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的可乐情人》 楔子 嘉德: 经过长日以来的痛苦和挣扎,我决定离开你。 别人都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自己也曾经这样认为,但与你相处越久,我却越发现你的心原来根本不在我这里。 从小到大,我都是那样无忧无虑的一个女孩子,贪吃、贪睡、爱笑……可自从遇到你,我变得忧心忡忡,整日患得患失,在无数个深夜里以泪洗面。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可那不是爱。 你只是喜欢跟我聊天,听我讲笑话,看我如同跳梁小丑一般逗你开心……你从来没有吻我的冲动,也没想过与我天长地久。 奢求你的爱情,是我的错。现在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追求一种遥不可及的感情,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可乐情人”。 我能为你带来快乐,却仅此而已,并不值得你珍惜,因为我不是一瓶值得珍藏的昂贵“香槟”,我只是一罐廉价的可乐。 现在,我决定离开了,放手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一点感情。希望我的离开不是白白牺牲,你能利用我给你的自由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 不要告诉我你心中没有那个人,我知道她是存在的,当你心不在焉、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所在,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在想念她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跟她在一起,反而与我消磨时间,但我猜,你也许有难言的苦衷吧? 答应我,去勇敢地追求她,好吗?拿出与我追求你时相同的勇气,得到你的幸福。否则,我为了让你幸福付出的所有伤心和泪水,都浪费了。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能逗人开心的女孩子,你说跟我在一起时感到很快乐,那是因为,我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拚命地……让你开心。 予婷留字 第一章 搬到这栋小公寓已经一个月了,裴嘉烈总算过著自己向往的生活。 他所向往的生活无非七个字:清闲!清闲!再清闲! 这栋小公寓远离喧闹市区,清晨惟有鸟儿的叫声把他唤醒,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是一片绿叶和野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公寓因为陈旧且偏僻,很少房客,他一人租下最高的楼层,把整片天台据为己有。闲暇时,便在天台上晒晒太阳,看看书,好不惬意。 最最让他开心的是,除了贴身秘书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搬到了这儿,公司的下属和家里那个唠叨的妈妈都不知道。 他们只有他的电话,却没有他的住址。他可以随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他们却说死道活也找不到他。 哈哈,好好玩哦,他就像一个隐形人,拖了魔法,来去无踪,却可以时时刻刻观察人间的一切。 这种感觉如同读侦探小说,让他好开心。 但裴嘉烈万万没想到,他悠游自在的生活会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女人搅乱了。 要讲述这个令他头痛的女人,必须从那个吵闹的上午说起。 那天早晨,他像平常一样,正躺在舒服的大床上作著香槟美人的糜梦,忽然被一阵鼎沸之声惊醒。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没办法,从前闹市中纷烦的生活多多少少会让心里留下点阴影,偶尔出现点幻觉也很正常。但很快的,他便发现,这可怕的声音来自于现实。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推窗眺望。 只见一辆大车停在公寓楼下,来来往往的工人正搬运著家具。看来,是有新的房客人住了。 搬家的时候声音吵一点的确情有可原,裴嘉烈心怀仁慈,当然不好与邻居计较,于是,为了不让这鼎沸之声再次打扰自己,他决定打开cd音响,用一曲交响乐来掩盖噪音。 不料,当大提琴、小提琴、长笛、黑管、大号等诸多乐器齐奏合鸣之时,闭眼欣赏的他却皱起了眉头。 咚咚咚……咚咚咚…… 是什么在敲打个不停?鼓声吗?不,不像! 睁开双眸四顾寻找,终于,他发现这声音来自门外。 是谁在敲门?难道是房东来催房租? 裴嘉烈无奈地起身迎客,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怔了一怔。 门外站著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说她奇怪,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与她素不相识,不知她为何要敲他的门?第二,这个女孩子,本来有一张甜美可爱的脸,可那脸上的表情却冷若冰霜,让人不由得感到阵阵寒意,如同遇到了千年僵尸。 女孩子右手举著一把巨大的锤子──刚才,她就是用这把锤子在“敲”他的门的? “小姐,请问你找谁?”裴嘉烈瞪大眼睛问。 “这屋子只有你一个人住?”女孩子不仅表情冰冷,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感情,像个酷酷的杀手。 “对呀。”他错愕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是你在放音乐了?” “嗯。” “你以为自己现在住在别墅里?”眉一挑,女孩子语气更凶。 “嘎?”裴嘉烈一时间不解其意,他又不是白痴,怎么会把破旧的小公寓当成别墅? “那你干么把音乐放得那么大声,不知道这样会吵到别人吗?” “哦……”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对不起,小姐,因为下面有人搬家,好吵,所以……” “所以别人吵,你就跟著吵?”女孩子狠狠地瞪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顿时百口莫辩,“我只是想掩盖噪音而已……” “用噪音掩盖噪音等于加大噪音!”不听他的解释,她依然斥责。 “小姐,我放的是交响乐,不是噪音呀……”他哭笑不得。 “在我耳朵里,交响乐等于噪音!”女孩子手一挥,示意他闭嘴,“还有,天台上那些桌子椅子是你的?” “是的。” “麻烦你把它们搬走,我要晾衣服!你以为天台是你一个人的?” “呃……”裴嘉烈顿时结巴,“因为我住在顶层,平时又没什么人用天台,所以……” 顶层的住户可以独享天台,这似乎是不成文的规定吧?否则谁愿意天天爬这么高的楼梯,而且被烈日直晒天花板呀! “你向房东太太多付了租金?”女孩子横眉冷问。 “那倒没有。” “既然大家付的房租是一样的,你就不能多占便宜。”手一抬,她直指著他的鼻子。 “可我住的是顶层呀!”裴嘉烈委屈地嚷,“这栋旧公寓又没有电梯,我爬楼梯的时候比别人辛苦,总该有些补偿吧?” “有人逼你租这一层吗?” “那……那倒没有。” “那就是你活该!”女孩子讲起话来唇枪舌剑的,“不要再狡辩了!限你今天之内把天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走,否则我把它们扔下楼去。” “小姐,你到底是谁呀?”房东太太的继承人? “我姓邱,是你的邻居,今天刚搬来的。”她面无表情地答。 “哦!”裴嘉烈恍然大悟,“原来制造噪音的是你!” 好冤枉,做贼喊捉贼!这小妮子身为罪魁祸首,居然好意思跑来斥责他?! “怎么,不服气呀?”女孩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轻哼,“我制造噪音是身不由己,你却是故意为之,我可以被原谅,而你不能。” “小姐,你拿著锤子砸别人的大门,总是不太礼貌吧?” “你的音乐放得那么大声,我轻轻敲门你能听见吗?大概我把手敲断了,你都听不见吧!何况,你家又没装门铃。” “呃……”哇,伶牙俐齿好厉害,让久经江湖的他也不得不暂时甘拜下风。 “总之,请你以后不要再把音乐放那么大声了,”她再次举起手中的锤子,“如果再犯,我会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撬开你的房门,把你的音响砸得稀巴烂!” 天啊,好可怕,吓得他无言以对。 裴嘉烈还想说些什么,那女孩子却风一般转身去了──来去匆匆,仿佛一个恶梦。 他站在口门愣了好久,直到电话铃猛响,才回过神来,踱回屋中。 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的,不会有别人,一定是他那个无聊的老妈。 自从老妈迈入中年后,就把对老爹的爱情逐渐转移到儿子身上,天天盯著他和大哥的一举一动,如同紧张的恋人。 搬到这栋小公寓,有一半原因是为了逃避老妈,无奈,东躲西藏,终究难逃魔掌。 “喂喂,乖儿子,为什么响了半天才来接电话?”果然,刚拿起话筒,那熟悉又强悍的声音马上从听筒窜出。 “呃……刚刚在洗澡。”裴嘉烈信口胡扯。在老妈面前,他习惯了胡扯,也惟有这样,才能救自己一命。 “洗澡?乖儿子,你自己会洗吗?” “天啊,老妈,你儿子我虽然尚未到而立之年,但也不至于这么弱智吧?”又不是还在念幼稚园。 “儿子,妈妈就是担心呀,生怕你吃不好、睡不好,不如我替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女佣人……” “免了吧,老妈,”裴嘉烈差点跳起来,“我最怕那些女人了,说是来当女佣人的,却个个都往我的床上钻。” “哈哈,”裴太太大笑,“那是因为我儿子长得帅嘛,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你就将计就计,顺手牵羊嘛,反正我正想要个儿媳妇。” “老妈,我还想逍遥几年呢,想要儿媳妇,叫大哥给你娶一个!” “你大哥?哼,不要提他,气死我了!” “怎么,大哥犯了什么错?他不是一向很乖吗?” “还记得那个很有名的模特儿丽蓓嘉吗?” “哪个?”有名的模特儿太多了,他哪记得住? “就是你大哥前一阵子交往的女朋友呀!我和你爸爸都喜欢她,觉得这个女孩子长相甜美、善良可爱,家境虽然不是太富有,但也还算清白,都认准了她当我们裴家的长媳,谁知道,你大哥不知发了什么疯,莫名其妙把人家气走了,害得我和你爸爸白白高兴了一场。”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大哥肯定不爱她,所以才赶她走的。” “可是我们都觉得你大哥跟她在一起很开心呀,那个女孩子特别会说笑话,经常逗得我们笑痛肚子,她……她就像一杯可乐那样可爱。” “一杯可乐?”老妈也太没文化了吧,这是什么比喻?“大哥比较适合喝香槟,不适合喝可乐。” “唉……总之丽蓓嘉走后,我和你爸爸对你大哥就不抱希望了,现在就指望你了。” “嗄?老妈,你说什么?这个电话好像坏了,听不清楚呀!”裴嘉烈故意敲打著话筒,大声嚷嚷。 “电话没有坏。”裴太太很快识破了他的诡计,“你不要装神弄鬼!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去公司?” “我为什么要去公司?” “你是副总裁呀!放著那么多工作不做,全都丢给你大哥一个人吗?要知道,你大哥刚刚失恋,心情不好……” “老妈,我不去公司,并不代表我不工作呀!恰恰相反,那些工作我在弹指一挥间就处理完了,所以没有必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那个枯燥的地方。” “真的吗?”裴太太疑惑。 “老妈,对于一个十五岁就拿到博士学位的人,你应该怀疑他的话吗?” “呃……老妈知道你很天才,不过你还是应该经常到公司走走,免得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偷懒。” “好了好了,儿子遵命就是。”裴嘉烈应付道,“老妈,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不能再跟你聊了,因为你儿子就算再天才,也没有办法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 “乖儿子,老妈还有最后一件事跟你说。你这个周末去跟何伯伯的小女儿见见面,如何?”裴太太没有就此放过他。 “何伯伯的小女儿?是谁呀?为什么要我去跟她见面?” “相亲啊,傻儿子!” “嗄?老妈,你说什么?电话好像真的坏了,我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裴嘉烈再次装蒜。 “你少跟我来这套!这个周末去跟人家女孩子见面,听见了没有?” “听不见呀!老妈,我先修修电话,等会儿再拨过去给你。”这一回,没有再给老妈纠缠他的机会,他当机立断,把话筒一放。 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紧张退潮后,肚子却咕咕叫起来。 刚才不算完全说谎,至少说对了一半──他此刻真的饿了。只是,从来不懂得煮饭做菜的他,真不知该吃什么。 这些日子都是叫外卖,吃得都腻了,附近小餐馆的食物味道也不怎么好……看来,他真该听从母亲的建议,请一个能干的女佣人。 但这个女佣人不能知道他身为天行集团副总裁、裴家二公子的显赫身分,否则,她们非但不做饭给他,反而会跳上他的床。前车之鉴不可忘呀! 惟今之计,他得托房东太太帮忙,在附近物色一个可靠的女孩。 房东太太果然办事效率高,才拜托了她,马上就有人来敲他的房门。女佣这么快就找到了? 裴嘉烈兴高采烈地跑去开门,却失望的发现,门外不见他期盼的女佣,只站著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那女孩子出奇的漂亮,穿著白底绿点的短裙,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哥哥,”她嗲声嗲气地唤他,双手托起一个漂亮的便当盒,“快接住,好重哦!” “小妹妹,你是谁?”裴嘉烈慌忙捧住便当盒,惊愕地问。 “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我叫小桐。”她笑咪咪地回答。 “邻居?”新搬来的邻居平白无故地跑到他家里做什么?“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芋头酥角,我姊姊最拿手的点心哦!” “芋头酥角?”平白无故地把她姊姊最拿手的点心捧到他面前干么?香喷喷的味道引得肚子正饿的他差点流口水,“小妹妹,我劝你三秒钟之内把它们拿走。” 否则他会一口把它们统统吃光。 “哥哥,你不喜欢这种点心吗?” “恰恰相反,我太喜欢了。”喜欢到想当劫匪的地步。 “那你为什么不要?”小女孩诧异。 “呃?小妹妹,你不会是告诉我,这是送给我吃的吧?”裴嘉烈更诧异。 “当然啦!”小女孩大笑,“是我姊姊叫我送来给你的。” “你姊姊?”这附近也有他的追求者?“你姊姊为什么平白无故送我点心?” “因为我们刚刚搬来呀,姊姊说,出于礼貌,应该给这栋楼的每一位邻居送一盒点心。” “原来如此。”裴嘉烈舒了一口气,随后马上蹙起眉,“小妹妹,你姊姊什么样子?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但不太爱笑、喜欢拿著一把锤子到处走的?” 莫非……是早上砸他大门、威胁他的恶女? “嗯,”小女孩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姊姊今天的确有拿著一把大锤子来敲过你的门,不过她很爱笑的啊……” “那肯定就是她了!”既然是恶女送来的点心,不吃白不吃,全当精神赔偿! 咕咕直叫的肚子逼迫裴嘉烈迅速打开便当盒,抓起一个酥角便往嘴里扔。 他本想做出不屑的表情,以示对恶女手艺的全盘否定,谁料,那美妙的滋味让他瞪大双眸,半晌无语。 太……太好吃了!他曾经以为裴家的厨师已经天下无敌了,怎知,天外有天,这无名的恶女竟比他家的名厨更厉害! “小妹妹,这……这真的是你姊姊做的吗?”舌尖颤抖,难以置信。 “对啊,我亲眼看到她做的哦!” “小妹妹,你真是太幸福了,可以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相比之下,他太可怜了,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就没吃过一顿满意的饭菜,这嫉妒之情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哥哥,你也可以让你的女朋友帮你做呀!” “我没有女朋友……”即使有,那些富家千金也只会穿衣打扮,哪里懂得烹饪这种高深的学问。 “你可以叫你的女佣人帮你做呀!”小妹妹再次提出建议,“哥哥,你不会因为太穷了,请不起女佣人吧?” “唉,现在厨艺高超的女佣人比较难请到。”他无奈地叹息。 “你可以请我姊姊呀!”小女孩一拍手,大声道。 “请你姊姊?”裴嘉烈惊得差点跌倒,“小妹妹,你姊姊好像……不太像女佣人吧?” 他记得那恶女衣著不俗,气质也不差,虽然可恶,却也似上等人家出生的女子。 “可是她自己说很想当女佣人呀!”小女孩努努嘴。 “想当女佣人?为什么?”什么时候女佣人成为人们向往的职业了? “因为她最近迷上打扫房间,煮饭做菜,好像停不下来似的。” “怎么会?” “她说一停下来,就会想起伤心的事,所以她要不停地干活。现在我们家的地板都快被她擦烂了,饭菜也多得吃不完,天天大桶大桶地倒掉……她说,自己最好去外面当女佣人,免得家里遭殃。” “原来如此,”裴嘉烈明了地点了点头,“可是你姊姊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她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了?” “她以前有一个男朋友,现在没有了,这个叫做……叫做……”小女孩抓耳搔腮,半天想不出适当的词形容。 “叫做‘失恋’。”裴嘉烈代为回答。 “啊,对呀,就是这个词。姊姊说了好多遍,我都没记住。”小女孩为记忆的复苏而惊喜。 怪不得那恶女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原来是因为失恋了,所以没有笑容吧? 一个因为失恋而不停做家务事的女子,用做家务来麻痹自己的痛苦,像失去了双足的小鸟,只能不停地飞翔,无法栖落……这样的女子让裴嘉烈那颗素来玩世不恭的心,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真正恋爱过,但每次看到因为爱情而受伤的人,总是无比同情,甚至,有几分敬意。 这一刻,不知是因为美味的酥角,还是因为惯有的同情,他忽然觉得那恶女没那么可恶了。 “哥哥,你会请我姊姊当你的女佣人吗?”小女孩拉拉他的衣角。 “呃……” 同情是一回事,每天让他面对恶女那张臭脸又是另一回事……估计处于失恋痛苦中的她,暂时不会有笑容。 他想,自己大概不会存心给自己找罪受,聘请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女佣人吧? 第二章 “丽蓓嘉,心情好了就回来上班吧!那支广告一直等著你,客户钦点你当女主角,我们也没办法。” 两天没开手机,刚一打开,涌出十条留言,条条都是同样的内容──公司催她回去。 丽蓓嘉,是她做模特儿时用的名字,回到家脱掉高跟鞋,她又变回了妈妈的乖女儿,名唤邱予婷。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名,直到有一天逛街被fans认出,纷纷围过来请她签名,差点造成交通瘫痪,她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世上有许多人爱她。 这一切,八年前她绝没有料到。 那时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又无事做,整日无聊地在电影院里打发时间。某天忽然路遇一名星探,扔下张名片叫她到模特儿公司面试,她带著玩一玩的心情去那儿逛了一圈,也没考虑自己是否会受骗上当便签下了一纸合约。 刚开始老妈大声斥责她对人生太不慎重,不料看到她在电视上拍得异常美丽的广告时,立刻改口夸她走运。 从此她便投身这行踏上不归路,直至今天成为亚洲区首席模特儿。 人们喜欢她,是因为她长相清纯、笑容甜美,不似一般的骨感美人那般烟视媚行。 她也知道自己只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标准,永远也无法到欧洲去走秀,但有这样的成功,她已经心满意足。 每次同学聚会,大家都说还是她最幸福,像他们读到研究生又如何?照样日日为找工作的事咳声叹气,怎么比得了她,对著镜头微微一笑便赚进数百万。 的确,她也一度以为自己很幸福,直到遇见他。 他符合她童年时对白马王子所有的幻想──伟岸的身材、深邃的眼眸、直挺的鼻梁、博学的谈吐、高贵的气派……合作过的男模特儿中也不乏英俊男子,但那样的英俊跟他一比,不值一提! 在他面前,她从万人迷“丽蓓嘉”变回了当初那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自卑女孩“邱予婷”,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他对她没有一见钟情,甚至,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也没能日久生情。 惟一值得宽慰的是,他喜欢她的笑容,他说,看到这甜美的笑容心情会变好。 于是她拚命地笑,笑到双颊发疼、肌肉抽搐……但她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他只是喜欢她的笑容,并没有爱上她这个人。 如此倾其全力地讨好也无法赢得他的心,她决定忍痛承认失败,毅然退出这场赌局。 她对自己说,好了,睡一觉醒来就不会伤心了,失恋这种事再普通不过,任何像她这样大的女孩子都经历过……可一觉醒来之后,她非但没能摆脱伤痛,更有可怕的恶运临在身上。 她发现自己竟然不会笑了! 每当她翘起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双颊疼痛难熬,心尖不停颤抖,阵阵酸楚在胸中翻涌,有落泪的冲动。 怎么会这样?难道,在跟嘉德一起度过的日子里,她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笑容都消耗尽了?难道,笑容是一座宝藏,由于她先前的挥霍无度,导致了现在的一贫如洗? 她看过医生,医生说她身体无恙,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可是……她的心药永远也无法取得,让她拿什么来医治呢?这怪病注定了是绝症,再也不可能痊愈吗? 身为一个“卖笑”的模特儿,她怎么可以不笑呢? 她一直是个敬业的人,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逃避上班,实在迫于无奈,才躲到这城郊来,希望远离喧闹市区后,新鲜空气的青草芬芳能为她疗伤。但公司天天打电话来催她回去,她到底该怎么办? 下午六点,是小桐学习钢琴的时间,她把妹妹送到学校后,便在附近的街边闲逛。 老妈自从再婚后,一年有大半时间跟著她亲亲老公在外面乱跑,前些日子说什么要补度蜜月,又飞到日本去了。她那个蜜月真奇怪,怎么补了又捕?分明记得结婚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夏威夷逍遥了好一阵子,难道不算? 只可怜了她们姊妹,在家里无人管教,她这个大姊身兼母职,更是苦不堪言。 一间清雅的咖啡店吸引了邱予婷的目光,推门进去,她决定闲坐几分钟,翻翻杂志,喝一杯饮品。 店内客人不多,晃眼之下,她竟看到了不远处坐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嘉德! 她几乎要冲口而出了,却在即将呼喊的一刹那,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不,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那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而已。 何况,她的嘉德一向西装笔挺,而眼前的此人,只穿著一件随意的汗衫。 此人正在与一个装扮艳丽女孩子约会,谈笑之间,略微侧过脸来,让邱予婷大吃一惊。 他……他不就是那个把音乐放得很大声的、讨厌的邻居吗? 呵,她真是想念嘉德快想疯了,居然会把这样的一个讨厌的家伙错认为他。 这小子其实原本也可归入英俊一类,可惜衣著太随意了,那条脏脏的牛仔裤不知穿了多少天了,坐也没个坐姿样,懒洋洋的,吊儿郎当,跟高贵挺拔的嘉德相比,简直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经常四顾大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看看看,此刻他又在笑了,东张西望的,白白辜负了与他约会的女孩专注的神情。 邱予婷打量著他,不经意间,他在张望之中,与她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是她? 裴嘉烈一怔,没想到在这里会巧遇那个因为非凡厨艺,而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的女孩。 今天他遵照老妈指示出来相亲,并非因为妥协,而是因为不想老妈每日打电话来骚扰他。 反正相亲这种事,他一向当做普通社交活动来应付,凭著自己聪明机智三言两语便可断绝对方对他的好感,半小时以后分道扬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嘉烈哥哥,你在看什么?”何小姐见他目光投向邱予婷的方向,好奇地问。 “在看那边那个女人。”他如实回答。 “她很漂亮吗?”何小姐嘟起嘴,略微不悦。 “当初见到她的时候是觉得很漂亮,但看了两三年后也不过如此。” “怎么,你们认识呀?” “嗯,她是我以前的情妇。”裴嘉烈信口瞎编。 “情妇?”何小姐睁大了眼睛,“嘉烈哥哥,伯母说,你以前没有交过女朋友……” “对呀,不是女朋友,是情妇。” “那有什么区别?” “情妇是用来解决生理需要的,女朋友是用来结婚的。”摊摊手,一语道破。 “嘉烈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纯洁的何小姐听到如此惊悚的言论,不禁瞠目结舌。 “放心好了,我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不会像对她那样对你的。”裴嘉烈心中暗笑。他知道何家家教甚严,绝不会容忍女婿有荒淫的行径。 “那位姊姊脸色好像不太好啊……”上当受骗的何小姐看了邱予婷一眼,“嘉烈哥哥,她在跟踪你吗?” “不知道是跟踪而来,还是恰巧遇到的,总之,我知道她对我怀恨在心。” “为什么?你对她很坏呀?” “前不久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找了几个彪形大汉把她绑到医院强行做了人工流产。” “天啊!”何小姐捂住嘴巴,“嘉烈哥哥,你怎么像电视里的黑社会一样?” “她用孩子来威胁我,逼我跟她结婚,我不采取非常手段,如何自保?”裴嘉烈哼哼两声,摆出一副黑社会老大的姿态。 “可这样做,那位姊姊好可怜哦……”善良的何小姐感叹。 “放心好了,我以后养情妇的时候会小心的,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什么?”何小姐几乎跳起来,“嘉烈哥哥,你说什么?你不喜欢我、不打算跟我结婚吗?” “我当然是要眼你结婚的了,你是我老妈认定的儿媳妇,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他伸出手臂拍拍对方的香肩,“我会对你很好的。” “那你怎么还说那种话……” “什么话?” “说你以后还要养情妇……” “结婚和养情妇并不矛盾呀!” “什么?你是说……跟我结了婚以后,还要养情妇?”何小姐大怒。 “现在有钱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如果我没有情妇的话,别人会说你小气,说我没用。”裴嘉烈心平气和的道,“所以,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无论如何我也要在外面养七个八个……” “什么?!”何小姐被激得跳起来,有那么一刹那简直怒火冲天,但她毕竟出身良好家庭,有涵养,深吸两口气之后,理性分析道:“嘉烈哥哥,你……你不会是因为不想跟我交往,所以故意找借口吓退我吧?” 咦?看来这纯洁的小姑娘不太傻嘛,还能猜到他的心思。 不过,在他这老奸巨猾的江湖高手面前,反击是没有用的,因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裴嘉烈眨眨眼。 “嘉烈哥哥,人家都说你是个浪荡子,可我一直觉得你是好人。”小姑娘对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 “要不要证明?” “证明什么?” “如果我此刻走过去跟那个女的说话,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她也许会气愤地打你。” 裴嘉烈一语总结,“如果她打了我,就说明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对不对?” “对。”何小姐无知地点头。 “那好,你等著瞧。” 裴嘉烈挥了挥衣衫,走到邱予婷面前,俯身低语道:“芳邻,麻烦你打我一巴掌。” “嗄?”这家伙特意跑过来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让她一时间很是错愕。 “如果你不打,晚上我会把音乐放得很大声,一直放到天亮。” 这算什么?威胁她吗?好吧,随君所愿,反正挨打的又不是她。 抡起一巴掌,即将挥下的时候,又听他轻轻说:“打重一点,原因等下再跟你解释。” 既然有他许可,她便不再手下留情,一巴掌重重甩下去,裴嘉烈顿时两眼直冒金星。 待到恢复平静,回眸望去,何小姐已经对之前他的话信以为真,拂袖而去。 成功了!裴嘉烈喜形于色。 “挨打了还这么高兴?”邱予婷冷眼旁观。 “芳邻,我们来做个猜谜游戏。你猜猜我为什么这样高兴?”得偿所愿之后,他玩心大起。 “我想,应该跟刚才那位小姐有关。”芳邻果然聪明。 “对,”他点头,“我跟她说,你是我从前的女朋友,对我很有怨念。” “看我打你,她便真的以为你是衣冠禽兽,恐惧之中,望风而逃?” “小妹妹没见过什么世面,比较容易哄骗。” “如果我刚才没有答应打你呢?”眉一挑,她反问。 “那我会继续想其他办法,直到把她吓走。” “其实不必这样诡计多端,对她直抒胸臆,说你不喜欢她,岂不省事?” “小妹妹自尊心脆弱,说不喜欢她,等于让她自杀。” “如此造成别人甩了你,而非你看不上人家的假象,在令堂面前也好交差,免得她嫌你挑三拣四,不断唠叨?”邱予婷大胆猜测。 “芳邻,”裴嘉烈吃惊,“原来你是我的知音!” “司空见惯,我以前也常常耍这样的手段欺瞒我老妈。”坦言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裴嘉烈对她好感提升,“我正好想请一个女佣人。” “你?”她一脸鄙夷,“伺候你这种难缠的家伙,我要收高薪。” “多高?” “月薪十万,少一分不上门。” “十万?”他笑著摇头,“某公司的高级主管,月薪也不过如此。” “我就知道你请不起。”她吩咐服务生结帐,转身便走,懒得再与他-唆。 “芳邻──”他在身后唤她,“还未请教你芳名!我叫阿烈。” “我叫阿婷!” 呵,问一句答一句,态度依旧冷冷,惜言如金。 阿烈?阿婷?听上去倒像是同道中人。 隔日,裴嘉烈百无聊赖,决定回公司逛一逛,免得那帮元老久不见他,又满腹牢骚。 秘书小姐见到他,如同见到天外来客,大呼小叫。 “副总裁,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她记得昨日已将重要档案送到小公寓给他签字,今天也没听说有什么重要会议要他出席。 “想念你,所以就特地回来看你了。”他坐到办公桌前,拿出一心二用的看家本领,一边阅读文件,一边与秘书闲聊。 “看我?”秘书小姐贼笑,“在何小姐面前如果也这么会说话,相亲的事肯定不会告吹。” “咦?你知道了?”八卦消息竟不胫而走? “太后一时气愤,闯进大少爷办公室诉苦,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 “老妈也太心急,有什么苦等大哥回家再诉呀,不给我面子!”想必现在全公司上下再次认定他是浪荡子了吧? “谁不知道总裁是个工作狂呀,整日待在公司废寝忘食,要等他回家,恐怕太后没有那个耐心。” “咦?大哥失恋之后,还能照常沉迷于工作?” “副总裁,你也听说了?” “有我那个多嘴的老妈在,我多多少少也能听说一二,”裴嘉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子?是她甩了大哥,还是大哥甩了她?” “说来奇怪,两个人本来好端端的,忽然之间就散伙了。”调皮的秘书小姐模仿炸弹爆炸的声音。 “大哥对她是认真的吗?” “总裁那个人一向深藏不露,我们哪里猜得到他的心思。不过从表面上看,他对那个女孩子还满好的。” “比如呢?” “比如他每年在那女孩子生日的时候,都会派人订做一件别出心裁的水晶玫瑰送给她。” “哇,大哥那么古板的人,难得他会这么浪漫!看来,他对那女孩子多少有点感情。” “现在总裁可惨了。”秘书小姐忽然笑。 “怎么?” “总裁正为绿茗广告公司的事苦恼呢!” “绿茗广告?”那不过是集团旗下一间小小公司,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堂堂总裁竟为它操心? “最近绿茗与客户签了一支唇蜜广告的合约,可女主角临时失踪,害得他们不知所措。” “换个女主角不就行了?” “客户指定要那个模特儿主演,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换角。” “那女孩子为何失踪?” “副总裁,你猜呢?”秘书小姐神秘地眨眨眼。 “难道……”忽然记起老妈曾提过,大哥那位刚刚分手的女友是个著名的模特儿,“难道她就是……” “对。”秘书小姐点了点头。 “那女人居然来这一套!”裴嘉烈顿时义愤填膺,“她存心以此报复大哥?” “呃……副总裁,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我们说话还是客观一点好。” “换人!换人!我亲自去找客户谈,求他们答应换人!”裴嘉烈大声嚷道,“我就不信,她是什么天大的人物,少了她东西会卖不出去?” “有人做过市场调查,这两年,找她拍的化妆品广告,的确要比别人拍的卖得好。” “这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样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长相甜美可爱,”秘书小姐耸了耸肩,“最最难能可贵的是,不仅男人喜欢她,女人也喜欢她。化妆品的主要消费群是女性,客户认为,模特儿必须要有女人缘。可惜,现在有女人缘的美女太少了……” “你手边有她的照片吗?” “嘻嘻,我刚买的一期杂志上,有她的一支旅行箱广告。” 杂志迅速拿来,裴嘉烈迫不及待地翻开,一眼便看到了她。 人潮涌动的街头,她肆无忌惮地坐在一个旅行箱上,上身穿著一件绣满英文的趣味球衣,下身却是一条公主似的伞状纱裙,晃荡的足间,晶亮的足链如水欲滴。她正抬头望著天空,那儿,隐约有一个淡色的汽球正直入云霄。她的神情,有点可爱,又有点落寞。 虽然,背景的人群被淡化,但裴嘉烈觉得,就算真的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她也无疑会是一个吸引人的亮点。 他盯著她的脸,有点难以置信。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似乎跟他那位冷冰冰的芳邻有几分相似。 “她叫什么名字?” “丽蓓嘉。” “没有中文名吗?” “好像姓邱,对了,叫邱予婷。” 邱予婷?阿婷?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裴嘉烈一时之间怔愣了,半晌无语。 “副总裁,你怎么了?”秘书小姐发现了他的异样。 “没什么,”他蹙眉凝思,“我在想……也许这次我可以帮帮大哥。” “帮他另外找一个女朋友?” “帮他把这个潜逃的模特儿抓回来。”恢复笑颜,他扮了个鬼脸。 “要不要请一个私家侦探?” “呵呵,这件事我亲自去办,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只要打电话到绿茗广告去,就说上面会想办法请丽蓓嘉小姐回来,叫他们稍安勿躁。” “呵呵,副总裁,我相信只要你亲自出马,一定无坚不摧!” “少拍马屁,出去做事!” 他一声令下,秘书小姐故做惊吓状,夺门而逃,遗忘了那本杂志在他桌上。 盯著那翻开的一页,裴嘉烈不得不承认,这个叫邱予婷的女人在镜头前的确有一种魔力,清纯而妩媚的模样,连他这个最最铁石心肠的男人都怦然心动。 大哥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可人儿?他与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章 邱予婷没想到跟小桐出门仅仅两个小时,回来后,家里居然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而她那个讨厌的邻居居然站在门口,挽著湿淋淋的裤角,笑嘻嘻地望著她。 “哇,好好玩哦!”妹妹小桐哪里见过如此奇景,立刻兴高采烈地蹲下来玩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邱予婷望著被砸烂的门锁,“这是谁干的?” “我。”裴嘉烈坦白地答。 “你为什么擅自闯入我家?”她顿时大怒,“你这个强盗!土匪!小偷!” “喂喂喂,小姐,不要冤枉人,”裴嘉烈好声好气地回答,“你家的水管爆裂了,我先斩后奏撬开你家的门,只不过是不想整栋楼都被水淹而已。” “我家的水管怎么会忽然爆裂?” “老房子都有这种毛病。” “那你家的为什么不裂?” “小姐,我住进来之前把房子装修了一遍,你有吗?” “我……”她仍旧不肯认输,“水管爆裂,有房东在,哪轮得到你操心!” “小姐,房东如果在家,我也不会如此多事了。”裴嘉烈一脸无可奈何。 “反正……反正你私自撬我家门就是不对。”邱予婷固执的道:“你应该报警!” “我一时迟钝,没想到要报警,”他把手机递给她,“不如你现在报吧,就说我撬了你家大门,叫他们把我抓起来。” 她并没有接过电话,只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往房间移去,满腹愁云。 此时此刻,她的家如同一条快沉没的船,处处浸泡在水中,门厅里一双未放好的拖鞋飘浮起来,正恰然自得地晃荡,模样甚是滑稽。 “姊姊,我饿了。”小桐玩了一会水,似乎累了,拉著她的衣角说:“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对呀,吃什么呢?厨房现在与她仿佛隔著一条大河,看上去那样遥远。 “不如先去我家吃饭吧。”一旁的裴嘉烈忽然提议。 “你家?”她狐疑地盯著这个家伙,不认为他会安什么好心。 “小桐,去哥哥家打电玩,好不好?”他转而引诱小桐。 “好!”小桐这个贪玩的家伙立刻上当。 得到首肯,他理也不理邱予婷,直接带著叛徒扬长而去,害得牵挂妹妹安危的女子,也不得不气哼哼地尾随而至。 “哇,你家这么乱呀!”一踏进单身汉的狗窝,她就捏著鼻子严重抗议。 “嫌乱?”裴嘉烈笑咪咪地回眸,“那就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吧!” “我?”她不可思议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你的女佣人。” “刚才我帮你修了水管,现在你帮我收拾房间,礼尚往来,很公平呀!” “小桐,我们马上离开这儿。”她把眉一横,命令道。 “我不,我要打电玩。”小桐这个叛徒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到电脑前,哪里舍得离开。 邱予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指著裴嘉烈道:“那你去煮饭吧!” “煮饭?”那家伙装傻,“我不会煮饭呀!” “你……”她只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吐血了,“那你请我们来吃什么?” “我是想请你来煮呀!” “你请客,居然要我煮?” “我煮也可以,不过我只会炒鸡蛋而已,”无耻的家伙摊摊手,“要吃吗?” “天啊!”命苦的她拍了拍脑门,几欲昏倒,有种才离虎口又入狼窝的感觉。 看著这个害他大哥的狐狸精总算遭到了少许报应、被迫走向厨房,裴嘉烈幸灾乐祸地暗笑。他打开音响,让最最喜爱的一支交响乐汹涌而出。如此欢乐的时刻,怎能没有音乐助兴? 谁知,那女人去而复返,听到音乐声,忽然从厨房冲了出来,手持菜刀。 “你把它关掉!”她指著音响,脸色发青。 “怎么了?我看你做饭辛苦,特意放些音乐让你轻松一下。”他假惺惺地说。 “我叫你把它关掉,听到没有!”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将菜刀狠狠往地上一掷,插入木质地板中,吓了裴嘉烈一大跳。 “哥哥,我姊姊最讨厌听交响乐,你还是把它关了吧,否则她会杀人哦。”小桐倒很镇定,似乎对此种过激举动早已司空见惯,一边打著电玩,一边不快不慢地道。 “交响乐不好听吗?”裴嘉烈惊魂未定,咽了咽口水,低低问。 “姊姊以前觉得交响乐好好听,可现在觉得它好难听。” “为什么?”他诧异。 “因为嘉德哥哥很喜欢听交响乐,凡是他喜欢的东西,姊姊现在都讨厌。” 大哥?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大哥是最最喜欢听交响乐的……这女人会有这种反应,定是因为恨屋及乌,诛连九族吧? “小桐,不要胡说八道。”邱予婷沉默半晌,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你们想听什么就尽管听吧,我没意见。” 说著,她迅速转身走入厨房,仿佛在逃避什么的追赶。 裴嘉烈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轻轻将音乐暂停,跟在她的身后。 他发现她双肩微微抽动,豆大的泪珠默默地流下双颊,而她的唇却紧紧咬著,似乎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她的眼泪似乎特别晶莹,浸湿了蝶般的睫毛,顺著玉般的皮肤流淌,让他觉得尤为楚楚动人。 她在抹泪的瞬间,瞥见了他。 “哇,这洋葱很辣吗?”无处可退之际,他玩笑道:“居然会让你哭!” 她并未回答,迳自低下头切菜。 “对了,刚才忘了请伯父和伯母过来一起吃饭,说真的,你们搬来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伯父和伯母长什么样子呢。”他极力活跃气氛,避免她的尴尬。 “他们不在国内,去日本度假了。”好不容易,才听到她低哑的嗓音。隔了一会儿,忽然又轻轻道:“我妈不知道我已经跟男朋友分手了。” 什么?裴嘉烈一怔。 她这是在跟他吐露心中的秘密吗?跟他这个两分钟之前还在兵戈相向的恶邻? “对不起,刚才把你吓到了吧?”她苦涩地叹一口气,“我最近脾气很坏,已经去看过心理医生了,他们说我还不算神经病,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见过比你脾气更坏的,也没有害怕。”他清咳一声,打趣道。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无语,忽然又开口,“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交响乐,以前强迫自己喜欢,只是为了讨好男朋友。” “是吗?”他眨眨眼睛,“我以前也为了讨好我妈,常陪她看那种又哭又闹的电视剧。” “你妈妈当时一定很高兴吧?” “有我这么孝顺的儿子,她能不高兴吗?” “可是他却不领情……”目光凝视著窗外某处被夜染得深蓝的地方,她幽幽回忆道:“记得那次我特地托人从美国买了一套古典音乐的唱片给他,他却说:‘不懂就不要乱买。’那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古典乐迷对乐团、指挥、首席乐手、演出年次都有苛刻的要求,即使他们喜欢莫札特的曲子,也并非随便买一张莫札特的唱片就能满足他们。” 大哥居然这样说话?人家女孩子一片心意,怎么可以这样肆意践踏? “所以你恨他?” “不,我不恨他。”她摇头否认。 “你不恨他,为什么躲到这里来?”他盯著她,“你不知道绿茗的人到处在找你吗?丽蓓嘉小姐。” “你?”她吃惊地退后一步,“你知道我?” “丽蓓嘉小姐拍的广告随处可见,我想认不出都难。”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怎么会知道绿茗的事?” “我所在的公司应该算是绿茗的……对手。”他谎称,“我知道绿茗隶属天行集团,而你的前任男友是天行的总裁,所以,如果你愿意跳槽为我们拍广告,绿茗会失信于客户,也就是说天行集团会失信于客户,如此你可报大仇。” 他倒是要看看,这女人到底会不会害大哥。如果她真的存有歹意,经他如此一引诱,肯定会投靠敌军阵营,把大哥置于死地。 “这位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是绿茗发现了我、培养了我,我不会这样忘恩负义的。”不料,她却如此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上班?”裴嘉烈万分不解,“现在那个广告客户要告绿茗违约,你知不知道?” “我……”她垂眸,“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有什么苦衷,如果你不回去上班,等于害了绿茗。” “我回去……”她嗫嚅,“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明天我一定回去。”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挑挑眉。 “如果你还想劝我跳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邱予婷正色看他。 “呵呵,我不是不知趣的人。”看样子她不像在撒谎,面对他这个“挖墙角”的人也没有必要撒谎。 “这么快就放弃当说客了?”她倒狐疑起来。 “小姐,我也是替人打工,又不是老板,干么要那么卖力当说客、伤了邻里和气?”他懒洋洋地耸耸肩。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小角色。”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像老板。 “小姐,”裴嘉烈苦笑著转移话题,“下回再遇到你那个男朋友,就问问他什么叫hip-hop!” “呃?”邱予婷一愣。 “他不是说你不懂古典音乐吗?你问他什么叫hip-hop,他也肯定不懂。”自命不凡的大哥也应该受点教训。 “呵。”她会心地“笑”了──笑容没有浮在脸上,而是映在心里。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会跟这个恶邻说这么多话,几乎像是敞开心扉了。 大概,就是因为他的“知趣”吧? 刚才流泪的时候,他没有出言讽刺令她难堪,反而用洋葱来替她掩饰……那一刻,似乎被他的体贴感动了,她的话语也就随之而出。 她原来是这样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或者,她因为太寂寞,周围遍寻不到可以诉苦的对象,所以“饥不择食”? 反正他知道她的伤心也无关紧要,他在她生命中本来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段时间搬离此处,便与他再无瓜葛。 他是她在旷野里找的一棵树,对著陌生的树洞,她说出了心中的苦恼,这些苦恼像一块大石,这些日子压得她快崩溃了。 “副总裁,你好有本事!那个丽蓓嘉果然回来上班了。他们现在正在开工,那支广告下个月要推出,时间很赶,制作人员都抱怨接下来可能没觉睡了。” 听见秘书小姐在电话里甜美的声音,裴嘉烈脸上的笑容也很甜蜜,“过奖、过奖,小事情而已。” “不过……”秘书小姐顿了一顿,“现在那个丽蓓嘉躲在洗手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什么?”裴嘉烈一怔,“为什么?” “不知道呀,先前还好端端的,结果开拍的时候她却忽然变了脸色,躲在洗手间里哭。” “哭?” 这个女人好奇怪,如果存心想拆大哥的台,大可不必回来,既然回来了,平白无故的哭什么? “副总裁,现在该怎么办?” “这样吧,现在快到午餐时间了,让绿茗的人都先去吃饭吧,我过去瞧瞧。”裴嘉烈沉思片刻,吩咐道。 “副总亲自大驾光临,要不要我先跟绿茗的主管说一声?”秘书小姐笑。 “不许透露我的身分。”他三令五申。 赶到绿茗广告公司的时候,摄影棚里人潮已散。邱予婷大概见四面楚歌暂时退去,终于敢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坐在角落里撑著下巴发呆。 谍报没有错,她的确哭过了,两道泪痕仍印在脸上,睫毛膏似墨融化,把一双美目染成了熊猫眼。 “这位小姐好面熟呀,似乎在哪里见过。”裴嘉烈站到她面前玩笑道。 “你?!”邱予婷揉揉眼睛,十分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来问你改变主意了没有?”他嘴唇轻扬。 “改变什么主意?” “跳槽到我们公司呀!” “这位先生,”邱予婷顿时哭笑不得,“我昨晚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的意思了吧?难道你患了失忆症?” “那么你为什么不肯拍摄,反而跑到洗手间哭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的?”她又是一怔。 “敝公司的眼线比较多。” “怪不得你会及时出现在这里。”她微讽,“贵公司好厉害,到底是什么名号?” “邱小姐若不愿跳槽,也就不必知道敝公司的名字了,”裴嘉烈在她身边坐下,“本人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要存心刁难绿茗呢?” “我刁难绿茗?”她对这个指责感到不可思议,“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凝视的目光像一把要刺穿她谎言的剑。 她低下头。“我只是笑不出来……”终于,终于说出了深藏于心底的秘密。 “笑不出来?”这回轮到他觉得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这样说很荒唐,但是自从和男朋友分手以后,我真的真的再也不会笑了。”她牵动唇角,似乎想牵出一丝笑意,却只浮现出苦涩,“请问一个不会笑的人,怎么拍广告?” 裴嘉烈像是完全傻了,只呆呆地看著她。 “刚才我是想好好把广告拍完的,”她继续说:“可是当导演叫我笑的时候,我立刻觉得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从喉咙里涌出来,我只好跑到洗手间,避开旁人的目光……我想拚命忍住自己的哭声,可惜还是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抬起头,她的泪滴再次流淌而下。 “告诉我……”邱予婷对著裴嘉烈轻轻呢喃,似在乞求,“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笑,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世上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也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 他以前认识的女孩子都是铁石心肠,失恋之后最多大哭三天,抹干眼泪又可以继续恋爱,欢乐依旧。毕竟人在旅途,是要继续往前走的。没想到,他竟遇到了一个真的停下脚步的人,患上了如此的失恋后遗症,仿佛一个引人落泪的神话。 她应该很爱很爱大哥吧?为什么大哥没有珍惜她?失去这样的人,何其可惜…… “丽蓓嘉!” 正沉默著,忽然一个留著长发虬须、衣著颇有自我风格的中年男子怒火冲天地冲过来,指著她的鼻子大骂。 “你到底在搞什么?是不是如今名气大了,眼里也没有人了?” “张导演……”邱予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手足无措,“对不起……” “想当初你来绿茗面试的时候,就是一个姿色平平的高中生,站在镜头面前连姿势都不懂得摆,要不是我们尽心尽力教你,你能有今天?绿茗有什么对不起你?如果你想跳槽就尽管滚蛋,没人会留你!” “我……”她吸著鼻子,颜面无存,又要哭了。 “现在连新人都知道涂了口红就不能吃东西,穿了衣服就不能坐下弄皱裙摆,亏你身为资深模特儿,怎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遵守?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张导演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原谅她。 “张导、张导,”裴嘉烈笑著劝说,“丽蓓嘉小姐大概因为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有点失常,您就多多包容一下吧。” “心情不好?这是什么鬼借口?”张导演一双铜铃般的炯目瞪向他,“你又是谁?谁允许你随便进摄影棚的?” “我……我是一个很关心这支广告是否能够顺利拍摄的人。”他含糊其辞地回答,“以我看,今天丽蓓嘉小姐的状态不太好,不如改天再拍吧。” “改天?”张导演轻哼,“说得倒轻巧,你去看看还剩多少时间!为了等她,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个多月,就算今天能把广告拍完,后期制作人员也要通宵赶工才能让它如期上市!别人的命难道比她贱吗?” “这支广告真的需要拍模特儿的笑容吗?”裴嘉烈忽然问。 “拜托,这是一支唇蜜广告,客户要我们展现的是唇蜜那种晶亮、甜美、动人的感觉,不拍她的笑容拍什么?”张导演翻了翻白眼。 “以丽蓓嘉小姐现在的状态,怎么笑得出来?” “那我可没办法!”他索性摊开手。 “张导演,我现在……实在笑不出来。”邱予婷无法辩解,只得老实认罪。 她真的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昨夜她甚至在嘴唇边贴了两块胶布,希望嘴唇能保持类似笑意的弧度,可惜完全没有用。笑容就像一个长了翅膀的天使,已经将她遗弃,远远地飞走了,任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也不会回来了。 “不如做鬼脸吧!”难堪之中,裴嘉烈却在一旁出乎意料地提议。 “做鬼脸?”她与张导演同时怔愣,齐齐朝他看去。 “做鬼脸也很可爱,不一定要笑呀,只要保持愉快的表情就行了。”他笑,以身示范,“比如,像这样嘟起嘴巴。” “对呀!”她如获至宝,“我怎么没有想到?导演,做鬼脸我完全没有问题,你觉得可以吗?”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张导演沉著脸,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必须要按照企划案来拍摄,否则客户会告我们违约。” “企划案上有写明一定要笑吗?”裴嘉烈反问。 “呃……那倒是没有。”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做鬼脸是现在惟一两全其美的方法。” “丽蓓嘉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向是纯净甜美的,如此搞怪,我怕她的fans会抗议。” “尝试一下新形象,或许能有突破。”裴嘉烈拍著张导演的肩怂恿,“况且,丽蓓嘉是大美人,美人无论做何种表情,人们都会喜爱。” “好吧,”他只好认命,“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希望我们没有做错。” “谢谢你,张导演!”邱予婷惊喜万分,凑上前去,对著大胡子叔叔密林丛生的脸颊响亮一吻。 “丽蓓嘉小姐,你应该感谢的人好像是我才对吧?”裴嘉烈莞尔,靠在一旁悠悠道。 她没有谢他,也没有顺便吻他,只是投以感激的目光,凝望著他许久。 她没有向他道谢,因为觉得单单“谢谢”两个字太廉价,不值一提。 她决定为他做一些实际的事,来代替无用的话语,比如,替他打扫又脏又乱的房间。 那日去他家作客的时候,她暗暗注意到,他有一把备用的大门钥匙藏在门檐上,趁他不在,她决定取下那把钥匙,悄悄为他打扫房间。 小时候,曾看过一则民间故事──善良的男子自渔夫网中救起一只田螺,把它带回家,养在水罐里,可他不知道,每当他出门的时候,田螺便变成一个美丽的站娘,日日替他打扫房子、做晚饭。 她现在的所做所为,就像那只田螺。 这家伙好奇怪,他到底在广告公司是什么职务? 常常,在人们忙碌的上班时间,她可以听到他家里传出音乐声,可见他不用朝九晚五在广告公司上班,大概是属于星探或者经纪人之类的人物吧?但那样的话,他又似乎太清闲了一点,有时候甚至整天待在家里,足不出户。 替他清洗衣物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柜子里全是名牌货,可是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连一个女佣人都请不起呢?为什么平时放著好衣服不穿,只套著一条脏脏的牛仔裤到处走? 今天天气很好,四周满是明亮的阳光。她洗好衣服,便晾在天台上,看他白色的汗衫随著微风轻轻飞扬。 一旁有张藤编的躺椅,她忽然觉得困倦,便坐下稍稍闭了一会眼睛。 这一闭眼,不知不觉竟睡著了。 她作了个梦,这个梦很平常,也很奇怪。 平常的是,她又梦见了从前和嘉德相处时的情景──她躺在沙发上看小说,他在电脑前工作。 可奇怪的是,当嘉德转过脸来时,却变成了那个恶邻的脸! 只见他对她微微笑,温和低语,“怎么睡著了?这儿风大,小心著凉。” 一直很想念嘉德,分手之后注定了他们再也没有借口见面,作梦是惟一可以见到他的方法。 然而遇到这样难得的机会,她却没有好好珍惜,居然把嘉德梦成了他? 不可思议,从来没有第二个男子能入她的梦境,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 “还睡呀?快醒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只手推了推她。 那声音如此真切明晰,仿佛就在耳边,不是梦境。 邱予婷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惺忪的双眸,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恶邻! 她一怔,吓得顿时清醒。难怪梦里会看见他,原来这家伙正在打扰她的清梦!害她还在责怪自己花心,居然梦见不相干的男人。 “叫醒我做什么?”她瞪他一眼。 “小姐,好心没好报,我是怕你著凉才叫你的。”裴嘉烈呵呵笑,“喂,你是不是暗恋我?” “什么?”邱予婷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王八蛋,你再说一遍!” “那你为什么学王菲?” “王菲?”她不解其意。 “对呀,电影《重庆森林》里,王菲因为暗恋梁朝伟,所以偷了他家的钥匙,天天趁他不在,去帮他打扫房间,你如果不是因为暗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洋洋得意。 “呸!”邱予婷脸儿顿时红了,啐了一口,“没文化的男人,一听就知道你小时候没看过民间故事。” “什么民间故事?” “田螺姑娘。” “哦,这么说,你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眉一挑,“不过听说田螺姑娘后来也嫁给那个男主角了吧?” “你……”面对无赖,她怒不可遏,“本小姐早已心有所属了,你少自作多情!” “我知道呀,你喜欢那个天行集团的总裁嘛,”他仍嘻嘻笑,“喂,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分了手还对他念念不忘,就因为他是总裁?”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她叹了口气,“大概,因为他请我吃的第一顿晚餐吧……” “请你吃了一顿晚餐,你就爱上他了?”瞪大眼睛,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普通的晚餐……”她黯然回忆,“那时候我因为很喜欢一家餐厅的蓝莓蛋糕,经常去吃。可是我们做模特儿的为了要保持体态,最忌讳吃甜食,所以我每次到那儿只点一份蓝莓蛋糕,不敢再吃别的。 “我就是在那儿碰见嘉德的,他当时以为我穷得只能吃一份蛋糕,便吩咐服务生替我端来了好多好吃的……呵,当东西摆满整张桌子的一刹那,我心里微微一颤。英俊多金的男人很多,但是像他那样心地善良的,实在难得……他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叫我怎能不爱?” “这有什么奇怪的?”裴嘉烈仍旧无法赞同,“也许他早就看上你了,假装在餐厅里与你邂逅,送你一堆好吃的。” “不,”邱予婷摇头,“他另有所爱,是我缠著他,追得他无处可逃,强迫他接受了我……” “另有所爱?那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人。” “或许是你多疑了呢?” “或许?呵,我没有力气再去猜了,我已经累了!虽然他接受了我,可总是那样心不在焉,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满意……我现在只想远离他,好好休息。” “下星期我朋友结婚,你想不想去参加婚礼?”裴嘉烈忽然狡黠一笑。 “你朋友的婚礼关我什么事?” “因为在婚礼上,你也许可以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他眨眨眼睛。 “你是说……”她的身子顿时弹起来。 “对呀,那个总裁应该也会去。我看自从分手之后,你没什么机会见到他吧?不如假装在婚礼上偶遇,他如果对你旧情难忘,一定会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们就可以趁机和好如初了。” “真的可以吗?”她胆怯地问。 “如果我说错了,你也大可对他死心了,不必这样每日思念,折磨自己。”他顽劣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如风般舒缓人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她迷惑地看著他。 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似乎是上天补偿她的礼物。她真的这么走运吗? “因为我心地善良呀!像我这样英俊又善良的人,也不多见吧?”他大言不惭地回答,随后哈哈大笑。 第四章 为什么要帮助她?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惟独对这个女孩子,却特别关心? 大概,因为她很可能成为他未来的大嫂吧?大哥肩负公司重担、孤独多年、愁眉不展,如果有一个心爱的人在身边,会快乐很多。 他觉得,大哥应该也是深爱她的,否则不会每年不忘订做水晶玫瑰送给她,他们之所以会分开,也许缘自于大哥的沉默寡言。 如果因为语言的障碍而间离了一对有情人,实在可惜。他这个当弟弟的理应拔刀相助,替兄长解围。 “我今天还算漂亮吧?”酒店外,邱予婷扯了扯衣裙,没什么自信地问他。 “不要那么紧张,你就算不打扮都很漂亮。”裴嘉烈瞧了她一会儿,替她把项炼摘了下来,“只戴耳坠和手镯就好了,太多的饰物会显得多余。” “对呀,我怎么忘了,嘉德最讨厌女孩子打扮得太过花稍了,”她吐吐舌头,“我却怕自己不够漂亮,恨不得把所有首饰都往身上戴,反而弄巧成拙。” “这个给你。”他递给她一只精致的盒子。 “里面是什么?” “是一件对你有用的东西,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它。”裴嘉烈笑。 “这么神秘?那就谢谢喽。”邱予婷很高兴地把它收下。 “婚礼快开始了,快进去吧。” “你不进去吗?”她见他坐在车中丝毫不动,惊奇地道。 “我还有别的事,不陪你了。”他耸耸肩,“再说,你要跟情郎叙旧,也不想我在一旁碍手碍脚的吧?” “可是……”她忽然害怕起来,“我一个人……” “小姐,少-唆!”他故作生气,“快下车,不要耽误本人办正经事!” 邱予婷嘟嘟嘴,只得提著裙子可怜兮兮地迈出车门,独自探险。 望著她的背影,裴嘉烈忽然心生不舍,仿佛亲手把心爱的女人交给别的男人,有一种惨烈的悲壮情绪。 呵呵,他摇头笑,怪自己想像力太丰富。她要去见的,不是别的男人,而是他最最敬重的大哥,而她,也从来不曾属于自己,他怎么会如此胡思乱想? 甩掉这种滑稽的念头,他把车停好,远远地跟著她…… 邱予婷步入宴会厅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他还是那副英挺冷峻的样子,深色的西装裹著伟岸的身子,雕塑般无可挑剔的五官组成一张严肃的容颜,如同帝王般威仪。 他在饮酒。一边饮酒,一边听著下属汇报著什么,不时有人主动走过去向他热情打招呼,他便浅浅一笑,点头应酬。 邱予婷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移动著缓缓的步子,向他靠近。 他看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久别重逢的惊喜,还是掩饰内心的沉默?是难以控制的激动,还是满脸内疚和歉意? 邱予婷觉得自己手脚颤抖,几乎快要昏到了,仿佛囚犯听到法官宣判的那一刹那。 她站定,离他只有三尺之遥。静静地,静静地等待他的宣判。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悄悄过去,他却始终没有反应。 没有朝她看一眼,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即使他的目光偶尔抬起,却只是在她的附近梭巡。 怎么会这样? 她直觉得不可思议。她穿著他最喜欢的枫红色衣裙,明艳的模样引来满场男士的关注,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如果他惊喜和激动,表示他仍旧爱她,那最好不过;如果他内疚和歉意,表示他不想再重拾旧爱,她则可以死心;如果他用沉默来掩饰内心,她亦可步步进攻,直到他说出真心话……可是现在这种情景,却让她不知所措。 他待她,如同一个陌生人,仿佛早已把她忘了,或者从来就不认识。 她盛装打扮,满怀期待只为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如同空气? 这世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她决定再等一分钟,如果一分钟以后,他仍旧对她视而不见,她便对他彻底死心。 然而,还没到一分钟,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因为,这时他忽然朝她的方向走来,似乎这边有什么朋友在唤他。当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仍旧没有发现她。 如果距离三尺之遥时他看不到她,她还可以抱有一丝幻想,但现在,什么幻想都没有了。 他不是近视眼,她也不是空气,如此形同陌路,惟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奇怪的是,她没有落泪,连哭的冲动都没有。此刻,她异常平静。 大概,一切的伤心和难过都有极限,再越过去,便无喜,亦无忧了。如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 她真的累了,关于这场恋爱,关于失恋后的痛苦,把她折磨得不堪重负。如今她只想卸下重担,什么也不想要了。 她退到角落里,在自助餐桌前站定。 本来应该快速离开,但新郎新娘这时已经入场,她不希望自己有什么失礼行为。托起一杯水果酒,她打算一饮而尽,定定神。 不料,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窜到了她的身边,蹲在桌子底下,吓了她一大跳。 “嘘──” 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女孩。戴著白色帽子遮住半张脸,正伸出食指,点了点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邱予婷顿时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舔了舔嘴唇,似乎很渴的样子,悄悄伸手一把抓住了邱予婷手中的水果酒,在桌下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嗯,味道还不错,”女孩嘀咕了声,将空杯搁在地上,抬头眨眼笑,“喂,姊姊,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邱予婷错愕。 “看看新郎新娘有没有发现我,拜托了!” “呃?”她回头望,“他们正在跟一对老夫妇寒暄,应该没有发现你吧……” “呼──”女孩子舒出长长一口气,“那就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她会害怕新郎和新娘? “新郎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女孩低声地说。 “哦……”看到自己的所爱跟别的女人结婚,应该很伤心的吧?邱予婷立刻投以同情的目光。 女孩子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摘下帽子,甩甩头发。 邱予婷这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脸,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惊艳的表情。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会失恋吗?简直不可思议! 那张看上去比她年轻两三岁的脸,完全可以用晶莹如雪来形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樱桃一般的小小红唇,在任何挑剔的人眼中,都是完美无瑕的。 邱予婷一直不喜欢染成黄色的头发,但这女孩的金发却令她赞叹,因为,这璀璨发丝配上那可爱的面庞,像极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洋娃娃。 新娘本来也算美人,但与她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姊姊,你手里拿著什么?”她忽然好奇地指著邱予婷捧著的盒子。 “这个呀……”低头之间才想起临行前,恶邻送给她的神秘礼物,“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呀!”女孩提议。 打开看看?呵呵,好吧,反正现在一切锦囊妙计对她而言都没有用了,看看也无所谓。 出乎意料的是,盒子里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只是一小瓶洋酒。 酒瓶上贴著张纸条,画了个鬼脸,外加一行小字:如果觉得伤心,就喝掉我,我能帮你解闷哦! 真拿那个恶邻没办法,时时不忘戏弄她!不过,这个时候,看到他的留言,她心里的确宽慰了许多。 “哇,我以前喝过这种酒,很好喝的哦!姊姊,你也让我尝一口,好吗?”女孩拉著她的衣角乞求,“以后我回请你。” “一瓶酒而已,不用这么客气。”邱予婷索性也坐到餐桌下,随手拿了两个杯子,与她对饮。 这酒性子颇烈,才饮了两口,邱予婷便觉得浑身燥热,头脑发昏。对面的女孩大概与她感觉相同,也是一副醉意微醺的样子。 “姊姊,你觉得我丑吗?”女孩忽然问。 “丑?”她不可思议地回答,“你如果算丑,世上就没有美人了。” “奇怪了,我家也不算穷呀……为什么男人们都只肯跟我谈恋爱,从来不肯娶我呢?”女孩失魂落魄,“比如这个新郎,前两个月还跟我如胶似漆,忽然一声不响地跟别人结婚了……我来参加婚礼,就是想看看新娘到底有多美,谁知道也不过如此……” “不要难过了……”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不难过,”女孩摇摇头,“我只是很烦。” “烦?” “对呀,每次都是这样,不断地谈恋爱,不断地失恋,我觉得好烦哦……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人,让我可以停下来?”女孩耸肩叹气。 “能够重新恋爱,是件好事。”不像她,自从与嘉德分手后,就与男人绝缘了似的。 她好想再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可以用新的恋情来抹掉旧伤。 她与眼前的女孩是两个极端,一个止步不前,一个却不停地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下来,若是能想走便走,想停便停,那就好了。 可是,人生哪能随心所欲? 醉意终于弥漫至她的全身,只觉得耳边一片宾客的喧哗声,从清晰渐渐变得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裴嘉德看著餐桌下醉倒的两个女孩子,责怪地问属下。 “呃……总裁,我也不知道,”他的下属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不是要让你照顾好白小姐的吗?” “我刚刚去上了趟洗手间,白小姐就不见了!找来找去,才发现她藏在餐桌底下,跟丽蓓嘉小姐在一起……” “下回你就算尿裤子,也不能把人给弄丢,知道了吗?”裴嘉德严厉地吩咐。 “是,是……总裁,我再也不敢了。”下属唯唯诺诺地答。 “大哥,不要这么凶,否则以后还有谁敢为你卖命呀?”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戏谑道。 “嘉烈?”裴嘉德这才发现他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出现在自己身边,“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 “出去散散心。”他朝兄长扮个鬼脸。 “妈被你气坏了,你知不知道?”裴嘉德不肯就此放过他,继续责难。 “大哥,妈是被你气坏的,你反倒赖我?”裴嘉烈摊摊手。 “被我?”翩翩公子蹙眉。 “对呀,你把她看中的儿媳妇甩了,她今年抱金孙的愿望就此落空,能不生气吗?” “我今年会结婚的,妈的愿望不会落空。”他并不抗辩,只浅浅抛出一句。 “跟谁?跟这位白小姐?”他往那个醉倒的金发女孩一指。 “你怎么知道?”他明显一惊。 “你弟弟我这么聪明,刚刚听到你与属下的对话,便什么都猜到了。”裴嘉烈蹲下身子,蹲到邱予婷身边,爱怜地抚了抚她纷乱的发丝,“那么,你打算把旧爱怎么处理?” “这个你也知道?”裴嘉德更是愕然。 “不仅知道,而且本来打算帮助你们和好的,”他微微叹一口气,“看来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你爱的人显然不是她。那些每年订做的水晶玫瑰其实是送给白小姐的吧?看来,是我的秘书误会了……” “你和丽蓓嘉怎么认识的?” “呵呵,正巧,她现在是我邻居。”他从容坦白。 “她们两个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一向高高在上的裴嘉德也蹲了下来,不过,是蹲在姓白的女孩身边。跟弟弟一样,他也伸出手指,轻抚那女孩子的乱发。 “不是醉酒,是被我下了迷药。”裴嘉烈坏笑。 “你说什么?”兄长怒视他。 “大哥,我本来是想帮你呀,”他满脸无辜,“我本来打算把这个姓邱的恶女迷倒,然后脱光她的衣服抱到你床上,让你把持不住,跟她重归旧好……” “你这个小子!”恼火的裴嘉德忍不住打了他一记脑袋,“整天出歪主意!” “不过现在也好,你可以把你的白小姐抱回家,”裴嘉烈哈哈笑,“我也算歪打正著。” “我是打算送她回家,不过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下流。”正人君子托起心上人,轻轻靠入自己怀中。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神色里含有愧意,“你……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下丽蓓嘉?” “大哥,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裴嘉烈换了正经颜色,严肃地问。 “我喜欢她……但喜欢不等于爱。”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拍拖?” “我曾经努力过把这种喜欢变成爱,但最后却发现无能为力……” “既然无能为力,那就不要勉强了。”拍拍兄长的肩,他心中忽然莫名地感到欣慰。 奇怪了,好友与大哥如此惨澹而无奈地分手,他本该表示同情,为何竟幸灾乐祸?裴嘉烈一向自认是个善良的人,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坏心,不由得吓了一跳。 头脑素来清醒的他,这时持续了一刻的茫然。 她这是在哪里? 身子软绵绵的,双眼一片混沌,如同踩在云里,陷在雾中。 一股小火苗燃烧著她的心,烧著她的痛处,让她想声嘶力竭地宣泄……可惜她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弹动不得。 “芳邻,先委屈你在这里躺一下,”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轻笑,“小桐还没放学,暂时没有办法把你送回家,如果贸然砸开你家大门,你清醒后又要骂我了。” 谁?跟她说话的是谁?似乎是那个她很讨厌的邻居。 “你……你骗我……”她双唇微颤,含糊地嗫嚅道。 “我骗你?”对方仍旧笑,“芳邻,不要冤枉人哦,我哪有骗你?” “你说嘉德会跟我和好的,可是他根本对我视而不见……”半梦半醒之间,她抡起拳头朝他捶去。 她不知道自己捶打的是真实的对象,还是一个梦境中的人物,她只想宣泄自己的痛苦,不管对方是谁。 “喂喂喂,我可没有保证他一定会跟你和好哦!”对方莞尔地摇头,“怎么能赖我?” “反正就怪你!都怪你!”她蛮不讲理,仍旧毒打他。 “好好好,看在你这么痛苦的份上,本少爷只当做善事,让你打两下……哇,你下手还真重,将来谁敢娶你这个悍妇呀?” 可惜,她并不是悍妇,没打两下就累了,泪花顿时四溅,她柔软无力地依靠过去,靠住了他的胸膛。 “怪你……都怪你……”还是那句话,但语气已经由指责变成委屈,渐至呜咽。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搂住她。 “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好了,千万不要憋坏自己。”他低声安慰。 对呀,她何必憋坏自己? 自从失恋以后,她一直在强忍痛苦,她对自己说,既然作出了决定,就要坚强乐观地面对……可现在,她不想再那么坚强了,她就是要做一个无理取闹、大哭大叫的女子,让所谓的风度统统去见鬼! “你要补偿我……”她得寸进尺地说。 “你要什么补偿?无论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吻我。”抬起头,嘟起嘴唇,她命令道。 “吻、吻你?”这个无理的要求似乎吓住了他,“芳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邱予婷眨著迷茫的双眼,在醉意未退之际,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纵情地吻上他的唇。 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只想让人吻她,让自己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爱她。 她需要一个男子,需要男人温柔的吻,炽热的大掌,坚实的体魄……她需要一场肉欲的狂欢,再也不必为所谓的真爱恪守贞操,保持纯洁。 浪荡又如何?如果浪荡能让自己快乐。 “爱我!”她的手蔓延而下,剥扯著他的衣衫,说出更令他吃惊的话语。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她需要的。这样强壮伟岸,这样英俊挺拔,散发出的热度包裹著她千年寒冰般的身子,让她有一种复活的感觉。 “小姐,你这样引诱我,当心我真的犯罪。”他捉住她的手,警告道。 她不听劝告,仍旧极尽妩媚地勾引著他。 “小姐……”渐渐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同,显得略微沙哑了,“我要疯狂了……” “那就疯狂吧。”舔著他的肌肤,她颤抖地回答。 呵,既然她话已至此,他还能拒绝吗? 刚才一直在犹豫,并非因为对她没有感觉,只因为她是大哥的前任女友。 先前他那样尽心尽力地帮助她和大哥和好,转眼之间却与她在这里缠绵,说出去别人会不会认为他很虚伪? 但在爱火焚身的这一刻,他顾不了许多了。 的确,他是爱她的。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初恋,居然栽在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手里。 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他不知道,然而今天在酒店门口,看到她的背影自己竟会依依不舍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他坠入爱河了。 “予婷……”他抚摸著她的唇瓣,确定最后一件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她点头,“恶邻。” 呵,这个称呼虽然不太好听,不过也足够让他开心了,只要她不把他当成大哥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裴嘉烈紧紧拥她入怀,加深了与她的吻。 第五章 当邱予婷完全清醒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居然睡在自己的床上! 明明记得,昨日在那恶邻家与他抵死缠绵,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春梦? 可是,那感觉那样真实,她记得他的体温如何灼烧著她的体肤,记得当他挺进时她的刺痛和叫喊…… 好丢脸!好可怕!她怎么可以幻想跟一个不相干的邻居做那种事……难道,她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风流浪女,表面上却不自觉地故作痴情? “姊姊,起床了。”小桐端进一杯牛奶,放在她的床头。 “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邱予婷不得不撑起身子,“居然还为姊姊热牛奶!” “这个是阿烈哥哥送来的牛奶,不关我的事哦!”小桐并不居功,举起一只陌生的杯子。 “阿烈哥哥?”她心里一紧,“他现在在外面?” “送了牛奶过来就走了。他说,酒醉以后喝牛奶可以养养胃。姊姊,胃又不是宠物,为什么要养?”小桐天真的问。 “呃……”他知道她醉酒了,那么昨天的事也许是真的?“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阿烈哥哥送你回来的。” “真的吗?”她不由得惊喜,“那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 天啊,这种事对大人都难以启齿,叫她如何向一个小孩子询问? “我昨天不是穿这套衣服的,”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睡衣,知道该怎么依据线索提问了,“小桐,是你帮我换上的?” “姊姊,我怎么可能帮你换衣服呀?”小桐笑问,“当然是阿烈哥哥帮你换的啦!” “真的是他?”邱予婷一声怪叫。那她的赤身裸体十有八九被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如果不是色狼,这样坦然地面对一个女人的裸体,十有八九,是跟她发生过关系了…… “阿烈哥哥还帮你洗了澡哦!”小桐嘟嘟嘴,“我叫他顺便也帮我洗一下,他却不肯。” “哈,”邱予婷哭笑不得,“你真的这样跟阿烈哥哥说?” “这有什么不对吗?大人不是应该帮小孩子洗澡吗?”小桐轻哼,“以前妈咪都会帮我洗,阿烈哥哥是小气鬼。” “小气鬼?” “对呀,阿烈哥哥说,他只帮姊姊你一个人洗澡,不是小气鬼是什么?”小桐嚷道。 “来,告诉姊姊,阿烈哥哥还做了什么‘坏事’?”她拍了拍妹妹气鼓鼓的腮帮子。 “嗯……”小桐回忆,“对了,他还碰了你的书。” “我的书?” “对呀,就是姊姊你的《笑话大全》呀!我警告他不要碰,因为姊姊你都不让别人动这些书的,可是他偏偏不听。姊姊,你去骂他好了,不要骂我哦!” “姊姊怎么会骂你呢?” 而且,也不会骂他。 不错,从前,那套《笑话大全》是她的宝贝,不让任何人碰摸,但现在,那些书对她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会珍惜它们,只因为它们教会她如何逗人开心,她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可以让嘉德开心。 妈妈曾说,如果她当年读书时像背笑话这样用功,早已成为女博士。 如今,嘉德已经离开,她也不必再用功了。 可是……那个恶邻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她送回家,为什么不让她在他的床上醒来? 是怕她难堪,还是为了避免她将来会纠缠他? 她和他到底有没有可能继续发展,成为她心中隐约希望的那种关系?而她这么快就忘了嘉德,与另一个男人擦出火花,是否意味著她很花心? 何况,她现在连那个恶邻姓什么都不知道…… “小桐,时间不早了,快收拾一下书包,姊姊送你上学哦!”摆脱愁思,她懒懒道。 “姊姊,你傻了?今天是星期六,我不上学啦!”小桐瞪大眼睛。 “是吗?”她松了口气,“那你在家里好好做功课,姊姊到隔壁去一趟。” 披上外衣,跳下床,她有一种迫不及待要见到他的想望。 不料,当他的大门打开时,她完全怔愣住。 开门的,居然不是他,而是个举止优雅的粉领丽人。 “是丽蓓嘉小姐吧?”那女子甜甜地笑,“我经常买广告上有你的杂志哦,我是你的崇拜者呢!” 这女子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家中,她到底是谁? 难道,她是他的女朋友?或者另一个床伴? “先请进来,你要找的人在洗澡。”那女子又笑。 洗澡?又是洗澡? 呵呵,洗澡真的可以有很多暗示──男人帮女人洗澡,可以证明他们的关系不简单;男人洗澡的时候,女人在他家里随意出入,也表示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邱予婷只觉得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怎么这样倒楣?先前一个嘉德已经搞得她心力交瘁,现在打算换个男人重新开始,也这么坎坷吗? “我其实没有什么事……”邱予婷支吾道,“我看等会儿我再来好了。” “不要不好意思嘛,”那女子马上抓住她的手,“快进来坐!我泡茶给你喝,或者,你喜欢喝咖啡?” 泡茶?倒咖啡?听听,多像女主人的口吻! “房子很乱,我刚才收拾了一下,”那女子又笑著说:“否则真的没有坐的地方了。” 还帮著收拾房间?看她这身装扮,不似菲佣,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了…… “真的不用客气,”邱予婷摇头,“我真的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也可以进来坐坐呀,放走了你,我们老板会骂我哦!” “老板?”她惊愕地抬起头。 “对呀,我们老板就是……” 正想回头一指,裴嘉烈恰巧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在说我什么坏话?”他笑嘻嘻地接话。 “你就是她的老板?”邱予婷错愕地睁大眼睛。这家伙居然大有来头?看他那游手好闲的样子,他的公司办得下去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是替一间广告公司打工的。” “对呀,我就是替家里打工的,真正的老板是我老爸。”只听他谦虚地答。 “请问贵公司的宝号?”她忍不住好奇地打听。 “不出名的小公司,说出来怕你笑话。”他含糊其辞地一语带过,指著那粉领丽人与她介绍,“这位是我的秘书王小姐。” 秘书?邱予婷大大舒了一口气。 “看邱小姐的样子,大概误会我是副总裁的女朋友了。”王秘书呵呵笑。 “好了,档案你已送到,可以回公司去了。”裴嘉烈挥挥手想打发她。 “副总裁,这么急著赶我走,是不是怕我说错什么话惹邱小姐生气呀?”顽皮的王秘书却不怕死地逗他。 “你这么会说话,怎么可能惹人生气?我是怕你太忙了,没空跟我们闲聊。”他咬牙切齿,不断使眼色,希望对方能闭嘴。 王秘书果然知趣,提起包包打算告辞,但就在踏出玄关的那一刻,她冷不防地回头,抛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副总裁,别忘了明天跟何小姐的约会,在品轩咖啡店哦!” 天啊,他真想掐死这个多嘴的女人!都怪他平时太纵容下属,让他们无法无天,甚至故意以捉弄他为乐! 但当著邱予婷的面,他不好发作,只得勉强点头苦笑。 约会?邱予婷很敏感地听到了这辞,再加上前面的“何小姐”三个字,使得她稍稍平静一点的心又起波澜。 她故作镇定,顾左右而言他,“我来还你装牛奶的杯子。” “一只杯子而已,其实不必劳你大驾。”他也装蒜,与她寒暄。 “我还得感谢……你昨晚送我回家。” “顺路而已。”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持观望态度,等待对方先一步捅破窗户纸。 她在等,只因为她对自己忽然的移情别恋无法解释,怕他以为她把他当做替代品,甚至以为她花心。 他在等,则因为他不想勉强她,不想用昨夜来束缚她,逼迫她跟自己在一起。所以,在那一场激情以后,他把她送回家,尊重她清醒后的选择。 两人都出于一番好意无法开口,但这沉默却让两人都误会了。 一个以为对方襄王无意,一个以为对方神女无心。 “对了,上次我拍的那支广告,明天要播了,”邱予婷低下头,“公司为此要举办一个记者会,你……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导演都说应该邀请你……” 那支广告能拍摄成功,全是他的功劳,开播时怎能少了他那杯香槟? “不必了,你们公司的活动,我去不方便。”记者中也许会有认识他的人,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何况,我明天还有约会。” 呵,对呀,她怎么忘了,明天他要跟那个什么何小姐约会的……他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不相干的人,耽误与佳人的良辰美景? “那我先回去了,”她放下杯子,什么也不想再说了,“小桐还在等我送她去……去学画画。” 编了一个谎言,让她有理由夺门而逃,不让他识穿她的失落。 而他,以为地送还牛奶杯是急于撇清与他的关系,素来嘻笑的脸,顿时布满沮丧。 今天是邱予婷广告首播的日子。这支没有她甜美笑容的广告能否得到观众的认可,公司上下都很为之担心。 她本来也很担心,但这一刻,她忽然发现有另外一件事更让她忧心忡忡──今天,也是他与别的女人约会的日子。 一想到此事,她心里就如同有万千只蚂蚁在爬。 明明不想他去,可是……她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呢?他们的那一夜,只是一场普通的男欢女爱,事先没有任何天长地久的承诺,甚至,是她主动勾引他的…… 如今再后悔没有套牢他,又有什么用呢? “丽蓓嘉,你怎么了?”张导演走近,皱眉看著她。 “我?”她猛地如梦初醒,不知所措。 “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太紧张了?记者们已经到了,你可不要失态,知道了吗?”他严厉地叮嘱。 “哦,”邱予婷认错地低头,“我没事……” 她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吗?从前,她一有什么烦心的事,脸色就忽青忽白的,再浓的妆也盖不住。 无奈之中,只得暂时躲进洗手间,等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时,两个记者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边照镜子,一边闲聊,完全不知隔板后她的存在。那第一句话就带给了她强烈的震撼,逼她不得不偷听。 “天行集团的总裁宣布要结婚,你知道吗?” “咦?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刚刚得到的消息!唉,我好命苦,刚刚采访完那边,又要跑到这里来,累死了!” “那个幸运的女子是谁呀?” “美林集团的千金白纯小姐。” “咦?那很好呀,门当户对嘛!” “奇怪了,事前一点也没听说他们两个在交往,怎么忽然传出这种消息?” “喂,不要以为自己是大记者,就一定什么都知道。” “可是……我之前听说,天行集团的那位少东,女朋友另有其人。” “谁?” “嘿,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就是今天的女主角。” “丽蓓嘉?不会吧?” “他们圈内都知道这个秘密,还说裴太太很喜欢丽蓓嘉,认准了要她当媳妇的……谁知道准儿媳妇忽然换了人,真是风云突变。” “呵呵,如果这则八卦是真的,那么丽蓓嘉今天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两人齐朗笑。 “说真的,我也觉得天行少东的选择很正确,门当户对暂且不提,那位白纯小姐可是少有的美人啊!” “可是关于那位白小姐,我也听说了一些怪怪的消息。” “什么消息?” “听说她一直想结婚,也交过很多男朋友,可是没人愿意娶她。” “咦?为什么?长得漂亮又有钱,那些男人干么不要她?脑子进水了吗?” “也许她的脾气很坏吧……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呵,这回天行集团的二少爷可惨了!” “呃?天行集团不只一位公子?” “对呀,还有一位二少爷,成天游手好闲,很少在公司走动,所以不像他大哥那样出名。” “是个花花公子?” “按理说应该是,但也没见他跟哪个女人闹过绯闻。” “为什么说他惨了?” “你想,他大哥从前因为工作努力,已经深得老太爷喜爱,这会儿再跟名门闺秀联姻,更加巩固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那位二少爷将来争财产的时候,岂不惨败?” “说不定人家的联姻对象更有权势呢!” “呵呵,对呀,那也未必可知。” “你猜,等会儿的记者会上,会不会有同行向丽蓓嘉提一些关于裴公子的问题呢?” “嗯,我们有些同行的确比较无耻,刚才在天行集团,我还听见一个人讽刺丽蓓嘉是裴大公子的可乐情人。” “什么叫可乐情人?” “可乐,是那种喝的时候满开心的,喝过之后却全无营养的饮品。可乐罐子则是那种叮叮当当,空了之后被人一脚踢开的垃圾!世人会珍藏美酒,可谁也不会去珍藏可乐。出身低微的丽蓓嘉就像可乐一样,虽然裴大公子‘吃’她的时候会很开心,但不会珍藏她,‘吃’过之后便一脚把她踢开。” “好可怜哦!” 两人感叹了一阵,推门而去。 邱予婷怔愣了好半晌,才从隔板后走出来。 听到旧情郎订婚,自己被讽刺为“可乐情人”,一连串的打击本该让她连站也站不稳,但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有一点高兴。 这是否意味著她又找到了借口逃避这场记者会?公司为了保护她,应该会允许她以生病为由离开吧? 其实,她此刻急于离开,并非因为悲痛欲绝,而是想去另一个地方。 之前,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去那个地方,现在好了,仿佛天助她也,终于实现了自己隐藏的愿望。 耸了耸肩,她轻松地拿起手机,拨了经纪人的电话。 第六章 “嘉烈哥哥!” 一走进咖啡店,裴嘉烈便看到何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绽放灿烂笑颜,朝他大力地挥手。 他无奈地暗中叹了一口气,缓缓踱到她的面前。 “嘉烈哥哥,快坐下,我帮你点了很多好吃的。”何小姐大献殷勤。 “谢谢,”他淡淡地点点头,“不过我刚刚吃饱,可能没什么胃口。”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饿,说自己吃饱了,只不过想骗我罢了。”何小姐这一次却没有上当,夹了一块点心放入他的盘中。 “呃?”裴嘉烈一怔。 “嘉烈哥哥,你居然为了我,让自己的胃受折磨,我好感动哦!”小脸神采飞扬。 “呃……”谎言被揭穿,他有点尴尬,“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嘉烈哥哥,”晶亮的眼睛眨两眨,“我们结婚吧!” “结、结婚?”他吓得跳了起来,“那个……上次相亲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没看上我呢,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上次都怪我不好,太冲动了,”何小姐耸耸肩,“事后冷静下来,发现嘉烈哥哥你其实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我?我一点也不好。”面对称赞,他连连摆手,“我这样花心,伤害了好多无辜的女子,真是罪大恶极。” “谁说你花心?除了你自己,我都没听谁说过你很花心。”何小姐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我有很多情妇的。” “她们在哪儿呢?我都没见过。” “上次相亲的时候,你不是见过一个吗?怎么忘了?” “那个女人呀,”何小姐努努嘴,“我怀疑你们根本不认识。” “哈哈,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裴嘉烈佯装大笑,“你明明亲眼看见,她还打了我一巴掌。” “我怀疑你只是过去说了几句调戏她的话,所以她才生气地打你,而且我当时根本没听见你们说了什么。” “你……”这个何妹妹心地真的太善良了,也太聪明了…… “嘻嘻,嘉烈哥哥,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何小姐欢欣道,“你猜我是怎么识破你的谎言的?” “我哪里猜得到。”他无奈地摊摊手。 “因为我最近遇到了碧琪。” “谁是碧琪?” “咦,你忘记了,就是去年跟你相过亲的。我跟她以前在同一间学校念书。” “哦。” “她跟我说起你们上次相亲的经历,我发现……”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居然跟我们相亲的时候一模一样,也有个女人打了你一巴掌。” “那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因为我的情妇很多呀,到哪儿都能遇上。”他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的道。 “恰巧她们都刚刚被你拖去堕胎?” “我这个人的确比较残忍。” “不,因为你的心地太好了。”何小姐热泪盈眶,“嘉烈哥哥,我好感动,委屈你了!” “何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呀?”裴嘉烈万分吃惊。 “我知道,你是因为暂时不想结婚,但又不想让我们伤心,所以才不惜自毁形象,编了这些可怕的谎言,”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嘉烈哥哥,我会等你的,一直等到你愿意结婚的那天……” “不要,千万不要!”他急忙缩手,“何妹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我想像得这样好,但凡事要讲证据,请你不要凭空猜测。” “我当然有证据啦!”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证据?” “嘻嘻,碧琪告诉我,她事后去找过打你的那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说,她根本不认识你,只因为你调戏她,她才打你的。” “呃?”那个碧琪好厉害,简直可以去当侦探了。 “碧琪虽然知道真相,但因为恨你欺骗她,所以不愿回来找你。可是我不像她那么笨,我知道这种欺骗是善意的欺骗,是可以原谅的。”她自豪地宣布,“嘉烈哥哥,我愿意嫁给你!” “何妹妹,多谢你的厚爱……”裴嘉烈很想立刻闪人,“我上次对你说的话,的确是假的……可是最近我的生活忽然发生了一点变化,所以,我还是不能跟你结婚。” “什么变化?”何小姐睁大眼睛,期待下文。 “我……” 他正思忖著如何向这小妹妹解释,忽然看到店门敞开,走进一个女子。 周围的一切在他的视野里都变得模糊,惟独她的倩影特别清晰。 裴嘉烈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狂跳不已,也惊喜不已。 她来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追到这里来了! 这说明她心里是惦念他的,否则,怎么会抛下那么重要的记者会不顾? 此时此刻,傻瓜都可以看得出,她的眼中闪烁著醋意──有醋意,就表示有爱情。 “嘉烈哥哥,快说呀!”何小姐见他心不在焉地望著别处,急忙追问。 “呃……”他回神,清咳两声,“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我很爱她,所以不能跟你结婚了。” “嘉烈哥哥,你又在撒谎了。”何小姐怔愣之后,哈哈大笑。 “真的,这一次没有骗你。”他投以诚挚的目光。 “那么可以带我去见见你的女朋友吗?”这一回,她不让自己轻易上当。 “可以呀,她就在这里。” 不料,他竟爽快地答应,一跃而起,三步并做两步窜到邱予婷的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 “看,这就是我的女朋友。”他对何小姐展示。 “什么?她?”何小姐张大嘴巴,指著邱予婷半晌无语,“怎么又是她?!” “呃?”他一怔,这才想起上次好像已经拿邱予婷当过一回挡箭牌了。 “嘉烈哥哥,你又在骗我了,对不对?”有了前车之鉴,何小姐摇头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 “上次你说,这女人是你不要的情妇,现在又说,她是你最爱的女朋友?”她摊摊手,“叫我怎么相信?” “我可以证明。”他响亮地在邱予婷脸上一吻,“这下你可以相信了吧?” “一个吻算什么?上次她还打了你呢!”何小姐坚持自己的观点,“她肯定是你雇来演戏的。” “我……”裴嘉烈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百口莫辩。 “这位小姐,”无计可施之时,邱予婷竟开口了,“不论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这个男人都不值得你要。” “你说什么?”何小姐恼怒,“嘉烈哥哥人很好哩,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他不断地骗你,你还觉得他好?” “他骗我是出于一片好意。” “好意?什么好意?”真是话不点不醒。 “他不想让我伤心。” “他不想让你为了什么而伤心?” “为了他暂时不愿跟我结婚。” “那么,”邱予婷狡黠一笑,“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跟你结婚?” “原因有很多呀,比如他现在事业未成,比如他现在还不想失去单身汉的自由,比如……” “比如,他不喜欢你。”她一语击中要害,把何小姐打得措手不及。 “你……你胡说!”何小姐顿时气得想哭。 “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把她吓走?即使暂时不想结婚,也可以先试著跟她交往吧?但你的嘉烈哥哥似乎一开始就不想要你。” 嘉烈?邱予婷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感觉有种熟悉感,但这种感觉如闪电即过,没有时间让她多想。 “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何小姐跺著脚又哭又嚷。 “现实是残酷的,小妹妹,自己好好疗伤吧。”她拉起裴嘉烈的手,“没有什么问题,我要把我的男朋友带走了。” 这一刻,她承认,这个恶男从前的做法是对的。让一个小妹妹知道自己不受喜爱果然是件很麻烦的事,比如现在就不知该如何平息她的大哭大闹。不如让她主动死心,堪为上策。 裴嘉烈拉著邱予婷的手,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走著。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彼此沉默无言,生怕因为说错一句话,让这好不容易才牵在一起的手又要分开。 “呃……”最后,还是裴嘉烈鼓起勇气率先开口了,“我以前对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她一怔。 “就是想请你当我家女佣人的事。”他呵呵笑。 “我也说过了,伺候你这种人,我要高薪。”他话中有话,她亦一语双关。 “十万块我出得起。” “可我现在想涨价。” “请问小姐你打算要多少呀?” “要你薪水的全部。”她无限深意地说。 “没问题。”他一口答应。 “除此以外,我还有其他条件。” “尽管提。”他慷慨大方。 “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听古典音乐,不许看色情网站,我洗好的衣服你负责把它们晾到天台上去,我煮饭的时候你要在一旁帮忙,我说话的时候你要认真听……”她一口气滔滔不绝,“还有一点最重要,不许瞒著我跟别的女孩交往。” “天啊,小姐,当你的‘男主人’得有很强的忍耐力才可以呀!”他哇哇大叫。 “不想雇用我就算了。”她甩手就走。 “我投降!我投降!”他急忙上前牵回她的小手,“不过,小姐,你要价高、条件又苛刻,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能让你家主人觉得物有所值呢?” “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她侧眸,朝他暧昧地眨了眨,某种久违了的表情爬上她的俏颜。 她自己当然看不到这表情,但裴嘉烈看到了。 他凝视她久久,心中一片惊喜。但他暂时不想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她,因为他怕这表情会像受惊的小鸟,稍被打扰就展翅飞得无影无踪。 “我的事你都知道,可我对你这个主人家没有半分了解呢,这不公平!”她努努嘴。 “你想知道什么呢?”他一副打算坦言相告的样子。 “我想知道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兄弟几个,姊妹几个,父母是干什么的……” 就连最最基本的事──他姓什么,她现在都不知道!或许,他曾经告诉过她,可她不记得了。从前脑子里只有嘉德,怎么会记得住别的男人的姓氏?如果现在补问他这个问题,会不会很傻?会不会惹他生气?她还是慢慢自己回忆,或者等待时机获悉吧。 “呃……”裴嘉烈犹豫,并非想存心欺瞒她,只因为她现在难得高兴,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身分,这欢愉的气氛就会被打破,他可不想扫兴。 还是另找个适当的机会再告诉她吧。 “我家是做生意的,父母健在,兄弟两个,没有姊妹,”他含糊地回答,“我从小就很顽皮,老爹不太喜欢我,总是打我。” “哦?你做了什么坏事?说来听听。”她很感兴趣。 “比如小时候我家会有许多客人来访,每次客人一走,老爹就打我。” “为什么?你对客人不礼貌?”邱予婷诧异。 “相反,我很礼貌。老爹说:阿烈,向客人问好!我就对他们鞠一个躬说:‘人好!’” “哈,你活该!” “客人那么多,我哪里能一一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这么懒,难怪你老爹要打你。” “后来我不敢偷懒了,背下每个客人的名字,逐一向他们问好,可是我老爹还是打我。” “为什么?”邱予婷又是一惊。 “因为某次来了一位杂志社的总编,我恭恭敬敬地站到他面的说:‘伯伯,你办的杂志真的很好,我爸爸经常拿它来教育我。’” “你这样说有什么错?” “那位总编听后,洋洋得意地问我:‘小弟弟,你觉得哪一期哪一篇文章让你受了教育呢?’我回答说:‘我爸爸总是随便拿一本卷起来打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期。’” “哈哈哈……”邱予婷不由得按著小腹,笑得前俯后仰,“你太坏了!” “后来我终于想出一招,让我老爹不敢再打我。” “你去派出所告他虐待儿童?” “不,他有次打我的时候,我就说:‘打吧、打吧,总有一天我会向你孙子报复的!’他立刻住手。” “太过分了!”她觉得自己笑得快喘不过气,就要倒在路边了。 “现在来说说你吧!”裴嘉烈也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什么?” “我一直有个疑问。听说,裴大公子以前常被你逗得哈哈大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笑话给他听呀。” “他那种古板的人应该很难逗吧?” “还好吧,反正我第一次跟他约会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他逗乐了。” “你说了什么?”轮到他好奇了。 “他带我到一家很豪华的餐厅吃饭,我拿出一罐可乐,他提醒我说:‘这家餐厅不许吃自带的食物。’我便回答说:‘对呀,我不吃,这罐可乐是送给你的!’他就大笑起来。” 从此以后,嘉德便常说,她像可乐一样可爱。纵使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对她也有几分妹妹一般的疼爱喜欢吧? 如今回忆往事,已没有先前那般锥心刺骨的疼痛,只像回忆起多年前看过的一本书。 见她忽然低头沉思,他以为又触动了她的伤心事,想安慰,却不敢贸然开口。 幸好这时,一通手机简讯救了他。 “嘿嘿,”他举起手机对她说:“猜猜我的秘书给我发来了什么消息?” “猜不出来。”她摇摇头。 “关于你的。” “关于我?”她冥思苦想,“我跟你的秘书又不熟,她会有什么关于我的消息?” “她说刚刚在网路上闲逛,逛到你的网站,上面有许多fans看了今天播出的广告,给你留了言。” “说什么?”邱予婷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对呀,她的广告,她怎么完全忘得一干二净?这本该是她今天最最关心的事才对。 “她摘录了一条,你要不要听?” “唔。” “丽蓓嘉姊姊,我好喜欢你的新广告哦,你嘟著嘴巴,像一只可爱的小猪,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这个样子呢!”他学著小女孩子的口吻,嗲声嗲气地说。 像小猪?她一愣。唉,不管像什么,只要说她可爱就好。 “呃……这条评论不会是网站上最好的吧?”她支支吾吾地问。 “还有比这个好或者类似的评论九千六百多条。”他回答。 “那么比这个差的有多少呢?” “也不少。” “多少?”她紧张。 “五百条!”他的俊颜在这刹那绽放。 “哇──”邱予婷再也抑不住欣喜,一跳而起,搂住了他的脖子。 而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良机,马上含住她的红唇深吻下去,在这轻风和暖的街头。 邱予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进玄关,生怕吵醒小桐那丫头。 生平第一次,她做了一个坏女孩──彻夜不归。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答应了做人家的“女佣人”? 昨晚,她已经用自己全部的努力,让那位挑剔的男士人深深感到了“物有所值”。 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做坏女孩,原来彻夜不归的感觉那样美好…… 竖起领子遮住青青紫紫的吻痕,她开始替小桐做早餐。 拿著平底锅,让荷包蛋在空中翻飞,不知不觉哼起了一支轻快的歌。 对比两段恋情,她更满意现在这一段。 抛开爱情不谈,阿烈平实的身分更让她喜欢。 跟一个门户相当的邻居谈恋爱,她不必恪守豪门礼仪,不必再背诵那些有关品味的书,不必战战兢兢害怕自己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少奶奶。 他们吃普通的食物,听普通的音乐,像所有平凡的情侣一样,手牵手在小公园里散步,然后肩靠肩看一场喜剧电影。 她本来就是可乐,无意冒充香槟。回到属于自己的圈子,她感到轻松自在。 “姊姊──”小桐起床了,穿著大大的熊仔图案睡衣,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唤她。 “乖乖地去桌边坐好,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她愉快地回答。 小桐没有动静,圆圆的双眼凝视著她的脸。 “怎么了?” “姊姊,你好奇怪哦!” “奇怪?” “你在笑什么?” “笑?” “对呀,我刚才看见你一个人在厨房里笑个不停,有什么好笑的?” 天啊,小桐在说什么?她在笑吗? 笑容已经远离她很久了,就像一个死去的人,她以为它再也不会回来。 抬头向窗户望去,玻璃反衬著她的影。果然,她看到自己未褪的笑意。 轻轻翘起嘴角,她想知道这笑容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偶然路过,只见一朵夏日玫瑰在容颜间骤然绽放,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任何心酸,胸中只有甜蜜,她终于可以确定,快乐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从一个男人那里丢失的世界,在另一个男人那里找回来了。 先前,她不该怀疑自己走入了绝境,原来人生处处都有风景。 第七章 “许妈妈,这是这个月的房租。”邱予婷把钱塞到多日不见的房东太太手里。 “哈哈,邱小姐,不必这么著急,收房租的日子还没到呢。”房东太太一边说著客气话,一边数著钞票。 “我怕你跟许爸爸过几天又出去旅游,到时候找不到你们。” “我们不在,你可以把钱给我儿子。” “哦。”房东太太的儿子似乎只管收钱,不管别的事,所以有些话她得当面跟她说,“许妈妈,那个……” “什么?” “你可不可以──”她有点难以启齿。 “哇,邱小姐,你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呀?”房东太太却忽然打断她。 “我是想帮隔壁的阿烈一起交。”既然现在他们是男女朋友,应该不分彼此。虽说他家有开一间小公司,不过看他平时清闲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生意。 “阿烈?”房东太太怔了怔,“他早就付过这一年的房租了。” “嗄?”那家伙那么有钱呀?“他、他没有跟我说过……” “邱小姐,我看这样吧,这些多余的钱就当你下个月的房租,好吧?”房东太太体贴地建议。 “哦,好的。”老实的邱予婷只得点头,“那个……许妈妈,你可不可以找人把我家的水管换一换呀?” “水管?”房东太太不解,“水管怎么了?” “上次你跟许爸爸去旅游的时候,我家水管爆裂,弄得一屋子的水,好久都干不了。”要不是有阿烈帮忙,她当时就要报警了。 “可是那些水管刚刚换过呀!” “刚换过?”她一惊。 “邱小姐,你不要以为我们在赚黑心钱!在你搬进来之前,什么水管呀、电线的,我们统统都换过了,墙壁也是重新粉刷过的。虽然我们这栋公寓是旧了一点,可是我们还是很为房客负责的。”房东太太不悦的道。 “可是……它明明裂了呀!” “不可能!那么厚的管子,又是新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裂开?除非有人故意搞鬼!”房东太太一口咬定。 有人故意搞鬼? 难道……是阿烈那个家伙故意撬开她的家门,弄坏她的水管?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难道他早已看上她,为了接近她,所以使出这诡计来追求她? 邱予婷不由得哭笑不得,不知应该感到甜蜜还是愤怒。 按理说,家里被那家伙变成汪海大洋,应该狠狠揍他一顿,但一想到他如此用心良苦,只为与她亲近,心中又顿时一软,恨不起来了。 哼,无论原因如何,她定要向那家伙问个明白。 “既然管子已经换过,我也就放心了。许妈妈,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尴尬地辞别了房东太太,她气势汹汹地朝那恶男家走去。 她打算不用钥匙,一脚踢烂他的大门,以示惩罚!没料到竟不期遇到的一个人,让她顿时变回淑女。 “伯……伯母?” 她以为自己眼花。怎么、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嘉德的妈妈? 只见那位贵妇正拿著一张纸条,抬头吃力地看著门牌号码,华丽的衣衫与陈旧的公寓格格不入。 “啊,丽蓓嘉!”裴太太与她一样吃惊得半天都阖不拢嘴。 “伯母,你来找人呀?”半晌之后,邱予婷勉强地微笑,与之寒暄。 “对呀,我来找嘉德的弟弟。” “裴二公子住在这里吗?”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说是这里,可我觉得不像。”裴太太耸了耸肩,将纸条揉入掌中,“算了,不找了!丽蓓嘉,我们好久不见了,一起喝杯茶吧。” “好呀,就去我家吧。我家就在隔壁。”遇见长辈,总不能没有礼数。 裴太太点头答应了她的邀请,屈尊光临了她的寒舍,坐在沙发上饮茶的时候,不断四处打量。 “这房子也太窄了吧?”贵妇人啧啧感叹,“丽蓓嘉,你最近是不是经济上有些困难?伯母可以帮助你的。” “不不不,”当事人立刻澄清误会,“我只是搬过来休假的,这里比较清净,空气也好。” “伯母知道你最近因为心情不好,推掉了不少广告。” “前段时间的确心情不太好,但现在开心了很多。”邱予婷露出幸福的笑容,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是我们嘉德没有福气,娶不到像你这样的好女孩。”慈爱的目光盯著她,轻拍她的手背。 “白小姐也很好啊。”她客气地回应。 “对,是很好,不过……”裴太太脸上有轻微的不悦一晃而过。 “不过什么?” “唉,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管了,由他们闹去!”她挥了挥手,无奈地感叹,“还是来说说你吧,丽蓓嘉,最近过得怎么样?交了新的男朋友没有?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新拍的广告,好可爱呀!” “最近倒是遇到一个对我很好的男生……”邱予婷略微脸红。 “那很好呀!”裴太太由衷替她高兴,“男人有没有钱、帅不帅,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对你好!什么时候带来给伯母看看,伯母的眼光一向很准的。” “他今天正好不在家,上班去了。”平时那家伙游手好闲的,今天倒勤快。 “那改天伯母请你们吃饭。”低头之中,望著掌心皱皱的纸团,眉心不由得一蹙,“丽蓓嘉,你对这一带比较熟,可不可以帮伯母看看这个地址到底对不对?” “哦,”她点头,“这是裴二公子的住址?” “唉,那孩子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公司也不常去,他爸爸发了好几次脾气,公司的董事也说要撤掉他的副总裁职位……”裴太太说著说著忍不住呜咽,“都怪我把他从小宠坏了,为了这孩子,我都操碎心了……” “这个……”邱予婷仔细看了纸条,顿时大惑不解,“这个地址是对的,可是又好像不太对……” “什么意思?” “这个地址就是我家隔壁呀,可是我家隔壁住的肯定不会是裴二公子。”隔壁住的明明是那个恶男,她的新新男友。 “隔壁住的是不是身高一八○公分、理著一个平头、皮肤有点黑、一脸坏笑、长得还算帅的男生?”裴太太急忙问。 “对呀。”奇怪了,伯母明明没见过阿烈,为何可以栩栩如生地描述他? “是不是整日游手好闲、喜欢半夜听音乐、喜欢玩电脑的?” “没错。”她傻傻地点头。 “那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啦!”裴太太喜极而泣。 “可……”她结结巴巴的道,“可他整天穿著脏脏的牛仔裤,不像一个富家公子呀!” “我那个儿子脾气怪,整天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流浪汉,从来不肯像他大哥那样仪表堂堂。” “天啊!”邱予婷倒吸一口冷气,若不是坐在沙发上,早已跌倒在地。 太……太不可思议了!她的新男友,就是裴家二少?就是嘉德的弟弟? 他隐瞒身分,故意接近她是为了什么?他对她,可有半点真心? 若无其事地送走了裴太太,邱予婷马上直奔天行集团大楼。 她要质问他!她要当面质问他!不问出事情的真相,她绝不罢手。 傻呼呼地被他骗得团团转,傻呼呼地跟他上了床,居然连他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她真是枉生为人。 胸中一团怒火,脚下闪电如飞,她不顾员工的阻挡,直嚷著要见他们副总裁,差点被警卫扔下楼去,幸好这时王秘书的出现拯救了她。 “没事、没事,”王秘书对四下陪著笑脸,“这位小姐是我们副总裁的朋友,由我来招待就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丽蓓嘉小姐,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王秘书道。 “你如果肯带我去见裴嘉烈就最好不过。”她气哼哼地答。 “副总裁在里面跟董事们开会,我们先等一等吧。”王秘书半笑半强迫地,把她拉到公司的餐厅。 “你早知道我们的事了,对不对?”看王秘书那副欲盖弥彰的架式,便可知她是明白人。 “丽蓓嘉小姐指的是什么事?”王秘书耸耸肩,“对,我知道你跟副总裁正在谈恋爱,也知道你以前跟总裁谈过恋爱,我还知道副总裁一直瞒著你他的身分。” “看来裴嘉烈对下属很信任嘛,什么都告诉你。”惟独对她这个女友,却什么也不说,她在他心目中,居然不如一个女秘书?! “其实副总裁什么也没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王秘书莞尔,“那天到你们那儿去送档案,我一瞧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聪明呀。”最笨的就是她自己,蛛丝马迹明明都在身边,却什么也没有觉察。 “我们当秘书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必须有。” “那你来猜猜,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看丽蓓嘉小姐这副生气的样子,当然是想把我们副总裁痛斥一顿,然后跟他分手喽!”王秘书轻轻地拍拍她的肩,“不过我劝你先冷静一下。” “我没有办法冷静!你去把裴嘉烈叫出来。” “恐怕我们副总裁现在也没有办法出来。” “他不敢见我?” “他正被一大堆董事缠住,现在谁也见不了。” “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邱予婷蹙眉,“他很少来上班的,今天却一大早出门了。” “唉,副总裁很冤枉。” “到底怎么了?” “他明明工作做得认真,却被人误会为游手好闲。” “可他的确整天不上班,到处乱逛呀。” “你不知道副总裁是十五岁就拿到博士学位的天才吗?他的看家本领是可以一心n用,所以他做事也比别人快n倍,省下了大把时间,可以不必每天都待在公司,到处去闲逛。但公司那帮肉眼凡胎又怎么会看得见这些?他们只会觉得他不努力、不勤奋,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这样误会他。现在董事会打算罢免他副总裁的职务,今天开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他活该!”邱予婷嘴里仍旧不轻饶,然而心里却乍然一软。 “他的确活该,”王秘书轻笑,“谁叫他爱上了丽蓓嘉小姐你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娶一个像白纯小姐那样的豪门千金,就算不在天行效劳,也可以去美林施展才华,可现在,毫无退路……” “那我与他分手,不是正好可以帮他吗?”她赌气地道。 “丽蓓嘉小姐,你与他就算无情,也算有缘,何必挑现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的事来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王秘书叹一口气,“不如你先回去冷静一下,也许三天以后,你的想法会跟现在不同。” 邱予婷垂眸,仔细考虑了对方的话,不得不承认这话中有几分道理。 她自认善良,当然不会做加害他人的事,就算那人欺骗了她,她也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起身,打算离开。 “丽蓓嘉小姐,”只听王秘书在她身后道:“我不会把你今天来过的事告诉副总裁的。” 不告诉,是为了不让那位副总裁心烦,还是为了他们两人能有和好的余地? 真的要跟他分手吗? 五个小时后,缩在幽暗的房间里,邱予婷把这个问题尝试著用冷静的态度去考虑。 得到的结果,虽然让她撕心裂肺,却是惟一的出路──分手。 就算她原谅他的欺骗,就算她相信他们之间有永志不渝的爱情……可一想到残酷的现实,她就觉得他们无缘在一起。 首先,他是嘉德的弟弟。并非她对嘉德旧情难忘,但将来做了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难免尴尬。而她不想面对这种尴尬,想彻底忘掉不愉快的回忆,只有远离他。 其次,他的父母大概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本来是大儿媳的人选,忽然嫁给了自己的小儿子,哪家的父母心里不会觉得怪异?外人若听说此事,也会议论纷纷,裴家是名门望族,怎禁得起这样的议论? 再者,王秘书说得对,他应该娶一个像白纯小姐那样的豪门千金,能给予他事业上的帮助,能让他确保自己在公司和父亲眼中的地位,若娶了像她这样贫寒低微的女子,如何帮他? 看来,他们只有分手了,只是,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像被击碎了似的。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人像他那样对自己体贴入微,也无人像他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的笑容复活…… “姊姊,你的电话。” 小桐在客厅里大声叫嚷,缩在被子里的她,因为怀揣心思居然没有听见。那小家伙只得跑到她面前,重新大喊了一遍。 “姊姊,你干么扮鸵鸟?” “呃?”邱予婷从被子里钻进来,“你说什么?” “姊姊,你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事,对不对?以前我们一起看鬼片的时候,你就经常这样把头埋在被子里,扮鸵鸟!” “是吗?”她笑,“小桐,你去看看嘉烈哥哥回来了没有?” “没有,他家门缝下没有灯光。” “小桐……”她幽幽道:“我们可能马上要搬家了……” “为什么?我喜欢住在这里,为什么要搬家?” “因为姊姊不想再见到嘉烈哥哥了。” “嗄?”小桐嘴巴张得大大的,“姊姊,你不喜欢嘉烈哥哥了吗?你是不是每天给他煮饭煮烦了?” “呵呵,”她失笑,“小桐,你很喜欢他吗?” “对呀,嘉烈哥哥可以陪我去游乐园,还可以跟我玩拼图、打电玩。” “可是……姊姊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缘无分。” “姊姊,我不太听得懂耶。”小桐努努嘴。 “你这个小家伙不必听得懂,”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只要帮姊姊想一想,该怎么样赶他走就行了。” “这个有点困难耶,他知道姊姊你喜欢他,又怎么会相信你想赶他走呢?” “所以我们才要想一个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她有时候实在怀疑自己的妹妹是高智商。 “办法?”小桐抓抓脑袋,“哈,我知道哦!” “呃?” “姊姊,你只要跟他抢东西吃,他就会生气,不再理你了。” “嗄?”这就是小小孩童的爱情策略? “我上次跟林朝辉抢糖吃,结果他一个星期都没有理我。” “哈哈哈,”邱予婷忍俊不住地笑,“那么后来呢?你们恢复友谊了没有?” “过了一个星期,他又跑过来主动跟我说话了。” “所以,姊姊不能用你这个法子哦,因为那样只会让嘉烈哥哥离开一个星期而已。” “嗯……那……”神童也为难了,“那姊姊你就只能用老办法了。” “老办法?” “就是你上次吓走那个胖子叔叔的办法呀!” 呵,她怎么忘了?两年前使过的一个绝招,看来现在又可以用上了。 因为她模样清纯,不少有钱人对她动有邪念,其中,又以一个肥头猪脑的家伙为最,整日对她穷追不舍。 万般无奈之际,她只得出一下策,告诉他,她早已是未婚妈妈。 她母亲四十六岁才生小桐,她与小桐之间相差十八岁,曾经有邻居悄悄议论,说小桐其实是她的私生女。 男人一般不要生过孩子的女人。以她的母亲为例,虽然母亲漂亮能干,但自从与父亲离异后,因为身边有她这只拖油瓶,十多年来一直没有男人愿意追求,直到遇见小桐的爸爸。 就算再爱一个女人,每天面对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多少会有些不快吧?何况,还有男方的家人,他们更不会愿意白白养活外面的野种。 像小桐爸爸那样的稀有动物,世上可能没剩几只了。希望裴嘉烈不属于这其中的一只。 “小桐,”她拍拍妹妹的肩,“这次又要麻烦你叫我‘妈咪’了。” “姊姊,如果嘉烈哥哥问你,我的‘爹地’是谁,你该怎么回答呢?” “呃……”邱予婷一怔,“上次胖子叔叔并没有问我呀!” “胖子叔叔跟你不熟,可嘉烈哥哥跟你很熟呀!而且,嘉烈哥哥明显比胖子叔叔聪明,我觉得他肯定会……会那个什么根问底的。” “刨根问底!” 天啊,头好疼,嘉烈的确是绝顶聪明的人,她该如何圆谎? 她僵著身子思索,久久不能回神。 “姊姊,你到底接不接电话呀?”小桐在一旁歪著脑袋问。 “电话?”她大叫,“我的电话?!” “对呀,我刚才有告诉过你哦,不过你都没反应。” 天啊,她跟小桐商讨计谋已经有二十多分钟,那个电话……应该早就挂了吧?!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冲到客厅,拿起话筒。 “喂喂喂!” 本以为话筒中早一片嘟嘟之声-滥,不料,一阵沉默之后,却仍有人声──是个男人的声音。 “予婷,是我。”那人低低地说。 嘉德?他、他怎么会忽然打电话来? 邱予婷完全呆了。 第八章 这家餐厅的蓝莓蛋糕很好吃,可惜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不想来,是不想勾起昔日的回忆,徒增伤心,但今天跨入这道门槛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伤心。 裴嘉德坐在那里,眉心微蹙,低头沉思,仿佛满腹心事。 这副情景,邱予婷已经司空见惯了。从前与她约会的时候,他总是如此,要她拚尽全力讨他开心,他才肯展眉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要执迷于那样一场不被宠溺的恋爱,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正在抽烟,惟有苦恼愁闷的时候他才抽烟……看来,他是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这位先生,你不知道这家餐厅不许吃自带的食物吗?”她从容地坐下,将香烟从他手中夺去。 “予婷,好久不见了。”裴嘉德无奈一笑。 “其实我们不久前才见过,”她耸耸肩,“可惜你没看见我。” “哦?是在哪儿?” “一个婚礼上。”她自嘲,“当时我穿著枫红色的礼服,满心以为能吸引你的目光,不料你看也没看我一眼。” 不料,他竟答,“我知道。” “什么?”邱予婷大吃一惊。 “我当时其实看到了你。” “你是说……”他明明看见了她,却假装视而不见?“为什么?” “予婷,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是为了什么。” 对呵,她其实早该猜到──他假装没看到她,只是为了避免与她打招呼,为了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裴嘉德,这个狠绝的人,他明明可以不把这一切告诉她,让她还存有一丝美丽的遐想,但他偏偏要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打碎,不让她有半分留恋。 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坦白? “予婷,我遭报应了。”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说。 “报应?”邱予婷怔愣。 “因为我对你不好,所以上天派了一个人来惩罚我。” 她顿时明白了,试探地问:“你跟白小姐是不是……相处得不太好?” 他点头,算是默认,“其实,我爱了她很多年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 “她有许多男朋友,我一直没有机会。” “所以你才会跟我在一起的?”她总算懂了。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用数花瓣的方式来猜测他到底爱不爱她,现在真相总算大白。 但她已经不伤心了,仿佛在听别人的爱情故事,与己无关一般,毫无感觉。 “予婷,也许你不相信,我跟你在一起时是认真的,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爱上你,从此彻底忘掉她,开开心心和你白头偕老。”他深邃的眸子凝视著她。 “可惜你身不由主,还是惦念著她?”她终于知道当初自己的主动退出是正确的,否则陷入难缠的三角关系,做为一个注定失败的人,她会被折磨得疯掉的。 “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不可能说断就断得了。”他似触动了心弦,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现在好了,”邱予婷笑了笑,“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我跟她……”他眉心更蹙,停顿半晌,“予婷,今天我来,就是想求你帮一个忙。” “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她一向慷慨大方。 “小纯说她想见你。” “见我?”这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说想见见我以前的女朋友。” “为什么?” “可能因为失恋太多次的缘故,她变得很没有自信,不相信我可以跟她白头偕老……” “她担心我会把你抢回去?”邱予婷失笑。 “她想看看自己是否比得过你,如果比不过,她会对我们的婚姻没有信心。” “你希望我跟她见面的时候,故意表现得很差劲,让她找回自信?” “予婷,你不必刻意去做什么,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我只是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优点。” “哦,我明白了。” 原来,他破天荒地打电话来找她,竟是为了他的未婚妻? 呵,好让人嫉妒,他什么也不肯为她做,但为了替那位白小姐找回一点所谓的自信,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抛开了一切顾忌和自尊,低头来求她? 而她,还必须冒充好人,忍住心里的不平,替他们撮合! “予婷,你如果不愿意,也不必勉强。”裴嘉德看到她忽晴忽阴的脸色,轻轻说。 “不,我愿意的。”她决定再当一次好人,谁叫当初是她主动介入他的生活的呢?既然当初不请自来,现在要离开了,就该把阴影统统带走。“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有什么事尽管说。”他像她一样慷慨大方。 “是关于嘉烈的。” “嘉烈?”轮到他怔愣了。 “我要跟他分手,请你帮帮我。”深深吸一口气,总算道出难言的话语。 “分手?”他吃惊,“你们在谈恋爱吗?” “我跟他刚刚开始,现在结束还来得及。” “为什么?”裴嘉德大惑不解,“他做错了什么呢?” “不,”她摇头,“我想分手只是因为知道了他是你的弟弟。” “予婷,你真的那么恨我,以致迁怒嘉烈吗?” “迁怒?”邱予婷苦涩地笑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可你的做法的确会让人这样想。” 是吗?她的决定真的会让旁人误会吗?呵,这个时候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想尽快解脱…… “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了?”裴嘉德焦急地问。 “当初我留书出走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只要作出了决定,就不会再给自己退路。”她的目光冷冷地转向窗外。 “你知道当初你留下的那封信很让我感动吗?”裴嘉德忽然叹息。 “感动?”她诧异。结束了一场最不成功的演出,没想到谢幕后,居然有人为之鼓掌? “你在信末写道:嘉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能逗人开心的女孩子,你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时感到很快乐,那是因为我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拚命地让你开心。”他熟练地背诵,“就因为看了你的这段话,我才受到启发,决定拚尽全力去追求自己心爱的人……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因为你变得勇敢,你却怯懦了。” 是吗?呵,真是讽刺。 那一场失败的恋爱,让他们各自偏离了原来的人生轨道,再也回不去了。 “嘉德,如果真的想感谢我,就答应帮我这个忙,好吗?”抬起头,她尽量保持冷静的目光,不料,那目光中却早已闪烁著泪花。 “我劝你再好好考虑三天,三天以后如果还没有改变主意,我便答应帮你。” 又是三天?为何人人都劝她好好考虑三天?为何人人都不希望她跟那家伙……分手? “老妈!” 裴嘉烈跳到母亲面前,把正在看报纸的贵妇人吓了一跳。 “你这个死孩子!”裴太太打了他一下,“要嘛就不回家,一回家就来吓唬老妈。” “老妈,我知道你今天打麻将赢了。”坏儿子嘻皮笑脸的说。 “赢了又怎么样?你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想问我要点钱零花?”裴太太努努嘴。 “要钱零花那倒不必了,儿子想问你要一件东西。” “呸,你先给我搬回来再提要求!”裴太太威胁,“否则为娘我连一张纸都不会给你。” “老妈,你为什么非要我搬回来不可呢?” “家里的房子那么大,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可是大哥也说要搬出去呀!” “你大哥要结婚了,你能跟他比吗?” “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也要结婚了,就有权力搬出去了?” “对呀,”裴太太耸肩冷笑,“你如果肯结婚,老妈亲自出钱给你买房子。” “房子就不必了,家传的首饰你总得挑一套送给你未来的小儿媳吧?” “别说一套,十套都可以。” “那我们就快走吧!” “去哪?”裴太太一怔。 “上楼挑首饰呀!”裴嘉烈大笑,“否则今晚我拿什么去向你小儿媳求婚?” “嗄?!”裴太太喜出望外,“儿子,你有对象啦?!” “嗯。”他扮酷地哼一声。 “是谁?” “熟人。” “是不是何小姐呀?” “比她漂亮。” “那……是不是你李伯伯的女儿?这附近就属你李伯伯的女儿最漂亮了。” “老妈,你别猜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总之,你一定要劝老爸同意我和她的婚事。” “劝?为何要劝?你如果肯结婚,我和你爸爸会整天烧香拜佛、笑得阖不拢嘴呢,哪用得著劝?” “只怕你们不喜欢她……” “儿子,只要你肯结婚,就算是八十岁的老太婆我们都会喜欢。” “那我就放心了。”裴嘉烈转身就走,“把保险箱的密码告诉我,首饰我自己上楼挑。” “等一下!”裴太太忽然严肃地叫住他。 “怎么,老妈,你想反悔呀?” “儿子,老妈刚才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怪怪的新闻……” “谁跟谁是同性恋,或者谁自杀了?” “不,是关于你大哥的前任女友的。” “谁?”裴嘉烈顿时煞住脚步,怀疑自己听力出错。 “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模特儿丽蓓嘉。” “她……她怎么了?”他心尖不由得一颤。 “这报纸上说……说她有一个私生女。” “什么?”他差点跳起来,“哪家报纸在造谣?我派人去砸了他们报社。” “儿子,别冲动,这报纸上说得还有凭有据的。” “什么凭据?”他浑身紧绷。 “说丽蓓嘉经常送一个小女孩去上学。” “老妈,那是她妹妹啦!难道不许人家有妹妹?” “可她这个妹妹跟她相差岁数太多了,差了十八岁。”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也许是同父异母。” “她都说自己跟妹妹是一个妈生的,但这怎么可能?这报纸上说,她妈妈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而她妹妹才八岁,意思就是说,她妹妹是她妈妈四十六岁的时候生的……你看看,这里有她妈妈的照片。” 一把扯过报纸,裴嘉烈定睛凝视。那上面,果然有一个五十出头的妇人,站在樱花树下。 “四十六岁生孩子,可能吗?”裴太太疑惑。 “从医学上来说,是可能的。”他坚持的说。 “但现实生活中,你见过这样的事吗?”她摇摇头,“反正身为女人,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马上派人去这间报社调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哼,肯定有人在搞鬼!” “希望是谣言,”裴太太叹了一口气,“丽蓓嘉那孩子也够可怜的了,平心而论,我不希望她声誉受损……” “老妈,”裴嘉烈忽然道:“如果她真的有个小孩,你会介意她当你的儿媳妇吗?” “呃……虽说我和你爸爸也算思想开明,但要我们接受一个拖油瓶,还是会有些不情愿……” “可你刚刚才说,八十岁的老太婆你们都接受。” “那是对你而言。” “对呀,我就是说我呀!”他耸耸肩。 “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女朋友就是……”裴太太已经猜到了那个可怕的答案,嘴巴张得大大的。 “老妈,准备好十套祖传的首饰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气势汹汹地往外冲,“我现在去那间害人的报社走一趟。” “儿子!儿子!” 不顾裴太太在身后大呼小叫,他一瞬间已不见了踪影。 今天时间真是紧迫呀!先要教训那个乱写八卦的记者,然后还要带予婷去一个盛大的派对──那个派对,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他打算到时候坦白自己的身分,并且向她求婚。 这天晚上,下著绵绵细雨。 裴嘉烈推开卧室房门的时候,看见邱予婷正坐在敞开的窗边,细雨飘进来,打在她的脸上。 她微闭双眼,仰头迎著这风雨,没有躲避。 似乎感受到他的靠近,她怔了一怔,回眸浅笑。 “打扮得这么帅,要去哪里呀?”注意到他一身正式的西装革履,她问。 “有个朋友过生日,请我去参加他的party。” “看你一直深居简出,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朋友呢。” “的确不太想见那些人,免得他们问长问短,但也不能总是不露面吧?”裴嘉烈一笑,“你也赶快换件衣服,我记得你有条橘色的裙子很漂亮。” “我?”邱予婷一怔,“我为什么要换衣服?” “你是我的女朋友,这种场合当然要陪我参加喽!” “这么晚了,外面在下雨,我喜欢看的电视剧今天要演大结局……”她低头支吾,“嘉烈,我实在不想去……” “你不去的话,那些家伙会吵著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哦!”他玩笑地弯下腰,侧脸看她。 “那就让他们另外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她低低地答,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 “你说什么?”但耳朵灵敏的他还是听见了,剑眉一凝。 “我不喜欢参加那种party,也不喜欢见你的朋友。” “为什么?”他诧异。 “以前嘉德也带我去参加过他和朋友的聚会……他们说的话题,我全部听不懂,站在旁边好无聊。” “可我是你的阿烈呀,”他搂住她的腰,与她前额相抵,“我跟你的嘉德是不同的,我们的朋友不同,派对更是不一样。” “男人的聚会都一样。”她倔强地道。 裴嘉烈无奈地摇头,哭笑不得,“小姐,我快被你气得说不出话了,就当我求你,陪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是今晚的女主角,她不出现怎么行? “我不去。”她坚持己见,狠心地扭过头去。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呀?”他终于意识到她并不只发发小姐脾气那么简单。 “我……我要和你分手。”狠狠地咬了咬唇,她总算说出了那个残酷答案。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力出错。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所以没有必要跟你去参加什么派对,去见你的什么朋友。” 她朝他大嚷之后,趁著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转身朝门外奔去,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 奔下楼梯,穿过黑夜弥漫的长街,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单薄的衣衫顿时湿漉漉地贴紧了她,如秋季一般寒凉。 她一直跑到气喘吁吁,双足无力,才被迫停了下来,弯下腰深深地吸著气。 路边有一个电话亭,她摸了摸口袋,居然能掏出几枚硬币。犹豫了半刻,她缓缓朝那电话亭走去…… 嘉德赶到时,她已经坐在咖啡店里喝光了三大杯果汁。衣衫未干,果汁冰冻,店内冷气又大,她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结冰了,通身的寒冷灌到了内心深处。 “你真的要那样做吗?”裴嘉德问。 “我确定。”她点点头。 “不怕将来后悔?” “我不后悔……”她摇头,“我可能会很伤心,可是不会后悔……” “来来来,把我的外衣披上,你好像快被冻死了,嘴唇好白哦。”裴嘉德于心不忍,坐到她的身边,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没有抗拒他的好意,顺势轻轻地靠著他的胸膛,汲取一点暖意。 忽然间,她的目光一凝。有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桌前,定定地望著她,脸上积满了愤怒。 若换了平时,她肯定会马上离开嘉德的怀抱,以免造成误会,但此际她却一动也没动。 “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来人咬著牙,抑住怒火,低低地道。 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在她无意中靠入嘉德胸膛的瞬间,竟被嘉烈撞个正著。 此时此刻,误会,积怨、醋意,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想澄清也不能了。 那就继续错下去吧,反正这正是她想要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问。 “我一直跟著你,”他的全身也湿透了,发间落著雨滴,“看你好像在等什么人,我很好奇那人到底是谁?现在终于让我看到了。” 她垂下眸子,不言不语。 “原来你不愿意陪我出去,就是为了来见他?”裴嘉烈睨了大哥一眼。 “我的确是在想他……”生平第一次说谎,而且撒此弥天大谎,她感到自己双唇都在哆嗦,但仍强装镇定,“他……他是小桐的父亲,我为什么不能想?” “小桐的父亲?”裴嘉烈眉心一凝。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了,”她清了清嗓子,“今天的报纸你没有看到吗?” 他怔怔的,俊颜乌云密布,“你可不可以解释得清楚一点?” “阿烈,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不明白呢?”她故意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一入广告公司就认识了嘉德,他是老板,英俊潇洒,我一心想钓金龟婿,怀上了他的孩子,不顾家里人反对,执意把孩子生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小桐。” “撒谎!”他猛地扬起拳,重重地捶向她面前的桌前,装果汁的玻璃瓶应声而倒,摔个粉碎,“那你后来为什么要主动离开他?!” “我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见嫁入豪门无望,只好及时收手,幸好嘉德慷慨,给了我一大笔分手费。”她轻笑,“难道你真以为我妈妈四十六岁还能生孩子吗?阿烈,你被我骗了,你好天真。” 说出这些狠绝的话语时,竟没有再吞吞吐吐,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撒谎,”裴嘉烈坚持,“我还不知道吗?你的第一次是我的!你是处女,怎么会有孩子?” “那个……”她早已想好了说辞,“现在有一种修补处女膜的手术,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他深眸一沉。 “当初妈妈怕我嫁不出去,所以就对外宣称小桐是她的女儿,还付了钱让我去做那种手术……”她制止著自己的颤抖,“阿烈……我们分手吧。” “你敢再说一遍!”他一声怒吼。 幸好雨夜的咖啡店没有什么客人,否则以他们吵吵嚷嚷的音量,足以让旁人听清来龙去脉,明天报上将会刊登一则豪门丑闻。 “我们……分手吧。”上帝,不要再让她把这句话重复了,每说一次,都如同刀子割在她的心口上……如果再说一遍,她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那么一切的伪装都将前功尽弃。 “你给我站起来!”裴嘉烈没再为难她,只是指著裴嘉德鼻子,厉声道:“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要我说什么?”裴嘉德苦笑。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旁的服务生一声惊呼──裴嘉烈的拳头已经重重地击在他大哥的俊颜上! “不要啊……”邱予婷急急地护住无辜者,不让眼前失控的男子再有什么过度激动的行为。 “是你不要予婷的,现在凭什么回来跟我抢她?”裴嘉烈声嘶力竭地大喊,“况且你现在跟白小姐订了婚,请问你打算把予婷怎么办?难道,你要她做你的地下情妇?” “不要再吵了……求求你们,不要再吵了!”邱予婷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左右为难,除了哭著叫嚷,再无他法。 这一切怪谁?都怪她的异想天开……上天在惩罚她这个说谎的人,故意弄得她骑虎难下,无法收场。 身子瑟瑟发抖,她忽然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九章 邱女士本想在日本再多逍遥几天,谁知道忽然传来大女儿昏倒住院的消息,把她吓得不轻,赶忙连夜搭飞机返回,不敢再流连忘返。 据说,女儿是在与男朋友谈分手的时候昏倒的。她知道女儿一向温柔善良,所以责任肯定在男方身上。 一直以来,她都只知道予婷在谈恋爱,男方却从来没有前来正式拜访过她。这使得她心中对此人早有芥蒂,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好好教训他了。 匆匆来到医院,根据小桐的指认,她很快就看到那个欠揍的家伙了。 嗯,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很出色,不过就太……不注重仪表了吧? 只见他此刻坐在走廊上,一身衣衫似乎几天未换,满脸胡碴,头发凌乱,神色颓废,活像一个流浪汉。 予婷从小只喜欢童话中风度翩翩的王子,怎么会忽然转了性,挑中这样的男人?难道是被这家伙骗到手的? 邱女士怪只怪自己把女儿教得太乖,到头来抵挡不住外界的险恶。 “喂!”她一气之下,凶神恶煞地踱到对方面前,指著他鼻子喝道:“你,给我过来!我有话要说。” “是伯母吗?”裴嘉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分,“小桐说您今天会回来……” “不许叫我伯母!这个称呼是我准女婿才能叫的。”邱女士趾高气扬,“你称我董太太就可以了。” “董太太……”他在她在面前不敢嚣张,低头屈服。 “我问你,小婷是怎么昏倒的?”她单刀直入地问。 “她是在一间咖啡店里昏倒的……” “什么?你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气得她昏倒,哼,算你行!” “我承认,是我的错……”他一副后悔的样子,“当时我太激动了……” “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分手的事……” “你这个王八蛋,我女儿有什么不好?你居然要跟她分手?”邱女士险些跳起来把对方暴打一顿。 “伯母……董太太……不是我要分手,是小婷要分手。”他解释道。 “我女儿会主动提出分手?”邱女士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从小害羞腼-,就算是天大为难的事,她都会尽最大努力不拒绝别人。你这个王八蛋,肯定是你干了什么过分的勾当,惹得她伤心到极点,否则分手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她怎么会主动提出来?说,到底你干了什么?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我自始至终只有小婷一个女朋友……”裴嘉烈百口莫辩,“真的,我可以发誓。” “难道我女儿患上了绝症,不想拖累你?”邱女士皱起眉,“你这小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 “实际上,是小婷对以前的男朋友旧情难忘,所以──” “不可能。”她挥手打断他,“我女儿不是那种藕断丝连的人,这一点她跟我最像。” “有小桐在,想一刀两断恐怕也困难。” 先前他拒不相信报纸上的传言,但待到予婷亲口承认,而且告诉他小桐的父亲就是他大哥的时候……一切坚强的意志瞬间被摧毁了。 “你说什么?”邱女士不解。 “伯母,”裴嘉烈微微叹息,“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替她隐瞒了。” “我隐瞒什么了?” “听说,您花钱让小婷去做了那种手术……” “什么手术?”邱女士一头雾水。 “就是那种能让女人重新变回女孩子的手术。” “你是说……”邱女士恍然大悟,顿时气愤填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女儿?你吃了东西不想付帐,也不要说这种话呀,好像我们家是挂羊头卖狗肉似的!” “这是小婷亲口对我说的,我也不希望是真的……”他没有反抗,身体像一个巨大的空洞,早已丧失了元气。 “我女儿亲口对你说的?”邱女士也迷惑了,“这丫头难道还真有事瞒著我?那么她说过以前的男朋友是谁吗?” “是小桐的父亲。” “小、小桐的父亲?”她闻言惊声尖叫起来。 “伯母,小桐难道不是予婷的女儿吗?”裴嘉烈苦笑,“这个秘密您打算再帮她瞒多久?” “小桐是予婷的女儿?”邱女士整个人都僵了,“谁……谁说的?” “予婷亲口告诉我的,总不会是假的吧?” 邱女士沉默半晌,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这个死丫头!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伯母,其实事情被揭穿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顺认回自己的女儿,跟孩子的爸爸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我总算明白了,”邱女士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说话,拍了拍裴嘉烈的肩,她转念一想,饶有深意地问:“小子,我问你,事到如今,你还愿不愿意娶我女儿?” “伯母,我就算愿意娶她,她也不肯嫁我了。”他满脸绝望。 “你就只说愿不愿意吧!” “愿意。”他沉默了一阵,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 “好!”邱女士顿时乐开了花,“小子,你放心好了,那丫头我会帮你好好教训她的。” “伯母,”他眉心一蹙,“不要责怪小婷,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哼哼,我还以为自己生了一个老实笨拙的女儿,这辈子都可以放心,谁知道她搞起鬼来连我都望尘莫及,真是气死我了!年轻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忽然想起问他的名字了?“裴嘉烈。” “裴……这个名字好熟哦,”邱女士思索,“怎么跟天行集团的总裁只差一个字?” “呵,”他只得苦笑承认,“伯母,他是我大哥。” “你就是天行集团的二公子?”邱女士一张嘴惊愕得怎么也阖不拢,“你怎么这副又脏又臭的模样?” “这些天都待在医院里,不知道小婷的身体怎么样了,一直不敢离开……”他有点不好意思。 “天啊,好痴情哦!我女儿碰上了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不知珍惜,还提出要分手?” 呃?刚才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为何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赞赏起他来了? “伯母,既然您来了,有人照顾小婷,我就先回去了……” “不,不许走!”她大力拦住他。 “伯母?”裴嘉烈露出诧异的眼神。 “裴公子,如果你还在介意什么私生女的事,那你就可以省省了,”邱女士笑嘻嘻地讨好道:“实话告诉你吧,小桐的的确确是我亲生的女儿,你被予婷那丫头给骗了。” “怎么可能?”一道闪电雷鸣划过他的脑海,把他震住了,“予婷明明亲口对我说……”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那个弥天大谎,但我知道撒谎的时候心里也一定不好受,”邱女士拍拍他的肩,“裴公子,你是不是还在怀疑,觉得四十六岁的老太婆生小孩子是不可能的事?” “呃……”这的确太不可思议了,很难让人不怀疑。 “但在医学上,不可否认有这种可能,对吧?” “可在现实中的确很少见……” “但我们家恰巧就碰上了,一开始我也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为老不尊,不过予婷说,小桐是上天赐给我们家的礼物,打掉她太可惜了,所以我就厚著脸皮把她生下来了。裴公子,你现在大可不必担心小桐的父亲会跟你抢女朋友了,呵呵,因为我会管住自己的老公的。” 未来丈母娘的这一番话,真是石破天惊,叫他又惊又喜,哭笑不得。 她作了个恶梦,醒来时热汗涔涔,想放声大叫,喉咙却像堵住了似的,什么也叫不出来。 “小婷,怎么了?” 有人在耳边轻轻唤她的名字,用冰镇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前,体贴温存的。 视线渐渐清晰,邱予婷看到了坐在床前的男子,看到了那张她舍不得的俊颜。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虚弱地问。 已经躺在医院两三天了,她以为,他早已转身而去。 此刻,他的头发凌乱、胡碴丛生的模样让她好吃惊,不过,他却在对她微笑,双目炯炯的。 “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他反问。 “当然……当然有嘉德照顾我。” “还想骗我?”裴嘉烈没有生气,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心谎话说多了,会变成猪鼻子。” “你……”邱予婷怔愣,“什么……什么谎话?” “你说的谎话呀!” “我哪有!”她抵死不承认。 “伯母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不要再装了,小桐明明就是你亲妹妹。”他叹了口气,仿佛对待一个无可奈何的顽童。 “我妈妈她……她回来了?”待在日本乐不思蜀的董太太,怎么忽然跑回来了?破坏了她的完美计划。 “听说是小桐打电话告诉她你住院了,所以她就焦急地赶回来了。 “为什么要骗我?”他捧起她的脸庞,让她不得不面对他,“还撒了个那个荒唐的弥天大谎!” “我只是……”她垂眸,“只是想找个理由跟你分手而已。” “找个理由跟我分手?”他挑挑眉,“意思就是说,其实你跟我分手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对不对?否则为什么要‘找’? “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不爱我了,”他断定道,“你现在的脸好红,你的心跳得好快──我触碰你的时候,你不是没有感觉的。” “我……”她咬著嘴唇,豆大的泪珠霎时滴落下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裴嘉烈拥她入怀,像哄一个孩子似的拍著她的背,“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说患了癌症?” 她不禁被他逗得忍俊不住,但心中的难过仍梗塞著心口,又酸又疼,“我……我只是不想跟嘉德的弟弟谈恋爱。” “你知道了?”他一惊。 “我早就知道了。” “呵呵,糟糕,本想主动坦白,却被你先一步识破了,”他戏谑道,“看来想求得你的原谅不会容易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想跟你分手,并不是因为生你的气。”她正色凝视他。 “那么你是怕我这个说谎成性的人会骗你?” “我知道你对我很真心。”邱予婷低头轻轻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他一把搂她入怀,“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因为……你是嘉德的弟弟。” “该死!又是这个烂理由!”他骂,“我听不懂。” “嘉烈,你懂的,”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你仔细想想,就会懂了。这个理由看似一个,其实包含了很多很多阻碍……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无视这些阻碍。” “我不管!我不管!”他像小孩那样耍赖,抱著她不放,“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嘉烈,求你了……”她偎著他的胸口,沙哑地说:“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笑容,我再也不想回忆起从前的事,再也不想跟你们裴家发生什么关系了……如果你想让我快乐,就放过我吧。” 她求他,相爱以来第一次郑重地求他……居然是为了要他跟她分手? 呵呵,真是讽刺。 难道,他们的爱情真是一个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虽然她是他大哥的女朋友,虽然她一开始离他那样遥远,需要他跋山涉水地追求,但他从没有想过要放手……不料,这执著的爱情居然害了她? “嘉烈,你……你怎么了?”她看他定定的没有言语,担心地问。 “没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涩涩笑道:“我看那束花好像有点枯萎,得在瓶子里加些水才行……你等我一下。” 裴嘉烈急匆匆地抓起那只玻璃瓶子,冲进洗手间。 再慢一点,就怕自己真会掉泪来……呵,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说明他对她的爱,比他想像中的可能多得多,多到深不见底。 既然他爱她,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呢?既然不能给她快乐,就应该放开手,让她自己找回自己的快乐,不要再继续束缚她。 可他就是这样舍不得,一想到“分手”二字,就心痛如绞。 他狠狠地咬著唇,对著哗哗的水声和即将枯萎的玫瑰,好似自己哭不出来的泪水,哗哗地落下来。 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自从与她相爱,日日在那栋小公寓里出双入对,这座宅子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没想到,又回到了这儿。庭院的花草没有变,宅子却变得异常寂静,似乎连风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裴嘉烈颓废地坐在台阶上,微眯双眼,感受夕阳一寸一寸从树梢上落下,光辉渐失。 忽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轻轻传来,直到贴近他的身旁,声音才戛然停止。 “谁?” 他猛地一睁眼,看见大哥正俯视著他微笑。 “你总算回家了。”裴嘉德说。 “像我们这种娶不到老婆的人,除了家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轻哼。 “喂,不要把失恋的怨气撒在大哥的头上呀,”裴嘉德莞尔,“我跟予婷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那天要帮著她来骗我?为什么还要叫报社登那种新闻?” 当他雇用的私家侦探回报,报纸上造谣生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邱予婷和他最敬爱的大哥时,他几乎气得要吐血。 “为了白纯,如果不答应予婷,她就不会见白纯。” “哼,大哥,你真是为了一个女人六亲不认呀!” “彼此彼此,”裴嘉德指了指自己青青紫紫的脸颊,“为了一个女人,你差点把自己的亲大哥打得毁容。” 裴嘉烈赌气地扭过头,不看自己的“杰作”。 “喂,你气也气够了,打也打够了,明天回公司上班吧,”裴嘉德也像他一样坐到台阶上,“那帮元老答应保留你的职位。” “我倒是想辞职。” “怎么?”裴嘉德微微一怔,“想出去自己闯天下?” “天行是一棵不必再浇灌的大树,有大哥你在那边看著就够了,”裴嘉烈叹一口气,“我出去也并非想建功立业,只想找一件能累死我的事情做,让我可以不必每日胡思乱想。” “怎么?你真的打算把予婷忘记?” 他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只说:“大哥,如果你愿意,可以拨一间小公司到我名下吗?” “你要哪间?” “绿茗广告。” “绿茗?”裴嘉德先是一阵诧异,随后便明白了。指定要绿茗,只因为绿茗旗下有一个著名的模特儿吧? 他其实根本不必替这个诡计多端的弟弟担心,因为这个弟弟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有恒心。 他是不是已经搬走了? 他的门缝里再也没有光线射出,他的房间里再也听不到吵闹的音乐,虽然交了一年的房租,但邱予婷感觉,他已经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甚至,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她。 这样算是无言地分手了吗? 一想到这里,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身体沉浸在巨大的疼痛里,轻飘飘的,气若游丝。但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幸好公司昨天宣布,要派到她巴黎的模特儿学校做一个短期的进修,顺便再拍一组广告。机会从天而降,让她可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这天,收拾好箱子,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些小东西要买,便闲逛下楼去。 “予婷──”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隔著车水马龙,她发现有人正站在街的对角望著她。 嘉烈? 真的是他吗?抑或只是她白日的梦幻? 他对她笑了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日光下移动的影子证明了自己并非她的幻觉。 “嘉烈,你怎么在这儿?”她呆呆地问。 “听说你要去巴黎了,是吗?”他的声音轻如风。 “谁告诉你的?”邱予婷微微吃惊。 “还有谁,当然是小桐打电话告诉我的啦。” “那个小鬼……”她也不由得笑了,“比狗仔队还要讨厌。” “你就要去巴黎了,我安插在你身边这只狗仔以后也没有用了。”他的眉尖若蹙,隐隐地叹息一声。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 “不要这么紧张,”他忽然又恢复笑颜,“我不是想劝你留下,我只不过……来跟你告别而已。” 告别?她宁可他不来,这样的场面只会让她伤心……可她又似乎盼著他来,来见临行前的最后一面。 “来,我们一起走走吧。”他大方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犹豫了分刻,她的掌心很自然地与他的交叠在一起,从前逛街时就很喜欢这样牵著他,现在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喂,我们来玩一个推理游戏,好不好?”他看她尴尬地沉默,便笑嘻嘻地提议。 “怎么玩?” “我提问,你来回答。”他打了个响指,“比如,今天你在这里遇到我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偶遇,二是我故意在这里等你。你猜猜是哪一个?” “我怎么知道呀!”她装傻。 “很简单呀,我家离这里好远,平时办事也不可能路过这里,所以我们不可能是偶遇。剩下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我专门来这儿等你。你看到我神情憔悴,盯著你看的时候目光深情,呵呵,就证明虽然我嘴上说来跟你告别,可实际上是因为我太想念你了……忍不住想见你。” “嘉烈……”这番表白如此别出心裁,让她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她一样强颜欢笑,“你刚才见到我的时候,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宠爱地刮刮她的鼻子,利用最后的机会,“非礼”她一下。 “哦,原来推理游戏是这样玩的,”她浅笑,“我懂了。” “既然你懂了,我们就再来玩一个。”他忽然正色道:“当你从巴黎回来的时候,再次看到我时的反应,会有两种可能:第一,还是忌讳我是嘉德的弟弟,对我不予理睬;第二,已经不在意我的身世,愿意与我和好如初。你猜是哪一种?” “我……我不知道。”她转过头去,不让他发现自己晶莹的泪光。 “笨学生,”他再次敲了敲她的脑袋,“去到法国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回来给我答案。” “好。”他的目光碰撞著她的心,逼得她顾左右而言他。“你看,那里有一间很美的服装店耶!”她朝路边一指。 “你不会是想叫我帮你买衣服吧?”在极为难过时,他依然可以笑得优雅。 “对啊,算你猜对了!”她努努嘴,“当你女朋友这么久,你都没有送过我一条漂亮的裙子,你们兄弟俩一样小气。” “天啊,”裴嘉烈大呼,“大哥难道没有买过裙子给你吗?” “他只是叫秘书帮我买,都没有亲自陪过我。” “好,本人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他点头。 邱予婷胜利地大笑,和他进了那间服装店。 店内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新款服饰让邱予婷几乎挑花了眼,最后,还是他给出专业意见,替她选择了一条海蓝色的连身裙。 她穿著它,轻盈地走到他面前,仿佛大海里的一颗水珠,清爽怡人。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他了,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她要尽量灿烂地微笑,给他留下最美的记忆。而他,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不肯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回到更衣室里换了平常衣衫之后,她没有再回来,而是把这条美丽的衣裙递到店员小姐手里,自己悄悄从后门走了。 既然告别是一件伤心的事,她无法面对,那还不如就这样默默地退出他的舞台,什么也不要再说了吧。 “先生,那位小姐说她有事先走了,”店员来到店前,询问裴嘉烈,“请问这条裙子您还要不要呢?” 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人微愕地抬起眸,瞬间之后,便明白了邱予婷不告而别的心情。 他应该生气的,毕竟,她没说一句话就把他独自抛在这里,完全不顾……但他只是涩涩一笑。 “当然要的,”他回答,“麻烦帮我把它包起来,我的信用卡在这里。” 留下衣衫,仿佛留下了一个希望,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再次穿上它。 第十章 一年后。 “总裁,别忘了今天晚上你有约会哦!”王秘书敲门而入,提醒道。 “约会?”裴嘉烈揉了揉眉心,“什么约会?” 现在他另创公司,自立门户,王秘书对他的称呼由“副总裁”顺理成章地升级为“总裁”。 “总裁,你是不是因为最近的案子忙糊涂了?”王秘书笑,“今天晚上,你要去相亲哦!” “相亲?”他一怔,“有这回事吗?” “你亲口答应的,可不能反悔。” “哦,我想起来了,王秘书,上次你说过要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我,对吧?”他耸耸肩,“抱歉,我真的忘记了。” “不是我的表妹,是我的一个朋友。”王秘书莞尔,“放心好了,总裁,我介绍给你的绝对是极品。” “极品?” “对呀,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心地善良,谈吐高雅……这个世界上简直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完美的女孩子了。” “王秘书,听你说得好像仙女下凡似的。” “嘻嘻,总裁,仙女下凡你未必喜欢,但这个女孩子,你肯定会喜欢。” “是吗?”他微微一笑。 “真的,我的这个朋友最大的优点就是跟你一样。” “我有什么优点?” “会讲笑话呀!” “呃?” “以后你们一唱一和,唇枪舌战,斗智斗勇,生活何愁没有乐趣?” “听上去挺热闹的。” “不要再犹豫了,总裁,错过这样的女孩子太可惜了,你知道吗?有许多男人排著长队等著约她,她都不理呢!” “那我怎么知道她一定会理我?” “这个总裁你就不必操心啦,”王秘书神秘一笑。 “好吧,王秘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去凑凑热闹吧。”他淡淡地答。 “什么叫凑热闹呀?总裁,你要努力一点,太后天天七道金牌召见我,追查你的行踪,你就早日让她抱上金孙,也可以省了我的麻烦。”王秘书叮嘱,“今晚七点,在创佳大酒店三楼的餐厅,不见不散。” “可是我怎么知道她是谁?要不要把我的手机号码给她?到时候方便联络。” “不用啦,总裁,我相信你们心有灵犀,到时候自然就会认出对方的。”王秘书耸耸肩。 “这样真的可以吗?”他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还有,总裁,你不许再像以前对待何小姐那样,使出诡计,让人对你信心大跌,寒暄不过一个小时,双方便各奔东西,从此变回陌生人……” “好好好,”裴嘉烈举手投降,“这次我保证老老实实,真诚待人。” “那就乖啦!”王秘书哈哈大笑。 予婷: 那日回小公寓取唱片,走过我们熟悉的林荫小路,恰巧看到落叶纷飞的景致,我这才想起,已经是秋天了。 巴黎的秋天是什么样子?每次去那里都没有遇上,所以一直很好奇。 受你的影响,我现在也极厌恶古典音乐,每次听见大哥在书房里放莫札特,我便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老妈害怕大哥受伤,连忙将他的古典唱片统统藏到地下室去了。 这些日子,你不在,时尚界又出现了几张新的模特儿面孔,都不及你万分之一美丽。由于她们的出现,使得昔日那些讨厌你的观众纷纷怀念起你来,人心真是难以捉摸。 我时常开车到小桐学校的附近接她放学,带她去吃肯德基,只为打探一点关于你的消息,偏偏小桐那个没心肝的家伙,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对远在他乡的你也毫不关心,每一次,她都只顾埋头大吃大喝,或者大谈最近有哪部漫画好看,说不出半点有价值的消息。 好吧,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你此刻平安。知道这一点,对我而言,也就够了。 近日我已与大哥散伙,自己另组公司,明天将与本公司第一位客户见面。如若顺利,明晚再向你汇报战况。 嘉烈 这是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在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刚到巴黎的时候,他常常十二小时在msn上等她,或者托人给她送来惊喜,比如时装秀后的一束鲜花,而花中藏著小礼物。 他的信也每天光临她的电子信箱,由于发送频繁,几乎被系统当做垃圾信挡掉。 但,忽然地,他就销声匿迹了。 她还等著他汇报跟客户见面时的战况,他却不理她了,发信过去慰问,也没有半点回音。 难道……他真的已经决定放弃她,不再对她穷追不舍了? 这样的结果,是她最初希望,然而猛然沦为现实,她只感到心中一片失落。 很想打听他的近况,却不好意思开口问。 是她抛弃他的,这会儿再恋恋不舍是否为时已晚? 她一直等,等到再也忍不下去,于是回国,这样可以离他近一点,可以听到一些风吹草动。 “小婷,今晚就穿这一件,怎么样?”邱女士拿出烫好的美美衣裙,打断女儿的沉思。 “妈妈,你最近打扮得越来越年轻了。”邱予婷微笑。 “心不在焉的丫头,你想气死我呀!”她敲了女儿脑门一记,“这是为你准备的,谁说是我要穿的?” “我?”邱予婷诧异,“妈妈,我今晚打算躺在床上看电视,为什么要穿得这么漂亮?难道有什么重要的约会我忘记了吗?” “天啊,你真的忘了?”邱女士叫起来,“你答应了我,今晚要去相亲的!” “呃?” “你这个笨丫头,”邱女士戳戳她的前额,“等一下早点去酒店,知道吗。” “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去相亲呀?” “不相亲?那你带一个男朋友回来给妈看看。”邱女士面带愠色,“自从你叫报纸登了那则荒唐的新闻后,根本没有男人敢追你,妈妈好不容易托人物色到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你敢拒绝?” “哦。”她低下头。 “看你这个不情愿的样子,难道还在想著那个裴二少?” “嗄?”被说中心事的她连连抵赖,“没有呀!” “那就好,现在你就算想吃回头草,人家也未必理会你了。” “妈,今晚相亲的这个男人是谁呀?”邱予婷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麻烦你再说一遍,最近我的记忆力的确不太好。” “他呀,绝对是个人间极品,相貌英俊,性格温和,谈吐举止风度翩翩,家财万贯,智慧超群……” “哇,妈妈,那他岂不是天神下凡?” “坏丫头,你以为妈妈在吹牛?” “不是,”她笑,“只不过,妈妈你好像夸张了一点点……” “等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吓一大跳,完全同意我的看法的。”邱女士自信满满地道。 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惟一让她觉得十全十美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今晚的陌生人。 但作为一个乖女儿,她可不敢透露自己还爱著那个分手多时的男子,因为,他是否还爱著她,是否愿意与她和好……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没有哪个母亲会同意自己的女儿放弃身边实实在在的相亲对象,去追求一个未知数。 所以,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今晚,她会去相亲。 跟了嘉烈这么久,他那套相亲时欺骗人的把戏,她也学到了几招,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会使出来让自己全身而退。 “妈妈,我和那个人怎么相认呢?”她提出疑问,“要不要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他?” “放心好了,妈妈相信你们会心有灵犀,一眼就能认出对方。”邱女士神秘地笑。 “呃?”邱予婷怔愣了下。 母亲太有信心了吧?似乎算准了今晚她会跟那个男人一见钟情似的,只怕到时候期盼落空,母亲会失望得大喊大叫。 夜幕渐染,创佳大酒店华灯初上。一个可以观察餐厅内动静的隐密角落里,坐著裴太太和邱女士。 “亲家母,你说孩子们如果知道是我们搞鬼,会不会生气呀?”邱女士笑得嘴巴都快阖不拢了。 “管他们高兴还是生气,反正我们如果不安排这一次相亲,这两个傻瓜到底闹别扭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呀!” “亲家母,放心好了,他们两个一见面就会爱得死去活来,不会再冷战了。”邱女士拍著胸口,“我保证。” “咦,我儿媳妇已经来了。”裴太太忽然道。 “我女婿也来了呀!”邱女士笑,“他们两个还真有默契呢,要来一起来。” “嘘,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悄悄地看好戏吧。” 来人当然没有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两个无聊老太婆,他们各自低著头,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沉默地各想心事。 咖啡都喝了一杯之后,也许因为等得太久,他们这才抬起双眸,寻找四周的可疑对象。 在这一瞬间,四目交会。 “嘉烈,好巧呀!”邱予婷率先起身走过来,打破尴尬的沉默。 “予婷,什么时候回来的?”裴嘉烈顿了一顿,才道:“好巧呀。” “你来酒店谈生意呀?” “我是来相亲的。”他老实答。 “相亲?”一道震惊的神色掠过邱予婷的脸庞。她鼓足勇气回来找他,找到的结局,却是他打算跟别的女人相亲? 不,她不能怪他。已经一年了,他应该早已摆脱情伤,把她淡忘。难道要他为她守身如玉、终身不娶? “你呢?”轮到他问话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她苦笑,“我也是来相亲的。” “是吗?”他淡淡一笑,“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原来是忙著相亲。” “我……”她想解释,却无从解释起,误会是注定造成了,“嘉烈,一起喝杯咖啡吧。” “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摇摇头,“我相亲的对象可能马上就要到了,如果看见你,我怕她误会。” “哦……”她难堪地点了点头,“也对。” “你也应该避嫌才是,免得你未来的男朋友胡乱猜疑。” “都还不认识呢,我管他怎么想。”她耸耸肩,犹豫片刻,忽然道:“跟你相亲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人?” 忍不住冲动,她大胆地问。如果不问,这一夜,不,往后的许许多多个夜晚,她都会因胡乱猜测而失眠的。 “听说很漂亮,也很能干。” “这一次你还打算像对待当年的何妹妹那样对待她吗?”她笑。 “当然不会了啦,”他的谈吐摆脱了顽劣,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我答应了媒人,这一次要真诚待人。” 他的回答刺痛了她的心。为什么他就不能多等一会儿呢? 好无理的想法,当初是她叫他不要等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 她活该!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罚她的胆怯与自私。 “那等她来了,我要好好看看,”她苦笑,“我最喜欢看美女了。” “她可能找不到地方,我看我下楼去等她好了。” “哦,说得对,应该那样。”她怔愣地点点头。 只见裴嘉烈优雅起身,走向餐厅的入口处,消失。 邱予婷望著他的背影退出自己的视野,仿佛支撑著身体的柱子轰然而倒,猛地跌坐在身后沙发上。 她抓起面前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水杯里装著什么,是什么滋味,她全无觉察,只想利用眼前的什么来镇定自己的情绪,以免当场晕厥。 “这两个孩子在搞什么鬼?”旁观的裴太太愕然,“怎么好好的,又吵翻了?” “亲家母,你先别著急,我去问问予婷。” 邱女士也按捺不住情绪,飞一般冲到女儿身边,大声嚷起来,“嘉烈到哪儿去了?你们又怎么了?” “妈妈?”母亲的突然出现让邱予婷惊讶万分,但她只是呆呆地抬起头,僵硬无语。 “我问你,嘉烈到底上哪儿去了?” “他、他到楼下接他的女朋友了……”她喃喃说出自己听到的答案。 “什么女朋友?” “他今晚相亲的女朋友……” “笨蛋!”邱女士真想赏女儿一记耳光,让她清醒过来,“你才是他今晚相亲的对象。” “什么?”她显然听不明白。 “我和裴太太精心策划,为你们安排了这一场相亲,你们怎么不懂呢?”她深深叹息,“真是两个小白痴。” “你们……”她终于恍然大悟,弹跳起来,“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还不快去把嘉烈追回来!你如果追不回他,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可是……他也许不想再跟我和好了。” “他不想跟你和好,会叫家里把‘绿茗广告’拨到他的名下?” “什么?” “你以为这一年你可以在巴黎逍遥快活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他这个新老板知道你心情不好,故意让你放长假。他一直在等你想通后回来找他,你懂不懂?” “真的吗?” 邱予婷一阵狂喜,再也听不清母亲又说了什么,拔足便往外跑。 人影纷纷中,她泪眼迷离,拚命找寻他的踪迹……但她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她该到哪里才能遇见他?上苍如果可怜她,请给她一点提示…… 那栋公寓?忽然,一个念头窜上心头。 对呀,那栋公寓是他们初遇的地方,他如今也许还住在那里,在那儿等她? 邱予婷第一次见到裴嘉烈,是在这间房门前。当时,他在放古典音乐,她则拿著一把大锤子。现在,他们不知是第几次见面了,她很高兴,这把锤子可以再次发挥作用,敲开他家的大门。 在橘色的灯光里,他看到了她,定定地站住。 “你还住在这儿呀?”她笑,“还是把音乐放得那么大声。” 盯著她良久,裴嘉烈终于开口,“别忘了,我交了一年的房租。” “你今晚相亲的女朋友呢?”她进一步问,“等到她了没有?” “当然,”他耸耸肩,“我刚刚才送她回去。” “她长得什么样子?” “很漂亮。”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也很漂亮喽?” 他望著她。 “因为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其实,今晚你相亲的对象应该是我。”她笑,等待他吃惊的表情。然而,他却依旧一脸镇定。 “我知道。”半晌,他答。 “你知道?”她骇然。 “我知道她们设了这个局,助我们和好。” “你……”她声音发颤,“而你却佯装不知,因为你根本不想跟我和好?” “不,我佯装不知,是想让你主动来找我。” “什么?”邱予婷发现,过了这么久,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没有变──他依然是设计的那个人,而她则永远是上当的那个傻瓜。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他胜利地笑了,“在我给你发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回来的。” “为什么?”她面带愠色,斜睨他。 “因为你会好奇我为什么忽然不理你了,就像看电视看到精采处却忽然停电,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会著急的。” “坏蛋!”她狠狠踩了他一脚,回头就走。 他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揽入怀中。 “当你从巴黎回来的时候,再次看到我时的反应,会有两种可能:第一,还是忌讳我是嘉德的弟弟,对我不予理睬;第二,已经不在意我的身世,愿意与我和好如初。现在你可以回答是哪一种了吧?” “不知道。”她拒绝回答。 “我猜你即使还介意我的身分,但已经舍不得离开我了。”他自问自答,“再考你一题,可不可以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说罢,他用一副色迷迷的眼神盯著她的红唇。 “这个我倒是知道。”她努努嘴,凑上前去,吻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想调戏本小姐……” 话还没说话,便无声。因为,被堵住的樱唇再也发不出声音。 看来,她猜得很对。推理成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