《镜栀雪3(完结篇)》 第一章 光之绚 滴………… 让人魂飞魄散的声音从心电仪中传出来,心电仪上,毫无生命迹象的直线在一点点地延伸着,一点点延伸到,生命的尽头…… 星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煞白,眼眸紧闭,俊美的面孔上却是一片安静的光芒,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沉重的了,所以离开,就成为了一种解脱。 他早已经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 长长的走廊,白花花的灯光。 仿佛眼前的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了,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医生转过头来,看着医生走向自己,耳边响起残酷绝望的声音。 “对不起,我们救不了王子殿下。” 就像是晴天一个霹雳在她的耳边炸响! 天地开始在那一瞬间开始疯狂地旋转,耳边仿佛有着雷声滚过,轰轰作响。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身体无意识地软下去,直到跪倒在冰冷的走廊上,钻心的痛楚渗透到她的全身,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般再也发不出声音。 心痛的仿佛即刻就要碎掉…… 他…… 死了…… 全身仿佛害冷般剧烈地颤抖着。 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捂着嘴唇,那些破裂哭声从手指的缝隙里传出来,冰冷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疯涌下来…… 不…… 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所有的回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已经化成了灰,随着风消散,然后再无痕迹……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突然之间消失了,她跪在冰冷地走廊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星飒躺在病床上,已然死去。 他死了! 黑暗漫无边际的降临,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疯狂地吞噬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绝望伸出双手来狠狠地扼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近乎于窒息的痛苦,她想要喊叫,却再也喊不出来,再也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痛苦已经快要把她杀死! 眼前的一切都疯狂地旋转着,在最后的一刻,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喊出了绝望的一声—— “不————!!” 眼前忽然一片刺目的光亮。 玄栀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连手心也湿漉漉的,她拼命地喘息着,眼眸中还带着梦中那样绝望痛苦的光芒。 她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栀林……” 头顶上忽然传来静静的声音,很轻柔很遥远,她茫然地循声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光芒,仿佛所有的一起都已经成为了幻象。 “栀林,做噩梦了吗?” 似乎,有人在说话。 但是…… 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全都是刺目的阳光。 “死了。”她绝望地出声,眼泪止不住从晶莹的腮边滴落,眼眸中带着茫然无措的光芒,张皇地朝着周围看着。 “他死了,他们说救不了他,他死了,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整洁的病房里。 一个瘦高的影子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看着紧张的玄栀林,末了,默默地将手放在了她冰冷的肩头上。 “栀林……” “他死了——!!” 玄栀林根本就看不到他。 她一任眼眸中的眼泪狂涌着,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带着窒息般的绝望,茫然无措地像个孩子,“他死了,我看到了,他流了那么多的血,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他的,全都是我害的!” “玄栀林——” 文晴川心痛地去握她的肩头,想要带给她一点点的温暖,想要让她镇定下来,然而玄栀林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办法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是因为我死的,”玄栀林瞪着茫然失神的眼睛,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看见……他死了,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跳停止了……什么都停止了……都没有了……” 仿佛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去。 她喃喃地说着,眼眸中的光芒没有一丝神采,呆滞犹如黑洞,文晴川惊痛地握紧她的肩头,紧张地喊出声来。 “玄栀林———!!” 哗—— 病房的门被推开,守在外面的小笛紧张地奔进来,看到了房间的一幕,吃惊地说道:“文大人,王妃怎么了?” 文晴川凝视着呆滞惊恐的玄栀林,心痛地蹙紧眉头。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几乎可以灼伤他的心,她是那样的害怕惊骇,那样的愧疚绝望。 因为那个人生死未卜,因为那个人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换了她的一条命!所以即便在睡梦中,她也整夜叫着那个人的名字,一遍遍地祈求着,祈求着他不要死!她愿意把自己的命赔给他! 在他的面前。 玄栀林抱头痛哭的样子仿佛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文晴川无声地低下头,伸出手臂抱起了病床上的玄栀林,稳稳地将她抱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声说道: “我带你去找他!” 夏笛吃惊地看着文晴川抱着玄栀林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她惊愕地出声,“文大人……” 文晴川没有说话。 他紧紧地抱着玄栀林,走出病房,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向重症加护病房,英气的面容始终沉静如水。 夏笛没有办法,只好一路追上去。 重症加护病房外。 宫廷侍卫层层站立,他们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文晴川,却不敢上前阻拦,文晴川抱着玄栀林一直走到重症加护病房外的玻璃窗前,才慢慢地放下玄栀林。 玄栀林倚着他,茫然地看着加护病房里面的那个人。 “你看,那就是保护你的星飒,”文晴川握住她的手,放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低声说道: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有呼吸。” “没有……死……”玄栀林呆呆地看着玻璃窗,呆呆地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泪水干涸在眼角,身体却还在轻轻地颤抖着。 加护病房里,星飒无声地昏睡着,高贵绝美的面孔上扣着大大的氧气罩,面容惨白如金纸,呼吸微薄的仿佛透明的琉璃,一触即碎! 但是。 他还活着! “不要害怕,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了,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轻拥着颤抖的她,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慰着,深邃的黑眸中只有深深的爱护,再没有其它。 然而—— 走廊的另一端,却有着几个影子静静地站立着,低低的气压已经蔓延了过来! 侍卫无声地弯腰行礼,神情恭敬。 文晴川没有抬头,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分毫,他的眼眸中,除了伤心麻木的玄栀林再没有其他人。 他的手仍然握着栀林的箭头,低低地说道:“小笛。” “是。” 站在他们身后的小笛忙走上前一步,文晴川把呆呆的栀林交到了她的手边,冷静地说道:“照顾好她!” “是。”夏笛担心地看了看文晴川依然平静的面孔,伸出手来扶住憔悴虚弱的玄栀林,迟疑地说道: “文大人……” 文晴川没有说话,他转过身,看向了走廊的另一端,目光沉默淡定。 他目光触及的地方,英气的眉头无声地蹙起。 那里站着一个人! 即便是经受了惨痛的打击,王太后的面容依然是威严不可侵犯的,她站在走廊的对面,冷冷地看着文晴川。 文晴川坦然地看着王太后严峻的面孔,一动也不动,眉宇间竟带着淡淡的挑衅! 王太后转身离去。 查总管跟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叹气。 文晴川目光淡定,静静地跟了上去,从这一刻起,即便将要面对的是暴风骤雨,他也再不会选择逃避。 心意已决! 他要带走玄栀林! 圣菲亚医院的休息室。 门外,依然是层层的守卫,连一直都在王太后身边的查总管都被派在了门外,房间里只留下了两个人。 王太后和文晴川。 早晨的阳光透过医院明亮的大窗户,丝丝缕缕地照进来,王太后静静地坐在休息室的大沙发上,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熠熠生光。 文晴川逆光而站。 因为背对着光线,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那些深深浅浅的光影似乎改变了他本身温柔忍让的气质,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锐利的光芒来。 “我以为这一次的事情会给你一些教训,可你还是不思悔改!”良久,王太后淡淡地说道:“晴川,若不是念在你是我唯一外孙的份上,我绝对不会让你从市政厅走出来!” 文晴川淡淡一笑,声音却带着嘲弄和不羁,“依王太后这样的说法,我是否应该跪在您的面前感激涕零,感谢您放过我这一次,从此卑躬屈膝,任由王室压榨夺取,不敢去争取我所拥有的。” 王太后冷然地看着文晴川,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地说道:“玄栀林不是你应该拥有的!” “她曾经是!” “但现在不是!” “我保证——”文晴川静静地凝视着王太后,语气却分外的坚决,“她将来会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走!” “文晴川,你好大的胆子——!!” 王太后抬眸,眼眸中精光四射,冷峻之气势不可挡,“竟然在我的面前如此的放肆,她是王妃,星飒为了她几乎丢掉一条命,到现在还生死未卜,你凭什么带走她?!你不要以为我把你从市政厅放出来,就是奈何不了你!我若不是看在……” “你若不是看在海军基地突然不听号令,远洋舰队全线返航,你若不是看在陆海空三军高官都同时为我递上了请愿书,你若不是看在市政厅过半的官员都宣布离任,你若不是看在王宫外面越来越多的静坐示威者,你就不会放过我,对不对?!” 文晴川淡漠地笑着,他如此淡定地说着一句句惊心动魄的话语,然而,每一句都可以让王太后的眉头蹙紧几分!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王太后冷冷地看着他,眸光波澜不惊,嘴角却露出微微的笑意,“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奈何不了你?” “这一点,王太后应该比我清楚!” 背对着窗外那些绚烂的光线,文晴川依然笔直地站立着,帅气的面孔带着成熟的坚定。“王室存在多久,文氏家族就存在了多久,您若想现在就把我的家族连根拔起,未免操之过急!” 王太后沉默地看着文晴川。 文晴川出奇的泰然自若,黑眸中的光芒平静无比,“我父亲用他的死为我铺了一条路,让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室和文氏家族的关系上,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再动文氏家族一下!” “你这是在向我宣战?!” “如果您一再的欺人太甚,必要的时候,文氏家族当然可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可是王太后陛下,您敢这样做吗?您敢用王室千百年的基业跟我赌吗?” “……”王太后竟然还是沉默不言,她凝看着文晴川,眸光复杂。 “这三年的痛苦和屈辱,我已经受够了!”文晴川的眼眸深幽,带着淡淡的锐利,颀长的身影笔直坚韧,孤傲挺拔! 他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惟有隐忍的少年! 因为。 他隐忍的已经够多!! 王太后忽然微微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按住自己的额头,声音疲惫无力,“晴川,你出去吧!” 文晴川微微地转过身,脚步却顿住。 他侧过头来看着已然轻轻闭上眼睛的王太后,眼眸中无声地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芒,轻轻地垂下眼眸。 疲惫时候的王太后就如一个平常的老妇人,看上去她已心力憔悴! 推开房门的时候。 查总管已经垂首等在那里,他是侍候王太后几十年的老臣,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他一直等到文晴川离开才走进房间。 他静悄悄地走到王太后的面前,面露难色,低声说道:“王太后陛下,医生刚才来说,王子殿下的状况还是不太……” “星飒……”王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面色憔悴,“他是王室的孩子,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不会这么轻易倒下!” 王太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眼前突然一黑,举步踉跄,几乎栽倒,幸而查总管扶住了她。 “王太后陛下……”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王太后缓慢地说着,身体却依然轻轻地颤抖,她伸出手来扶住额头,似乎要强迫自己强悍起来。 “查总管。” “是。” “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体状况,知道吗?” 在所有人的眼中,王太后就是王国的天,她是不应该有一点软弱的迹象的,只要她还站着,王室就倒不了。 查总管牢牢地扶住王太后,静静地低下头,苍老的声音竟然哽咽沉痛,“是,王太后陛下,老臣记住了。” 接连几天的昏迷,星飒的情况很不乐观。 全世界最精锐的外科医生都集中在这里,随时准备应对所有的突发情况,王太后日夜不离守着星飒。 在短短的24小时内,完全失去意识的星飒更是危险重重,竟然反复出现呼吸、心跳停止现象,每次都在那些技术精湛的医生奋力抢救之下才勉强恢复过来。 情况非常的不乐观! 圣菲亚医院的外面,已经被媒体层层包围,这次“王子遇刺”事件引起了全世界的震惊,市政厅宣布王国进入战时戒备状态,由文晴川和靳楚南共同着手调查事情真相,寻找幕后主使人! 深夜。 沉闷的空气压抑到让人无法喘息。 重症加护病房内,星飒再次出现生命垂危的迹象,心跳再次停止,瞳孔散大,无血压,呼吸停止,处于临床死亡状态。 气管插管、心肺复苏、连接呼吸机辅助呼吸、开通静脉通道、注射血管活性药物,在抢救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的时候,所有的措施都已经无济于事! 星飒依然毫无意识的躺在那里,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苍白的面容上却有着从未有过的从容和安静。 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苦。 他的灵魂也许已经离开这个让他痛苦不堪的躯壳,去往纯白无暇的天堂,在那里,他还是可以守护他最爱的女孩。 在天堂里,他会选择微笑着低头去看她的生命的延续,还有那么漫长的悲欢离合! 重症加护区的尽头,那是一片爬满恋之蔓的美丽露台,层层叠叠的心型叶片装扮着这片小小的天地。 月光清冷如水。 玄栀林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仰着头看着夜空,乌黑的长发从她消瘦的面颊处垂下来,她的眼中已经无泪,只剩下一片澄静的光芒。 天边,她目光停留的方向。 闪亮的小海豚星座璀璨夺目,那闪亮的夜空中,它就真的仿佛是一只一跃而起的蓝色海豚,衔着那枚幸福的铜戒,在清晨的曙光来临的那一刻,守护幸福! …… …… 在很古老的传说里,天神之子违反神界禁忌,与凡界少女相恋,被驱逐出神界和凡界,只有精灵女王同情他们的处境,送给这对恋人一对灵性的铜戒,然而嫉妒之神将铜戒扔进海里,眼看两人就要化为泡沫,这段爱情感动了善良的海豚,在晨曦将现的时刻,衔着铜戒跃出海面。让这对恋人得以长相厮守。就在第一道曙光照在白色沙滩的瞬间,海豚一跃上空,成为守护幸福的海豚座。 …… …… 她静静地跪在露台上,仰头看着天边的海豚星座,晶莹如水的眼眸中满是星星的光芒,亮得令人惊心。 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的火焰,在即将燃尽的那一刻迸射出最绽亮的光芒。 “如果你真的如星飒说的那样神奇,”遥望着天空中的海豚星座,玄栀林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 “可不可以帮帮我,给我一个奇迹,让他好起来,不要让他死,在天亮的时候,你让他醒过来好吗?” 露台静静的,恋之蔓的叶子随着夜风无声地摆动着。 “我欠他的,我就要还给他。” 玄栀林仰着头,唇色苍白,“如果可以,把我的命换给他,因为,躺在那里的应该是我,是我连累了他,没有办法爱他,就把我的命赔给他。” 天空中,美丽的小海豚星座闪闪亮亮,璀璨夺目。 夜色清冷。 露台之外,王太后沉默地站立着,她看着跪在露台上的女孩,良久,她默默地走了进去,在女孩的身边跪下身来,和她一样看着天边的海豚星座。 站在王太后身后的查总管惊愕地看着王太后的举动,愕然之下,竟也慌张地跪下来了。 王太后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那闪亮的海豚星座,低声说道:“你觉得求它,会有用吗?” 玄栀林低下头,没有说话。 王太后依然看着海豚星座,静静地说着,“我知道,星飒很喜欢海豚星座,我知道他的一切,因为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把他带在我的身边,他是我一手培养长大的孩子,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的孩子。” “……” “他会醒过来的,我们应该相信他,”寂静的夜色里,王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笃定,“他是王室的孩子,他一定会挺过来!” 玄栀林轻轻地闭上眼睛,身体轻轻地颤抖着。 嗒嗒嗒…… 空荡荡的走廊里,忽然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查总管紧张地回过头去,他看着圣菲亚医院的安院长大步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露台在瞬间静悄悄的。 安院长站在露台之外,看着露台里面的两个人,轻轻地垂下眼眸,声音沙哑,“王太后陛下,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霎时间抹杀了所有人的等待和希望。 “王子殿下……”查总管伏下身来,已然失声痛哭。 仿佛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王太后的身体无声地颓倒下去,她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眸中的光芒已经完全凝固了。 “查总管……” 威严的王太后,此时此刻已经脆弱一如老妇,她伸出手来摸索着,“扶我起来,让我再去看看他。” “是。”查总管含泪站起来,扶起颤抖的王太后,努力扶着她一步步离开露台,朝着加护病房的方向挪去。 露台静寂下来。 夜色忽然变得很冷很冷,恋之蔓的叶子上凝着冰冷的水珠,天边的海豚星座却越来越亮,因为天就要亮了。 玄栀林呆呆地跪在那里,她白皙的面孔上却有着出奇的平静和柔和,眼眸愈加的晶莹剔透,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感情。 良久。 她缓缓地伸出自己的书,轻轻地展开,看着手心里天蓝色的海豚星座,长长的眼睫毛默默地垂下来。 苍白的唇角出现了一抹近乎于透明的微笑。 “星飒,我……才不要亏欠你,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你,所以你要看着哦,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 重症加护病房内,悄无声息,心电仪上,那条象征生命迹象的线早就已经变成了令人彻底绝望的直线…… 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退到了外围,沉默地站立着。 文晴川和靳楚南站在病房的边缘,面色凝重! 王太后坐在星飒的床边,她长时间地看着星飒那宛如睡着般宁静的面容,苍老的面容上一片空茫的神情。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触摸着他的额头,认真而小心。 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不会轻易认输,她知道,他还有很多的牵挂,很多很多的不舍。 所以即便是最后的一线希望,她也要争取! 王太后俯下身来,伸出手臂抱住了星飒,就仿佛是曾经,他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整个王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从那一刻起,她就发誓,要为他未来的王位之路扫平所有的障碍,她要他做一个最完美的王!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 她安静地抱着他,眼泪已然滑落面颊。 “傻孩子……”王太后抱住星飒,尽管内心的痛苦已经泛滥成海,她的声音却还是那样的温和,温和的仿佛怀中的人可以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 “你真的想这样就放弃了吗?刚才,有一个女孩在露台为你许愿,她说只要你能醒过来,她就会很努力的爱你,你看,你终于还是感动她了,是不是?” “……” 病房里静悄悄的,王太后紧紧地抱着星飒,数不清的眼泪掉落下来,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地说着。 “我知道你爱那个女孩子,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所以,刚刚那个女孩还说,她要把她欠你的还给你,星飒,你听见了吗?她说要把欠你的还给你……” “……” “星飒,你可真是一个傻孩子,你忘了我告诉你的话吗?你要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你死了,你让她怎么活呢?你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啊……你让她怎么活的下去呢……” 诺大的玻璃窗外,透出凌晨即将到来的点点微光,王太后默然地低头看着星飒宁静帅气的面容,声音很柔很柔。 “星飒,你死了,她也会和你一起死的。” 温柔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病房里飘荡着。 文晴川的身体忽然一震,他震惊地抬起头来,朝四周看去,却看不到玄栀林的身影,耳边已经响起了靳楚南的声音。 “快去找玄栀林。” 心在瞬间狂跳起来! 文晴川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朝着病房的门大步走去,然而就在他的手触到病房门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滴—— 那个声音几乎让病房里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瞪大眼睛,尖锐地声音从心电仪里传出来,在每一个人的心尖震颤着。 滴——滴——滴…… 心电图监视屏上,原本笔直的直线竟然开始微弱的起伏,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看着眼前这近乎于奇迹的一幕,目瞪口呆之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快速地冲上来,紧张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检查。 王太后步履蹒跚地退到一旁,靠住窗户,声音依然低沉严厉,“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们必须救活他!” 状况完全逆转! 文晴川不发一言转过头,飞快地跑出了加护病房,无边无际的走廊里,回响着他急促紧张的脚步声。 他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寻找着…… 玄栀林…… 他必须要马上找到玄栀林…… 然而,医院却突然变得那么大,他竟然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寻找她,休息室、露台、病房、重症加护病房区,跟本就看不到她的影子。 她竟然真的不见了! 黑眸中盈满了铺天盖地的绝望,文晴川站在医院的大厅里,仰头看着头顶上层层叠叠的楼层,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他捂住自己的额头,朝着最近的电梯飞奔而去! “文大人,您现在是在找王妃殿下吗?” 清亮的童音忽然在文晴川的身后响起,文晴川紧张地回过头来,他愕然地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坐在轮椅上,蹙着小小的眉头,对着他轻声地说着话。 “文大人,我有看到王妃殿下!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天就要亮了。 满天星辰还没有完全淡去,在遥远的天空中,守候曙光出现的海豚星座却更加的耀眼夺目。 医院的楼顶,距离地面百米的天台上。 风还是带着微微的凉意,从玄栀林的面颊旁吹过,玄栀林站在水泥台上,她的面前就是万丈高空,只要她轻轻地挪动脚步,她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握紧了手中的八音盒,玄栀林呆呆地看着天边的海豚星座,眼眸中的光芒是呆滞而空茫的。 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那样惨烈血腥的一幕早已经将她的全部灵魂粉碎,她说过,这是她欠他的,所以她应该还给他! 现在! 他死了!! 她害死他了!!! 眼泪早已经干涸,只剩下身体里那份空荡荡的绝望,心被惨痛的火焰烧成灰,再也没有可能复苏。 天边出现了淡淡的青色。 空气中,忽然徜徉着某种温软的声音,天真的童音在哼唱着很轻柔的歌声,那个歌声,似曾相识…… 仿佛那是从天堂传来的声音…… 能让我如此难忘的……在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人…… 在山川、在森林、在风中…… 我会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梦中的王子…… 玄栀林的手指轻颤。 她一点点地转过头,失神的眼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个孩子,有着纯真可爱的笑靥。 “王妃殿下。” 小女孩囡囡扬着美美的面孔,天真可爱地仰望着站在高高的水泥台上玄栀林,仿佛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妃殿下,王子已经回来了,他正在等你。” 那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暖…… 一刹那的恍惚。 玄栀林的眼角忽然湿润,仿佛有着无数的眼泪要从她的眼眸中涌出来,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眼泪已经落下…… 就在那一刻! 一双大手忽然从玄栀林的身后伸出来,紧接着紧紧地抱住了玄栀林,将她从水泥台上拉了下来。 玄栀林连惊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已经被文晴川不顾一切地抱在了怀里。 在几乎模糊的意识里,她听到了文晴川仓皇紧张的声音,“玄栀林,你这样做,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死! 玄栀林的身体一阵颤抖,恍若从混沌的世界中回到了现实,她惊慌失措地从他的怀里挣出来,眼泪已经滚落面颊。 “星飒……他……” “他活着,他会活下来,”文晴川凝看着她苍白失神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刚才,他恢复了心跳,恢复了呼吸,无论经受什么,为了你玄栀林,他都要活下来!” 他的声音无比的坚定!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文晴川,她的呼吸很轻很轻,仿佛文晴川说的话就是一个梦,一个益触即碎的梦。 黎明时分。 天边的海豚星座在瞬间射出最为璀璨夺目的光芒,那些光芒就是黎明最灿烂的曙光,曙光照耀着整个圣亚非医院大楼的每一处角落。 光芒万丈! 天台上,绚烂的光芒笼罩着玄栀林和文晴川,连同小女孩囡囡,三个人融入清晨的曙光里,美丽的不可思议。 只要你相信,只要你抬起去仰望,就会看到奇迹和希望! 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过去。 玄栀林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灿烂的曙光,光芒照耀在她白皙的面孔上,恍若可以穿透肌肤,通透无暇。 良久。 一颗晶莹的眼泪从玄栀林清澈的眼眸中滴落,融合着璀璨的光芒顺着她的面颊滚落下去…… 同一刻。 加护病房内。 清晨的曙光透过明亮的大窗户,照耀在一个沉睡的俊美面孔上,他的面容依然是宁静帅气的,呼吸虽然很轻,却很平稳。 光芒笼罩着他的全身,他的面孔依然是苍白的,然而英气的眉宇间,却依稀有着温柔的神气。 无论经受什么! 为了你玄栀林,他都要活下来! 第二章 誓之约 一个星期后。 王子星飒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期,恢复的很好,王太后特许皇家广播电视台进入医院内拍摄星飒接受治疗的画面,已安定民心。 王太后神色带着明显的疲倦,却一直都在医院照顾星飒,爱孙之心让人感动,圣亚非医院的大厅里,堆着犹如小山一般高高的花束和花篮,都是国民送来的,争先恐后地表达对王子殿下的祝福和关切。 据说此次“王子遇刺”事件的幕后主使人已经被查出来,只是王室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在短短一天内,一直居住在王国中的丹麦小姐艾琳娜就被文晴川亲自一路遣送回国,据说,在丹麦机场等待她的是全副武装的丹麦警察。 事情的真相,不言而喻! 星释王宫。 因为王太后这段时间都住在医院里,所以王宫里的所有事情就交给了张尚仪来安排,夏笛被王太后提拔,获准协助张尚仪处理一些事宜。 下午。 夏笛从张尚仪处回来,悄悄地走进妃宫殿,一眼就看见小葵趴在寝宫外的大厅里睡的香香的,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寝宫。 一推开门,首先看到的竟然就是席地而坐的玄栀林。 玄栀林面对着敞开的落地窗,舒服地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她的身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一些是刚刚翻过的,还有一些刚刚从王宫的书房里搬来,还没有打开。 夏笛叹气,“王妃殿下,您又坐在地毯上吹风,会着凉的。” 栀林侧过头来,看到了走进来的夏笛,马上把手中的书放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又给忘了,因为这样比较舒服!” “真拿你没有办法。” 夏笛无奈地走上前去帮她收拾地毯上散落的书籍,完全是关切的抱怨,“昨天下午也是,一直坐在这里看书,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栀林退到一边,看着夏笛在那里收拾,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请美丽的夏尚仪不要再罗嗦了。” 她求饶地说好话! 看着夏笛终于笑了,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这么快,这个下午又要过去了。” 天边已经出现了夕阳金色的光芒。 这一个星期,她似乎都是这样安静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日子过得飞快! “我先去看看辛巴和涅涅,等下再回来吃晚餐,”玄栀林转头朝向寝宫的金色大门走去,脸上还有着澄澈的笑容。 “小葵一定还在外面睡觉,看我怎么吓她。” “王妃殿下……” “嗯?” 玄栀林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夏笛,“夏尚仪还有什么吩咐呢?我一定照办!” “您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王子殿下?” “……”玄栀林怔住。 “两个星期了,从王子殿下醒过来的那天您就回来,然后一直待在这里什么地方都不去,难道您觉得,只要王子殿下醒过来,您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吗?” “……” 栀林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沉默地垂下眼眸,她没有回答夏笛的话,转过头来去握门把手,手指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出现青白的颜色。 “王妃殿下……” “夏笛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玄栀林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门把的手,眼眸中带着通透无暇的光芒,声音很柔很柔,“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我要怎样去面对他,要怎样去对他说话,夏笛姐姐,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 “没有爱过他的我,此时此刻,能够给他的一定不是他想要的,如果在他的面前撒谎,应该一眼就会被看穿吧,那岂不是更大的罪恶?!” “……” “我总要想清楚,我要怎样去对待他,我应该怎么做才对得起他?” 原来如此。 夏笛看着她的背影,眼眸中出现了怜惜的光,“栀林……” 玄栀林轻轻地抽了抽鼻子,唇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不跟你说了,我去看辛巴了,它们一定还在等我呢。” 她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走过大厅的时候,熟睡的小葵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的离开,还开心地沉浸在自己心无旁骛的梦境中。 玄栀林一口气走到了长廊里。 长廊外,缅栀花层层叠叠地绽放着,金色的花心在夕阳的映照下灿然夺目,缅栀花的花期很长很长的,却又很脆弱,风一吹,就落满长廊。 玄栀林默默地看着那些飞舞的花瓣。 那些花瓣带着金色的光芒,在栀林的眼前徐徐飘落,美丽的犹如一个优美绵长的梦,轻轻盈盈,晶莹剔透。 圣亚非医院高等病房。 纯白简单的房间,空气中沉淀着花的香气,洁白的病床上,星飒靠着床头静静地坐着,他的面孔还是带着淡淡的苍白,英气的眉宇间那抹失神的脆弱却让他的邪美发挥的淋漓尽致。 王太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主治医师为他做好了检查,很恭敬地对王太后说道:“王太后陛下,殿下恢复的很好,伤口也愈合的很快!” “那就好。”王太后轻轻地松了口气,转头微笑着看向了星飒,关切地说道:“星飒,你都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做。” 星飒缓缓地转过头,他的紫眸中流转着淡淡的光芒,仿佛是易碎的水晶,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随王太后陛下安排好了。” “好的,”王太后依然微笑,似乎全然不解他眼中光芒的寂寞,“明天南和文晴川会来探望你,我让他们下午过来,上午你要好好的休息。” 星飒淡然,“怎么样都可以!” 王太后点头,“好了,我接下来要去见一下政府的新闻官,你好好照顾自己,最好不要下楼,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星飒转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王太后站起来,又看了看星飒苍白的面孔,转身走向了病房的门,主治医师和护士马上跟在她的身后,簇拥着王太后走出去。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关上。 明亮的玻璃窗外,透进夕阳大片大片的金色光芒,宁静自然。 星飒靠着床头,依旧抬头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雪白的肌肤有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透明和脆弱。 他的呼吸轻轻的,仿佛随时都可以随着风消散。 他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全身在夕阳的笼罩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的时间…… 他的世界,还是这样的宁静,没有一点声音。 撒入房间里的大片夕阳,灿烂眩目的令人屏息。 苍白的手指无声地捏紧,静静地靠在床头,星飒缓缓的闭上眼睛,俊美的面孔上一片失神空茫的颜色。 在梦中,他以为自己终于等到她。 原来…… 那只是一场梦啊! 星柏亚高等学院高年级生的毕业旅行已经开始。 六月的毕业旅行结束后,就是七月的毕业典礼,所以此时的星柏亚正是一片欢乐热闹的景象,学校安排大家去奥地利的旅行日程,更是赚的一片欢呼之声。 六月六日清晨。 高年级生毕业旅行出发的日子。 学校的操场上热闹非凡,参加毕业旅行的高年级生欢欣鼓舞地准备搭乘校车去机场,而低年级生全都羡慕地冲过来,围在操场的周围憧憬着自己将来毕业也一定是现在的盛况。 星柏亚的校歌在整个操场上飞扬着。 也有人不参加毕业旅行,方翼就是其中的一个。 就在学校如此热闹欢腾的时刻,她却只是穿好自己的剑道服,独自一个人拿着木剑优哉游哉的去剑道场练习。 “这些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边拉开滑门,一边自顾自地抱怨,“练习完了从来都不知道收拾场地,一个个都找打呢。” 她还是那样男孩子气。 然而再拉开滑门抬头看向剑道场里面的那一刻,她却微微愣住,手中紧握的木剑静静地垂了下去。 仿佛是一道清新的光芒。 娉婷的身影伫立在诺大的剑道场上,白色的衣裙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晨风轻轻地飘扬着,乌黑的长发温顺无比地从略微消瘦的面颊两旁垂落。 凝看着方翼怔愣的样子,玄栀林乌眸清亮,略微侧了侧头,笑容中竟带着孩子般的天真和纯净。 “小翼,我等你好久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翼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在医院呢,你不需要去陪王子殿下吗?” 玄栀林嫣然一笑,“我来,是想请小翼帮我一个忙。” 方翼微怔,“要我帮忙?” “对啊,有一样东西,我想请小翼帮我转交给一个人,”玄栀林走到方翼的面前,伸出手来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方翼的手心里。 “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她微笑着把东西交给方翼,眼中是一片晶莹剔透的清光,根本就没有办法从那里看到她的感情波澜。 然而,她的手指却带着微微的冰凉。 方翼愕然地低头去看玄栀林放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浑然不解的神情。 “这是……” 小小的一块琥珀,在她的手心里闪动着晶莹的光芒,琥珀里,有着一枚洁白的缅栀花瓣,精致美丽的令人屏息。 “帮我把它还给文晴川。” 玄栀林的声音在方翼的耳边轻柔地响起,她依然纯净地笑着,眼眸中的光芒却更加的晶莹,犹如一汪清澈的泉水。 “等小七哥从丹麦回来,你就替我对他说,现在的玄栀林已经没有办法保存它了,希望他有一天会找到可以保存这块琥珀的女孩,然后……幸福的生活。” “等一下,栀林……” “我现在要去陪一个人,”玄栀林依然微微地笑着,笑容却带着一抹固执的坚定,“他为了我,几乎失去一条命,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就再也没有自私的权利,再没有逃避他的权利。” 方翼怔愣地看着玄栀林。 “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我留在星飒的身边,对小七哥来说,也是一种保护,我可以保护小七哥不受王室的压迫!” “……” “拜托你了,小翼。” 玄栀林静静地垂下眼睫毛,依然努力地维持着面孔上淡淡的笑容,她从方翼的身边走过,走向剑道场的大门。 “玄栀林——!!”方翼猛地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缅栀琥珀,愤然地大声喊道:“你这样做是要放弃文晴川?!放弃你的爱?!” 她的声音很大,大到整个剑道场都有着她的回音在震荡。 玄栀林站住。 她背对着方翼站着,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捏住又松开,眼中的光芒清澈如水,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方翼,唇角轻轻地扬起,露出一抹柔柔的笑容。 “方翼,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 “我才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感情,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文大人?!” “因为责任!” 诺大的剑道场,玄栀林看着方翼,白皙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淡定的光芒,嘴唇却开始微微地苍白起来。 她依然很努力的笑着。 “现在的玄栀林,已经不能再逃避敷衍,我要承担一种责任,而这种责任,要比爱情来的更加重要!” 比爱情更加重要的责任!! 圣亚非医院的高等住院部。 星飒支撑着身体靠窗站立着,默默地忍受着来自于伤口的隐隐疼痛,他低头看着窗外花园里来往的人群,紫眸黯淡。 他看不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她没有来,她一直都没有来。 明亮的玻璃窗上,阳光温柔地闪耀着,透明、纯洁,那些光芒笼罩着他英挺却苍白的面孔,绝美仿佛打上柔焦的动人画面。 他伸出手指,轻触那温暖的玻璃窗,然而这样轻微的举动居然就可以牵动伤口,突然而至的疼痛让他咳嗽出声,伤口却更加的疼痛起来。 空中飞过一片翠绿的叶子。 他痛苦地咳嗽着,眼眸中那紫宝石般闪亮的光芒恍若失去了光彩,在刺目的阳光中,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在他的身后,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星飒一惊,慌忙地转过头来,眼中还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喜和快乐,脱口而出,“栀林……” 门边。 只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 约八九岁的小女孩,苍白羸弱的模样,乌黑的眼睛却分外的明亮,她拄着双拐,看着星飒,可爱纯真的一笑。 “王子殿下,我是囡囡。” 星飒怔然,安臣早已经拉开门走进来,低头对小女孩说道:“小朋友,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请出去好吗?” “可是我认识王子殿下啊!”囡囡略微委屈的眨眨眼睛,转头看向星飒,“王子殿下忘了我吗?我曾经送给你一幅很大的画哦,在教堂里,我还……” “小朋友,王子殿下需要休息,我们出去吧。”安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些,他把她当成一个只是崇拜星飒的小孩子。 “王子殿下……”囡囡再次眨眨眼睛,就快要流下泪来。 “那首歌,你还会唱吗?” 看着囡囡委屈的模样,星飒微笑着轻声说道:“我记得你,教堂的小女孩囡囡,三年前,你曾教给我的王妃唱过一首歌,现在你还会唱吗?” “会,会。”囡囡破涕为笑,使劲的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唱给王子殿下听……” “我们下楼去花园里,”星飒依然温和地笑着,唇色苍白虚弱,“到了花园里,你再唱给我听。” “王子殿下。” 安臣紧张地抬起头来看着星飒,“您现在的身体状态还不适合随意走动,王太后陛下千叮咛万嘱咐……” “可以坐轮椅下去,”囡囡用力拄着双拐,美美地笑着,“我也有轮椅的,坐着那个到处走很方便的。” 她单纯的把坐轮椅说成是很方便的事情。 “好的,那我们就坐轮椅下去,”星飒抬头看安臣,淡淡地说道:“给我准备一个轮椅,我要下楼。” 圣亚非医院的花园里,温馨美丽。 在一棵高大的缅栀花树下,星飒静静地坐着轮椅上,他的面前是同样坐在轮椅上的囡囡,囡囡很开心地笑着,因为她离王子殿下那样近,就仿佛是置身在自己的童话书里。 她活泼地把手中的花瓣指给星飒看。 “院长妈妈说,缅栀花是一种很虔诚的花呢,因为每一朵缅栀花瓣上都有着一个神奇的缅栀花精灵,只要你对着缅栀花许愿,你的愿望就一定可以实现!” 星飒垂下眼眸看着她手中的缅栀花瓣,沉默着不说话。 “王子殿下不相信吗?”囡囡略微失望地握紧花瓣,“这是真的,只要你许愿,就一定会实现的。” 她竭力游说着星飒,想要让星飒点头。 “我相信,”星飒微笑,“因为曾经有人说过和你一样的话,她和你一样喜欢缅栀花。” “是王妃殿下吗?”笑容立刻点亮了囡囡的面庞。 “是。”星飒点头,俊美的面孔依然雪白,因为想起那个人,所以他的笑容是温暖的,“每当她不见得时候,我都可以在缅栀花开放的地方找到她。” 缅栀花开放的地方…… 囡囡仰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盛放的缅栀花,那些白色的花瓣已经落满了她小小的轮椅,她忽然皱皱鼻子,调皮的笑了。 “我知道王子殿下为什么要到花园里来了?” “……?” “因为你要在这里等着王妃殿下对不对?”囡囡调皮地眨眨眼睛,“王子殿下一定和王妃约好了,在缅栀花树下见面,所以才……” “她不会来的。”星飒轻声说着,眼眸中一片失神的颜色,声音落寞悠长,“就算是我一直等下去,她也不会来的。” 紫色的眼眸中有着清晰的寂寞和失望,然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没有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突然间安静下来。 囡囡忽然怔怔地看向星飒的身后。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样的熟悉安静,就像在他的梦中,这样的脚步声响起过千次万次,却在醒来的那一刻,完全消失。 只剩下他心中那抹悲恸的绝望! 然而。 这一次,熟悉脚步声却似乎没有消失的意思,一直一直走到他的身后,温暖的气息一寸寸地传递给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柔宁静的声音在他的身后静静地响起,那声音很轻,却让星飒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恍惚了。 他呆怔着忘了回头。 阳光透过缅栀花的枝枝叶叶在星飒的眼前飞舞着,温暖着他冰封的心,然后又一寸寸地融化…… 仿佛这是一个不真切的梦,日日夜夜纠缠着他的梦,他等待着她,等待着她走到他的身边来,然而,每一次等到的都是失望! 终于。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一刻,是上天对他最大恩赐。 阳光洒落下来,笼罩着星飒和玄栀林,在他们的周围,无数的缅栀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地面上沙沙作响。 “你……” 胸口忽然有着一股滚烫的热流涌动起来,激动的情绪瞬间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突然低下头捂住嘴唇,止不住地咳嗽着。 咳咳咳…… 咳嗽声不断的从他苍白的手指间弥漫出来,他孱弱的像个生病的孩子,除了拼命地捂住嘴唇竟没有第二种办法来让自己好起来。 纤白的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肩头,玄栀林缓缓地蹲下来,依靠着他的轮椅,仰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孔。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你不要急,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会一直在这里! 星飒的眼角忽然一阵湿润,他的手指僵硬地颤抖着,紫眸中有着复杂的光芒,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玄栀林。 就仿佛是一个小孩子,一直都梦寐以求的礼物突然摆在他的面前,他却紧张得不敢去碰触,深怕那只是一个幻象,一触即碎! 他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缓缓地伸出来,触摸到了玄栀林微笑的面庞,触摸到她温暖的肌肤,最后苍白的手指静静地停留在她的额角。 紫眸中的光芒仿佛就要破碎了,他凝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那般仔细地看着她,声音竟然在刹那间沙哑。 “玄栀林,我终于等到你!” 微风缓缓地从他们之间吹过。 高大的缅栀花树随着风来得方向沙沙作响,白色的花瓣,金色的花心,美丽的令人屏息,飞舞的花瓣就仿佛是微笑的缅栀精灵,给与他们最真挚的祝福。 晴空万里。 白色的云彩一如柔软的柳絮,点缀着湛蓝的天空,明亮的玻璃窗大开着,清风缓缓地吹进来,温暖如昔。 星飒靠着床头坐着,护士刚刚来为星飒输液,透明的药液顺着长长的输液管流淌,在通过尖细的针头一点点地流入星飒的手背的血管里。 玄栀林坐在他的身边。 她低头看着星飒手背上的针管,却发现他的手背上已经有了很多小小的针头,还有着青色的淤血。 玄栀林轻轻地眨眨眼睛,瞳仁清澈“你的手背……是不是很疼?” 她的声音中带着低柔的感情。 星飒微微怔住,他微愕地看着玄栀林,仿佛不太敢确定她那样关切的表情是因为自己,她是在对他说话。 玄栀林同时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星飒,“你的伤口还疼吗?真对不起我来的有点晚,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保证让你很快恢复。” 星飒默默地看着玄栀林,最初的愕然在他的眼眸中缓缓地褪去,他僵硬地捏紧手指,暗哑地说道: “你不需要这样。” 栀林依旧微笑,恍若未闻他的话,双眸弯弯的犹如两弯新月,“我刚才去问了院长了,他说你恢复的很好,说不定你可以提早康复去参加我的开学典礼呢。” “……” “从今天开始我会代替安臣守在这里,因为最近是学校的毕业旅行月,所以根本不用去学校的,我就有充足的时间照顾你了。” 星飒的面容犹如百合一般雪白,他凝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玄栀林,眼眸幽紫深邃,有着无数复杂的感情涌动着。 她在他的面前,竟会笑得如此灿烂。 “这几天我都拜夏笛姐姐为师父,认真的学习厨艺呢,刚才做了桂圆莲子汤,等下我端来给你喝,保证好味道,因为我都已经做了好多次了,这是做得最好的一次。”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 星飒却始终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苍白的面孔出现了一抹失神的颜色。 “你喜不喜欢喝鸽子汤,夏笛还有教我做鸽子汤呢,只是我的手艺真的很烂,”玄栀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你如果喜欢喝,我可以去好好学的,不过那个汤的名字超级怪,叫作鸽子炖三七。” “……” 她说了好多的话,因为他一直都不说话,眼神越来越奇怪,让她的心越来越忐忑,却还是维持着自己的笑容。 面对他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直到—— 他依然淡淡地看着她,轻轻地出声,“是王太后陛下让你来的,对吗?” “不是,”栀林摇头,低头认真地帮他掖了掖被角,“是我自己要来的,其实我应该早一点出现,但是因为要……” “你走吧!” 栀林的手指默默地停留在洁白的被子上。 “我不需要你在我的面前强颜欢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来我这里报恩,你这样做,一定也会很难受吧!” 星飒安静地看着她,声音却带着倔强的固执,“玄栀林,我就是死了,也不需要你这样报答我!” 栀林扬起长睫毛,眼眸清澈,“星飒,你误会了,我只是……” “别再说假话,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星飒打断她,眼眸默然,“只因为我几乎为你死过一次,你就选择这样来报答我?你这样做,算是……怜悯我吗?” 他竟然固执到如此的地步! 玄栀林垂下眼眸,“你需要怜悯吗?你需要我怜悯你吗?” “我不需要。”星飒凝视着她,声音暗痛沙哑,“尤其不需要玄栀林你来用这种方式怜悯我……” “可是……这些天我想了好多的事情……” 她看他,瞳仁静静的好似清透的水晶,“我在想,我应该留下什么,应该放下什么,我应该怎样面对你,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现在的你。” “是吗?”星飒忽然淡笑,眼神黯淡幽深,“就因为我差点为你死了?你以为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去为你挡那一枪吗?我没有死去也没有残废,不需要你这样来对待我!玄栀林,我真的不需要!” “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那我不反驳你,”玄栀林平静地望着星飒,白皙的面容上有着温柔的光芒,“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尽我……” “请你走吧!” 栀林眼眸中的光芒凝住了。 星飒固执地抿紧嘴唇,不再去看玄栀林的眼睛,转过头去躺下,然后低声说道:“我要休息了,不想被打扰。” 房间里忽然静悄悄的。 微风徐徐吹来,空气中依稀流淌着淡淡的香气。 良久。 玄栀林从床边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一笑,笑容温婉清透,“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到外面的休息室去,如果有什么需要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星飒没有回答,他只是固执地背对着她躺着。 玄栀林走出房间,背转身轻轻地将房门掩上的那一刻,她眼中的笑意却一点点的凝固了,消失了。 原来…… 无论她怎样掩饰,还是…… 伤到他了…… 病房里。 直到房门被掩上,直到他确定她已经离开,星飒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空寂的房间,紫眸中一片黯然。 曾经那样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到来,可是,再看到她的时候,他却亲手搞砸了这本可以很温馨的一切! 为什么一定要赶她走?! 因为她勉强的笑容,因为她眼底那抹努力掩盖的失神,因为他不想看着恍若木偶人的她! 星飒攥紧手指,胸口忽然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他闷哼出声,同时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真正的她! 她的眼睛早已经暴露了她所有隐瞒的感情!她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的难过!! 夜晚。 安臣从星飒的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玄栀林,马上躬身说道:“王妃殿下,王子殿下已经休息了。” 休息室的灯光暖暖的。 玄栀林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安臣,微微地一笑,“他睡了就好,我晚上会守到这里,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安臣不敢,”安臣忙说道:“还是请王妃殿下去休息,王妃殿下身体要有什么闪失,王子会震怒的。” “没关系,让我陪着他,”玄栀林静静地抬头看了看休息室与病房相通的玻璃窗,但是病房里已经拉上了厚厚的帘幕,所以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很温和的一笑,“你也在这里守了好几天了,夏笛刚做了汤送来,大家都喝过了,这会她一定正等着你呢。” 安臣怔了一下,稍微犹豫地看了一眼玄栀林,玄栀林依然清澈地笑着,他便不再坚持,朝栀林鞠躬之后走了出去。 玄栀林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 她其实是从上午坐到现在的,一直这样静静地坐着,她还以为,他会改变主意,不再那样坚决地要她走! 这些天,他都在等着她来,夏笛早已经悄悄地告诉她。 可是—— 他骨子里竟然是如此的固执和骄傲!! 玄栀林静静地看着那扇被厚厚的帘幕遮盖的玻璃窗,双眸越发地澄澈安静,仿佛是一潭清澈的泉水。 深夜。 病房里静悄悄的,清澈的月光透过窗户映照着整个房间,病床的桌柜上,一束洁白的百合花绽放着那份纯洁的美丽,尽力舒展着翠绿的长叶。 空气中流淌着百合花的香气。 星飒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眼睛却是睁开的,目光有着淡淡的紫色,他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他只是安静地躺着。 连呼吸都是轻轻的,犹如清风一般。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他忽然轻轻地侧头,看向了房间的另一面,那有一扇窗户,通往连接病房的休息室,但现在窗户已经被厚厚的帘幕遮挡住,看不到外面的所有情形。 紫色的眼眸中出现了一抹晶莹的光芒,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是在下着某种决心。 良久。 他轻轻地睁开眼睛,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咬着牙忍着疼痛从床上站起来,胸口马上一阵沉闷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咳出声。 只是站在那里,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颤抖,白色的病号服衬得他的面孔更加的苍白,几乎没有一点点血色。 他一步步挪到了那扇与休息室相通的窗前,一面努力支撑着让自己不摔倒下去,一面伸出苍白的手,拉开了那扇厚厚的帘幕。 紫色的眼眸中带着一抹紧张,透漏了他内心所有的感情。 他屏息朝窗外看去。 休息室,依然是暖暖的米黄色灯光,宽敞的空间,柔软的大沙发。 大沙发上,玄栀林安静地坐着,微低着头,纤瘦的身影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浅浅的影子,全身却在米黄色的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是,很温馨的光芒,可以将一颗孤傲的心一点点融化。 星飒苍白的手指触到了冰冷的玻璃,他屏息看着窗外静坐在沙发上的玄栀林,紫眸中承载着深邃的感情,令人动容。 然而。 胸口忽然一阵血气翻涌! 他猛地皱紧眉头,痛的瞬间呻吟出声,突然而至的剧烈疼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下去,从墙边一点点地滑下去,最后瘫软在柔软的地毯上。 呼进去的一口气只会让他的疼痛加剧,他的呼吸已经不稳,止不住地呛咳出声,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一下下的牵动着他的伤口。 咳咳咳…… 他的身体越抖越厉害,面色煞白恍若金纸,靠着冰冷的墙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瘦弱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早已经蜷成虾米一般。 哗——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米黄色的光线瞬间撒入略微阴暗的房间里,也照他苍白的面孔上,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充满了关切的声音,宛如天籁。 “星飒,你不舒服吗?” 玄栀林惊愕地看着靠坐在地毯上不停地咳嗽的星飒,慌张地走上来扶住他的肩头,跪坐下来紧张地说道: “你怎么坐在这里?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她看着他的身体越弯越低,表情越来越痛苦,一时之间更加得手忙脚乱,慌忙地想要站起来去叫医生。 然而。 玄栀林还没有站起来,甚至话音未落,她的手却被星飒死死地攥住,让她没有办法离开,星飒使劲地攥住她的手,声音轻颤。 “玄栀林,不许你离开!” “可是你……” “我还死不了!” 星飒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咳嗽声还是接连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弥漫出来,伤口因为这股牵扯的力量变得更加疼痛难忍。 时间一点点过去…… 玄栀林担忧地看着他,看着他努力把自己平复下来,看着他终于一点点安静下来,最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已然被疼痛折磨得筋疲力尽。 “星飒……” “我知道,你就是看我这么可怜才回来的,”星飒靠着墙壁,仍旧攥着她的手,却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一字字地低声说道: “现在,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唤起了你的怜悯心,所以你才陪在我这里的,这些我都清楚。” 玄栀林一言不发。 她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星飒握住了右手,他居然握得那样紧,生怕她会突然溜走一样。 心里涌过一丝淡淡的疼痛……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玄栀林轻声说着,“为什么要一面抓着我的手不放,一面又要说一些可以刺伤我的话?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自相矛盾?” “……”星飒眼中的光芒瞬间凝住了。 “每一次都这样……” 静寂的房间里,她抬眸看着他,目光清亮,恍若月色下的清泉,温婉清澈,“一次次地抓住我,控制我,不管我愿不愿意,不管我喜不喜欢,只要你想,你就一意孤行地左右我的意志,星飒,你总是这样,就算是我下定决心试着去喜欢你,也会因此而放弃的。” 你总是这样,就算是我下定决心试着去喜欢你,也会因此而放弃的。 心忽然猛地一颤。 星飒转头看她,紫眸中带着微微的错愕,一时之间,他竟听不懂她说的话中有着什么样的意味,只是有着一种奇怪的感情,在他的胸中涌动起来…… 她刚刚说了什么? 下定决心试着去喜欢……是这样吗? 玄栀林静静地跪坐在他的身边,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眼眸清亮,恍若晶莹剔透的北极冰凌。 “其实,你说的很对,我确实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觉得我欠你的太多,所以才选择回来,才决定要守到你的身边。” 星飒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没有灯光的房间略微有些暗淡,她静静地说着,神态如此的自然淡定。 “如果……我对星飒你说,我现在就已经喜欢你了,你才应该直接把我赶出去,因为那根本就是假话,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心跳在不知不觉间加快起来,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真诚,星飒的面容带着苍白的失神,他屏息凝望着她。 “等到我恢复之后,你是不是就会离开?你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我害怕的是你先给我一个美梦,等到我沉醉了,你再毫不留情地把它给粉碎了,如果你真的这样做……” “从此刻起,我会一直陪着你。” 寂静的房间里,玄栀林的声音一点点地沁入星飒的心头,她的眼眸,亮如冰雪,“除非,你哪一天负了我,而在那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你。” 星飒的胸口有着一股滚烫的暖流疯狂地涌动,他不会负她,绝对不会。 “那么,玄栀林,你现在……” “你为了我差一点死去,如果我还是无动于衷,那是天理不容的,”玄栀林的面容宁静,低声说道:“你以为我是个木头人,永远都不会被感动是吗?” 星飒的胸口忽然一阵炙热的疼痛! 他握住她的手,手心带着灼热的温度,紧紧地捏住她的手,仿佛是要给她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一般,喉咙沙哑。 “你说的是真的,你被我……感动了吗?那……如果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让你离开我,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的身边。” 他屏住呼吸凝看着她,看着她珍珠般淡白的面孔,澄亮的双眸,他在一种紧张纠结的情绪中等待着她的回答。 如水的月光中。 玄栀林的眼瞳静静的,唇边缓缓地浮现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在幽暗的房间里却亮如阳光。 “好的。” 他的手指轻轻地一颤。 恍若一扇门在他的眼前打开,而在们打开的一刹那,展现在他的眼前的,是温暖灿烂的金色光芒,那种光芒,足可以将他心中所有的坚冰融化,足可以让孤傲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从那一刻起,他相信,在他未来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比眼前的笑容更加值得他珍惜的事情了。 “玄栀林……” 胸口仿佛是被什么哽住了,却有一股暖流从那里流遍全身,紫眸中的光芒瞬间清透无比,恍若光彩夺目的钻石一般。 他猛地伸出手来,将玄栀林紧紧地抱在怀里。 在最初被他拥入怀中的刹那间,玄栀林的身体轻轻地一僵,眼眸中出现了一抹慌乱的神情,然而…… 她终还是没有动,任由他抱住了自己,眼眸中的光芒却恍如冰霜,在幽暗的光线里,一点点地凝住了。 恍惚间。 玄栀林忽然想起了星飒的伤口,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从他的怀里挣出来,紧张地说道:“星飒,小心你的伤口。” “没关系。” 更加紧地抱住她,恍若那是他的整个天下,他永生永世的挚爱,他紫色的眼瞳中带着深邃的柔情,声音低沉清晰。 “玄栀林,让我用这种疼痛记住你,永远的记住你。” 玄栀林的心轻轻地一颤。 她不再说话,不再轻易乱动,任由他紧紧地抱住自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轻透的月光洒着这片静谧的世界,洒照着这两个第一次向对方敞开心扉的人身上。 月光作证—— 在彼此长久的等待中,他们终于走进了对方的世界。 上午。 病房里很安静,安臣悄悄地从病房离开,帅气的面孔上还是带着笑得,他不准备去打扰病房里的人。 阳光灿烂的房间里。 玄栀林坐在星飒的病床边,看着护士为星飒从手背里拔除输液用的针头,上午的书也已经结束了,她回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转过头来微笑着说道: “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吧?不如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她的手指向了那个轮椅。 星飒因为伤势太重,所以现在还不能太任意的行动,出入都要人照顾,王太后特别叮嘱,一定要照顾好王子,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我不想坐轮椅,”星飒微蹙起眉头,一副对轮椅很感冒的样子,“我又没有残废,只是暂时性的行动不变,不需要坐在上面被人推来推去的。” 他的语气很奇怪。 玄栀林站起身来把轮椅推到床边,很有耐心地说道:“出去晒一下太阳你的脸色才会好一些啊,哪怕晒黑一点都比现在好看呢,你现在就和小白脸一样。” “你说什么?!小白脸?!”星飒危险地挑高眉毛,不客气地瞪着她,显然很不赞同她的话,“你这是在嘲笑我?” “你是不是觉得在我的面前坐轮椅很丢脸?!以为坐轮椅很没有形象?!,”玄栀林一眼看穿他,“王子殿下,这里没有媒体记者,你不要这么虚荣好不好?” 虚荣——!! 星飒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直接躺下,不去看玄栀林和轮椅,“反正我不想去晒什么鬼太阳,我是病人,你应该听我的。” 这个人还真是骄傲啊! 玄栀林看了一眼,眼瞳依然明亮,带着一抹慧黠的笑意,“那好吧,你不去,我自己去,反正下面有很多人,都可以陪着我聊天。” 星飒的肩头微微僵硬了一下,但还是硬挺着不动。 “那我走了啊,星飒你好好休息,最好美美地睡一觉,这样我还能在花园里多待一会,我真的走了啊!” 她朝着房门走去,很快地,星飒听到了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玄栀林——” 几乎在房门关上的同一瞬间,星飒转过头来,面色终于不是苍白而是转向了铁青,她居然真的把他扔在这里自己跑掉了。 难道到花园里就那么重要!? 然而,就在他转头愤怒喊出声的刹那,却一下子怔在那里。 玄栀林站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算计好他会挺不住回过头来,所以就专门在那里守株待兔! 要是知道她在心里用这个成语来形容他,他一定会再次气爆! “怎么样?”玄栀林大方无比地看着星飒,眼瞳中全是笑容,“王子殿下,现在可以和我出去晒太阳了吗?” 阳光中,她笑得非常灿烂。 医院的花园里。 阳光千丝万缕的洒照下来,无数的花朵在这里竞相绽放,翠绿的草地生机盎然,几个孩子拿着气球在草地上奔跑追逐着。 “还是走出病房比较好呢。” 推着星飒站在高大如云盖的缅栀花树下,玄栀林的笑容明亮地看着坐在轮椅上表情还很僵硬的星飒。 “你还在继续生气啊?王子殿下真是小心眼。” “玄栀林——!”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说了,王子殿下很大方呢,”玄栀林讨好的笑容有点欠扁,让人很想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捏一下,“我推你到别的地方去走走啊,这里还有很多很好看的风景呢,,比如那个小亭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小池塘呢。” “我就在这里,”星飒才不理她的喋喋不休,索性一将到底,“你不是说只是晒太阳吗?又不是看花园,要是看景色,东宫殿的景色比这里好看多了。” 果然很会挑字眼啊! 玄栀林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在阳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不再那么苍白,果然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快。 “原来王子和王妃殿下也在这里啊!” 一个童音忽然插了进来,很活泼可爱的声音,玄栀林转过头去,看到小囡囡架着双拐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星飒和玄栀林。 “囡囡,”玄栀林微笑地对她招手,“到这里来,我这几天正想去看你呢。” “是,王妃殿下。” 囡囡拄着双拐走到了玄栀林的面前,她的面容雪白,眼睛大而漂亮,看上去灵气十足,“我终于又看到王子殿下和王妃殿下站在一起了呢。” “囡囡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呢?”玄栀林帮助她坐在草地上,然后自己在一旁坐下,关切地问道: “你生病了吗?” “嗯,我生病了,”囡囡很不在意地笑,仿佛病痛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折磨一样,“不过院长妈妈她们都很好的照顾我,我一点也不害怕呢。” 玄栀林微怔了一下,星飒已经发问了,“那么,你生了什么病呢?” “我得的不是很严重的病,不会死的,”囡囡乖巧地笑着,“院长妈妈已经告诉我了,上帝不喜欢我这样瘦弱的小孩子,所以我不会死,不会到上帝那里去的。” “……” “而且我还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总是惹院长妈妈生气,这几天她都因为我伤心地哭呢,上帝怎么会喜欢我这么不乖的孩子呢。” 星飒和玄栀林同时疑惑地看着这个笑容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而此时,一个举着气球在草地上奔跑追逐的小男孩忽然跑过来,跑到了囡囡的面前,把手中的红色气球递给了瘦弱的小女孩。 “这个气球送给你。” 小男孩酷酷地说着,把气球很坚决地递给囡囡,仿佛料定囡囡不会拒绝他一样,拽拽的样子跟星飒很有一拼。 玄栀林叹口气转向星飒,“王子殿下,看你平时不理人的形象对星释王国的孩子们产生了多么坏的影响。” 星飒看着那个小男孩,眼眸中却带着笑意。 囡囡怔愣,旁边的玄栀林却已经微笑着为她打气了,“囡囡要收下哦,这可是王子送来的礼物呢。” “王子?”囡囡马上去看星飒,玄栀林微笑着为囡囡答疑,“每一个喜欢你的人都是你的王子哦,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你就是公主呢,他要给你的,是满满的幸福,所以绝对不可以拒绝。” 星飒听着她说话,微微一怔。 “哦,我知道了。”囡囡开心地一笑,伸手接过红气球,对着小男孩略微低头施礼,“谢谢哥哥。” 小男孩脸微微的一红,竟然转头跑开了。 “好,囡囡做的好棒。”玄栀林带头鼓掌,转头去看星飒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索性直接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拼命地示意他鼓掌。 颇觉场面幼稚的星飒拗不过她的意思,确切的说应该是一连串的眼神攻击,伸出手来鼓了两下,囡囡开心地笑弯了眼睛,面色竟然有了淡淡的红润。 “囡囡。” 草坪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囡囡转过头去,已经甜甜地叫开了,“院长妈妈。” 孤儿院的院长显然因为囡囡这半天的消失而着急,她看到了平安无事的囡囡,轻轻地松了口气,马上走上来牵住了囡囡的手,将她从草坪上抱起来,紧张地说道: “你怎么乱跑呢?万一把自己弄伤了怎么办?再流血的话身体会更不好的。” “我在和王子殿下、王妃殿下说话,”囡囡指向坐在草地上的玄栀林还有坐在轮椅上的星飒,笑眯眯地回答。 院长妈妈惊愕地转头看去,当她看到了星飒和玄栀林,脸上立刻出现了微微失措的模样,但又很快地镇定下来。 “王子殿下、王妃殿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玄栀林善意的一笑,“你好好的照顾囡囡,有时间我们一定过去看看她,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是的,我知道了。”院长妈妈抱紧囡囡,微笑着说道:“囡囡还要接受检查,我先带囡囡回去了。” “好的。” 院长妈妈转身带着囡囡离开了。 玄栀林舒舒服服地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看天空中太阳的位置,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太阳已经很大了,我们也回去吧!不然一会安臣找不到你,准会弄得紧张兮兮的。” 星飒淡笑。 玄栀林站起身来推着星飒的轮椅,走上花园的小径,小径的两边,各式各样的鲜花绽放着,空气中漂浮着浅浅的香气。 一个护士拿着一大束气球与他们擦肩而过,那显然是赠送给来花园里休息的病人的。 “等一下……” 星飒忽然出声,玄栀林微愕地站住,而刚刚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小护士也诧异地停住了脚步。 “可以给我一只气球吗?”星飒笑着对那个小护士说,帅气的笑容让小护士脸瞬间一红,手已经伸出,递过来一只蓝色的气球。 “给您。” 稍顷。 玄栀林看着那个脸红的护士离开,再次转过头来,眼前已经有着蓝色的气球升腾起来,她怔了一下,星飒坐在轮椅上,也不回头看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送给你!” 蓝色的气球在玄栀林的眼前随着微风拂动着。 玄栀林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接过气球,她的眼眸清澈,亮如冰雪,静静地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星飒,轻声说道: “谢谢您,王子殿下。” …… …… 每一个喜欢你的人都是你的王子哦,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你就是公主呢,他要给你的,是满满的幸福,所以绝对不可以拒绝。 …… …… 看着她接过气球,星飒忽然微微地一笑,紫眸有着自嘲的光芒,“玄栀林,你现在可以笑我幼稚了。” “没有啊!”玄栀林看着手中蓝色的氢气球,乌眸亮如星辰,长发随着带着香气飞扬,“因为我想努力喜欢的,就是这样温暖的星飒。” 玄栀林微带笑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静静地响起。“我想要见到一个温柔的、懂得关心别人的星飒,一个不在冷漠孤傲、脸上会有着暖暖笑容的星飒,一个会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星飒!” 星飒微怔。 她要喜欢的——是这样的星飒! 轻盈的蓝色气球在玄栀林的眼前飘动着,恍若蓝色的精灵随时都想要飞向湛蓝的天空一般。 花园的小径上。 她推着他,静静地走着,千丝万缕的阳光笼罩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融入灿烂的光芒中,无数美丽的缅栀花瓣随风在他们的周围飞舞着,翩若天使。 第三章 天之涯 从那一天开始,玄栀林就一直守在星飒的身边。 护卫安臣,尚仪夏笛,包括所有照顾王子殿下的人,都有点微微的惊讶,因为从来都没有看到王子和王妃这样默契地相处过。 玄栀林精心无比地照顾着星飒,日日夜夜地陪着他,亲手为他做各种各样的补品和汤品,再不需要治疗的时候,她会推着他去花园里晒太阳,在一棵缅栀花树下,小女孩囡囡总在那里开心地等着他们。 星飒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应该说,只要玄栀林在的时候,他都是微笑着的,笑容真的如玄栀林所希望的那样温暖,根本不像曾经的星飒。 王太后还是经常来,但每一次来的时候她都站在病房外,看着星飒和玄栀林融洽的相处,然后静静地离开。 日子过得很平静。 平静得让玄栀林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她甚至以为,自己的一辈子都会这样安静地走下去了。 六月的岛国,正是多雨的季节。 而炎热的七月即将来临。 玄栀林刚从星飒的主治医师办公室里走回来,她向医师询问了星飒现在的恢复状况,得到了很好的答复之后,心已经宽慰了很多很多。 医院走廊的窗外,细雨纷飞,弥漫着湿湿雨雾的花园里,竟有两个小小的人影。 栀林停住脚步,看向窗外。 那是囡囡和曾经送给她一个气球的小男孩,两人应该是在花园里玩然后被突如其来的雨给淋到了,此刻正嘻嘻哈哈地朝着花园外,医院的大门跑去。 小男孩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囡囡的头上,还伸着手臂为囡囡挡雨,却忘了照顾自己,一脚踏在了刚刚形成的水坑里,溅了一脚的泥。 他却浑不在意地笑着,囡囡居然也选择同甘共苦一脚踏到水坑里去,抬起头来得意地朝着小男孩一笑,笑容活泼可爱。 雨雾模糊。 栀林看着窗外的两个孩子,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然而,她笑着笑着,却有着温热的液体滑落嘴角,带着淡淡的咸涩。 窗外那两个小小的影子,就像是一根针,一寸寸地刺进了她的心中。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让栀林在我面前消失的,我会永远守护你。 童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着,在漫天大雨中,九岁的文晴川看着六岁的玄栀林,如此坚定地说着,他们浑身都是泥,却还是那样天真可爱的笑着。 那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原来曾经的所有往事,都会在飞逝的时光中,像云烟一样飘散……变得恍若一梦,不再真实…… 窗外细雨纷飞。 玄栀林轻轻地低下头,伸出手指揩去唇角的泪珠,努力地笑了笑,让自己的面色变得好一些。 她不再去看那两个孩子,静静地转过身朝着星飒的病房走去。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清香的气息。 玄栀林轻轻地眨眨眼睛。 一大束缅栀花被精心地插在了美丽的花瓶里,花瓣纯白动人,已经有几片落在了干净的桌面上,而桌旁,还坐在一个人。 星飒正在看书。 一连几个星期的休养,他的面色已经好看了许多,虽然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略显消瘦,但是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已经让人不敢正视他夺目的光芒。 他听到了门口的响动,静静地抬起头来,紫眸中已经闪现点点明亮的笑容,恍若映照在大海里的星光。 “你回来得可有点晚哦。”那是绝对清晰好听的声音。 “对不起,”玄栀林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到他的面前坐下,顺势把桌面上的那本书收起来,“因为主治医师唠唠叨叨地说了好多事情,告诉我要怎样照顾你,所以就耽误了时间,这本书我暂时没收,一定要好好休息这是主治医师给你的忠告之一。” 星飒无可奈何地看着书被玄栀林收起来,开始辩解,“我只是让安臣……” “下次要是安臣再从宫里带书给你,”玄栀林故意不给他好脸色,“我就让夏笛扣他半年的薪水,降他的等级。” 星飒微笑,“你是不是准备用这种方式把王宫里的侍卫都给吓走?” “你以为我不敢?”玄栀林还给星飒挑衅的一眼,依然是曾经的当仁不让,“都跟你说过,天这么凉,你就不能好好的躺在床上?” “好吧,”星飒站起身来朝着病床走去,眼眸含笑,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抱怨,“你真是越来越罗嗦了,跟张尚仪很有一拼。” 他躺在床上,玄栀林坐在床边,低头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认认真真地替他掖好,长长的睫毛无声地垂下,神情专注,好久好久都不动一下。 他长久地看着她。 星飒淡淡地笑了,“你对我这么好,有时候就让我感觉我自己像是生活在梦里一样,仿佛眼前的你,是一个镜子里的幻象。” 任谁都听得出他言语中那一份紧张和不确定。 玄栀林抬起头,“手伸出来。” 星飒微怔,但还是将信将疑地伸手到玄栀林的面前,玄栀林看了看他的手,忽然抬起自己的手朝着他的手心用力地打下去。 “啪”的一声。 她打中的星飒的手心,星飒愕然地看着玄栀林,却见到玄栀林微微扬起了嘴角,带着纯净的笑容。 “疼不疼?你现在还认为你生活在梦里吗?” 星飒凝望着玄栀林。 手心里微微的疼痛传递到心中,竟是满满的幸福。 一言不发,他忽然伸出手来,静静地抱住了玄栀林,将玄栀林牢牢地抱在自己温暖的胸膛里。 窗外,微凉的小雨已经停下来了,太阳穿过云层,将耀眼的光芒洒向大地,翠绿的叶片上,凝在上面的雨滴分外的璀璨夺目。 夏笛端着午餐走进来的时候,发现安臣还守在休息室里,她微微一笑,端着晚餐刚要走进去,安臣低着头,却出声说道: “王子殿下正在和王妃说话,我们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夏笛停下脚步。 她当然知道星飒和玄栀林终于和好有多么的难得,当然不能够随便打扰他们独处的时间,她转过身,把午餐放在了安臣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那我先把午餐放在这里,等会你给他们端进去,不要等太久,午餐会凉的。” 安臣点头。 夏笛弯腰放下晚餐,直起身来对安臣施了个礼,声音温婉,“那我先出去了,一切就麻烦安大人了。” 无论对谁,她都永远是礼貌客气的。 安臣再次点头。 夏笛侧过身朝休息室的房门走去,然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在房间里,就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 安臣终于静静地抬起头来,看着夏笛离开的方向,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光芒。 病房内。 丝丝缕缕的阳光已经洒进了病房里,空气依然带着些许雨后的凉意,却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 玄栀林坐在床边,星飒也坐着,不过他伸出手臂从后面轻轻地搂着她的肩头,将玄栀林揽在怀里,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细雨初霁,璀璨光芒。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他们可以感受到彼此轻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默默地看着窗外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星飒忽然微微的一笑,“栀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妈妈也是这样抱着我看太阳呢,不过那时候妈妈都是抱着我,我的哥哥只能安分地坐在一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和我的哥哥相比,我是非常调皮的,总不能在一个地方好好的待上一会,而且脾气很倔强固执,如果妈妈对哥哥好一点,我就会很生气。” 玄栀林莞尔,“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这么小气了。” “不许你这样说我,”星飒索性用力箍了箍她的肩头,当做对她的惩罚,“玄栀林,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怎么会想到那么多。” 还真是幼稚! 玄栀林微笑,星飒依然在她的耳边静静地说道:“那个时候,哥哥就对我非常好,甚至不惜为了我去顶替火烧宗殿的罪名,他保护了我,自己却被永远的囚禁了!他是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玄栀林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因为他的母亲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人世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个远在海外的哥哥星飒。 她轻轻地开口,“星飒……” “等我伤好之后,我们去缅栀花神社吧!” “嗯?” “你不是说缅栀花神社许愿很灵吗?等我康复之后,我们一起去那里许愿,我要告诉我的母亲,我已经找到了最爱的女孩子,而且这个女孩子,也终于决定回头来喜欢我了,我还要为我的哥哥祈愿,希望他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 “现在去缅栀花神社的话,也会看到很美丽的风景,因为这个时候正是缅栀花开的最繁茂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石阶上肯定铺满了厚厚的缅栀花瓣,那片树林,一定是一片纯白色的。” “……”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神社,你一定不知道,你小时候有一次和爸爸吵架赌气离家出走跑到神社去,我可是躲在暗处一路保护着你呢,看着你在缅栀花树下哭哭啼啼的。” 星飒说得兴高采烈,,看上去他从未这样开心过,这也许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将心扉打开,第一次这样无所顾忌地述说着自己的快乐。 在阳光的映衬下,他英气的眉宇间,竟然有着闪亮的光辉。 玄栀林却一直没有说话,但她却依然保持着嘴角那抹笑容,那抹笑容似乎已经僵在了她的唇角,无论星飒什么时候看她,都可以看到她那抹笑容。 那表示,她在听着,很认真地听着。 窗外的阳光灿烂眩目,在栀林的眼前飞舞着,仿佛是无数挥舞着翅膀的小天使,她们对栀林微笑着,而栀林竟在刹那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让我进去——” 病房外的休息室忽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打乱了他们之间的平静,紧接着,就听“嘭”的一声,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带着愤怒气息的女孩出现在那里。 星飒和玄栀林同时转头看去,玄栀林的眼睛忽然睁大,怔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女孩子。 竟然是方翼!! 女孩方翼同样愣住,她看着星飒身边的玄栀林,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声音竟然带着嘲讽,“玄栀林,你现在过得很开心吗?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了。” 忘了一个人!! 玄栀林的身体猛烈地一震,瞪大眼睛看着方翼紧绷的面容,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方翼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王妃殿下,可否跟我说几句话?” 医院的花园里。 玄栀林将方翼一路带到了这里,一路上,她们都一言不发,玄栀林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方翼愤慨的怒气正在一点点的加深。 在一张休息椅前停住,玄栀林转头看着方翼,低声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你已经和王子殿下和好如初了吗?” “小翼……” “就因为他救了你,所以你决定要以身相许了?就因为那个可笑的责任,你已经决定要和那个你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了是吗?” 方翼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这一切都是栀林想象得到的,栀林微笑,静静地弯腰坐在休息椅上,声音依然清晰淡定,“是的,方翼,你说得都对。” 她竟然全部承认! “玄栀林——” 方翼突然捏紧手指,目光明锐起来,口气冷漠不留情面,“文少爷呢?你把文少爷摆在什么地方?你和文少爷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感情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玄栀林安静地坐着,十指交合放在膝盖上,长长的眼睫毛随风轻颤,她微笑了一下,笑容清透如雾。 “小翼,你放过我好不好?” “什么?”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这不仅仅是星飒差点为我而死的原因,还有就是,我惟有这样做,才能保护小七哥,才能让王太后陛下放过文氏家族……” “……” “你难道没有发现,其实在我、星飒和小七哥之间,最可怜的是星飒吗?他被我利用了,他还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要那么开心的笑,”玄栀林白皙的面孔上出现了微微苦涩的笑容,“方翼,王太后现在已经视我为眼中刺,我如果现在去找文晴川,会给文氏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 方翼凝望着玄栀林,她的目光中渐渐地涌现出一种光芒,那是绝望的光芒,越来越多的绝望在她的眼睛里凝聚,最后竟化为夺眶而出的眼泪。 “玄栀林,你真是太天真了,你难道不知道,文氏家族已经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了!!” 她的声音痛苦得仿佛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玄栀林的心瞬间战栗。 她猛抬起头来看着方翼,看着那些数不清的泪水,红润的嘴唇张了张,竟然惊怔地没有说出话来。 “文晴川怎么了?” 站在病房的窗前,星飒静静地看着楼下花园里静坐的玄栀林,他看到了她紧张苍白的表情,紫眸中一片锐利的光芒。 安臣站在他的身后。 他低下头说道:“王太后陛下命令文大人亲自遣送艾琳娜归国,当专机降落在丹麦机场的时候,文大人就被王太后事先安排好的人给看管住了,目前为止杳无音信,应该已经被拘禁在了丹麦。” 星飒的手指无声地抽紧。 王太后果然动手了,如此的滴水不漏,阴狠毒辣,在将文晴川放出市政厅之后,在一切都貌似即将平静的情况下,突然出手打了文晴川一个措手不及。 先斩后奏,足够决绝,不给文氏的力量一点反扑的机会,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这个时候,玄栀林会怎么做呢?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紫色的眼瞳蓦地闪过一抹震惊的光芒,身体竟然猛然前倾,扶住了明亮的大玻璃,安臣看到星飒瞬间的失态,惊讶地喊道: “王子殿下——” 星飒定定地看着窗外,眼眸中的震惊在一瞬间隐去,剩下的只是一片犹如雪山般空茫茫的颜色。 苦涩的疼痛从他的心里一点点地升腾起来,心仿佛一寸寸地裂开了…… 其实,早就应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阳光明媚的花园里。 早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完全的空了。 短短几个星期,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玄栀林一口气冲回了王宫,有那么一刻,她的大脑思维全部都冻结了,没有任何反应和感知外界的能力,只有方翼哭泣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疯狂的回响着。 文少爷已经被拘禁了! 此刻他已经被拘禁在国外了!! 他已经没有自由,他的一辈子都已经毁了!! 那些声音,仿佛魔咒一样刻在栀林的脑海里,愤怒与恐惧在两股力量在她的心底纠缠着,足可以将她正常的思维全部毁灭。 她在王宫的走廊里疯狂地跑着,面孔苍白,眼神空茫如雪,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身后,她已失魂落魄。 长廊里的宫女都吃惊地看着玄栀林的样子,慌忙地跟在玄栀林的身后一路小跑,一迭声地喊道: “王妃殿下,前面就是中宫殿了,王太后陛下正在休息,您不能打扰的。” 玄栀林根本听不到。 即便她听到了,她也不去理睬。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她去为文晴川讨还一个公道,可是,如果在这王宫里,真的有公道的话…… 这个王宫的公道…… 玄栀林的脚步忽然刹住,她微微地喘息着,目光依然清冽,看着长廊的尽头。 王太后站在那里,傲然挺立,目光炯炯。 查总管和张尚仪站在王太后的身后,查总管看到了狼狈的玄栀林,沉默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大局已定,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文晴川,王妃殿下这个时候站出来反抗王太后,又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长廊里,原本呼唤玄栀林站住的侍女看到了王太后陛下的到来,都慌忙地收声,同时跪拜下来。 “王太后陛下。” 查总管一挥手,那些侍女便退了下去,长廊里,只剩下王太后、查总管、张尚仪和渐渐冷静下来的玄栀林。 王太后陛下审视着玄栀林,等待着玄栀林说话,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玄栀林发问。 她会让他知道,这个王宫乃至这个国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她会为星飒的未来扫除一切障碍。 包括这个一心不忘文晴川的玄栀林。 站在玄栀林的对面,长廊的尽头,王太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玄栀林急促的呼吸一点点的平复下来。 她看到了王太后的目光,她知道王太后那深幽的眼眸中有着怎样的波涛汹涌,当真正面对王太后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站在这里,竟是如此的渺小。 她什么也做不了。 心就那样一点点的灰了。 耳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六月的暴雨,去得也快来得也快,长廊外,竟那么快地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原来,在这个王宫里,王太后就是公道,王太后就是天理,所以现在站在这里的她,根本就是个傻瓜。 玄栀林忽然苦涩地笑了,声音竟然沙哑下去,“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等着我来是吗?等着我得到小七哥已经被拘禁的消息,然后来这里求你?” “……”王太后沉冷地看着她。 “为了星飒,小七哥成了你手中的王牌是吗?”玄栀林抬起头,尽管声音沙哑,可是她却坚持着让自己每一个字都表达得清清楚楚,“你以为把小七哥关起来就可以控制文氏家族的力量,控制我,让我好好地留在星飒的身边?” “你知道得很清楚。”王太后淡然相对,“星飒已经为你伤透了心,从今以后,我希望你安分守己,你说得很对,文晴川现在就是我手中的一张王牌,即便你求我……” “王太后陛下……” 玄栀林苦涩地笑了,“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来,是想告诉你,并不是只有你手中有王牌的,我也有!而且我手中的王牌就是王太后您最致命的弱点!” 她的声音决绝! 明锐如王太后,已经在刹那间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味。 王太后的眼眸倏地闪过一道冷光,她冷漠地瞪着玄栀林,声音无比的威严,“玄栀林,你敢——!!” “星飒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我这张王牌……是不是很好用?”玄栀林勇敢地笑着,笑容比王太后更加的冷漠,“如果你再不放过文氏家族,我就有本事,让你在星飒身上投注的心血付之东流,让星飒成为王宫中的噩梦!!” “玄栀林——!” “如你所愿——从现在开始,我会守在星飒的身边,不离开他一步,做王室的好王妃,因为他是我和小七哥最好的护身符。” “……” “如果王太后陛下一再地咄咄逼人,我就会告诉星飒,十几年前的那场让他失去父母的宫廷斗争,不仅仅是因为文氏家族和玄氏家族介入的原因,还有伟大的王太后陛下不想放权给王储,恣意妄为,为了灭口害死他母亲的全部真相——!!” “你给我住口!”王太后的面容蓦地青白,几乎在瞬间声竭力嘶,“玄栀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只要你问心无愧,你就当我胡说八道!但是……” 她正视着王太后,眼珠幽黑犹如黑珍珠一般,却明亮无比,“如果你想要把小七哥送进地狱,我就有本事,把你所珍视的星飒也送进地狱里去!” “玄栀林——!这就是你决定留在星飒身边的原因?!” 王太后愤怒地瞪视着玄栀林,“你竟然敢对星飒……你怎么忍心……他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现在,居然又成了你用来威胁我的筹码……你并不觉得他太可怜了吗?!” 玄栀林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她的喉头哽住,翻江倒海的痛苦在她的胸口里狂涌着。 长廊外,大雨纷飞,那些脆弱的缅栀花瓣随风飘落,落了一层又一层,无论怎么去打扫都扫不净。 “我知道星飒很可怜。”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每一个痛苦的字眼仿佛是从齿间磨出来,“可是为了拯救小七哥,除了利用星飒,我没有别的办法。” “玄栀林……”王太后看着玄栀林,目光复杂愤恨,“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就是为了用星飒来威胁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放过文晴川!” “不可能!” “王太后陛下,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条件,那么……”玄栀林扬起长睫毛,眼珠漆黑,声音冷静的仿佛不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我会报复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能够毁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 她已经说得够彻底明白! 玄栀林不再说什么,不再看王太后青白的脸色,转身朝着长廊的另一端走去,她走得分外坚定,脊背笔直,带着不容侵犯的傲然和冷漠。 她早该清楚—— 这个王宫,根本就没有公理! 这么多年来,文晴川的隐忍,她的隐忍,全都是错的!! …… …… 如你所愿—— 从现在开始,我会守在星飒的身边,不离开他一步,做王室的好王妃,因为他是我和小七哥最好的护身符。 我会报复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能够毁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 …… …… 长廊外,大雨滂沱。 已经是晚上了。 安臣打开门的时候,病房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依稀可看到窗口站着一个瘦高的人影,仿佛定成了化石一般,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桌子上摆放着纹丝未动的晚餐。 安臣心下紧张,低声叫道:“殿下……” “外面……消息都已经传开了吧?” “是,”安臣站在门边,躬身低语,“各大报都已经报道了文晴川被囚禁海外的消息,市政厅现在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不过木已成舟,那些支持文晴川的官员恐怕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最麻烦的是海军舰队,据说有在海上……鸣炮示威。” “……” 星飒不再说话,病房里一片宁静,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安臣循声抬头转身看去,却微微吃惊地说道:“王妃殿下,您回来了。” 幽暗的房间里,那个默默伫立的颀长影子轻轻地颤了颤。 玄栀林走进了病房,她看到了房间里阴暗的光线,努力把声音放轻松,轻轻地说道:“怎么不开灯?” 啪—— 墙上的开关被她按开,病房里顿时一片明亮,安臣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玄栀林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星飒。 她忽然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眼中带着茫然的光芒。 星飒一身都是雨水。 他仿佛是被外面滂沱的大雨狠狠地浇过,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衣服上甚至还有泥水的痕迹。 “你……出去了?”玄栀林吃惊的看着星飒,“怎么被雨浇得这样狼狈?” “是啊!”窗前,星飒的声音微微地沙哑,面色苍白,呼出的气息仿佛就要散掉了,“我刚刚出去到花园里走走,没有想到雨有这么大。” 栀林怔了怔,她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已经凉透的晚餐上,“你怎么不吃晚餐?身体刚刚才好一点,不要……” “我等你回来吃。” 他转过头来看她,紫眸中忽然涌现出淡淡的笑意,“还说我狼狈,你看看你,不是也跟落汤鸡一样。” 玄栀林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一身湿嗒嗒的,她勉强地笑出来,“我刚才和方翼出去办了一点事情,没有想到居然遇到了这样大的雨。” 一瞬间,星飒看着她,目光如炬。 莫名其妙的,竟有一种突然被他看穿的感觉,玄栀林心中一阵抽紧,开口时竟然结巴起来,“不然……我们……” “吃饭吧,我饿了。”星飒低声说着,走到桌前,拿起汤碗去盛汤,丝毫不管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你应该去换一件衣服,”玄栀林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走到桌前,“这样会感冒的,你现在身体……” “我的死活……很重要吗?” 陡然之间淡漠的语气让玄栀林的心猛烈地一颤,她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星飒。 星飒同样微微笑着看着玄栀林,紫眸中一片淡然不羁的光芒,面容雪白却有着一种令人惊心的绝美。 仿佛没有看到栀林惊怔的表情。 他把盛好的汤放在了玄栀林的面前,微笑着说道:“吃东西吧,这是夏笛做的,名字你也知道,鸽子炖三七。” 玄栀林在桌旁坐下,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汤,又抬头看了看星飒,星飒依然轻柔无害地笑着。 “本来今天陈内侍的意思是我应该继续吃粥,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了,才换来了这么一份汤,还有米饭,我可是很久没有这样随意的吃过了。”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低头吃东西并且吃得很香的星飒。 他的衣服还是很湿,甚至衣角上有水珠凝结滴落,只是这样看着,就可以感觉到他的寒冷。 星飒很安静地吃完了一小碗米饭。 陈内侍已经走了进来,看到了星飒湿淋淋的样子,不觉紧张地叫了起来,“王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把自己淋成这个样子?夏笛,快拿干净的衣服进来。” “陈内侍又开始唠叨了。”星飒朝着玄栀林笑着说道,“连一顿饭都不让我吃安稳,哪一天我死了,就不用他烦我了。” 玄栀林的手一抖,手中的勺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抬眸看着星飒,嘴唇轻轻地颤抖。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星飒浑不在意地笑笑,门外,陈内侍已经拿着干净的睡衣走进来,他总是这样忙忙碌碌,一直忙忙碌碌地照顾了星飒这么多年。 夜晚。 病房里的床头灯发出米黄色温暖的光线。 星飒躺在床上,穿着新的睡衣,而玄栀林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也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她把药从药瓶里倒出来,连同水杯一起拿到了星飒的面前。 星飒一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孩子气,“今天可以不吃吗?我不想吃这种药,吃了就很容易睡着。” 玄栀林微笑,“那就好好睡,好好休息身体才恢复得快。” 星飒摇头,紫眸深邃,“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我不走,”玄栀林释然,把药片递到了他的面前,“你可以安心睡觉,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 星飒淡笑,凝看着玄栀林。 玄栀林蹙眉,“你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 星飒伸出手来拿过玄栀林手里的药片和水杯,淡然将药服下去,玄栀林从他的手中接过水杯,然后扶他躺下,又把洁白的被子给他盖好,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微笑,“你现在可以闭上眼睛睡觉了,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星飒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了玄栀林放在床边的小手,玄栀林柔柔地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玄栀林转过头,用另外一只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里暗下来,只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一切都平静的宛如梦中。 星飒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很平稳很安静,只是微热的右手还是牢牢地牵住了玄栀林的手。 洁白的病床上,星飒沉静的面容宛如笼上了一层水一般的光芒,长长的睫毛柔顺地贴附着他苍白的肌肤,英气的眉宇间竟然也有着温柔宁静的光。 药力发作,他已经睡熟了。 玄栀林静坐在床旁,默默地看着他在月光下俊美的睡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疼痛酸涩的感觉来。 …… …… 如你所愿—— 从现在开始,我会守在星飒的身边,不离开他一步,做王室的好王妃,因为他是我和小七哥最好的护身符。 我会报复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能够毁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 …… …… 白日里,她对王太后说下的那些话一句句地在她的耳边回响着,一句句地刺伤着她早已经脆弱不堪的内心。 玄栀林低下头去,乌黑的长发立刻遮盖了她洁白的面容,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只能听到她轻轻的声音。 “我对不起你,星飒。” 第四章 梦之残 深夜。 病房里依然很安静。 伏在星飒病床旁浅睡的玄栀林忽然被一阵低低的声音惊醒,她忽然惊惶地抬头,却一眼看到已然从睡梦中醒来默默坐在床头的星飒。 “星飒……”玄栀林揉揉眼睛,面容带着淡淡的疲倦的神色,“你怎么醒了?现在只是深夜而已。” “我睡不着。”星飒的眼珠幽紫宛如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他看着玄栀林,声音很低,“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不好的梦,所以完全清醒了。” “我去倒杯水给你。”玄栀林想要站起来,却是被星飒猛地拉住,她甚至连床头灯都来不及打开。 “星飒……” “玄栀林,你会后悔吗?”他低低地出声,声音沙哑。 玄栀林微微怔住,“你说什么?” “如果哪一天,你发现你完全错待了我,你的眼睛里,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吗?”他忽然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玄栀林的眼角,轻轻地笑着,“你的心会疼吗?会因为我星飒而痛不欲生吗?” 他的指腹间,有着灼热的温度。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在黑暗里,他的面孔失神落寞,然而瞳眸明亮得仿佛所有光芒的凝聚,也可以说,是有一千个太阳在他的眼眸里疯狂地燃烧着,随时都可以将虚弱不堪的他烧成灰烬。 “我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分开了,那一定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保护你了,所以你不需要紧张害怕,更不需要悲哀,因为即便我离开,我也会把满满的幸福送到你面前来,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未来的生活宁静快乐。” “……” “我一直都觉得,留在我身边的玄栀林只是一个幻像,就像是镜子里的白雪一样,很美丽很纯洁,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你一分一毫,到最后,我只会成为一个可笑的傻瓜。” 尽管说着那样伤心的话,星飒还是微微地笑着,笑容苍白屏息,他的手指停留在玄栀林的面颊上,眼底深处一片黯然。 “可是即便被玄栀林欺骗,即使会变成傻瓜,也么有关系,将来,某一天,你回忆我的时候,只要认真地记得这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因为爱过你玄栀林而后悔过!” 玄栀林的面颊上,晶莹的泪水已经缓缓地流了下来。 “星飒,我……”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已然泣不成声。 星飒默然,伸出手来握住玄栀林的手,然而,栀林忽然抬起头,带着泪水的眸子里出现了紧张的神情,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似乎被灼热的温度给包围了,那是滚烫的,仿佛可以烧熟一个鸡蛋的温度。 “星飒,你在发高烧……” 星飒的面颊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呼吸竟然有些沉重,眼珠却依然是宁静哀伤的,声音沙哑。 “等到我好起来的时候,我们去缅栀花神社,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到缅栀花神木下去许愿去…… “不要说了,你快躺下,”玄栀林紧张地站起身来,随手按响了床头的红色紧急按钮,医生看到了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 “我知道今天被雨淋到不是什么好事,你忘了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吗?要是伤口发炎怎么办?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担心呢?” 她紧张地说着,星飒躺下来抬头看着她,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身体的病痛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一滴温热的眼泪忽然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了星飒滚烫的面颊上,一刹那间,竟带给它一片沁凉的感觉。 星飒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看着站在床头的玄栀林,紫色的眼眸中带着清澈的光芒,“栀林……” “……” “你哭了?” “我没有!” “说谎,你的眼泪都落在我的脸上了,”他低声说着,声音很弱很弱,“难道房间里,也会下雨吗?” “我……” 嘭——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灯已经被打开,彻夜守候王子的主治医师和护士都冲了进来,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看到星飒的面色已经非常的难看了。 “快准备做身体检查,看伤口有没有发炎现象?” 主治医师大声吩咐着,护士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工具了。 玄栀林被推到了人群之外,那些护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星飒,她已经完全被隔离开来。 胸口一阵纠结的痛苦压抑。 泪水疯狂地涌出来,玄栀林捂住嘴唇,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冲到了休息室,眼泪已经滚落下来,遮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芒。 她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同时耳边传来惊惶的声音,“王妃殿下,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是夏笛。 玄栀林的眼泪,更加疯狂地涌出来,她忽然扑倒在夏笛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哭泣着。 “夏笛姐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我对不起他……我……真的对不起他……我欠他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扑在夏笛的怀里痛苦地放声大哭着。 眼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夏笛低头看着哭泣的玄栀林,她的面孔上渐渐出现了一片怜悯的颜色,默默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了玄栀林的发顶。 第二天,小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星飒高烧不退整整一夜,但在第二天清晨好转起来,而且伤口也没有出现发炎的现象,他终于可以安静地睡过去。 玄栀林坐在病床前,默默地守候他。 即便在睡梦中,星飒还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点,没有这双手的交握,他就无法进入安稳的梦境之中。 玄栀林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即便手指已经麻掉也依然一动不动。 心早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触手可及却虚弱不堪的星飒,而另一半则是那个亡命天涯、至今为止吉凶不明的文晴川。 相比于近在咫尺的星飒,文晴川的处境却更是让她焦灼不安。 望着昏睡的星飒,感受着她手心里依然滚烫的温度,玄栀林的眼眶忽然一阵胀痛,被痛苦纠缠的心再一次抽搐着疼痛。 “栀林……” 他在迷迷糊糊之间发出声音,玄栀林忙抬起头来,擦干眼泪,上前低声问道:“你醒了吗?要喝水吗?” 他恍若未闻她的声音,依然闭着眼睛,面容雪白,竟是在呢呢喃喃地说着梦话。 “……等我好起来的……时候,我们……去看……缅栀花……去神社……看缅栀花……只有我们两个人……” 玄栀林的身体僵住,眼中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病房的门忽然被轻轻地推开,玄栀林轻轻地侧过头,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褂的医生正背转着她关门。 应该是医生检查的时间了。 玄栀林转过头,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星飒,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帮他掖了掖被角,而此时,那名医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要检查吗?”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声说道,“王子殿下才刚刚睡着,最好不要吵醒他。” 然而。 “栀林小姐……”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安静淡然,“您误会了,我不是这里的医生。” 玄栀林怔然,侧起头来看清了他的面目,身体忽然一震,眼眸中充满了震惊的颜色。 站在她身边的人是—— 杰生! 文晴川的贴身侍卫杰生! “栀林小姐不需要太惊讶,”杰生低声说,小心谨慎,“是文少爷让我来找你的,他怕你会因为担心他而胡思乱想。” 玄栀林睁大眼睛看着他,手情不自禁地发抖,“那么,他……他真的被囚禁了……” “医院比较乱,有些事情不好说,”杰生的目光落在了玄栀林紧张的面容上,谨慎地说道,“如果可以,可否请栀林小姐跟我走一趟,我可以让您见到文少爷。” 可以见到他?!! 电光火石间,玄栀林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了,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是不是在国内?” “时间紧急,马上就会有人来,还是请栀林小姐马上和我走吧,”杰生担心地朝四周看了看,“文少爷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他很需要马上见到您,您也应该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去。” 几乎毫不犹豫地,玄栀林从病床前站起来想要和杰生离开,然而,就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手却被另一股力道牵引,让她瞬间寸步难行。 玄栀林颤抖着低下头去,她看到星飒的手还仅仅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很用力很用力。 星飒还在昏昏沉沉地熟睡着,苍白的肌肤近乎于透明,消瘦的面容上呆着孩子气的倔强和固执。 再睡梦中,他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 “栀林小姐……”杰生紧张地催促一时发呆的她。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那只牢牢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苍白消瘦,甚至带着高烧刚刚退下去的余热。 在这个时候,她竟要弃他而去。 “栀林小姐……”杰生看出了玄栀林的犹豫,忍不住再一次痛心地催促她,“快走吧,会有人来照顾王子殿下的,文少爷还在等着您。” 玄栀林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杰生索性做到底,不顾玄栀林苍白的脸色,伸出手指按下了床头红色的紧急按钮,马上就会有医生赶过来,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栀林小姐,马上跟我走。” 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 玄栀林咬咬牙,顾不得从脸上簌簌滚落的眼泪,低下头去用自己另一只手把星飒的手掰开。 然而。 她越是用力去掰,他却喔得越紧,仿佛是在故意与她较劲一样。 掰不开! 玄栀林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呆呆地抬起头,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星飒,看着他苍白的面孔上那努力隐藏的伤痛。 她的心一沉,更多的眼泪从白皙的面容上疯狂地滚下来。 那些眼泪,仿佛灼热的火种,一颗颗地从她的面孔上落下来,一颗颗地落在与他交握的手上,落在他消瘦的手背上。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仿佛在他的手背上凝聚成了火焰,焚烧着他的感情。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只去看一眼……” 玄栀林流泪看着他的睡容,声音哽咽,“我保证,只要看他一眼我就会安心,我会马上回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求你……” 他竟然依然倔强地不肯放手。 “马上就要来人了……”杰生更加地紧张起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 玄栀林痛下决心,咬紧嘴唇,低下头去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他的手,她很用力,用力得让他无法逃避这种疼痛。 他的手颓然松开,仿佛他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 玄栀林的身体僵住,怔怔地看着星飒仍然紧闭的双眸,任凭泪水疯狂地冲洗着自己的面孔。 “栀林小姐,我们快走吧。” 杰生没有看出这短瞬间的风起云涌,而是在他们的手松开的一刹那抓住了栀林的手臂,拉着她朝外快步走着。 栀林任凭杰生拉着自己,她仍然呆呆地转头看着孤独地躺在床上的星飒,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 那张病床离她越来越远。 星飒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仍然紧闭着眼睛,孤独得恍若一个转瞬间失去一切的孩子,不需要用言语去表达那种伤心与失望。 他雪白如金纸的面容早已经清楚地说明………他所有的伤心和绝望…… 黑色的轿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溅起了路面上的一片片水花。 车窗外,雨似乎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车窗外的一切景物,早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过了好久,黑色的轿车开了很久很久,几乎开出城外,最后在一个小小的庭院前停住了。 杰生最先下车,他撑着伞走到车后座,拉开车门,等待着玄栀林走下车来,玄栀林在走下车来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几乎跌倒,被杰生眼疾手快地扶住。 “栀林小姐,请小心。” 玄栀林站在伞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处幽静的小小庭院,长长的石阶延伸到一处古色古香的房子处,石阶的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盆栽。 这里,就像是一处逍遥世外的闲散住处。 心越跳越快。 玄栀林捏紧了手指,她忽然从杰生的伞下跑开,跑上了那条长长的石阶,她抿紧嘴唇跑得飞快,很快地跑进了那栋古色古香的房子里。 房子里很安静。 古色的旋转楼梯连接的二层,一个白色的房门虚掩着,淡淡的,有淡淡的缅栀花香从那里飘出来。 玄栀林的鼻子忽然一阵酸涩。 她快步跑上楼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白色的房门,放门被推开的刹那间,更加浓厚的缅栀花香扑面而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大束的缅栀花,而桌旁,是一张白色的精致的摇椅。 一个瘦高的人坐在椅子上,他背对着玄栀林,背脊依然挺直淡定,短发黑如墨玉,他只是那样地坐着,就能带给玄栀林恍如隔世的温暖回忆。 玄栀林的眼泪,簌簌落下。 仿佛是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文晴川沉默地转过头来,在看到玄栀林的刹那间,深邃的眼眸中,那恍若凝聚的光芒竟然颤抖起来。 在这一辈子最黑暗的时间里,他差一点以为这一生都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恍若在梦中,他低低地念出那个在他心底萦绕的名字,“玄栀林……” 玄栀林站在门口不动,她看着他,泪水滴落唇角,“是王太后……放你出来了吗?” “当然不是。” 他微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她还关不住我,我根本就没有上去丹麦的飞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消息,王太后心知肚明,却还是装作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不过是想要让市政厅的人臣服而已。” 玄栀林惊愕地看着文晴川。 “我现在不能露面,”文晴川默默地看着她,“王太后早已经暗中四处通缉我,我暂时还没有和海军总部取得联系,现在的处境……有些危险。” 玄栀林惊怔,“那你为什么要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身边有多少眼线?你这样轻举妄动不是在玩火自焚吗?” “有一件事情……” 文晴川淡淡地苦笑,面容上却有着伤痛的颜色,他凝望着玄栀林,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让我不得不找你,就算是下一秒我就会被抓起来,我也把你找来……问个清楚。”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举到玄栀林的面前,然后在玄栀林的眼前,静静地松开了手指—— 仿佛有一道光芒从他的手心里迸射而出。 一枚珍贵琥珀静静地躺在文晴川的手心里,晶莹剔透的琥珀,琥珀里面是纯白的花瓣,那是最美丽的缅栀花瓣。 玄栀林身体一颤,一颗很大的眼泪已然顺着眼角滴落。 缅栀琥珀! 三年前,他送给她的,一千年的承诺! 寂静的房间。 风从小小的窗外吹进来,吹落缅栀花脆弱的花瓣,稍不留意,就在桌面上落下厚厚的一层。 文晴川和玄栀林默然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竟然有一种即将窒息的痛苦感觉。 玄栀林最先移开视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你没事情那我就放心了,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我……回去了。” “为什么要让方翼把它还给我?” 文晴川根本不管她故意躲闪的目光,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伤痛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凌迟着她。 “玄栀林,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把它还给我意味着什么?” “还给你就是还给你了,这还需要什么原因呢。”已经无从躲避,玄栀林垂下眼睫毛,不敢看他,硬撑着吧话说出来。 “我现在想要认认真真地当王妃,想要好好地做星飒的妻子,我不想朝三暮四,不想变成王室的耻辱。” “不要用这样的话来敷衍我。” 文晴川的目光依然不变,让颤抖的玄栀林无可遁形,“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原因,是王太后威胁你了?还是……你被星飒感动了?” 被星飒感动…… 这是最有可能也是最让他害怕的原因! “随便你怎么想。” 她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的面容平静下来,“我是王室的主人,就要处处为王室着想,我也是……” “那你把我抓走吧!” 文晴川忽然淡笑,将两只手送到了玄栀林面前,“放心,我不会逃,你把我带到王太后的面前,这样就可以显示你的忠诚,说不定王室颁给你徽章。” “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玄栀林推开了他的手,转过头去扶住了房门,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其实……我这样做不是很好吗?我可以报答星飒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还可以保护你呢,只要我留在星飒的身边,王太后就不会对你……” “玄栀林——” 文晴川猛地抓住了玄栀林的肩头,微用力将她转过来,目光瞬间犀利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对不对?!你以为停留在星飒的身边就可以保护我,你以为这样做王太后就可以放过我,你以为星飒……” “星飒会听从我说的每一句话。” 玄栀林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眸中的光芒轻颤,蒙着一层迷离的水光。 “我好好地留在他身边,既可以保护你,又可以报答他对我的救命之恩,难道这样不好吗?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然后呢……” 文晴川竟然淡淡地笑了笑,眼神一片沉重的黯然。 “然后我文晴川就能够在你的荫庇下,苟且偷生,看着你和星飒在一起一生一世!最后我在愤懑中郁郁而终,不得好死。” 他如此面色坦然地诅咒自己。 如同被蝎子蛰了一口,玄栀林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文晴川伤痛的笑容,“你这是在惩罚你自己还是在惩罚我!” “你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拿把刀子把我给杀了,这样甚至能让我好过一些。”文晴川默默地微笑,笑容中带着沉甸甸的苦涩,“玄栀林,你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一厢情愿的?你是在什么时候这样自作聪明的?” “从星飒差一点为我而死那一刻开始……” 静寂的房间里,玄栀林凝神看着他。 眼珠漆黑漆黑,朦朦胧胧带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我就明白了,在你和他之间,我注定要对不起一个,我不能再让星飒……” “所以你就选择对不起我?” “不,我选择对不起的是他!” 文晴川的身体僵住,他握紧了手中的琥珀石,怔怔地看着玄栀林。 玄栀林轻轻地闭了闭眼,眼泪已经如同晶莹的珠子缓缓地流了下来,“如果你拼了命去保护一个女孩子,可是这个女孩子却只是被感动而已,甚至她选择留在你的身边只是为了保护另外的人,而你送到这个女孩面前的却是你注定得不到回报的全部感情……” 文晴川僵怔。”这样的星飒……是不是更可怜?” “就在现在,他发着高烧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我却挣脱了他的手来这里见你,这样的我,是应该遭到报应的,我欠他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所以呢?” 文晴川默然看着玄栀林的泪眸,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玄栀林,看着玻璃桌上的那瓶缅栀花束,眼神暗痛。 “在我和星飒之间,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是吗?” 他的话很轻很轻,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就像是桌面上的哪一层缅栀花瓣,经风一吹,就在瞬间散了。 玄栀林沉默地低下头,声音也很低,那样的声音,就好像是心完全空了,只剩下麻木的一潭死水了。 “是,我决定选择他。” 啪—— 琥珀石从他的手中掉落,落在木质地板上,他却浑然不觉,仿佛身体就在那一刻,死去了。 文晴川的眼眸完全的黯了,再没有任何光芒,一如窗外阴暗的天空,沉甸甸的痛苦让他再也看不到希望。 那个他最爱的女孩子,那个他用自己全部生命去珍视的女孩子,那个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后,小七哥小七哥喊个不停,一定要当他新娘子的女孩子—— 就是说出那几个字的瞬间,离他而去了。 总以为她会是他这一辈子的幸福。 然而,这样的幸福却总是与他—— 擦肩而过,咫尺天涯! 良久。 文晴川抬起头来,背对着玄栀林,看着窗外冰冷的雨水,沉痛沙哑的声音好似磨砂生生地磨过咽喉。 “你的决定……还能……改变吗?” 玄栀林轻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滚落,“你……走吧!” “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隐姓埋名,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是……” “我拜托你,你快一点走吧!” “玄栀林” 文晴川终于颓然无力,他望着窗外,脸上出现了苦涩的笑容,然而这一抹笑容还没有消失,一地温热的眼泪已然无声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你好狠的心……好狠……你……竟然真的……?” 他再也没说下去。 玄栀林缓缓地走上去,从地面上捡起那枚缅栀琥柏,晶莹剔透的琥柏,仿佛一滴伤心的眼泪。 玄栀林忽然微微地笑笑。 他们竟然用一千年前的一颗眼泪许下了承诺,而这样的承诺,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伤心,注定了有缘无份。 “小七哥,你离开这个王国,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生活。” 玄栀林白皙的面容上依稀是如水的微笑,他拉起文晴川的手,将缅栀琥柏轻轻地放在了文晴川的手心里,静静地看着他英气的侧脸。 “你看,从小到大,无论我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都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都会无谓地保护我,这一次,就让我为你努力一回,相信我,星飒一定会善待我的。” “……” “到一个平安宁静的地方,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女孩子。”玄栀林轻柔地笑着,松开了他的手,“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我就能够……放心地……生活下去。” 她那样轻柔缓慢说出来的话,却仿佛一颗颗地钉子,硬生生地穿过他的心脏,将他无情地钉死。 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砰—— 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瞬间地打碎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僵局。 杰生站在门边,气喘吁吁地看着文晴川,眼眸中带着些微微的慌张,“文大人,我看到了王太后的车朝这边驶来了。” 玄栀林惊怔,她慌忙转过头去看文晴川,声音在一刹那颤抖,“王太后来了,你快走——!” “要马上从后门离开!” 杰生已经打开了门,转头看文晴川,“我已经同海军总部取得了联系,现在舰队就在海上等着少爷,请少爷马上跟我走。” 事态紧急,不容多想。 然而。 文晴川却纹丝不动,依然沉默地站在房间的中央。 “文少爷——” 杰生吃惊地看着文晴川,“文少爷您还在犹豫什么?!您一旦被王太后抓住,就很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玄栀林的手臂忽然被文晴川抓住。 她吃惊的抬头看他,却清楚地看到了他沉黯的眼眸,“玄栀林,你要跟我一起走。” 晶莹剔透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玄栀林的眼眶,顺着她白皙的面容如小溪般疯狂地滑落下来…… 他终于要带她走了。 三年前,她哭倒在他的书房门口,请他带她走,他没有答应! 三年前的那个婚礼前夜,他终于说要带她走。 她相信他,等待着他…… 然而他却骗了她,扔下她一个人离开。 三年后,哪怕再早几个月,他如果愿意带她走,她也许会点头,都会不顾一切地随他而去。 然而。 他却让她等到了今天,她终于等到了—— 他要带她走! 却…… 已经晚了…… “对不起……” 玄栀林从他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放任自己的眼泪落下,声音哽咽无奈,“我向星飒保证过,我会回去。” 仿佛是刹那间断了线的风筝,文晴川身体轻轻地一颤,他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消失了,只能呆呆地看着玄栀林。 “你要回去?” 她点头,眼眸轻透。 “我答应过他,我要回去,然后……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地……守着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他。” 微风吹来。 桌面上插在花瓶里的缅栀花落了一层层的花瓣,花瓣孤零零地飘落,落在光可鉴人的玻璃桌上。 花瓣凌乱,一如两颗凌乱的心,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王太后的降临,永远都是气势十足。 宫廷侍卫已经将这座宛如世外桃源的小楼包围,每一个角落都谨慎地布防,楼梯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查总管的声音依稀传来。 “王太后陛下,小心脚下。”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具有压力,知道房门打开,王太后挨着头走进去,看着被侍卫看管起来的玄栀林,目光倏地变得如针一般冷硬。 玄栀林沉默地坐在桌前,那一瓶美丽的缅栀花束依然灿烂地绽放着。 王太后淡然开口,“文晴川去了什么地方?” 玄栀林从桌面站起来,看着面容威严的王太后,她的眼眸安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轻轻地低下头去。 “他已经走了。” 眼前忽然一片阴影劈头狠狠地盖下来。 啪—— 玄栀林被王太后地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桌面在栽倒下去,她的头撞到那个插着缅栀花束的花瓶,只听得稀里哗啦一声。 花瓶落地,摔成碎片。 那些脆弱的缅栀花早已摔得凌乱可怜,白色的花瓣被花瓶的碎片割伤,金色的花心列成两片,仿佛是心血的伤口。 房间里,知道王太后动了真怒,侍卫都垂首恭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玄栀林伏在桌面上,看着地面上的缅栀花碎叶。她的眼底升腾起一片湿润的白雾,眼泪穿过那层雾气,一滴滴地落下。 她轻轻地直起身来。 白皙的面容上,一道道红色的瘀痕缓缓地凸出来,她却碰都不去碰一下,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些混在花瓶碎片里的缅栀花瓣。 那些花啊! 表面上那么脆弱,骨子里却又那么倔强,它们绽放在高高的树上,好像很高贵的样子,然而被风一吹,花瓣就会稀稀落落地飘落,恍若初雪,但即便风一吹就会落入尘埃,他们还是无怨无悔地绽放着,没有畏惧。 清澈的眼泪顺着玄栀林的面颊落下,划过她脸上青紫的伤口,很痛很痛…… 王太后淡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着,从容却又绝情,“告诉张尚仪,王妃玄栀林不守王室规矩,私会文晴川,辱没王室声誉,即日起关入静思殿,不许任何人探视,待事情查明,按王室条例论处!” 王太后陛下向来铁令如山! 查总管的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情,他看了看脸上带着伤痕的玄栀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回答。 “是,王太后陛下。” 下午时分。 窗外,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几缕阳光突破云层,洒向了大地。 王太后皇家的车队在勤政路的街道上飞快地行驶着,因为王宫和市政厅都在这条路上,所以这条路向来都是安静的。 道路的两旁,种满了星释王国的国花缅栀花树,雨后初霁,微风轻拂,一时之间,落英缤纷,缅栀花瓣随风飞扬。 玄栀林呆呆地坐在车内,面颊上还有青紫的瘀痕,然而她的眼眸中却是一片空洞的茫然。 查总管抬头看了看前方王太后乘坐的金色房车,沉吟了半晌,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后座的玄栀林轻声说道: “王妃殿下,想想还有谁能救你,快点用手机去通知吧。”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 玄栀林没有接查总管的电话,她的嘴唇轻动,“谢谢您,查总管。” “这一次,王太后陛下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查总管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选择了别的说法。 “还是告诉王太后陛下文晴川去了什么地方吧,您这样袒护文晴川,恐怕只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玄栀林轻轻地笑了笑,还带着伤痕的面孔上露出的那抹轻柔笑容是那么疲惫不堪,令人心痛。 “查总管,就让王太后陛下处罚我好了。” “难道你就连死都不怕吗?!” 查总管似乎不能忍受,中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当年王子殿下的母亲可就是被王太后陛下亲自下令处死的,您如果就这样回到宫中,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脸上露出了伤痛的颜色。 “查总管,也许……” 玄栀林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看着那些飞舞的缅栀花瓣,看着那些突破云层的阳光,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飘散在车厢内。 “明天的这个时侯,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星释王国的王妃暴病而卒,王太后心痛落泪的消息呢。” 查总管吃惊地看着玄栀林。 “从我用星飒威胁王太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王太后陛下不会放过我的,那既然是这样……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让他平安无事,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都无所谓了。 在淡淡的阳光中,玄栀林的表情很安静很安静。 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去迎接那些不可回避的一切。 缅栀花飞舞的马路上。 阳光终于开始温暖起来,路面上的雨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空气变得清新自然,带着缅栀花最纯美的香气。 王室的车队飞快地行驶而过,马上就要到王宫了,在这里,就可以摇摇地看见市政厅乳白色的罗马柱了。 就在玄栀林以为什么都要结束的时候,轿车忽然一个猛刹车,竟然停下来,惯性的力量让玄栀林的身体向前倾去,又很快撞回到位置上。 “怎么回事?”查总管疑惑地出声,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后座的玄栀林,“王妃殿下,您没事吧?” 他的声音顿住。 恍若在刹那间的撞击中,她的灵魂依然出壳,亦或者是,在那一瞬间,她脆弱的感情全部碎成了一片片,只剩下了麻木的空洞。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两行清澈的眼泪从她的眼窝中无声地滚落下来,轻轻地落下去…… 第五章 心之渊 空荡荡的大路。 缅栀花瓣带着温暖的光芒在清风中飞舞着,温柔地在一个修长的人影周围降落,甚至悄悄地停留在他的肩头,不愿离去。 他还是他,那温暖如大海一般宽广的气息,那是专属于玄栀林的味道,清新,宁和,澄净…… 缅栀花簌簌落下。 文晴川站在大路上,他的面前,是气势十足的往事车队,他却依然宁静温和地笑着,看着那长长的车队在自己的眼前,一辆辆地停下来。 玄栀林呆呆地坐在车内,呆呆地看着车前方静静站立的文晴川,呆呆地看着那些白雪般飞舞的缅栀花…… 那些缅栀花飞舞着,就像是三年前她嫁给星飒,成为王国王妃的那一天,那样肆无忌惮的在她的眼前。 那一天,在大婚的游行中,她坐在迎亲的马车上,捏着琥珀石,等着他的到来,等着他兑现他的承诺,带她离开。 然而,他没有来! 三年后,同样是缅栀花飞舞的天空下,他出现在静寂的马路的中间,微笑着拦住那尊贵的车队,眉宇间一片温润如玉的光芒。 砰—— 玄栀林最先推开车门冲上前去,她的脚步跌跌撞撞,激动地眼泪已然从面颊上滑落,地面上,厚厚的缅栀花瓣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玄栀林在距离文晴川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微风从两人之间缓缓地吹过,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照在文晴川带着温和微笑的面容上,他眉宇间犀利的气息似乎都已经被缅栀花的香气洗去了,只剩下了那一片温暖的笑容,一如三年前那个和煦如阳光的少年。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文晴川……” 眼泪从玄栀林的面容上低落,她在迷蒙的泪水中颤抖地开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三年前,是我亏欠了你。” 文晴川微微一笑,笑容犹如灿烂的雪光,明亮耀眼,足够让世间的万物在刹那间黯然无光。 “三年后,我……再也不想……一个人走了。” 三年后 即使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 玄栀林的身后,所有的王宫侍卫都已经奔下车来,纷纷冲到玄栀林和文晴川的周围,严密戒备,却不敢轻易走上前来。 查总管缓缓地走到金色房车的后座,弯腰打开了车门。 王太后沉默地走出来,她看到了远远地站在马路中间的文晴川,眼中竟然露出了一抹些微的疑惑。 他这是什么意思? 自投罗网?! 王太后看着文晴川,声音很淡,“把他带走。” 查总管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宫廷侍卫做了一个手势,宫廷侍卫马上领会,走上前来对文晴川说道: “文大人,跟我们走吧!” 文晴川淡然一笑,迈开步子走出去,那些侍卫马上环绕在他周围,瞬间将他与玄栀林隔离开来。 她看着他被带走,在瞬息之间,铺天盖地的泪水已经浸痛面庞。 风忽然大起来。 漫天飞舞的缅栀花瓣犹如从天而降的白雪,纯洁无暇,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被这如雪的缅栀花铺就——一片纯白。 这一夜的王宫,注定了不太平。 四面环海的星释王国,向来以海军建设为国家的命脉,然而,这一夜,王国所有的海军舰队示威般地都聚集在王国的领海内,任凭市政厅如何下达返航的命令,都不见有一军一舰离开。 王宫中护卫军竟然倾巢出动,在王宫各处一一驻防,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市政厅夏总理早早下达了宵禁令,街道上,更是静寂无人。 谁都可以看出王国局势骤然变得紧张,仿佛有一场内战即将爆发。 玄栀林被关进了静思殿,而文晴川也被带入了王宫,关入了中宫殿旁的侧宫,一处幽静楼阁的第四层里。 王宫里,每一个闻知消息的人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惹祸上身,做起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妃宫殿。 小葵焦急地看着静思殿的方向,焦虑不安地回头看了看夏笛,“夏尚仪,王妃现在还被关在静思殿呢,要怎么办才好啊?” 夏笛咬咬嘴唇,她早已经没有了主意。 先是张尚仪怒气满面地来叱骂妃宫殿的侍女,说她们不好好地看好王妃殿下,以至于让王妃做下辱没王室声誉的事情,将所有的侍女都调出了妃宫殿,只剩下她和小葵。 再就是王宫御医房的医生居然连夜被宣进宫,进入中宫殿面见王太后,从出来的那刻起就面色铁青,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态紧急,栀林有难,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出来。 当年王子殿下的母亲一夜暴卒,据说那根本就是王室传出来的假消息,先王妃真正的死因,与王太后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夏笛死死地咬住嘴唇,双手纠结着绞在了一起,心里七上八下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救栀林,要怎么做才能行?!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王宫里所有的一切,都被隐入那片深沉的夜幕里。 中宫殿侧楼阁,幽静安然。 文晴川漠然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切,眼珠漆黑如夜。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枚缅栀琥珀,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一样。 桌面上,摆放着纹丝未动的饭菜,一个侍女悄悄地走进来,看到文晴川淡然沉静的样子,也不再言语,低头将饭端了出去。 稍顷。 原本关上的房门被一只苍白的手再度推开,只不过这次房门被推开得稍微有些缓慢,因为那只手的主人还有些虚弱。 那个人走进了房间,站在文晴川的身后。 房间里安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文晴川知道自己身后有人,他等着那人说话,但是那人始终沉默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固执地等着他回头来看自己。 终于。 文晴川转过头来。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英气的眉宇无声地蹙起来,文晴川默默地抿紧了嘴唇,手指不由自主地僵硬。 静思殿是关押玄栀林的地方。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玄栀林一个人的身影,没有灯光,有的只是窗外淡淡的月光,没有声音,有的只是她轻轻的呼吸声。 默默地坐在地板上,玄栀林忽然失神地笑了笑。 她……似乎成了这里的常客了呢。 每一次犯了错误都会被关到这里,第一次是自己一个人,傻呆呆地在这里看月亮,第二次是和星飒一起…… 星飒…… 栀林脸上的笑容忽然缓缓地消失了,心一点点沉下去,眼眸中出现了一片黯然,恍若有着淡淡的水光。 “原来……报应来得这么快……” 她把他扔下去看文晴川,即便是告诉他,自己会很快回去,可终究,还是没有完成这份承诺。 她没有回去,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去了。 这一辈子,她注定要对不起他! 哗啦—— 静思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高高的人影站在了门口。 玄栀林愕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走进来的人,吃惊地喊出声来,“靳楚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从国外回来。” 靳楚南回答玄栀林,口气却出奇的冷漠,仿佛结上了一层冰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你……”玄栀林怔住,不解地看着他,平日里游戏人生的南瓜哥哥居然会这样冷淡地对待她。 “玄栀林……” 靳楚南一直走到玄栀林的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玄栀林,口气依然淡漠,“我是来警告你的,你和文晴川,不要闹得太过分。” 仿佛一根冰凌狠狠地刺进玄栀林的心肺之间,栀林呆怔地看着靳楚南,瞬间竟然不能完整地表达出一句话来。 “你……你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靳楚南的面色阴暗,口气愈加的冰冷,“看看你把这个王国闹成了什么样子,王子为了你差一点丧失生命,文晴川为了你不惜与王室对立,玄栀林,你是小孩子吗?难道你只会任意妄为却看不到这些吗?!” “……”玄栀林愕然地看着他,身体一阵僵硬。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靳楚南霍地伸出手指指向窗外,直向南方,目光犀利冷硬,“我是回来部署王室军队的,因为此刻就在南方,象征文世家族的力量的海军舰队已然布满了整个王国海域,所有的海军军队纷纷倒戈对准了王室,就在现在,整个星释王国无人安眠,谁都看得出,国家局势骤然变得紧张动荡!” 心似乎被狠狠地揪扯住—— 玄栀林震惊地捂住嘴唇,看着冷漠的靳楚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许就是今夜,我们的国家就要有一场内战爆发,旗鼓相当的王室与文氏家族多年的矛盾终于一触即发,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是因为你——玄栀林,全都是因为你!!” “……” “星释王国本就是小国,一次内战就足以给它致命的打击,如果——”靳楚南冰冷地看着她,“别的国家在这时候打着维和的口号选择插手,到时候引狼入室,丧权辱国,就不是祸起萧墙,同室操戈这么简单可以解决的了!” 他说的句句属实! “别说了!”玄栀林忽然站起来,朝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靳楚南,你别说了,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 “马上跟我走出去,走出去找文晴川,告诉他,如果他敢与王室兵戎相见,你就装死在他的面前!” 靳楚南的声音决绝冷漠。 玄栀林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靳楚南,“你说什么?” “我在说解决所有祸端的唯一办法,只有让文晴川停手,停止与王室对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如果这样做他会被王太后囚禁起来的,他会被毁掉的,我怎么能……” “如果他不这样做——” 靳楚南长久地凝视着玄栀林,声音低沉,“你们两个人,会毁了这个原本宁静祥和的王国!玄栀林,你不要祸国殃民!” 心被匕首狠狠地刺中! 玄栀林怔怔地看着文晴川,眼泪从眼窝中滴落出来,恍若刀子,缓缓地割过她苍白的容颜。 哗—— 静思殿的门再度打开。 查总管带着几名侍女站在殿门口,他看到南,却一点也不惊讶,目光转向了玄栀林,淡淡地说道: “王太后旨意,请王妃殿下去宗殿”。 宗殿?! 这一次轮到靳楚南震惊地看着查总管,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玄栀林在自己的面前走过。 宗殿——那个摆放着王室祖先灵位的地方,那个当年处死星飒母亲的可怕的地方!现在居然要把栀林带过去! 王太后要处死玄栀林?! 心中一紧,靳楚南突然出声一闪身挡在了玄栀林的面前,冷冷地看着查总管,“查总管,栀林不能去那种地方。” 查总管微低头,“这是王太后的旨意。” “谁的旨意都不行!” 他发怒,抓紧了身后的玄栀林,“够了,这不是十几年前那个王室专权的时代,不要以为王太后就可以随便处置……” “南大人……”查总管马上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请你注意语气,王太后陛下是不容低位的。” “我不允许!” “南瓜大哥,算了。”玄栀林轻轻出声,从靳楚南的身后走出来,苍白的面容却出奇的柔和,“你说的对,我不能祸国殃民,所以你看,王太后比你更早想到了解决这一切的办法,釜底抽薪,她比你更狠!” “玄栀林!” “我知道,你刚才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你是在故意吓我,可是你说的每一句……都很对。”玄栀林微微地笑着,笑容脆弱忧伤,“请原谅我,原谅我和小七哥。” 靳楚南怔然地看着她,眼眸中一片伤痛。 玄栀林走向查总管,随着查总管走出静思殿,在即迈出静思殿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看着靳楚南,唇角露出一抹纯澈如水的笑容: “我突然感觉,我其实很幸福,因为在我遇到伤害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保护我,小七哥是这样,你是这样,星飒——也是这样!” 她离开的最后一缕笑容,竟是那样的满足快乐。 然而。 靳楚南原本茫然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他忽然想到一个人,这个时侯,唯一能拯救玄栀林的人! 他抬起头,几乎闪电般冲了出去,飞快地冲入茫茫的夜色里! 中宫殿侧宫,楼阁四层。 房间里,许久都没有声音,星飒静静地站立着,面容还有些苍白,但依然英气十足,让人不可小觑。 他看到了文晴川手里的缅栀琥珀,神情却依然不变。 文晴川站在他的对面,沉默地抿紧唇角。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星飒淡笑。紫眸深邃,淡淡的笑容中带着包容天下的王者气势,“难道这样的交换条件,还不能让你满意?” 文晴川目光犀利,“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尽管身体还没有王权恢复,星飒依然淡定自然地面对他,丝毫没有半点软弱。 “不要奢望太多,玄栀林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可是你却从来没有让她开心过一天!”文晴川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谁说我们在一起不开心,”星飒谈谈一笑,笑容依然苍白,“也许曾经我部知道该怎么珍惜她,但是现在,我会尽我的一切可能去爱她,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文晴川一个人才能给她最好的!” “……” “栀林也应该对你说了这些吧!”星飒沉稳依然,目光落在文晴川手中的缅栀琥珀上,淡笑。 “这枚缅栀琥珀,是她亲手退还给你的?” 文晴川蹙起眉头。 星飒在不动声色间已经挑战了他,他默然地地看着文晴川,面容淡定,恍若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已然成竹在胸。 沉默,在两人之间长久的横亘着。 而最先打破这僵局的,竟是“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靳楚南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了房门口。 星飒和文晴川同时转头看他,目光惊愕。 “栀林——被王太后带走了,”靳楚南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顾不得喘一口气,依然情急地大声喊道,“她被带到了宗殿,带到那个鬼地方去了!” 房间里的气氛在瞬间大变。 星飒和文晴川几乎同时醒悟过来靳楚南的话意味着什么,脑海里念头一转,他们几乎同时强出门去,站在门口的靳楚南几乎被他们协同一致的动作给冲倒了。 然而,身体该极度虚弱的星飒在奔出房门的一霎那,伤口竟被过于强烈的动作牵制,剧烈的疼痛立刻侵袭他的全身。 他一个趄列,居然栽倒在地。 “星飒!” 靳楚南震惊地看着跌倒在地面上的星飒,抢上前去扶起他。却看到他背部已然流出一大片血迹,显然是伤口崩裂。 星飒的面孔已经一片雪白,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文晴川,文晴川站在楼梯的中央,迟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快去救她——!!!” 几乎是毫不犹豫,星飒大喊出声,他的身体颤抖,伤口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冷汗爬满了他的额头。 文晴川微怔一下,身体却早已经先于一是行动,飞快地冲下一层层楼梯,在楼梯的最后一层,宫延侍卫将要拦住他的时候,星飒的喊声已经传了过来: “放他出去!” 宫延侍卫忙退开,放文晴川离开! 楼上,星飒支撑着摇晃的身体从地面上站起来,他看着冲出去的文晴川,只觉得胸口处一阵血气在疯狂地翻涌着,他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气势恢弘的宗殿,是完全的木质建筑。 星释王国王族的宗殿内共有十九个神龛,供奉着王族三十位君主和王后的牌位,殿前巨大的石铺平台显示出庄严肃穆的气氛。 左侧的功臣堂中安放着六十位王国开国功臣的牌位,右侧是保管着祭祀器皿的展示厅和祭祀时乐师待命或练习的乐宫厅。 这是经过重新修缮过的宗殿,十几年前,一场大火几乎毁了这个地方,而纵火的少年,却恰恰是王国的大王子星诺,目前被关押在海外,囚禁终生。 宗殿的门大开着,夜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动殿内黄色的垂幌,簌簌之声恍若某人悲伤的哭声。 石铺平台上,王太后稳稳地坐在金黄色的宫廷椅上,她的身边是默然的查总管,还有张尚仪,她的手中端着一个银色的盘子,上面摆放着一碗黑色的药汁和一把匕首。 玄栀林跪在平台台阶之下,默然无言。 良久。 王太后静静地抬眼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玄栀林,她的手指轻轻地捏紧,眸光里一片复杂的颜色。 仿佛是,曾经那惨烈的一幕,又在这里重演了。 十几年前,为了阻止星飒的母亲,先王妃说出对王室不利的话语,她赐给了那个女人一碗毒药,再昭告天下,王妃暴病而卒。 十几年后,她又坐在这里,面对的是——台阶下那个花瓣般美丽的女孩。 明天,难道她还要昭告天下,又一位王妃暴病而卒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能惹事的王妃。” 凝望着玄栀林,王太后淡淡地开口,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如雪,“不仅害了星飒,也害了文晴川,更害了你自己。” 玄栀林低头沉默。 “你应该清楚,从你选择用星飒威胁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不能让你任意妄为下去,”王太后看了一眼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眼神益发冰冷,“挑衅王室威严的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 她一挥手,张尚仪端着银盘走到玄栀林的面前,俯下身来将盛满药汁的碗和匕首放在了玄栀林的面前。 很黑很浓的药汁,浓厚得仿佛是没有尽头的地狱,银色的匕首,放置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片冷锐的光芒。 两种死亡的方式,由她自己选择。 玄栀林却微微一笑,她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苦的药汁顺着她的喉咙滑下,竟然是一阵灼热的痛感。 王太后的眸光一动,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 啪—— 已经空了的药碗落地,玄栀林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一种恍若被麻醉的疼痛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她的世界,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这就是,面对死亡的感觉吗?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药力发作得竟然如此的快,血色在玄栀林的面孔上一点点褪去,她软软地伏在地面上,竟再也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好像是有声音,有呼唤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人在呼唤她。 在意识即将散尽的那一刻,玄栀林轻轻地转过头,她看到了文晴川的身影朝着他飞奔而来,他的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小七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意识全部涣散了,在最后一刻,她轻轻地一笑,缓缓地闭上眼睛,冰冷的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文晴川冲进宗殿的那一刻,正是玄栀林闭上眼睛那一瞬间。 他看着她闭上眼睛,而他的双腿就在刹那间完全僵硬了,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他直直地栽倒下去,在身体冰冷的地面撞击的瞬间。 伤痛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栀林————!” 玄栀林软软地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她已经没有了呼吸,那绝美的容颜上,是死去的沉寂。 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栀林……” 文晴川无力地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还有余温的手,然而,他的手却被另外的一双手钳制住。 两名宫廷护卫从左右伸手,同时将文晴川钳制起来,并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文晴川却恍若未觉,他看着玄栀林瘫软在地面上的身体,泪水从茫然空洞的眼眸中滚落下来。 喉咙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他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那些仿佛是从自己的心里传出来的绝望呜咽声。 心被一种巨大的绝望啃噬着,那种痛苦完全穿透了他,一寸寸地割着他所有的神经,他的世界,从此是看不见的黑夜。 如果可以! 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乃至生命来换取她的复活!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根本就没有如果,没有扭转时间的可能! “你现在知道一味逼迫王室的后果了吧!” 高台之上,王太后的声音毫无感情波澜地传来,在文晴川的耳边散开了,“不要以为王室会受到你的胁迫交出玄栀林,王室就算是彻底覆灭,也不会做出这样辱没祖宗的事情,玄栀林的死,就是你一手促成的!是你害死了她!” “……” “我就是让玄栀林死在这个王宫里,也不会让她随你离开,”王太后泰然高坐,眼眸益发的冰冷,“不要怪我,文晴川,你要记住,是你自己亲手将玄栀林送入地狱中去的,这是你的因果报应。” 眼望着已然没有呼吸的玄栀林,文晴川任凭护卫钳制着他,一动也不动,他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恍若死去的静寂。 眼泪从他的眼眸中无意识地滚落下来。 仿佛他整个人都已经在那一刻死掉了,又化成了灰,随着冷冷的夜风,静静地……一点点地消散了。 王太后的话,句句又如毒箭,箭箭刺向他的心窝。 是你害死玄栀林! 是你亲手将玄栀林送入地狱的!这是你的因果报应!! 眼前忽然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他全部的意识在刹那间崩溃! 文晴川在倒下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 让我就这样……死了吧! 宗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太后从椅子前站起身来,看着宫廷侍卫将文晴川带走,她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抹隐隐的不忍之色,但是那缕光芒很快地被她压制下去,剩下的只是一片冷光。 “叫夏笛过来……” 王太后看着伏在地面上早已经没有呼吸很久的玄栀林,转头对张尚仪说道:“让她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宗殿的大门处,一个人立在那里,很高很瘦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了愤怒和悲恸。 王太后震惊地瞠大了眼眸。 星飒,他怎么会在王宫里?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还在医院吗?! 冷冷的夜风灌进了宗殿。 星飒几乎是步履踉跄着从殿外走进来,他缓缓地低头看着躺在石地上的玄栀林,嘴唇死死地抿紧,眼眸中的光芒已经转为狂乱的深紫色。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 大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了,他没有办法呼吸,每呼吸一下都是近乎于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身后,靳楚南忽然仰起头来,紧接着用手指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鼻梁,仿佛这样就可以抑制住那些狂涌出来的泪水。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保护玄栀林……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她还带着淡淡温度的面颊,星飒俯身在她的面前,紧接着伸出手臂,将没有呼吸的玄栀林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地面上,是一个空了的药碗,和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的眼眸中是一片空茫,仿佛在那一刻,他所有的感情都已经死掉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还要可怕的呢,还有什么,能像怀中女孩那样,让他用整个生命去眷恋和挚爱的呢。 “星飒——” 王太后缓缓地走下了高台,她看着星飒空茫的表情,声音竟然带着微微的颤抖,“星飒,你怎么在这里……” “王子殿下——!”张尚仪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手指向了星飒的背部。 王太后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全身剧烈颤抖,原本高高在上的面容竟然在霎那间惊慌失措。 “星飒,你的伤口……” 冷冷的夜风里,星飒白衬衣的衣角随风轻晃。 那是很白很白的衬衫,就像是纯白的雪,明亮耀眼,然而,在白衬衫的后面,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血迹在不断扩大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星飒背部的伤口已经全部崩裂开来,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来,浸红了纯白的衬衫。 “来人!” 王太后哗然厉声朝外喊着,“快把王子带走,医生,医生去了什么地方?!” “何必……多此一举……” 星飒缓缓地抬起头,他抱着玄栀林,看着居高临下的王太后,眼神犀利冰冷,“我死了,不是更好!” 他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弯王太后。 雪白的面孔依然带着倨傲的光芒,他把玄栀林瘫软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玄栀林没有死去,她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他的眼中没有泪,疯狂地克制着心底翻搅的痛苦和绝望,他深紫色的眼眸中,一片空茫的愤恨。 那是十三年前那种绝望崩溃的感觉,恍若全世界都已经在霎那间死去了。 冰冷的大殿。 他和哥哥紧张地躲在金黄色长幌后面,看着母亲被强行喂下那一碗药汁,看着母亲瘫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 眼泪从他的眼中哗哗落下,他想要叫喊,却喊不出来,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哥哥拼死捂住了他的嘴唇,不让他出一点点声响。 知道王太后离开,所有人从大殿散去,哥哥终于带着他从后面跑出来,飞奔到母亲的旁边,哭倒在地。 那个时候。 还有着微弱呼吸的母亲看着他和哥哥,犹如紫色花瓣的眼眸中带着痛苦的泪水,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脸颊,眼泪成串滴落。 “……王太后陛下……要我们全家……死掉呢……你们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痛苦地抽搐着,鲜红的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恍若那些决堤的泪水,“死了……也比较好呢,至少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至少能够……摆脱这种……让人绝望的生活……” 母亲的手,带着鲜红的血迹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那时,他除了大哭没有别的办法,不管不顾哥哥拼命地拽着自己,不管不顾王太后的人就要来了,他想要大哭,想要把妈妈从这个恐怖的地方带走。 “妈妈,我带你走——” 到最后。 他被哥哥硬拖着逃离大殿,因为王太后的人就要来了,因为不能让王太后知道他们看到所有的一切。 哥哥拉着他的手拼命地奔跑着,他泪流满面地回头去看,却只看到母亲纤瘦的身影躺在冰冷的大殿地面上。 他终还是没有带走母亲,因为那时候的他,太过幼小,无能为力! 母亲死得很惨,在剧毒的侵袭下抽搐着死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在最后一刻,脸上出现的那一抹笑容,却还是那样美丽温柔,惊心动魄。 死了,也比较好呢,至少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至少能够,摆脱这种,让人绝望的生活! 曾经残酷的一幕历历在目! 紧紧地将玄栀林抱在怀里,他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她! 胸口一片窒息的疼痛!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星飒抬起头来凝望着王太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十三年前,就是这个地方,我躲在长幌后,亲眼看着你赐死了我深爱的母亲;十三年后,还是在这个地方,你又赐死了我深爱的妻子,你这样做,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是吗?” 王太后颤抖地看着他,心痛地望着那些鲜血从他的背部涌出来,那些血仿佛就是他的泪,只有恨。 “你让我所有的亲人都离我而去,你让我的生活一片空白,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冰冷和寂寞,甚至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给我留下!” 星飒的脸色煞白,绝望在他的心里疯狂地翻搅着,夜风呼呼作响威严的宗殿在他的眼中恍若地狱。 深入骨髓的痛苦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流遍他全身的每一角落。 “那好吧!” 他忽然轻轻地笑出来,紫眸一片冰冷,苍白的面孔却突然迸射出一片倾城绝世的华美,炫目得让人无法正视。 “尊敬的王太后陛下,既然您一定要置我于死地,那我就成全你!” 他的话音未落,右手已经探出,握住了那把一直躺在地面上的银光匕首,电光火石间,王太后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瞠大眼眸! 星飒竟然抓起匕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胸口刺落! “星飒————!!” 王太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身体已然从高台上冲下来,手奋力地向前探出,企图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 她眼睁睁地看着冷锐的匕首向着星飒的胸口刺去,充满了一击就要贯穿整个心脏的绝情力量! 千钧一发!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倏地! 一只小手忽然用力握住了星飒持匕首的手臂,竭尽全力地向外拉扯,然而终究没有星飒的力量大,匕首仍然刺入星飒的胸口,但却因为哪一层阻力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只是稍微刺入了胸口少许。 血很快地流出来,星飒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他极度震惊地看着那只握紧他手腕的苍白小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愕然低头朝自己的怀里看去。 玄栀林仍然躺在他怀里,她的眼眸中有着清澈的光,手却紧紧地握着星飒的手臂,紧张恐惧地看着星飒。 “你……疯了?” 星飒呆呆地看着玄栀林,全身在刹那间僵硬。 玄栀林眼眸孤清澄澈,药力还在她的身体里没有退去,她挣扎着从星飒的怀里坐起来,伸出苍白的双手去捂星飒刚刚刺出来的伤口,惊惶得不知如何是好。 “血,好多血,星飒,你不能再流血了……” 她蹙着眉头,用力地捂住他的胸口,紧张得不知所措。 靳楚南震惊地看着“死而复生”的玄栀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震惊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高台上的查总管等人。 查总管回应了靳楚南的目光,低声说道:“王太后并没有拿真正的毒药给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刚刚服用的,只是可以造成‘假死’状态的西域曼陀罗。” 那一瞬,靳楚南已经明白了一切。 王太后只不过是用这种方法来警告文晴川,他一味与王室作对的后果是什么,玄栀林的命随时都会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而失去! 用玄栀林的生死来威胁文晴川,迫使文晴川退兵,并借此达到再度控制文晴川的目的! 王太后做到了! 大殿的中央。 星飒呆呆地看着紧张地捂着自己胸口伤处的玄栀林,看着她那惊惶苍白的面容,幽紫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片温润的光芒。 喉咙处一阵哽咽,他沙哑着出声,“玄栀林……” 他猛地伸出手来按住了玄栀林放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感受着那双手上温暖的温度,炽热的泪水竟然疯涌而下。 玄栀林茫然地抬头看星飒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那些泪水从他的眼眸中源源而来,栀林从来都没有看到他流过这样多的眼泪,那些眼泪顺着他英气苍白的面孔落下,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星飒……” 她的话音未落,已经跌入他的怀抱里,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 “玄栀林……” 泪水从他的眼中滴落,他紧紧地抱着玄栀林,声音哽咽沙哑,“玄栀林……玄栀林……玄栀林……” 他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紧拥着她不肯放松一分一毫。 那是一种从失去到再度拥有错杂在一起的极度痛苦与极度快乐,复杂的感情纠结缠绕,深入骨髓。 星飒竟泣不成声。 大殿里,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王太后看着星飒流出来的眼泪,看着他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表露出来,忽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玄栀林置身于星飒的怀里,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那种温暖,通过他的体温一点点传递给她。 她可以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心跳,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的紧张心跳声! 她的心,就这样……一点点地安静下来了。 缓缓地垂下幽黑的眼睫毛,手指轻轻地捏紧,玄栀林默默地守在他的怀抱里,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这个世界上—— 她似乎要注定对不起一个人了,因为命运的轨迹一旦被逆转,似乎就再也没有返回的可能性。 所以…… 我对不起你,小七哥…… 至少……只要我留在这里,你就会……好好地活着…… 寂静的大殿里。 玄栀林忽然觉得脚下一轻,身体已然腾空而起,她惊愕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被星飒抱了起来。 “星飒……” 玄栀林看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口,面色苍白,惊恐地叫出声来,“快放下我,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然而。 星飒却缓慢地低下头,看着玄栀林惊愕的面容,轻轻地一笑,紫色的眼眸中竟是一片晶莹的光芒,晶莹若泪。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他竟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任凭那些眼泪冲刷着自己俊美的面庞,眼眸中竟然沉淀着一种颤抖的痛。 玄栀林呆住。 星飒抱着玄栀林走出大殿。 靳楚南朝一旁退了一步,默默地看着星飒抱着玄栀林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大殿里,所有的人都静寂无声地看着他们。 天已破晓。 天边出现了淡淡的青色,清冷的风吹拂着玄栀林长长的头发,她躺在星飒的臂弯里,全身竟是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 星飒抱着她走下了宗殿那高高的台阶,走上了曲曲折折的长廊,长廊里,沐浴着晨曦刚刚绽放的缅栀花灿烂犹如千阳。 长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边,菱形的海豚星座正在闪烁着最后的光芒,天空中的光芒一寸寸地照过来,将星飒和玄栀林笼罩其中。 “星飒……” 玄栀林抬起头仰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星飒,她的面色苍白,声音却带着一丝轻柔的感情,“你真的……爱我吗?” 星飒抱紧她,她乌黑的长发在他的手臂旁垂落,他尊贵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紫眸深邃如海,声音清晰低沉,宛如誓言: “爱你,千千万万世!” 一个足可以让他们两个人刻骨铭心一辈子的誓言! 清透的光芒照射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 玄栀林微微一笑,然而,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却从长长的眼睫毛下滚落下来,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第六章 梦之殇 七月份。 星柏亚皇家学院在这一天热闹非常,新一届毕业生典礼刚刚结束,学生们纷纷涌出礼堂在校内的各个角落合影留念。 礼堂外,花香阵阵,身穿黑色学士服的毕业生们捧着百合花束,每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上都流露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即将告别校园生活的依依不舍。 “今天王子殿下不来接你吗?” 在与方翼合照的时候,方翼忽然站在玄栀林的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句,玄栀林捧着花束,看着镜头,微微地一笑。 “医生还不允许他出院呢,前几天还跟主治医生讨价还价,结果被王太后陛下狠狠地给训了一顿!派了安臣看住他,不让他乱跑乱动!” 玄栀林旁若无人地诉说着,白皙面孔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方翼看了玄栀林一眼,嘴唇轻轻地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然而在她怔愣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女生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要求和玄栀林合照。 方翼一笑。 看来所有的人都等待着和王妃殿下合影留念,她知趣地闪到了一边,眼看着玄栀林站在那里,对着相机的镜头笑靥如花。 在之后,能和玄栀林在一起微笑的日子,应该就很少了吧!她将要回到海外去伴随文少爷的母亲,这是文少爷给她的另外一个任务。 一个月的时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了。 玄栀林似乎变了一个人,她的眼中有了笑容,不再是曾经的心事重重,有一个人的事情总是会被她微笑着诉说着,那个人叫做星飒! 她又似乎忘记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做文晴川。 方翼的眼中出现了一片失落的神情。 “方翼,要照毕业照了哦!” 清脆的女声忽然在方翼耳边响起,方翼抬起头,看到了大家都已经站好捧着花束等待着她,玄栀林站在中间,对着她招手微笑。 “好的。”她忙跑过去。 “大家准备好了吗?看着镜头,一、二、三!” “万岁—————” 随着照相机快门的按下,所有的花束都飞向了半空中,大家呼喊着万岁蹦跳起来,却在呼喊的同时热泪盈眶。 喧闹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空,引得那些还在上课的学生纷纷从窗户处探头朝外看过来,看着这边热烈的场面。 “万岁—————!!” 礼堂外,呼喊的声音却更加震耳欲聋,女孩子都激动地流着眼泪抱着玄栀林又蹦又跳,玄栀林一笑之下竟然也流下泪来。 但是—— 在那么一瞬间。 震耳欲聋的激动喊声却忽然小了下来,仿佛突然被抽走了一般,几个不明所以的女生回过头来,却一下子震惊地捂住嘴巴。 原本喧哗的空间忽然静寂下来,甚至连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在刹那间变得很轻很轻。 站在人群中央的玄栀林察觉到了异样,她抬头朝人群之外看去,一看,眼眸却猛地睁大,里面盛满了惊愕的清光。 星飒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立在人群之外。 他看着玄栀林,微微地笑着,手里捧着大大的缅栀花花束,略显苍白的面孔虽然消瘦了很多却依然俊美无铸,紫色的瞳眸犹如珍贵的紫水晶,盛满了明亮的光芒。 先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的玄栀林,看着星飒微笑的双眸,也终于轻轻地扬起嘴角,灿烂地笑出来。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人群自发地分爱来,为星飒和玄栀林之间让开一条道路。 星飒捧着缅栀花花束走向了玄栀林,步履稳健,笑容出奇的帅气俊美。 他一直走到了玄栀林的面前。 几乎所有的人的眼中都有着钦羡的光,惊叹地看着只要站在一起就可以让整个画面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王子和王妃。 纯白的缅栀花束捧到了玄栀林的眼前。 星飒站在玄栀林的面前,英气逼人的面孔上带着轻柔的笑容,“玄栀林,祝贺你完美毕业。” 栀林接过花束,缅栀花瓣轻触她的手心,那样温润的触感,仿佛可以一直传达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 “谢谢。” 她微笑,却不忘问他,“这个时候,你是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 “栀林,请不要说这样煞风景的话,”星飒的笑意更深了,“相对于那个婆婆妈妈的主治医生,当然是你的毕业典礼比较重要了。” 他促狭地一笑,眼眸中带着一抹慧黠。 玄栀林一怔,正不解其意的时候,脚下突然一轻,她惊呼一声,竟然在瞬间被星飒打横抱了起来。 大束的缅栀花瓣玄栀林的手中滑落,在空中划过了一到美丽的弧度,再如雪一样飘飘扬扬地地地。 “星飒──” 玄栀林一个怔然,已经被星飒抱在了怀里,她惊愕地抬头,正对上星飒紫眸中明亮帅气的笑容。 “哗──” 就在星飒抱起玄栀林的那么一瞬间,星柏亚毕业典礼的热浪,掀开了一个更加热烈的乐章!震耳的掌声竟如潮水般响起来,围在他门周围的学生全都奋力地鼓掌,为眼前者浪漫唯美的一幕欢呼雀跃。 女生竟在刹那间热泪盈眶。 “星飒……” 玄栀林窘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他的怀里低声说道:“不要闹了,大家都在看呢。” “就是让他们看着。” 星飒无比傲气地一笑,紫水晶一般灿亮的幸福光芒再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倨傲的面孔带着令人窒息的绝美光华。 “现在,我要把属于我的王妃带走了!” 说这样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仿佛是一个骄傲不羁的孩子! 仿佛他手中拥有的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而他,将要用自己的全部的爱去守护她,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爱你,千千万万世! 七月份的缅栀花神社,缅栀花依然茂盛。 微风徐来,空气中带着怡人的清香,阳光透过茂密的叶子洒照在地面上,斑斑驳驳,纯白的花瓣迎风飞扬。 通过缅栀花神社的长长石阶下面,站着两个人。 刚刚换下学士服的玄栀林抬头看了看高高的石阶路,又看了看身边固执的傢伙,再一次说到:“你要是再不回医院,王太后要大发雷霆的。” “放心吧,王太后今天要去市政厅,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看我,”星飒看起来早有预备,俊美的面孔上带着一抹帅气的笑容,“而且这个时候忠心的安臣已经帮我守在医院了,保证万无一失!” 栀林皱眉,“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早已经恢复了,是你们这些人精神太紧张了。” 星飒对于玄栀林蹩眉的样子非常地头痛,他索性伸出手来直接去捏栀林的面颊,不客气地说道: “给我放松,跟你说我已经全好了,你要是在敢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我知道了……” 栀林忙低头从他的魔爪中挣脱,无可奈何地摇头,“我们只上去停留一小会哦,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孩子气!” 轻易得逞! 星飒扬眉一笑,走到玄栀林的面前,背过身去俯下身来,玄栀林有点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我背你上去。”星飒说话向来都是坚定不容别人拒绝,“不许说不!” 栀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高跟鞋,又看了看陡峭的台阶,心中一暖,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选择会心的一笑,顺从地伏下他的背上。 “不要把我摔了哦。” 星飒尊贵无比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清柔的笑意,他稳稳地背起她,声音清晰,含着深深的感情: “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背着她,走上了长长的石阶,每走一步,都沉稳坚定,彷彿此刻在他背上的,就是他的天下。 那是一种很安定的力量。 玄栀林伏在星飒的背上,眼眸中一片澄澈的光芒,声音含笑,“星飒,你这样背着我,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唱的一个歌谣呢。” “唱来听听。”星飒一步步朝上走,唇角微微上扬。 栀林的眼眸中出现了坏坏的笑意,她伏在星飒的耳边轻声地唱出来,“乌龟乌龟爬阿爬,一早出门去采花,乌龟乌龟走啊走,傍晚还在家门口。” 星飒停下脚步。 他微微侧转头看了看一脸坏笑的玄栀林,皱眉,“不许唱这首歌。” “为什么?” “现在往山上爬的可是我,”星飒狠狠地看着玄栀林那张完全无辜的脸和在突然之间出现的极度天真无邪的眼神,“玄栀林你实在说是……乌龟了?” “是你让我唱的。”栀林轻笑,清澈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慧黠,“不然我换一首,这一次换成蜗牛背着它厚厚的壳,一步步朝上爬……” “你可以唱别的……”星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中有着明亮的笑意,声音低沉清晰“比如囡囡教你唱的那首,那首等待王子到来的童谣……” “那个啊……”栀林轻轻一笑,微抬头看着前面曲曲折折的石阶路,“很久以前唱的一首歌呢,我都忘了。” “忘了?” 星飒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望,他无奈地转过头去,继续背着玄栀林朝石阶上走,“那好吧,你可以继续唱你的乌龟之歌了。” 还真是好骗! 玄栀林看看星飒轮廓清晰明朗的侧脸,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带着清澈的笑意,红润的嘴唇轻轻地张开。 充满温馨的歌声在寂静的石阶路上飘扬着…… 牵繫着双手聆听幸福的声音…… 能让我如此难忘的……在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人…… 在山川、在森林、在风中…… 我会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梦中的王子…… 她伏在星飒的背上,轻轻地唱着。 美好的歌谣在星飒的耳边响起,他一步步朝上走,静静地聆听,俊美的面孔上一片轻柔如水般的光芒。 他稳稳地背着她,很轻很轻地微笑。 石阶路上,缅栀花簌簌落下。 每一朵花瓣似乎都承载了一个关于幸福的记忆,在清澈的歌声中飞舞,宁静的缅栀花林,颀长帅气的星飒背着灿烂微笑的玄栀林,一步步地走上来。 能让我如此难忘的……在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人…… 在山川、在森林、在风中…… 我会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梦中的王子…… 缅栀花开不败,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如水晶般澄淨的感情,它会让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如沐浴着神的光芒。 这种感情,永远都不会腐朽。 片片闪动着灿然光芒的缅栀花瓣在星飒和玄栀林的面前落下,眼前所有的一切如天地初开,熠熠生辉。 风吹过星飒的面颊,玄栀林伏在他的耳边,笑盈盈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听这首歌啊?” 他微笑,“因为这首歌是你唱给我的,也只能唱给我听。” 栀林轻皱眉,不满意他得意的样子,“我为什么只能唱给你听啊?” “因为我现在正背着你呢。”星飒的眼眸中有着温暖的光芒,“长这么大,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背过任何人。” “那我就不用你背,”玄栀林微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说道,“尊敬的王子殿下,你把我放下来,我要自己走。” “不放!玄栀林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不理她在他的背上左扭右晃,星飒一口回绝她,继续隐隐地朝上走,唇角噙着一抹薄薄的笑意。 “我们是要相守一生一世的人呢。” 相守一生一世! 玄栀林听到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沉甸甸的感情,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看着他英气的侧脸,却又很快地微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抹温柔的气息。 “好啊,我们相守一生一世。” 山谷里的风渐渐地大起来。 缅栀花神社里,星飒拉着玄栀林的手站在神木下,看着神木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许愿牌,玄栀林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一个许愿牌,玄栀林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一个许愿牌,笑眯眯地说道: “星飒的字原来是这么难看的,你写的‘一生’怎么会这么畸形啊?” 星飒转头瞪了玄栀林一眼。 玄栀林仍然笑眯眯地,根本就不把他的眼神威胁当作一回事,她的手心里有一个星飒刚刚写好的许愿牌,上面有星飒和玄栀林的名字,而底下的则写着细细的一行字——相守,一生一世! “我把它挂上去。” 星飒从她的手中拿过自己亲手写的许愿牌,认真地将许愿牌系在神木上,修长的手指熟练并且灵活地系好许愿牌之后,他又回头看了看还笑眯眯的玄栀林。 “现在不可以笑了,要许愿了。” 他的声音很认真。 玄栀林马上收住自己的笑容,做出虔诚的表情来,认真地把双手合好放在胸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星飒微笑。 他转过头来,看着高高挂起的许愿牌,耳边是许愿牌上小铃铛随风轻响的声音,他合起手掌,同样闭上了眼睛。 相守一生一世! 永不分离,永不背叛…… 许愿牌的铃铛在两人的头顶轻响。 她闭着眼睛,合着手掌祈祷,只是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好似有着千言万语,但都被她强行地压抑到心底最深处。 微风吹来,砌下落英如雪,缅栀花似乎在刹那间化身成为最真最纯的精灵,在两人的身边,轻柔无声地飞舞。 七月中旬。 早已经在医院住得不耐烦的星飒终于获得了王太后的恩准,可以出院了。 高等病房内。 玄栀林看着已经脱下白色病号服、穿着一身典雅西装的星飒,眼眸含笑,“楼下有皇家电视台的记者在等着你呢,你准备好了吗?” 王子康复出院,这几乎是王国中所有媒体记者抢破头都要争先报道的新闻,但是王太后为了星飒的身体考虑,只要求皇家电视台一家媒体进入医院拍摄,而且必须要在隔离带之外拍照采访,不允许任何记者与星飒有身体上的任何接触。 “我从出生开始就在应付那些记者。” 星飒轻轻地捏捏玄栀林的鼻子,英挺的面孔上带着俊美的笑容,“从小到大面对镜头的次数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这还需要准备?!” 他总是这么笃定骄傲。 栀林轻笑,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了那片小花园,忽然说道:“小囡囡出院了,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我在医院里看见过她,”玄栀林眼眸含笑:“她说她的病已经治好了,就要出院了,让我祝王子殿下早日康复呢。” “嗯。” “等回去的时候,有时间我们再去教堂看她吧!” “好啊!” 星飒微笑。 怪不得这几天都不见这个小女孩跑来玩,原来已经出院了,看来他在这个医院里,消磨的时间真的不少啊! “走吧!” 星飒看到安臣打开病房的门,示意他们可以下楼了,他拉起玄栀林的手,笑容明亮,“现在我们也要回家了。” 玄栀林一笑,待要和他走出去,却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等一下。” 星飒微怔地站住。 玄栀林微侧身走到星飒的面前,眼眸清亮,她伸出洁白的手指帮他打理好略微有些松动的深色领带,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认真专注。 星飒的心,轻轻地一颤。 领带很快地弄好了,玄栀林伸出手在星飒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扬眉一笑,“好了,王子殿下真是太帅了!” 星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带,微微一笑,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玄栀林的手,低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玄栀林点头。 安臣和众多的王宫侍卫默默地退到一旁,为他们两个人让开一条路来。 星飒握着玄栀林的手,大步朝着通往楼下的长廊走去,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满足的幸福微笑。 温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口洒满整条走廊。 星飒忽然轻轻地开口,声音清晰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说这样话的时候,他依然微笑,笑容中包含着深深的感情。 “栀林……” “嗯?” “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星飒的紫眸中一片眷恋的深情,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她的手,“你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妻子了。” 玄栀林低头。 良久。 她轻轻地一笑,眼瞳中一片清澈的光。 安臣走上前,将通往医院大厅的大门打开来,星飒握着玄栀林的手走进去,玄栀林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前,顿时一片灿然闪烁的光芒。 那里,有许许多多的记者在焦急地等着他们。 等着—— 这个王国的——王子与王妃! 一间小小的病房。 相对于外面医院大厅里的喧闹,这里却是一片分外宁静的小天地。 小女孩囡囡躺在床上,她的面孔雪白一片,几乎可以清晰地看清楚每一根毛细血管,原本小小的她现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眼望着窗外蓝色的天空,囡囡竟还微微地笑着,轻轻地说道:“院长妈妈,今天王子和王妃殿下一起回家了呢。” 一个中年修女站在她的身边,眼中含泪,轻轻地点头,“是的,他们回家了。” “就像是……童话一样,真好……” 只是说了那么几句话,她似乎就已经累得不行了,病痛涌上来,让她原本苍白的面孔开始一阵阵地发青。 一颗小小的眼泪从她的眼窝中涌出来。 “院长妈妈,我还能看到……明年的……缅栀花开放吗?我也能……幸福地……生活吗?” 星释王宫。 回到王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中宫殿去给王太后陛下请安,长廊依旧美丽安静,陈内侍和安臣跟在王子和王妃的身边,一路随行。 陈内侍看着星飒完全康复的模样,忍不住面露喜色。 星飒的步伐稳健,面容俊美,紫眸宁和,举止之间竟然少了一份曾经的狂放不羁,多了一份睿智的气息。 “原来这几天的日程这么多!” 静寂的走廊里,忽然传来玄栀林带着点惊叹的一声,她睁大眼睛看了看陈内侍刚刚递上来的日程表,轻轻摇头。 “还以为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想着偷懒了,”星飒边走边解开西装上的袖扣,竭力让自己舒服一些,“别忘了,我们可是这个国家的形象大使,不然你以为国民每年缴税给王室是为了什么。” 栀林微笑,“我又没说要偷懒,只是还以为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的,或者是陪捏捏和辛巴玩的。” “还有机会啊。” 星飒随性地伸出手,将玄栀林揽到自己的臂弯里,故意稍微用力让她稍微喘不过气来,他却坏坏地一笑。 “不然我就恩准王妃殿下晚上留下来好好睡觉,至于明天王太后要怎么处罚你,恕我就全当看不见!” “咳咳……”玄栀林的脖子被他的手臂圈住,她止不住地咳嗽。 “别看这个了。” 星飒从玄栀林的手中拿过日程表,回手扔给安臣,“这种日程表,只会让你越看越烦,如果你真的很累,我们就给陈内侍玩失踪好了。” 陈内侍气息顿时一滞,马上紧张地说道:“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做,这可都是关系到王室形象的大事情啊!” 陈内侍一向都是这么一本正经,容不得半点玩笑。 星飒眨眼之间让身边的两个人都面色大变,他却淡淡一笑,继续朝前走,玄栀林从他的手臂里挣出来,右手又被他紧紧地握住。 这一路来,他都是这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就好像他一放手,她就会不见一样。 这一次,玄栀林没有挣脱。 长廊前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似乎是在等待他们走过去。 星飒忽然停下脚步。 玄栀林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 她的长睫毛忽然轻轻地颤动,却又很快地垂了下去,遮挡住了眼眸中所有的光芒。 长廊里灿烂的阳光静静地洒照在文晴川的身上。 一个月的时间,王太后似乎已经不再对他采取强压政策,王室对他的所有禁锢都解除了,将建设海军、督察海务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文晴川穿着一身英挺的海军中校制服,面容依然俊逸优雅,乌黑的短发下,双眸清澈淡漠,恍若被清晨的雾气笼罩的湖面,宁静一片。 陈内侍和安臣惊愕地看着突然相逢的三个人! 尽管谁都知道,这样的场面一定会到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就在王子康复出院的第一天! 他们,就相遇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 星飒本能地握紧了玄栀林的手,精致优雅的五官上竟还保持着一片淡然的神色,他正视着文晴川,目光中有着一抹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锐利。 温暖的阳光。 走廊里,忽然出奇的静,静得连缅栀花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文晴川忽然低下头,向着星飒和玄栀林,微微施礼,他的声音很安静,安静得恍若雪花飘落,落地无声。 “王子殿下,王妃殿下。” 恍若一潭死水,即便潭底有着怎样的波涛汹涌,水面上,却还是静寂无声,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栀林的身体轻轻地一颤。 星飒原本淡然的面容竟然出现了一抹不易为人所察觉的愕然,他看着文晴川,看着文晴川恍若死寂一片的眼眸。 他明白了。 文晴川施完礼,默默地站直,他没有等待任何人出声说话,继续迈步朝前走,面容冷静如雪。 玄栀林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她垂下眼睫毛,不敢抬头看迎面而来的文晴川一眼,心跳变得缓慢极了,每跳一下,都是一种痛彻心扉的苦痛。 文晴川与她擦肩而过。 没有任何波澜,悬念,抑或者是所有人担心的失控事件,文晴川面容平静的样子仿佛此刻与他错开的玄栀林,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在玄栀林的身旁走过,脚步清晰平淡。 缅栀花轻轻飘落。 长廊外,阳光依然明亮耀眼。 文晴川的脚步,渐渐远去,他的气息一点点地消失,只剩下那些如雪的花瓣慢慢地模糊他的背影。 模糊他曾经的爱。 仿佛他从未到来过…… 中宫殿。 一片肃穆威严的气氛。 王太后坐在华丽的宫廷椅上,手指上象征王权的祖母绿戒指熠熠生辉,她的面前是一张透明的琉璃桌子,查总管小心翼翼地把沏好的莲花茶放在了星飒和玄栀林的面前。 “身体完全康复了吗?” 王太后看着精致瓷杯里的莲花一片片地绽放开来,低声问道:“我听主治医师说是你急着要出院?” 她的话语中有着明显的关切。 “是主治医师太过小心了,”星飒面色如常,紫眸中一片尊贵优雅的光芒,“栀林很用心地照顾我,所以我恢复得很快。” 王太后转向了从进来就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的玄栀林,看着她温婉宁静的面容,声音淡漠,却还含着异样的意味。 “栀林,你现在终于有一个做王妃的体统了,终于懂得好好照顾星飒了。” 言外之意——从前的玄栀林王妃是不成体统的! “我明白了,王太后陛下。” 玄栀林的手指微微僵硬,她抬起头来,看着王太后陛下,低声说道:“我以后也定当竭尽全力照顾王子殿下。” “这是你作为王妃的职责所在,”王太后陛下垂眸看着瓷杯里的莲花茶,“星飒是你的丈夫,就是你的天,我不希望再看到,星飒因为你的事情伤脑筋,他是这个国家的王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玄栀林低头,“是。” “王太后陛下。” 一直静坐的星飒轻轻地蹙眉,握起玄栀林的手,淡声说道:“我和栀林都已经很累了,能不能先回东宫殿休息?” 王太后端起茶杯,手指修长有力,她看着星飒,微笑,“很累了是吗?今天晚上你不用和我出席任何宴会了,回去好好休息。” “是,王太后陛下。” 星飒拉着玄栀林站起身来,向王太后施礼之后朝外走,栀林的面容依然是沉默宁静的,星飒在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 他稍微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就像是一种“我还在你身边”的安慰。 玄栀林察觉到了手心里传递的这股暖流。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星飒微带关切的紫眸,白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片温柔的笑容,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王妃也该搬到东宫殿去了,不能总是一个人住在妃宫殿。” 王太后淡淡地说着,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星飒和玄栀林转过身来,她的目光最先集中到了玄栀林的身上。 玄栀林的面色带着微微的苍白,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了,身体已然僵硬了。 星飒感觉得到她的僵硬。 她转向王太后,面容沉和,“王太后陛下,这件事您还是不需要……” “王国的国民都在等待着小王子的诞生呢,王室的血脉一定要延续下去,这也是王储与王妃的责任。” 王太后淡淡几句话赌回了星飒全部的借口,她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放到了琉璃桌面上,“就不用我说了吧,今天晚上,王妃就从妃宫殿搬到东宫殿去吧!” 王太后微微的笑着,然而她的笑容透出一种坚定来,她所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的! 傍晚时分。 东宫殿。 在向王太后请过安之后,星飒和玄栀林就回到了这里,夏笛已经带着东宫殿和东宫侧殿——妃宫殿的所有侍卫侍女,恭恭敬敬地站在东宫殿大门外迎接了。 看着重新归来的王子和王子妃,夏笛笔直地站立着,微微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快乐。 “夏笛姐姐,”看着夏笛的眼神,玄栀林轻轻一笑,美丽温婉,“对不起,这段日子让你为我担心了。” “只要王妃殿下能平安快乐。”夏笛低下头,轻轻地答道,“我能为王妃殿下做的不多,但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 陈内侍亦微微地笑着。 心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着。 玄栀林的唇角弯起一抹宁静柔和的笑容,她回头看星飒,眼眸清澈。 金色的夕阳里。 星飒的面容竟也是如此的宁静,他看着她,伸出手来放在她的发顶,轻笑,“好了,别光顾着在这里感动了,回妃宫殿休息去吧。” 玄栀林轻轻地一怔。 “王太后那边我来处理,”星飒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飘过她的耳际,“你不用想太多,回妃宫殿去吧!” 玄栀林低下头。 星飒微微一笑,转过头看向夏笛,“好好照顾王妃,不要让她睡得太晚。” “是。”夏笛小心答应。 夕阳西下。 玄栀林抬起头来的时候,星飒已经走向了东宫殿的方向,陈内侍和安臣跟在他的身边,陈内侍似乎在对他说着些什么,星飒轻轻地点头。 金色的光芒下,星飒的侧脸的轮廓清晰明朗,英气逼人。 “感觉王子殿下这次回来变了好多哦。” 身后忽然传来很小声的说话声,栀林转过头,看到小葵还是一副天真未泯的样子,看着星飒的背影一脸的疑惑。 “小葵,不可乱说话。”夏笛照例叱责她。 小葵眨巴着眼睛,很不满地回嘴,“我说的是真的呀,感觉现在的王子殿下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么高傲凌人呢,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栀林一笑。 “是很好,”小葵依然心无城府地笑着,“可是就是感觉不像王子殿下了,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栀林微怔,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想要见到一个温柔的、懂得关心别人的星飒,一个不再冷漠孤傲、脸上会有着暖暖笑容的星飒,一个会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星飒!”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在努力,在努力去做,努力让她爱上他!可是—— 玄栀林的眼眸中忽然涌上来一片湿润的光芒。 她看着越走越远的星飒,一时之间,心内竟然柔肠百结,竟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滋味。 一个利用你来保护文晴川的我,一个利用你的爱的我,真的值得你做这么多的努力吗? 真的值得吗? 第七章 雪之华 两个月后。 秋季的天空永远都是高远晴朗的,空气中带着一种万物成熟的味道,王宫中此刻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因为星释王国王储星飒的生日,即将到来。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奢靡浪费,王太后特别下令不允许民间为王储生日准备任何庆典游行,只是在王宫里准备了一场晚宴,届时将招待所有参加的市政大臣和国外宾客。 作为一个王储,外界给星飒的好评如潮,无论是代表王室参加各种市政活动、慈善捐助,又或者是出访海外,他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将王室的泱泱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处理任何事情都尽量达到尽善尽美,秉行王室一贯的亲民原则,甚至将王室产业皇家度假村直接捐给了慈善机构。 下午。 刚刚从市政厅回来的星飒迈着大步穿过长廊,很快地朝着书房走去,他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因为在三点的时候,会有一个年度杰出作家授奖仪式等待着他主持。 “市政厅的资料已经全部通过网络传过来了。” 陈内侍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报告着,“夏总理说今年的王室部分古老宫殿修缮方案也已经送到了。” “好,我知道了。” 星飒点头,边走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站在大门旁的侍女,很快地朝着通往楼上的旋转楼梯走去。 然而,走了没有几步,他却忽然停下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陈内侍猝不及防,差一点撞到星飒的身上,他愕然地站住,抬头看星飒。 “殿下……” 星飒站在东宫殿大厅的门前,看着大厅里面,薄薄的唇角轻轻地上扬,竟出现了一抹柔柔的笑意。 典雅的大厅里。 巨大的玻璃窗反射出灿烂的光芒,细木雕花地板,墙壁使用淡紫色和白色大理石贴面装饰,高大的壁炉里面有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装饰着。 地板上,散落着各种柔软的抱枕,辛巴和涅涅分占一个,躺在上面睡的很香很香,而在壁炉的正前方,是一个纯白色的摇椅。 玄栀林穿着白色的衣裙,她躺在摇椅上,乌黑的长发从摇椅的边沿披散下来,她本人却还在熟睡中,呼吸均匀宁静。 星飒轻轻的走进去。 他站在摇椅旁,微弯下腰来看着玄栀林的睡容,紫眸中含着轻柔的笑意,他看着她,似乎很不满意她现在优哉游哉的样子。 修长的手指直接捏住了玄栀林的鼻子,他的眼眸中站着一片促狭的光芒。 “唔……” 还在熟睡中的玄栀林因为突然之间的呼吸不畅而皱起眉头,在梦中惊醒过来,然而,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星飒站在自己的面前。 “起床了,懒虫!” 星飒微笑着看着因为刚刚醒来还稍微有一些茫然的玄栀林,故意伸长手臂,看着自己的手表,一字一顿的说道: “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分,我从早上忙到现在,玄栀林你居然这么清闲地在这里睡午觉,不觉得太对不起我了吗?” 终于清醒过来的玄栀林明白了,他是故意让她不能好好休息的。 “我从早上开始就在和王太后一起忙着关于你生日宴会的事情了,”栀林揉揉自己被捏红的鼻子。 “我也是刚刚才休息的,星飒你居然这么可恶来吵我!” “我的生日宴会?” 星飒饶有趣味的扬起嘴角,俯身拿了一个软垫坐在摇椅旁,略微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玄栀林,“那么,我现在想知道,我的王妃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呢?” “我也要送礼物?”栀林一脸讶然,“我已经很努力的帮你准备生日宴会了,哪里有时间再给你……” 她没敢再说下去。 因为就在她说没有的时候,星飒脸上的表情明显开始变得很难看了,那表示,他的手指随时都很可能伸过来捏住她的鼻子了。 “玄栀林,你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我会准备的。” 栀林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看上去好像她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她无奈的摇头。 “你想要什么?” “你自己去想,”星飒很不爽的回答,他从软垫上站起来,“我三点钟还有事情要做呢,玄栀林你不许睡觉了,好好想想要送我什么礼物吧。” 就知道他不会让她闲着的。 栀林无奈地应承,“遵命,王子殿下。” 星飒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听到了栀林的回答,眼眸中闪动着闪亮的笑容,忽然转过头去,又走回来。 “你又要做什么?” 栀林看着他走回来,他的眼眸中有笑,她向来都觉得,他这样笑的时候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这个给你。” 星飒忽然把手伸到玄栀林的面前,手展开,栀林低头看去,竟然发现他的手心里是一颗小小的糖块。 亮晶晶的糖块,在他手心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水果糖,”玄栀林微愕,手指向了星飒的身后,很认真的指给他看,“那边的盘子里有很多。” 她的表情简直就是在告诉他,此刻他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 星飒的太阳穴微爆了一下,“这是我给你的,我给你的都是不一样的,怎么能跟那些盘子里得比。” 果然还是那副唯我独尊的脾气啊! 栀林从他的手里拿过糖块,无语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而一直站在门外的陈内侍,竟然忍不住微笑起来。 小小的糖块亮晶晶的,甚至还带着他手心里的温度。 “那我走了。” 星飒突然有些微微尴尬的干咳一声,“市政厅还有活动等我出席,你……好好在这里想我的生日礼物。” 他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栀林忽然轻轻的一笑,合上了自己的手心,抬起头来看着即将走出去的星飒,“星飒,晚上要记得早点回来。” 星飒停下脚步,转头看玄栀林。 栀林看着星飒微微闪亮的紫眸,轻轻侧头,纯洁无暇的一笑,那绽放的笑容犹如初雪消融的春水,缓缓的流入他的心底。 “我等你回来吃晚餐。” 大厅里。 阳光依旧灿烂炫目。 星飒微侧头看着坐在纯白色的摇椅上的玄林栀,纯澈的笑容从她的眼中直达到心底,那是毫无杂质的笑容,只为他一个人绽放的笑容。 胸中忽然涌气一种很暖很暖的感情。 星飒点头,紫眸中一片清澈温暖的笑容,“好,等事情做完,我会早早的赶回来,你等着我。” 下午三点。 年度杰出作家授奖仪式在市政府大厅举行,由皇家广播电视台全程直播授奖过程,王储星飒亲自授衔,这一场仪式一直拖了将近三个小时,在晚上六点左右的时候才结束。 紧接着,星飒又在夏总理的陪同下,参观了了解了王国古老文化建筑,一趟行程下来,已经很晚了。 王宫专用车飞快地行驶着。 今天所有的行程都已经完成了。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良久。 静寂的车内,陈内侍忽然听到星飒的声音,“调转方向,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玄家旧宅。 王室专车静静地停在大门之外,所有的王宫侍卫都已经下车,守在宅院的周围,陈内侍留在车里,看着玄家大门的方向。 星飒刚刚走了进去。 玄家的人早就已经不住在这里,除了平日里会有一些老仆人来这里打扫之外,就几乎都没有人来这里。 就在今天下午,远在海外的玄栀林父亲向王国市政厅递交了一份函件,请求将这处住宅变卖,所得收益全部捐入王室设立的教育基金。 星飒站在庭院里,看着周围的景致,他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园,随之对身后的安臣淡然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 安臣微微吃惊,“殿下,您的安全……”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星飒没有理会安臣的紧张,他的目光安静沉稳,径直走向了那片花园,背影挺直,步伐稳健。 玄家的花园一如往昔的美丽,一点也没有改变。 高大的缅栀树,微微摇晃的小秋千,还有精致的纯白桌椅,竟还都是一尘不染,仿佛刚刚被人精心打理一般。 就连……缅栀花树下守候的那个人都一如既往的存在着。 星飒静静地停在脚步。 他的目光宁静,看向站在缅栀花树下的那个人,英气的眉宇间却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锐利。 “你很准时。” 树下的文晴川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站在几步外的星飒,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声音很淡,“你找我来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星飒随性地坐在纯白的休息椅前,微微一笑,“想跟你聊聊,我想,从我们认识到现在,都没有很轻松地坐下来谈过什么。” “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吗?”文晴川的表情出奇的冷淡,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从我们认识开始,你是君,我是臣,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坐下来谈的话题。” “那么……栀林呢?我们可以谈谈栀林吗?” 缅栀花树下,忽然一阵静寂。 文晴川的眼眸中缓缓的涌现出一片沉黯的光芒,他转过头,看着树下微晃的小千秋,声音恍若闲散在风中的呼吸。 “她……早已经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了。” 星飒抬眸,眸光复杂,“如果我是一个局外人,你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会被感动。” 文晴川苦笑,笑容带着淡淡的嘲笑,“如果你是一个局外人,这一切就不会发生,王子殿下,难道你忘了?你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星飒不言。 他的指责非常的正确!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文晴川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小小的秋千上,唇角的苦涩还在一点点地加深,“如果是想作为一个赢家在这里向我炫耀,那你现在大可以笑出来,因为我确实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星飒安静,他注意到文晴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小小的秋千上,那是小时候的玄栀林最喜欢玩耍的地方。 那里,不仅有着她和文晴川的回忆,也有她和他的回忆。 星飒的手指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里曾有一道消消的疤痕,是她留下的,但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 “直到现在,栀林还是我生命里的唯一,将来也是,她是我会用一辈子去深爱的人。” 文晴川默认的诉说着,巨大的沉痛感和无可奈何早已经攫取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痛感神经。 “但是……如果能让她安静幸福地活着,不要让曾在宗殿里发生的那一幕惨剧真实的出现,我愿意放弃她,即便爱她……也要放弃她!”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种绝望的疼痛。 夜风里。 小小的秋千随风晃动,恍惚间,就像是曾经小小的玄栀林,坐在这个秋千上,开心地荡来荡去,咯咯的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洒落。 文晴川和星飒同时沉默的看着那个秋千。 良久。 星飒忽然低低地出声,“她……是不是很喜欢玩秋千?” “小时候是这样,”文晴川声音沙哑,消瘦的脸颊上有一片微微的笑容,他在回忆,“她第一次玩秋千的时候,一直不敢坐上去,一定要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才行,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就已经知道只要握着我的手,就不会受伤!” “握着你的手……” “对,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有握着我的手,她才会感觉到安全,”文晴川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唇角竟然出现一片淡淡的笑容。 “从小到大,玄栀林只信赖我文晴川,她相信我,只有在我的面前才会开心地笑出来,不用担心受到伤害!” 星飒的眼眸黯然下去,声音竟然略微提高,“从现在开始,我也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是你应该做的,王子殿下!” 文晴川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眼眸有着伤痛的幽黑,“我把她交给你,就是请你好好照顾她,请你别毁了她。” 他黯然的说完,转身便走。 而此时,星飒却从圆桌后站了起来,看着文晴川,紫眸中一片王者的坚定光芒。 “文晴川,王室要和文氏家族再结一次盟!你可否愿意?” 文晴川的脚步站住,他转过头看着星飒,眸光淡定。 “那天我在中宫殿侧楼阁所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考虑,”星飒沉稳的站立着,俊美的面孔上一片冷锐。 “只要文氏家族一如既往地效忠王室,我保证文氏家族、保证你文晴川再也不会受到王室的任何压制,只要王室存在一天,文氏家族就会存在一天!” 文晴川淡漠地看着星飒,没有说话。 星飒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王太后不可能永远只手遮天,而这个国家要发展下去,绝对不能在国家的内部出现任何裂缝,文氏家族与王室家族向来都是一体,所以,请你相信我的话,我需要你的忠心!” “……” “从此刻起,王室和文氏家族休戚与共,风雨同舟,我星飒如果违背今日的誓言,王室再威胁压制文氏家族——” 星飒的目光坚定,月光下的紫眸中一片惊世的光华闪烁,“就让我一无所有,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 星飒回到王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陈内侍一路询问着要不要准备一些宵夜,星飒一直都摇头,安臣和侍卫都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陈内侍还跟在王子的左右。 星飒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直接走向了书房。 陈内侍立刻关切地进言道:“王子殿下,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做都来得及!” 星飒没有说话。 他在走向书房的时候朝着妃宫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妃宫殿静悄悄的,看来那的人早已经休息了。 他微微地一笑,转身上楼,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暖暖的熏香气息。 气派的大理石办公桌上,熏香灯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因为只有这一盏灯开着,所以房间里的光线微微有些昏暗。 星飒踏上柔软的地毯,大步走向l型的办公桌,手刚刚碰触到桌面。 他忽然站住。 紫色的瞳仁中闪过一道微怔的光,然而很快的,那抹光芒沉淀下去,变成一片温暖深邃的感情。 栀林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轻轻的蜷缩着身子,静静的睡着了。 熏香灯的光线在她的白皙的面孔上洒下明亮的一片,映照着她的肌肤如凝脂一般,长长的眼睫毛柔顺的伏在雪白的肌肤上,一动不动。 星飒默然地凝望着她的睡容。 陈内侍悄悄地走过来,他看到了栀林,微微吃惊,刚要张口说话,可是星飒伸出手来示意他安静。 陈内侍马上闭上嘴巴。 星飒弯下腰,尽量轻轻的抱起了还在熟睡的玄栀林,他的动作很轻,栀林被他抱起来,头枕在他的臂弯上,呼吸依然平稳安静。 他抱着她,走出书房。 穿过东宫殿的回廊,一直走到妃宫殿,星飒走得很稳很稳,栀林躺在他的怀里,依然熟睡,恍若初生的婴儿。 妃宫殿。 还在守夜的夏笛看到星飒抱着玄栀林走进来的时候,微愕地睁大眼睛,却又很快的反应过来,忙走上去把妃宫殿寝宫的门打开,让星飒抱着玄栀林走进去。 直到将栀林安顿好,给她盖上暖暖的被子,星飒才转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夏笛,低声说道:“你不是说王妃早就休息了吗?怎么还让她一个人睡在书房里?” “王妃一直说要等您回来,”听出了星飒语气中的责备,夏笛忙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因为害怕您会担心,所以她让我们告诉您,她已经休息了。” 星飒眼中的光轻轻的颤了颤。 他准过身,伸出修长的手指为玄栀林细心地掖好被角,他的动作依然很轻,恍若拂过花瓣的蝶翼。 夏笛悄悄的退了出去。 寝宫里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照进来。 星飒就着脚下的地毯悄声无息的坐下来,他的侧面,就是纯白的大床,玄栀林安静的睡着。 那一刻。 他的侧面颊旁就是她的睡颜。 她的呼吸,很轻很轻的从他的脸颊旁吹过。 他准过头,看着熟睡的玄栀林,在月光的照耀下,星飒的紫瞳,凝着无数的星芒,反射出一片灿然的光华。 那一刹那,他的心,忽然有着从未有过的宁静。 他会这样守着她,千千万万世! 清晨。 柔柔的晨曦一点点地洒进华丽的卧室里,空气中有着细小的光芒颗粒在飞舞着。 玄栀林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给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声音是从卧室外面传来,而平时守在那里的侍女竟然全都不见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有人在钉着什么东西。 她从床上坐起来,本来穿着厚厚的棉质睡衣,但还是稍微有些冷,所以又多加了一件米黄色的外套在外面,循声朝外走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东宫殿的花园。 栀林疑惑地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推开透明的玻璃门,走下纯白色的台阶,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 眼前出现的一切让她微微吃惊地睁大眼睛。 花园里。 高大的缅栀花树下,一个刚刚做好的景致秋千随风轻轻地晃动着,而星飒穿着舒服的休闲服,手里拿着一个锤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钉着什么。 辛巴和涅涅老老实实地停留在她的身边。 翠绿的叶子随着微风在星飒的周围轻轻地飘落。 “这是……你做的?” 茫然外加疑惑的声音传来,星飒抬起头,玄栀林已经站在他的前面,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眼前即将完工的小秋千。 “很不错吧!” 钉好一根钉子,星飒略为得意地一笑,“我这个秋千做得还不错吧?要是让陈内侍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栀林的眼中出现了一片笑意。 她坐在软软的草地上,披着米黄色的外套,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星飒,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雪白的面颊两旁,宁静得像个孩子。 星飒正拿着油漆刷子准备给秋千上乳白色的油漆,他没有回头,只是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 “玄氏旧宅要被市政厅拍卖了!” 栀林轻轻地一怔。 星飒认真地涂抹着乳白色的油漆,面容上有着淡淡的歉意,“对不起,不能保留你的家,因为市政厅已经下达了文件,我也已经批了。” 栀林的目光落在他亲手做的秋千上,恍惚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忙,还要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做一个小小的秋千。 “没关系。” 轻柔的声音传过来,星飒转过来,看到栀林坐在草地上,对着他柔柔地一笑,“我的家在这里。” 她笑得很美,很满足。 星飒的唇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他分外认真地刷着那个小小的秋千,栀林微笑着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阵暖风吹来,花园里立刻弥漫起芬芳的花香…… 星释王国王储星飒的生日,在中宫殿的主侧殿,常被用来举行庆典的华丽尊贵的明曜宫举行。 这里曾是王室先代国王居住的地方,所以一直都是一座非常华丽精致的宫殿,无论是外边接待室,瓷器室、金银器室和图书室,一楼的宴会厅、蓝厅和东大厅都布置得富丽堂皇,精美得令人惊叹! 宴会大厅四壁全都是华丽动人的浮雕,大厅正中央垂吊着高达一层楼的古典水晶吊灯,在夜幕降临之后,将大厅点缀得璀璨犹如一座水晶之城。 所有受到邀请的宾客都将在这里等到十二点,等到王宫古老的钟声敲响,用祝福来迎接王储星飒的生日。 穿着整齐的王宫侍卫和侍女恭敬地站立着,他们已经按照王太后的吩咐布置好了一切,甚至连餐桌上水晶杯之间的间距都是有特别要求的。 因为今天能来这里的都是对王国来说极为重要的人物! 市政厅的重要官员,各国重要大使及其夫人,还有从其他国家专程前来的王室贵族,甚至连一般不参加公众活动的利夏尔先生都早早地来到。 而即使有这么多尊贵的宾客来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盖住王储星飒和王妃玄栀林的耀眼光芒。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几乎所有的宾客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赞叹的声音。看着眼前这一对令人艳羡的王子王妃,甚至不愿意挪开自己的视线。 宛如一道耀眼的光芒。 王储星飒携着王妃玄栀林完美无比地立在灿亮的光线下,立在世人的面前,向每一位给予他们祝福的人微笑着回礼。 “你们一定会幸福!” 法国外交大使利夏尔先生走到星飒和玄栀林的面前来,笑容成熟稳重,他举着盛着香槟酒的水晶杯朝星飒示意了一下。 “生日快乐,尊贵无比的王储殿下。” “谢谢。” 星飒也举了香槟酒,优雅的一笑,“非常感谢您的到来,王太后陛下特殊交待,王室的大门随时都为利夏尔先生打开,只要您喜欢这里。” 以最完美礼貌的笑容送走了利夏尔,星飒低下头在栀林的耳边轻声耳语道:“今天我的脸都已经完全笑僵了!下次干脆让陈内侍做一个面具给我!不然笑成面瘫我的一辈子就完了!” 他的语气带着玩味的调侃,伴以无奈的叹气。 栀林几乎笑出声来。 “先不要笑,”星飒忽然伸手到栀林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妃殿下,我的生日礼物呢?” 栀林一怔,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难道我真的要……送你礼物吗?” 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星飒怀疑性很强地瞥她一眼,皱眉道:“玄栀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没有……” “不要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突兀的声音插进来,靳楚南已经在眨眼之间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一脸坏笑地说道:“你们可是这场晚宴的主角,拜托分心思照顾一下宾客!” 得救了! “是,知道了。”栀林立刻笑容清澈地抬起头,“忽略了南瓜哥哥真是该死,那么南瓜哥哥想要吃点什么呢?我去给你端!” “一点水果就好了,谢谢。”靳楚南朝着玄栀林促狭地一笑,回答得毫不客气,“不要水果沙拉!” “好的。” 栀林一笑,转身为靳楚南去拿水果。 “靳楚南,照顾别人可以,照顾你就不必了!” 看着栀林走开,星飒拿起手中的水晶杯与靳楚南随意地撞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回答,“这里有这么多的外国王室公主,你还不趁此机会好好地搭讪一番!” “别说了,我现在可是一名海军少校,总要注意一下军纪!不然会被处分!” 靳楚南一说到这里,就有点苦不堪言的味道,“文晴川那个混账,原来这么会折磨人。我进入海军这么久了他还一点让我下潜艇的意思都没有!” 星飒微笑,“为什么呢?” “他一口咬定我想要下潜艇的初衷不对,就是准备把执行军事任务当成是海底世界游览!” 靳楚南摸摸鼻子,笑容中带着点调侃的意味,“我只能说,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居然如此了解我!” 星飒微笑着听靳楚南这样说下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很快地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人。 “文晴川没有来吗?” “当然来了。”靳楚南轻松地回答,“不过刚刚被王太后陛下身边的查总管叫走,估计又受到王太后陛下的亲自接见了!” 原来如此,星飒轻轻地点头。 突然传来的惶恐声音让星飒马上循声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个侍女站在栀林的面前,面孔涨红,不知所措地说道: “对不起,王妃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个侍女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把点心上的奶油弄到了栀林洁白的衣裙上,留下一大片奶油渍。 冒失得还真像小葵。 栀林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没关系,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只是要小心不要冒犯了今天来这里的客人。” “是,是。”如蒙大赦,侍女使劲地点头,声音竟然也流畅很多,“我保证,我不会再犯错了!” 栀林微微一笑,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星飒,做了一个“我去换个衣服”的手势。星飒点头。夏笛已经走过来,跟随栀林回妃宫殿去了。 妃宫殿。 栀林刚刚重新换上一身紫色礼服,夏笛认真细致地为她整理下摆,生怕出现一点点不完美的地方。小葵已经把换下的礼服拿去洗了。 “可以了。”栀林无奈地摇头看着夏笛不厌其烦的样子,戏虐地说道:“夏尚仪,你要是再检查下去,晚宴就要结束了。” 夏笛终于停下手。栀林忙朝外走,她走得很快,夏笛还没有跟上来。 夜色深沉,长长的回廊里,缅栀花婉婷的花枝顺着廊檐探进来,洒下落英如雪,耀眼的月光让夜幕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栀林走得很快,她的脚步声在长廊里接连响起。 直到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 有那么一刹那,栀林眼中的光芒凝涉了,她在与那个人擦过的瞬间傻傻地停下来,双脚好像都已经不听使唤了,她知道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背对站着,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说话,仿佛在他们之间,有着银河那么长那么决绝的距离。缅栀花落下,在静寂的长廊里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下决心,栀林使劲地闭了闭眼,努力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栀林……” 如被电击一般,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狂涌起来。双脚忽然沉重如化石,她再也迈不开脚步,只能怔怔地站在长廊里,甚至连动也不敢动一下。背脊如被火焰燃烧一般。她知道他转过头,她知道他正在看她! “栀林,你……还好吗?” 栀林的身体轻轻地一颤。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恰恰包含了他所有的感情,那些无法坚持到最后的坚持、那些迫不得己的放弃、那些可望而不可及非无可奈何…… 晶莹的眼泪从栀林的眼底深处涌出来。她忽然低下头,用力地闭上眼睛,努力不让那些眼泪夺眶而出,努力让自己的唇角浮现出笑容。 “嗯,我很好。” 身后忽然没有了声音。似乎过了好久好久,她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苦恼地笑着,“你能再回头看看我吗?” 那是他的请求!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她不能哭!眼中的泪水已经被她强行压制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栀林转过头来,看着几步外的文晴川,柔柔地一笑。 “小七哥,我……” 她的话嘎然而止。因为就在她转头看他的那一刻,在皎洁的月光下,他清清楚楚看到,他英俊的面孔上,那带着圣洁月辉的深邃眼眸里…… 清澈的泪珠从他的眼眸中无声地滚落下来。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中!栀林的身体重重地一震,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而强行压制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小七哥……” 文晴川没有动,他仍凭那些眼泪在自己的面孔上肆虐奔流,唇角却还是保存着那么温柔的笑容。 “能再见到你这样的笑容,真的很好!” “……” 文晴川微笑着流泪,微笑着缓缓地走过来,默默地站在栀林的面前,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栀林微凉的手。栀林的手微微颤动。 “我曾经以为,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最大的幸福,其实是……” 文晴川微微一笑,瞳仁清澈近乎于透明,“我要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玄栀林,那个一直叫我小七哥的玄栀林,好好地活着。” 栀林呆呆地站着。漫天飞舞的缅栀花幕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远而不真实。 文晴川修长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一点点远去,一点点地……直到纯白的缅栀花迷蒙了她的视线,直到她再也看不到他! 她低下头,看着刚刚被文晴川握过的手,白皙的手指上,依稀还有着他留下的温度,一如既往的温暖。 轻轻地摊开手心。 她的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 温暖的手心,在她张开手指的瞬间映射出一片晶莹剔透的光芒。 千年缅栀琥珀静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是某种记忆的凝缩,它静静地停留在栀林的手心里,温暖如昔,仿佛它从未离开过她一样。 第八章 月之恋 明曜宫的生日晚宴一直到了深夜十二点的时候,才进入了宴会的最后一个阶段,也是万众期待的一个环节,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当当当…… 当王宫古老的钟楼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时,在场的宾客都举杯屏息等待着,因为王子的生日马上就要来临了。 当当当…… 栀林转头看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星飒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着星飒,目光澄澈如水晶。 星飒微微一笑,眼眸中盈满了深邃的感情。 就在那一刻。 古老的大钟敲响了第十二下—— 轰—— 星光闪耀的夜空中,华美灿烂的巨大火焰绽放开来,在一刹那间,整个明曜宫外庭被照亮,紧接着,无数的焰火分别从王宫不同的角落升腾起来。 天空中接连不断的华美焰火令人目眩神离,金色绚烂的火花宛如数不清的流星在空中落下。 “生日快乐。” 就在星飒抬头看天空中的焰火时,身边传来这样温和宁静的声音,他转过头,栀林唇角含笑,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漫天的灿烂火花在栀林的眼瞳中闪烁着,她的唇角微微上扬,轻轻地笑着,白皙的面孔上带着一片温婉宁静的光芒。 “我的王妃终究还是没有送我礼物啊!”星飒摸摸鼻子,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失望地笑了笑,“还以为……你能给我一个惊喜呢。” 栀林无奈地微笑摇头。 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星飒已经开始接受宾客的祝福了,她的目光便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夏笛。 夏笛意味深长地微笑,对她轻轻地点点头。 宴会结束之后已是深夜。 星飒和玄栀林回到东宫殿的时候,东宫殿灯火明亮,陈内侍和夏笛全都已经站在宫门外等着他们。 星飒转过头来看了看眉宇间稍带困倦的玄栀林,伸出手来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按了按,唇角含笑。 “你快回去休息吧!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你还能睡一会。” “那你呢?”栀林看他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意思。 “我已经睡不着了,”星飒把外套脱下来,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淡淡一笑,“等下让陈内侍给我弄一点夜宵吃,也就天亮了。” “不要麻烦陈内侍了。” 栀林轻轻地扬起了长长的睫毛,微微侧头,甜美的一笑,“因为我都已经和陈内侍说好了,王子殿下今天的宵夜,一定要由我来准备。” 星飒微微惊讶地扬眉。 陈内侍和夏笛相视一笑,显然他们知道什么,却又故意不说出来。 东宫殿的花园里,灯光明亮。 星飒坐在精致的白色藤椅上,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吃食,又看了看身旁的陈内侍,目光中带着疑惑,然而,陈内侍却是打定主意,决不吐露一个字了。 “好了,这次终于做好了。” 当栀林把一碗鸡汤寿面放在星飒的面前时,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地坐在了星飒的对面,很开心地看着星飒。 “你可以吃了。” “……”星飒疑惑地看着她。 “这些都是我跟王宫里的厨师学的,”栀林微笑着指着桌子上的若干吃食说道,“这些小点心呢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寿糕,过生日的时候一定要吃,而放在你面前的呢,是我向夏笛姐姐讨教了好久才学会的鸡汤寿面,我笨手笨脚的,做了好几次都失败,不过这一次貌似成功了呢。” 她的笑容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毕竟,这一大桌吃食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很多的心思做出来的。 陈内侍和夏笛微笑着站在一旁,他们知道,王妃为了星飒做这么多,王子殿下一定会感动的。 可是—— 星飒拿起筷子夹起了碟子里的一块糕点,想了想,抬头看栀林,目光依旧疑惑,“这个……难道不是用来祭祀的吗?” 祭祀!? 栀林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她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听“啪”的一声,星飒的头居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敲下去! “这个时侯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居然有人这样用力地敲王子殿下的头! 在场的人顿时傻住! 几乎在宫中当了一辈子的内侍,也是看着星飒一天天长大的陈内侍也是在出手之后傻住的! “王子……王子殿下……”陈内侍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看着星飒一边无语地揉着头一边抬起头来,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刚才就是……我……” 扑哧—— 看着陈内侍的样子,夏笛忍不住笑出声来。 星飒无奈地摇头,“夏尚仪,麻烦你带陈内侍回去休息,再被他打一下我会有失忆的可能性!” 这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的狼狈经历! “是。” 夏笛忍着笑,带着陈内侍离开,陈内侍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看来他是对自己那一掌懊悔极了。 花园里只剩下了星飒和玄栀林。 星飒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忍着笑的玄栀林,又低头看了看桌面的点心还有自己面前的鸡汤寿面。直接拿起筷子夹起了碗里的寿面来吃。 栀林不再想笑了,马上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没有报多大的希望,“那个寿面……好吃吗?” “不难吃。” 这样也行—— 栀林向来对自己的厨艺都是及格就好的,她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但是很快的,星飒下一句话又马上让她气个半死! “不过人饿的时候什么都不难吃!” “你——”栀林蹙起眉头,瞪着他,“尊敬的王子殿下,这些都是我花心思准备的,你就不能说一点好听的!” “这是为了惩罚你!” 星飒伸出一只手来揉了揉自己还在痛的头,口气中带着一种近乎于狡辩的坚定,“要不是你做出来的那些看上去怪怪的寿糕,我会被陈内侍敲头吗?!” 这真是让人无语的逻辑! 栀林看了一眼专心吃面的星飒,带点不甘心地说道:“那你下次不要让我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免得你还要被敲头!” “原来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星飒优哉游哉地吃了下一口面,又抬头看了看桌面上的吃食,紫眸中闪过一抹戏虐。 “这也未免太简单了,你当我是傻子啊!” 栀林几乎气结!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唯一的恶劣嗜好就是喜欢气她,气到她根本没有办法维持王妃的体统和他大眼瞪小眼! 栀林瞪着他,半晌之后,索性将那些点心盘子都拉到自己的身边,赌气说道:“算了,你不要吃了,这些东西我留着……” “谁让你动的,这些都是我的。”星飒霸道地将她的手拨回去,唇角含笑,眼中的表情却是十分认真的。 “玄栀林,送出来的东西再要回去,你也太小气了!” 栀林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她不再理他,转身走到了花园的秋千旁,小小的秋千随着夜风轻轻地摇晃着,她坐上去,接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上的青草。 这表示——她生气了。 直到一盘点心出现在她的眼前,星飒含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我们一起吃这个点心吧。” 栀林不说话。 “好了,刚才的话是骗你的。” 星飒把盛着点心的小碟子塞到了栀林的手里,自己随意地拿起一块来吃,笑容中有一种满足的意味,“这些东西都很好吃,不要生气了,小心脸上起皱纹。” 栀林把碟子放在一旁,闷闷地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我生气呢?” “因为我高兴啊!” 栀林抬起头。 星飒脸上得逞的灿烂笑容让人恨不得上去打一拳! “你——” 栀林从秋千上站起来,白皙的面孔上因为恼怒开始出现一片红晕,清澈的瞳仁中也是一片怒意。 然而。 “你是因为我的话而生气的!” 星飒依旧缓缓地说着,伸出手来将站在自己眼前的栀林拉到了自己温暖的怀里,唇角一片柔柔的笑意。 “你让我觉得,你很在意我,这种感觉使我最想拥有也是最怕失去的!” 置身在他的怀里,栀林微微地怔住。 默默地搂紧她,星飒的紫眸中有着一片薰衣草般美丽的光芒,“栀林,感谢你留在我这里,你让我觉得很幸福。” 这里扬起长睫毛看着星飒。 夜风吹拂的晚上,星飒的表情有着从未有过的温和宁静,高贵的面容上带着可以凌驾于世间万物的俊美。 宛如一个梦,这里觉得他在靠近自己。 直到他紫色的瞳仁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映像,直到他的气息就在她的咫尺之间,直到他低下头来,即将亲吻她温暖的嘴唇。 她如梦初醒!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的身体在刹那间僵硬如化石,忽然之间屏住呼吸,惊慌失措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却只是僵立着。 在距离她柔软温暖嘴唇几厘米的地方,星飒默默地停下来。 紫眸中一片异样的光彩,他默然地看着玄栀林紧张的模样,看着她不停颤动的长睫毛,看着她的面孔忽然一点点地苍白起来。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她还没有准备好。 他不能再用自己独断的意志去摧残她的世界! “看来……” 星飒忽然轻轻地一笑,笑容中带着对自己的嘲讽,“做好人还真难啊!玄栀林,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的手指刮过她的鼻子,很轻很轻,恍若羽毛划过。 栀林怔然地睁开眼睛。 “玄栀林……” 星飒已经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斜睨她,显然是在嘲笑她,“你刚才的样子,像一个就要被大灰狼吃掉的小红帽!” 他故意笑得很轻松。 栀林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她看着他完美如天神一般的面孔,良久,她微微侧头,柔美地一笑。 他们都不需要再去说些什么。 她感谢他,感谢他愿意给她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尊重。 夜空中,月亮洒下一片皎洁的光芒。 漫天的星光闪烁着,萤火虫宛如落入凡间的星星,在两人的周围飞舞,天地之间,宁静美丽得恍若一道璀璨的光芒。 柔柔的晨光通过百叶窗洒进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玄栀林坐在梳妆镜前,寝宫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端坐在那里,被柔柔的晨曦笼罩着。 她的面前,是晶莹剔透的缅栀琥珀。 默默地凝望着那枚缅栀琥珀,栀林眼中的光芒微微地一颤,白皙的面孔上带着刹那间的失神。 “一千年飘落的一片缅栀花瓣,”文晴川微笑着对她说道,“在一个不经意间融入了树脂之中,在一千年之后,成为了珍贵的琥珀。” “真的是一千年吗?” “不只一千年,琥珀象征的是永恒,”文晴川凝望着她,目光深邃温柔,声音清晰坚定,“一份永恒不变的爱,想要你在我的生命中,就像这片缅栀花瓣,永远存在。”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落满她的全身。 乌黑的长睫毛下,清澈的眼瞳晶亮晶亮的,那竟是比眼前的缅栀琥珀还要灿烂夺目的光芒。 一千年的承诺,终究成空! 栀林的唇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苦笑,静静地伸出手从梳妆镜前把精致的首饰盒拿过来,默默地打开,把里面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然后把晶莹剔透的琥珀放了进去。 她放进去的,是一段她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 她把它存在这里,就此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去触碰它。 再次伸出手去将放在梳妆台一角的玲珑小巧的天蓝色八音盒拿过来,栀林认真地把它佩戴在自己的胸前。 那是星飒送给她的。 八音盒微凉,她的指尖轻轻地碰触它,若有若无的,八音盒在晨曦的光芒中,一点点地温暖起来。 “王妃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夏笛的声音从妃宫殿的寝宫外传来,“王子殿下正在等您,去皇家艺术馆的车都已经开过来了。” 栀林微微一笑,抬起头说道:“夏笛姐姐,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天空蔚蓝如洗,晴朗得竟然看不见一丝云彩。 星飒站在东宫殿的大厅里,静静地等待着将要和他一起出席国家绘画大师罗琳夫人画展开幕式的玄栀林。 陈内侍和安臣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透过长方形大窗,星飒缓缓地抬头,细细碎碎的阳光如钻石一样射到他尊贵的紫眸里,让那一双紫瞳,美丽得可以让这世间的万物黯然失色。 慢慢地…… 恍若是听到了某种声音,那是分外熟悉的脚步声。 星飒缓缓地转过头来,清澈的紫眸看向了妃宫殿的长廊,他的唇角,那抹优雅的微笑已经漾开来…… 玄栀林的出现,就仿佛是一道如梦似幻的白色光芒。 银色的绣线繁复地勾勒出削肩设计的优雅,十六世纪公主袖点出了这件礼服的别出心裁,宽大柔软的下摆是由纯白色的雪纺纱层递而成。 星飒的手指,忽然轻轻地一颤。 一道天蓝色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帘! 美丽的礼服上,缀着花边的领口中心垂着一样挂饰,那是天蓝色的八音盒挂饰,此刻正静静地挂在她的胸前。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无声地抬眸,看着宛如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依然和温柔微笑的玄栀林。 良久。 陈内侍和夏笛都有些微微吃惊地看着在玄栀林出现的那一刻,就怔在原地的星飒。 “王子殿下……” 栀林微侧头,很宁静的一笑,“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在她温和的声音中,星飒终于回过神来。 “没什么。” 他直直地凝视着栀林,紫眸中有着深邃的感情,他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投注了她的身上。 “玄栀林,你这样……很好。” 国际绘画大师罗琳夫人的画展开幕,自然是盛况空前。 社会各界的名流纷纷到场祝贺,星释王室更是接受了罗琳夫人的邀请,由王储星飒和王妃玄栀林亲自出席。 上午九点钟,画展开幕式还没有开始,皇家艺术馆外就已经人山人海,虽然并不是每一个来的人都可以拿到入场卷,但是有王室成员出席的开幕式却依然吸引了大批的人前来观看。 媒体更是早早地来到这里,争取播报王室的第一手新闻。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王室的专车终于到达,王储和王妃在万众期待下出现,公众的欢呼声顿时如涨潮般响彻起来。 星飒携着玄栀林,谦逊优雅地转向了那些为王室欢呼的国民,向那些欢腾的人群挥手致意,引起的却是又一轮更加疯狂的欢呼声。 一直以来,王室都是以最积极向上,勤勉廉洁的形象出现在新闻界和公众面前的,这一次更是毫不例外! 温柔优雅的罗琳夫人亲自上前迎接,一行人走向了将要为画展剪彩的高台处。 十点钟,王储和王妃共同为画展剪彩,台下,疯狂闪耀的镜头便如满天星光一般亮起,掌声与欢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王储殿下万岁——” “王妃殿下万岁——” “王室万万岁——” …… 在罗琳夫人的陪同下,星飒和栀林走进画展大厅之后,外面沸腾的声浪终于小下去,而此时,罗琳夫人唇角含笑,轻轻地说道: “果然如南所说,星释王室在国民心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 她的夸赞一点也不夸张。 星释王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极为传统独立的国家,王室并不像许多君主立宪制国家一样处于统而不治的地位,而是处于王国权利的最高峰! 星飒礼貌地微笑,而栀林却轻扬长睫毛,明眸中含着笑意,“南?罗琳夫人说的是靳楚南?” “没错,”罗琳夫人一边引着星飒和玄栀林朝前走,一边微笑着说道,“靳楚南曾经要给我介绍一名徒弟,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只可惜……” 罗琳夫人没有细说。 栀林微笑,转头看那些画,眼眸中已然有了一片赞叹的光芒。 每一幅画,都别有一番意境,别出心裁的落笔,精致的线条,可以让每一个去观赏的人都清晰地感受到画者所要表达的感情! 不愧是国际绘画大师! 在一幅放在琉璃桌上的画册前,栀林停下了脚步,澄澈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闪亮的光芒。 她的手指停留在画面光滑的封面上。 画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字——《折翼天使之城》!! 微微地扬起睫毛,栀林翻开了那页画册,她的眼眸随着画册翻开的那一刻起明亮起来,竟在瞬间入了神。 一页页地翻过去,栀林的目光落在了画册的作者上,赫然看到了三个字——南茉优。 一个似乎并没有名气的画册,却可以把一个关于天使与海豚的故事诠释得这样完美精致,感人至深。 又是一个海豚的故事,天使与海豚相爱,为了和海豚在一起,天使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翅膀,落入大海,最终和海豚在一起。这和星飒讲述的完全不同! “另外一个版本!” 低沉的声音在栀林的头顶传来,栀林抬起头,发现星飒一直都站在自己身边,他看着栀林手里的画册,默默地说道: “这是我哥哥星诺的故事!” 栀林怔住。她看着星飒的紫眸,他微微一笑,似乎他已经知道很多很多,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画册作者的名字上,低声说道: “这个作者,是我哥哥最爱的人,也是王室第三十四代第一位王子星澈的母亲。” “三十四代?” “玄栀林,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王室第三十三代王储?”星飒竟然看到玄栀林茫然的眼神,语气带着点质疑。 “你该不会还没有弄清楚你是第三十三代储妃吧?” “不要乱说!” 栀林对于他质疑的眼神很不满,索性不去看他,直接看在自己另外一边微笑的罗琳夫人,谦逊说道: “罗琳夫人,我可以买这幅画册吗?” 罗琳夫人低头看了看栀林手里的画册,微笑,“王妃殿下,这幅画已经被靳楚南买走了。” “靳楚南?” “对啊,”罗琳夫人点头,笑容和蔼,“几年前,就是靳楚南介绍这个女孩跟我认识,靳楚南对这个叫南茉优的女孩,真的很好。” 星飒和玄栀林对视一眼,两者的眼中都是疑惑的神情。这好像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捧在手心里的画册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就在栀林和星飒面面相觑的时候,画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站住,这里不可以乱闯!” “我想见王子殿下……”略微苍老的声音参杂在侍卫的轻斥中,依稀带着哽咽,“我只想跟王子殿下和王妃殿下说一句话……” “不行,现在王子殿下和王妃殿下没有时间见你!” “求求你们……”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画厅的外围,她穿着一身黑,那是教堂里最常见的修女服,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片悲伤的神情。 她一抬头看到了循声转过来的星飒,马上失控地喊道:“王子殿下,王妃殿下,我是福利院的院长,囡囡……囡囡想要见你们。” 囡囡?!栀林和星飒同时怔仲地看者那位福利院院长,老院长的眼泪滚落满是皱纹的面颊,“囡囡,现在在医院,她就要死了。” 圣亚非皇家医院的大厅,此刻正聚集着跟随王子和王妃一路赶来的媒体记者们。谁也没有想到,正在参观画展的王子和王妃竟然就突然急冲冲地来到了这里,而且两人都是面色凝重,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一样。 嗅觉灵敏的媒体蜂拥而来,却被阻挡在大厅内不能上前半步。 所有的记者都茫然地面面相觑! 洁白的病房里。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者躺在病床上,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那是来源于化疗的折磨,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因为折射了止痛剂,所以她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呼吸很轻很轻,全身仿佛有着盈盈的纯白光芒。 “囡囡得了白血病。” 院长妈妈在一旁哽咽者说道:“真的是好可怜的一个孩子,因为腿有残疾所以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现在还得了这种病。” “……” “这几天,囡囡最大的心意就是希望见到你们,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贸然地前去……” 呆呆地站在病床前,听着院长妈妈的述说,栀林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白皙的面容上都是哀伤的光芒。 她俯下身来,手摸向了囡囡雪白的面颊,囡囡终于不再痛,她安静地睡着,手里还捧着一本童话册。 画册上阳光灿烂,王子与公主笑得幸福和快乐。 星飒忽然抬头,看者流泪的院长妈妈,声音紧绷,“难道不能骨髓移植吗?政府设立的骨髓库难道就没有适合囡囡的……” “王储殿下……”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的陈内侍忽然出声,轻轻叹息,“我们国家的骨髓库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什么?!” “建立骨髓库曾是您的父亲孝彰王储多年的心愿,但是自从孝彰王储离世之后,因为戴罪之身,所以他生前所做的一切都被抹杀了。” “够了!”星飒皱起眉头,捏紧手指,“这真是太荒谬了,我们的国家竟然没有骨髓库!那些市政厅的人都是一群饭桶!” 面对王子的怒气,陈内侍不得已低下头去。然而。熟睡中的囡囡却轻轻地蹙了蹙眉头,她竟醒过来,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即便是重病,她的眼瞳却仍然是清澈的,宛如这世间最美的晶石。 谁会相信,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随时都会死去呢。 “王妃殿下……” 第一眼看到落泪的玄栀林,囡囡竟然吃力地笑出来,天真地伸出被针剂注射得发青的小手,努力地擦擦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王妃殿下……还要王子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呢。” “不是,你不是在做梦。” 栀林的眼泪簌簌落下,声音已经完全哽咽,“你这个孩子,既然生病了,为什么不说呢?” “我会好好活着的。”囡囡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歪着脑袋看者栀林,手还紧紧地搂着那本童话画册,“我只是很想见到王子殿下和王妃殿下,所以就故意让自己这么虚弱的。” “为什么很想见我们?”小手走到囡囡的病床前,握住囡囡的一只手,低声说道:“囡囡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吗?” “嗯。”囡囡点头,她吃力地举起手中的画册,星飒伸出自己的手帮她拿住画册,囡囡指着画册上微笑的王子和公主,柔柔地说道: “因为你们……真的好像这幅画。” 星飒和玄栀林同时看着那幅画,小小的童话画册显然被囡囡保护得很好,一点点破损的地方都没有。 “院长妈妈说,这是她在教堂的门口捡到我时,我身上唯一有的一样东西呢,”囡囡的手指努力地停留在画册上,虚弱地笑出来。 “我一直都想,我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和这幅画册上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漂亮,所以我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一定也是……” 囡囡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面色却更加的雪白。 “快叫医生!”星飒紧张地朝门外喊道,然而一只小手却拼尽全力拉住了他的衣角,星飒低下头,看到囡囡吃力地呼吸着,眼瞳却依然清亮。 “王子殿下……不要叫医生来,他们……会给我打针……很疼……真的很疼……我不要打针……” 星飒回头看院长,老院长早已经泪流满面,她看着星飒,默默地摇头,那表示,囡囡已经恶化到无药可救了,医院早就放弃了。栀林捂着嘴唇哭得泣不成声。 星飒的眼眸黯淡下来,他转头凝望虚弱得仿佛一团光芒的囡囡,低声说道:“好,我不叫医生来。” 洁白的病房里。囡囡躺在床上,她盖着厚厚地被子,小小的脸上没有一点点血色,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抱着那本画册,唇角依然是虚弱的微笑。 “如果我是……公主就好了……” “你是公主……”栀林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俯身在囡囡的身边,含着笑说道:“囡囡一直都是公主,最可爱的公主。” 囡囡如小鹿一般清亮的眼眸中盈满了满足的笑容,她将自己的童话画册递出来,交到了星飒的手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已经让她吃力地喘息了。 “这个……送给王子和王妃……” 阳光透过明亮的大窗洒落在囡囡雪白的面孔上,她微微歪着头,举着画册,很可爱又很虚弱地笑着,“王子殿下,一定要给王妃殿下幸福的生活哦。” 画册交到了星飒的手里,星飒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囡囡的面颊,“谢谢,我和王妃会好好的保留它。” “还有……我交给王妃殿下的歌……” 囡囡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瞳却越来越明亮,仿佛是一根蜡烛,即将燃尽最后的光芒,“王妃要记得……千万不要忘记……” “嗯,好,我记得。” 栀林眼中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她拼命地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记得,只要囡囡想听,我就唱出给你听……” “嗯……” 囡囡躺在床上,金色的阳光落满她清亮的眼眸,她的声音一点点地轻下去,“我可以和王妃殿下一起唱吗?” “好,我们一起唱歌。” 栀林轻柔地抚摸着囡囡的面颊,就像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女儿的妈妈一样,含着泪轻轻地笑出来。 “囡囡要记得唱歌哦!” 大窗外。天空蓝得一丝云都没有,晴朗如水晶一般。 寂静的房间里,星飒默然地站立在一旁,看着站立和虚弱的囡囡,她们正在唱一首歌…… 那首很美很美,犹如童话一般的歌谣。牵系着双手聆听幸福的声音…… 能让我如此难忘的……在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人……在山川、在森林、在风中……我会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梦中的王子……能让我如此难忘的……在这世中……世上一定会有一人…… 栀林俯下身搂着囡囡单薄的肩头,和她一起默默地唱着歌,直到囡囡的头缓缓地歪向一边,直到她的声音消失,直到她美丽的眼睛再也不可能睁开…… 直到她永远地睡去,她的唇角,却还是一片单纯善良的笑容,即便这个世界如此残酷地对待了她。到最后,她还是天真无邪地微笑着离开了…… 我得的不是很严重的病,不会死的,院长妈妈已经告诉我了,上帝不喜欢我这样瘦弱的小孩子,所以我不会死,不会到上帝那里去。 我还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总是惹院长妈妈生气,这几天她都因为我伤心地哭呢,上帝怎么会喜欢我这么不乖的孩子呢。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栀林已经泣不成声。 星飒无言地侧过头,他抬头凝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一动不动,恍若亘古的化石一般站立着…… 蔚蓝的天空上。恍若传来一个小女孩善良的祝福—— 王子殿下,一定要给王妃殿下幸福的生活哦! 明亮的大房间里。 童话画册静静地平摊在桌面上,画册的封面,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快乐幸福地笑着,就像是每一个童话的结局—— 从此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颗滚烫的眼泪默默地掉落在画册上,晶莹剔透恍若水晶。 栀林默然坐在桌前,眼泪一颗颗落下,“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不见了呢?……真的为了我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星飒站在她的身后,英挺的面孔上一片黯然,他走上前,轻轻地拥住栀林颤抖的肩头,柔声说道: “我们也可以……为她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栀林倒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闭上眼睛,眼泪源源而落。 静静地抬头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星飒的紫眸中有着坚毅纯净的紫光,“即便我们不是这个王国的王储和王妃,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也能为这个世界,为这个世界上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们,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知道……”依偎在他的怀里,栀林流着眼泪低声回应。 “我也会完成囡囡的愿望……” 星飒拥紧她,紫色的眼眸中一片温柔的深邃,面孔俊美如希腊神话中的神祗,“我要给你玄栀林,最幸福的生活。” 一个月后。星释王国星林基金会正式创立的那一天,王国中的王储和王妃就成为为这个骨髓库第一个和第二个捐献骨髓的人。 而星林骨髓库的官方网页上,将永远都有这样的一段话: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美丽的孩子。 当我们流泪的时候—— 她留给这人世间最后的表情,却是微笑! 所以,我们不想让她离开,即便她会变成最可爱的天使,即便她会飞向最美丽的天堂! 第九章 天之城 半年后。 一月份的星释王国,终于开始有了阵阵凉意。 盛放了将近一年的缅栀花终于要开谢了,金色的花心失去了灿烂的光芒,叶子纷纷随风落下,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形如鹿角。 在陪着王太后陛下喝完王国特有的莲花茶之后,从百年亭回转到东宫殿的路途中,栀林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星释转头看她,紫眸中一片笑意,“这几天我们两个都因为要出席各种活动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有了半日清闲,你还在这里唉声叹气。” “每天都在这个王宫里转来转去,”栀林看着眼前长长的回廊,微微弯了弯唇角,语气中带着点无奈。 “即便是清闲的时光,也不过是回东宫殿去。” 她再次叹气,伸出手指来无聊地轻抚挂在胸前的八音盒挂饰。 星释淡淡一笑,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玄栀林,“那么……你现在想不想出宫去呢?” 几乎就像是突然听到天籁般的声音。 栀林的双眸一亮,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想,如果能出去玩最好了,可是……”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迟疑起来。 “我们就这样出去,一定会引起骚动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到眼里,还不如不出去比较好。”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担心,”星释自信地一笑,伸出手来在栀林的鼻子上轻轻地一刮,“我自然有办法就对了。” 阳光灿烂的下午。 熙熙攘攘的街头,热闹的人群,空气中有着小食品香甜的味道,耳边响起的是街头艺术家美妙的歌声。 一对带着漂亮面具的人在喧闹的人群中穿行,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可以清晨地感受到他们简单的开心和快乐。 即便是戴着面具,也可以知道,他们一直在笑。 “你戴的那个是……苍蝇的眼睛?” 带着漂亮孔雀面具,只是遮住双眼周围和鼻子上方的栀林眨动着分外明亮的眼睛看着身边的星飒,笑意染上眉梢。 “真的好像苍蝇哦!” “看清楚,这是佐罗的面具!” 星飒无语,黑色的面具只遮住了眼睛周围的位置,一双紫瞳灿烂恍若水晶,他伸出手毫不客气揉乱了栀林的头发。 “我能让你这么毫不顾忌地在街头行走,你还不快感谢我?” “可是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去买那个。” 星飒信手一指,栀林循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一个小小的冰淇淋店出现在她的眼前,店里卖的是各色口味的冰淇淋。 “你去买来给我吃。”星飒悠闲地在路边的休息椅上坐下,笑得意味深长,“要抹茶口味的,快去快回。” 还真会指使人! 栀林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转头朝着冰淇淋店快步走去,不一会,她就带着两种口味的冰淇淋回来了。 “给你,抹茶味道的。” 她把自己手中的一个递给他,星飒目光却停留在她手中握的清透清新的青色冰淇淋上,那似乎是栀林很喜欢吃的,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抹茶冰淇淋。 “玄栀林,我改主意了,把你的给我!” “为什么?” “既然你要感谢我当然要听我的话,”星飒站起来伸手去抢玄栀林手中的冰淇淋,被栀林灵巧的躲过。 “是你说要吃抹茶口味的,这个是我喜欢吃的,喂——” 一语未了,栀林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冰淇淋被星飒乘机一口咬去了整整大半个! 来不及“哀悼”自己刚刚失去冰淇淋,栀林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因为得逞而坏笑的星飒,眼眸中竟全都是同情。 “这个冰淇淋是……” 她的话未说完,星飒面孔上那一抹得逞的笑容就已经凝固了。 他忽然站住不动。 “是极冰薄荷口味的……”栀林眼中充满了同情,只是吃一小口就可以让你透心凉的极冰薄荷冰淇淋,他却一口全都吃到嘴里。 那是什么感觉啊? 栀林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 星飒没有说话,也可以说他没有办法说话了,他转过身不看玄栀林,却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眉头完全打结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味觉器官已经完全麻木。 又冷又冰又涩又辣……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似乎被冰得张开了,直挺挺地颤抖。 不可能吐出去,只能硬生生地往下咽! 身后传来极力隐忍的笑声,好不容易把冰淇淋咽下去的星飒转过头,看到玄栀林已经捂着肚子笑出满眼的泪花,面颊一片绯红。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一阵发胀! “玄栀林……” “跟我没有关系哦,”栀林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面颊依然绯红一片,“是你自己一定要抢我的,怎么样?遭报应了吧?” 她索性把手中剩下的极冰薄荷冰淇淋全都塞到了星飒的手里,自己拿着抹茶口味的冰淇淋一口口吃下去。 星飒很不爽地看着她从自己的面前走过,终于开口,“等一下……” “怎么?剩下的冰淇淋不够你吃?” 栀林回过头来,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冰淇淋?不用客气哦,反正我是应该感谢你的。”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对我说冰淇淋这三个字!” 星飒挑挑眉毛,走上来,从栀林的手中抢过那个抹茶口味是,连同自己手里的薄荷冰淇淋一起扔到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我还没有吃完……” 栀林惋惜地看着那消失在垃圾桶里的冰淇淋,有点抱怨地转向霸道的星飒,“是你刚才说想吃的,现在不想吃的又是你。” “我们又不是为了吃东西才出宫的。” 星飒拉着栀林的手,一路朝前走,栀林无奈,只能一边跟着他,一边小声地抱怨,“可是我就是喜欢吃这些小零食啊,本来还以为可以……” 一大团棉花糖忽然出现在了栀林的面前。 栀林一怔。 星飒把棉花糖递到了她的面前,俊美的面孔上却依然紧绷着,“玄栀林,以后不许你再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棉花糖应该不算是奇怪的东西了。 栀林微微一怔,接过棉花糖,白白的一团,仿佛天空中纯白的云彩一般,她抬起头来却看到星飒继续朝前走,忙跟了上去。 “那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呢?” “去……”星飒站住脚步,稍微思考了一下,半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来拿起了栀林挂在胸前的八音盒,微微一笑。 “我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栀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带你去听声音,”星飒转头看向了街道尽头,“我带你去听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栀林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星飒在说什么,最后竟闷闷地说出了一句,“我不要去听音乐会。” 海底世界海豚分馆。 干净明亮的海底隧道,栀林抬起头来隔着巨大的弧线玻璃蔚蓝的人工海水中,那些漂亮的珊瑚和各种奇形怪状、颜色艳丽的海洋生物自由自在地在自己的头顶上游来游去,唇角上扬,眼眸中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光芒。 进入这里,恍若进入了另外一个天蓝色世界。 “声音来了。” 身旁的星飒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栀林转头看去,她的手轻触到微凉的厚玻璃,眼中灿亮的光芒却在一点点地加深,温柔的笑容在她的唇角漾开来。 两只巨大的海豚顺着巨大的弧形玻璃游到了他们面前,流线型的身体让它们在水中毫无阻力地自在游过,尖尖的嘴轻点厚厚的玻璃,不经意地看过去,忽然是在亲吻栀林的手指一般。 “你让我听的是……海豚音吗?”栀林眼眸灿亮,笑意盈盈,“可是海豚的声音是听不到的,这个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呢。” “那要看你是否有一颗虔诚的心了。” 星飒靠近玻璃,人工海水的蔚蓝色映照在他英气的面孔上,让他在那一瞬间多了几分令人屏息的柔美。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听到海豚的声音,但是海豚永远都是美好善良的象征,只要你用心去听,你就可以听到对方心中的声音。” “真的吗?”栀林含着笑看着眼前游动的海豚,带点顽皮地侧头到玻璃上,用耳朵去听玻璃那一面的声音。 “听不到啊,什么声音都没有,星飒你骗我!” 她的语气中故意带着点小小的嘲弄。 星飒微微一笑,紫眸清澈,同样安静地看着蔚蓝色海水中畅游的海豚,“我听到了,它们在对我说,要好好爱护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栀林轻怔了一下。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她的表情还是没有空,面对消失的真挚,她纯净无瑕地一笑。 “好啊!” 她点头的时候,笑容依然灿烂。 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她会选择接受他的爱,和他生活在一起,这是真的;她会努力去做他的好妻子,这也是真的。 但是—— 在她的心底,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有她完全封印深埋起来的爱,而这份爱,也会成为她一生一世永不离弃的痛! 离开海洋馆的时候。 栀林一个人转过头去看那两只依然在游动的海豚,蔚蓝色的海水,宁静的空间,两只海豚自由自在恍若精灵。 它们真的快乐吗? 这里不是大海,这里不是属于它们的地方。 中宫殿寝宫。 壁炉前的华丽的葛布兰式织花地毯上,摆放着一张金黄色的宫廷椅,王太后陛下端正地坐在那里,在她的面前,一味欧洲著名画师正在为她画像。 栀林静静地站在一旁,面容恬静温和。 荷兰王室送来的礼物早已经欣赏完毕被张尚仪送了下去,王太后陛下却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反而要她留下来看着自己画像。 静寂的房间里。 “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就把我的这幅画像挂到宗殿里去,想必是不错的。”王太后淡淡地出口,却让栀林惊愕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太后陛下……” “到时候我就把这个象征王权的祖母绿戒指传给星飒,”王太后的面色如常,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就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王子。” 她忽然着转头看震惊的玄栀林,目光却炯炯如炬,意味深长,“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对吗?” 栀林心一沉。 她咬住嘴唇,已经双膝跪下,低下头说道:“王太后陛下,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希望过!” “你可是唯一一个敢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要把星飒拉进地狱里去的人,”王太后轻轻地抚摸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缓缓地笑道: “我如果死了,把你留在星飒的身边,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呢。” 王太后如开玩笑一般静静地说着。 栀林的身体却猛烈地一震,她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依然在自己面前淡定微笑的王太后,手指一阵僵硬。 唯一停留在房间里为王太后陛下画像的欧洲画师却不为眼前的对话所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认真专注于自己画纸上的每一个线条。 “玄栀林,如果我现在还是不放过文晴川——” 王太后的表情淡若清风,仿佛是在说着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情,唇角还带着看似慈祥的笑容。 “你还会为了文晴川,不惜牺牲星飒,对我说出同样的话来吗?” 王太后看似云淡风轻,声音却威严十足。 玄栀林低下头,她知道,那是王太后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王太后要她低头,要看她的真心! 身体一阵僵硬。 栀林低下头,眼眸漆黑,却有着一抹清澈的光辉,坚定不移,“请不要再伤害我小七哥!” “你把星飒置于何地?” 王太后幽冷的瞳孔无声地缩紧,声音中多了一份压迫的气息,“玄栀林,难道你至今还没有想要好好地和星飒在一起?” 跪在地面上,玄栀林的面容宁静坚定,“你伤害我小七哥,我自然会和星飒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房间里一片寂静。 沉默之后,只有画师的画笔沙沙作响。 良久。 “玄栀林,我警告你,别再利用星飒!” 扶着手指上华贵的祖母绿戒指,王太后转头看玄栀林,眼眸锐利如利刃,声音很缓很缓,威严冷漠。 “星飒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只秉承一个原则,任何会阻挡他前进道路的,都是我不惜一切代价定要铲除的!” 王太后的话,仿佛是淬毒的刀子,缓缓划过玄栀林的身体。 栀林沉默地跪在原地,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动也不动,然而,即便是面对如此狠辣的王太后,她的面容依然是平和的,没有半丝改变。 王太后把这一切都看到眼里。 她忽然收紧瞳孔,微微地眯起眼睛,瞳仁里,一片冰冷危险的光芒。 “星飒找我?” 晚上,刚刚从王太后陛下那里回来的栀林,还未来得及休息一下就听到了夏笛的禀告,她看向了妃宫殿,转头对身后的夏笛说道: “那我过去看看。” “王妃殿下……” “什么事?”栀林转过头来,却看到夏笛担心的眸子,夏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太后陛下有没有……” “没事的。”栀林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她甜甜的一笑,显得精神十足,“王太后陛下对我很好,你们都不用担心了。” 夏笛终于释然的松了口气。 栀林转过身,径直快步走向了妃宫殿,推开门的时候,马上漾出满脸的灿烂笑容,含笑的话语先飘进来: “出了什么事?夏笛说你急匆匆地跑来找我。” 她笑语嫣然地看向房间内,果然看到他坐在桌前,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紫色的光芒从他的手指间映射出来。 但是他没有回答栀林的话,甚至没有抬头看栀林一眼。 栀林一怔。 她走向前来,疑惑不解地看着星飒,在他的面前坐下,他还是沉默的坐着,好想根本没有看见她走过来一样。 “你……怎么了?”栀林怔然的看着他脸上淡淡的表情,她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今天的行程出了什么差错?”她试探性问道。 星飒依然沉默,面容淡淡的,看不出来他是喜是怒。 “或者是……你太累了?”栀林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好一点,微笑着问道:“如果你觉得太累,不如我们和陈内侍建议……” “王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淡淡的声音忽然传来,不带一丝感情,让栀林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凝固,怔了怔,她还是笑着回答: “嗯,王太后陛下只是叫我过去看一下荷兰王室送来的礼物,并没有说别的。” 她的语气很轻松,想尽量用自己的微笑去调节着有些尴尬的气氛。 “那就好!” 谁知道星飒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便起身站起来,甚至没有朝栀林多看一眼,直接朝外走去。 栀林心中一惊,转头喊道:“星飒——” 星飒站住。 栀林几乎有点失措地站起来,看着星飒挺直的背影,她的眼眸一片茫然,“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吗?” 星飒转过头。 栀林定定的看着他。 星飒的面孔上一片恍若冰雪版冷漠的光芒,瞳孔深邃复杂,根本看不清那里面蕴藏了什么,隐忍了什么。 她的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凉意。 “这是给你的。” 星飒却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样东西放在了栀林身侧的桌子上,声音亦是淡淡的,冰冷淡漠。 “星林骨髓库的纪念品,明天正式发行!” 只是这样冷淡的说完,他已经转过身去,大步走了出去,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背影骄傲固执。 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栀林眼中的光芒轻轻的一颤。 清澈的眼瞳中全都是茫然和不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星飒会变成这个样子,竟然如此的冷淡。 栀林默默地转头看向桌面 一条通透灿烂的紫水晶手链放在桌子上,明亮的水晶,在房门里灯光的照耀下,光芒流转,更加璀璨夺目。 一条很精致美丽的首饰。 首饰?!! 一刹那。心猛地抽紧,在之后又疯狂地跳起来。 栀林惊慌地睁大眼睛,立刻转头去看梳妆台,大脑在瞬间空白一片。 梳妆台上。一个首饰盒还处于被开启状态,首饰盒里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晶莹剔透的缅栀琥珀,它静静的躺在那里,光芒依旧如日般晶莹绚烂。 东宫殿寝宫。 宽敞高挑的空间,雕刻着缅栀花纹的白色拱门,古香古色的古董架子上摆放着王室历代的珍藏工艺品,香薰灯发出明亮的光线,照耀着星飒沉默坚毅的侧脸。 静静的坐在宫廷椅上,他的嘴唇无声的抿紧,漠然地看着眼前放着的一本书,却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陈内侍站在一边,手里捧着刚刚沏好的安神茶,看着星飒冷漠的样子,直至不敢多说一句。 从妃宫殿回来的那一刻起,星飒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沉默地坐在这里,面容紧绷冷漠,瞳仁深处一片冰冷尖锐的光,恍若利剑,让人不敢正视。 从他身上发出的那种寒冷气息,恍若再次看到三年前那个尖锐的可以刺伤所有人的高贵少年,固执高傲。陈内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东宫殿寝宫的门忽然被打开。 陈内侍愕然地抬起头来,没有想到竟敢有人这样冒然闯入东宫殿,然而,他呵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马上硬生生的卡在嗓子里。 “王妃殿下……” 栀林站在门口,她的目光最先投向陈内侍身边的星飒,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她的语气让陈内侍顿时起了疑。 难道说,王子又和王妃产生了矛盾…… “明天吧!” 星飒纹丝未动,目光冷漠幽深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书,竟然直接拿到了手里,淡然的回答道:我现在正在看书。” “……”栀林紧锁眉头。 她看着星飒,星飒却始终没有看着眼前的眼前的书籍,坚持着一动也不动,两方都在僵持着,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诡异。 良久。栀林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那好,如果你能等到明天再听我的解释,那我现在就走,不打扰你。” 啪—— 星飒忽然将手中的书直接扔到桌面上,却依旧抿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栀林站住脚步、房间里,再度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当中。 “我出去看看夜宵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内侍讪讪地说着,放下茶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直到走出来再把房间的门紧紧地关上,他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那种紧绷的气氛,真是连呼吸都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啊! 寂静的房间里。 栀林看着冷冰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星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对不起,我可能……” “把琥珀放起来给自己看,把八音盒带出来给我看,”星飒忽然冷冷地说着,抬眸凝视着栀林,目光中竟有着冰冷的嘲弄。 “玄栀林,你是否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 他总是这样坚决固执,不给别人一点点解释的空间。 栀林低不可闻的叹气,目光中带有一丝丝无奈,“星飒,你是想用这样的话刺伤我?还是刺伤你自己?” “玄栀林……” 星飒微带嘲弄的一笑,声音冰凉,“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琥珀是怎么回到你的手里的?我知道你把它还给了文晴川,现在你告诉我,它为什么又出现了?你和文晴川怎么会又有了交集?!” 一连串冷漠的提问让栀林一阵愕然。 “不知道给怎么回答我吗?”面对栀林的愕然,他仿佛已经在心里确定了什么,眼眸益发透出冰冷的气息来。 “玄栀林,你果然还在和文晴川……” “没有!” 栀林声音清晰坚定的打断他的话,毫无掩饰的直视着他充满质疑的眼眸,“星飒,自从决定要留在你身边,我就再也没有和小七哥说过一次……” 说到这里,她忽然语塞。 她忽然想起了那次在回廊,文晴川把琥珀放在她手心里,转身离开,那寂寞和孤单的背影最终被缅栀花雨所淹没…… 心,一阵隐隐的疼痛。 然而。她刹那间的失神被星飒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眼里,那一瞬间,他清晰的看到了她的眼底,那份怔然和疼痛……这些,与他无关! 嘭—— 异样的响动让栀林的身体条件反射的一颤,她惊怔地抬起头,却看见星飒竟然咣当一脚踢翻了横在自己面前的椅子,紧接着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到落地窗前,将整个落地窗推开…… 冷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厚厚的天蓝色窗帷都被夜风吹的斜飞起来,冷风像把匕首,割在脸上隐隐生疼。 他却依然固执地站着,迎风而立,一动不动。 然而身后传来轻轻的声音,似乎带着歉疚,所以有点小心翼翼,“还是关上吧,如果你生了病,陈内侍还要被王太后训斥!” 他冷哼一声,却依然沉默不言。身后再次传来叹息声,“我知道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听的,如果你真的很生气,那你就直接骂我好了,我不会反驳你!” 冷风持续的吹进来,将房间里最后的温度带走。 星飒的眼底深暗如夜,眼望着那没有边际的夜空,他的大脑却是一片混乱,好似有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着,心底隐隐升起的竟是一种绝望的气息。 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房间里竟静悄悄的,静得让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身后的那个人竟仿佛已经离开了一般。 她……离开了…… 星飒悚然一惊,这一个念头刚刚从脑海里涌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嚯”地转过来,直直的看向自己的身后。 一直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的栀林被他突然之间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看着他突然转过头来,看这个他忽然紧张起来的眼眸,然而那样紧张懊恼的眸子,却在看到她的瞬间明亮起来、一种莫名的暖意袭上栀林的心头。 星飒的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身上,他的眉宇忽然轻轻蹙起。 栀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她站在那里,冷冷的夜风从落地窗外冲进来,吹动着她的衣衫。纤瘦的身体仿佛不胜寒瑟一般轻轻的颤抖。 他转过头,把落地窗关上。 “那个琥珀……我不会去动它了。” 看着他关窗,她低声说到,却看到他关窗的手在那一刻停住,却还是沉默的把落地窗关上了。 夜风被阻挡在落地窗之外,房间里顿时温暖了不少。 栀林看他没有说话,悄悄地松了口气,“我把它放在首饰盒里……是想要……封存它……让自己再也不去想……” “即使是把琥珀封存了……” 星飒忽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栀林,眼眸深邃如海,恍若有着无数深厚的感情藏匿其中,竟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问你,玄栀林,你忘得了他吗?” 栀林呆住。忘…… 只是这样一个字,就足以让她心痛起来,她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个人?栀林低下头,星飒俊美的面容上一片黯然,看着沉默的栀林,他淡淡的苦笑,声音中带有几分寂寞和无力。 “我就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果然还是如此……” “可是如果哪一天我和星飒你分开了,就跟我无法忘记文晴川一样,我也同样不会忘记星飒的!” “……” “那也是跟文晴川不一样的,你是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因为那一份歉疚……所以才忘不了我的!” 她的心恍若被巨石压住一般沉重,一时之间,竟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出奇的固执总是这样令她无力。 “星飒,你总是不相信我,无论我怎么做你都要怀疑我……” 栀林看着他,看着他清澈的紫眸,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总是这样,你让我们怎么交流?你的不信任让我……” “玄栀林,你还要让我怎么信任你?!” 星飒忽然攥紧手指,眸光深沉复杂,“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尝试过接受我一分一毫!” “够了,别再曲解我!” 栀林忍无可忍地抬眸,眼眸中竟全都是懊恼的光芒,“难道你看不到,我现在正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接受你!” 可是。星飒只是蹩起眉头,冷冷地说出三个字,“你说谎!” 无力感早已完全侵袭到了栀林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她轻闭了闭眼,轻轻地摇头,“星飒,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再也不想和你吵架了,我真的不想,把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再度击碎,难道你想回到从前,我们彼此折磨的日子吗?!” “……” “你说过,我们将是一生一世永不离弃的人,我们是夫妻,可是……”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目光澄清,“我们总是这样彼此怀疑下去,彼此折磨对方!” “那是因为你忘不了文晴川!”星飒的眼底忽然燃起一片恼怒的火焰,“那天在病床上,你掰开我的手时,你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栀林的身体一震。她看着星飒含着怒意的眼眸,心却一痛。 那日在病房里,杰生来接她去见文晴川,她迫不得已扔下他跟杰生离开的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眼角渐渐的湿润了,她的声音带着轻柔的哀伤,“我就知道当时你已经醒过来了。” “是,我当时很清醒,我很清醒的知道,你扔下高烧不退的我去看文晴川,”星飒凝视着她,笑容苦涩自嘲,“玄栀林,你看你对我,有多残忍!” “那个时候我知道……”栀林咬紧嘴唇,睫毛轻轻的颤了颤,“是我……对不起……你……” “玄栀林,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 默然站立在窗前,星飒屏息望着她,似乎是因为心底某种痛楚泛上来,让他蹩起了眉头,脊背僵硬的挺直。 “就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人,不是你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所以……你能给我的,就是这句对不起,是吗?” “不是——”面对他的痛楚,栀林的声音竟也完全哽咽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下去,“即便是我忘不了小七哥,可是现在的星飒在我心里,也很重要!” 眼泪顺着她乌黑的眼睫毛滚落下来,星飒微侧过头,不愿去看她的眼泪,身体一阵灼热一阵冰凉,仿佛被冰与火包围。 “你不需要流泪,我不想得到你同情的眼泪,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望你能够喜欢上我……像我这样霸道、自私、骄傲的人……” “不是的——” 那一刻,玄栀林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到了挂在胸口的天蓝色八音盒上,在水晶灯的照耀下,瞬间折射出一片七彩的光芒。 “我这段时间来,一直尝试的就是——让自己喜欢上星飒你!!” 恍若瞬间有电流流过他的全身。 他惊怔!心中压抑的深厚感情在刹那间涌动起来,星飒震惊的转过头来看着栀林,看着流泪的栀林…… 他的眼瞳颜色竟开始一点点的开始转变,变得深邃幽深恍若看不见的深潭。 一时之间,仿佛连呼吸都在刹那间停止了。 只是那样专注地看着她,他忽然紧张起来,紧张的生怕眼前的她、她所说的话都是一场幻境,只要他轻轻一动眼前的一切都会像玻璃一样破碎。 凝视着她,星飒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在寂静的房间里,有着一种奇怪的沙哑:“你真的……会喜欢我……” 栀林心头一窒,抬起头来,却直直地撞进星飒的眼底深处去! 房间里的气氛,竟变得怪异起来。 在他目不转睛地凝视之下,栀林忽然觉得无所适从,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那一刻消失了,她的呼吸竟然凝滞了。 转过身,栀林僵硬的挺直身体,捏紧手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说。” 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她几乎是逃跑一般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再停留在这里,她真的会窒息,不敢面对他的眼睛,那样深邃幽深的眼睛,仿佛是带着某种可拍的魔力,会将她彻底淹没…… 然而。 当她的手触摸到微凉的门把手时,另外一只大手却在那一刻按住了她即将推开门的手,同时,她的腰被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抱住。 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慌张感瞬间流遍了她的全身,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全身僵硬的颤抖,失声叫道: “星飒……” 星飒在她的身后紧紧抱住了她,不让她再离开一步,他的气息忽然变得滚烫,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地说道:“……是你说喜欢我的……” 那一句话,代表着什么,她清楚。 腰间一紧,她竟在惊慌失措间被他直接拉到怀里去。 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霸道的不允许她躲开,栀林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大脑混沌一片,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冲向大脑。 令人窒息的吻让她无处可逃! 惊惶和恐惧将她层层淹没,她拼尽全力的躲避,几乎是哽咽着出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地说道:“……水……我要喝水……” 她几乎是挣扎着扑倒在那张桌子前,然而手指却终究还是没有碰到那精致的白瓷小杯,模糊之间,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他拦腰抱起…… 眼前一片绝望的眩晕! 她的指尖最终还是碰到了那个小杯的杯壁,但是,就在那一刻,白瓷杯被她的手指碰落。“砰”的一声! 落到了地上,粉身碎骨…… 第十章 云之端 深夜。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老管家担心的把一碗冰糖银耳羹端了进来,放在了黑色桌面上。 文晴川低着头,他看着摆在眼前的文件,微蹩眉头,在简短的思考之后,便拿起一旁的笔在文件的下端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阵子正是他最忙的时候。 因为市政厅特别拨款用于国家海军方面的建设,由国家工程院的皮埃尔先生亲自主持设计的新型潜艇“卫冕”号即将下水试航。 从海军学院里精选出202名优秀毕业生,将成为潜艇“卫冕”号首航的海军士兵,而海军上校文晴川,将与这202名优秀海军一起,乘“卫冕”号下水试航。 这次试航成功的话,将是国家潜艇技术的一个大突破,也预示着,星释王国的海军建设迈入了一个更加崭新强大的科技领域。 这是万名期待的大事情! 静静地放下这一份文件,文晴川又伸手去拿另一份,老管家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开口劝阻道: “文少爷,已经凌晨2点了。” 文晴川的手停留在还没有批阅的文件上。 他抬起头来,俊逸的面孔上有着一片苍白的颜色,然而当看到老管家有点生气的样子之后,他竟然微微一笑,声音因为喉痛而带点沙哑。 “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方伯你快点去休息吧!” 方管家几乎气绝。 少爷总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别人考虑得多,却从来想不到自己,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因为着凉咳嗽个不停,忘了从早上到现在这样工作身体是吃不消的。 “文少爷……”就在老管家深吸一口气,即将展开一片长篇大论的时候,文晴川已经聪明地微笑起来。 “该休息了是不是?好,我现在就去。” 堵住了方管家的话,文晴川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疲惫地站起来,方管家忙把放在桌面上的冰糖银耳羹端过来,苦口婆心地说道: “文少爷,吃点这个吧,冰糖银耳羹对缓解喉痛很有效的。” 文晴川低头去看那碗凉凉的银耳羹。 他唇角还有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眼中的光芒却在那一瞬间黯淡下去,隐隐透出一抹静静的哀伤。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盛着银耳羹的水晶碗,唇角的苦涩微笑还是在一点点地加深,那份落寞的孤独让方管家一阵心酸,低声说道: “文少爷……” 文晴川转过头去,看看外面黑茫茫的夜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出书房,方管家忙跟上去,谁料他却看到文晴川并不是走向走廊尽头的卧室,而是直接走下了楼。 方管家的眼中一片担心,他慌忙转身到书房拿起一件文晴川的外套,又一路追着文晴川走出大门去。 夜色深沉。 清冷的月光在这深沉的夜里并没有带给花园太多的明亮,竟然还有着小小的雨丝落下,冰冷的冬雨,更是让人冷得想要打颤。 文晴川默默地站在花园的一处角落里,黑眸里一片安静的光芒。 在他的面前,是一抹刚刚种下没几个月的缅栀树,不过才半人高而已,本来在这样的冬日里种下的植物一般都很难成活,但是缅栀树的生命力极强,外加文晴川细心的照顾,它竟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修长冰冷的手指静静地触摸着形如鹿角的缅栀花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文晴川的唇角竟然出现了一抹淡如夜风的微笑。 眼前,竟似一个小女孩灿烂的笑颜,那年她还只有六岁,却举着一碗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看的冰糖银耳羹到他的病床前,眉宇间都是小小的骄傲。 “小七哥,这是我按照妈妈的方法做的冰糖银耳羹,和妈妈做的一样好吃哦。” 九岁的他诧异地去看那碗银耳羹,一看之下更是觉得惨不忍睹,她只不过是把干净的银耳泡在冰水里,又往里面放了几颗冰糖,因为水太冷,所以冰糖都没有化开,亮晶晶地沉在碗底。 他抬头看小小的她,微笑,“厨房总管怎么这么无能,居然让你混到厨房里去了?还把这样的东西端出来。” “这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呢,”小栀林甜甜地笑着,“喝了它,小七哥就不会再咳嗽了,这是我妈妈说的。” 他依然和煦地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腕,还没有来得及吃一口,她就已经把自己白嫩嫩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开心地喊道: “奖励,奖励,小七哥要给栀林奖励!” 他就知道会这样,因为她这段时间莫名其妙地嗜好吃糖,而且不知道节制,所以忍无可忍的玄爸爸下了禁糖令,结果她就天天跑到这里来要糖吃。 他无奈地叹气,“今天早上你已经吃了两颗了,再吃下去牙齿要坏的。” 一听就知道是拒绝的意思了。 小栀林扑地趴倒他的病床前,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眼里全都是哀求,抓住他的胳膊没完没了地摇。 “再吃一颗,再吃一颗,我只要再吃一颗就不要了。” 他微笑,知道就算是这会遂了她的心,等一下一定还会找另外的借口再来要的。 他笑着摇头。 谁料到小栀林竟然嘴巴一扁,小小的鼻子皱了起来,眼中也很快地出现了泪花,马上就要哭起来了。 他终于投降。 伸手到床边的柜子里拿过一盒软体,拿出来一粒递给她,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还是不忘提醒一句。 “这是最后一颗哦,晚上要记得刷牙。” 栀林拼命点头,拿起软糖放在嘴里,开心地吮吸起来,红苹果一般的小脸上是很满足很幸福表情。 他靠在病床上,微笑着看她天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就好想看着她这样依赖着自己,这样开心地笑着。 那么,他的痛就不再痛了…… 夜,已经很深了。 文晴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缅栀幼苗,若有所思地握着那脆弱的枝干,他的面色苍白,胸口忽然一阵憋闷,竟然再次咳出声来。 咳咳咳……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在深夜里回响着,带着一种酸涩的凄清。 方管家心痛的走上来,将外套披在了文晴川的身上,紧张地说道:“文少爷,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军务方面的事情先交给南大人……” “方伯……” 恍若未闻方管家劝慰的话,文晴川凝望着缅栀幼苗,声音依然沙哑涩痛,“你看……这幼苗太弱了……它真的能开花吗?” 方伯一愣,还是说到:“等到春天,缅栀就会开花的。” 捂住胸口,文晴川依然默默地站立着。 他的手静静的停留在缅栀花树枝上,良久,他忽然微微笑了笑,俊逸的面容纵然苍白却依然温柔。 “那么……等到明年,春暖了,花就会开了。” 风和日丽的下午。 就在星飒赶去市政厅的时候,王宫里意熙阁,王太后亲自接见将要亲自下水试航的文晴川,还有刚刚进入海军的靳楚南。 当一道道精致的茶点端上来的时候,坐在古亭里的人却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连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 气氛稍稍有些沉闷。 王太后坐在柔软的宫廷椅上,微微地笑着,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笑容慈祥地仿佛一个普通的老人。 “一个星期后。我们就都要看晴川完美的能力了。” 王太后转向坐在侧面的文晴川,她的微笑中竟然带着亲切的意味,“我就知道,文氏家族的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辱没了家族的名声,都注定是强者。” “我只是尽我所能,王太后陛下过奖了。” 文晴川的面容淡淡的,平静如常。 尽管王太后极力拉拢,表示亲切,文晴川的表现,却永远都是不卑不亢,不亲近亦不冷淡。 咳…… 一直静坐在一旁的靳楚南咳嗽一声。让王太后把目光转向自己,王太后知道他的用意,便微笑着转过来,看向靳楚南。 “南,我们的文大人还没有让你下潜艇的打算吗?” “王太后陛下,这正是我想跟您抱怨的——” 靳楚南为难的摸摸鼻子,“文大人是铁面无私的,他还是很坚定地认为,像我这样逍遥自在的人,还是不要参与军事任务比较好。” 他促狭的笑着,油腔滑调的语气一点都没变。 王太后忍俊不禁,“若不是你父亲一直坚持,南,恐怕就是打死你,你都不会报名参加海军的吧!” “没办法!”靳楚南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谁让我是孝子,只能抛弃自己的梦想替父从军了!不知道会不会和花木兰一起被载入国家的史册里。” 意熙阁里,站立在一旁的侍女都被靳楚南的倜傥都得忍不住笑出来。 就在此时。 一直没有露面的查总管从古亭外走进来,在王太后陛下的身边站住,低声说到:“王太后陛下,您请的客人到了。” 王太后微笑,“好的,我马上过去。” 她站起身来。 靳楚南和文晴川也已经站起来,王太后神态自若地笑笑,缓声说道:“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上在文渊阁设宴为晴川践行。” 阳光依然灿烂。 看着王太后走远,靳楚南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一直都不苟言笑的文晴川,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文晴川。你是不是不会笑了啊?” 文晴川默默地坐下来,他的面容依旧有着淡淡的苍白,索性将桌子上的热茶喝下去来压抑自己胸口的憋闷。 看得出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文晴川。” 靳楚南坐在他面前,尽管还是玩世不恭的笑着,语气却是关心的,“你身体还没有全好,难道真的准备亲自下‘卫冕’号潜艇吗?” 文晴川淡淡一笑,“非我不可!” “别太勉强自己——” 靳楚南貌似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欣赏着古亭外的景色,却依然是宁静关切的语气:“如果你的身体支撑不住,我完全可以替你下水试航,别以为那种危险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能力完成,我替你下潜艇也同样没有问题!” 文晴川怔了怔。 他看着靳楚南那依然可以叫做逍遥自在的笑容,良久,轻轻地点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其实不用谢谢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觉得,我欠你很多事情!” 靳楚南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古亭外的大树上,目光却安静起来,“你栀林之间,如果说当年我插手的话,也许……不,应该说是,一定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 “但是很对不起,为了我的家族,我还是选择站在王室这边,”靳楚南摸摸鼻子为难地笑笑,竟不敢去看自己的朋友一眼。 这么多年,一直很内疚的他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这番话。 “请原谅我没有义气,因为和你一样,你要保护文氏家族的每一个人,我也要……保护我的家族。” “事已至此,任何人都没有错!” 轻轻地放下茶杯,文晴川站起来,俊逸的面容带着些微憔悴的苍白,眼眸却依旧清澈如昔。 “我和栀林在不在一起都没有关系,只要她能够好好地活着,能够幸福的笑出来,那么……无论怎么都……” 胸口一窒! 他终还是没有说下去,因为心已成灰! 只剩下那一份刻骨铭心的思念,支撑着他,让他不会倒下去! 默然地转过身,他走出古亭,走向宫门外,修长的身影静静地融入王宫下午的灿烂阳光中。 靳楚南转过头来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离开。 他低下头去,低不可闻地叹息。 “即便是这样说着,文大人的心也会是很痛的吧!” 温和的语气在古亭外传进来,靳楚南抬头看去,他看到夏笛穿着东宫殿最高尚仪的蓝色服饰,摸摸鼻子。 “恭喜你,夏笛,这么快就升为最高尚仪了。” “谢谢。”夏笛温婉地回答他。 “真可惜呢,”靳楚南靠在椅子上,又恢复了他痞痞的坏样子,帅气的面孔上一片促狭的笑意。 “王太后太残忍了,居然把你这样美丽的女孩禁锢在王宫里,当了最高尚仪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结婚。” “这是王太后陛下对我们夏家的信任。” “如果你不是尚仪,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就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你看怎么样?” 夏笛一愣。 心竟然没有来由地跳一下。 她怔怔地看着靳楚南帅气的面孔,漆黑的眼眸,由看到了他唇角那一片玩味的笑容,却很快地低下头去。 “南大人您有没有算过,您一天要对多少个侍女说这样的话呢?” 靳楚南笑笑。 “这我还真没有好好算过呢。”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貌似很认真,很严肃地一个一个手指数下去,“一,二,三,四,五……” 夏笛忍不住笑,“恐怕南大人的手都要不够用了。” “手不够还有脚呢。”靳楚南促狭地朝着她挤挤眼睛,笑容英气爽朗,“等你哪一天不当尚仪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三媒六聘娶你进门!” 三媒六聘?!这简直就是远古时代的用语! 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 他永远都是口无遮拦,逍遥自在。 夏笛白皙的面颊上却出现了一片微微的笑容,声音温和宁静,“好啊!我等着你。” “那就一言为定了啊!” 面对永远都是一幅宁静端庄样子的夏笛,靳楚南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道:“对了,现在的栀林王妃过得好吗?” 夏笛依然保持柔和的笑容,“王妃殿下现在很好,和王子殿下的感情也很好,半个月前……她已经住进东宫殿了。” 啪—— 靳楚南的手一颤,手旁的水杯竟然被他碰倒在地。 他震惊地抬起头来,眼中的促狭竟然消失了,出人意料地结结巴巴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 夏笛低下头去,依然温柔娴静,“请靳楚南大人转告文大人,栀林现在生活得很好,很幸福,这样,文大人应该就可以完全释怀了,说不定很快,宫中就会有小王子或者小公主诞生了呢。” 靳楚南仍然吃惊地看着夏笛。 夏笛微微一笑,转身走过古亭,走向了东宫殿的方向,然而,她在走了几步之后,忽然轻轻地转过头来。 靳楚南还坐在亭子里。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侧影。 阳光洒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脸部轮廓清晰明朗,英气逼人,微微上扬的唇角永远都是一抹促狭的温暖笑容。 她知道,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那么从容淡定,逍遥自在! 他说,要三媒六聘娶她过门,她知道那也许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却让她的心变得很温暖很温暖。 夏笛静静地回过头来,默默地朝前走着,沿途,宫中的侍女纷纷向她低头行礼,她的表情安静祥和。 在通往东宫殿的回廊里。 当查总管引着一个人从她的身边走过时,她自觉地侧身站在长廊的一边,就像是一个平凡的小侍女一样。 查总管引领着那个高大的外国人在她的面前走过,恭敬地声音在那一刻飘进了她的耳朵: “请这边走,皮埃尔先生。” 直到查总管和那个外国人远远地离开。 夏笛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皮埃尔先生? 原来那个人,就是亲自主持设计“卫冕”号潜艇的设计师皮埃尔先生啊! 在潜艇就要下水试航的时候,他不在基地对潜艇进行安全维修,竟然也进宫来了,难道是要接受封赏吗? 东宫殿的花园里,宁和静溢。 空气中漂浮的是水果茶的香气,草地上,狐猴辛巴捧着葡萄吃的津津有味,而小绒兔涅涅还是照着平时的死样子懒懒地趴在一旁,一动不动。 身穿白色衣裳的王妃坐在草地旁边的藤椅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朋友”。乌黑的头发温柔地垂顺在她面颊的两侧,她的大眼眸依然澄澈宁静,恍若阳光下流淌的小溪。 小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将一件外套披在了栀林的身上,笑眯眯地说道:“王妃殿下,小心天凉。” 栀林点头,依然看着眼前的辛巴和涅涅,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因为自己所想到的事情而微微地笑出来。 时而无声地流淌过去……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地从她的身后搂住她的肩头,刚刚回来的星飒俯身到她的耳边,淡笑着问道: “王妃殿下,您在想什么呢?一个人偷偷地笑。” 栀林没有动,安静地置身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唇角的笑容却在加深,“我觉得……辛巴好像爱上涅涅了,不如我们让它们结婚好了。” 噗—— 星飒忍俊不禁笑出来,再看着吃葡萄的辛巴和懒懒的涅涅,竟然笑得止不住了。 “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好吗?”栀林微蹙眉。 “你的提议很好。”星飒揉揉她蹙起的眉角,转身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强忍不住笑容,努力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可是……王妃殿下,您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远缘杂交不亲和,傻兔子涅涅嫁给辛巴,你想害辛巴绝后?!” “说得也是啊!”栀林看着辛巴和涅涅,半晌,她好像觉得有点冷一样,将整个身体都缩到白色的椅子上,抱膝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睛呆呆地出神。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星飒伸出手来,轻触了触她的额头,她的体温很正常,并没有发热的迹象。“你怎么了?这么不精神。” “只不过是稍微有一点累而已。”栀林轻轻地闪开他的手,继续低着头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一缕发丝垂下来,更加衬托出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于透明。 星飒叹气,“不然叫医生来看看?” “一会就好了。”她小声嘟嚷着,稍微有一点无精打采,星飒蹙起眉,站起身来上前抱起她,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面庞,低声说道: “你还是回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嗯。”她小声地应着,靠在他的胸口,轻轻地闭上眼睛,忽然静静地出声,“星飒,我突然很想吃冰淇淋。” “好啊!”星飒抱着她往回走,边走边微微地笑着,“一会让陈内侍拿给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我要吃极冰薄荷口味的,不要宫里做的。” 她像个小猫一样卷缩着闭着眼睛,嘴里还迷迷糊糊地说个不停,“宫里做的,一点都不好吃。” 星飒的唇角出现如风一般轻柔的笑容。 她的声音却渐渐地低下去,似乎已经睡去了。 星飒将栀林送会东宫殿安顿好,小葵已经带着若干侍女走了进来,星飒回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小葵和她身后的侍女马上收声停住了脚步。 看栀林已经安静地睡着了,星飒便静静地走出来。小葵跟在他的身后。 在东宫殿的侧厅里,陈内侍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为星飒马上就要赶往市政厅去,所以车都已经在外面备好了。 “好好照顾王妃。” 星飒穿着西装外套,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葵,“我晚上再过来看她。” “是。”小葵忙低头应声。 星飒抬头看了看东宫殿卧室,里面静悄悄的。她一定睡熟了。 他俊美的面孔上有着水一般宁静的光芒,紫眸中一片温柔的光芒,在凝视半向之后,终于转头朝外走去。 陈内侍忙跟上,一行人很快地出了东宫殿。 市政厅的会议,在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才结束。 在市政厅的共享大厅里,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工作餐给这些劳心劳力的政府官员,而一向都是和官员共进餐的王子星飒却早早地离开了。 星飒在会议结束后就离开了市政厅大厅。 气派十足的王室专车在勤政路上飞快地行驶着。 隔音玻璃板已经拉起,被分离出来的空间宁静极了,只有翻动文件时纸张发出的清脆声响。 良久。星飒合上了这一份文件,坐在对面的陈内侍忙从他的手中接过文件放好。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星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端起陈内侍刚刚倒好的一杯咖啡放到嘴边缓缓地喝了一口,转头朝窗外看去。 路边的几家小店在他的眼前飞快地闪过。 他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刹那间喊出声来,“停车!” 夜晚。 东宫殿卧室里还是静悄悄的,夏笛推开门朝卧室看了看,发现栀林还是在安安静静地睡,她刚想走进去,就听到身后小葵的声音。 “夏笛姐姐,王子殿下回来了。” 夏笛转过头,果然看到星飒正从外面走进来,他的手里竟然捧着一盒冰淇凌,而且走得很快,正担心着手中的冰淇凌会化掉呢。 “王子殿下……”夏笛诧异地出声,星飒却已经看向了卧室里面,发现栀林竟然还在睡,同样吃惊地扬起了眉头。 “栀林怎么了?” 他这样问着,不等夏笛回答就已经走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稍微有些暗,星飒一直走到床前,看到栀林还是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缩在被子里睡着,他伸出手来在栀林的额头上按了按,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的体温已经正常,并没有发烧。然而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在这一碰之下,栀林竟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向星飒,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你回来了。” 星飒微笑,眉宇间一篇英气,“玄栀林,你从我走一直睡到我回来,你是不是想要变成猪啊?” “才不是。” 栀林已经清醒过来,她从被子里爬出来,靠在床头,揉了揉还是有点发沉的脑袋,“我只是……突然觉得很累而已。” 星飒淡淡一笑,伸出手来将灯打开,一片明亮温暖的光芒立刻降临到房间里,他又将另外一只手伸到了栀林的面前。 “给你,你想要吃的薄荷冰淇淋。” 一盒冰淇淋出现在了栀林的面前,清透的青色,看上去就很凉很凉,只可惜大概是暴露在常温里的时候太长了,稍稍有点变软。 他以为栀林会很开心。 可是。 “我现在不想吃了,”栀林摊开了他的手,为难地摸摸额头,看着星飒疑惑的眼神,“因为现在肚子好饿啊!” 星飒哑然失笑。 “对,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他把冰淇淋放在走进来的夏笛手里,又说道,“去准备一点简单的吃食来,我和王妃就在这里吃。” 在接过星飒递过来的冰淇淋时,夏笛愣了一下,她的手碰触到了星飒握着冰淇淋的手,触手一片冰冷。 这样冰的东西,他是一路捧着从宫外带回来的。 两碗冒着香气的红豆汤圆很快被侍女端上来,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 星飒帅气地一笑,转头看向还靠在床头的栀林,伸出手来捏捏她的鼻子,“快起来吃点东西,总是这样躺着真的会变成猪!” 栀林朝着桌面上的红豆汤圆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吃,那么烫!” “凉了就不好吃了!” 星飒伸出手把栀林从床上拉起来,推倒了桌前并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将一碗汤圆放在了她的面前。 “快吃!” 红豆汤圆的香气在栀林的鼻息间弥漫着。 星飒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还是不拿勺子,索性用了最后的杀手锏,“你要是不吃,我就把涅涅送去厨房……” 栀林无语地拿起勺子。 果然—— 目前为止,这一招还是比较好用的!星飒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开心,看着栀林老老实实地吃下去,他才低头吃自己的那份汤圆。 “原来……很好吃呢。” 本来不想吃的栀林在吃了几口之后竟然赞叹起来,眼瞳居然一亮,“我还以为自己没有胃口呢。” “好吃就多吃点。” 星飒一笑,拿起一旁的勺子又将几颗汤圆放在了栀林的碗里,栀林的碗马上又满了起来,让她不由得用自己的勺子去阻止星飒的动作。 “够了,够了,这么多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不可以浪费——”星飒的紫眸中竟然是一片促狭的笑意,他指了指栀林碗里满满的汤圆,故意用命令的口气吩咐道: “把这些都吃完!” “这么多……”栀林再次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的碗,无辜地拿起勺子,低下头一颗颗地吃起来。 温热的香气中。星飒看着她吃汤圆的样子,唇角竟是一片淡淡的笑容。 “我们要这样生活一辈子!” “嗯?”突然听到他说的话,栀林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星飒坚定温柔的眼眸,她怔了怔,却很快地微笑了。 “好啊!” “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的事情……” 星飒微笑,看着对面的玄栀林,“我们再去一次缅栀花神社怎么样?” 栀林终于放弃那一大碗汤圆,目光却流露出一抹疑惑,“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啊?你这么忙,我看还是算了。” “已经很久没去了,我想看看许愿牌还在不在,”星飒凝望着玄栀林,静声说道,“而且看你现在这么闷,正好出去散心。” “也好!”栀林柔柔一笑,“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缅栀花神社就似乎已经荒废了,如果我们能把它重新修缮一下,让它成为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地方,你看怎么样?” “大家都喜欢的地方?” “对啊!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到那里去许愿,不然只有我们几个人去,那里的神木不是太孤独了吗?” 她说得很认真,含笑的瞳眸亮晶晶的恍若水晶。 星飒不禁一笑,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按了按栀林的发顶,紫眸中一片爱恋的光芒,低声说道:“好,都按你说的办!” 说着这样的话时,他的心里暖暖的,那是他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 那一刻,他觉得他和她正真的成为了一家人! 他们两个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吃东西,商量着事情,这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是相爱的,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一家人,这样的温馨,将是他一辈子刻苦铭心的眷恋。 国家潜艇“卫冕号”下水试航成功,举国欢庆,之后,“卫冕”号就被调进远洋海军基地星城港一个位于遥远太平洋的军事海岛,文晴川、靳楚南相继被王室派往远洋海军基地星城港,负责王国的海防建设。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 市政厅依然平静如往昔,三楼的位置就是星飒平日办公的地方,此时,星飒争端坐在桌前看着电脑上刚刚收到的重要数据,而陈内侍,依然按照平日里的惯例安静地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在这一秒,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安静的。 星飒滑动鼠标的手指忽然停止,看着电脑上突然出现的一个消息,眼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咣——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安臣几乎是冲了进来,他的身后竟全都是吵闹惊惶的声音,而此时,安臣的面容同样紧张急迫,仿佛大难来临。 “王子殿下——” 东宫殿。 栀林刚刚试好晚宴要穿的礼服,不合适的地方再由夏笛拿去交给内务官修改,她本人则匆匆忙忙地拿起一旁的书本直奔宫廷教师紫藤夫人那里。 王太后亲自邀请紫藤夫人为栀林教授欧洲宫廷史,这让栀林半点怠慢不得! 因为试这件礼服,害得她就要迟到了。 “王妃殿下,您的外套。” 小葵一路跟在栀林的身后,拿着栀林的外套喊着,栀林已经跑到了侧厅,万般无奈地停下来,转头看小葵。 “快点,我要迟到了紫藤夫人一定会生气的。” “是,知道了。”小葵慌忙把外套给栀林披上,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可是如果我们让王妃殿下着了凉,王子殿下就会生气的,我们可……” “安静——” 玄栀林忽然打断小葵的声音,她的面孔几乎是在刹那间雪白,目光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前方,小葵怔怔地转过头。 侧厅前方的电视里,原本播放着娱乐节目的频道却临时被皇家广播电视台插播的新闻给中断!电视上,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正面容严肃地播报着一条消息: “就在今天上午,皇家潜艇‘卫冕’号奉命下水入海,却在下午三点四十四分与星城港的海军舰队失去联系,潜艇内海军上校文晴川以及二百零二名海军战士下落不明,远洋舰队已经展开了大面积搜救,但是因为太平洋海面上突然而至的巨大风浪……” 几乎是晴天一个霹雳! 小葵惊恐地捂住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是真的,她惊惶失措地去看身边的玄栀林,颤抖地喊道: “王妃殿下——” 恍若她的世界在刹那间真空了。 身体一阵灼热一阵冰凉,好似有火与冰在她的身体里翻滚,玄栀林呆呆地看着电视,目光却呆立得仿佛是已经脱离躯壳之外。 潜艇内海军上校文晴川以及二百零二名海军战士下落不明——!!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身体里某种最后支撑着她的力量都已经垮掉了,她甚至可以听到全身的骨骼错位一般咯咯的声响。 她的面孔雪白如金纸! “王妃殿下——” 已经开始哭泣的小葵被栀林此刻的样子吓坏了,玄栀林在她的眼前一点点瘫倒下去,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离了,只剩下空洞洞的绝望了。 胸口一阵血气在疯狂地翻涌着…… 她瘫倒下去,眼前白茫茫的,铺天盖地的是疯狂的眩晕,耳膜周围轰轰作响,就像是有无数的魔鬼在她的周围呼号叫嚣着。 渐渐地…… 渐渐地…… 她的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第十一章 炎之烬 举国震惊! “卫冕”号潜艇竟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太平洋海底沉没,因为海上突然而至的寒流飓风,星城港与王国政治总市政厅竟无法取得联络,目前王国派出的救援队伍无法出动,只能依靠星城港展开搜救行动…… 但是—— 除了在潜艇沉没之初前方传来的惊报消息之后,星城港仿佛与世隔绝,再也无法与之取得任何联系。 一天一夜的信号中断! 即便得到从那里发出的信号,也被破坏得断断续续,无法了解真实情况! 市政厅会议大厅。 星飒面容苍白地坐在会议大厅的首位,他已经这样不眠不休整整一天一夜,而在他的面前,坐着的是那些面容忐忑的政府官员。 夏总理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目前我们得到的消息还是少之又少,因为海上飓风的原因,初步估计潜艇是以无线电静默状态下沉,在茫茫大海上,寻找一个下沉中,并且没有无线电标示的潜艇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样危险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市政厅的官员纷纷面露凄色。 星飒依然沉默地坐着,手指却死死地拽紧手里的钢笔,继续听夏总理往下说,“一旦潜水艇下沉到极限距离以下,超过压力极限,潜水艇将会在海水的压力作用下爆炸,那时候,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 “即便可以控制潜艇下沉,这样长的时间,我怕潜艇里的液压气和制氧剂也支撑不了多久……潜艇里的人,没有生还的希望……” 啪—— 星飒手中的钢笔落在了桌面上,在气氛紧张的会议厅里,这样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马上紧张地坐好。 紫眸中一片霜雪般凌厉冷酷的光芒,星飒捏紧手指,强压仰着愤怒一字一顿地把那句话说出来。 “现在马上,把负责潜艇安全检测的皮埃尔给我叫进来!” 东宫殿寝宫。 每一个侍女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昏迷了这么久的王妃,夏笛更是愁眉不展,她看向卧室紧闭的大门,目光中全都是担忧和紧张。 她情愿栀林这样安静地睡下去。 因为不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一天一夜的时间,救援行动却没有丝毫进展,那些随着潜艇沉入大海的人,一定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也就是说,就在此刻,文晴川已经…… 只是这样想着,夏笛忽然低下头去,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顺着她的面颊滴落下去,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却有人先她一步发出了抽泣的声音。 “文少爷……” 小葵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夏笛来不及制止,就听到卧室的门呼啦一下被推开了。 夏笛心一沉,她惊愕地转过头去。 玄栀林站在卧室的门前。 她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幽黑的长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双眸茫然空洞,面容苍白没有一点点血色。 恍若魂魄已经脱离躯壳,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绝望和悲伤。 呆怔地抬起头,她看着眼前的那扇门,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哆嗦着说出了两个字来,“阴谋……” 夏笛惊怔。 就在她怔然之间,玄栀林却忽然跌跌撞撞地朝着大厅跑去,她赤着脚跑过大厅,大厅里,传来那些侍女惊慌的声音。 “王妃殿下——” 夏笛终于惊醒过来,慌忙转身跟上去,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她看着跑出东宫殿的人影,心痛地喊出一声。 “栀林——” 那一天,从东宫殿通往中宫殿的长廊里,所有的侍卫和侍女都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愕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妃玄栀林赤着脚跌跌撞撞地跑过了长长的回廊! 她的面容惊人的雪白,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已经流尽了,乌黑的长发凌乱地从雪白的面颊旁散落,而她的双脚…… 被回廊里没有清扫干净的小石子割破,渗出血来,而她却恍若未觉,全身麻木到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什么叫做痛苦……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一双赤足流出血来,一滴滴血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里,仿佛是一个诅咒,可以颠覆一切幸福和美好的诅咒! 她就这样跌跌撞撞、完全是凭着那一腔愤怒的本能冲到了中宫殿! 阴谋! 都是阴谋!! 她就应该知道,无论她怎么做,文晴川怎么做,王太后都不会放过他们,就因为那些上一代纠缠不清的恩怨,就因为那些与小七哥毫无关系的事情! 因为王太后心中的仇恨未平! 嘭—— 中宫殿的大门被玄栀林不顾一切地撞开,而殿内,端坐在宫廷椅上的王太后显然是被震惊了,她看着凌乱愤怒的玄栀林,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她知道她为何而来! 玄栀林站在中宫殿的门口,她的身后是那些无法拦阻她的侍女,此刻已然惶恐地跪倒一片,望着眼前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王妃殿下……” 夏笛和小葵气喘吁吁地刚刚赶到,她们上前拉住栀林的手臂,却发现栀林的全身都跟一块寒冰一样,冰冷得让人不忍心触碰。 她赤裸的双足,还在不停地渗着鲜血。 栀林推开夏笛和小葵,她的眼眸空洞一片,带着绝望茫然的气息,望着端坐在高高殿台上的王太后,一步步地朝前走上去。 每走一步,就是一个血脚印! 她的目光定定地,定定地凝望在王太后一个人的身上,一点点地朝前走去…… 那样绝望的眼神,仿佛是被地狱之火焚烧着却找不到希望,找不到可以逃生的地方,只剩下恨,剩下漫无边际的恨…… 王太后看着缓缓走来的玄栀林,她眼中的犀利却一点点地褪去,缓缓浮上来的,竟是惊异、疑惑以及一抹紧张…… 眼望着高高在上的王太后,玄栀林忽然低低笑开来,雪白的面孔上,那一抹笑容的绽放却如妖媚的蔓珠莎华,令人胆战心惊。 “你……终于得逞了,是吗?” 玄栀林那样安静地说着,微微地笑着,一步步朝前走,双足上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 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踏在刀刃上。 “就像是当年你毒死了星飒的母亲,让星飒只属于你一个人,你要他按照你的意愿生活下去一样……” “……” “现在,你害死小七哥了,你以为你终于为星飒铺平了道路,是吗?” 仿佛是被狠狠地刺中死穴! 王太后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宫廷椅的扶手,瞳孔缩紧如针尖一般,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扬声。 “玄栀林,你疯了吗?!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拦住!” 王太后的手指向栀林身后的侍女,那些侍女被王太后的暴喝震住,慌忙上来拦住几近于失去魂魄的玄栀林。 “走开——” 突然被这么多的人牵制住,深入骨髓的绝望瞬间占据了栀林全部的意识,她拼尽全力去推开那些侍女可恨的阻拦,仿佛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痛哭着大叫。 “滚开!滚开——” 那样激烈的反抗,让她的身上更多了一些侍女手指抓伤的痕迹,夏笛和小葵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地上前推开那些可恨的中宫殿侍女。 “别碰栀林——” 栀林从那些侍女中挣脱出来,她转头看着那些侍女竟然还想再次冲上来束缚住自己,心神在刹那间慌乱,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便看也不看把它给举起来狠狠地朝地上摔下去—— 啪—— 大花瓶被她狠狠地惯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太后猛地从宫廷椅上站起,怒喊道:“叫侍卫来,王妃已经疯了,马上把她给我关起来!” 关起来——! 绝对不能让她把自己关起来!! 栀林心中的怒火更盛,她转身摸到什么就砸什么,坚决不让那些人靠近自己一步,那是几近于疯狂的发泄。 如果可以—— 她要把这个象征王权的中宫殿,完全毁掉! 这个可恨的地方,可恨的王宫,除了阴谋,就是骗局!! 全都是骗局——!! 然而,就在她摸过一个花瓶将要狠狠砸下去的时候,一只忽然从半空中伸过来,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栀林下意识地抬起头。 星飒站在她的面前,紫眸缩紧,闪动着一片复杂的光芒。 他紧紧地拽在了她的手腕,看着瞬间呆怔的玄栀林,一言不发将她手中的花瓶拿下来,随手一扔。 啪—— 花瓶从他的手里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大殿里,一时之间,竟然静寂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太后看着他们两个人,她没有说话,反而缓缓地坐下来,目光却依然停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星飒。 星飒的紫眸淡定得有些残忍,他似乎无法让自己去正视栀林的目光,直接转过头去的同时甩开了栀林的手。 他的身后,是侍卫安臣。 “传令下去——” 大殿里,星飒毫无感情的声音冰冷淡漠,“王妃无礼惊扰王太后,属大不敬行为,现在暂时关押到中宫殿侧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就算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王太后,继续清晰地说道:“就算是王太后也不行!” 王太后的身体微微一震,竟无法面对星飒那全都是不信任的目光。 安臣默然低头领命,走到栀林的面前,低声说道: “王妃殿下,请跟我去……侧宫吧!” 出乎意料的是。 此刻的玄栀林竟然出奇的安静。 她不说话,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是静静地走到了星飒的面前,扬起长长的睫毛看着他,眸光是透明的,没有半点波澜。 她等到星飒转过头来看自己。 那样耐心地等待。 就好像把他们之间所有的姻缘都凝聚在这一点,都在这一刻! 星飒终于转过头来。 他看到了栀林清澈得没有半点感情的瞳仁,颤抖的长睫毛,看到她苍白的面孔,看到她心底所有的绝望和悲伤。 然而。 玄栀林却看着转过头来星飒,眼珠漆黑漆黑的。 她没有流眼泪。 默默地伸出手将星飒的手握住,看着他惊愕地紫眸,她却依然宁静无比地,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又将他的手慢慢地合上。 一句话也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转头离去! 星飒仿佛僵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大殿里,死一般的静寂。 良久。 两行清澈的眼泪顺着星飒哀伤的紫眸中落下,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在他的手心里,天蓝色的八音盒仿佛连最后一份灵气都已经褪尽了,黯淡得没有一点光芒…… 玄栀林被关进了中宫殿侧宫第四层。 没有人能够去探望她,除了夏笛还照样负责她的生活起居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接近她。 星城港依然没有任何信号发回来,市政厅的大规模搜救行动还没有结束,但是,都已经过了三天的时间,潜艇上的人都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性! 中宫殿。 当王太后面对星飒的时候,她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因为星飒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王太后心惊! 然而,她看着冰冷的星飒,却还是隐隐地将一样茶送到了嘴边,稳稳地喝下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星飒苦苦地一笑,“王太后陛下,一个文晴川就让你视潜艇上202名海军战士的生命为草芥,是吗?” 王太后放下茶杯,面容同样冰冷,“星飒,你马上给我出去!” 星飒冷笑。 他转过身,王太后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如果你找到证据,我就在在这里等着你带市政厅的人来抓我!” 星飒已经走到门边,他听到王太后的声音,唇角扬起,俊美的面孔上一片冷漠的嘲讽。 “若是有证据,你以为我不敢吗?!” 砰—— 茶杯狠狠地甩过来,直接砸到了刚刚关上的门,如此震怒的声音让守门外的侍女全身一震。 东宫殿侧宫四层。 玄栀林坐在面向阳台的落地窗对面,她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依然赤着脚,眼眸漆黑,像个孩子一样抱膝坐着。 从被关在这里那一刻起,她就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而她所有的时间,都是呆呆地坐在这里,看着落地窗外的世界。 星飒走进来的时候她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孤单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马上转头看身后的夏笛,冷声说道:“你们就这么照顾她?!” 夏笛的眼中马上就有了心疼的泪花:“王妃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连她脚上的伤口都不让我们包扎!” 星飒皱眉。 他挥手示意夏笛离开,自己缓步走上去,走到玄栀林的身边,俯下身来试图将她抱起来,谁知就在那一刻,玄栀林居然如同刺猬一般缩成一团,闪到一旁,警惕地看着星飒。 “别用你的手碰我!” 恍若被针刺中心脏,星飒怔愣地看着缩成一团,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玄栀林,却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铺天盖地的愤恨! “栀林……” “你们都是无耻的人,都是骗子!”栀林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边看着星飒一边后退,眼中只有绝望的愤怒。 “你们害死了我小七哥!你们都是凶手,杀人凶手!!” 她瞪着凶手,警惕得仿佛一直受到伤害的猫儿,也仿佛神志已经不清,全世界的人,都成了她的敌人。 她的双脚,还是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没有包扎和处理,至今为止,都还有伤口向外不停地渗血。 “凶手,你们全都是凶手!” 喋喋不休地念着这样一句话,她漆黑的眼眸中再没有一点光亮。 星飒的紫眸里一片痛惜! 然而。 就在星飒怔仲之间,玄栀林竟然毫无预警地朝着门外跑去,她仍然赤着双脚,眼眸空洞,仿佛那唯一开着的一扇门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栀林——” 星飒在她就要冲出去的一刻将门按住,并且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却遭到了她激烈的反抗,她凭空生出了那样大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推开星飒,大喊出声。 “滚开,恶魔——!!” 星飒猝不及防,被她狠狠推倒一旁。 玄栀林惊惶地朝一边退去,如同负伤的小兽一般死死地瞪着星飒,在撞倒了一个高高的烛台之后又躲到了墙角去。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星飒的心仿佛被匕首狠狠地刺中。 他试图解释,“玄栀林,不是我,我并没有陷害文晴川,我是星飒……” “就是你——” 身体无法克制地发抖,玄栀林仿佛害冷一般浑身打着颤,瞳孔缩得如针尖般大小,“你和那些人一样,都在骗我!就是你们害死了小七哥,就是你们——” 她歇斯底里地狂喊着,不允许星飒靠近她一步。 全身犹如置身于寒风之中,她如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玄栀林————” 星飒心痛地踏前一步,刚伸出手来,眼前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他惊愕地瞪大眼眸,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颤抖的玄栀林。 她的手里,竟是一把匕首! 栀林漆黑的眼睫毛扬起,眼眸中一旁惊恐,右手紧紧地抓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得到的锋利的水果刀,双手握住,刀的刃端对着星飒。 “别过来,我不会再让你这个魔鬼靠近我一步!” 星飒震惊。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握着刀瑟瑟发抖,那把匕首未必能够给别人造成伤害,却很有可能伤了她自己。 他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右手,低声说道:“把刀给我。” “走开!” 看着他上前,玄栀林的眼中出现了惊惧的光,她朝后退了一步,双手死命地握紧手里的刀,似乎眼前的星飒是一个魔鬼。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害死我小七哥,我小七哥死了!他死了——” 她绝望痛苦地大喊着。 星飒蹙紧眉头,一言不发,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很快,她猝不及防,却在他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发疯一般地挣开来—— “不要碰我——” 锋利的刀刃在半空中划开一道雪亮的弧度! 玄栀林挣开星飒的手,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靠在书柜旁,面孔一片惨白,浑身颤抖地看着星飒。 星飒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眸中一片怔然的神色。 血……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右手掌划开的伤口中一滴滴地落下来…… 一滴滴地…… 摔落在了他脚下的地板上,绽放成一片片悲伤的血花…… 房间里忽然寂静极了。 他怔然地看着她,她却仿佛已经被逼到了悬崖的可怜人,她颤抖着握着那把水果刀,空洞的眼眸中有着疯狂的绝望。 “滚开啊——” 刹那间,整个房间如被玄冰笼罩,冷如雪山。 寒冷,渗透到他骨髓的每一处,缓缓地冰冻他早已经不满伤痛的心。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和她,竟还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一幕。 他本来还以为,这个女孩子已经是他一辈子的幸福,他本来还以为,他可以好好地呵护她,好好地爱她! 可是,他竟然让她陷入了这样恐怖的局面里。 这样牵牵拌拌地一路走来,他还是不能给他幸福的生活,即便——他已经拼尽全力! 因为他太爱她! 因为她爱的,终究不是他! 那原本充满伤痛的紫眸里,瞬间凝聚了无数的哀伤,无数的痛苦,仿佛霜一般,铺满了他的眼底。 心在刹那间跌入绝望的深渊抹茶此刻,万劫不复! “玄栀林……” 心痛地看着玄栀林颤抖的模样,他竟然苦涩地微笑,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来,面对着她手中锋利的水果刀,哑声说道: “如果你这么恨我,那你就……杀了我吧!” 黯痛的声音,绝望的眼神,星飒走到玄栀林的面前,看着她眼眸中颤抖的光芒,任由她紧握的水果刀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相信我,你就杀了我!” “……”空洞的眼眸中忽然升腾起雾一般潮湿的光,痛苦的眼泪从玄栀林的眼眸中源源而落。 她颤抖着仰头看着星飒,滚烫的眼泪一颗颗地滑落面颊…… “我没有办法赔给你一个活的文晴川,我只能把我自己的命赔给你!只要你想,你可以直接一刀刺死我!” 星飒的眼眸坚定哀伤,他从未害怕过什么,他仿佛是在等待着,她一刀刺进他的胸口,也许那一种冰冷的贯穿,才会让她重新清醒过来。 泪水从她的眼窝中滑落…… 他说得对。 无论她怎么做,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告诉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文晴川也不可能回来了,那个总是微笑的,即便是受到伤害也会微笑的小七哥…… 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已经死了! 冰冷的身体仿佛被无数恶魔的魔爪撕裂着,胸口那仿佛被乱刀刺中的疼痛让她恨不得马上死去! “滚开——” 玄栀林忽然痛喊出声,不顾一切地推开星飒的同时将匕首收回来,竟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下去。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可以眷恋的。 她被骗了,小七哥也被骗了。 如果,此时此刻她死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就这么一瞬间,她就可以走过生与死的界限,再次见到文晴川。 在匕首即将贯穿她胸口的瞬间,她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然而。 那把匕首终究还是没能刺入她的身体! 就在那个生死瞬间,星飒的手已经疾快地握住了刀的刃端,他紧紧地握住了刀刃,用自己的手承受住了刀下刺的力量。 瞬间,他的右手,鲜血如注! “玄栀林……” 锋利的匕首已经割开了他的皮肉,他却仍旧毫不放松地抓住匕首,紫眸深邃复杂,一字一顿地说道:“玄栀林,我说过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没有说过你可以去死!” 然而。 即便是看着他的鲜血在她的眼前一滴滴地落下,玄栀林的眼神却还是空茫的,冰冷的眼泪滑过面颊,她竟然冷冷地笑出来。 “你能挡得住的,不过是这把刀而已,如果我一心要死,你挡得住我吗?你们害死了文晴川,不就是要逼死我!?” 她残忍地看着他,残忍地用自己的眼神去凌迟他的心。 “你们全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人,无论我和小七哥怎么做,你们都孤注一掷地要制我们于死地,全都是魔鬼,是骗子——!!” 她的话,犹如漫天毒针,毫不犹豫地刺向他! “你们要我死,我就死给你们看!” 她决绝地从他的手中抢过自己的匕首,然而就在一刹那间,星飒竟然握住匕首的刃端,硬生生的将匕首从她的手中夺出来并且毫不犹豫地甩出去! 紧接着—— 就听“啪”的一声! 星飒竟然用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狠狠地打了玄栀林一巴掌! 早已经虚弱不堪的玄栀林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了,她被这一巴掌打得扑倒在地,面颊上,竟全都是星飒的鲜血。 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她的鼻息间。 她忽然一阵恶心,面孔变得更加苍白,全身的骨骼开始几乎错位般地咯咯作响,扑倒在地面上,她竟然再无力站起,反而拼命地吐起来。 因为一直都没有吃过东西,她吐出来都是一些清水,全身却如狂风中的纸片一般颤抖得更加厉害! 星飒一怔,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但是—— 玄栀林却在他伸手的同时抬起头来,那冰冷愤恨的眼神瞬间将他定在原地,如同化石一般,他动也动不了。 他知道。 那一刻,她恨极了他! 哗—— 门被推开,夏笛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外,她显然是听到了房间里异常地响动,实在担心所以就冲进来了。 出现在她的眼前的竟是如此血淋淋的一幕。 “栀林——” 她失措地扑上去,抱住如纸片一般单薄的玄栀林,看着她带着鲜血的面颊,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伤口在什么地方。 然而。 那恍若来自天外的寒冷声音却让她回过神来。 “你现在就这样死了,不准备为文晴川报仇了吗?” 星飒笔直地站在玄栀林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任凭鲜血顺着他的右手掌如小溪一般流下来。 夏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真的是星飒说出来的,而在她的怀里,玄栀林还在痛苦的颤抖着。 星飒却俯身到玄栀林的面前。 他看着她。 玄栀林因为体力透支而微微地喘息着,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眼眸中充满了执着的愤恨,那愤恨犹如一团烈火,足可以毁灭她痛恨的一切。 似乎是无法面对她那样仇恨的目光,星飒闭了闭眼,然而等到他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紫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神色。 “玄栀林,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会看不起你的!” “滚开——”脆弱不堪的玄栀林努力地发出声音,伸出手要将他推开,然而星飒却就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夏笛的怀里拽了出来! “王子殿下……”双手一空,夏笛失声叫道,惊惶地看着忽然变了脸色的星飒。 连呼吸都很困难的玄栀林被星飒残忍地抓在手里,他握住她的肩头,紫眸紧绷透出针一般冷漠尖锐的光来。 “玄栀林,别再玩这些自杀的把戏,这样太幼稚了!” 玄栀林面孔如金纸一般惨白。 仿佛是看不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星飒伸出自己还流着血的手捏住她冰冷的下额,血的腥气立刻充斥在她的鼻息间。 胸口一阵翻腾…… 她忽然痛苦地蹙起眉头,紧紧地闭上眼睛,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却更加用力地捏紧她,毫不留情地捏痛她,迫使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冰冷的紫眸。 修长的手指在她苍白的面颊上留下红色的淤痕! 冰冷如骨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着! “你以死相逼,王太后不会害怕,我也不会害怕!但是你死了……”星飒冷冷地嘲笑,“文晴川就真的白死了——!” 他冷漠地松开手,她终于倒在地,再次痛苦地呕吐着,眼泪在她的脸上疯狂地弥漫着。她只觉得一阵阵恶心,麻木僵冷的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眼泪从她苍白失血的面颊上滑落…… 那些眼泪,就像一场大雨,在她的面孔上纷纷地落下来,她趴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忽然在泪水中很苦很苦地微笑。 他还是如此残酷! 而她曾经竟然试图去爱他…… 因为他带她去听海豚的声音,在那片蔚蓝色的海水面前对她说会好好地爱护她,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因为他孤单地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沙哑着声音说着,玄栀林,我终于等到你。 因为他抱着她去看海豚星座的灿烂光芒,曾经温暖如阳光地对她笑,曾经那样坚定的告诉她,爱你,千千万万世! 可是,他们之间,到了最后,还是注定要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星飒冷漠地站起来,转过身,不再去看玄栀林一眼,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眼神森寒残酷令人不寒而栗。 “玄栀林,你还是想着该怎样活着来报复我吧!” 在走到房门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了夏笛,眼神孤傲淡冷,“好好看住王妃,如果她从这里走出去一步,你就给我滚出宫去!” 夏笛惊怔,她上前紧紧包住了栀林冰冷的身体。 星飒森寒如撒旦,他甚至没有朝玄栀林多看一眼,直接走了出去。 在夏笛的怀里。 玄栀林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般剧烈地颤抖着,她的脸几乎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煞白,全身都是虚汗。 “栀林……” 夏笛紧张地抱住栀林,想要让她冰冷的身体变得温暖一点,只可惜,栀林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冷下去。 她闭上眼睛,幽黑的长睫毛紧紧地贴着雪白的肌肤,滚烫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栀林死死地抓住了夏笛的衣角,手指苍白战栗,微弱的声音一如溺水的人发出最后的求救。 “……小……小七哥……” 夏笛的眼泪,顿时之间狂涌出来。 深夜的时候。 当侧宫四层的门被再次推开的时候,房间里漆黑的光线让王太后皱起了眉头,她冷冷地出声: “把灯打开!” “是。” 说话的是张尚仪,她将灯打开的时候,夏笛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王太后的面前,脸上的泪痕未干。 “王太后陛下,求求您饶了王妃吧!她这一天都在流泪,现在刚刚安静下来。” “一天都在流泪?!” 王太后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整个东宫殿都知道王子的手被她伤成了那个样子,她要是再用点力,星飒那只手就废了!” 夏笛无法,王太后已经走了进去,站在房间的中央。 玄栀林依然坐在落地窗前,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王太后,眼望着落地窗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玄栀林……” “我说过的,如果你敢把小七哥送进地狱,我就敢把星飒拉进地狱里去,你还记得吗?” 孤独地坐在那里,玄栀林轻轻地出声,竟然先于王太后开口,她的声音幽幽的,很轻很轻,就仿佛是灵魂的声音。 王太后目光一禀! 玄栀林已经缓缓地站起来,她转过身,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眸却亮得仿佛蕴藏了她生命中所有的力量。 “我这样说过的,你还记得吗?王太后陛下!” “住口!”王太后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暴怒,“你敢——!” “你能毁了我小七哥的一生一世,我就能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玄栀林凝视着王太后,面容宁静得不可思议。 “我真的这样说过,王太后陛下。” “……” “把应该给你的,都报应在星飒的身上,这样……你会更痛苦吧!”仿佛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玄栀林竟然微微地笑了。 “王太后陛下,一定要亲眼看着。” 房间里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微笑的玄栀林。 她的面孔苍白得近乎于透明,就连嘴唇也是煞白的,那如匕首一般的话语直接刺向了王太后的死穴,她的眼底却一片幽暗的死寂。 “王太后陛下,连同我小七哥一共二百零三条性命,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来找你讨还公道!” 那一刻,王太后的身体一震,面容一片惊骇的惨白! 玄栀林走近她,一步步地走近,她愤恨的目光仿佛是把她定在了原地,千刀万刀在凌迟着她! 王太后竟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而就在那一瞬间。 玄栀林忽然用很大的力气推开王太后,王太后被推倒在一旁,栀林便不顾一切地朝着打开的房门冲去—— 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冲出了房间。 王太后倒在地上,最先反应过来,转头看着玄栀林冲出去的身影,大声地怒喊道:“马上把她给我拦住!” 所有的侍女都蜂拥而出! 玄栀林一直跑到了楼梯口,她却没有朝楼下跑,而是朝楼上跑去,她跑得很快,那些侍女都拼命地在她的身后追赶她,却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她一口气跑到了楼顶。 用紧全身的力气撞开通往天台的那扇门,黑沉沉的夜幕立刻在她眼前降临,同时,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大风几乎随时可以将她单薄的身体席卷走。 她的头发,在夜风中凌乱地飞舞着。 赤着脚走到天台的中央,她抬起头,眼望着那遥远的地方,很遥远的天际下,那一片深沉的黑蓝—— 那是大海! 那就是埋葬了文晴川的大海! 侍女们冲上天台的时候,都被眼前的状况惊得怔住。 凌风呼啸着…… 玄栀林站在天台上,她的头发在大风中凌乱地飞舞着,白色的睡衣同样疯狂地飞舞着,她仿佛是一只随时都会离开的飞鸟。 漆黑的夜空。 遥远的,冰冷的大海! 时间仿佛定格在刹那间,变成亘古不变的沉痛! “文晴川——” 那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绝望声音! 玄栀林哭喊地跪倒在地,夜风呼啸着席卷她单薄的身体,冰冷得似乎要将她撕裂一般。 刚刚冲上天台的侍女也被这突然而起的大风袭击着,她们的头发飞舞着,低下头来抵抗着那呼呼的夜风,犹豫着不敢上前,夏笛却已经从侍女中挤出来,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天台上的门,将那些侍女关在了天台门的另一边,并拼命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扇门! “夏笛,你开门——” 侍女在门后用力敲着门,砰砰作响,夏笛死咬着嘴唇,拼尽全力抵住门不让她们走进来一步!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栀林! 被狂风侵袭的天台上,只剩下了跪在天台中央的玄栀林和死守在天台门处的夏笛。 漆黑的夜! 冰冷的世界! 风似乎从未这么打过!大到连呼吸都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玄栀林的长发在冷风中凌乱地飞舞着,她面朝着大海的方向,面朝着那个让文晴川永远沉睡的冰冷大海,跪倒在那里大声哭泣,冰冷的眼泪滚落在刺骨的风里。 “小七哥————” “栀林还真是傻瓜啊!”他眼中的光芒明亮温柔,他用自己修长温暖的双手握住了栀林冰凉的小手,唇边的笑容通透无瑕。 “我曾给过你一千年的承诺,那么,在这一千年里,我都会停留在你的身边,就算是会暂时性的离开,我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的面前!” 她微笑,笑容中有着璀璨的光芒流转,“为什么要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因为如果我不在,就根本没有人能安慰受委屈流眼泪的栀林。” 面对大海,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她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痛苦,再怎么难过……就算是哭干眼泪…… 他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远微笑的文晴川,就算是受到伤害也会默默承受,也会对着她微笑的文晴川,将会在那一片冰冷的深蓝色中永远地沉睡! 此生此世…… 再也不会回来…… 深夜,静寂无声。 从天台上带回的玄栀林再次被带到了侧宫四层,等到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房间里安静下来。 玄栀林默然地坐在落地窗前。 这一次,她真的安静下来了,那样安静的面庞,就像是已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焦距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空。 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不安的姿势,抱膝而坐,害冷般地缩成一团,就像是一个煮熟的虾米一般。 憔悴的面容上一片淡白的光芒。 有一种绝望,是让心彻底空洞的,可以吸取人的灵魂,让她彻底麻木不仁,痛苦地似乎已经完全死去。 然而。 她仰望着高高的夜空,长时间地仰望着,忽然,她的唇角竟然缓缓地绽放出一个弧度来,那是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 仿佛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她轻轻地侧头,仿佛是在听着某个人在她的耳边说着些什么。 很温柔的声音,细碎的语句,和煦的微笑犹如冬日里的阳光,那如缅栀花一般澄澈的眼神,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拥有比他更纯净的微笑了。 那是她的小七哥啊! 玄栀林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 “能再见到你这样的笑容,真的很好!” 他微笑着流泪,微笑着缓缓走过来,默默地站在栀林的面前,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栀林微凉的手。 她的手微微颤动。 “我曾经以为,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最大的幸福,其实是……” 他微微一笑,瞳仁清澈近乎于透明,“我要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玄栀林,那个一直叫我小七哥的玄栀林,好好地活着。” 好好地活着……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玄栀林,那个叫我小七哥的玄栀林,要好好活着…… 清晨。夏笛带着食物走进来,竟然发泄栀林躺着床上好好地睡着了,她吃惊地走上去,发现栀林竟然穿着自己早就为她准备好的纯白色衣衫,睡得很沉很沉。 她再看栀林受伤的双足,也已经包扎好,虽然是她自己包扎的,虽然有些粗糙,但总算是好好地处理过伤口。夏笛轻松了口气。 “夏笛姐姐……” 当夏笛刚刚露出微笑的时候,栀林忽然轻轻地睁开眼睛,小声地说道:“你可以借给我你的手机用一下吗?” 夏笛吃惊地转过头,看着栀林,发现她已经醒来,忙说道:“可以啊。” 她把手机交给栀林,看着栀林握住手机之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栀林,起来吃一点东西好不好?今天的早餐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呢。” 栀林从床上坐起来。 她看着放在桌面上的白粥小菜,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好。” 夏笛顿时开心地笑出来。 她赶忙走上去为栀林盛好粥,又把栀林扶到桌前,看着栀林一口口吃下去,忍不住喜上眉梢。 “下顿你要吃什么,全都告诉我,我保证全都亲手去做!” 栀林静静地点头。 吃了几口之后,她终还是放下勺子,夏笛看她还只是吃了那么一点点,但相对于以前的一口也不吃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还是开心地收起了碗,在准备端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栀林温和宁静的声音。 “夏笛姐姐,你对我真好!” 夏笛愕然地回过头。 玄栀林坐在桌前,对着她微微地笑笑,她的面容苍白,笑容却依然澄澈如一个孩子,眼眸晶亮如水晶。 夏笛怔了怔。她看着栀林的笑容,却还是还给栀林一个同样温暖的笑容,“傻瓜,栀林,我说过我要守护你的幸福。” “嗯。”栀林微笑着点头。 她静静地坐着,看着夏笛走过去。在之后,过了好久好久。最后。她似乎坐累了,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手机,那亮晶晶的颜色,静静地透射到她的眼底里去。 早晨八点钟。 去市政厅的专车已经准备好,星飒从东宫殿离开,将要赶往市政厅,在经过中宫殿的时候,他缓缓地停下脚步,看向了侧宫第四层。 他的紫眸中一片担忧的颜色,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看她一眼,因为无法面对她那样愤恨的眼神。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竟开始振动起来,他疑惑地用左手拿起手机,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彩色的屏幕上跳跃着。 默然按下接听键,他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淡声说道: “我是星飒!” “……我是玄栀林。” 手机的那一端,传来一个分外宁静的声音。 “栀林……”星飒一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胸怀中那份深沉的感情再次疯狂地翻涌起来。 “你找我?” “你告诉我,你真的爱过我吗?” 星飒眼眸中的光芒忽然凝结住,他似乎可以听到她在电话那一端的呼吸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一点点地传进他的心里。 “是,我真的……” “我……真的尝试过,让我自己去爱你,我真的那样尝试过……甚至到了最后,甚至真的可以……” “……”星飒僵硬地站立着,怔怔地听着。 “可是……真的……好遗憾……星飒,原来到了最后……我还是要利用……你的爱……” 就在那一刻,星飒听到了身后陈内侍惊惶的呼喝声! 星飒惊骇地转过身去——一道白色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残忍地坠落……就像是一束光…… 那残酷的一幕,将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那一瞬间的痛彻心扉,将带走他下半生所有可能得到的幸福!那是一个诅咒! 从那一天开始,他将永远置身于绝望的地狱里,无论怎么挣扎,却永远都不可能逃脱这样残酷的噩梦! 就在星飒的眼前—— 玄栀林犹如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她的身体从侧宫四层落下,白色的衣裙在清晨的阳光中却灿烂耀眼得仿佛生命中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那一刻! 坠落在她恍若是纯净无瑕的缅栀花精灵…… 阳光却瞬间耀眼夺目,光芒万丈…… 只是她唇角那最后一抹失魂的微笑……却哀伤得犹如那一年四季如雪一般漫天飞舞的缅栀花瓣…… 在宁静悲伤地诉说着…… 从此后,在这个王宫里,将不会再有一个叫玄栀林的王妃! 第十二章 殇之末 一个星期后。 被飓风侵袭的星城港终于与王国海军基地取得联系,带来的却是非常不好的消息,“卫冕”号潜艇确定沉没,潜艇上遇难的两百零三名海军战士名单已经提交给了市政厅,接下来就是安抚家属的善后工作了。 再从星城港驶回的舰艇抵达王国港口的时候,王室人员和市政厅的所有官员全部到达港口举行默哀仪式。 但是这个时候代表王室出面到达港口的人却不是王子星飒,而是好久都没有露面的王太后陛下。 海风啸啸。 舰艇上。将有二百零三名海军捧着已牺牲的两百零三名海军战士的遗像以此走下来,王太后带领全体市政官员鞠躬默哀。 每一名捧着遗像的海军战士走下舰艇来,就是每一个生命的逝去。 由国民自发捧来的百合花、白菊花等花束已经堆满了整个海港,海军舰艇警笛长鸣,压抑哀伤的气氛在整个海港的上空蔓延。 第二百零三名捧着遗像的海军战士从王太后身边走过,还剩下最后一个。 王太后稍微欠欠身,吵着海军舰艇的出口看去,她知道,那有最后的战士捧出来的遗像会是谁! 她唯一的外孙文晴川! 胸口一阵疼痛,她的眼角竟然出现了潮湿的光芒。 然而。 就在她微微抬头的时候,那一抹修长的身影忽然进入她的眼帘之中,她先是一怔,接着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捧着遗像从舰艇上走下来的人。 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修长的身影,俊逸的面容,深邃的黑眸。 当文晴川捧着一副遗像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那一瞬间震惊的风浪犹如一颗原子弹在人群中炸开。 面对港口呼啸的海风,面对所有人惊愕的双眸。 文晴川捧紧了手中的遗像,眼眸深处一片哀伤,看着在遗像上微笑的的人,低声说道: “好兄弟,我们回来了。” 王太后震惊的双眸停留在文晴川捧在身前的遗像上,她看到了遗像上的人微笑的英气面庞,那即便微笑也透露出微促狭的表情,心中一痛,几乎扑倒在地。 文晴川稳稳的捧着遗像。 他沉默地看着王太后。深邃的眼眸中一片冷漠的神情。 东宫殿。 殿门紧闭,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无论是侍卫还是侍女全部都鸦雀无声地站立着,大气都不敢出。 陈内侍站在东宫殿寝室的外面,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寝宫大门,原本布满皱纹的面孔竟又苍老了几分。 “殿下啊……” 大厅的门忽然被推开。 陈内侍吃惊地装过头去,他看到了出现的那个人,刹那间身体一颤,惊愕得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文晴川站在大厅门口,他看到了陈内侍的震惊神色,他的声音却淡定清晰。 “带我去见星飒。” 东宫殿寝室。 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门窗,没有一丝光可以透进来。 哗—— 当寝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时候,那瞬间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房间里一个坐在黑暗角落里的身影。 在亮光射进来的瞬间,那个人显然是被这光亮刺激了,他几乎是颤抖着朝着更加黑暗的地方深埋下头去,死死的靠在墙边,不敢抬头看一眼。 他仿佛是一个负伤的野兽一样,恐惧着一切来自于外界的干扰。 自从面对一个星期前那惨烈决绝的一幕之后! 那个高贵冷漠、英气逼人的星飒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星飒,甚至不敢走出这房门一步,不敢抬头看阳光一眼!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将自己关在黑暗的角落里,若不是靠着营养液和镇定剂支撑着他,他早已经崩溃。 推开大门的文晴川呆呆地看着缩在墙角的星飒! 站在他身边的陈内侍已经老泪纵横,他步履蹒跚地扑上去抱住冰冷的星飒,大声哭泣地喊着: “……殿下……殿下……” 星飒仿佛没有听见陈内侍的声音。 他靠在角落里,呆呆地低着头,面容憔悴不堪,紫眸黯淡得再也没有任何神采,右手上,原本缠好的白色纱布早已经被他扯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那一刻,文晴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当他早有预感问起玄栀林的时候,一向刚强的王太后为何让他先去看看星飒,为何那样悲戚地流泪…… 她说,星飒已经毁了! 的确,这样的星飒,已经毁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面对这样的星飒,文晴川看向了老泪纵横的查总理,瞳孔缩紧,“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栀林在什么地方?!” “王妃……王妃……”陈内侍颤抖着流泪,嘴唇哆嗦着说道:“王妃她……” “她死了。” 宛如一把利刃瞬间穿透了文晴川的身体。 大难在瞬间空白。 心中汹涌的绞痛瞬间让他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星飒的衣领,正视着星飒黯然无神的眼眸,几乎疯了一般怒吼道: “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被文晴川狠狠地揪住衣领,星飒苍白的面容上缓缓的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诡异得令人惊心。 “玄栀林死了,她……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流了很多的血,我亲眼看到的,她死了……” “文大人……”陈内侍惊慌地上前拉文晴川,却被文晴川猛地推开。 眼望着诡异微笑的星飒,文晴川眼中的怒意更盛,他死死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少给我胡说八道!你这个混账,栀林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全身猛烈的颤抖起来。 “为了报复我……她真要死给我看……” 嘴唇依然是那抹诡异的笑容,然而,两行眼泪却从星飒的紫眸中缓缓地出来,顺着她的面颊,一滴滴的落下来。 “文晴川……你回来得……太晚了,真的……太晚了,为了你……她居然真的用那么惨烈的方式对待我……” “住嘴!” 一阵狂怒让文晴川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揪住星飒的衣领,另一只拳头狠狠地砸下去,愤恨地吼道: “星飒,这个混账!” 砰—— 星飒的身体被击开,他狠狠地撞在墙壁上,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痛苦的咳嗽声连接不断地从他的嘴唇中蔓延出来。 他用手去捂自已的嘴,碰触到的却是温热的液体,猩红的血顺他的嘴唇如小溪一般流淌出来。 陈内侍紧张着上前,却被文晴川拦住。 星飒一点点地支撑着让自已坐起来,他的脸上都是温热的鲜血、右手的伤口也已经破裂,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靠着墙努力地让自己坐起来。 他还是那样淡地笑着,仿佛顺着他嘴角流淌的鲜血都不是他的血,他的身体早已经麻木,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 冰冷的泪水却铺天盖地地流下来,毫无止境地淹没苍白失血的面孔上那一抹脆弱失神的笑容。 “栀林在什么地方?!” 面对这样的星飒,文晴川有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他忍无可忍大声喊道:“让我见到她,马上让我见到她!” “没有用了。” 无力地靠墙坐着,星飒竟然还是低低地笑出来,眼眸一片惊人的幽紫,他一边咳嗽一边笑,笑容中一片脆弱的绝望。 “现在你能不能见到她都没有用了……文晴川,你听到了没有?现在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了,都已经……太晚了……” 他抬头大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 太晚了啊! "星飒——!!" 文晴川攥紧拳头还要上前,却被陈内侍毫不犹豫地拦住,他拦住文晴川苦苦地哀求道:"文大人,您放过殿下吧!你看看他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拼死拦住文晴川,陈内侍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痛苦起来,"王妃殿下……王妃殿下现在在圣亚非医院,她……" 他摇头,眼泪却已经止不住。 圣亚非医院! 文晴川的心一沉,抿紧嘴唇,再也不所说一句话,转头就朝着门外奔去! 房间里,剩下陈内侍和靠在角落里的星飒。 陈内侍流着泪走上去,试图先帮星飒止住右手掌上的鲜血,然而,他托起星飒的右手掌,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再一次哽咽。 "殿下……" 星飒没有说话,他靠在墙角,面容苍白消瘦得令人惊心,他微微侧头,看着被阴影笼罩的墙壁…… 仿佛灵魂已经游离开去,他的目光呆滞,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来,"……好大的风啊……" 风…… 陈内侍抬起头看着星飒,这个几乎是封闭的房间里,怎么可能有风? 星飒却依然呆呆地看着那个黑暗的地方。 真的有好大的风…… 那一天…… 当她像一个精灵一样坠落的时候,她的耳边,一定有很大的风声,那样大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包围着她的身体。 那些风,一点点地带走了她的灵魂…… 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像个缅桅花精灵一样,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自由了…… 星飒微微侧头靠着洁白的墙头,眼眸黯然得再也没有一丝光亮,唇角还带着那一抹猩红的鲜血…… 冰冷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默默地流淌下来…… 圣亚非大医院。 重症加护病房外。 夏笛沉默地坐在休息椅上,而小葵则站在她的一旁抽泣个不停,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哭得让夏笛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要哭了。" 小葵一个震颤,慌忙止住了哭声。 夏笛抬头看着小葵,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但却一直在忍耐,"王纪还没有死,她还活着,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可是……"小葵抽泣,"王纪现在的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她会醒过来的。" 夏笛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已坚强起来,"她现在只是太累了,我们让她休息一下,等到她休息好了,她就一定会……醒过来的!" 夏笛的声音带着硬咽的坚定! 长长的走廊里。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那脚步而来的还有无比紧张的呼吸声。 夏笛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当她看到站在走廊另一端的那一抹修长身影时,她忽然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唇,震惊地瞬间喊出声来。 "文少爷!" 胸口仿佛有着一盆火在疯狂地燃烧着。 几乎要把他彻底焚毁! 他定定地看着夏笛,幽黑的眼眸中带着紧绷的惊惶,喉咙仿佛是被石头咯住一般痛哭沙哑。 "栀林……在哪?" 重症加护病房内。 心电图监视器上发出很微弱的声响,苍白消瘦的女孩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上, 就像是一个摔散的布娃娃,脆弱得再也不堪一击,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可怖的管子。 无数次的抢救,无数次的治疗,都没有让她过来…… 她似乎已经完全把自已给封闭了,封闭在一个只属于自已的安静世界里,静静地沉睡着,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所有的一切…… 医生最终无力地摇头,如果她在潜意识里抗拒着醒过来,那么所有的医疗手段都不可能让她睁开眼睛。 寂静的长廊里。 文晴川怔怔地透过玻璃窗看着陷入深层昏迷的玄桅林,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无法相信躺在里面的那个苍白的女孩就他最爱的玄栀林.…… 他最爱的……他一直以来都呵护备至的小女孩……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眼中晶莹的光芒在拼命地颤抖着,最终那抹晶莹化作滚烫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望着沉睡的玄桅林,眼泪在他俊挺的面孔上疯狂地蔓延…… “栀林,你不要害怕……” 大脑一片混乱,他凝望着病房里面的玄栀林,眼泪朦胧了他的视线,他仿佛已经恍惚了一般低喃着: “我回来了,我会好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病房里。 玄栀林已经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幽黑的长睫毛柔软地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她沉沉地睡了。 外切的一切都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心电图监视器微弱的声响…… 滴……滴……滴………… 圣亚非医院的重症加护病房一区,被严密戒严! 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住了什么病人,也没有人能够随便进人这里,而在这里能自由行动的,只有文晴川。 医院的花园里,缅桅花树已经抽枝发芽,鼓出了嫩嫩的花苞,很快的,就将有白色的缅桅花绽放了。 春天就要到来,万物复苏。 但是,加护病房里,那个苍白的人儿还在沉睡。 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睡公主,即便是她等待的王子已经来到,但也来得太晚,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文晴川每时每刻都守在她的身边。 他说要一直一直陪着她,他就真的这样和她在一起,寸步不离! 他陪着她,跟她说话,为她讲解一些好玩有趣的故事,他还是微笑着,像阳光一样微笑,因为他知道,她喜欢看到他的微笑。 他坚持不懈地与她说话。 尽管她从未回应过他! 他时不时帮她掖掖被角,生怕她着凉,好像她还是一个不老实的小孩,会扭来扭去不好好地盖被子。 事实上,她躺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过! 文晴川说话的声音会稍微地哽咽一下,然后,那些哀伤的泪水就在微笑的面庞,一滴滴地落下来。 夏笛也留在那里,她也会帮助文晴川照顾昏迷的栀林,每当她想要劝文晴川去休息的时候,文晴川总是静静地摇头。 他固执地留在她的身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夏笛默默地走出病房。 在关上病房门的时候,她却拼命地伸出手来捂住嘴唇,生怕那些无法忍耐的哭声从她的嘴唇漫出来,然而她的眼泪却已经滚落出来…… 文晴川、玄栀林…… 在经历那么多年的分离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守在一起了…… 天气越来越暖…… 渐渐地,那些缅栀花苞最终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而那些阳光终于照到了东宫殿,轻柔地、浪漫地飞舞着…… 明亮的天空。 灿烂流转的光芒…… 再一个清晨,当早已经虚弱不堪的星飒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竟看到了那些透过百叶窗缝隙洒照进来的光线…… 他竟俱怕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天越来越亮,光线越来越灿烂,越来越耀眼,他蜷缩着,都躲不开那些浪漫犹如天使微笑的光芒…… 可是他痛恨恐惧那些光。 最终,他颤抖着从角落里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吃力地伸出手去,想把厚厚的窗帘拉得更严密,拉得让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要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再也不要看到任何的光。 然而……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什么地步,所以当他挪动自己的身体时,刚刚走出没几步,他就已经无力地朝前跌倒…… 手本能地向前伸出,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支撑一样…… 他抓住的是,厚厚的窗帘! 一刹那,就听见”哗——“的一声,厚厚的窗帘完全被他扯下来,而他本人则因为无法支撑身体而撞到了一旁的小柜子上…… 小柜子被撞翻,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掉落出来…… 窗帘被他扯掉,那些原本被阻挡住的阳光刹那间全都洒照了进来,灿亮的光芒照亮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让所有的一切阴暗,都无处可藏! 哗——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闻声赶来的王太后看到跌倒在地面上的星飒,心痛至极,惊慌失措地冲上来抱住他战栗的身体。 "星飒……" 查总管和陈内侍呆立在房门口,苍老的面孔上都是悲戚,这真的是那个高贵冷傲、卓然不凡的王储星飒吗?! 王太后心痛的眼泪,流满了她早已经憔悴不堪的面容。 她紧紧地抱住星飒,就好像他还是一个孩子一样,痛苦地一遍遍地对他说着"别怕,你看到的那是梦,是梦……" "不……" 在她怀里的星飒忽然发出一声悲鸣,他挣开她,用力地将她推开,扑到一旁抓过被他拽落的厚窗帘,惊惶地想要把它将自己从头到脚全都盖住…… 只要看到一点点光,那些可怕的记忆就会像得到了一个缺口一样疯狂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心…… “星飒……” 王太后痛心疾首,上前去把窗帘从他的身上拉开,查总管和陈内侍忙奔过来帮助王太后,慌慌张张地把星飒从窗帘下拉出来。 星飒却惊恐地倒向一旁。 他推阻着那么多想要把他拉起来的手,嘴里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单音节,紫眸如落了厚厚的灰尘一般暗淡无光。 王太后的眼里全都是绝望! 她忽然上前抱住星飒瘦削不堪的肩头,心痛得眼泪溃堤而出,竟然抱着星飒老泪纵横,"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小字) “如果你想要把小七哥送进地狱,我就有本事,把你所珍视的星飒也送进地狱里去!” 我会报复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能够毁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 (小字结束) 这一辈子,她从未这样悔痛过! 在三大家族的势力威胁下,她掌握国家政权半个世纪,在政治风雨侵袭下,她将幼小的星飒一手扶上王储的位置,她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可以原谅的,她为了星飒,为了扫除一切可能阻挡星飒的障碍!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所以,当那个女孩告诉她,要把星飒送入地狱里去的时候,她不相信,她以为那个女孩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忘了,那个女孩有一双怎样坚毅的眼神;她忘了,星飒深爱那个女孩,甚至是用整个生命去爱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用自己惨烈决绝的死亡方式,将星飒送入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去,轻而易举地,就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 在那一瞬间——她一败涂地! 星飒面孔煞白地在她的怀里战栗着,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去看阳光一眼,王太后抓紧他的肩头,流着眼泪喊道: “星飒,你是王储——” “走开——” 明亮金灿的世界。 星飒却猛地推开王太后,再次爬到墙角,瑟缩着蜷成一团。 刺目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 他发出一声犹如负伤动物般痛苦的哀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顾一切地挣脱着王太后,拼命地捂住自已的头! 那些光芒会让他想起记忆里那惨烈决绝的一幕,那彻底焚烧他灵魂的恐怖一幕! 她从高处坠下…… 无数的光芒和承载着她,刺目的白光直直地射进他的眼底,他呆呆地看着她在他的面前…… 成河…… 身体似乎已经被撕裂了,撕成一片片,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爱,所有所有的一切,被彻底摧毁,彻底瓦解…… 只剩下仿佛恶魔诅咒一般的刺目光芒,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沉浸在黑暗里,才能阻止那些光芒对他的吞噬…… 看到那些阳光,不要看到! 苦地逃避着,蜷缩着…… 然而。 那些光却毫不留情地照在他的身上,根本躲不开! 当王太后、陈内侍、查总管再次伸出手想要把他从墙角拉出来的时候,他拼命地反杭,右手的伤口已经再次破裂,血流如注…… 死命地挣脱那么多双手,不想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拼尽全力地想要把自己藏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去,他低着头闭着限睛,双手伸出在自己的前方一阵乱抓……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地寻找生的希望,哪怕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也好! 一片混乱中…… 他伸出去的手指忽然触到了一样冰凉的东西…… 似乎是不小心触动了那样东西的机关,就在星飒惊慌失措地想要将自已的头深埋起来的时候—— 他瑟缩的身体忽然僵住! 一阵美妙轻柔的音乐静静地响起来…… 那是海豚如泣如诉的爱恋……缓慢的、柔柔的音符在他的耳边弥漫着,一遍遍地吟唱着…… 那是天使的歌唱…… 宛如天籁…… 王太后呆呆地看着突然安静起来的星飒,陈内侍还想去扶他,王太后却流着泪出声,“别再去碰他······” 房间离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八音盒的音乐声缓慢地回响着······ 一遍遍地······ 温柔的音乐,如丝如缕······ 身体一阵阵僵硬。 虚弱苍白的星飒缓缓地抬起头来,紫眸中有着怔怔的光,他呆呆地凝望着在自己伸出的手旁边,那个开启的天蓝色八音盒······ 八音盒上甚至还带着他右手的血迹,鲜红的血,一瞬间刺入他的眼眸······ 但是却还有着通透无暇的光芒覆盖着八音盒······那光芒······很温暖很温暖,恍惚间,似乎已经让冰冷的血凝固了······ 蓝色的海豚在八音盒内欢快地一圈圈畅游着······ 八音盒的一旁,一本美丽的画册静静地躺在那里,画册的封面上,王子与公主依然甜蜜开心的笑着。 幸福的光芒在画册上的王子与公主的眼眸中闪烁着······ (小字部分) “这个······送给王子与王妃······” 阳光透过明亮的大窗洒落在小女孩雪白的面孔上,她微微歪着头,举着画册,很可爱又很虚弱的笑着,“王子殿下,一定要给王妃殿下幸福的生活哦。” ······ 王子殿下,一定要给王妃殿下幸福的生活哦······ (小字部分完) 星飒怔怔地看着······ 他似乎已经失了神,忘记了这世间的一切,紫色的眼瞳中有一抹悲伤的光芒缓缓地凝结······ 阳光温柔的落满了他的全身······ 良久。 他忽然低下头去,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些阳光哀伤的笼罩他瘦弱的身体,他流血的手死死地攥紧了那依然在吟唱的八音盒······ 趴在那里,他瘦弱的肩膀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所有郁结在他心中的伤,那些几乎可以撕碎他身体、他灵魂的痛,都已经化成滚烫的眼泪,疯狂的落下······ 圣亚非医院院长室。 院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文晴川,他似乎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把一份检验报告放在了文晴川的面前。 “文少爷,这是王妃玄栀林的病况检验报告! 院长轻轻地叹气。 他与文家、玄家多年世交,几乎是看着文晴川和玄栀林长大,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分明最相配的一对,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检验报告放在了文晴川的面前。 文晴川微皱皱眉,他低头看着那份报告,一行行地看下去,几乎都是一些大同小异的内容,和上几次的检验报告完全一样。 “她的情况······没有半点进展吗?”文晴川默默地问道。 “除了还是沉睡不醒之外,她的身体状况没有太大的变化,”院长看着文晴川,忽然静静地说道,“但是······有一个新进展,我写在最后了!” “最后······那是······” 文晴川的话忽然停住! 手指倏地僵硬,他愕然的看着检验报告上的刚刚写上去的一条,嘴唇连续颤了几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 他猛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院长,似乎是要院长给他一个答复,然而,院长却缓缓的点头。 这表示,是真的! 仿佛被雷击中! 文晴川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瞳中全都是震惊的光芒! “她必须马上醒过来,”院长的面容沉重,他默默地说道,“否则,即便她可以活下去,可是她身体的那个······” 院长沉吟了一下,还是静静的说下去,“晴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文晴川怔然的看着那份检验报告! 良久。 他忽然一句话也不说,下意识的抓紧了那份玄栀林的检验报告冲出了院长室,快步冲上了走廊。 他在走廊里飞快地奔跑,甚至没有察觉到那份检验报告落在了地面上。 他已经冲进了加护病房。 检验报告犹如白蝴蝶一般静静地躺在干净的地面上, 夏笛默默地走过来,她弯下腰,捡起了那份检验报告,目光清澈地凝看着检验报告上的那几行字。 倏地。 她的身体猛烈地一震,眼瞳中竟然出现了和文晴川同样震惊的光芒,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文晴川消失的方向。 检验报告上最后一条内容! 这是······ 纯白色的加护病房。 心电图监护器安静地响着滴滴的声音,玄桅林依然宁静地睡着,她没有一点点要醒来的迹象,似乎是想要这样安静地一直睡下去。 她真的很安静,安睁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灿烂的阳光。 他看着还在沉睡的玄桅林,他握住了她的手。 很轻很柔地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怕弄痛了她,而在他的手心里,她的小手苍白微凉,却柔软得像水一样。 凝望着他,文晴川低低地开口。 “玄栀林,你不能再睡下去了……” “……” “你要醒过来,你必须醒过来你懂吗?”他的声音忽然一阵哽咽,眼眸中含着深深的痛楚。 “不只是……因为你一个人,还有很多……你要醒过来听到没有?玄栀林,你不可以再睡下去!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地一字一字地诉说着那个秘密,一点点地诉说给她听! 然而灼热的眼泪却静静地滚落下来,落在栀林苍白的面孔上,再顺着栀林的面颊落下来…… 他在告诉她,她必须要醒过来! 不只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只是因为他,是因为另外的……另外的那一个刚刚存在不久的…… 当他在她的耳边诉说着那个秘密的时候,心电监视屏上,那原本微弱的心跳曲线却有了变化,那条曲线竟然有了很大的波折…… 她原本轻轻的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 她听到了,她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听到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了吗?你一定可以听到对不对?” 他握着她的手,凝看着她宁静透明的面容,心痛得几乎要裂开,他哀伤地一遍遍地祈求着。 “求求你,栀林,醒过来……醒过来……我拜托你醒过来……” 她却还是躺在那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文晴川绝望地握紧她的手,绝望地低下头痛苦地俯在她的病床前,绝望的他已经泪流满面…… 他哽咽着出声。 “栀林,你真的……不能再睡了……真的,为了我在你耳边讲的那句话,为了那句话,你必须要醒过来啊……" 滴滴滴…… 心电图监视器依然在静寂的房间里回响着…… 渐渐地…… 那原本微凉的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动…… 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去了一个纯白宁静的世界,那样美好的地方,让她再也不想回来。 可是…… 却有人一直一直地在呼唤着她,要她醒过来,一直一直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试图回来。 眼前仿佛是一片撕扯不开的白雾,浓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觉让她想要放弃,想要再次睡去…… 然而…… 她听到那个声音在对她说着什么……他在告诉她,她不能再睡下去了,不能再睡去了…… 不只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只是因为他,是因为另外的……另外的那一个刚刚存在不久的……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睁开眼睛。 模糊的世界一点点清晰,缓缓散去的白雾中,似乎依稀有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影子颀长孤傲…… 那宛如阿多尼斯一般骄傲的人,俊美苍白的面庞,倔强固执的眉宇下是一双薰衣草花瓣一般紫色的眼眸…… 她从未想过要好好地看看他!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了解他心中那份爱有多深,他眼底那份哀伤有多寂寞…… 她终还是错过了他! 玄栀林终于醒过来了。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已经恢复正常,没有任何并发症,主治医师很高兴地告诉她周围的人,她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出院! 只是有一点,因为语言中枢受到轻微的损害,恢复起来相对缓慢,所以她暂时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即便是努力张开嘴,也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单音节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院长室内,文晴川看着苍老的院长,语气中掩不住他的心急,“她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晴川,不要担心,她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 老院长示意文晴川坐下,他本人则宁静温和地说道:“主治医生都已经说了没有问题,她现在不能说话只是暂时的,而且她恢复得很快,相信不久就会健康起来。” 文晴川默然。 老院长走上来轻拍了拍文晴川的肩头,低声安慰道:“晴川,此刻的玄栀林,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了,因为那份爱的天性,她会比任何人都坚强。” 文晴川静静地走出院长室。 他转身把门关好,刚刚转过头来,却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夏笛。 夏笛显然已经等了他好久了,她的表情有着些微的忐忑不安,她的手里还捏着那份栀林的检验报告。 “文少爷,您可以和我谈谈吗?” 文晴川看到了夏笛手中的检验报告,他怔了—下,夏笛的声音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缓慢坚定。 “放心吧!文少爷,在没有和您谈过之前,这份栀林的检验报告上最后一条,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更不会告诉王子殿下。” 初春微凉。 阳光却依然灿烂,那些烂漫的、轻柔的光芒透过大窗户洒进来,柔柔地铺满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玄栀林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那些耀眼的光芒,眼中一片澄澈宁静。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轻轻地关上。 有人走进来了。 她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看一眼,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她依然看着窗外那些耀眼的光芒。 直到那个人走到她的身边,在她病床的对面缓缓地坐下,她终于察觉到了,缓慢地转过头来…… 澄澈的眼眸中,那抹宁静的光芒忽然震颤了一下。 星飒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 他竟和她一样的苍白消瘦,紫色的眼瞳中透出一丝虚弱的晶莹,好似希望的光芒将要燃尽,那是最后一抹光亮。 然而。 望着玄栀林的眸光,他却很温和地微笑,笑容苍白,却依然带着那份独属于星飒的尊贵气息。 “原来我们……都已经醒过来了。” 都已经醒过来了…… 他与她一样,跨过生与死的距离,只不过,她沉浸在安静美好的世界里长睡不醒,而他,则在残酷的现实里自我折磨! 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坐着的他和躺在病床上的她。 “陈内侍说,你暂时还不能说话是吗?”他宁静地看着她,宁静地微笑,“那你可以听我说,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之后,我就会走。”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身影,依然是寂寞挺拔的,他的眼底,还是一片静静的忧伤。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都带给你了什么……” 他低声说着,凝望着她,“我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不停地回想,有那么一瞬间,我终于意识到,你在我的身边,真的流了太多的眼泪……” 他默默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即便你说你会努力地去尝试,可是你还是没有喜欢过我,一点都没有……” “……” “你在我的身边,是为了保护文晴川,是要……利用我来威胁王太后……” 栀林的身体一震。 她心中忽然痛极,怔怔地看着在自己的面前依然宁静微笑的星飒,她忽然用力地摇头,很用力地摇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 然而。 “那天……我全都听见了。”星飒温和地看着她,喉咙却微微沙哑,“在你以为文晴川已经被囚禁的那天,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王太后,所以我……跑出了医院,我去找你,在回廊的后面,在大雨中,我已经听到了.……一切!” 栀林惊骇! 她震惊地看着星飒平静的样子,心中刹那间的剧痛让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却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终于想起那天回到医院的时候,星飒浑身湿淋淋的样子,他失魂落魄地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突然之间的高烧昏迷! 原来她威胁王太后的时候,他就在回廊后面! 他都听见了…… (小字) “从现在开始,我会守在星飒的身边,不离开他一步,做王室的好王妃,因为他是我和小七哥最好的护身符。” “如果你想要把小七哥送进地狱,我就有本事,把你所珍视的星飒也送进地狱里去!” “我会报复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能够毁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毁了星飒的一生一世!” (小字结束) “你要把我送进地狱,你要毁了我的一生一世,”星飒微笑着看她,眼眸却有着令人屏息的哀伤。 “现在,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我已经见过了地狱的样子,而从此刻起,我的一生一世……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玄栀林的眼泪在刹那间崩溃。 她捂住自己的咽喉,努力地想要说出一句话来,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办法出声,没有办法对他说一句。 星飒却伸出手来,握住她微凉的手。 他的微笑中有着深沉的痛楚,声音透出温和的心伤,“你不需要这样难过,玄栀林,我不怪你。” 他伸出手来为她擦干了那些滚烫的泪珠。 “玄栀林,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毁了你这么多年的生活,现在想一想,我对你……真的是糟透了。” “……” “不停地让你哭,让你流泪,无休止地伤害你,从来都没有……听从过你说的话,”他的手指静静地停留在她的面颊上,苦笑着说道,“我总是这个样子,自私霸道,从来都没有给过你……幸福的生活……” 她的心在颤抖。那些眼泪又簌簌地从她的面颊上滚落下来,她只能摇头,只能拼命地摇头,虽然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相信了。 阳光洒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淡淡地苦笑,“你看,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一生一世,永不离弃,这样的愿望,我们…··好像真的做不到呢。” 他这样安静地说着,滚烫的眼泪却已经从紫眸中落下来,“我真的……对不起你,玄栀林。” 玄栀林拼命地张开嘴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他苍白却依然英气的面孔上,春日里的空气有些微凉,却有着一丝清新的气息。 “像我这样不懂得珍惜不懂爱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真爱,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会永远记住。” “还有一个问题……” 他流着泪宁静地微笑,“栀林,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不可以说谎。” “……" 星飒苍白屏息地看着她,“你……爱过我吗?” 栀林微怔,看着他清澈的紫眸,湿润的雾气弥漫在她的眼前,她捏紧手指,抬起眼眸看他。 “我……换一个问题……”他忽然静静地出声。 他终究还是不敢面对!默默地凝望着栀林,心很慢很慢地跳动着,他轻声地问道:“你喜欢过我,并且真的曾经尝试着……爱我,是吗?” 更多的眼泪从栀林的面颊上落下,她终于颤抖着,轻轻地点头。在她点头的那一刻,他竟很宁静温柔地笑了,苍白的面孔上,出现的是那一抹很满足很满足的笑容,仿佛她这样的回答就已经让他很幸福很幸福了。 他微笑着,“谢谢你。” 千丝万缕的阳光中。 洁白的病房里。星飒伸出手轻轻地抱住她,很轻很柔的一个拥抱,他拥着她,苍白脆弱地微笑,眼眸中却是一片哀伤。 “玄栀林,我要把你还给文晴川了!” 洒照进病房里来的阳光美好温暖得不可思议。 那些烂漫的阳光遍布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如水一般铺满房间的地板,窗外,纯白色的缅栀花随风飞舞着……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放开她…… 栀林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 他的手指在她的面颊上滑过,而她的眼泪还在无意识地落下,那么多的眼泪,就像是一场纷乱的大雨…… “你不要哭了,”他微笑,笑容轻柔得近乎于透明,“文晴川一定会很爱很爱你的,他不会像我这样,总是不管不顾你的想法,你的意志,他一定不会让你流泪,所以,把你还给他,我真的很放心。” 他在她的面前站起来,依然微笑着,将一样东西静静地放在了她的手边。 那是一本童话画册和一个八音盒。 童话画册上,帅气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依然灿烂美好地笑着,可是现实生活中的他们,却最终无法走向那样的结局。 明亮的房间里。星飒宁静地凝望着她,良久,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紫眸中流下来,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落…… “玄栀林,我还你幸福自由的生活。” 拼命地压抑着内心铺天盖地的悲伤,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僵硬地站直身体,转身离开! 心中的痛,早已经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原来我最终还是…… 没有办法……和你一起走到幸福的结局……所以…… 我放你离开,因为我终于知道,没有我,你会拥有更多的幸福和快乐,没有我,你就可以和你爱的人自由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玄栀林忽然努力地爬起来握住了他的右手,她看到了他右手手心里那些无法除去的伤痕。 心中,那愧疚和痛楚早已经泛滥如海! 她呜咽着痛哭着,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放! 星飒呆呆地背对着她站立着,泪水从他的面颊上源源滚落,他知道她抓住他的手痛哭,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滚烫的眼泪疯狂地落在他布满伤痕的右手上。 背对着她。他忽然闭上眼晴。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痛苦,他僵硬着不肯回头,却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去挣脱她的手,很用力地掰开她紧握住自己的手。 她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他就用力地册开她的手指头,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地掰开自己的手……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悲伤的一幕。只是那一刻与此刻相反! 大伤未愈的他在病床上高烧昏迷,他也是这样死死地攥紧她的手,不肯放松一分一毫,祈求着不让她离开! 但她还是流着眼泪掰开他的手,她最终离开,因为文晴川,因为她爱文晴川远胜于他! 但是,他还是没有怪她,无论她怎么做,他都没有怪过她! 他终还是掰开她的手! 就在双手分离的那一刻,她忽然绝望地哭出声来,却还是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她拼命地大哭,就像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一样,她撕心裂肺地哭着…… “我一直都觉得,留在我身边的玄栀林只是一个幻像,就像是镜子里的白雪一样,可望而不可即,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你一分一毫……” 他微微地笑着,笑容苍白屏息,“可是即便被玄栀林欺骗,也没有关系,将来,某一天,你回忆我的时候,只要认真地记得这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因为爱过你玄栀林而后悔过!” 她哭倒在那里,绝望地伸出手去,却再也抓不住他…… 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颀长的影子最终还是在她的眼前消失,仿佛是融人了那一片雪一般纯洁、雪一般满天飞舞的缅栀花瓣里…… 那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接近的距离…… 光芒千丝万缕地闪耀着。温暖灿烂的世界。 寂静的花园里,夏笛坐在休息椅上,看着眼前的文晴川,低声说道:“你说过的,一定要让她幸福地生活。” 文晴川静静地点头,“我会做到!” 夏笛低下头,她看着丰中的那份栀林的检验报告,那份检验报告就像是白蝴蝶一样,在她的手里随着微凤轻轻的晃动着…… “还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夏笛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痛楚,晶莹的眼眸中有着眼泪在闪动着。 “为什么潜艇失事你会没事?为什么你会捧着他的遗像回来?” 阳光静静地在他眼前闪耀着。 文晴川的眼眸中一片深黯,犹如悲伤的夜,“因为……他看我实在太劳累,所以在潜艇下水的那夭,他……像个傻瓜一样坚决要求,替我下潜艇……” 泪珠缓缓地从他的眼窝中滚落…… 夏笛低下头,在他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因为离开的那个人,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一个人。 这辈子,她唯一爱过的人! 即便他总是喜欢毫无顾忌地开玩笑,总是喜欢装出一幅很花心很花心的样子,她还是把他放在自己的心里。 尽管她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她! 白色的缅桅花随风落下,带着纯白色的光芒,金灿灿的花心,那些花瓣簌簌落在地面上,带给天地间一片清新的香气…… 嘶…… 检验报告在夏笛的手中化成碎片,她一点点地撕碎那张纸,眼泪一颗颗落下,她将那张纸撕得很碎很碎·····一阵风起…… 那些白色的碎纸片从夏笛的手心里飞舞出去,那是一个需要永远守护的秘密,就用这样的方式,让它永远都泯灭在两个人的心里面。 只要栀林从此后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 文晴川静静地看着她。 “这检验报告上的最后一条,我会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绝不会告诉王子殿下,可是你要答应我……” 夏笛依然低着头。她的声音带着哭泣的硬咽,“文晴川,不要再让栀林流泪了,你会让这一切都好起来的,是吗?” 花瓣从空中轻柔地落下。 晶莹剔透的阳光如水晶一般闪耀着。 高大的缅栀花树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睡眠,终于释放了那一树美丽的缅栀花,纯白色的花瓣,金色的花心。 所有的一切,美好如天地之初! “我保证……" 文晴川抬起头看着那些随风飞舞的缅栀花瓣,眼眸中是一片清澈的颜色,他宁静温和地出声。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 春暖了,花终会开放。 那些一年四季都不凋谢的纯白色缅栀花瓣,总是在灿烂明亮的阳光中曼妙多姿地飞舞着,仿佛是这个美丽的国度一年四季都在飘雪…… 而那些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即便伤心欲绝,却刻骨铭心、无法忘怀的记忆,就像是这场纯白的雪…… 永远…… 都不会融化…… 终章 紫之源 六年后。 从王储正式继位成为国家之王后。星释王国的政治又开始了一个新局面,玄氏家族早已经放权,而文氏在七年前就已经交出所有的军权,移居海外,靳氏家族新任继承者也终于在新的政治环境下俯首称臣。 市政厅以下设民意院,收听民愿,上达中央,王室、市政厅与民意院三权并立,相互制约。 这个位于太平洋的岛屿上国家,终于迎来了一个新时代,而创立这个时代的王的名字,叫做星飒! 温暖宁静的盛夏中午。 星释王国中宫殿。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毛绒绒的的地毯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搭载地面上的火车轨道,他的脸蛋圆圆的,鼓鼓的像个苹果,乌黑如黑葡萄的眼睛中闪动着非常专注的光,显然这个火车玩具已经让他完全痴迷了。 一个老人坐在摇椅上,他看着这个玩得很认真得小孩子,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闪烁着淡淡的光芒,苍老的面容上都是慈祥。 她很疼爱这个孩子。 小孩子被这些奇奇怪怪的火车轨道给难住了。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房间里另外一个人,急切地喊到:“叔叔,叔叔,小澈被难住了,这个玩具是坏的。” 只要他不会玩的,那么那个玩具就一定是坏的。 正在倒茶的星飒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调皮的小男孩,紫眸中露出一片淡淡的笑意,他端着茶杯走过来。 “连火车轨道都不会接,星澈是笨蛋啊!” 小男孩马上撅起了嘴巴,把火车跪倒又重新拿到了手里,“我会,我妈妈说我是最聪明的,我就是会!” 他是星飒哥哥星诺的孩子,星澈。 星飒微笑。 他站起身来,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坐在摇椅上的王太后手中,王太后已经很老了,他略为吃力地接过茶杯,小心地喝了一口,又放回到星飒手里。 王太后的目光静静的停留在小星澈的身上。 她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看着星澈,她忽然轻声开口,“这么多年了,你真的……准备这样孤单的一个人生活一辈子吗?” 她问的是星飒。 星飒端过茶杯,淡淡地开口,“是。” 王太后难过地闭上眼睛,只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的疼痛。 六年前。从玄栀林跟随文晴川离开,王室对外颁布了王妃暴病而卒的假消息那一刻起,星飒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总是淡淡的,无喜无悲,无怒无哀。 他的心已死! 窗外的缅栀花静悄悄地飞舞着。 宁静的房间里,王太后和星飒都静静地看着星澈,那样单纯的一个孩子,无论谁看到他,都会不自觉地温柔起来的。 “星飒,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相信星诺的话吗?” 王太后突然出声。 星飒抬头看王太后,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就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在你母亲死去的第二天晚上,宗殿里突然烧起了一场大火,”默默地回忆着往事,王太后温和地说着,“当时你和星诺都站出来说火是自己放的,我却选择相信星诺说的话,以火烧宗殿的罪名将他贬到了海外。” “?”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那场大火是你点燃的,只有你星飒才能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星飒微微怔住,“可是当时,你根本不相信我!” “因为我要把你留下来当王储,”王太后看着窗外飞舞的花瓣,淡淡地笑笑,“星诺的性格太柔,如果说他的眼睛里有的是温和的水,那你的眼睛里有的就是冷硬的铁,当三大家族的势力威胁到王室,让我迫不得已舍弃你的父亲,而王室岌岌可危的时候,我需要的是你,不是他!” 星飒不言,他的紫眸中,一片复杂的光芒。 “我这样说,你会更加地恨我,”王太后却依然平和地微笑,手指上的王权祖母绿戒指淡淡生光。 “可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选择你做这个国家的王是对的!即便,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的人,所有人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星飒,到了最后,你会原谅我吗?” 王太后转向星飒,眼眸中带着某种期待,她祈祷他能原谅自己,即便是明明知道,他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天凉,我去给你拿个薄毯。” 星飒淡淡地说着,他转身放下茶杯,已经走了出去。 王太后眼眸一片哀伤. 时间静静地流淌过去 王太后始终看着星澈搭火车,火车轨道终于搭好,小星澈抬起头看了王太后一眼,显然是想要夸奖。 王太后微笑,低声说道:“小澈真聪明。” 星澈可爱地一笑,抓起一旁的火车放在轨道上,看着火车放在轨道上行使,顿时眉开眼笑,开心得不得了。 阳光温暖地照进来。 王太后忽然轻柔地说道:“小澈,祖奶奶觉得太累了。” “累了就要休息啊!” “可是”王太后看着小澈,缓慢地说着:“祖奶奶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可以让叔叔去做。”小澈抬起头来天真地一笑。 “那如果哪一天,你的叔叔不想做了呢?” “那我来做好了,”小孩子的黑眼瞳亮晶晶的,“我会陪着叔叔。如果他累了,我再帮他!我很聪明的。” 他牢记着自己母亲的话,他是最聪明的孩子。 王太后心满意足地一笑。 “这个送给小澈。”她将一样东西放在小男孩的面前,慈祥地微笑着,“小澈一定要好好地保留。” 星澈很乖地点头。 王太后靠在摇椅上,仰起头看着大窗外漫天飞舞的缅栀花,声音却一点点地低下去,“我真的太累了” 星澈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飞跑的火车,黑眸中有着天真可爱的光,“那祖奶奶好好休息吧!小澈不会吵你的。” “好。” 可是星飒——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啊! 王太后仰看着窗外那些飞舞的缅栀花,她哀伤地微笑着,很缓慢很缓慢地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却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累了,就休息吧! 星飒带着薄毯走进来的时候,星澈还在专注地玩着自己的小火车,而王太后则静静地躺在摇椅上,一动也不动。 他走上去,刚刚要给王太后盖上毛毯,却一下子愣在原地。 毛毯从他的手中落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星澈回过头,看到星飒,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眨巴着眼睛说道:“叔叔不要吵,祖奶奶睡觉了。” 星飒转头看那个小小的孩子。 星澈的手心里还捏着王太后那枚珍贵的祖母绿戒指,那是祖奶奶刚刚交给他的,凝看着星飒,星澈的眼珠晶莹剔透的,没有半点尘埃,纯洁恍若天使。 胸口窒息般地疼痛! 星飒的声音一阵哽咽,“好,我们不吵。” 他弯下腰,将小澈抱在怀里,小孩子软软的,却很温暖,温暖他那颗冰封很久的心,他哑声说道:“我们让王太后好好休息,让她好好地睡一觉。” 他的眼泪静静地落在了星澈的身上。 阳光温柔地覆盖着房间的一切,而窗外,缅栀花依然宁静地绽放。 缅栀花神社成了星释王国一个祈福的圣地。 来往的游人络绎不绝,纷纷到这里来挂许愿牌祈福,缅栀花神社终于不再寂寞,承载着无数人最美好的心愿。 星飒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无论是夏笛还是陈内侍,他都没有让他们跟上来,他独自走到这里,来往的游客认出了他,但也因为他的安静不便上前来打扰。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神木下。 缅栀花神社绽放了一树的纯白,茂盛如云盖,无数的许愿牌挂在树身上,因为太多了,他再也找不到曾经他亲手挂上去的那枚了。 紫眸里一片落寞的光芒。 他忽然淡淡地苦笑。 即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缅栀花神社最终还是没有守护他和她,那样的愿望,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缅栀花在他的眼前,簌簌落下。 “叔叔……” 身后忽然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星飒疑惑地转过头,他看到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穿着非常可爱的白色裙子,可爱水嫩的脸蛋上却带着大大的墨镜。 她的手里拿着一枚亮晶晶的硬币,指着星飒身旁的一个很高的箱子,礼貌地说道:“可以帮我把这个硬币扔进去吗?” 那是市政厅特意设立在这里的星林基金箱。 星飒微微一笑。 他抱起小女孩,将小女孩举高,小女孩开心地笑着,将手中的硬币投到了星林基金箱里去。 然而,当星飒刚刚放下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身上佩戴的,一个天蓝色的挂饰却突然跃入星飒的眼眸之中。 如被雷击一般! 星飒倏地怔住—— 那是天蓝色的八音盒挂饰,非常精巧的样子,制成怀表的样子,八音盒里面,还有一只小海豚一边游戈一边歌唱…… 他清楚地知道,因为那是他亲手做的。 星飒呆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因为刚刚投了硬币所以很开心,她的手里还捧着一本童话画册,画册的上面,是帅气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 妈妈每天都会给她讲这个故事,而故事的结局,永远都是从此后,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喜欢这样的故事! 凝望着小女孩,星飒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他的声音竟然在刹那间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思南!” 小女孩甜甜地笑着,分外响亮地回答,不过她又捏捏自己的鼻子,很可笑地笑着,“不顾过爸爸妈妈都叫我囡囡,妈妈有时侯生气了会叫我捣蛋鬼,但是叔叔不可以叫我捣蛋鬼,要叫我囡囡。” 她活力十足,一下子说了好多,既使带着大大的墨镜,竟也可感受到她眼眸中清澈的笑意。 他明白了。 胸中涌动的,竟是一片刹那间苦涩的滋味。 看着眼前小女孩灿烂明亮的笑魇,他默然地低下头,低声说道,“文思南?囡囡?我知道你爸爸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因为我认识他……” “天哪,囡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急促紧张的声音,“捣蛋鬼,你怎么到处乱跑!爸爸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呢。” 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星飒觉得心头一窒,竟然就僵立在那里不能动了。 囡囡却扬起了美美的笑魇,朝着星飒身后的人招着小手,“妈妈,我和叔叔在一起,没有到处乱跑!” 她笑得灿烂极了。 玄栀林一向都拿她没有办法,她走上前去,拉过小囡囡,看着她的裙子上居然没有尘土的痕迹。 “还没有到处乱跑?你看你,手上都是泥,刚才是不是摔了一跤?” “没有。”囡囡失口不认,把双手背在身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敢看妈妈严厉的样子,却调皮调皮地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另外一个人,“妈妈,我正在和叔叔说话呢。” 叔叔? 玄栀林诧异。 她循着囡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她看到那张依然俊美英气的面孔,如紫水晶一般绚烂的眼眸时—— 她怔住。 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丝纯白的云彩。 空气中,有着缅栀花的香气。 小女孩囡囡仰着头,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大人,不解并委屈地撅起嘴巴,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看见对方的时候,就全都不说话了呢。 而且,全都不理她了。 “玄栀林……” 凝望着在看到他一刻就完全呆住的玄栀林,星飒虽然最先微笑了,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久不见了。” 她回过了神,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囡囡的手,低头应了一句,“嗯。” 的确,好久不见了。 从六年前,文晴川带着她离开这个国度到海外定居,六年的时间,她以为,她和他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是,还是见面了。 星飒转向小女孩囡囡,看着孩子水嫩天真的面孔,依然温和地笑着,“原来你和文晴川的女儿这么聪明可爱!” “嗯,谢谢。”栀林仍然抓紧了孩子的手,轻声回答他,美丽温和的眉宇之间竟有着小小的慌乱。 星飒看到了她紧张的神色,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原来,他带给她的一切痛苦,到现在,都没有消除。 默默地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感情,他知道她已经很幸福,他知道,她已经和他最爱的人在一起了。 他还是很轻很轻地问道:“你……过得好吗?” 玄栀林点头。 他竟然释然地微笑。 接下去,还是一片沉默。 小女孩囡囡拉了拉栀林的衣角,看着自己的妈妈低下头来,就马上眨巴着眼睛说道:“妈妈,爸爸还在等着我们呢。” 栀林点头,她弯下腰抱起了囡囡,小声地说道:“好,我们去找爸爸。” 星飒沉默地从她的手中接过了囡囡,看着她瞬间惊愕的眼眸,却还是淡淡地笑着说道:“石阶很难走,我帮你抱着她。” “不……不用。”栀林的声音竟在刹那间颤抖。 “不,我要叔叔抱。” 囡囡使劲抱紧了星飒的脖子,对着栀林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不用妈妈抱,就要叔叔抱。”她笑眯眯地趴在星飒的胸前。 星飒转头看栀林。 他的唇角带着微微的笑容,“走吧,我送你下去。” 石阶路很长。 他抱着小囡囡,她跟在他身边。 很长很长的一条路,这条路上,他们一起走过,这里曾有过关于他们之间的,很多很多的回忆…… 在这条路上, 她知道自己被册封为王妃…… 在这条路上, 绝望的他抱着昏迷的她在大雨中飞奔,从石阶上滚下,却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左腿摔断…… 在这条路上, 缅栀花飞舞着,风轻柔柔的,他背着她,一步步朝上走,她在他的背上开心地微笑着,她生怕他不小心摔了她,可是他却坚定地说: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曾说过—— 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分开了,那一定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保护她了。他告诉她,不需要紧张害怕,更不需要悲哀,因为即便他离开,他也会把满满的幸福送到她的面前来。他也会尽他所能让她未来的生活宁静快乐。 现在,他做到了! 他们的路,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走下最后一级石阶路。 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平坦的林间大道上,一面是王室的专车,陈内侍和夏笛站在那里,等待着星飒。 一面是文晴川的车,文晴川缓缓地推开车门,走出来,他看到了共同从石阶路上走下来的星飒、玄栀林和囡囡。 他的眼眸中,却依然是一片清澈的光芒。 缅栀花在高高的天空中,灿漫地飞舞着,在他们的周围,轻柔地飘落…… 星飒沉默地放下囡囡。 栀林走上前来,牵住囡囡的手,她抬起头,看着星飒紫色的眼眸,唇角浮现出一抹轻柔的笑意。 “再见。” 星飒轻轻地点头,默默地凝望着他,紫色的眼眸中一片柔和的光。栀林握紧了囡囡的手,微微地低下头,转身离开! 一个转身,物是人非…… 神社中的那颗缅栀花神木,虽然依然繁茂如初,然而纯白的花树下,缅栀如雪,镜花姻缘…… 他与她的再度相逢。一个微笑,却恍如隔世··· 绚烂的阳光柔柔的,透过树叶的枝枝杈杈落下来。 空气中,有着谈谈的风。 小囡囡忽然回过头来,挣脱了栀林的手。 栀林怔住。 小囡囡转头看着星飒,忽然开口叫道,“叔叔。” 她朝着星飒飞跑过去,小小的身影就像是一个可爱的缅栀花精灵一样,一下子扑到了星飒的怀竟不蛇的松开手去。 星飒的心头一颤。 “囡囡很喜欢叔叔,”小女孩笑眯眯的,在星飒的面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柔软的嘴唇就像是最娇嫩的花瓣一样。 “叔叔的眼睛,好漂亮,比囡囡的还要漂亮。” 童言无忌。 星飒的面容出奇的温柔,他抱着那个小女孩,只感到心头一阵发颤,竟不舍得松开手去。 但是,囡囡还是从他的怀抱里溜出来,可爱的面庞上是纯净无瑕的笑容:“叔叔再见,我要和爸爸妈妈回家了。” 她从星飒的旁边跑开。 一直跑到了栀林的身边,重新把自己的小手认认真真的放在了栀林的手里,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到:“妈妈,我们回家吧!爸爸在等我们呢。” 栀林几乎落下泪来。 她拉起了囡囡的手,她的手指却在一直地颤抖,静静地抬起头来,她看到了远远站立的文晴川。 文晴川对着她和囡囡,宁静温和地微笑。 心中一片淡淡的落寞。 星飒默然地转过头,陈内侍已经打开了车门,他安静地坐了进去,在车门就要合上的那一刻—— 一直沉默的夏笛忽然出声,“殿下,那个孩子……” 星飒默然地坐在车内,他听到了夏笛的声音,缓缓地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有着过分安静的光:“怎么了?” 夏笛捏紧了手指,他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最终,她还是低下头去,将她真正想说出来的话咽下去,小声地说到:“好可爱的孩子。” 她还是选择保守了那个六年前的秘密,关于六年前检验报告上的最后一条! 她曾答应过文晴川,只要栀林能幸福地生活,她会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守护着这个秘密,即便有片刻的犹豫,她还是沉默了! 陈内侍怪异的看了一眼夏笛。 星飒没有说别的,他一个人坐在车内,低声说道;“可以走了。” 车门被关上了。 当王室专车开去的时候。 小女孩还开心地向文晴川跑去,文晴川微笑着同样张开手臂朝前走去,玄栀林不得不亦步亦趋的跟在囡囡的身后,生怕她摔了。 囡囡却越跑越快。 终于,她小小的身体一个踉跄,步履不稳,竟然真的扑倒在地,文晴川和玄栀林同是紧张地上前去扶她。 小女孩一直戴在脸上的墨镜摔落在地。 但似乎摔得不痛。 囡囡仰起头看着朝自己跑来的爸爸妈妈,却还是调皮着笑着,那些细碎的阳光照耀在她可爱的面庞上,照耀进她的双眸里。 于是—— 她清澈的紫眸里,便流转着一抹灿烂的阳光,如紫水晶一般绚烂夺目…… 后 记 写这篇后记的时候,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思绪万千,五昧杂陈,一时之间竞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 涅涅一直都等待着我的大结局,她也是《镜栀雪》的第一个读者,那个时候还是冬天,她在我家里,打开我的电脑看稿子。 我曾对她说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本稿子,让我在写最后结局的时候,哭到这样的程度,从早上八点钟坐在桌前写一直写到最后的下午一点多,我的眼泪就没有停下来过。 因为星飒最终放手…… 因为文晴川温柔的守护…… 因为玄栀林无法开口的悔痛…… 因为夏笛始终没有机会表达的爱…… 因为靳楚南…… 有一种深沉的爱情……就是最初不肯放手地坚持,最后毅然决然地放弃! 这一点,星飒做到了! 所以他是这个故事里,我最喜欢,最心疼的一个人! 这个故事里,有我太多的不舍和心痛……也融入了我太多的感情,写到最后,我的心就和故事里的人一样痛。 但是 2008年6月4日星期三13:25分。 我独自窝在自己的寝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桌旁只放着一杯水,对着电脑不停地写,最终完成了这个故事! 《镜栀雪3》大结局篇完成了!! 也许,它是我在天真无邪的学生时代完成的最后一个故事,所以将来,无论我写出多少故事来,它都注定是最特殊的一个,最让我难以忘怀的一个。 完成《镜栀雪》这整个故事的半年里,我经历的太多,至今为止都忐忑不安,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物是人非,却比往常流了更多的眼泪。 其实,我是一个爱哭的人。 害怕分离,不愿意让身边的人离开,但却又不得不离开…… 这样说着,总觉得自己似乎把一篇后记给写跑题了。 这篇后记,是我写给正在看故事的你们,要对你们所要说的话,那么,其实我想说,也是《镜栀雪》整篇故事所讲述的—— 那就是—— 珍惜! 请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请珍惜深爱你们的人,请珍惜你们深爱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你伤的最深的那个人,一定会是最爱你的人!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抑或是友情,请珍惜你们现在所拥有的爱,所拥有的一切! 还有一句,给一个叫做囡囡的小女孩: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聪明的孩子,无论此刻,你在哪里,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永远记得你。曾经有一个叫做囡囡的小女孩叫我姐姐。你没有离开。你会一直在我的心里!说到这里,这个故事就可以真正的结束了。当故事里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应有的归宿,当希望与遗憾并存的时候,就到了结局的时候。 感谢《镜栀雪》1和2的编辑安诺姐姐,我会永远记住与你合作的默契和开心,温柔的你一定会幸福和快乐的,^o^,鞠躬ing。 感谢《镜栀雪》2和3的编辑yoyo姐姐,你的话语给了我最大的信心,请以神的光芒普照我吧,^o^,鞠躬ing。 感谢你们,耐心地看完这个故事,无论这个结局是不是你们所喜欢的,感谢你们,陪着我走到了这个故事的最后!我还会写更多更多的故事,希望你们会一直等待和期待我! 永远感谢你们的灵希 2008年6月4日星期三14: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