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许愿树》 楔子 “师父,请告诉我……该怎样我才能找到他?” 白衣胜雪的少女跪在菩提树下,轻轻呢喃。她的眼中蕴含着晶莹的泪滴,泪光闪烁,比那一袭白衣更似雪光。 树下除了她,再无别人,惟有风吹着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在向谁倾诉? “师父,我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了,如果您不回答,我永远也不会离开。”白衣少女再一次说道。 四周仍旧无人,但沉默半响之俊,终于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缥缥缈缈,听不真切,不似人声,仿佛只是风的舞动。 “你想清楚了?茫茫尘世,要找一个人如同海底捞针,实在艰难。不如为师送你一瓶忘情之水,让你把他忘掉如何?” 少女抬头凝望树冠,那光与叶的交汇中,似乎真的有一个人影淡淡地现出,看不清鼻眼,只有一个轮廓。 “不,师父,”她坚定地回答,“我不想忘了他……我舍不得忘了他。”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树中之人微微叹息。 天空阴沉,狂风乍起,一道闪电划过云层: 少女一惊,身子瑟缩。 这道闪电,不止划过了云的深处,还划过了她记忆深处。 初遇“那个人”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雷电之日,那时,他还是一个青衣书生,居住在湖畔的茅舍里,每日吟诗作画,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若不是她遭雷公所击,藏匿到他的案几之下,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相识。 但造化弄人,他与她终究还是相遇了,成就一段孽缘。 相爱的两人,终究都会分开,这起因于他俩的内心, 一开始,他俩的确过了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但随着他渐渐苍老,而身为妖精的她却依旧年轻,矛盾产生了。 她开始不忍心看他衰老的容颜,而他,开始害怕她依旧年轻的容颜。 她彷佛在看着一朵曾经绝艳的牡丹渐渐枯萎,每晚与他缠绵时都忍不住吹灭烛火,不敢用手抚摸他如败絮一般的肌肤,不敢正视他脸上爬满的深刻皱纹。 而他,开始嫉妒她永久的青春,担心她会爱上别的年轻男子,每天都会莫名对她发脾气,即使她故意变成老太婆来与他匹配,他仍烦躁不安。 原来,爱情是禁不起考验的。她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他寿终正寝之前离开了。 而后的许多年里,她被菩提子收为徒弟,点化成仙。别人不再嘲笑的叫她“狐狸精”,而是尊称她为“雪姬”。千年道行,三界尊崇,凡妖精们所向往的一切,她都拥有了,但她却仍旧不知足,开始怀念起那个幽静湖畔的青穴书生。 她与他相恋,已是战国年间的事,如今他不知轮回了多少世,她纵然法力高强,也找不到他了。万般无奈之际,她惟有求助她的师父。 “我也帮不了你。”不料,菩提子却如此回答。 “师父,求您了……”雪姬险些泣不成声,“哪怕用我千年的道行来交换,我也愿意,只求您让我再见他一面……” “唉,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为师就指点你一条明路。”菩提子于心不忍,终于答应。 “要我用什么来交换?”她很明白,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一物换一物,很公平。 “三件事。” “三件事?”她一怔。 “三件很难办的事。” “不论多难,我都愿意。” “傻孩子,为师所谓的‘难’,并非是指要你付出多大的代价,而是指办成这些事并非单靠你个人的努力。” “究竟是什么事?” “帮助世间三对有缘无份的男女结为夫妻。” “什么?!”雪姬倒吸一口冷气,“这……这的确很难。” 爱情是否能开花结果,的确并非凭藉外人之力可以完成的,它还需要依靠人心。而人心,是最最难以琢磨的东西。 “倘若你能帮助世间三对痴男怨女得到善果,上苍感动之余,定会赐予你一个满足愿望的机会。不过,为师觉得,为了见一个不知还爱不爱你的人去办这么难的事,似乎有些不太值得,所以……” “不,师父,我去办。”她打断师父的忠告,一意孤行。 “你想清楚了?” “我巳决定。”她点头,“请告诉我这三对痴男怨女在哪里?” “呵,”菩提子笑了,“傻孩子,这世间的痴男怨女何其多,何需刻意去寻找?随便去到某个时代,你都可以碰到。” “是,”雪姬也笑了,“师父说得有理。” “为师助你将时光隧道打开,掷一颗菩提子,落到哪里,你便去到哪里,如何?” “多谢师父。” 她话音刚落,四周便风起云涌,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有一条光带自天与地之间射出。脚一蹬,身一飞,她追逐着那颗菩提树上坠落的绿籽,投入到强光之中…… 第一章 方洁云迈出车门的一刹那,心情万分紧张。 今天,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自从嫁入李家,她很少见外人,这些年住在加拿大,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像一个寂寞的女尼。 用女尼来形容一个豪门少妇似乎不恰当,但只有方洁云自己知道,她的生活并非如传说中那股光鲜亮丽。 除了看书、养花,她每天做的无非是到住宅附近的超市买些食物,再看看晚间的电视节目……日子过得单调朴素、寡言少语。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丈夫了。与李家的关系,似乎除了每月对方汇给她的一笔生活费,再无其它。 但上个星期三的深夜,一通电话打破了她小屋的宁静。 拿起话筒,她有片刻的愣怔,因为里面的声音如此陌生,她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终于,对方唤了数次“洁云”之后,她才忆起那是她丈夫的母亲。 多年不见的人忽然来电,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李老夫人在大洋的彼端泣不成声,只说李家发生了祸事,要她立刻回国。 祸事? 方洁云连忙跑到唐人街买了一份中文报纸,阅读之后,她目瞪口呆。 报上用了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李家——大厦将倾。 这怎么可能? 李家虽然没有富可敌国,但也算是台湾的名门望族之一,怎么可能说垮就垮? 但一桩桩触目惊心的倒霉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使得巍峨泰山也被动摇。 而且一切得从半年前说起—— 最初,有一名妇人状告李氏集团,说她用了李氏的名牌保养品之后,皮肤发痒脱皮,几乎毁容,据医生诊断,此症状可能与保养品中所含的酵素有关。虽然李家一再派出专家说明,保养品里掺入酵素是卫生署许可的事,但官司悬而未决,李氏集团旗下的保养品纷纷受到顾客质疑,销售额直线下降。 而后,李氏旗下一款着名洗发精被人假冒生产,不少顾客误用冒牌货之后,脱发不止,虽然此次李氏也是受害者,但顾客已成惊弓之鸟,对李氏的洗护产品望而却步。 这时,网络上又有更加骇人的消息出现——李氏旗下一款颇为畅销的纸尿布中藏有寄生虫!某个刚出生两个月的婴儿使用此纸尿布后,被虫吞噬了半个屁股!虽然传言离奇,尚未得到证实,但市井百姓从此一提到李氏旗下产品,便如谈虎色变。 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李氏集团处于风雨交加之际,李家二公子因为私自挪用公款炒卖股票被股东们发现,李家老头为了保住儿子,端茶赔罪、说尽好话,股东们本来也答应息事宁人,却不知是谁忽然将此事告上警局,二公子立刻被警察请去问话,李老头一急之下,大脑溢血,被送进医院抢救。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李氏股票当日大跌。 而部分股东看到这一情景,纷纷对公司丧失了信心,有人提出撤资、有人暗中抛售股票,这些举动如同火上加油,使得公司上下乱成一团。 方洁云知道,对于商务一窍不通的她,此刻就算回到台湾也帮不上李家半点忙,但出于道义,她还是即刻飞了回去。 “洁云,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出乎意料,李老夫人竟亲自到机场接她,一见她自通道中走出,便上前握住她的双手,热泪盈眶。 “你公公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慕然坐阵公司,已经三天三夜没阖眼了。你是知道的,他一向只喜欢画画,哪里懂得商场上的事。而慕齐还在警察局里等着家里人去保他出来……”李老夫人抹着眼泪,“我享了半辈子的福,也没见过这种局面,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慕然?慕齐? 方洁云思索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良久才忆起其中一个似乎是她的丈夫,而另一个则是她的小叔子。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轻轻地扶住李老夫人的肩,和她一同走向司机,开车驶向李家。 “洁云,现在只有靠你了。”李老夫人说出令她惊愕的话。 “靠我?”她一怔,“李家有那么多亲朋好友,我虽然也很想帮忙,但……” 但她没钱,也没有本事。 “亲朋好友?人在危难关头,哪还有什么亲朋好友?”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洁云,你可知道,如今我们李家最缺的是什么?” “资金?”她虽然无知,但这一点常识还是有的。 “对,”她点了点头,“现在到处都是退货单,李氏股价又在狂跌,保释慕齐也需要钱,倘若我们手头没有一笔足够的资金,这一关恐怕是过不去了。” “但……我跟父亲这些年也没有什么来往……”方洁云垂眉。 “傻丫头,找知道你跟娘家关系不好,也没打算让你回去求他们,”李老夫人苦笑,“再说了,方氏那点家底,也帮不了我们。” “那……您的意思是……”方洁云迷惑不解。 “我们现在很需要银行的贷款,可附近的几家银行都不肯帮我们,惟有一家愿意出资。”“哪家?” “是一间世界有名的银行,他们的亚洲区总裁愿意帮我们,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你去跟他谈。” “我?”方洁云震惊。 对方认识她吗?为什么会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 “我跟慕然都猜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李老夫人摇头,“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答应他了。洁云,看在我们李家这些年来还不算太亏待你的份上,你就帮我们这一次吧!” 她当然愿意帮忙,只是这件事过于蹊跷,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但看着李老夫人那张恳求的脸,想着躺在病床上如同空壳的公公,还有坐在办公室里熬红了双眼的“丈夫”,她终究还是答应了。 回到李家放下行李,她再乘车驶向阳明山,这一路上她一直在猜测这位神秘银行总裁的用意。 他们没有告诉她他姓什名谁,只说是一位美籍华人,金融界的新贵,在台湾长大,在美国发迹,年近三十,英俊迷人,回国后有不少名媛倾心于他,纷纷放下矜持对他展开追求。 他们还说,他很厉害。 方洁云看到他住所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说他很厉害。 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本来是一名周姓富商花巨资所建,因为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再加上修建时费了一番心思,周氏曾立誓要在此永世居住,子子孙孙皆不得出让,然而时隔不久,别墅却忽然转到了他人名下,这种出尔反尔的举动让世人瞠目结舌,可见这位银行总裁果然有些厉害手段。 “李太太,我家主人请您先到花园坐坐,他一会儿就来。”一位管家出来迎接,态度彬彬有礼。 方洁云愣怔片刻,这才想起,所谓的“李太太”是指地自己。呵,好久没听人这样叫她,竟有些忘了,在加拿大的时候,邻居都不知道她结过婚,只称她“方小姐”。 点头微笑,接过管家端来的茶,方洁云坐在香熏宜人的花园里,等待那位神秘人物的到来。 近旁有一个温室,玻璃建成,晶莹剔透,一向爱花的方洁云在百无聊赖下一时好奇,搁下茶杯,缓缓推开了温室的门。 不可思议,呈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大片百叶玫瑰!这种产自法国普罗旺斯的名贵奇葩,她还不曾见台湾有人种过,何况现在是秋天,百叶玫瑰素来只开在五月,而且只开三个星朝。 正诧异着,忽然有人走到她的身后,“啪”的一声轻响,采下一朵鲜花递到她的面前。 “很漂亮吧?”那人说。 她抬起头,温室的光线蒙胧,她忽然脑袋一阵眩晕。她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那声音……那声音太熟悉了,声声入耳,直刺她的心尖。 脚下一阵踉跄,她好不容易才站稳,心惊的看向那张她朝思暮想却又不愿意面对的脸。 “楚翘……”她嘴唇颤抖,“是你吗?” 自从回到台湾,她就不断在想自己会不会再遇到他——很想遇到他,却又害怕遇到他。 此时此刻的情景她渴盼了多年,在梦中预演了无数次,但一旦真的面对,情绪却依旧难以控制。 他在朝她微笑,一种不动声色的微笑,这让她感受不到他半点真实的情绪,不知他是真的已经原谅了她,还是暗藏怨恨。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他就是这幢宅子的主人,就是那个可以救李家于水火的银行总裁!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提出要见她的要求,或许只是想跟初恋情人叙叙旧,或许是在……伺机报复? “洁云,好久不见了,”楚翘像个老朋友那样拍拍她的肩,将花朵插入她的发鬓,“大概有十年了吧?” 十年?是呵……真的已经好久了,她以为他早就把她忘了,原来他还是记得的。 会记得这样深,是因为怨恨吗? “宇联银行亚洲区总裁,”方洁云还以微笑,“楚翘,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这话说出来他也许不会相信——他过得幸福,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事。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穿着廉价汗衫、皮肤黝黑、整天为生活奔波疲惫的穷小子,而是站在百叶玫瑰旁,一身随意的休闲服掩盖不了王者的贵气,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潇洒,太阳的光辉都仿佛只是他的映衬,衬托出他的英俊非凡。 “楚翘?”他皱了皱眉,似有一丝讽笑,“洁云,不要这样见外,从前你只叫我‘翘’。” 从前?谁都知道他们俩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即使她改口叫他“翘”。 “听说你想见我?”方洁云低下头,“有什么事吗?” “你说呢?”他却盯着她,反问道。 “我哪里会知道。”她故作轻松地耸肩笑笑。 “你不知道?”楚翘似在挑衅,逼近一步,“那你知不知道卫生署最近抽样检测了几款名牌化妆品,而李氏生产的一种璀璨唇蜜也在其中?” “呃……好像听说了,不过我对家族生意上的事一向不太过问,”她不明其意,“到底怎么了?” “李氏的这种唇蜜含铅量过高。我有-位小朋友身为贵公司化妆品的忠实顾客,如今已经严重贫血,并且罹患末梢神经炎。” “什么?!”方洁云一惊。 “以化妆品、保养品及民生用品为支柱的李氏集团,如今也只有化妆品这一块没受到冲击,如果卫生署检测报告出炉,不知后果会怎样呢?”他又笑,这一次的笑意中有明显的幸灾乐祸。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方洁云只觉得背脊发冷,大大退后了一步。 不,她从没见过他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记忆中,他一向温暖如阳光。这真是她认识的楚翘吗? “我虽然回台湾不久,但在卫生署也认识几个人,可以替你们疏通关系,把李氏被检测的产品偷偷换下来。”将手插在裤袋里,他淡淡地说。 “那……谢谢你了。”这一刻,她不知该怎样回答。 商场上的事她不懂,因为太险恶,她也一直不愿去了解。是因为在商场上待太久了,他才会失去往日诚挚的笑容吗?或许她不该怪他,因接触这个大染缸久了,人心也会变的。 “你该拿什么来谢我呢?”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呃?”方洁云呆呆的,“如果你能帮李……帮我们家渡过难关,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好,”他忽然严肃地点点头,“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出尔反尔。如果我提供了你们贷款,再请卫生署的明友帮忙,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她只觉得心快跳出来了,凭着直觉,她认为那定是件很难的事。 猛地揽住她的腰,嗅了嗅她鬓间的百叶玫瑰,楚翘用一种魔魅的声音轻轻道:“做我的情妇。” “什么?!”方洁云身子一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已经不再熟悉的男人,“你……你明知我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样?”他邪笑,“你本来就是我的,是姓李的仗着有钱有势把你抢过去,如今我也有钱了,可以名正言顺把你抢回来!” “抢?”她摇了摇头,“不,楚翘,不是他把我抢过去的,是我自愿嫁给他的。你如果要报复,就报复我一个人好了,跟李家没有关系……” “可是我觉得大有关系,”他也摇摇头,“洁云,你这样护着他,会让我很嫉妒,会让我更加想报复。”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觉得全身打哆嗦,她几乎不敢再正视他的眼睛,鼻尖一酸,有种落泪的冲动。“我认识的楚翘,不是这样的……” 他沉默,良久之后低声地答,“我会这样,都是被你逼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打在方洁云的心中,热泪瞬间全涌了出来,无法遏止。 她逼的?当初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如今他却说是她逼的? 她只渴望再次见面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出类拔萃的楚翘:呵,愿望实现了,他的确变得出类拔萃,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忽然,如电一般,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最近李家发生的一连串,跟你有没有关系?”她冲口而出。 难道是他为了报复,制造了这一连串的麻烦,要把李家逼上绝路? “他们如果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也没有机会制造麻烦。”楚翘凝视着她。 “你……”她对上他的双眸,发现那眸子深不可测,让人有如站在深潭边一般,阵阵发怵。 捂住脑袋,全身颤抖,她转身便跑。 像有恶魔在后面追她一样,她要快快离开这个花香弥漫却让她感受到万分恐惧的地方,不敢再多看一眼这个曾经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仿佛被鬼魅吞噬了灵魂、霸占了躯体,让她心痛到极点。 “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我等你的答复!”他在她身后喊。 尽管紧紧遮住双耳,但那声音仍似一支快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她。 看着她荏弱无助的背影,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无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蓄谋已久,就是等待这一天,盼望她看到他衣锦还乡时后悔的模样,盼望她的惊讶、害怕和愧疚……不料,她却那样平静,她的笑容依旧那样真诚,好像他们只是分别多年的老朋友,没有发生过任何恩怨纠葛。 失望之余,他对她的恨意又多了几分,不愿正视的爱意也矛盾地浮现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在商场上越战越勇的楚翘,忽然有了一种挫败感。 心中仿佛有什么想发泄,却释放不出来,他猛地冲向车库,开出一辆敞篷跑车,以全速冲出大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去,只是一直往前飞驶。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层层叠叠的房屋和稀落的行人,他被迫减慢速度。 这个时候应该来点暴风骤雨映衬他郁闷的心情,然而,天空却很晴朗,风和日丽。 他的目光毫无目的地朝四周扫视,突然看到一块醒目的广告招牌—— 关于爱情的任何烦恼,本公司都竭诚为您解决。 这是一间什么公司?竟有这样的服务? 楚翘不禁停下车,细细观看。 他看到四个大字——时光铺子。 外加一行注解——爱情烦恼咨询公司。 简直太荒唐了,是谁如此嚣张,竟敢插手他人的爱情烦恼?孰不知,爱情是世界上最最麻烦的事,比清官难断的家务事更加麻烦;过问爱情,等于自寻死路! 他可以肯定这是一间招摇撞骗的公司,公司的老板定是个不高明的骗子,愚蠢得可笑。 不过,他很喜欢这间公司的名字,时光铺子。 这个名字让他产生一种蒙胧的美感,仿佛面前正在上演一部光与影相互交错的旧电影,使他的目光顿时变得迷离柔和。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原来依旧天真,因为他竟产生了一种冲动,很想进去看看。 进去就进去吧,怕什么?就当他去看一次心理医生好了。寂寞的他,这些年来也只能把心理医生当成知心朋友,而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倾诉。 下了车,关上车门,他迈入那扇陌生的大门,出乎意料,大门里的环境让他颇有好感。 那朴素的桌椅,绿色的盆栽,还有宁静的气氛,能让任何一颗烦躁的心马上舒畅起来,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本来坐在柜台后看小说,抬头望见他,连忙满眼是笑的站起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问。 “唔——”楚翘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想问问,你们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呵,很多客人都问这个问题,”那女孩子笑道,“其实,我们这里相当于一间心理诊所,也类似于服务公司,任何人在爱情上如果有烦恼,都可以找我们帮忙。比如情侣吵架、夫妻闹离婚的时候,我们会试着劝慰男女双方,尽量帮助他们和好如初。” “我明白了。”楚翘点头。原来如此,那招牌广告如此耸动,服务的内容却很普通,不过尔尔。 “先生您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吗?”对方反问。 “呃?”他一怔,“何以见得?” “您没戴婚戒,可见还没有结婚。看到我们的广告牌后支支吾吾地走进来询问,定是有什么关于爱情上的烦恼,所以我猜您也许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没有跟她吵架,不过也差不多。”楚翘失笑。 忽然,他决定当一次这间公司的顾客,因为这个女孩子亲切的笑容和悦耳的声音。 “那么如果我有烦恼,谁来当我的心理医生呢?你吗?”他问。 “不,我只是一个负责接待客人的工读生而已,”女孩子莞尔地摇头,“主治医生是我们经理。” “经理?”又是医生又是经理? “我们经理刚刚见过一个客人,现在有空。先生您想即刻就诊吗?” “嗯,”他点头,“我想试一试。” 不管对方对他的“治疗”是否有用,只要肯听他说一番心里话就够了。 “先生,这边请。”那女孩子一欠身,礼貌地带路。 他本以为对方会把他带到一间窒闷的小屋里,像以前他看心理医生时一样,不料,经过窄窄的走廊,她竟把他带到了后院。 小小的后院清爽宜人,种着些花草,还有一株遮阳的大树。 那树的模样跟这诊所的名字一样奇怪,是他以前没见过的。现在时令已经是秋天,满树金黄;而金黄的叶间,竟挂着一道道彩色的幡,风一吹,那幡儿便飘摇起来,缤纷炫目。 树下摆着圆桌和摇椅,有人正悠闲地坐着。 那人便是这间公司的经理,他的心理医生? 让楚翘万分吃惊的是——那人竟是个女子。 白衣如雪的女子,容颜绝美,正俏丽娇笑地看着他,调皮的目光一闪一闪,丝毫没有符合身分的严肃,反倒像个调皮的孩子。 “先生贵姓?”她并不起身迎客,只淡淡发问,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下。 “姓楚。”楚翘只得回答。 “楚先生刚才一直在看这棵树,想必十分好奇这树为何如此模样吧?”那女子说。 “对,我一直在想,这些幡是做什么用的?” “楚先生也知道这个叫做‘幡’?” “以前在寺庙中见过。” “那么楚先生应该可以猜到,这是一棵许愿树。” “许愿树?”他挑眉。 “我让病人们在倾诉了自己烦恼后,把愿望写在幡上,再抛到树端,如果运气好,愿望就会实现。当然了,这些愿望只限定爱情部分哦!”“呵呵,很有创意。”楚翘不由得笑了。利用这种方式让病人抒解胸怀,倒也不错。“那么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实现自己的愿望。”女子坦然回答。 对方的坦白让楚翘忍不住开怀。 “一切都是天意,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她耸耸肩, “那么没实现自己愿望的客人会付诊费吗?”他玩笑道。 “没实现自己的愿望,我一律免费。但有人因为不好意思,出于对我的感谢,也照样付钱。” 她这间诊所会亏本吧?除非那些善良的客人很多,否则她应该赚不了什么钱。 “先生如果有什么愿望也可以写下来,这儿有现成的彩幡。”女子递过来一支笔。 “我没有什么愿望。”他摇摇头,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他的愿望,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帮他实现。“我只想进来找一个心理医生聊聊天。” “只想聊聊你的烦恼?”对方眨眼笑。 “对。” “那你会很吃亏哦,因为即使不许愿,我也会收你跟别人一样的诊费。” “无所谓,”楚翘摇头,“我照付。” “看来先生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能帮你解决烦恼,对吗?”她目光如电地射向他。 好聪明的女子,话语直指人心,像个精灵!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那么就来说说你的烦恼吧。”她心平气和地摊开笔记本,摆出医生的架式,“你跟自己心爱的人发生了什么问题?” “她伤我伤得很深……”心尖莫名地一酸,楚翘微微闭上双眼。 “哦?” “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候,她忽然嫁给了别人。” “呵,很平常的故事,不过却是最伤感的故事。”女子评论道。 “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没能忘记她……”十年。十年够长了吧?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免不了想起她;一想起她来,心里便千疮百孔。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如此刻骨铭心,是因为爱得太深,还是恨得太深?“你想把她抢回来,还是想忘记她?” “我……”他一愣,咬了咬嘴唇。 “看来你是舍不得忘记她,”女子涩涩一笑,“换了我,我也舍不得。那么,你只能把她抢回来了。” “但我恨她,她也早就不爱我了……”楚翘凝重地回答,“我现在要的只是报复。” “报复?”她睁大眼睛,“你确定吗?” “只有报复才能让我快乐一些。”他努力让自己确定。 “嘿,”她却笑了,“你不像一个能狠得下心的人,否则也不会跑到我这儿来倾诉了。” “我怎么会狠不下心?”他嘴硬地反驳。 对呀,这些年来,在商场上栽在他手里的人何其多,多到血流成河的地步,他何曾心软过?所以,他是有充分的证据反驳的。 “那你就在这张幡上许愿呀!祝你自己的报复计划早日成功,如何?”女子再次递过一支笔。 他的手依旧插在裤袋里,微微摇头,“我刚才说过,我不信神。” “你不是不信神,你是不忍心。”她一针见血地直戳他的隐秘,“你害怕自己的报复会伤害她,其实你不愿看到她伤心。” “随你怎么想。”他站起来,掏出钱包,“请问看诊费是多少?我还有事,不得不走了。” “你这个病人很不乖哦,被医生戳到痛处,就想逃跑?”她微讽。 “我承认自己是个怕痛的人。”楚翘忍耐地微笑,放下足够的钱,大步离开。 “喂,”她却在他身后喊,“你真的不想许愿?” “小姐,能跟你聊聊我已经感到很开心了,不觉得吃亏。”他礼貌地回答。 “那么我就帮你把许愿的皤留下来,”她眨眨眼,“我有一种直觉,你会再回来的。给你一张名片,免得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 名片塞到他手里,他本不想接,无奈推托不掉。 瞥了一眼,这张名片朴素异常,除了这间诊所的地址外,只印了这位女子的名字,并无任何虚荣的头衔,连电话也没有。 胡雪儿,是那女子的名字。一身白衣,皮肤似雪,人如其名。 第二章 “胡雪儿医生,你应该姓‘狐’,而不是‘胡’吧?” 才目送楚翘离开,忽然耳边响起一阵轻笑,引得她回眸。 只见一个俊朗男子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摇椅上,舒服自在,满脸嬉皮。 他是从哪儿来的?这院子并无后门,而且之前没有听到丝毫脚步声,瞬间一阵轻烟飘过,他就这么平空出现了。 雪儿不用猜,便知道他与她是同类。 “千年雪姬不在山中好好修行,却跑到城里来开诊所?传扬出去,会成为仙界的笑柄。”那男子继续道。 “那么阁下呢?”雪儿回敬他,“阁下来此又是为何?” “我本就是四处游荡之人,来拜会一下师妹,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师妹?”雪儿蹙眉,“谁是你的师妹?” “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觉得老土?”男子笑呵呵,“我知道,现在流行叫‘学妹’了。” “你是我的‘学长’?”她一怔,“我没听师父提过你这号人物。” “师父心怀慈悲,这些年来普渡众生,不知有多少山妖野兽拜在他的门下;然而各人资质不同,能像师妹这样学艺有成、位列仙班的高材生寥寥无几,所以我们这等无名鼠辈你自然不知。” “这年头招摇撞骗的家伙太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没问过师父之前,本人不便与你攀亲带故。”雪儿依旧警惕。 “小师妹好大的架子。”男子并不生气,“你不称我师兄也没关系,本人姓萧名朗,允许你直呼我名讳。” “阁下到底有何贵干呀?”她狐疑地睨着他,“如果是路过此地,缺少盘缠,我可以资助你一二” “哈,你师兄我若缺银子花不会自己变吗?我只是想在此地借宿几日。” “男女授受不亲,同居恐怕不妥,会引人非议!”雪儿一口回绝,“师兄既然能变出钞票,大可到附近租房子。” “到附近租房子就看不到你诊所的病人了。” “呃?”她懵懂,“你说什么?” “师妹好聪明,知道开一间爱情烦恼咨询公司,天下怨侣便会自动送上门来,不必你再四处去寻找。为兄我来晚了一步,本想仿效你的做法也开一间类似的公司,然而怕抢了你的生意,所以打算在这里找份差事,当你的助手。” “我寻找天下怨侣与你何干?”她更加诧异。 “听说如果帮助三对怨侣成为眷属,上苍便可实现助人为乐者一个愿望,对吧?”萧朗耸耸肩,“为兄我正好有一桩烦恼事不能解决,所以只好也到凡间来做做善事。” “原来是来跟我抢生意的!”她恍然大悟。 “师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帮助我们看中的对象,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互相关照。你这间公司不是正巧缺一个助理吗?雇用我总比雇用凡人好,至少我还有些法力。怎么样,愿意收留我吗?” 雪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的确,雇用一个同类比较方便,至少在施展法术的时候不必遮遮掩掩,像上次她想把一朵花变成蝴蝶来玩玩,结果吓昏了前来应聘的护士,害她从此手痒时只好一忍再忍,生活变得枯燥乏味。 “那我们首先得约法三章,第一,我看中的对象,你不可以跟我抢;第二,公司是我开的,我有选择对象的优先权,你必须等我挑完以后再挑……”她眉一挑,命令道。 “第三呢?”萧朗笑望她。 “第三……我还没有想好。反正我是老板,你要听我的!”她粗声粗气地回答。 “遵命!”萧朗轻松自在地半躺在椅子上,一摇一摇,指了指头顶的幡,“老板,你开业这么久,可曾做成过一桩买卖?” “呃……”雪儿不禁汗颜,“这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刚才离开的那个男子是你的下一个对象吗?” “喂,你不可以打他的主意哦!”她把脸一沉。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可能与心上人和好,只一心想报复。” “我有一种直觉,他定会再回来的。”她很肯定地点头。 “这么自信?” “我虽然不是火眼金晴,但这一千年来也算阅人无数,相信自己还算有几分识人的眼光。” 绿树上挂着无数道彩幡。自这间诊所开业以来,她已经做过无数回心理医生,不知帮多少人解决过爱情的难题,但没有一对怨侣能如她所愿,终成眷属。他们或者忽然释怀,开始新的生活;或者只把刻骨铭心的爱意深藏在心里,选择更加轻松易得的感情……纵使她施展浑身法力,也不能让他们坚持真爱、走到最后。 眼看树上的彩幡越来越多,眼看时间不断向前推移却一无所获,雪儿不禁着急。如此下去,她何日才能再见到她朝思暮想的青衣书生?太多努力的白费,让她泄气。 但今天,当她看到楚翘,却忽然重燃希望。 所谓的“报复”不过是楚翘自以为是的想法吧?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提起那一段旧情的瞬间,眼里并非怨恨,而是一片温柔。 如碧波荡漾般的温柔,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她也许找对了对象。 “洁云,怎么样,他肯帮忙吗?” 才回到李家,连一口气都还没喘过来,李老夫人便风风火火迎上前追问。她今天连医院都没去,很明显是特意在家中等消息。 “他好像不太愿意。”方洁云垂眸道,不忍心看长辈失望的模样。 “不愿意?”李老夫人吃惊之下走漏了口风,“这些年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天,等你去求他,怎么会临时变卦?” 在她慌忙捂住嘴的瞬间,电光石火一般,方洁云霎时明白了。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他的身分了。”她只觉得脚下一阵踉跄,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洁云……”李老夫人面有惭愧之色,“我们本不想瞒你,但又怕你不肯帮忙,所以……” 所以就一通电话把她骗回来,半点风声也不肯透露给她,让她在见到楚翘的那一刹那险些昏厥?她把他们当亲人,可他们呢?连陌路人都有恻隐之心,他们对她可有半分感情? 无力地坐到沙发上,一阵沉默。 “洁云,楚翘到底为什么忽然不肯帮忙了?他明明告诉我们,只要你出面,一切都好商量的……”李老夫人也顾不得她难过,索性追问到底。 “他提出一个条件。”她低低地答。 “什么条件?你快答应他呀!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要我做他的情妇。”一字一句,让李老夫人听清残酷的答案。 “哦……”李老夫人的表情十分奇怪,似乎并不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残酷,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洁云,这个条件的确有些为难你。” “不止是为难我吧?”方洁云深深凝眉,“这还关系到李家的颜面。” “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颜面倒不重要,”李老夫人陪笑,“只是委屈了你,有些过意不去。” 不重要?呵,原来他们终究没把她当一家人,相反的,一副巴不得送她入虎口的模样。方洁云心里苦笑,再度无语。 “洁云呀,伯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李老夫人“情深意切”地握住她的手,似乎要与她长谈一番,让她速速“清醒”。“其实呢,大家都知道你与慕然的婚姻不过是个幌子,这些年来你独守空闺,伯母我看得心疼……既然现在楚翘回来找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如此你也可以重获幸福,不必这样寂寞。” 是吗?重获幸福?这样说来,她倒占了便宜了? “最近公司发生了这么多事,仔细想想,似乎有人在幕后故意操纵,想置我们于死地,虽然伯母不愿意怀疑楚翘,但自从他回台湾后,事情就发生了……”李老夫人继续推理,“如果事情真是他做的,也是因为恨我们慕然当初抢走了你,存心向我们李家报复。洁云,如此一来,便是你欠我们李家的了,你是否该想个办法帮我们渡过难关呢?” 原来,一切倒成了她的错?她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素来与世无争的好心人回来帮忙,反倒成为罪魁祸首了? 忽然间,方洁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伯母,您是想让我去做他的情妇?”直截了当,她反问。 “呃,我只是希望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了,愿不愿意还得你本人做主……”李老夫人尴尬地笑。 愿不愿意还得她本人做主?呵,好熟悉的话语。很多年以前,也曾有过相似的一幕,相似的对话,连那脸上和蔼却虚假的微笑也极其相似。 当年,她答应了那个残酷的要求,却是有交换条件的。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答应之后,还能换来什么?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但李老夫人强辞夺理地说了半天,有一句话却说进了她的心坎——她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重获幸福。 楚翘做的这一切,是因为恨她,还是爱她?出于好奇,她真的很想知道。 一想到他,她眼中便弥漫起酸楚的泪花,她骗不了自己,经过了这么久,她仍旧心存幻想,幻想与他和好如初。 何不藉此时机接近他,看看还有没有希望? 也许会失去尊严,但她不在乎。 “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不知该怎么联系……”思索再三,她轻轻回答。 李老夫人愣怔片刻,猛地领悟了她话语中的含意,顿时大喜,“我有!我有!”连忙打开皮包,翻出电话簿。 昨日下了飞机之后,方洁云只睡了三个小时,吃一片面包,此刻已经是满身疲惫、腹中空空。她还以为这位名义上的“婆婆”至少会假意问问她是不是饿了、要不要休息……但很可惜,对方连一句客气话都懒得说,只顾着翻出号码,催她快打电话。 一阵心寒之后,她无奈地轻笑,接过了李老夫人递过来的话筒。 “见鬼,有什么事?”铃声响了好久,楚翘才接电话,语气狂暴,似乎正为什么事发着火。 “喂……”方洁云一怔,小声回答,“是我。”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来电,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略微激动,压低嗓音道:“洁云,是你吗?” 与此同时,有一阵煞车的巨响,猛烈刺耳。 他在哪儿?在开车吗?开车的时候接电话会不会很不安全? “我打扰你了吗?”她心中不由得为他担心。 “有什么事吗?”他清清喉咙,恢复冷漠的态度。 “那个……你上午跟我提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她吞吞吐吐道。 “你答应了?”他很聪明,知道她会特意打电话来,就是说明她已经妥协了。 “嗯,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随时都可以。”他的声音此刻已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在谈一桩生意。 “现在也可以?”不知为何,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李家,宁可马上投奔那个存心要报复她的人。 “现在?”她的迫不及待倒让他有点意外,“那也好,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就去接你。” 手头的事情?他正在办公吗? 没有再多言,他连“等会儿见”也不愿多说,便我行我素的挂断了电话。 方洁云提着箱子在李家大门口等待。 刚刚对李老夫人撒了个谎,说楚翘马上会来接她,其实她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那只是一个让她尽快逃离那幢华丽大宅的借口罢了。 本以为他会故意让她苦等,谁知道没有她预料的那样久,大概只过了半个小时,他的车子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么快就收拾好行李了?”他望着她微讽道,“看来你很想我。” 她并不愿意多言,只低着头把箱子提上车。忽然,他的手伸过来,接过了她的行李。 “这么轻?”他诧异道,“你到我那里不止住一两天,还是多带几件衣服的好。” “我只有这几件衣服。”别说出外旅行,即使在加拿大的家中,她的柜子里也只挂着少许朴素的家常便服。 “你该不会是在故意装可怜吧?”他冷冷的目光一闪, “装可怜?”方洁云一怔,之后是片刻的失笑。如今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要提防吗? “否则堂堂的大少奶奶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几件衣服?” “因为不需要。”她懒得与他罗唆,只想快些上车。 “不需要?”他眉心一凝,一把抓住她,“因为陪我这个穷小子,所以不需要穿得那么好?” 天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也能曲解其意?该怪她当初伤他太深,以致他变得如此尖锐多疑吗? “因为没有人看,”她深吸一口气,酸楚地回答,“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看我了……所以我不在乎穿什么。” 他似被她语气中的酸楚触动了,将信将疑地凝视她。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她实在不愿意待在李家大门前接受他的拷问。 他突然双臂一绕,搂住她的腰,然后发生了一件让她大吃一惊的事——他吻了她! 就在这夕阳之下,就在李家大宅的门前,他肆无忌惮地吻了她。唇舌深入,炽热缠绵,让她一时之间忘了身在何处,额间一阵眩晕,仿佛作梦,或者幻觉。 仰头承受他的吻,强烈的阳光直射入她的双眼,让她有种流泪的冲动, 他为什么忽然吻她?是因为错怪了她而心软吗?他知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多么渴望除了怨恨之外,他还对她有一点点怜惜…… 这时,近旁有奇异的白光一闪,她注意到了,却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那到底是什么——哪怕那是天外来客,她都顾不了了。 良久、良久,楚翘才放开她。她感受到自己在不停地颤抖,而他,也如此。 两人又相拥了好一会,似乎不这样互相支撑便会倒下似的。 她以为他又会藉机挖苦讽刺她,但这一次他没有,喘息渐平之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刺耳的话语,只轻轻打开车门,示意她坐到车中。 也许是她双眸湿润的缘故,她似乎在他的眼中看见柔情的光芒,但不可能啊,一定是她看错了。 车子开动,一路上他沉着脸,咬唇无语,飞速抵达阳明山的别墅。 秋夜的花园飘散出一股冷凝的花香,刚刚下车,他便一把牵过她的手,匆匆往前走。 “楚翘,我的行李还没有拿……”她不安地回眸望了望车座。 “那只行李箱可以直接扔进垃圾桶了,不要再去管它!” “那样我就没有更换的衣服了。” “我给你买新的,”他深沉的目光投向她,“我现在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 “可是……”她想说什么,却一阵心酸涌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呵,好熟悉的话语……许多年前,他就说过要给她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这承诺兑现的时候,本应该欢天喜地的她,竟如此心酸。 “在想什么?”楚翘发现她神情有异,侧眸问。 “没什么……”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明白她的感慨?除了摇头,她无从应对。 “来,”他握紧她的手,“跟我来。” 语毕加快脚步,牵引着她,急切地奔向主宅。 她蹙眉,万分不解地凝望着他过于仓卒的脚步。只愣怔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他、他该不会是想…… 一片红云飞上她的双颊,待到楚翘将她引入卧室,重重地关上房门时,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双颊更是红得发烫了。 “翘……不、不要这样……” 他的唇吻上她的颈,害羞的她不由得胸前微微起伏。 “难道你不想这样吗?”他邪肆的舌挑逗着她,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快了……” “太快?我已经等了十年了。”他低哑地答。 这一句话,让她所有的堤防瞬间崩溃。是呵,十年,多少个孤独的夜晚,她又何尝没有想过他的怀抱? 似妥协了一下,她的双手不知不觉缠上了他的肩,绵软的身子与他交织在一起。 “我会这么着急,都是你害的。”屋内灯光黯淡,他似乎笑了。 “我哪有?”这家伙,就知道冤枉人! “刚才那个吻害得我好‘难过’,如果不是本人自制力一向很强,我们可能回不来了。”他含弄着她的耳垂,轻吐暧昧的话语。 “为什么?”傻傻的方洁云仍不解其意。 “因为让一个欲火焚身的男人开车,会出车祸的……”话音刚落,楚翘便一把抱起她,送入床中。 她觉得身子霎时变得温暖了。 在加拿大的那一段日子,她总感到体内有一股巨大的阴寒,夏天即使没有冷气也不觉得炎热,稍微吃一点冰凉的水果便会肚子疼,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没病,只开给她几副滋补的中药。 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原来那股巨大的阴寒只源自于她的孤独。 这瞬间,她不仅感受到温暖,还感到一片湿润。 他温柔的吻,他蜜色肌肤上沁出的汗水,都让她感受到湿润。这片湿润顺着她起伏的胸襟潺潺而下,直达她敏感的私处,引得她一声愉悦的呻吟。 她的长发在他的搓揉之下,已经全数散开,蜿蜒地铺散在他的床榻上,几缕发丝迷离着她的眼,配合屋内黯淡的橘色光线,让她呈现出一种蒙胧绮丽的美景。 “翘——”她轻轻呼喊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掐住他的厚实肌肤,十指像是要陷进去了。 这样的力道似乎更加激起了他的欲望,只见他身子一挺,迫切地想与她融为一体。 她微笑,感觉好幸福,她知道他即将要做的事会驱散她灵魂裹的孤独,让一直飘泊的她终于可以靠岸。 但这时,她想起了一件事。 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她不能这样做。如果让他发现了那个秘密,这些年所有的隐瞒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自尊心那样强的他听到真相后,能承受得了吗?何况还有李慕然,虽然她与他只是挂名夫妻,但出于道义,她不该为了自己的幸福出卖他。 “翘,等、等一下。”她忽然伸手抵住他压下的肩,喘息道。 “等一下?”楚翘失笑,“淘气的小傻瓜,再等下去我会发疯的——” “不、不,”她从轻轻的扭动到奋力反抗,尽己所能的让他冷静下来,“我是说真的,翘,我们不可以这样,至少今天不行……” “为什么?”先前还在轻笑的他忽然脸色一凝。 “因为……”天啊,这瞬间让她到哪儿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们这么久没见,不应该这样快……我会不习惯的。求你了,多给我几天的时间,好吗?” “是因为他吗?”楚翘的语气顿时变得冰寒,“因为你的丈夫、因为你爱他,所以不愿意跟我亲热?” 她咬唇不答,垂下双眸。既然他自行想到了一个答案,那么就依他所想的吧,反正她现在编不出任何理由。 “我猜对了?”良久、良久,他等不到她的回答,只觉得瞬间有一种绝望的情绪攥住了他,让他仿佛从山顶坠入深崖。 方洁云将脸侧过一边,不敢看他。这一刻,她很庆幸室内的光线如此黯淡,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否则聪明绝顶的他定会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知道她在说谎。 对峙之中,她感到有股怒火自他体内窜起,熊熊燃烧。 他会打她吗?呵,如果揍她一顿能减轻他的痛苦,她宁可被他打死。 沉默中,他果然挥起了拳头,狠狠地砸了下来。 但那一拳没有砸在她身上,只砸在枕际,发出巨大的闷声。 而后,高大的身躯离开了她,脚步沉重地迈向门外。 门在一开一阖之间,发出碰撞声响,彷佛他此刻暴怒的心情。 方洁云捂住双耳,缩在床角,直到他远去之后很久,身子依旧在瑟瑟发抖。 好冷、好冷……体内那股冰寒又回来了。这股冰寒伴随她多年,她应该适应了才对,为何这一刻却如此难受? 对了,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先前给予的温暖,她不会觉得这么冷。 第三章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颊边泪痕仍旧未干。 天已经亮了,一个女佣正轻轻地关上窗子,替她挡住外面清脆扰人的鸟鸣声。 “咦,方小姐,你醒了?”女佣回头时看到她睁开眸子,笑着打招呼。 “嗯。”她点了点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被撕破了一角的衣衫——昨夜激情的结果,有点不好意思。“请问……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她对女佣说、 “方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能不能麻烦你下楼一趟……到楚先生的车里替我把一个行李箱提上来?那里面有我的衣服,我这个样子实在没有办法见人。”方洁云难堪地苦笑。 “方小姐想要更衣?”女佣连忙打开衣柜,“不必下楼找什么行李箱,这里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呃?”抬头之间,她不觉一怔。 果然,那一排堂皇的壁柜中,挂着数不尽的华美服饰——清新利落的晨运服、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缀着珠光的晚礼服,出门见客的端庄洋装、娇柔妩媚的跳舞裙子、绸缎细滑的修长睡衣……各种场合穿的应有尽有,如同园中百花争奇斗艳。 方洁云毕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看到此景不觉“啊”了一声,一脸惊讶地迎上前去。 “这些衣服……是谁的?”她颤声问。 难道楚翘已经有过交往亲密的女友?这些华服都是伊人留下的? “这些都是先生买的,还没有人穿过。” “没有人穿过?”方洁云不敢相信,直住衣衫领口处看,果然,领口吊牌未剪,一看便知华服尚无主人,“你们先生买这么多女孩子的衣服做什么?”她更加诧异。 “不知道,”女佣耸耸肩,“先生每次出差到巴黎、纽约之类的时装之都,都会买一堆女孩子穿的衣服回来,也不说送给谁,只吩咐我挂在这衣柜里。唉,年复一年,有些衣服款式都过时了,不过它们大多是知名设计师的代表作品,限量生产,时尚杂志上说这些衣服即使过时了也仍然很值钱,而且有时尚感。” 的确,方洁云定睛一看,这衣柜里除了香奈儿、圣罗兰、三宅一生、gi、versace等大众只能在杂志上看到的名牌经典款式,还有一些并不闻名遐迩,却在时尚圈中被行家追捧的设计作品。这些设计师往往性格怪僻、神出鬼没,想得到他们名下的服饰必须每年固定到巴黎某些特定的商店才行,而且这些服饰一般为纯手工制作,价格更是昂贵。 柜子瑞安装了除湿器,这些服饰都保存完好,每个衣架下部坠着缎制香包,轻轻一碰,便可以闻到干澡花的气味像蒲公英一般轻盈地散发出来。 “这些衣服这么贵重,我可不敢穿。”方洁云叹了一口气道。 “是先生让我打开这个衣柜的。他说,方小姐你喜欢什么可以任意挑选,否则我哪敢碰这些宝贝呀!”女佣笑。 “他真的这样说的?”迟疑地看了看吊牌上的尺码,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难道这些衣服都是专门买给她的?难道这些年他都不曾忘记过她,每到一处便买下他觉得好看的服饰,等待与她重聚的那一天? 方洁云忽然激动得浑身颤抖,不敢确定此刻所想的一切究竟只是自己狂妄的猜测,抑或是浪漫的真相。 但这些服饰的尺码确实与她当年所穿的相符合……只不过,她现在瘦了许多,它们已经不适合她了。 她被想念和寂寞折磨所失掉的血肉,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方小姐,你穿这一件吧,我觉得这一件很漂亮。”女佣从柜中捧出一条连身裙,大力建议。 那裙子雪白柔软,线条简洁,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是裙角有一串紫罗兰,用淡蓝色的丝线绣成,蔓延而上,直到腰间消失踪迹,清丽却不张扬的风格甚是讨人喜欢。 “好啊。”方洁云点头答应。 女佣见她接纳了自己的意见,十分欣喜,又献一计,“方小姐,你再喷些花水在身上吧,我们先生很喜欢这个味道哦。” “什么花水?”她好奇。 “喏,就是这种百叶玫瑰的花水,我们先生亲手制的哦!” “他亲手制的?”这家伙百忙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对呀,我们先生平时无事的时候就喜欢躲在书房里制作花水。方小姐,你想必已经看到温室里的那些百叶玫瑰了吧?我们先生精心培养它们,就是为了拿它们来制作花水。” “花水的制作很复杂吧?”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项业余爱好? “其实就是把玫瑰放入特殊的器皿之中,提取一些蒸馏水,过程并不复杂,但花的心思却很令人惊诧。” “哦?” “据说百叶玫瑰是有灵性的,非常敏感,为了保持它的芬芳,必须在清晨时分采摘,而且摘的时候只能用手,不能用剪刀之类的工具,”女佣耸耸肩,“好几次,我都看到先生的手指被花刺扎伤,流出血来,好可怜哦。” “百叶玫瑰不是普罗旺斯的特产吗?而且好像只开在五月吧?我从来没见台湾有人种过,何况现在是秋天……”方洁云提出凝聚心中多时的疑问。 “呵,”女佣笑,“因为这种百叶玫瑰不是普通的品种,它是太空种子种的。” “太空种子?”她一怔。 “对呀,我们先生是个很执着的人,他一心要把百叶玫瑰-植到台湾,可惜这裹的环境似乎不太适当此种花卉的生长,于是先生便花了一大笔钱、通过美国政府的关系把玫瑰种子送上了宇宙飞船,在太空中产生变异,让它们脱离了普罗旺斯的土壤也能生长,而且可以开在秋天。” “什么?!他竟然……”她大吃一惊,难以想象,昔日那个简朴节约的男子竟然为了一颗种子一踯干金?就算变成了暴发户也不该做这种华而不实的事吧? “虽然有点铺张,但做出来的花水香味确实很好闻,清清淡淡的,我每次闻都觉得好开心!” 女佣拿起一只小巧精美的玻璃瓶,正欲朝方洁云靠近时,却忽然停住了。 “方小姐,你已经用过这种花水了吗?”她诧异地问。 “啊?没有啊!”她怎么会不经主人许可就乱动他的东西呢? “但是你的身上……”女佣凝神深深吸一口气,“你的身上明明有这种花水的味道呀!” “呃?”方洁云嗅了嗅那只小瓶子,再闻闻自己的手腕,电击一般,她顿时恍然大悟。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翘要费尽心思种养百叶玫瑰了,因为由百叶玫瑰萃取的花水香味,与她的体味是那么的相似。 为了得到一年四季新鲜的花水,或者说,为了能让她的体香一年四季陪伴在他身旁,他不惜动用宇宙飞船。 这些年来,他为思念受的折磨不比她少,他仍然是爱她的……哪怕除了爱之外,还有恨。 方洁云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女子都有如此殊荣,能得到一个男子这般深刻长久的爱恋,何况,她还曾经做过那样狠绝的事,深深刺伤过他。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感到高兴还是伤心,总之交集的百感如同酸甜苦辣,同时涌上她的胸口。 “方小姐,你怎么了?”女佣觉察到她的异样,紧张地问。 “没……没什么,”她微微一笑,“换衣服之前,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她现在还能做什么来补偿他呢?惟有稍加打扮,让自己赏心悦目一些,不辜负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待沐浴完毕,穿上那条雪白柔软的裙子,她轻轻走下楼去。 餐厅里,他正吃着早餐,一边吃,一边翻阅报纸。 一看便知他昨夜没有睡好,脸色发青,双颊凹陷进去,眼边一圈黑晕。 方洁云走到桌边,管家马上拉出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楚翘抬了抬头,看见她身着新衣清爽宜人的模样,不由得一怔。 “好看吗?”她理了理头发,笑着问。 “你瘦了。”他注意到,这条原本照着她尺寸购买的裙子,如今已经不合身了。沉默间,不由得一阵心疼。 “我在加拿大学会了吃素,所以比以前瘦了。”她信口编了个谎言。 “以后不许吃素,”他蹙蹙眉,霸道地命令,“我要你变回从前的样子,否则那一柜子衣服白买了。” 果然,衣服是买给她的,那么花水也定是为她而制的吧?衣服与花水,这对并列的疑问,知道了其中一个答案,自然也可以猜到另一个,如同面对一对孪生姊妹,知道了姊姊的模样,便不用再看妹妹了。 “有什么关于李家的新闻吗?”她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 “果然夫妻情深,住在我这儿,还不忘那边的消息。”他脸色一沉,讽刺道。 “李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关心一下也不过分吧?”她实在不愿与他争吵,只是受不了他那样尖刻的语调。 为什么融洽的气氛刚一闪现就消失?她刻意穿成这样讨他欢心也不能让和睦长久一些吗? “你真想知道?”他深邃的眼眸盯着她。 “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这样的目光让她心头一紧。 “你自己看吧。”他将报纸一推,推到她面前。 方洁云低头一瞧,险些惊叫起来。 今日报上头版头条,竟登着她的照片! 如果单单她个人的玉照倒不必惊讶,可怕的是那照片中——她正与一名男子热烈拥吻! 不用多说,这名男子便是楚翘。昨日到李家门口接她时的情景,不知被谁偷拍了下来,今天堂皇公布于众,成为社会焦点。 难怪昨日她在拥吻之时感到附近有白光一闪,当时只是心中诧异,也没有多加留意,原来,那道白光便是肇事者相机上的闪光灯。 而报上那篇配合照片的文字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李氏家族近日陷入多重危机,不得不向外界伸手求援,为了笼络宇联银行亚洲区总裁楚翘,不惜动用美人计,将长媳方洁云送予对方作礼物,以人情外交,换取短期贷款。 据传,楚翘与方洁云多年前曾是一对恋人,可惜阴差阳错最终未能结合。世事多变,谁又能料到今时今日,两人又可再续前缘?只可叹李氏为了企业利益,完全不顾名声荣辱,做出此等惊世骇俗之举。本报记者将陆续采访相关人士,做进一步的报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洁云只觉得舌尖战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到底是谁、谁拍的……” 楚翘却笑了,露出一种阴冷、冰寒的笑容。 “是我,”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答,“是我叫人拍的。” “什么?!”她瞪大眼睛,“你?!” “对,”他微微点头,“也是我叫人登在报上的。” 脑袋顿时一片嗡鸣,方洁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气愤涌上心头。 “为什么?”她站起来大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他仍在笑,笑得她毛骨悚然,“这是事实,我并没有胡乱编造什么。” “李家已经够惨了,你何必落井下石?”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曾经的“亲人”有此种遭遇。 “惨?”他眉一挑,“这些年我不惨吗?” “你……”原来他还是为了报复。他做的这一切,包括要她回到他的身边,最主要的目的依然是报复。 虽然爱她,虽然为她买了那许多华服,为她制作出世界上最昂贵的花水,但他心中的恨终究还是凌驾一切。 从前的楚翘到哪里去了?那个总是温和地笑着,朴实、憨厚,在她面前傻呼呼的男孩,被什么魔鬼吞噬掉了? 不,她所做的一切,她这些年所受的苦,并不是为了换取这些!她是为了让他幸福才离开的,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她的牺牲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就像一个倾尽家产孤注一掷的人,看着自己所有的财富被白白扔进了水里,方洁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想大声痛哭的欲望。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原来她竟然错了!她以为自己是为了他好,谁知道竟害了他! 这些年他也很苦吧?一边那样爱着她、思念她,一边又是那样恨她。这个世界上,矛盾的人最痛苦,仿佛划着无力的小船,两头都靠不到岸。 是她,是她当初一个错误的决定害得他这样苦…… 方洁云紧紧捂住心口,不让自己当着他的面流泪,直到再也忍不住,被迫逃进餐厅旁的洗手间。 他望着她踉跄前行的身影,想冲上去扶她,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报复!对,现在他只要报复。 昨天去接她,在夕阳下与她拥吻的时候,他几乎要放弃报复的念头了,因为他感觉到了她的真心。 可是当他回到别墅向她求欢的时候,她竟然那样残忍地拒绝了。 呵,她终究不在乎他,不愿意他碰她,不给两人一个相爱的机会……如此,他为何要怜惜她? 于是那张他派人拍下来打算用于报复的照片最后派上了用场,一切圈套与阴谋按原计划进行。 他要看她悲伤的表情,要看夺他所爱的李氏集团轰然倒塌,那样,凝聚在他心中多年的阴霾便会散去,他不想再活在痛苦中。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看到她悲伤的表情,他非但没有感到快乐,反而更加痛苦。他希望这一切只是暂时的错觉,报复的计划只进行到一半,他不能半途而废,因为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正矛盾着,洗手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她滑倒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玻璃的碎裂声。 楚翘不禁心中一惊,顾不得再多想,直奔上前去撞门而入。 “洁云——”他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他看到她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洁云,怎么了?”刚才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她会做什么傻事,现在看到她并没有伤害自己,那些跌碎的玻璃瓶器也并没有伤着她,才轻轻吁一口气。 “我……我的胃好疼,”她颤声回答,“翘,对不起,刚才滑倒的时候把你的东西打碎了……” 从昨天到今晨,她只吃过一片面包,再加上情绪的波澜起伏,她的胃早已承受不起,而且不止胃,她的整个身子都像要崩溃了似的。 “不要说傻话,那些东西算什么!”他忍不住流露出一副又爱怜又责怪的口吻,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翘,不要再管我了……”她终于哭了,不知是因为胃疼,还是心疼。“你不是恨我吗?恨我就不要对我好,否则你会很矛盾,我也会很愧疚……” 她的眼泪从眸中涌出的一刹那,像巨浪冲破了他心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屏障。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他们和好如初,从此携手过着向往中的幸福生活;或者,他彻底地实施他的报复计划,整垮李氏集团,置她于死地,然后胜利地大笑……但不知哪里不对,竟演变至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不知该怎么办,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就此收手? 他只是紧紧抱住哭泣的她……两人像一对无助的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 雪儿像往常一样坐在许愿树下,像平时一样接待她那些自动送上门来的“病人”。 生意一直很好,这样的诊所无论开在哪朝哪代都是宾客盈门的。只奇怪,至今她从没有做成一桩令她满意的买卖——遇到的失恋的男女何其多,为何没有一对可以破镜重圆? 她叹了一口气,揉揉疼痛的额。 “老板娘,又有客人了!”忽然,听到萧朗的声音。 只见她新聘用的这位“学长”,一脸嬉笑,挤眉弄眼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名男士。 “是你?!”雪儿认出了来人,一阵惊喜,“呵,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幸好你还认得路。” 楚翘站定,礼貌地颔首,“有胡小姐的名片,路并不难找。” “上次那只彩幡我还替你留着呢,”雪儿笑,“想好许什么愿了吗?” “我并不是来许愿的,”他回答,“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看来您的烦恼仍然没有解决哦,不如让我来帮帮你吧!”她自告奋勇。 “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我。”他淡淡的涩笑。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尽量帮你。不要忘记,我们这里不止是心理诊所,还是服务公司哦!” “我想要的……”他垂眉,感慨地摇头,“我想要的太荒唐,你帮不了我的。” “先生为什么如此没有自信?”一旁的萧朗插嘴,“再荒唐的事我们都见过,就算帮不了,也一定能替你想想办法。” “楚先生是想跟昔日恋人言归于好吧?”雪儿莞尔,“或许我可以找她好好谈一谈,帮她化解心结。” “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复杂,除非失忆,否则心结永远无法化解。” “想失忆?那好办呀!”萧朗打趣道,“找辆车子迎头撞上去,保证你马上什么也想不起来,哈哈!” 雪儿回头瞪了这个捣蛋的人一眼,示意他立刻住口。萧朗耸耸肩,靠到树下,继续偷听。 “楚先生你不要介意,他这个人一向不正经。”她连连道歉。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失忆。”楚翘幽幽回答,“可是如果我失忆了,所有痛苦的回忆都会留给她一个人……我舍不得让她独自难过。” “看来楚先生你真的很爱她啊!”雪儿眼中泛起一片温柔,相信任何女人看到深情至此的男子,都会被深深打动。 “既不能与她和好如初,又不想忘掉过去,你到底想打算怎么办?”萧朗再次插嘴,“像你这样拿不定主意的人,玉皇大帝也帮不了你。” “你少胡说八道!一边待着去!”她很想踢这个没同情心的家伙一脚。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楚翘苦笑,“像我这样左右矛盾的人,活该受上苍的惩罚。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雪儿和萧朗同时竖起耳朵, “算了,说出来你们会笑的,实在是很荒唐的想法。”他连连摇头。 “说啊!说啊!”雪儿和萧朗不约而同的催促。 “好吧,反正我只是来倒苦水的,你们就当听了一个笑话,不必当真,”叹一口气,他吐露心底秘密,“我希望……自己从来不曾遇见过她。” “什么?!”自从来到凡间后,两个见多识广的妖精第一次怔住了。 “呵,很好笑,对不对?”楚翘不好意思地自嘲,“这两天经历了太多事,忍不住胡思乱想,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快疯了。” “不、不,”雪儿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的想法很有创意!” “对呀,既然知道事情会造成恶果,当初的一切就不该发生!”萧朗大声赞同,“你这个想法很明智呀!” “两位是在取笑我吧?”楚翘浅笑,“谁都知道这是荒唐的想法。” “先生,你最初认识你那位心上人,是在什么时候?”萧朗忽然严肃地问。 “十年前。” “十年前?你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吧?我猜你那时候还在念大学。” “不,那时候我没有念大学,”楚翘轻轻地答,“我在四处打工。” “为什么?”雪儿好奇。 “因为家境不好,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那时又生了重病,我没有钱念大学。” “哦,钱。”雪儿这才想起,凡间的人是需要钱的,虽说三界之中,凡间的生活最丰富多彩,但惟一麻烦的就是事事都需要钱。 “大学寄来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悄悄把它撕掉了,然后骗母亲说我没有考上……”提起辛酸往事,他非常平静,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我四处寻找工作,可惜高中毕业,学历不够,无法找到比较好的工作,只能四处打工;清晨送报纸,白天送水,晚上在一间酒吧当酒保。” “那一天,我母亲过生日,我正好拿到了一点薪水,忽然很想给她买束花。我母亲很喜欢花,可惜从来没有人送给她……就在买花的时候,我认识了洁云。” “她也在买花?”雪儿听得入迷: “不,她在卖花。”想到初遇时的美好情景,楚翘不由得微微一笑。 “啊?她也没钱上大学呀?” “呵,不,她只是喜欢花,所以课余到花店去打工、当时,她是大学中文系一年级的学生……” “这么说,如果你不去买花,就不会遇到她了?”萧朗忽然打断了他浪漫的回忆。 “嗯,对。”他点点头。 “好,那么你可以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阻止从前的你和她相遇!”他一字一句,提出骇人听闻的建议。 “什么?”楚翘一愣,然后莞尔,“这位先生,你在开玩笑吧?” “不要忘记你眼前有一棵许愿树,任何愿望,都可以对它诉说。”萧朗道。 “呵,”他叹口气,“原来你说的是这个。的确,许一个愿,作作白日梦也好。” “那你还等什么呢?”他递过彩幡和笔,“快把愿望写下来吧!” 楚翘一向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从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但此时此刻,他对自己说,何不疯狂一回呢?当心中苦闷无法排解的时候,作作白日梦也好。 “好吧。”他终于点头。 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既然提议者那样热心,他不该辜负人家一片好意。 提笔写下心中所想,彩幡一抛,飘上树梢。 他昂头,看着自己的心愿在空中飘扬,衬着绿叶和蓝天,忽然一阵风吹过,彩皤像一只栖息在树上的小鸟展开了翅膀。 这瞬间,楚翘忽然感到莫名的眩晕,天地仿佛都旋转了起来…… 第四章 “我们好像不应该这样做!”望着楚翘被送入时光隧道,消失了踪影,雪儿蹙眉深思。“抹去过去的一切,的确可以帮他消除痛苦,但我们来凡间的目的是为了助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他们两个一开始就不会相遇,又怎么能相爱呢?” “学妹,你放心好了,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萧朗贼贼地笑。 “意思就是说他们终究会相遇?” “理论上应该如此。” “那你干么提议让他回到过去?”她斜睨一眼贼笑的他,“你这不是存心让人家白忙一场吗?” “也许不可以改变历史,但却可以了解一些真相。”萧朗极具禅意地说。 “什么真相?” “我也不知道。”他痞痞地一摊手。 “姓萧的,我要解雇你!”雪儿大怒。 “不要生气嘛,老板娘,”萧朗一边笑着一边后退,“我只是觉得,既然两人如此相爱,当初会分开必定有难言的原因,也许楚先生知道那个原因后,便不会再恨方小姐了。” “如果这一切真是那个方小姐的错呢?” “那……”他耸耸肩,“那我们只好放弃他们,另外寻找合适的目标。” “可我希望他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目标,”她叹息,“他好可怜哦!” “妇人之仁!”他轻哼,“还是来想想我们俩怎么分赃吧!” “分赃?”她一怔,“分什么赃?” “如果这次能助这对有情人成为眷属,到底算你的功劳,还是我的功劳?”他眨眼一笑。 “同门师兄妹,何必算得这么清楚?”雪儿嘟嘴。 “唉,我的确不想斤斤计较,可到时候你要让上苍实现我们谁的愿望呢?” “呃?”她怎么没想到,这倒是一个难题。 “这样吧,如果楚先生和方小姐真能言归于好,到时候他们向谁道谢,功劳就归谁,如何?” 咦,没想到这个一脸坏相的妖精有时候说的话还满公平的嘛,她还以为他会想尽办法占她的便宜呢! “好,成交!” 她当下伸出右手,与他击掌为誓。 他是否在作梦?为什么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楚翘恍恍惚惚地走在昔日熟悉的街道上,满脸迷惑。 路旁恰巧有兜售报纸杂志的小贩,他凑过去瞄了一眼报上的日期——没错,他没有眼花,那上面赫然印着公元1995年。 1995年,那个时候,街上的大厦没有十年后那么林立,机车没有十年后那么多;那个时候随处可以听见许美静和许茹芸柔美忧伤的歌,乐坛还不是r&b的天下;那个时候,女孩子们忽然不约而同地剪了清爽短发,穿上长长的毛衣……那个时候,他常去的那间餐厅还在。当然,他不是去用餐,而是去送水。 他记得自己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准时把水送到,而后附近上班族会陆续到那间餐厅吃午饭。 如果要遇到十年前的自己,只需走进那间餐厅,静静等待即可。 楚翘忽然有点激动,也有点好奇,像个大男孩那样兴奋不安。 无论是谁,像他作了这样一个离奇的梦,而且可以梦见十年前的自己,都会激动的吧?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饮品,对着门口望眼欲穿。 时针指到十一点半,他终于看到从前的自己出现了。 对,那的确是从前的自己,从小到大,他一向守时。 他看见自己穿着一件被汗水浸得半湿的汗衫,黝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那时的他,平头、结实,高却瘦,脸上整天挂着温和的微笑,是人人眼中诚实可信的大好青年。 他开着一辆属于公司的小货车,不辞辛苦地四处奔波,肩上扛着沉重的水罐,勤快而热情地帮客户们将罐子搬到屋子仔细放好,有时候还额外帮顾客们一点小忙,比如修水电,装锁之类的,博得他们的一致称赞。 今天也一样,他照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顺手帮那些忙不过来的服务生端了几盘菜到食客的桌旁。 楚翘看着这个完全不同于十年后的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如今的他,西装革履,脸上总是冷若冰霜,说话夹枪带棍、尖锐刻薄;如今的他,不会无偿帮助任何人,不做吸血鬼就已经算客气了;如今的他,若与从前的他面对面,绝不会似在照镜子,而是完全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他忽然好嫉妒,嫉妒那个一无所有却纯净快乐的自己。虽然那时候很穷,却从来没有被贫穷夺去坚定意志,总相信明天会更美好。 记得那时的理想非常简单,不过是藉着打工存一笔学费,然后获得学士学位,找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娶一个平凡善良的女孩子跟他一起孝顺母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纯真的他迷失了?大概是从遇到她之后开始的吧。 所以他想变回从前的自己,必须想方设法阻止两人相遇……而今天,恰巧就是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记错,这天一大早他便在公司领了薪水,而后向主管请了半天假,打算下午待在家里跟母亲一起庆祝生日。 半日的工作即将结束,这间餐厅是最后一站,送完这一罐水,他便会将小货车归还公司,到她所在的花店里买一束花送给母亲…… 该怎样阻止自己见到她? 楚翘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个狠招。 他迈出餐厅大门,朝街角走去。 这个街区并不安全,时常有小混混抢劫偷窃,经常到此送水的他再清楚不过。 他站定,故意掏出钱包,将里面大张大张的钞票显露。 不出所料,果然有人受了引诱,猛地奔过来,夺过他手中的钱包便跑。 但早有准备的楚翘扬起一脚,将那人顿时绊倒在地,学过空手道的他,很快将那人制伏。 “先生……饶了我吧,”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跪地恳求,“千万不要报警,我妈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看你抢劫的时候很熟练嘛。”楚翘暗笑。 “我真的是第一次……不过想弄些钱去打电玩,我不是惯犯,真的!” “虽然我不相信你的话,但我不会报警,甚至可以把这些钱都给你。” “呃?”男孩难以置信,不禁一呆。 “但你要答应帮我办一件事。”他低声说。 “什、什么事?” “你看到那辆停在街边的小货车了吗?” “唔,那好像是一个送水的哥哥的,我每天都看到他来这儿送水……” “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等会儿他从餐厅里出来,你就像刚才抢劫我一样,抢他身上的钱包。” “啊?!”男孩嘴巴张得大大的,“为、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有仇。”楚翘抽了两张钞票塞到他手里,“记住,钱包在他牛仔裤左边的口袋里。” “万、万一我失手呢?” “你不会失手的,”他阴沉一笑,“我看得出来,你的身手不错。” “呃……”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先生,等会儿抢到的钱要交给你吗?” “不必,抢来的钱你自己留着花,”他冷冷地答,“不过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看你会不会失手。” “如果我失手了呢?” “如果你不是故意的,我就另找别人:如果你是故意的,我会马上报警!”他言语中夹带的威胁语气,傻瓜都能听明白。 调皮的男孩只好老老实实照他的吩咐行事。楚翘向后退了一步,退进墙角的阴影里,等待他策划的阴谋发生。 忽然有一阵心酸和不舍涌上心头,但他拚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为激动的情绪所左右。 其实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有钱,他就没有办法给母亲买礼物,也就没有机会遇见她…… 一切如他所愿。几分钟以后,他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扛着空水罐从餐厅里走出来,偷窃的男孩子眼疾手快,飞也似的与目标擦身而过,顺利把钱包从牛仔裤中取出,拔腿便跑。 而十年前的他似乎感觉到腰间有动静,连忙回过头来,放下水罐刚想追去,不料慌忙之中那水罐竟成为他的绊脚石,害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被绊倒在地,等他抬起双眸,小偷早巳拐过街角,不知所踪了。 楚翘站在角落里,亲眼目睹着从前自己的悲惨遭遇,真是讽刺,这一切竟是自己亲手安排的。 他觉得好笑,亦觉得苦涩。 正在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否应该回去看看他思念的母亲?忽然,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如他来时一样。 时光隧道再次打开,将他吸了回去…… “洁云,你好有本事哦!这株昙花我们老板娘种了五年,没开过一次花,她本来已灰心丧气的打算把它扔掉了,谁知道你才护理了它两个月就结了七个花蕾,好了不起哦!” 十九岁的方洁云甩甩清爽的马尾辫,回头对称赞她的同事微微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难的,宋姊你太夸奖我了。” “可是我们老板娘明明施了好多肥,怎么都不见效呢?” “照顾昙花不光是施肥就可以的。它喜欢光,但又怕烈日直射,因此应该放在室内能照得到阳光的地方,此外,还要定期为它修剪叶子,最好不要让叶子太繁茂,且不能高过一米。记住这几点,就能让它开花了。” “咦,你一个大学一年级的工读生,居然懂得这么多?” “我是看了好多书才懂得一点皮毛,”她轻轻擦掉叶上的微尘,“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昙花,又很想看看它开花的样子,所以才这样用心。” 当初会选择在这间花店打工,也是因为看到了这株昙花吧? 繁华都市,生活节奏匆匆,很少有人会费心费力等待那昙花一现的短暂时刻,所以一般的花市里,昙花并不是商人们的宠儿。 方洁云从小便听母亲说起此花,也在画册上看过那清颜绽放的美图,心中向往已久却一直无缘一见,直到她偶然来到这间花店应聘,发现了摆在墙角的奇葩。 发现了它,她便一刻也离不开它了,像照顾一个孩子般精心地护理它,终于,它像是感应到她的宠溺,出于报答,一夜之间结了七个花蕾。 “洁云,门外好像有客人,你去招呼一下。” 正在与同事闲聊,忽然老板娘的声音从柜台处传来。 “哦。”方洁云站起来,向窗外望去。 玻璃窗外,的确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面色忧郁,伫足良久,凝视着花店里千娇百媚的花儿,却迟迟没有踏进来。 方洁云知道,一般男子买花的时候都有点害羞,所以这个时候她应该主动出击,说服他们掏钱包。 “先生,”她推门而出,笑着与他打招呼,“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对方抬头与她面对面的一刹那,她不禁一怔——好英俊的一张脸!高挺的鼻子,这样碧潭似的双眸,这样完美的脸庞,像极了那些欧洲首席男模特儿。她从来只能在杂志上见到,现实中却无缘欣赏。 他应该跟她差不多大吧?一身汗衫和牛仔裤虽然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却十分好看,平头和黝黑的皮肤非但没有让他的形象减分,反而多了几分健康的朝气。 方洁云怦然心跳,双颊顿时红了。 女孩子见到英俊过人的男子,一般都会如此反应。 她注意到他眉心紧蹙,不知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先生,我们刚进许多鲜花哦,有些品种在别的花店是买不到的,你要不要进来挑挑?”她见对方不回答,便迳自说。 “我……”好半晌,他才开口,“我是想买一束花……” “买给女朋友?”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不,”他低头,“买给我妈妈,今天是她的生日。” “呵,”她发现自己吁一口气,心情顿时变得喻快,“送给母亲?那当然是送康乃馨最好啦!先生,你请这边看,我们店里的康乃馨很新鲜,红的、粉的、白的、黄的,或是双色的,统统都有哦!我们可以根据你的喜好帮花束做各种造型,你可以翻翻这本图册,上面有范例……”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俊颜越发低垂。 “对不起,我暂时不买。”终于,他回答。 “是想先订购,对不对?”方洁云猜道,“不要紧,您可以定个时间,我们派人送到您府上。” “对不起……”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先生、先生?”方洁云追上前去,“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看他面色阴沉,难道是她招呼不周,惹他生气了? “没有,”他诧异回眸,怔了一怔,连连摇头,“当然没有。” “但你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明明想买花,却忽然转身就走……我还以为刚才我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她吐吐舌头。 阳光下,她雪白的面孔、吐舌头时可爱的模样,清清楚楚映入了他的眼帘。 像是有只蝶忽然落入了楚翘的心尖一般,扇了扇翅膀。 “呵,不关你的事,”他温和地笑了,“我不买花,并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错,只是因为我没钱而已。” 难堪的原因一旦脱口而出,便如大石落地,他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没钱?”这个回答倒让她一愣。 “对呀,刚刚被人抢劫,整个月的薪水都没有了,”他耸耸肩,“本来是打算帮我妈妈买一束花庆祝生日,可现在什么也买不起了。”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魔力,让他把这么糗的事全盘托出。 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让先前失落皮夹的他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间花店门前——没钱买花,却忍不住伫足观赏,仿佛望梅止渴。 “这样啊……”在女孩子面前勇于承认自己身无分文?方洁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诚实的男孩,她的眼里不由得升起满满的同情。 “很荒谬,对不对?”他自嘲地笑,“如果有人对我说这些话,我也许会怀疑他是不想花钱故意找的借口。” “我相信你!”他话音刚落,她便斩钉截铁地道。 她纯真的眼神让他不禁一怔。 “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她认真的看着他。 “什么?”他又是一愣。 “等一下下就好,不要走开哦!” 她回头奔进花店里,几分钟后,拿着一束粉色的康乃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这个给你!”花束递到他手中,她笑咪咪的。 “给我?”楚翘瞪大眼睛,“可是……我真的没钱……” “当我送给你好,当你先赊账也好,总之,请收下,”方洁云郑重道。 “我……”她跟他素不相识,她竟如此帮忙,一时之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束花是早上我尝试做的新造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客人喜欢,搁在那儿如果卖不出去,就浪费了,”她尽量减轻他的不好意思,“不如送给伯母当生日礼物,花儿如果有灵性,也会很高兴!” “那好……”他语调微颤,刹那间,蕴满了深切的感激,“就当是我赊的,等发了薪水,我再回来付款。” “好,你要记得哦!”将花送入他的手里,她莞尔地回答。 她并不指望他真的会回来付钱,只当他在说客气话:但如果英俊的他再次出现,可以再看看他那张赏心悦目的容颜,她也会很开心。 今天晚上昙花应该要开花了吧? 花店九点半打烊,可这个星期以来,她夜夜守候到十二点,只为了等待花开的那一刹那。 可左等右等,那垂坠的花筒就是不见开展,让她好心急。 今天跟前几日一样,关上店门后,她独自留下,一边在小小的电磁炉边煮着泡面,一边紧张地将照相机握在手裹,只要那花儿一开,她便捕捉珍贵的画面。 时钟指向午夜,繁华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伴着初伙的凉意,让方洁云觉得有点寂寞。 她打开身边的音响,播放一首自己喜欢的歌, 那是一首经典的爵土乐——crymeariver。 虽然有诸多女伶翻唱过这首歌,可她最爱听的还是茱莉伦敦原汁原味的版本。不知为何,一听到那低醇的声音从音箱中飘出,她的心弦便会微微颤动。 十九岁的她没有失恋过,却不知为何偏偏喜欢这首伤感的曲子,放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跟随弦律沉浸在幽暗的水底。 “叩叩叩。” 正闭着眼睛倾听,忽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这个街区虽然比较安全,但她不敢保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跟白天一样。 她顺手拿起一把花锄,轻轻朝门边走去。 望向窗口,只见铁栏外有一个高大的男子,路灯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却始终没能照到他的脸。 她本不想回答,只等他自行离去,但等了好久,他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是谁?”她迫不得已的低声问。 “你好!”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似乎一阵惊喜,“我……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方洁云一怔。 “你不记得了?那天我买了一束康乃馨却没有付钱……” “是你?”她不由得心中一喜。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那张英俊的脸,没想到他却真的回来了!心中欣喜万分,急忙打开了店门。 正如初遇时的情景,两人抬头的一刹那,彼此的目光闪亮地交织在一起。 “我收工后路过这里,看到灯光,还听见音乐声,”他微微笑,“我猜有人在这店里,就敲敲门想试试运气,把钱还给你。” “你这个人好老实哦!”方洁云笑容更欢。 “老实?” “对呀,哪有人大半夜来还钱的?哈,比借钱还着急!” “因为刚刚发了薪水,又恰巧路过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以后不记得,所以……” “要不要进来喝点饮料?”她主动发出邀请,“我这里有热咖啡哦!” “好啊,”平素跟女孩子多说一句话就会脸红的他,不知哪里生来一股勇气,“我正好有点冷,需要喝点热的东西。” 两人故作谈笑风生地步入店内,却又难掩心中的羞涩,随即一阵沉默。 “怎么你这么晚了还要加班?”过了一会儿,楚翘率先开口。 “我在等昙花开花。” “昙花?”他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一株幽昙。 “我等了好多天了,都不知道这些花蕾什么时候才会开,”她做一个伸懒腰的姿势,“哇,好辛苦!” “看样子今天晚上会开吧?”他说。 “咦?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摸摸头憨笑,“其实我妈妈也很喜欢种花,只不过我们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种不了什么名贵的品种。以前,我也听我妈妈说过昙花。” “如果你猜错了呢?”她调皮地睨着他。 “那……那就罚我帮你做一件事。”他傻呼呼地答, “什么事都可以吗?”她眨眨晶亮的大眼睛。 “嗯。”他很老实地点头。 “那就罚你为我做一道菜!”她弹了一个响指。 “啊?”楚翘愣怔。 “我还没见过会做菜的男孩子呢!”方洁云暗笑,“所以很想尝尝男孩子做的菜!” 其实,她在说谎。 想看看他会不会做菜,缘于她小时候的一次算命。当时算命先生告诉她,她将来的真命天子是个烹饪高手,这个说法困扰了她许久,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将来会嫁个肥头大耳的厨师,幸好她身边肥头大耳的追求者没有一个懂得煮菜,所以此后她遇到中意的男孩子都会忍不住问问这个问题,当做一块试金石。 “那如果我说对了呢?”楚翘反问。 “那就罚我为你做一道菜。”她灵机一动地回答。 “看起来你这道菜我吃定了。”他忽然淡淡一笑。 “呃?” “你回头瞧瞧。”他朝那幽昙摆放处一指。 方洁云差点惊叫起来——那昙花,那昙花终于开了! 只见下垂的花筒慢慢翘起,绛紫色的外衣慢慢打开,然后洁白如雪的花瓣颤抖着,缓缓开放,那模样艳丽到了极点! “快、快把照相机拿给找!”她不由得跳起来,连忙拍着楚翘的肩膀。 他却不慌不忙地说:“不要着急,这个时候,应该在花瓣上喷洒一些水珠,那样衬着夜色会更加漂亮、晶莹。” “咦,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她哈哈大笑,“你好聪明哦!” 受了夸奖的他,低头之间有一丝欣喜攀上眉心,他把照相机递给她,让她尽情捕捉昙花风情万种的美态,而自己则在一旁默默地在花瓣上增添水珠的光泽。 她在看花,而他在看她。 “看来我今天晚上不能睡了,”半晌之后,方洁云吁了一口长气,“昙花一般只开三、四个小时,我得守着它们,否则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你这店里有没有毯子?”他问。; “毯子?有啊!”她不明所以地点头,“有时候店里客人少,我们老板娘便会在沙发上午睡,她备有两条毯子。” “那就把这昙花搬到沙发边,你一边躺着,一边观赏吧!”他建议,“如果累了,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好主意!”方洁云点头,思索片刻,忽然笑容微凝,“你……你要回家了,对不对?” 不知为何,一想到马上就要跟他分离,她便依依不舍。 “我……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吗?”楚翘的脸隐隐暗红,终于鼓起勇气问。 “真的吗?”她再次高兴地跳起来,“但……你彻夜不归,你妈妈不会骂你吗?” “我本来晚上就在酒吧里当酒保,一般只工作到十二点,但客人多的时候,老板也会叫我加班……我就告诉我妈说我今天加班好了。”他支吾,“那你呢,你妈妈不会担心吗?” “我妈妈?”她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笑容变得不自然,“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对不起,”楚翘一惊,“我不知道……我不该提起这个……” “觉得对不起我,就一定要陪我到天亮哦!”她故作开朗地答。 “一定。”虽然只回答了这简短的两个字,但语意中却藏匿着无限的温柔。 这天晚上,两个刚刚相识的男女就坐在这间芬芳的花店里,一边听着那首反反复覆播放着的crymeariver,一边观赏昙花。 终于还是受不了疲倦的折磨,未待花谢,方洁云便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明时分。 六点了,夜半时分开的花,应该已经谢了两个小时了……她看了看手表,不由得想哭。 她亲手照顾的孩子,临走的时候却不能送它们一程,这让她好伤心。 但无论如何,她也要再看看它们。据说昙花凋谢后会缩成一团,惨不忍睹,但再怎么掺不忍睹,她也要忍痛看看。 但揉了揉眼睛,她却觉得眼前的一幕简直不可思议。 花呢?她的昙花呢?怎么连一朵都没有了?它们到哪里去了?难道昨夜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早安!”忽然,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呃?”她回眸看到那张英俊的面庞——有他在,昨夜的一切应该不是幻觉才对啊! “吃早餐喽!”他把一碗汤端到她的面前,“你不是想尝尝我的手艺吗?我做了一碗昙花汤,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昙、昙花汤?!”方洁云低头看那汤中飘零的花容倩影,不觉惊叫!“你再说一遍,这汤……是用什么做的?” “用那些凋谢的昙花呀,再加了些泡面的佐料,”他笑嘻嘻回答,“我刚才尝了尝,很清香,味道不错。” “天啊!”她倒吸一口气,拍了拍脑袋,“昙花可以用来煮汤吗?” “当然可以啦,昙花主清凉润肺,如果在汤里加些瘦肉,味道会更好哦!”他大力点头。 “真的吗?”她那些种花的书上可没有提到这些,“可是……用这么美丽的花来煮汤,实在有些残忍吧?”“但这些花是你花了很多心血才种出来的,”他换了正色说,“我知道你一定很舍不得让它们这样白白凋谢,所以才用它们煮了一碗汤。” “为什么?”她抬起迷惑不解的双眸。 “喝了这碗汤,花儿的清香就可以渗入你的血液里,就像它们一辈子陪着你一样,”他莞尔,“你以后就不必为它们的离开而伤心了。” “呵。”听了他的解释,她终于真心一笑。 逝去的东西终究留不住,不如留下一份纪念品。这清汤里的花香,便是她的昙花宝宝留给她的纪念品。 “趁热快喝吧!”他把汤递到她的唇边。 轻轻一张嘴,汤汁便流人了她的齿间。 果然,滋味美妙无比。 说它美妙,不仅是因为这股昙花的清香,更是因为它出自眼前的男孩之手。 英俊、善解人意而且又会做菜的男孩子,会不会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方洁云不禁笑了。 “看来你很满意哦!”楚翘见她笑,也不由得笑。 “昨夜我们说好的,你输了才要你做菜,可后来是我输了,”她低声道,“哎呀,这下可糟了,我岂不是欠你两顿饭?” “对呀,你要亲手做回两顿饭补偿我!” 其实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欠他两顿饭。 这样就表示,他们还有两次见面的机会,而两次之后,说不定又有两次——他从此可以不断地见到这个女孩。 第五章 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为何他觉得历历在目,那样真实?他甚至可以闻到街边秋叶的气息,跟十年前他闻到的一模一样。 但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躺在自家的床上,看看桌历,时间依旧是2005年。 楚翘摇摇头,让自己尽快清醒。 一向头脑精明的他,发现自己绞尽脑汁也弄不清之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女佣敲门而入,“该起床了,肖秘书刚刚打电话来,说您今天早上九点有一个会议要开。” “我记得。”他叹了一口气,顾不得再研究那些时光倒转的经历是梦非梦,翻 身下床。 “先生……”女佣忽然支吾,“刚才还有一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们说方小姐已经自己结帐离开了。” “什么?”楚翘一怔。 原来之前的一切真是梦!他并没有回到十年前阻止自己跟洁云的初遇,否则十年后的今天就不会仍然记得她…… “她的胃好了?”几天前亲自将她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曾告诉他,她必须好好住院治疗。 “应该还没有,不过方小姐坚持出院,院方拿她也没有办法。”女佣无奈地耸耸肩。 “她回李家了?” “不知道,应该是吧!先生,是否还需要继续雇用私家侦探?” “不必了。”她既然已经回了李家,就由她去吧,他不打算再派人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因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的眼泪他已经得到了,两人和好如初已经不可能了……接下来的问题,只是要不要继续报复而已。 莫名的,此刻的他心像是被挖掉了一块似的,积蓄多年的力量忽然间完全倾塌,甚至有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先生,”女佣又说,“楼下有一位客人要见您。我们都说您今天早上很忙,让他改日再来,他却赖着不走。” “客人?”楚翘凝眉,“什么客人?” “是一个年轻男子。”女佣忽然低了低头,双颊飘上一朵红云,“长得很帅。” “呵。”他一笑,笑这些年轻女孩子见了帅哥都是同副模样。 “先生,你要不要下去见他一面?我们什么话都说尽了,他就是不肯走……” “是他不肯走,还是你不忍心赶他走?”他打趣道,不等女佣反应,他立即说:“好吧,反正我也要用了早餐再去公司,可以给他半小时的时间。” “好啊,我马上去告诉他!”女佣大乐,三步并作两步的迅速离去。 楚翘披上晨袍,随后缓缓下楼,一见到那个让女孩子春心荡漾的帅哥,不觉一怔。 是他?那个“时光铺子”的助理?! “萧先生,你怎么在这儿?”他记得他似乎姓萧吧? “呵呵,楚先生,这话应该问你自己才对。”萧朗微笑着答。 “什么意思?”他蹙眉。 “昨天明明在许愿树下闭上眼睛,一觉醒来却躺在自家床上,是人都会觉得奇怪吧?”他意味深长地说。 “萧先生,我真的听不懂。”虽然心裹提防,但他的话语仍让他感到好奇。 “你不会想在大厅里跟我谈论这种玄幻的事吧?不怕遭旁听者耻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么书房请吧,”他回头吩咐女佣,“把早餐摆到书房去,也替萧先生准备一份,我和萧先生自己用早餐就行了,不用在一旁伺候。” “哦,好的。”本来赖着不想移动的女佣只得从命。 备好早餐,书房门一关,两名男子面对面坐定。 “萧先生,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吧?”楚翘率先开口。 “如果我告诉你,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会怎么想?”萧朗端起一杯红茶,细细品尝。 “不可能,”他轻笑,“明明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仍认识方洁云。”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阻止你们的初遇。” “我明明有!”真可笑,在这里跟一个陌生人讨论他昨天作的一个荒谬的梦? “你只是叫人去抢了十年前的你的钱包而已,但这有什么用?” “没有钱就不能买花,也就不可能遇见洁云。”奇怪,他怎么知道他作了什么梦?莫非真有什么魔力? “偏偏你的洁云心肠太好,竟然免费施舍了你一束康乃-,以致你们的邂逅更为浪漫,”萧朗莞尔,“唉,一切都是天意啊!” “什么?!”楚翘大惊,“怎么会?” “造化弄人,一切皆有可能。”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么说,许愿树、时光倒流、昨天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否则我怎么知道?”萧朗回答,“先生,我虽然法力高强,但也只能看到现实而已,人脑中稀奇古怪的想法,我从来不会去干涉。” “你到底是什么人?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会有神话?” “我是能帮你达成心愿的人,就看你信不信我,”萧朗眨眨眼睛,“楚先生,你会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吗?”“我……”楚翘此刻头脑一片混乱,深吸一口气,半晌才平静下来,“我相信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可能。” 正如从前那样爱他的洁云会忽然离开他,岂不正巧说明了世事无常吗? “那么你愿意让我继续帮助你吗?”萧朗大喜。 “为什么你这样执着地要帮助我?”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没有这么好心肠,而仙家一向不问凡间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我需要你对我说‘谢谢’,”萧朗答,“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很重要,可以让上苍达成我的心愿。” “我明白了,”楚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做善事,积阴德?”他自己想了个理由解释一切。 “呵呵,差不多吧!”萧朗大笑。 “那么你打算怎样帮我?” “很简单,把你再送回十年前,多给你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他拍拍他的肩,“在下法力高强,送你回去千百次也没有大碍,不过送来送去也挺费力的,所以这一次你要小心,尽量把该办的事办妥,不要再出岔子了。” “我会记取教训的。” 也就是说,光偷一个钱包是没有用的,他要做的,还有更多更多…… 两名英俊男子达成协议,相视一笑。 crymeariver,她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时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这首歌,以致在与他相识的那个夜晚,反反复覆地听它。 十年后的今天,蓦然回首,她终于懂了。这首歌就像她的宿命,早早宣告了她的初恋是一场悲剧。 她和他是不可能再和好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让她泪流成河! 方洁云望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那年她十九岁,因为一束康乃馨与他相遇。然后,他陪她看午夜的昙花,两个年轻人因为初遇的美好印象自然而然地相恋了。 她不知道别人对初恋的感觉如何,但在她看来,就像喝到了琼汁玉露,无比美好。 母亲去世后,因为与继母不和,她早早从家里搬出来独立,独自一个人上学、独自一个人打工,她常常感到寂寞。 喜欢种花,也是因为寂寞。她把花当成她的伙伴,有时候会轻轻对它们诉说自己的心思。 虽然她不会因为寂寞而伤心,却难免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孤单地度过。 但自从遇见他之后,飘浮的心仿佛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她不再害怕。 然而,上苍对她格外残忍,她的幸福很快就消失了。 一切是从楚翘母亲住院的那天开始的。人们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个时候,她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句话的含意。 “心脏起搏器?”十九岁的她对这个词一窍不通,满脸迷惑地问,“那是什么?” “是一种安装在身体里,帮助心脏律动的小机器,”楚翘满脸疲惫地回答,“医生说,我妈妈心脏供血不足、跳动频率不稳,必须开刀装一个心脏起搏器。” 楚翘的妈妈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因为长年操劳过度,最近常感到头昏眼花、呼吸困难、夜不成眠,送进医院诊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个东西很贵吗?”方洁云担心地问,她知道他打工挣的钱不多。 “放心好了,不算太贵,大概十万块吧,”他轻轻地搂着她,“这笔钱我还可以拿得出来……不过以后我要到医院照顾母亲,可能很少有时间陪你。” “傻瓜,”她伸出手,摸他刺刺的平头,“我也可以去医院的,跟你一起陪伯母,这样我们仍然可以天天在一起。” 他笑了,低下头来轻轻地吻她。 一直很喜欢他这样轻柔的吻,像鱼儿在水里吐着泡泡,给她一种温柔却浪漫的感觉。 “乖,我要去上班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可是你的样子好疲倦哦,”她无限心疼地搂着他不放,“不如请一天的假吧?” 他不语,只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好了,”再次睁开双眸的时候,楚翘神采奕奕地笑着,“我已经休息够了——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休息。” 她忍俊不禁,心里涌现一汪甜蜜的甘泉。这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傻子原来也会说甜言蜜语呀! 笑着看他出门上班,像一个小妻子般等待他回家,这种幸福虽然平淡,她却乐在其中。 “叮铃铃——叮铃铃——” 忽然,电话铃响了。她租住的小公寓平时很少有人打电话来,难道是楚翘的母亲又发生了什么事? 方洁云一阵紧张地抓起话筒,却听到一个令她意外的声音。 “洁云啊,你爸爸这个周末过生日,你回不回来?”电话居然是她的继母打来的。 天知道,她已经八百年没跟这个女人说过话了,也已经八百年没有回家了,为什么忽然打电话来找她? 当初,这个女人千方百计把她赶出家门,在父亲面前说尽她的坏话,只为了不让他们父女亲近……如今却叫她回去替父亲庆祝生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曾经对楚翘说,自己家住台南,独自北上读书,没有半个亲人在身边,其实她在说谎,方家就在台北,而且不是一般的家庭。 她的父亲身为上市公司总裁,方家也算是上流社会的一分子,而她,便是所谓的千金小姐。 千金小姐居然在花店打工?没错,自从她搬出家门独立生活,她便刻意让自己生活在普通人群中,过着与一般人无异的生活。 “洁云呀,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要不要我派一个合适的女佣过去帮帮你?家里人都很想念你哦!”继母继续说。 真的吗?自从继母过门,父亲晚年得子后,她这个女儿已经得不到丝毫的关心了,这会儿为何要说这些连外人都不会相信的话? 但为人子女,毕竟要尽些孝道,别人既然主动打来电话,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她也应该应酬一下才对。 “我过得很好,这个周末我会回去的。”她回答。 “洁云呀,”继母顿了一顿,笑道:“因为是你父亲六十岁生日,所以我想举办一个酒会热闹一下,到时候会邀请一些社会名流,所以你要好好打扮打扮哦!” “酒会我就不参加了,没有合适的衣服。我回去看看父亲就好了。”从前,她倒是有很多彷佛公主一般的衣服,可惜那是在母亲去世之前,现在的她,已经多年没添置华丽的新装了。 “那怎么可以?这种场合,我们方家大小姐怎么能不露面?”继母扬声道,“这样吧,我替你买一些新装。” “啊?”方洁云一惊,她主动提出帮她买衣服?她没有听错吧? “洁云,其实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公寓附近,我去接你哦!” 现在?!她不仅愿意出资替她买衣服,而且如此迫不及待? 方洁云正迷惑着,敲门声突然响起,她诧异地拉开门,看见继母笑盈盈的脸。 原来所谓的“附近”竟然这么近,让她甚至怀疑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外。 “洁云,你今天有空对不对?我已经到你们学校打听过了,他们说你今天下午没有课,”继母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正好我们可以去逛街。” 如此殷勤的态度让方洁云觉得莫名其妙,但一向温柔顺从的她,只得接受对方好意,由她带路,来到一间时装精品屋。 “洁云,这一件好不好?我觉得你穿白色最漂亮了!” 继母拿起一条白色的洋装对着她周身比划,那洋装的样式让她想起奥戴丽赫本常穿的经典款式,连身,及膝,无色无花,只在袖口和裙摆镶了一圈细碎的白色珍珠,华贵却不显得张扬。 她偷偷看了看价钱,不禁瞠目结舌。 一定是在作梦吧?一向对她刻薄的继母竟舍得帮她买这么贵的衣服? “快穿上试试,快!”继母显然也看到了价钱,却丝毫不心疼,只一个劲地催促她。 方洁云一头雾水地走进试衣间,犹豫着将那件洋装套在身上。 待她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发现继母身旁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贵妇人,满脸亲切的笑容,正与继母在闲谈。 “洁云,快来见过李伯母!”继母对她招手。 “李伯母。”她走过去,礼貌地叫了一声。 咦,这位贵妇人好面熟……对了,报纸上好像常常刊登她的照片,似乎是李氏集团主席的夫人,某妇女协会理事长。 李氏集团,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全台湾半数妇女用的化妆品和民生用品都出自此公司旗下,方氏企业虽然也算是上市公司,但跟李氏集团比起来,如同萤光与日月。 难怪继母在这位李夫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像个女仆。 “这就是洁云呀?”只见李夫人笑咪咪地盯着她,像要把她全身都看透似的,“果然很漂亮!” “李伯母太过奖了。”不知为何,李夫人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呀!依我看,这儿的许多衣服都很适合你,不如多挑几件吧!”李夫人转身吩咐店员,“方小姐需要什么都记在我的帐上好了。” “啊?”方洁云一惊,连忙推辞,“这怎么可以?” 初次见面,又非亲非故的,对方就要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李伯母一番好意,你就尽管收下。”这时继母走过来暗自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吩咐,“识趣一点。” “呃……”她不知所措。 “几件衣服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李夫人和蔼地安慰她,“何况我是这里的老顾客,买东西可以打折的。” “还不快谢谢李伯母!”继母在一旁催促她。 “大家将来说不定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李夫人的回答令人疑惑不解,“你们母女俩继续试新装吧,我约了人喝下午茶,先走一步了。” 随后又是一个盈盈的微笑,李夫人移步离去。 “洁云,听到了没有,李夫人说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耶!”李夫人的背影刚一消失,继母就兴高采烈地说,“看来她对你很满意哦!” “对我很满意?”方洁云一头雾水,“关我什么事?” “因为这代表她相中了你当她的儿媳妇呀!” “呃?”她更是愣怔,“什么意思?” “李家大公子李慕然,你听说过吧?” “没有。”果断地摇了摇头。的确,她很少去注意这些豪门公子。 “啊?那么出名的一个人,你居然不知道?他是一个画家哦!” “哦。”画家又怎样?她从来不会附庸风雅,去欣赏那些华而不实的艺术。 “他因为沉迷于绘画,至今仍是独身,李伯母心里着急,便想在我们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中替他物色一个女朋友。” “阿姨,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要推荐我去当那位李公子的女朋友吧?”方洁云恍然大悟,“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你怎么不是?”继母着急,“我们方家虽然比不上李家,但也拥有一间上市公司,在世人眼里,你就是千金小姐!” “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就是那个姓楚的穷光蛋?”继母一声冷笑。 “你……”她蹙眉,“你怎么知道?” “洁云,虽然你自己搬出去过独立的生活,可是家里人仍然很关心你,关于你最近的一切,我们都知道。”继母的冷笑变成了自得的笑。 “那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他,不会离开他。” “洁云,你好糊涂,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跟着那个没出息的家伙呢?我们方家虽然不算名门望族,但也不会让女儿嫁给那种人!人家李公子就不同了,不仅家世好,自己也很有本事,开画廊、办画展,博学多才、风度翩翮,你如果跟他在一起,才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咦,她还以为自己早被家里扫地出门,怎么忽然又得到家人如此的关心了? “就算我不嫁给楚翘,也不一定要嫁给那位李公子呀,”方洁云镇静地答,“阿姨你这番话说得奇怪。” “不,”继母忽然换了严肃神情,“你一定要嫁。” “为什么?”哈,现在还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因为……我们方家需要援手帮我们渡过难关。”继母一字一句揭露真相。 “难关?”她诧异。 “对,最近你父亲在生意上遇到点麻烦,非得方家帮忙不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继母叹了一口气,“而方家提出的惟一条件,就是与我们联姻。” “为什么?”这答案更让她迷惑,所谓的政治联姻,先决条件是双方有利可图,她家贪图李家财势,可李家又贪图她家什么?还主动提出联姻? “你不要问为什么,连我和你父亲都猜不出来……或许是李公子在某个场合见过你,对你一见钟情吧。” “仗势欺人!”方洁云不由得动怒,“我不会答应的!” 终于明白为什么家人会忽然对她嘘寒问暖了,原来是想派她去“和亲”? 古代和亲的女子,尚有皇帝封赏公主名号以作补偿,可现在的她,有什么道理答应这种委屈的事? 她冲进更衣室,将身上那件价钱不菲的洋装脱下来,走出来摔到继母手中。“麻烦告诉那位李伯母,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晚上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迈开步子打算离开,无奈却被继母拦住去路。 “洁云,你不要冲动,回去好好想清楚!你现在那个男朋友听说连大学都读不起,一天打三份工,母亲还住在医院里,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他娶了你又有什么前途?如果你答应联姻,我们可以给他一笔钱,送他出国留学,或者在熟人的公司给他介绍一个职位,还可以负担他母亲的医疗费……”继母一口气开出一大串诱人的条件,三分劝说,七分威胁,“洁云,你可要考虑清楚呀!” 方洁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了势利的继母一眼,接着轻轻推开她的肩。 第六章 回到小公寓的时候,没想到楚翘竟先她一步回来了。 他躺在沙发上,因为太疲倦而睡着,炉子上还炖着准备送到医院给母亲的汤,一缕幽蓝的火苗在轻轻跳跃。 方洁云俏俏地坐到他身边,发现他眉心紧蹙,仿佛现实中的忧郁被带人了梦真。 她伸出指尖,触摸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脸颊,忽然感到似有一把小小的刀子在一点一点割着她的心。 bb……bb…… 这时,他的腰间传出声响。是他的call机在响吧? 他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听见,方洁云连忙将那call机取出来,关掉声响。 她看了看,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虽然身为他的女朋友,但他的私事她从不多加干涉。可是很快的,bbcall再次响起,同一个号码再次出现,对方也许有急事找他,她只好替他回了一个电话。 “喂,请问是谁找楚翘?”她低声问。 “这里是仁和医院。楚先生刚才来捐血的时候忘记带走他的手表,所以我们特地打来通知他,顺便想问问他的身体是否还安好?” “捐血?”她一怔,好端端地他捐什么血?难道楚伯母需要输血?但楚伯母明明是住在另一间医院呀! “对呀,我们觉得楚先生今天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因为捐血太多的缘故。小姐你如果是他的朋友,请动劝他以后捐血的次数不要太频繁,这样对他的身体不好,若发生什么事,我们也无法承担责任。” 电光石火间,方洁云明白了。 所谓的“捐血”不过是好听的说法而已,这个傻瓜其实是在卖血吧?他曾经叫她不用担心他母亲的医疗费,说他拿得出这笔钱……原来,这笔钱是这样赚来的。 她只觉得心尖一阵激颤,拿着话筒的手跟着发抖。 半晌,她才回答,“知道了,我会劝他的。明天我到你们医院替他把手表拿回来,谢谢你。” 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她的泪水忍不住倾泄而出。 这个傻瓜怎么可以做这样的蠢事?她存有一笔积蓄,可以帮他渡过难关,为什么他宁可自己一个人扛起重担,也不愿意让她分忧呢? 还说什么风雨同舟,简直是骗子! 她坐回他的身边,久久地凝望着他。她的爱人,她该怎样帮助他? “呵——”过了好久好久,楚翘终于醒了。 这一觉睡得这样沉,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吧? 他打了个呵欠,睁开双眸,看到她关注自己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 “看着我干什么?”伸手一揽,让她躺入他怀中,轻揉她的长发。 “觉得你很帅呀,怎么看也看不够。”方洁云小声的回答,紧紧地缩在他的臂弯真。 “是吗?”他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马上奖赏了她一个深深的吻。 吻越陷越深,自然而然勾起天雷地火,他的大掌不由自主地解开她的衣衫,婉蜒而下。 “翘……”她不由得轻喘,娇吟中唤着他的名字,任他肆意妄为。 然而就算他肆意妄为,也知道点到为止,从未真正越轨——他只是尽他所能地给她欢乐,不会把她占为己有,所以两人交往至今,她仍是完璧之身。 “翘,要我吧……”看到他竭力忍住欲望的模样,方洁云冲口而出。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前流下,他的脸涨得发红了,但他仍旧保持轻松的笑容。 “我希望我的新娘到新婚之夜仍是处女,”他戏谑地回答,“乖,你不忍心让我失望吧?”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她睁大眼睛天真地问,“翘,我不是古板的女孩子,我愿意提前把自己给你。” “我不能要,”楚翘坚定地摇了摇头,“在我没有能力给你幸福的生活之前,我什么都不能要。” “可是你的样子很辛苦……”做为一个男人,被欲火煎熬,一定很难过吧?她真的很想把自己给他,让他快乐。 “那你就帮帮我呀。”他仍旧不肯占有她,只抓着她的小手,让她握住他的敏感部位,然后再次低下头吻她。 方洁云只觉得身子在燃烧,分不清此刻是痛苦还是陕乐。 他不要她,并非因为他不爱她;相反,正是由于他太爱她了,害旧夺去她的清白之身后却又不能给她幸福,所以这样固执地拒绝她。说到底,他是对他的前途没有信心。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又怎么能够有信心? 两人缠绵了好一阵,虽然身体没有彻底的交融,但爆发的欲望终于利用别的方式得到了满足,趴在沙发上,平缓喘息之后,方洁云催促道—— “已经六点了,你该去上班了吧?我一个人把汤送给伯母就好了。” “今天晚上我不去酒吧了。”半晌,他才回答。 “因为太累吗?”捐了那么多血,休息一晚也是应该的。 “我可能以后都不用再去了。” “呃?”她一怔。 “最近生意不太好,老板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他失业了?不过不要紧,他白天还有别的工作。 “另外,从明天起,我也不用再送水和送报纸了。”他又接着说。 “什么?!”这一回,方洁云惊得抬起头。 “因为最近好多公司生意都不太好,所以很多老板都不需要这么多员工。”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三份工作同时都……”心中一紧,她浮想联翩。 不,绝不可能是巧合!最近的景气有那么差吗?连几份常人不屑的零散工作都成了抢手货? 她顿时领悟,这是一个警告,一个家里人给她的警告。 方家的人脉一向很广,对她最近的情形也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们可以在背后操纵-切。 他们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同意和亲的事,就会叫楚翘处处碰壁,永不翻身。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无论如何她也是方家的女儿,怎么可以这样不择手段,赶尽杀绝? “翘,我明天想回南部一趟,”她要回家亲口间问父亲,到底这一切是不是家人所为,如果真如她猜测中的这样可怕,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跟家人有半点牵扯! “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家?”楚翘不解。 “我父亲过生日,我想回去看看他……”是谎言,也不是谎言,她感谢上苍给了她一个不用编的借口。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他抚摸她的脸庞。 “不用啦,伯母正在住院,身边得有人照顾,”方洁云飞快地吻了他一下,掩盖自己撒谎时紧张的心情,“我只去两三天就回来,不要太想我哦!” “怎么能不想呢?”楚翘重新紧紧地拥住她,似乎舍不得放手。 “翘……”这个拥抱过于温暖,融化了她强忍好久的泪水,泪水一滴滴,亮晶晶地掉下来。 “怎么了?”他一惊,不知所措。 “我……”她垂眉,“我好担心你。” “傻瓜!”他笑了,“担心我找不到工作,对不对?你男朋友这么能干,难道会饿死呀?恐怕你还没从南部回来,我已经找到四、五份新工作了,要不要打赌?” 他的确不会饿死,但依靠卖血替母亲付医疗费的他,会很艰辛……她不要自己的心上人活得如此黯淡无光,更不要因为自己而拖累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恋爱这样简单的事,到了他们这里,却变得如此困难重重? 方洁云把头埋到他的胸膛里,不让他觉察自己的心酸。 回家之前,她去了一趟仁和医院,把他的手表取了回来,放在小公寓的桌上——他一眼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不让她知道他去卖了血,她也不让他知道她已知晓,恋人之间的体恤,就该如此吧? 之后,她叫了辆计程车驶向那幢久未踏入的豪宅。 她知道父亲在家——打过电话去公司,秘书说,他在家休息。 这个时候,正是别的老板忙碌的时候,父亲却在家休息?看来,公司的确出了一点问题。 佣人们见了她都很吃惊,仿佛她是天外来客,但很快的,便堆满笑容叫她“大小姐”。 推开门,在书房里,她见到了父亲。 父亲的样子让她大吃一惊,记忆中那个潇洒的中年男子怎么忽然变成了一个两鬓苍苍的老人? 只见他正靠在躺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的花园。 “爸爸。”方洁云轻轻地唤道。 “洁云?”父亲看到她,显然一阵惊喜,“你回来了?!” 原本她带着一腔怒火,但此刻见到老父憔悴的容颜,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 “听说公司出了一点事,”她走过去,像个乖女儿那样坐到父亲身边,“到底是什么事?” “生意上的一些麻烦,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方父拍拍她,“放心好了,爸爸会解决的。” “爸,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公司?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身体很好啊!”方父努力地挤出笑容,让女儿相信自己的确无恙。 “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她并没有那么好骗。 “那是因为……”方父忽然叹了一口气,“洁云,爸爸对不起你……” “爸,为什么这样说?”难道真的是父亲让楚翘失去了工作? “洁云,你可知道这房子是你妈妈留下来的?” “是吗?”怎么忽然提起这幢房子? “这是当年你妈妈的嫁妆,”眼中闪着一点泪光,“洁云,我对不起你妈妈,她去世后,我很快再娶……现在,又要卖掉她的房子……” “什么?!”她一惊,“爸,你要卖掉这幢房子?为什么?” “你也知道,最近公司出了一点事,我需要资金周转。” “怎么弄到要卖房子的地步?”倘若这消息一传出,方氏的股价不知会跌到哪去! “人在倒霉的时候,什么可能都会发生,”方父无奈地摇头,“自从你母亲去世后,我独自支撑着公司,你母亲娘家那些人恨我这个穷光蛋当年娶走了他们的公主,而且用情不专;现在我出了这种事,他们都拍手称快,没有人愿意帮我。” 她隐约听说过父亲是靠母亲起家的,却从不知道原来母亲娘家的人这样憎恨父亲。 “洁云,我现在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方父声音一哑,“原本你母亲给你留了一笔钱,可我一时鬼迷心窍,拿那笔钱去做生意,现在血本无归了……” “爸……”方洁云已经目瞪口呆了。 原来这个家背后有好多好多的事,她完全不知情! “一会儿有人来看房子,我之所以今天不去公司,就是为了等他们来。”他深深地叹息,“也为了能多看几眼你母亲亲手培育的花园。” “爸,楚翘的事,是你派人去做的?”终于,她忍不住间。 “楚翘?”方父一愣,“谁是楚翘?” “就是我的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了?他发生了什么事?”方父一睑茫然。 “阿姨曾经叫我不要跟他在一起,说我跟他不会有好结果,之后他便丢了工作,”咬了咬唇,她吐出难以启齿的话语,“我以为是你让他失去了工作。” “呵,”方父忽然笑了,“洁云,爸爸最近为了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对付你的什么楚翘?” “可他为什么忽然丢了工作?而且是三份工作同时丢了?” “也许他们老板对他不满意……” “不,楚翘是很能干的人!” “傻孩子,”方父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上,能干的人太多了,但走运的又有几个?” “可是……”她顿时哑口无言。 的确,能干的人太多了,身为老板,可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非楚翘不可? 何况最近楚翘因为母亲生病的事不断请假去医院,因为卖血次数太多导致身体疲惫,如果她是老板,可能也不会要这样一个员工吧? “洁云,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家境不太好?”方父忽然问。 “这有什么关系?”她倔强地反问。 “如果你真的很爱他,爸爸当然不会干涉,可是,爸爸在为你担心啊,想当年,你母亲也是不顾门当户对的观念和家人的反对,嫁给我这个穷光蛋,结果为了支持我的事业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去世后,我又马上再娶……洁云,你觉得你母亲值得吗?” “可是妈妈活着的时候很快乐!” “嫁给别的男人,她也会很快乐,而且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楚翘将来一定会事业有成的,我也能过无忧无意的生活!” “是吗?”方父淡淡一笑,“他凭什么成就他的事业?现在已经不是海盗王国的时期,没有谁可以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我刚才说过,这世上能干的人很多,可是你看发财的又能有几个?你母亲拥有丰厚的嫁妆,婚后依然过得很辛苦:你现在一无所有,能跟那穷小子过得幸福?洁云,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也不要欺骗自己啊。” 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驳得她冷汗连连。 她与他,真的没有未来吗?她会重蹈母亲的覆辙,或者比母亲更加悲惨吗? “先生,”这时,有佣人敲了敲门,“您约的客人来了。” “是那些看房子的人来了,”方父再次拍拍了她的肩,“女儿,你先等一等,我出去招呼一下。” 他颤巍巍地立起身子,步履蹒跚地离去。 方洁云独自愣怔,抱着双臂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那伴她长大的花园。 这房子真的要卖掉吗?那么,她童年时所有的回忆,岂不是无处寄托了? 花园里有母亲栽下的玫瑰,阁楼里有她幼时玩过的洋娃娃,书房里有她雨天读的书,绿草丛中,是她捉迷藏常去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将消失吗? 是的,把这房子卖给他人之后,新的主人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改建,她留恋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不,她不要失去它们,她不舍得失去母亲的嫁妆和她曾经的家……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来挽回。 “咦,洁云?”有人路过书房门口,见到她,停下脚步。 “阿姨?”是她的继母。 “洁云,你回来就好了,”继母一脸悲喜交加的神情,“这些天你父亲一直在念着你,又不敢去看你……公司的事、卖房子的事都让他操心,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阿姨,”望着花园良久良久,她忽然下了一个决定,一个让她肝肠寸断的决定。“什么时候,你带找去见见李伯母吧。” “呃?”继母愣怔半晌,不敢相信地问,“洁云,你考虑清楚了?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跟李家结亲吗?” 一阵酸楚梗在喉中,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 是,是真的,她不要失去这幢房子,也不要楚翘依靠卖血度日……她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如此了。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认识楚翘之后,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别的男人相亲,而且还是她“自愿”的。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不可挽回的一步,从此以后,在楚翘眼中,她将变成一个叛情的女子,永不可恕。 相亲的地点,约在李慕然的画廊、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她不愿意一切过于正式,只想扮做一个欣赏画作的顾客,与那位年轻的画家轻松地攀谈几句。 方洁云按时赴约,穿着与对方约定好的蓝色衣衫,来到那幅与对方约定好的作品前,伫足欣赏。 “喜欢这张画吗?”忽然,有人在背后问。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与她想象中的富家公子形象完全没有出入,她立刻便明白了来者是谁。 “这是你画的?”她问。 “不,是一个朋友放在这儿寄卖的。我觉得他的笔触非常细致,也很有创意,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你说呢?”李慕然反问。 “对不起,我不懂得欣赏艺术。”她垂眉回答。 “不要紧,以后我可以教你。”他一语双关地说。 方洁云迟疑,抬起双眸,提出心中疑问,“李先生,我想请问你……以前我们见过吗?” “没有。”他笑着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让你妈妈提出跟我家联姻?” “我母亲只是想为我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可能她觉得你比较适合吧。” “她也只见过我一次。”她更加迷惑。 “也许她一眼就认定了你吧,方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很漂亮吗?”李慕然打趣道。 “但是据说,在我跟她见面之前,她便提出跟我家联姻了,如果说我家有财有势,这还可以理解;但我们方家明显配不上你们李家,为什么你们反而这样积极主动?” “我说过了,我妈妈只是想为我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不论是谁,只要她觉得合适,都会主动提出联姻的。”他难堪地笑了笑。 “难道李先生你不反对吗?”方洁云蹙眉,“虽然婚姻大事是可以参考父母的意见,但这样草率决定的婚事,你也一口答应吗?你就不想找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吗?” “我已经有自己真正爱的人了。”沉默片刻,他回答。 “不要告诉我那个人是我,”她一笑,“你刚才也说了,我们以前没见过。” “那个人当然不是你……”李慕然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全盘托出,“因为,那个人是个男人,而你是女人。” “什么?!”她大惊,“你……你是……” “同志。”他坦然地答。 “你母亲是希望你能够转变性趣,所以才替你张罗婚事?”呆立半晌,她试探地问。 “她当然希望我能够因为某个女孩子转变性趣,但如果我对旧爱实在死心塌地,她也没有办法。” 顿时,她明白了。 难怪李家相中了她!因为她家在生意上要求助于他们,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就算她跟李慕然结婚之后守活寡,也不敢到处宣扬,败坏李公子的名声。 呵,谁叫他们方家倒榍,在这个时候撞到了枪口上呢?自动送上门的羔羊,不宰白不宰! “方小姐,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李慕然见她面色苍白,连忙解释。 这句话听起来多么可笑,就像一个老板对员工说,如果你不愿意为我干活,那么请便,反正来应征这份工作的人多的是! 算了,她怎么能够责怪对方阴险?既然她自己别有居心,就没有资格强迫别人真心。 “我愿意。”方洁云低低地答。 既然已经跨出这一步,她就不能回头了,何况,她的确无路可退。 “真的?”李慕然似有一丝欣喜,“方小姐,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如果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对我说。” “我家里的事,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她咬了咬唇,开出条件,“我希望你们能帮帮我父亲,至少,让他不必卖掉房子……”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他点头。 “还有,我认识一个年轻人,他很能干,只是运气不太好,如果以后他开创自己的事业,我希望你们能帮帮他。” “他是你的男朋友吧?”李慕然顿时领悟。“嗯。”她低头应了一声。 “我们当然会尽力帮他,毕竟,抢了人家的女朋友,总该给别人一点捕偿。”他笑道。 她没有被这个冷笑话逗乐,反而神色更加黯然,一滴眼泪坠了下来。 “方小姐,你很爱他,对不对?”她的表情引发了他的同情,“不如你再考虑考虑,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知道自己以后一直都会很伤心,但我不后悔……”她摇摇头,“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帮我父亲,也是为了帮他。” 所谓的后海,是指除了选择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但现在的她,四面楚歌,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后悔是一个过于着侈的词,她用不起。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一怔,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那位‘朋友’不介意吗?” “他?呵,反正结婚以后还可以见面,他不会介意的。” 多好笑,相爱的男人不能结婚,结婚的男女却不相爱,阴差阳错! 她和李慕然,算是同病相怜吗? “那我们过两天就去法院公证吧。”她希望这一切早早结束,长痛不如短痛。 第七章 这些天来,她的bbcall响声不断,像是要爆炸了一般,不断收到他留的讯号。 本来打算就这样消失,因为她实在无法再面对他,但那个傻瓜似乎找不到她就绝不罢休,迫于无奈,她只好请李家在报纸上登了一篇访问。 这篇访问由她自己亲手拟稿,报导她与李公子从“相识”到“相恋”,再到“幸福踏人婚姻殿堂”的“感人经历”,再以某记者之名登在最具影响力的报纸上。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经历”完全出于她的想象,彷佛在写爱情小说一般,她刻意将它们营造得浪漫无比,惹人嫉妒。 文中,她把自己和李慕然想象成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虽然彼此爱慕却由于矜持没有表白,之后她偶然邂逅了一位“第三者”,李慕然顿时心急如焚,放下架子将她追回。 很显然,这个“第三者”就是楚翘。别人不明白,但他自己一看到这篇文章就会明白,因为文中详细描述了她与他相遇的经过,还有他的模样。 她知道,惟有如此才能叫楚翘死心。 当他得知自己不过是她这个富家千金在感情失意时的“替代品”,当他看到她甜蜜微笑的结婚照片时,应该会死心了吧? 她无法当面对他解释,只能借助文字编一个谎言,算是给他一个交代,让他不要再苦苦寻觅她。 果然,专访见报的那天,她没有再收到他的讯号。 坊间百姓对豪门婚姻一向好奇,一传十、十传百,这张报纸终究会让他看到; 何况,这些日子他一直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时刻关注报纸上关于交通意外、无名女尸之类的新闻,而她与李慕然结婚的消息,就登在头版头条。 bbcall不再响了,她忽然感到世界一片寂静,有好几次,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失聪了。 他是聪明人,当然会明白她让媒体注销那则报导的用意,此时此刻,他一定是恨她的吧? 一想到他会恨她,方洁云就禁不住心底一阵冰寒,眼泪缓缓流下眼角。 可这一切该怨谁呢?是她一手策划的,她有什么资格伤心? 把那只bbcall扔进花园的池中,彷佛把往事尘封,她对着涟漪呆立了好久好久,而此后的好几天,她也都这样站在这池边发呆。 “小姐……”这一天,她照旧在花园里悼念自己的爱情,女佣忽然来报,“外面有人找你。” “谁?”她一惊。难道他终究没有死心,还是找上门来了? “是一位老夫人,她说她认识你,以前你都叫她楚妈妈。” 什么?是楚翘的母亲?! 像被雷电击中,方洁云顿时愣怔。 “小姐,你要不要见她?” 半响,她才点了点头,“见,当然见。” 楚翘来了,她可以把他拒于门外,但他的母亲,一个正生着病的老妇人,她是不可以怠慢的。 不一会儿,女佣引着对方来到她的面前。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楚妈妈的眼睛,做好被她痛骂一场的准备。 然而慈祥的楚妈妈开头的第一句话却是,“洁云,委屁你了。” 方洁云诧异地抬起双眸,颤抖地唤了一声“伯母”,不知该如何回答。 “洁云,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富家干金小姐,那时候还要你到医院来伺候我,” 楚妈妈微笑,“真是对不起。” “不,不,”她飞快地迎上去,扶住楚妈妈,“楚妈妈,您不要这样说……是我骗了你们,是我不好!” “傻孩子,我知道你不愿意透露自己真正的身分,一定有你的苦衷。”楚妈妈抚抚她的发。 “我……”她顿时觉得羞愧无言,从前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分,只是因为对父亲和继母心怀怨恨,哪里有什么苦衷? “洁云呵,如果你对楚妈妈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说出来,但楚妈妈求你,千万不要不理楚翘呀!” “楚妈妈……”原来,这可怜的妇人是来为儿子说情的,不明状况的她,竟还以为是自己拖累了儿子。 “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跟老人家住在一起,我身体又不好,处处要你们照顾,但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以后我可以自己生活,不会再霸占楚翘的时间了,真的!” “不,楚妈妈,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眼泪快落下来了,“我离开楚翘,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到底为了什么呀?明明前一阵时间你们两个还好好的。”楚妈妈困惑不解。 “楚妈妈,楚翘他……他现在怎么样了?”一直不敢派人打听他的现状,害怕听到他的任何消息,自己就会心软, “他变得很沉默,我一直问他你到哪真去了,怎么好久不见你了?他都没有回答。后来是一个邻居告诉我,报纸上有位富家千金小姐长得好像你,我才知道你的消息。” “楚妈妈,您到我这裹来,楚翘他应该不知道吧?” “他也一样,到你这真来,也不让我知道。” “什么?!”方洁云身子一僵。他什么时候来找过她?! “自从他在报上看到你的消息后,就不再整天抱着电话打bbcall,而是每晚都出去,很久都不回来,我因为担心,有一天晚上特意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谁知道就看见他坐车来到这里,站在路边凝望着你家的大门,一直站刭大半夜。那天下着雨,他又没带伞,我好担心他会着凉,可又不敢上前叫他……” “他怎么这样傻呀!”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雨斜飞。 “洁云,我知道你还是喜欢他的,否则就不会哭了。”楚妈妈替她擦去泪滴,“邻居跟我说,人家千金小姐哪会看得上穷人家的儿子,不过是一时兴趣、玩玩而已,但我很肯定地跟他们说,洁云是真心喜欢我们家楚翘,因为她看楚翘的眼神就像当年他爸爸看我时一模一样。” “楚妈妈……”她把头靠在楚妈妈的肩头,不断抽泣。 “洁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忽然要离开楚翘?告诉楚妈妈好吗?” “我……我迫不得已。”半晌,她回答。 也只能如此回答了,如果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楚妈妈,楚翘很快便会知道,那么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迫不得已,这个词已经包含了一切。遇见困难,可以尽量克服,但遇到“无奈”这两个字,却连上苍也无能为力,见多识广的楚妈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楚妈妈不放弃地再问了一次。 “嗯。”方洁云轻闭双眼,点了点头。 “楚妈妈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洁云,就算你以后都不能跟楚翘在一起了,我还是把你当女儿看。有空常来玩,好吗?” “好。”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嘶哑难听。 “那楚妈妈就先回去了,你要办婚事,一定很忙吧?不用送了,留步吧。” 楚妈妈强行压抑失望和悲伤,朝她挥挥手,而后迈着蹒跚的步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如果一切到此结束,将来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了,但偏偏上苍不肯让悲剧就此了结,只见楚妈妈忽然脚下一阵踉跄,身子向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楚妈妈——”方洁云立刻冲上前去,奋力把地搀扶起来。 本以为只是老人家一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料她发现楚妈妈一动不动,昏死过去。 方洁云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倘若楚翘知道了此事,会怎么想?他会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吗?抑或是认为是她故意气得他母亲心脏病突发? 她脑中一片空白,多亏佣人们及时发现状况不对,帮忙叫来救护车,七手八脚地将楚妈妈送往医院。 半个小时后,急救室外,走廊的长椅上,方洁云依然在瑟瑟发抖。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原本她只打算自我牺牲而已,却忽然变成了害人的凶手。上苍为什么这么残忍,连一点点余地都不肯留给她,活生生要把她变成千古罪人? 好冷!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两眼只盯着「急救中”那几个刺眼的字,盼望它快点熄灭、盼望医生快些出来,告诉她好消息。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太熟悉这个脚步声了,从前她住在小公寓里,听见它便满心欢喜,但此时此刻,她却害怕得不敢转身。 楚翘,她多日不见的楚翘,如今肯定已经恨她入骨的楚翘,终于来了。 之前她叫佣人打电话通知他来医院,自己却像一个胆小鬼似的缩在一旁。 脚步声由急到缓,楚翘在她面前站定,低低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母忽然昏倒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好像是心脏起搏器忽然运作失常……”她始终不敢看他的脸,只垂眸答,“现在伯母正在里面急救。” “我妈妈去找你了?”他的声音阴沉如寒潭。 “嗯,”仿佛一个罪犯在承认自己的罪行,她点点头。 “她去找你干什么?” “她……她想劝我们和好……” “因为你没有答应,所以她昏倒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忽然昏倒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个心脏超搏器……”方洁云很想为自己辩解,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是没有办法解释的。她抬起双眸,目光与他的碰触在一起。 真的妤像很久不见了,他跟她记忆中的楚翘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他高大、结实,一张脸庞像明亮的日月,随时随地都朝气蓬勃的……但此刻,他似乎比她印象中矮了一些,也瘦了许多,一睑脏兮兮的胡碴,像添了十年的沧桑。 从前与他目光相触的时候,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其中的柔情蜜意;但此刻,所有的甜蜜都消失了,她只看到一股怒火。 楚翘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抑制这腔怒火,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沉默,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沉默,如同两人坐在死寂的墓地里一般。 “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忽然问。 方洁云咬了咬牙答,“那篇文章其实是我写的,你说是不是真的?” “是特地写给我看的,为了让我死心?”他果然聪明。 “我没有办法当面对你解释……”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真的那么爱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这么一句——他惟一想知道的。 “对不起……”而她惟一能说的,也只是如此。 “如果只是我们分手的事,我完全可以原谅你,”顿了一顿,他凌厉的目光投向她,“可如果我妈妈有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翘……”她百口莫辩,“我没有故意气她,真的没有,我们一直在好好地说话,可告别的时候她忽然就倒在地上了……” “你难道不会善意的欺骗她一下吗?”他完全不听她的解释,“她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受不了刺激的!你就不能假装答应跟我和好,让她暂时放心吗?为了跟我断绝关系,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你以为我还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我……”她顿时哑口无言。 是的,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不是自作聪明做出那个决定,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今祸事就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已经超出了她的初衷,让她始料未及。 “翘,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她潸然泪下,跪倒在他面前,嘴唇颤抖地哀求。 “洁云,你是知道的,”他冷冷地回答,“我妈妈是我惟一的亲人,如果她这次出了什么事,就算我愿意原谅你,我的良心也不允许。” 她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仍禁不住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幸好双臂余力尚存,及时撑住了自己。 突然,急救室的门开了,两人听见声响,同时回眸。 “医生、医生,我母亲怎么样了?”楚翘一把推开她,冲上前去。 “对不起,”医生拉下口罩,露出疲倦的容颜,“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挽回她的生命,患者已于三分钟前去世了。” 这句话,如同死神的判决,让他们两人刹那间浑身僵硬。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让他们两人从此以后天涯各一方。 “萧朗,你给我滚出来!” 雪儿一脚踢开那骗子的房门,发现他正笑嘻嘻地坐在电脑前浏览色情网站。 “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家伙,在干什么?!”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那不堪入目的网页给关掉,“小心我告诉师父他老人家,叫他罚你!” “我发现现在的男人好幸福哦!我们以前那个时代只能瞧瞧春宫图而已,哪有现在这些裸体照这么逼真!”萧朗伸了个懒腰,一脸满足。“小师妹,师父他老人家也是男人,倘若他来到这儿,也会跟我一起观赏的,哈哈!” “你这个色狼,不要脸!”雪儿跺脚叫道。 “咦,小师妹,你不知道吗?我不是狼,我是蝎子精!” “够了,够了!”她不想再与他抬杠,直道主题,“我问你,你把楚翘弄到哪里去了?” “我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了。”他坦然回答。 “你想让他先对你说‘谢谢’对不对?哼,他是我先发现的客人,你凭什么抢?”她气得眼睛发出绿光。 “我没有跟你抢呀,是他自己请我帮忙的。” “你不去找他,他会请你?” “师妹,谁叫你没有主动把握‘商机’,天天等着客人选上门是不够的,要主动出击才行!”他讽笑,“亏你比我先到凡间一步,怎么就不懂得买本《企业管理学》看看?” “姓萧的,我现在就让你好看!”雪儿大叫一声,指尖飞出一枚流弹,直射他的脑门。 他却微微一笑,仿佛佛指拈花一般,轻轻伸手将那枚流弹夹住,吹了口气,流弹变成香烟,他享受一般地搁到嘴边,吐出袅袅云雾。 “师妹,不要生气嘛,打死了我,吃亏的是你!” “我打死一个奸细,怎么会吃亏?” “唉,师妹,你也不想想,我是你的好帮手呀!凭你一人之力,也许根本不可能完成那三桩任务,可是有我在,至少也能搞定一桩、两桩的,至于功劳嘛,咱们以后再算,现在一桩功劳也没有,叫老天爷怎么算?” “你在暗示我没用吗?”她再次杏眼圆瞪。 “师妹,我只是在暗示你一个人工作负担太重,要知道,女人年纪大了,过于操劳会容易衰老,虽然你有千年道行,可以变换一张年轻的脸,但变来变去太麻烦 他在骂她是老妖婆吗? “姓萧的,你再不闭嘴,我就变出一颗原子弹跟你同归于尽!”雪儿咬牙切齿地说。 “好好好,”萧朗连连摆手投降,“师妹,稍安勿躁,你该把我的话听完才是。” “你那狗嘴臭还吐得出什么象牙?” “师妹,你的记性真不好,我刚已经说了,我是蝎子精,你怎么仍旧一会儿认为我是狼,一会儿又说我是狗?” “少废话——”她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崩溃了,这个家伙怎么比传说中的唐僧还爱唠叨? “唉,师妹,咱们言归正传!我记得你来凡间助人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前朝的恋人吧?” “那又怎样?”她把脸一沉。 “倘若我知道他的下落,你不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你知道他的下落?!”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如果你找到他,可不可以把这间公司送给我,让我继续完成那三桩助人为乐之事?当然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会让你当股东,年底分红……” “你快说,他到底在哪里?”雪儿急得直跺脚。 “唉,师妹,你快把我掐死了!”萧朗咳嗽两声,“我只想说你好糊涂呀,怎么只知道在这块土地上寻找?” “呃?”她一怔,“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哈,师妹,你不乖哦,来到凡间什么也没学会,只学会了骂人,我要去告诉师父……” “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她的怒火已不知冒了多少丈了。 “我的意思是,他也许变成了洋人!” “洋人?”她彻底迷惑,“他怎么可能变成洋人?” “怎么不可能?咱们有玉皇大帝,他们洋人有耶稣基督,也许咱们的玉皇大帝跟他们的上帝已经达成友好协议,允许鬼魂出国移民,人才交流……” “对哦,”狐狸精终于傻傻地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所以你是否可以考虑去美洲或者欧洲考察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萧朗暗自阴笑,“放心好了,在你出国期间,我会替你管理公司的。” “可是一时半刻的,你叫我去哪里找他?”雪儿黯然,“从中国大陆到香港再辗转来台湾,我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洋人的地方那么大,我岂不是要花费几十年?” “放心好了,师兄我体恤你的艰辛,已经托人打听到一点眉目了。” “咦?”她一惊。 “你来看看,”他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一张图片让她观看,“这个男人名唤jack,现住美国加州,这里有他的地址,他很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前朝情人。” “他?”雪儿狐疑,“他的确长得满帅的,可全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会怀疑是他?” “哈,我那天贿赂了一下阎王身边的判官,他告诉我的。” “真的?!”这小子居然还懂得使这一招? “不管怎样,你亲自去美国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萧朗睨着她,“师妹,不要告诉我,你连自己的情人都认不出来了吧?” “我当然认得出来!只要看到他,我就认得出来!”她不服气地嘟起嘴,“我马上就飞过去找他!” “师妹,你还是明天订机票飞过去吧,虽说你道行高强,但使用法术毕竟会伤元气,既然来了凡间,还是遵照凡人的生活方式比较好,免得我们被认出是妖精,人人喊打。再说了,长这么大没坐过飞机,好像有点丢脸……” “够了!够了!”她捂住耳朵,以似光一般的速度逃出他的房间。 而奸计得逞的萧朗,终于忍俊不禁的笑得前俯后仰。 第八章 这是哪里? 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却并不是他与她初遇的那一天。 难道是萧朗弄错了,把他送到了一个莫名的所在? 楚翘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机场中央,一整片落地窗透进了深蓝的夜色。 他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决定先随意走走,耐心等待那个粗心大意的特异人上发现错误,回来接他。 因为是夜晚,机场的人并不多,角落里分散着三二两两的旅客,正懒洋洋地做着各自的事,毫无半点喧嚣之声,让偌大的空间显得有点冷清。 楚翘正打算到咖啡座喝点东西,忽然在不经意的扫视中停住了脚步。 那儿,待机的椅子上坐着的,是洁云吗? 那张睑是十年前的脸,可那身装扮,却与少女时的她完全不同。 她的长发已经束了起来,编成一个松松的髻、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把整个人衬得更苍白、深沉。 如果有人第一次看到这副模样的她,定会认为她是一个落寞的少妇。 她正低着头,无聊地数着自己的手指头。 无名指上有什么东西寒光般一闪——楚翘心裹一惊,因为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结婚戒指。 这时的她……已经跟李慕然结婚了吗? 虽然心中的怨恨早已把对她的爱排挤掉了,但看到这只戒指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阵酸楚。 她是去新婚旅行吗?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她的丈夫呢? 楚翘站定,凝视她,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抬头看他,然而她却一直低着头。 可能因为太无聊的缘故,她忽然把那戒指脱了下来,抛着玩,-个闪亮的圆环便在她的手中转圈,飞跃。 或许因为技巧不熟练,她的手倏地一抖,只听一声清响,戒指便跌落在地上。 换了别的女子,看到如此珍贵的东西跌落,定会大声惊叫的立刻拾起,可她却没有动作。 她只默默地盯着那枚滚出一段距离的圆环,仿佛在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很不情愿似的站起来。 “小姐,这是你的东西吧?”楚翘先她一步捡起那枚戒指,送还她手中。 “是,谢谢。”她感谢地欠了欠身子,抬眸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但微笑很快地凝固了。 “怎么了,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楚翘尽量让自己镇定自若。 “不,”她愣征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是惊讶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那么巧?”他努力地笑,“改天介绍他给我认识认识。” “可能没有机会了,”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我跟他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小姐,你是去旅行吗?”他假装成一个好奇的路人,跟她攀谈。 “不,是移民。” “移民加拿大?”原来他来到了她远走他乡的这一天。 “你怎么知道的?”她有点惊奇。 “呵,我猜的,一般华人都喜欢移民去加拿大。”他搪塞道。 “对呀,听说那是个清静的地方,可以远离是是非非。”她垂下眼睫小声地说。 “怎么没有人陪你?”他试探着,“我看你戴着戒指,你应该订婚或者结婚了吧。” “我先生要开画展,暂时没有空,所以我先过去看房子。” “哦,是这样……”明知也许答案就是如此,可真的听到,却仍觉得刺耳。 “先生,”她顿了一顿,似乎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冲口而出,“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呃?”帮忙?“当然可以,不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方洁云咬着嘴唇,半晌无语,“我这次去加拿大,就不打算回台湾了,临走之前,很想跟一个人告别,可是又怕他不理我……”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还让她如此牵肠挂肚? 楚翘心弦一紧,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角。 “先生,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给他吗?”她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乞求道。 “帮你打电话?”他清咳一声,不让自己的嗓子沙哑,“想跟他告别的人是你,我打给他又有什么用?” “我只要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好了!”她连忙说,“并不一定要说什么再见之类的话,我真的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你很想念他?”楚翘发现自己再怎么掩饰,嗓子终究还是哑了。 她此刻牵挂的人到底是谁?会不会就是他? 不,不会的,当初她那样绝情的离开,此刻又怎么会在意他?别乱想了。 “小姐,你直说好了,要我怎么帮你?”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保持常态,微笑地问。 “你只要帮我打个电话给他,随便问他什么问题,冒充推销员也好,说你打错了也好,反正只要让他说话就好……”她有些言语不清了,“让我在旁边听听他的声音就行了。” “就这样?”他一怔,“你不告诉他你要去加拿大了?” “不,”方洁云黯然地摇头,“我现在无论去哪儿,他都不会在乎了,又何必告诉他?” “好,告诉我他家的电话号码。”他当然会帮她,因为他心中也急于想知道她到底在挂念谁。 之后听了她说的电话号码,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而这片空白,不是因为受了打击,而是因为惊喜。 她所说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是他! 楚翘下由得骂自己太笨,即使她那样伤害过自己,一旦发现她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就激动难安。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在家……”她似乎很紧张,反而询问他这个“陌生人”。 “小姐,现在是晚上,一般人没什么事都会待在家里吧。”楚翘由衷一笑,说出安慰的话语。 按下扩音键,拨了电话号码,“嘟嘟”几声之后,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楚翘觉得这一刻非常奇妙,他居然跟自己在讲电话——跟十年前的自己! 就像在照一面魔镜,看到了自己几乎已经遗忘了的容颜,在时空碰撞的这一瞬间,他感到一种火花迸射般的美丽。 “喂,请问找谁?”十年前的他说。 “呃……”楚翘想了想,回答,“请问周杰伦在吗?” “周杰伦?这里没有这个人。”十年前的他愣怔地答。 “咦,奇怪了,明明有人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就是这里呀,怎么会这样呢?”楚翘故作诧异。 “先生,我看你是打错了。很抱歉,真的帮不了你。” “那么你听说过周杰伦这个人吗?”想多听听自己“年轻时”的声音,楚翘童心大发,忍不住纠缠。 “没有,真的没有。” “那……好吧,打扰了,谢谢你。”没想到跟自己说话也会有辞穷的时候,他再也编不出任何台词了,只得挂上电话。 经历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刻,他的身子不由得有些僵硬,而一旁的她则一直在发呆。 “你的名字叫周杰伦?”半晌,她才问。 “呃?”楚翘一愣,笑出声来,“当然不是。” “哦,我还以为你刚才无意中用了自己的名字,”她耸肩笑笑,“以前有个女同学叫我打电话给她暗恋的男生,我一时惊慌,便说‘请找方洁云’好糗哦!” “嘿嘿,我刚才也很紧张,所以顺手抓了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名字。”难怪十年后当他听到那位鼎鼎大名的r&b天王的名字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十年前他就已经从“自己”嘴里听说过了。 “听上去,他的心情已经平静多了……”她忽然问神色又黯淡下来,“这样就好了,我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既然你仍然那么关心他,为什么耍离开他呢?”楚翘再也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她眼睛顿时红了,泪花一闪。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非得分开?”他机智地引导她吐露真相,“因为他移情别恋了?” “不、不,是我无提出分手的。” “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要提出分手?” “因为……我希望他幸福。”她终于说出了答案。 这么久以来,藏在心中的苦水她无处可倒,不料现在竟然对一个陌生人敞开了心扉。 “他跟你分手了,又怎么会幸福?”楚翘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迷惑不解。 “先生,看你的穿著,大概是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你应该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穷得只能依靠卖血来支付母亲的医疗费。” “什么?!”他一惊。她、她怎么发觉的?! “我只有离开他,才能换取父亲对他的帮助;而我只有嫁给现在的丈夫,才能换得夫家对我父亲的帮助,”方洁云苦涩一笑,“先生,我说的话过于晦涩,你大概听不懂吧?不过我也不指望这个世界上再有人懂得我、同情我……” 的确,事隋的来笼去脉,他听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听懂了惟一的一句话——她离开他,是为了帮他。 她没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撤这样的谎,所以他相信这句话。 “时间快到了,我得上飞机了,”方洁云叹了一口气,提起行李箱,抬眸对他久久凝望,释放一个舒展的笑容,“先生,我好高兴今天遇到了你,真的。” “只是帮了你一个小忙,不必这么客气。”她这一去,他们便是十年不曾相见了,虽然明明知道自己可以在时空里穿梭自如,明知想见她马上又可以再见,却依旧似诀别般不舍。 “不,我不是指打电话的事,”她轻轻摇头,“先生,我先前说过,你很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从前的男朋友。” “哦。”她又想说什么? “先生,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但遇见了你,我就彷佛看到了他将来的模样,”她轻叹,“我现在好满足。” 这个傻丫头,这样她就满足了?恋人的误会,分离的苦楚,岂是见到一个相似的“陌生人”就可以补偿的?曾几何时,他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变得如此卑微,就像一个乞丐,看到扔在垃圾桶中的剩饭也能够当作美食…… 她走至入口处,微笑着朝他挥手道别,忽然,他看到了她手上有一道伤痕。 那是母亲去世那天,他急于奔到医生面前询问母亲的消息,将她一把推开时,害她被椅子擦伤的吧? 这么久了,伤痕仍没有消失,似乎很深很深……一定很疼吧? 他一向那样疼她,像公主捧她在手心里,那时为什么会那样对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当她是杀母仇人,而她,依旧那样爱他…… 他的心在这一刻,有一种天崩地裂的痛。 不忍看她孤独离开的背影,楚翘闭上了双眸。 “先生,对不起!我施法术时不慎出了点岔子,害你走错路,真的真的对不起!”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楚翘看到了双手合十道歉的萧朗。 他又回来了? 机场里发生的一切本来是个错误,为何他却觉得那是他穿越时空以来最成功的一次?因为他弄清了某件致关重要的事实。 “你不要着急,我再施一次法,助你回到从前!”萧朗口中念念有词,伸出剑指。 “不,”楚翘按住他的手,“请等一等。” “怎么,你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萧朗一睑诧异。 “我是想请教你一件事。” “何事尽管直言。”他大方地挥挥手。 “我记得你曾径说过,只要你得到他人的答谢,就可以得到上苍的奖赏,而这个奖赏是一个愿望,对吗?”楚翘有条不紊地问。 “对呀。””请问萧先生你的愿望是什么?” “呃……”萧朗支吾。 他态度坚持,“请务必告诉我,好吗?” “好啦、好啦,”萧朗大嚷,“谁叫我有求于你呢!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一个朋友去世了,我想求上苍让她复活。”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哇,没想到你外表老实,却这么贪心!” 楚翘淡淡一笑,“请问,历史可以改变吗?” “呃?”他一怔,抓抓额头,“这个问题好深奥,让我想一想……” “倘若历史可以改变,那你为何不返回旧时,在你那位朋友没有去世之前奋力挽救她,反而要千辛万苦的做善事?” 萧朗羌尔,不再装傻,“果然被你识破了!” “既然明知无法改变,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送我回去?”楚翘不解。 “虽然有些悲剧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在悲剧之后,创造另一个喜剧。”他摊了摊手。 “你的意思是……”楚翘恍然大悟。 “对,我从来没有打算阻止你跟方小姐的相遇,事实也证明了,无论如何阻止,你们终究要相遇的,我只是想让你回头看一些从前你不曾了解的事,减轻你的仇恨。”他得意地笑,“看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这一次‘回去’的确看到了一些从前自己不知道的事,不过还不是很清楚。” 她说,只有离开他,才能换取父亲对他的帮助,而她只有嫁给现在的丈夫,才能换得夫家对她父亲的帮助——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多少隐情瞒着他? “你想知道?”萧朗一挑眉。 “嗯。”他点点头。 “然后呢?” “我……”楚翘犹豫,“我还没有想好。” “我刚才说过,悲剧过后‘可以’再创造另一个喜剧,但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未来的事也无法预料,所以能不能创造这另一个喜剧,还是一个未知的答案。” “那么……” “了解真相其实并不难,但了解之后,也许会让你很伤心。许多人愿意糊涂的过一辈子,并非他们真的糊涂,而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增添痛苦,”萧朗叹一口气,“如果你心脏不强,我建议你最好到此为止,反正你心中的仇恨已经得到缓解,不像从前那样苦闷了,况且你现在身为总裁,只要招招手,漂亮女人就会自动送上门,何必为了别人的老婆而烦恼?” 楚翘咬着唇,思索良久,沉默不语。 “或者我可以施个法术让你失忆!放心好了,我只会让你失去那段与方小姐有关的痛苦记忆,其它诸如你白手起家的秘诀、商场上尔虞我许的智谋、泡妞的本事 ……哈哈,我是不会帮你消除的。” “不,”楚翘忽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忘记她……我舍不得。” 虽然很苦,但也有甜蜜,就像在饮一杯咖啡——他不知道除了咖啡,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饮料。 也许别人会说他自虐,但没有她的人生,会像一杯白开水般淡而无味。 萧朗故意说:“她已经是人家的老婆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我只想知道真相,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然后呢?” “然后把往事珍藏在心里,暗暗把她当一辈子的朋友。如果她遇到什么困难,我会默默地帮助她;如果她很幸福,我也不去打扰她;如果有一天遇到她,我会站在角落里悄悄地看她一会儿,然后离开……” “你不打算把她抢过来?” “呵,”楚翘苦笑,“你觉得我跟她还有可能吗?而且你也说了,她是人家的老婆。” 萧朗并不直接回答,只神秘一笑,低声说:“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还以为萧朗会把自己又带到哪个奇妙的时空,谁知竟是一个酒吧。酒吧位于一条幽僻小巷的尽头,华灯初上的时分,已经宾客如云。不知为何,楚翘觉得这里有种怪异的气氛,但到底为何怪异,他却说不清楚。 “你先坐坐,我去趟洗手间。”萧朗点了两杯水果酒后,便起身离去。楚翘只能乖乖的在吧台前等待。 “嗨!”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容分说地坐到他的身边。他诧异回眸,只见对方是一个秃顶微胖的中年男子。 “帅哥,不要伤心,如果觉得寂寞,我可以陪你。”中年男子淫邪地笑。楚翘禁不住周身发寒,“对不起,我在等我朋友,你坐了他的位子。” “你朋友?他在哪儿?” “他去上洗手间了,一会儿就回来。” “呵呵,帅哥,不要骗人了,我刚才看到你那位朋友从后门走了。” “什么?” “他穿的是灰色上衣,左耳戴一只银环,头发像女孩子一样长,长得跟你一样帅,对不对?” 的确,听对方的描述就是萧朗,可那家伙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到底在搞什么鬼? “唉,看来他是存心想抛弃你,”中年男子厚厚的手掌攀上楚翘的肩,轻轻抚摸,“不要伤心,我可以代替他。” “呃?”楚翘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没有你那个男朋友帅,不过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肥掌越来越放肆,伸向他的敏感部位,“要不要试一试?” “对不起!”楚翘终于领悟,顿时吓得跳了起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帅哥,不要装了,如果你不是同好,为什么要到这裹来?”对方完全不信。 “这不过是一间酒吧,谁都可以来!” “哈,你看看周围,这是一间谁都会来的酒吧吗?”中年男子轻笑出声。 楚翘蹙了蹙眉,环顾四周,不由得心头一颤。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曾感觉到得这儿的气氛诡异,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儿清一色全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 原来这是一间男同志酒吧! “该死!”楚翘暗骂一声,扔下一张钞票付了酒钱,快速往外走,萧朗在戏弄他吗?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 “帅哥!帅哥!不要急着走啊!”那中年男子在他身后大呼小叫。 他听而不闻,只想尽快离开这儿。 出了小巷,终于来到街边,他吸一口新鲜空气,深深喘息,然而抬头之间,又看到了令他震愣的画面——一辆停稳的计程车旁有对同志恋人正在吻别! 楚翘连忙垂下眸子,挥手等待另一辆计程车的到来。 “到家记得打个电话给我,让我知道你平安。”热吻结束后,其中一位同志含情脉脉地叮嘱。 “嗯,你也要记得。一旦跟你老婆谈妥离婚的事,就跟我去美国哦!”另一位同志深情地回答。 “那当然了,”这位同志轻轻一推,把恋人送入车中。 他目送流星一般渐逝的车灯,依依不舍,好半晌才收回痴迷的目光。 一转身,与楚翘正巧打了个照面,两人不由得都惊讶出声。 “是你?!”楚翘一眼便认出了他——李氏集团长公子李慕然! 原来他竟是同志?那么洁云呢?他置洁云于何地?刚才好像听他的恋人说他要离婚? “呵,楚先生,”对方立刻恢复了镇定,“好巧呀,原来你也喜欢到这种地方玩?” “我只是被一个朋友拉来见见世面……”此时此刻,他终于了解萧朗的用意了。 故意带他来此,只是为了让他亲眼目睹一桩奇闻吧? “真不走运,被你看到了。”李慕然耸肩一笑。 “李先生,不要忘记你是有太太的人。”阴沉着脸,他吐出冷凝的话语。 “楚先生,你可知道我的婚姻其实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你……”楚翘气愤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对得起洁云吗?她为了你甚至……” 为了对丈夫忠诚,上次他与她缠绵的时候,她奋力拒绝了他!可这样的忠贞有什么用?换来的,却是一场虚假的婚姻! “她本来就知道这一切呀,结婚之前我就对她坦白了。”李慕然却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说好的,如果婚后我能改变性向,就跟她做一对恩爱夫妻;如果我不能,她也不会干涉我在外面交朋友。” “你这个王八蛋,你在说什么?!”楚翘顿时有想当街打人的冲动。 “楚先生,虽然我有错,但责任并不完全在我。你知道洁云根本不让我碰她吗?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忍耐十年?所以我只好自己到外面找‘吃’的了。” “什么?”楚翘一怔,“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碰过她?那么,她……她……” “呵,如果你当年也没有碰过她,我可以保证,她仍是处女。” 什么?!怎么会这样?十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最宝贵的十年,竟然一片空白……情欲,只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需要,他不敢想象有人会连这最基本的需要都得不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夜她不肯与他缠绵,只因为怕他发现她仍是处子的事实,怕他知道她的委屈后会内疚。 “我不懂,”他摇头,“既然你们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又何必维系这么多年?” “这只是一桩交易呀!”李慕然答,“我需要一个妻子来证明自己性向正常,不让外界说闲话;而她需要我们李家的财势来帮她的父亲和帮你。” “帮我?”他猛地一愣。 “虽然你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年来你能如此好运?一开始是获得了超过一般优等生许多的奖学金,而后是一毕业就能进入从不招收毫无工作经验员工的国际级六公司工作,再然后,是商场上无数个援助你的人。我承认,你的老板的确很赏识你,凭着你自己的手段也的确能开拓一片天地,但没有我们李家最初的帮助,你也许不会有今天。” “你们李家?”他一直认为这些年来获得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怎么到头来却与李家有关? “更好笑的是,你非但不感恩,还上演基度山恩仇记,把我们李家整得惨兮兮,”李慕然耸了耸肩,“好吧,就算你不欠我们李家什么,这一切都是交易,但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洁云?她一心为了你,并没有错吧?你怎么忍心将她置于死地?” “不……”楚翘拚命地摇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脑子也一片混乱。 “老兄,去加拿大找她吧,”李慕然上前拍拍他的肩,“我知道她这些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重新跟你在一起。” “她真的……真的愿意跟我和好吗?”他的眼睛一瞬间微微湿润了,“那么你呢?你跟她的婚姻……” “你也听见了,我现在正打算跟她离婚呢!”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要离婚?你不需要掩护了吗?” “现在美国有些地方已经允许同性恋结婚了,我和我的朋友打算到那儿去公证。从前找她当掩护,是因为同性恋根本得不到社会的承认,但现在既然法律上都对我们宽容了,我们又何必再去在乎世俗的眼光?” 这一刻百感交集,楚翘哑然失声。 “想不想要洁云在加拿大的地址?呵呵,我可以给你,不过交换条件就是,你不能再对李氏企业出手。” 他仍旧沉默,但终于有了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洁云是个好女孩,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性向,我一定会追求她,把她一辈子圈在自己身边,死也不还给你!”李慕然笑了,“你要珍惜。” 看来,他对洁云真的很坏,连这个“冷落”妻子的丈夫都可以教训他,他真该好好认罪才对。 萧朗曾问他,在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他会怎么敞? 现在他可以回答了,一定要重新追回她! 第九章 方洁云像往常一样,于清晨打开家门,整理门前的花圃。 强迫自己抛开一切烦恼,回到加拿大之后,恢复了从前的生活。 在这个社区住了这么多年,惟有她把清晨的时间用来照顾花花草草,别人都在锻链身体,为自己的健康着想。 但今天,她发现一个跟她一样的人。 那是一个住在对面的邻居,他戴着低低的鸭舌帽,穿着大大的蓝色格子花纹衬衫,跟她一样,也把可贵的早晨花费在园艺上。 他似乎是刚刚搬过来的吧? 记得不久前对面的房子曾经挂起过“出售”的牌子,而现在牌子已经收回,房子也重新粉刷,看来是换了新主人。 如果对方是一位太太,方洁云定会很热情地上前去与她讨论种植经验,但很可惜,他是一个独居的男子。 而害羞的她,是从不会主动跟男人说话的。 但她会暗暗观察他,观察他种的花。 他搬来不久,园中的花便非常紧茂,除了几种常见的花卉,还有一些新鲜的奇异品种,引得过往行人伫足观赏,一致称赞,让方洁云真有些嫉妒。 可惜一直看不到他的睑,因为他总戴着那顶遮挡面孔的鸭舌帽,而且总是离得那么远。 他为人也很冷僻,从不参加社区的交际活动,平时就喜欢待在家里,让悠扬的音乐声从窗子飘出,或者驱车出门工作,好几天都不回来。 方洁云觉得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跟他有交集了,但忽然有一天,他贴了一张纸条在她的门上。 一直很欣赏你种的花,如果有空,今天下午请到舍下一叙,交流种花心得。 原来他也是华人啊!方洁云微微笑了。 一切跟花有关的事,她都感兴趣,何况还遇到了同胞。 这天下午,她特地烤了一个蛋糕当作礼物,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不料,等待良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应门。 她轻轻地一推,发现那门未上锁,很容易就推开了。 “嗨!有人在吗?” 奇怪了,明明主动约她来,却不现身,是何道理? 她怯怯地定进屋去,打算把蛋糕放在桌上便离开,但忽然间,她看到了一样令她伫足的东西。 昙花! 一株幽昙摆在客厅的角落裹,正吸收着窗外映进的阳光,朝气蓬勃。 昙花的魅力让她无法抗拒,方洁云不由得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抚摸那绿叶。 绿叶间已经结了数个细小花蕾,如荷苞初绽,粉嫩可爱。 “漂亮吗?” 有人从楼上下来,轻轻地问。 熟悉的声音让她身子一僵,猛地回头。 楚翘?她那个神秘的邻居竟是楚翘?! 方洁云不由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而楚翘这时的装扮也让她害羞不已,只见他赤裸着上身,只紧紧穿着一条窄小的短裤,让人想到a片里肌肉结实的男优。 “你……”她结巴,“你怎么也到加拿大来了?” “听说这边空气不错,”他刚沐浴过,用毛巾擦着发尖的水珠,“过来休假。” “休假?”休假用得着买房子吗?而且还凑巧就在她家对面? “傻傻地站着做什么?坐呀!”他半靠到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子。 可恶的家伙,明明家财万贯,却只在客厅里摆一张沙发,害得她要跟他挤在一起,偏偏他还几乎赤裸着身体!这副体魄曾经拥抱过她,她知道其中的温暖和激情,此刻猛然撞见,叫她怎么能不害羞,不浮想联翩? “你……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吗?已经初秋了,小心着凉。”她脸红地小声说。 “我不会着凉的。”他意味深长地微笑。 “你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她抬头瞪他,心中暗骂他自负。 “有了你,当然不会着凉。”他暧味地答。 话音刚落,她便大叫一声,倒在沙发上。 不,是倒在他的怀里,因为他猛地伸出双臂,将她圈到怀里。 “楚翘,你干什么?”方洁云拼命挣扎。 “千方百计当你的邻居,引起你的注意,再把你骗到单身男士的家中,让你看到他赤膊的模样……”他在她耳边低语,缓缓地抓起她的小手,“你说是为了什么?” “楚翘,不要跟我开玩笑。”她转过脸去,神色黯然,“你又想怎么报复我?直说好了。” “报复?”他失笑,“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是真心来求和的?”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上了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一想到他曾经把和她拥吻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她就浑身战栗。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楚翘了,现在她面对他的 时候,更多的是害怕。 “也许在你离开台湾期间,有什么事让我改变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想报复。”他说。 “什么事?”她摇头,“会发生什么事让你的仇恨在一夜之间化解?我不信,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 “因为……”楚翘欲言又止。 是呵,什么事能让他的仇恨在一夜之间化解?总不能告诉她,他曾回到过去,看到了过去不曾了解的真相吧? 她怎么可能相信世上有那样荒谬的事?而他也答应了萧朗,不把这段离奇的经历告诉第四个人。 现在他该如何向她解释? “洁云,我见过李慕然,在一间同志酒吧……”他斟酌着话语,“他告诉我,他要跟你离婚。” 她瞪大眼睛,仿佛披打了一记耳光,被羞辱了一般,在一刹那间呆滞了。 “所以呢?”半晌,她才自嘲地说,“你现在终于解恨了?因为发现我这些年过得不快乐,所以跑来嘲笑我?” “嘲笑你?”楚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洁云,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 其实她跟他一样,也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更不要他因为同情和愧疚而回来找她。 她要的爱情是纯净的,绝对绝对不可掺一丝杂质…… “楚翘,我记得你母亲去世的那天,你说过一句话,你说,就算你愿意原谅我,你的良心也不允许。”她泪水盈盈地望着他,“还记得吗?” 那是他对她说过最狠绝的话,他当然记得。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就算你心肠好,能够重新接受我,我们又能忘记往事吗?”泪水潸潸地落下,“不要再勉强了,楚翘,我觉得好辛苦,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胸口一阵气闷,方洁云推开窗子,让微风吹过,给她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天边已经布满晚霞,不知谁家在听音乐,隐隐约约,借着这傍晚的风,吹到了她的耳里。 crymeariver,好熟悉的一首歌,她一听就听出来了。 “还记得这首歌吗?”倾听良久之后,她低低地问。 “记得,我们一起看昙花的那天晚上,你一直反反复覆放着这首歌。”他也低低地答。 “我一直觉得奇怪,那时为什么会喜欢上这首歌,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苦笑,“它就像是我们的宿命,就像一道魔咒,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注定会泪流成河 “不,”楚翘忽然从背俊紧紧地抱住她,怕失去她一般,“就算它是我们的魔咒,现在也已经化解了,该流的眼泪,我们都流够了。” “我好害怕……”过去的种种恶梦,一幕一幕让她伤心欲绝,她害怕眼前的柔情蜜意又是一片幻影,“我没有信心。” “要怎样才能让你重拾信心?”他追问,“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办到,真的!” 他在拼命求和,她的思绪却飘到别处。 “除非,”方洁云涩涩一笑,想到一个能让他知难而退的方法,“除非昙花能在白昼开放。” “什么?”他一怔。 “你客厅里的昙花不是就要开了吗?”她指了指角落那盆幽昙,“如果它们能在白昼开放,我就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我就相信我们还能在一起……”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再做什么手脚,比如找美国太空总署将昙花种子送上太空,让它们产生变异。 她确信这道难题,他无力解答。 如此,他终于可以死心,她也终于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 “好。” 等待片刻,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不料他竟点了点头。 “楚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惊讶。 “我说好。”他却笑了,“我会尽力让它们在白昼开放,-如果到时我办到了,你不能反悔哦!” 可能吗?已经是十月了,这花如果要开,或许也只是最后一轮了,他真能创造奇迹吗? 方洁云抑不住错愕,却已收不回自己的承诺。 他到底是自信满满,还是信口胡说? 自从那天与他做了那个不可能的约定后,他就没有再来找过她。每天照例整理他的花圃,开车出门,或者躲在家里听音乐。 她也仍像从前一样,只能远远地看到他的人影。 方洁云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被这家伙勾起了希冀,非但不能像他那样悠闲,反倒显得坐立难安。 这天,她从超市买了好多东西回家,却猛地见楚翘坐在她家门前。 “昙花开了?”她虽然表面上仍旧冷淡,但心中禁不住一丝莫名的喜悦。 “没有。”他笑咪咪摇头。 “那你来做什么?”居然还有心情笑? “来问你要不要到我家吃晚餐,顺便今晚睡在我家。”他大胆放肆地答。 “什么?”方洁云气结,“楚翘,你什么意思?我已经不是你的……什么人了,你怎么还可以说这种话?” 还想强迫她当他的情妇吗?哼,先搞定那盆昙花吧! “傻瓜,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乐下可支,“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所以才‘邀请’你的。” “邀请?”她只觉得荒谬,“谢了,这种‘邀请’我可不敢接受!” “你没有听新闻吗?最近有个逃犯越狱,可能流窜到我们这一带了,现在社区各家各户都在做防护措施,”他莞尔地解释,“所以我才一片好心请你共进晚餐,顺便住到我家来,以便保护你。” “谢了!”她不容分说地摆摆手,“劳驾关心,我自己可以应付。” “就算逃犯破门而入,你也不怕?” “我才不相信自己这么倒霉呢!”她一意孤行,“这个社区一向很安全。”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本来我做了好吃的梅子烤鹅,既然你不感兴趣,我只好自己享用了。” 梅子烤鹅? 方洁云咽了咽口水,强行忍住自己肚里的馋虫,看他大摆大摇地离开。 回到家中,切了一片面包,拌了一碗蔬菜色拉,看着堆满快餐的冰箱,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 楚翘做的菜一向超好吃,间隔十年仍令她念念不忘,何况远在异土很少能吃到正宗的中国菜,她干么这样傻,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胡乱地吃了一些食物,便躺到床上看电视。或许是万圣节就要到了的缘故,最近电视上常播一些恐怖的节目,让她盖着厚厚棉被仍瑟瑟发抖。 砰! 正捂着眼睛,猛地听到楼下有一声巨响,似乎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谁?”方洁云瑟缩了好一阵子,本想不闻不问,但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披上睡袍,怯怯地走下楼去探头张望。 只见厨房的窗子被砸破了一个洞,地上散落着石块和玻璃碎片,不知是顽皮的孩童所为,还是真的是逃犯? 她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恐惧,顾不得面子与尊严,就这样披着睡衣,穿着拖鞋,飞也似的住对面那幢房子跑去。 而楚翘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在她跑到他门口的一刹那打开了门。 “怎么了?”他微笑,“脚步声这么急促,大老远都听见了!” “楚……楚翘,”方洁云吓得想哭,“有人想闯人我家!” “真的?!”他脸色一变,“我去看看!” “不!不!”她一把搂住他,“不要去,危险……我不要你去!” “傻瓜,不会有事的。”他拍拍她的背,“来,先进来再说。” “楚翘,不如我们报警吧!”迅速把门关得紧紧的,她确定这一方空间安全无虞,才松了口气。 “傻瓜,这么晚了,如果是邻居家小孩子做的,你报了警,反而显得小题大做,还是等天亮后查看清楚再说吧。” “哦。”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她,这一回倒是乖乖听话了。 “手脚怎么这么凉?”他摸摸她的额,“你是发烧了,还是被吓到的?” “我一向都是这样呀。”她心不在焉地答,任由他的大掌在她脸上“轻薄”。 “哦,我懂了,”他忽然暧昧地笑,“医生有叫你喝补药吧?” “你怎么知道?”她惊奇。 “女孩子太久没有男朋友,一般都会如此。”他笑得更邪,“所以小姐,你还是快点去找个爱你的男人吧!” “胡说八道!”她气恼得想打他。 “不如今晚跟我睡吧,”他再次发出邀请,“汲取一些阳气也好。” “楚翘!”这家伙,从前多么老实腼-,自从变成奸商后,居然变得如此口无遮拦! “让你一个人睡我的卧室也可以,不过你不怕我睡在客厅,会被逃犯杀掉?”他指了指四周的落地长窗,“这种地方,他随时可以进得来。” “人家干么要杀你?”她努努嘴,“大不了给他一些钱,你这么有钱。” “那你刚才干么被吓成那样?”他笑,“身为李家大少奶奶,也不会穷吧?” “你……” “而且我们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他很无赖地道,“又不是没有睡过。” “你再说,我就走了!”她羞愤地捂住脸。天啊,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变坏了,没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他仍旧笑得开怀,“不过,你要先在这里坐一下,等我办完一件事,再上楼去睡,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什么事?”她警惕地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走入厨房。 半晌之后,他竟端着一碗汤呈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方洁云好奇。 “可以去寒气的汤,”他耸耸肩,“幸好冰箱里存有一些中药药材,快趁热喝吧!我在汤里放了鸭肉,应该不会难喝。” “你要办的事……就是帮我炖汤?”心里顿时泛起激流似的感动。不过是手脚冰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用得着他如此劳师动众吗? “我现在还要脱你的袜子哦!”他又说。 “为什么?”喝一碗补汤,就要遭受他的“非礼”? “刚才顺便煮了一些生姜水,据说用来擦脚掌可以去寒气。” “楚翘……”这瞬间,方洁云哽咽了一下。 “不要动,”他捉住她的足踝脱去袜子,轻轻将姜水涂抹上去,“喝完汤就闭眼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美味的汤汁甘甜入口,姜汁的温暖在脚底渐渐升染,方洁云只觉得周身一片舒适,倦意爬上了眉梢。 “楚翘,生姜汁这么辣,会把我的皮肤灼伤吗?”迷糊中,她问。 “不会的,不过肯定不能跟护肤品相比,”他凑近,在她耳边低语,“所以尽快找一个男朋友才是正道。” “你又想占我便宜了……”本来又想狠狠瞪他几眼,大声斥责几句,无奈足底被他揉得万分缠绵,害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吐出婉转悠长的气息,在他的温柔抚慰中,双眼终于阖上,沉沉睡去。 从前,稍微寒凉的夜真,她都会辗转难眠,即使睡去,夜中也会醒过来好几次,但今夜却一觉睡至天明。 她作了一个美好的梦,在梦里,她又看到了昙花,又喝到了当年那碗清香扑鼻的昙花汤。 方洁云是吮着指头醒过来的,一睁眼,阳光已经洒到了床头。不知何时,楚翘将她抱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还有更令她惊奇的事情,床头居然摆放着一盆盛开的昙花。 她揉揉眼睛,猛地坐起来。 没错,不是她眼花,也绝非还在梦里,灿灿的阳光下,昙花居然奇迹地开花?! “怎么可能?”方洁云摇摇头,“怎么会这样?!” “嘻嘻,这个就叫做奇迹。有老天爷照顾,你还不信我们能破镜重圆吗?” 楚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门口。 “你是怎么做到的?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她触一下花瓣,“不会是假花吧?” “小姐,你大可摘下来尝尝,看看是不是真的!”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可是……” “其实要让昙花在白天开花很简单,”他徐徐道出答案,“只要当花蕾长到十公分左右时,每天上午七点,用黑色塑胶袋罩住盆株,傍晚七点将黑罩除去,使它接受自然日光。天黑后,用一百至两百瓦电灯照射,七至十天后,昙花就能在上午九点左右开放,并可一直开到下午四、五点。” 并没有借助什么魔法,只是用了一点点耐心,便创造了奇迹。 “这个方法……”方洁云低头沉思,“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别人尝试过……” “我能种出秋天开放的百叶玫瑰,也能种出早晨开放的昙花,”他自信一笑,“因为,我有恒心。” 而这份坚毅的恒心,来自于爱她的心。 这一刻,方洁云再也无话可说,惟有感动得喜极而泣。 “呵,好困!一夜躺在沙发上,弄得腰酸背痛的!”楚翘伸了个懒腰,扑了过来,“我现在可以上床了吧?”说着,紧紧地搂住她。 “翘……你让我观赏一下昙花,不要这么急,不要……”方洁云拼命阻止他挑逗的动作,推开他的身体,不让情欲升温。 但忍耐已久的他,这一次不打算再顺从她了。 一把脱掉她的外衣,指尖一弹,顺利解开内衣的扣子,让雪白的肌肤呈现在自己眼前。 “你……你怎么这么熟练呀?”一般男人面对前开式的内衣扣总会发半天的呆,他倒聪明!难道这十年间,他有过很多女人? “因为我看到你穿它的呀!” “呃?” “我在窗口装了一副望远镜,天天看你,你不知道吗?” “你……你这个色狼!”难怪要千辛万苦地跟她做邻居,原来心存歹念!“快去我家看看有没有歹徒闯入,我担心……” “不用担心了,那窗子是我砸碎的。” “什么?你?!”方洁云大惊,“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贼笑,“否则你怎么会跑到我家来,睡在我的床上?又怎么能在今天早上恰巧看到昙花的盛开?” “骗子!骗子!”她拚命捶着他,“我现在还是李太太,你不可以这样……这样是通奸!” “呵,李慕然先生已经托我把离婚文件带来了,你可以随时签字。” “你……”原来这一切预谋已久! “乖,我帮你准备了止痛药,你不用怕。” “我怕什么?” “女人的第一次,都会有点痛的。”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色狼!”害羞的她连连给他几个小拳头,却无法敌过他的野蛮进攻,惊叫一声,被他整个纳入了怀中。 这个愉快的早晨,阳光轻洒,幽昙静吐芬芳。 “楚先生,你正处于蜜月期,打个电话来就行,何必亲自登门道谢?”萧朗笑咪咪的,望着数日不见的客人。 “多亏萧先生帮忙,自然要登门道谢才是。”楚翘一笑。 “哈哈,不必多礼,只要对我说声谢谢,我就满足了。” 许愿树下,微风拂动,楚翘望着自己曾经抛于树端的愿望彩幡,一阵感慨。 他或许不是第一个这访“时光铺子”的客人,但却是第一个满意而归的顾客。 少了此间主人的相助,当初被仇恨蒙蔽的他,不可能有今天的幸福。 他真该带洁云到这儿来看看,带她一起来感谢他们的媒人;但既然与萧朗有约定,他便只能保守秘密。 如今这是他跟洁云之间,惟一的秘密了。 “谢谢。”很郑重地,他深深鞠了个躬,说出心底最想说的话。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时,一个女子跳了出来,调皮一笑,“记得帮我们这间诊所做宣传哦,如果你的朋友在感情上有任何疑虽杂症,请介绍他到 我们这儿来,我们会竭力帮助他解决问题!” “一定。”楚翘点头。 一旁的萧朗却面如死灰。 “师妹,你何时回来的?”他惨叫道。 天啊,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楚翘说“谢谢”的时候,她就回来了!那么刚才那句“谢谢”到底算对谁说的? “刚才呀,”雪儿眨眨眼,“正巧赶上!” “你不待在美国寻你的旧情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师兄,亏你好意思提那件事!那个洋鬼子根本不是我的青衣书生!”雪儿气得跺脚,“还说是什么买通判官得来的消息,你这个骗子!” “呃?”萧朗故作无辜,“师妹,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太久不见,所以一时认不出来呀?” “呸,我的老公我会认不出来?你故意在关键时刻把我骗到美国,就是想把这次的功劳归你一个人所有吧?” “师妹,冤枉呀!”被识破了真面目的萧朗仍旧抵赖,“我真的是一片好心。” “免了,你的好心我不需要!”挥挥手,她走到楚翘面前,“楚先生,你评评理,这一次真正帮助你的人是谁?” “呃……”楚翘一怔,“两位都是我的恩人,我觉得都有功劳。”他根本听不懂他们刚刚说话的内容。 “可你第一次到诊所来,遇到的是我!”雪儿不服,“没有我,就没有开始!” “可真正解决病症的是我!”萧朗也不服,“没有我,就没有结果!” “姓萧的,你还敢抢功!不要忘了公司是我的,我要跟你拆伙,你给我滚!” “师妹,你去美国前明明已经说好把公司转让给我了,怎么能反悔?” 两个妖精谈不妥,待楚翘一离去,立即拳脚相向,扭打成一团,一时间引来飞沙走石,电闷雷鸣。 这个回合不分胜负,还有下个回合可见分晓。 他们的斗争,暂时不会结束……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