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渣男哭得越响我过得越爽》 第001章 来啊搞事情啊 “死得好!这柴火妞早就该死了!” 面相刻薄的老太婆咬牙切齿:“光宗别怕,是她自己没站稳摔死了,哪能怪得着你!” 她咽了咽唾沫,又道:“林老头子挟恩求报,非得把他家的柴火妞塞给你,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担得住这样大的福份!这不,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收了她的小命去了!” “就是!”旁边少女道:“这丑八怪也不照照镜子!成天舔着个大脸往哥哥身边凑,我一看她那样就想吐!” “好了!别说了!” 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响了起来:“我们得商量个法子,把这事儿遮掩过去,不然等林家人找上门来,就糟了!” 几步外的地面上,林宝月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后脑剧痛,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阵发花……难道是昨晚喝多了? 她堂堂大总裁,未来马爸爸,居然在庆功宴上喝断片儿了,有点丢人啊! 那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很,林宝月皱眉看过去,然后……呆住了。 下一刻,陌生的记忆冲入脑海,她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居然穿越了。 穿进了前几天看的一本男频后宫文《农门权王》。 公鸭嗓就是男主,名叫张光宗,挺会念书,一路从农门到朝堂,中状元,最后成了摄政王。 原身与她同名,也叫林宝月,是男主未婚妻,一出场就死了。 嗯,就是现在。 原主对张光宗无比迷恋,天天扒拉娘家的东西往这边送。 可去年村里闹旱灾,一整年没下雨,粮食颗粒无收,今年直到如今,仍旧没下半滴雨,草都要不长了,家家都揭不开锅了。 原主已经被张家人pua入味了,没东西送就觉得对不起他们,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天天瞒着家里人,冒着危险往深山里钻。 张家人倒好,明明就住在山边边,却一个个跟个大老爷一样不上山,好几口人擎等着原主养。 最恶心的就是,收完了东西,嘴上还要哔哔。 嫌弃少,嫌弃不好,嫌弃她没用,嫌弃她丑,嫌弃她身上有味儿……原主一进门儿,母女俩就掩着鼻子装模作样,两张臭嘴哔哔哔哔,不停往外喷粪,从头挑剔到脚。 张光宗那丫丫的,就更绝了。 明明乡下房子还没个蜗牛壳大,放个屁都能听得见,居然硬是要隔上好几天……要检查原主的衣服头发指甲缝干净,连脚底都要在地上蹭好几下,才肯隔着几尺远跟她见一面,拧着脖子皱着眉头,好像多看她一眼就脏了他一样。 林宝月回忆着这套流程和渣男的表情,当时就给气乐了。 咋滴,你是青楼头牌啊? 集齐十天的野菜能见一面,若有野兔野鸡就兑换一句话? 那你还挺便!宜!的么! 就这,原主也能忍,这特么是什么品种的大舔狗? 再说今儿,原主运气好抓了只野鸡,兴冲冲送来,却看到张光宗和同村的林雪梅抱在一起亲嘴儿,原主一下子就炸了,冲上去要撕扯,就被张光宗狠狠一把推倒,脑袋磕到桌角,就这么嗝屁了。 然后她就来了。 林宝月心中啧啧两声,斜眼看着那边。 张家母子三人还在商量。 张光宗道:“为今之计,只能等天黑把她抬出去,悄悄丢到蘑菇崖下面,假装是她失足跌落……” “哎,对啊!”张青芝娇俏拍手:“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哥哥聪明!这柴火妞天天搁那儿走,掉下去有什么奇怪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婆子也道:“那就这样!青芝赶紧去跟雪梅丫头说一声!叫她千万别说漏了嘴!” 张青芝答应一声,飞奔着去了。 陈婆子转头看了一眼,林宝月早迅速闭上了眼睛,陈婆子道:“光宗,你去歇着,别出来了,晦气得很!” 张光宗道:“我去小树林看书。”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林宝月,飞也似地出去了。 室中安静了一会儿,陈婆子低声叨念:“你也别怪我们,我们光宗,可不是你一个乡下姑娘配得上的……是你自己担不起这福气!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快步出去,啪一下关上了屋门。 林宝月冷笑一声,这才慢慢爬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她来了,头疼恶心的症状轻了许多,出去撕逼是撕不了,搞事情,约摸是够用了。 她来回一看,从窗台上找着了火折子,正要找个引火的东西,却忽然心头一动。 乡下堂屋,两头都是住人的,陈婆子就住堂屋西边。 林宝月过去翻了翻,很快就从陈婆子的枕头边,摸出了一个小布包,里头是一个小元宝,两块碎银子和十来枚铜钱,她收进怀里,觉得张家不可能只这么点钱,又来回找了半天,终于从床底下找到一个罐子。 林宝月打开一看,就吃了一惊。 里头居然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二十两的,这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啊!! 明明这么有钱,却天天过苦日子,从原主手里抠那仨瓜俩枣的,怎么不抠死她们呢? 林宝月二话不说全拿了,脱下鞋子藏进了鞋里。 下头还有一对金耳环,一个玉坠子,咦,这玉坠子好像还是原主送他的呢! 她也都收了。 把罐子放回去,痕迹清理掉,这才用火折子点了个纸筒,从窗子扔出去,扔进了柴堆里,不一会儿,就冒起了一缕轻烟。 柴都晒焦了,一点就着,到时候满庄人都过来救火,倒要看看,张家人咋解释她一个大活人头破血流躺地上! 等等,主要还是张光宗! 他娘和他弟、妹,全都没啥心眼儿,所有的坏主意都是他出的! 就算现在她改变了剧情,张光宗也可以说他不知道,毕竟,他去小树林看书了嘛! 林宝月灵机一动,又撑起身子,沾着自己后脑的血,在自己胸前划出了一个字“殺”! 原主不识字,他家人也都不识字,倒要看看张光宗怎么撇清! 此时, 窗外的火,已经毕毕剥剥烧了起来。 天太旱,烧得太快了,墙和地面立马就热了,林宝月热得根本躺不住,血都要煮成毛血旺了,想起来看看火况,结果刚撑起身子,门就一下子开了。 陈婆子一脚迈进来,一眼看到她起来了,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宝月也是一呆。 四目相对,林宝月隐隐听到外头叫嚷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 但陈婆子大概是真吓着了,老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对屋里的温度和外头的声音,全都毫无反应。 林宝月当机立断,大叫一声:“别杀我!!” 她就像一个奇行种,猛然翻身,手脚并用爬向了陈婆子,并且狂野甩头,把沾了血的头发甩过来遮着脸,一路滴答着血,吓得陈婆子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林宝月看到观众已经聚到了大门前,当场演技全开,声音凄厉:“别杀我!我不会告诉别人张光宗跟别人亲嘴了!我再也不敢缠着光宗哥了,我要回家!别杀我!别!杀!我-----” 正狂奔过来救火,就直面了这恐怖一幕,并且听到了惊天八卦的众人:“啊?!” 第002章 棋逢对手互飚演技 陈婆子吓得惨叫连连,连滚带爬,拼命往后退。 外头被吓到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不住尖叫。 倒是后头几个人冲进门来,挥舞着大扫帚去灭火了。 天太旱火太大,火舌直接卷到了厢房,连张光宗的房间都被烧着了。 但在巨大的八卦面前,大家连半个眼神儿也不舍得分给火势,连救火的人都忍不住一边挥舞大扫帚一边扭头看着这边,眼珠子锃亮。 有人上前把堂屋门扒拉开,惊魂未定:“你是……月丫头?” “嫂子救我!”林宝月颤颤抖抖伸手,手上全是血,那叫一个触目惊心:“救救我!!” 妇人吓得又往后一退。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赶忙上前,双手抱住林宝月,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月丫头,你这是咋啦!快,快请大夫啊!” 早有人跑着去请大夫,也有人跑着去给林家报信。 林宝月全身发抖,紧紧缩在老妇人怀里:“大娘,我怕!!” 陈婆子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连忙道:“你们上我家来干啥?月儿这是磕了头,神志不清了,来来月儿,婶婶扶着你,你们都回吧!” 林宝月一声惨叫:“走开!别碰我!!” 林家村八成以上都姓林,沾亲带故,当然还是帮着自家人的,再说还想听八卦呢! 立马有人拉住了陈婆子:“老张家的,你就别吓她了!月丫头莫怕,出了啥事儿,你尽管说!” 林宝月演技绝佳,抖抖索索抱住大娘手臂,宛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今儿逮了只野鸡,想送来给光宗哥,进了家没人,我听着屋里一声尖叫,还以为是青芝,赶紧进屋,结果就见光宗哥把一个人按在墙上亲嘴!” 林宝月搞事情,很注重细节。 比方说这会儿林雪梅她娘还在,又是同族的,她就先不提林雪梅,不然吵吵起来,就打断她说事情了,也不方便集中仇恨。 林宝月续道:“我问光宗哥,咱可是订了亲的,你咋能跟旁人亲嘴儿,光宗哥让我滚,我没滚,他就狠狠一下子把我推桌子上了,我后脑勺撞桌子上,晕死过去了,结果一醒过来,就听到他们一家子在说话!” 她一指陈婆子,剧喘了一声,哆哆嗦嗦,带得大家也紧张起来。 她道:“光宗哥说我没气了,怕我家人来闹腾,不如到晚上把我扔蘑菇崖下头,假装是我自己跌下去的……我吓死了,不敢动弹,就躺着装死,想趁没人逃回家,就叫婶婶把我堵门口了……” 她一边说,众人就不住吸气,从没听过这么吓人的事儿! 陈婆子大呼小叫,拼命想打断,却叫人扯得远远的,嗓子都叫哑了。 林宝月哭道:“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敢缠着光宗哥了!放我回家!” 抱着她的妇人,是她二爷爷家的大娘,是实在亲戚,立马指着陈婆子骂道:“老张家的,你们丧良心啊!你们家承了林家多大的恩,八辈子都还不清,结果你家光宗还敢对不起月儿,还敢害人性命!真真是畜生不如!” 众人也纷纷指责。 陈婆子吓坏了,语无伦次:“我没,我不是……” 林宝月缩在大娘怀里,心里冷笑。 是啊,张家本来就承过林家的大恩。 张家是几年前逃难来此的,落户村里,日子艰难。 因为原主的爹很擅长打猎,不知怎么被张父盯上了,张父求着原主的爹教他打猎,熟起来后,林家也偶尔接济接济张家。 结果有一次遇上了野猪,原主的爹为了救张父,被野猪牙捅破了肚子,脸上身上全被撕扯地面目全非,还没到家就死了。 据张父说,他临死之前,拉着张父的手,让张光宗好生待原主……这就是张家人口中的挟恩求报! 可,要知道…… 林家起初根本没这个意思,这本来就是张光宗诱导的! 之前林家接济张家,只是乡里乡亲的情份,多了没有。 自从张光宗三撩拨两撩拨的……张光宗是读书人,会装杯会说话,长得又好看,原主一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可不就上了心? 两人一亲近,两家的关系才跟着亲近起来。 自此,张家买的地,林家人年年帮着种帮着收;张父生病,也是林家跑前跑后,请医问药;张光宗念书,林家也时常砸锅卖铁筹银子接济他。 日常的帮忙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把张光宗当女婿,能这么掏心掏肺? 在林家看来,这事两家早已有了默契,只等着原主及笄就成亲了。 林老爹临终前,应当只是遗憾没能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成亲,才说了这么一句。 憨厚老实的林家人哪能想到,张家从头到尾都是想白嫖! 他们想就这么暧昧着,占着林家的便宜,等张光宗考中之后不了了之……从没想过负责。 林老爹的死是个意外。 因为林老爹临终这句话,张家憋屈认下了原主这个媳妇。 张父活着时待林宝月其实还挺好,但,张光宗可委屈坏了,尤其张父没几个月无缘无故猝死了,他们更是觉得,林老爹根本不算救了张父啊,张父还不是没命了? 咋滴,救个人还包售后?无病无灾保活三十年? 再说了,就算没有救命之恩,这几年的照应都是喂了狗? 张家就是畜生不如,没得洗! 混乱中,村医先过来了,大娘赶紧把林宝月抱进屋把脉,一进屋,看着地上一大摊血迹和隐约的人形,大家更是唏嘘不已。 虽然有点害怕,可八卦精神还在。 好几个人忍不住去看桌角,果然桌角有血,还沾着头发,连桌腿上都淋漓着血,看着实在吓人。 村医也检查完了,道:“正正地跌到了百会穴,这可是人身最不能碰的穴位,又流了这么多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难得。日后可得好生养一阵子,万万莫要操劳,留下病根不是玩的,我也不敢下药,得找好大夫看看……” 众人又是一通唏嘘,纷纷怒骂张家。 就在这时,张光宗标志性的公鸭嗓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张光宗是个读书人,村里人对他还是有三分尊重的,见他回来,怒骂声登时一停。 然后他装模作样询问,陈婆子哭着跟他告状,村里人也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张光宗面露震惊,急步进来:“宝月,你没事吧?” 哟,这演技……棋逢对手了哟! 要换了之前的舔狗林宝月,被他搭句话,早激动得小脸通红啥都忘了。 可如今,林宝月面露惊恐,卖力表演:“啊啊!你别过来!别杀我!!” 张光宗只能停住脚,用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看着她:“宝月,你没事就好,真是吓到我了……”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仪态翩翩拱手:“诸位,宝月出事,我也难受,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每日上午都在小树林看书……我根本没在家啊!” 张光宗那个酸文假醋的劲儿,特别唬人,大家一时不敢说话,互相看看,心里明显疑惑了。 有人小声道:“月丫头是不是看差了?” 有人道:“这种事儿还能看差?” 林宝月暗暗挑眉。 是的,张光宗平时都在小树林看书,不少村里人上山时会看到。 今天是林雪梅家里要给他订亲,她着急忙慌来找张光宗,然后邪魅狂狷的男主吃醋了,把小青梅按墙上壁咚…… 扯远了,总之,没人看到,就没人能证明张光宗扯谎。 林宝月果断拉小青梅下水了…… 她“悲愤”道:“光宗哥,你明明就是跟雪梅姐在屋里亲嘴儿,你怎么能不承认?要不咱问问雪梅姐!” 人群一静,大家都转头找。 藏在远处的林雪梅惊慌摆手:“我没有,我没有,你别胡说……”一边转身就想跑。 林宝月抬高声音:“雪梅姐!我明明听见你说了,你家里要给你订亲了,光宗哥说不许订,他会负责的……” 林雪梅一下子顿住了脚。 第003章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是啊,她如果死不承认,就要跟旁人订亲了! 落下这么个名声,她再与旁人订了亲,能得什么好! 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势应下来! 虽然名声不好听,可,这样才有可能跟光宗哥在一起! 林雪梅慢慢转回身,眼带希冀:“我……” 张光宗无奈似地摇了摇头,抬高声音:“宝月!你这次闹得过了!这种话怎能乱说!我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这是要坏我的前程?” 林雪梅脸色一白。 她听懂了,刚迈出来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她的命不值什么,哪能因此误了光宗哥的前程? 林雪梅抿了抿唇,下了决心,大声道:“我没有!林宝月,你咋能胡说八道?你要我说多少回,我前天是来找青芝的!我都没跟光宗哥说话,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我一个姑娘家,马上就要订亲了,你这么坏我名声,这是成心想要我的命啊!” “是啊!”张光宗摇着头一脸不赞同:“你与我闹气,怎能牵扯无辜的人!” 林雪梅顺势抽泣起来。 我特么的……这啥夫啥妇一搭一档的,还真要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不过也不奇怪,青梅本就是这样的人设。 乖巧娇俏,心有灵犀,能领会男主的意思,又什么都肯为他做,为他死都无怨无悔! 对渣男来说很贴心,可对她这个受害者来说,不就是个杀人递刀的伥鬼? 林宝月大声道:“你嘴都被他咬破了,还说没亲嘴儿!” 林雪梅完全下意识地一摸嘴! 林宝月就这么看着她,呵呵一声,旁人立马犯起嘀咕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林雪梅一下子就慌了:“我……我没有!我没有!” 她根本不知道还能说啥,慌里慌张看了张光宗一眼,扭头就跑了。 张光宗眉头狠狠一拧,就要张口。 林宝月抢着开口,大声道:“张光宗!” 张光宗一怔转头,林宝月一字一句:“张光宗,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回来过,没有推过我吗?若你撒谎,就叫你爹泉下不安!永世不能投胎!” 张光宗脸色一变。 读书人最重声名,拿亲爹发誓十分不妥,若事后证明他扯谎,更是一辈子的黑点,洗都洗不白那种。 林宝月催促:“敢不敢,一句话!别磨叽!” 张光宗沉了脸,眼带警告地看着她:“宝月!别闹了!咱们吵几句嘴,怎能牵扯泉下的老人!” 林宝月冷笑:“这不是吵嘴,这是我的命!人命关天,你扯句谎就想蒙混过关?你若不发誓,我就去报官!我非得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张光宗一顿,然后他抬高声音:“好吧,报官!” 他这么痛快要报官,林宝月反而迟疑了。 看他这态度,肯定有门路啊,这年头的衙门,可不像后世那么公平公正! 林宝月面上丝毫不虚,大声道:“报官!现在就去!” 她在旁人搀扶下,慢慢下了床,亮出了杀手锏,“我一定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随着她下床,身量舒展开,胸前的字也显现出来,张光宗瞳孔猛地一缩。 旁人也都看见了,纷纷道:“月丫头衣裳上是个啥,咋看着像个字儿?” 林宝月一脸茫然地低头:“不知道啊,我早上出门时还没有……” 村医过来看了看,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旁人纷纷问:“老叔,这是个啥字儿?” 村医道:“是个‘杀’字,杀人的杀!” “什么?!”林宝月“震惊”抬头:“张光宗!你好狠!你杀了我还不算,还要连我的魂儿一起杀了?” 演得太兴奋了差点叫成顾北城。 人群登时哗然。 这种邪法是乡下人最怕的,所有人全都满面惊骇盯着他,不止一人退后几步,心里瘆得慌。 张光宗也惊住了,脸色发白。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察觉情形对他不利! 他自己知道自己没写,可谁会相信?这才叫百口莫辩! 人群猛然一静。 张光宗面如土色。 谁知,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道:“月儿!月儿!” 原主的娘亲叶婆子狂奔着进来了,连手里的野菜篮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林宝月当场泪如雨下,扑进她怀里:“娘亲!!” 叶婆子急搂住她,一搂一手血,吓得掉下泪来,乍着手不敢摸:“月儿,我可怜的月儿啊!你没事吧?吓死娘了!” 后头两个嫂嫂也提着野菜篮子,跑得气喘吁吁,旁人连忙帮着解释。 随听着,叶婆子就气炸了肺:“张光宗!你这个畜生!我家月儿一片真心待你,你居然这么对她!你怎么下得了手!” 张光宗脸色一变。 他咬牙道:“大娘,我真没动宝月一指头……” 他抬起红红泪眼,脉脉看着林宝月,“宝月,全是我不好,可就算我有错,你闹这么一场也够了,我们以后还要做夫妻的,再闹下去,两家可就难看了,你总要为以后想想啊……” 他眼中写着祈求,话意却分明是威胁,还以为眼前是那个爱他爱昏头的大舔狗呢! 梗着脖子认死理的人,不可怕。 发现形势不对立马改换战术,能屈能伸的人,很可怕。 不愧是未来能当摄政王的腹黑男主! 林宝月心里迅速思量。 报官,不知渣男底牌不敢报。 杀人这事又是各执一词,车咕噜话来回说,一时找不到人证! 林宝月毕竟是个伤兵,纠缠不了太久,当机立断道:“谁要跟你做夫妻!我可不敢跟你这种杀人犯在一起!不定哪天就被你弄死了!娘亲,我要退亲!我要跟他退亲!” 叶婆子咬着牙道:“退亲!现在就退!不但要退亲,我闺女是在你家跌成这样的,你们得出药钱!” 瞧,连亲娘,都不信张光宗是凶手!以为是她自己跌的! 可见原主平日有多不靠谱,可见张光宗素日装的有多好! 张光宗深情看着林宝月:“闹成这样,终究是我们有缘无份,可不管怎样,我永远记得林伯伯待我家的恩惠,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也会把你当妹妹的。” 呕!! 渣男怎么这么恶心? 林宝月不吐不快:“谁要当你的妹妹!你记着我家的恩,所以逼我一个小姑娘进山打猎,养活你们一家子??别说你不知道,猎物可都进了你的嘴!就算不是我打的,你看看我家有一个能上山打猎的不!恶心玩意儿!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当别人都是二傻子呢?” 林大郎前年应兵役走了,林二郎去年也应兵役走了,后来林老爹又去世了,家里只余了娘亲、嫂嫂和长年病着的三哥,按理说,谁都没有上山打猎的本事! 不挑破的时候,大家还没多想,这一挑破,大家看张光宗的眼神儿,又变了变。 张光宗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没再纠缠:“你如今气头上,我不跟你吵,娘,把林家的礼还给他们。” 乡下订亲,仪式简单。 张家给了一对银镯子,林家还了两杆笔,事情就算成了。 叶婆子道:“还有药钱!!我们宝月受了大罪,得好生养着……” 她还没说完,张光宗就道:“娘,再给林家二十两银子!” 叶婆子的话,一下子就咽回去了。 毕竟二十两在乡下,确实是一大笔钱了。 陈婆子虽然不想给,但她一向听儿子的话,翻了个大白眼就去拿钱。 林宝月心中暗叫不妙,朗声道:“不用了!不稀罕!你家的银镯子抵了药钱,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一句话还没说话,就听陈婆子一声尖叫。 第004章 我才是主角光环在我 陈婆子抱着罐子跑了出来,声音直发抖:“光宗!银子没了!咱家的银子叫人偷走了!” 张光宗也吃了一惊! 他怀疑的眼神儿,迅速在众人脸上掠过。 林宝月先声夺人,大声道:“不想给就别给,别儿子装完大方,当娘的又装模作样,要赔银子了就说丢了,谁信啊……” 张光宗忽然道:“是你!” 林宝月一顿。 张光宗紧紧地盯着她:“一定是你!是你把银子拿走了!只有你有机会下手!” 啧! 说真的,林宝月对这个男主,还真有点儿佩服了,别的不说,他有脑子啊。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离谱也是真相。 今儿她是仓促上阵,张光宗也是,他能反应这么快,着实算是个很精明厉害的人物了,以后对上他,要更加小心才是。 林宝月脸上怒道:“你有毛病吧?我哪知道你家的钱放哪?” 张光宗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转头:“娘,周婶,平婶……” 他接连叫了几个与他家关系亲近的妇人:“劳烦你们帮我找找宝月身上,宝月许是负气偷了我家的银子,但我们一家人也要吃饭的,不能让她拿去,只要能找到,我一人给你们一两银子!” 这大荒年,村里日子本来就过得苦,重赏之下,那几个人互看了几眼,也没怎么犹豫,就扑了上来。 她们嘴上道着歉,与这边几个人一番撕扯。 叶婆子和两个嫂子全都有人架着胳膊,叶婆子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气得破口大骂。 林宝月心说这男主也忒果断了!对形势的判断也很到位,他显然非常明白,若是今天放她走了,银票就很难拿回来了。 这一仗是她输了,喵喵的好憋屈啊! 此时,大嫂子们的手,已经摸到了她身上,七手八脚一通摸,啥也没摸到。 林宝月:“……???” 难道是刚才表演太投入,掉了? 张光宗一直紧紧盯着,还指着她的鞋子:“鞋里呢?” 立刻就有人脱掉了她的鞋子,结果鞋里那几张银票,也是不翼而飞。 林宝月:“……!!!” 她内心五分惊讶三分窃喜十八分得意……果然,她才是主角!! 光环在我!!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慢慢抬起头,用屈辱至极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够了吗?要不要我全脱了,让你看看?” 她眼泪汩汩而下,“张光宗,你们娘俩唱这出大戏,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张光宗已经彻底傻了,都忘了装模作样了,张大嘴巴一脸猪样。 陈婆子也傻了。 连帮忙的妇人也讪讪地。 他们是为了银子,这会儿银子没到手,还办了这种事…… 人都是不舍得怪自己的,大嫂子们立马冲着张光宗去了:“你说说你,还读书人呢!办得这叫什么事!你们家啊,真真是那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连叶婆子这种老实人,都生了大气:“你们这是要逼死我的月儿啊!求求哪位去请族长过来一趟,我们老林家孤儿寡母的,要叫外乡人欺负死了!” 好几个人跑着去了,不一会儿就请了过来。 林家族长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只是年纪大了,轻易不管事了。 他坐下静静听完了,就问:“林枳家的,这事儿你想咋处理?” 叶婆子抱着闺女,泪如雨下:“老族长,我月儿太苦了,张家这伙畜生,拿我月儿当驴使,如今又害她性命……自打我家老头子走了,张家就不把我家人当人看了……” 林宝月也呜呜哭着。 老族长捋着胡子直叹气。 林老爹林枳是个好猎手,在村里人缘很好,好些人跟着他学会了打猎,远的不说,就连林雪梅他爹,也是跟着林老爹学出来的,当年遇狼时,林老爹也曾救过他。 所以才说,这世上记恩的人太少了,遍地都是白眼狼! 好一会儿,叶婆子才勉强止了哭,仍在哽咽:“我们要与张家退亲!张家把我月儿的头,打了这么大一个血坑坑,流了这么老些血,让他赔药钱!” 二嫂子忍不住道:“咱家这么多年照应张家,月儿小小孩儿,天天给张家送东西,之前是亲家,就不说什么了,既然如今不是了,这些也都得还来!” 林族长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张光宗:“你怎么说?” 张光宗低着头,垂眼站着,表情冰冷……咋说呢,就是bgm要配“莫欺少年穷”的那种形象。 他沉着嗓子道:“林族长,林家与我家有恩,宝月在我家受伤,是我的错……我不会推托。这样好了,亲事退了,订亲的镯子不必退,除此之外,我再赔林家二十两银子。” 林家族长唔了一声,“再加十两吧。” 张光宗咬咬牙根子:“行,那就三十两,”他顿了一下:“但我家的银子,真的被偷了,要等过一些日子才能给。” 老族长慢悠悠道:“我自然信你,你写个欠条,半个月之内,就给林家送过去吧。” 张光宗一窒。 林家族长淡定捋了捋胡子:“月丫头好险才逃得一命,你看看她身上的血!这得赶紧请大夫啊!你是读书人,前程金贵,早些了结此事,你也好专心向学。” 林宝月脸埋在娘亲怀里,嘴角微勾。 族长才是人老成精,他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害人性命,衣裳上这字就是铁证,你要敢赖账,我们可要往外说喽! 张光宗咬牙应下了。 对乡下人来说,别说三十两了,就算三两银子都够买条命了,毕竟如今这年景,真把姑娘卖了,也就三五两银子。 大家顿时就涌起了……林宝月这伤受得值,张光宗大概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有啥误会呢,哎哟哟叫我受个伤给我三十两我也愿意啊……诸如此类的想法。 人性从来就是如此。 于是,恰在此时,林宝月缓缓抬脸,凄然道:“银子能还,我爹的命呢?能把我爹爹还我吗?” 她嚎啕大哭,叶婆子也失声痛哭,两个嫂子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村里人纷纷抹起了眼泪,连老族长也不由得连连叹气,觉得她们家如今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以后还得多照应照应才是。 张光宗低头写着欠条,听着这边的声音,气得脸都青了。 今天真是事事不顺!处处不顺! 他们一家经历过逃难,见多了生死,本来不觉得一条人命有什么,失手误杀林宝月之后,他甚至松了口气,以后总算不用再被她不要脸纠缠着了。 可没想到,她居然没死! 不但没死,还长本事了,还敢反驳他! 他不觉得林宝月有这个脑子,可叫她一张臭嘴瞎吧啦的,他的名声一定差了许多!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在林宝月胸口写下杀字,又偷走他家银子的人! 是谁?究竟是谁? 这看不见猜不到的敌人,着实叫他心惊肉跳。 第005章 族里出了个纵火犯 那边,众人劝慰了许久,林家人才缓缓收了泪。 张光宗把欠条双手奉给老族长,老族长眯眼看了看没错,这才交给了叶婆子,一边道:“遇上难事,便来找我,族里不会不管你们的。” 叶婆子连忙谢了。 老族长又向众人道:“林枳是咱村里最能干的人,多少人承过他的情份?如今林枳不在了,家里孤儿寡母的,大家得闲就搭把手,总不能眼看着他们叫外乡人欺负了,你们说是不是?” 外乡人什么的,这话是点他呢? 张光宗恭谨垂头,心中怒火熊熊,拳头捏得紧紧的。 一个穷乡僻壤的老头子,居然敢这么对他! 等他科举有成,必雪今日之耻!! 林宝月遥遥瞥了他一眼。 套路看多了,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姐来了,要是还能叫你科举有成了,姐真枉称商界大白鲨! 她趁人不备,拉了拉嫂子:“二嫂,那野鸡是我拿来的,可别忘了带走。” 二嫂子立马应了一声,过去灶房门口,解下野鸡,闷头抱着就走。 林宝月瞧得直叹气。 这一家子人啊,实在是太老实了,拿自己东西还心虚,顺手都不知道牵个羊! 你都进了人家灶房了,都不说米面了,哪怕你多抱罐子盐也行啊,当着族长和这么多人,张家人还敢跟你撕扯不成? 结果你抱了鸡就走了,占便宜都不知道占! 但她也没多说,由着村里人一路送她们回家。 一直到了家门口,林宝月才回身,一字一句:“我知道大家不信,可我说的全是真的……我真的看到那两人亲嘴儿,然后我被张光宗推倒,差点死了,张家人也真的商量着要把我扔到山崖下头,装成我自己跌下山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她抬起手,“若我有半个字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众人微愕,下一刻,林宝月身子一晃,昏了过去。 她是真的晕了。 演完最后一场大戏,撑着的劲儿泄了,就昏厥了过去。 这叫啥,这叫盖棺定论,给今天这事儿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这一幕,给朴实的村里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之后,不光张家,连林雪梅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等林宝月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林宝月定了定神,脑内复了复盘,主要是在想,她的银票呢? 下一刻,脑海中滴答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林宝月,欢迎回到月赚赚。】 林宝月的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 月赚赚,是她用全部身家打造的购物平台! 仿全息沉浸式逛街购物,她自认超越桃宝宝和拼夕夕的存在! 平台上线一个月,成交额过千万亿,他们喝了一场庆功酒……一醒来她就穿越了,所以,她的购物平台也跟着过来了? 穿越前辈诚不欺我,果然穿越必送金手指! 林宝月立马意识进入,熟门熟路点开个人空间看了看。 果然看到银票玉坠子什么的,全都在里头,林宝月伸手一拿,就拿在了手里。 哇哦! 幸好她为了打造全息感,把个人空间设置了休息室的样子,如今完全能当随身空间用啊! 林宝月喜出望外,仔细看了几眼,又放回去,点开“钱包”看了看余额。 当时她放了几万块搞测试,但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里头只有三百多块。 林宝月试着点进了一家包子店,三块钱买了一个包子,购买成功之后,她伸手一拿,手里立马就多了一团圆乎乎的东西。 太好了,饿不死了! 林宝月脑内一声欢呼! 就在这时,外头一道声音传了进来:“……可把张光宗给气舍了……” 嗯? 气舍了是本地方言,意思就是气死了。 林宝月精神一振,翻身坐起,推门出去,正好听到二嫂子在说:“张光宗向来最会装模作样的,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林宝月兴致勃勃凑过去:“展开说说?” 二嫂子正在摘野菜,一回头还吓了一跳:“月儿,你啥时醒的?” 小侄儿豆宝一下子跳起来,过来扶着她,一直扶到小板凳上坐下:“姑姑!你没事了吧?” 林宝月拍了拍他小脑袋,一边笑答:“刚醒,没事了,张光宗咋了?二嫂快说说。” 二嫂子一个迟疑,悄悄瞅着她的脸色。 大嫂子在旁边,正抱着小侄女拍觉,也悄悄瞅着她脸色。 林宝月一琢磨就懂了。 原身是个顶级恋爱脑,对渣男爱得深沉,在大嫂二嫂看来,这退了亲,她不得寻死觅活?打听他就是没放下啊! 林宝月立马演了一波:“嫂子,你放心就是,我都死过一回了,好些事情早就想明白了!张光宗就是个没良心的畜生,我现在看见他都害怕!不光害怕还恶心,哪还有半分情意?” 所以你有啥说啥,有八卦千万别落下我! 二嫂子信了,连忙道:“你是不知道,张家遭了报应了!”她一边说着就笑出声,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张光宗啊,他嘿嘿嘿嘿……” 豆宝急了:“娘亲,你一直笑我们啥也听不见!姑姑,我说吧!” 豆宝虽然只有六岁,但他是个小人精,小嘴叭叭的。 当时慌张之下,不管是陈婆子,还是张光宗,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着火了。 再说这大旱天,火又不是用水扑灭的,不知道啥时候火星子蹦进屋了,就在张光宗房间慢慢烧了起来,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半个房间都烧塌了,大家七手八脚扑了半天才扑灭。 张光宗一看满架子的书都烧没了,就开始发疯,问是谁放的火…… 大家一听就不高兴了。 他们出了大力,光火就救了两场,一家子还赔上了一个大扫帚呢,不说谢礼吧,起码得捞个情份,结果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敢情还怀疑上他们了? 于是就吵吵起来了。 后来张光宗冷静下来了,又说可能是林宝月放火,毕竟当时屋里就她自己。 其实这个吧,还真叫他给说中了。 结果林家族人更不高兴了,好几个人指天誓日,说我们亲眼看见林宝月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被你娘摁在了门口,你敢把这种罪名扣我们宝月头上,我们跟你没完! 这倒不一定是为了林宝月,而是同族的人本来就会互相维护,要不然族里出个纵火犯什么的,全族的名声都会受影响,族里姑娘出嫁更要受影响,这都是本能。 所以到最后张光宗只能憋屈道歉,才把这事了了。 林宝月直听得哈哈大笑,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她道:“死渣男!活该!老天有眼!” 豆宝猛点头:“活该!老天有眼!” 林宝月哈哈笑着捏了捏他小脸,瘦巴巴的手感一点也不好。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娘亲呢?” 第006章 配你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 二嫂子忙答道:“出去借银子了,村医说你这病得请好大夫,用好药,好生养着,要不然要留病根的。” 林宝月不由收了笑。 自从爹爹走了,这个家真是三灾八难的。 爹爹前脚下葬,后脚,娘亲就生了一场大病,花了不少银子,借了好几家。后来小侄女也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救回来,三哥的病也得长年吃药……真是满村儿能借的全都借遍了。 娘亲在爹爹活着的时候,漂亮爽利,站出去人人夸赞,这才短短半年,就熬成了一把骨头,头发都要全白了,可其实古人成亲早,娘亲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岁啊!! 林宝月无声叹气。 二嫂子已经摘完了野菜,笑问:“月儿,饿了吧?给你留了粥,还打了鸡蛋呢!” 这会儿大旱缺水,二嫂子手也没洗,对着搓了搓,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就去灶下端了出来。 林宝月借着天光,往碗里一瞅,当时就差点吐出来。 真不是她矫情,可是大半碗带着碎菜叶子和鸡蛋渣的糊糊,真的很像呕吐物,连味道都像! 就在前一天,她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还在五星级大酒店吃鲍鱼龙虾和牛,今天就让她吃泔水,她实在接受不了! 可看旁边小侄儿不住咽着口水,甚至连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小豆花也在咂巴嘴儿,显然,这一碗糊糊,已经是林家的顶级美食了。 林宝月连忙道:“姑姑不饿,豆宝吃吧。” 小豆宝吓得往后一跳,双手乱摇:“不用不用,我怎么能跟姑姑抢东西吃!” 小孩儿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林宝月捋了捋记忆,才发现,这就是这个家的日常。 据说原主出生时全身青紫,险些活不下来,养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所以从小到大,在威严老父亲的身体力行和管控下,全家老小全都宠着她,没人敢跟她抢吃的。 也因为父亲哥哥们,一直就是坚定地这么做的,所以嫂子们连酸言酸语都不敢有,就连孩子们都是从小就知道让着姑姑,成了这个家的常态。 所以家里这么艰难了,原主还天天贴着婆家,嫂子们居然从来没跟她掰扯过。 林宝月一时百感交集。 但感动归感动,吃不下还是吃不下。 被大中华美食惯坏的嘴,真没有吃辣白菜还一脸陶醉的本事啊! 正纠结着,外头,叶婆子回来了。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表情愁苦,走路都拖着脚有气无力,整个人都要垮了似地,却在看到院中的林宝月时,迅速扬起了一个笑:“月儿醒了?” 林宝月赶紧上前扶她。 叶婆子不由分说,反手扶住她,硬扶到凳子上坐下:“乖宝,你伤着呢!可别动了!” 大嫂子已经哄睡了豆花,端了半碗水过来,她是个锯嘴葫芦一样的人,也不吭声,直接悄没声递上,叶婆子接过来喝了,这才慢慢缓过来一口气。 二嫂子问:“娘,咋样?” 叶婆子瞧了闺女一眼,道:“借到了二两银子,反正过两天张光宗会给咱银子,族长和老叔借得可痛快呢!” 二嫂子点了点头,“那就好。” 叶婆子点点头,握住林宝月的手:“乖宝,别担心,明儿娘就进城去给你请好大夫!” 林宝月连忙道:“不用不用,我都没事儿了!真的,我一点也不难受了,活蹦乱跳的,请什么大夫。” 叶婆子看了她好一会儿,一下子就滚了两滴泪下来:“流了那么大的一滩血,咋能没事!娘……娘真是想想都后怕!娘的心肝肉儿,娘的月儿啊!” 她一把抱住闺女就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扑簌簌掉进她的衣领子,林宝月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影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掉,二嫂子和小豆宝在旁边不住的安慰。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大场,就感觉……咋说呢,魂魄归位,整个人都跟原主的记忆融为了一体,之前检索记忆好像在回忆电视剧情节,如今却有了真实感,吃下那碗糊糊都没觉得恶心。 吃完饭,娘亲啥也不让她收拾,立马赶着她回房休息。 林宝月捏着鼻子在旱厕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想刷牙洗脸,结果掀开缸盖儿一看,水浑浑的,缸底一层黄,而且柳枝早都晒脆了,也没法当牙刷了。 林宝月:“……” 林宝月立马回房,关起门,打开商城看了看。 商城当然有普通的牙刷牙膏,但她不想每天都背着人偷偷刷牙,更不想跟一伙不刷牙的人一桌吃饭。 好在商城的货她天天盯,依稀记得有植物牙刷来着? 她搜了搜,果然找着了。 非洲有一种叫“阿洛”的树,木质里含有大量皂质和薄荷油,可以白牙固齿,清新口气,而且还能治疗支气管炎,还可以治疗胃酸和胃肠功能失调。 但阿洛树枝,平台上没人卖,倒是有另一种牙刷树枝,叫米斯瓦克,有人卖。 米斯瓦克牙刷树,木质纤维孔内有乳状分泌物,不需要牙膏就有泡沫,不但能把牙齿刷干净,而且,清凉爽口,防治龋齿,才五块多一根,平时还可以剪成小块当口香糖嚼。 林宝月立马买了二十根,然后按着说明拆出一根,剪掉一点点皮,放在嘴里咬咬咬,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小刷子,沾水刷了一下,虽然味道有一点怪,但居然真的有泡沫! 林宝月立马愉快地买了杯子,刷了两遍牙,找回了文明人的感觉,又买了毛巾,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擦洗了一遍,还把自己的伤口也清洗了一下,喷上药包扎了起来。 可惜她自己不能进去,不然在里头洗澡可有多好! 她还偷偷拿出镜子照了照,虽然不敢用灯看不太清,但总感觉,她长得还不错啊,大眼尖鼻小嘴,顶多就是有点黑瘦呗? 就这,张光宗还看不上? 姐配你八百个来回都不带拐弯的! 啊呸呸呸,姐为什么要去配垃圾!姐只想搞钱! 林宝月拿开镜子,又给自己买了两身样式合适很不起眼的汉服。 她刚才就看过了,因为天旱,洗衣服也成了难事儿,所以原主的衣服都是穿几天,汗湿透了,挂起来晾两天再穿,就连写了血字的,都是这么挂干了,再把干了的血搓下去。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虽然这一点勉强能忍忍,但既然能换,为啥不换换呢? 等换好衣服的时候,她整个人神清气爽,这才开始研究吃的。 家里已经吃了快两个月水煮野菜了,她那碗糊糊都是跟人借了一把粮,再不吃点粮食下去,家里人都要撑不住了。 林宝月挑了些山里能找着的栗子之类的买了,然后又买了些九色糙米,碎米和小米之类的……买了个大收纳箱,全倒出来,搅合在了一起。 糙米本来就有好几种颜色,加上碎米和小米、栗子仁,看起来就很不起眼了。 然后她又买了几个老式的麻布袋,十块钱就能买五个,结实好用又不会露馅儿。 到时候就骗家里说是从老鼠窝或者松鼠窝找的? 要不然就说,是之前打了一只野兔,换来的?还是索性搞个大的,说挖到了人参? 嗯,就人参好了。 于是林宝月又买了二十斤杂粮面,又杂七杂八买了些别的,藏到了床下头。 第007章 吃口水耐劳不可以 娘亲和嫂子都是思维简单的人,随便解释都能糊弄过去,要是爹爹还在,就不好瞒了。 林宝月叹了口气,小心地避开伤口躺平,想在心里捋捋剧情,谁知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因为原身住的是单独的房间,门窗都严实,她并不知道她回房之后,娘亲和嫂子们又商量了很久。 村医说伤着脑袋不是小事,必须得请好大夫用好药,算下来,最少也得准备个一二十两。 可村里人全都借遍了,再说大家手里也是真没钱,实在借不出银子了,所以叶婆子寻思着,能不能找亲家借一点? 叶婆子把这话说出来,两个儿媳妇都一声不吭。 叶婆子停顿了一下,又道:“若不是急难,我也不会跟你们张这个嘴!你们放心,这银子,我也不白用,等张光宗给了银子之后,立马就还了。” 二嫂子小叶氏低着头,小声道:“张光宗,他能真给么?” “他敢不给!”叶婆子咬着牙道:“他一个外乡人在咱们林家村,他不给,族长都不放过他!再说读书人最重名声了,他不给,名声就臭了!他不敢不给!” 小叶氏拧着帕子迟疑。 叶婆子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们出嫁女,跟娘家张嘴艰难,这么着吧,若能借二两银子,还的时候我们多给一分,若能给四两,就多给二分!” 小叶氏微一扬眉,琢磨了一下,道:“娘这么说了,我也不敢说不去,我明儿回家问问吧。” 叶婆子点了点头,拍拍她手背:“难为你了。” 小叶氏乖巧道:“没啥,小姑遭了这么一场灾,我当嫂子的也心疼,能出点银子出点力,哪敢推托。” 叶婆子欣慰地又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转头看向大儿媳。 大嫂子周氏木然坐着。 她家里的情形,与二嫂子家截然不同。 二嫂家里是兄弟多,只有她一个姑娘,壮劳力多所以日子还可以,又只有一个姑娘,所以还算疼爱。 而她家里有四个姑娘,她是老四,生下来又是个姑娘,她娘恨得不行,恨不得当场掐死她,据说直接扔到稻草垛里扔了几天,连口水也没喂,居然也没死,后来旁人看不下去,给捡回来,才又养着了。 后来终于生了弟弟,四个姑娘都当牲口用,平时打水刨地,壮劳力咋干她们咋干,到了年纪就找个出银子多的嫁出去,换了银子养弟弟。 三个姐姐嫁的人,个个都是老的瘸的傻的,她要不是凑巧摔下山,被林大郎给救了,压根不可能嫁给这么好的后生。 就因为这样,她娘天天说养她养亏了,说她嫁了个好汉子得知道感激,以前林大郎在家的时候,她娘就天天来打秋风,直到林家兄弟都去服兵役,公爹也去世了,家里日子一下子不行了,她娘怕她占着她便宜,才不来了。 只是她娘向来嘴巧会装,叶婆子就一直以为她家人还行。 可周氏太明白了,她回家一趟,只会让她娘关起门来往死里骂,连口水也不会叫喝,更别说借银子了。 她一向是个锯嘴葫芦似的人,被婆婆这么看着,整个人更加僵硬,憋了半天劲儿,才低声道:“小姑不是还有一对银镯子,能不能先当了,应应急……” 叶婆子急了:“不成!” 她急得站了起来:“那是月儿自己的东西!月儿小姑娘家家的,大难不死,再不留些东西傍身,他爹在天上都闭不上眼!若真要讲理,这赔的银子,也全都该是我月儿的才是!” 叶婆子加重语气,“老大家的,你也别说我偏心,我跟老头子是疼月儿,可也没动过你们一文钱。你摸摸良心,你的嫁妆,我有没有跟你要过一回?你们小两口儿平时赚的钱,我也都叫你们放自个儿手里,如今你倒来攀我闺女的梯己?” 周氏惨然闭了闭眼。 其实叶婆子,真的是个好婆婆。 当初她一文钱的嫁妆也没有,是林大郎置办了,假充她的嫁妆,让她面子上好看的,婆婆自然知道,可是也从没跟她算过,平时待她也好,要不是被逼急了,如今也不会说出来。 可这些东西,早被她娘三闹腾两闹腾的拿走了,如今她手上,是真的一文钱也没有了啊! 周氏没有说话。 叶婆子还想说什么,忍了忍也没再说,就挥了挥手,叫大家都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灌了碗菜汤汤,三个人就各自出门。 叶婆子也是要回娘家借钱的,她和小叶氏是族亲,都姓叶,家在小叶村,婆媳俩就搭着伴先走了。 而周氏家住在落婴坡,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周氏给闺女换了身衣裳,抱着出来,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从给林宝月留的饭里,悄悄舀出来一勺,放进了闺女的饭食里。 小豆花香得直咂巴嘴儿,吃完了还恋恋不舍地啃着勺子。 周氏亲了亲女儿的发顶,把她放在大簸箩里,嘱咐豆宝看着妹妹,然后就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豆花虽是三岁了,但向来怯糯,打小几乎没说过话,此时却不知为何,小声小气叫了一声:“娘亲!” 周氏脚下一顿,想回头,可迟疑了好半天,还是没回,又拖着脚,慢慢地往前走了。 直到日上三竿,林宝月才迷迷糊糊醒了。 一醒过来,就觉得全身软酥酥的,整个人满血复活。 看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林宝月赶紧起床,一推开门,就见小豆宝不知从哪儿嗖得一下蹿了过来:“姑姑,你醒了?” 林宝月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飞一般蹿到了灶房:“我给你热粥!” 林宝月赶紧过去了。 豆宝才六岁,这么大的孩子,搁现代还在上幼儿园,让一个幼儿园宝宝伺候她,她真丢不起这个人。 但豆宝动作利索极了,三两下子就把火拨了起来,又掀开小锅的盖儿搅了搅,还回头朝她呲牙直乐。 小孩儿虽然黑,长得却很漂亮,一双大眼精乖机灵,那睫毛长得,隔老远都看到扑扇扑扇的,只是太瘦了,头大身子小,就跟个小猴子一样。 林宝月心里叹了口气,寻思今天一定得找由头把粮食拿出来,让家里人都吃口饱饭。 小孩儿很快就把粥倒了出来,正舔着大勺上的汤水,里外舔得干干净净,然后直接往锅里一放。 林宝月双眼大睁呆滞当场:“……” 她只想知道,之前的粥,譬如昨晚的,是不是也经过了这么一个流程? 吃苦耐劳她可以,吃口水耐劳她不!可!以!啊! 别说别人了,她自己舔的她也嫌弃啊!! 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早知道有一天会穿越,我一定停下那双吐槽种田文女主矫情的手!! 第008章 兄弟盼穷亲家盼富 傻小孩儿笑嘻嘻看着她:“姑姑,你快喝呀!可香啦!”一边说一边还咂了咂嘴儿。 林宝月挤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朝他招招手。 豆宝的小脸一凑过来,她就给他嘴里塞了一块花生酥。 她昨天买的,纸包的那一种,一斤才十块钱,这种传统糖在现代已经很少有人吃了,但对这时候的小孩儿来说,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小孩儿直接就惊呆了,大眼瞪得溜圆,就想吐出来看看,林宝月立马捏住他嘴:“不许吐!不许上手拿!” 豆宝乖乖点头儿,大眼里写满了幸福,吸溜着口水,含糊道:“姑姑,哪来的糖?” 林宝月笑着拍了拍他大脑袋,没有多说,坐下假装吃饭。 幸好小豆宝没有盯着她吃,而是忽然想到什么,跑去了旁边树下头。 林宝月这才看到,原来豆花正乖乖坐在大簸箩里,小小一个不说话也不动,就像一个布娃娃。 豆宝把手指头伸进嘴里,抠了一大块糖出来,带着口水塞进了豆花嘴里,豆花美滋滋咂巴着,朝她哥弯着大眼笑。 林宝月:“……” 她长出了一口气,跟他道:“豆宝,你带着豆花出去玩会儿吧。” 豆宝一个迟疑:“可是奶奶说,叫我在家看着你。” 林宝月道,“我又不出门,有啥好看的?一会我就回屋躺着去了!放心!” 豆宝自己也挺想出去玩会儿的,立马抱起妹妹:“那行,那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一边一溜烟就跑了。 林宝月松了口气,先去把大门关好,别起来,然后赶紧跑去刷了牙,回来坐下,顺手买了几个包子一瓶矿泉水,一边啃一边继续翻商城。 商城里除了瓶装的矿泉水,也有20l的大桶水,但最便宜的也要三十块左右,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先买了两大桶,买完自动进入了个人空间,她正想往外拿,结果居然拿不出来。 林宝月吃了一惊。 她迅速坐正了,开始找说明书。 商城这种玩意儿,既然给她了,不可能忽然就不让用了,也不可能忽然就故障了……顶多有门槛,归根到底还是要让她氪金! 身为一个奸商,她有这样的自信!不就是氪金么,来啊! 可千万……别那啥啊!! 提心吊胆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 一级商城只开启“粮油调味”版块,每天跨时空进、出各限一次(不可累计)。 消费额度达到一万,可升级到二级。 二级商城在原有基础上,开启“果蔬生鲜”版块,每天跨时空进、出各限一次(不可累计)。 消费额度达到十万,可升级到三级。 三级商城在原有基础上,开启“日用百货”版块,每天跨时空进、出各限二次(不可累计)。 ………… 一大串升级说明下头,有一行小字: (注:各级商城每天售进售出不限次数,使用个人空间不限次数。) 这可真是,尽显奸商/资本家本色啊! 也就是说,你可以疯狂买买买、也可以疯狂卖卖卖,但是全都要放在中转站(个人空间)里头,想拿出来或者放进去,每天是要限制次数的,而且今天不用明天作废,要到四级之后,才可以累加,可以攒着防备万一。 林宝月正在研究,屏幕上一行彩字划过: “好消息,好消息!现在注册月赚赚,新用户注册首日不限次数、可享受商城全版块购买,现在就开启您愉快的购物旅程吧!” 林宝月:“……” 我可去你的吧!我愉快个屁啊! 林宝月看着手里的包子,真真是欲哭无泪。 怪不得昨天她可以买牙刷买衣服!拿进拿出好几回! 奸商!欺诈!欺负我现在没有反诈app啊? 注册首日不限版块不限次数你倒是说啊!!一天只能拿取一回你早说啊!这一行提示这么重要,昨天你是一点没打算出来刷啊!! 我不对我有罪,我怎么就贪图享乐,非得买几个包子吃呢?浪费我一天的次数!! 现在可怎么办? 幸好昨晚买了粮食,可,没有干净的水!! 要用不知道多久没刷的锅!不知道几个人舌头舔过的勺!哪怕让她吃龙肉,她也吃不下去啊! 林宝月立马开始思考,要怎么钻空子。 她想起来,个人空间是休息室格局,类似于酒店单人房,是有洗手间,也有洗手台的,昨晚刷牙既然能接水,那说明水是可以出来的。 林宝月试着用意念把水往外引,但,引不出来。 林宝月停下想了想。 现在,她已经明白,这个月赚赚不是她的月赚赚了,但做为一个亲手建起购物平台的人,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漏洞,她能钻。 她买了一根长长的管子,接到水龙头上,然后找“通道”。 既然东西能取能放,那个人空间、和商城、和外界,都一定各有通道。 林宝月试了门,试了窗,甚至试了下水道……最后,从旋涡地垫处找到了。 水哗地一下喷了出来,因为今天的次数用完了,管子头不能出来,感觉就好像凭空出水一样,好处就是,是可以调整高位和位置的。 林宝月先把水龙头关了,然后迅速开始洗刷刷。 先用水缸里的水,把锅碗瓢盆一通刷洗,然后又用空间里的自来水刷了好几遍。 这大旱天,家里凭空多了水,当然有风险,但世上啥事儿没风险? 搞风投的人从来不怕风险,权衡一下,合适就干,不合适就算呗! 反正现在她觉得,要在这儿生活,最最基本的舒适度,是一定要有的,为此,她乐意冒一点险。 好在林家有一个好处,篱笆扎得又高又密,外头看不见家里在干什么。 爹爹是个有见识的人,他生前常说“兄弟盼穷、亲家盼富”,人性就是会攀比会嫉妒的,就算亲兄弟也未必会盼着你好,一百个人里头摊上一个发坏心的,就不一定会出啥事儿。 所以他做事向来低调,把篱笆扎高了,在家做些什么,打猎打到什么,就没人天天盯着看,就少是非。 如今也方便了林宝月。 她稀里哗啦一通清洗,洗出来的水也没有浪费,全都端到后头去浇了菜地,然后把所有能装水的地方全都装满了,这才腾出手来,开始刷大缸。 大缸很大,她这个身体才十四,够都够不着底儿,只能把缸横过来,整个人钻进去刷。 正嘿哟嘿哟刷得带劲,就听一人道:“你在干什么?” 林宝月吓了一跳,身子一抬,一头撞到了缸壁上,捂着脑袋慢慢转身看时,就见一人一手扶着缸沿,正蹲在缸口,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林宝月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的手臂好长啊,整个身量好舒展的感觉,个子一定很高。 下一刻,她才想起来他是谁。 第009章 谁家的狼崽子 他是爹爹捡回来的孩子,算是她的四哥。 他因为生出来是六指,被他的爹娘当怪物给扔了,后来被她爹爹捡回来了。 那会儿三哥才出生两个多月,捡了他,就当家里多了个儿子,就这么吃着娘亲的奶,跟三哥像双胞胎一样,一天天养大的。 因为爹爹说捡他的时候看到了长庚星,所以就顺着林家的字辈,给他取名叫林长庚,是正经上了族谱的义子。 据说,爹爹的本事,就他学得最好,连大哥都比不过,而且他多出的那根手指也很灵活,小小年纪,连珠箭准头好得很,旁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嘲笑他,反倒是羡慕得多。 结果在家里好好地养到十一岁,叫他的亲爹娘听说了,天天来纠缠闹腾,讨东西,抢猎物,又死活不承认当初扔了孩子,非说是爹爹偷的。 林长庚是个早熟的孩子,搞清楚事情之后,直接就跟着他们回去了。 当时村里有不少人骂他没良心。 可其实,他心里打着主意,听说回去之后,把他家里折腾地鸡飞狗跳,在家啥活儿也不干,打了猎也从来不往家拿,家里一点光也沾不上,还得伺候他,没几天就闹起来了,然后就天天闹,赶他他还不走。 几年后他爹死了,他娘改嫁,他又回来了,但也没再住在林家,而是自己住了一间老屋,倒是天天过来帮忙。 尤其是三哥生病之后,他…… 啊啊啊啊! 林宝月忽然发现,她居然把三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主要原主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天天一起床就上山找东西,几乎不跟三哥打照面儿,所以她居然没想起来! 三哥哥生病下不了床,这会儿就躺在屋里呢! 她洗刷刷半天,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果然,到了一个新地方得自己去踩点儿收集信息,不能只依赖原主的记忆啊,主要原主的记忆除了渣男刻骨铭心,别的简直就没啥了啊! 她思维飞转,但在林长庚眼中,就是她呆呆看着他出神。 林长庚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林宝月伸出手:“四哥,你拉我一把。” 原主是不叫他四哥的,乍一叫,林长庚不由挑眉,沉默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提住她小臂,把她提了出来。 林宝月整理着湿哒哒的衣裳,一边瞅了瞅他。 这孩子的气质,还挺狼崽子的。 他身量修长又挺拔,手长脚长的,又是个清俊凛冽的长相,皮肤黑,眉眼锋锐,眼瞳更是格外黑,眼神儿犀利,是一种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又成熟又有少年感。 而且古人这种少年感,跟现代高中生那种明亮的少年感不一样,是一种沉淀的少年感,特别有味道。 此时他正别着脸,不看她,也不说话。 林宝月后知后觉想起来湿身是不是很失礼? 结果看了看自己,也就湿了一点膝盖和袖子啊! 于是就笑着跟他道:“四哥,你来找三哥的?” 林长庚点了点头,这才举步往里走。 因为三哥天天躺在床上,怕生褥疮,毕竟也是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家里女人给他打理不大方便,所以林长庚每天都会过来一两趟,给三哥翻翻身,揉揉腿。 林宝月也不方便进去,把他送到门口,想了想,又端了一盆水过去,去自己房间拿了擦身体的巾帕,然后推开门,把盆子端到了门口:“四哥,麻烦你给三哥擦擦身。” 林长庚嗯了一声。 幸好天气很热,要不然还得烧水。 出来之后,她定了定神。 她刚才把大门别住了,旁人不会随便进,她压根没料到林长庚会来。 来就来了,倒也没事儿,幸好她也想到会有意外,早就把锅碗瓢盆装满水了,这会儿又把粮食袋子提进了灶房,这才继续爬进去刷缸。 刷了个差不多,又倒水冲了两遍,林长庚就出来了,把盆子放在一边,直接拿了扁担,就要去挑水。 林宝月连忙叫住他:“四哥!不用挑,我家有水,我刚都滤出来了,就是刷刷缸。” 村里本来有三口井的,已经干了两口,如今只有一口井还有水,天天排长队,打来的水还是浑的,她辛苦刷缸,可不是为了再倒浑水进去的。 林长庚犹豫了一会,放下担子,道:“水在哪儿?” 林宝月看了他一眼,就道:“来,正好你跟我帮帮忙,我们先把脏水倒了。” 林长庚也不吭声,两人就合力,把缸扶起来,咣咣晃了半天,然后把水倒了出来,在她的坚持下,又用清水刷洗了两遍。 然后她们一起,把那些盆盆桶桶的水,倒回缸里。 两人你来我往,一挨近了,林宝月就听着冷冰冰的小酷哥,肚子叽里咕噜一直在叫,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饱饭了。 她看了他一眼。 小酷哥脸红了。 林宝月肚中暗笑,抹了把脸上溅的水,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干活。 等两人一趟一趟,全部倒完,还没把水用完,满缸澄清澄清的。 林宝月看着,长长吐出来一口气:“啊,总算舒服了。” 林长庚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看着他格外漆黑的眼,她刚才被打断的记忆,又一下子连上了。 为什么林长庚回来之后,非要搬走,宁可住破屋也不肯在家住? 是因为原主对他说过一句话。 他刚回来时,家里人格外照顾他,原主不高兴了,私下里跟他道:“你别在我家,你又不是我家的孩子,你家的人还找过我家的麻烦,你怎么有脸赖在我家的!” 林长庚当时就掉了泪,然后死活非要搬走,但并没跟林老爹提过半句。 从此林长庚和原主,私下里几乎连话都不说,原主也不肯叫他四哥。 林宝月也是服了。 虽然说被宠坏的孩子,来一个外人抢夺父母宠爱,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可林长庚那时候都十六了,干活能当大人用了,人家明显是记着林家的恩,回来报恩的啊!不是为了占你家便宜的! 原主说出这种话,不光是不善良了,主要也蠢,再说林长庚小时候没少照顾她,亲兄妹一样长大的,不过是中间几年没见,怎么就全忘了? 林宝月脸上笑吟吟:“四哥今天辛苦了,你坐会儿,我请你吃饭。” 林长庚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态:“不了。” “你坐着!不许走!”林宝月道:“我大难不死,今儿我家要庆祝一下,你走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叫你。” 林长庚仍是道:“不用了。” 一边转身就走,林宝月拉都拉不住。 第010章 来都来了 林宝月当场捂住头,仗伤行凶:“啊,我头疼,头疼头疼!” 把林长庚给吓得,立马跑回来扶住她:“你没事吧?疼得厉害吗?” 林宝月故意摇摇晃晃,假装站不稳,林长庚双手扶着她,然后她抓住他手臂,“被四哥一扶,似乎好一些了,咦,四哥的手居然会治病诶!” 林长庚:“……???” 老实孩子林长庚完全没想到她是在逗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的脸看:“现在好些了吗?” 林宝月半天没回答。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道:“四哥,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觉得前尘往事大梦一醒,如今才终于清醒了,你懂不懂那种感觉?” 林长庚欲言又止,半晌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一直盯着她看。 林宝月软着声音又道:“我小时候很蠢,办过一些糊涂事,说过一些糊涂话……给四哥陪个不是。四哥哥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了,好不好呀?” 林长庚微怔。 半晌,他慢慢松开手,沉声道:“爹爹待我恩重如山,几辈子都还不清,不论你们怎么待我,我都绝不会记恨的。” 林宝月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知道对一个半大孩子来说,那种话,就是在心上划了一刀,可能一辈子不会愈合……值得一个很郑重的道歉。 可问题是,那是原主的锅啊! 她是个不喜欢吃亏的性子,占原主的身体不是她要占的,替原主道歉她就有点不大乐意,所以说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以后慢慢处着,慢慢化解就是了。 她笑着招招手:“那四哥帮我烧火。” 林长庚点点头,在灶前坐下,熟门熟路地把火拨开。 林宝月赶紧把锅架上,淘了米放进去,开始和面,趁着林长庚没抬头,还悄悄加了一点发酵粉,准备稍微醒一会儿,毕竟死面馒头不好吃,也不好消化。 原身并不常干这种活儿,林宝月就更甭说了。 她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属于那种三天三夜连轴转不觉得辛苦,但一顿吃不好就很烦躁那种,赚钱就为了一张嘴,发达之后家里厨师从没少于四个,自己轻易不下厨,所以十分不熟练。 好不容易揉完了,林宝月长出了一口气,“四哥,你看着火啊!” 林长庚嗯了一声。 林宝月喝了太多水,跑去上厕所。 林家之前是养过猪的,这会儿已经没了,但厕所还是在猪圈里。 农家旱厕,简陋极了,就两条木板搭在那儿,一踩上就颤颤的,下头还怪深,看着就吓人,那味儿就更不用说了,更别说,擦屁股还用厕筹!厕筹!竹条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本地不缺竹,所以厕筹用完就可以扔,不是重复用的…… 不然她真的宁可死一死了。 就这种日子,到底为啥还总有人想穿越啊? 但, 有四个神奇的字,能安慰所有大中华人。 来都来了。 林宝月用上了偷偷买的纸,迅速解决完迅速出来,一直到出来之后,才敢大口呼吸。 然后她慢慢走回来,想了想,去屋里看了一眼三哥。 林三郎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林长庚刚给他擦过身,一张俊脸上干干净净,鬓角头发整整齐齐。 他本来就白,又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更多了几分苍白,衬着漆黑的眉眼,那种病美人的破碎感,简直了,照面那一瞬间都有点惊艳到她了。 三哥打小就漂亮,而原身跟三哥长得很像,只是比三哥黑一点,捂白了比三哥还漂亮!等开放了护肤版块还可以买护肤品。 只是三哥这病……商城要升到六级才能买药,还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病,只能从长计议了。 林宝月欣赏了一会儿病美男,也没有吵醒他,就悄悄出去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林三郎静静地张开了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凝眉。 林宝月回去洗了手,把馒头蒸上,就坐下跟林长庚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又等了一会儿,豆宝才抱着妹妹回来了,满头大汗,一进门就嚷嚷:“姑姑!姑姑!我回来啦!” 林宝月应了一声,豆宝飞一般冲进她的房间,又出来:“姑姑!你在哪儿!” 林宝月只能放大声音:“在这!” 她站出来往外走,豆宝一头冲过来,十分惊讶:“姑姑你咋在灶房?四叔你咋也在?是不是我回来晚了?哇,好香啊!姑姑你在做什么!” 小屁孩儿,一说一大串,林宝月连个话缝子都插不上。 然后豆宝又猛闻了两下,伸手就想去掀锅盖:“到底是啥啊?咋这么香呢?” 林宝月拍开他手:“去洗手!” 豆宝咧嘴,“洗手干啥,我手又不脏……” “不行!”林宝月道:“以后吃饭都得洗手,不然容易生病。” 豆宝还想说啥,林宝月瞪他一眼,豆宝立马乖了,跟着她过去,林宝月舀了水来,豆宝惊呼:“好清啊!哪来这么清的水?” 一边直接双手捧起来,就喝了一口。 林宝月:“……” 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豆宝皮实得很,也不叫痛,嘻嘻笑着:“我洗,我洗就是了!” 然后他也不用她再说,自己撩着水,把小手小脸,胳膊什么的全洗了,还拉过小豆花,也给她洗了一遍。 脸一洗,小姑娘脸都白了两个度。 才三岁大的孩子,身上虽瘦,脸还是有点肉的,跟豆宝一样的头大身子小,顶着一头呆毛,小眼神儿懵懵懂懂的,怯生生的,看着就可爱。 林宝月对幼崽崽还是很喜欢的,尤其不需要自己生也不需要自己养,但又是自家的不怕出事,没事可以玩一玩这种崽崽,她最喜欢了。 于是立马抱过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小豆花乖巧等亲,表情还有点儿小害羞,萌得林宝月不行不行的,于是又亲了一口。 那边林长庚掀锅看了看,拿出盖帘儿想起锅。 林宝月立马道:“洗手!” 她就是矫情了咋滴,外头她管不了,家里的卫生习惯一定得扳过来,扳过来她日子才能过舒服,才能有心情搞事业,顺便收拾渣男。 林长庚什么也没说,过来洗了把手,熟练地起锅捡馒头,看着一个个大馒头冒着腾腾热气放在盖帘上,豆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口就想说话。 林长庚对他摇了摇头。 豆宝是个很机灵的孩子,立马狂点头,迅速跑过去把大门别上了,而且还飞奔进屋,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大蒲扇,狂把香气儿往后头扇,因为她家左右都有邻居,后头没有。 第011章 不要脸的赔钱货 这傻小子,林宝月看得笑出声。 看小豆花眼都不眨地盯着看,小嘴都在裹呀裹,明显也馋得不行,就盛了一点米汤出来,吹凉了喂了她几口,又掰了一小角馒头,也吹凉了,塞她小手里,让她自己拿着吃。 豆花立马就跟个小松鼠一样,弯起小身子,两只小手手捧着,一点一点咬着吃。 豆宝把头凑过来,大眼锃亮:“姑姑,哪来的粮食?” 林宝月低声道:“小孩儿别瞎打听!吃就是了!” 她把刚才掰下的那一半馒头给他:“快吃!” 豆宝小表情纠结了一下,看那模样还想推让推让,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还有那么多,这才接过去,小心地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 林宝月转头跟林长庚道:“四哥,你也吃,吃完帮忙去喂三哥。” 林长庚表情平静道:“我不饿。” 林宝月暗暗啧了一声,这么大的小屁孩儿,面子大过天,真是天塌下来都有嘴撑着。 林宝月笑道:“哥,我求你吃行不,求求你尝尝我的手艺!” 豆宝也凑上去劝他:“吃吧四叔,说不定这是个梦呢,自个儿梦里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吃醒了你得后悔死!” 林宝月笑出声,这孩子还挺逗。 看小豆花那一点快吃完了,她又探身拿了一个,仍旧掰了一角,把余下的塞给了林长庚,他就低下头,慢慢吃了。 其实还是没大醒好,不蓬松,有点硬,但杂粮面馒头有种粮食香,啥菜也不就,几个人就吃得香甜极了。 豆宝问:“姑姑,你咋不吃?” 林宝月半开玩笑地道:“我这不早上起晚了吗?自己开了小灶,这会儿吃不下,你放心吃你的,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那倒是。” 小屁孩如是说。 林宝月:“……” 她看怀里的小姑娘一直嘟嘟囔囔,吃两口嘟囔一句,就仔细听了听,结果小姑娘一直在很小声叫:“娘亲、娘亲、娘亲……” 叫得林宝月也有点急了,看了看天色,心说娘和嫂子,怎么还没回来?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外头忽然有人道:“枳婶子,在家吗?” 豆宝赶紧藏馒头,林长庚也在抹嘴,林宝月迟疑了一下,把豆花放在林长庚膝上,走出去看了看,是同族的一个嫂子。 林宝月笑道,“嫂子,我娘没在家,有事没?” 那嫂子连忙道:“月丫头,你可好些了?” 林宝月早已经提前想好了说词,笑答道:“好些了,说也奇怪,昨儿真觉得整个人要死过去似地,难受极了,今儿醒过来,却跟没事人儿一样,身体也清爽了,心里也亮堂了,伤都不咋疼了,我正觉得奇怪呢!” “那敢情好!”大嫂子笑道:“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月丫头,你以后没准要转运头了!” 林宝月笑道:“借嫂子吉言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离得近的人听到了,也出来掺和了两句。 大嫂子才道:“也说不上有事,我刚从村北头蘑菇崖那儿回来,碰上远哥儿媳妇了,站山边边不知道干啥,跟她说话也不搭理,看着脸色也不大好,掉了魂一样……我就寻思过来问问。” 林宝月一愣。 她大哥叫林长远,她这是说的她大嫂子。 蘑菇崖山势陡峭,又是个石头崖,没长啥东西,村里人其实并不常去,原主是因为要避开村里人去渣男家,所以才经常从哪儿绕着走,也所以,渣男才说要把她扔那山下头。 大嫂子去那儿干啥? 她送走了那人,转头问豆宝:“大娘和你娘她们,不是去挖野菜了?” “不是吧!”豆宝道:“我娘说,要跟奶奶和大娘一块儿,回娘家借银子,走的时候没挎篮子!” 林宝月一皱眉。 ……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落婴坡。 周氏被亲娘连推加搡,推出了大门。 大门随即在她面前狠狠合拢,隔着篱笆门的枝叶,她嫡嫡亲的亲娘,压着嗓子警告她:“你这个赔钱货,再敢回来打秋风,老娘打断你的腿!” 她弟弟烦躁的声音传来:“娘,别搭理那个乞丐婆子!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好好!”娘的声音满是疼爱:“娘给你做糖醋排骨!!” 周氏宛如泥塑木雕,木然在院门前站了半晌,一直到闻见了甜甜的味道,才惨然一笑,慢慢转身。 糖醋排骨啊! 就光听这个名字,她都忍不住要全身发抖……她怎么配听到这么富贵的饭食。 她长到十五岁,从没吃过一口肉。 是一直到嫁进婆家,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儿的。 她在家时,还没灶台高,就要天天帮弟弟做饭,弟弟爱吃甜,家里又有“嫁”出好几个姑娘的银子打底,日子是真不错,供得起弟弟隔三差五吃肉,十天半月吃回糖,甚至个把月,就能吃一回最最富贵的饭食,糖醋排骨。 那个味啊,又酸又甜又有肉香,闻着都馋人啊,口水哗哗的! 有一回,她实在馋得狠了,悄悄把溅到锅台上的一滴糖拈起来,正想送到唇边,就叫她娘瞅见了,骂了一嗓子,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她踹得实在太狠了,她的头都跌进了灶口,火把头发燎着了,吓得她在地上哭喊打滚,胡乱拍着自己的头,听着她娘在旁边大骂她不要脸偷嘴吃,骂她八辈子没吃过东西,骂她一个赔钱货怎么配闻糖味儿…… 打那之后,她看见娘就打哆嗦,弟弟把饭扔地上她也不敢吃。 看都不敢看一眼。 她娘说,她可把她给驯出来了。 那是她娘,唯一一回提到她名字的时候,这么高兴。 她怕娘,怕得厉害,她知道今天娘不会给她银子,可是,她就是想试试。 她也不敢要家里的钱,就想让娘,把这些年从她手里拿走的钱,给她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她婆婆待她跟亲闺女一样,头一回张这个嘴,她一文钱也拿不回去,她哪还有脸回那个家! 可娘就是不给。 她娘说了,我养你这么大,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有脸问我要银钱! 要不是你不要脸勾搭了汉子,嫁给邻村的癞子起码能多卖十两银子,能供你弟弟吃一年肉! 过不下去?过不下去就对了,不要脸的赔钱货,不配过好日子! 你不活了?不活你就去死,给老娘死得远远地,别脏了我老周家的地! 周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可不论走多快,走多远,哪怕她跑起来……她娘那骂声,还是跟个湿抹布一样裹着她,满头满耳朵,心肝肺,全都灌得满满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看着眼前的山崖。 她娘让她死得远远的,那这里够不够远了? 娘家回不去,婆家又没脸回,少一个人吃饭,她的小豆花,是不是就能多吃一口饭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朝着山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第012章 糖醋排骨 身后有人一把抓住了她,拖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周氏呆怔一刻,猛然转头,就见小姑子正笑吟吟看着她,叫了一声:“大嫂!” 周氏脑子混乱一片,直愣愣瞪着她,也没啥反应。 林宝月若无其事,双手抱住她胳膊,挎着就走:“大嫂,豆花可是念叨你一上午了!赶紧回家吃饭啊!” 周氏这会儿脑子根本不转,只本能地迈着步子跟着,林宝月笑吟吟地道:“大嫂,给你个好东西吃!” 一边说着,就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林宝月买了好几种糖,都是挑纸包装不起眼的那一种,给她的这种是老式话梅糖,酸酸甜甜的味儿一入口,周氏当时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醒过神来了,喃喃地道:“糖醋排骨?” 林宝月笑道:“酸酸甜甜,糖醋味儿是不是?可好吃啦!” 周氏傻笑了一下,低下头掏出帕子,就想把糖吐进帕子里,带给孩子吃,林宝月连忙按住:“家里还有,我给豆花留了,大嫂你吃就是啦,不值钱的!” 周氏慢慢地把手放下,好半天,才轻声道:“月儿。” 林宝月转头:“啊?” 周氏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低下了头,又成了平时那副老实巴脚的样子。 林宝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只隐约知道大嫂的娘是个重男轻女的,但这种事情不会让没成亲的小姑娘接触,所以她真不算了解,也不知道大嫂回娘家借钱会如何。 但她是个第六感比较强的人,听了族里大嫂的传话,总觉得不对劲儿,就出来看了看…… 这一看,是真吓着她了。 周氏这神情,这状态,妥妥是要寻死。 周氏是个死心眼的老实人,根本没那么多想法,这种人寻死,不能劝,因为她这会儿钻了牛角尖,你劝她,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好在她买了糖。 这个时候,一辈子没吃过糖的人,真不在少数。 所以,一块糖塞过去,那种强烈的幸福感,下迷两三岁,上迷七八十,而且她这块糖,好像还误打误撞解了周氏的什么心结? 只要把这个情绪岔过去,一般就没事了。 林宝月扯着大嫂子往前走,一边继续东拉西扯逗她说话,周氏虽不开口,却也偶尔会轻轻嗯一声回应。 林宝月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 她迅速转头,就见张青芝站在路边,正死死地盯着她看,满脸怨毒。 一见她转过来,张青芝立马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丑八怪!不要脸!这会子都活蹦乱跳了,昨儿还装死骗我家的银子!我非得跟我哥说,让他永远别搭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她自觉得这威胁可太给力了,一边说着,就得意洋洋,一脸等着看她怎么哭的样子。 张青芝在外头,天天装得跟个大小姐一样,一到她面前就满嘴喷粪,污言秽语。 林宝月看看左右,没有人,立马就过去了。 仇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不顺手报复一把,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机会? 张青芝还瞪着一双不大的眼,想继续骂人,林宝月二话不说,一脚就把她踹路下头去了。 张青芝完全没有一点点防备,嗷地一嗓子就滚了下去,然后骨碌碌一直滚到了底,疼得整个人都蜷成了虾子。 这边可是蘑菇崖,遍地都是石头,大嫂子刚才站的那儿最陡,但这边也挺高挺陡的,虽然摔不死,但绝对能摔个浑身青紫。 大嫂子吓了一大跳,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看左右,慌忙就想拉着她跑。 林宝月笑着推开她,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慢慢走过去,张青芝刚缓过那个疼劲儿,抬头怒骂:“你这个丑八怪,敢推我,我非得告诉我哥……” 她猛地息了声,看着她手里的石头,咬牙道:“我不信你敢打我……” 一听这话,林宝月立马就把石头扔下去了。 张青芝猛然一避也没避开,石头砸到她胸前,疼得她嗷一嗓子又蹲下了。 林宝月又挑了一块大点的,仍旧蹲在那儿,笑吟吟看着她,张青芝满脸怨毒,却真的不敢再出声了。 林宝月笑嘻嘻地道:“你说说你,尖嘴猴腮绿豆眼,长得跟个耗子成精一样,怎么好意思骂别人丑八怪?这满村儿谁能比你丑?你骂丑八怪自个儿不心慌?” 张青芝破防了:“你才……嗷!!” 林宝月一石头扔下去,当场把她砸得头破血流。 张青芝惨叫连连,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林宝月转头又找了一块石头,笑眯眯托着:“想好了再张嘴,别一天天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们家想把我扔下蘑菇崖,不就是图这儿清静么,那我把你砸死在这儿,又有谁会知道?” 张青芝吓得打了个哆嗦,哭都不敢哭了。 她经历过逃难,见过生死,所以在林宝月“死了”的时候不当回事,还敢跟她哥说笑撒娇,但当这个“死”人成了自己,她又比平常人更害怕,因为她以己度人,真的相信她会这么做! 林宝月笑道:“来,说说,谁是丑八怪?” 张青芝比狗还服贴,脸上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丑八怪,我错了,宝月,全都是我不懂事说错了话,你别生气,我给你磕头,我给你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她真的开始磕头,哆哆嗦嗦,一下一下。 林宝月啧了一声,放下石头,眼角余光留意着周围。 虽然这边人少,可大中午头的,大家也得回家吃饭了,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啊! 没人,她这戏怎么往下唱? 她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大嫂子也看见了,急道:“月儿!咱,咱快走!” 与此同时,林宝月大声道:“青芝!你别这样!你别磕了!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接连说了两次。 远处的人显然听到了,朝这边看了过来,也就在这时,林宝月小声跟张青芝说了一句话。 张青芝猛然抬头,露出见了鬼一样的神情,林宝月随即站起来,头也不回,拉着大嫂就走了。 要知道,张光宗可是主角。 主角可以坏,但不能没底线,就好比他杀原主,也是因为原主纠缠他,又想伤害青梅,他才“错手”杀了她,读者代入主角只会觉得爽。 可张光宗如今只是一个农家小子,在他往上爬的过程中,肯定会有人为他冲锋陷阵、为他手染鲜血,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坏事。 而这些人,将来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被牺牲,少一个给渣男扯后腿的人,也给渣男一个打破原则的理由。 将来还很远,如今,这些已经发生过的坏事,对知道剧情的林宝月来说,全都是可以拿捏的把柄。 经过之前的冲突,她发现渣男有脑子有气运,所以她不敢轻敌,她要各个击破,她要借刀杀人,要……慢慢来。 第013章 团宠小作精 林宝月姑嫂两人一路小跑往回走。 走到半路便迎上了叶婆子,叶婆子一见她们,冲上来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这孩子,你咋出来了!” “我没事了,娘!”林宝月赶紧道:“我真的没事了,我头也不晕了哪哪儿都不疼了,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四哥?要是我还难受,四哥能放我一个人出来?” 叶婆子瞬间就信了,放开手:“也是。” 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嘀嘀咕咕:“虽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后福,还能治病?” 林宝月笑嘻嘻道:“就不能是你闺女叫神仙看中了?” “神仙看中你啥?”叶婆子哈哈地笑道:“看中你懒?看中你在家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林宝月:“……” 亲娘! 虽然说笑,但叶婆子还是硬拉着她去找村医把了把。 一把之下,村医也十分震惊,然后拍胸担保,肯定是没事了。 出来之后,叶婆子喜笑颜开,这下才真放心了。 几人到家的时候,小叶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都顾不上别的,忙不迭问她:“那粮食,哪来的?” 叶婆子也想了起来,赶紧叫人关门,一家人把林宝月围成一个圈,好几双眼眨都不眨盯着她,等她说。 林宝月不慌不忙表情平静,把她无意中找到一根人参,偷偷拿去药店卖了十几两,然后买了这些东西,藏在了哪儿哪儿……讲了出来。 说完了她倾情表演,垂着眼轻轻一叹:“我本来想着,藏起来,每天送一点,还能多见见……”她只说了一半儿就打住了,凄然一笑:“谁知道……” 然后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我如今也想开了,这些东西给他们吃,那就是喂了狗!咱自己留着吃多好!” 一番表演下来,把叶婆子给心疼坏了,大骂了一通渣男不识好歹,嫂子们也不敢再细问,也跟着大骂了一通。 而且这么一来,颇有一种白捡的感觉,大家吃得也不那么心疼。 吃完了大人们揪着豆宝,千叮万嘱莫要跟旁人说。 豆宝满口答应:“奶你放心,爷爷教过我,财不露白,粮食肯定也不能露白!我全都记着呢!” 等大家都消了那个兴奋劲儿,林宝月才把牙刷树枝拿出来,一人分了一根,连小豆花也没拉下,要求大家每天早晚都要刷牙,每次做饭和吃饭前,还有方便后,都一定要洗手。 这大旱天的,家里都是女人,挑水很不方便,林宝月还以为肯定要费一番口舌的,结果家里人居然反应平平,只叶婆子抱怨了一句:“就你事多,老天爷都杠不过你。” 一边又讪讪跟儿媳妇解释:“月儿也是为了大家好,是为了叫咱不闹病的,闹病就要花银子……” 嫂子们都是好好好对对对,满口答应,根本就没人争辩。 哇! 林宝月忽然发现,原来身为一个团宠小作精,也是有好处的。 大家全都习惯了她没事就得闹些妖,几天不闹还有点闪得慌,所以她一整这个,大家不但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会松口气……起码没坏处啊,起码不费钱啊! 解决了最重要的卫生问题,又暂时解决了口粮问题,林宝月整个人都放松了。 知道未来几天不会饿肚子,大家也觉得心里踏实,这才说起借钱的事儿。 这趟回家,只有小叶氏借来了二两银子。 叶婆子回家,只借到了一百钱,周氏不用说,一文钱也没借到。 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 她外公外婆都不在了,小舅舅在一户商人家做管事,一家人住在县城,平时不回来,小叶村只有大舅舅在。 大舅舅是原身最讨厌的人,林宝月回忆了一下也有些窒息。 大舅舅就是那种,本事不大,脾气很大,在他的眼中,这世上所有人都没啥了不起,所有事情他全都看不惯,不论你干什么他都要嫌弃要批评……而且批完了屁都不干,一毛不拔那种人。 她都不敢想,她娘去借这一百个钱,得挨她大舅舅多少数落,想想心里就硌应得很。 林宝月道:“娘亲,我的伤没事了,还是把银子还回去吧。” 叶婆子却道:“老二家的明儿把银子还回去,我下午把族长和老叔的银子也先还了,你大舅这一百钱咱先留着,万一有点啥事要用,手里也不能一文钱没有。” 林宝月沉默了一下。 她手里还有渣男家的银子,但是呢,她不太敢拿出来。 因为渣男张口就让报官,有恃无恐,这说明,他在镇上有人脉。 银票都是有各种印记的,官票私票啊、各种花押标记印章……若真有人脉,要在这屁大的小县城,让人留意几张银票,是很容易的。 包括碎银子也是一样,碎银子是铰出来的,形状不一,若在手里放几天,认得出自己的碎银并不稀奇。 唯一出手危险小一点的,就是那个小元宝。 可现在林家没钱,但凡拿钱出来,就会招人怀疑。 所以她是打算把银票和碎银子,全都卖给商城换钱买粮食升级的,这会儿就不能拿出来给家里。 话说,张光宗在镇上的人脉,会是谁? 势力居然大到,能让他毫不犹豫报官,又敢写下三十两的欠条,半月还清?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情。 要知道,在书里,原主死了被扔下山,根本就没人怀疑! 等尸首被人发现后,张光宗表演了一番痛哭流涕,就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原主的家人痛不欲生,娘亲更是一病不起,不到半个月就去世了。 可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这是一个男频后宫文!男主的红颜知己数不清!小青梅小辣椒白月光应有尽有! 其中,就包括粮商家的刁蛮大小姐胡亭亭。 书里没具体说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难道张光宗现在就已经认识了? 如果是胡亭亭,那倒是说得过去了。 胡家在本地势力很大,还与县丞有亲,胡亭亭又是胡家主的老来女,十分受宠……而且胡亭亭对张光宗无比迷恋,在旁人面前嚣张跋扈,对张光宗却是百依百顺。 嗯,男频后宫文里的女性角色,全都是这样的,疯狂迷恋,无脑倒贴,为男主疯为男主狂为男主杀爹又杀娘…… 今年是个灾荒年,粮价飚升,家家断粮,今年秋收时,粮食再一次颗粒无收,大家崩溃时,胡大小姐来送温暖了。 其间,张光宗对林家另眼相待……嗯,书中把这叫另眼相待,其实并没多给半粒粮,只给了一个笑容,关心了两句。 胡大小姐吃醋了,借给满村人粮食,就是不肯借给林家,还不许旁人接济他们,最后还用粮食与族长谈条件,逼得族长把他们家除族,赶出了村。 书里不知为何没提三哥四哥,只说两个嫂子带着侄儿侄女出门逃荒。 孤儿寡母出门能落什么好,没几天,就全都死在了路上,两个嫂嫂临死前还遭人凌辱,豆宝豆花竟被流民煮着吃了。 他喵喵的,配角的命就不是命了? 腹黑有底线才敢叫腹黑,否则,就是畜生!人渣! 不过话说回来,胡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家家主是胡县丞的堂兄,官商勾结,借着天灾,诱人借粮,等着利滚利还不起的时候,就逼上门去,逼着人卖儿卖女,或者拿地抵债,底子好的姑娘小子,全都卖进了风月之地,逼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然后,男主去府城考院试的时候,就告了胡家和县丞,顺利搏了个好名声,后来得了案首之后,更是声名大噪。 听起来特正直,可实际上呢? 男主一路享受胡家的庇护,吃着胡家的粮,装聋做哑,为虎做伥,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从没做过什么,直到该拿的全拿完了,才把胡家推出来祭天,成就他自己的好名声…… 呸,恶心! 第014章 这孩子也太好哄了 林宝月定了定神儿,道:“不还有张家那对银镯子吗?拿去当了,先还旁人的银子不行吗?” 叶婆子连忙道:“那可不行,那是你压箱底的东西,将来要给你当嫁妆的……” 林宝月小手一挥:“我才不要那家人的东西,恶心死了!我们当了,先把借别人的银子还一点,把舅舅家的也还了,余下的等张光宗还了钱再还。” 小叶氏忽然一拍大腿:“哎呀!” 还把林宝月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叶氏道:“张光宗还没还钱呢,你就出门了,要是他知道你伤好了,不还钱了怎么办?” 林宝月哼笑一声:“嫂子放心,他会还的!” 这钱可是在族长那儿过了明路的,只要张光宗还想在这村儿住下去,他就一定会还,而且一定会当众还,大张旗鼓还! 还完了,再想办法弄回去,那是另一说了。 一边想着,她忍不住朝门口看了一眼。 她刚才砸张青芝可一点没留手,按着她的想法,张青芝回去之后,一定会跟家里人说,若是渣男知道了,一定会来试探的……居然没来? 难道渣男不在家? 不在家也好,张青芝和她娘脑子不好使,若是把这事儿瞒着他,就更好了。 张青芝可不像渣男那么会演,村里很多人见过她在林宝月面前的高姿态,再说了,就算平时是林宝月欺负她,这会儿张青芝被砸得头破血流,居然没找上门来,叫谁看也是心虚。 等日后再搞事情,大家回忆起今天,就会恍然大悟! 一家人正说着话,外头忽有人道:“枳嫂子!在家吗?” 家里人远比林宝月要警惕,饭食早就藏得严严实实,叶婆子拍拍衣裳就出去了:“福嫂子,进来坐!” 这边的人,不管年龄大小,同辈的习惯互相叫嫂子,显得尊重,又因为都是姓林的,林几什么的太多了,所以亲近的,就喜欢提着夫君的名儿叫人。 林福嫂子也没进来,就倚在门前笑道:“我跟你说个事。” 她神秘兮兮伸长脖子凑过来,叶婆子也赶紧凑过去,说八卦的标准姿势,其实声音满院儿都能听清:“雪梅丫头,不是定了邻村一个姓赵的么,那小伙子来过两回,长得也挺俊的,听说都要订亲了……结果不知道是谁,把昨儿的事儿传过去了,今天一早,那姓赵的一家子来退亲,雪梅她娘不承认,最后两家子吵吵起来了,听说那家人把堂屋都给砸了,气冲冲走了。” 叶婆子不由解气:“活该!” “谁说不是呢!”林福嫂子叹气道:“雪梅丫头生得好,屁股又大,本来能说个好婆家的。那赵家有四个儿子,家里壮劳力多,说的又是老幺,老人最疼,脾气也好,可不就嫁进福窝窝里了么,非得去眼馋旁人的夫君,不要脸勾搭,闹出丑事来……” 林宝月在后头听着,忽得心头一凛。 这事儿闹起来,渣男那边必有应对。 张光宗看起来多情,其实十分冷心冷肺,而且后宫文男主,通常不会早婚,最起码也会事业有成时再娶贵女,青梅这种存在,都是用来彰显他贫贱时也有人爱慕的,在这种书中就是一个高级丫环,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娶她,也不会承认与她来往过。 他绝不会允许她坏了他的名声,影响科举。 可对林雪梅家里来说,林雪梅名声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张光宗! 所以,张光宗会怎么做? 林宝月一把抓住林长庚的手臂,小声道:“四哥!” 林长庚转头看她,林宝月示意他低下来,在他耳边道:“你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他用眼神儿询问,林宝月也没瞒着他:“张光宗狼心狗肺,又有野心,他一心考科举,攀附贵女,不可能娶林雪梅的,我担心他会劝林雪梅自尽,到时会说是被我毁了名声,不甘受辱,一死证清白什么的,不会承认他们有来往……而且,一定是今晚!我想去蹲守,最好能再约几个人!” 因为过了今晚,林雪梅家就会去找张家了。 林长庚想了想,也悄声道:“你别管了,我去办吧。这事儿我们家的人,不适合露面,我叫旁人去做。” 这话倒也没错,林宝月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回头我好生谢你。” “我不用你谢。”林长庚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事儿的,张光宗但凡敢出来,肯定能逮他个正着!” 他漆黑的眼中,闪着狼崽子的凶光。 这个记仇劲儿,甚得她心,林宝月手痒想摸摸他头,只可惜她如今是人家的妹妹,只能拍了拍他手背,熟门熟路塞了他一把糖。 林长庚斜了他一眼,傲娇道:“我又不是豆宝。” 却明显很受用,嘴角微弯,站起来就去给她办事去了。 不是,这孩子也太好哄了吧?一把糖就哄高兴了? 林宝月心里好笑,倒也没啥不放心的。 比起家里个顶个的老实人,就冲林长庚回家收拾他亲爹娘的手段,就知道他是个有脑子的,不至于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而且这事儿,至多办不成,也没啥危险。 娘亲她们吃过饭就上山挖野菜了,林宝月则在家“睡午觉”,其实又在研究商城。 她先查了查当天的银价,七块多一克,小元宝卖出去才几百块,太便宜了。 然后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小说背景。 朝代叫大明,好像是架空,仿明的,只把皇帝名字和年号改了改。 名字只出现了一回,记不住,年号么,她记得是把洪武改成了仁武,建文改成了宣文,嗯……现在应该是仁武年间,因为渣男上位至少还要十几二十年,最后渣男是挤掉了那几个有名的文臣,才成了摄政王的,原书中说宣文帝待他如父。 啧,是我永乐大帝不配呗! 不过想想朱棣那个性格,根本不可能有摄政王这种存在,而建文帝……瞬间合理了有木有? 林宝月一边脑内八卦,一边试探着把小元宝以“大明元宝”的名头,挂到了古董收藏版块里,话说这平台,虽然没开放古董收藏的购买版块,但卖出倒是没有限制。 但挂上之后,平台审核未通过,提示“实物与介绍不符”。 林宝月又改为:“不明朝代银元宝”,仍旧提示为“实物与介绍不符”。 如果是这样,那银票不就是一张废纸? 她辛辛苦苦偷……不是,拿到的,是她在这个朝代开始生活的底气!这怎么可以? 第015章 你的邂逅是旁人的蓄谋已久 林宝月想了想,反手就是一个投诉,投诉平台“歧视架空朝代”、“商品鉴定标准不合理”…… 新用户的待遇,向来是最好的,不出一分钟,处理结果就来了,“您的意见与建议已收到……”吧啦吧啦一通套话之后,处理结果为:“架空朝代物品,可按市场价50%收购或上架销售。” 林宝月试探着又投诉了一回,处理结果仍旧没变。 看来这就是平台的底线了,林宝月也不敢闹得太过,就先把小元宝卖了,又卖了一张银票和一小块碎银子。 小元宝是二两的,保存比较完好,平台鉴定为八品,大明元宝市场价七千五到一万五左右,平台收购价格为九千六,50%是四千八。 银票保存更加完好,卖了五万,碎银子只能按银子卖,只卖了两百多点儿。 转眼进帐五万五。 余下的她暂时没卖,金耳环和玉坠子也暂时没卖。 倒是把铜钱放到一边,准备等明天有了次数就一起拿出来,偶尔用用,不起眼儿。 然后她开始研究要买什么东西,一边研究,一边叹了口气。 别人家的商城,都能买人参、买野兔、甚至买野猪,假装是从山上搞的,虽然她们家现在守孝不能吃肉,可是也能卖钱啊! 这个倒好,想买把子野菜,都得等升到二级!寒碜不寒碜啊! 她现在已经花了三百多,距离一万还有很远很远,但现在只开放了粮油调味版块,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多买些粮食、油什么的凑钱数好升级,连调味品都不敢多买!因为买了不敢用! 嗯,等等,油? 她立马点开一个古法压榨花生油的页面……找了几家之后,果然,有一家商品介绍上,有完整的生产流程。 林宝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因为这里是架空的大明,虽然没有穿越小说中很有名的玉米土豆红薯和辣椒,但不太有名的花生却已经有了,林家村种得最多的就是花生。 所以,能不能把榨花生油的法子,卖出去呢? 林宝月在心里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去办。 这会儿她还不宜出风头,最好能低调地拿到钱,不会被人昧掉,不会被人盯上,最好这个功劳,在需要的时候,还能回到她头上…… 嗯,最后一点若是做不到就算了,但是低调拿到钱,是必须的。 她开始细细琢磨。 而此时,张光宗也急匆匆回了家。 张青芝刚哭完一大场,见他回来,就想凑过来撒娇告状,结果一见他的脸色,当场吓了回去,吞了吞口水,麻溜儿回了屋。 陈婆子连忙给儿子倒了茶,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没借到?” 张光宗本来端起茶来要喝,一听这话,重重把茶杯一顿:“我不是去借银子的!” 陈婆子不敢再说,唯唯应着。 张光宗的脸黑得可以。 数日前,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姑娘。 第一眼,他就知道,她爱慕他。 果然,她想方设法地接近他,与他搭话,他暗中打听了一下,知道了她是胡家的小姐胡亭亭。 胡家是大商贾,在本地极有势力,据说还与县丞有亲,若他能得到胡家的资助,那他在考院试之前,不管是钱还是势,再不必为任何事情烦恼。 但,胡家主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想让他资助他,最好的交换,也得是娶胡亭亭。 他不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最好连订亲也不要有,这还不如林宝月这种农家女,能显得他重恩重情,商贾女只会显得他逐利又短视!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在惊动胡家主之前,让胡亭亭对他上心,非他不嫁。 为此,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假装去书坊找抄书的活计,胡小姐立刻跑来要资助他,被他严辞拒绝。 五日后,他便去书坊把自己抄的书送回,果然,被人高价买走,还要把钱分给他,他“察觉不对”,坚持不收,立刻换了一家书坊。 果然,对方的说词就高明多了,说是知道他师从龙门先生,想让他帮忙抄录一份带标注的《诗经》,还编了一个什么人一心向学的故事。 之后,他帮忙抄了一份儿。 总之,几番来往之后,胡小姐明显上了心,又因为他“捡到”了她的帕子,两人还曾说过几回话,他对她也“渐渐改观”。 本来一切都很好,谁知道出了林宝月的事情。 他这些日子多番算计才赚了二百两,莫名没了,还有三十两要赶紧还,只有还了钱,这事儿才能尽快揭过去。 所以他今日带了一张画去书坊。 他在画上颇有天赋,只是因为太耗时间,所以在科举有成之前,他不打算在这上头费心。 也所以,他的画对一个新手来说算不错,但毕竟稚嫩,他就是冲着胡小姐去的,胡小姐素来出手大方,卖她几十上百两不是难事。 胡小姐天天派人在书坊蹲守他,本来应该他一去,就被发现,报给胡小姐,胡小姐自然会来“偶遇”他,顺理成章就能看到画,买走画。 所以他目不斜视地去了。 然后若无其事去卖画……可是书坊看过后婉拒了,他又去了别的书坊,伪装成急着用钱的样子,却被那些书坊的人批得体无完肤! 最关键的就是,胡小姐一直没有出现!! 他真的有些慌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家里丢的银子,想起林宝月胸前那个血字。 所以,难道是被胡家主知道了?是他派人来做的?他禁足了胡小姐?这是对他的警告吗? 一想到这,便越想越对! 除了胡家主,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张光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他娘一直在旁边伸头探脑,好像有话要说,有些烦躁,道:“什么事?” 陈婆子讪讪地笑了一下,就先把林雪梅家的事情说了。 张光宗一听,便不由怒道:“怎么会这样?村里这些长舌妇人,一天天的搅弄是非,当真可恶!” 陈婆子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一天天就会没事找事!” 张光宗问:“雪梅怎么样了?” 陈婆子道:“我不敢露面,怕叫她家的人逮着了,绕到后头去听了听,听着雪梅她爹在骂,雪梅丫头好像一直在哭。” 张光宗面露心疼,叹了口气。 陈婆子瞅着她儿子的脸色,道:“实在不行,就纳了她?她爹也是个会打猎的,又有兄弟帮衬着,日子算是不错,能占到光,雪梅丫头也算乖巧,娶过来咱也不亏,起码多个人伺候你……” 张光宗直接打断她:“鼠目寸光!!我如今一事无成,连童生都不是,没成亲就纳个妾?哪家的高门贵女,会选这样的夫婿?” 陈婆子噎住了。 张光宗直接转身,进了厢房,只留下一句:“什么都别做,我自有办法!” 陈婆子瞅了瞅闺女的房间,忧心忡忡,但也没敢追上去再说。 第016章 你以为万般无奈他在权衡利弊 是夜,亥正(22点)时分,张光宗悄悄离开了家。 因为天旱没粮,村里连狗都没力气叫了,家家都睡得极早,一路走来,无声无息。 张光宗走到一处山坡,便坐下来,开始低声背书。 林家村左近多山,村里地势也错落,这里有一个小坡,近处没有人家,怪石恰好形成了一个u型的弧度,对着林雪梅的窗口,小小的声音,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在逃难的时候,恰好遇到过同样的地势,也因为这地势偷听到了旁人的对话,一家人才能趁乱逃出。 所以他在无意中发现这儿之后,倒是十分庆幸,这扇窗子后头,是林雪梅。 雪梅虽是个乡下姑娘,相貌也只清秀,却贴心娇俏,他十分喜欢……做出这个决定,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但他如今事业未成,不可能给她名份,雪梅一向聪明,一定明白的。 他背书的声音极低,却清晰又坚定。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冲着他跑了过来,投进他怀里:“光宗哥!” 张光宗轻轻搂住她,手掌上下摩挲,缠绵悱恻:“雪梅!” 两人搂抱了好一会儿,张光宗才轻声问:“今日,你家出事了?” 林雪梅哭着点头,低声说了起来,张光宗耐心听着,不住点头,还帮她拭泪,温柔周到,只在她哭得声音略大时,轻轻掩一下她的嘴。 林雪梅哭哭啼啼说完了,低声道:“我娘说,明天要去你家……” 她慢慢地抬起头,哭红的双眼,满是希冀看着他。 张光宗轻叹道:“雪梅,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难道我不想与你长相厮守?可林家与我家有大恩,昨日因为你去找我,林宝月险些死了,闹了那么大一场……” 林雪梅愧疚极了:“对不起光宗哥,都是我不好。” “我怎会怪你?”张光宗声音极小:“可是雪梅,你也知道,我要考科举的,名声极为要紧,若我娶了你,就会名声尽毁,一辈子背着这个忘恩负义的名头,再也没法考科举,一辈子待在这个小乡村,蹉跎一生,我受苦也就罢了,却怎么忍心,让你陪我过这样的苦日子……” 他随说着,林雪梅便忍不住抽泣起来,拼命压抑着声音,仍旧满是绝望。 张光宗声音温柔,不紧不慢:“你我发乎情,止乎礼,其实并不曾真有什么,可林宝月向来任性,把事情闹成这样,不但害了你,也害了我,我真是恨极了她,偏偏承着她爹的恩,没办法对她做什么,是我对不起你……” 林雪梅语无伦次:“没有,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心悦你,缠着你,全是我的错……” 不远处, 藏身篱笆后的林长庚,句句听入耳中,眉头紧皱。 他因为弓箭学得好,在村里颇有几个小弟,今天晚上约了好几个,甚至还叫了林雪梅的三哥,本来是万全的。 但他没想到张光宗心机如此深沉,即便在这种时候,也全都是暗示和诱导,一句可以指证的话也没说。 难道今天晚上,要无功而返? 可是张光宗负了月儿,还差点杀了她,林雪梅家承过爹的情份却见死不救,这两个人,全都该死! 他眼瞳幽深。 张光宗两人并没说多久,一直到林雪梅慢慢止了哭,轻声对他道:“光宗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别……别忘了雪梅。” 张光宗温柔道:“我怎会忘了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天晚了,快回去吧!” 一边就要走。 林雪梅痴痴望着他,也不阻止。 藏在另一处的林雪梅她三哥终于忍不住了,猛然蹿了出来:“你给我站住!” 张光宗猛然一震,迅速加快步子要走,早被林三哥一把抓住,拳打脚踢,林雪梅惊呼一声,扑了上来,跟着来的几个人也全都跑了出来。 天太黑了,人全都挤成一团,拉拉扯扯,没有人注意到林长庚从另一方飞也似地蹿出,混乱中,伸手扯开了林雪梅的衣服头发,还在她脖子嘴上抹了几下。 就连林雪梅自己,满心都是情郎的安危,也没有注意到。 林宝月家离得很远,但她没睡,一直竖着耳朵等着,一听到声音,立马跑出来看热闹。 这边已经闹了起来,聚起来好些人。 林三哥气愤愤跟人说着,但他嘴笨,说不清楚,幸好林长庚找的人,有一个叫刘卷耳的,是个口齿伶俐的,飞也似地说了。 说林三哥晚上总听着这边有声音,怕是闹鬼,邀了他们一起来看,结果就看到张光宗与林雪梅幽会,林雪梅说明天家里人要去张家求亲,张光宗却劝她自尽…… 众人哗然。 张光宗昂然道:“我娘晚上觉轻,听不得声音,所以我晚上时常到这边来背书,绝非……” 一句话还没说话,林三哥扑上去又是一拳:“还敢扯谎!你分明就是故意来勾搭我妹妹的!” “哥!!”林雪梅凄厉大叫了一声,随即伏地大哭:“外人诬我的名声就算了,你是我亲哥,你怎么也这么说我!叫我还咋活!我跟光宗哥,什么也没有!全都赖林宝月!林宝月硬把我们扯到一起,把事情闹大毁了我名声,我没办法,才求光宗哥将错就错,救我一命……你就算想赖上光宗哥,也不能胡说八道啊,你这是成心逼我去死啊!” 林三哥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宝月不由啧啧两声。 青梅唯有在唯护渣男的时候,最会说话,这种时候,可不就需要她这个苦主出面了么? 于是林宝月站出来,大声道:“林雪梅!我上辈子是挖了你家祖坟么,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就算我的眼是瞎的,今天晚上这么多人,眼全都是瞎的,耳朵全都是聋的?都抓现行了还抵赖,仗着你哥疼你,你就往死里坑他,怎么着,你想叫旁人以为是我林宝月逼死你,是你亲哥逼死你,好把你的好情郎干干净净摘出来??你别太离谱!” 句句切中红心,林雪梅哭声猛得一顿。 林宝月往那边走,一边朗声续道:“张光宗招惹了你,占你便宜却不想负责,结果被我撞破了,他不想娶你,就想逼你自尽,全他的名声,还能顺便把黑锅扣我头上……这你也依着他?把锅全揽自己头上?” 她一指张光宗:“就为了这么个黑心烂肝的男人,你就甘心去死,不要爹娘,也不要哥哥,这我管不着,是他们造孽养出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畜生,他们活该受着……但我们林家村满村的姑娘,就活该被你毁了名声?传出去,人人都说我林家村的姑娘,全都是这种上赶着倒贴的货,大半夜跟男人幽会,被人占尽便宜连个名份都赚不来,到最后还得赔上一条性命,给畜生洗白铺路……” 这话一说,大家的心情瞬间就从事不关己变成了利益相关。 眼瞅着所有人眼神都不对了,张光宗急了,大吼一声:“够了,林宝月……” 林宝月心说等得就是你开口! 她瞅准时机,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张光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是一个踉跄。 林宝月冷笑道:“你在狗叫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 第017章 谁是背锅的倒霉蛋 张光宗大约是习惯了原主的跪舔,直接被她这一巴掌给干愣了。 林长庚举着一个火把,快步走上前来,挡住了林宝月。 张光宗终于回神,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恨我,你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林宝月:“……???” 林宝月差点吐出来:“快闭上你的狗嘴吧!别说得好像我在跟林雪梅争风吃醋一样,做啥梦呢,你也配?!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你杀了人都一点不后悔不害怕,不紧不慢跟家里人商量怎么处理尸体怎么脱罪,叫谁想想不是后背发凉?也就林雪梅这种不怕死的还敢往上靠,其它人,看你一眼晚上都能吓得睡不着觉!” 张光宗又惊又怒:“你还在胡说八道!我从未……” 旁边忽然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不止一人倒抽凉气,张光宗察觉不对,猛然转头…… 火光下,就见林雪梅一身凌乱,衣领大开,肚兜都露了出来,而且脖子上还有很明显的一点红痕,嘴巴也微微红肿,明显是刚刚亲热过一场的模样。 张光宗的话,猛然咽了回去,双眼大睁。 他是一个极其会审时度势的人,就好比昨日,他一看到林宝月身上的血字,哪怕心里明知道不是他写的,也立马认怂……此时,他看到林雪梅的样子,哪怕明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这么做,态度也迅速变了。 他咬了咬牙,猛然一转身,大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乡里乡亲的,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一个姑娘家……罢了罢了!不管怎样,雪梅,我娶了你便是!” 一边直接过去,拉着她就走,动作快的,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林宝月朗声道:“平婶子,你可要看好你闺女!逼他答应娶了,跟真的好生嫁进门儿,可是两回事!林雪梅一心求死,不定哪天就会‘被谁骂了伤心上吊’、‘跟谁拌嘴一怒上吊’,甚至啥‘失足跌落山崖’、‘不小心掉进井里’,全都很、有、可、能!!就不知道,到时又会是谁,当那个背锅的倒霉蛋了!” 这话一说,一点不夸张的,林雪梅几个嫂子瞬间就离她远了几步。 这种脑子不清醒说死真敢去死的小姑子,叫谁谁不害怕啊?她们可不想当这个倒霉蛋! 林雪梅恨得声音都嘶哑了,猛然转头大喊:“林宝月,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害死我不甘心是吧!!” 林宝月冷笑一声,一字一句:“你说呢!林雪梅!你自己说说呢!!我爹手把手教会张光宗的爹打猎,还拿命救了张光宗的爹!结果张光宗劈腿偷人还差点杀了我!!我爹手把手教会你爹打猎,还救过你爹的命,结果你毫无廉耻,只顾着跟张光宗亲嘴幽会,看着我躺在地上,流了那么大一滩血,见死不救!” 她来回看着两人:“我那么好的一个爹爹,就为了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就这么没了!我没了爹爹,我娘没了夫君,我家里没了顶梁柱!!你们就算死十回,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林长庚无声握紧了她的手臂。 满场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林雪梅张口结舌,掩面就跑,连巧舌如簧的张光宗也一声不敢吭,迅速跑了。 经过今晚,渣男肯定要恨死她了。 不过这种成长型男主,除非一辈子对不上,不然,拉仇恨越早越好,越早他才越弱。 不少人上前安抚林宝月,好一会儿,大家才渐渐散了。 林宝月家离得远,家里人没听到声音,还在睡,林长庚一直送她到门口,看左近无人,才轻声道:“别难过了,我一定会弄……收拾他们的。” 他有个词儿只发了一个音,但林宝月已经听到了,他想说的是,弄死他们吧? 林宝月定了定神,低声道:“四哥,你先进来,跟我细说说。” 家里人还都睡着,林长庚也不用灯,熟门熟路摸去灶房,给林宝月倒了杯温水,林宝月喝着,他就把事情详细说了。 虽然有的地方他一语带过,但林宝月还是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原来林雪梅的衣裳是他扯的,还在她身上抹了荨麻草汁,兑一点水抹上,皮肤就会发红发肿,很像亲热过的痕迹。 虽然手段不光明,但对林雪梅来说,也算是报应不爽了,要不是小四哥机灵,今晚不能说无功而返吧,反正不如现在痛快。 只要坐实了两人早有来往,之后不管张光宗怎么做,他劈腿这事儿已经没得洗了,那林宝月之前说的,可信度就更高,这两件事都是真的了,那些人回家再一说,张光宗诱导林雪梅去死也会有一部分人信。 主要是乡下人很难理解这种……不想娶还要勾搭,为了不娶能狠心叫她去死,又不想脏了手,要让她自己去死,而林雪梅居然也乐意……这种曲里拐弯的心思,于是就很难相信。 林雪梅不足为惧,最终要对付的,还是张光宗。 但说实在的,虽然这些事情,足以让张光宗名声臭遍全村,却并不足以彻底影响他的仕途。 而且,此时连张光宗自己都不知道,娶亲,其实不会影响他的女人缘……多的是爱他如痴如狂啥都不在乎的,后宫文就是这样的套路。 所以不得不防。 林长庚说完了,起身道:“不早了,你赶紧休息,我回去了。” 林宝月轻声道:“四哥,你明儿搬回来住好不好?如今家里这样……得有个人撑着。” 黑暗中,林长庚看了她一眼,半晌,点点头:“嗯。” 他抽身走了。 其实对林宝月来说,多一个人在家,很多事情更不方便了,但这对娘亲嫂子来说是好事,乡下地方,家里有没有一个撑门立户的男人,大不相同。 林长庚是上了族谱的正正经经的义子,跟亲儿子是一样的,也不用担心不方便。 而且小狼崽子这性子,她确实挺喜欢。 他记仇,但更记恩,因为家人对他的恩,所以他即便伤心过,也会轻易原谅她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全力相助。 隔天早上,林宝月也早早起了。 出来一看,全家人真的老老实实拿着她给的树枝在刷牙,看见她,小叶氏还道:“这枝子真不错,刷完还凉吱吱的,还有沫沫,哪来的?” 林宝月道:“就从山上随便找的啊,我也忘了在哪儿了。” 家里人也没细问,居然也没有一个人怀疑有毒什么的,一个个心大极了,周氏刷完了,还蹲下给小豆花刷了一遍。 小叶氏刷完牙,习惯的搓了搓手拍拍,就当洗手了,然后看了她一眼,就见林宝月正一边刷牙一边紧盯着她,小叶氏讪讪一笑,这才去洗了手,一抬头两人都忍不住乐了。 第018章 昏头粉什么的 小叶氏去做饭,林宝月刷完牙立马跑进去,压着她手又多加了一小瓢粮,熬了稠稠一碗粥,叫娘亲心疼地叨叨了好几句。 然后四个人分吃了一个馒头。 这大荒年,能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林宝月也没硬劝着大家多吃。 随吃着,林宝月绘声绘色把昨晚的事儿说了,当然没说小四哥干了什么。 家里人听得惊呼连连。 就连周氏这种锯嘴葫芦一样的人,都没忍住说了一句:“张光宗会下咒么?” “就是呢!”小叶氏也觉得背上发凉,直念佛:“阿弥陀佛,张光宗这嘴,也忒吓人了!能把人说得自己上吊!” 叶婆子立马放下碗,像每一个老人家一样,开始讲民间故事了:“你们不懂,张光宗就跟拐子一样,你们还记着去年,咱村来的那伙拐子不?” 她一提,就连林宝月也想起来了。 就在去年,附近几个村子来了一波人,专门冲着抱婴儿的大人下手,据说都是打着问路什么的由头搭话,三说两说的,不知怎么,这些人就毫无抵抗叫他们把孩子抱走了,甚至有人瞒着所有人偷偷回家抱了孩子给他们。 等隔上一阵子,自己就一下子回过劲儿来了,但也晚了,拐子早都跑没影了,当时附近几个村丢了十几个女婴,还有四五个男婴,官府还下了告示。 林宝月记得,当时爹爹还跟族长说,说他听说过,这些拐子身上都涂昏头粉,一闻就昏头,别人说啥信啥…… 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林宝月对爹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体!也太有智慧了吧? 昏头粉什么的,绝对是爹爹编的,但乡下人不懂什么叫话术,解释也解释不清,就算亲身经历也说不明白,可一说昏头粉,大家瞬间就懂了,理解了。 就算在现代,这种说词都有人信,何况如今。 昨晚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呢? 娘亲和嫂子还在七嘴八舌地回忆,林宝月立马道:“娘亲,你一说我也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张光宗让我去深山,我就去深山,我明明心里很害怕的……” 叶婆子一拍大腿:“对啊!月儿胆子这么小,这么懒……她爹都指使不动她,咋张光宗一说,她就去了?” 嫂子们顿时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就是啊,平时月儿哪能起这么早!哪能这么好性儿!” “对啊,还有林雪梅上吊!就算我亲祖宗叫我上吊,我也不能答应啊,这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三个人加一个刚起床的豆宝,全都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振奋,一个个抢着说话,愣是说出了一群人的效果,最后下结论……张光宗身上铁定有昏头粉!他跟拐子是一伙的!! 林宝月听得真是要笑死。 然后叶婆子忙忙吃了饭,就要出门跟人家说道说道,林宝月连忙道:“娘亲,我今天想去趟县城,把银镯子当了。” 叶婆子提着篮子正要往外走,回头道:“让你四哥去吧,你小小孩儿,可别乱跑了。” 林宝月道:“我想去散散心。” 叶婆子一个犹豫:“那也叫你四哥陪你去。” 行吧,林宝月就答应了。 于是叶婆子就跟周氏一起出了门,上山挖野菜,跟村里妇人们会合了正好闲聊。 小叶氏则回村还银子,连着林宝月大舅舅家的一百钱也带着一起还了。 林宝月盛了一碗粥,进屋给三哥喂饭。 林三郎平时就像植物人一样,不能动,所以下身不穿衣服,床板挖了个洞,方便时就在里头,每天倒一倒,三餐就把背垫起来,慢慢地喂些流质。 想想一个姿势躺一天,就替他觉得难受。 林宝月端着碗一进来,就觉得三哥眼睛好像一下子闭上了。 林宝月心里奇怪了一下。 其实植物人,也能张眼,也可以咀嚼,但没有意识,但她觉得,三哥应该是有意识的。 她就把他扶起来,试着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说啥,索性就把这两天的事情,绘声绘色跟他说了。 说到关键时候,一碗半稀半稠的粥也喂完了,她起身去外头倒了点热水,又慢慢喂他把水喝了,并没再继续往下说。 果然,喂到一半儿,林三郎缓缓张开眼,看着她。 四目对视,林宝月轻声道:“三哥?” 林三郎垂了垂眼,又抬起来,仍是看着她,林宝月朝他笑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讲,喂完了水,又给他捏着胳膊肩膀。 林长庚从门口冒了一下头,林宝月跟他道:“四哥,锅里给你留了饭,你赶紧吃,吃完我们去趟县城。” 林长庚没说什么,看了看三哥,把手里一点行李放在地上,就出去了。 统共就一碗半稀不稠的粥,加一个馒头,林长庚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进来,点了点她脑袋,示意她出去。 林宝月就站起来道:“三哥,我出去啦!” 一边就站起来出去了。 她先回房,把昨晚挑好的东西都移了出来。 一些粮食,两罐半瓦罐装的花生油,甚至还特意买了两大袋子农家土法榨油的副产品,纯花生饼,就干的那种碎块儿,藏在了柜子里。 然后把那十几个铜钱拿了出来,揣在身上。 那边林长庚也收拾完出来了,把门关好,叮嘱豆宝看着门儿,林宝月还给他塞了两块糖,两人就往镇上走。 这边离镇上不远,走路也就半个时辰,随走着,林宝月就问:“当时爹爹,带三哥去哪儿看得大夫来着?我记得你也去了?” 林长庚不假思索地道:“去了府城,满城的大夫全都看遍了,说的全都不一样,有的说是胸肺有问题,也有的说是骨头里的病,还有的说是脑子里头的病……没有人担保能治好,只说治治试试。有一个架子很大的名医,姓冯,在他那儿吃了一个月的药,没有什么用,但他人还不错,只说这种病没有见过,他这种治法不对,所以药钱减半收的。” 林宝月沉吟。 她也不懂医术,只知道三哥是落水之后三四日,才忽然病倒,起初只是觉得疲乏,后来就全身都不能动了,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小河里难道有什么古怪病菌?还是脑子受伤导致身体不能动?那将来就算开放了药品购买,能治好吗?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城门口。 梧桐县就是一个小县城,城门破败,入城费只要一文钱。 两人先去了当铺。 张家给的银镯子并不重,但花纹还算精巧,当了八钱银子,出来之后,两人又问了问粮价。 如今是大旱第二年,碎米都已经卖到了一石七百文,估计秋收之后会更贵。 但林宝月也不打算买粮,出来之后,就在街上溜达,林长庚也不打扰他,就慢悠悠跟着她走。 林宝月来回看着这些店,遇上粮油店,还会进去挨个问问,看哪家适合推销她的花生油方子,顺便还想打听打听胡家的事。 结果正溜达着,却听有人叫她:“月儿?” 第019章 你最聪明了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小舅舅站在一家店门口,林宝月还愣了愣:“小舅舅,你怎么在这?” 小舅舅是个瘦长身量,背着手站在那儿,有种小老头一样的慈祥感,笑眯眯地道:“替东家看看这边的店,你们怎么有空到县城来?” 林宝月抬头一看,王家粮铺诶,顿时精神一振,凑了上去:“小舅舅,你东家是粮商啊?” 小舅舅笑着道:“什么都有点儿,粮食、酒、油、调料、百货,全都有,你们要买什么?” “不是要买什么,”林宝月笑道:“是想打听一点事儿,小舅舅,你现在有空没,我请你喝茶。” 小舅舅就笑了:“我还用你一个小孩儿请,”他直接转身,带着他们进了这家粮铺的后头,倒了一杯茶给她,笑道:“来,喝茶!你要打听什么事儿?” 林宝月小声道:“胡家你了解不?” 小舅舅道:“哪个胡家,城里卖粮食这家?” 林宝月点头:“应该是。” 小舅舅诧异:“你打听胡家干什么?” 林宝月也没瞒着他。 娘亲和小舅舅,都比大舅舅小十多岁,打小就共同面对那个鸡蛋里挑骨头的破嘴大舅舅,性子都被磨得特别软,姐弟俩感情也特别好,小舅娘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惜原主是个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小舅舅东家是粮商,要不然她早就来找小舅舅了。 她就道:“我听说,张光宗和胡家的大小姐胡亭亭有来往。” 小舅舅笑着揶揄她:“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管着相公了?” “不是,”林宝月道:“我是担心张光宗会利用胡家的势力害我。” 小舅舅一愣。 林宝月把这几天的事情一说,小舅舅登时脸都气绿了:“这张光宗,一个读书人,怎么不干人事呢!!” 他气得猛拍了一下膝盖,又安慰她:“月儿别难受,等回头舅舅给你说个好的!” “我不难受,”林宝月笑道:“从狼窝里跳出来,我心里只有庆幸的!要不然真跟这种人成了亲,我才要哭死呢!可是张光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渣,我担心他恨上我了……而且他张口就说要报官,让他还钱,又一副毫不为难的样子,我就想起了他娘提过的胡小姐,有点担心,想来找小舅舅打听打听!” 小舅舅沉吟道:“我确实听说过胡家有个大小姐,行事有些跋扈,但两人有没有来往我当真不知,我叫人打听打听再说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又道:“胡家势力,真有这么大吗?” “算是很大,”小舅舅道:“胡家来这儿,其实也才几年,但他与胡县丞是堂兄弟,而且,据说胡家通匪……一般人不大敢惹。” 林宝月道:“你的东家,不也卖粮吗?” 小舅舅道:“我东家呢,其实也算不错,东家是京城王家的旁支,后来随着母亲归乡,接连三代都留在这儿做粮食生意,胡家没来之前,也算一家独大……后来胡家来了,行事嚣张,东家吃过几回亏,但可能是顾及着本家那边,倒也没太过份,如今市面上六七成的粮食生意,都是胡家的,我们东家能占个两三成,余下些商贾占个一成左右吧。” 林宝月听得挑眉:“京城王家的旁支……那他和本家,还有来往吗?” 小舅舅笑道:“要是还有来往,哪能容得了胡家这么欺负?” 林宝月问:“断了来往?” “倒也不至于断了来往,逢年过节,肯定还是要走礼的,但再多就没有了。”小舅舅说着说着就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宝月笑道:“小舅舅,你先回答我,你们东家,是个好人不?” 小舅舅笑道:“这问的……真是孩子话!不过东家人还是很不错的,做事公平仗义,待我们这些手下也很好。” 林宝月缓缓点头,然后小声道:“小舅舅,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东家,在本家那边立一点功劳,本家肯出手护着他,那胡家,是不是不足为惧?” 小舅舅笑道:“本家的人,可是有在朝上做大官的,要是本家肯出声护着,胡家……不能说不足为惧,也肯定是忌惮的。” 他随说着就乐了:“你说的煞有介事的,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宝月笑道:“我还得回去试试,过两天再来找小舅舅。” 小舅舅其实也没当回事儿:“好,小舅舅就等着你的好办法了。” 他从袖子里抓了几个铜钱给她:“难得进城一趟,拿去买糖吃。” 林宝月推了两次,见他是真心要给,就收下了,笑着出来了。 等出来了,林长庚才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林宝月道:“就是爹爹之前说过的那个花生油啊?你不知道?” 她把花生油仨字儿,发了一个很轻很轻的音,转头看他,见他皱眉,于是“恍然大悟”,叉腰大笑,“哈哈哈,爹爹没跟你说,但是跟我说啦!我就知道,在爹爹心里我才是最聪明最撑事儿的!” 林长庚被她给逗乐了:“嗯,就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他小声问:“什么花……” 林宝月嘘了他一声:“回去再说。” 林长庚点了点头,林宝月又问他:“四哥,咱买点什么回去?” 林长庚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宝月就来回转着看了看。 她为了凑升级的一万块,买了很多粮食,等回家再凑凑,明天就能买菜了,确实没什么可买的,于是她就拐进点心铺子,买了几包便宜的点心。 她主要是觉得,在这样的荒年,肯借钱给他们家的,都是很好的人,她们还钱的时候又不会还利息,就可以带包点心,一包五文钱不扎眼,却能显得感恩知礼。 而且她还想拿点心去办点别的事儿。 林长庚明显以为她是嘴馋,但也没说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拿起来放进了背篓里头。 两人出了点心铺子准备回村,却听不远处闹了起来。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后头街上聚着一大帮人,在一家店铺门口,指指点点。 这会儿她们是小老百姓,不太有看热闹的胆气,本来想绕开的,身子都转过来了,耳中却捕到了一句话“胡大小姐……” 嗯? 林宝月立马转身,拉着林长庚凑了过去。 那家店铺的名字叫五车书坊,但招牌下头还挑着一杆旗,写着一个“胡”字。 书坊的门窗都敞开着,都不用离太近,就能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正提着一根鞭子,胡乱抽打着,书册纸笔哗哗地往下掉。 第020章 又当又立的书生 身边人七嘴八舌地打听出了啥事儿,早有百事通打听清楚了,过来道:“这位是胡家的大小姐!听说看上了一个书生,天天跟他在书坊中见面,结果昨儿她娘的寿日,胡大小姐一天没来,那位书生恰好来卖画,书坊老板没收……这不今儿胡大小姐知道了,就发了脾气,嫌他办事不力。” 旁人纷纷道:“咋个意思,为啥不收画就是办事不力啊?” “这不是胡家的店么?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砸自家的店铺?” 那人捋着胡子卖关子,旁边人纷纷催他:“你快说啊!” 那人这才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听说那书生家里穷,又有气节,胡大小姐给他钱,他不要,所以胡大小姐没办法,就嘱咐这个店老板,想别的法子给他钱,抄书什么的……就是那书生不管拿啥来,书坊都得拿钱收,就是变着法儿送钱给他!你们明白了吗?” 别人明不明白不知道,反正林宝月是明白得不行了。 林宝月立马凑过去,道:“这书生这么有气节,不要胡大小姐的银子,那满城这么多家书坊,为啥他非要上这家书坊来卖?这不就是给胡大小姐机会送钱?这不是又当又立?” 她还好心给解释了一下:“又当表子又立牌坊?” 那人一呆,然后当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摸着下巴道:“就是呢,说得对啊!这不就是又当又立么?” 他琢磨明白了这事儿,又学到了绝句,立马挤到别的地方显摆去了。 林宝月怕被人注意到,也迅速换了个地方,远远看着。 胡大小姐又抽了半天,才气哼哼出来,掌柜的还在后头不住赔罪,身上的衣裳都被抽成了一条一条,渗出血来。 胡大小姐身量高挑,长相十分明艳漂亮,身材也好,凶器惊人,典型的火辣美人。 这也是后宫文的特性了,只要跟男主有过情缘的,绝对都不难看,而且是各种类型都有。 这对男主来说就是多了一段艳遇,可是这作派,这脾气,对别人来说,真的是……可怕的灾祸。 连自家店铺的掌柜都被抽成这样,其它人呢? 林宝月是真的有点心惊。 还是要赶紧的,多多的攒筹码,早一点拥有自保之力才行。 回村的路上,她一路沉默,林长庚也十分沉默,显然跟她想得差不多。 直到进了家门,林宝月才打起精神来,笑着把豆宝和豆花叫过来,然后拆了一包点心,一人分了一块。 两小只都异常惊喜,小松鼠一样,各自伸手接了,然后就躲起来啃点心去了。 林宝月就把提前准备好的花生油和花生饼拿出来,给四哥解释了一下。 林长庚诧异地道:“爹爹真的没提过!我一点不知。” 林宝月笑嘻嘻道:“哎,因为我那时不懂事嘛,一直缠着爹爹,不许他去找你帮忙!榨油很费力气的,爹爹自己干的,累坏了,还骂我来着。” 林长庚点了点头没有怀疑,拿了一小片花生饼尝了尝:“还挺香的,这是你们偷偷榨出来的?” 林宝月嗯了一声,林长庚问:“那你今天怎么不拿一些去?” 林宝月道:“你懂什么,这怎么能直接拿去?谁家不炒菜,谁家不吃油,多出这么一种油,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能赚钱的!你先别跟娘亲说,娘亲心里不藏事儿,一切听我的安排。” 林长庚就笑了,手向后一撑,道:“一切听你的安排?” 这小屁孩儿,这表情就跟她在说笑话一样! 穿成妹妹真是太不方便了,要是能穿成爹娘就好了。 林宝月只能道:“别啰嗦,你安排的我不听,所以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林长庚就道:“你要怎么安排?” 林宝月叹了口气。 因为爹爹性子刚硬强势,又极有智慧,大事小事安排得面面俱到,所以娘亲和嫂嫂,其实都是不操心的人……当然了,也是大环境造就的,譬如大嫂那种家庭,实在长不出运筹帷幄的性格。 所以要糊弄娘亲嫂嫂,在这个家当家做主很容易,只有小四哥有点麻烦。 她就跟他说了说她的安排。 其实林宝月拿出花生仁,本来是想自己榨一下的,但想想花生的味儿太大了,很容易引人注意,所以索性算了,直接给方子,反正不用试验她也知道肯定能成功。 花生油分为生榨和熟榨。 生榨又叫冷榨,就是直接把挑选出的花生仁烘干,破碎压榨,最后油水分离过滤就可以了,但这种方式榨出来的花生油,颜色浅,出油量低,保存时间短,营养价值倒是高一点。 熟榨就是炒熟了,不生不焦,搅碎成花生粉,然后压出花生油,榨出来油质透亮,含水量低,会有副产品花生饼,保存的时间能长一些。 其实豆油也是差不多的工艺。 原身的记忆中的油,只有猪油和芝麻油,但其实一趟街转下来,起码还有莱菔子(萝卜种子)油、豆油、菘菜子油、芸苔子油、茶子油、苋菜子油等等。 豆油占不了主流,主要是因为出油少,一石才得九斤;相比之下,胡麻子、蓖麻子等,一石能得油四十斤;莱菔子一石得油二十七斤,而且“甘美异常,益人五脏”,所以算是贵人最喜欢的油了。(注:《天工开物》) 相比之下,花生油的出油量算很大了,绝对有利可图。 只是榨花生油工艺真不复杂,大家现在只是没想到,一旦想到了,随便试试都能试出来。 所以肯定要卖给比较有势力的商贾,让他们去运作,尽量争取利益,而对她来说,就是仗着新奇赚一笔银子。 至于要怎么确保拿到这笔钱,她把主意打到了村里的韩家兄弟身上。 韩家兄弟,也是逃难来此的。 当时逃难来了一些人,全都分散到附近几个村落户,他们村来了两户,就是张光宗一家和韩家。 韩母逃难没多久就死了,韩父落户之后,大概心里那口气松了,当天晚上也死了,只余下了兄弟二人。 哥哥韩松,也很会读书,家里还藏下了一些银子,所以跟张光宗一起,在邻村的私塾读了一阵子,因为都是逃难来的外乡人,年龄又一样大,时常跟张光宗放在一起被比较。 弟弟名叫韩柏,今年才六岁,就在去年,韩柏五岁的时候,当时韩松和张光宗被夫子引荐,有机会拜一个很有名的大儒为徒。 头着那一天之前,张青芝悄悄把韩柏推下了山崖,韩松得了信儿,回来救弟弟,就缺席了宴席,最后龙门先生收了张光宗当徒弟。 这,其实就是林宝月那天拿来威胁张青芝的事情。 小韩柏并没有死,只是腿摔断了,他没看到人,说不清楚,只知道是被人推下山的,当时还报了官,闹了一场,只是没能找到凶手。 ~~?~~ 注:为了阅读方便,文中按最简单的一两黄金10两银、一两银子1000文、一石100斤、一斗10斤、一斤10两这样整数算。 因为设定为荒年,米价之类会在洪武年间的基础上加三成左右。 女主纯纯事业脑,一心搞钱不谈感情,但是会有单箭头女主的,男女都有……可以当无cp看,也可以当买股文看。 顺便,《农门权王》只是随便取的名字,如有雷同实属巧合。文中吐槽都是网文套路和雷点,没有具体指向,请勿对号入座。穿男频书只是因为有槽点有写头,没有偏向,很多看起来偏向只是大环境所限,毕竟我是古代背景呀……恰饭之作,手下留情,勿上纲上线,比一个大心心呀? 第021章 自扫门前雪 韩家兄弟俩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此事过后,韩松自己还曾追查了一阵子,但,大概是主角光环,韩松并没有找到线索。 在书里,张光宗起先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才得知的,然后他就跟韩松说,可以带他去见见龙门先生,看有没有机会拜师。 韩松拒绝了。 张光宗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韩松也拜了一个名师,是一个丁忧在此的官员,名叫高轩。 张光宗那时已经过了院试,又告了胡家,声名远播,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只说了一句“人各有志”就没再理会。 嗯,后续张光宗入仕后,还提到高轩被牵连进什么案子抄家斩首了,韩松也被连累贬官什么的。 但这是十来年之后的事情了。 按时间算,此时的韩柏,应该已经是高轩的徒弟了。 高轩原本是户部侍郎,虽然此时丁忧在家,仍旧是帝王心里挂了号的人,早晚会起复,这就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大的靠山。 当然,也是此时最好的盟友,是还未入仕的张光宗和胡家,得罪不起的存在。 毕竟张光宗的风光,是从仁武十五年开始的,也就是明年,一路县试府试院试,高歌猛进……此时他还什么都不是。 所以,她准备让韩松帮忙写一下流程,然后呢,拿去给小舅舅的时候,就提一嘴高轩,增加份量。 至于泄露方子,她不太担心。 因为在书里,胡小姐闹腾的时候,书中写过几户暗中接济她们家的。 其中就有韩松。 而韩松,只是因为当初他爹去世时,她们家帮了他们一点忙。 可见这也是一个记恩的君子。 当然了,剧情什么的,不能跟四哥说,她只把想法和打算说了。 林长庚听得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服了吧,小屁孩儿? 林宝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林长庚斜了她一眼,挡开她手出去了。 林宝月在房里又买了一通。 其实要凑一万块很简单,但是,譬如穿越神器玉米土豆红薯,此时还不敢往外拿,她的空间又没有保鲜功能,买了发芽了咋办? 林宝月灵机一动,找到了一家可以充购物金的粮油店,充了八千购物金还送了三百……一下子就凑够了一万。 果然这样也可以,她就点了升级,升到了二级,开启了“果蔬生鲜”版块,但次数仍旧是每天进出各一次。 她随手买了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野果子,又买了些野菜,还买了几斤小葱,乱七八糟买了一些,准备明天上山的时候“采”到。 林长庚已经在外头洗菜做饭了。 林宝月又不勤快,又不擅长厨艺,也没跟他抢,背着手儿到处溜达。 结果正好一大伙婶子嫂子们提着野菜篮子回来,从门口走,叶婆子指着里头:“你们看!我月儿就是这样的啊!一天天啥也不干啊!” 好几个人:“对啊对啊,连灶上的活都让长庚干!啧啧!” 林宝月:“……???” 虽然她从来不觉得灶上的活应该女人干,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大环境就是默认灶上的活是女人干的,男人一般不进灶房……所以她娘这么骄傲的样子,是不是哪儿有问题? 叶婆子和周氏提着篮子进了门,还挺高兴的,跟她道:“你猜怎么着,我一说昏头粉,大家也觉得是!林雪梅她大嫂子,掉头就回去了,估计是跟她娘说去了!不过啊,林雪梅清白都没了,不管咋说,这门亲事,也拆不了了!这个拐子婆娘,林雪梅是当定了!” 拆不了才好,要的就是拆不了! 等他们订了亲,张光宗一时不敢对林雪梅下手,那,等刁蛮大小姐胡亭亭来了,正好把林雪梅家收拾了,省得跟个疯狗一样咬着她们一家子受害者不放,这就叫祸水东引,一箭双雕。 林长庚站在灶房门口,笑着道:“娘亲,月儿没偷懒,我们刚从县城回来,月儿是累了。” 叶婆子笑着道,“你可别替她描补了,我生的我能不知道?这孩子就是懒!” 周氏小声道:“娘,月儿叫你说的,都要嫁不出去了。” 叶婆子摆摆手:“你们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天天把自己闺女吹得多好,想着一家有女百家求,那都是没意思的事儿,就一个闺女,要什么百家求?缘分这种事情,一个就够了,多了没用!你也别想着人多了好挑,人越多才越不好挑!谁知道都是冲啥来的?” 她转头看着林宝月:“我闺女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好的人物儿……什么叫懒?遇上合适的人,这叫娇贵!我家养闺女,就是这么娇贵,你们没这家底儿,就别上门!明知道我闺女懒还上门的,那嫁到你家,我闺女不干活,你也别抱怨!我跟你们说,有这么个名头,一辈子轻快!旁人背后嚼两句有什么的?又不少块肉!” 林宝月听得直笑。 她娘还挺有想法的! 不过她真没打算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成亲,嫁谁都是一堆事儿,努力往上走,冲破世俗,走到无人敢哔哔的地位,才是她想走的路。 一伙人说说笑笑吃了饭。 吃完饭,林宝月就陪着娘亲一起,提着点心去还钱,也直接说了,是当了银镯子凑的银子。 她特意要散碎的,果然用上了,几钱银子还了三家人,两边推让那包点心,让出了干仗的架势。 大家都是真没钱,所以借给她家这种不一定还得起的人家,才是真交情。 现代人习惯了自扫门前雪,不掺和别人家的事情,也轻易不会借钱给别人。 但古代人,是真的抱团儿,宗族里处得好的,就跟一家人一样,确实会互帮互助。 所以她这个自私的现代人,才不敢把花生油的事情跟娘亲说,不然要是真卖到银子,她怕有人来借钱,娘亲二话不说就借了,三借两借就借没了。 她不太能接受这样,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手里多攥一点钱,她才觉得有底气。 所以,如果娘亲想回报,就等张光宗还了钱,用那些就行,也足够了。 她又跑去叮嘱了小四哥一番。 晚上吃完了饭,她一直等着娘亲和嫂嫂都去睡了,才做贼一样提了点心出来,招呼林长庚:“走。” 她其实不想带小四哥,可韩家只有兄弟二人,她这个身体也快及笄了,大晚上,瓜田李下的,自己去,人家可能连门都不会给她开。 林长庚摆手示意等等,一边就往后走了走,站那儿侧头听。 林宝月好奇,跟着过去听了听,果然隐约听到了念书声,林长庚低声笑道:“晚上吃过饭,韩松会在院子里教弟弟念书,躺在床上听得可清楚了,我和三哥,有时候边听边背。” 林宝月恍然点头。 两家的实际距离真挺近的,只是韩家地势高一点,她家地势低一点,还要绕个圈儿。 两人去了,林长庚隔着篱笆门叫:“韩松?韩松?” 第022章 真凶就是她 韩松不一会儿就过来了,远远道:“谁?” 林长庚道:“是我,林长庚,有事找你。” 韩松过来开了门。 他身量高大,眉目端俊,看着远比张光宗要沉稳,看了看两人,可能是见两人都没开口,估计是一两句说不完的事情,就道:“进来吧。” 他就带着两人进去,在后头坐下了。 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能看到小韩柏坐在一个大篮子里,因为两条腿都没了小腿,九死一生活下来的,看着比平常的六岁小孩要小得多,黄黄瘦瘦的一张小脸,朝她们笑了一下。 林宝月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把点心放在了桌上,韩松看了一眼没说话,只道:“什么事?” 林宝月就道:“想麻烦你,帮忙写点东西。” 她就压低声音,低声说了,韩松挑眉,想问句什么,又没问,点了点头,就拿了纸笔帮她写了,还落了款,梧桐县林家村林枳,这是她爹的名字。 他一边写着,林宝月从怀里摸出两块花生酥,给了韩柏。 小孩儿立马去看他哥,韩松点了点头,他才伸出小手接了,眼儿亮亮:“谢谢宝月姐姐。” 这孩子真是好乖,若是没断腿,该有多好。 所以主角一家子,真是踩着一堆炮灰的骨头往上爬啊! 林宝月摸了摸他的小手手,柔声道:“不谢哦,柏哥儿真乖。” 这边韩松也写完了,林宝月接过那张纸,收进怀里,才道:“韩大哥,借一步说话。” 韩松一愣,林宝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柏哥儿,意思是他不能听。 韩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柏儿你把刚才哥哥教你的那篇背一遍,哥哥跟长庚哥哥说句话去。” 小孩儿乖乖点头,韩松就跟着两人过来了,林宝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当初,是张青芝把柏哥儿推下山崖的。” 韩松脸色大变,猛然冲前一步:“你……” 他迅速吸气,定下神来:“你怎么知道的?” 林宝月轻声道:“我家这两天的事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韩松摇头。 他白天都在外头,只晚上回来,一般不太在意村里这些事。 林宝月就简单说了几句,又道:“当时我躺在地上,可能是短暂断过气,所以张家人都以为我死了,在那儿肆无忌惮讨论如何处理我的尸体,张光宗提议把我扔下蘑菇崖,张青芝就说,对,就像韩家那小子一样……” “她只说了半句,我当时没有注意,后来回思起那句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昨天我出门遇到了张青芝,就试探了一句,结果张青芝吓得从山上掉了下去,然后一直给我磕头,让我不要说出去。我过不来心里那个坎,还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韩松的脸色黑沉沉的。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知道了,多谢。” 林宝月续道:“但,如今虽然知道了凶手是谁,却没有证据,若是韩大哥需要,我可以去试探她,你自己去听听,自己判断。” 韩松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道:“多谢,不过,暂时不用了。” 他顿了一下:“我如今拜了一个师父,姓高,讳轩,人称长洲先生,你若要卖方子,可以提一提家师的名讳,或许有用。” 林宝月心中大喜。 虽然无耻的商人可以偷偷暗示,但他能主动说出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提了,当然更好。 林宝月郑重谢了,两人这才出来了。 两人并没有多等,第二天又提着油去了一趟县城。 但小舅舅平时并不在这边,昨儿应该是有事过来的,两人打听着又走了半个县城,才找到了王宅。 在门房那边一问,那边倒是挺客气,通传了进去,不一会儿,小舅舅就出来了,笑道:“不是说过两天再过来?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林宝月笑道:“我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好日子,就来啦。” 小舅舅笑了一声,拍拍她脑袋,道:“昨儿,胡家那大小姐当街闹了一场,你们可见了?” 林宝月道:“恰好见了,那卖画的书生,估计就是张光宗了。” “嗯,”小舅舅也点了点头:“我之前不曾在意,如今细细一打听,那胡大小姐,果然跋扈极了,行事残暴,肆无忌惮,听说还曾因为有人不小心撞到她,直接招呼下人,当街便把人打杀了,那可是百姓啊,不是奴才不是乞丐!!着实是无法无天。” 林宝月问:“胡家主不管吗?” 小舅舅摇头:“胡家主本身行事,也是匪气外露,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而且这个女儿又是打算招赘的,就不太在意名声……” 几人正说着,忽听有人道:“家安,你在外头做甚?”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随从,含笑走了过来。 小舅舅连忙施礼:“东家。” 林宝月两人也跟着施了礼。 东家名叫王谦益,长相十分和气,眼带三分笑,对一个小管事也是和颜悦色:“这是你家中子侄?” 小舅舅笑回道:“是小的外甥。” 王谦益点了点头,笑着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难得来个亲戚,带进府喝杯茶也好,去自家馆子坐坐也好,大街上说话,像什么样子!” 林宝月自己也曾是商人,天天跟商人打交道,只听几句话,就差不多懂这个人是什么性子了。 于是小舅舅正逊谢着,林宝月上前一步,声音清脆:“东家老爷安!” 王谦益笑着点头,“嗯。” 林宝月道:“不敢瞒东家老爷,小女子今儿来找舅舅,是想借舅舅的手,给东家老爷送礼的……准确的说,是想借东家老爷的手,将这礼,送给能收礼的人。” 小舅舅吓了一跳,连忙请罪。 王谦益倒是不在意,朝他摆了摆手,笑问她:“什么礼?” 林宝月抬起头来,目光明亮:“算是……灶中一味?” “一味?”王谦益笑道:“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过来吧。” 小舅舅又想请罪,王谦益随走随道:“你就是太小心,我瞧这孩子眸正神清,谈吐不俗,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左右我也无事,听听又何妨?纵是不成,我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你也不必太紧张。” 小舅舅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平时这个时候,王谦益都会溜达出来喝茶,就直接把人带到了茶馆,坐下等上了茶,喝了一口才笑道:“来,说说你这一味吧。” 林宝月含笑上前:“本来该让东家老爷先看看东西的,但怕扰了茶香,那就请东家老爷先看方子吧。” 她把方子双手奉上。 第023章 她可太了解商人了 王谦益本来并不在意,接过来时脸上还带笑,但看着看着,神情便渐渐认真起来,小舅舅在旁看着,心都悬了起来,转头看了看林宝月。 林宝月镇定自若。 王谦益看完了,把纸压到手底下,沉吟了一会儿,指了指罐子,道:“那就是吗?” 林宝月点了点头,就把罐子拿过来,打开奉上。 这是现代买的花生油,当然是黄亮澄清,香气扑鼻,毫无沉淀。 王谦益闻了闻,连声道:“不错不错……出油量有多少?” 林宝月道:“四成左右。” 四成是现代生产工艺,古代行不行她不知道,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王谦益连连点头:“好,好,好!果然是好礼,果然是‘灶中一味’啊!” 小舅舅看着东家这样,也稍稍放心。 王谦益又问她:“你这方子是何处得来,可方便说?” 林宝月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是我父亲生前自己琢磨的,因为我们村之前种花生多,父亲就时常琢磨花生的吃法用法,后来无意中试出可以出油,私下带着我试了几回,便试了出来,只是父亲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去世了。” 王谦益温言道:“节哀。” 林宝月无声点头,王谦益又道:“如今你怎么又拿出来了呢?” 林宝月坦然道:“父亲去世,又逢旱灾,家里日子艰难,我没办法,才想到这个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要钱。 这会儿,她就是一个小农女,不适合玩深沉装清高,这种容易复制的东西也不好卖关子。 卖这东西,一看对方的良心,二看对方的脑子。 毕竟在没脑子的商人看来,不就是多了一种油么,他不会想到花生的产量啊,种植等等一系列问题,想不到这必定会成为一种最方便易得的一种油,占据大量的市场份额。 但好在,王谦益明显是有脑子的。 他就笑了。 对他来说,要钱才是最简单的。 但他仍是道:“我与你说,也不知你懂不懂,这种东西,其实旁人很容易仿制……” 瞧,长得像个菩萨,本质上还是个商人,这就是在压价了。 但,这是她的舒适圈啊,她可太了解商人了。 林宝月笑眯眯点了点头:“对呀,很容易仿制的,我当时也是这么跟爹爹说的,爹爹便笑了,说道,确实容易仿制,但最早想到便是财富,会做生意的人,自然可以抓住这先机。” 王谦益挑眉:“哦?如何抓住先机?” 林宝月便续道:“爹爹当时说道,你可知‘先入为主’?假设我们就是一户商贾,我们要卖花生油,我们可以多多囤货,同时大量上架,然后创造一个琅琅上口的口号,广而告之,譬如‘林家花生油,滴滴香万家’、又譬如大气一点的‘天下花生油,好吃找林家’,这就叫先入为主。” “等大家都记住这广告语,就记住了林家,等别家试出来,再跟风制出来,怎么也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我们把‘目标客户’卖上一遍,也足够大家记住这句广告语。此时别家再上架,大家心里就会觉得他们不如我们正宗,我们仍旧可以卖得很好,就算别家打价格战,赔钱赚吆喝,这段时间,我们也足够回本了,之后,慢慢卖便是了。” 她故意用了一些现代词儿,又一听就能懂是什么意思。 本来这就是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这种销售方式就很新,这样就更显得耳目一新,比起以势压人的卖法,更胜一筹。 王谦益直听得不住点头,笑道:“令尊大人倒是个极有见地之人!” 林宝月蹲了蹲身:“多谢东家称赞。” 王谦益笑了笑,又道:“你这小孩儿,十分聪明,但我还是要教你一个乖,你要卖方子,拿油来便好,你直接把方子给了我,太过君子,就不怕我拿了方子不认帐?” 林宝月道:“小女子来见君子,自然要行君子之道。” 她倚小卖小,浅浅一笑,“实则小女子真不敢称君子,我昨儿很小人的先跑来打听了一番,许多店铺都问过,也问过小舅舅,小舅舅对东家老爷极为敬仰臣服,赞东家老爷侠骨仁心,待人公正,待下宽容,乃是难得的义商仁商,光成语就用了十来个,我也背不过……” 她一边说,王谦益就忍不住笑了。 林宝月保持微笑,续道:“小舅舅信东家,我信小舅舅,故此昨儿回去,才特意请了同村的韩松韩公子,帮忙写齐了方子,今儿才敢来见王东家……一见之下,果然实至名归,王东家风采夺人,小女子十分庆幸今日做了君子。” 王谦益哈哈大笑。 最终他爽快道:“好好好,你这孩子有趣得很,这方子也确实有用,这样罢,孙平……” 身后随从赶紧上前施礼,王谦益道:“给她一百两。” 小舅舅微吃一惊,连忙上前称谢,林宝月也上前谢过,双手接了银票。 王谦益摆摆手,认真向她道:“我也不瞒你,这东西,我会送回本家,按理说,这一份‘先机’确实难得,但本家那边的态度,我尚不知,这一百两是我给你的,之后若有,是你该得的,若没有了,你也不要怨怼。” “是,我明白的。”林宝月道:“王家家大业大,自当谨言慎行。我先谢过王东家的赏。” 王谦益微讶看了她一会儿。 林宝月保持微笑。 王谦益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确实聪明,可惜了。” 他没再多说,摆了摆手,林宝月便退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朝小舅舅使了个眼色。 小舅舅连忙道:“东家,我叮嘱孩子几句。” 王谦益笑着点头,小舅舅才追了出来,一肚子话不知道先说哪句,末了只道:“这银子可千万放好了,别胡花花,长庚好生看着她。” 林长庚连忙应了,林宝月笑道:“舅舅放心,我如今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胡闹了。” 小舅舅叹了口气:“确实长大了,今儿,连舅舅都刮目相看了!” 林宝月上前一步,小声在他耳边道:“舅舅,我们村的韩松,就是帮我写方子的人,他师从长洲先生,长洲先生姓高名轩,原本任户部侍郎,此时因为父丧丁忧在家,暂居咱们县城。” 小舅舅吃惊的瞪大了眼,半晌点点头:“好,舅舅知道了。” 她特意留着这重要消息没说,到时候王谦益肯定要跟舅舅打听,舅舅除了可以回忆一下爹爹,还可以提供重要信息,对他也是好事儿。 这会儿不好多说,林宝月两人便先走了。 走出一段路,林长庚才道:“你……”他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方才你的样子,我都要不认识你了,你怎么懂这么多?” 第024章 少年天才林三郎 林宝月再次给他加深印象:“我也不知道啊,就那天我大难不死,就觉得心里一下子敞亮了,很多事情不知怎么就懂了。” 林长庚点了点头:“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咱们,他临终都不放心你,这是在看着你呢。” 林宝月轻轻嗯了一声。 林长庚又道:“不过,王东家说不该直接把方子给他时,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为何没想到呢?确实应该只把油拿给他的。” 林宝月就给他解释:“因为方子太简单啊!所以索性假装坦率,示之以诚。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林长庚问:“为何?” 林宝月笑道:“他仍是在压价……这种东西,不像菜谱、秘方之类,差不多有固定的价格,这种东西,可以说价值千金,也可以说一文不值,你信不信我如果是一个读书的小郎君,同样的应对,他能给我二百两?所以他最后才说可惜了,可惜我是个小姑娘。” 林长庚皱眉想了想,理解了,点点头:“若是三哥在就好了。” 是啊,林三郎当年可是梧桐县有名的少年天才,长得又好看,要是三哥没生病,哪里轮得到张光宗出名? 两人不由沉默了一瞬。 林长庚岔开话题:“那,王东家最后,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你一会儿?” 林宝月道:“王家本家是巨贾,身在京城,家中又有人做官,不可避免进入了权力场,所以有时候,有的钱不能赚,有的钱要暗搓搓赚,比如这花生油,如果王家不想搞得太大,只想低调赚钱,那就不能用我说的方式,赚钱就会少很多。” “他看我,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而我把这一点说出来,仍旧是在展现我的价值,让他给钱给得不亏,心里留个印象,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打交道呢?” 她细细给他讲解,也是在教他,他早一点学会,之后她想做生意,也可以让四哥独当一面。 两人正说着,忽见不远处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宝月二话没说,立马拉着林长庚闪进了旁边的小饭铺,直接在最角落的桌边坐了下来。 林长庚问:“怎么了?” 林宝月随便点了一个素菜,要了两碗面,一边比了比外头。 不一会儿,就见张光宗和胡小姐从门前走过。 胡小姐笑得娇羞,一点不见昨日的跋扈,而张光宗斯文清高的架势,也是拿捏得十足到位,而且他长得不错,那双眼看狗都深情,神情温柔款款,侧头与胡小姐说着话,乍一看还真是一对璧人。 林宝月这会儿,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男人通常更擅长权衡利弊,张光宗更是。 所以,哪怕他更恨她林宝月,但在林雪梅是他未婚妻/绯闻对象的前提下,他为了尽快摆脱这个身份,以及向胡亭亭证明自己的无心,都会优先解决林雪梅。 可要是在街上碰到就糟了,他只需要似是而非说两句话,甚至只笑笑,都能把仇恨甩到她身上,引得胡亭亭对付她。 她不敢冒这个险。 心里有点不爽,林宝月默默低头吸溜面条。 结果张光宗两人一走过去,就听旁边桌上有人说话:“看,这就是那个胡大小姐!” “哦!”他对面的男人身体向后,从门里又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那位,就是那个又当又立的俊书生了吧?” 几个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显然都是八卦达人,已经都懂了这个新词儿的意思。 一人绘声绘色道:“我听说,这位书生,一大早就进了城,路上经过了好几家书坊,都没进,直奔胡家那书坊去的,说是抄了书要卖。别家抄书几文钱,这家抄书几两银子,他能不知道?这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为了赚胡大小姐的银子呗!” 另一人道:“你们啊,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几人忙问,“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那人卖了会儿关子,才小声道:“听闻胡家原本没有书坊,就是因为胡家大小姐看中了这个书生,才买下这间书坊的!也算是情根深种了!” “长得俊真好,连个童生都不是,一样能钓千金大小姐……” 几人说个不停,引得旁边桌上也跟着掺和了几句。 林宝月静静听着,心情又渐渐好了。 古代是真正的熟人社会,梧桐县这么点小地方,一点小事情就能传得人尽皆知,张光宗的名声是越来越坏了。 林宝月一路寻思,没啥胃口,林长庚心疼钱,把面和菜吃得一点不剩。 出来之后,林宝月又拽着他去银庄,把银票换成了十两一张的,又把其中十两换成了碎银子,然后去了木匠铺子。 她准备做个轮椅,送给小韩柏。 三哥是全身都没力气,坐也坐不起来,那没办法。 但韩柏是小腿没了,但还可以坐,若有一个轮椅,他在房间里院子里也可以走走看看,练练胳膊,平时照应他也不用抱来抱去。 当然了,对她来说,主要是可以跟韩家搞好关系。 老木匠听着她细细说了,有点为难:“这个样儿,做是能做,但要想中间的轴,带着车子跑,可能得用铁的,木头不撑劲儿。” 林宝月道:“那就用铁,你应该有熟人,你去联系叫人做,我只要成品。” 老木匠应下了,于是林宝月留下了二两银子的订金,这才跟林长庚一起回了村。 一进了村,就觉得气氛不对,来来往往的人全都满面愁容。 林宝月有点奇怪,就打了声招呼:“福婶儿,这是怎么了?” 林福媳妇抬头看见她,勉强笑了笑:“是月丫头啊……”她叹了口气,眼都有点发红:“井要干了。” 林长庚吃了一惊:“井要干了?” “嗯,”旁边人也道:“打了一上午,打了些泥巴汤子上来,眼看是要干了,族长家的带着人出去了,说是看看四处的井还有没有没干的,能不能去打水。” 随说着,大家都忍不住红了眼圈:“老天爷这是不叫人活了啊!” 林长庚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宝月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他们林家村的地势算比较高的,井干的快,别处的井,肯定有没干的。 可是一来太远,二来,天已经旱到井里打不出水来了,别处也害怕啊,不可能让你敞开去打水,到时候肯定要拉扯要协调,不知道对方会提什么条件。 书里没提这事儿,但这事儿真不小,谁能不喝水呢? 她家的水,她是钻了个空子,随时可以补,但,真到了全村都旱的时候,她凭空出水……除非打造神仙人设! 可装神仙是要有底牌的。 若她装神仙却无自保之力,就等于把自己摆到了上位者的桌面上,简直就是找死。 再说了,万一平台哪天补上这个bug了呢? 她一时想不出万全之策。 第025章 瓦尔卡水塔 一路走过来,满村人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到了下午,果然敲锣召人说事,叶婆子过去,林宝月也悄悄跟着过去听了听。 族长儿子带着几个人转了一圈儿,说离得最近的太平村,还有一口井还没干,但也快要干了,不许人去打; 小碗村地势低,水还算旺,但他们族长提了一个条件,说秋收的时候,要他们帮忙承担十户人家的税银,也就是说,大家要凑银子替他们交秋收的钱。 另一个离得近的是山北村,他们提的条件是,明年兵役的时候,林家村要替小北村出四个壮丁,或者四个人的盘缠银子。 随听着,就有不少人骂了起来,旁边站的妇人也忍不住抹泪。 有人怒道:“山北村真是丧良心,去年他们和山南村抢河水的时候,叫咱们帮着干仗,咱们可没提过啥条件!” “就是啊!当时咱们可是伤了不少人,山北村的族长连个屁也没放!” “太平村也是,离这么近,占了咱们多少便宜了,连点水都不让打,这是成心要咱们的命啊!” “前几年下大雨的时候,小碗村求上门来,咱们可都是好生招待的!一到求他们了,就这样!” 一时间群情激愤。 老族长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大家说了好一阵子,才站起来道:“好了,骂也骂了,商量还得商量……大家觉得去哪村合适?” 大家猛然沉默了。 不管出银子,还是出人,对林家村来说都是伤筋动骨。 税粮八月前要交齐,三十税一听起来不多,但实际上,税则极其复杂,每年夏税都要交花生、麦子、菽三种粮的粮税,一户人家哪怕只算十亩地,加起来就很多了,主要是现在家家无粮,全都要拿银子买的! 至于兵役,那就更简单了,出壮丁肯定不行,可若是出盘缠银子,一户最少要出二十两,还得加上棉布至少二十匹! 分摊到每一户头上,也是不老少的银子了! 所以,这简直就是在抽筋剥皮!不卖地根本凑不齐! 可是不喝水,几天就要死了…… 这就是立马死,和钝刀子割肉慢慢等死的区别。 场上一时安静极了,张张脸上都是麻木,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林宝月远远看着,也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去非洲时见过的瓦尔卡水塔。 非洲可比他们这儿旱多了,地下几百上千米都打不出水来,于是,有一家意大利公司为他们设计了一种水塔,从空气中索取水份,获得了十几个国家的发明专利。 结构非常简单,用竹子做骨架,形状如同水瓶,外部用橙色的聚酯网填充,为了防止鸟雀污染,上头还会装一些旋转反光镜,但这个不是必须的。 为了防止水源污染和水份蒸发,还在水塔外围做了一圈遮阳薄膜,这个可以不做,也可以用别的材质取代。 防水聚酯网丝是必须的,空气中的水份会附着于聚酯网上,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流下,汇集到大水箱里,利用黄昏和黎明之间的温差,一天就能汇聚一百多升水。 他们村子,也不过三四百人,多造几个水塔就够了。 聚酯塑料这时候肯定是没有的,商城也不能买,但应该可以用油布代替。 油布一般都是棉布上刷一层熟桐油,干了之后是无毒的,不吸水的,先用普通的油布试试,若不成,可以改成用很稀疏的布料,用油布的工艺去做防水,一晚上就能干透,就可以用。 她记得县城有卖油布的,卖得也不贵,到时候应该可以定制。 她仔细回忆着瓦尔卡水塔的具体结构,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出来。 那边,讨论已经不了了之。 因为井毕竟还没彻底干,大家还没有真的断水,一时就下不了决心。 林宝月扶着娘亲回了家,家里也是愁云惨雾。 毕竟,如果真要走好几里路去挑水,家里这么多人,能挑水的人,只有一个林长庚。 娘亲和嫂子都在抹眼泪,晚饭都没心思吃。 林宝月是个第六感比较强烈的人,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悬着,就站起来进了堂屋。 乡下屋子窗子小,有些昏暗,她依稀看到三哥的手动了动。 林宝月直接走了过去。 林三郎紧紧闭着眼睛,明显想把手藏进薄被里,可是全身无力,胳膊崩了半天,还是没能藏进去。 林宝月伸手一抠,就发现他手里藏了一枚碎瓷片,这明显是有了死志。 林宝月心里叹了口气。 日子太难了,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三哥和大嫂子不一样,大嫂子是个单纯的人,但三哥明显心思细,想得多。 林宝月把碎瓷片拿出来,俯身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哥,今天我赚了一百两银子。” 他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张眼。 林宝月就把她怎么想到花生油,又怎么去找了王东家,甚至连着两人对答,详细说了一遍,随说着,林三郎就慢慢张开了眼睛,林宝月于是又把银票也拿出来,叫他看了看。 然后林宝月才轻声道:“三哥,我很聪明的,我能赚到钱,等赚了钱,我带你去京城看大夫……你之前去府城看,大家只是看不出病因,从未有人说过不能治,所以,只要找到高明的大夫,瞧准了,对症下药,说不定几天就好了,你再耐心一点点,再等我一小段时间,等治好了,我还等着你考科举,为我撑腰呢!可不许犯糊涂了。” 四目对视,林三郎眼中满是泪,张了张嘴,发出极轻极轻的泣音:“月儿……” “嗯,我在呢。”林宝月柔声道:“哥,你从来不是我们的拖累,你是我们的希望,相信我,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好不好?” 林三郎眼睫一颤,泪珠滚落下来,林宝月用手指替他抹去,轻声又执著地:“三哥?” 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 可能是身体中的血脉相连,林宝月真的心疼坏了。 她坐在那儿好半天没动,脑内敲了一篇小作文给商城…… 商城什么的,归根到底不是为了利益吗? 整这么多限制,你咋赚钱? 别家商城都有的,譬如爬山时检测山珍野兽,这个功能你得有吧? 有了之后,我才好把纯天然无污染的山珍海味卖给你啊!! 又譬如,检测别人的身体状况,这种也应该有吧? 有了之后,我才能用现代的药治病救人,买药也会花很多钱啊! 还有最基本的,为什么要限制次数?连随身空间都没有,要你何用? 商城回复仍旧很快。 商城认为用户的建议有道理,于是修复为: 已经在个人空间的东西,可以随时拿进拿出,不再限制次数,但每级开通的版块不变。 另外,增设卖家身份。 譬如说,你卖给商城的东西,能达到多少也能升级,卖家的级别+买家级别合计达到五级,可开启周围环境检测……达到七级,可开启身体状况检测。 林宝月仔细看了一遍。 还行,起码看到希望了,现在已经2+2四级了,不管哪边再升一级,就能去搜山了。 第026章 现成背锅的 外头,叶婆子仍旧在哭,周氏没精打采地做饭,林长庚刚拖了一堆柴回家,正在收拾。 林宝月本来想等造出水塔再跟家里人说的,但三哥这一闹,把她吓到了。 这时候的人拥有的太少,抗压能力太弱了,她真怕一眼看不到就出事。 所以她直接道:“娘亲,嫂子,你们都别着急,我有办法。我想起来一种东西,可以在旱的时候用。” 这一次的水塔,她打算整一波大的,所以没有借爹爹的名头,就是她林宝月的功劳。 叶婆子哭了半天,说话都带着鼻音:“什么东西?” 林宝月学着爹爹平时的样子,沉着嗓子认真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明儿请几个人来试做一下,若是能成,自然是好,不只咱们家,村里人也能得好处。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我叫人打一辆运水车,咱到时候推着去打水就是了,日子总不至于过不下去的。有我在,你们放心。” 她是有意模仿爹爹的神态,但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娘亲直接都呆住了,连两个嫂嫂和林长庚都没了声,呆呆看着她。 片刻之后,叶婆子忽然就站起来,小跑着往后头走,假装要去方便,随走随抹了一把泪。 小叶氏也不由叹气,轻声道:“月儿,你这样儿,可真像公爹,要是公爹还在……唉!” 林宝月正色道:“爹爹不在了,可日子还要往后过的,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的。” 小叶氏轻声道:“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儿撑。” “哦,”林宝月板着脸道:“不让我撑,我可就闹了。” 小叶氏:“……” 她忍不住笑了,觉得小姑子自打经了那事,整个人都变了,哪怕这会儿嘴上说要闹了,也叫人心里熨帖,又莫名踏实。 林宝月这么一打岔,把大家那个难受劲儿打断了,这才草草收拾了吃饭。 正吃着,就听到远远有人声传来。 林宝月一下子想到什么,就站了起来,道:“估计是张光宗来还钱了。” 话音未落,果然张光宗带着陈婆子、张青芝和他弟弟过来了,后头跟着零星几个人。 要是平时,他一家子出来,确实会有不少人跟上来看热闹,但今天,大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也就提不起看热闹的兴致了。 看张青芝头上还包着布,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林宝月忽然精神一振。 她本来就想着,起码要拖个三五天时间,她才能试出水塔行不行。 但要怎么拖,她还没想好,直接跟族长说,族长未必信,主要是,她也没有十足十把握能做出来。 可要是不拖,村里肯定就答应别村的条件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摊到她家。 如今,现成背锅的,这不就来了么? 于是林宝月把手臂一抱,一脸挑衅:“你们又来我家干什么?” 张光宗上前一步,温文尔雅:“宝月,我是来还银子的。” “啊!”林宝月立刻道:“我早说么,你们家有钱!你和你娘还一唱一和地装银子丢了,还搜我身,明明就是有钱!装模作样就是想赖我家的银子!” 果然张青芝忍不住了:“我哥才没有赖你!我们家的银子,真的丢了!” “谁信啊!”林宝月道:“要是你家的银子真丢了,这才四五天,你们家就赚了三十两银子?鸡生蛋都没这么快!” 张青芝不屑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来来往往都是些泥腿子,我哥可是读书人,拜师拜的是很有名的大儒!要筹一点银子有什么难的!” 林宝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气势也消了,对张光宗上下打量。 张光宗温柔道:“我的确是向友人借了一些。” 林宝月哼了一声,从叶婆子手里拿过借条,张光宗上前一步,把三张银票双手奉上,林宝月也把借条还给了他,一边道:“你真的认识这么厉害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十两银子?” 张光宗笑而不语。 张青芝的性子,是从来不会见好就收的。 一看她服软,立马更加张狂,大声道:“当然了!三十两银子算什么,你就是少见多怪!我哥最厉害了,很多人赏识我哥的!” 林宝月转头看着她:“你哥真有这么厉害?对了,你之前还说你哥认识官老爷,是真的吗?” 张青芝傲然道:“当然了!我哥……” 她还没说完,林宝月就满脸惊喜,一下子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向着大家道:“太好啦!!谷子叔,柱子叔……我们有救了!张光宗认识贵人啊,一下子就能拿出三十两的贵人!还拜了特别有名的大儒为师,还认识官老爷……” 她一脸激动,语无伦次:“那可是官老爷啊!那我们还愁什么,只要张光宗帮忙跟官老爷说一说,就算不能帮我们打几眼深井,哪个村儿敢跟我们提条件?他们得求着我们去打水!”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好几个人冲上来,握住张光宗的手,把着他胳膊,瞬间把他围在了中间:“光宗啊,你可得救救咱们村啊!如今咱们村可全靠你了!” 张光宗明显还不知道这事儿……他要陪胡大小姐么,估计才刚回来。 但他是个有城府的人,并不慌张,立马就做出了很关心的样子,道:“不知出了什么事?几位林叔,你们慢慢说。” 大家看到了希望,立马七嘴八舌抢着说了。 张光宗一脸震惊:“还有这种事!我居然不知!诸位请放心,我虽不姓林,却也是林家村的人,此事我责无旁贷,一定会尽全力周旋……” 林宝月早已经功成身退,站得远远的,看着他表演,心中冷笑。 这事儿呢,真不在于张光宗的人脉是不是胡大小姐。 而是, 张光宗是一个冷酷腹黑,很擅长审时度势,权谋手段,但并不接地气,或者说并不通俗务的人设。 他平时经常在他师父家读书,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三餐几乎都不在家吃,他娘又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有一口水都得先既着他喝。 所以,他根本不操心这些琐事,他感受不到缺水的难受。 看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他绝对是打着,我先答应下来,然后做出疲惫之色,表演一下,告诉大家我找了多少人,但是没成功,最多再洒两滴泪…… 也就是,事儿不办、情份占满。 他根本不懂在这种时候,大家把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他身上,把他当救命稻草,最终失望的时候,会多痛苦多崩溃。 当然了,主要也是这件事情,是一件官府也很难解决的事情。 要是一件譬如告胡家那种事,官府得利,他可扬名,互惠互利那种,他绝不会推托。 第027章 家里缺个主心骨 大家一路簇拥着张光宗走了,绞尽脑汁想词儿恭维他,张光宗风度翩翩,还回头朝着林宝月笑了笑。 陈婆子和张青芝得意洋洋,甩了她一个眼色,鼻孔喷气地走了。 叶婆子气得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二嫂子隔着篱笆墙,踮脚往外看:“张光宗真的这么有本事?” 林宝月呵笑道:“且看着罢。” 然后她直接安排工作:“明天,你们都不用去挖野菜了,我明天会请人来做工,你们留下来帮忙。” 娘亲问:“做啥工啊?” 林宝月道:“就是我说的那个,可能对旱灾有帮助的东西。” 小叶氏问:“要是张光宗有办法,那,还用做你那个东西吗?” 林宝月反问他:“且别说张光宗不一定能做到,就算他真能做成,要是张光宗的办法,还是要去别的村儿挑水呢?” 小叶氏哑然,林宝月正色道:“反正你们上山,也挖不了多少野菜,不如听我的,咱们试一试,没试成之前,不用多说,只说要做个家伙什儿,成了自然好,不成就算了,费不了多少银子。” 她扬了扬手里的银票:“我有银子,听我的。” 叶婆子道:“就算有银子,也得花在刀刃上……” “哦!”林宝月笑嘻嘻道:“那我从今天起,改名叫刀刃!” 叶婆子戳了她一指头,不说话了,余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然点头。 如今这个家里,就是缺一个主心骨,虽然家里人并不相信她,但她每一个命令都很明确,大家就会顺从,因为这是她们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林宝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她压制住她们之后,立刻开始详细安排,谁要干什么,怎么干,说得头头是道。 然后又交待小四哥,明日一早去县城办几桩事儿。 一个是把银票拆成零的,再买几包点心,把余下的那些债清一清,顺便买些粮食,这几天做工的时候做饭。 第二就是订一些油布,再订一个大水箱,可以把水引到外头来那种。 第三呢,去道观买一些黄幡。 其实她觉得普通油布应该也可以的,因为据说非洲水塔的灵感来源,是淋雨甲虫,淋雨甲虫的背就是光滑有缝隙的,所以普通油布应该也可以,但为了不浪费钱,她还是决定,定制有网孔的油布,以便有更大的表面区域,更好的凝水。 林长庚可能觉得,银子是她的,所以她说什么,他都一直点头,然后他问:“定多少?” 林宝月道:“先定十匹吧。” 林长庚惊呆了:“多少?” “十匹,”林宝月重复:“你没有听错,订十匹。” 非洲水塔高十米左右,直径她没有算过,不过心里大概有数。 城里普通棉布一匹是五钱银子,油布用的是劣等棉布,如果用她说的这种布,价格会更低,绝不会高于五钱。 一般来说,一匹布长度是十三米左右,宽度是一米五左右,一个水塔假设要用五匹油布,也才二两多银子,所以,怎么也比山北村小碗村的条件要划算的。 至于买黄幡,则是为了取代旋转镜,一来驱赶鸟雀,二来,搞点封建迷信,让大家不敢仿制。 她细细说了,林长庚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只能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林长庚前脚离开,林宝月后脚就悄悄把一堆放蔫巴了的菜和葱,还有鸡蛋、跟大家采的野菜放到了一起,然后还放下了一罐猪油,交待大嫂用这个做菜窝窝。 然后她就跟娘亲一起去请人。 她请的,全都是在书里,胡大小姐对付她家时,暗中帮过忙的人家。 虽然她能理解在那种情形下不帮忙的,甚至也勉强能理解那些落井下石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区别对待。 这种学到技术,后续很有可能跟着发财的事情,她就是要优先照顾自己人。 这些人也确实都是厚道人,被她叫了,就过来了,足有九个人。 林宝月就道:“各位叔叔伯伯,我家里想编一个竹子的东西,工钱一人一天二十文钱,管一顿中午饭,大概要干个两三天,你们看行不行?” 几人都道:“帮个忙,要什么工钱。” “要的,”林宝月道:“如今年成不好,耽误工夫就是耽误大事儿,不收钱,我可不敢请诸位来。” 大家推让了一会儿,就定下了,林宝月就跟小叶氏一起,带着大家上山砍竹子,叶婆子和周氏看家做饭。 林家村本来多竹,但如今天旱,近处的都死了,远处倒是还有,人多也不怕野兽,大家走了一个多时辰,挑了一个合适的竹林,就开始砍。 小叶氏难得走这么深,看到不少野菜,就在周围转来转去挖野菜,林宝月也在转来转去,看有没有穿越女主必挖到的人参。 结果,没有……不能因为男主不干活儿你就啥也不给我吧? 林宝月不甘心,一直往深处走,看到什么不认识的,都悄悄挂上去让商城鉴定,挂了一堆一文不值的野菜野草之后,终于提示:“野生新鲜牛肝菌80g”。 哇! 林宝月精神一振,立马扒拉开满地松针开始狂采,牛肝菌这种蘑菇长得大,一朵有时候都有半斤一斤重,林宝月采了一篮子,挑着个头大的卖了,足足有五斤多,卖了一千多块。 林宝月还想往深处走,远远就听着二嫂子叫她:“宝月!宝月!!” 林宝月答应了一声,赶紧又买了一些新鲜的野菜野葱,填满了背篓,这才小跑着回去了。 一回去,小叶氏就埋怨她:“你胆子也太大了,深山老林也胡乱蹿!也不怕来个大虫叨了你去。” 林宝月急笑道:“我看到野菜多,没留神就走远了。” “哟,”小叶氏一看她背篓,也吓了一跳:“确实多,我才摘了半篓子。” 旁边的族叔林福笑呵呵地问:“月丫头,到底做啥家什,得砍多少啊,我们可是砍了不老少了。” 林宝月道:“咱来一趟,就多砍点,只要能弄回去,多少也不多的。” 村里人有工钱拿的时候,都很服帖,她这么一说,就又砍了一会儿,然后拖着抬着往回走。 这一来一回,就到中午头了,林宝月把扎水塔的地点,定在了林家的老宅。 林宝月没有亲叔伯,爷奶也早就去世了,老宅已经没人住了,院子空落落的,倒是刚好。 豆宝已经在院里等着了,远远看见他们回来,打了声招呼就回家报信儿。 于是等大家进了院子卸下竹子,叶婆子和周氏就提着篮子过来了。 第028章 哪儿都不缺聪明人 桌子已经提前抬过来了,一人盛了一碗稠稠的菜粥,粥里还打了鸡蛋,一人两个杂粮花卷,就着一碟子小咸菜。 连肉星子都没有,这样的伙食在正常年成根本拿不出手,但是在这大荒年已经算很不错了,主要是很厚道,果然大家都不约而同把花卷留下了,慢慢喝着粥。 豆宝机灵的很,立马又跑回去找人。 不一会儿,各家的孩子就来了几个,当爹的连忙端着粥,叫孩子喝了几口,然后把花卷叫孩子拿回去了。 林宝月假装没看到,拿着个花卷在旁边吃。 还别说,到这儿好几天了,头一回吃有油的东西,吃着还真挺香,没想到大嫂子做东西这么好吃,虽然明显没用多少油,但蒸得松软香甜,葱香味儿十足,不就咸菜都好吃。 吃完了饭,大家才开始干活。 林宝月仔细给他们形容了那个样子,因为本地有竹,所以大家多少有点手艺,听着倒是简单,但是编这个干啥呢? 林宝月正色道:“几位伯伯叔叔,你们别多问,先干就是了,出去也别跟旁人说。” 出了银子的就是主家,主家不愿说,大家也没办法,只好开始干。 其实不止一个叔伯以为林宝月又在胡闹,可是胡闹给钱啊,要是他们劝多了,林宝月不做了,不就没地方赚钱了? 于是工程居然进行的十分顺利。 水塔很高,但主体是分两部分的,底座大家一下午就扎出来了,第二天,油布也买回来了,林宝月又请了这几家的媳妇,缝油布。 据说非洲做一个水塔要十个人干一星期,但她这边,才两天就见了雏形,第三天就全部完工了,这还是建立在林宝月为了混淆视听,加了好几处高难又无用的小设备的情形下。 太快了,搞得林宝月心里都有点不安了,苦苦回忆了一番,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这么个大家伙杵在这儿,要是平时,每天都得围一堆人看,但在此时这种愁云惨雾之下,大家根本提不起兴致。 此时,井已经彻底干了。 大家的情绪也濒临奔溃了。 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张光宗家询问进度。 张光宗前两天其实还挺风光的,就连林雪梅家都跟着风光。 本来,经过那天晚上那事,林雪梅她爹娘都两天不敢露面了,臊得慌。 结果一出了这事儿,立马天天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人搭讪,村里人还不敢装看不见,都得赔着笑脸搭讪,私下也忍不住要骂,连订亲都没有,也不知道她们拽个什么劲儿。 陈婆子就更不用说了,跟张青芝,娘俩满村晃悠,见谁都得居高临下教导几句,就差披上戏服唱个大戏。 张光宗也是卖力表演,一回来就满脸疲惫,跟大家说他找了谁谁,但是又因为如何如何所以没能办成。 起先大家还安慰他,但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水井干的第二天,大家已经沉不住气了,私下抱怨他敷衍,还有人商量着,请族长过来问问,催催他。 因为林宝月正在请人做工,所以消息也很灵通,每天都能得到实况转播。 她心里也是啧啧。 张光宗实在是太傲慢了。 他自己感受不深,但村里,是实打实旱了两年了。 乡下人厚道的时候,是真的老实厚道。 假如说,这事是谁谁亲爹病了,托你找大夫,那你这么表演一番,他信了,即便最后请不来大夫,他也不敢怨你,还会感激你。 可这是大旱啊,是群体遭灾!灭顶之灾! 大家不敢怨老天,憋了这么久,情绪都到临界点了,你就算豁出命去,只要事情办不成,大家的怨恨,也会扑天盖地朝你涌过去,他居然还敢演。 家里人本来还看笑话,现在也忧心忡忡了:“明儿去了族长一问,成不成就知道了……” 小叶氏道:“张光宗要是办不成咋办?” “咱家倒是还有水,这两天用这么多水,咋也没见少?” 林宝月面不改色道:“肯定是小四哥半夜起来去挑的啊!” “哦!”娘亲一下子就信了:“长庚是个好孩子,眼里有活儿,咱家亏了有长庚。” 话音未落,林长庚进来了:“嗯?什么?” 林宝月迅速打断他:“做好啦?” 她就小跑着去迎接,大家也被引开了注意力,也过去看。 林长庚已经把小小的轮椅从肩上卸了下来,如今的手艺人,做事都仔细,小小一个椅子打磨的处处光滑。 林宝月在地上推了推,又试着转了转驱动轮,道:“不错。” 一边又跟家里人解释:“我送给柏哥儿的,因为想找韩大哥帮点忙,送别的也不好送,所以寻思了这么个东西送。” 几人围着看,叶婆子就抬头想说话,林宝月朝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是想问三哥能不能用,可是三哥没法用。 林三郎手臂也没力气,扳不动轮子,倒是可以用安全带把他固定到椅子上,让别人把他推出来看看风景,可是那种形象……就怕三哥并不喜欢。 所以她索性没让家里人多看,也没等韩松回来,直接打发林长庚送去了韩家。 林长庚做事周到,特意让小韩柏试了试,小韩柏身子轻,自己也能推动,十分开心。 到了晚上,韩松就过来了,郑重谢了林宝月,一边又问:“不知有什么,是我能效劳的?” 林宝月低声道:“我送柏哥儿这个,并不是交换,只是想让他方便自在些……但我也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不是现在,大概明天后天,到时候再与你说。” 韩松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道:“我与师父说了水井的事情,师父说,此事他不方便管,而且,官府也不好管这事,各村日子都艰难,若是让咱们村的人,无偿去别的村打水,那,到别的村井水干的时候,怕是会激起民变的,所以无人敢管。” 他顿了一下:“我师父也去见了县令,想问问能不能开官仓放粮,县令答应会尽量周旋。” 林宝月点了点头,态度从容:“好的,我知道了。” 韩松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问了出来:“你既然都明白,又为何让张光宗去办?” 林宝月挑了挑眉。 瞧,哪儿都不缺聪明人。 在所有村里人眼中,她在张光宗这事儿上,都是完美隐身,只有他,可能是因为跟她接触过,哪怕是事后听了只言片语,也猜到了是她诱导的。 林宝月缓缓上前一步,声音极轻:“因为有些事情,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需要时间……也因为我是个俗人,我有仇必报,说白了,我何尝做过什么?一切,不都是张光宗自己的选择吗?”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实并非如此,过一两日,你就明白了。” 第029章 最后的希望 韩松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了。 林长庚皱眉听着,冷笑一声:“他觉得你利用村里人害张光宗,是为了报仇不顾村里人的死活?这话真有意思,天是你让旱的?水井是你让干的?张光宗是你让他揽事儿显摆的?村里人是你让他们去找张家的?这一切,有你甚么事儿?” 林宝月小声笑道:“我这不是推水推舟……” “那又如何?”小狼崽子双标的明明白白:“不是有一句话吗?叫……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张光宗忘恩负义,你用任何手段对付张光宗,不都是理所应当?” 林宝月失笑道:“四哥说的对。” 她拍了拍小狼崽子的脑袋:“等我有钱了,就送四哥去念书。” 林长庚愣了愣,怒色顿收,有点迷惘:“啊?” …… 第二天一大早,林宝月一起床,立马提着两个桶,去老宅看成果,林长庚看见了,就跟了上来。 因为急着要,下头的水箱是木制的,做得特别大,容量估计得有二百升,涂了桐油防漏,接了竹筒当水管儿,用塞子塞着。 林宝月长吸了一口气,把塞子打开,一打开,水就流了出来,清澈见底。 林宝月大喜,转头道:“四哥!!” 林长庚也惊呆了,看看竹筒,又仰头看着水塔,喃喃地道:“这鸟笼子,居然真能求到雨!我,我还一直以为你又在异想天开!!” 林宝月开心坏了,叉腰大笑,林长庚蹲下,就着竹筒喝了几口水:“真甜,真好喝!太神奇了!” 水流得很快,眼看着水桶要满了,他手忙脚乱换了桶,啧啧称奇,“能接多少啊?” 林宝月道:“估计,能接五桶左右吧。” 林长庚惊呆了:“五桶?这么多?” 林宝月点了点头,正要讲解两句,忽听不远处喧哗起来。 林宝月侧头分辨了一下,正是张光宗家的方向,顿时精神一振:“四哥你先把塞子塞回去!水先放这!一会回来再说!” 她一溜烟儿就跑了,急着去看热闹。 果然,张光宗家闹了起来。 林宝月还以为族长会到晚上再过去问他,没想到,老族长一大早就过去了。 此时,林宝月还不知道,韩松私下把他师父的身份和想法跟族长说了,族长一听,朝上的大官儿都说这事儿办不成,那张光宗为何竟敢大包大揽说办得成? 他不会是在骗人吧? 于是他早早就过来了,直接把张光宗堵到了家里。 老族长人老成精,可不像村里人那样,求一求催一催就算了,他直接问他,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成,你有几分把握,你必须给我个准话。 张光宗故作为难:“这事,我已是尽力了,但只怕不好办。” 老族长一双利眸,紧紧盯着他:“你求得是谁?他是怎么说的?” 张光宗面不改色道:“我辗转求了县丞大人,县丞大人只说会尽量求一求县令大人。” 老族长当时就是一声断喝:“胡说!你分明是在扯谎!” 张光宗冷了脸:“信不信由你。我已经尽力而为,你们不知感激,居然还要怨恨我,既然这样,那这事儿,我不管了!!” 周围人顿时惶然,好几个人出声求恳,有人忍不住跪了下来,抹着眼泪。 张光宗冷笑拂袖,昂然不理。 老族长气得连连冷笑,然后他一字一句道:“我这边已经有人,去见过县太爷了,县太爷直接答说,此事不可为……县丞岂会不知,又岂会应承你什么?” 张光宗吃了一惊,猛然抬头看着他。 在他心里,身边这伙乡下泥腿子,只怕连县丞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会相信有人能有面子求到县令跟前? 他反应很快,道:“不可能!” 可这会儿大家全都在紧紧盯着他看,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情,已经被大家看到了。 乡下人大多心思简单,说不出那个神情的意思,但潜意识中却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老族长道:“你说不可能,也好,你若今日能求得县丞为你出面斡旋……不论结果如何,我老头子给你磕头认错!你能不能求到?” 张光宗其实已经慌了。 他虽不通俗务,却很擅长审时度势,他看出了情形不对,发现这事儿他可能兜不住了。 他道:“我也是要求旁人的,我如何能给你承诺!” 陈婆子听着都着急,忍不住也帮腔:“咋滴,好心帮你们还帮出不是来了,我儿这几天操心费力,托人贩面子的,到头来,竟成了应当应份的了?” “就是啊!”张青芝也道:“你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哪里知道求人办事有多难?一个个的,就会舔着个大脸要这要那,要饭吃还嫌饭凉,真不要脸!” 张光宗等她说完了,才意思意思喝斥一句:“青芝,不许胡说!” 他转向老族长,一脸不卑不亢:“我确实没法承诺什么,我只能说会尽力。” “好好好,”老族长气得直结巴:“那,可真是好得很,谷生,大宝……” 他现场点了几个人:“你们今儿就跟着张光宗去城里,他要去求谁,你们就跟着说好话,见了县丞大人,你们就磕头,可能做到?” 几个后生纷纷应声。 张光宗脸都绿了。 老族长都不大管事了,他这才是第二回跟他打交道,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急道:“那,那不行的,他们跟着我,叫我怎么办事……” 这一下子,那个心虚劲儿,就连旁人也看出来了,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息,只呆呆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最后的希望,居然是一场骗局。 老族长气得胡子都在抖,伸手指着他:“你,你……这大旱天,大家伙都活不下去了,你还拿着大家伙的命闹着玩,拿这种事儿骗人,你……你丧良心啊!我林家村没什么对不住你家的吧!林枳这么出息的人,我本来都想着让他当族长的,就,就这么没了,就救下了你们这伙祸害,忒不值,忒不值了啊……” 林宝月本来看热闹看得挺兴奋,这话一说,当时就红了眼圈儿。 其实这时候,并不是最好的出场时机。 应该再等一等,等大家回过劲儿来,彻底失望了再给他们希望,才能收获最多感激,最符合商人的作派,同一件事情中求到最大的利益。 可看着老族长老泪纵横,说的又是她爹爹,她真的不忍心。 于是她立马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扶住老族长的胳膊,朗声道:“族长爷爷别急!我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咱们林家村,不用求这些没良心的外人!” 第030章 贼不打三年自招 “哈!”陈婆子两手一拍,直接乐了:“你,还你想出办法来了?哎哟哟,你可真敢说!咋滴,你还能求雨啊!哈哈哈哈!” 她哈哈笑着,还转着圈朝别人挤眼笑,以为大家会跟着她笑。 可此时,大家哪里笑得出来! 只有张青芝跟着笑道:“你这种丑八怪能有什么办法,连我哥都没办法呢!一天天净是瞎吹!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 林宝月根本没理她:“族长爷爷,我真的有办法!你跟我来!” 老族长拭了拭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明显不信,只道:“乖孩子,我没事,别担心。” 林宝月扶着他往前走:“我知道您不信,可您过来看看便知道了!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敢骗您老人家!” 老族长有些迟疑:“什么办法?” 林宝月道:“向老天借水!” 老族长刚才刚信了两分,这一说又信不下去了,只是苦笑,他儿子跟在后头,明显也不信,只愁眉苦脸道:“这时候再去求小碗村,他们肯定又得加条件,这真是,不叫人活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有人当时就哭出声来,一时间人人抹泪,满心绝望。 但因为林宝月一直扶着老族长走在最前头,大家茫然无措之下,也就跟在后头,很快就到了林家老宅。 林长庚站在门前,林宝月扶着老族长过去,拔开塞子,水流了出来,哗哗地流入桶中。 老族长一见到水,大吃了一惊,眼神儿瞬间犀利起来:“哪来的水?” 林宝月指了指水塔,厚着脸皮介绍:“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取名叫天水塔,可以借到天水……昨儿才刚刚造好,我还不知道一天能借多少,但是,既然能借,就不用担心水了!” 老族长呆呆反应了一会儿,仰头看着那塔,喃喃地道:“天水塔?天水塔……” 大家听着水声,也陆续回神,不止一个人失声道:“天水塔?” 林宝月觉得跟老实人相处久了,都有点儿习惯了,就直接叫了一个人:“满仓叔,你家离得近,烦你再拿几个水桶来,咱们看看一晚上能借多少水。” 好几个声音跟着呆呆重复:“借多少水……” 主要是太惊喜了,不敢相信啊!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林满仓也是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回家,一口气拿了四个水桶来。 然后,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接了一桶又接一桶,桶全用完了,又有人出去拿了桶来,居然足足接了八桶半水!! 林宝月有点惊讶,想一想又恍然。 非洲水塔,差不多大的,一天只能接一百一十多升水,但咱们这儿可不像非洲那么旱,空气中的水份也足,一天居然能有一百六七十升水!! 大家终于回过神儿来,开始激动,大呼小叫,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这是一晚上借的天水??” “对啊,”林宝月转头看了看,笑道:“福叔,昨儿不是才刚造好么,你自己亲手造的,还问我?” 林福笑得满口大白牙,挠头:“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 忽听张光宗朗声道:“你既然知道这种法子,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让大家白白忍受干旱之苦这么久?” 林宝月当场翻了个大白眼:“你耳朵聋了?我说了好几遍,我们昨天晚上才刚造出来!!昨天晚上!!刚造出来!!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今天早上过来一看才发现成了……张光宗,你骗人被族长揭穿了,跑我这儿找补面子来了?有了水大家都高兴,就你不高兴,咋滴,全村人的命都没你的面子重要是吧?” 这话太诛心了,张光宗气得咬牙切齿:“你!!” 不止十个人喷他:“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人家月丫头借来了实打实的水,你呢,屁也没弄来!就会吹!还认识贵人!还认识官老爷!!我呸!一天天嘴里没一句实话,坑蒙拐骗的,不干点子人事!” 张光宗的脸色黑沉沉的,狠狠看了林宝月一眼,转身就走。 老族长由得大家吵吵了一阵子,才摆手止住,正色道:“月儿,你这是哪儿学来的法子?” 林宝月认真解释:“就是那天,我被张光宗推倒,当时真的意识全无,感觉已经死了,阎王殿里转了一遭……后来忽然醒过来,就觉得脑子格外清醒,就好像之前活的十几年,什么都蒙着雾,糊里糊涂看不清,现在一下子什么都清楚了,亮堂了,好多事情都一想就能想明白了。” 她指了指水塔:“好比这天水塔,那天大家说井水干了,族长说别的村提了条件,大家都在哭,我心里可着急了,我就想,我一定得救咱们村,我一定有办法的,我想啊想啊,然后一下子想到了这水塔,我当时心里也没底,幸好娘亲嫂嫂都信我,四哥也帮着我,还有村里叔伯帮忙,建成了,居然真的有用……” 这个说词,她已经跟不少人说过,一次一次加深记忆,一直到此时此刻,有水塔这个成果摆在面前,啪一下,盖棺定论了,大家这才全都记住了,相信了。 村医忍不住插话:“那天月丫头的脉,我把着,真的是不好了,活不了了……结果隔了一天再把,就一点事也没了,我也是奇怪不得了!” “对对!”他儿子立马道:“我爹跟我叨叨了好几天呢,说头一回看到死而复生,百病全消的,月丫头就是有福气!” 众人纷纷吸气,有人惊呼道:“这是神仙点化啊!!” “对啊,神仙点化啊,这是开窍了啊!!” “林枳就是样样都厉害啊!长生(林三郎)也是打小就聪明!我早说月丫头不可能差的!” 众人深以为然,齐齐点头:“对啊!!” 老族长也很激动:“老天有眼啊!咱们林家村的人,个个都老实厚道,行善积德,老天还是疼憨人的!!” 一片欢笑中,只有陈婆子撇着嘴,酸溜溜地道:“要这么说,你可得好生谢谢我们光宗!要不是我们光宗这一推,你能开窍?” 林宝月立马看着她,大声道:“你终于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是张光宗推我的了?这就叫贼不打三年自招!张光宗就是一个杀人凶手!!” 陈婆子一呆,慌里慌张:“我不是,我没说……”一边就要往外挤。 林宝月大声道:“我大难不死,是我爹在天之灵护持我,是神仙保佑我,是我们林家村的风水眷顾我,跟你们家一窝子杀人凶手有什么关系!你要这么说,不然我受累推你一把,看看你是死了,还是开窍了?” 陈婆子头都不敢回,往外就跑。 林宝月朗声道:“跑什么?看来你自己也明白,同样的遭遇,在我家这种积德行善的人家,才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到了你们这种坑蒙拐骗的人家,那叫人生不走弯路直达报应!!” 大家轰然大笑。 第031章 花花轿子人抬人 有人道:“月丫头是真长进了,如今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大家又是一通夸。 老族长含笑听着,又听了一阵儿,才道:“行了,把水分一分,莫争抢,先应急……月丫头跟我过来。” 林宝月笑着应下。 大家开开心心分水,虽然八桶水不多,但这样一来,大家看到了希望了啊! 老族长带着林宝月回了家,好几个族老也一起。 一伙白胡子老核桃皮中间,坐着一个青春少女林宝月,都看稀罕物一样看她。 林宝月笑着一一叫人:“三爷爷,秋爷爷,盛爷爷……大家可别看我了,都把我给看臊了。” 三爷爷是她的堂爷爷,也算是很实在的亲戚了,笑着拍了她脑袋一下:“你这孩子,打小惯是个没脸没皮的,还能把你看臊了?” 大家说笑了两句,这才开始商量。 林家村不大,村里几百口子人,二百多户,以一户一天一桶水来分,也还得再建二三十个水塔,太多了,所以大家商量着,要不就建十个就算了? 林宝月认真道:“族长爷爷,天,还会旱很久的。” 老族长一怔,抬头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啊!林宝月道:“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叹了口气,“天还会旱很久,秋收时也……” 她停住,没再往下说。 但屋子里已经没有声音了,几个族老面面相觑,眼中全都是浓浓的悲哀。 林宝月续道:“所以,我们宁可多建几个,水箱什么的,我们村有会木匠活儿的,可以自己做,只需要买些桐油,这种油布三钱一匹,一个塔要用四匹,竹子和人工不算外,一个水塔的成本,不过一两多银子,可以用很久。” “我们建的时候,多做一些掩饰,族长到时候,一定要跟村里人说,这手艺守住了,别外传,那么,等别处的水井干了,咱们村的后生,可以去别的村帮忙建水塔,就算咱们不提什么条件,起码也能赚一些工钱买粮,不至于饿死。” 她顿了一下:“这种水塔,从未出现过,对旱区有极大帮助,不止我们,别的地方也会有用的,我会请韩松帮忙,通过县太爷的手,上达天听。” 老族长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她。 对一个乡下族长来说,上达天听什么的,还是叫人畏惧,却也是叫人激动的。 林宝月对他点点头,正色道:“这对于县太爷来说,就是大大的政绩。而对我们来说,上达天听之后,要到达各地,还需要时间,所以,咱们林家村的后生,可以在这个时间里,靠这个手艺,多少赚一点银子。而且,有这件事在先,咱们林家村,也多少能得县太爷一点庇护。” 她顿了一下:“这是一系列的事情,所以族长,要让大家上心才是。” 老族长缓缓点头:“月儿说的没错。” 几位族老也不由点头,他们再是人老见识广,也不过是一方百姓,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里正,所以林宝月说的这话,看起来寻常,却叫他们有些……肃然起敬。 果然,神仙点化过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老族长看向她:“月儿,咱们林家村全村,都记着你的情份,大情份!” “说什么情份,”林宝月含笑道:“我就是林家村的姑娘,林家村养我这么大,为村里做点事儿,都是应该的,哪谈得上什么情份。” 老族长轻拍她肩:“好孩子,如今日子艰难,我也给不了你什么,但这事儿我记住了,你们也都得记在心里,可别月儿说应该,你们就真当这是应该了!” 几个族老纷纷称是。 林宝月觉得这位老族长,真的是很有智慧的一个人。 他完全不在意女子不女子,孩子不孩子,你有本事,他就重视你。 相比起来,几个族老哪怕是惊喜之下,又有“神仙点化”的说词在前,跟她说话神态还是带着几分哄孩子似的轻视,但老族长就完全不会。 这叫她心情愉快。 大家商量着,林宝月假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族长,我并非公报私仇,而是这件事情……张光宗家,林雪梅家,还是要小心一些,张光宗这个人邪性得很,我总觉得,若是林雪梅家知道了,张光宗就一定会知道,到那时候,他不为什么,也会搞破坏的。” 大家正是对张光宗最怨恨的时候,立马纷纷赞同:“就是这话!林平(林雪梅的爹)就是个糊涂虫,娶了个婆娘也是个搅屎棍,闺女更是个没脸没皮的,只怕会坏事!” 老族长拍板:“这事,不让他们掺和!想打水,让他们出钱!” 老族长立马招了族里男丁过来,尤其是林宝月请了做工的几个人,开始给他们开大会。 林雪梅一家和张光宗一家直接被排除在外,老族长还叫了几个妇人看着他们,不许他们靠近偷听。 林平当时就抱着头蹲了下去,开始怨老婆怨闺女,几个嫂子也都恨小姑子恨得不行,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作死的小姑子,当初说啥也不嫁啊! 林宝月远远看了一眼,心说活该! 老族长说话言简意赅,他说道,现在这座天水塔,是林宝月家自己出银子建的,此时大家先用着应急,但不能忘了这一着,村里先建二十座天水塔,等建完之后,再在林宝月家后面,单独给林家建一个。 老族长说了:“这些水就是给林家用的,他们哪怕是用来泼地,旁人也不许计较,你们一定得记着,要不是月丫头,大家还得哭着喊着卖地筹钱,去求小碗村呢!” 大家自然纷纷称是。 林宝月心里又给老族长点了个赞。 这才叫聪明人,办出事儿来,就是漂亮,事实上她家一天真用不了八桶多水,到时候左邻右舍肯定可以用,但是话这么一说,她们再让用,就是她们的人情了。 她立马表示,家里还有六匹油布,可以捐给族里,到时候采买什么的,她和林长庚也都可以帮忙。 老族长谢了她,又强调了一番保密,“别以为邻村儿都是亲戚,落不下面子,就去帮忙了,就顺手教了,到时候这些事,就是村对村,族对族,你把法子泄出去,耽误整个村的后生赚钱……这天要是再旱下去,秋收都没粮,饿死全村人的罪过,你自己想想你担不担得起!到时候旁人要打死你,我可不会管!” 大家纷纷点头,一边又道:“真到了人命跟前,谁还管亲戚不亲戚,小碗村山北村提条件的时候,也没想过咱几个村多少户沾亲带故啊!” “就是这话!”老族长威严道:“大家全都好生记着!” 第032章 秉承父亲的遗志 说完了最主要的,才开始安排活计,叫了人来细算,一家子大约出多少钱,或者实在没钱出几个工这样。 这个太费时间了,林宝月就没听,溜达着回家了。 老远就看到娘亲和嫂子站在院子门口,被好多妇人围着恭惟,脸都要笑烂了。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时听别人说,张光宗和林雪梅她娘站门口的时候,她觉得真是小人得志上不得台面……可她自己的娘自己的嫂子这么一站,她觉得这叫真性情好么! 她笑嘻嘻过去,也接受了一大波恭维。 正聊着呢,就见豆宝跑过来,跟她道:“姑姑,四叔让你过去有事!” 林宝月道:“去哪儿?” 豆宝已经跑远了,估计去找小伙伴吹姑姑去了。 旁人纷纷跟她道:“应该是在天水塔那块,我刚才看见长庚过去了!” 林宝月就过去了。 男人还都在族长那儿开大会,天水塔那边围着一伙妇人,虽然已经没水了,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要围着看,满心欢喜。 韩松站在一旁跟林长庚说话。 林宝月还有点惊讶:“你没去县城?” “嗯,”韩松道:“我刚才就在这儿,你没有看到我?” 林宝月摇了摇头:“没啊!” 韩松嗯了一声,道:“昨天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林宝月笑着摆手:“没事没事,反正我还要找你办事,你这样的好人,误会了人,之后办事肯定加倍上心,我不亏,我就不生气。” 韩松被她给逗笑了,笑了几声才道:“你是要我写这个?” 林宝月于是把跟族长的说词,又说了一遍。 韩松道:“家师若要上奏,不需经过县太爷。” “你看,”林宝月半开玩笑地指了指他:“你这个说词,太过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而且,你这种想法,等你以后入仕了,是大忌知道吗?” 韩松挑眉,林宝月笑道:“再大的官儿也不如现管,县太爷身为父母官,在他心里留个影,对林家村来说,好处虽然是无形的,但有很多。再说了,越级上奏乃是官场大忌,我们林家村有了这样的好东西,不告诉自家县太爷,却托关系绕过他上奏,他啥心情?” 她加重语气:“要知道,这明明是一件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全都有好处的事情啊,为何要绕过他?事情不该这么办呀!” 韩松恍然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帮你写了,你自己去找县太爷?” 林宝月:“……???” “不是,”她都乐了:“你是个书呆子吗?关键是好处,是好处啊!林家村的好处,我林宝月本人的好处啊!我身为一个小农女,我自个儿去找县太爷?我这么无私一心为县太爷送政绩不求回报的吗??” 韩松一愣:“所以?” 她发现他真是个书呆子,于是说得也直接了些,“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与我一起去。你去了之后,亮明你某某之徒的身份,然后县太爷吞不了你我的功劳,也吞不了林家村的功劳。如果这个县太爷会办事,会去拜访你师父,然后会在奏书上提一嘴你师父,你师父若是乐意,可以写信给皇帝,提供一点内部消息,刷刷存在感,毕竟他丁忧在家,能有点事情到御前,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情,免得皇上把他忘了啊!” 她顿了一下,“这么一来,运气好的话,奖赏也会更多一点。甚至于,皇帝记住了你的名字,你将来入仕,都有可能有好处。总之,这么办,对大家全都好,没有人吃亏。所以我才说,花花轿子人抬人。” 韩松听得恍然:“所以,我平白得了功劳?” 林宝月道:“也不算平白啊,你的面子,你师父的面子,也不是那么不值钱的,这是给你们相应的回报。” 韩松连连点头,显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隔了一会儿,他又道:“要不然,还是我与长庚去吧,你一个小女子,终究不便,再说这种事情……你真要揽到自己身上?” 林宝月:“……???” 啥叫揽到自己身上?这本来就是我的功劳好么! 林宝月心里呵呵哒。 其实他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是主流。 大家就是认可,女子应该牺牲一切去成全家中的男丁,所以这样的大功劳就应该给男丁啊,好名声和大实惠全都要给男丁啊,因为女子是要嫁人的,给女子就浪费了啊,只有给男丁,尤其念书的男丁,才不浪费! 我呸! 男丁为啥不自己赚名声,是不想吗? 她对韩松的印象分,瞬间就下降了不少。 林宝月收了笑,看着他,正色道:“韩松。” 韩松微愣,看着他,林宝月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只会造个水塔??水塔对我来说只是开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将会名传天下,我的成就任何人都无法掩盖……到那时,被我‘让功’的四哥,他该如何自处?” 韩松看着她,惊住了。 林长庚插了一句话:“我从没想过抢月儿的功劳,我也永远不会抢月儿的功劳。” 林宝月拍拍他手臂,仍是看着韩松。 良久,韩松施了一礼:“是我鼠目寸光,说错了话,还请不要见怪。” 林宝月一笑:“当然不会。” 毕竟这会儿是在求人嘛,她可没有忘! 商人都很能放得下身段儿,她从不介意装乖,她之所以直接口出狂言,完全因为他吃这套,瞧,震住他,事情不就顺溜多了? 然后林宝月才开始详细给他讲解水塔的结构,又认真引导他这个“说明书”要怎么写。 毕竟他这个是要直接给县太爷的,他怎么写,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县太爷。 大背景仿明么,戏份不重的角色,一定遵循历史,所以,此时在位的开国皇帝仁武帝,她是按着朱元璋的性格去想的。 朱元璋体恤百姓,但他轻视女性。 所以,这件事情,不可以是平平板板的,某地有一小女子造出了水塔……这种故事。 而是,某地大旱两年,水井都干了,邻村提出了做不到的要求,满村绝望之时,一个女子“禀承父志”,挺身而出,造出了天水塔……这种主旋律故事。 一来这种艰难的环境,能让朱元璋/仁武帝有所感触,二来,这样她的形象也更容易被外人接受。 也就是说,因为她的亡父林枳,就是这样一个古道热肠、敢勇当先、护持全村的人物,所以,在父亲去世之后,在这样的境况下,一个弱女子“秉承父志”,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智慧和力量,造出了水塔,挽救了一方百姓,造福天下。 孝女、义女……这就是最适合时下大环境的说词,能为她争取到最多的名声和利益。 她倒是想直接来一句我是林宝月……可是,在古代讲女权太难了,除非有能力改变大环境,否则,只能这么迂回着来,低调成长,而不是无脑对抗大环境。 第033章 大中华不养闲神 林宝月的口才一向很不错,卖力忽悠了一番。 书呆子韩松被她忽悠得两眼蚊香,平时那个拒人千里的架势,是彻底没了。 最终,韩松按着她的想法写完了,林宝月其实还想图文并茂的,但韩松不会画画,林宝月要是有签字笔还能画一下,毛笔么,还是算了。 然后韩松就直接拿着说明去找他师父了,说晚上会赶回来,明天一早,会跟她一起去见县太爷。 林宝月完成了一桩大事儿,也是大大松了口气,立马回家瘫到了床上。 这是她的习惯,忙完一阵子,会瘫个一天半天,躺在床上睡一觉,玩会儿手机,放空一下。 现在没有手机,但是有商城,所以一觉醒过来,她就细细翻着玩。 在新加的果蔬生鲜里翻了不大会儿,一下子看到了金丝瓜。 金丝瓜又叫面条瓜,搅瓜,蒸熟了用筷子搅一搅,瓜肉就全成了面条,放点葱丝凉拌汁,又香又甜又脆,所以又叫“植物海蜇”、“素鱼翅”,是她减肥期的常备菜。 这种瓜非常耐旱,喜温暖,喜欢疏松肥沃的沙壤土,非常适合他们村种啊! 这种瓜卖相很好,产量也高,亩产六七千斤,就算没有肥料会减一些,也肯定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种瓜皮儿很硬,表面还有蜡质层,不怕热,不怕冷,运输方便,常温下可以放好几个月都不会坏,夏天收了到过年都能吃,她依稀记得明朝后期,这种瓜还是贡品来着。 商城有现成的种子卖,商品页面也能找到种植说明,但,她要怎么能让大家种下去,又占足情份和功劳呢? 林宝月考虑了半天,还是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主要是,瓜种下去,又是几个月,现在大家需要的是立马就能入腹的东西。 所以只能先买几个,假装是在山上发现的,自家吃,然后留种自家种,主要是她自己馋了她想吃。 对一个吃货来说,馋就是最大的理由,值得操心费力和冒险。 想着那滋味儿,肚子都饿了,于是林宝月出去跟周氏道:“大嫂,我饿了,我想吃面。” 身为一个团宠,她的待遇,跟家里读书的小郎君差不多,她一睡觉,娘亲嫂子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出来点饭吃,也没人觉得不对。 周氏笑着点点头,立马就洗了手,发面给她擀面条去了。 这会儿,她们已经把所有的债全清了,还余下了二十多两,又有水塔解决了吃水问题,全家人心情都挺好,叶婆子坐在马扎上,摇着扇子,也是难得松快。 周氏给她做饭,比较舍得放油,葱花炝锅,一端上来,香气扑鼻。 林宝月一尝之下,真是惊艳了,这手艺,比她家养的大厨都强! 林宝月盛赞她:“大嫂,你做饭也太好吃了吧!” 周氏笑了一下,“有油,咋做都好吃。” “不是,”林宝月道:“不是油的事儿,是手艺好,大嫂好厉害!”她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周氏被她夸的脸都红了,不知道说啥,站起来走了。 林宝月拿了个勺,让娘亲二嫂子都尝了一勺,家里两个小的跑的没影,也就没给他们留,随吃随夸。 等吃饱喝足,林宝月撒娇占了娘亲的躺椅,跟家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就听外头有人道:“枳嫂子,在家吗?” 林宝月张开了眼睛。 这听着声儿有点发虚,估计是来借钱的了。 来的是两口子,果然是来借钱的,叶婆子下意识就看了林宝月一眼。 林宝月点了点头。 然后,一下午,好几户借钱的,主要是大家都知道,这会儿林家有钱,不用到处凑。 林宝月早就想到了这一茬,她私下有一百两银子打底,这二十几两借出去不太心疼,她们有难的时候别人借给她们了,如今别人遇上难处,又怎能说不借。 一轮下来,算算借出去八两多。 第二天,村里的水塔就如火如荼开始盖了。 因为一开始还要砍竹子,所以暂时没人来找林宝月指导,林宝月也趁机跟韩松一起,悄悄去了县城,林长庚还要带着村里人去订油布,所以没跟他们一起。 为了减少麻烦,也为了方便行动,林宝月穿了男装,利利索索一个小郎君。 韩松随走随跟她道:“昨日我与师父说了说你,师父说道,要我跟你多学学,他说,他只能教我书本上的学问,但书本上的学问学得再好,对做人做事做官,也是毫无益处。” 林宝月听得发笑。 韩松看看她,叹了口气:“师父还说,他想像不到,神仙点化,竟能让人……人情练达。” 林宝月笑道:“太世俗了是吗?不清高不像神仙?” 韩松笑着别开脸,但也没有否认。 林宝月半开玩笑道:“其实神仙点化只是说着好听,我只是想通了开窍了,又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本来就是一个大俗人,开窍了仍旧是一个大俗人,你觉得大俗人不好,可没准村里人就想要我这样能解决问题的大俗人哪?” “大中华从古到今不养闲神,因为大部分人,只有在有所求的时候,自己没办法的时候,才会想着去求神,求了神就想有结果。求雨求不来雨,砸龙王像的多得是,瞧,龙王不干活都吃不到祭祀呢……所以啊,关键是解决问题,若中途有一个大俗人,给他们解决了问题,那大家压根都想不起神仙的。” 韩松失笑道:“你说得对。”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咱们这位县太爷,姓卫,名重华,很年轻,也就弱冠之年,据说颇有气势……不知为何到咱们这儿来做县太爷了。” 这么年轻?林宝月挑眉:“家世不错?” “不知,”韩松道:“家师不认识他,问他,他也没有答。” 林宝月点了点头。 因为有高轩的名帖,两人求见,倒是很快就被请进去了。 一见到县太爷,林宝月是真的吃了一惊。 确实年轻,长得也好看,双眼深遂,五官刚毅俊朗,气质却很冷,两人一踏进门时,他看过来的眼神儿,犀利到几乎带杀气,叫林宝月都不由得顿住了脚。 他随即收回了视线。 看的出,他是在刻意收敛身上的气势,淡着声音道:“何事?” 韩松明显不是个擅长交际的,略一迟疑。 林宝月上前一步,施礼道:“见过大人,我叫林宝月,是林家村的人。前几日我们村的井干了,我琢磨出了一种水塔,可以从空中取水。” 因为他明显不是温和耐心的性子,所以她也言简意赅。 卫重华问:“水塔?” “对,”林宝月道:“水塔大约有三丈高(一丈按3.33米算),需要用到竹子和油布等物,合计造价约摸一两半,九个人用了两天半做成,做成之后不需要再进行任何操作,每天可以取水八桶半左右。” 第034章 咋这么不像好人 这种数据明确、关键点也明确的回答,显然合了卫大人的脾胃。 卫重华的眼神缓和了不少,朝她点了点头,问:“任何地方都能用?” 林宝月道:“目前只做了一个,安置之地毫不特殊,虽然没有经过更多试验,但依常理推断,应该是任何地方都能用的,所以我们村已经又在建了,想建二三十座水塔……听闻此次旱灾波及极广,故小女子斗胆,想把此物的制作之法,献给朝廷,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卫重华又点了点头,略微一想,应该是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就站起来道:“走,带我去看看。” 林宝月:“……???” 这位年轻县太爷的画风,还真是完全想不到。 她脸上仍旧镇定,一边应是,一边快速跟了出来,韩松愣了一下,也连忙跟了出来。 好在县太爷出门还是要坐马车的,直接叫两人上去了,林宝月抓到机会,把写好的说明双手奉上,卫重华低头看完,点了点头:“嗯。” 林宝月一时把不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道:“卫大人,我本来想着,若能有图最好,毕竟是救急之物,若有图,大家做起来也容易,不然做错了,有可能取不到水……但我们都不会画。” 卫重华仍是只点了点头,没有回答,明显还未全信。 林宝月也就不再多说,安静坐着。 本来就离得近,很快就到了,卫重华的马车,直接驶到了林家老宅的前头,卫重华一推开车门,人都要跃出去了,却看到那里有不少人围着,就回头道:“不可暴露我身份。” 林宝月只能道:“那,说大人是韩松的朋友?” 卫重华随意地点点头,跃了下去。 林宝月和韩松跟着跃下。 大家看到马车过来,本来就都在伸头看,一见林宝月,纷纷跟她打招呼,一边又问她:“月丫头,这是哪里的客?” 林宝月道:“是韩公子的朋友。” 大家纷纷应着,一边都看着他,卫重华毫不在意,负着手,仰头细看那塔。 其实这会儿村里人很少,好多人去深山砍竹子了,也因为难得去这么深,就有好多妇人跟着去挖野菜,这边围着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儿。 立刻就有老人把林宝月拉到一边,小声道:“月丫头,这人看着,咋这么不像好人呢?” 噗! 林宝月肚中憋笑。 尤其看卫重华略微侧头,明显听到了,就更觉得好笑。 其实别人家的客人,尤其是坐马车来的贵人,大家一般都比较客气,可谁叫他直奔水塔来呢? 大家这会儿正是对水塔最最上心的时候,看谁都像来偷塔的,全都不像好人。 林宝月压低声音道:“没事的,水塔从外头看看学不走的,你们放心就是。” 那老人哦了一声,放了心,又偷看了他几眼,然后才去跟旁人嘀咕。 卫重华绕着水塔仔细看过。 这会儿没有水了,但水桶接水的痕迹还在,他也都看了,这才转头,向人打听:“这水塔,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老头子道:“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啥?” 卫重华:“……” 林宝月又想笑。 但她发现,卫重华似乎只是不擅长交际,旁人这么怼他,他也并没有生气。 于是林宝月上前打圆场:“二爷爷,这位卫公子古道热肠,又与韩公子交好,他听说了这事儿,是想给咱村捐上几匹油布的,只是不大相信水塔真能出水,所以才来看看。” 一听说捐油布,几个老头老太太瞬间眼冒精光,“捐油布?” 卫重华回头看了林宝月一眼,点点头,“对,我捐油布,你们村不是要建三十座水塔吗?油布我都包了。” “哟!” 顿时所有的老头老太太,全都笑成了大喇叭花,朝他围拢过来:“哎哟哟,那可多谢了!好人啊!!” 还有老太太偷偷朝着林宝月眨眼,意思是夸她会吹,明明只建二十座,骗人家建三十座,白赚不少油布! 卫重华轻咳了一声,又重新问了一遍:“这塔,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大家全都是很单纯的人,你捐油布你就是大好人。 大家瞬间变得热情无比,好几张嘴抢着答:“前儿下午才建成的,昨儿一早,月丫头一试,哎,你猜怎么着,真出水了,我们这么老些人瞪着眼看着啊,接了一桶,又接一桶,接了一桶,又接一桶……” 老头子实打实说足了八次,然后手一比:“足足接了八桶半水!月丫头,真是厉害!” 卫重华淡定点点头,又问:“这竹子,也是你们村儿自己扎的?” “对,”老头儿露出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的表情:“我们家跟月丫头家离得近!关系好着呢!我俩儿子都帮忙了!去山里砍了竹子来,月丫头说怎么扎,咱们就怎么扎……” 卫重华挺有耐心地问了不少问题,大家全都热情回答。 林宝月在后头,悠闲等着。 她心说这位不会是大理寺出身的吧?居然还特意来调查了解一番? 而且仔细听,真能听出门道,他不是泛泛瞎问,而是真的像审犯人那样,有步骤,有技巧。 不过一个基层官员,做事儿能这么严谨,这绝对是好事儿啊,她现在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吏治越清明,她才越放心! 韩松忍不住侧头道:“他……” 他眼神示意,意思是不用做什么吗?就让他这么问? 林宝月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最终,卫重华大约是打消了疑窦,向众人道了谢。 然后,就有人不好意思地提醒他:“那……油布……” 卫重华从怀里掏出银票,挑了一张,直接给了离得最近的老者。 老头子立马接过,动作快得就跟抢过来一样。 他也不识字,不知道是多大的银票,装模作样看了看,一边说着“谢谢了嗷!”一边就往外走。 一大伙人心领神会,立马簇拥着他走了,估计是去找族长了。 林宝月上前一步,试探着道:“大人,我一会儿去跟族长要回来?” 卫重华道:“不必。” 他看了看里头破败的屋子:“这是你家老宅?叫人收拾收拾,我晚上在这儿住。” “好的。”林宝月一句也没劝,立马应下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跟族长和大家说说大人的身份?毕竟水塔大家都挺上心的,要是不说,大家可能会不放心你在水塔这儿,会有很多人过来看……咳咳,陪着你。” 卫重华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第035章 傻大胆的小孩儿 于是林宝月小跑着去报信。 老族长那边,正听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说着,见她来了,连忙招手:“月丫头快过来。” 大家连忙让开路,林宝月就进去了,老族长问:“那一位是谁?” 林宝月道:“是县太爷。” “什么!!” 众人当时就是一阵惊呼,“县太爷!?” 抢银票的老头子腿都软了,人直往下出溜:“天爷!我我我,我跟县太爷要银子!” “六爷爷别担心,”林宝月连忙安慰他:“我刚才已经问过了,县太爷并不见怪,这点银子对县太爷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他也没说要讨回去,再说了,不知者不怪么,我们都对他这么热情了,他哪好意思生气。” 一说起这个,大家都有些心虚。 毕竟大家自己心里明白,他们之所以热情,全都是因为油布。 然后,林宝月祭出了大中华人最强大的安慰:“要都要了!有县太爷出钱,咱就不用出了,省下钱来,干点啥不好!买窝头能买一座山那么多!” 大家顿时深以为然,纷纷点头,老头子的腿也重新直起来了:“就,就是啊!” 老族长默默运了运气,也没说什么,稳着架子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别嚷嚷!家里大人孩子都看住了,老实点儿!谁要是在这当口闹出事,我可不饶他!” 大家一听也是,忙不迭地散了,回家叮嘱家里人。 老族长把银票给她看:“月儿,这,咱真收?” 林宝月瞅了一眼,居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由得啧了一声。 但还是道:“我看县太爷性子有些冷,不喜争辩,也不是那种会虚张声势,或者私下报复的人,我觉得收了应该没事的,但我年轻识浅,兴许说得不对,要不,您老人家亲自去瞧瞧?” 老族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虽然是族长,在村儿里也是说了算的,也曾经见过别的县太爷,但,真没跟县太爷说过话啊! 但看林宝月一派轻松,又觉得她一个小孩儿,傻大胆儿,叫人不放心,于是捋了捋胡子:“也好,我去拜见大人。” 他立马回屋换了衣裳鞋子,连胡子都梳了梳,一脸镇定地往外走:“月丫头,走了。” 林宝月看白胡子老头儿昂首挺胸,双目直视前方,差点被拐棍儿绊倒,忍不住偷笑了一声,老族长立马给了她一拐棍:“还笑,还不赶紧走!” “不急,”林宝月道:“族长爷爷,刚才我忘说了,县太爷说,晚上要在我家那破屋住,估计是想亲自守着水塔,看晚上会不会有水……我还得回家拿扫帚去打扫屋子。” 老族长急得指着她:“你这孩子,这也能忘!” 他赶紧回身,叫了他老婆和儿媳妇,去打扫屋子。 林宝月扶着老族长,一直把他送到了卫重华跟前儿。 看时间都快中午了,老族长也没说咋招待县太爷吃饭,林宝月索性回家,趁人不注意,买了些不起眼的青菜。 出去买肉是来不及了,就用现成的菜和鸡蛋,叫周氏做了一大碗面,炒了一个青菜,炒了一个鸡蛋。 往篮子里放的时候,林宝月又悄悄拿了一个盘子,放了四个素包子进去,总之全都是不起眼不会招人怀疑的。 但她觉得卫重华应该不会介意,反倒是大鱼大肉他可能会不高兴。 果然,拿过去之后,卫重华完全不介意,拿过来就吃,只有老族长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卫重华就说了,“你也回去用饭,下午不必过来。” 老族长不敢争辩,只好好好是是是,就走了。 林宝月跟着老族长走了,老族长小声道:“这位大人……”他牙疼一样啧了几声:“他是不是不大高兴?” 林宝月安慰他:“族长爷爷,你想多了,我觉得他是体谅你年纪大了,才让你回去休息的。他应该是那种不喜欢寒暄的性子,少说话,直接办事就好。” 老族长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晚上我叫人备吃的,你不用管了,你去陪着大人吧,兴许大人还要问话的。韩公子也叫他赶走了,咱也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儿溜达啊!” 林宝月应了一声。 但她是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先回家吃了个午饭。 结果还没吃完呢,就有人来叫她了,说县太爷找她。 林宝月只能快速吃完,漱了口回去。 那边竹子已经拉回村了,大家正在扎架子,卫重华负着手站在一旁,偶尔问几句。 虽然说是不许嚷嚷,但大家已经都知道了他是谁,一个个战战兢兢,有问必答。 见她来了,卫重华就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问她:“你有神仙点化?” 神仙点化这个说词,很适合在村子这种地方说,但并不适合这个时候,对官府对朝廷说,尤其卫重华又是这种性子。 这不是小儿抱金过闹市的问题,而是他可能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敢扯这样弥天大谎的问题。 所以她完全不模棱两可,直接摇头:“我没见过神仙,也没有谁点化过我,我顶多就是开窍了。” “开窍了,就能凭空造出这样的水塔?” 他细细打量她,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林宝月做出回想的样子:“其实我是先想到了露珠。天这么旱,可你若是天不亮就起床,仍旧可以看到草尖树梢有露珠,这露珠是哪里来的?露珠也是水,聚多了,不也可以喝?” “我当时想呀想,脑海中又闪过了娘亲的脸,想起她忙起来时,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所以我就想,汗水聚多了,能流下来,那露水聚多了,是不是也能流下来?我要如何让露水聚得很多,又流到一处?” “草不管长三片叶子,还是十片叶子,每一个叶尖都会有水,也并没有因为叶子长得多,露水就变小滴了,可见露水并非‘限量’的,甚至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的。那么,我如果弄成一张网呢,是不是能把空气中,所有的露水都‘网’住,流到一个地方……” 卫重华不由点头,然后又问:“那你怎么不做成刺猬……我是说,很多草尖那一种?” 林宝月“奇怪”地看着他:“如果做成那种,露水一重了,就会从草尖掉落啊,那岂不是有几根草尖,露水就流向几个方向,要如何汇集起来?” 卫重华一噎,再次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上前一步,拿起旁边刻字的竹片,随手把玩了两下,眼神犀利,“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林宝月不由得一挑眉。 这是她用来假装符箓的竹片儿。 第036章 他最大的倚仗 林宝月发现,卫重华确实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算在现代,一个人在深更半夜或者荒郊野外,见到一只红绣鞋也会心惊肉跳,这种中式恐怖之所以恐怖,归根结底是源于古老的鬼神祭祀文化。 可他看到这种刻了符文的竹片,神情动作都随意极了,这种完全不敬畏鬼神的人,在古代确实少见。 林宝月面不改色:“祈福用的。” 他紧紧地盯着她:“我只想知道,这种东西加或不加,对水塔有没有影响?不加,水塔还会有水吗?” 林宝月迎视他的目光,异常镇定:“会有。” 他一挑眉。 林宝月话锋一转:“但我很奇怪,为何大人会用这种审案子的态度,与我聊起这件事情?好像捏住了我的错儿一样?我以为,对一县父母官来说,只要与百姓有过接触,这应该是一件……彼此有默契,可以心领神会的事情啊。” 他眉头一皱,看着她。 林宝月上前一步:“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出于私心,想为族人留下后手?想让族人赚到工钱?” 卫重华反问:“难道不是?” 林宝月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或者说,不全是。” 她顿了一下:“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读过书,你聪明、见识广,所以,我与你讲露水,讲水的重力,讲聚水便能成渊,你能轻易听懂,但是好多百姓,根本就听不懂?” “而旱灾,又是一件关乎身家性命,叫百姓无法冷静的事情……所以,假如说,某一地旱灾,官府告诉他们,扎一个竹架子就有水,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她看着他,摇摇头,“不会的!他们不会信!因为竹子是一种他们非常了解的东西!他们会说,我扎了一辈子竹子,从没听说过竹架子能出水!他们会说,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官老爷不帮忙打井不开仓放粮,还要来折腾我们!官老爷就是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 卫重华的神色已经严肃起来。 林宝月道:“大人,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吗?并没有,这都是实际会发生的事情,你觉得,我大明的官员,每一个县太爷,都能有大人这样的耐心,会深入民间,一遍又一遍给大家讲道理吗?不可能的。” “但,你用我的方法,就简单多了,官府直接说,你们扎一个这样的天水塔,官府会设法求雨,给大家一个明确的指令和希望,百姓自然会服帖听话。也就是说,官府只负责放这样的符牌。之后,等有了水之后,大家会认为是符牌之功,会感激官府,感激朝廷,亦感激上天,你说是不是?” 她虽然是忽悠,但并没说假话。 如今,民间识字率太低了,百姓见识不足,又活得艰难,没有时间和成本试错,官员也未必能多尽责,这种方式省时省力又有效。 工科当然有用,但想在这个时代发展工科,只能用自上而下的方式,譬如朝廷开工科,也就是说,针对专门的目标群。 不要想着从基层开始,用一个会引水的竹架子调动起大家发明创造的热情,进而百花齐放啥的,做不到的。 林宝月顿了一下,下结论,“所以,我觉得这个很有必要。只是我不懂这个,又很着急,这上头其实不是符文,是我胡乱画的,大人若懂,最好换成真正的求雨符文。” 其实是花体英文啦,但因为写得挤,看起来确实还挺像符文的。 卫重华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错了。” 林宝月含笑道:“大人言重了。大人睿智机敏,问的全都是我琢磨很久的关键点,一语中的,叫人叹服。至于有些事想法不同,谈不上对错。” 卫重华看了她一眼:“你读过书?” 林宝月摇了摇头:“没有。” “你爹读过书?” 林宝月仍是摇头:“我爹爹虽然识字,但好像只是过着日子自己慢慢学的,并没有正经读过书,也不会写文章,但我爹爹天生就颇有见识……” 她开始吹她爹爹。 这边两人说着话,很远处,张光宗站在树后,紧紧盯着这一边,眼中野心喷薄欲出。 他没想到,林宝月如今居然有了这样的造化! 造出水塔,引来了县太爷! 若早知她有这样的运气,他真不该这么轻易与她分开的…… 不,他其实本来根本没想过与她分开。 他确实不喜欢她,但,他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既然她占了未婚妻的名头,又牵扯了父辈的恩情,那就占着好了,显得他重恩重义。 中途若遇到胡大小姐这样的人,一句有未婚妻便能显得洁身自好,胡大小姐若是吃醋弄死了她,他便可以“为妻报仇”,名正言顺吞下胡家……就算胡大小姐心慈手软,林宝月侥幸活下来了,等到合适的机会,让她“病死”,也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博到名声,进退都方便。 只怪林雪梅! 林雪梅那天偏偏要来找他,让林宝月看见了,之后一桩一桩事情接连发生,一发不可收拾! 他费了偌大口舌,才安抚好了林雪梅家,暂时不订亲,可是两家都臭了名声,叫全村人排挤! 林雪梅平时那么乖巧的人,到了这种时候,也时不时要哭哭闹闹,纠缠不休,叫人厌烦,浪费他读书的时间。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竟如此不识大体,他怎么说她也不懂,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事,他最大的倚仗,在书上! 若早知如此,他那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见她的。 张光宗忍不住吸气,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林雪梅家一定要尽快摆脱,而林宝月,私底下,还是要跟她联络起来才行。 而且,要尽快! 最好趁现在,与县太爷搭上话! 不然,等过了这几天,林宝月就没什么用处了,他可不觉得县太爷真会把功劳让给她一个小村姑,更不觉得事过境迁之后,林宝月在县太爷面前,还能有什么面子。 林家族长那糟老头子,平时在村里耀武扬威,结果来了不一会儿就被县太爷赶走了。 韩松杵在那儿跟木头一样不知道应对,也被赶走了。 如今,居然只余下了一个林宝月在那儿与县太爷交谈,看两人神情,就知道聊得并不愉快。 此时,林宝月想必也盼着有人能帮她,解救她。 至于之前的冲突,张光宗并不太担心……没有爱,何来恨? 林宝月有多爱他,他可是一清二楚!左不过是要花些心思哄一哄! 第037章 可爱算个屁 在他身后,张青芝也正呆呆看着这边。 卫重华冷冰冰面无表情,但长相着实俊朗非凡,哪怕张青芝是个兄控,一直觉得自家兄长才是最英俊的,可此时,却忽然觉得,自家兄长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她喃喃地道:“县太爷,也太好看了吧?” 张光宗怒瞪了她一眼,厉声喝斥:“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发花痴!我告诉你,这时候别给我惹事!再闹出事情来,我可不会饶你!” 张青芝吓得一下子低了头,张光宗看左右无人注意,才喝道:“走!” 他转身就走,张青芝乖乖低头跟上,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林宝月并不知道狗渣男在远处窥伺。 她悠闲地在桥亭坐着跟卫重华聊天。 其实熟悉了他的性子之后,要跟他聊天一点也不难。 而且这样的人,比那些一身官僚气的官员可好多了,那种才是真的招人烦。 于是林宝月吹一吹爹爹,时不时“说漏嘴”暴露出一点什么内情,终于成功地把“父女俩确实很聪明很神奇也很像”这一点,植入了他心里。 当然了,顺手又黑了张光宗一把。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县太爷对他的观感还是挺重要的,现成的机会,不黑白不黑。 晚上的时候,老族长整了八菜一汤送过来,有鱼有肉,而且每盘子都是乡下待客那种冒尖的盛法,十分隆重。 林宝月一看就知道要糟,果然卫重华黑了脸,直接道:“不必如此!” 然后他直接端起两盘子菜,就塞给了老族长,又端起两盘子,塞给了林宝月,余下的,他朝那边干活的人招招手,立马过来一个人,他又塞了两盘子给他,挥挥手让他拿去吃,然后自己只留了两盘,坐下开吃。 老族长一把年纪了,还柱着个拐棍儿,抱着两盘子菜,烫地直咧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宝月也没有多余的手帮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笑着道:“多谢大人,那我回家吃过饭再来听候大人差遣。” 卫重华道:“你不必过来了。” 林宝月立马道:“那我叫我四哥过来陪着大人。” 卫重华没有拒绝。 林宝月立马招呼人:“福叔,过来帮族长搭把手啊!” 林福小跑着过来,瞅了瞅卫重华的脸色,帮族长端着菜,林宝月就愉快地端着自己分的两盘菜回家吃饭了。 正好都是素菜,他们也可以吃,两大盘子能当饭吃了,放着又怕坏,一家人打了打牙祭。 然后林宝月收拾了一些洗漱用的巾帕盆子,叫小四哥拿着去陪卫重华过夜,一边叮嘱他:“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有话直说,不问的时候不需要刻意找话题,照顾他不用多殷勤周到,搭把手就成。” 林长庚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小叶氏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一伸头,朝林宝月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叫她别出去。 林宝月有点奇怪,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往外看,就见林雪梅低着头站在大门边。 叶婆子一手拖着扫帚,恶声恶气道:“你上我家来干啥?” 林雪梅娇怯怯道:“婶子,我来找宝月说句话。” 叶婆子道:“你找宝月说啥话?我月儿没话跟你说!你这个害人精,还嫌害得我们宝月不够吗?”她猛力扫地,直扫得尘土漫天:“赶紧走,别站脏了我们家的地!” 林雪梅直往外头躲,在外头又说了两句什么,可能是看叶婆子不肯让她进,便在外头大声道:“林宝月,林宝月,我真的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事,你出来啊!” 林宝月冷笑一声。 所以她才说林雪梅就是个伥鬼。 她来,绝对是张光宗指使她来的。 估计张光宗是在打县太爷的主意,所以觉得她这个前未婚妻,又变得有价值了,就想找她联络联络,又不想露面,就把林雪梅pua来了。 张光宗就是个直男癌,对女人完全没有一点尊重,而她这个身体才十四,没长开,又黑又瘦,张光宗是绝对看不上的。 对一个看不上,又必须敷衍的人,张光宗最可能的做法,就是直接扑上来占她便宜,因为这样处理最省力。 所以就说啊,有一些男频文,为啥女人看不下去? 因为里头的女人,感觉已经脱离人类范围了,连嫉妒心都没有,两人不是未婚妻也算小情侣,张光宗让她来,她就真来了? 这种娇俏小青梅帮渣男追女人啊,姐妹甚至母女心甘情愿共侍一夫啊,这样的情节,实在是叫人又无语又恶心。 叶婆子已经抄起大扫帚,把林雪梅赶了出去。 结果林宝月刚从堂屋出来,就听篱笆外头,林雪梅大声道:“林宝月!林宝月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就一句!很重要!” 林宝月一挑眉。 她这么着急,不会是……张光宗已经在什么地方等着了吧? 她们村的人不算多,但村子占地还算比较广,比较清静的地方,一个是宗祠,一个村头的风水树那边,一个就是后头小小的土地庙了。 张光宗是绝不敢在宗祠附近搞事情的,被发现了真的会被揍的,风水树那儿或许会有人去乘凉,所以他肯定在土地庙。 林宝月立马拉过小四哥,耳语了几句。 然后她就出去,远远道:“林雪梅,你休想我把水塔的做法告诉你!” 一听到水塔俩字儿,顿时,好几户人家碗都没迭得放,就出来了。 林宝月义正辞严:“我已经把天水塔的做法献给了朝廷!再说我们村里人还要靠这个赚钱的,我绝对不可能把这个法子给你!” 小青梅是单纯可爱的人设,除了在与渣男灵犀时聪明,在平时并不聪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呛着嗓子争辩:“我才不是为了水塔!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你过来!” 林宝月道:“我才不去!” 林雪梅充满暗示的看着她:“重要的事!” “我管你甚么事!”林宝月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这种关系,能有什么事!反正我不去。” 林雪梅娇俏跺脚:“哎呀,你过来嘛,你过来我跟你说!” 其实林雪梅长得小巧可爱,这个动作也挺可爱的,但在性命和钱面前,可爱算个屁。 顿时,好几张嘴开口怼她:“凭啥跟你过去,你要害月丫头咋办!” “哟哟哟,还搁这蹬哒腿呢,张光宗又没在这,你妆这骚样儿给谁看!” 第038章 套个麻袋揍一顿 林雪梅气得脸通红:“林宝月,你到底过不过来!你不过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林宝月道:“我说了不去不去!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娘都大扫帚拍你了你还在这儿问个没完,非要我出来,说你没打坏主意,鬼都不信!” “就是!鬼都不信!” “铁定是没安好心!呸!一家子坏种!” 到最后林宝月都不用张嘴,林雪梅不管说啥都是一堆人喷她。 最后林雪梅没办法了,道:“好,我告诉你!这事跟光宗哥有关!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林宝月活生生在她脸上看出了扇形图…… 啧,原来也不是不嫉妒的,她那种嫉妒愤恨,那种“我一说你肯定哭着喊着来”的轻蔑,和“现在我才是正室”的优越感,让她本来秀气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林宝月yue了一声:“可别提这个人了,晦气!恶心!全村人都知道那是一坨臭狗屎,踩他都嫌脏了鞋底,也就你把他当宝!!不过我年纪小也不懂,几位嫂子你们倒是说说,哪一家的小媳妇,会拿夫君的事情,跟旁的小姑娘说?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就是啊!月丫头可别去!这两口子没安好心!” “林雪梅,你咋这么贱得慌呢,拿个野男人当祖宗,是他叫你来的吧?看我们月丫头能耐了,又后悔了?” 这边吵吵个没完,但土地庙离得远,听不到,此时,张光宗还藏在土地庙后头。 林宝月猜得没错,张光宗就是想在这儿与她亲热一下。 女人么,叫人占了便宜自然就听话了,省得还要花那么多口舌心思哄! 以前总觉得她又黑又丑,看都懒得看一眼,可她今儿往县太爷跟前一坐,不知为何,瞧着只觉她眼儿明亮,笑容甜美,那个神气活现的小样儿,十分勾人。 张光宗舔了舔嘴唇,下身都有些发胀,忍不住又往来路上瞧了瞧,心浮气躁,心说她怎么还不来? 下一刻,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猛然把他罩在了其中,甚至还胡乱一缠,在腰间捆缚住了。 张光宗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觉得一股大力,猛然击到了他胸前,他身不由己倒跌数步,后背撞到了土地庙的墙上,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随即,拳脚雨点一般打到了他身上,每一下都又重又狠,张光宗起先还想叫喊,最后被打的完全叫不出声来,只满地打滚,呻吟着拼命求饶。 都不知道打了多久,张光宗疼得几乎昏死过去,才听一个人沙哑着嗓子,慢慢道:“离亭亭远点,不然……呵呵……” 胡亭亭? 张光宗吓得猛然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另一个声音道:“走了。” 脚步声隐约响起,那两人似乎走了,张光宗心弦儿一松,登时昏死了过去。 林长庚一人分饰两角,揍完张光宗,整个人神情气爽,绕了一大圈,才趁人不备,从篱笆翻进去,然后从大门出来了。 林宝月那边还在吵,林长庚远远道:“好了,月儿,别闹了,县太爷还在村里呢!” 林宝月心领神会,哼了一声,跟大家道:“好了,散了吧!” 大家这才想起,县太爷还在,心里也害怕起来,赶紧散了,不止一人心中暗骂林雪梅……害人精!明知道县太爷在还找事儿! 林长庚草草跟林宝月说了几句,赶紧去找县太爷。 她们并不知道,就在他去之前,一个人影跃入院中,低声在卫重华耳边禀报了几句。 卫重华听得挑了挑眉,想了想便道:“不要掺和,细查查。” 那人应命而去,翻身跃出,身影迅速汇入了夜色之中。 林长庚来了之后,卫重华也并没有问他这事儿。 幸好林长庚也是个冷淡的性子,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晚上卫重华两次起身,把耳朵贴到塔上听声音,林长庚也只安静坐起,摆着一个听候吩咐的样子,并没有打扰他。 卫重华回来时还问他:“你会功夫?” 林长庚道:“会一点拳脚功夫。” 卫重华问:“跟谁学的?” 林长庚道:“是我爹爹教的。” 卫重华点了点头没再问。 早上时大家想来打水,又不太敢,齐齐聚到了林宝月家。 幸好现在林宝月起得也早了,就带着大家过来打水,过来时,林长庚正收拾了出来,见了大家就道:“县太爷已经走了。” “啊?”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问:“什么时候走的?” “有没有说什么?” “昨天的事儿县太爷没生气吧?” 林长庚只简短道:“刚走不到一刻钟,吩咐我不用送,没说别的。” 林宝月只道:“四哥,你去跟族长说一声。” 林长庚应下便去了,大家这才跑去打水,今天轮到的二十来家,排着队一家子打三分之一桶。 男人们天不亮就起来扎水塔,这会儿排队的全都是妇人,一边打水一边互相半开玩笑地计较着谁多一点谁少一点……一边也在激动地聊着县太爷。 有人道:“县太爷,长得可真好看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后生。” “正是呢,又有气度,哎哟哟,那个架势啊,我也不会说,就觉着怎么那么好看呢!” “哎,说起来,县太爷跟月丫头坐一块儿,瞧着可真般配!” 顿时妇人们轰然一笑,一边也道:“也就是月丫头傻大胆儿,敢跟官老爷说话!我看韩家小子都不敢张嘴!” “我看不是,我看官老爷,就是爱跟月丫头说话!不爱跟韩家小子说!才叫他走的!” 大家又是轰然大笑。 林宝月假装害羞,扭头就跑了。 其实这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儿。 林雪梅没能完成张光宗的任务,还被村里人嘲笑了一番,气得一边哭着,一边想去找张光宗说说。 一路哭着过去,天都黑了,土地庙这边清静,林雪梅有点害怕,叫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应声,还以为张光宗已经回去了,转身要走时,一脚绊到什么,摔倒在地,张光宗也被她踩得呻吟了一声。 林雪梅这才听出声音来,赶紧摸索着解开麻袋把人放出来,一看之下,差点吓死。 她也拖不动他,大晚上回来叫了家里人和张光宗一家,把人抬到了村医家里。 村医一检查之下,肋骨都断了三根,全身青青紫紫,没有一处好肉,连村医都被吓到了。 而且张光宗家的人还不相信他的医术,一大早,就借了牛车,把人送进城去治了,搞得村医十分不爽,一大早就撅着胡子出来,开始跟村里人吐槽这事儿。 第039章 我就想伺候仙女 那边,林宝月从老宅出来,还没到家,迎面碰见韩松急匆匆走过来。 林宝月随口打了声招呼,一边又问:“你要去县城吗?” 韩松沉着嗓子道:“我去县衙告状。” 林宝月:“……???” 她问:“柏哥儿的事?你现在去县衙告状?”见他点头,林宝月十分无语:“你……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趁县太爷在这儿的时候去告状呢?” 韩松被她问的一懵:“县太爷独身在外,如何受理案子?” 林宝月:“……” 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举步维艰的,就是没有家世但有家教的人。 放到古代这个背景下更是。 你没有家世,但你有家教,你是一个讲道理懂礼貌的好孩子,你信奉规则,你循规蹈矩,你觉得这样不会错,你讨厌那些破坏规则的人,认为是他们造成了很多不安定。 可问题是,世界不按你的想法来啊! 人都有私心,千人千面,永远有人在“破坏”规则,也或者在一次次实践中创立最有效率的规则。 做为一个商人,林宝月一向信奉一个大原则,要么有本事改变世界,要么就只能改变自己。 不然就只能吃亏。 尽管有一肚子槽想吐,但,这是人家家里的大事,他有自己的主张,两人也没熟到这份上,所以,林宝月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只道:“那,祝你好运吧。” 韩松欲言又止。 主要是她在说这句之前那个眼神儿,实在是千言万语,生生看得他心慌起来。 林宝月已经摆摆手,往家走了,豆宝听到声音,飞奔出来,一头撞到她身上:“姑姑,你可回来了,四叔呢,给你们留的饭都要凉了!” 林宝月拍了拍他脑袋还没说什么,他就又飞奔回去了:“我帮你盛!” 林宝月道:“我自己来。” “别!”小屁孩儿道:“我就想伺候伺候仙女!” 林宝月被他逗乐了,看他还知道洗手,也就坐下了,豆宝熟练地帮她盛了粥过来,道:“四叔的在锅里,我带豆花去玩啦!” 林宝月应了一声,小屁孩儿抱起妹妹就跑了。 林宝月坐下喝粥,就见韩松还在门口徘徊,就道:“韩大哥,你还有事?” 韩松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道:“我这时候去,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可太不妥了啊! 林宝月低头喝粥不说话,韩松道:“此事与我极为重要,若真有不妥,还请不吝赐教。”他郑重施了一礼。 林宝月急摆手止住:“不用这么多礼,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我说了也没用,跟你的性子,或者说行事的方式不符。” 韩松道:“我没有方式,我不知道什么方式最好。” 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上:“我只是觉得县太爷人品正直,就写了一张状纸,想去告状。” 原身也识几个字,林宝月虽然不能写,但看是没问题的,就接过来看了看。 然后叹了口气。 连状纸都写得老实过份,完全平铺直叙……我弟弟受伤了,我当时如何如何,前些日子如何得知真相,状告张青芝伤了我弟弟,求大人主持公道。 林宝月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粥:“韩大哥,我想知道,你师父,平时不教你为人处事吗?” 韩松苦笑:“我师父是一方大儒,文章写得极好,皇上……”他迟疑了一下,放低一些声音:“皇上当时很重视文人,我师父是以文名奉召入仕的,但我师父也不擅长迎来送往之事,平时并不教我这些。” 林宝月恍然点头。 开国皇帝么,需要一点歌功颂德的文字,也需要有名气的大儒投效,懂了懂了。 她就道:“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但我总觉得,有些道理,其实很简单,想一想就应该明白的,我说一说,你听听对不对。” 其实她当然有经验了,她可太有经验了,但是这会儿虽然娘亲嫂子都不在,三哥可是在屋里躺着呢,所以做为一个搞事情很注重细节的人,她就先来上这么一句。 韩松点头,林宝月道:“我们林家老族长,七十多的人了,一辈子在这村儿里,却是平生头一次见县太爷进乡村,所以你说说,这机会有多难得?” “而这位县太爷,年轻、务实,一点不像故事中那么架子这么大,敲诈勒索什么的,凡事亲力亲为,又似乎原本就有查案子的本事……这就更加,更加难得了。” “再退一步说,假如说,哪怕这个县太爷,就是像故事里那样,是一个坏官儿,那他来都来了,起码要一点名声吧?再者说,就算他不重视百姓,起码他会重视你这个读书人吧?就算他不重视读书人,起码也要给你师父一点面子吧?” “所以,我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你既然打算走县太爷的路子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你不趁县太爷在这儿,这个大好机会告状,而非要跑去县衙告……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当着众人,出其不意,尤其张家在村里名声又不好,最有可能当场解决啊!” “可你去县衙告状,变数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你知道吗?” “你要明白,这件事情,本来就等于是一个悬案,之前查那次,什么线索都没有,我这个人证,也并不是亲眼见到了张青芝行凶,而是事后听说的,我又与张家有仇,我的证词可信度并不高。所以,人家大可以否认啊,到时候查不查,怎么查,人家官老爷怎么处理,全都不算错。” “再者说,你有没有想过,张光宗,他也师从一个有名的大儒啊?他也是读书人啊?而且他还认识胡家小姐,胡家小姐的叔就是县丞,哪怕卫大人是个好官,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你懂不懂?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就算县丞不敢公开做什么,他背地里让张青芝‘蒙冤’自尽了呢?” “同样的手法张光宗又不是没玩过,到时候死无对证,你的案子解决不了,你弟弟的腿白断了,你自己还前途尽毁,这一些,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啊?” 韩松被她说的张口结舌,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 “你别说你不知道,”林宝月道:“你不知道胡小姐,那你还不知道他师从大儒吗??你没想过仇家也会有人脉吗?你要做一件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难道你心里不应该预设无数意外,然后针对这些意外,预想出无数的应对,才能保证事情成功?难道你闷头下下决心就去做了?” 韩松一个字也说不出。 第040章 胜利不是轻易得来的 林宝月不由叹了口气。 同样逃过难,目睹和经历过生死,张光宗一家一个个歹毒狠辣,不把人命当回事儿,而韩松…… 只学会了不轻易相信别人?所以当时她上门的时候他拒绝她很有气势? 还学会了冷漠寡言,表面上看很有范儿,实际上内心清澈又愚蠢。 这算不算归来仍是少年? 林宝月续道:“还有这状纸,你写得这么情真意切做什么?这不是文章这是告状!若是在见过卫大人之前,我还能理解,也许有的大人就吃这一套……可你已经见过卫大人了,你见过他那种极其务实讨厌繁文缛节的风格了,你还写这么多废话?” “你没听我回答他问题吗?简练、精确、重点清晰,这才是针对他的‘对症下药’!你直接状告张青芝杀你弟弟,你弟弟侥幸逃得一命,如今双腿已废……就这么简单就可以啊,真的没必要连你们共同逃难啊,父母双亡,感情深厚都写上!” “你不要怪我说话直接,你一定要明白,你在人家面前是一个陌生人,人家一个官老爷,怎么会关心你和你弟弟感情好不好?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全都是‘与案子无关的废话’!这些话,是什么时候说呢……我举例子,假如案子开始审了,围上来一些七姑八大姨,你在公堂上,痛哭流涕地陈述此事,这时候才需要说这些!会争取到舆论支持,你懂了吗?明白了吗?” 韩松呆呆地看着他。 林宝月道:“怎么?觉得我是小人?感觉自己做不出来?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不该说得像在做戏?” “那么我告诉你,思维要清晰!目的要明确!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给你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我的目标,就是要把害了我弟弟的人绳之以法……那好,目标定妥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要走向这个目标,在这个过程之中,必然要有所付出,有所牺牲,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胜利是轻易得来的!!” “但你如果是,我要君子,我要规矩,我要维持我读书人的优雅和体面,弟弟的案子什么的,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那当我没说!” 韩松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 他长吸了一口气:“我当然是要给柏儿报仇,为此付出一切都可以……我只是,我就是……我不太会。” 他颓然抹了把脸,略微定了定神:“但现在卫大人已经走了,我该怎么弥补?” 林宝月心说不知道张光宗伤得怎么样,要是他不在家,那成功率就会高一些。 林宝月就道:“要叫我说,最好是找一个张光宗不在家、一时通知不到;胡县丞不在县衙、一时通知不到;而卫大人在的时候,到时我,证人,”她比了比自己:“还有柏哥儿,受害者,还有你,一起去告状。” 她顿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尽量缩减过程,争取出奇不意。张青芝没脑子,她其实不足为惧,卫大人看起来也是个好官,而且也挺厉害的,我们只需要防备张光宗和胡县丞。只要他们事先不知,等案子审完了,尘埃落定了,他们不会费劲为张青芝翻案的,到时候只会想办法跟她划清界线放弃她,那我们就算成功了。” “当然了,罪魁祸首是张光宗,他心机深沉心思毒辣,一定是暗示了张青芝什么,否则张青芝不会想到这么曲里拐弯的主意,用对付柏哥儿的方式来对付你……但对付张光宗,就要慢慢来了,因为这事儿又不是他动的手,他太容易撇清了。” 韩松又呆坐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多谢,我会好好想想的,我会想办法关注一下县衙那边的动向,到时候,还要麻烦你陪我跑一趟。” 林宝月摆了摆手表示没事,韩松这才起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身,深深施了一礼。 林宝月侧了侧身避开,表示不受他的礼。 其实,她本来是想着让韩松和张光宗对上的,毕竟两家确实有仇。 结果没想到韩松这么老实,还要她手把手教……但咋说呢,晓得感恩的孩子,还是讨人喜欢的,他的态度,她基本满意。 林宝月起来把碗收拾了,又悄悄把水缸里加了一点点水,然后进屋看了看三哥。 看他张着眼睛,她就坐到榻边,笑道:“热不热?我给你倒点水喝?” 林三郎略微摇了摇头,艰难地咳了两声,发出声音:“方才,是,韩松?” 林宝月嗯了一声,一边吐槽:“韩松平时架子摆得十足,看着特别像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么笨!” 林三郎面上浮起了一个笑,看着她,慢慢地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与韩松,带你去河里玩……你手肘摔破了,回家,爹爹,打了我一顿。” 林宝月心里啧了一声,心说他这是怀疑她了。 表面上很疑惑:“那,那不是远子哥吗?还有东哥啊,还弄脏了我好漂亮的一件衣裳呢,我一路哭着回来的,东子哥都被我吓哭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想了一下,道:“哥,我没记错,是你记错了,那会儿韩松还没来咱村儿呢!” 林三郎笑容深了深,嗯了一声,温柔道:“是我记错了。” 他长睫颤了颤,轻声道:“月儿真聪明,说的话,哥听着,都觉得耳目一新。” “那是,”林宝月得瑟地道:“打小,我就跟你说,我要是去念书,肯定比你念得好!” 林三郎轻轻笑出来:“嗯。” 两兄妹正坐着说话,就听外头有人道:“月丫头!在家吗?” 林宝月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外头一个族叔咧着大嘴在笑:“月丫头,我们把两边都扎好了,你过去瞅瞅。” 林宝月吃了一惊:“这么快,这才一天半?” 族叔笑道:“这不是都等着喝水么,昨儿干到擦黑,今儿,天蒙蒙亮大家就开始干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就反手带上篱笆门,跟着他们过去了。 村里人分了两处在扎,都已经把竹架子扎好了,林宝月指挥着他们,把符牌绑好,又把下头的水箱接好,妇人们早已经把油布都缝了起来,然后才慢慢往架子上挂。 虽然只余下了拼装的过程,也足足干到过午,林宝月光指挥也累了一身汗。 尤其是,身边的汉子们,都不知道几顿没吃了,一个个肚子咕咕叫,本来一个人叫还听不到,但所有人肚子都在叫,咋说呢,就跟站在池塘边儿似的,听取蛙声一片。 林宝月默默退到荫凉地儿,看着大家扯绳子。 一座塔要扯八根绳,把塔固定起来,然后再扎遮阳蓬子就快了,今天肯定能弄完。 林宝月看了一会儿,转头看见堂爷爷在旁边坐着,忍不住凑上去搭话:“三爷爷,大家家里,全都断粮了呗?族长爷爷没说咋办?” 第041章 以后要好好的 三爷爷坐着马扎儿,正仰头看着那塔。 本来还挺高兴的,被她这一问,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族长说了,明儿上山砍竹子,走得深一点,让各人家里的婆娘都跟着去挖点子野菜吃。” 林宝月问:“县太爷不是给了银票?不能买点儿粮,大家分一分吗?” 三爷爷道:“族长说,那个可不敢动的,万一有点啥事……” 林宝月小声吐槽:“给都给了,还万一啥?能有啥事儿?大家全都饿死了,有万一也等不来了!” “你这孩子!” 三爷爷随手拍了她一巴掌,半晌,又深深叹了口气,低着头,小声问她:“你家里断粮了?别吱声,等晚上天黑了,上我家,给你舀一瓢子。” 林宝月不小心就被感动了一把,连忙道:“没有,那谁,不还赔了银子?我是担心大家。” 三爷爷顿时直起腰来:“小小孩们,瞎操心啥!玩去吧!” 林宝月只能郁闷地站起来走了。 她商城里还一大堆粮食,时不时偷着拿一点出来,昨天娘亲还说家里米面天天吃也不见少……家里是真不缺吃的,可是不敢往外拿啊! 满村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家以后做饭都得偷偷摸摸! 林宝月随走随寻思,远远还碰见了斜对门的奶奶,就是林福的娘。 冯奶奶是个小脚,干不了农活,平时就坐在门前头纳鞋底,长得慈眉善目的,据说年轻时念过书,颇有见识,特别会讲故事,天天围着一伙小孩子听她讲故事,还会梳很漂亮的发式,很多小姑娘都很喜欢她。 看她柱着拐棍儿,艰难地往前走,整个身体弓成虾米,林宝月赶紧上前扶她:“奶奶?你要去哪?” 冯奶奶两只手把着拐棍儿,努力攀了半天,也没能直起腰来,只侧了侧脸,道:“月丫头?” 林宝月连忙应了一声,冯奶奶颤微微站住,伸手攥了攥她的手:“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可好好的,你家里啊,就得有这么个人撑门立户。” 林宝月连声应着:“冯奶奶,你要去哪啊?我扶你过去?” 冯奶奶笑着道:“我就是去瞧瞧你们家的塔,没见过,心里稀罕呢!” 林宝月无奈地道:“离得挺远的,你要不再等两天,等别处的建起来,离你家就挺近了。” 冯奶奶只道:“我走到坡上,远远瞅瞅就成。” 林宝月只能扶着她走到坡上,又就近找了户人家给她借了个马扎儿。 她坐在那儿,双手扶着拐棍,朝那边看着,眯着眼,带着笑,好半天一动不动,林宝月就先回来了,还绕了个路,跟她儿子林福说了一声。 结果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林福急匆匆过来:“月丫头,你见你冯奶奶回来没?” 林宝月连忙起身迎出去:“没见呢,奶奶说要在坡上坐会儿,我跟你说了就回来了。” 叶婆子忙问:“婶子没回家?” 林福估计已经跑了一圈了,汗珠子直往下滚,衣裳都叫汗湿透了,可这会儿村里就一座水塔,水不能敞开喝,下意识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沙哑着嗓子:“俺娘没回来,也没在坡上,我没找见。” 林宝月飞快地回去,端了一瓢子水来给他,林福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渴极了,还是谢了一声,克制地喝了半瓢又还了回来。 林宝月心酸得很,推着水瓢,“福叔,你喝了就成,家里断水前存了不少水,还有得喝呢!” 林福这才喝了,又续下去道:“我满村儿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俺娘那脚,又走不远,可急舍我了……” 林宝月忽然想起之前三哥,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就有点变了。 叶婆子本来还想说啥,一触到她这个眼神儿,也有点慌了,脱口道:“别是,别是去了福窝吧……” 林福的脸刷一下就白了,掉头就跑,叶婆子连忙转头叫:“长庚,咱们也过去看看……” 林宝月也跟着去了。 福窝名字叫福窝,其实是一个天葬坑,譬如族里有夭折的孩童,不能入祖坟,就会放在天葬坑里,又或者,村里老人遇上荒年,怕拖累孩子,就叫孩子背到这儿等死…… 穿越之前,林宝月也曾听过类似的故事,那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但真的身在其中,才发现,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依着常理推断,有了水塔,似乎情况变好了,又有希望了,可其实,愈是在这种时候,才越是绝望。 这就好像你欠人五百万,有人给了你一百块钱,似乎比之前欠得少了一点……可距离还清,距离活下去,还有很远很远,这辈子都走不到那么远的距离,怎不叫人绝望。 几个人一路狂奔,听到消息的村里人也跟着过来,大家气喘吁吁翻过一个小山头,到了福窝。 远远就见冯奶奶躺在天坑边上,脖子上挂着一根干枯的藤蔓。 林福的声音都变调了:“娘!娘!!”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好几个人跟着过去,帮着把老太太往上托,叶婆子和林宝月也上前,帮着把藤蔓扯开。 好在老太太没有力气,是躺着的,脖子上痕迹不深,只下巴上一道青痕。 两家关系亲近,林宝月也顾不上掩饰了,急从商城取了一小瓶矿泉水拧开,把瓶子藏在袖子里,托起她头来,给她喂了几口水。 大半的水都溢了出来,林福急得直哭:“娘,娘!” 林宝月手很稳,跪在那儿慢慢喂着,终于,她咕噜一下咽了下去,然后又接连咽了几口,慢慢张了眼。 林福伏在她身旁的地上,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娘!你咋能这样,你咋能扔下儿子!” 林福媳妇当场坐在地上,哭得抬不起头来,两个半大孩子抱着奶奶大哭,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凄凉如夜枭。 半晌,冯奶奶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皱纹满布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哄小孩儿一样,低低道:“你这孩子,又……救我做甚。” 夜色下,雪白头发的老太太,神情又温柔又无奈,平静到近乎麻木。 她真的太平静,太温和了,以至于林宝月这么敏锐的人都没能察觉到。 她一个小脚老太太,腰都直不起来,是怀揣着多大的决心,才能走这么远,一直走到这儿来,从容赴死的啊! 林宝月一时没能忍住,泪如雨下。 她真心佩服那些心理强大的穿越女主,可以不受原主的记忆影响,可以无视他人的生死。 可她真的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普通人,心肠尚还柔软,还没有失去同理心和流泪的能力。 但她也庆幸这一点。 可以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重新年轻,重新有家人,又在家人陪伴下,开始崭新的人生。 第042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深山里,又是大晚上的,出来的人又没几个青壮,大家也没敢哭太久,林福赶紧背着老太太下了山。 回了家,叶婆子舀了两瓢子杂粮米,抱在怀里,低声道:“你福叔跟你爹爹,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爹走了之后,你福叔也一直照应咱们。” 林宝月无奈地道:“我知道,我又没说不让你送。” 这会儿都知道她们家还有一点银子,不用担心暴露什么,再说林福家确实是亲近的人家,林宝月道:“多舀一点吧,福叔家孩子多。” 叶婆子连忙应下,又舀了两瓢,抱着去送了,林宝月提着半桶清水,也跟着过去了一趟。 林福家,跟林宝月家,情形差不多。 林福的大哥二哥,也都服兵役走了,家里只有林福这一个青壮年,只是他们家孩子多一些,有五个孩子,小的才刚过周岁,日子也确实艰难。 林宝月发现,书中世界,跟真实的明朝是有差别的。 比如说,真实的洪武年间,还不允许民间有宗祠,只有帝王诸侯才能自设宗庙祭祀祖先,直到嘉靖十五年才允许“民间皆得联宗立庙”。 但现在,每一个宗族都有宗祠。 有宗祠、有祭祀,族人就会有归属感,宗族内部管理会相对完善,族长权威很大。 又比如,洪武年间本来应该是世兵制,也就是军户制,再加上军屯制,自给自足……所以朱元璋才敢放话,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可现在年年征兵,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人在战场上,丰年要凑盘缠银子也不容易,荒年就更是雪上加霜。 林宝月突发奇想。 要不然,就先定个小目标,当族长怎么样? 一来,她们家真正能干活的,只有小四哥一个人,孤儿寡母的,很多事情需要旁人帮忙。 所以,帮人就是帮自己。 既然难免要管,那我就不如当ceo了。 她开始琢磨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分出了一半的青壮年,去山里砍竹子,另一半在家继续扎水塔,一边也看着家,别叫别村的人来偷看他们的水塔。 娘亲在家看着家,小四哥被分到扎水塔,林宝月和大嫂二嫂都跟着队伍进山了。 走在人群中,仍旧是听取蛙声一片,估计不少人家都断粮了,平时不活动还好,一活动,就格外饿。 但这会儿,昨天完工的两座塔,都已经能接水了,大家心情还挺好的,随走随说着话。 林宝月仍旧是一边走,一边把不认识的草悄悄挂上商城,因为这次走得深了点,中途大家还休息了一会,林宝月陪着大嫂去小解,又把旁边的叶子挂上,然后提示:“肾蕨叶片八枚。” 林宝月:“……!!!” 肾蕨,不就是凤凰蛋? 这是一种中药,全草块茎可入药,但它也是一种食物,跟地瓜一样在地下有块茎,水份很足,味道还不错,能顶饱! 林宝月立马转身,看了过去,眼前几乎全都是同样的叶子,一大片肾蕨! 林宝月迅速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开始挖。 这儿大多是腐殖土,很好挖,很快挖出来一蓬,黑色根须间密密麻麻的小果子,黄白色半透明,就跟葡萄一样,真的是凤凰蛋! 而且可能是因为长在深山里,个头特别大,比鹌鹑蛋还大一点点。 这东西富含淀粉和糖份,很好吃,很顶饱,吃了还可以增强身体免疫力,当然了吃多了会拉肚子什么的,但在这种时候,一般不存在吃多,一个人能吃一两个就算吃饭了。 周氏小解完过来,叫她:“月儿?” 林宝月大声道:“大嫂!二嫂,福婶子!大家快来啊!我找着吃的了!” 一说吃的,大家一个个耳朵贼灵,轰一下就过来了:“啥吃的?” 林宝月举起手里的肾蕨果:“凤凰蛋啊!” 大家全都盯着她的手看:“这是啥?这东西能吃?” 林宝月看人都聚过来了,才解释:“这是一种药,药名叫肾蕨,我爹说乡下人叫它凤凰蛋,也有叫石窝蛋的,你们没听过吗?” 大家齐齐摇头,早有人过来揪了一粒:“吃这个蛋蛋?” “对,这东西很甜,很好吃的,当药用的时候,能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止咳平喘……” 她四个字四个字一出口,大家瞬间信服点头,乡下人的评判标准就是这么简单。 林宝月续道:“生着吃鲜甜,煮着吃烧着吃面甜,但不能吃多,一个人最多吃四五个,吃多了会拉肚子,说不定还会起红点点。” “哎哟哟,”不止一人道:“起红点点怕啥,还能比饿难受?月儿,这个真能吃?” “真能吃!信我没错的!”林宝月道:“要不我找地方洗一个,吃给你们看看?” “不用洗!”立马就有人随便在衣裳上蹭了蹭,尝了尝,一咬汁水都溅了出来,他惊喜挑眉:“好吃!比野果子都好吃!一咬一包水,甜着咧!” 大家全都饿着,一看他的吃相,瞬间齐齐吞了吞口水,伸手来揪,一个个吃得摇头晃脑,一脸幸福。 林宝月笑道:“那我们挖这个吧,正好这边土松,好挖。” 大家都连声答应,于是男人们就近找地方砍竹子,砍几个斜口的,立马送过来,让大家当铲子用。 大家一边挖一边疯狂赞美林宝月,用尽了她们疲乏的哄人词汇,林宝月假装不好意思,跟大家离开了一段距离,一边挖一边往商城放。 野生高品质肾蕨果,商城收购价三千六一斤,林宝月足足卖了七八万块钱。 男人们砍完了竹子,也过来帮着挖,大家随挖随吃,也不饿,一口气挖了一整天。 村里人都等急了,大家才回来,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一趟几乎每家都来了人,人来少了的捶胸顿足,嚷嚷着明天再去一趟。 但其实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林宝月蹲了一天累得腿疼,第二天就没去,倒是叶婆子带着两个嫂子又去挖了一天,但一人只提回来一个篮子底。 第三天大家不甘心,仍旧叫了一伙青壮,又转了一圈,倒也找到一些,但不多了。 隔天又有两座塔快扎完了,林宝月又过去指挥了一通,看老族长也出来了,就过去跟他叨叨:“族长,吃肾蕨果也不能当饭,县太爷留下的银子,最好能提前买些粮,大家分一分……要不然越等秋收时节,粮价会越贵!” 老族长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宝月道:“您老人家到底在担心什么?当时是我说的这话,就算县太爷将来要秋后算帐,也是找我,我都不怕,您怕啥?” 老族长看了她一眼:“月丫头,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随你爹,仗义!但你是为了大家才张这个嘴,我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儿出来担这个责任?” 他深深叹口气,“你小孩儿家不知道厉害,这会儿,大家饿是饿,总还能赖着活,真要是官老爷要找咱们的麻烦……那时候,才真是,死都不敢死呢!” 林宝月一时无言以对。 远远的,忽见韩松小跑着过来:“宝月!” 林宝月应了一声,韩松气喘吁吁:“宝月,出事了。” 第043章 就怕渣男有文化 老族长这会儿的心情,大概就像在等第二只鞋,一听就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伸头来听:“出了啥事儿?” 韩松还愣了一下。 他本来是想拉走林宝月说话的,老族长这么一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张光宗写了一篇文章,在县城掀起了一点小风浪。” 林宝月一眯眼。 她倒是听说张光宗去县城治伤了,但,她这会儿只是一个小村姑,她没有合适的手段和人脉,去实时掌握他在县城的动向,所以这事儿她是真不知道。 她问:“文章在哪儿?说了什么?” 韩松就从袖中取出文章来递给她。 林宝月接过,一脸严肃开始看,老族长立马也把身子朝后退了退,眯着老花眼在看。 两人挤站在一起,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可其实么,这种之乎者也的文字……老族长能不能看懂不知道,反正林宝月看不懂,她又不是文科生。 于是林宝月只看了一半儿,就抬头问:“他说了什么?” 好在韩公子是个厚道人,就给她解释。 张光宗把水塔这个事儿,从头到尾写了一遍,写成了一个众志成诚,精诚所至,所以上天怜悯,赐下水塔的故事,提也没提林宝月。 当然,并没忘了夸夸县太爷。 他虽然没有明着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但字里行间,都写得他像全村的精神领袖,带领大家共同对抗旱灾,形象很是光芒万丈。 林宝月听得挑眉:“写得很好?” 韩松轻咳:“很不错。” 林宝月点点头,倒也不意外。 渣男并非一无是处,他是有文才的,哪怕中间用了手段,但能拿状元,也一定是很不错的。 这就叫,不怕渣男渣,就怕渣男有文化。 张光宗的想法很好猜。 他认为,这件事情的功劳,县太爷是不可能放在林宝月身上的,只会揽到他自己身上。 而他这文章一出,并没有抢县太爷的功劳,甚至还给县太爷造了势,宣传了政绩。 这样一来,他自己有功劳,全村人也有功劳,大家为了自己肯定不会拆他台,皆大欢喜……唯一有损失的,只有一个小女子林宝月而已,可她又能怎样呢。 所以他认为这是一个博名声的好机会。 他觉得他又没明着说这事是他办的,到时候若有意外,一句误会就能解释。 但是呢,林宝月跟卫重华实际接触过,依她的看法,卫重华属于政治脑欠缺,刑侦脑和刑侦意识倒是挺足的,所以他一定会极其严谨的把她的过往和她的功劳全都细细写上去。 这会儿都城应该还在南京,她们梧桐县归属于松江府,离南京城好像也就十来天的路?奏疏肯定早就到了,开国这才十来年,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封赏,估计不出十天就能到县里,张光宗这会儿跳,将来徒增笑料,他承不承认都一样。 当然了,也会有意外。 可能卫重华就是没照实上报,或者仁武帝就是没啥反应……但那又如何,她就算没脑子也有商城,这辈子不可能默默无闻,等她再有什么事情出来,张光宗仍旧会被群嘲。 林宝月心里想着,韩松已经正色道:“你放心,我写文章也不差,我会把这些天的事情,以及张光宗耍弄村里人的事情写一写,以正视听。” 老族长凝眉想了想,捋着胡子,一时没有说话。 但林宝月当惯了大总裁的人,并没打算等他发表意见,直接拿着文章往外走,韩松下意识地跟上。 林宝月随走随道:“不必着急。这会儿到处都旱,大家心里正在‘盼甘霖’,你懂吧?所以这时候的这种消息,属于主旋律,正能量,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但凡稍微感受到民生疾苦的人,都会乐于相信这种消息,也会相应的,更推崇张光宗。所以,你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稍微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韩松认真道:“我不怕,我亲眼看见过真相,我怎能容忍张光宗信口雌黄,抢走你的功劳?” 林宝月笑了一下。 她觉得韩松这种人不适合当官,但是呢,他这种板正性子,也确实比较叫人放心。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当了半辈子大家长的老族长捏着白胡子,呆呆站在原处,看着极有架势的小姑娘,和……简直称得上俯首帖耳的韩松,老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么大的事情,他俩,居然没打算请他做主? 或者起码问问他的意见? 就这么走了? 毕竟是自家孩子,护犊子的老族长寻思了半天,还是不放心,于是又拖着拐棍儿,慢慢地溜达了过去,准备先听听,万一有不合适的,及时指点一下,免得小孩儿们犯了错儿。 林宝月其实是故意的。 她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要当族长,当然要让老族长先感受一下。 结果眼角余光瞥见了老头儿的动作,心里有点好笑,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背对着他,继续给韩松解释:“不是不让你说出真相,而是不能直通通往上冲……你看,你知道真相,卫大人也知道真相,所有村里人都知道真相,张光宗这个谎言就像水泡泡,一戳就破,不足为惧,所以,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时间差,趁机做一些什么,毕竟,他算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林宝月的想法很简单。 捧杀。 随便取一个马甲,借着这股东风捧捧他,捧得他高高的,赞他高风亮节,赞他仁心大义。 读书人确实是一个单独的圈子,但大家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有父母家人的。 到时候都用不着什么朝廷官府,就各村的人,一听说有这样的神器,他们不得来找你? 张光宗你这么“高风亮节”、“仁心大义”,你好意思收我们银子?你最最起码不得把盖水塔的法子免费给我们,包教包会? 又或者,你难道不该让你们村的人免费给我们村安好,还得多安几个,要是不好使我们还可以找你! 毕竟你这么光芒万丈,咋能给我们安个不好的水塔? 到时候大家全都抱着这样的念头,结果来了一打听……啥?水塔就跟张光宗没关系? 而且,不光张光宗家,就连他丈人家,都不允许接触水塔,不知道法子,甚至用水都得花钱? 到时候大家能喷死他。 包括林家村自己人也是一样,要是平白来问,这功劳给林宝月还是给全村? 估计真有不少人觉得给全村更好,一个小丫头片子要什么功劳! 可你要是说,那你要功劳就别要工钱了,要免费下力……大家能答应才怪,名声算个屁啊,不当吃不当喝的,我们都断粮了,敢昧我们工钱,那就是要我们的命! 第044章 我必将青云直上 林宝月掰开揉碎给韩松一通说,韩松恍然点头。 因为这种方式,差不多是在顺水推舟,几乎不用违背原则,就能让张光宗自作自受,所以韩松也比较能接受,郑重答应下来:“我马上去写。” 林宝月跟他道:“你一定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行文习惯,不要暴露了身份,影响你自己名声。另外,” 她顿了一下:“你之前说的,把事实真相说出来的文章,也可以写,但写的时候,要重点写水塔的神奇和此物与国与民的重要,然后再严厉驳斥张光宗之前对村民的作弄,再把我写得像力挽狂澜……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韩松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眼,又抬起来:“为什么?” 林宝月给他解释:“因为张光宗写的,虽然很‘正’,但是呢,终究是一村一县之‘功’,还是比较‘小’的,而你的文章,一旦把这件事情的‘高度’,上升到了国,你立意上不就赢了吗?这不是你们读书人最擅长的领域吗?” “之后你的驳斥,起初可能会被人指责,但当事情真相揭穿之后,就成了仗义直言,至于为什么要把我写得形象光明力挽狂澜,你不要觉得我有私心,其实我还真有。” 韩松以为听错了:“啊?” 林宝月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半点私心,是假的,但我的私心也确实不多。这件事情,全看你对我有没有信心。我,必将青云直上,你做为第一个为我发声的人,同样的,一开始会有人嘲笑你,嘲笑你一个读书人如此奉承一个小女子。但……假以时日,随着我的崛起,你就是‘慧眼识人’,就是另一种‘敢为天下先’。当然了,这对你、对我都不是必须的,你自己斟酌要不要做。” 韩松正色道:“我对你有信心,我会写。” “好,”林宝月微笑:“我不会叫你失望。” 两人无声对视,旁边有几个大嫂子经过,带着笑咳嗽了两声,分明是在打趣。 林宝月落落大方,侧头朝她一笑,那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再咳了,笑着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林宝月转回头来,继续道:“但是韩松,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很重要很重要的一点上……文章好。唯有文章好,这事儿才能办漂亮,文章越好,事情就会越漂亮,甚至能成为一段佳话。” 韩松也认真答:“我不会叫你失望。” 林宝月一笑,拱了拱手,“那好,韩兄,共勉吧。” 韩松也一拱手,立马又走了,看方向是要立马回县城。 林宝月悠闲地背着手,看着他的背影,心说这个手下,算是收伏了。 而,就站在几步外,句句听在耳中,却愣是插不上话,甚至也感觉被教育了的老族长:“……” 他莫名心潮起伏,为她那几句话。 一个稚龄小女子,这么平静地说出一句“我必将青云直上”…… 这样的话,若换成当年的林长生,他一定会欢喜欣慰,感叹林家族中又将出麒麟子,可换成林宝月…… 老族长老脸皱成一团,想了一会儿,却又笑了。 林宝月也很好,林长生虽然时常被人说是少年天才,但还真没有林宝月这样的气势,只要她真能“青云直上”,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女子,全都是祖坟冒青烟! 他知足!他不挑! 此时,韩松一路小跑,赶回了县城,直接去找了他师父,兴奋地一通说,然后立马开始写文章。 他平素沉默寡言,写起文章却是笔下生花,尤其林宝月说得这个立足于国的文章,太合他路子了,韩松一气呵成,酣畅淋漓,连高轩看了,也不由连连点头。 反倒是写来捧杀张光宗的文字,费了一番工夫,写了半天也是不满意。 高轩平时很少掺和这种事,但被他带起了兴致,笑着提笔,写了一篇……写得花团锦簇,两师徒就用不同的字体把文章抄录了几份,等回头让小厮贴到文墙上,或者交到论文的茶馆里,很快就能传遍县城。 打发走了小厮,高轩还道:“若有机会,为师,倒真想见见这个神仙点化的小女子。” 韩松笑道:“好啊,师父来我家住几日吧,看看水塔,也看看林宝月。” 高轩捋着胡子,含笑应了。 这几天,张光宗的日子过得很不差。 其实他刚从县城醒来的时候,是很惶恐的。 他以为打他的是胡家的人,这会儿进了县城,若是胡老爷以为他是挑衅,直接要了他的命怎么办?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村儿治。 但是呢,因为他“又当又立”的名头太响,嗯,这一点张光宗自己并不知道。 但总之,小县城有不少人认识他,贪图胡亭亭的大手笔,立马就有人主动跑去报信儿,胡亭亭当然是立刻就来了,一看他这惨状,心疼得泪如雨下,砸了不少银子让大夫给他治。 张光宗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相反,他很信奉富贵险中求,很擅长在种种情形下为自己谋求利益。 见胡亭亭已经来了,他立刻一番表演,表示你家人如何如何,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胡亭亭顿时大哭起来,当众放话非他不嫁…… 总之,两边拉扯一番之后,胡亭亭包下了一个客栈,“强行”把张光宗和大夫移住在了里头,不光张光宗,一家人都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张光宗伤得很重,但毕竟年轻,又用了好药,胡亭亭一天三顿往这儿跑,照顾得周到,他也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就能下床了。 但他还是担心胡家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动手,于是,他想到了天水塔。 大旱年间,能取天水的神物,绝对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即便明知道会有一点风险,张光宗还是舍不得这现成的机会,一咬牙就写下了这篇文章,然后借着他师父的手,传了出去。 他其实是在给自己增加份量。 胡家不是小商小贩,胡家这种一方巨贾,不会在意一个连县试都没考过的读书人的死活,可他要是成为“名士”呢? 张光宗读书上颇有几分天赋,文章也写得很不错,加上如今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一放出去,就得到了追捧。 这几天,不少读书人来客栈看他。 张光宗当着众人的面,对胡亭亭格外冰冷不假辞色,好似已经用尽了所有方式拒绝,却怎么也拒绝不了……于是两三天下来,张光宗的名声就洗白了,外人只说胡大小姐不知廉耻,强行纠缠张光宗。 第045章 大冤种男配出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韩松和无名氏的文章横空出世。 韩松的文章,跟张光宗的文章,风格截然不同,却都写得很好。 如今才开国十四年,文道不兴,在这小小的梧桐县中,才子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形势比林宝月估计得要好一些,韩松虽然执反面意见,措辞激烈,又很有争议地推崇林宝月一个小女子,但并没有一面倒被骂,反而也得到了一部分拥趸。 而高轩,毕竟曾是御用笔杆子,捧杀的文章虽是游戏之作,却也写得极好,又把张光宗的名声给托了一把。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张光宗的名声,越发响了,隐隐梧桐县第一人。 之后这名声,也终于传到了胡家主胡万贯的耳中。 其实胡亭亭的作为,胡万贯早就听下人禀报过不止一回。 但胡家不止是通匪,胡万贯自己年轻时就做过土匪,如今虽然洗白上岸了,但性子仍旧悍野,一点不把名声当回事儿,听说了闺女的行为,也根本不觉得有啥。 既然这一回闺女上心了,张光宗听着也还算有才华,胡万贯就直接打发了一个管事过去,简单交待了一句话:“叫他来提亲。” 于是,几个读书人正围绕在张光宗身边时,胡家的管事到了。 胡家主子野蛮,管事作风也粗犷,直接上前施个礼,自报家门:“小的是胡家的管事,家主子听说你与我们家小姐看对眼了,让你赶紧过来提亲。” 这理所当然的话一出口,大家纷纷皱眉。 这种事,你不托个官媒,打发个管事来,就显得很没礼数,这管事说话做派也很不尊重……再说了,你身为女家,哪怕主动求亲,也得避着人点儿,你当着这么多人,大剌剌就说了,还是命令式的“赶紧过来提亲”,就显得特别不要脸,也很像在仗势欺人。 张光宗心里也很慌,不知道胡家主这是威胁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但他面上稳得住,上前还了一礼,温文尔雅地道:“还请这位管事帮忙回禀胡家主,胡小姐古道热肠,救了小生一命,小生极为感激,但小生家中有未婚妻,着实不敢领受大小姐的好意。” “什么?”管事一瞪眼:“你家里有未婚妻,还敢来招惹我胡家的小姐?” 张光宗连忙道:“小生从未招惹过胡大小姐……” 管事直接打断他:“你一个爷们儿,占了姑娘家的便宜,居然还敢抵赖!” 张光宗露出了隐忍之色。 顿时旁人纷纷帮腔:“谁不知道是胡小姐缠着光宗不放?光宗已经百般拒绝,处处避嫌,就光我等亲眼所见,就有好几回,胡小姐却不依不饶,装疯卖傻,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人不放,怎么,如今还要强逼人背弃婚约娶她不成?” 管事道:“不管如何,他已经占了我家小姐的便宜,连累了我家小姐的名声,他必须得负责!” “如何负责?”一人道:“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难道还想赖上光宗不成?” “你!”管事也怒了:“你是何人,敢管我胡家的闲事?” “好大的威风!我可不怕你胡家!”那人一昂头,“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平成!” 最终管事气冲冲走了,张光宗又装好人送了他几步,一再道谢……回来之时,又向众人解释:“胡大小姐毕竟救了我的命,若非我有婚约在身,只为救命之恩,便是全了她的心意又如何?” 马平成道:“你就是心肠太好!娶妻当娶贤,光宗你才高八斗,将来必有成就,怎能娶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女子?” 他想了想,又道:“你如今住在这客栈中,虽是形势所迫,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若被旁人知道,又要说些闲话来污光宗你的名声,愚兄不才,小有家资,在本地也置办了一所园子,平时招待招待朋友,开开文会,不如光宗去我那儿暂住几日?” 张光宗满面感激地答应下来。 他并不想放弃胡家,毕竟胡家家大业大又一头小辫子,太适合当垫脚石了。 但一来他怕胡万贯二话不说又要动粗,二来,太容易到手并不是好事,他如今自信已经抓住了胡亭亭的心,那,撇清疏远一下,她才会更紧张,她闹腾闹腾,他能争取到的才会更多。 于是当晚,张光宗就搬进了马家的园子,把陈婆子母子三人赶回了村。 因为这会儿张光宗是小县城里的风云人物,一会儿工夫,这边的风波就传得满城都是,韩松得了消息,立马回来告诉了林宝月。 林宝月眼前一亮。 哇哦! 出现了!出现了!大冤种男配他出现了!! 马平成,文武双全的公子哥儿,据说父亲是个武将,跟着仁武帝打过天下,家里还有爵位,他是家中幺子,天生一副仪义心肠,此时是带着妻子到这边来找人治病的。 因为之前被渣男解过围,所以后来再见时,就把渣男引为知己,出钱出力掏心掏肺。 书中,为了让渣男告胡家的事情显得更惊险,中途还有人跑来刺杀渣男,马平成为渣男挡刀而死,把妻小托付给了“至诚君子”张光宗。 然后,张光宗很快就接手了马平成的家业和妻子……最离谱的就是,渣男进京城后,马平成的父亲,也把他当成了小儿子的替身,出钱出力出人脉,成为新一号的大冤种。 而且,还有很多诸如“马夫人终于感受到了身为女人的快乐”这种涩涩情节。 所以啊,为啥女人看不了男频文啊,因为有的男频文就是这样啊! 前一刻还兄弟情深,甚至兄弟为了你而死,可下一刻,兄弟的老婆、女儿、姐妹,甚至妈,都会对男主感兴趣,开始含羞开始挑逗……葬礼上兄弟遗孀披着丧服珠泪滚滚,看到男主立马眼神闪躲小鹿乱撞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男主也要心中暗忖“要想俏一身孝”、“好玩不过嫂子”什么的……这种恶心情节,真的不算少见。 林宝月还记得,书中,张光宗和马夫人还曾有过一段私房话…… 张光宗调笑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决定要跟马兄做好兄弟!” 马夫人笑嗔了他几句,一边也含羞表白:“妾自从那一回见了你,便时时念着你,心里再装不下旁人。” 虽然是小情话,但也暴露了一些事情,证明两人在马平成死之前也是有一些暧昧的。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提醒马平成一下子。 毕竟渣男扳倒胡家只博了个名,之后装大少爷交朋友,银子可全都是从马平成身上得来的,只要马平成不死,渣男终究是穷光蛋。 林宝月沉吟,韩松问她:“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林宝月道:“暂时不用。” 韩松犹豫了一下:“那,我该何时去告状?” “别急,”林宝月道:“用不了多久了,等张光宗声名扫地,胡家可能会把他当个玩意儿,最好的也就是一个赘婿,到那时,胡县丞应该就不会冒险救他的家人了,你就可以去告状了。” 韩松点了点头,站起来要走,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林宝月哼笑一声:“我只是在想,林雪梅惨了。” 第046章 料事如神林宝月 韩松眼神清澈地瞅着她,林宝月便解释:“你看胡家行事,如此匪气外露,又明显不在意名声脸面。所以,被张光宗拒绝之后,收拾张光宗的可能很小,反倒是收拾那个马平成的可能会大一点,但马平成似乎很有底气,若是他家世不错,胡家也有可能不收拾他。” “但林雪梅家,胡家是一定会收拾的。要不然就出几个银子,威胁他们主动退亲,这还算好的,起码能拿到一点银子,直接威胁不给银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因为他们毕竟没订亲么,所以我觉得,最可能的是给个十两二十两的,然后逼林雪梅马上嫁人。” 韩松道:“胡家行事,也是够霸道的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外头有人道:“枳嫂子!在家吗?哟,月丫头,韩小子也在你家啊!” 毕竟是少年男女,独处不便,林宝月和韩松就是在院中说话的,叶婆子就坐在旁边做针线。 几人闻声抬头,是林福媳妇,她倚着门,兴致勃勃说八卦:“我听说,有个城里人,驾着马车去林平家了,只待了一刻多钟就走了,他一走,林平家就闹了起来,我过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林雪梅嚷嚷着要寻死,林平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老老实实听话!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顿时,别说韩松了,就连叶婆子,也忍不住惊讶地看着她闺女。 然后叶婆子一拍大腿,大声道:“宝月啊!你……” 她大概是想说料事如神的,林宝月冲她直使眼色,叶婆子会意,迅速改口:“你,你说说,这不就是报应啊!” 林宝月笑道:“都不知道人家出了啥事儿,咋就报应了?” 林福媳妇如今跟她们家亲近得很,立马道:“我再去打听打听!” 其实也不用她打听,如今林宝月是村里的香饽饽,大家都乐于给她跑腿报信儿。 果然像林宝月说的,胡家的管事扔下了二十两银子,很是嚣张,明着说胡小姐看中了张光宗,让他们十天之内,把林雪梅嫁出去,必须得嫁得远远的,一辈子不能回来那种。 林平的性子本来就不强硬,又没啥见识,被管事这么一威胁,差点吓尿,又有二十两银子的巨款,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林雪梅几个哥哥,其实本来还是比较宠这个妹妹的,但经过了上次的事,加上水塔的事,再多的疼爱也都磨干净了。 再说了,他们都有老婆孩子,为了一个妹妹,搭上全家人性命,那是真的做不到,所以也都默认了。 林雪梅哭天抢地,但只有她娘陪着她抹了会儿泪,家里人全都躲了。 林雪梅又想去县城找张光宗,林平老两口哪怕让她去,万一胡家生了气,都别说杀人了,揍他们一顿也是白挨的。 林母只能苦苦劝她:“你想开点儿,你和张光宗没缘份,不如认了命,让你爹好生寻摸寻摸,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家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未必不好……” 林雪梅哭道:“我不!!我只想嫁光宗哥!除了光宗哥,我谁也不嫁!”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人家城里小姐看中了张光宗,咱争不过!你再闹腾也成不了,只会害得家里人遭罪!” 林雪梅大哭道:“我凭啥为了你们,害我自己一辈子?我凭啥要认命,我就是不认!我就要跟光宗哥在一起!” 林母听得也有些寒心。 这些日子,一家人叫族里人排挤得,那叫一个难受,家里儿子儿媳妇都有怨言,她还得天天说好话,护着她……可到头来,在闺女心里,她嫁哪个汉子,比爹娘家人都重要? 林母又勉强劝了几句,抹着泪出来,把门锁上了。 结果几个嫂子商量了一下,又一起进来守着她,怕她寻了死,人家胡家不满意。 趁着林母不在,她大嫂便冷言冷语道:“你还真别哭,张光宗本来也不是你的,是你从人家林宝月手里抢来的,还差点害了林宝月一条命!如今,胡大小姐也相中了他,从你手里抢走了,没害你性命,还给了咱家银子……你也该知足了!比林宝月可强多了!” “就是呢!”她二嫂也道:“抢汉子这种事儿,就是各凭本事,你赢得时候怪高兴,输了可不就得认输么!怨你自己没本事呗!” 林雪梅气得发疯,与几个嫂子对骂。 到晚上又软下来,各种央求,只说想最后见张光宗一面! 但乡下人对城里人本就惧怕,又有银子在手,家里人咬紧了牙没松口。 最搞笑的就是,林雪梅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大叫大嚷说要见林宝月,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连县太爷都能见吗,为啥还怕一个胡大小姐? 林宝月听说之后,就一个想法……她好爱,她真的好爱,即便想利用她对付胡大小姐,却连一句还给你之类的空头支票都不敢开!啧啧! 林平在外头跑了两天,多方打听,打听了一个山里人家,直接给了二两银子,当天晚上,就把林雪梅捆着抬上了马车,自此之后,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见面了。 林雪梅家里人,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过程中没怎么背人,就是为了表示,我们家和张光宗家,再也没牵扯了,就想着以后有机会能跟族里和解。 所以,林宝月也听完了好几个人的实况转播。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看到林雪梅这下场,大家又觉得有点可怜,好几个人都说,林雪梅得多后悔啊,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嫁给邻村那个后生呢! 林宝月表面上点头附和,其实心里不以为然。 你们觉得林雪梅会后悔?林雪梅才不会! 她永远不会后悔勾搭张光宗!青梅竹马,这可是一辈子不会改变的真爱! 还有现在的张光宗,用一个有未婚妻的说词,一手促成了今天这一幕,借胡家的手摆脱了这桩亲事,逼走了林雪梅,甚至龟缩在县城连最后一面也不见…… 将来他会后悔会内疚吗? 他才不会! 他只会认为这是胡家的逼迫,将来老了,妻妾成群了,还是会偶尔臭不要脸的回忆一下娇俏小青梅的! 这儿虽然是一本书,可对林宝月来说,就是真真实实的世界,张光宗和林雪梅也都是真真实实的人,是杀人的主犯和从犯,所以,她才不会同情他们,林雪梅这下场是她咎由自取,她只会觉得解气。 第047章 万能老爹 仇人狗咬狗,自己解决了一个,林宝月还怪高兴的,就背上小竹篓,把大门带上,溜达着往山上走。 她这几天为了听林雪梅的八卦,都没跟着村里人进深山,都是娘亲和嫂子去,除了野菜也没有什么收获。 前几天的肾蕨果都当水果吃的,也吃完了,她天天吃野菜,脸都要吃绿了,趁这会儿没人,她准备搞点金丝瓜出来吃,她都馋好几天了。 林家村的地势很起伏,到处都是小山坡小树林,林宝月转了几圈,找到了一丛隐蔽的小矮树,然后从商城买了一些带瓜秧的金丝瓜,瓜放进竹篓,秧子扔进去,然后在地上胡乱挖了一阵,挖了一些坑,把根埋进去。 因为有矮树的遮掩,没法仔细看,这样就差不多了。 林宝月放进背篓里五六个,还在不明显的位置,留了两个小的,到时候别人摘了,正好给她圆谎。 她就美滋滋回来了,路上就碰见了好几个村里人,纷纷打招呼:“哎哟月丫头,哪来的这么漂亮的瓜?这是啥瓜,从哪儿找着的?” 林宝月笑道:“就村头水口往东走个三四百步,我本来是想找些干树当柴烧的,结果一眼看到这么多金丝瓜!” 山里人家,能弄到什么都是人家的本事,大家虽然眼热,也不好意思讨一个吃,林宝月一路跟人说着话,把瓜背回家,就给林福家送了一个,又给老族长送了一个,给三爷爷家送了一个。 林福家是关系亲近,老族长么,对她来说,就属于即将退休的领导,三爷爷,则是适当的时候可能帮几句腔的自己人……她想当族长,这些人情全都得联络起来。 这边根本没有见过金丝瓜,林宝月立马又把万能老爹搬出来,教了他们吃法。 然后她自己回去,又悄悄搬出来三个,挑最好的两个,洗干净切开,掏出瓜瓤,上锅蒸。 她自己吃的,蒸熟了一搅,浇点凉拌汁就行,家里人吃的,娘亲肯定不肯当菜吃,她就把豆面小米面放到了里头,回头煮干了一拌,味儿也不错。 她这边蒸着,那边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去她说的地方溜达了,果然先去的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瓜回来。 林宝月摘的盛在背篓里,大家也不好意思让她卸下来看,这两个,大家就围着仔细看了一番……然后就抱着瓜来林宝月这儿请教吃法。 小豆宝抱着妹妹,带着一伙孩子疯跑回来,老远就问:“姑姑,你摘到神瓜啦?” 已经馋了好久,刚把瓜捧出来想吃个独食的林宝月:“……” 她只好拿碗托着瓜出来,给一伙小屁孩儿表演了一番搅面条,然后,看一个个都馋得直咽口水,林宝月就大方地浇上凉拌汁,一人喂了一口。 村里的小孩儿,大人都是教过的,馋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张口要,但真让她们吃,他们也抵挡不住诱惑,一个个跟待哺的小鸟儿一样,仰着头,张大嘴接了那口瓜丝,幸福得眼冒泪花。 林宝月当然也没忘了自家两个,给他们喂了一口大的。 小豆花特别乖,因为喂得太多了,小嘴盛不了,她就用两只小手手捧着吃,小松鼠一样。 豆宝是个小大人儿,特能操心,一边吃一边还斜眼看着小伙伴们,明显心疼得不得了,却也忍着没说什么,只道:“好吃吧?我姑姑好不好?” 小孩儿们猛点头,豆宝得意洋洋:“我姑姑就是个仙女儿!水塔,我姑姑造的!凤凰蛋,我姑姑找来的,神瓜,也是我姑姑找到的!” 小孩儿们再次齐齐点头:“对!仙女儿!” 林宝月哈哈笑着,又给他们喂了一轮,豆宝一肚子话不能说,推着她的手,不住使眼色:“姑姑,你也吃啊!你也吃!多吃点儿!” 林宝月心说谢谢你了大侄子,但我有点嫌弃你们的口水…… 来了快十个孩子,两轮喂下来,就差不多喂完了,林宝月随手把剩下的那点给了豆宝:“你跟妹妹吃了吧。” 豆宝双手抱着,又努力搅了半天,搅下来一点点沫沫,然后就一脚蹬在门口石头上,发表了一番,我姑姑对你们好,你们也要对我姑姑好……的演讲。 林宝月瞧着,笑了半天。 正说着呢,远远就见一大帮人过来,林长庚也在其中,林宝月出去打了声招呼,问:“四哥,今天怎么散得这么早?” 林长庚道:“扎完了啊!二十座已经扎完了,族长说,先歇歇,明儿再扎,要扎三十座,扎完三十座,从我们后头,再单独给我们扎一座。” 林宝月挑了挑眉。 她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对官府深深的敬畏。 要扎三十座,肯定是因为林宝月跟县太爷说要扎三十座,可是族里不敢动用县太爷给的银子,却要扎三十座……这些银子哪里来? 林长庚听她问了,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族长没让再交银子。” 他顿了一下:“对了,你不知道吗?太平村的水井干了,听说山北村也快干了,就连地势最低的小碗村,井水也开始浑浊了,估计也要干了,好多人来打听水塔呢!” 他这么一说,林宝月也想起来了:“对对,让他们出银子也行。” 本来各村都有念书的孩子,但因为荒年么,大家交不起束脩,所以很多孩子已经不去读了,消息不畅,直到这两日,张光宗搞的事情才传入大家耳中,于是,陆续有别村的人过来打听。 老族长为人颇有智慧,挺擅长在简陋的条件下搞细节。 譬如说,村里建的水塔,全都是建在各家的院子里头,或者房子后头和侧面,总之就是非常容易看管到的地方,几乎没有建在空旷无人处的,所以邻村的人,想偷偷过来看看学学,几乎不可能,只能向林家村的人打听。 一打听,林家村的人就说了,这是我们村的月丫头,得神仙点化,造出来的天水塔,跟老天爷借水!每天早上都能接好几桶。 不信,不信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村的井,井里一点水也没有了,干了好久了,要没有天水塔,我们早就干死了。 啊? 你说啥张光宗? 水塔跟张光宗有啥关系?你是不知道,张光宗那祸害,骗得我们好苦啊!吧啦吧啦! 啥, 你说你们村也想要? 想要也行啊,叫你们族长来找我们族长说啊! 嗯? 你说偷着给你建一个……别开玩笑了,那我们族长得打死我,不行不行真不行,亲爹亲祖宗都不行! 所有人全都是一个说词,来打听的人心里估计也明白了。 山北村小碗村还能等,太平村是等不了了,估计这两天就得过来求她们了。 但对林宝月来说,因为乡下人不懂读书人的事儿,所以,他们打听的消息,再传到各村读书人耳中,然后这些人再反馈进县城的读书人圈子……也需要个一两天时间,所以她就盼着韩松赶紧带消息回来,听听渣男的下场。 第048章 美男计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族长和里长都来了。 这时的里长,相当于别的朝代的里正,虽然按规矩是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但实际上,里长管的户数,远比一百户要多,总有几百户,附近这好几个村子,只有两个里长。 老族长已经恭候多时了,还特意留了一个水塔的水没叫人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儿接了水。 因为几个族长都有“内部”消息,惊讶归惊讶,倒也并没有不相信,只感叹了一番,然后太平村的徐家族长就道:“听说这个水塔,是一个小姑娘做出来的?” “对,”老族长立马开始吹:“就是我们村林枳家的小闺女,我们林枳本就是个厉害人,生了个姑娘,比当爹的还强,还没及笄的小孩儿,看着乡里乡亲受人难为,自个儿琢磨出这么个东西来,连县太爷都夸呢!” 几个族长都知道这个“受难为”是在点他们,一个个转头的转头,咳嗽的咳嗽。 这才叫风水轮流转,当初林家族长求上门的时候,他们几家可没少摆架子提条件,如今,这才几天,就轮到他们来求林家村了! 只有徐家族长笑容满面道:“不如把那小姑娘叫出来,一起商量商量。” 老族长没明白:“她小小孩儿,叫来做甚?” 徐家族长道:“能造出这么厉害的东西,哪还能把人家当小孩儿?你说说你,一把年纪了,咋心胸这么不开阔,一个小姑娘家,能碍你啥事儿,还藏着掖着的。” 这话一说,把老族长给气的,就好像他小心眼摁着林宝月不让她出头似的。 他立马就叫人把林宝月叫了过来。 林宝月其实真没想过会叫她,她这会儿处于攒资历阶段么,被排除在外是常事,但既然叫了她,她也不惧,笑吟吟地施了礼。 然后徐家族长就叫身边的人:“小北,你不是说,听说了啥事儿?还不赶紧跟宝月说说。” 于是他后头,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后生走过来,温柔笑道:“宝月妹子,我跟你说说。” 林宝月:“……” 老族长也看出来了,差点没气死。 徐家族长真是不要脸!搁这整美男计呢?? 林宝月忍着笑点了点头,那小书生就一本正经开始说……就是说的张光宗写了一篇文章那事儿。 老族长鼻孔朝天地道:“我们村的韩家小子,早就说了这事了!我们早就知道了,还用你们说?” “哦,”一个老头子道:“姓韩啊,是不是早几年逃难来这儿那家?” 这话意思是说,拽啥拽!人家姓韩!又不是你们族里的人! 看老族长噎住了,林宝月笑着避开小书生,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对,就是他们家。” 她笑着岔开话题:“其实张光宗就是枉做小人,这水塔,县太爷又不是没来看过,这功劳是我们林家族里的,哪是一个外乡人想抢就能抢的!” 其实刚才老族长也说过县太爷,但大家都以为他在吹牛,没当回事儿,这会儿林宝月一说,老头子们终于听进去了:“县太爷真来过?” “对呀!”林宝月一脸疑惑:“你们都不知道吗?这边刚刚建成第一座天水塔那天,县太爷便来了,还在我们村儿住了一晚上,亲眼看到天水塔取到天水才回去的,说是会上书为我们林家族人请功呢!” 几人无不惊愕:“真的?” “当然!”老族长道:“县太爷十分年轻,生得也是好个模样,跟戏台子上的神仙一样!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晚上我叫我婆娘做了八个菜,还生怕大人嫌弃简薄,没想到大人一点没嫌弃,直接把菜分给了我们,自己只留了两盘素菜,草草吃了……” 林宝月也帮腔:“县太爷说话简略,却夸了我们好一会儿,我也没念过书,学不来那些有学问的话,听着倒是挺开心的。” 县太爷这一面大旗,不扯白不扯,她们又没说谎!县太爷本来就是来过么! 林宝月一点不心虚。 徐家那小书生也忍不住插了一句:“爷爷,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张光宗的文章里也提过,县太爷来过林家村的。” 徐家族长不服气:“那个张光宗人品败坏,满口胡说八道,他的话怎能做得准?” 小书生无奈摇了摇头。 几个人又问了几句,确认县太爷真的来过,就没心思打嘴仗了,仍是徐家族长先开口,道:“这水塔,怎么个弄法,老哥哥,你给我们个准话。” 老族长捋了捋胡子,这才开始说。 这事儿,老族长和族老们,明显是提前商量过的,提的条件简单得很。 哪个村想要水塔,先给十两银子,然后呢,你要几座水塔,竹子啊,油布啊什么的,所有东西你全给我们备齐了,我们的人去给你扎,扎的时候你们不能看不能学,然后,一座水塔给我们一两银子的工钱,我们自己分。 相比起其它村提的条件,他提的这个条件,真不算过份。 但关键是各村人多啊,用的水就多,一个座扎二十座水塔,就是二十两银子。 所以里长厚着脸皮开口:“老哥哥,咱两村关系向来亲近,就是一家人,这会儿大家日子艰难,正是互相帮忙的时候……看我的面子,你再松松手,松松手。” 老族长正色道:“谁说不是呢!没有水的日子,我哪能不知道艰难?可是咱掏心掏肺说句话,这水塔要是你们村弄出来的,你们村提的条件,会比我这个好不!” 这话一说,里长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当初林家村断水,想去别的村求水的时候,也是请了里长帮忙的,那时候他既然没帮上林家村,那这会儿,也不能偏帮旁人。 主要是,林家村提的这个条件,比起别的村,真的已经算厚道了。 但,穷啊!! 所以大家又磨了许久,林宝月在旁边乖巧端茶倒水,顺便摸摸这几个族长和里正的性子,说不定下回就是她跟他们打交道了呢? 最后商量妥了,想要水塔,一个村给八两银子,但一座水塔一两银子的工钱,这一点不能变。 其实要按林宝月的想法,起先肯定要藏着,但到了最后,是可以把水塔的制法,教给他们的。 因为等朝廷文书下来,水塔的制作方法也会下来,他们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主要就赚这一段时间的钱,你觉得亏也没用,因为你一天不喝水,就受不了……所以你等不到朝廷文书。 之后可能也可以赚,那就是纯工钱了,会比较少。 但是呢,即便是后来要教,这会儿也可以这么商量,商量妥了,大家心里已经接受了,再教,大家才会觉得意外之喜,才觉得赚到了,才会高兴。 第049章 你把族长给我当 林宝月叨叨叨跟老族长说了一通,老族长反问她:“这几个村儿,又不是一天能扎起来的,咋教,教谁不教谁?远了近了,多了少了的,不好整!” “这有什么不好整的?”林宝月道:“顺水推舟就可以啊!咱们几个村离这么近,哪个村不是沾亲带故?等开始建水塔,拿工钱的时候,肯定会有人眼热,会有亲戚找亲戚,您每一队都派一个严厉的人看着,不许钻空子,早晚会求到您面前,求过来之后,您看哪个人合适,松个口,后续的人,不就一拨一拨来了吗?” “最后您‘却不过情份’,最终答应了,一个村挑出十几人二十人来,这些人可以跟着帮忙,跟着学,但是不许拿工钱……要知道,这会各村全都断水了,水塔本来就是越快越好的,咱们这儿离京城又近,朝廷文书也不一定哪会儿就下来了,所以帮忙的人多了,建得就快了,咱们最快速度把水塔建好,省得夜长梦多!” “反正工钱不少拿,活儿还少干了,节省了工夫,大家也没意见,也能提升一下咱们村的人在邻村亲戚眼中的地位。等朝廷文书下来之后,旁边村里会看图纸有几个?心里没底,还不是要请人做工?” “到时咱们村的人可以去,邻村的人也能跟着赚点儿小钱,荒年这点小钱就是雪中送炭,大家也会更感激咱们,要知道,这种事情,不像咱们帮人家打仗抢水,抢完了这事就完了,人家翻脸不认人,咱一点办法也没有……教手艺历来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教完了,他们也一时不敢翻脸,得捧着咱们,谁知道咱村有没有留后手?好处多多好么!” 她小嘴叭叭,一番话说的切萝卜一样干脆麻利。 老族长默默听着,不时点点头,等她说完了,就长叹了一声,捋着胡子打量她,老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好半天,又长叹了一声。 林宝月嘻皮笑脸凑过去:“族长爷爷,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道理?是不是觉得我特聪明?是不是叫徐家的美男计给吓着了,然后就寻思我也快及笄了,怕我这么个聪明孩子嫁到别村儿去?偏咱们姓林的都是一家子,又不能娶我?” 她随说着,老族长就撑不住笑了,用拐棍儿敲敲她小腿,笑骂:“就你鬼灵精!” 他顿了一下:“说起来,你奶家有个侄儿,今年十七了,长得也挺好个模样的……” “族长爷爷!”林宝月笑道:“再是侄儿,也是别村的人,您想着好事儿都留在咱们林家村,我有个好办法。” 老族长道:“什么好办法?” 林宝月半开玩笑:“你把族长给我当啊!” 老族长一瞪眼:“净是胡说八道!你见哪村有小姑娘家家当族长的?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林宝月就这么看着他。 老族长被她看得一愣:“怎么了?” 林宝月认真的道:“族长爷爷,旱灾其实不算什么、秋收时,一粒粮也收不到,也不是最糟糕的……可怕的是,灾荒无休无止。我可以劝说娘亲嫂子,从村里搬出去,我自有本事养活家人,眼不见心不烦……可我不忍心撇下我爹爹护了一辈子的乡亲。” “所以,我才要当族长,大家都必须听我的指挥。我才能带着大家活下去,不然呢?秋收之后,族长爷爷有什么办法带着大家活下去?到了冬天,还会有雪灾,族长爷爷,到时候大家穿啥,吃啥?会不会冻死饿死,到那时,你有没有办法呢?” 白须白发的老人家,被她说得呆怔当地,喃喃地道:“雪,雪灾?” 林宝月安静点头。 雪灾算什么,再往后的她还没说呢! 为了让男主美强惨,他们这一方百姓,灾祸连连,十室九空……凭什么?背景板的命就不是命了? 看老族长怔怔出神,林宝月也没再多说。 老族长其实已经算很豁达的人了,但这种事儿毕竟从没有过,让他接受并主动推动并不容易,她也不着急,也就是给他心里留个影儿,慢慢来就是了。 她就溜达着回来了,随走着还在想……韩松咋没传消息回来呢?她都等不及要看渣男倒霉了! 其实这几天,张光宗过得挺不错的。 马平成有钱又豪爽,又没什么营生做,以前就经常在园子里招待客人,如今被他引为知己的张光宗来了,他更是呼朋唤友,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者做诗写文章,其乐融融。 尤其,马平成这个圈子,大多是小有家资的读书人,对张光宗来说,个个都值得花心思结交一二,如今一脚踏进了这个圈子,当然是使出浑身解数,卖力表现。 张光宗本有几分才华,尤其擅长写诗,屡得佳句,与众人相处越来越融洽,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尤其与马平成的关系越来越好。 晚上马平成喝醉了,张光宗还亲自送他回去,去的时候便隐有期待,进去之后,果然便见马夫人迎了出来。 张光宗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嫂夫人,再抬头时,就见马夫人双眸如秋水,满面羞红,别开眼儿,声音娇柔:“不必多礼。” 张光宗不由得全身发热。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几个月前。 那时,马平成夫妻俩刚到梧桐县,因为听不懂当地话,两边鸡同鸭讲,僵在了那儿,他从旁边经过,一眼便看出那马车表面破旧,却打造精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却恰好看到一只素手掀开了一点窗帘,柔荑如雪,指尖染着蔻丹,浅青色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了腕上莹润的玉镯,和帘后隐约一张芙蓉面。 张光宗当时就心跳如擂鼓,毫不犹豫上前帮马平成解围,甚至还一直带着他找到了一个会说官话的牙人,才告辞而去。 他以为很快就会再见,却一直没有再见。 一直到前些日子,因为他写水塔的文章出了名,马平成上门拜访,一见他便认出了他,惊讶出声。 马平成还道,当时买好宅子安顿好,本想上门道谢的,但问了一圈儿也没人认识他,心中十分遗憾来着。 张光宗也遗憾的很…… 如今,终于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美人。 这般的贵妇模样,这般的熟女风情,明明羞怯之极却仍举止大方又优美……这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尤其,他一见便能瞧出,马夫人对他,也并非无心。 第050章 女土匪 张光宗故作不知,一脸关心地跟马夫人交待:“马兄喝了不少酒,却没用多少饭菜,只怕会不舒服,有劳嫂夫人多照应了。” 马夫人细声细气答道,“我知晓了,多谢你细心……” 两人说了几句,张光宗便拱手辞出,马夫人伸手来搀扶夫君,马平成一个摇晃。 张光宗飞也似地退回来扶他:“马兄小心……” 他的手,从马夫人手背上一掠而过。 马夫人迅速收回了手,红晕一直走到了脖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等回到房中,张光宗抬手轻嗅,指尖还残留着淡淡腻香,那是不解风情的小女孩儿永远不会有的一种香气,好不叫人想入非非。 张光宗伸舌舔了舔指尖,在黑暗中,无声笑了。 这几天,正好是胡家逼迫林雪梅嫁人的时候,所以,胡亭亭也难得没有去客栈找张光宗。 到了第三天,林雪梅已经被迫离开,胡亭亭自觉得解决了麻烦,这才迫不及待过来找他。 结果到了一问,才知道张光宗已经离开了客栈,去了马家的院子,胡亭亭立马又来了马家。 但因为马平成提前交待了,门房不让她进。 嚣张跋扈的胡大小姐,在小县城从来是横着走的,一听说马家接走了她的人,还不让她见,立马气疯了,拿着鞭子就开始抽门房,门房吓得逃回家里,关上了门,胡亭亭就指挥着家丁撞门。 马平成这儿,只是一间游乐的园子,又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城池,胡府家丁如狼似虎,直接拿出了攻城的架势,没几下子就把门茬撞断,闯了进来。 马平成得报,直接就气乐了:“区区一个胡家,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青天白日闯入人家,无故伤人!来人哪,拿父亲的帖子去告官!我倒不信了,这梧桐县竟没有王法了不成?” 张光宗的眼神闪了闪。 敢拿帖子去官府的,必定不是没名没姓的人,马平成说自己家在南京城,他的父亲一定不是小官儿,说不定还有爵位! 这,就比胡家的份量重多了。 张光宗立马上前,一脸愧疚道:“全都是我连累了马兄,还是我出去见见她吧,要不然,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马平成一挥手:“不用!难道我还会怕她?我倒要看看,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胡亭亭已经闯了进来,挥着一条鞭子,一路鞭打下人,气势汹汹,完全就是一个女土匪。 马平成大怒喝道:“住手!” 他冲上前,劈手就去夺鞭子。 马平成的身手不错,但他根本没想过,胡亭亭也会功夫。 胡家洗白还没几年,胡万贯大半辈子都在匪窝里,一向信奉拳头大就是老大,而胡亭亭也是匪窝里长大的姑娘,打小识字绣花德行全不用学,功夫却是非学不可的,所以她的功夫很不错。 于是,马平成一把抓住了鞭子,手臂用力,却没能夺过来。 胡亭亭猛然一抽,带着倒刺的鞭子从马平成手心里滑过,带起了一溜血花,疼得马平成大叫出声,一下子松了手。 然后胡亭亭趁势向前,挥鞭就打,马平成正抱着手踉跄后退,被她照头一鞭子,直打得发髻散开,一道深深血痕落在了脸上,然后又是接连几鞭子,鞭鞭到肉,留下一道道血痕。 众人纷纷惊呼,张光宗也吓得脸都白了。 读书人被伤了脸,就等于绝了仕途,这一辈子都毁了! 这个仇可结大了! 张光宗本来是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马平成要抓紧,胡家也不能真断,但现在……叫他怎么办! 此时,好几个人已经冲了上去,胡亭亭根本不知道留手,挥着鞭子就抽,一时间痛呼连连,众人纷纷躲避。 张光宗真的怕了他这土匪性子,身不由已地往后退了一步。 若被她冲动之下甩一鞭子,伤了脸,任他再怎么自负才华,自负智计,也全都没用了! 他双腿打颤,一边大声道:“够了!胡亭亭!你住手!你到底想怎样!!” 他一开口,胡亭亭才一下子收回了手,看着他,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还不是你不肯见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你要这么对我……” 张光宗一看她这神情,宽心大放,这才猛然冲上前去,于把抱住马平成:“马兄,你可还好?快,快请大夫啊!!” 他抱着他,掉下泪来:“马兄,你若是……岂不是叫我愧疚一生!” 马平成咬牙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干你事!你起开!” 他一把推开他,指着胡亭亭:“咱们梁子结大了,我告诉你个女土匪,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胡亭亭眼露凶光,上前一步,手中鞭子抬起。 张光宗壮着胆子冲上前,挡在了马平成面前:“够了,真的够了!胡大小姐,我跟你走就是,你不要再伤无辜之人了!算我求你!” 胡亭亭扁了扁小嘴,脸上凶光尽去,转为幽怨:“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偷偷拐走你,还不肯让我见,没安好心,我才一时没忍住嘛!” 胡亭亭长得好看,这女儿娇态也挺好看的,可是衬着周围下人的呻吟和大家身上深深的血槽,她这若无其事的神情,却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胡亭亭随即抬眼,偷看了他一眼:“好啦,你别生气啦好不好?大不了人家赔罪么!” 她回身,理所当然的吩咐:“多儿,多给他们些银子!” 马平成气乐了:“你觉得爷是缺银子的人吗?” 几人正在争执,外头忽然又是一阵子喧哗,然后,之前见过的管事带着几个随从,冲了进来,远远就道:“大小姐!大小姐!” 胡亭亭理都没理,管事过来一看,胡亭亭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道:“大小姐,家主子说了,那水塔根本不是张光宗造出来的,这张光宗满口谎言,坑蒙拐骗,大小姐别信他!赶紧回家,家主子说给你另找几个好看的,既着你挑。” 张光宗只听了一个开头,头就是嗡的一声。 第051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张光宗是有脑子的,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如今顶多是悬在空中的东西一下子落了地。 所以他并未慌张,点了点头,态度坦然:“对,全是我的错!多谢胡大小姐错爱,请回吧!” 胡亭亭当时就眼泪汪汪,“你又想赶我走?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么对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村姑?我告诉你,她早就嫁人了!你不许再惦记她了!” 张光宗“震惊”抬头,“你们做了什么?” 胡亭亭别开脸:“我没有!” 张光宗怒道:“你到底还要害多少无辜的人!” 他正准备长篇大论,忽见后头涌进了一帮捕快,马平成精神一振,上前一步,指着胡亭亭:“这几个人无缘无故闯进我家,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捕头冲着胡亭亭点头哈腰,笑得谄媚极了:“大小姐,您这是出来游玩?” 胡亭亭傲然点头,鼻孔朝天。 马平成的脸色猛地一变。 张光宗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暗皱眉。 马平成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明显家世很好,想必平时连官府也得捧着……可问题是,胡家明显就是地头蛇,是土匪,他们根本不讲规矩,若是马平成的家世吓不住胡家,这事儿就难办了。 那捕头拍了好半天胡亭亭的马屁,这才转回头来,拉着官腔:“什么事啊?是不是有误会?” 马平成是真的气大了,冷笑一声:“你看看我们的伤,像是误会吗!?我告诉你们,我是齐国公府的人,我要见你们县太爷!我倒要看看,梧桐县是不是真的没有王法!” 一听齐国公府的名头,捕头脸色便是一变。 张光宗也是暗暗抽了口气,实在没想到马平成的家世这么吓人。 胡家管事的眼珠子,也在滴溜溜打转。 捕头斟酌了一下,陪笑道:“马少爷,要不咱们先去县衙喝杯茶?” 马平成冷哼一声,道:“带路!” 张光宗落后一步,看捕头悄悄朝胡家的管事使眼色,心便直往下沉,他实在舍不得齐国公府这么高的门楣,连忙劝道:“马兄,不如还是先去治伤,治伤才是最要紧的,打官司的事情,过几日再说!” “不行!”马平成一口回绝:“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亏!我等着梧桐知县给我一个交待!” 张光宗哑然。 几个受了伤的书生,跟着去了,侥幸没受伤的几个,有好几个本地人,各自犹豫了一会,有人跟了上去,也有人悄悄走了,张光宗一脸焦急约着旁人:“咱们先去请几个能治外伤的大夫!” 立刻便有人跟着他去了。 张光宗又不傻,不管是县太爷审这个案子,还是胡县丞审,他都不能往上凑! 这就是胡家和马家的事,先让他们两边扳一扳腕子再说! 不然若是捋下来此事跟他有关,甚至可以说全是因为他……难保不会被迁怒! 此时,林家村。 大晌午头,韩松急匆匆回来找林宝月。 飞快地把情形一说,一边问:“现在是不是告状的好时候?” 林宝月还有些诧异,“行啊,你这么厉害了,居然连人家家里的事情都能打听到了?” 韩松有点不好意思:“我因为写了那篇文章,就认识了几个书友,有个姓方的是本地人,见过张光宗和胡亭亭相处,他说他也不相信张光宗是好人,他不知怎么参与进了马平成的文会,还差点被胡亭亭鞭子伤到,一出来,立马过来找我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这会儿马平成和胡家在县衙了?” “对,”韩松道:“但是我听说县太爷不在,是胡县丞在审。” 他顿了一下,又解释了一句:“我知道胡县丞审不行,但我听说,县太爷时常出门,但一般很快就回来,所以我想,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宝月道:“你回去带上柏哥儿,我们先去看看,我去我四哥。” 这会儿林长庚还在扎水塔,她就过去叫了他,主要是柏哥儿有点份量,韩松只怕背不了这么远。 几人一路小跑,去了县城。 结果县衙大门前,有衙役驱赶着人,不许百姓围观,韩松迫不及待上前打听了一下,门子说县太爷还没有回来。 于是四人远远站着等,林宝月低声道:“胡县丞审,也未必不行,这会儿胡亭亭明显认准了张光宗,张光宗又摆着架势不答应,所以胡家为了打压他,也有可能会刻意把这个案子往重里审,过程中可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但终究是有点冒险,不如等卫大人。” 随说着,她的眼神就在县衙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轻声道:“我在想,马平成只怕要糟糕了。” “什么意思?”韩松一惊:“马平成可是齐国公府的人!” 林宝月轻轻摇了摇头:“就是国公府才糟糕!你看那个捕头模样的人,看神态明显是能做主的,应该是胡县丞的心腹,若胡县丞因为得罪了齐国公府而惶恐不安,他不会是这种表情,他这种表情……带着些赌狠,只怕已经得到了某种命令。” 韩松愕然看着她,又远远看向那人。 林宝月眯着眼,一直看着,忽见不远处有两个书生,拽着几个大夫过来了,有个老大夫踉踉跄跄,都快被他们拽倒了。 林宝月心头一动,飞快地道:“你们在这等我,都不许擅动。” 一边就迅速往那边走去。 她这会儿身上穿着男装,又黑又瘦,根本看不出男女,她藏在拐角处,趁着那书生与门子说话,直接上前一步,就接过了老大夫手里的药箱,鱼儿入水般插入了这群人中间。 老大夫并没察觉不对,喘着气朝她点点头,也没力气道谢。 那捕头回去请示了一下,就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一进了大门,走在甬道上,就能听到堂上的争执,青年男子的声音满是愤怒:“我们几人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脸面有多金贵你不知道?居然还有脸跟我说小伤!?” 另一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定神闲:“是是是,是金贵,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法把诸位的金面治好……几位堂堂男儿,难道还想让一个小姑娘为你们赔上性命不成。” 林宝月垂了垂眼。 听这口吻,县丞明显起了杀心了,否则不可能一点求和好的意思也没有。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那可是国公府啊! 几个大夫已经到了堂前,林宝月悄悄朝里看了看……堂上只站着那几个书生,连胡亭亭的影子也没有。 只有原告没有被告,表面功夫都不做,实在是有恃无恐到了极点。 衙役报了进去,胡县丞便道:“进来吧,本官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先叫大夫给诸位治伤,诸位也冷静一下,想一想本官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他站起来,意味深长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一边说着,便起身离开,几个大夫便进去了。 林宝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头的马平成,只有他是伤在脸上的。 她拉着那个老大夫就走到了马平成面前,马平成直接盘膝往地上一坐,犹气得咬牙切齿。 林宝月走到他身后,假装帮忙,把他的头发从伤口处拂开,一边在他耳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马少爷。” 第052章 两男争一女 马平成回了一下头,想说什么,林宝月迅速朝他摇了一下头。 她手上像个小学徒一样给老大夫帮着忙,一边低声续道:“她伤了你的面目,于是这就成了一件无法和解的大仇,对不对?他们惶恐赔罪,你也绝不会原谅,对不对?” 马平成哼了一声,不屑置答。 林宝月轻声续道:“可马少有没有想过,正因为国公府门楣高,根本得罪不起,才更可怕?因为,对他们来说,既然麻烦已经注定没办法解决,那就解决带来麻烦的人……兴许还有几分生机。” 马平成猛然一抿唇,一下子转头看着她。 林宝月的声音极小极少:“胡家通匪!土匪擅长用杀人的方式解决问题!看看外头,看看堂上,马少应该有所察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要因一时之气,丧命于宵小之手,亲者痛仇者快不说,又憋屈又丢人!” 离得最近的老大夫,明显听到了一点,却低着头清理伤口,只当没听到。 马平成的手攥得紧紧的,牙关紧咬,却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老大夫清洗完了,涂上药,轻声道:“这位公子不必担心,是鞭梢打到的,看着吓人,其实不算深,运气好不会留疤。” 马平成深吸一口气,然后接下这话:“不会留疤?” 老大夫点了点头:“小心着些,用些好药,应该不会留疤。” 马平成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 旁边的人见他火气下去了,也纷纷上前劝说,毕竟好些都是本地人,都是知道胡家的禀性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没必要吃这眼前亏。 马平成做出了悻悻的样子,神色却也渐渐缓和了。 林宝月看他这表现,已经演起来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能劝动他,就不枉她冒险来一趟。 马平成就是这样的人设,他是个好人,是听得进劝,所以她拉他一把,能给胡家埋个隐患,又能赚到国公府的人情,不是很划算? 几个大夫包扎好了出来,林宝月也不能多待,就跟着一起出来了,外头张光宗和另一个书生,也带来了几个大夫,但并没有让进。 林宝月低头避开张光宗的视线,随着老大夫出去,悄悄朝远处的林长庚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一路随着老大夫往前走。 等其它人散了,林宝月才向老大夫行了一礼,老大夫只道:“要小心啊。” 林宝月含笑道:“我明白的,多谢。” 她就近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另买了一身衣裳换上,这才回到刚刚的地方,又拉着他们走远了一些,免得被张光宗看到。 林长庚急问:“你进去干什么?” 林宝月轻声道:“我担心胡县丞对马平成起了杀心,去拉他一把。” 林长庚道:“我们又不认识他,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他?万一你出了事,叫家里怎么办?” 林宝月笑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这事儿至多办不成,能出什么事?” 林长庚气得直瞪她,林宝月笑嘻嘻拍拍他小臂安抚,但当着韩松韩柏,也没有给他解释,而是低声跟他们说了说堂上的状况,一边低声道:“今儿见那胡县丞的作派,真的是匪气十足,应该不耐烦耍一些曲里拐弯的心思,所以告状就不能找他告了,只能找卫大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不远处马蹄声响,几人一起回头,就见几骑马儿驰了过来,明明在狭小的街巷之间,速度居然很快,却也灵活得很,当先一人,正是卫重华。 卫重华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一匹黑马,一眼看过去,只觉他颜若朝华,目如朗星,连见惯了俊男美女的林宝月,都不由得恍了一下神。 卫重华也看到了她们,勒了勒马,马儿驰到近前,速度便慢了下来,卫重华在马上道:“林宝月,你在这做甚?” 林宝月立马答道:“回大人,我们来找你告状的。” 卫重华一拧眉,林宝月快走几步跟上他的马,飞也似地续道:“韩松状告张青芝,谋杀他的弟弟,致其双腿残疾,我是证人,但现在里头正在审案子,所以我们不好进!” 卫重华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前走,林宝月示意韩松跟上,一行人很快到了县衙门前。 这会儿,张光宗等人还没走,好几个人聚在县衙门前等着,两边一照面儿,张光宗就是大大一怔。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过来拱了拱手:“韩兄?你这是?” 韩松平素虽然时常面无表情,却彬彬有礼,并不是傲慢的人,但这会儿,他理也没理他。 张光宗眉头一皱,脸色就有些变了。 林宝月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啧了一声。 第一,渣男是渣,但他真的有脑子。 第二,渣男果然渣,因为他明显是知道的!所以一见韩松的态度,就能想到! 略停了一息,张光宗朝着林宝月,道:“宝月,原来你与我退亲,竟是为了韩松?” 啧啧! 林宝月就笑了。 渣男想趁这会儿,在大家面前整出一个两男争一女的故事,好让韩松的指控变得可信度不高? 路子是没错,但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再说了,打嘴仗,咱真没输过! 林宝月飞快地道:“张光宗,你可真恶心,你脑子里只有男男女女这点事是不是?你把马少爷连累的面目受损,这会儿还在堂上没出来,你不担心他,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就因为你是这样浪荡无行之人,所以才招惹出了这么多的事,你招惹了林雪梅,与我退亲,害我差点死了,又招惹了胡大小姐,害得林雪梅被迫嫁进深山,害得马少爷和这么多人受伤,归根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口齿又清晰,脆生生的,张光宗急想说话,林宝月立马抬高声音,续道:“不是吧不是吧,这都好几个了,你还要说自己是无辜的,你是不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苍蝇还不盯无缝蛋呢,你一天天装模作样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远得不说就说今天,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你张口就叫破我们曾经退亲的事,又立马扣一个见异思迁的帽子给我,那嘴跟吞了大粪一样乱喷,要是这都能是无意,那胡大小姐今天上门,也只能叫情不自禁了!我看啊,你就是不要脸!不知礼数!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呸!恶心!” 第053章 绝世媚体张光宗 这话太犀利了,太难听了。 张光宗气得嘴唇都在抖,尤其看旁边几个人都皱眉看着,没帮他说话,显然听进去了,更是又愤怒又惶恐。 要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家世就没有太差的!在这小县城全都算是公子哥儿! 林宝月这是想毁了他不成!! 但他是个比较能控制情绪的人,最终只能咽下一口老血,做出了宽容的样子:“罢了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跟你吵。” “不跟我吵?”林宝月嗤笑一声:“我句句都说中了,你无可辩驳,又当着一堆你需要跪舔的富贵公子,不敢动手,不敢把无耻无赖的面目拿出来,就甩一句不跟我吵,好让别人觉得是我在咄咄逼人?我看你是真把旁人都当傻子了!” “大家全都是念过书的小郎君,总不至于连‘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都不知道?连‘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都不懂?那‘出言有尺做事有余’肯定都是学过的吧?” 正忍不住想上前说两句的几人:“……” 话都到嘴边了,又咕噜一下咽了回去,默默缩回了脚。 林宝月悠闲地把胳膊一抱:“我听闻胡大小姐爱你至深,就算行动上把人打得遍体鳞伤,嘴上也会娇嗔软语,说一句我是无心的……你跟她,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都是这样心口不一的恶心货色!只可怜马大少和几位公子,本是各家娇贵的读书郎,却无辜成了你炫耀人脉钓白富美的工具!!” 张光宗终于忍不住放声怒斥:“够了!你够了!闭嘴!!只因为我窥破了你们的丑事,与你退亲,你就恨上我了,一次次血口喷人,中伤于我……” 林宝月打断他:“我说的都是事实,哪句中伤你了?好好好,就算大家全都眼瞎,你真的无辜……那咋回事儿,你绝世媚体啊?所有姑娘都喜欢你,为你疯为你狂,为你打伤各家郎?所有男人也都喜欢你,为你哭为你忙,为你受伤也无妨?” 噗! 有人没忍住给喷了。 林宝月是故意玩梗的……对于一生爱八卦的大中华人来说,想坑人,有梗至关重要,越有梗流传越快,越广,就比如之前的又当又立。 林宝月飞也似地续道:“又或者你是啥扫把星,采啥补啥的老妖精?回回惹出事来,你自己毫发无损,甚至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全都是你身边的人倒霉!!” “你前前未婚妻我,差点死了;你前未婚妻林雪梅,被卖入深山;你的朋友,与你认识没几天,就个个受伤,与你最亲近的马少爷,连面目都伤了……啧啧啧,你也太邪性了,连国公府这么高的门第都抗不住你,还有啥人能抗住?我好怕怕哦!” 张光宗拼命想阻止,林宝月仍旧一点哏儿也没打,就这么说完。 张光宗气炸了,怒指着她,正要说什么,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人从里头出来,面上是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道:“林宝月,大人叫你赶紧进去……大人说,怕你在衙门口把人活活骂死。” 林宝月连忙施礼:“是,是。多谢大人体恤,也多谢这位大人跑腿费心……” 她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还请大人留只眼睛在这儿,盯着这位,我怕他趁机生事,干涉司法公正,干扰大人审案。” 那人笑着,也不多问,就真的回手招了一个人来,然后那人就悠闲站在门边,盯着张光宗看。 张光宗的脸色已经变了。 主要是这个人待李宝月十分熟稔的样子,加上话中透出来的,县太爷对林宝月的亲近,全都让他心惊! 张光宗是一个极其重视利益的人,很擅长权衡利弊,所以在他心里,国公府不如胡家可怕,因为胡家杀人就是一抬手,国公府却是鞭长莫及。 同理,县太爷也比国公府可怕,因为县太爷是现管,手里捏着他的仕途和他的一切,在他没能力离开梧桐县之前,他都绝不敢得罪县太爷的! 张光宗真的慌了。 林宝月一行人已经进了县衙,之前那人便在前头引领。 林宝月心中迅速思量。 这个人与她说话,带着几分亲近之意……似乎还有几分好感,就是那种觉得她挺好玩儿,挺有意思的好感。 可她之前明明从没见过他啊! 他奉卫重华之命过来,不可能在门后头听太久,再说了,如果只是因为今天的事,那他只会觉得这小姑娘嘴皮子很厉害,而不是很有趣。 所以……总不会是,上次卫重华去村里,他们也暗中随行吧? 很可能是这样的! 甚至,在卫重华走后,他们有可能还盯了她几天,对她很熟悉,或者看她哪里觉得有意思,才会有这种表现! 但她真的一点没察觉到! 一念及此,林宝月冒出一身冷汗! 但转念一想,她的冷汗又缓缓下去了。 如果他们看到她凭空拿出金丝瓜什么的,不会是这种表情,总会带着一丝警惕或者敬畏的。 所以啊,神秘的大古代,还是有很多她不了解的东西的,比如传说中高来高去的大侠/暗卫什么的,居然真的有! 真的要小心! 最好赶紧刷满了级,把检测功能打开! 心里打着主意,林宝月保持好一脸的敬畏,然后到了二堂门口。 县衙一般都会有大堂二堂三堂。 大堂就是平时审案子的公堂;二堂也叫“印堂”,比公堂要小些,是平时议事和会客的地方,也可以充做民事纠纷的小公堂;三堂也叫内堂,属于内宅,是县令和家眷住的地方。 卫重华已经换好了官袍,一边入座一边道:“都进来吧。” 在二堂审案子,就不像外头那么严格了,也不知道卫重华是不是有意为之,堂上连皂班,也就是喊“威武”的那些人都没有,只有卫重华和几个未穿官袍的人在。 林宝月几人进去施了礼,韩松便把重新写过的状纸送上,一边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卫重华迅速看完,双手扶着桌案,道:“林宝月,你真的亲耳听到了?” “是的,”林宝月一点不心虚,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而且之后我也用这件事试探过张青芝,张青芝的反应完全就是承认!大人,我确实跟张光宗有仇,但我做人是有底线的,我不会凭空诬陷他们的。” 卫重华点了点头,很利索地吩咐,“行仁,你带着人去拘张青芝。” 周行仁就是之前带她们进来的人,答应了一声去了,大堂一时安静下来。 林宝月悄悄打量着卫重华的神色。 面冷的人,通常有两个极端,一种是自己冷,也讨厌旁人多话,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吵,甚至连环境都希望完全安静。 但另一种,是他自己虽然不爱多话,却并不讨厌旁人多话,正事上他要求你言简意赅,正事之外却比较宽容,这种人,甚至格外抗不住撒娇耍赖,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第054章 放长线钓大鱼 林宝月之前虽然有猜测,但没有参照物,不敢下判断,但现在见了他的随从周行仁,又听过周行仁传过去那句话,觉得他可能是第二种人。 来都来了,林宝月立马伸出了试探的小爪爪:“大人,前头在审案子呢?” 卫重华嗯了一声。 一听他居然有回应,林宝月宽心大放,立马站了起来,上前几步,道:“大人想不想知道审的什么案子?我恰好知道一点儿,我可以跟大人说一说哦!” 虽然知道这是古代,但身为一个现代人,跪来跪去,实在太不习惯了,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忍,但既然能钻空子,为啥不钻? 卫重华这一次没有嗯,但也没说不行,于是林宝月立马开始说。 要知道,并不是一个县的每一个案子,都是县太爷亲审的。 譬如县丞,属于知县的辅佐,通常主管全县的文书档案、粮马征税等;下头是主簿,主管户籍、缉捕、文书办理等;再下头是典史,没有品级,主管监察狱囚。 但职责并不是多么明确,所以,县丞审案、甚至典史审案都不算违规,就好比韩松这件案子,真的按流程告状,可能会直接报给典史裁决,因为这就是一个陈年旧案,证据不确凿人也没真的死,这并不算是敷衍。 但是呢,胡县丞这么审案,明显是违规的。 林宝月貌似中肯实则犀利地说完,一边偷偷瞧着卫重华的神情。 卫重华面色平静。 卫重华这个人,手底下明显有自己人,也明显有手段,有自保之力,但似乎“不管闲事”?所以才能与胡县丞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否则的话,就算卫重华人不在县衙,胡县丞行事应该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说白了,你官商勾结归勾结,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明面上你得过得去,私下里你哪怕派人去灭门呢,也都是私下的事情了。 可,以林宝月自己看人的经验,卫重华绝不是那种会跟胡家同流合污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处理胡县丞呢? 为什么要容忍胡家在梧桐县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她想得入神,盯着卫重华时间略久,卫重华忽然一抬眼。 林宝月若无其事朝他笑了笑。 卫重华没说什么,忽然朝她点了点下巴。 林宝月估摸着他的意思,上前几步,站在了案桌对面,“大人有何吩吩?” 卫重华略微俯前,双目直视着她。 他的眼睛有点狭长,眼角又尖,近看有一点撒漫男的感觉,显得冰冷而犀利,但眸光却是平和的。 他问她:“你不怕吗?” 林宝月正色答:“如果大人问胡家,那么,我很怕。” 他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很怕,还在县衙门前挑衅?” 林宝月立马“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大人派人过去,是在为我撑腰解围!大人爱民如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呵了一声,眼神是“演,继续演!” 林宝月陪笑了一下,一边又一脸老实地答道:“大人,我真的很怕,可是张光宗实在太贱了,忍着不怼他我憋屈!!再说了,我不认为胡家会替张光宗出头,尤其在他的真面目暴露之后!” “张光宗只能暗示胡亭亭出手。但张光宗是个伪君子,不会直通通对她说,你帮我把谁谁杀了吧,而只会是那种,比如他宣称订过亲,胡家就会出手处理掉他的未婚妻林雪梅,但我不一样啊,张光宗总不能流着泪对林雪梅说,我骂他了?我欺负他了?所以我觉得,我还算比较安全。” 其实不是。 她只是一直在给自己增加份量。 并不是玩梗,而是有一部分男人真的特别自信,后宫文的男主更是。 尤其原身曾经是忠诚的舔狗,所以,不管她现在怎么骂他,张光宗内心仍旧会坚定认为,她不可能不爱他了。 只要在这个基础上,让他看到她足够的价值,譬如说水塔,譬如说与县太爷的交情…… 张光宗就下不了决心对付她。 因为在他心里,特别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就是他的。 所以当她有足够价值的时候,对付她,会让他觉得有损失,只要踩准了这个底线,不要越界,还是比较安全的。 当然,有更安全的方式,但是呢……憋屈啊。 卫重华眯了眯眼。 林宝月凑上去,小声道:“大人,难道胡家不止是一方土匪,还牵扯更大的事儿?莫非大人是什么钦差,表面上是县太爷,其实是特意来查胡家的?” 他看着她,密长的羽睫半遮了眼,神态带着种猫一样不自觉的矜贵气。 要是旁人这副表情,林宝月一定不爽了,但长得好看还是有优待的,反正此时,林宝月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 林宝月笑眯眯续道:“大人,难得有我这么一个聪明又合适的人才,我可以跟大人打配合啊!咱们不如就从胡亭亭入手,彻底打垮胡家?” 卫重华呵笑一声:“然后,借我的手,给你自己报仇?” 林宝月心里悄悄哦了一声。 原来你不是为了胡家来的啊? 但你确实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不是正经县太爷……所以,到底是啥事呢? 她很好奇。 但穿越前辈都说了,好奇心会害死自己,所以她只能心里偷偷好奇一下,不敢轻易打探。 林宝月面上笑道:“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怎么能是给我报仇呢?胡家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罪行罄竹难书,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难道不管管吗?” 卫重华略一沉吟,看他那态度,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说什么。 林宝月立马双眼锃亮,又凑过去一点:“大人?我嘴最严了,大人有话尽管说。” 卫重华扫了她一眼,嘴角浅浅一勾,然后低声又简短地道:“管,会管。” 林宝月等着他继续说,他却端起茶杯来喝茶,做出了谈话结束的样子,不说了。 林宝月内心暗暗啧了一声,只能默默缩回来,开始寻思。 会管,但现在又不能管,总不可能,胡家匪寨还牵扯什么大宝藏? 所以他就只能……放长线钓大鱼?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可书里没提这事啊! 上帝视角都没有提,那应该就是没有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皱着小眉头开始寻思,旁边的暗卫有人忍不住偷笑。 林宝月这个身体,长得其实真挺好看的,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透又机灵,但是呢,因为她又黑又瘦又矮,年龄也小,很小只的小姑娘,小脸上就一对大眼,看在旁人眼里,就不是好看,而是可爱。 所以,暗卫们无意中看到她几次指点韩松,林宝月自以为架势十足,其实看在他们眼中,是一种小大人一样的煞有介事,很好玩儿。 若是让林宝月自己形容,大概就是一米九的北方大汉,看到呆萌的南方小土豆的感觉? 林家村离得近,又等了一会儿,张青芝便被解到了县衙。 第055章 恶狗守着肉骨头 不光张青芝,就连陈婆子和张根宝也都被押了过来,一个个都吓得不轻,满脸惊惶。 张光宗还在县衙门口,一见这架势,脸都白了,急急赶过来几步,就想说话。 但押人的是卫重华的暗卫,又不是真的衙役,一点没客气,直接指住他:“不可开口!但凡开口,全都视为串供!” 张光宗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几个人动作利索,拖着张青芝三人就往里走,余下一个周行仁,皮笑肉不笑一比手:“张光宗是吧?你也请吧!” 张光宗双拳紧握,跟着进来了。 张青芝是真的吓死了,尤其看到她厉害的哥哥,被人家一句话就喝斥住了,更是吓得全身瘫软。 但一进了大堂,见到林宝月在,她立马又支棱起来了,满脸怨毒地大叫:“林宝月!原来是你!你这个贱人!你不守妇道!你都跟我哥订过亲了,一个破鞋,还敢觊觎卫大人,你不要脸!” 林宝月:“……???” 林宝月都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张青芝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搞得好像她在跟她抢卫重华一样。 他喵的能不能别老给她安排这种戏码?她不要面子的吗? 但林宝月还是道:“我要不要脸,是我跟卫大人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咋这么爱操心呢,是不是每回经过村后头大粪坑,都得去尝尝咸淡?” 张青芝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才吃屎,你不要脸!你天天勾搭这个勾搭那个……” 林宝月再一次启用了现代人经典的阴阳怪气:“不是吧不是吧,有些人不会是跟卫大人面也没见过,话也没说过,就远远看了那么一眼,就自个儿在家里脑补完了一场大戏,幻想自己成了县令夫人,然后就把人家当成自己的了,就跟恶狗守着肉骨头一样,随便谁跟卫大人说句话就忍不住要发疯?” 张青芝被她说中了,一下子就噎住了,一时间脸青头涨,说不出话来。 林宝月这才回身跪下,还朝卫重华使眼色,眼中写着“该你了”。 卫重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他威严喝问:“张青芝。” 张青芝吓得腿一软,直通通跪到了地上,膝盖砸得咣当一声。 卫重华直白地问她:“是你把韩柏推下山崖的?” 张青芝呆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卫重华问了什么,当时就大脸煞白,嘴唇直抖,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连韩松这种不会察颜观色的人,都看出来了,怒道:“你真是丧尽天良!对一个小孩儿下手!” 张青芝一看到他,又吓了一跳。 她居然直到这时候,才看见韩松韩柏也在这儿。 慌乱之下,张青芝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地道:“我没,我没有,不是我……” 一边就想回头看她哥,被周行仁敲了一记:“公堂之上,不可东张西望!” 卫重华略低头,十分温和地道:“你不要怕,你老实招认,说得越清楚越好,只要你说得够清楚,本官,自然会从轻发落。” 啧,没想到卫重华也不是那么死板么,居然还晓得利用自己的美色! 林宝月默默看戏。 陈婆子在后头不管不顾地大叫:“青芝,别说!别说!” 林宝月差一点被她蠢笑了。 真的,张家全家的心眼子,全都长在渣男一个人身上了。 好在张青芝也没有理她娘,她呆呆看着卫重华,色令智昏?或者抓住了救命稻草? 总之她真的开始说了。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她知道韩松和张光宗要见名师,所以就想着让韩松去不了,于是就动了坏念头,对韩柏下了手。 这中间,张光宗绝对诱导过,但张青芝的智商肯定察觉不到,尤其这都一年多了,她根本回忆不起“不重要”的细节,连她自己都以为,这一定是她自己的想法。 卫重华问了一阵,应该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又问陈婆子。 陈婆子的脑子,跟张青芝也差不多。 但是呢,当时张青芝是自己去的……她经历过逃难见识过生死,不觉得一条人命是什么大事儿,也不觉得需要跟别人商量,一想到就去了。 当然了,事情暴露了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她也会怕,而且是很怕,所以陈婆子事先不知情,后来林宝月威胁张青芝之后,张青芝害怕起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换句话说,陈婆子不能算是共犯。 然后再问张光宗。 张光宗答话,才真的是滴水不漏,演技也是绝佳。 卫重华绝对算很擅长审讯的了,问话看着寻常,但真的能从中感受到技巧,冷不丁冒出一句,连林宝月都忍不住紧张心跳,以为渣男说不定会翻车……结果张光宗愣是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 这也是林宝月为什么没状告他误杀她的原因。 因为没有证据。 如今本就是重口供轻证据,而那个时候,只有渣男和林雪梅在。 渣男自己绝对不会露出破绽,而林雪梅在渣男的事情上异常聪明,也很难审出什么,她当时伤得程度,只有村医能做证,就光“误杀”,还是“误伤”这一点,就很难确定。 所以,告倒他的可能性很小,不如不告,搞点钱。 林宝月做人有一个原则。 除非万不得已,不挑衅对方最擅长的领域。 虽然,在对方擅长的领域战胜他,确实格外爽特别爽,但翻车的可能性也很大很大。 就好比现在,抠字眼诡辩什么的,就是渣男这种人最擅长的,刚才这么久,他只怕早在外头打好了腹稿,她跟他争辩,很可能争不过,还有可能暴露自己。 而且,这又是一件有可能触及他底线的事情。 就是那种,会让他想,就算怎么怎么,也得杀了她了……的那种事。 所以,这次就先收拾张青芝,至于渣男……咱慢慢来。 卫重华花了约摸一个多时辰,便审完了。 张青芝最终定了谋杀。 大明律,谋杀人,即便伤而不死,也要判绞,若因而得财者,判斩。 张青芝虽然没得财,但张光宗得到了好处,所以仍旧按得财论,判了秋后问斩。 陈婆子则是知而不举。 但考虑到亲亲相隐“同居亲属有罪互相容隐”、“告人者,告人祖父不得指其子孙为证,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证主。”等等,只判了笞五十。 只有张光宗全身而退,哦,还有七岁的张根宝。 张光宗痛哭流涕,磕头跪求代母受刑……虽然真要这么做,他可能会有孝顺的名声,但林宝月还是特别想让卫重华答应。 没别的,就想看渣男被打屁股。 可惜卫重华没有答应。 堂上请出笞杖,除了陈婆子衣裳,一五一十开始打,尽管笞刑已经是五刑中最轻的一种刑罚了,但陈婆子仍旧痛得惨叫连连,涕泪直流。 张青芝更是怕得直哭,整个人瘫软在地,不住地道:“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大人,你明明说会饶了我的啊……” 第056章 吃饭掉的心眼子 卫重华抬了抬手,早有人上前把张青芝拖了下去。 张青芝拼命挣扎,口中唔唔叫着,林宝月故意一抬下巴,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儿,张青芝气得直蹬腿,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而张光宗卖力表演,哭着追了几步,眼看追不上,又转身跪在了陈婆子身前,泣不成声。 这边啪啪打着,韩松抱着弟弟,静静看着,神情十分复杂。 林宝月早就自己站了起来,眼神儿从几人身上掠过。 张光宗内心凉薄……嗯,书里说这叫冷静,他这会儿就算有些难过,也不多,估计此时内心正在度量卫重华与她之间的关系,借此衡量她的价值,同时也在借此判断卫重华的为人。 反正案子也审完了,林宝月上前几步,道:“大人。” 卫重华已经往堂后走了几步了,头也不回嗯了一声,林宝月就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毕竟当着渣男的面说话,谁知道他又会闹什么妖,只有听不到,他才会脑补更多,更加畏惧。 卫重华并没有阻止。 几人从后门出来,林宝月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周行仁就笑道:“小姑娘,你不是口才挺好吗?怎么今天不说话了?我还当你一定会咬死那谁呢!” “啊,”林宝月立马一脸严肃道:“这当然是因为我对大人敬若神明,又对大人审案子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等特别严肃的大事面前,我自当谨言慎行,半个多余的字儿都不会说的!” 周行仁:“……” 他被她给逗乐了。 卫重华也嘴角微弯,略微偏头,看了看她。 林宝月仗着年纪小,笑嘻嘻卖了个萌,卫重华又转了回去,淡声道:“行了,找我什么事?” 林宝月连忙道:“大人,我们村如今日子不好,之前你给的银票,族长不敢用,我跟他说大人绝不是那种小气抠门,给完了又心疼报复的人,族长却说万事小心为上……总之,大人你能不能派人去说一声?” 卫重华道:“不能。” 林宝月一愣,随即会意:“大人是觉得……” 她假装敲了敲脑袋:“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所以我们只能私下偷偷用,绝不能跟外头说是大人给的?” 卫重华唔了一声。 林宝月还想说话,一抬头,却见前头,胡县丞小跑着迎了上来,笑容堪称谄媚。 林宝月连忙顿住脚,快速道:“多谢大人,那宝月就不打扰大人了,宝月告退。” 卫重华嗯了声:“行仁送她出去。” 周行仁应下,随着她转了身,身后,很快传来了胡县丞的声音:“大人今日可有收获?” 卫重华应该是摇了摇头,胡县丞又道:“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卫重华的声音低沉,道:“我只是担心父皇……” 林宝月:“……!!!” 她先是震惊,然后,一下子想起来……剧情里,仁武帝收了很多义子,做为心腹人马经常派出来办差,后续剧情中也出现过两三个? 卫重华姓卫,这应该不是化名,而书里的国姓,她只记得不是朱,好像是成? 主要没听说皇子会当县太爷的,所以卫重华应该是仁武帝的义子。 胡县丞问“今日可有收获”,所以卫重华天天往外跑,应该是找什么东西?而这件事,胡县丞也知道。 林宝月思绪飞转,周行仁正悠闲跟她瞎聊:“林宝月,你是不知道,今天我们去你们村,抓那个什么芝的时候。一听说去县衙,她居然还羞答答的,我真不知道她咋想的,我当时真都乐了!从没见过这种人!” 林宝月笑道:“这说明你们大人万人迷?” “嘿!”周行仁偷笑,凑过来小声道:“绝世媚体?” 林宝月:“……” 她立马疯狂摇头,周行仁喷笑,笑了好半天,才又道:“今儿审得也太容易了,她咋能蠢成这样?都不说嘴皮子了,就你吃饭的时候掉的那点心眼子,给了那个什么芝,都能把她脑壳子给撑破。” 林宝月:“……???” 这辈子从没听过这么别致的夸奖。 她只能道:“谢谢?” 周行仁哈哈直笑。 两人很快走回了二堂门口,张光宗背着他娘,旁边一个痛哭着的张根宝,一家人正依偎着往外走,背影整得还怪悲壮的。 林宝月会合了韩松兄弟和小四哥,特别悠闲地跟在了他们后头。 很快到了县衙门口,林宝月辞别了周行仁出来,一看外头,居然还有一伙读书人在等着张光宗。 尤其马平成,顶着一脸药,居然还亲自等他,这怎么不算真爱呢? 林宝月心中啧了一声,故意目不转睛看着他。 马平成察觉到了,一转头,先是一愣,然后就认了出来,就想走过来,林宝月迅速朝他摇了摇头,马平成也没坚持。 张光宗向着马平成施礼,身体摇摇欲坠:“求马兄帮忙,给我娘请个大夫!” 马平成道:“伯母这是受了刑?来来,先上马车!” 张光宗在他搀扶之下,把陈婆子放到车上,又回身哄着痛哭的弟弟,马车转头往市区而去,马平台问张光宗:“到底怎么回事?伯母怎么还受了刑?” 张光宗惨然摇头。 他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一边哭道:“我着实不知此事,我得赶紧把我娘送回村,还要去向师父请罪……” 马平成听得十分不忍:“这,这其实也怪不着你。”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道:“此事且不说,倒是水塔之事,我等,想听听张兄的解释。” 这话一说,好几双眼睛都看向了他。 张光宗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沉声道:“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妥……可我若不把此事挑破,天水塔将成为林家村的谋生之技,这天下之大,大旱的地方有多少?林家村区区几百人,要多久才能救天下受灾之人?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会背井离乡逃难,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死去?” 他说得动情极了,末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只要我问心无愧,这骂名,我纵是担了又如何?可我终究是心中有愧的,我与家人逃难来此,林家村与我一家恩重如山,可我却……却夺了她们的谋生之技!我心中有愧啊!” “所以,不管他们如何待我,我都不会怪他们的。我只望,县太爷能给林家村一点奖赏,让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我心中,也会舒服一点。” 第057章 大仁大义的君子 张光宗这番话,巧妙地模糊了时间线。 一番话说下来,会让人以为,是他先挑破此事,又促成了县太爷去林家村的巡查,之后,林家村的人才会对他如此怨恨,对外说他的坏话,诋毁他的名誉。 毕竟文章传开需要时间,谁也说不清楚,这文章究竟是哪一天写出来的,所以,这番说词非常圆满。 马平成登时就被感动了:“光宗你虽负小恩,却取了大义,你是真正大仁大义的君子,愚兄佩服之至!” 张光宗苦笑摆手:“兄台这赞誉,我实在不敢当……” 他摇着头,没再往下说。 旁人面面相觑。 有人信了,觉得自己冤枉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致歉;也有人半信半疑,但也并没有表示什么,只默默打量着他,显然是要远着他了。 而且,之前林宝月说的那番话,也是有用的。 今天的事本来是他招惹来的,结果好几个人受伤,只有他毫无无损,上了公堂都能置身事外,他有胡小姐护着,他们可没有! 甚至还有人想到了玄幻的方向。 胡大小姐就是个疯子,为啥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服服帖帖?马平成也不是傻子,为什么对他这么掏心掏肺说啥信啥? 他不会真有什么古怪吧? 而此时,林宝月一行人也回了村。 张光宗会怎么解释,林宝月听不到,但也能猜到。 但她的心情还挺好的,因为她发现,马平成是个有脑子的人,大概只是一叶障目,又或者剧情之力? 所以才这么信任张光宗,不遗余力地帮他。 但原书是一个后宫文,主打的是男主撩妹,而不是收小弟,所以马平成应该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马平成既然还记着她的人情,应该很快就有机会见面。 林宝月一路寻思,看旁边的韩松呆呆出神,就碰了一下他的手肘:“韩大哥?” 她一开口,还把韩松给吓了一跳,缓了一口气,把弟弟换了个手。 林长庚随手把小韩柏接过来抱着,韩松向他点头示谢,一边答道:“我,我以为我心里会很痛快的,但我心里……百味杂陈。” 林宝月道:“别想太多,要往前看。不管怎么说,仇报了一半儿,罪魁祸首解决了,之后,我们要防备小人作祟,然后慢慢来就是了。” 韩松愣了愣:“你是说,张光宗还会做什么?” 林宝月道:“这不是必然的吗?他若不把舆论扳过来,那他肯定会被嘲啊!但是呢,案子已经判了,他不会‘翻案’的,因为翻案会间接得罪县太爷,他不敢。包括请罪啊致歉之类的事情,他也一定会低调处理……我猜,他应该仍旧会找由头写文章。” “写文章表达他的愧疚和无奈什么的,只要他的文章比你好,好到文人们一看就能看出差别,他就赢了,大家就会说,虽然他妹妹不懂事,但以张光宗的天赋和实力,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他就又无辜又干干净净了。” “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趁现在……现在,张光宗还要照顾母亲,跟他那些富贵朋友演戏,一时抽不出身,你应该在他之前,就把这件事情写出来。” 她放慢脚步,压低声音,免得被小孩儿听到,“柏哥儿受伤,你不难受吗?当初你想找真凶的愤怒,后来找不到的绝望,对弟弟的心痛和对凶手的痛恨,一直到今日终于找到真凶,对县太爷的感激等等,这一整个心理历程,你身为‘受害者的家属’,你最有发言权,只要你的文章足够好,不止能把张光宗钉在耻辱柱上,你将来登上仕途,也会有好处的。” 她从不轻视男主的本事和气运,但,韩松可是原告啊! 他天然就占据道德至高点,再打个时间差,如果这样他的文章都比不过渣男,那这一局就是活该输,谁叫她自己不会写文章呢! 快到林宝月家门口时,韩松接回了弟弟,耳语了一句什么,然后兄弟俩忽然跪在地上,给林宝月施了大礼。 林宝月真是活生生被吓得跳了起来,实在不适应古人这种隆重的礼仪。 韩松正色道:“大恩不言谢,宝月,之后你但有所命,韩松绝不敢辞。” 林宝月足足避出去十几步,不受他这个礼,远远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用这么多礼!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韩松仍旧给她磕了一个头:“在你也许是小事,在我们兄弟却是恩同再造,我嘴笨,不会多说,但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林宝月连忙摆手:“行了行了,快起来!赶紧起来吧!” 这会儿已经有人看到了,好奇地过来打听,韩松就坦然跟别人说了。 要知道,上午衙门来拿人时,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心里正犯嘀咕呢,这会儿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是张青芝害了柏哥儿啊!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哟哟,这一家子啊,真是没一头好蛆!” “就是啊,禽兽不如,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大家纷纷吐槽,痛骂张家。 家里的娘亲嫂子听见声音也出来了。 骂张家这是她们最喜欢的话题,事儿还没听明白呢,就赶紧跟着骂。 林宝月看韩松有点不自在,尤其小韩柏,才六岁的孩子,跟着跑了大半天,抱来抱去的,估计也累了,便岔开话题问:“婶儿,今儿福叔他们去太平村了?” “对对,”林福媳妇笑着道:“亏了你先请了你福叔,如今他们几个,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一大早就去了!” 也不用林宝月问,大家一连串就开始说,林宝月笑着朝韩松摆手,让他带着弟弟先回去,一边笑吟吟听着。 因为自己村里,还有十座塔要扎,所以老族长留下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是轮着的,到时候也能分工钱。 派出去的人,去了太平村,直接不回来,晚上也守着,先把那个严防死守的架势拿出来,等回头,再执行林宝月的计划。 很快就有工钱拿了,大家全都兴奋莫名,七嘴八舌在说。 正说着,有个妇人慢慢走了过来,远远看着林宝月。 林宝月抬头一瞅,是住在不远处的林西媳妇,就朝她笑了笑。 看林西媳妇勉强撑着一个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宝月心里就寻思,她找她干嘛? 第058章 提升威望的好机会 说起来,林西媳妇也是挺惨的。 她公公早早去世了,大伯去服兵役,可能是死在了战场上,一直没回来,她大嫂就改嫁了,留下了两个女孩儿。 本来林西会打猎,她两口子多养两个孩子也能凑合过,谁知道去年年底,林西上山遇上了狼,死了,她婆婆得了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死了,只余下她一个,带着大伯家两个女孩儿,和自己的两个女孩儿,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才两岁,日子也是艰难。 这么一想,林宝月就差不多猜到了,笑着打招呼:“西婶,您找我有事儿?” 林西媳妇本来犹豫着,她这一搭话,她立马眼圈就红了,踉跄着过来,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月丫头……” 林宝月赶紧双手来扶:“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叶婆子也帮着扶:“这是咋了,她婶,是不是家里断粮了?我先借给你一点?” 旁边人也纷纷帮忙搀扶,一边七嘴八舌地询问,林西媳妇浑身发软,却勉强撑着站住,轻声道:“嫂子,我不借粮,我,我还不了……” 她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月丫头,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是没办法,才跟你张这个嘴的……我,寻思着,我也会扎竹子,我能不能帮着扎水塔?我不要工钱,给我一点米粮就行……” 叶婆子于心不忍,又毫无办法:“她婶,这事月儿说了不算啊!” 林宝月却道:“西婶,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去跟族长说说试试。” 她觉得这事儿她可以管,这是一个提升威望的好机会。 因为林家村就在山上,靠山吃山,所以村里真有不少猎户,也所以,她爹爹才会有这么大威望。 但如今武器落后,打猎这种事情,确实是很危险的,所以,伤了瘸了,不能动了,甚至死了的,真有不少。 再加上征兵征走的…… 如果一个家里已经没了青壮,留下的妇人,难道还能靠乞讨过活? 她娘亲心软,但实话实说,也是因为家里有粮,她才发得了善心,要是像她刚来那时候,连野菜都没有,谁接济谁? 这就是村里孤儿寡母的日子。 林宝月直接去找了老族长。 先跟他说了,那银子她问过县太爷了,她担保可以用,最好找时间带几个人,买下一批粮,然后等天黑悄悄运回来,先备着……不要等粮价飙升。 老族长听得张大嘴巴,抄起拐棍就打了她两下子:“你这孩子!咋这么傻大胆儿!傻大胆儿!!” 林宝月笑道:“别担心,卫大人没生气,我这不是恰好见到么,就顺嘴问了一句!问清楚了,咱不就放心了?要不然就算不花,您老人家也总惦记着。” 老族长捋着胡子:“真没事?” “真没事,”林宝月道:“县太爷不是那种人,我确定,放心用,只消息千万别泄露出去就成。” 老族长默然点头,林宝月又把林西媳妇的事情说了,老族长直皱眉头:“那不行,用不着!村里有水塔,肯定得留人看着,用不着婆娘们。” 林宝月道:“那林西婶,还有林贵婶……”她一连点了几家没有青壮年的:“咋办?饿死?” 老族长低声道:“你刚才不是说了,这银子可以用?咱买些粮,一家子分一些……” 林宝月摇了摇头:“族长,第一,我不建议现在就分,时间太长了,万一传出去咱村有粮,秋收后,就容易生变故,所以这粮应该是悄悄藏在一处,等秋收后,或者等冬天,看情形再分。” “第二,西婶这些人,她们也要活下去的,除非你就是打着让她们饿死的主意,否则的话,你总要想办法。你的办法是什么?谁家断了顿就接济谁一点?用什么接济?接济多少?天天接济,家里有男人的,肯定会有意见,我也是村里的人,我凭啥没有?就因为我家人太能干我反而吃亏?到时候又得闹。” “而水塔是现成的机会,你现在就把她们加上,这会儿,因为大家还没拿过这么多工钱,心理上,还没有那种钱是自己的,那种心情,钱一分到手,一看很多,就很开心,不会太计较……如果再过两天,大家拿过几回了,心理上已经习惯了我就要拿这么多钱,再分给她们,那些人就会觉得,她们是分了他们的钱,就会有意见。” 她加重语气:“族长爷爷,她们是咱村的媳妇,养的是咱村的孩儿,咱们就得好生照应着,大家心里才会踏实……别人家不说,只说我家,我家三个男丁,不少了吧,可要不是我爹收了小四哥这个义子,如今竟没有一个青壮能站出来!年年征兵,年年灾荒,打猎危险,打短工也危险,想赚钱就没有不危险的……说一句到底的话,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林西呢?” 老族长死死攥着胡子,好半晌没说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道:“你这孩子,这张嘴……可真像你爹!但凡张嘴,就说得人服气!” 林宝月笑嘻嘻道:“那你还不让我当族长!” 老族长瞪了她一眼,就打发孙子出去叫人。 叫了几个族老来一说,很快就敲锣叫人。 村里敲锣都是有门道的,譬如敲两下锣是专叫姓林的去,敲三下子,所有人都得去,因为这会儿好多人不在家,大家还有点诧异,赶紧过去了。 老族长就简单说了说。 村里没出青壮的人家,若有妇人能干活的,也可以妇人去做,因为扎水塔不算什么重体力活儿,所以妇人和青壮拿一样的工钱。 这种事情,总会有人嘀咕的,有人就说了:“可是进山砍竹子,妇人家干不了啊!爷们还是多干活的!” 老族长点了点头:“但是去旁的村扎水塔,竹子都是他们村给准备。” 那人还是道:“可是咱村的水塔……” 老族长就这么看着她,她说了一半儿,不敢往下说了,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老族长缓缓地道:“我说了,家里有男人的,婆娘不能来,家里没男人的,婆娘才能来……你要是觉得不公平,要不,你跟她们换换,你家里没男人了,你出来撑事,出来干活赚工钱?” 这不就是咒家里男人死? 那妇人吓得连连摆手,不敢应声。 林宝月含笑看着。 老族长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些胆小……嗯,其实也是谨慎,毕竟开国才多少年,老族长的大半辈子都是在乱世中,谨慎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虽然谨慎些,出来说话的时候,却真是很有架势,也很有门道。 于是立马就挑出来了十几个妇人。 因为其它人已经干了一天了,族长就叫她们几个连夜缝油布,截绳子,补上今天这个工。 林宝月一家子就先回来了。 第059章 天生的领导人才 回了家,周氏小声跟她道:“月儿,要不我也去扎水塔,让长庚去打猎?” “别了,”叶婆子立刻阻止,“打甚么猎!不打猎!长庚,咱不去!” 现在叶婆子对打猎有心理阴影,一直不想让林长庚去打猎。 林长庚应了一声,周氏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干不了几天,顶多半个月就扎完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婆子笑着道:“哪怕就干半天呢,只要开了这个头,以后再有差不多的事儿,大家就知道了,这几家的婆娘,能顶爷们的缺,那她们就有活路了!” 林宝月立马给娘亲挑了个大拇指:“娘亲看得透!说得对!” 小叶氏笑道:“水塔这是凑巧赶上了,以后,还能有啥差不多的事儿啊?” 叶婆子语塞:“也是。” 她叹了口气,又转头问闺女:“月儿,你是咋跟族长说的?你说说你,什么事都大包大揽的,抬腿就走,可把我担心得不行,就怕你说不下来。” 林宝月笑道:“族长爷爷是个聪明人,又讲理,还挺好说话的。” 她这么一说,娘亲嫂子都直撇嘴。 小叶氏笑道:“也就是你,傻大胆儿,又凑巧弄了个水塔,能得老族长一个好脸,别的,咱阖村儿你就看看吧,都不说嫁进来的媳妇了,就那些老爷们,有几个不怕老族长的?” 林宝月只是笑,结果小四哥说了一句:“月儿不是傻大胆儿,她是真的聪明,跟爹爹一样聪明。” 他就给她们讲了讲今天在县衙的事,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林长庚一向是个寡言的人,但这些话,应该是憋了一路了,说得十分详细,一口气说完了,轻轻叹了口气:“娘亲,我一点忙也帮不上,连帮着说句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没用。” 这会儿大家坐在堂屋说话,林三郎就躺在后头榻上,林宝月怕他听了多心,连忙笑道:“四哥,你这就钻牛角尖了吧,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一种优秀的。韩松文章写得好,我连看都看不懂,我从没羡慕过他;你功夫好会打猎还会发连珠箭,我也没羡慕过你;大嫂做菜这么好吃,我也不羡慕大嫂!” 周氏愣了一下,抬头看她,显然完全没想过,她会用她举例子。 会做饭,也配叫优秀吗? 再说,她也不会做饭啊……在家时,娘天天骂她糟蹋东西,说龙肝凤髓都能叫她做成烂豆渣。 林宝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笑着给小四哥炖鸡汤,“能看到别人的好,是好事儿,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好呀!你也有你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东西,一个人能把自己的长处,努力做到极致,就很厉害啦,没必要羡慕别人。” 林长庚点了点头,低着头开始寻思。 林宝月笑着站起来,叉腰道:“我这种聪明,那就是天生的领导人才!就跟爹爹一样,你们就等着吧,等着我飞黄腾达之后,不管哪方面的人才,我都有用!娘亲、大嫂、二嫂、三哥、四哥,连着豆宝豆花,我全都用得上!你们全都给我干活,我给你们发工钱!” “那感情好!”叶婆子哈哈地笑道:“娘不怕干活,就怕闲着!我可等着拿我月儿的工钱了!” 豆宝也凑过来:“姑姑,我能干啥?要不我就给你当童女儿,就是菩萨跟前儿那样的,你吃啥都分给我一点就成!” 叶婆子笑喷了:“你当童女儿?傻宝,你可当不了童女!” 豆宝一下子回过味来,小脸一红:“我说错了,我当童男!” 叶婆子捂着脸笑,两个嫂子也喷笑,纯洁的小孩哥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当童男怎么了?” 叶婆子笑着哄他:“当吧当吧!” 林宝月失笑着捏了捏他小脸,又转头看了看小豆花。 吃了几天饱饭,俩孩子脸上总算有点肉了,但看着还是不健康,尤其豆花,就感觉整个团蔫蔫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弹。 林宝月寻思着,下次再进城,就买一头母羊,大家喝点羊奶……但现在还不行,要等村里人拿了工钱,日子好了,拿出来才省心。 一边想着,她拍拍衣服站起来,跟大嫂撒娇:“大嫂好大嫂,我饿了!晚上我想吃面。” “好,”周氏也笑着站起来:“我去做,晚上大家都吃面。” 叶婆子拍拍她小屁股:“就你会挑!”一边也跟着出去帮忙了。 晚饭平时家里都吃得很少,毕竟晚上又不干活了,吃多了浪费。 但林宝月是个重享受的,宁可冒点险也不能亏了嘴的那种人,被她带得,现在家里哪顿饭都吃得挺好。 吃完饭,林宝月回了房。 她还记着卫重华的暗卫,一回了房间,立马登陆商城,准备先把检测功能给刷出来。 她空间里还留了一张银票应急,没有卖,但因为之前卖了肾蕨果,所以帐户上有不少钱,林宝月直接在商城充了购物金,把买家级别刷到三级,开通了“日用百货”版块。 这样一来,买家卖家加起来过了五级,就有了自动检测功能,不光检测药草之类,也有野兽的检测,检测范围足足有一百米,真是不开则已,一开就挺大手笔的。 林宝月看了看检测的种类,试着把人类也勾选上,立马就检测到了自家人和几户邻居的人数,还能看到实时地图。 挺好,这样一来,外挂在手,就不怕被人盯梢了。 于是第二天,林宝月就跟大嫂二嫂一起,跟着村里的砍竹/挖野菜小分队上山。 这会儿,娘子军一加入,老族长也算用人不疑了,两个水塔同时开工,一个水塔那只留了两个人,带着这些妇人做,其它人则上山砍竹子。 有了检测功能,就是方便,深山里本来就不缺好东西,只是一来大家不认识,二来不好找,现在全都检测了出来。 光挺值钱的药草林宝月就挖了不少,零碎的那些,趁人不备就转手卖给了商城,也留了一些比较好卖的,准备回头去城里卖了。 虽然林宝月一路避着人,但大家都在一块儿,就有人看到了,远远问:“月丫头,你这是挖的啥啊?” 林宝月心思一动,笑答道:“药草啊!” “哟!”不止一个人凑过来看:“这是啥药草?能卖钱不?” 林宝月道:“茵陈,就是白蒿。” “哟!”大家纷纷道:“白蒿我认识啊,我也挖了不少,这不就是野菜么,咋还是药?值钱不?” 林宝月道:“这东西去风湿寒热邪气,可以泡水,可以入药,但是太常见了,不值钱的。” 又有人伸手从她筐里拿了一种:“这又是啥?” 林宝月笑道:“也是一种药草。” 那妇人拿在手里扒拉着看,一边追问:“叫啥名儿呢?值不值钱?” 林宝月笑嘻嘻地道:“翠花婶儿,我记得当年我爹带我上山的时候,你可是说了好几回,姑娘家不能上山,认识药草也没啥用的,今儿咋又想起来问我呢?” 第060章 收取大大的回报 妇人脸皮厚得很,一点不尴尬,立马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子:“都是婶儿不好,婶嘴臭,你别跟婶计较,婶再打两下你听个响儿!消消气。” 她真的又啪啪打了两下子,还真挺响,林宝月都无语了,这位真的是……挺没脸没皮的。 这个人,就是昨天老族长开会时,提反对意见的那个。 她婆家老少五个男丁,早年攒了一点家底,所以兵役都是交银子,人没去,算是村里日子最好的,但就是特爱占小便宜,脸皮厚,嘴巴又贱,挺不招人待见的。 她男人叫林二傻,因为名字不好听,所以大家都直接叫她的名字吴翠花。 林宝月也没再多说,就笑着跟大家道:“其实咱往深山处走走,真有不少药草,若是大家想学,回头我跟族长说说,一家子出个人,我好好教一教。” 要知道,她是个商人,又不是慈善家! 她才不要单独教人,随便教人,到时候不求回报就把人惯坏了,求回报又显得多计较一样。 她就是要把人情搁到明面儿上,要做成正事,集体的事。 要让所有人都欠她人情,要建立起自己靠谱的形象,积攒威望,好在合适的机会,收取大大的回报。 但说真的,认药草这种事儿,真不是那么好学的,当年爹爹就教过不少人,带着人出去打猎,遇到什么就教什么……但一来爹爹认识的也不多;二来确实不好学,不容易分辨;三来,也确实不好找,但凡很容易找到的,都不值钱。 就这种不会分走自己多少资源,却能得到人情的事情,她很乐意做。 也不用翠花婶再撺掇,林宝月就道:“今儿,我先教大家认两种吧,大家往这边走走……” 她就从自己筐子里拿出一种药草,给大家讲解……其实就是一边看着系统的说明一边念,然后给大家一人掐一小根叶子,让大家对照着找。 等大家都去按图索骥了,林宝月继续开着检测功能,闷声发大财。 而此时,县城中。 韩松连夜写了文章,一大早拿来给师父看过,就放到了各处。 因为马平成和胡大小姐这一场冲突,本来就牵扯了十余个读书人,大多是本地的小少爷,闹得挺大,也有不少人心里有意见。 所以韩松这“反方证言”一出炉,很多人出于种种心理,格外上心。 而韩松为人诚朴,父母死后与弟弟相依为命,感情本就深厚,一番心理历程写下来,极为真诚打动人。 本来偏向张光宗的人,也都被打动了,对张青芝生出了强烈的厌憎。 而且韩松这个人,他并不是会交际会做人的那种人,他不考虑县太爷怎么想,也不会想他这时候应该写得感激涕零,县太爷明察秋毫惩治真凶什么的,才能讨到县太爷的好…… 他是怎么想,就怎么写,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所以大家看下来,越看越觉得他说得对啊!! 张青芝害人,家里人全都不知道,其实比全家人合谋更可怕! 因为张青芝才不过十五六岁,一个小姑娘,想杀死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居然不用跟任何人商量?说干就干了? 而且害了人之后,这么久了,居然若无其事,连报了官都没查出什么线索,没露出什么破绽,于是家里人、村里人,全都不知道? 那她得多可怕啊,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她是这样的人,那她的家人,张光宗、叶婆子,真的会是好人? 所以,韩松提到的,张光宗奸情被撞破,推了林宝月,以为她死了,于是与家人商量着抛尸,这不会也是真的吧? 越想越可怕好吗! 这会儿张光宗母子还留在县城,住在医馆中,马平成自己也有伤,索性也住在了医馆。 但马平成也是有几个真朋友的,所以文章一出,立马就有人拿过来给他看,劝说他离张光宗远一些。 张光宗这会儿,表面上守着娘亲,心中却一直筹思翻身之策,也确实打好了主意,要写一篇文章的。 正打着腹稿,却听外头马平成的声音道:“不会!光宗不是这种人!” 张光宗心头一跳。 他迅速站起来,凑到门口听了听,就听到马平成正跟旁人在外头说话。 那人姓方名和,就是昨日第一个开口问他水塔的人……此时的张光宗还不知道,这个人,也是把马家的消息,告诉韩松之人。 张光宗只知道,方和一向看不惯他,昨天他的解释,他估计也不信。 张光宗心中暗恨,一边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几句,听方和提到什么“京城来的高大人”,又是什么“韩松是他的高徒”,又是什么文章的…… 张光宗越听越心惊。 他本来以为,他师从龙门先生,这个名头已经是响当当,也是有几个师兄师叔的人脉的,就凭这一点,也可以为他的人品佐证。 但没想到,原来韩松也拜了名师?还是京城来的大人?他又写了什么文章? 他连妹妹都赔出去了,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呢? 张光宗心头慌乱,狠命搓了几下眼,然后才推门出来了,嗡着声音道:“马兄?你们……在说什么?” 马平成一看他双眼红红,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好生照顾伯母,没大事儿,你放心就是!” 张光宗叹道:“马兄,你又何必瞒着我,我方才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 马平成讪讪挠头:“真没啥大事,就是韩松写了一篇文章。” 方和直接就把文章往他手里一递,然后紧紧盯着他,摆明要看他什么反应。 张光宗控制着神情,接过了文章,迅速扫过,越看越心惊,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好。 但文笔好还在其次,主要是情感太真挚太动人了…… 而且,最糟糕的就是,韩松做为苦主,文章已经写了出来,又写得很好,那他做为张青芝这个凶手的兄长,哪怕写出了文豪级别的文章,也仍旧洗不白! 那,写文章这个法子就不能用了!! 张光宗是真的慌了,一时居然想不出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道:“哎哎,你别硬往里闯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是胡家的管事!” 医馆药童立马就不敢拦了。 而方和,一把抓住马平成就往旁边拖,马平成道:“我不能走……” 方和焦急道:“马兄!胡家不会打他!但是会打我们!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又不是他爹,人家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哪有你这样坏人姻缘的!” 马平成不由一噎。 第061章 读书人的风骨 马平成一个犹豫,然后就被方和硬拖了下去。 而张光宗,才刚挤出一个苦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平成已经被拖走了,只能暗暗咬牙。 如果说之前,他心里还存着几分……胡家一定要好好利用,然后踩到脚下,但胡亭亭美貌火辣,若肯乖乖听话,留着做个妾也没什么……这样的想法。 但见识过胡亭亭的土匪作风之后,他是真的怕了。 女子还是要柔弱一些才好,胡亭亭太野蛮了,太没轻没重了,就算当妾他也不想要。 可这事儿,也由不得他乐不乐意。 胡家的管事已经进来了,见他一人站在那儿,就是一乐,然后他就直接道:“张光宗,家主子说了,你今儿点个头,你就是咱胡家的赘婿,你要是不乐意,也没事儿,好看的读书人到处都是,少一个半个也无妨……” 他略微倾近,压低声音威胁,“你自个儿备好棺材,草席也行,三天之内,包你能用上。” 张光宗的脸当时就绿了,额上瞬间就是一层汗。 关键是,他太明白,这话是真的! 看马平成的表现,明显准备暂避锋芒,他未必愿意为了他与胡家对上! 就算他愿意,他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所以,一不小心他就真的会死! 对上这种土匪作风,他甚至不敢表演“读书人的风骨”! “怎么?”管事笑嘻嘻地道:“你不会真当我们胡家的大小姐,是你们村的小村姑,你占完了便宜可以不认帐吧?” 张光宗道:“我没有……” “别,别解释!”管事一摆手:“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车轱辘话来回说,行不行,一句话。” 张光宗咬紧牙关,心里恨得滴血,恨不得把胡家千刀万剐,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我答应,只求你们别再伤害无辜之人……” 管事道:“你说说,这地儿又没旁人,你可别再装了!累不累啊!就跟谁看不出你肚里那点小算计一样……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那点招儿,也就哄哄小姑娘!” 张光宗怒极反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你既知我哄得了小姑娘,还敢这么得罪我?” 管事还真的被威胁到了,咳了一声:“行吧行吧,那就这样吧,张公子,那你就等着咱们家来提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大摇大摆走了。 拐角处, 因为不放心,藏在那儿听着的马平成,神色有些复杂,方和抱臂站在后头,连连冷笑。 张光宗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跟他平素君子雅淡的面目,不大符合,或者可以说,他一整个表现,都挺识时务的,跟他平时也是颇有不同。 方和虽然讨厌张光宗,但并不是那种爱挑拨的人,他是真的担心马平成被小人欺骗。 所以一看马平成这表情,立马就拖着他来找韩松了。 韩松单说长相,其实不如张光宗俊美,但他眉目端正,神情沉稳,长得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从头到尾,给马平成细细说了一遍。 相比起张光宗比较虚的说词,韩松这个,一天一天,一件一件,按部就班说下来,怎么听怎么可信。 马平成内心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但他属于内心道德水准很高的人,只道:“抱歉,我不能因为旁人的话,就不相信我的朋友。” 韩松还挺欣赏他的,想了想就道:“我方才提过的林宝月,你过堂的时候,她还曾冒险进去,假装药店小学徒,提醒过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问问她,她也算是当事人。” 马平成吃了一惊:“就是他?” 韩松点了点头。 马平成恍然:“正好,我正要去谢谢她,那你带我去见她吧。” 于是他立马叫人去置办了一些礼品,然后韩松几人都上了马车,准备去林家村。 而这会儿,林宝月和村里人已经从山上下来了。 林宝月找着了好几种药材,准备跟四哥一起,去县城药铺打听打听价儿。 其它人只找到了一些不值钱的白蒿之类的,拜托林宝月进城一起卖掉,林宝月没拿,只说卖不上价,但是答应了他们,会打听了价格之后,回来告诉他们。 两人一路说着话,还没到城门,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林宝月属于高度敏感人群,下意识就觉得这马车跟她有关,于是一边避开,一边朗声道:“四哥小心!” 果然,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迅速掀开窗帘,道:“停车停车!宝月,是我!” 林宝月转身看去,那边三个人也下了马车。 两边简单通了个名,马平成笑着上前施礼:“林姑娘,那天多谢你提醒,要不然,我可能真要糟了。” 林宝月含笑还了一礼:“马公子不必客气,公子聪明敏锐,只是太过君子,一时想不到盗匪这么无法无天,之后留心在意便好,我并不敢居功。” 她顿了一下:“毕竟,实话实说,我也不是为了救你的,只是厌恶张光宗,不想旁人受他的蛊惑和连累而已。” 林宝月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如今故意说的很直白,是为了与张光宗的作派明显区分开。 马平成也确实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挥了挥手:“在这之前,我们根本都不认识,你不为救我,这理所当然,但你无心,我却不能不感激……嗯,不过张光宗……” 他挠头,这话一时不好说,就改口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林宝月道:“我们采了些药,要去县城卖,你们要去哪儿?” 马平成笑道:“我与松弟一见如故,听他说了,才知道你的身份,本想去你家谢谢你的。” 林宝月“一愣”,然后垂下眼,犹豫了一下才道:“马公子,我明白你是好意,但我一介村女,实在不敢被胡家盯上……更不想让胡家知道,我在这其中做过什么,我家小门小户,着实担不起胡家的报复。” 她屈膝一礼:“宝月胆小,愧对公子的盛情,惭愧惭愧。” 马平成也愣住了。 他是国公府出身,行事向来肆意,哪怕刚刚经过了一场风波,也算有惊无险,并未因此改变性情。 她这番话一入耳,马平成惭愧地脸都红了:“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的错,还请不要见怪。” 林宝月抬眼直视着他:“马公子,恕我直言,你确实考虑不周……你不会以为,你在公堂上接受了胡家的条件,胡家就会立刻放心了吧?胡家若是这么好打发,也不会被人如此畏惧了!你如今,尚是他们的笼中鸟,他们一定会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的。” 她顿了一下,“恕我无礼,想问一句,你可有给家中写过信?” 第062章 这是纯粹的选择 马平成摇了摇头:“我昨儿住在医馆,还没有给家人写过信。” 林宝月道:“你若是信我,给家人写信,最好提也不要提此事,或者,你有更好的主意,也可以。因为你写的这封信,甚至下一封信,胡家一定会派人盯,派人看的。胡家所谓的‘一手遮天’,不是轻飘飘的四个字,是你,是我,是很多人的性命。” 马平成的神色严肃起来。 他对死亡不见得多么畏惧,可他这样的侠义性子,若因此连累了朋友的性命,他会非常过意不去。 他郑重点头:“多谢林姑娘提醒,我一定会小心的。” 林宝月展颜一笑:“那就愿公子平安如意了,我并未做过什么,谢礼就不必了,告辞。” “别别,”马平成挥手让车夫调头,一边跟了上去:“今儿我来见你,是松弟写了一篇文章,我对外可以说是为了文章才来见你的,不会叫胡家注意到的,你不必担心。” 林宝月嗯了一声。 马平成随即道:“我就是想问一句,你与光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光宗他为人其实很好,我初见他时,彼此都不认识,我的车马、衣着也平常,光宗仍是待我十分热情周到,一个这样善良热心肠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 林宝月微笑:“马公子,假如说,一个人冰冷淡漠,但你却在无人处看到他救起了一个小孩……你可以说,你看到了他隐藏在外表下的‘真性情’。但,像你说的这种,古道热肠啊,善良热心什么的,这样的性情,若真的是‘真性情’,那必然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的,而不是非得无意中,没人时,窥到那么一丝丝……所以,你认识张光宗也这么久了,你可有见过他对旁人如此热情周到?” 马平成生生被她给问愣了。 他回忆了许久,才道:“但,但我们一直在客栈,后来又在医馆……” 林宝月笑了笑:“一个善良热情的人,他的热情不可能只针对一个群体,而一定是对着所有人的。对路人都这么热情,对朝夕相处的其它人,应该更甚吧?譬如小二送水,他可有‘下意识’迎几步来接?又譬如大夫为他诊病,他可有‘下意识’搀扶一把,或者帮忙摆个腕枕之类的?” “一个性子热情周到的人,他天生就能看到别人的需要,然后给予随手的帮忙,完全无心,不需要思考……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是每天、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的。而这些,张光宗有没有呢?” 马平成哑口无言。 林宝月微笑道:“此其一。另外,马公子,据说你出身世家,那你想必从小到大享受下人服侍,习惯了,所以意识不到什么,但张光宗是贫家子,他从没有享受‘下人’的服侍,如果他对小二的服侍如此理所当然,那么他在家里的时候,承担‘小二’这个活儿的是谁?是他娘?还是他妹妹?” “一个在屁大的农家里,称王称霸当大爷,无视长辈亲人辛苦的人,真的会是善良热情之人?他连自己的娘亲都不心疼,却对你这个路人嘘寒问暖,热情周到,你真的信世上会有这种人?你就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马平成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韩松习惯了林宝月的好口才,只悄悄看着,也不说话。 而方和本就厌恶张光宗,听得津津有味,看两人都不说话了,忍不住问:“为什么?” 林宝月看了他一眼,笑着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转头道:“马公子,借一步说话。” 几人:“……” 于是韩松立马拉着方和就走,林长庚犹豫了一下,也快走几步,后头就只有林宝月和马平成了。 林宝月道:“马公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冒犯,先向马公子道个歉……你说起你们初见时如何如何,那,我想请问,那时你夫人可在?你夫人是不是十分美貌?你有没有想过,张光宗可能是惊鸿一瞥,看到了你夫人,所以才对你格外热情呢?” 马平成脸都绿了:“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两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林宝月续道,“我是真小人,但我不会说谎,我只是太了解张光宗了……马公子,你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马平成哑然良久,狠狠搓了一把脸:“什么赌?” 林宝月微笑道:“你回去之后,找机会装个醉,告诉张光宗,其实你是国公府的赘婿,你妻子才是国公府小姐,最好再说一下你丈人如何看不上你,想换个夫婿之类的,之后你再让他送你回房,之后,你便可以亲眼看到真相了……” 马平成急了:“这不行,这……这不妥!” “马公子,”林宝月含笑道:“我爹爹时常说,人性最经不起考验,譬如一个人快要饿死了,你给他一个馒头,让他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他有可能会答应,却并不能证明他就是个恶人了……可是我说的这个,情形不一样,这不是瓜田李下,这也不是‘饥寒起盗心’,这是纯纯粹粹的一种‘选择’。” “所以,即便他是你认定的朋友,你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妥,如果他通过了考验,你可以来跟我说,告诉我他人品确实就是这么好,不也可以趁机调解你朋友和我的关系?如果他没有通过考验,那你就认清了一个人……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演得像,不要露馅,张光宗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如果看出什么,一定会顺水推舟演一演的。” 马平成咧了咧嘴,表情复杂。 林宝月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她出这个主意本来就是一箭双雕,他老婆也并不无辜,只是这会儿这话,她还不好说,希望这个大冤种能看到,能觉醒吧! 她就朝他笑了笑,快走几步,追上了小四哥。 两人也没再理会后头三人,直接去了药铺。 林宝月摘了一大篓各种药材,但她摘的这些药材,只有黄芩和半枝莲略贵一点,其它都超便宜,而且药铺还不乐意收。 因为这种寻常药草,药店都有专门的供药商,不收鲜的和零碎的,鲜的很麻烦,零碎的怕制炼手法不好,容易霉坏,或药效不好,对他们的声誉也有影响。 于是没能全卖,只卖了两种,才卖了不到一两银子,还不如卖给商城划算。 怪不得穿越女主只卖人参,因为别的全都不好卖呀!! 林宝月十分委屈,咋滴,谁还不是个穿越女主了? 不给配角降智也就算了,连人参也不给,这不应该是官方标配穿越福利吗! 林宝月一脸郁闷地从药铺子出来,看时间还早,便问:“四哥,要不我们去看看母羊?再买几只鸡?我寻思家里人,平时可以喝点羊奶吃个鸡蛋,补补。” 林长庚问:“用啥喂?” 林宝月道:“今天开始,估计各人家里,就能分到钱了,咱们买点粮食也不显眼,人吃粮食,那野菜不就可以喂羊喂鸡?” 林长庚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忽听旁边有人道:“月儿!月儿!” 第063章 发财了发财了 林宝月一回头,就见小舅舅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快步往这边走:“月儿,你怎么在这?我和东家正想去你家中找你。” 随说着,就见王谦益也从马车上下来了,林宝月笑着上前施礼:“王东家,好久不见。” “是是,好久不见了。”王谦益笑着道:“我有事儿找你,你这会可得闲儿?咱找地方坐坐?” 林宝月心里哟了一声。 这口吻,不是东家老爷对着手下的穷亲戚,而是正常平等的交际了。 这估计是王家本家在朝上有人,知道了水塔的事情,甚至知道了帝王对她的态度,觉得她有了结交的价值,这是打算给她追加一点银子了。 一想到又要有银子到手,林宝月十分高兴,笑吟吟地道:“王东家既邀,宝月却之不恭。” 几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进了雅间,王谦益招呼小舅舅和林宝月一起坐下,林宝月谦虚了两句,就拉着小四哥坐下了。 王东家笑道:“我与你舅舅关系好,今儿托大,也叫你一声月儿,你可以叫我一声王叔。” 林宝月笑着接下了这话:“那月儿可就不客气啦!王叔今儿找月儿,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王东家笑着道:“我昨儿刚从京城回来,京城的花生油,已经开始做了,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开始卖,咱们这边还得再等等……” 他顿了一下:“月儿你是不知,我当时把方子给了主事之人,主事之人如获至宝,听闻我只给了一百两,痛骂了我一通,说我们王家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这方子价值万金,我怎么能如此糊弄一个小姑娘……” 他随说着,林宝月就连连表示不敢,末了才笑道:“王叔言重了,方子也如良才,要看在什么人手里,在月儿手里,能换几顿饱饭,月儿就感激不尽啦,王叔的本家觉得这方子略有价值,是因为王家有仁有义有担当的义商精神,月儿心中感激,也十分佩服,方子没有给错人。” 王谦益笑容满面。 他借着这个方子,讨上了本家的好,本来还准备在京城多待几日,联络联络感情的。 谁知后来得到了水塔的消息,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也是林宝月的功劳,王谦益得了本家人的嘱咐,立马往回赶,一路昼夜兼程,终于赶在圣旨到之前回来了。 虽然林宝月就算得了赏赐,也不过是个小女子,可是能在帝王心里挂个号,就不可小觑,再说了,这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少年人,她小小年纪就能造出天水塔,又有花生油在前,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又有什么成就? 所以趁着圣旨还没到梧桐县,提前与她交好没错的。 王谦益虽然自觉得上次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但,万一小姑娘心气儿高呢? 所以态度放得很低。 结果一聊之下,小姑娘知情识趣,话也说的漂亮,是个聪明人,他就放心了。 两边又客气了半天,王谦益才叫人取出来五百两银子,交给了她。 林宝月是真的吃了一惊。 她内心估计的是二百两,最多三百两顶天了,就算王家真的豪富,钱毕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想到有这么多!太多了! 难道这一次的天水塔,在京城真闹了点小动静?以至于王家这么重视? 心里犯嘀咕,面上连连推拒,又互相让了半天,林宝月才收下,然后立马就道:“月儿心里过意不去,想借王叔这地方做东,请王叔吃顿饭,还请叔叔一定给我这个机会。” 王谦益笑着允了。 于是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小舅舅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说话,那心就跟扯了个风筝一样,飘飘乎乎的……满心只来回刷着,五百两五百两五百两…… 他的日子虽然比村里人好些,但别说自家攒了,就连经手,也没经手过这么大笔银子啊! 都别说五百两了,家里拿五两银子出来,都是要肉疼一阵子的。 看小外甥女仍旧言笑晏晏,镇定自若,心里油然生起了无尽的佩服。 等吃完了,小舅舅仍是送了她们下楼,一边喃喃道:“五百两啊,月儿,舅舅是不是听错了,真的是五百两吗?” “是五百两。”林宝月笑着道:“舅舅可有要用银子的地方?先拿去用。” 小舅舅立马回神,“用什么用!就知道你这孩子手松!这么大笔钱,你可得好生拿着!好生攒着!不许跟旁人说,更不许胡花花……” 林宝月默默点头,一边也道:“您放心,我肯定藏得好好的,一文都不会乱花的……只要小舅舅记着,别跟旁人说,尤其别跟大舅舅说就成。” 小舅舅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我是担心你这孩子……” 他又叨叨了一通。 林宝月好不容易把小舅舅安抚下,然后立马拖着小四哥去买买买…… 她手里现在有七百两了,花生油前后得了六百两,还有之前从张光宗家摸来的,还留了一百两,这感觉就像在现代买了房子,心里立刻踏实了很多,敢花钱了。 于是她买了好几种粮食,还买了一罐猪油,糖,点心,还买了葱和韭菜……看见啥都想买点儿,连拨浪鼓都拿起来摇了摇。 林长庚拉住她:“豆花已经不玩这个了……” 林宝月哦了一声,又拿起来一个鲁班锁,林长庚道:“豆宝不会玩这个。” “不会玩才要玩啊,多玩玩才能变聪明!小孩儿哪能没有玩具?” 她立马掏出钱来买了,然后一想,家里两个小孩,难道给豆宝买了不给豆花买? 于是又买了一个华容道,再一想三哥在家天天躺着多无聊,又买了个风车,到时候插在床头,看着转转也挺好的。 林长庚都懒得拉她了,只在旁边幽幽地道:“一文都不会乱花……一文都不会乱花……” 林宝月理直气壮:“我没有乱花!这些全都是该买的!” 林长庚:“呵!” 然后两人开始左塞右塞,把两人的篓子塞得满满当当,再用没卖掉的药草盖一盖,除了风车没法藏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而且买了这么多,才花了不到五两银子,顿时觉得自己更富裕了有木有! 两人开开心心往家走。 进了村,远远就见好些人在她家门口转,一见她拿着风车,就很兴奋:“月丫头,卖得钱了?” 林宝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大家还等着她问药草的事儿。 连忙道:“只有黄芩,就是我挖到的那个细长叶子的药草,略微值一点钱,我弄的那些,卖了五钱多银子,其它的全都不值钱,人家也不收,我又背回来了,但有的还是能吃的……” 她详细给大家解释,大家十分失望,纷纷叹气,只有翠花婶立马问她:“你那黄啥,是从哪儿挖的?咋也没说一声就自家挖走了?” 喵喵喵?? 林宝月才不惯着她,立马道:“山里的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各凭本事,谁挖到算谁的,怎么着,你这意思,我挖到啥都得吱一声,分你一半儿?你想得咋这么美呢,你是我亲祖宗吗?” 翠花婶子讪讪笑着:“我这不是随口问一句,你说说你,小小孩们,气性咋这么大!” “你天天没事干光‘随口’了!”林宝月皮笑肉不笑道:“你家里爷奶伯叔一个个都是能干人儿,为啥还这么穷,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一天天的不修口德,坏了家里的财气?” 第064章 鸡鸭鱼肉敞开吃 翠花婶子的脸当时就青了。 万没想到这小姑娘嘴这么毒,这话一说,回去婆婆铁定得骂她,说不定还得饿她几顿。 翠花婶子晓得这姑娘她惹不起,立马就老实了,扭头就挤到人群后头去了。 林宝月心里呵呵一声。 这不是也能管住嘴? 这种嘴贱的人,不一次把她打疼了,她回回都想蹦跶,天天吵她也烦,让她知道厉害,她自然就消停了。 她就跟大家道:“几位婶婶嫂子,那我先回了。” 大荒年,连水都是金贵的,所以大家已经习惯了不让人,也不串门子,就各自散了。 豆宝得了小伙伴儿报信跑回来,老远就跟哨子精一样:“姑——姑——” 林宝月一转头,就见他扛着妹妹飞奔回来。 小瘦猴一样的孩子,速度快得要命,就跟个草上飞一样,肩上的小奶团子,肉虫子一样来回晃,地又不平,到处都是石头,看得林宝月胆战心惊:“你慢点跑!慢点!!” 林长庚飞也似地迎了几步,拦在路上,接了他们一下。 小豆花整个团子啪叽一下拍在了他身上,被他随手挟起来,小脑袋还在摇呀摇,小表情呆兮兮,一看就是已经被甩得晕头转向了。 林宝月:“……” 怪不得这时候能养这么多孩子,因为全都是大孩带小孩。 怪不得这时候要养这么多孩子,因为这种带法……活着实在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儿。 小豆宝已经扑到了她身上,撞得她退了两步,伸手来接风车:“风车!风车!!姑姑,是不是给我的?” 林宝月一边把柴门关上,一边道:“不是!” 但她还是把风车给了他:“去,插在三叔的床头,让他看着玩儿,等回来姑姑给你好东西吃。” 豆宝大眼一亮,疯狂点头,也不稀罕风车了,飞快地接过去插好,回来就眼巴巴看着她。 这会儿临近晚饭时间,叶婆子几个人全都在家,难得清闲,都看着他们笑:“你姑姑又给你买好东西了?你姑姑就是疼你!” 豆宝叉着腰骄傲点头:“嗯!满村人都知道!姑姑最疼我了!” 林宝月:“……” 行吧,你开心就好。 她就从篓子里拿出来一包糖:“看!” “哇!!”豆宝无比捧场,大眼瞪得溜圆,发出了惊呼声:“糖!!” 叶婆子有点心疼,问:“咋还买了糖?那药草,卖得钱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叶婆子就开始叨叨:“卖得钱了,也不能胡花花,咱们哪吃得起这样的金贵东西……” 豆宝已经飞也似地去洗了手,还举着小手给她看了看。 林宝月笑着点头,搂过小豆宝,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豆宝连连点头,双手把糖包捧了起来,叶婆子连忙回头道:“宝儿,好生拿着!别一下子都吃了,留着……” 一句话还没说完,豆宝就给她嘴里塞了一个,叶婆子慌了,连忙就想往外吐:“你这孩子……” 林宝月咳了一声,就那么看着她。 她这些日子,发挥出作精的本事,给家里人扳了不少坏习惯,譬如早晚刷牙,但凡吃东西一定洗手,不许给孩子用嘴喂吃的,嚼吃更不行,掉地上的不许捡起来吃……等等。 所以叶婆子哪怕心疼,但已经进了嘴了,也没再往外吐,只连连叹道:“我老天拔地了,哪能吃这么金贵的东西……” 林宝月笑道:“娘亲哪有老?娘亲还年轻着呢!再说了,我有钱,我会赚钱,吃点糖算什么,以后,咱家鸡鸭鱼肉,敞开吃!” 叶婆子笑着道:“你爹以前,也跟我这么说过,说给我买宅子买地,买个丫环服侍着……” 林宝月笑道:“闺女我,也给娘亲买宅买地!让娘亲穿绸着缎,吃香喝辣!买一百个下人服侍!” 叶婆子笑着点头儿,也不打击闺女。 林宝月也去洗了手,拿了一块,进了屋,塞进了三哥嘴里。 林三郎正目不转晴看着那风车,被她突然塞了块糖,还愣了一下,转眼看他。 他长年不见阳光,脸色苍白,就显得眉眼格外漆黑,这一转眼,就像画中美男子一下子活过来似的。 林宝月笑着跟他咬耳朵:“三哥,我又赚到银子啦!赚了好多!等回头,我们就去京城治病!” 林三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躺在那儿,嘴巴里有糖,用舌头拨了两次,都不方便说话,脸就红了,别开脸不说了。 林宝月就笑着出来了。 豆宝很听她话,一人嘴里塞了块糖,见她出来,立马举着糖过来,林宝月自己拿了一块,豆宝就把手里的塞进了自己嘴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全家老小围坐在一起,一个个眯着眼,认认真真吃着糖,安静得很。 周氏悄悄看了小姑子一眼,又看看香迷糊了的闺女,眼眶突然就是一热,赶紧低下了头,小声问:“月儿,你晚上想吃啥?” 林宝月立马开始翻篓子:“大嫂!我买了韭菜!一会我上徐家买点鸡蛋,咱摊菜饼子吃行不?” 叶婆子软绵绵拍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败家孩子,不过了?” 林宝月撒娇:“我馋了,我想吃嘛!” 叶婆子叹口气:“摊饼子味儿太大了,要不,咱包包子吃,打打馋虫!” “也行,”林宝月道:“不行,越说越馋了,我现在就去买鸡蛋!” 这会儿村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养鸡,她去了最远的一家。 外头的鸡蛋已经卖到了两三文钱一个,村里也是这个价儿,顶多让上一两个,但林宝月有商城啊,从这边买几个,再从商城多买一点就是了。 她就先买了十个,走出一段儿路,看四下无人,又不放心地开检测看了看没人跟踪,这才从商城买了几斤鸡蛋,放进篓子里,提着往回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碰到林福媳妇,满脸喜气洋洋,见到她就道:“宝月,工钱分下来了!” 林宝月笑道:“这么快?” 林福媳妇笑道:“族长说,太平村不给钱,就不往下盖,太平村一点不敢拖就给了,然后族长叫人赶着算,赶着分下来的!” 林宝月笑道:“挺好挺好,那赶紧吃顿好的吧!” “就是呢!”林福媳妇道:“都是托你的福!” 老族长很会办事,林长庚虽然又是打官司,又是陪林宝月进城,没出满工,但还是按满工给他结算的工钱,分到了二十多文。 林宝月立马道:“庆祝一下!今晚多来一点鸡蛋!” 她就开始打蛋,一下子打了四个,看叶婆子忍不住要说话了才停下,然后自己在空间里又悄悄打了四个,倒进去开始搅匀了,起锅炒蛋花。 周氏也已经洗好了韭菜在切。 林宝月本来没多么喜欢吃韭菜,但太久没吃了,馋这一口,闻见鲜韭菜味儿都馋得不行。 不止她,别人也都在吞口水,林宝月炒出蛋花来,立马喂了豆宝一口,又喂了豆花一口,两小只蹲在那儿直接香迷糊了,小表情就跟喝醉了一样。 一家人正围着灶房等,就听外头有人道:“亲家!亲家在不?” 第065章 独门绝技变脸 周氏本来脸上含笑,一听这声音,手剧烈一抖,一下子切到了手指头。 她慌乱地抬手,把手指含在了嘴里,全身僵直,死死瞪着门口,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催命魔音一样。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 不过想想大嫂那天从娘家回来,万念俱灰的样子,林宝月倒也不算意外。 她往外走了一步,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婆进来了,正是大嫂的娘吴婆子,身后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她认得是大嫂的弟弟,好像小名叫小宝。 林宝月正准备礼貌地打声招呼,就见吴婆子眼一亮,回头对着儿子道:“小宝,你姐那炒了鸡蛋了,赶紧去吃两口,你刚才不是还嚷嚷饿了?” 林宝月:“……???” 不是,你没事吧?? 现在可是荒年!!荒年啊!!家家断粮,一口吃的就是命有木有! 稍微懂礼数的人,都从来不在吃饭时候上旁人家,进了旁人家,水都不好意思喝,你咋好意思吃我家的鸡蛋的?? 看那个周小宝居然真的涎着脸过来了,十七八了还这么不懂事儿,吃货林宝月立马就不爽了。 她馋了半天还没到嘴呢,凭啥给你吃,凭你脸大?凭你脸皮厚? 她立马把碗递给了豆宝,然后按着他小脑袋推他转身:“豆宝,带着妹妹进屋吃去,进了屋把门关好,全都吃了,晚了就叫狗叨去了。” 豆宝向来最听她的话,偷看了叶婆子一眼,抱着小盆子就往屋里跑。 小豆花虽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她向来是哥哥的跟屁虫,也摇摇摆摆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屋,豆宝这小人精,还真费力地把门给关上了。 林宝月话说得麻利,豆宝也跑得麻利,周小宝咧着个大嘴刚走过来,当时就愣住了,然后一下子转头看着他娘。 叶婆子尴尬地咳了一声:“亲家来了,先坐……” 老太婆气坏了,翻了个大白眼:“连口吃的都不舍得,还好意思叫亲家呢!” 林宝月立马回嘴:“你们娘俩这时候上我家来,全都俩肩膀架了个头,连根草也没提,我看你也挺好意思叫亲家的啊!” 吴婆子气得瞪眼:“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孬好不济是你的长辈!你懂不懂点子人事?” 林宝月心里呵呵一笑,心说老子我不光懂人事,还懂你的心事哪! 你今天来我家,打的什么主意,我心知肚明! 我这就给你vip的待遇,让你欣赏一下我的独门绝技,变脸! 林宝月立马呜了一声,捂着脸朝门口走了几步:“嫂嫂大娘,你们快来评评理,我家得有一年没见油星子了,今儿小四哥发了工钱,说给老人孩子补补,狠了狠心才买了十个鸡蛋,我炒了两个,才刚出锅,他就来抢,还骂我不懂人事,我怎么了?我一口也没吃,我就想让我娘多吃一口,我哪里做错了!” 要知道,这会儿,林家村刚发完工钱,大家正是心里最热乎的时候,本来就对林宝月多着几分关注,又对水塔多着几分上心,所以老太婆一进村,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知道多少人心里犯嘀咕,都在门口转悠着,只愁没由头进来。 林宝月这一开口,大家可算是找着理由了,轰得一下,齐齐往里挤。 因为动作太急又太一致,甚至还在门口卡住了,好在篱笆门有弹性,后头一推,大家一鼓子涌进来了,脚跟都没站定,就纷纷张嘴开怼。 “大荒年的跑别人家,讨人家的金贵吃食,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干的出来啊? “就是呢!自己干着没脸没皮的事,还好意思骂人家孩子,人家亲娘还站在那儿呢,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骂人吗!” 吴婆子气得大骂:“有你们什么事啊,用得着你们跑来闲磕牙!” 立马好几张嘴回怼:“你跑我们村儿,欺负我们月丫头,我们能不管吗?!” 一时间吵得沸反盈天。 周氏呆呆地站在灶房门口,完全不知道为啥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林宝月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热闹。 要知道,吴婆子这个人,其实很会装相,以前来,嘴挺甜说话也挺好听的,对着大嫂态度也不那么明显。 所以她就是要打乱她的节奏。 先撩起火来吵一会儿,之后拒绝也容易,也省得她一趟趟来纠缠,没准儿闹大点儿,还能一劳永逸。 大嫂做饭好吃人又勤快,还宠她,她乐意帮她一把。 叶婆子可不知道闺女在打什么主意,她压根就没搞懂咋一下子就吵起来了。 她是个软和性子,与人为善,很少跟人红脸,看着简直急得不行,赶紧上前拉架:“金嫂子,福嫂子……” 大家全都吵得很上头,没人理她。 叶婆子又去扒拉吴婆子:“亲家……” 吴婆子正拉开架势跟人家对着跳,一跳老高,也没空儿搭理她。 林宝月看得要笑死,过去抓着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叶婆子一听,吴婆子居然是冲着水塔来的,估计想让周小宝学扎水塔?? 不是,你来求人的还一进门就训我闺女? 叶婆子立马不高兴了,也不拉架了,也不着急了,一边看着她们吵,一边努力在心里想词儿,到时候好拿来拒绝她。 林宝月回去的时候,又顺手扯了大嫂一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嫂,不用怕,我们都在呢!” 周氏慢慢转过脸来,眼神儿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儿……文艺点儿说,真有几分信徒看神祇的感觉,满满的信赖和感激。 林宝月生生被她看惭愧了,又轻轻捏了捏她小臂,对她笑了一下。 大家乱七八糟吵了好半天,直到周小宝一声吼:“行啦别吵啦!娘亲!我都饿死啦!你让我姐给我端饭!!我要吃炒鸡蛋!” 老太婆立马就不吵了,连声哄着:“好好好,乖宝别急啊,娘这就叫你姐给你炒!” 然后她一回头,恶声恶气地吼周氏:“你聋了!没听见你弟弟说饿了!还不赶紧给他炒鸡蛋去!饿着我乖宝,我要你的命!” 第066章 见一次打一次 她一吼,周氏就打了个哆嗦。 叶婆子立马道:“老大家的!家里没鸡蛋了,你进屋看着豆宝,不叫你,你别出来!老二家的,把灶房门关上,别进了老鼠!” 小叶氏立马应了一声,推了周氏一把。 周氏往屋里走,老太婆一声吼:“你敢!你长本事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林宝月一皱眉,抬脚就把小桌踹了出去。 小木桌啪叽一下子拍到了吴婆子身上,直接把她拍到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叶婆子吓了一跳,赶紧挡在了闺女面前,假装是她踹的,声音特别大:“亲家母!别吵吵了!你到底上我家干啥来了!!” 吴婆子疼得扶着老腰,好半天没爬起来,总算从那种上头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 她老眼直眨巴,然后忍了忍,咬着牙,自个儿站了起来:“我,我今儿来,是想叫小宝上你家住几天,学学扎水塔。” 满院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吁气,不止一个人开口:“我们老族长说了……” 吧啦吧啦。 吴婆子理所当然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叫小宝跟着四妮住几天,就当是你们家的孩子。” 林宝月:“……???” 林宝月气乐了:“合着我们家不光要教本事,还得伺候少爷?你还一副我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你脑子有坑吧?你家的少爷你觉得香得不得了,我们可看不上!” 叶婆子在后头一个劲儿扯她,一边打着岔,但她仍是把话说完了。 她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担心她怼长辈名声不好听。 名声这玩意儿她需要吗? 她当然需要。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如今她完全可以放飞自我。 再说了,乡下人的观念是很朴实的,大嫂的娘真不算什么正经长辈,跟大嫂的娘家吵架,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黑点,她先骂痛快了再说! 看老太婆眼都要立起来了,叶婆子急忙道:“月儿还小,不会说话,但话糙理不糙,这扎水塔的本事,我们族长说了,这是我们林家村活命的本事,不兴往外教,谁来都不行。” 老太婆道:“咱跟别人咋能一样?咱可是亲家!我们四妮儿是出了名的能干人,模样又好,要不是被你们大郎占了便宜,也不会嫁到你们家,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家欠我们的情份啊,十辈子都还不清……” 周氏忽然大叫了一声:“娘!!” 她一下子扑过来,直挺挺跪到了地上:“娘,你别逼她们了,求你了,你别逼她们了!”她语无伦次:“夫君没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老是说这个,他们没错……” 老太婆一撇嘴:“你这闺女,胳膊肘咋朝外拐……” 叶婆子道:“我是她婆婆!哪是内,哪是外!” 两边又开始吵,林宝月终于烦了…… 她饿了,她惦记那口没到嘴的韭菜鸡蛋包子!! 她直接道:“行了,别吵吵了!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了!扎水塔,就算我们村把周边所有村子教个遍,就是不教你们落婴坡!没别的,就是看你们家不顺眼!!” 这话,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能听出厉害。 大旱天的,人心都是躁的,但凡这话传进他们村,他们家,立时就会成为全村的出气桶。 可老太婆没这个智商,撇着嘴道:“我跟你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亲家母,不是我说你,月儿这孩子,你也得好生教教了,一点子人情世事也不懂……” 叶婆子恼了:“我月儿好得很!不用教!” 看老太婆还想说话,林宝月直接一抬手:“婶子大娘搭把手,把这听不懂人话的娘俩人给我扔出去!” 大家一轰就上来了。 周小宝吓坏了:“娘!娘!!” 老太婆也干嚎起来:“四妮啊!你手废了还是脚废了,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你看着旁人打你娘啊!我白养你了啊……” 林宝月立马开始带节奏:“一个个就想占我们林家村的便宜,旱的时候没见你们帮我们村半点,我们好不容易自救了,赚了一点点工钱,就一个两个舔着大脸上门了,臭不要脸!” 大家当场感同身受:“就是!” 也有人想劝劝:“月丫头,毕竟是亲家,以后还能不来往了?” “对!不来往了!!”林宝月道:“死老太婆拿了我们家这么多东西,我们家等米下锅的时候一文钱都不借,不给就不给吧,还对我大嫂又打又骂,这种娘家,有还不如没有!我告诉你死老太婆,以后别上我家来,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其实不知道具体情形,但猜也能猜个差不多。 周氏听在耳中,浑身剧烈发抖。 然后她猛然冲出来,冲着老太婆大声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宝月的水塔给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给!我不给!我不给!!” 她一边说着,就泪如雨下,缓缓脱力蹲下来,双手抱着自己,哭了出来。 林宝月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穿越女主为什么总会忍不住想为女儿家做些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活得真的太难了。 就好比大嫂,她其实真没做什么,可是她全心全意地感激她,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完全是为了林宝月,在反抗她最怕的人…… 实在是叫人唏嘘。 村里人一直把他们拖出老远,才一把推开,“滚吧!以后别上我们村!” 有人学着林宝月的话:“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对,见一次打一次!!” 林宝月一行人,回到自家门前时,门前还围着不少人。 老族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看到她回来,族长就道:“月儿回来了,我说个事……” 他顿了一下:“这两天,有不少人求你们吧?” 大家互相看看,没有说话,老族长就道:“有亲戚的,都去说一声,明儿让他们的族长里正过来一趟,咱商量商量,一个村挑出十几二十个人来,帮着扎水塔,你们随手教教。但……落婴坡不教。” 大家登时哗然,七嘴八舌道:“真要教啊?” “不是说不教吗?” “教了他们咱们还咋赚钱?” 老族长摆摆手:“你们不懂,让月儿给你们讲讲。” 林宝月暗暗挑眉。 老族长不愧是老族长,确实是任人唯才,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想当族长这个事儿,开始给她铺路了。 林宝月就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当时咱们村的水塔,县太爷来过,他来了之后,记下了水塔的造法,就会上报给朝廷,我得到消息,这两日,朝廷的文书可能就会下来。等文书下来之后,肯定会把水塔的造法,通传各村,到那时候,咱们就赚不到银子了,所以咱得赶紧建,趁现在,把工钱、人情全都赚足,但这话,咱不能这么说,咱到时候就……” 她详细解释,大家恍然,纷纷点头。 赚钱的事儿可是天大的事儿,大家都等不及明天,有亲戚的立马结伴去各村,一个是帮老族长通知一下,一个也是有亲戚的,赶紧跟亲戚说一声,好让他们争取一下。 包括在落婴坡有亲戚的,也把消息传了过去。 第067章 神仙点化的福女 这会儿,吴婆子娘俩刚摸黑回了落婴坡。 吴婆子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又被她心里狗都不如的闺女反抗了,心里又急又气,一路骂骂咧咧。 周小宝更是打小没受过这种委屈,心里害怕,又觉得丢脸,肚子又饿,恼火极了,一路埋怨他娘。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进了家门,一进门,吴婆子就瘫到了地上,累得直喘气,周小宝毕竟年轻,倒是还好,进了屋往床上一躺,就开始叫唤:“我要吃饭!我要吃炒鸡蛋!!” 吴婆子赶紧挣扎着爬了起来,连声应着:“乖宝,娘这就给你炒,炒两个行不行?” “两个哪够我吃?”周小宝不耐烦:“我都饿死了!我要吃四个!” “行行行!”吴婆子肉疼地咂了咂嘴,但还是把仅剩的四个鸡蛋打进了碗里,一边伸出手指头,一遍一遍抹着鸡蛋壳里残余的蛋液,一边唠唠叨叨,骂着林宝月不懂事,炒了那么一大盆鸡蛋,让她家小宝吃几口怎么了? 吴婆子起锅炒了鸡蛋,又煮了一点面,端了上去,周小宝直接在床上三口两口扒拉完,一抹嘴:“这么点子够谁吃的!” 吴婆子连忙道:“乖宝,先忍忍,家里没鸡蛋了。明儿娘再去你几个姐姐家转转,看能不能再要点吃的过来。” 周小宝理都不理,闭眼睡了。 吴婆子端着碗出去,又把老头子叫醒:“小宝剩了一点子面条汤,你快喝了,搁了油和鸡蛋呢。” 周老头眼都懒得睁,坐起来懒洋洋张嘴,吴婆子连忙把汤给他喂嘴里,掖住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周老头这才又躺下。 吴婆子把碗放进灶房,捶着老腰正想回房睡觉,忽听大门咣当一声,然后就咣咣咣敲个没完,有人大声道:“周活!周活!开门!!” 大半夜的,乍一听到族长的声音,周老头吓坏了,一唬地坐了起来,忙不迭地披上衣裳,套上鞋子去开门。 老太婆虽然在闺女面前如狼似虎,其实在村儿里,是出了名的温和贤惠人,赶紧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陪着笑脸站在了周老头身边。 周族长带着不少人,大步迈入,周老头赶紧给他搬凳子,又喊人:“老太婆,赶紧倒水!” 吴婆子慌里慌张去烧水。 周族长年纪不算大,还不到五十,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样子十分彪悍,声音也像炸雷一样:“慢着!我问问你,你是咋得罪林家村的!为啥林家村单单不教咱们村扎水塔?” 吴婆子吓了一跳,脸一下子就白了,喃喃道:“我,我没干啥啊!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 “还敢装样!”周族长瞪着眼怒喝道:“林家族长明着说了,就是因为你们得罪了那个……”他回头问:“叫啥来着?” “林宝月!” “对,就那个小丫头片子!人家就不教我们了!” 吴婆子顿时恨得不行,往地上一跪:“族长啊,我真没干啥,我就是去她家,想着叫他们教教小宝,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都是亲家,求一求咋了……结果我还啥也没说呢,那小丫头片子就打了我,还叫人把我扔出来了……” 她呜呜哭起来。 周族长又问了两句,冷哼了一声:“一个黄毛丫头,走了狗屎运,造出来这么个塔,可把她给能耐得上天了!林家那老头子也昏了头,居然也由着她!!” 旁人问:“族长,那咋办啊?” 周族长威严道:“我明儿亲自过去问问!我倒要看看,一个烂贱的丫头,能有多厉害!” 于是第二天,几个村的族长欢天喜地到了林家村,周族长也来了。 几个村商量了一下。 老族长对林宝月的观点十分赞同,有机会当然要给自家人拉拉情份。 所以商量下来,各村的人,以他们林家村的亲戚为主,要是人数不多呢,就让他们族长加几个,一个村,小村二十来人,大的村最多三十人就行了。 因为有之前的严防死守在先,几个族长一点没觉得这要求过份,全都满口答应,而且十分感激。 等他们都商量完了,周族长就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我们村大,也三十人吧!” 周族长向来嚣张蛮横,但老族长可不怕他,直接道:“这些村儿,全都是交了钱的,你们村可从没来过。” 周族长斜了他一眼,鼻孔出气,一副“就知道你们都是穷酸”的表情,道:“不就是银子么,我们也交点就是了。” 他自觉得已经给足了老族长面子,说完了还轻蔑一笑,只等着他迫不及待答应。 老族长不紧不慢:“旁的村儿,补上银子就能学,但你们村……你们村的婆娘,找上门来欺负我们村的月丫头,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疯狗一样,真当我们林家村是软柿子了?我早说过了,你们村,我们不教!” 周族长瞪了眼:“不就是个黄毛丫头么!!” 老族长不高兴了:“这水塔,就是这个黄毛丫头造出来的!!你们既然这么能耐,看不上人家,那你们自己整个水塔出来就是了,跟我叨叨啥!” 周族长黑着脸:“就算这水塔是她造出来的,造出来不就是咱们的了,有事咱爷们商量着来就是,老提她做甚?没得晦气!!” 其它几个族长,有的村儿跟落婴坡挨得近,再说知道他不讲理,也没开口帮忙。 只有太平村的徐家族长道:“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说月丫头,可是神仙点化的福女!我那个侄儿小北,可是那个啥,一见钟情了呢!正寻思着找人说亲。” 老族长是个护犊子的,也立马道:“你才晦气!我们月儿最是个聪明有福气的孩子!”看他还想说话,老族长直接一抬拐棍儿:“赶紧走吧!看见你才叫晦气!!” 老族长防备着周族长耍赖,提前叫了几个后生,就推推搡搡把周族长推了出去。 周族长差点没气死。 但他也知道这会儿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敢冲老族长发脾气,于是狠狠踹了周活几脚。 周活疼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吱声。 周族长瞪着眼道:“赶紧带路!我亲自去见见那个林宝月!我倒要看看,这黄毛丫头是不是三头六臂!” 村里的后生一直在后头瞅着,一听这话,飞奔着去林家报信儿。 林宝月笑着谢了他们,大家不放心,都聚在院儿里等着,一边跟林长庚说着话。 林宝月不紧不慢。 她今天一大早,就把娘亲和两个嫂嫂赶去了山上,然后她和小四哥在家等着,就是防备着周族长要来找她。 结果他还真来了。 第068章 高手在我身边 常听人说,官儿越小,架子越大……林宝月从未感受得如此真切。 不过一个乡下族长,屁大的村官儿,长得跟烈火奶奶一样,但浑身那个睥睨天下的劲儿哟……直接就把林宝月给看笑了。 周族长一看她笑,就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就是那种“我就知道你个黄毛丫头不敢不听话”那种哼。 然后周族长一脸纡尊降贵道:“林宝月是吧?我听说水塔是你造出来的?”他一对眯缝眼,努力瞪大,试图震慑她,慢慢地道:“是你说的,不让我们村儿学??” 林宝月真的忍不住想笑。 他怎么能这么狂妄,狂妄到滑稽了,却完全不自知?? 她莫名想起很久之前,网上流行的一个偷拍视频,学生会干部查寝,那姿态之嚣张之狂妄,比电影可夸张多了,实在是惹人发笑。 她脸上淡淡地,直接道:“对,是我说的。” 周族长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林宝月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是我说的,我们林家村哪怕教遍周边所有村子,就是不教你们落婴坡。” 周族长太过震惊,直接瞪着眼愣在了那儿。 林宝月微笑道:“周族长,水塔本来就是我们林家村的,我们想教谁就教谁,不想教谁就不教……说破大天去,我们也有理。我从没听说过学手艺还能强学的,怎么,你们落婴坡是土匪吗??” 周族长气炸了,破口大骂,“你!艹你娘的死丫头片子,还翻了天了,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母狗,居然还敢要爷们的强……” 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所以,这就是林宝月为什么要借吴婆子的由头,收拾落婴坡了。 因为落婴坡真的恶臭。 就听名儿就知道,他们整个村都极度重男轻女,时常生下女婴就扔进山里,为此甚至有了一个专门“放生”女婴的山坡,就是落婴坡。 还生造出了一个传说,说从落婴坡放生的女婴都是去伺候山神了,来世能转成男婴,投生到富贵人家什么的,来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瞧,连编出来的传说都如此恶心。 而且这个村打媳妇成风,一个个不管在外头多么窝囊,在家里全都是祖宗是大爷,连自己的亲娘都不大尊敬,以至于这个村里出来的男人,全都莫名其妙地自大,极度轻视女人,看见女人就跟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所以那个村的人娶媳妇不容易,但因为那个村地势低,土地肥沃,还有泉眼,所以收成比旁的村要好些,所以居然还比别的村稍微富裕一点…… 这真特么叫人生气。 即便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这个村也过于恶臭了,既然有现成的机会,为什么不收拾一下呢。 就算没好处,她也想收拾,更何况,她还可以趁机达成一点自己的目的? 周族长骂得应该很难听,但乡音实在是太重了,又是个黏黏糊糊的痰嗓,林宝月有点听不懂,也就不大生气,但林长庚已经忍不住了,他冲过来就是一脚,直接把个膀宽腰圆的大汉给踹飞了,足踹出去十好几步,咣一下坐到了地上。 林宝月眼儿都瞪圆了:“……!!!” 哇赛!高手在我身边! 她真没想到小四哥功夫这么好!这么一大坨就这么飞出去了?? 林长庚余怒未息,直接一脚一个,连着大嫂她亲爹周活一起,全都踹出了篱笆门,疼得在地上打着滚。 然后林宝月上前一步,把篱笆门关上了。 她在院子里烧了水,请所有过来的后生们,每人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水。 外头周族长显然气疯了,疯狂咒骂,又殴打周活,但,面对打不过的人,他愣是没敢推开篱笆门再进来挑衅,闹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那些后生回去上工了,林长庚才问她:“月儿,你为什么要……”他想了想,想起来她自己说过的一个词儿:“拉仇恨?” 林宝月轻声道:“因为我想立个威。” 从王家的态度看,圣旨肯定马上就要来了,但以历史上大明皇室的作风来推断,她觉得赏赐应该不会太高,二三百两顶天了,嗯,就算是架空,应该也不会改变大明皇室最有梗的禀性吧? 但是呢,她想借这个由头干的事情,却不少。 所以,趁着落婴坡自己撞上来,她想借他们立个威。 周族长吃了亏丢了面子,一定会报复,而这个报复,如果被钦差抓了个现行呢? 那不管怎么样,卫重华都一定会狠狠收拾落婴坡。 落婴坡这种地方,活该被收拾,收拾他们就是积德行善。 而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让大家实实在在,感受到她的“地位”,也就是,冒犯她,会有落婴坡这样的下场,之后她行事才方便。 这就好像你同学妈妈在纪委,你感受不深,下一刻她妈把你受贿的爸爸抓了,你瞬间就会懂了,深深懂了。 果然,第二天,她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盯着她家。 因为爹爹之前很会打猎,她家住在山边边,藏在山上其实还是挺好盯的,这估计是想等她出门,然后占她便宜。 毕竟恶臭的男人,只会用这种方式打击女人。 当天晚上,周行仁过来了一趟,跟她说明儿一早不要出门,朝廷要来宣旨。 林宝月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县衙的马车往林家村而来。 林长庚守在暗处,看到了,飞也似地回来通知了林宝月,于是林宝月就悠闲地自己出门,迎向县城方向,“落单”了,那几个人立马就跟了上来。 林长庚黄雀在后。 另一边,卫重华带着钦差和圣旨,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进了村,要找林宝月,却发现她不在家。 老族长当时就急出来一头汗,赶紧打发人去找,一边慌里慌张让大家设香案。 钦差宣了多少旨,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找不见人的时候,不由皱眉,卫重华也是浓眉深皱,看得大家胆战心惊。 大家满庄找了好几圈儿,才见林宝月和林长庚,飞奔着过来,跑得气喘吁吁。 卫重华一见林宝月,就是一愣。 林宝月身上衣裳,明显有点脏,膝盖也脏了,似乎是摔了一跤,脖子上还有一道隐约的绳子勒痕。 林宝月面上十分镇定,迅速施礼,道:“诸位大人久等了!民女马上去换衣裳!” 她换掉了身上算是比较新的一套衣裳,换上了一身带补丁的干净衣裳,镇定自若地上前跪拜,后头老族长和所有村里人,也战战兢兢跟着跪下。 钦差看在眼里,心中思量,面上四平八稳上前一步,宣了旨。 第069章 福慧县君 历史上,朱元璋的好多圣旨就挺白话的,但那种白话,跟现代人的白话,还是不一样的,譬如“说与户部官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户口不明白俚,教中书省置天下户口的勘合文簿、户帖……”这样式儿的。 但仁武帝的圣旨,就纯粹是现代人的大白话了,而且异常简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梧桐县林家村林氏女,禀承亡父之志,移孝为忠,造出天水塔,解天下之旱,立不世之功,赐封为县君,赐封号‘福慧’,另赐白银二百两,绢帛若干,望再接再厉。钦此。” 因为很简单,好多人都能听懂。 族长兴奋地差一点跳起来,老眼锃亮,膝盖都忍不住在地上蹭呀蹭。 叶婆子跪在族长身后,呆怔了一会儿,也终于回过味儿来,又哭又笑,周氏如今是林宝月的铁粉,也开心地又哭又笑,一家人全都欢喜不尽,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遇上如此光宗耀祖的事情,闺女/小姑子封官了! 林宝月倒还稳得住,施礼接下圣旨:“林宝月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心里其实也很吃惊。 银子倒没出乎她意料,果然是那么抠门儿,但她压根儿没想到会赐下爵位,要知道,像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这些爵位,都是属于宗室女的爵位,虽然县君不大,也没有赐俸禄,但这个起点已经是很高很高了。 怪不得王家会这么重视,提前来与她交好,这中间绝对还有一点别的缘故,纯粹为了水塔,应该不会给爵位的,大明皇室应该没这么大方。 不会是为了卫重华吧? 可卫重华跟她有啥关系啊?她实在是想不通。 家里早都已经打扫干净了,把三哥的榻暂时移到了厢房,这会儿便请了钦差进堂屋喝茶。 坐定了之后,卫重华直接就问:“你怎么回事?” 林宝月假作犹豫,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钦差,卫重华道:“无事,你直接说。” 林宝月便道:“大人,我在家等你们,一直没来,心里有点着急,坐不住,就想出去看看,就去……”她走到门口,指了一下:“想去那边那高处张望一下,然后就出去了,结果中间经过一片小树林,有几个人忽然冲出来,拿着棍子和绳子,我一看好像要打我,就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叫四哥。” “四哥在家听到声音就出来了,追上我们,那几个人冲上来要打我们,好像还想勒死我,然后四哥就把他们都打了,我们就跑回来了。” 卫重华示意周行仁带人去追,一边问:“可有认识的?可知是为什么?” 林宝月摇了摇头,“全都不认识,但,我前两天得罪了落婴坡的周族长。” 她顿了一下,看卫重华明显是要听下去,这才续道:“因为落婴坡的人,跑来我家找我麻烦,所以我就说可以教别的村扎水塔,但就是不教他们村,周族长就来骂我,然后两边就打了起来……就结了仇。” 那钦差大人在旁,笑眯眯地问:“为何不想教落婴坡呢?” 如今宣旨的并不是太监,一般都是普通官员,这个官员看起来年纪很轻,最多二十来岁的样子,样貌也很端正,笑容和煦。 林宝月坦然道:“回大人,因为我讨厌落婴坡。落婴坡弃杀女婴成风,据说一年杀掉的女婴就有十几甚至几十,我觉得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人心是会变的,可能起初,他们弃杀女婴只是因为贫穷和无奈,但当此事成为习惯,成为风俗,他们就渐渐从痛苦到麻木,直到变成如今的得意洋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现在落婴坡的人不止弃杀女婴,还打骂媳妇,不敬母亲,走出村子之后,更是视所有女子为敝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理所当然,浑然不管这些女子是旁人的母亲,旁人的妻子和女儿。” “我认为这样的村落,便如同一颗毒瘤,这可怕的风气会影响周边所有人,让大家渐渐不再敬畏生命,让大家习惯用‘杀’的方式解决矛盾……女婴能杀,那男婴能不能?婴儿想杀就杀,大人可不可以?情形一定是愈演愈烈的。” 钦差大人微微凝眉,然后他挑眉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他顿了一下:“本官的意思是,假如确实贫穷无法养育这么多的孩子,你认为应当如何?” 林宝月也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 他问出这句话,其实就是想看看她是纯粹的愤青还是能够言之有物。 但能问一句,就说明他很可能是个心有百姓的好官。 林宝月心头微定,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大人,当初村里断水时,也曾有老人生出求死之心……但我们有了天水塔,解决了断水的问题,大家就不用死了。” “为人父母,将一个孩子带到这世上,本来就有责任把他养育长大。如果你现在种出的粮食,赚到的银子,没法做到这一点,那你就应该去想办法。人必须要有‘想办法’的心,才能上进,而不是一养不起就杀了,然后理所当然继续摆烂,什么也不做,我认为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若天下都是这样的人,那……恕我斗胆直言,非盛世之兆。”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朗朗:“大人,我厌恶这样的人,看不起这样的人!但我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我自己。于我而言,水塔只是一个开始,救灾也只是一个开始,我的目标不止是扶危济困,而是勇往直前。我要造出更多利器,让同样的地,有更多的产出;让大家流同样的汗,种出几倍的粮;让天下再无人冻饿而死,让大明,海晏河清、国富民强。” 她郑重施了大礼:“林宝月今日之言,还请大人代致君前,并请陛下拭目以待,林宝月必不负陛下所赐‘福慧’之名。” 福慧二字,应该是出自福慧双全,意思是又有福气又有智慧,但说真的,这个封号还挺奇怪的……为啥奇怪呢,因为造水塔这种事,跟这个封号,总感觉略微有一点点不搭,就是那种文人会觉得不搭的感觉,毕竟水塔的意义不在于水塔本身,而在于忠义啊,利国利民这方面。 那钦差满面笑容,连声道:“好好好!县君有青云之志,本官佩服,这话,本官一定代你禀于君前!” 林宝月含笑施礼:“多谢大人成全。” 这场戏,基本上在什么性格的钦差面前都能演。 毕竟你大老远跑来宣旨,平平淡淡也是一趟,有梗有趣也是一趟,哪怕帝王不问,若有得说,也可以主动去禀报一下么! 他未必真的信她,但大明开国没几年,一个小女子发下这样的弘誓大愿,绝对是能博帝王一笑的故事。 事后她成不成,对钦差来说又没啥损失。 这边说着话,那边,周行仁早把那几个人提溜回来了。 第070章 达则兼济天下 林长庚下了重手,打伤了腿脚,那几个人一瘸一拐根本跑不快。 而且他们不过是乡下后生,乍一见穿着官袍的一大堆人,当时腿就软了,吓得直打哆嗦,一问就啥都说了。 当时周族长挨了打回家,气疯了,就叫了他们几个来,命他们蹲守在这儿,一瞅着林宝月落单,就过来绑了她,最好能当众占了她的便宜,实在不行弄死也行。 周族长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周行仁低声跟卫重华禀报了,当然也没有背着钦差大人。 周族长这事儿,要是放在之前,充其量是视律法如无物,而现在,谋害县君,想办成谋反都理所应当,一不留神,整个落婴坡都能一块儿给送下去。 钦差大人回头跟林宝月道:“县君说得没错,这个村的人,确实很可怕。” 林宝月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垂下头做出了恭敬认同之态,没有出声。 钦差大人随即道:“卫大人慢慢处理吧,本官告辞了。” 老族长也不知道该不该留饭,拿眼瞅着林宝月,林宝月连忙道:“家中已经略备薄酒,若大人不嫌弃,还请留下尝尝。” 钦差大人笑道:“不必,本官等着县君更进一步,再来领县君的美酒。” 林宝月笑回:“那,便借大人吉言了。” 钦差大人哈哈笑着,拂袖而出。 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开了林家村,林宝月送他们离开,一转身,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老族长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看,娘亲嫂子也在盯着她看,几个族老更是各自伸头探脑,各自找着角度,瞧稀罕物儿一样瞧着她,一副想说句话,又有点不敢说话的样子。 林宝月笑着道:“族长!” 老族长回过神来,他动作敏捷,居然比叶婆子这个亲娘还快,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林宝月的肩:“月儿!月儿啊!” 林宝月连声应着:“族长,我在。” 老族长激动之心难以抑制,直接扔开拐棍儿,双手在身上狠狠擦了好几下,才颤抖着手,想要拿过圣旨看看。 林宝月就把圣旨放到了他的手上。 好几个族老轰一下就围了上去,老族长腰都不敢直起来,双手颤颤地展开看。 叶婆子没管那圣旨,扑过来抱住她,林宝月也搂住她:“娘亲!” 叶婆子抱着她又哭又笑,一遍一遍地道:“要是你爹还在就好了……要是你爹还在,该多好,我们一家子,该多好……” 她泣不成声。 林宝月被她带得,也不由得泪如雨下,两个嫂子都围着她们哭。 其实林宝月心里有一点点愧疚。 今天这事儿,对娘亲来说完全意外,她一点没跟娘亲说。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父母早故,跟着叔叔长大,并没有受到虐待,但叔叔平时并不理会她,婶婶又小心思很多,时不时就耍点硌应人的小花招,后来有了堂弟堂妹,小孩子总是任性的,相处起来,更是微妙。 所以,她从小到大,习惯了天大的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从不与任何人商量。 尤其在她对某件事有了计划之后。 哪怕这个计划不算太重要,她也习惯了不告诉任何人,她就想让事情按着她的想法丝滑推进,不喜欢被任何大大小小的意外打扰。 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但这种方式,会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她,还真不想改。 一家人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不远处,周行仁冒了一下头,朝她打了个手势。 林宝月心头一跳,心说来了。 她也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先等等,又安抚了娘亲好一会儿,才走了过去。 周行仁小声道:“大人让我来问问,你想干啥……”他说完了,摸摸鼻子,然后直接问:“大人啥意思啊?我不知道?但他说你知道。” 林宝月点了点头。 她知道卫重华能看出来。 因为正常来说,接旨么,应该是所有村里人早早就摆好香案,在她家恭敬等着才对,但她却是……所有村里人,都早早聚在族长家等着,这明显是腾出她家来,好方便她搞事情。 要知道,她搞这个事情,虽然对她有好处,但对卫重华来说,却是有坏处的,要是钦差与他有啥矛盾,回去一说,显得地方不太平,卫重华这个父母官无能。 但是呢,林宝月觉得,卫重华本来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形象,应该是奉上命在做什么事,所以他不会在意这个……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在意,就连钦差本人似乎也不太在意。 林宝月就解释了两句,一边道:“是我的错,我就是想重惩落婴坡……若能上达天听,惠及天下,就更好了,这种毫无人伦的行为,本来就该被阻止,不是吗?” 古代很多朝代杀婴无罪,杀子的罪也很轻,明朝杀子似乎只需要受杖刑,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原来是这样!”周行仁恍然点头:“诶,你这算不算达则兼济天下?” 林宝月笑了一下:“不算吧,我没这么伟大,就是恰好遇到了,便有了这个想法……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影响了大人的声誉,之后我一定会尽力弥补,希望能给大人的政绩增砖添瓦。” 周行仁道:“我们大人不在意这个的。” 林宝月道:“但我在意啊!欠着情份,心里过意不去。” “行吧,”周行仁就道:“那我就回去禀报大人了。” 他就施展轻功,鸟儿一样掠走了。 林宝月转身回去,族长提心吊胆地问她:“咋回事儿,是不是有啥不对?” 林宝月笑道:“族长爷爷放心,没事的,他与我说别的事儿。” “哦哦,”老族长这才放心,小声小气地与她商量:“月儿啊,明儿咱们村祭祖,这个圣旨,咱让老祖宗看看,子孙后代出息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答应了:“族长爷爷,可以,放在宗祠中多供奉几日也可以,只是一定要找人守着,万一有半点闪失,损坏圣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老族长连声答应,红光满面,又道:“月儿啊!” 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什么:“不对!得叫县君了!” 要不说老族长头脑清醒呢,他立马回身,对着所有人道:“以后全都得叫县君了,别再仗着一点子族亲,就月儿月儿这么叫,这县君可是皇帝老爷封的大官儿,不叫就是不听皇帝的话,这可不行,这是要杀头的!以后全都叫县君!都给我好生记着!” 旁人立马纷纷道:“县君。” 林宝月捂了下脸:“叫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但并没有阻止,有些事本来就可大可小,从称呼上改了,心理上就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对彼此都是好事儿。 老族长随即凑过脸来,声音很小很小,道:“县君,等明日祭祖,跟祖宗说一声,老头子就把族长给你做了!” 林宝月轻咳了一声,也小声回答:“其实吧,要是早知道皇上会封我县君做,我就不盘算族长了。” 老族长一听就急了,声音立马就高了:“不行!我都想好你当了族长之后,我怎么养老了!你必须当!” 旁人一听……啥,族长?谁当族长?林宝月? 一个小丫头片子当族长? 可她是县君啊!皇帝封的大官儿!肯定比族长大多了! 第071章 够也够不着的仙女儿 于是大家伸长的脖子,又立马缩了回去,一个个保持乖巧的笑容,只当自己没听见,反正也没人要问他们的意见。 老族长瞪着林宝月,林宝月只好道:“当,我当。” 老族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笑容满面道:“这才对么!捎带手的事儿么!” 他又转回头,跟大家道:“你们啊,可别犯糊涂!别傻乎乎地掰扯什么男女!什么老少!!这就是老天爷给咱们村送下来的富贵!这是月儿县君待咱们村的情份!咱们可一定得好生接住喽!这十里八村的,你们就打听去吧,连祖坟里头埋得全都算上,有哪家出过皇帝封的大官儿?” “族长这名头,说着好听,其实真碰上当官的,再小的官儿,咱不也得点头哈腰么?可县君就不一样了,县君自己就是大官儿!!月儿不当族长,这大官儿就她自己家沾光,但月儿要是当了族长,咱整个林家族里,整个村儿,全都能跟着沾上光!皇帝也能记着咱们村,来来回回的县官儿,也得照应着咱们村,手底下稍微松一松,咱村的日子就好过不少,隔壁村儿都得羡慕咱们!你们自己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宝月含笑听着。 老族长的话,话糙理不糙,充满了老农民的智慧,跟百姓说话就得这么说,不用解释爵位和官位有啥区别,他们搞不懂,就这么说最简单,最有效。 虽然族长说的沾光,是沾不到的,朝廷不会再平白给她什么好处,更不会因为她,就给林家村好处。 但是呢,来往的官员确实会谨慎几分……再说了,她自己有的是好处可以给人。 其实她想当族长,并不是出于同情,她并不是爹爹那种热心肠的人。 她只是想做出一点成绩被上头人看到,而想做出成绩,手底下一定要有人手,这人手么,同族同村的最容易拿到,也最好控制,当族长就是捷径。 她当然是为了给自己往上爬加筹码,但她也是良心老板,绝不会让跟着她的人吃亏,这就是互惠互利的事儿。 老族长当了几十年族长,在村里威望极重,一番话说下来,村里人无不服服帖帖。 老族长随即道:“行了,都走吧,别挤在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大家无比听话,立马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朝着林宝月笑,林宝月也微笑着,送了他们出去。 关好门,林宝月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着外头的议论声,先是嗡嗡地,然后,好像浪头卷过来一样,陡然变大,满耳朵全都是县君县君县君……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 她转回身,背靠着篱笆门,抬头静静地道:“娘亲,我们去看看爹爹吧。” 叶婆子正双手抱着圣旨傻笑,一听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我们去看看你爹。” 本来家里就准备了不少菜,于是赶着炒了,连林三郎都被穿好衣服,被林长庚背着,一起去给林爹爹上坟。 林家祖坟在村子东头,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一面山坡上,错落地分布着一些林家族人的墓地,因为有山有树有草,远远看时,连每个坟墓都似乎与景色融在一起。 林宝月又长见识了,原来祖坟是这种感觉,不是公幕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不像乱葬岗那么恐怖,真的会有种家里人换了个地方住的味儿,怪不得古代人这么相信“在天有灵”。 林枳的坟前打扫得十分干净,连墓碑都只薄薄一点灰尘,也不知是娘亲还是四哥,经常来看爹爹。 自家人也没什么讲究,大家摆上菜,叶婆子才从林宝月手里,小心地把圣旨拿过来,轻手轻脚展开,比给那边看:“老头子,看,这是圣旨!咱们月儿,长大了,懂事了,成了县君了……” 她絮絮叨叨开始说。 林宝月几个,连着两个孩子,全都跪坐在后头,静静听着,一边慢慢烧着纸钱,烟气慢慢地逸散。 林宝月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视频,说上坟的时候,不管刮什么风,烟总会往人脸上飘,这叫做“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散去半生灾”……但现在,为什么烟散得这么快? 叶婆子低声说了许久,纸钱也烧完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圣旨,然后拿起筷子,把菜一一挟入纸钱洞,一边又道:“老头子,今儿来的急,没给你买酒,你在下头得馋酒了吧?等下回,多给你买一点!让你好好喝,请人喝,跟那边的人,好生吹吹咱月儿!” 她呵呵笑了,笑着笑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大家一起磕了头,收拾东西回去,随走着,叶婆子还道:“我时常觉得,你爹没死,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前儿做梦,还梦见他了,穿着富贵老爷穿的衣裳,我问他,老头子,你在那边当了大官吗?咋也不回来看看我?他也不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边,又找了个年轻漂亮的。” 这人都死了,醋还没吃完。 林宝月哭笑不得,双手抱着她胳膊:“这哪能呢!你跟我爹可是结发夫妻,生生世世都在一块儿的,再说娘亲已经这么漂亮了,我爹上哪找这么好看的老婆……” 叶婆子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 林宝月笑着,随手一指:“娘亲,那边是谁家的坟啊,怎么还单独在那块?” 本来她只是随便打个岔,结果叶婆子一看,就啐了一口:“还有谁,张光宗他爹!” 林宝月恍然。 怪不得她一看见就觉得特别不舒服,原来是渣男他爹的坟! 叶婆子已经忘了伤心,开始骂人了:“你说说那张光宗,当初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求着族长,说以后就是咱这儿的人了,离祖坟这么近给了他们一块地,早知道都是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就该把他们扔福窝去,让他们好生享、享、福!” 小叶氏连忙道:“娘,也犯不着生气,如今月儿,可是他够也够不着的仙女儿了,张光宗肠子只怕都要悔青了呢!” 周氏不像小叶氏那么嘴巧,只轻声附和:“就是。” 叶婆子点点头,抹了把泪:“就是!后悔死他!” 连小豆宝也煞有介事点头:“就是!” 小豆花鹦鹉学舌:“是!”逗得大家都笑了。 回去之后,林宝月简单跟大家说了说下一步的计划。 第072章 林家宗祠 当时圣旨上不是赐了二百两银子么? 这种明面上的银子,林宝月不打算多留,准备先给家里盖个围墙。 因为家里有了圣旨,要单独有一个地方供着,所以堂屋就不能住人了。 但家里的屋子还不错,是村里少见的青砖大瓦房,也够住的。 他们最先是跟村里人差不多,盖了一间堂屋,堂屋两边有耳房、又有东西厢房,但后来可能是因为儿子生得多,所以又加盖了两间厢房,相当于有四间厢房了。 而且耳房也很高很大,不是旁人家那种盖得小小放粮食那种。 放粮食什么的,家里有单独灶房,挨着单独的粮仓。 林宝月住的,就是西耳房,爹娘本来住堂屋的,后来因为三哥受伤,为了方便照顾,才放在了堂屋,这样的话,仍旧移回厢房去,跟四哥一起住。 所以房子不需要重新盖,只需要盖一个大围墙。 他们家后头还有空地,林宝月打算跟族长说说,把后头的地也买过来或者要过来,然后把后院扩大一些,最最主要的,要把厕所改造得干净方便一些,还要请人在后院扎一个水塔,这样,正常的天气里,就像有自来水一样,想接就接,不用去井里挑水了。 这整个都不费银子,连着工钱和吃饭,有个二十两就足够了。 余下的钱,全都用来买地。 林宝月说得头头是道,而家里人也非常习惯这种方式,各自点头,只有叶婆子犹豫着道:“我寻思这些银子,都给你留着当嫁妆呢。” “娘亲!” 林宝月要是跟她说,她就没打算嫁人,娘亲能愁死,所以林宝月就说:“你没听说么,皇帝女儿不愁嫁,你闺女不需要有钱,有一个爵位就会有很多人哭着喊着想娶。” 叶婆子立马就信了:“也是啊!” 她又开始寻思,林宝月一挥手:“三哥的病,我也没忘,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她一说有数,叶婆子就松了口气,就真不问了,完全没有长辈习惯和长辈包袱。 林宝月就喜欢这种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就道:“那就这样。四哥,一会儿我们去走一圈,量量围墙能盖多长,我要盖的高高厚厚的,一定要结实……等明儿我去祭祖,你去趟县城,问问砖窑那儿,要用多少砖,打听打听价儿,再去找牙行问问,你就说,我要买一整片的地……要个百来亩,牙人一听这种大生意,肯定会陪你回来,到时候见了面我再与他说就行。” 林长庚应下。 开国之初,地广人稀,地是非常便宜的,尤其现在是荒年,买地的人巨少,应该一二两就能拿下一亩,所以要个百来亩没问题。 然后林宝月又交待二嫂:“盖围墙不比盖屋子,没什么花巧,是个人就能干,你明儿不要去挖野菜了,去打听打听,到时候咱们请人盖院子,妇人也可以来,工钱还是一天二十文,管一顿中午饭,管饱,但这个事不急,先打听着,等村里水塔全扎完了再说。” 二嫂也连忙应了,林宝月笑道:“大嫂也寻思寻思,找几个做饭利索的婆子,到时候咱工钱不用多给,饭要让人吃饱,到时候大嫂带着人做。” 周氏有点慌:“我能行吗?” “当然行了,”林宝月笑道:“大嫂做饭最好吃了!做饭这事儿,我谁也不信,就信大嫂!” 周氏被她夸的,还有点害羞了,不好意思看她,点了点头。 林宝月在家忙着的时候,村里也挺忙的。 忙着置办祭品,打扫宗祠,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过来叫林宝月。 身为一个女子,她还是头一次“进”宗祠,远远看的不算。 宗祠是全村最豪华的建筑,一走过来,感觉气氛都不一样了。 林家宗祠坐北朝南,背靠青山,面朝溪流,前头有很大很平整的场地,算是宗族里正式聚会的小广场,走到广场边便能看到高大的砖雕门楼,数层翘檐,造型古雅,色彩艳丽,十分壮观。 进去之后,就是明三暗五的宗祠正门。 门脸巍峨高大,上书“林家宗祠”,额枋上雕着麒麟、走兽、松树、仙鹤等等的纹样,额枋则雕成了翻卷的波浪……建筑之精巧,雕饰之华美,远超林宝月的想像。 而且宗祠也不像她想像中的,一进门就是牌位,宗祠前头是前厅,也叫做门屋;然后是中厅,也叫享堂,一般有什么重大事宜可以在这儿讨论,比较常见的添加、更改族谱也在这儿;之后是后厅,也叫隐堂,那才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 虽然这一次祭祀,参与的人不算多,基本上就只有各家家主参与,但气氛却格外隆重。 在这方面,林宝月是真的什么也不懂,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气氛下问,反正让怎么跪就怎么跪,让怎么磕就怎么磕。 一整套繁琐的仪式下来,就连无神论的林宝月,都有一种被冥冥中的什么认可了的感觉。 之后议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让林宝月接任族长。 第二件,把林家村改名为福慧村,到时候请人写个石碑,立在村口。 第三件,把林枳,也就是林宝月爹爹的碑位,放入宗祠。 这第三条,其实有不少人觉得不妥。 因为林枳本人,其实并没做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功绩,虽然林宝月能被皇上封“大官儿”确实挺厉害,但她又不去当官,就一个名头,族人也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若因此就让林枳牌位进来,很不妥。 但时下的宗族,并不像传说中,还有宗子宗正宗直什么的,基本上就是族长说了算,老族长力排众议,就把此事定了下来。 林宝月头一次参与这样的会议,并没有急着表现,只静静听着。 老族长确实是个聪明人,能在开国前那样的乱世中,护着族人走过几十年的人,确实有属于自己的智慧。 比如现在,比起形式,他更注重实际,她之前所说的……秋收会颗料无收,以及雪灾种种,她相信他从未忘记过,甚至也曾为此多番筹谋,筹谋无果后,才把赌注押到了她身上。 为了让她更有归属感,心向族人,所以他才坚持,一定要把她爹爹的牌位放进宗祠。 所以啊,不怪人家能当族长,所思所想,跟那些族老,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 明朝田价波动幅度巨大,开国之初巨便宜,后期巨贵,甚至高至百两,到了末期白送都没人要……而且明初田价好多是以大明宝钞算的,不好比较。没办法,取个普通数,就算二两多一亩吧。 亲亲们,新书上线数据巨重要,求加书架,求投票票,点个催更吧,求求求啦…… 第073章 落婴坡的秘密 那些族老们,一个个明示暗示的,就只是在担心她会成亲。 同姓不婚,她不能嫁同族的小伙子,可若是嫁了旁人,他们林家一族不就等于叫外人管了? 也不知道当了大官儿能不能招赘婿?就算招了赘婿,小姑娘家家的,还不是听夫君的…… 嗯,可把老头子们给愁坏了。 所以,等大家商量完了,林宝月就先跟他们道:“诸位族爷爷,你们不必担心,我若承诺一辈子不成亲,你们也不会相信,那我承诺十年内绝不成亲,我志不在此,无心成家,你们很不必担心这个。” 这话一说,几个族老瞬间就松了口气。 林宝月笑着,又向族长道:“族长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有办法解决,我会带着林家族人过得更好,您放心就是。” 老族长眼露欣慰,连连点头:“好,好。” 林宝月又道:“另外,一会儿我去求求韩松,请他的师父帮我们写个村名,另外撰文记载此事,应该可以的。他的师父是很有名的大儒,之前也是皇帝跟前的大官儿,是因为丁忧才暂时呆在咱们小县城的,难得的机会,不求白不求,能成自然好,不成便算了。” 大家更是高兴,然后才开始商量一些小细节。 最后老族长,还把之前卫重华那一百两银票,给了林宝月,林宝月也坦然接下了。 几人一出来,立马有人跑过来道:“月……县君!县太爷等了你半天了!” 老族长先是吃了一惊,身子都立马前倾要去迎接了,一眼看到林宝月,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卫大人在哪?” 那人指了指,林宝月就小跑着过去,就见广场外头一处空地上,卫重华几人正坐着等待,表情异常严肃。 林宝月忙上前施了一礼,“大人来了多久了,怎不叫叫我?” 卫重华迅速起身闪开:“你不必向我施礼,我该向你施礼才是。”一边就真的施了一礼,又答她话道:“祭祖是大事,我叫人不必打扰的。” 林宝月也没受他的礼,毕竟他很可能是皇帝的义子!关系户!比她这个光头县君可值钱多了! 她只笑着道:“卫大人找我有事?” 卫重华比手示意借一步说话,林宝月就回头跟族长挥了挥手,把人往自己家里带。 留下后头的老族长等人面面相觑。 县太爷向她施礼诶!! 那可是县太爷啊! 瞬间就懂了“县君”有多大了!肯定比县太爷还大! 林宝月家里,因为大嫂二嫂四哥都被她安排了活儿,这会儿不在家,叶婆子早得人报了信儿,也壮着胆子去请过一回了,县太爷也没来,这会儿正坐立不安。 一见林宝月回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赶紧过来,绕了个小圈避开县太爷,小声跟林宝月道:“水都烧好了。” 咋说呢,偷感很重。 林宝月笑着应了一声,便请县太爷进去坐了,倒了清水给他。 卫重华示意她也坐下,然后淡淡挥手,几个随从都退了出去,林宝月心中微讶,看向卫重华。 卫重华向她略微倾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是一个审视的姿态。 林宝月并没有避开,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就听他道:“你知道什么?” 林宝月不解:“卫大人指的是什么?” 卫重华道:“落婴坡,你知道什么?还有我,你又知道什么?” 林宝月讶然。 她道:“我不知道啊,落婴坡我所知的事情,全都已经据实以报,难道那儿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你?我该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卫重华紧紧地盯着她,好半晌才点点头,慢慢地道:“落婴坡……就是那个坡,有一个小山壁,山壁上有个小小的山洞,他们叫做山神洞。他们丢弃女婴,都是把人放到小山洞门口就走,也有人会把婴儿推过小山洞。” “那山壁很薄,也就一臂多长,但其实在山壁另一边,还有一个二尺见方的小平台,略有点斜……再往下就是山谷了。可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不会爬,本来,山壁另一边,应该是白骨累累,然后随着一个个小婴儿推入,下头也应该白骨累累,可是那儿,几乎没有白骨。” 林宝月震惊了。 这个,她是真不知道,剧情中也没有提过!! 她吃惊地道:“那,那些小婴儿呢?” 卫重华道:“不知。” 他比量了一下:“这山坡生得十分奇怪,本来是长长的一大片山,可中间一片山,不知什么时候垮下去,留下了一片类似碗形的山壁,只有中间那一点比较薄,又天然形成了这么一个只容婴儿通过的小山洞。” “山壁足有两三丈高,两边的山也陡峭,也就是说,普通人想到后面去,要绕很大一个弯。落婴坡的人不会去,对面的村落要过来,也要翻很大的山,一般也不会去。” 林宝月本能地道:“从山洞这边,直接把小婴儿抓回来呢?” “是的,”卫重华眼中光芒一闪:“最可能的就是从这边直接抓回来。” 他顿了一下:“但,落婴坡的人似乎都不知道此事。所以,是谁把婴儿偷偷带走了?她又是为了什么?带去哪儿了?” 林宝月皱紧眉头开始想。 刚出生的婴儿,其实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不吃不喝活个三五天没问题,所以,一般来说,不太冷不太热的天,哪怕早上扔的,只要晚上能找回来,也能活。 但,正是卫重华问的问题,是谁做的?为什么?带去了哪儿? 林宝月喃喃地道:“接生婆?” 如果落婴坡有接生婆,那,确实可以及时掌握谁家生孩子,尤其谁家扔了女孩子。 可是这年头的妇人,出门是不容易的,哪怕接生婆是个寡妇,家里没别人了,要经常半夜出来偷孩子,再找地方送出去,却不被人发现,也不容易。 除非有人接应。 林宝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想转头看看卫重华。 紧紧盯着她的卫重华,也察觉到了她这个动作。 他点了点头,慢慢地道:“你猜到了是不是?我来这儿,其实是在找我的妹妹,我妹妹丢的时候已经六七岁了,也许这两件事情根本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林宝月猛然想到了什么,心剧烈跳了一下,双眼猝然张大,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都没能掩饰住神情。 第074章 与虎谋皮 卫重华也发现了,一下子更俯近了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林宝月想起了书中的一段剧情……秋收之后,胡家官商勾结,借着天灾,诱人借粮,等着利滚利还不起的时候,就逼上门去,让人卖儿卖女,大多卖入青楼。 据说胡家有人擅长看骨相,襁褓中就能看出相貌好不好,而且还养着一个怪医,有一门秘技,在人很小的时候,能通过药物针灸揉捏什么的,慢慢调整骨相,让人变美…… 所以,胡家不会在暗地里,专门干这个吧?借此敛财?? 而, 卫重华说他是来找他妹妹的, 看那天在县衙中卫重华与胡县丞的交流,显然,卫重华办的事情,胡县丞知道。 所以,总不可能,卫重华请胡家帮他找妹妹? 他就是想借胡家地头蛇的身份,所以才忍着不处理他们? 林宝月是典型的高敏感人群,总会有很多莫名奇妙的预感,就像此时此刻,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她一下子就觉得……有可能他妹妹丢了,本就跟胡家有关! 所以卫重华找上胡家,岂不是与虎谋皮,等于是通知胡家毁尸灭迹? 她一直没有开口,只神情变幻,卫重华的声音已经严厉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快说!” 林宝月定了定神:“我只是……我只是忽然想到,胡家,似乎私下里在从事拐卖儿童的事情。” 卫重华先是一愣,然后便惊呆了。 他本来一直很冷静镇定,可此时双眼瞪得几乎脱眶,好半天没说话。 然后他喃喃道:“真,真的?” 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勉强恢复了几分冷静:“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确实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宝月让整个情绪沉进去,声音轻飘飘地:“我总是会莫名其妙感觉到一些事情,比如说,我知道旱灾会持续一段时间,我知道秋收可能会颗粒无收,甚至有的时候,我眼前会掠过一些画面……比方说张光宗和马平成交好,我见到马平成的时候,眼前就莫名其妙掠过张光宗和一个美貌妇人对视,我心里觉得那就是马夫人,但我其实根本不认识马夫人。” 她神情恍惚,说得又是隐秘之事,虽然离题万里,但卫重华并没有打断她。 林宝月双眼放空,又续道:“又好比现在,我莫名其妙就觉得,胡家暗中从事这种勾当,而且在想到这个的时候,我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双手,在很小的小婴儿脸上不断揉捏,改变小婴儿的模样……” 卫重华双眼大睁,半晌才道:“还有呢?” “没有了,”林宝月苦笑摇头:“就是一个很模糊,就像水中光影一样,一闪而过的画面,那种感觉也是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我真说不清楚,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没有骗你。” 她如今是县君了,可以渐渐地展露一些神迹了。 她本来想等合适的机会再说,但现在……事出突然,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卫重华咬了咬牙,追问:“你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林宝月认真点头。 因为这事儿在剧情里就是一带而过,就连后来渣男告发胡家时,也没有再提起这一点,所以除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她确实只知道这么点。 卫重华点了点头,脸色有些白:“我会去查的,此事不要与旁人说起。” 林宝月郑重应下:“大人放心。” 卫重华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林宝月又坐回来,抱着头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没能想起什么别的重要之事。 《农门权王》整本书都是在写男主撩妹装杯,其它事情都写得很简略,有时候前面提到的后头连交待都没有,她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她正在冥思苦想,外头,林长庚道:“月儿?”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林长庚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一进门,中年男人就笑容满面地施礼:“小的同顺牙行冯有财,拜见县君。” 林宝月道:“请起,不必多礼。” 冯有财站起来,态度恭敬:“县君要买地?” 林宝月道:“对,我要买地,不知现在价儿怎样?” 冯有财笑答道:“如今这块儿不景气,价儿也便宜,都是二两二钱一亩,若县君要得多些,我还可以再给县君让让价儿。”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想要离我们村很近,越近越好,要一整片的,一百亩左右,多一点儿也可以,我想请你去帮忙协调,譬如这中间有谁家的田,需要置换,或者买下,你帮忙去做,总之我要一整片儿的……到时我会把佣金结给你,不会让你白干的。” 因为荒年,已经有不少人家卖过地了,卖得各家的田都零零碎碎的,她去做,要一户一户协调,搞得跟求人一样,情份面子,金钱拉扯,中间还牵扯置换什么的,后续产量多少啊,旱了涝了,麻烦不断,所以索性让牙行去做,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只管结果。 看冯有财笑吟吟应下,她又说了一句:“对了,我如今还是林家的族长,你价儿可要厚道些,别坑我们林家的族人。” 冯有财连忙笑道:“县君言重了,小人哪有那个胆儿!” 两人说笑了两句,看她没有别的事情,冯有财就知趣地告辞走了。 林长庚小声跟她道:“我今儿去了牙行,一说林家村,他立马就问福慧县君……这些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太厉害了吧?” 林宝月笑道:“消息灵通才好啊,省得我们自己说,多掉价儿。” 心里却想,消息这么快,只怕消息来源又是胡县丞! 假如落婴坡真与胡家有关,她也算是间接坏了胡家的事,也不知道胡家会不会脑抽跑来对付她。 毕竟,就好像她因为周家去对付落婴坡,听上去合情合理一样……他们胡家有一个胡亭亭,胡亭亭为了张光宗对付她,表面上看也合情合理。 但再一想,怎么说她也是刚封了县君,短期内应该还是安全的,不然刚封了就挂了,也太扎眼了,好像在挑衅皇家一样。 胡家再是跋扈,做事也不能完全没脑子吧? 不过说起来,这几天忙着也没注意,张光宗那儿怎么样了?马平成有没有采纳她的建议去试探张光宗? 脑子里刚掠过这个想法,就听门外有人道:“林长庚!你在家吗?” 听出了马平成声音的林宝月:“……” 不是,大兄弟,我说的不要引人注意,并不是你假装找得不是我而是我四哥就行啊,你一趟趟往我家跑,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是吧? 第075章 心里再装不下别人 马平成下了马,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明显临时被拉来,骑马尚不适应的韩松,走路还有点撇腿。 林宝月八卦之心战胜了怕麻烦之心,于是立马给他倒了一杯清水,殷殷追问:“马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马平成看了她一眼。 他估计本来想礼貌地笑一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半晌他一抹脸,也不笑了,直接往地上一蹲,声音都带着哭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宝月立马安慰他:“大丈夫何患无妻……” 马平成嗷呜一嗓子就哭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呜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对她哪里不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无情无义呜呜呜……” 好好的一个贵公子,就这么蹲在地上,扒着椅子面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他和他妻子的爱情故事。 据说他的妻子,原本是他祖母身边的绣娘,比他还大三岁,他年少时一眼看到,一见钟情,一心求娶,家里当然是不答应的。 然后他开始闹,祖母心疼他,松口说等他成亲了给他当妾,但他想娶她做正妻,这下家里更不答应了,他再闹也不答应。 后来,他爹就提了两个要求,让他文武达到了什么,就能娶。 其实本来没指望他能做到,估计就是想拖一段时间,但他花了一年多时间,真的做到了……嗯,具体啥要求,马平成哭得太厉害了,嘟嘟囔囔没听清楚。 总之,他爹一看他决心这么大,扳不过来了,只好给马夫人找了个良家女的身份,让他娶了。 但,因为当时事情闹得有点大,大家全都知道实情,平时交际上,待他夫人就有些不大尊重……他夫人就郁郁寡欢,正好成亲后一年没有喜信,家里又想张罗着给他纳妾,他拒绝了,怕夫人在家受委屈,就找了个出门求医的名头,远远躲了出来。 出来之后,上头没有长辈,不需要出门交际,没有烦心事儿,夫妻感情甚好,简直就是蜜里调油。 所以当时林宝月出主意的时候,马平成是一点也没往妻子身上想,只反复回忆张光宗是不是觊觎过他妻子。 正好他回去的时候,张光宗已经答应了胡家的事。 因为张光宗他爹才死了没多久,父丧未过,不能成亲,这种大节上,胡家倒是没有逼迫他。 但在胡亭亭看来,这就是已经过了明路了,她心里十分欢喜,一直黏在他身边,还帮他照顾陈婆子。 可对张光宗来说,被逼做赘婿,这是奇耻大辱。 他已经彻底恨上了胡家,发誓将来要一雪此耻,而突破口自然就是胡亭亭,所以对胡亭亭异常温柔周到,两人相处起来,颇为柔情蜜意。 马平成回来的时候没多想,一推门就进去了,结果撞破了两人亲热,他心里当时就有点不舒服。 要知道,他之前为了“保护”张光宗远离胡家,还挨了一鞭子,这会儿还顶着一脸药,于是此时两人情投意合的样子,就显得他像一个棒打鸳鸯无事生非的小丑。 但他毕竟是国公府公子,自小在权利场中打滚,也是有些城府的,面上没带出来,还笑着打趣了两句。 然后他跟张光宗说了一声,就先回家了。 估计张光宗认为,国公府这个靠山也很重要吧,反正第二天他就说服了胡亭亭,过来看望他,还一直说他多无奈多不得已什么的。 马平成这会儿对他已经心有芥蒂了,就决定试一试林宝月的提议。 于是他就邀请他留下吃饭,并且不顾脸上的伤,喝了不少酒,大醉之后吐真言,吐露了心中苦楚,说夫人是国公府的小姐,他就是赘婿,被人看不起,不想让好兄弟也走上这条路。 张光宗闻言大惊失色。 他这个层次的小百姓,是不知道京城里的贵人,比如齐国公府姓什么的,所以他一说,他就信了。 然后张光宗心热如火,蠢蠢欲动,送马平成回房的时候,就一直深情缱绻地注视着马夫人,马夫人满面红霞,低头躲避。 那会儿,马平成只想着原来张光宗真的觊觎他老婆!! 心头愤怒之极,只等着他胆敢出言不逊,他就立刻发难!! 他那会儿气愤之下,都已经忘了装酒醉了,但天雷勾地火的两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马夫人挥退了下人,亲自扶着他,放到了榻上,马平成当时还想,傻媳妇就是单纯没心眼儿,太轻信人了,你怎么能把下人斥走呢! 结果下一刻,张光宗就一把握住了马夫人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拉,马夫人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他怀里,娇声道:“别!” 马平成当时就惊呆了。 几年夫妻,真“别”假“别”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尤其夫人这一声,媚意格外明显,那都不是欲拒还迎了,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张光宗搂着她,深情地道:“你可知,我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我那天回去之后,便想你想得入骨,夜夜难眠,今日终于又能见面……” 马夫人羞得捂着脸:“妾,妾也是……妾时时念着你,心里再装不下……旁人。” 要知道,后宫文,男主和他的每一个红颜之间,都是有无形气场的,时常是一见面就一拍即合,默契十足,其实这会儿两人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听上去,似乎早已有了首尾。 马平成愤怒极了,也伤心极了。 但伤心到了极致,整个人反倒加倍平静。 他就这么在榻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两人。 看着两人交颈而吻,看着张光宗上下其手,看着两人难舍难分衣衫解开,下一刻就要成就好事。 张光宗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一抬头,惊得猛然撒手,退后几步:“马兄?” 马夫人被他一松手,直接摔到了地上,闷哼了一声,也发现不对,一回头,也傻了:“夫,夫君?” …… 林宝月几人,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林长庚觉得这种故事不该小姑娘听,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但马平成哭得太伤心了,他终于还是没好意思打断。 林宝月倒是没注意他的小情绪。 她只是在想……不愧是大冤种男配啊!真·大冤种! 其实马平成,在这个时代,真的算好男人了,堂堂国公府公子,长得端正俊秀,文武双全,待妻子又一心一意,妾室通房统统没有,所以马夫人到底为啥会移情别恋爱上穷小子/弱鸡/小人张光宗的啊? 林宝月等马平成哭得差不多了,才出去倒了杯水给他,马平成慢慢站起来,蹲了太久,膝盖都僵了,他手臂撑着坐上椅子,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林宝月劝他:“别难过啦,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很好,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倒霉,遇上了无耻之徒,谁年轻时没遇上过几个人渣呢,这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擦擦眼泪,明天会更好。” 马平成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宝月咳了声,又问:“然后呢?然后你怎么做的?” 第076章 胡亭亭算个屁啊 韩松犹豫着打岔:“马兄这会儿……” 林宝月摆手止住他:“马公子,你说说,我担心张光宗会倒打一耙,咱们得预先防备。” 马平成愣了愣。 然后他鼻子嗡嗡地道:“我,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我抓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哭,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出来了,然后胡乱跑到一处坐了一宿,天亮了,又想起你来了,就去找了韩兄来找你了。” 林宝月一凝眉:“那就糟了。” 马平成还没回神:“什么糟了?” 林宝月都无语了,这人,吃了一次亏,还是没学乖。 她就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国公府这个招牌是很硬,但是太硬了!当有些人意识到他已经把国公府得罪死了的时候,就会铤而走险,寻求生机!” “就好比胡家,又好比现在!等两人一说开,张光宗知道上了当,知道得罪死了你,又不敢得罪胡家……他敢让胡亭亭知道他勾搭你夫人吗??他不敢!” “所以,他很可能会想法子自救,会对胡亭亭说,比如你不行,想借种……说你让你夫人勾引他,他宁死不从,起了冲突,到时候胡亭亭这种疯狗,还不疯狂对付你??” 看他皱着眉还想说什么,林宝月加重语气:“不要指望大夫会证明你的清白,枕边人的证词,可比大夫有力多了!!你不要忘了,张光宗这个人很蛊,他认识的女人,大多对他死心塌地!你就不怕,到时候,你夫人宁死也要帮着张光宗?她如果当众说完对你不利的证言,然后立马撞死,你就等着被胡亭亭咬死吧!” 马平成又气又急:“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林宝月道:“很简单啊,你赶紧去找胡家主,就照你刚才这样来一遍,哭一场,然后,就说同为伤心人,求娶胡亭亭!” 马平成哭肿的大眼,清澈愚蠢地看着她:“为何?” 林宝月都服了,你到底是不是世家出身?你不会是个冒充的吧? “你说呢!”她道:“你的倚仗是国公府,胡亭亭的倚仗是胡家啊!对胡家来说,在国公府少爷和一个一事无成还花心的读书人之间,选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国公府的招牌,就要这样用才能有神效啊!只要胡家主动了心,胡亭亭算个屁啊!张光宗又算个鸟啊!!你去求亲,只要演得像,就连你与胡家的危局也能立解!” 她又催他:“要快!要快,一定要赶在张光宗出招之前!如果胡家主问你来这儿干什么,你就说过来看了看我,实在太丑又太小了,胡亭亭貌美,他会信的!” 马平成安慰她:“其实你也不太丑,也不太豆芽……咳,不是,我是说……” 林宝月:“……” 他安慰得太认真了,反而证明了,在他心里她就是丑!就是豆芽菜! 林宝月实在没忍住,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你管我丑不丑呢!你赶紧的!!” 马平成骑上马麻溜儿滚了。 林宝月捂着胸口默默内伤,问林长庚:“我很丑吗?爹爹说我比三哥还好看的!!” 林长庚连忙安慰她:“月儿不丑,月儿比三哥好看,真的!” 韩松也笨拙地帮了句腔:“对,你很好看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回去坐下:“对了,韩大哥,我正好有件事情要求你。” 她就把写石碑的事情说了,一边道:“我们族里,也没什么贵重之物,我寻思着,到时候在令师院中帮着扎一座水塔,平时用水方便,聊表寸心。” 韩松连忙道:“我会跟师父说的,师父应该会答应的。” 他有点好奇,又问:“为什么要改叫福慧村?” 林宝月惊讶:“你不知道吗?” 韩松连忙解释:“我现在经常把柏儿带去城里,所以晚上有时候不回来,又出什么事了吗?” 林宝月并不介意吹自己,立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得韩松吃惊不已,然后才道:“恭喜恭喜!我现在就回去找师父!” 林宝月道:“不急,明日一早,我找两个人,一起去你师父家拜访,正式一点。” 韩松就应下了。 另一边,马平成去找了胡家主。 胡万贯本来还以为他是来挑衅的,倒也不惧,就叫进了。 结果没想到,他一进来,双眼红肿,满面泪痕,扑上来就抱住了他的手,如泣如诉:“胡家主……呜呜呜……” 胡万贯:“……!!!” 土匪头子当场被打乱了节奏,心里瘆得慌,想抽手吧,一时居然还抽不出来:“马公子这是怎么了?” 马平成就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说着,还捧着他的大手,用他手背擦眼泪…… 马平成其实是个心地挺光明的人,颇有几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所以哪怕说着这样的事情,也一点不藏不掖的,而且他是家里的小儿子,记事的时候家里已经封国公了,从小金尊玉贵,十分受宠,撒泼耍赖异常娴熟,哭技过关,十分感染人。 反正胡万贯皱着眉听下来,虽然觉得他很没出息,但,却深信不疑。 所以在马平成拉着他的手,表示:“我与胡小姐,全都被爱人背叛,同为伤心人,也算同病相怜了,我要休妻,娶胡小姐,还望胡家主成全!!” 他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他醋钵大的拳头上,一边又道,“待我禀了父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一定会好生待她,绝不相负……” 胡万贯狠狠心动了。 这就是林宝月那话了,一边是国公府公子,还是个老实孩子……谁会选一个啥都不是的所谓读书人啊? 而且,此时, 胡万贯刚得知落婴坡之事,心头发慌,正想找个大腿抱呢! 于是胡万贯立马亲热极了,双手把他托了起来:“贤侄,此事咱们慢慢再议,贤侄可真是受委屈了,来人哪,赶紧打水来,让贤侄洗把脸!” 马平成也哭累了,昨晚又一宿没睡,于是也没客气,洗过脸之后,倒头就睡,哪怕在别人的地盘上,也睡得贼香,就跟回了家一样。 胡万贯得报,又放心了几分,叫人把胡县丞叫来。 胡县丞之前在土匪窝,就属于军师智囊的角色,听了这话,先是不信,立马叫人去查了查,就查到,昨晚马平成失魂落魄从家里出来,蹲在后门不远处哭了一宿。 于是连胡县丞都信了。 再说这种事情这么丢人,若不是真的,男人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扣。 但胡县丞做事谨慎,又派人去马府查了查。 此时,张光宗还在马府。 第077章 送上门来的好女婿 昨晚被马平成现场抓包,张光宗差点没吓死。 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怀疑马平成之前的说词也是在骗他。 可马平成的表现,在他看来,实在太窝囊了,居然没喊打喊杀,而是直接跑了,显得特别没底气。 张光宗自诩多情,其实最是无情,他根本理解不了这种伤心,他觉得马平成应该没骗人,他可能就是国公府赘婿。 所以他不但没追上去解释,反而搂抱着马夫人,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了问。 问清楚了之后,张光宗这才慌了。 然后,正如林宝月猜想的那样,他立马就想把这个锅,扣到马平成头上。 但,这个主意,还需要马夫人的配合,所以他只能又柔情蜜意地哄了马夫人很久。 等一切搞定,他想出来找胡亭亭的时候,迎面就撞见胡家人闯了进来。 张光宗这会儿已经答应了胡家的亲事,对胡家人来说,不就等于是赘婿背着自家姑娘偷腥? 于是冲上来,二话不说,先把张光宗揍了一顿。 张光宗是个弱鸡,没两下子,鼻血都飚了出来,软趴趴瘫到了地上。 马夫人惊叫连连,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胡家下人一看这架势,那还有啥客气的,立马把两人一起揍了一顿,然后才抓着下人问了问。 下人全都是国公府的下人,眼见出了这种事儿,哪还能向着马夫人? 所以就照实说了,胡家人满意离开。 报回去之后,胡县丞和胡万贯全都放心了,立马就把胡亭亭叫了回来。 胡亭亭宁死不从,大叫大嚷:“不让我嫁光宗哥我就去死!” 胡万贯平静道:“那你就去死吧。” 胡亭亭一看她爹来真的,吓坏了,顿时就不敢嚷嚷了,然后就被胡万贯关了起来。 等到了晚上,马平成饱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得到了胡万贯的热情招待。 而且为了讨人情么,还把张光宗的打算也跟他说了,马平成一听……心中对林宝月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小姑娘也太料事如神了!! 于是马平成立刻写下一封休书,胡家人主动帮忙送给了马夫人,还在官府备了案。 马平成又写了一封家书,细细描述此事,表示要娶胡家女,还特意夸了胡家女的美貌……小少爷也是有心眼的,特意写得挺细节,就是那种男人一看就懂,会说你小子这是偷看了多少回……那种的细节。 因为胡亭亭确实美貌,所以这封信就显得格外可信,通篇没写任何暗语,没玩任何花巧,反倒真诚得很。 然后马平成吩咐下人去送,胡家殷勤主动地提供了车马。 马平成知道他们要沿路监视,但他也不怕。 他心里有数,父亲收到这封信,就算什么也猜不到,也只会大发雷霆,派一队家丁来把他揪回去痛揍,绝对不可能真像他说的那样,派人来送礼求亲。 而如果父亲聪明,猜到了什么,把下人叫进去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胡家人哪怕能监视一路,等进了国公府,胡家算个鸟! 咦,这句话还是跟林宝月学的。 小姑娘家家的,张口就骂人,这可不好,下次见面一定要劝劝她。 然后马平成也不回家了,直接在胡家住了下来。 他现在也有点摸着胡家的路数了。 他们路子确实莽,因为得罪了国公府就敢生出杀心就很莽,这会儿居然真的信了他也很莽,跟京城那些心眼包的路子截然不同,但,并不难对付。 他越坦然,胡家越放心。 胡万贯是真挺相中这个送上门来的女婿的,还跟胡县丞道:“要不把破竹叫来,给他看看伤?” “别!”胡县丞道:“卫重华正在查落婴坡!胡破竹和那些孩子,必须要藏严实了,必要的时候……就……” 他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胡万贯不以为然:“孩子我当然知道要藏好,可破竹只是一个大夫,藏不藏又如何?” 他压低声音:“我看平成脸上的伤,是真的有点深,寻常大夫未必成!最好还是叫破竹来,若能治得不留疤,那他跟亭亭这段小过节,才算是真的化解了,到时候小夫妻关系亲近,咱们才算是真的巴上了这门亲!” 胡县丞也犹豫了…… 林家村。 隔天一早,林宝月叫了族长的大孙子,和一个族老的小儿子,置办了一些礼品,三个人去了高府。 要知道,族长这么老了,之前为啥不把族长给儿子、孙子当? 因为他的儿子孙子,个顶个的老实憨厚,干不了这个活儿啊! 比如今天,来的族长孙子十八了,已经成亲了,还害羞地跟个大姑娘一样,跟她说话还脸红。 一起来的族老小儿子才十六,比起族长孙子算伶俐会说话的,但也没进过城里贵人的家,两人都有些局促。 林宝月倒是落落大方。 高轩对她也算是闻名已久了,很是和气,一见面便笑道:“老夫还没恭喜县君。” 林宝月道:“大人客气了,这是陛下隆恩,宝月十分惶恐,愧不敢当。” 高轩笑着点了点头。 他明显不是会说话的那种人,也没有多寒暄,便道:“县君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宝月笑道:“大人叫我宝月便好,今儿宝月过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她就简单说了说,高轩痛快应下,一边笑道:“水塔却是不必了。” 林宝月笑道:“大人,我们都是农人,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此事既源自水塔,便以水塔酬谢,也算是一桩雅事,大人若不嫌弃,还请不要推辞。” 高轩就笑了:“好,那就谢了。” 于是便商定了明日上门给他家扎水塔,至于写碑,这对高轩来说就是一抬手的事儿,根本不用准备,很快连着福慧村三个大字,加上记述此事的文章,就全都写好了。 林宝月出来,还来得及去找石匠。 一路走过来,到处都在议论马平成的引狼入室/绿帽事件,林宝月还真有点好奇,事情到了这一步,张光宗的名声都臭遍全城了,他要怎么应对? 他不会删号重来吧? 遇到个贵人拉他一把,他假死离开,改头换面开启新生活? 很有可能啊! 毕竟男频男主天生自带困局遇贵人的buff。 所以她要不要建议卫重华,让张光宗去调查胡家? 他毕竟是男主,别的不说,气运还在,也算有脑子有本事,让他去调查胡家,肯定比别人强,就算出意外死了……嗯,那不是正好? 但是呢,剧情中,渣男起势就是因为胡家的事情,所以林宝月总有种忙活半天反而把他推入了正轨的感觉,万一他表现不错,有人相中了他的能力,就此乘风直上了呢? 那她就怄死了! 唉! 真烦人,也不知道从哪儿能请到传说中的杀手,花点钱请人把他暗杀了行不行……不然一个仇人老在眼前晃,心里就总记挂着,就怕哪天被他咬一口。 毕竟一来二去,仇已经结死了,就算她大度肯放过他,他也绝不可能放过她的。 一路盘算着回了村,就发现家门口又又又有人在等她。 第078章 新官上任 上午牙行的人来了,劝说村里几户人家卖地或者换地。 乡下人轻易不愿卖地,但对换地却不太排斥,就是多走几步路,若能多赚一点钱,或者多上半亩地,大家都觉得划算。 但即便觉得划算,也不敢轻易卖,这种大事儿,大家习惯地去问老族长。 然后老族长非常开心地表示: 我已经把族长传给林宝月啦!昨天已经跟祖宗说过啦,你们有事去找新族长吧,我不管啦! 大家又慌慌张张来找林宝月。 本来想偷个懒的林宝月:“……” 那行吧! 于是新官上任的林宝月,只能把大家请进来,借了纸笔,又对应着牙行画出来的地图,刷刷刷就画了个表格。 繁体字她好多不会写,于是只写两三笔,看起来像在画符号,但思维异常清晰,三下五除二,就把几家对应上了。 然后她一边跟牙行商量着,一边就跟村里人解释:“爷爷,你们家的地是七亩半,换到这边,就是打谷场往北走半里地那块儿,换出来是八亩半的地,你家本来不是有大半亩石头地吗?那边全是好地,还多了一亩地,但你要再交半亩地的钱,正常价儿是二两二钱一亩,你只需要再交一两银子。 “懂了没?这一换,石头地换成了好地,余外还多占了半亩地的便宜,很划算的。而且换了之后,离你家更近了。” 她顿了一下:“如今你家柱子叔在外头扎水塔,估摸着一轮下来,能赚好几两,不用担心银钱。你这会儿若钱不凑手,我借给你一两,你有了再还我,只需要换个地契就成,我给你担保,我跟县太爷这么熟,没人敢坑咱们,你放心就是了。” 她一边说,老头子就直点头儿,末了道:“族长,我听你的。” 他是亲眼见过县太爷给她行礼的,又看到马平成这样的贵公子来来回回,对她十分信任。 林宝月笑着点头,然后又给下一个人解释,一下午说得口干舌燥。 到了晚上,还得抽空去把明天去高府的人安排好,就让族长小孙子跟着韩松过去,她就不用去了。 她留在家里,继续给大家协调和处理田地的事情。 虽然村里人大多比较信任她,但换地毕竟是大事儿,需要考虑考虑,而且有的人家,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接受现实,还挂念着秋收,想等秋收之后再换。 这种人家,没办法,林宝月只能残忍地告诉他们,从现在一直到秋收都不会下雨,就别指望秋收了,说得好几户人家抹着眼泪走了。 结果到了中午,就有个老头子过来了,柱着个拐棍,气势十足地叫她:“林宝月!” 林宝月就知道会有这种人。 这种倚老卖老,实际上就是除了“老”啥都没有的人,哪儿都不缺。 明明自己狗出息没有,一辈子窝窝囊囊一事无成,但一听说哪家小辈出息了,立马就得过来摆摆长辈架子,指点你两句,好像指点了有出息的人,自己也厉害了成功了一样。 就好比现在,村里人有叫她县君的,有叫她族长的,他就非得叫林宝月。 林宝月似笑非笑:“大谷爷爷。” 林大谷就点了点头,双手扶着拐棍儿,道:“我听说,你说秋收之前,不会下雨?” 林宝月直接点头:“对。” 林大谷一瞪眼:“你怎么知道?小孩子家家的,这种事也能胡说八道?” “我用不着跟你解释,”林宝月直接道:“我说不会下,就不会下,信不信由你,我又没求你信。” 林大谷气得敲了敲拐棍:“这怎么能……你说不下就不下了?我偏说下,我们不卖地!我们要等秋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庄儿折腾,不就是为了给你自己腾地儿吗?那你多等两天怎么着了?乡里乡亲的,你还要逼死人不成!” 林宝月一口答应:“那行啊,那你别卖了,我不差你家这块地,我用不着你给我腾,我也担不起这个逼死人的罪名!” 她转身叫牙人:“不要林大谷家的了,看别家的吧。” 牙人机灵极了,立马指着地图道:“是是,县君,那这块地也行……” 林大谷就急了,“都说好了,哪能不要了?” “怎么着?”林宝月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占了你们家便宜吗?不是说我逼死你们吗?怎么我不逼你们,你还急了呢?真不是我不尊重长辈,可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揣着明白装糊涂,跑过来倚老卖老,欺负我一个小辈儿,你也真是好意思!” 她往外头站了几步,对着众人:“是,地是给我腾的,但大家吃亏了没有?没有!所有人,没有一家子吃亏!!就这一换,每家都至少占了半亩地的便宜!你们自己说是不是!” “你们没吃亏,牙行也没吃亏,那这个空儿谁补的,是我!是,我是想要一整块地,但我是真金白银买的!我现在买了,赶着种上东西,到冬天之前还能有一点收成,不然呢?我等你们秋收了,死心了,我再收地,到时候啥都来不及种了,咋滴,我收地收着玩儿吗?当我跟你们一样糊涂吗?” 她冷哼了一声,“所以,以后像大谷爷爷这种糊涂话,就别跑我跟前儿说了!不然我这地不收了又如何!什么水塔,什么收地,我统统不干了!我啥都不干,一样做皇帝封的县君,你们穷着就是了,关我屁事!!” 第一个撞上来的,一定得狠狠怼,否则这种事情多的是。 所以林宝月一点没留情面。 林大谷还想说话,早被他自己儿子拉了下去,旁人纷纷道:“族长别生气,你不还是我们族长吗?哪能说这种外道话。” 林宝月冷笑:“族长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我要不是想着我爹爹,谁爱干谁干,就跟我想干一样!” 旁人立马又道:“对对,县君这是拉拔咱们林家村……不是,咱福慧村呢!” 林宝月没再多说,看了林大谷一眼。 林大谷不敢再装腔做势了,连忙道:“族长。” 林宝月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转回去继续安排。 她发完这一场脾气,事情推进立马就迅速起来,到了下午,就协调地差不多了。 最终凑出来一百一十六亩一整片的地,牙行按二两银子一亩给她算的,也没有单独要佣金,一文银子没多花,也算是给她人情了。 幸亏她有小金库,不然抠门皇帝赏的这点银子都不够用。 之后,大家对她异常恭敬起来,林宝月还寻思吵个嘴威力有这么大吗? 然后小耳报神豆宝,送来了第一手情报:“姑姑,人家说得罪县君可吓人了,落婴坡整个村儿都被抓走啦,关着门不让人出来,大家都要吓死了!别人还问我,你在家吃不吃小孩!” 林宝月:“……” 她就出去问了问林福。 第079章 难道是鬼魂作祟 如今村里人天天出去扎水塔,消息很灵通,听说卫重华直接带着兵马,把落婴坡围了起来,不许人出入,挨家挨户审问。 这阵仗,着实把十里八村都吓到了。 加上福慧村的人心里得瑟,到处显摆他们村有了县君,肯定会顺便说起落婴坡的事情,于是一来二去之下,大家都认为落婴坡这个阵仗,就是因为得罪了福慧县君。 所以就连本村的人,也被吓到了,全都老实极了,林大谷更是后怕得要命。 而且林福还说了,“听说周活家叫人给砸了,篱笆都给扯烂了,周活叫人打了一顿,就连周小宝出门,都莫名其妙叫人给打了,鼻青脸肿的,你家那个亲戚吴婆子,在家又哭又骂的,也没人理她……” 他小心地看看她神色:“不会,要死人吧?” 林宝月道:“福叔,这事儿跟我的事,其实不是一件事儿,我的事,只牵扯了周家族长和那天那几个人,县太爷围村,应该是在追究他们杀孩子的事情吧!具体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不过周活家应该不会死人吧。” 毕竟周活家,只是把闺女当牛马,并没有亲手杀死,这在这个年代,就是无罪。 所以多挨几顿揍正好。 林宝月就回去了,走出几步,若有所觉,偏头看时,就见路上走过来几个人。 虽然天有点黑了看不清,但一看那小蛮腰大长腿,那个挺拔的仪态,就知道是卫重华。 林宝月就停住脚,远远道:“卫大人?” 卫重华嗯了一声,快走几步过来,直接道:“找地方说句话。” 林宝月道:“大人用饭了没有?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卫重华一个迟疑,林宝月就劝:“饭还是要吃的,说不定吃完了饭,脑子就灵了,就能想到突破口了呢?” 卫重华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林宝月就把人带回了家,家里本来已经做好饭准备吃饭了,一下子来了三个大男人,周氏和小叶氏赶紧又去做。 叶婆子很怵头跟这样的贵客相处,但又觉得闺女得有人陪着,勉强撑着坐在那儿,也不知道该说啥。 结果卫重华回头示意了一下周行仁,周行仁就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了叶婆子,只说用这个抵饭钱。 叶婆子连忙推拒:“不用不用!家里有饭!” 林宝月已经明白了卫重华的意思,就道:“娘亲,没事儿,大人既然给了,你就拿着吧,要不你也去帮帮大嫂的忙?” 叶婆子应下,忙不迭地去了。 然后周行仁一手搂住林长庚的肩,把他也带了出去。 卫重华这才低声问林宝月:“你究竟是从哪儿得知,胡家在做那样的事?我一点也没查到。” 他显然有些疲惫,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我把落婴坡的人筛了一遍,无人知道婴儿去了哪儿,落婴坡倒也有接生婆,但接生婆也不知道此事,我还查了一些在城里做工的人,他们时常在村子和县城之间来回,但也都不知情。而且这整件事情,不论从哪儿查,都与胡家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顿了一下:“胡家,其实我来了之后,已经翻来覆去查了很多次了,胡家欺行霸市,行事嚣张,手上有不少人命,但确实没查到拐卖小孩儿的事。” 林宝月想了想:“大人若无头绪,不如弄个假婴儿去试试?” 卫重华先是一愣,然后霍然站起:“对啊!我怎没想到?”他就想往外走,又顿住:“是不是已经迟了?” 林宝月道:“是有点迟了,但,说不定有用呢。” 在消息没传出来之前,立马去试,自然是最好的,现在十里八村已经都知道了,确实可能迟了。 但是呢,林宝月觉得,干这事儿的,不该是普通农人。 十里八村的普通农人,要及时得知落婴坡的消息,及时知道谁家哪天扔孩子,再及时把孩子偷走,送出去……却能不惊动任何村里人,一直无人知道,这太难了,如今这是荒年,狗都杀了,以前可是家家养狗的,你偷偷来回,狗肯定得叫啊! 所以最起码是个高手。 但如果是个高手,又嫌太大材小用了。 毕竟只是刚出生的小婴儿,要养活就很费力,十天半个月不一定有一个,为此放一个高手在这? 从利益角度看不合理。 相比较而言,落婴坡自己村的人,可能性稍微大一点。 但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她轻声道:“大人请一定要好好伪装,最好会哭呀什么的,像一个真正的小娃娃,我觉得……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你知道什么?”卫重华道:“或者,你又感觉到了什么?” 林宝月道:“你说你已经把落婴坡可能的人,全都查过一遍了,我相信大人查案子和寻找蛛丝马迹的能力,所以,说不定,不是人为呢?” 卫重华拧眉:“不是人为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鬼魂作祟?” 他忽然想到什么,“难道是被野兽叼走了?难道有人训练野兽来叼走孩子?” 林宝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是只猴子什么的,毕竟,在农家,一块破布也是可以做成鞋垫子的,都要扔的小婴儿了,可能不会包襁褓,那野兽叼哪儿?所以猴子比较合理,可以抱着。” 卫重华道:“可如果是野兽叼走吃掉,那叼着婴儿手脚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的,”林宝月道:“但大人没说那边有血迹。” 卫重华沉默地点了点头,就起身要去吩咐,林宝月又道:“大人,请一定要小心,之前消失的那么多婴儿,万一就养在某个地方呢?说不定这一趟去,就能找到这个地方呢?所以千万不要太敷衍,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那,可能会害了那些孩子们。” 卫重华沉吟道:“那我找一个真正的小婴儿?” 林宝月语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了一个不能确定的结果,让一个真婴儿去,万一卫重华失手了呢?那又是一条人命。 除非正好有新死的婴儿,可是,哪可能这么合适。 林宝月皱着眉,觉得怎么做都不保险。 以后再也不骂电视剧里的警察磨叽了,左右都是人命,叫谁,谁能不磨矶。 她心头纠结,好半天没说话,卫重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蓦地一笑,然后就直接出去吩咐了。 林宝月坐着没动,仍在呆呆出神。 第080章 大明第一宠臣 剧情中,今年秋收的时候胡家就开始设局诱骗孩童了,满打满算还有两三个月,那这个怪医,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胡家了。 毕竟,胡家肯定得先有手段,才值当的费这样的事儿,而且这手段,肯定还得先试试效果,这全都需要时间。 所以胡家肯定得查。 可她又在想,胡家明明通身匪气,行事简单粗暴,按说是经不起查的,卫重华不是无能之辈,又是皇亲国戚,应该也不缺人手,为什么会查不到呢? 总不可能…… 那个会调骨相的怪医,或者说怪医所代表的势力,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而胡家,只不过是他们找的一个背锅工具人? 一旦胡家倒了他们就撤了,所以渣男处理胡家,才这么轻松,所以处理完之后,也没有提到拐卖儿童这方面的罪行。 这么一想,感觉好像合理多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该怎么做呢? 她沉吟着的时候,卫重华已经回来了,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 林宝月回神,看了他一眼,卫重华就道:“你想到了什么?” 林宝月摆了摆手:“我还没理清楚。” 但她还是跟他说了,卫重华沉吟了一下:“很有可能……” 他看了看她:“你可知,马平成现在就在胡家?我听说他是先来见过你,才去的胡家?” 林宝月点了点头:“是的,是我建议他,用这种方式自救的。” 一边解释了几句,卫重华点了点头,又道:“你觉得,马平成,还有张光宗,这两个人,哪一个,在查胡家这事儿上,能帮上忙?” 林宝月:“……” 她有种“这就是命”的感觉,难道胡家就该落张光宗手上? 林宝月照实答道:“马平成的性子,在我看来有些单纯,而且人太过坦荡善良,我不是很看好他的能力……但也不排除傻人有傻福?张光宗是我的仇人,我不乐意看他有机会上位,但平心而论,他虽然人品败坏,但有脑子也有手段,胡亭亭又深爱他,他应该可以查到一些事情。” 她顿了一下:“而且,他此时也算是穷途末路了,你给他根稻草,他应该会努力抓住、努力表现的,可以期待一下。” 卫重华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问,皱着眉头开始细想,外头周行仁伸了伸头,问:“大人,上饭不?” 卫重华点了点头。 于是叶婆子她们才开始往上端饭。 做得急,很多饭来不及做,就直接擀了面条,焖了米饭。 因为林宝月准备明天开始盖围墙了,所以家里有菜还有豆腐,炒了四个菜,看着还挺丰富,只是没有肉。 端上来之后,卫重华跟周行仁几个人一起吃,林宝月就出来,跟家里人一起吃。 叶婆子不住地偷瞄她脸色,林宝月就问她:“娘亲,你老看我干嘛?是不是你闺女我又漂亮了?” 叶婆子就笑了,然后她凑她近些,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小声道:“卫大人,到底为啥总来找你啊?” 林宝月笑道:“娘亲,你就别瞎寻思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大人是有案子找我……” 叶婆子不甘心:“就算有案子吧,也不用天天来吧?也不用凑这么近吧?我可都看见了!还关着门说话,有啥事儿别人还不能听了……” “娘亲!”林宝月笑道:“别想了,我看不上他的。” 屋里,卫重华几人的筷子,同时一停。 周行仁憋笑偷看他,卫重华倒不在意,只停了一停,又继续吃了起来。 林宝月吃过一堑了,知道他们有可能听到,但她也知道这种话卫重华不会介意,笑续道:“我喜欢会说话的,我不开心的时候会哄我开心那一种。” 叶婆子不以为然:“你自己就是个话口袋子,叨叨叨不停嘴,再找个能说的,一天天能吵吵死……就得找个话少的!我看卫大人长得真是俊,个头也高,身板儿也挺,看起来也能干的很,挑一担水估计从太平村挑到咱村儿都不带歇气儿的,而且一看就是个好人,不像那个张光宗,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 周氏也忍不住插话:“我看卫大人像个会疼老婆的。” 小叶氏道:“长得这么俊,看着就消气了,两口子搁家都吵不起架来。” 林宝月连忙阻止:“停,停!好了别说了。” 叶婆子不甘心:“县君、县太爷,一听就是一家子,这不就是天赐的缘份?” 林宝月没办法,开始胡说八道了:“娘!我心怀凌霄之志,我的目标是做大明第一宠臣……县君算啥,我将来会封侯拜相的,到时候我会遇到很多很多,更俊更好更能干的人,我才不要这么早成亲,到时候抛弃糟糠之夫,显得我非常没良心,会影响我的官声,影响我流芳百世,到时候青史记载,林相爷雄才大略光照古今,唯私德略有瑕疵……” 叶婆子听不大懂,一撇嘴:“到你那封什么像的时候,你得多大岁数了?到时候,还能有这么俊的小伙子看上你吗?” 林宝月一挥手:“我可以强取豪夺啊!” 叶婆子问:“强啥,这个词儿,是啥意思?听着咋不像是好意思呢?” 小叶氏道:“估摸着是老牛吃嫩草那意思。” 叶婆子立马一脸嫌弃:“噫!” 噗! 林宝月笑得肚子疼,屋里周行仁也哧哧哧笑个没完,卫重华面无表情把饭吃完,站起来道:“走了。” “啊?”周行仁道:“我还没吃完呢!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他站起来,把碗里的饭三口两口扒完:“大人,我来了!” 林宝月一看他们出来了,赶紧也出来了,“大人,你这就要走?” 卫重华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往外走,林宝月小跑着送他们,周行仁偷偷朝她眨眼笑,林宝月故意道:“你笑什么,我脸上有灰吗?”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抹了一下。 卫重华忽然回头,道:“大明第一宠臣,我等着看。” 林宝月装傻:“啊?” 卫重华嘴角微弯,快走几步,身影迅速没入了夜色之中。 几个人连夜赶回了落婴坡。 手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剥了皮的兔子,包了起来,问:“大人,现在就放过去?” 卫重华迟疑了一下:“附近有没有新死的婴儿?” 手下道:“大人,临时要找,只怕不好找。” 卫重华长吸了一口气。 半晌,他才轻声道:“那,找一个出生不太久的婴儿吧。” 第081章 皇家嫡长孙 贫苦人家,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包括人命。 所以手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出生五六天的婴儿。 卫重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的小脸,然后迅速收回手:“走吧。” 于是手下一身农夫打扮,把婴儿轻轻推入了山洞,然后转身离开。 卫重华亲自带着几人,各自在暗中埋伏。 山洞中风很凉,地也很硌,没一会儿,小婴儿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声远远传了出去。 小婴儿哭了很久,足有两刻钟左右,才慢慢睡着了。 卫重华静静地等着,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四周仍旧安安静静…… 山上风很凉,山洞中更凉,小婴儿哪怕裹着襁褓,待久了也一定会生病的,更何况还有光着被丢进去的婴儿。 所以,果然是迟了吗? 卫重华心里想着,仍旧一动不动。 中间小婴儿又哭了一场,一直等到天都快亮了,卫重华都犹豫着要不要起身了,却忽听唰唰之声响了起来。 卫重华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树叶摇曳,随即,一个棕黄色的影子跳了下来,居然真的是一只猴子!! 猴子的动作灵活轻巧极了,一路纵跃过来,动作极为熟练地抱起了小婴儿,转身就走。 卫重华飞也似地跟上了。 他轻功很好,一路尾随,猴子明显听到了声音,偶尔会驻足回头,东张西望。 但,畜生毕竟不是人,牠大概并没有被人跟踪这个概念,所以没看到什么,就会继续往前跑。 七拐八弯跑出很远,猴子从一处树丛钻了进去,消失了。 卫重华又等了半天,才悄悄上前,双脚一勾,整个人倒挂在树上,轻轻扒开树枝往下一看,就发现茂密树丛下,居然藏着一个大坑,坑里居然有一间小院! 卫重华心头一跳。 他迅速回头看时,发现手下还都没跟上来。 他怕里头的人跑了,也不敢离开,只把身体掩在树叶中,一直注视着下头。 隔了一会儿,却见那只猴子从其中一个房间出来,手里已经没有了孩子,然后就在另一间屋子门前,跳来跳去,还发出叫声,还一次一次,用手拍着地上的一个碗,似乎是在讨吃的。 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出来。 卫重华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听了许久,下头只有猴子和那个小婴儿,没有听到另外的呼吸声。 但他还是等着手下都到了,各处合围,才试探着滑了下去。 天已经亮了,但下头仍旧挺黑,猴子看到他下来,再次跳到那间屋子门口,对着里头吱吱直叫,想来是在报信儿,但里头仍旧没有声息。 卫重华慢慢绕到正面,就见门关得严严实实,他略微一听,猛然上前,把猴子踹了出去。 猴子惨叫一声,重重撞向了门,门茬断开,门被震开,在墙上拍了两下。 室中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应该没有人。 卫重华打了声呼哨,几个手下也滑了下来,各处搜索,来回敲了一遍,也没有暗道。 但这间屋里,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可现在,箱子里没有衣服,只余下了一些粮食等物,明显是已经撤走了,看桌面上的灰尘,已经走了至少三四天。 应该是他们这边刚一查落婴坡,他就得到了消息,就走了,只有猴子不好带,没有带走。 卫重华忽然看到隐约的亮光一闪,低头看时,桌下掉了一枚金针,似乎正是针灸用的金针。 他正要拿起细看,就听了周行仁惊慌到变调的声音:“大,大人!” 卫重华心头一跳,迅速转身绕了过去,几个手下正在后头检查,因为这是一个天坑,后头有引水的池子,虽是旱天,仍旧草木葱郁。 扒开藤蔓之后,便露出下头许多尸骨,石灰半埋。 卫重华一眼就看到一个明黄镶边的裤角,一时心头剧震。 他缓缓蹲下,伸出手,一点点拂开石灰,就看到了明黄镶边的亵衣,里头包裹着一具小小的干尸,灰黄皱缩,不辨面目。 卫重华迟疑了许久,才继续扒开石灰,小心地把这具干尸,抱在了怀里。 看身量,确实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此时,一只脚上还挂着绣了柿蒂纹的袜子,同样用了明黄色的丝线。 成英杰,皇家嫡长孙,皇爷最最疼爱的心头肉,今年元宵节时,因为顽皮,带着两个太监溜出宫玩,与太监走散了,就被拐子给拐了。 本来只是一个意外,但皇爷大发雷霆,立马全城搜捕,拐子一听说是皇孙,吓坏了,立马打昏了他逃走了,然后就被抓到了。 再回去找小皇孙时,人就不见了,之后找了许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爷为此派出了不知道多少支人马,天下搜捕,他之所以来梧桐县,也是因为得到消息,有一个疑似皇孙的人从这儿出现过。 卫重华已经在这儿待了几个月,把地头蛇胡家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然后才把此事拜托了胡县丞,只说是自己的弟弟。 胡县丞表现得很上心,却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如今,误打误撞找到这儿。 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都不敢想,这个结果报上去,皇爷、皇后和太子,会多么伤心,会多么愤怒。 而且,关键是,他连真凶都交不出来。 除了林宝月的“感觉”,没有任何证据能牵扯上胡家,所以,他其实不知道真凶是谁。 此时。 福慧村。 林宝月家正在热热闹闹的招工。 首先是盖围墙。 小四哥已经把砖买来了,还请了几个懂技术的匠人,因为提前就说好了,妇人也可以做,所以本村来的大多是力气比较大的妇人。 林宝月过去跟老族长说了一声,后头那一点空地也没收银子,会盖得很大,留出菜地和水塔的空儿,还要盖林宝月想要的羊圈和鸡窝,除此之外,林宝月想把厕所弄成那种能冲水的,正仔仔细细跟匠人形容。 虽然没盖过这种的,但出钱的就是老大,所以匠人非常仔细地跟她讨论该咋盖。 要知道,在庄户人家,粪便也是好东西,所以大家都有点理解不了,把粪冲到外头是啥操作? 好在原主的作精形象本来就深入人心,加上贵人/县君光环,所以倒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商量了个差不多,林宝月就准备跟娘亲一起去县城订菜。 才刚走出十来步,迎面几骑马儿驰来,打头的卫重华衣袂翻卷、乌发玉面,真如一幅水墨画儿一般。 林宝月一抬头,就被这画面美了一脸,下一刻,卫大人飞身跃到了她面前,沉着嗓子叫了一声:“宝月。” 第082章 当局者迷 林宝月对这种称呼还挺习惯的,随口应了一声,抬头等他说话。 但乡下少年男女直接叫名字还是比较暧昧的事儿,顿时后头一大堆妇人都不吱声了,一个个眼冒精光,悄摸摸瞅着。 卫重华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抬手就想来拉她,中途收住,一比手:“过来说话。” 林宝月就跟着他走开了数步,卫重华低声道:“昨晚,我试了一下,真的来了一只猴子……” 他飞也似地把情形一说,把最后干尸的事情也说了,只忍着没说成英杰的具体身份。 林宝月安静听完,只道:“大人别急,大人,你这是当局者迷了,我倒觉得,这个人,一定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卫重华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离她很近,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为何?” 林宝月道:“我始终觉得此事跟胡家有关。现在假设就是跟胡家有关,胡家已经知道你在找人了,一般来说,他们会有两种处理方式,第一个,好好养着,等将来合适的机会,送到你手上拿你的人情;第二个,马上杀死,毁尸灭迹,处理掉经手之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跟他们有关系。中间也许会有洗脑啊拉拢啊什么的,但总体不脱离这两种方式。” “绝无可能这么巧,被你找到尸体,尸体上还有能证明身份的衣服什么的,这太巧了……你不要跟我说胡家草莽,胡家再草莽,家中也一定会有长脑子的人,否则,纯土匪,做不起这么大的生意。” “话说回来,假设我的感觉有问题,我错了,这事跟胡家没关系,就是普通拐子,那也不合理啊……且别提你说的明黄不明黄,这个,正常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家啊!那还不赶紧处理掉?九族不想要了??就算拐子真的没见识不知道,他们在拐到小孩子之后,第一反应,也要立马做伪装,把小孩身上能证明身份的全都烧了毁了,哪可能还留着衣服鞋子,一直留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不可能的!完全不合常理!” “所以,最可能的就是,这个尸体就是摆给你看的。你自己也说了,除了我的感觉,这事儿跟胡家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他们把这个尸体一放,死无对证,你找不到真凶,但你找到了尸体,回京复命,没了你这么一个皇亲国戚压在头上,他们肯定也更自由啊!” 卫重华在她的话里,缓缓地松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是“当局者迷”,他确实能力不够,他不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这么迅速准备、条理清晰地推出结果。 前朝是外族统治,如今开国才十四年,文化其实是有断层的,普通人要成才没那么容易。 就比如他,他是全家都死光了,意外被皇爷给救了,收为义子,之后跟几个人一起,被全力培养。 他念书上天份不够,只能算平平,但武功卓绝,长大些后,进入大理寺历练过一年,之后就被派出来做这件事。 他其实真的不太会做县官,也不怎么会找人,他所有的做事经验,全都源于大理寺那一年。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优势在于他得皇爷信任,而非他真有这么厉害。 反正,眼前这小姑娘,就远胜于他。 卫重华轻声道:“多谢你,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林宝月:“……” 为什么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只是一个商人啊,她也没长政治/权谋脑啊! 但她还是道:“如果叫我说,你可以抱着那尸体,‘连夜’赶回京城,做给胡县丞看么!然后你再私下赶回来,继续查胡家,张光宗、马平成什么的,全都可以试一下嘛!我认为那个人一定还活着,只要查得够快,就一定能救!” “另外,我有一个建议,你一定要留着那只猴子,猴子肯定认识那个人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意外之喜呢。” 卫重华点了点头。 两人离得远,大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盯着看,反正就觉得俩人动不动就脸对脸了,而且说了半天还没说完,顿时都互相挤眉弄眼,心领神会地笑。 村里人就这样,林宝月并不在意,送走了卫重华,直接叫了娘亲一声,继续进城。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完全像她说的那样。 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孩子已经死了,被毁尸灭迹了,然后,为了打发走卫重华,对方才又弄了这么一个假尸体。 但是呢,这毕竟是一个小说衍生世界,是有套路的。 根据她看小说的经验,像卫重华说的这种……拐子拐走了,全城搜捕了,拐子害怕,把他扔了,被抓招认了,回去找又失踪了……总之就这种曲里拐弯的情节,不可能没有下文。 那个人一定会再出现,哪怕一出现就死,也一定得推动某一个关键情节,帮上男主的大忙,耗尽他炮灰的最后一份剩余价值。 所以她有信心。 林宝月很快抛开这事儿,随走随盘算自家的事。 家里除了盖围墙,她还要雇人砍竹子,扎篱笆,把她的地围起来,然后在地的周围,扎几座水塔。 她已经问过了,哪怕水塔扎得密,每天汲到的水,也不会少多少,所以她准备在田地的周围,多扎几座水塔用来浇地,在满足自家地的前提下,村里人也可以用。 因为今年冬天有雪灾么,而且剧情里说的是……秋风未至,突降大雪。 所以,虽然没有具体日期,但应该比平常的雪来得早很多,估摸着九月底十月初就差不多。 统共还有三个多月,连种加收的,种粮食是来不及了,所以她的打算是,自家的地,全种辣椒……这个时空还没有辣椒,种子哪来的,仍旧可以推给万能的老爹。 她挑了一种生长周期只有八十多天的辣椒,到时候直接买辣椒苗,又节省十天左右的时间。 而村里人的地,她也要带着他们种起来,就种金丝瓜,她提供种子,到时候让他们还瓜……金丝瓜耐旱,种的时候浇一下,过程中几乎不用浇,生长周期也就七八十天,同样直接买苗,保证能在下雪前收获,又耐储存。 辣椒虽然是一种新东西,但不太起眼,到时候可以给卫重华增加政绩,也可以给她自己增加筹码。 等种完地之后…… 身边,娘亲拍了她一下:“到城门了!” 林宝月吓了一跳,“哦哦!” 交了进城费,娘俩进城逛了逛,定了一些菜蛋之类的,叫人每天送去。 样样都贵,也没多定。 但也不要紧,等下午送到之后,堆在灶房里,林宝月立马又去添补了一些。 第二天,家里开挖地基,林长庚在家看着,周氏和小叶氏留在家里做饭,林宝月就拉着娘亲出门,跟着砍竹子的人上山了。 第083章 见血封喉死人伞 这会儿,村里的三十座水塔已经扎好了,青壮们都出门赚工钱去了,来的大多是妇人。 但乡下妇人从小干活,力气并不比青壮小,反正砍竹子是能砍动的,只是大多不会用弓箭,所以大家也没走太深,只走了约摸半个多时辰,找到一处竹林,就开始砍了。 林宝月是主家,是出钱的人,也不用去帮忙,开着检测功能到处走,看到值钱的或者好吃的药草,就叫娘亲过来挖,她去找到下一个也挖,娘俩都忙得十分开心。 一口气挖了一篓子,林宝月还偷偷卖了几种,小赚了一笔,再往前走时,却提示:“野生魔竽数株。” 林宝月连忙转身。 因为检测范围足足有一百米,所以她一时都没看到魔竽在哪儿,扒拉开树林进去找了半天,才看到了一大片野生魔竽。 真的是超大一片,就跟一个魔竽园一样。 林宝月正想绕一圈儿看看有多大,就听到娘亲大声叫她:“月儿!月儿!” 林宝月回头,娘亲隔着树丛,急得差点跳起来,奋力招手叫她:“你赶紧过来!那边全是死人伞,你去那儿干啥!吓人!” 死人伞?? 林宝月对她指了指魔竽,叶婆子严肃点头:“对,就是这个,你快点过来!可别碰着了!有毒!” 林宝月十分诧异。 魔竽确实全株有毒,可是伟大的大中华人,不是很早就发现它能吃了吗? 魔竽豆腐,魔竽干,“蒟蒻”什么的,大家不是都吃了两千多年了吗? 这儿居然还不知道?叫它死人伞? 林宝月就走回来,问:“娘亲,这种‘死人伞’你见得多吗?” “多啊!”叶婆子点头,四处指了指:“这山上,那边,还有那边,到处都有!我可告诉你,这个真不能吃,听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吃过一次,当时都上不来气了,嘴都紫了,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当时好几个人给他灌水,又吐又拉的才没死,我嫁过来时,你爷爷还活着,一说起来还直后怕呢!” 行吧,林宝月就点了点头。 于是,等拖着竹子回了村儿,她让娘亲看着他们扎篱笆,自己去找了老族长。 “死人伞”在这儿还挺有名的,嗯,挺有名的见血封喉的毒物,老族长一听这玩意儿能吃,就很诧异:“真的?你爹都说这个不能吃的!” 林宝月道:“但我觉得能吃,我确信能吃,你们要不放心,我可以第一个吃。” 老族长捋着胡子,瞅了瞅她:“你要觉得能吃,那你就试试,可得小心着点儿,找个狗啊,兔子啥的试试。” “好,”林宝月笑道:“这事儿我来处理咋样?” 老族长点点头:“成。” 林宝月就笑着起身走了。 这事儿不急,这会儿村里没一个闲人,大工小工全都在干着她家的活儿,还得等几天,等扎水塔大队干完活儿回来,地里东西也种上,她也得去准备一些设备,正好接上趟。 她果然是天生的资本家,手底下永远需要员工啊…… 于是她提也没提这事儿,先顾着家里好几头的活儿。 围墙很好盖,羊圈什么的也好盖,只有林宝月要的高级厕所费点时间,但用了两天,也就盖完了。 当初的篱笆都是各扎各的,就算邻居,中间也都是有一段距离的,但盖围墙时,林宝月给两边邻居送了点粮食,把空地全都利用了起来,盖完之后,就觉得格外敞亮,前院后院都大了不少,连屋子两边过道都宽敞了,而且盖得又高又厚,上头还做了土版的防盗刺,安全感也蹭蹭往上涨。 然后又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把家里的水塔扎好,就算是全弄完了。 之后林宝月跟小四哥去了一趟县城,订了大秤、大锅、石磨和模具,还订了一些里头油布外头麻布好几层的厚手套,又买了母羊和几只下蛋鸡,还买了不少粮食。 母羊只要喂好了,一天能挤两次奶,一次就能挤一斤多,加点杏仁加点糖一煮,不腥不膻,家里大人小孩,每人都能分一碗喝。 娘亲嫂子本来还心疼东西不想喝,但豆花本来就是个小人精,端起碗就先捧给奶奶,豆花人又小,确实喝不了多少,娘亲嫂子怕浪费,也就跟着喝了起来,三五天就成了习惯。 羊奶这东西很是养人,大人还不明显,小豆花才喝了几天,就感觉小脸水当当有光泽了。 等各村的水塔扎得差不多了,林家田地的篱笆也扎得差不多的时候,之前订的东西,也陆续送了过来。 每一样东西都很大,引得满村人都来看,一边问林宝月:“族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林宝月笑道:“等明天后天的,我跟大家细说说。” 于是又等了一天,瞅着大家全都回了家,林宝月就去请了老族长出来,然后敲锣叫了村里人过来。 这还是她当了族长之后第一次召人开会。 等人都到了,林宝月直接站到一块石头上,朗声道:“今天我说三件事儿。” “第一件事,以后敲六下锣,就是专叫各家的妇人。” 村里敲锣,一下锣是只叫各家的家主;两下锣是姓林的都来;三下锣是所有人都来;如今又加了六下锣,是叫所有妇人。 因为有很多人不识数,三下和四下相差不大,所以直接六下,到时候大家会知道,敲很多下就是单叫妇人。 然后她续道:“顺便,借这地儿说一下,明天开始,我要招工种地了……也就是说,明天开始,我家召的工,一个是帮我扎水塔的工,每人每天五十文;种地的工,每人每天八十文,全都供一顿午饭,管饱,大家自己挑。” 她顿了一下:“好了,我要说第二件事了。诸位,我会在我的地周边,扎十座水塔,等浇了我的地之后,大家也可以轮着用,我之前已经说了,一直到八月九月都不会下雨,所以大家别等秋收了,得及时想辙,要不然冬天难过……但是呢,今年天冷得早,种粮食绝对来不及了,所以,我建议大家种瓜。我之前吃的金丝瓜,一搅像面条那种,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 她简单说了说金丝瓜的种种好处和种植要求,又道:“这种瓜,一亩地需要两千六百株到两千八百株的瓜苗,不到三个月就能长成,亩产大约能到四五千斤……” 商城介绍,说这种瓜是改良品种,不施肥也能到五六千斤,她说得稍微保守了一点,但大家还是十分震惊,纷纷道:“不可能吧?” 林宝月只道:“我准备了瓜苗,谁想种的,到时候可以来我家借瓜苗,等收成了之后,每亩地还我三百斤瓜,或者抵成银子,谁要种,提前来与我说数量,到时候要签契书,所以都得家里说了算的人过来。” 她顿了一下,又解释:“大家不用担心,我都是问好了的,只要大家好生种,亩产肯定能到四五千斤,如果最终不到四千斤,就不用还我了,这个都会写到契书上,我买瓜苗也是要银子的,我没必要花钱与大家开玩笑。” 这件事,当然有暴露的风险,但林宝月本质上就是一个挺敢冒险的人,啥都不干虽然安全但不爽啊,唯有高风险,才有高收益。 反正天高皇帝远,卫重华这个父母官顾不上,胡县丞明显不走这个风格,所以,只要种过这一茬,之后再被人追根究底的可能性很小很小……而且,说不定到那时候,她已经攒够筹码,可以跟上位者谈条件了呢? ~~?~~ 明朝的工价,各时期、各地、各工种相差很大,洪武时期比较常见的是六十文一日,所以就搞个差不多的好啦! 小可爱们,求收藏求催更求投票票呀~~ 第084章 强扭的瓜不甜 庄户人也不傻,除了浑不吝的,不会在种地这种事上搞花头。 不然呢,为了省她的三百斤瓜,却耽误了自家地的好几千斤瓜?这个帐,大家还是会算的。 下头议论声越来越大,林宝月等了片刻,又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她略微一等,大家很快安静下来,林宝月这才续道:“东南坡那边有不少死人伞,这种东西,虽然有毒,但煮熟了其实是能吃的……” 人群哗然,不止一个人道:“不能吃!族长,这个真不能吃,我谁谁家的谁谁,就是吃死人伞不行了的……” 一说起死人伞,大家全都有不少身边人的例子可以说,好些人亲眼见过中毒的,一说起来就心惊胆战。 林宝月等大家议论声稍歇,才道:“听我说,这个确实能吃,只要煮熟了……” 大家立马又是一通高声抗辩。 因为这是一个他们无比了解,吃过教训的东西,所以要扳过来,除非你亲自带着他们做过,吃过,没闹病,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好几天都没死,他们才会信一点点。 直接说,他们肯定不信。 林宝月内心:嘻嘻嘻嘻嘻…… 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她才没有趁这个时间做一点出来,让大家看。 她本质上是一个狡猾的商人,她就是故意这样来的,我身为新族长,我大公无私,想带着大家发财,可是你们拒绝啦! 这可就不能怪我了哟! 之后再做,哪怕照应你们一分,都可以赚足人情,又少麻烦。 林宝月抬高声音,道:“大家听我说!” 大家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然后本家的二爷爷、三爷爷还跟她说:“月儿啊,这个真不能吃!” 林宝月满脸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本想带着大家做,做成咱们族里的产业的……既然大家都不信,那行吧,那就这样好了,大家还是先种地,种地才是最主要的事儿。等种完地,大家腾出手来,我家里收这个,收去了皮的,一斤……就三文钱一斤吧,同时招工干活儿。” “但大家一定要记住,这种东西,确实全株都有毒,所以处理的时候,一定要戴一个厚厚的手套隔着,里头不能透水,要不然接触到粘液就会很痒。” 一说到这个,大家更觉得自己对,连摸一摸都这么可怕,还想着吃下去,那还不立马就死? 林宝月也没多解释,就挥了挥手:“今儿,主要就这三件事儿,另外,我再提一个建议,大家有赚了银钱的,最好赶紧买粮,越往后越贵……就这些,散了吧。” 大家一边应声,一边慢慢散开,一路仍在议论。 虽然死人伞大家认定不能吃,但心情还都挺不错的,因为对乡下人来说,不怕干活,就怕闲着,有活干,有钱赚,心里就踏实。 而林宝月这些事儿一弄,就等于余下的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大家都有活干有钱赚了,就挺高兴的。 等大家回了家,或者聚了堆,把事情一商量,就捋清楚了。 大家纷纷决定,先给林宝月家干活儿,赚扎水塔和种地的工钱……等种完了,再伺弄自家的地不迟。 主要是,你先种了,也没水浇啊,天水塔还得轮着来呢!再说种自家的地也没工钱啊。 所以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各自挤到林宝月家报名。 林宝月早就准备好了。 一大早就把林长庚和家里人都打发出去,林长庚带着人扎水塔,娘亲嫂子带着人去那边的空地上垒灶,到时候现场做饭,不用来回送。 趁着家里人来来回回忙活,林宝月也把辣椒苗买了出来,还自带着一层一层放辣椒苗的架子。 然后才把另一拨人叫来,让他们挑过去种。 她特意买的土多的,也就是辣椒苗自带了很多土,土里也提前加好了一些肥料和杀菌剂,那样,等水塔的水接上了之后,自带的土还没干,正好浇一遍水,浇透地。 然后,一直等挂了果再浇一遍,本来就是抗旱品种么,统共只浇这两遍就够了,很省力。 林宝月在家忙活的时候…… 城里,胡家, 简直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卫重华那天之后,没有跟任何人交待,直接带人出了城,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而胡县丞,发现他两天没来县衙,才打发人去城门口问了问,知道他离开了……因为走得一看就很着急,胡家反倒比较相信,觉得算计奏效,卫重华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可其实,卫重华一出了城,就换了衣裳,让随从带着人,继续往京城走,自己则悄悄折返了回来。 张光宗这会儿又回到了医馆。 他被打得厉害,脸上也受了伤,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卫重华派人过去,私下跟他说了,张光宗欣喜若狂,立马保证只要见到胡亭亭,就一定能做到。 而马平成,因为人在胡家,不方便,所以等到夜里,卫重华悄悄潜过去了一趟。 马平成毕竟是世家出身的,卫重华一亮身份,他就猛然想起了京城那阵子的大搜捕,知道了这其实是在找谁,慌得不行,小声问:“我,我能不能荐个人给大人?” 卫重华问:“谁?” 马平成道:“林宝月,就是造水塔的那个姑娘。” 卫重华垂了垂眼,淡声问:“你与她很熟?” “倒也不算熟,”马平成挠头:“但那小姑娘心眼儿多,鬼点子一个一个的,我觉得她肯定能帮上忙!” 卫重华看了他一眼:“本官会留意此人的,但,本官更期待你的好消息。” 马平成连忙答应着,卫重华就抽身走了,并未惊动旁人。 马平成自个儿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试探着要求,与胡亭亭接触一下。 胡万贯满口答应,立马就叫人通知胡亭亭打扮一下,过来见客。 胡亭亭虽然不乐意,但在她爹面前却不敢说啥,乖乖地打扮好过来了。 胡亭亭个子高挑,长相明艳,肤白貌美,一身红裙站出来,确实很招眼儿。 马平成卖力表演,时不时偷瞄她两眼,然后一脸痴汉笑,没话找话地与她聊,胡亭亭先是端着架子不怎么搭理她,被胡万贯瞪了之后,才不得不敷衍两句……之后就时不时被逗笑。 她一笑,马平成就表现地更加激动,离得更近,讨巧的话说个不停。 胡万贯十分满意。 他知道闺女还记挂着那个张光宗,但那又如何,她不敢不听他的话。 男儿贪色,闺女长得好看,两人相处只要过得去,这门亲事就能成,这根大腿就能抱上。 于是他便起身走了,但还是叫人盯着他们。 他一走,胡亭亭立马收了伪装的羞色,开始冷嘲热讽:“马公子平时对人也这么热情吗?难道京城就没有好看的姑娘了?” 马平成心里呵呵哒,心说你舔张光宗的时候,也不比我强啊! 再说了,我说我大京城没有美人你敢信吗? 所以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女土匪,拽个屁啊! 心里疯狂吐槽,脸上笑眯眯道:“令尊大人已经同意了你我的亲事,我身为男儿,自然要主动些了。” “身为男儿,”胡亭亭轻笑一声,斜了他一眼:“听说马公子刚刚休了妻呢,也不知马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大约总有些地方不满足罢……呵呵。” 马平成当时就火了。 这话跟指着鼻子骂他不行有什么区别? 他身为国公府公子,当然是有脾气的,既然没忍住露了怒色,索性不装了,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拂袖就走。 下人立马报给了胡万贯。 胡万贯连忙来找他,马平成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胡小姐不乐意……我也不愿强迫她,强扭的瓜不甜,此事,便算了吧。” 第085章 被棒打的鸳鸯 胡万贯眼神一厉。 而马平成触动伤心事,又开始掉眼泪了,脑袋往胡万贯门板宽的肩头上一顶:“胡伯伯,我只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举案齐眉,鸳鸯比翼,怎么就这么难呢,难道是我不配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胡万贯:“……” 这几天被他三哭两哭的,胡万贯居然都快习惯了,木着一张老脸安慰他:“贤侄千万别这么说,贤侄人品家世,全都好得不得了,是我家这畜生不识好歹,我这就去教训她。” 然后他费尽口舌安慰了他一通,马平成就摇摇晃晃,柔弱不堪地去榻上躺着垂泪去了。 胡万贯心里觉得他没出息,但也觉得这样才好拿捏。 他出来去了胡亭亭的房间。 胡亭亭把马平成气走了,心里也有些慌,过来开了门,只叫了一声爹,胡万贯照着胸口就是一脚,直接把胡亭亭踹出去好几步远,整个人砸到了桌子上,疼得好半天没爬起来。 外头都说胡万贯最疼这个老来女,其实……他只是懒得管她而已,她爱怎么玩怎么玩,花点银子也无所谓,但要敢耽误他的正事,别说打,杀了也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儿。 胡亭亭是匪窝里长大的姑娘,深知这点,直吓得全身发抖,哆嗦着跪了回来:“爹,我再也不敢了。” 胡万贯冷冷道:“你最好是!!若再有下回,我就割了你的脑袋给他赔罪!别以为老子没你不行,你二叔家也是有姑娘的。” 他转身就走。 胡亭亭疼得半天爬不起来,心里恨极了马平成,偏又不敢做什么。 于是第二天,胡亭亭就主动过来看望马平成。 马平成躺在床上,一边长吁短叹,一边茶言茶语:“我自知不得小姐喜欢,莫要污了小姐的眼,小姐还是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随说着便背转了身,躺得舒舒服服,然后听着胡亭亭强颜欢笑,绞尽脑汁地安慰他,他只需要不时地叹口气……心里真是暗爽到不行。 果然林宝月说得没错! 国公府的招牌,就得这么用!! 胡亭亭接连来看了他两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马平成总算起来了,然后两人各自配合对方的表演,勉强算相谈甚欢。 可,马平成也不知道该如何套话。 他生怕一句话说不合适,就被胡万贯发现了,然后就neng死他了。 正好胡亭亭娇滴滴地暗示,可以一起出去玩会儿,马平成抱着说不定能碰到军师林宝月呢……的想法,就陪她出来了。 而,另一边。 张光宗得了消息之后,踌躇满志,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见胡亭亭,去胡家试了一次,胡家根本不让他进门儿。 但他也没闲着。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在乎脸面的人,这几日,就每天坐在五车书坊,也就是两人初见的书坊对面,怔怔出神,努力表演黯然神伤。 没人敢把这消息通知胡亭亭,但他这番表演也没浪费,胡亭亭和马平成出来时,胡亭亭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一刻,你在这边,她在那边,两人隔着人流痴痴相望,眼泪汪汪,活脱脱一对被棒打的鸳鸯。 马平成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但他本来就不想跟胡亭亭相处,所以假装没有看到,走了几步,就跟胡亭亭道:“亭亭,我们去那间茶楼坐坐吧?” 胡亭亭胡乱应了一声,等一上了茶楼,便道:“我去绣坊瞧瞧。” 马平成立马起身,装作殷勤:“我陪你?” 胡亭亭都快烦死他了:“不必,那里都是女儿家,你去干什么。” 马平成其实也很烦她,立马就坐下了:“那我在这儿等你。” 胡亭亭下了楼,随便找了一个闲人过去,把张光宗带了过来,两人在角落里忘情拥抱在一起,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张光宗深知见面机会难得,飞也似地把她拉到了无人的地方,这才轻声对她道:“亭亭,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来见我了?我去了你家,门房不让我进,还打了我……你怎么了?” “什么?!”胡亭亭急了:“他们怎么敢打你!!” 她心疼地抚摸他的脸:“一群老刁奴,我回去就弄死他们。” “别,”张光宗拉住她的手,温柔款款:“亭亭,你告诉我,为什么忽然不来见我了?你可知我这几天日日都在想你?” “别提了!”胡亭亭非常烦躁,“还不是那个马平成,他……” 她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瞪大眼:“你跟他夫人,真的……” “没有!”张光宗摇头:“连你也不信我?其实我也没想到,马兄他刻意与我结交,待我出奇得好,居然是为了这个!他有隐疾,想找我借种,那天我送他回房,他们夫妻忽然出手对付我,还给我下药……” 他好一番解释,胡亭亭立马就信了,厌恶地道:“我就说那个马平成娘兮兮的,还爱哭,不像个爷们儿!” 她顿了一下:“可我爹非要我嫁给他!” 张光宗垂了垂眼:“他毕竟是国公府公子……我,我只是一个乡下穷小子,我确实配不上你。” 胡亭亭连忙抱住他:“我才不稀罕什么国公府!什么公子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一个!” 张光宗感动道:“亭亭!” 他趁热打铁,缓缓道:“那你愿不愿意与我私奔?” 胡亭亭想起胡万贯,心里有些害怕,一时没答。 张光宗随即道:“亭亭,我们约一个地方,你想法子让马平成带你过去,然后,我们打晕他,借他的马车离开县城,我在城外备好马车,一离开县城便换马车,你爹再厉害,也一定找不到我们的!亭亭,你不想与我永远在一起吗?” 胡亭亭当时就心软了,点了点头:“好,那我多带一些银票,我们先躲一段时间,过个一年半载,我爹肯定就不会再找我了!” 两人很快商议定了,又亲热了好一会儿,胡亭亭才回去。 马平成坐在房中,一手支着头在打瞌睡,她一推门,还把他吓了一跳,笑道:“亭亭,你回来了?” 胡亭亭一看他就觉得厌烦,皮笑肉不笑地道:“嗯。” 马平成一看她的脸,心里也啧啧两声……你说说,这么饥渴么,挂了一脸幌子,那小嘴都快啃秃噜皮了吧? 然后他一寻思,这也不能浪费啊,立马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看了看这店里的点心单子,没有一道你喜欢吃的。” 胡亭亭已经见过了情郎,也无心敷衍他了,立马答应下来,两人就回去了。 胡万贯不在家,胡夫人又不是她亲娘,看了一眼,只当是两人亲热了一下,心里就是一定,含笑点了点头,两人就各自回房了。 胡万贯听说之后,也挺高兴,他是男人,在他看来,皮肉滋味儿,可比什么情情爱爱靠谱多了。 于是等过了两天,胡亭亭撺掇马平成,要去城外的观音庵上香,胡万贯立马就答应了。 第08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平成估摸着这俩人又想见面,他寻思着这一次他要不要再抓一次奸?然后捏着胡亭亭的把柄,没准儿能问出一些话来。 所以也挺配合。 没想到去了之后,在山下客栈歇了歇脚,马平成还啥也没来得及干,就直接被一棍子打晕了,张光宗随即出来,挟着满心的嫉妒,又是狠狠几棍子,转身拉了胡亭亭:“走!” 车夫也已经被他们药倒了,张光宗不会驾马车,但胡亭亭会,胡亭亭立马换了衣裳,贺上马车就走了。 而倒霉的马平成,被张光宗挟着私怨的一棍子打得挺重,好半天没醒。 车夫醒得稍微早些,过来一看就吓蒙了,屁滚尿流地回府报信儿。 胡万贯险些没气死,赶紧叫人把马平成抬了回来,一边派出人手去找他们。 而,张光宗和马平成两人身边,卫重华都是放了人手的,只监视,不干涉,在他看来……这两人都有些不靠谱。 马平成等于什么也没做,而张光宗把胡亭亭带走,胡亭亭知道秘密的可能也太小了啊! 在他看来,难道不应该借着胡亭亭,去探问胡万贯,或者借着胡亭亭,去收买下头有可能的知情人吗? 卫重华忍不住又来找了一趟林宝月。 这会儿,福慧村。 因为人手很足,林宝月田地的水塔已经扎完了,辣椒也已经种完了,金丝瓜苗也已经分了下去,大家正在抢种,等回来之后,再补签契书。 主要是林宝月拜托了韩松帮忙写契书,还没写完。 这会儿,林宝月带着村里一波闲人上山挖魔竽,提前两天,又强调了一遍戴手套。 刨地的活儿太累了,林宝月不想让娘亲嫂子和四哥干,她自己当然也不干,但削皮自家人还是可以做的,她给自家人准备的是粗布手套,里头好几层油布,比较安全,她本来还想从商城买的,但商城的都太现代了,一看就不一样。 但她没想到,村里人用草编的手套也很好,很大一个,不分指的,非常厚,要渗透估计还真不容易,成本也低。 魔竽这东西,其实处理起来并不难。 挖出来之后,要先洗干净,因为现在缺水么,所以可以直接用草搓搓泥,然后削皮,去了皮再洗,就会省很多很多水。 洗干净之后,切片泡一泡,然后粉碎,最好能碎成浆,浆磨得越细,口感会越细腻。 之后加一点小苏打和碱煮熟,煮熟之后再捞出来,用模具定型,定型之后,最好再回一次锅退退碱味。 之后有条件可以冷一冷,没条件直接切了,就可以拌凉菜了。 很多魔竽爽会切出类似蓑衣的刀法,更入味儿,但太麻烦了,所以林宝月准备只切条就可以了,商城有卖那种切条神器,是网状的,类似于羽毛球拍,非常方便,一按就是一锅。 也可以做成魔竽粉。 最简单的方法,也是去皮切块清洗,然后煮熟,晾干,再研磨成粉。 这种就可以存起来当粮食吃了。 这个不急着教,林宝月目前要做的,就是收购去了皮的魔竽,然后,单独雇一些人干活。 切片啊,粉碎啊,磨浆,煮熟这一系列活儿,全都需要雇人做。 今儿还是头一天,大家都不太敢上手,只有林福叔比较信任林宝月,带着人挖出来几个,带着手套去了皮,切了片。 因为当前阶段,威望比赚钱重要一点,而且说真的,就算学会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变现”的本事的。 所以林宝月并没有隐瞒处理方式,直接大大方方带着人做了一遍。 村里人围在门口,看稀罕一样看着,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足足忙活了一天,最后出成品的时候都晚饭时分了,林宝月让大嫂帮忙凉拌了,一小碗一小碗,端到大家面前,旁人都道:“族长,先别急着吃,找个兔子啥的……” 林宝月已经挟了一筷子,直接吃了一口。 做出来其实不如现代的魔竽爽清透,也不那么细腻,但味道已经很不错了,吃一口清清爽爽。 林宝月点了点头,笑道:“味儿还行。” 大家全都紧张兮兮,紧盯着她看,不少人道:“族长啊,咋能这么莽撞,万一有毒可咋办……” 林宝月笑着正想说什么,就听有人道:“宝月,你在干什么?” 林宝月听着声音陌生,抬头一看脸也陌生,但那双眼明亮犀利,林宝月一看就认了出来,笑道:“柳兄,来来,尝尝我做出来的新鲜吃食。” 卫重华是听着大家说有毒,才小跑了几步过来的,她一叫,他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有易容,虽然不解她为何叫自己柳兄,但还是含糊应了,走了过来。 林宝月就拿了一小碗递给他,旁人纷纷道:“可不敢吃哟!这是死人伞!有毒的!” 卫重华一愣:“这是死人伞?”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对,是死人伞的根茎,但我说无毒,我吃了,你敢不敢吃呢?” 卫重华直接就挟了一筷,送入了口中,旁人纷纷吸气,他品了品,又吃了一筷,道:“味儿不错。”一边就慢慢把那一小碗都吃了。 林宝月笑道:“大家要不要尝尝?”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林宝月也不勉强,笑着回头招呼:“娘,嫂子,你们吃,不用担心,没事的。” 周氏小声道:“我刚才切的时候,就尝过了。” 林宝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想明白了…… 大嫂是觉得,她先尝尝,若是有毒,她发作起来,林宝月就不用尝了。 这种死心眼的人的爱,实在是太厚重了,林宝月时时会觉得愧无以报。 叶婆子和小叶氏倒是没多想,两人也都完全相信林宝月,也各自盛了一小碗,尝了一口,连声道:“好吃!真的好吃!” 看着滑嫩,一吸溜就进嘴了,闻着又一股酸香,顿时就有人忍不住了,吸着口水上来端了一碗:“我也尝尝。” 他家里的人纷纷骂他:“你就是嘴馋不要命!” 小伙子被他娘拧着耳朵,仍是吃了几口,连连点头:“好吃!” 好几个人都馋了,忍着媳妇的推搡,也上前尝了,这大热天的,吃一口魔竽,确实爽口,几人连声赞叹,于是好些人传着把拌完的几碗吃完。 林宝月站在一旁,笑吟吟瞧着。 卫重华轻声问她:“你认出我来了?你为什么叫我柳兄?” 林宝月也低声答道:“因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你这趟差使办得艰难,时不时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我希望你最后能顺利成功,所以就叫你柳兄了。” 卫重华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死人伞能吃?” 林宝月道:“感觉。” 卫重华嗯了声,道:“借一步说话。” 林宝月用眼神示意了下林三郎躺的那屋,不客气地道:“你去那屋里等着,我就跟人说你是三哥的朋友,你回回一来就找我单独说话,你换张脸有啥意义?” 第087章 我三哥嘴严 卫重华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林三郎正侧头听着屋外的动静,他一进来,还有点吃惊。 卫重华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也吃了一惊。 但他面上仍旧镇定,解释了一句:“宝月让我进来等,假装是她哥哥的朋友。” 林三郎瞬了一下眼睛,表示明白了,卫重华有些不自在,就负了手转身,面对着门。 林三郎瞧着好笑,艰难发声:“坐。” 卫重华道:“多谢。” 然后他眼神一扫,就在室中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了,双手扶着膝盖,目视前方。 这个椅子是平时给林三郎喂饭时坐的,就放在床边,林三郎便问他:“贵姓?” 卫重华道:“姓……”他迟疑了一下:“柳。” 林三郎轻轻嗯了声,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迟疑。 卫重华绝非话多的人,但两人这么近对坐着,不说话有些尴尬,他便道:“你是宝月的三哥?你们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只是你白一点,宝月黑一点。” 林三郎轻笑道:“不要说月儿黑,她会不高兴……” 他顿了一下:“你与月儿,是,如何认识的?” 卫重华轻咳,好半晌才道:“你还是问她吧。” 而此时,屋外。 果然,大家吃魔竽也没耽误吃瓜,一见卫重华进去,纷纷问道:“这是哪里的客?” 林宝月笑道:“这一位是柳公子,是三哥的朋友,以前也来看望过三哥的,你们忘了?” 旁人纷纷道:“还真想不起来了。” 林宝月一本正经地道:“就是今年刚过年那会儿。” “哎!”立刻就有人凑趣道:“我模糊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好个模样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对对,婶儿好记性。” 本来已经敷衍过去了,结果叶婆子道:“我咋也没想起来呢?哪天来的?” 林宝月:“……” 她便岔开话题:“豆宝,别吃了,这一小盆给老族长送去,端得动不?” 最早尝的那后生便道:“族长,我来我来,我正好回家,就捎过去了,豆宝这点小人,可别半道儿给磕了。” 林宝月笑着谢了他,就把盆子给了他,之后又给亲近的族爷爷和族人,分了几小盆,余下的还有不少。 林宝月笑道:“反正就这么个做法,大家散了吧,总之,从明儿开始,大家就可以挖了死人伞……不,以后咱不叫死人伞了,就叫……” 她假装想了想:“长得像个大竽头,又这么大,还得切了磨了才能吃,那就叫磨竽好了。” 吃的东西用魔字不好听也不好解释,而魔竽又叫磨竽,主要是林宝月怕一不小心说漏嘴,就起了个差不多的名字。 她续道:“总之我家明天开始收魔竽,三文钱一斤,大家刨了削完皮就可以送过来,一定一定要戴手套!但是呢,因为这东西放不住,所以我家暂时一天只收五十斤,谁来的早收谁的。大家别急着刨,也别急着去皮,咱慢慢来。” 三文钱一斤听着不贵,但魔竽长得大,在后世一个几十斤都有可能,这种野生的没人管,一般一个也就七八斤到十斤左右重,三文钱一斤,刨一次,怎么也能刨一筐,就是削皮费些事儿,但一趟能卖个二三百文,大家都觉得划算。 而一斤魔竽,大约能出三四斤魔竽豆腐,林宝月想着先试试水,暂时只做魔竽条这一种,所以起先不会多收,等卖两天,找找酒楼餐馆什么的,销量就能上来。 但就算销量上来了,这小县城,一天也就能消耗三百斤,所以到那时候,就可以执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林宝月安抚了大家几句,又交待林福:“福叔你们几个,每天中午之后来上工,我们处理魔竽。” 大家纷纷应声,各自散了。 林宝月又盛了一碗,准备端给三哥尝尝,一边又跟周氏道:“大嫂,你明儿别上山了,在家试试把这些魔竽条,多调几个味儿,咱们尝尝哪一种最好吃。” 周氏连忙应下了。 林宝月又道:“娘亲二嫂也别上山了,没准儿有赶早去挖的,你们在家等着收,也别忘了戴手套,除了收魔竽也可以收些柴禾。我明儿一早,跟四哥去趟县城。” 大家纷纷应声,林宝月就端着那一碗去了三哥屋里,看卫重华杵在床前的椅子上,就道:“大人,你坐那边。” 卫重华连忙起身,来回一看,也不知道那边是哪边,林宝月拍了拍床,卫重华这才在床边坐下。 林宝月就端着魔竽喂三哥吃,一边问:“大人,你找我啥事儿?” 卫重华一个迟疑。 林宝月笑道:“我三哥嘴很严的,大人尽管说便是。” 卫重华低声说了一遍。 林宝月不由沉吟,半晌,才轻声道:“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新生儿要如何长大?养大很多个婴儿,这整个过程,需要什么?” 其实,胡家先购买贫家女婴,用秘技调整她们的相貌,把她们养大谋利……这不就是养瘦马? 以落婴坡为例,都是新生女婴,要把她们养大,还得养好,必然得有伺候的人,尤其,必然有奶娘。 因为大中华人是不习惯用羊奶养孩子的,尤其又是需要出卖身体的,普遍认为吃羊奶长大的孩子体味不好。 嗯,等这些孩子长大一些,要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吟唱,这又是一个动静大的事情。 有可能大的小的,不在同一个地方,但目前来说,应该先找到养小女婴的地方。 林宝月就道:“大人,其实我真的不懂这个,我也不知大人为何要来问我……但你既然问我了,那么,我认为,马平成和张光宗,都属于撞大运那种,出奇若能制胜当然好,但不能胜也是情理之中,大人自己,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胡家对应的,肯定不止一个落婴坡,肯定还有别处,好多小孩儿养在一起,需要什么?譬如奶娘肯定需要、大夫肯定需要。就算大夫一个半个不好查,但奶娘肯定不少,应该能查到的。还有日常所需,我听闻大户人家,奶娘的吃食都很有讲究,总得有处买,若要小孩儿皮肤好,似乎也需要单独的香膏……总之,就是这些日常用的,我觉得都可以查一查的。” 卫重华一边听着,缓缓点头,林宝月道:“请大人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然,我担心胡家得到消息,会狗急跳墙,处理掉这些孩子。” 卫重华应了一声:“放心。” 林宝月道:“但有一点我想不通……就是,落婴坡扔孩子的风俗,好像在我小时候就有,总有十来年了,但大人说坡下没有尸骨,那么,这事儿不管是胡家还是什么人在做,起码也有十来年了吧……既然这已经是一个,怎么说呢,成熟的产业了,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掳走你所说的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呢?掳走一个牵扯极大的七八岁男孩,放在他们这个地方,这不就等于引人来杀自己?” 第088章 骑着驴子找马 卫重华皱眉,半晌他道:“在这儿发现他的行迹,是一个意外,是皇爷的人办别的差使路过,发现有人抱着一个睡觉的孩子,额角鼻子有一点点像殿下,也只看了一眼……” 他说漏嘴说出了殿下,顿了一下,也没有试图掩饰,“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没被人发现,那就不算引人来杀自己了。” 林三郎忽然开口,轻声问:“那位的长相,是不是,有些特别?” 他气息不继,说话断续,音色却仍旧显得温雅好听。 “特别?”卫重华看了他一眼:“殿下年纪虽小,却生得格外漂亮,这算特别吗?” 林三郎轻声问:“是,我这种漂亮?还是英,俊?” 卫重华轻咳道:“殿下长相肖母,差不多是你这种,清俊秀美的长相。” 林三郎嗯了一声,费力讲述:“我六七岁时,曾有人,要买我,态度蛮横,不容拒绝,爹爹找了一种臭草,涂在我腋下,连涂了两天,伪装成愠羝之疾,那人检查之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宝月有点吃惊:“你是说……” 林三郎嗯了声,道:“我这样的人,只怕,不少。” 林宝月点点头,转向卫重华:“那,会不会是有一个位高权重,或者出手大方的大官儿,他就喜欢……” 她觉得娈童什么的词儿太专业了,就中途改口:“美少年?然后知情人意外看到那位殿下,就掳走了,中途发现身份贵重得罪不起,不敢杀,也不敢放,就带了回来?” 她顿了一下:“所以,这个大官儿很可能就在京城!梧桐县,可能确实就是他们的老窝!” 毕竟人贩子拐人,都是需要踩点儿调查的,不会随手就拐。 敢随手就拐,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是熟悉的,安全的,出了事儿搞得定的,“自己地盘儿”……那必定常来常往。 林宝月又道:“这个大官儿,肯定地位很高!” 林三郎显然也认同这一点,嗯了一声,又道:“他们与京城,一定,联络密切。” “对的,”林宝月道:“大人,你查落婴坡,一查,那边就撤了,还给你留下一个疑阵,这说明他们有联络且很及时,但,这几个月里,孩子仍旧在丢,说明胡家并没停止这事儿,换句话说,之前的大排查并没动到他们的根基。” 虽然目前来看,证据不足,可若是加上剧情中胡家买人的动作,证据就很足了。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应该禀报皇爷,深查京城的人。胡家养的男童女童,只怕都是流向京城的,京城一定有他们的接手之人,若只送入寻常青楼还好,不过是为了钱;可若是专往高官显贵的后宅送,那就所图者大了,最低也得是个情报网。” 卫重华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缓缓点头:“我会禀报上去……但你刚才说的,我还有一点不懂。为何一定是个大官?为何不是卖往南风馆?” “一半是感觉。另一半……”林宝月叹了口气:“因为民间重男轻女,对男婴和女婴的态度,截然不同,女婴像落婴坡这种,连村民自己都不知道,丢了就丢了,可男婴生下来扔的,除非是有残疾。而且不管是男婴,还是男童,丢了一定会找的,总会有人报官,各地不可能全无风声,所以,不太可能是大量偷或者买,只有看到特别好看的人,才会这么做。所以我觉得应该是给特定的人。” 卫重华点了点头。 他越想越对,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走了。 林宝月把他送出了大门。 她其实还挺高兴的。 因为今天三哥的表现,无意中帮她圆了谎。 这表示他们家的人,就是这么聪明,个个都聪明,那她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突兀了。 林宝月笑吟吟转回身,就见娘亲藏在灶房门后头偷看她,见她看过去还躲了躲,那个架势,偷感实在是太重了,让她都想用贼眉鼠眼来形容了。 林宝月无奈地笑道:“娘亲。” 叶婆子嘿嘿笑,这才出来了:“月儿,这一个……你怪相中的?” 林宝月道:“没,我是进去喂三哥吃魔竽的。” “哎!你有这么勤快?”叶婆子摆明不信:“娘刚才可都看见了,都是你跟他说话,你三哥都没说话!不过说起来,这个长得虽然也行,但还是卫大人好看些。” 林宝月怕娘亲说漏嘴,还不能跟她说这就是卫重华本华,只能摆手:“娘亲,好看的人多得是,咱不急哈!慢慢找!” 叶婆子劝她:“闺女啊,咱就不能骑着驴子找马?最后找不着马,咱起码还有头驴,别磨磨矶矶的,到了最后啥都没落下!” 林宝月:“……” 她默默逃回了房间。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体会过中国式父母的催婚,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就跟四哥一起去了县城。 买了辆牛车,买盆子勺子盘子碗儿,让木匠给打成了一个能推着走的柜式小餐车,再来一些桌子凳子啥的。 林长庚有点吃惊,问:“我们要卖这个?” “对啊,”林宝月道:“不卖我收这么多干嘛?” 林长庚道:“谁来卖?” 他满脸写着抗拒,林宝月笑道:“放心,不是你,你在家看着他们干活儿,我和嫂子娘亲来卖。” 一说他不来,林长庚又不放心了:“你们来卖怎么行?万一碰到地痞!” 他想了想,眼露凶光:“我得来,我先把他们多打几顿,打服了,以后让他们护着你们。”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别担心,这种地方不能纯靠拳头的。再说了,你以为地痞流氓没长脑子?人家的消息也是很灵通,也是会打听会权衡的,我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亮出身份也是很有用的,毕竟只是小本买卖,犯不着为了三两五两得罪我。” 林长庚仍是道:“我不放心,我陪你们一起,我不来,谁赶牛车?” 林宝月笑着也没再说,只详细跟老木匠说细节。 这就是帮着打轮椅的那个老木匠,手艺很好,一边听一边点头,林宝月道:“大叔,你辛苦一下,今天就给我们赶出来,不拘早晚,给送到福慧村……就是林家村,我给你多加二百文。” 老木匠想了想,一口答应:“成。” 林长庚在旁边,又问:“这事你跟娘说了没有?” “没,”林宝月笑道:“我跟娘亲说,娘亲嫂子得有一箩筐的担心,啥都是不好不行不合适,我不会我不敢我可不去……但我直接把东西买好拿回去,她们心疼钱,就硬着头皮来了,干上几天之后,就会发现这事儿一点也不可怕了。” 第089章 截男主的胡最快乐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又去了市集。 市集早上最热闹,这会儿人已经少多了,林宝月去找了管市集的小吏,给他塞了二两银子,拜托他给留个地方出来,最好是在生意很好的卖包子油饼这种吃食的摊子旁边,因为他们这就是一个小凉菜,得搭配别的吃,这样两边都赚钱,互惠互利,才能处得好。 林长庚一出来就道:“二两银子呢!到时,咱一碗卖三文?五文?得卖多少碗才能赚回这二两银子?” 林宝月转头道:“不许跟娘亲说!听到没?” 林长庚认真道:“不说可以,你把道理讲给我听听。” 林宝月就给他讲解。 他这话其实是没错的,二两银子确实一时赚不回来,但是呢,对她来说,她已经暂时迈过了累积资产的阶段,所以在这个时候,趁她能腾出手,把家里人带出来,推动她们成长,就比钱重要了。 倒不是她养不起她们,而是她必然会往上走的,等将来她有了地位,她娘亲还是那个跟县太爷说句话都如坐针毡的乡下妇人,她能不介意,但娘亲自己一定会介意的。 所以她就事先做做功课,减少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们丝滑进入状态,慢慢成长。 要不然她们一来,临时争摊位,先跟旁边摊子干一架,一家子全都是包子,打吧打不过,骂吧还都没咋长嘴,当时就得把她们吓回去,之后再想拉她们出来,能把她们为难哭。 只有开头顺遂,又能看到现钱,过程中慢慢积累经验和锻炼的方式,才适合她们。 林长庚默默听着,小声道:“‘开窍’了能懂这么多吗?我什么时候能开窍呢?就像你说的提前准备,如果让我来准备,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我想不起要去找管市集的官员。” 林宝月被他逗笑了,就跟他道:“可你也会做你擅长的准备啊。比如说,我说明天我要来摆摊,我啥也不干,你可能就会自己进城,四处转转,找附近的地痞乞丐,打听打听,不老实的教训教训,教训几个之后,你该打听的也就打听到了,然后再去找官员也不晚啊!” 她顿了一下:“我说过啦,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习惯的方式,所以四哥,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找人打听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收集信息和学习的过程,等下次再有同样的事情,你不就会了,不就直接去找官员了?” 林长庚不由点头:“你说的,还真对。” 小狼崽子想了想,就有点高兴了,漆黑的瞳仁带着笑:“所以,我应该努力练武,只要我找地痞流氓的时候,永远不输,我就可以继续用我的方式,对不对?” 林宝月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答了:“是倒是,可是……永远不输也太难了吧?” 林长庚坦然道:“尽自己最大努力就是了,真要输了,那就是命。” 林宝月:“……” 我们脑力选手,跟你们体力选手,有点说不上话…… 从市集出来,林宝月还没忘了去兑了一些铜钱,然后沿着主街走了走,把所有的大酒楼都看了看,打听了一下价位和菜系等等。 胡家是地头蛇,这街上胡家的酒楼真不少,全都明晃晃挑着胡字旗,也很好认,虽然她跟胡家有仇,但也不妨碍她赚胡家的银子么……所以也都打听了一下。 才走了一半儿,忽听前头喧哗起来。 林宝月立马找了一个有利位置--路边的上马石,站在上头看。 就见一家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客栈掌柜正连连拱手,向着周围道:“不是我们狠心,实在是这位夫人已经拖欠了好几日的房钱了,我们小本生意,实在是拖不起……再说夫人又病着,我们小店照应着也不方便,夫人找个好地方养病不好吗?” 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大家也明白,应该是怕她死在店里,不吉利。 林宝月又伸头看了看那妇人。 妇人看着有三十许年纪,个子高挑清瘦,一身浅青色对襟大袖衫,下头微露着浅色的齐裙,衣着虽称不上富贵,但也绝称不上粗陋。 尤其她虽然极清瘦,脸带病容,却站得笔直,仪态从容,颇有一种“青松挺且直”的感觉,不是倔强,而是风骨。 林宝月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李漱玉!! 据说她年少时,与夫君和离,当时还怀着身孕,自己生下来,自己带大了儿子,结果后来她夫君有钱了,在路上遇到他们母子,儿子一听说这是亲生父亲,顿时便生出了孺慕之心,与父亲十分亲近……偏这时候,她得了重病,大约要花不少钱治。 于是等她昏迷之后,一觉醒来,前夫和儿子就卷着她所有身家跑了,连头上的钗环都给摘了,只余下了身上穿着的一身衣裳。 李漱玉身无分文,又一直病着,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然后被路过的张光宗给救了,带回了家。 林宝月实在忍不住想吐槽,这种单亲母亲带大儿子,儿子看到有钱的父亲立马“生出孺慕之心”,亲近父亲嫌弃母亲的,现实中,还真有! 只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了。 说回来,李漱玉满腹才华,又有见识,教导张光宗极为用心,可以说张光宗考上状元,八成都是她的功劳。 但张光宗这个人,骨子里就轻贱女性,他觉得被一个没名气的妇人教导,说出去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在外头时,从来都是只提龙门先生,哪怕龙门先生根本没教过他几天。 后来李漱玉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性子,便说他已经中了状元,当初的赠药之恩已经还清,就想离开,然后还没离开呢,突兀地病发死了,张光宗给她厚葬了,哭得挺惨,于是旁人都赞他重恩重义。 我呸! 此时,青衫妇人向四周拱手,从容道:“小妇人姓李,自小念书,敢称一句腹载五车,若谁家需要夫子,吾定可胜任,只求解囊相助,解我今日之困,吾感激不尽。” 大家议论纷纷。 客栈小二小声道:“这位夫人的病,只怕,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这话一说,本来有两分意动的人也都不动了。 林宝月忍不住向四周看了一眼。 要不是卫重华才跟她说过,她真以为下一刻张光宗就得跳出来了。 但这会儿张光宗应该不在城里,倒是客栈对面有个医馆,估计之前张光宗就在这家医馆养伤……要这么说的话,幸好卫重华让他去搞胡家的事了,要不然不就被他捡了漏? 截男主的胡最快乐了呢……而且李漱玉这个人她也很喜欢,家里正好也需要这么个夫子。 于是林宝月排众而入,施了一礼:“夫子幸会,我叫林宝月,家中有子侄需要教导,但我们只是贫寒之家,屋舍简陋,不知夫子可愿前往?” 李漱玉看着她:“你也听到了吧?我的病需要花不少银子。” 第090章 事教人一次就会 林宝月微笑着道:“宝月听闻,山穷水尽之时,最能见人心性,今日夫子虽逢困境,但风骨气度,令人心折。若家人得蒙夫子教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当尊之重之,为师长医治是我延请的诚意,并非交换,若夫子瞧我家子侄不堪教化,夫子尽管离开,宝月绝不会怨怼。” 李漱玉就笑了,点了点头:“好。” 林宝月立马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又向掌柜道:“我家夫子欠多少房钱,我来给。” 掌柜想说什么又没说,道:“给二两银子罢!” 林宝月含笑谢了,从荷包里挑出二两银子给了他,又问李漱玉:“夫子之前喝得谁家的药?” 李漱玉指了指对面的医馆,林宝月点了点头,就扶着她进去了。 李漱玉之前是把过脉的,但已经断药好几天了,便重新把了脉,拿了十副药,便是二十多两。 林宝月面不改色地付了钱,一边又道:“夫子,我方才说了,我们只是农家,不然夫子先在医馆住一晚,我回家收拾个房间出来……” 李漱玉道:“不必客气,一起回去便是。” 林宝月应下,又回头跟医馆的药童道:“劳烦叫马车送送我们,我们的牛车在城门口。” 一边又想掏钱,却听医馆的掌柜笑着道:“不用了,我叫人送你们一程就是。” 他笑着走出来,跟林宝月道:“你这小姑娘,有眼光,李夫子是真正有才华的人,若你晚一步说话,我都想请她教我儿子了。” 林宝月玩笑道:“这是我与夫子的缘份,哪怕你近水楼台,也是抢不走的。” 连李漱玉都笑了:“你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话。” 忽然有个药童小声问:“你是福慧县君吗?” 林宝月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众人:“啊!” 然后乱纷纷见礼,林宝月只笑着摆手,就上了马车。 聊了这么几句,林宝月也发现了,李漱玉这个人,并不喜欢客套,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到了城门口,她也没客气,就让她下来,改坐了自家刚买的牛车,一起回去了。 李漱玉神色有些疲惫,但仍是问她:“你就是造出天水塔的福慧县君?” “是,”林宝月笑着扶住她:“夫子,在牛车上睡容易着凉,可别睡着,我们村离得近,一会儿就到,我先跟你讲讲天水塔好了……” 她就一路跟她聊。 李漱玉十分感兴趣,不时问一句,不一会儿就到了。 到家时,时间还挺早,去山里的人还没回来,村里还挺清静,叶婆子一迎出来,就吃了一大惊:“哪里来的牛?林宝月!你买了一头牛?” 豆宝也冲出来,“啊啊!姑姑,你买了一头牛?” 李漱玉含笑看了他一眼,但豆宝和叶婆子,满眼全都是牛,根本就没看见她。 林宝月扶额,直接扶着李漱玉下来,然后一路把她扶到了自己房间,道:“夫子,这是我的房间,你先睡会儿,其它的等会儿再说吧。” 李漱玉点了点头,便宽了外衣,躺下了,林宝月给她搭上一条薄被,就带上门出来了。 这么个大活人,叶婆子真就没看见,满心满眼只有那头牛,一圈一圈绕着看,一边就抱怨:“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跟我商量商量!” 林宝月笑着道:“娘亲,咱回家再说。” 叶婆子急道:“回家再说,也得说啊!你说说你为啥买牛!”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搬下来,林长庚就牵着牛往家走,叶婆子跟在后头,又看又摸,“你说说,地都种完了,你买头牛回来,银子没处花了是吧……花了多少银子啊?哟,这老牛还白楞我呢,一看就不是头好牛!能退不?” 林宝月笑道:“人家可不是老牛,人家才三岁!” 叶婆子急道:“我说的是三岁不三岁的事么?我问你为啥买头牛回来!” 林宝月笑道:“家里收的魔竽,我寻思去城里摆摊儿卖,需要来回拉东西,所以买辆牛车……” 她还没说完呢,叶婆子就惊了:“啥?摆摊儿?你可真敢想!谁去摆摊儿?城里人都可会骗人了!我可不敢去!别叫我去!” “哦,”林宝月笑眯眯地道:“没事儿,不愿去就算了,顶多买的牛车没用了、打的小推车啊、盆子碗儿啊!板凳桌子啊,全都用不上了……浪费了就浪费了吧,没事儿!” 她一边说,叶婆子就一脸肉痛:“你说说,你说说……”她足足说了好几遍你说说,“你这个败家孩子,你银钱烧手啊,买这么些东西!!” “不然咧,”林宝月道:“我不卖,我收了干啥?” 叶婆子也愣住了。 一家子人全都心大的不行,她让收就收了,也没有一个人想想收了干啥的问题。 叶婆子寻思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源头,一叉腰:“你就不该收!” 林宝月嗯了一声,转头……其实她刚才就看见了,这会儿才一指:“娘亲,那是咋回事儿?我让你收五十斤,你这是收了多少?二百斤总有了吧?” 一说到这个,叶婆子气势全消,臊眉搭眼地道:“我这不是……就是那什么,你云婶儿来晚了一步,求我,我实在不好意思,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寻思多收点也没事儿……” 林宝月就知道会这样。 娘亲性子软,架不住旁人求,一辈子就这脾气。 但是呢,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所以她也不着急教她,就点点头:“啊,这样啊,那收这么多不卖,明天就全坏了,哎哟哟,得浪费多少银钱啊!好败家啊!!” 叶婆子顿时就觉得,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也不管牛了,就自个儿去一边发愁去了。 全程听着的周氏和小叶氏,面面相觑。 小叶氏道:“真摆摊儿啊?” 林宝月学着她的口吻:“真摆摊儿呢!” 小叶氏:“上城里去摆摊?我也不敢去,咋办?”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敢。” 小叶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然后周氏小心翼翼叫她:“月儿,我调了几个味儿,你过来尝尝。” 林宝月应了一声,就洗了手过去尝了尝。 她是个爱吃的,每一样都尝了一遍,就挑出来一种,道:“我觉得这种不错,暂时先用这种,你都记着怎么配的吧?” 周氏道:“记着呢,我全都记着呢!” “嗯,”林宝月就道:“先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再弄点辣椒油……” 她当时弄辣椒苗的时候,就买了很多干辣椒和花生油,到时候不管是磨粉还是做辣椒油,全都可以,因为这个朝代没有辣椒,所以就这一味儿,就不愁生意。 周氏熟练地淘米做饭,叶婆子和小叶氏都闷头帮忙。 林宝月会吃不会做,就倚在门上,道:“对了,还有一件大事儿,我请了一个女夫子回来,咱们需要调整调整房间。” 娘亲/嫂子齐齐震惊:“女夫子!!” 第091章 人老成精的老族长 小叶氏道:“哦!我刚才好像是看着有个人!光顾着看牛了,没仔细看!” “在哪?我咋没看见?”叶婆子道:“哎,咱们家哪用得着夫子!那都是城里老爷才请的啊!你说说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请夫子做啥哟……” 林宝月听着她们说了几句,然后才不紧不慢压了压手。 这其实是她自己习惯的动作,但她做完了才发现,好像爹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动作。 反正她一压手,大家就消停了,闭紧了嘴巴。 林宝月道:“谁说不需要?豆宝五六岁了,正好开蒙,豆花安静乖巧,也可以先旁听两年。三哥躺着无聊,有个读书人,也可以与他说说话,我们开始做生意之后,记帐什么的,还有个人能请教,这难道不好?家里太需要了好么!没钱的时候咱是没办法,有钱,该请就得请!这钱该花!” 她顿了一下:“银子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呢!我们现在商量的是,房间怎么分。” 林长庚刚从天水塔接了一桶水回来,在外头接话道:“我与三哥住一起,把我的房间给她住便是了,平时我其实也不常住,都是与三哥住一起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可以。那大家搭把手,赶紧把房间收拾出来,下午娘亲去问问,我记得谁家来着,上个月打了两张榻,晾着没用呢,咱们加钱买一张来。” 于是赶着买了张新榻回来,大家一起下手,很快把房间收拾好了,也就是说西厢房两个房间,李漱玉住一间,三哥四哥住一间。 等收拾完房间,做了午饭,豆宝被二嫂拉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剪了指甲,甚至还洗了个头,小脸都快搓掉一层皮,惴惴不安地等着。 大嫂看在眼里,也把小豆花抱屋里洗了一遍。 小豆花喝了几天羊奶,小脸都有肉了,湿着头发坐在那儿,大眼怯生生四处瞅,呆萌得很,萌得林宝月抱起来捏捏蹭蹭,玩了好一会儿。 等俩孩子都收拾好了,林宝月才进房间看了看。 李漱玉是真的睡着了,虽然只是农家小屋,却收拾得很干净,她也睡得很好很安心。 林宝月试着叫了两声,李漱玉慢慢张开眼,冲她笑了笑。 林宝月问:“夫子,饿不饿?吃了饭再睡?” 李漱玉轻轻点了点头,林宝月想出去端水,二嫂子抢着帮忙,打了水,拿了帕子进来,李漱玉温言道:“不必如此,我也是吃过苦的人,这些事情我自己全都能做的。” 二嫂子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夫子,我家豆宝有些顽皮……” 她其实是想说我多伺候伺候你,你对我们豆宝多些耐心,但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漱玉含笑道:“不要紧,什么孩子都是可以教的。” 林宝月道:“对了,还有书,我也不知要买什么书,还有纸啊笔墨什么的,我不知道买什么的,回头你跟我说说,我去买。但这个不着急的,你养好病再说。” 李漱玉嗯了一声,林宝月又道:“另外……如今情形有些特殊,周边村儿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不好大张旗鼓请夫子,暂时假装你是我娘的远亲可以吗?我叫你姨?” 李漱玉看了她一眼,显然了然她的想法,笑着点头:“好。” 林宝月出来,又叮嘱了家里人一番。 主要现在是荒年,她家请了夫子,谁家孩子不想蹭蹭? 一味拒绝不方便她刷威望,不拒绝就成族学了,搞族学当然是刷名声的好法子,但目前来说,并不适合搞族学。 周边都饿死人了,你们村儿又赚工钱又种地,还搞上族学了,那铺天的恶意,全都会冲着福慧村而来。 没必要。 再说了,她家里谁不需要学习?连她自己都想学习呢! 就家里这些人就够李漱玉忙活的,哪有空儿教别人家的孩子。 李漱玉很快就收拾好出来了,大家通了通名,然后一起吃了午饭。 娘亲嫂子都有些不自在,不住地让客,豆宝平时话最多,这会儿一句不敢说,想看看她吧,还不敢看,脸都埋进了碗里。 林宝月也没有干涉。 在聪明人眼里,娘亲和嫂子这些人,全都是透明人,很容易了解,大家慢慢磨合相处就是了,熟悉过来就自在了,没必要着急。 等用过饭,李漱玉就叫过豆宝,与他说着话,小叶氏干活都没心思干,在外头伸头探脑偷听。 不一会儿,林福等人也来了,林长庚就带着他们干活。 林宝月把自己知道的做辣椒油的方法跟周氏说了,让周氏先试着,她去了一趟老族长家。 家里这一堆那一堆的,好几个石磨石台,有点摆弄不开,她寻思着,索性把斜对面的空地买下来,盖个简易的小工坊,离她家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抬腿就到,要不然吃的东西,离远了不放心。 林宝月目前还没有接管村里土地这一拨琐事,主要是她和老族长就没有正式交接。 林宝月也不是很想接这块儿,她就没提这茬,直接跟老族长说了一声,交银子把那边地买下来,然后掉头就想走,结果老族长叫了他儿子过来:“你收拾收拾,跟你们小族长一起去官府过契,正好也带她熟悉熟悉咋干,以后咱就轻快了。” 林宝月:“……” 她瞅了老族长一眼,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回来坐下。 老族长笑眯眯地看着她,林宝月假装没看到,一脸认真看着窗外。 摊上这种人老成精的族长,想只干风光的事儿,不干麻烦的事儿,是不行了…… 她只能等着族长儿子忙完了,回去赶了牛车,又去了一趟县城。 过契很简单,找小吏就能办,不塞好处也能办,估计小吏也默认为他们这些农人榨不出油水了,反正很快就办完了。 等出来,族长儿子想去买把菜刀,林宝月就跟他分开走了。 她得给李漱玉买一些衣服和日用的东西,又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在书铺老板的推荐下,买了一些笔墨纸砚。 难得独自行动,她又顺便从商城采购了一波。 这会儿商城还没开服装的版块,但是呢,可以买围裙。 她就挑着布做的大围裙,有袖子那一种,买了十套,又买了几个花帽子,还有口罩,到时候打扮上一站出去,就会感觉特有那个范儿。 然后又补充了一波调料粮食和菜蛋,看见啥都想买。 于是等族长儿子回来的时候,牛车都快满了,族长儿子就买了一把菜刀,一看这架势,问也没敢问,小心翼翼把刀放在牛车一角,赶着牛车就走。 家里一堆人还在哼哧哼哧干活。 因为周氏在试做辣椒油,远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辣香。 林宝月对辣椒属于又菜又馋,又爱又恨那种,一闻到,就馋得口水嘶哈嘶哈地,于是趁着卸车的空儿,又悄悄买了一些粉丝豆皮麻汁之类的,晚上可以涮火锅吃。 嗯,主要是没出孝期,还不能吃肉。 林福叔几个人,也都馋得直咽口水,又有人不抗辣,不住地吸鼻子,一下午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 等下工的时候,林宝月就一人给他们端了一碗辣拌的魔竽条,加了一点黄瓜丝,满满一大碗,林福叔几个人,一边不好意思地推了几句,一边也就喜滋滋拿回去了。 等人一走,林宝月立马去缠周氏,想吃火锅。 第092章 不能换的员工 周氏从没做过火锅,林宝月以前虽然经常吃,但她不知道汤底具体咋做的,反正就跟大嫂说想煮菜吃,周氏就寻思着做了出来。 林宝月积极打下手,泡腐竹、切豆皮,切菜,调麻汁……她虽然不会熬汤底但特会调麻汁,豆腐乳啥的,有啥忘了买就假装去筐子里翻,现买出来,就是全都有标签,都得换瓶子,费一点时间。 叶婆子也翻了翻草堆,翻出来一个三脚小灶,用稻草擦去浮土,就把锅架了上去,就连林三郎,都被抱出来,放在一个碗形的藤椅里头,含笑看着大家吃。 然后林宝月宣布,“今天庆祝我姨回家,大家不醉……不饱不睡!” 几个人都笑了,李漱玉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很喜欢这个家的气氛。 然后大家热热闹闹开煮。 虽然周氏完全是寻思着瞎做的,但煮出来还挺好吃,浸饱了汤汁的腐竹往麻汁里一蘸,那熟悉的味儿,简直了! 一时间,大家吃得头也不抬,都空不出嘴来说话。 小四哥接连吃了两碗,才想起来投喂三哥,笑着赶紧捞了一碗去喂他,一时间满座都是吸气声,大家一边吃一边抽空发声:“月儿,这叫啥来着……舌头嗞拉着疼,但还怪好吃的。” 林宝月也没空儿回答,埋头猛吃了一阵,打发了馋虫,才抬起头。 林宝月发现李漱玉居然挺能吃辣,据说一吃辣椒就流鼻涕有可能是过敏,林宝月虽然不太能吃辣但不流鼻涕,李漱玉也是,只是不知道她吃的药,跟辣椒有没有冲突。 但辣椒是跟热性中药有冲突,她这明显不是热性疾病,应该没事。 大家一个个吃得汗流浃背,但气氛也明显好了,说话也自在了,叶婆子也忘了客气了,一口一个妹子叫着李漱玉,小豆宝很有眼色,还帮她加麻汁:“姨奶奶,你吃!” 李漱玉笑着摸摸他头:“豆宝真乖。” 一家人你争我抢,很快就吃完了。 娘亲怕浪费,还在挟着锅底的碎料吃,林宝月去厨房,买了一大包酸梅汤的料,放在壶里煮了,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解腻。 大家都吃得全身发软,一时也懒得起来收拾,就喝着酸梅汤东拉西扯。 外头忽然有人叫门,是老木匠派徒弟把小推车送了过来。 林宝月就着幕色草草检查了一下,处处都很满意,推了推也很顺畅,就把尾款给结了。 大家也围过来看。 小推车就仿着现代的小食车,整体像一个柜子,林宝月打开柜门,给大家演示:“到时候,我们就站在这儿,切好的魔竽条,全都放在柜子里,旁边放黄瓜丝、凉拌汁,辣油单独放在这儿……” 她冲着外头:“看,有人来买了,一碗魔竽条三文钱,加菜四文,加辣六文……大姐你要买什么的?哦,加菜加辣是吧!” 她随说着,手就做出舀什么的动作:“我拿碗,拿漏勺舀一勺魔竽,浇两勺汁,加两筷子菜,加一勺子辣油……拌一下,大姐您拿好,承惠六文钱!” 然后她往旁边一站,做出了接钱的动作,“一、二、三、四、五、六!好咧,您吃好下回再来!” 她一摊手,“瞧,很简单的,对不对?” 叶婆子和两个儿媳,全都瞅着她,一言不发。 半晌,小叶氏小声道:“我还是不大敢去。” 林宝月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敢去,那我自己去就是了,我又做又收钱,顶多忙一些累一些,这都没事的!” 这话一说,叶婆子就听不下去了:“娘陪你去,你一个小孩儿家,自己咋去!叫人家欺负了你咋办!” “啊!”林宝月立马跑过去抱着她胳膊蹭蹭:“我就知道娘亲最好啦,最疼我啦,我爱娘亲!娘亲机智勇敢,区区一个梧桐县,不在话下!” 叶婆子拍着她手:“你这孩子……” 周氏一咬牙,神情坚毅:“我,我也陪你去!” 这真的是出于粉丝的爱,一点不掺假。 林宝月忙笑道:“太好啦,大嫂肯去我就安心啦!大嫂可是神厨,什么菜大嫂一调就格外好吃,肯定卖得好,就能赚很多钱!” 周氏肩膀一松,脸上就溢出一个笑来。 林宝月转过头,盯着二嫂看。 小叶氏迟疑地看了看李漱玉。 林宝月笑道:“姨这几天不讲课的,你不用在家守着,我们中午就回来了。” 林长庚忍不住了,“我得去!家里得留人收魔竽!” 小叶氏连忙道:“对对,我不去,我在家收魔竽。” 林宝月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明儿你在家收魔竽吧,正好陪着姨,也看着孩子,我和娘亲大嫂去,四哥陪我们去一趟看看。” 李漱玉坐在那儿,一直含笑看着。 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家里,拿主意的其实就是林宝月。 小姑娘实在是聪明又孝顺,连哄加撒娇地带着家里人上进。 包括这人员安排,她都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位大嫂,心地纯粹,又似乎十分疼她信她,这二嫂倒也不是坏,但确实有点小心思,所以林宝月就拉一把心眼实的,压一压心眼活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回来之后,一见现钱,二嫂就得后悔了。 挺有意思。 还别说,林宝月就是这么想的。 家人对她来说,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成不能换的员工,所以就得花心思教,每个人性格不同,就得有不用的教法。 反正就暂时这么定下来了。 然后周氏和叶婆子,就在那儿一遍一遍模拟练习。 林宝月就带着豆宝和豆花,排着队上前,假装顾客去买。 豆宝自小皮实,嘴皮子溜得很,但小豆花么……因为大嫂的性子极其自卑自厌,又成亲好几年才生了豆花,她早就被洗脑了,觉得生了女孩儿,对不起夫家,更加安静沉默,所以带得豆花也怯懦极了,两岁多的孩子了,还不大会说话,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大嫂的性子属于原生家庭的悲哀,劝不了,只能慢慢调整,但小孩儿却是最敏感的。 最近家里气氛越来越好,小豆花就越来越敢开口了,小小一点人儿,萌萌哒仰着小脸,学哥哥说话:“要,一碗、加太、加辣!” 逗得大家直笑,周氏一边假装舀这个舀那个,一边也在笑,林宝月笑着鼓励她:“豆花真棒!再来一遍!” 小团子就不好意思地咧开小嘴儿笑,一边眼儿亮亮,更大声地重复:“要一碗、加太、加辣!” 大家一直闹到天黑。 林宝月给“表现优异”的豆宝和豆花一人奖励了两块糖,又给“积极主动”的娘亲和大嫂一人奖励了两文钱,然后带着四个人一起,严肃批评了只知道看热闹的二嫂三哥和四哥,试练圆满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大家就起来忙活。 林宝月灶上的活儿确实不大行,一进灶房就被撵出来了,就悠闲的在旁边把碗刷了一遍。 因为是第一天去,没有多做,只切了四大盒魔竽豆腐的量,然后把小推车推上牛车,稍微一固定,几个人上了牛车就出发了。 第093章 钱是人的胆儿 一路上娘亲大嫂惴惴不安,连大嫂这样的锯嘴葫芦,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在说话。 到城门的时候,天也才刚亮,把牛车放在城门口,一家人推着小推车往市集走。 娘亲和大嫂忽然就一句话也不说了,看表情都是崩紧的,紧张地就差同手同脚了,就连推车的小四哥,表情也严肃地好像要单刀赴会。 林宝月假装没发现,到了市集,笑吟吟跟小吏打了声招呼:“徐哥早啊!” 小吏非常热情:“哟,县君来啦!” 林宝月笑道:“徐哥,我们是不是来晚啦?” “不晚不晚,”小吏道:“你们算是来得早的,我带你们过去。” “谢谢徐哥,徐哥吃了吗?” “我早吃了,”小吏笑道:“早起空着肚子难受,我都是一到市集先吃饭。” 职场原则之一,“现管”是必须搞定的,起码不能有矛盾,否则就算你找了大总裁,“现管”要搞点事情也很拖进度,所以林宝月一路跟他闲聊,嘻嘻哈哈,宛似多年好友。 出来混么,必须得长嘴,谁不喜欢说话好听的人? 如果你沉默寡言,没人能从你平凡的外表发现你有趣的灵魂/卓越的才干……所以,社交就是i人噩梦有木有? 而,听着两人聊天,叶婆子三人的身板也渐渐松了……毕竟对她们来说,有熟人就不算陌生地儿,就不会“举目无亲”,就能得到照应。 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果然是个很显眼的好地方,左边一家包子摊儿,右边一家馅饼摊儿,非常合适。 那小吏笑着小声道:“县君,这一家,”他指了指包子摊,耳语:“十年老店,生意红火着呢!” 林宝月一脸心领神会:“徐哥,多谢啦!” 她与大嫂合力,把小推车摆好,又把拿来的两桌四凳摆好,笑着道:“大嫂,调一碗给徐哥尝尝。” 周氏连忙应着,手忙脚乱地调,林宝月笑道:“没事儿,别急,徐哥是自己人。” 周氏又应了一声,想抬眼问她加不加菜和辣,林宝月笑着冲她眨了眨眼,周氏就把料都加全了,双手捧出来,林宝月顺手从筷笼拿了筷子,拌了几下,递给小吏:“徐哥帮着尝尝味儿。” 小吏也没推托,就接过一尝,当时就哟了一声:“这什么味儿?” 林宝月笑道:“是不是比花椒还重?比酒还辣?我叫它辣椒……徐哥觉得怎样?” 小吏唔了一声,慢慢细品,直吃得额头见汗,一口气把一碗都吃了,才挑了个大拇指给她:“好,这味儿,绝了,肯定好卖。” 林宝月笑道:“我们初来乍到,啥都不懂,徐哥你天天搁这儿转,你说好卖,我就松一大口气。” 小吏笑得满脸菊花开,连称不敢。 她是个小村姑的时候,说这些话叫恭惟,她是县君的时候,这叫礼贤下士,一个管市集的小吏,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天天从一个县君手里敲到银子,所以情绪价值给满,之后办什么都方便。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那小吏才走。 林宝月拿出围裙,一家人都穿戴上,就连四哥也穿戴齐全了,架势十足,人人侧目。 林宝月示意大嫂再调两碗,然后就端去了两边的摊位,笑着请她们尝尝……其实也是在告诉他们两家,我们跟你们没有竞争,你们汤也好饭也好,我们这是小菜。 小吏在这些人眼中,那就是大官儿,她与小吏关系好,大家就不敢惹她,但不敢惹和关系好还是有差距的,反正她两碗魔竽条一送,几句好听话一说,关系眼见着就融洽了。 林宝月一碗水端平,这边买了几个包子,那边又买了几个馅饼,拿回来,一家人慢慢吃着。 林宝月边吃边夸味道好,又过去跟包子摊老板娘搭话,打听这市场的情形。 老板娘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随吃着,两边也渐渐开始上人了,看见新摊儿,都会好奇瞥几眼,尤其他们这统一穿戴,站出来太有那个范儿了,走过路过的,就没有不问的。 这就叫创造记忆点。 一般小县城的市集,早餐食客就那么些人,让他们一下子记住,生意就成功了一半。 林宝月从包子摊那儿借了两个盘子,调了一些辣的,又调了一些不辣的,两边摊子来回转,一边介绍:“我们是卖魔竽爽的,今儿头一天来,你们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魔竽爽是半透明的,又掺了黄瓜丝,辣油红亮亮的,闻着就有一股说不清什么的酸香气,让人口舌生津。 于是不止一个人伸筷子尝了。 天旱了人就燥,这种小菜着实是一口惊艳,尝了的人,十个有八个会买,而且大多会买加辣加菜的。 周氏手忙脚乱地开始拌,叶婆子也手忙脚乱地收着钱,因为这些人都是边吃边要,不那么急,正好练手,林宝月也不去帮忙,就让她们慢慢来,只远远照应着别收错了钱。 小四哥好几次想上前帮忙,但估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没上来,直到这会儿,才赶紧挤上来帮着端,又帮着来回拿钱。 林宝月仍旧在两边摊儿穿来插去,一边笑眯眯回答着大家的问题:“对啊,叫磨竽,长得像一个大竽头,要用石磨来磨,所以叫磨竽……你问辣椒?这是我爹在山里发现的,因为有点花椒那种麻舌头的感觉,像酒一样辣,所以我爹就说叫辣椒吧!” “哈哈,那是,没点绝活儿我们敢上城里卖嘛?对对,我们村就是造出天水塔的那个村,现在改名叫福慧村了……什么?福慧县君,你看我像不像?” 正说着,忽听身后,小四哥的声音响了起来:“对,叫磨竽!因为,它长在地底下,长得像竽头,但,但要用石磨磨细了才能吃,所以就叫磨竽了。” 他的声音起初很低,还直结巴,但越说越流畅,声音也渐渐平稳。 林宝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小狼崽子连耳朵都是红的,却满脸坚定,完全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小四哥就属于道德感责任感非常重的那种人,他应该是觉得,他身为兄长,必须要护持家人,不能看着幼妹做这种讨好人的事情,所以他就逼着自己干。 也难为他了。 林宝月笑看了他一眼,与他对上视线之后,笑着眨了下眼,又转了回来。 小四哥这一开头,娘亲和大嫂也逼着自己张嘴。 虽然像大嫂,实在是不擅长说话,声音很低,但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而且林宝月发现,在厨艺上,大嫂渐渐有了自信,有自己的见解,譬如有人说:“多加点那个辣椒!” 大嫂就会说,“大哥,加太多,辣味就盖过香味了,不好吃。” 第095章 资本家画大饼 林宝月笑着给她解释:“大嫂,你要明白,第一,我们开张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就是因为我们跟两边卖的饭食不冲突,甚至还能互相成就,大家生意都好,所以大家才乐意,才会照应我们。若我们也卖包子,就算我们认识官员,生意也不会太好,因为这样一来,两边摊儿不会乐意我们去推销,也不会时不时帮我们问一嘴,我们只靠着叫卖,能卖是能卖,但会麻烦很多。” “第二,你们不要想着,咱辛苦辛苦,就能多赚一点……做生意,不是那么回事儿,并不是卖力气就能换到钱的,我刚才说了,成本很重要。” “就好比我们卖魔竽,收魔竽只花了六十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如果卖包子呢?我们要买面、买菜、买肉、买大料……样样全都要买不说,也样样全都要收拾,这些全都是成本,就等于我们要花好几份的钱,还花好几份的时间和力气。一旦剩了卖不掉,我们就赔钱了,所以我们不能卖包子。” 叶婆子想了想,就道:“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咱们得卖自己有的东西?就,就好比大家地里种的瓜,到时候大家还给咱们,刨开那点种子钱,咱们去卖瓜,卖一文,就赚一文,对不对?” 林宝月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娘亲真聪明!” 周氏佩服地看她:“娘可真聪明,我到现在还没倒腾明白。” 叶婆子被她们夸得哈哈笑,“也不难,我就寻思着我这两只手,一只手往外递,一只手往里接,我就一下子倒腾明白了!” 大家都笑,林宝月也笑了,娘亲有时候确实聪明,很能看到事情的关键。 林宝月笑道:“我再说说家里人的工钱。” 她顿了一下:“出去摆摊是很辛苦的,嘴皮子要用,脑子也要用,手上还得忙活,所以,出去摆摊的人,每天共拿净赚银子的两成。也就是说,比如今天我们赚了一千六百多文,两成是三百二,娘亲、大嫂和四哥,一人能分一百多文。” 叶婆子连忙道:“自家人咋能拿钱?” 林宝月摆手:“我之前就说了,做生意,你们出力了,就给你们开工钱。” 周氏道:“那你也去了啊!” 林宝月笑道:“我是老板,是掌柜,大头都是我的,我用不着分工钱。” 她压了压手:“你们听我说完。” 大家瞬间消声,林宝月就续道:“还有家里的活儿。雇人不算,我只说家里人。收拾魔竽是力气活儿,所以,每出一盒魔竽豆腐,都算二十文的工钱,多干多拿,按件拿钱,对了,切条也算在这个活儿里头;大嫂管着调味儿,虽然这个活儿看起来很轻快,但属于技术工,就好比菜谱配方一样,很金贵,不可或缺,所以只要开张,每一天都能多拿二百文。” 她顿了一下:“因为大嫂这个活儿,可以提前干,所以她仍旧可以去摆摊,那就拿两份钱。” 小叶氏一听就急了,小声道:“我也想去试试。” “可以,”林宝月道:“你也可以去摆摊,大家可以轮着来,熟练了之后,一天留两个人就可以,其它人,我再安排别的活儿。” 她顿了一下:“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别的工作,比如说处理黄瓜,黄瓜卖不了几天,等没了黄瓜,还有别的配菜,比方说我们可以发豆芽……这些菜每天都需要处理,二嫂你可以专做这个活儿,一天我也给你多加二百文。” 二嫂立刻道:“我干,我要干。” 林宝月点了点头,严肃地道:“但是有一点,你们都要记住,譬如大嫂调料汁儿,如果哪一天调坏了,卖不出去了,那这一天浪费的魔竽和工钱,全都是要三倍倒扣回来的……二嫂你洗菜,假如有一块没洗干净,让人看到泥啊虫子啊,或者别的问题,也是一样处理,要三倍扣回来。记住,三倍!!两千文都不够扣!” “为什么呢?因为咱们做生意,是讲究口碑的,大家辛苦干上一年,可能有一天不好吃,传出去,就非常影响生意。就好比前年太平村屠户卖的肉,有一回生了蛆,是不是打那之后,人传人的,你们都宁可绕远去县城买肉,再也不去太平村买了?你们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举得这个例子简单,大家一听就懂了,纷纷点头。 林宝月续道:“所以,做吃食生意,口碑非常重要,一定一定记住,不要偷懒,不要心存侥幸,若是东西坏了,也万万不要因为心疼东西就想糊弄着卖,但凡坏了口碑,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万一吃坏了人,说不定还要吃官司,我好不容易赚了个县君之位,说不定也会被皇帝罚回去,还要被官府抓,这不是小事儿,大家一定要记住。” 她表情严肃,一家子全都信以为真,连连点头。 林宝月于是又问了一遍:“那么二嫂,你想好了,要干这个处理菜的活儿吗?” 小叶氏道:“我干,我一定仔细着!你放心!” 林宝月就点了点头:“那好。” 大嫂干活很实在,但二嫂就有点偷奸耍滑,所以得提前敲打着。 林宝月续道:“另外就是,卖个几天之后,我会试着跟酒楼谈生意,每天给他们提供这个,这种,就不计入每天的营业额了,是单算的。” 大家互相交换着视线,有点没听懂。 林宝月又道:“最后,我每个月底,会把日常营业额的一成给娘亲,让娘亲攒起来,这是孝敬长辈,也是留起来家里有事儿好用,这就算是家里的公帐了。” 叶婆子道:“娘不用这个!”她挺有自知之明:“娘手松,娘不敢拿钱!” 林宝月笑着也不争辩。 娘亲是有些手松,耳根子又软,还有点滥好人,但是呢,做生意见世面,可不是白见的,等她能分到这份钱的时候,她估计就历练出来了,要是还不行,她还不会拖拖么? 这只是资本家的惯用伎俩……画大饼! 主要是娘亲这种性格,手里多点钱,心才会定,很多事情才从容,所以留点钱在她那儿放着挺好的。 周氏自个儿琢磨了半天:“月儿,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大懂,你给多少就是多少,不给也没事。”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不懂就慢慢学,时间长了就懂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出数好的银钱,大家分了分。 娘亲、大嫂、四哥都是三串,二嫂和李漱玉是两串,余外林宝月还单独拿了两串,让四哥给三哥捎回去,放枕头边儿。 甚至连豆宝和豆花,林宝月都叫出来,一人分了十个大钱儿。 一边做总结发言:“今儿开张头一天,图个吉利,大家全都多拿一点银钱,压压钱袋子,旺旺运势,从明儿起,就要按我说的来了,大家一定要努力!卖得多!赚得多!咱们一起发大财!!” 第096章 把她们当软杮子 大家拿着银钱,喜笑颜开,一边摸个不停,一边纷纷应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所以,林宝月为啥不按月发钱? 因为,就得让她们摸到现钱,她们才会有真实感,然后,就这么一天天往里放,看着钱罐子一天天满起来,那种赚到钱的喜悦,就能让他们工作热情一直高涨。 果然,大家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没活都想找点活儿干,黄瓜快把疙瘩都要洗平了。 下午的时候,林宝月打发四哥去上次的砖窑,又买了一些砖,然后就直接召起人来,在前头起地基盖工坊,家里仍是照常干活。 第二天一早,天还大黑呢,大嫂就起来了,二嫂听见声音,也起来了,资本家林宝月又睡了会儿,这才起来,大家收拾收拾去了市集,留四哥在家看家,也看着人干活。 有了钱,娘亲嫂子面貌焕然一新,胸膛也挺了,也敢说话了,一到了,就超级主动热情地跟两边打招呼,头一天来的二嫂子看在眼里,赶紧有样学样。 林宝月这个老板,立马功成身退,坐在包子摊儿上,舒舒服服吃了顿早饭。 吃完了,把围裙啥的装备上,一家人瞪着眼等顾客上门。 叶婆子还拿出婆婆架势,教导着刚来的二儿媳:“一会儿,这两边都有人吃饭,你就端着盘子去转转,让他们尝尝咱的磨竽条,尝着好,他们就会买。” 小叶氏有点犹豫:“人家能让咱去吗?” “咋不让呢?”叶婆子道:“你没听宝月说嘛,人家卖饭,咱卖小凉菜,咱跟他们两边不冲突,还……还互相,互相凑合,可合适了,人家也乐意咱去!” 小叶氏恍然点头,“娘,你真厉害,啥都懂。” 叶婆子道:“这不是昨儿宝月才说的?我都懂了,你咋不识教呢?” 小叶氏惭愧低头。 等上了人,林宝月又亲自上阵给她演示了一下,小叶氏就学会了,她本身也不是怵头说话的,立马就笑容满面开始推销了。 林宝月看了看没问题,就背着手儿,悠闲地在市集各处转了转。 这阵子,因为家里有了“自来水”,用水方便了,荒年的感觉都淡了,但其实一逛市集,就会发现,还是荒年啊,集上的菜色很少,又干巴巴的,人也都面带菜色,没啥精气神儿,她只这么走过去,就被打量了好几回,个个眼带凶光。 日子过得差劲,又看不到希望的人,看谁日子好,看谁轻闲,全都不顺眼,一点点火苗子都能炸。 而,在这市集上的,已经是日子过得稍微好些的人了。 还是得早做打算啊! 林宝月回去之后,趁着人少,跟二嫂套了套词儿。 于是,等下次再有人问起福慧县君的时候,二嫂立马指了指林宝月:“这不就是?我小姑子就是啊!我骗你干啥,这我咋敢骗你?这种事儿谁敢冒充?” 林宝月也笑着道:“我知道,大叔你必定以为福慧县君是个仙女儿,看见我就觉得不像。” 那大叔原本还有些惶恐,看她笑吟吟地,才放松了些:“也不是,我就是没想到,我寻思县君哪能干活儿呢!” 另一人小声道:“县君,造出了天水塔啊,那是咱农家姑娘!我寻思着,就得是你这样色儿滴!” 林宝月笑道:“大叔说得对!” 于是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不少人看新鲜景一样来看她,也看到了她家的小餐车。 这是为啥呢? 因为林宝月不打算一直待在这儿,回头娘亲和嫂子来,全都是妇人家,又都不是强硬性子,怕有人把她们当软杮子欺负。 但县君这个名头,在这小县城还是很唬人的,这样一来,一般来说,就没人敢把她们家当成软杮子了,就算真有人发疯,也不会把气撒到她们头上。 也因为这一闹,来得人都顺手买两碗尝尝,十大盒很快就卖完了。 林宝月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去买了一杆粗毛笔,等回了家之后,就请李漱玉帮忙,在小推车上写了个招牌。 就是简单又直白的“辣椒拌磨竽”。 然后下头写上了价儿:凉拌磨竽,三文钱一碗,加菜四文,加辣椒六文。 林福带着人来干活儿,看到了,就跟她打招呼:“族长,这是啥字儿?” 林宝月就指着给他念了一遍,旁边的人也问:“族长,你识字儿?” 林宝月笑道:“我不识字,可这就是我起的名字啊!” 大家都笑了,林宝月跟大家闲聊了两句,又道:“等明后天,工坊能用了,大家就搬去那边干活了……到时我四哥可能没法天天在那儿守着,所以,我挑个小头头,当小队长,带着大家干活儿,到时候有不合适的指挥指挥什么的,别耽误了进度……” 她做势想了想:“就福叔吧,一天多加二十文,等回头我可能会再招一些人,福叔管不过来,就再加一个小队长……” 林福连连道谢,林宝月也没细说,就笑着走了。 李漱玉刚把毛笔洗干净回来,看到这一幕,有点好奇,小声问她:“你为何……模糊选拔标准?” 她的意思是,选小队长,肯定是选干活好,干活仔细,有责任心种种的,但她故意没说这个,这是为何? 林宝月笑着眨了眨眼睛:“很快你就知道了,最晚明天,但我估计,就是今天。” 李漱玉挑了挑眉,也没有追问,就道:“我这会儿去瞧瞧你三哥,可方便?” 林宝月还挺高兴的。 瞧,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她只提了一嘴三哥,李漱玉就知道她想让她去跟他聊聊,开解一二,就主动去了,也不提钱……这么君子的人,可真好! 林宝月就进去问了一声,然后就把她带进去了。 李漱玉就坐在那儿,轻言慢语地跟林三郎聊了起来。 林宝月站在门口听了听。 李漱玉满腹才华,性子又通透,而林三郎也是心思细腻的人,两人一搭上话,那个文化人的氛围立马就出来了,听着就觉得特别雅。 林宝月没多听,就又溜达着走了。 今天下午魔竽豆腐出得多,大家干到天擦黑才干完,中间就不时有人在门口伸头探脑,看着这边收尾发工钱了,就立马回去报信儿,林宝月只当不知道。 隔了不到一刻钟,门前就聚起来一堆人,见她出来,纷纷叫:“族长!” 里头的叶婆子、李漱玉这些人,也听到了声音,纷纷出来了,林宝月笑着迎了出去:“怎么了?大家这是有事儿找我?” 第097章 大家的主心骨 大家迟疑未答。 刚干完活出来的人,也纷纷道:“咋了这是?” 便有一个族伯上前一步,陪笑道:“族长,咱们就是想问问……就是,”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嗫嚅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咱们也想用磨竽赚点钱。” 林宝月立刻道:“可以啊,处理的法子都教给你们了啊,你们就照着这法子处理就行,我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藏私的,不信你问问福叔他们,我咋教你们,他们就是咋处理的,全都是一样的。” 林福几人纷纷应是。 有人小声道:“我们这不是……没有石磨。” “哦!”林宝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家的石磨上午一般不用,你们要用,就上午来用用。但下午我要用,就不能借给你们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小声道:“族长,可就算我们处理了,我们,卖给谁呢?” 林宝月皱眉,然后她淡着声音道:“你们这话问得,倒叫我没法回答了。” 这会儿,林福几个人,也听出话头来了。 林福本来就跟他们家关系好,如今更是,就立刻道:“我也不是向着族长说话,可是,你们自己寻思寻思,咱们起先,全都不信族长,全都说死人伞不能吃,可族长也没跟咱们计较,还是把处理磨竽的法子都教给了咱们,还花钱收咱们的磨竽,还雇我们做工,族长真是拉拔了咱们不少不少了!” “就是啊!”另一人也道:“法子都学会了,会做饭食的,自己在家调个汁儿就能吃,想卖的,自己也可以拿去卖啊,又没人挡着你们!” 一个后生道:“其实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寻思着,你们只有磨竽,没有石磨、没有模子,没有牛车,啥也没有,还不大敢去县城,不知道咋卖,但还想赚点钱……真不是我说话难听,想啥美事儿呢?” “做买卖哪有不花钱的,族长置办这些家伙什儿,花的全都是她自家的银子,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她的磨竽没卖出去,没赚着银子,那她花大价钱置办的这些,不就砸手里了?也没人给她担着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不用林宝月张嘴。 林宝月悄悄回头,朝站在三哥门口的李漱玉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这就是她为啥模糊选拔标准,提前抛下“小队长”这个饵了。 这都两三天了,大家自己也都在家做魔竽吃,吃的人没一个不舒服的,也算是彻底打消了大家的疑窦,而她们家出门卖魔竽,虽然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但肯定是赚到钱了。 她估摸着村里人也快坐不住来找她了,所以,提前放下这么一个饵,大家全都会积极主动帮她说话,不比她自己张嘴好得多? 反正这些人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咱们,不是来讨饭的,咱们不是不要脸,大家都知道族长聪明,知道做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咱们没想做生意……” 她语无伦次:“咱们不是来跟族长要钱的,就是寻思着,这么多磨竽呢,干看着,啥也干不了,也忒急人了……就想找族长出出主意,给我们指条明路……” 林宝月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便上前道:“好了,不必哭,大家的难处,我自然知道,我这不是又建了一个工坊吗?等建起来之后,我再去跑跑生意,收魔竽就会更多,雇的工也会更多的。” 看大家哭声渐止,林宝月又道:“另外……” 她面露迟疑,看大家都看着她,才道:“其实,我这两天也一直想着这事儿,这野外的魔竽这么多,大家也不能守着现成的粮食饿肚子,但魔竽和魔竽豆腐全都放不住,所以我寻思着,咱要不然做成魔竽粉?但我还没有试过,只是一个想法,回头试了,若是成,就教给大家,大家跟着做一些,估摸着能放很久,冬天也能吃了。” 大家眼中燃起了希望,纷纷道:“磨竽粉?” “对,”林宝月道:“就明儿下午吧,大家有空就来,我带着大家做做试试。” 好几个人破涕为笑,然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林宝月就带着大家开始试做魔竽粉。 魔竽粉更好做,去皮、切片、清洗、煮熟、晾干、磨粉。 晾的时候要勤翻一翻,才能充分晒干,一般一两天就能干。 顺便,林宝月还“意外”折腾出了副产品魔竽干,因为没法冷冻,所以做出来味道会差一点,但对村里人来说也挺不错了,吃着比较劲道,也能放得比较久。 于是这整个过程,也让大家深刻相信了,小族长确实是头一回干,确实是为了大家才现想出来这么个法子的! 但小族长可真聪明啊,遇到不合适的,歪歪头寻思寻思,就知道咋干了! 神仙点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而且,林宝月还顺便教了大家维护。 刨魔竽的时候,大小要一次挖净,不能只挑大的,要把叶柄什么的也都收到一处,集中处理,免得滋生病菌,而且可以挑着好的留种,明年可以种…… 她站在高处说,大家一个个仰头听着,服帖极了,比小学生还乖巧。 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很扎心的事实。 贫穷和困顿,其实并不能滋长善良……他们偶尔的善意,只会给比他们还惨的人。 想想吧,一个连活着都那么艰难的人,疲惫辛苦却拿不到多少回报,他们哪有余力去善良。 所以,要管理这些人,绝不能没脾气,绝不能好说话,技巧手段必不可少。 反正三天下来,林宝月的威望蹭蹭往上涨,甚至隐隐压过了老族长。 毕竟现在她身上buff叠满,县君(皇帝封的大官儿)、神仙点化(能带大家赚钱赚粮),族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老板身份。 工坊很好盖,这会儿已经盖好了,昨天大家就搬进工坊干活儿了,半天改成了全天,雇的人也加了不少,现在有五六十人,半个村儿都是她的员工了,估计以后还要召。 生产量上来了,但是呢,销量还没有上来。 林宝月准备明天就去办办这事儿。 因为截止昨天,她需要的东西都已经齐了。 魔竽豆腐、魔竽粉、魔竽干,干辣椒、辣椒粉,和辣椒油。 只要外头有了,她就可以从商城里添补了,反正这种小本生意,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去细细对应生产数量和销售数量,这没有意义。 当然啦,风险还是有的,可赚钱哪有没风险的,怕风险就穷着呗,反正对她来说,比起风险她更怕穷。 她还请李漱玉,帮忙写了说明书。 魔竽的常见做法和功效,什么养胃排毒、护肤抗老、润肠通便什么的。 还有辣椒的常见做法和功效,比如健脾健胃消食、增加食欲、暖胃祛寒种种。 全都一一写了。 因为这种东西,每一个厨师,稍加实验,就会有自己的做法,用不着菜谱,她只卖原材料,所以就敞亮着来。 然后她把族长的大孙子和族长家的牛车一起雇了过来。 族长大孙子名叫林虎,上一次接触过,是个老实孩子,心大又单纯,多点少点儿根本不会注意到;人实诚,话少、勤快,可以帮忙搬搬抬抬,这不就是天选工具人? 第098章 吸纳八方财气 林宝月提前跟大家说了一声,大家都有一种迷之“族长是在替我们奔忙”的感觉,十分感激。 于是在小吃摊开业六天之后,林宝月头一回没跟着去,一进了城门,就分成了两拨,娘亲嫂子故作镇定,其实都在眼巴巴瞧着她,而林宝月笑吟吟地挥手,放手放得非常痛快。 整个县城,其实她也只需要跑两家。 先去找找王东家,再去找地头蛇胡万贯。 趁这个机会,也看看胡万贯这个人,态度啊性情什么的,摸摸底,将来对付他把握也大一点。 先去了王家,林宝月去门房一问,王谦益便亲自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县君,快请进。” 林宝月玩笑道:“可见王叔是怨月儿来得少了,说好了叫名儿的,怎得又叫起县君来了。” 王谦益哈哈地笑道:“礼不可废!咱们是自己人,交情也不在一个称呼上,县君,快请进!” 林宝月提着食盒跳下了牛车,示意林虎在外头等着她,等进了厅,入了座,才道:“王叔,咱们熟,我也不与你客气,我今儿来是有事的。” 王谦益忙道:“县君有事尽管吩咐。” 林宝月笑道:“王叔这么说,我就不敢说了。” 王谦益也笑:“县君叫我一声叔,叔乐意给你帮忙。” 两人说笑了几句,林宝月才道:“我其实是来卖东西的。” 她就打开食盒,给他一一端了出来。 魔竽豆腐仍是做了凉拌魔竽条,一个加辣一个不辣;魔竽干做了凉拌和爆炒;魔竽粉只做了魔竽冻冻,但说明书上写了几种别的做法。 林宝月道:“王叔尝尝。” 王谦益也不多问,立马就举起筷子来尝。 说真的,魔竽这种东西,确实爽口滑润,但要说一口惊艳还不至于,可辣椒这东西,却是有独特魅力的,就属于你哪怕不爱吃,也不得不承认,一定会有人超爱吃的那种。 反正看王谦益的神情,本来是想表演一下惊叹的,但一尝之下,就真的惊叹了:“好,好,这是什么?” 林宝月笑道:“这叫魔竽,这个味儿,我叫辣椒。” 她又把说明书给他看了看。 王谦益一接过来,就道:“好字!” 林宝月笑着,没接这话,他也就没再追问,细看了一下:“不错不错,县君,你这是要卖?” 林宝月道:“这几种,我都卖,王叔你看看需要多少,魔竽的我可以每天提供,但辣椒就那么些,数量我都写在后头了……但这会儿,咱不急着谈,王叔,我准备去找找胡万贯,我跟王叔说句实在话,我有些怕他,所以,我得先看看那边是什么态度,再回来跟王叔细谈,王叔可千万别怪我,是自己人我才敢说实话的。” 这话说得亲近,王谦益连说不会,一边又皱眉道:“可是胡万贯这个人……确实是……” 他犹豫了一下,道:“我陪你去一趟罢!” 林宝月就笑了。 王谦益这个人,外表温和,实则是个很精明的人,但是呢,他这会儿能说出这句话,或者说,肯舍出面子替她站这个队,她就记他一个情份。 毕竟,她这个县君,什么也给不了他,他只能图将来,而胡家想为难他,却是实打实,立马就来的。 林宝月话中立马带了三分亲近,笑着道:“王叔担心我,我都明白,但我毕竟顶着皇上封的爵位,又不是找上门去打架的,不过是谈生意,成就成,不成便算了,胡家应该不至于为难我,很没必要把王叔牵扯进去,王叔放心便是,我会小心应对的。” 王谦益又说了两遍,林宝月仍是拒绝了,王谦益才没坚持,送了她出去,又派了一个长随给她指路,道:“胡府那块地儿,有点特殊,我叫人帮你引引路。” 林宝月谢了一声。 那长随名叫杨方,明显是经常跟着办事的,一路笑容满面与她说话。 一直到走出一段路,他才指着前头道:“县君你看那边。” 林宝月抬头看时,远远就看到那边,房屋中间,杂着几个很高很突兀的东西,房顶有点奇形怪状,还有一根根杆子朝外伸展,看着就像……咋说呢,倒插的伞? 她看了好一会儿,愣没猜出是什么东西,转头看杨方,就见杨方一副忍笑的表情。 然后他咳了一声,给她解释:“胡家,主要还是做粮食生意,那是他们的粮仓,说是请高人算过,把粮仓特意盖成这样的,说是能吸纳八方财气什么的。” 林宝月抽了抽嘴角。 她只知道,古代的粮仓盖成尖顶,是为了排水方便的,可盖成这种七棱子八角的样儿……这很难评。 所以,是不是亏心事办得越多的人,越是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林宝月一路瞧着,走近了才发现,这粮仓还是很大的,打眼一看,比后世的水塔还要粗得多,而且塔下还有很多奇怪的,正方正圆的小院子什么的,连缀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奇怪的建筑群,就像迷宫一样。 杨方指着道:“这一大片地,全都是胡家的,据说全都是找厉害的高人算过的,辟邪祈福的啥阵法,盖得奇怪,那儿是不许外人进的,说是会破坏风水……” 林宝月忽觉得心头一跳。 但还来不及细想,就见胡同口出来几个人,衣着寻常,随走随说着话,好像只是路过,却在暗暗打量她们。 杨方并没看他们,却笑着对她道:“县君,前面就是胡府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 等过去了,杨方才悄声道:“县君,胡家是这样的,警惕心重,他们会放暗哨在这儿。”他眼神示意后头那几个人。 林宝月缓缓点头。 杨方又道:“其实若不是从东家府里出来,而是从县城主街直接过来,反倒能直接到胡府,从东家那边过来,倒是绕了个大弯儿。” 林宝月低声道:“正好看看胡家这些产业,长长见识,多了解一二,王叔是好意,也劳烦你费心了。” 杨方替主子把这个好卖了出去,笑着连称不敢。 很快就到了胡府。 胡家的门庭,与王家截然不同。 王家虽是商贾,门庭却是雅致的,就算是附庸风雅吧,起码也附庸了。 但胡家,真就是土匪作风,大门修得跟个山寨门一样,又大又厚又阔,上头居然还有门楼,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门房通报进去,胡万贯并没有出来迎接,大剌剌让她进去。 杨方和林虎都在外头等着她,她便提着食盒进去了。 胡万贯背着手站在厅门口相迎。 胡万贯浓眉虎眼,打眼一看真是人高马大,体格彪悍,尤其站在台阶上,就更是居高临下,压迫感满满。 而且现代人常说的啤酒肚,其实是现代才有的概念,古代男人有肚子的,好多都是练武练出来的,一看就下盘稳臂力足很能打的样子。 这绝对是故意的。 这是匪,对官,嗯,朝廷封的县君也算是官……的天然敌意,他故意这样匪气外露,震慑她这个小姑娘呢! 第099章 吓唬小孩儿 胡万贯旁边还有一个胡县丞。 胡县丞明显是唱红脸的,老远就迎上来施礼,殷勤又热情:“县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早有下人上前,把她手里的食盒接了过去,林宝月便笑吟吟还礼:“胡大人,胡家主,幸会。” 胡县丞笑道:“不敢,不敢,县君快请进!” 林宝月就往厅里走。 但胡万贯却没动,仍旧杵在那儿,身板严严实实挡着门,而胡县丞“恰好”回头,正在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没有看到,没有替她解围。 这作派,真就是在吓唬小孩儿。 林宝月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胡万贯这浓浓的敌意,表示他其实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于是就按江湖作风,先给她来个下马威。 而他不知道,说明胡家从没把她当回事儿,从没有查过她,没打算对付她,所以才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对她的来意毫无猜测,而这震吓又如此简单直白,更能说明他们压根不知道她的为人,才会把她当成小孩儿。 这比预想中的情形好太多了好吗! 她就喜欢敌人看不起她,她才好猥琐发育,然后一掀袍子把他们踩到脚下! 林宝月弯起大眼笑了起来,心里把装傻、装天真等等方案全都否决了,决定今天就走……我有点小聪明,因为你们揍了张光宗,我心中亲近你们……这个路线。 林宝月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一边笑着道:“胡家主不必这么客气,一起便是了。” 胡万贯一噎。 她这话一说,倒显得他好像是谄媚地站在这儿,等着她一起进门一样。 但县君名头还是有用的,胡万贯并不敢明着得罪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怼,就含糊应了,一边看了胡县丞一眼。 胡县丞笑容满面,不住地殷勤让客。 他应该没有怀疑。 毕竟她根本没有停顿,完全是行云流水一般。 这样的应对,有可能是个粗神经感觉不出气氛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交际手腕娴熟的大人,但就算她自己,若不知道内情,也只会以为是前者。 等大家都进了厅,入了座,胡县丞才道:“今儿县君过来,是有事?” “对啊!”林宝月道:“我有桩生意,想跟胡家主谈谈。” 胡万贯眼神一厉,下意识就换了个动作:“什么生意??” 林宝月心里呵呵了一声。 这胡万贯不光是通匪,他自己绝对就是土匪本匪,至少有二十年从业经验,都特么腌入味了,一说生意就这表现,还以为是人头生意呢? 林宝月表面上是一点没露出来,笑着道:“我要卖一种吃食,是市面上没有的,我问了许多县城的酒楼,好多都是胡家的,所以我便直接来找胡家主聊了。” 一边说着,她就接回食盒,一一端出来,一边简单解释了几句。 当时食盒里都备了筷子,但胡县丞只是很感兴趣似地询问,态度热情,却一点没有动筷的意思,明显并不信任她。 林宝月“察觉到了”,立刻笑道:“我觉得味儿还行,主要是新鲜,还请大人吩咐人,取几双筷子来。” 胡县丞应了,林宝月等着筷子送过来,就举筷抢先尝了。 胡万贯却明显并不觉得她有下毒的胆子,不等她尝完,就端起一碗辣的:“我闻着味儿不错,色儿也鲜亮,我尝尝。” 他尝了一口,浓眉一拧,然后慢慢品着:“这个叫啥?” 林宝月道:“这是魔竽条,这个味儿叫辣椒,是不是特别好吃?” 胡万贯点了点头:“不错。” 他的态度正常了不少,不再是那副严神戒备的样子了,拿过来一一尝了,一边斯啦吸气,一边点头:“过瘾!这个味儿,真不孬!” 林宝月笑道:“我们乡下人,没有什么好厨子,就过了过油,若胡家的厨子做,肯定比我们做得更好吃。” 她说得朴实,胡万贯明显很喜欢这种不咬文嚼字的做派,哈哈地笑道:“没错!可以鼓捣鼓捣试试!” 然后他一点不磨矶,直接问:“这玩意儿……辣椒?你打算咋卖?” 林宝月道:“干辣椒我家里不算多,统共也就五六百斤,但这东西轻,还是能用一大阵的。磨成的辣椒粉也还有些,也有五六百斤的样子……余下的就要等这一茬种出来了。嗯……魔竽胡家主要吗?” “要!都要!”胡万贯道:“魔竽咋卖的?” 林宝月立马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胡家主真是大方爽快!魔竽这东西放不住,顶多放一天,我可以每天给胡家的酒楼送!可以送切成条的,也可以直接送一整块的,你们的厨师想切条切片都可以,一大盒算二十斤,只多不少,一天我最多能送二十盒,一盒只收二百八十文……” 魔竽豆腐,一斤大约能拌五六碗,她们零售才卖三文钱,所以魔竽豆腐其实是卖不上价的,属于典型的特价引流产品,就跟超市的一文钱鸡蛋一样,赢利点是在从商城买的魔竽粉、魔竽干、干辣椒和辣椒粉这些东西上。 但她还是特意要多了一点,预备着放价到二百三四的。 但看胡万贯的神色,这点小钱,他根本懒得争。 现代人常说,赚大钱的方法全都写在了刑法里……其实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他这个不把钱当钱的态度,必定是因为,他在干不怎么合法的暴利之事。 反正等她说完了,胡万贯一挥手,连价儿都不讲:“行,就按你说的来,辣椒我全要了!魔竽你能送多少,就送多少!” 林宝月立马眼儿一亮,一副想忍都没能忍住笑的模样。 毕竟一个爱财的小村姑,在胡家眼中,大概是最好对付的那种人。 她道:“胡家主,你人可真是太好啦!我从没见过比胡家主更大方更爽快的人!怪不得胡家能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一定是因为胡家主性情豪爽,所以才八方来财!” 胡万贯哈哈大笑。 林宝月假装自顾自开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又道:“啊,对了,我小舅舅如今在王东家手里当管事,所以我寻思着辣椒魔竽都给王家留一点,要不然胡家要七成,给王家留三成?” 胡万贯想了想:“也成,就给县君这个面子。” 两人相谈甚欢,胡县丞就含笑在一旁看着,估计是在观察她。 一直到两人说定了,胡县丞便直接叫人送了笔墨来写了契书。 林宝月看也没看就按了手印,一边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不识字,但胡家家大业大,肯定不会坑我这么点小东西的,我放心。” 胡县丞笑容满面地道:“县君放心就是,我们胡家不过是商贾,哪有这个胆子。” 于是两人各收起了一份,林宝月便要告辞,胡县丞忙道:“县君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用个便饭。” 林宝月连忙推辞,见他是真要让,才答应下来。 胡万贯直接走了,道:“县君也别怪我无礼,我一个大老爷们,跟小姑娘说不上话。” 林宝月道:“胡家主自便就是。” 等胡万贯走了,胡县丞就一直笑眯眯跟她说话。 第100章 考验人性的意外 胡县丞长得非常普通,但真的很会说话。 连林宝月这种交际老手,都觉得他说话中听,不招人讨厌,换个人可能马上就掏心掏肺了……这确实是个本事。 而且,从胡县丞的态度来看,她这个县君、比张光宗、甚至比胡亭亭的份量都大得多,所以他是在有意与她交好。 于是两人越聊越投机,林宝月话也多了,动作也自在了,看起来已经完全卸下了防备。 然后胡县丞才道:“我瞧县君对我们,倒似有几分亲近之意。” 他这么一问,林宝月就“忍不住”偷笑了一声,道:“不瞒大人,我跟张光宗有仇么,听说胡家把他揍了一顿,干了我干不了的事儿,我心里就高兴!” 胡县丞也呵呵笑了,道:“其实当初,我们两家还差点成了亲家……” 林宝月一脸搞事情的兴奋:“对啊对啊,成了也很好啊,我都听说了!让他当赘婿!!哈,那牲口一天天拽得不行不行的,结果当赘婿去了,哈哈哈哈,我听说之后乐了很久……后来又听说这牲口那啥么,结果被胡家给揍了,胡家不要他了,换了马公子哈哈哈哈……” 她笑个不停,满脸都写满了“胡家真是每件事都干得大快人心,大合我意,我真是太喜欢胡家了”! 胡县丞笑着点头,“张光宗确实人品败坏,哪里像个读书人!” 林宝月:“对啊对啊!” 两人骂了几句张光宗,胡县丞忽然面露迟疑,顿了一下才道:“其实有一件事情,不知你知不知道?” 林宝月连忙道:“大人请说?” 胡县丞便道:“张光宗的妹妹,名叫张青芝,之前卫大人判了她秋后问斩,一直关在牢里,前两日大约是抗不住了,忽然说要检举,然后就告了张光宗几件事……” 林宝月察觉到了什么,收了笑,瞪大眼睛瞧着他。 但心里的弦儿还是崩着的,控制着自己,就算真有什么事,也绝不能露出精明之色。 据说江湖人最喜欢用“意外”来观察人的本性,所以,不管是真意外假意外,她都得悠着点儿。 然后,胡县丞下一句就道:“似乎,你兄长,就是你三哥,他的病,也与张光宗有关。” 林宝月心头猛然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大睁:“真的?” 胡县丞一直注视着她的神色,点了点头:“是真的,但因为卫大人一直没回来,这是他过手的案子,本官也不好审,所以没有细问。” 这都是剧情中没有的,林宝月“惊慌失措”,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主张:“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去大牢里问问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胡县丞一脸关心,安慰她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查一查,知道了罪魁祸首,等有机会替兄长讨回公道便是了。” 林宝月又转了一个圈儿,酝酿出了一点泪水,红着眼看了看他,低头哽咽:“多谢大人,我……” 她似乎思绪混乱,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半晌拱了拱手:“大人,今儿府上的饭我就不领了,我现在就想去牢里问问。” 胡县丞叹了口气,一脸的我懂我明白:“也好,那我也不与你客气,我叫人送你过去。” 林宝月连连谢了,辞了出来,面色沉沉。 胡县丞一路送她出来,出了厅,却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林宝月!!” 林宝月转头,就见马平成被人扶着,站在那儿,双眼千言万语地看着她,林宝月微讶,然后敷衍地一拱手:“马公子。” 胡县丞的眼神迅速掠过两人。 马平成走上一步,抽着鼻子,一副委屈巴巴想说句什么的样子,但林宝月则是一副根本无心理会他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胡县丞叫了个人过来,吩咐他驾马车送她过去。 外头的杨方和林虎,一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见她这神情,就有些慌。 林宝月只摆摆手,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你们先回村儿吧,我有事情,需要去一趟县衙。” 一边就上了胡家的马车。 等马车走了,胡县丞才转了身,皱眉沉吟了一下,径直往马平成住的客院去了。 外头,杨方林虎两人面面相觑。 杨方还得回去禀报,只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林虎只当是族长为了给村里卖货,受了胡家的委屈,心里难受,道:“那,那我去县衙门口等族长?” 他忽然想起来:“族长的娘亲和嫂子在市集呢,我去跟她们说一声!” 杨方连忙叫住他:“老弟,你听我说,县君坐的是胡家的马车,胡家人待她又这么恭敬,这估计是有别的事情,我觉得,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的时候,你最好谁也别跟谁说,别坏了你们族长的事儿。” 林虎是个没主意的,听他说得有道理,连忙应了,茫然道:“那我现在咋办?” 杨方道:“县君让你回村,你就先回村吧,我会跟东家禀报的,有事情我们东家也不会不管的,你放心就是。” 林虎只能赶着牛车回去了。 林宝月则去了县衙大牢。 胡县丞派过来的人名叫胡吉利,看着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穿着衙役衣裳,但身上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匪气,应该是一路跟随的心腹,待她也十分恭敬,一直把她送进了大牢里头。 梧桐县的官牢,整个全都在狱神庙里,牢就是庙,庙就是牢。 一路走过来,哪怕光线昏暗,也能看出,墙上的壁画,全都是十八层地狱的酷刑,画风诡异又恐怖。 而且味道是真的差,林宝月本来被这个意外弄得心头有些不安,硬生生被这味儿给熏清醒了。 张青芝被关在第四层,也就是最里层的死囚牢,走了半天才到。 停下来之后,胡吉利甚至还给她搬了个凳子。 林宝月适应了光线之后,打眼一看,就见地上好像有一团拖把。 胡吉利叫了好几声,那拖把才蠕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然后她猛然扑了过来,抓着栏杆道:“林宝月!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来见我,我……” 胡吉利挥动腰刀,带着鞘猛然捣了进去,张青芝吃痛,惨叫一声摔到了地上,四仰八叉。 胡吉利保持笑容,转回来朝她弯弯腰:“县君慢慢聊,小的在外头等你,若她不老实,你叫小的一声,小的拖她去刑房再问便是。” 林宝月谢了他,他便直接出去了。 张青芝慢慢地爬起来,眼露怨毒,却真的不敢再骂人了,只喃喃地道:“林宝月,你,你现在是县君了,你救救我,救我出去好不好,你只要救我出去,我就再也不骂你丑八怪了……” 林宝月不答,她咽了咽口水,又道:“要不,给我点吃的也行,求求你了……” ~~?~~ 一百章啦!求一下五星好评,求点点催更投个票呀,爱你们,比一个大心心? 第101章 炮灰的使命 林宝月等她求了很久,马上就要忍不住变脸的时候,才慢慢地道:“可以。” 张青芝一顿,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脸猛然往外一挤,紧窄的栏杆把她的脸挤得变了形,眼角都往后拉了。 她双眼暴亮,嘶声道:“真的?真的?” “真的。”林宝月道:“但你要先告诉我,我三哥,是怎么一回事。” 张青芝先是一愣,然后她毫不犹豫地道:“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以前的张青芝是个兄控,但现在,估计已经恨上张光宗了,迫不及待就开始说。 只是她好像有点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但林宝月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才把事情捋了出来。 以前福慧村的水还是很多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竹子了,那时候山上,小泉子小水潭到处都是,河流的水也很旺。 张家那时才刚落户村里没多久,没人知道张光宗读过书,那时候,村里最有名的少年郎就是林三郎。 林三郎天赋出众,每隔三五天,才去一次学堂,平时就喜欢在树林里读书……说起来,张光宗爱在树林里读书,就是跟林三郎学的。 张光宗那时候,很想与林三郎结交,但村里人对外乡人很防备,他一旦想过去,就会被人阻止,让他不要打扰他,张光宗也曾气愤地说过几回。 后来有一次,到了吃饭的点儿,张光宗还没回家,张青芝就去找他,然后就发现他站在一条小河边,出神地看着河面,张青芝问他,他也不回答。 后来她也忍不住去看河面,然后隔了足有一刻钟,就发现石头下面钻出来一条足有巴掌长的小鱼,好像快死了,要翻白肚,张青芝就赶紧去抓,但水还挺急的,那鱼歪歪倒倒,被水流东冲西冲,就是抓不到。 追了一小段儿,就看见了一丛藤蔓,小鱼也不见了,张青芝不死心,扒拉着藤蔓找,就看到藤蔓里头,居然藏着一个小山洞,山洞里有很多草木,山洞正中,还有一眼小水潭,树枝掩映下特别漂亮,绿得像玉雕似地,虽然她不会形容,但真的就跟仙人住的地方一样。 张青芝赞叹了好半天。 但因为那天她穿的裙子很新,怕钻进去刮坏了,所以也没进去,转回头来时,就见张光宗看着她,眼神十分奇异。 她当时也没在意,就拉着他回家吃饭了。 但是呢,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村里的虎妞。 虎妞也是她爹爹去服兵役了,她娘亲性子懦弱,打小被大伯家欺负,有一回差点发热烧死,脑子有点不好使。 张光宗平时从来不理她,但这次却停下脚,跟她说那边有鱼。 虎妞就开心地去了。 张青芝觉得这么好的地方,凭啥叫这么个蠢丫头去玩? 就跟张光宗抱怨,张光宗就忽然跟她说,叫她记住,她从没去过那地方,他也没去过,也没有见过虎妞。 他声色俱厉,张青芝吓坏了,连忙答应下来。 但心里还是有这么个事儿,下午跟娘出去挖野菜,爬上山之后,就忍不住往那边瞅了眼,然后就看到虎妞一下子好像看到什么一样,就沿着小河追了过去,还不时伸手去捧,明显也是看到鱼了。 然后就钻进了藤蔓。 张青芝心想这么个好看的地方,还是叫这乡下丫头给占了,心里不大高兴,结果,万万没想到,隔了两天,就听说虎妞疯了,抱着头嚷嚷疼,到晚上就死了。 张青芝心里很慌,总觉得这事跟那小水潭有关……但也不敢问她哥。 又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他爹跟族长说了,想移一棵桃树,去树林里挖,而那个地方,就是平时林三郎读书的地方。 他挖得尘土漫天的,林三郎当然就避出来了,然后就去了那天的小河边。 之后没几天,就出了落水的事情。 再之后,林三郎就忽然病倒,最后就全身都不能动了。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 她模糊记得,在现代也有这种鱼的传说,叫水鬼鱼,也有的地方叫引路鱼。 这种鱼会翻白肚,好像死了一样,然后就顺着河往下滑,看到的人舍不得这口吃的,就会去追,然后就会追进深水潭,陷进去出不来了,好像水鬼找替身一样,所以才叫水鬼鱼。 但抛开传说,用科举来解释下,那种环境,会不会是什么寄生虫,还是草木中的毒? 男主就是男主,连水鬼鱼这种小概率事件,也能让他利用上。 可是,这一整个听下来,仍旧是完全没有证据,一切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所以,还是得往上爬啊,爬到无须跟他讲公平的地位。 林宝月心里想着,又道:“不够!还有吗?” 张青芝瞪着眼就想骂她,林宝月站起来就走,张青芝立马就怕了,连声道:“你别走,我说,我说!” 林宝月理都不理,张青芝怕极了,爬在地上,咚咚磕头,“你别走,我错了!你回来啊!” 林宝月这才又回来坐下。 张青芝整个人焦躁不安,手指神经质地不住抠着栏杆,抠得咯吱咯吱直响。 好半天,她才又一下子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去年,你二哥服兵役,我哥……张光宗去找过他!本来他也应该去服兵役的,但不知道为啥他就有银子了,他就没去!他,肯定是跟你二哥要的钱!你二哥没钱了,就去报兵役了!” 林宝月:“……???” 这事儿她是真不知道。 所以,渣男就可着她一家子薅,她一家子所有的资源,都要被渣男利用殆尽……这特爹的就是炮灰的使命吗? 林宝月非常恼火。 但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半天。 张青芝急得咬着手指头,语无伦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都是张光宗的错,跟我,跟我又没关系!我什么也没做过!再说,再说我爹对你不是很好吗?你爹一死了,我爹就让我哥娶你了啊,还让他好好对你!天天夸你多么多么好,会给家里带来大福气,我爹对我都没这么好,这还不够吗……” 林宝月皱眉听了几句,看她确实不知道更多了,于是扭头就走。 张青芝急了:“你别走,你说给我吃的,你说救我出去的!你不能走……林宝月!林宝月!” 她又疯了似地骂了起来。 林宝月充耳不闻,一路小跑,出了大牢。 胡吉利就在外头等着她,一见她就迎了出来:“县君?” 第102章 你自己瞅瞅这合理吗 林宝月勉强朝他笑了笑,胡吉利也不多问,忙道:“县君要回村吗?我送你回去。” 林宝月谢了一声,上了马车。 这会儿,娘亲三人也刚回家,头一次自己去,卖得也挺顺利,一家子都挺高兴,正聚在院中说话,一见到马车,就迎了出来。 林宝月下了马车,与胡吉利寒暄了两句,胡吉利十分知趣,并没有进门,直接走了。 不远处林虎估计是不放心,还在那儿等着她,一见她,赶紧跑了过来,林宝月只对他摆摆手:“我没事,你先回,明儿我再找你。” 林虎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林宝月径直进了院子,娘亲嫂子都瞧出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月儿?” 林宝月也不想掩饰,直接道:“娘亲,你进来一下,我问你点事。” 叶婆子连忙随她进去了,林宝月就直接道:“娘亲,当初二哥去服兵役,爹爹没想过给他准备盘缠银子,不让他去吗?” 叶婆子被她问得一愣。 要知道,林爹爹很会打猎,所以,虽然请人代服兵役,盘缠银子得二十多两,也不是没可能赚出来。 叶婆子道:“这事儿,说起来,我也纳闷,当时你爹那话头,明明是已经准备好银子了的。但临着还有几天的时候,你二哥闷着头回来,跟你爹说了半天,然后你爹就跟我说,银子不够,让你二哥去服兵役。” “当时我急得不行,问你爹能不能去旁处借点,你爹只说差得太多借不到,我不死心,又去问你二哥到底差多少,是不是有啥事偷用了银子,你二哥只说没有,还说他想你大哥了,去找你大哥,反正到最后,稀里糊涂的,你二哥就去了。” 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然后转头去找了二嫂。 二嫂也是一点不知道…… 这个家,林爹爹带出来的家风,他觉得爷们就得能担事儿,外头这些风风雨雨的,不能动不动拿回家说,让家里女人跟着操心挂心。 林宝月想了想,直接去找了老族长。 她一问,老族长果然想了起来。 老族长说,当时林爹确实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但是给了张光宗。 为啥呢,据说林二郎年少时做事毛躁,叶婆子怀着林宝月的时候,林二郎有一次把扁担乱放,把叶婆子给绊倒了,结果林宝月就早产了好几日,生出来时全身青紫,哭声微弱,险些活不下来。 林二郎一直心存愧疚,觉得对不起小妹,从那之后就改了这个毛躁的毛病。 然后这一次,因为小妹和张光宗来往,情投意合……他想着让张光宗好好对小妹,就自己去服了兵役,把银子给了张光宗,让他留下来了。 林宝月听笑了,是真的气笑了。 他喵的你自己瞅瞅这合理吗?? 你觉得对不起你小妹,你不补偿到你小妹身上,补偿到外头男人身上……那会儿原主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屁孩,也没订亲,张光宗是真真的外男! 你这什么脑回路? 虽然明知道张光宗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舌灿莲花,估计是捏准了二哥的愧疚之心下说词,给了二哥什么承诺……可爹爹呢? 爹爹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也答应了? 老族长瞅着她的脸色,道:“那张光宗奸滑得很!你二哥是个老实人,我估摸着,是张光宗跟他说了啥,然后他听进去了,就直接把银子给了,那事后你爹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了,这种事儿,起初不给便不给了,可要是给了再要回来,你跟张光宗就必定成不了了,所以他才……” 林宝月无声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 老族长又道:“都怪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当时你们两家子闹的时候,我也忘了这事儿,不然这二十多两银子,可不老少了,怎么也得找张光宗要回来才行。” 林宝月冷笑道:“我会跟他要的,没有人能赖我的帐。” 她出了一会神,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要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对了,族长爷爷,我明天……明天上午没空,我下午过来,跟你们商量件事儿,你把族老们也叫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老族长刚要问问啥事儿,她已经急匆匆走了。 老族长:“……” 她这话完全是在吩咐他,虽然亲近却并没多么尊重,但她又不是在刻意摆架子,只是因为心思没在这儿,于是就自然而然这么做了。 老族长捏了捏白胡子,寻思了半天,忽然乐了。 他一把年纪了,早就没了争权夺利的心了,新族长能担事儿,这是好事啊!她能担的事儿越大,才越好! 那边林宝月回了家,又去找了三哥。 她觉得,一个人病了,原因是自己倒霉,和,原因是旁人设局害他……这两种比起来,后者比前者好得多! 这样一来,胸中有恨,有目标,求生欲望才更强。 于是她进去之后,哗哗哗一通说。 林三郎垂着眼,安静听着,听完了,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果然,他不可能全无察觉! 林宝月就这么看着他。 林三郎轻声道:“张光宗这个人,心思深沉细腻,又……有些古怪,不可小觑。” 林宝月道:“我从未小觑过他。” 林三郎嗯了声,半晌才道:“月儿,我曾经很多次梳理我这件事,但即便我就是当事人,我都不能确定,这事儿跟张光宗有关。” “我读书时,最经常待的,一般就是小桃林,就是张光宗他爹挖树的地方……小桃林若是有人,我就会去桥亭那儿,但桥亭在之前那一天,被不知谁家的小孩方便了,据说还没清理。然后我本想回家的,却忽然想起来,就在几天前,我听到张光宗说起小河边,说又凉快又清静,还能闻到不远处的草木香,我才去那儿的。” “你明白了吗?张光宗在几天之前,就开始做准备了,若无其事给我留下这么个印象,还是他和别人从我身边走过时说起的……于是我没处去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去了那儿,然后我还没坐下,就看到了鱼。” “我怕湿了衣服鞋子,并没有下水,只是看那鱼歪歪倒倒装死很有趣,才跟着走了几步,等鱼在那一丛藤蔓下消失,我都要转身走了,却看到石头下头似乎有字,然后我好奇扶着石头去看,才看到里头只是黑色石头的纹理,确实很像字,我这么一看,才看到了藤蔓掩映下的小山洞。” “然后我自觉找到了最清静的读书之所,才进去了,我去过不止一日,算着总有六七天左右。然后,最后一天我要出来的时候,看着书走神了,滑进了水潭里,水潭不深,但很滑,我扑腾了好半天才上来,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才说是落水了。” 他顿了一下:“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林宝月点了点头:“你觉得这整个过程,‘人为’的痕迹太少了,大多都像是意外或天意,所以你觉得如果是张光宗,那他这个人气运就很古怪,很可怕?” 林三郎郑重点头。 第103章 深入敌穴救人的本事 林宝月冷笑一声。 什么狗屁天意啊,不就是主角光环么! 譬如那出现得无比及时的水鬼鱼! 林三郎读书很认真,心无旁骛,要是他坐下读起书来,啥鱼他都看不到。 可偏偏就是他刚走到那儿,还没来得及念书,鱼就出现了……还有,若那石头上没有“字迹”,他自然也就看不到山洞了,可偏偏就有!才引他进了山洞! 主角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全都是巧合是意外!是炮灰自己倒霉! 呵呵! 林宝月淡声道:“不过是个阴险小人!畜生不如的东西!若天意助他,那就是老天无眼!我一定要把他拉下来,让他把他欠我们家的债,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还清楚!” 林三郎努力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全身无力,连这一个小小动作,都艰难极了。 看他双眸澄澈,林宝月忽觉鼻酸,道:“你放心,我很冷静,我不会冲动的!而且你也放心,我不会因为你不能动就让你闲着的,报仇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你不能动就给我出脑子出嘴,谁都休想吃现成的!” 她哼了一声就走了。 林三郎:“……” 他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事儿确实是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等到了晚上,林宝月空下来,躺在床上,闭眼梳理了一下白天的事情。 然后她回忆起,白天有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心惊肉跳…… 那个时候,马车刚刚经过胡家那古怪的建筑群,耳边,杨方正在说着话:“……找厉害的高人算过的,辟邪祈福的阵法……是不许外人进的,会破坏风水……” 林宝月一下子坐了起来。 今日一见,胡万贯是标准的土匪作风,或者说草莽作风,这样的人,做事其实都偏直白,不喜欢纡回曲折,胡县丞虽然聪明会说话些,但做事也并没脱草莽作风。 这样的人,习惯把重要的事情,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所以,那些失踪的女婴,会不会就藏在胡家那个古怪的建筑群里呢? 明日一定要好好查查。 林宝月硬熬着,一夜没睡,挂了俩黑眼圈儿,好给自己打造一个担不住事儿的形象。 早上,等娘亲嫂子自己去县城之后才起来,然后去了老宅,把干辣椒和辣椒粉放了进去。 这会儿,村里的人挖魔竽的、找野菜的、工坊做工的,没有闲人,这边也清静得很,林宝月叫了林虎来,把东西搬上了车,一趟一趟搬了很久。 牛车可是古代底屋百姓最重要的运输工具,载重几百斤没问题,林宝月把给胡家的干辣椒和辣椒粉都放上,然后,仍是按着昨天的路线去了胡家,远远就把检测功能给开了。 然后做出神思不属的样子,紧盯着脑内的地图。 外头的粮仓,应该是真的粮仓,只在门口有几个守卫,但是随着马车慢慢驶近,她终于看到了!! 在里头的一间屋子里,有好多抱着孩子的人!!就这么粗粗一看,就至少有十几个!! 而且那里戒备森严,窗子、门外,到处都是守卫,和来回走动的人! 林宝月心跳如擂鼓。 就在紧张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知道卫重华在哪。 这会儿卫重华正易容暗查,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找不到卫重华,那她查到窝点也没用啊! 她只是一个人民群众,哪有深入敌穴救人的本事? 所以,卫重华到底去哪儿了? 此时,卫重华带着人,仍在四处访查。 他先查了查养婴儿必不可少的奶娘。 大户人家选奶娘,一般是选十五到二十岁,相貌端正,身体康健,至少生育过三胎,且第三胎是刚刚生下的,才好看看会不会胎里带病,且家世一般也不错,不会挑农家女。 且还有一些譬如形状、质量之类的标准。 但这些人肯定会放宽一些标准的,应该不会从家世好的人里头挑,所以他是从农家已婚且生育过的妇人开始查的。 可查了几天,一无所获,左近县城这些村子,就没听说有谁家去当大户人家当奶娘的。 然后卫重华又开始查大量买鲫鱼、猪蹄、小米等食物,还有相关药物的,结果就查到,这些东西,胡家的生意里,全都包括。 换句话说,他们是卖了,还是自己用了,要细细核对进货和出售,就很麻烦了,要不惊动胡家很难。 所以,等于忙了好几天,寸功未建。 卫重华有些疲惫,回来又问了问张光宗和马平成那边。 张光宗其实并没有走远。 毕竟他没有银钱也没有人手,只能让他娘拖着受伤的身体给他跑腿儿,而他娘能找到的地方,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他带着胡亭亭,出了县城,绕了个远,又绕了回来,就藏在了一处山上猎人住的屋子里,离福慧村也不远。 去的当天晚上,他便撮了个小土堆,插上三根树枝子当成香,两人磕了个头,算是带着新婚妻子祭拜了亡父,然后,当晚两人就做了夫妻。 胡亭亭本也算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大小姐,结果隔天就挽起头发做起了小妻子,每天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四处打扫,还学着生火做饭,把个小破屋子打理得还挺精致。 而张光宗也开始询问胡亭亭胡家的事情,问得很直白并不掩饰,胡亭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胡亭亭啥都不知道啊! 胡亭亭就是个草包,家里的事情,她从来不管,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此时,张光宗已经进入冷暴力阶段了,对她说……我为你抛下了一切,抛却了前程,只为了与你长相厮守,你却这么防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胡亭亭急得天天哭,绞尽脑汁地想……但目前为止,还啥也没想出来。 再说回马平成这边。 马平成被张光宗打昏,被胡万贯救了回来。 当时伤得有点严重,感觉不大好,胡家就找了一个叫胡破竹的大夫来,给他治伤,胡破竹医术似乎很不错,这几日已经好些了。 因为马平成在胡家住着么,不方便,只能偶尔潜进去问两句,所以消息也就不那么及时。 卫重华听得直皱眉:“大夫?” 他想起林宝月说过的,胡家有一个会给新生儿调骨相的大夫。 才刚想起林宝月,便听周行仁道:“对了大人,昨儿林宝月去过胡家。” 卫重华有点吃惊:“她去胡家干什么?” 周行仁道:“她好像弄出来一些吃食,去找胡万贯谈生意的,胡满堂(胡县丞)也在家,林宝月出来的时候,看神情似乎有些不高兴,但胡家的人待她十分恭敬,又不像起了冲突。” 卫重华凝眉半晌,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弯,轻声道:“这小孩儿,可真能折腾。” “对啊。”周行仁笑道:“我听说她去了胡家,晚上还特意去问了问马平成。马平时不是也认识她么,听说她来了,叫人扶着出来,还跟她打了个照面儿,然后就叫胡满堂看见了,胡满堂还特意回来套他话呢。” 卫重华一皱眉:“哦?” 第104章 一张嘴就露蠢 胡县丞很会套话,但小马儿是个任性的大少爷,才不会跟他有来有往正经聊。 胡县丞一问,马平成就说了:“哦,当初我碰到那事儿的时候,还去找过她呢!我寻思我与她,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若是可以,娶她也可以,但这小孩儿嘴巴凶,又还没长开,豆芽菜一样,我实在是吃不下去,所以才转头来找你们的。” 他幽怨叹气:“早知道,我还不如去找她!她顶多就是骂我,怎么也不可能打我啊!再说她厌恶张光宗,绝不可能跟他有来往……” 他握住他手:“胡大人,你们家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张光宗,给我报仇啊?” 胡县丞真是受不了他这个动手动脚,极其敷衍地道:“已经派人去追了,你放心就是……” 一边强行抽回了手,又胡乱聊了几句便走了。 小马儿轻哼了一声,在衣裳上狠狠搓了搓手心。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并没有天天跟另一个大老爷们拉手的恶习啊,这不是看他们全都不喜欢这样,才故意恶心他们么! 马平成说得生动,所以周行仁转述得也生动。 而且马平成还说了,这个叫胡破竹的大夫,医术绝对是极好的,反正在他看来,绝不比那些京城名医差,只是性情有些古怪,他想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理他。 卫重华安静听完,点了点头,“你们继续盯着,不要松懈,我下午去见见林宝月。” 周行仁应声退下。 林宝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先送完了胡家的货,与胡县丞又见了一面,郑重感谢了他,两人相谈甚欢。 然后回去又拉了一趟,给王家也送了。 数量其实也不少,毕竟王家有可能会给他们本家送,少了也不够……只是表面上胡家占七,王家占三。 两趟跑下来,费了不少时间,等回村的时候都过午了。 牛车没有篷,顶着大中午太阳回家,林宝月热得满头大汗,见了娘亲,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天顺利不?” 娘亲连忙道:“顺利,很顺利!月儿啊……” 她就想说话,然后林宝月摆手:“待会儿在说,我不行了,我真的热死了,我得洗澡,有热水没?” 娘亲帮她端了热水进来,林宝月赶紧脱了衣服,关起门来擦澡。 好不容易把自己打理清爽,换了身衣服出来,林虎又来叫她了:“族长!我爷爷说,大家都等着你呢!” 林宝月应了一声,跟娘亲一摆手就直接走了。 藏在林三郎屋里的卫重华:“……” 他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刚才还跟林家人一起用了饭,因为他自己不讲究规矩,所以也没有分席。 但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中华的爹娘没有不爱催婚的,叶婆子虽然觉得他不如“卫大人”,但毕竟是送上门来的,于是一上桌,就和颜悦色问他:“你姓什么啊?” “姓柳。” “多大了?” 卫重华顿了一下:“二十。” “哦,”叶婆子道:“你是哪儿人啊?” 卫重华干巴巴道:“京城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他道,“没有什么人了。” 毕竟对他来说,皇爷是皇爷是陛下,而绝非父亲。 见他肯答,叶婆子就越问越细,越问越满意,等吃过饭各自回屋,还偷偷跟儿媳妇嘀咕:“这个姓柳的也不错,是个老实人,比那个卫大人和气些。” 小叶氏道:“但卫大人长得好啊!” “说得也是,卫大人长得好,”叶婆子犹豫了:“哎呦,长得好可太重要了,叫我说,比会赚银子都重要!这么一说,还是卫大人好,反正我们月儿会赚银子。” 小叶氏:“对,还是卫大人好。” 卫重华本来站在门口,后来一直往后退,可还是能听到,尴尬地不住轻咳。 林长庚刚喂林三郎吃完饭,又扶着林三郎漱了口,把他放回去,才出去了。 林三郎躺在那儿,含笑叫了一声:“大人。” 卫重华点了点头,走过来,就坐到了他床边,林三郎是个会聊天的,含笑开启了一个话题:“大人是在哪儿学的武?” 卫重华道:“京城。” 林三郎嗯了一声,道:“大人的同伴,也都是不爱说话的人吗?” 卫重华微微一顿,露出回忆之色,轻声道:“倒也不是,小七就很爱说话,但教头是不许闲聊的,所以只能偷着说……” 于是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一直聊到林宝月回来。 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林宝月又走了,两人便对视了一眼,接着聊。 林宝月很快就到了族长家。 族长们已经到了,林宝月反正年纪小,眼前全是族爷爷,都算是自家长辈,她也没客气,直接道:“族长爷爷,我才刚回来,还没吃饭呢,饿死啦,给点饭吃。” 老族长连忙叫儿子去给她煮碗面。 等着的空儿,林宝月就跟大家说了说,“各位族爷爷,我在想,秋收快到了,周边村儿人心浮躁,而咱们村,地全都种上了,也都浇过了,如今已经渐渐长起来了,一看还挺明显的。我又弄了工坊,大家全都能用山上长的魔竽赚工钱,等传出去,只怕要遭人记恨了,得早做防备。” 族长儿子端了面上来,忍不住插话:“可他们也都去扎水塔了啊!好多地方都扎水塔,咱们村的人都没跟他们争!这还是咱们村出去的手艺呢!” 林宝月给他解释:“如今扎水塔,一个是路远,二来,工钱也少,只能赚个辛苦钱,而且能去的人也没那么多,再说,过不了一个月,就扎完了啊!” 他茫然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不叫他们赚的,他们自己没本事,怪谁!” 老族长抬手就抽在了他后脑勺上:“早叫你别张嘴!一张嘴就露蠢!!” 他就摸着后脑不敢说话了。 他并不是在杠她,贫穷的人,大多是这样的思维……认死理不知变通,还不自知,还犟。 这世上的道理有那么多,可世情却不按道理来啊! 林宝月看在老族长的面子上,笑着说了一句:“叔,我听说太平村明年免兵役了,而且太平村的人,有去服兵役的,官府一人给发十两银子。” 族长儿子吃惊道:“真的?那咱村儿呢?” “咱村没有,”林宝月道:“只有太平村有。” “凭啥!”族长儿子立马就急了:“凭啥只有太平村有?太平村又没干过啥好事儿!族长你可是县君,你造了水塔啊!这可是大好事,咱村凭啥没有!咱去找找县太爷啊,要不去找找太平村……” 他说了半天,急得要跳脚。 林宝月又吃了一会儿,才抬头道:“叔,你别急,这事儿是我编的。” 他一下子呆住了:“编,编的?” “对,”林宝月淡定地道:“可我问你,你听了这事儿,生不生气?想不想去找官府?若有不敢找官府的,想不想去找找太平村的麻烦?” 第105章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他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林宝月续道:“如今,咱们村因为水塔赚了大笔工钱,地里还有庄稼,还能用魔竽赚钱,还有工坊赚工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叫别的村听了,心里难受不难受?酸不酸?” “你刚才问了很多句‘凭啥’,别的村儿,也每一个村都想问问‘凭啥’?他们要是有道理,就来找我们闹了,可因为他们没道理,没法来找,却挡不住他们要这样想!” “凭啥,凭啥老天爷要让福慧村有林宝月?凭啥福慧村的日子这么好?他们家里都要饿死人了,咱村的日子却这么好,你觉得他们难受不难受?想不想找咱们村的麻烦?对于这种活都活不下去的人,你跟他们讲道理,没用的,没人听得进去。” 族长儿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刚才也信以为真差点问出来的族老们,也哑口无言。 林宝月这才继续跟老族长道:“我当初就在想这个事儿,所以我的地买了一整片,又叫人扎了高篱笆,置换的地也都离咱村儿近,连了起来,所以我们只需要把篱笆接起来,把咱们村和咱们村的地,包起来,再盖个瞭望塔。然后,再买四五条恶犬,把消息放出去,说得玄乎一点,到时候外人要是破坏篱笆进来,被狗咬了,那就别叫冤了。” 有族老道:“可是篱笆扎得再高,又能挡住多少人?” 林宝月道:“不必太高,亦不必太密,只摆在那儿,代表这是我们村的门户就可以了,主要还是震慑。我是担心会有人暗地里来破坏庄稼,哪怕只有一个人,晚上悄悄摸了来,也能破坏不少了,防得主要就是这种人……而秋收前后,这样的人,是必定会有的,只怕还不少。” “至于成群结队来的,我觉得有落婴坡的事情在先,应该没人敢这么做,就算真有人敢,咱们只是农人,也防不了这样的人,这是官府才能干的事情,聚众闹事是要杀头的。” 要知道,直到如今,落婴坡的兵马还没撤呢,她知道是为了那个“殿下”,但大家都以为是为林宝月啊,这样的震慑绝对够用了,哪怕真的活不下去,大家的潜意识中,也是会有权衡的,不敢冲着福慧村来。 若她现在有足够的本事,她可以“兼济天下”,但她现在还没有,她只能先护住她的地盘她的人。 林宝月顿了一下:“这买狗和养狗的银子,就从县太爷给的一百两银子里出。” 一说这话,大家的顾虑就消了,各自商量了几句,便同意了。 然后大家又商量了一下细节。 村里有不少好猎手,好猎手很多都擅长训狗,到时候可以挑出几个人来,专门指挥狗,然后让他们带着人巡逻。 另外,林宝月想把这一百两拿出五十两来买粮,对,仍旧是她之前的想法,一定要囤一些粮。 林宝月道:“我认识粮商,我跟他们讲讲价儿,我们只买一种粮,之后干不同的活儿,只要是为集体干的活儿,也都按工分计数,然后兑换粮食。” 其实就是公社时期的工分制啦,她并没打算搞啥集体经济,只暂时拿来应应急。 就是很简单的,比如夜间巡逻2工分,白天巡逻1工分,扎篱笆每十人一小队,每小队每天必须扎多少,然后完成任务后一人4工分……等一个月下来,就把你的工分兑换成粮食。 而且,她也说了,白天巡逻的事情,女人、小孩子,全都可以干,工分照计,照顾一下家里劳力少的家庭,保证家家都能出工出力,都有收获,若家里有别的营生的,比如她家,也可以把这个名额转给家里劳力多的人。 她说得非常简单明了,偶尔故意咬文嚼字一下。 族老们都是年纪长辈份高且儿孙兴旺的人,但并不一定是聪明人,大概操作都明白了,便各自点头,主要是想提点反对意见也不知道咋提啊! 只有老族长皱眉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话。 林宝月知道,老族长估计是在想,被她这么一搞,之后再叫大家白干活儿,就有些费劲了。 但林宝月却不太担心。 如今情形特殊,是荒年才会如此……因为是荒年,所以这种关乎大家自身安危的活儿,不给银子大家也会做。 可是,新官上任,要如何最快塑造出团队的凝聚力? 利益啊! 尤其在这种久旱逢甘霖的荒年,利益尤其好用。 你给我干活,我就让你得到切身的好处,我与上任领导不一样,大家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指哪打哪,令行禁止,这个团队才好用,之后她想搞什么都方便。 至于花费,其实算算就会知道,这种事情不会很多,所以真正花费也少,反正在她来说,哪怕这个银子她自己出,也是划算的。 见大家都没反对,林宝月又简单定了定人员。 负责记工分的管理人员,属于轻闲的“肥差”,在这种熟人社会,基本上族长族老,一家都得分一个。 另外还有训狗的。 买狗,大家一致觉得买四条到六条就可以,然后挑出几个擅长训狗的人,专门训狗,到时候,这几个人就是巡逻的小队长。 林宝月觉得挑四个人就够了,就用四班三运转的制度,每天分早中晚三班,每个班八小时,四个班轮流上班,对每个人来说,就是,早班中班夜班休班,四天一转。 这个也很容易理解,大家都应了,然后就各自推举着会训狗的人。 训狗需要专业人才,这个就不能只挑自家人了,村里后生大家都很了解,不一会儿就推出来几个,林宝月道:“我模糊记得,林西婶儿挺会训狗的?” 立时便有一个族老挥手,一脸不屑:“一个娘们儿……” 林宝月收了笑,就这么看着他,她现在在村里威望初成,就这么一冷脸,老头子就一下子噎住,别开脸不敢再说了。 林宝月若无其事道:“加上林西婶儿,就这四个吧,回头我去问问婶儿。” 当年林西很会打猎,也很会训狗,娶亲之后,小夫妻感情好,林西媳妇又能干,所以林西教了她许多,林宝月其实不算了解,但既然连她都能听说,应该不比林西差。 主要是林西婶儿家,就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小姑娘,日子确实难过,她就是想照顾她一下怎么了! 然后林宝月又道:“巡逻的,不一定要青壮,很没必要,又不是打架,白班就队长带一两个大人,加上八到十个孩子就可以,孩子六七岁就可以了,男孩女孩都可以,天天上山一个个跑得那么快,真有事回来报信儿足够了。夜班再让大人上,大人也轻快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今的六岁孩子,跟后世的单纯小宝宝,是完全不一样的,反正像豆宝才六岁,就非常机灵听话,如果让他跟着大人巡逻,绝对是能当个人用的。 在这的哪家没有孩子?孩子能赚工分不就是白捡的? 大家都很乐意。 大家商定今晚开全员大会说这事儿,林宝月也答应了她负责买粮和买狗。 族老们都很满意,林宝月也很满意。 她向来信奉一句话,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分权。 而且,今天这些事,在别人看是分权,在她看只是分活儿,几斤粮食的小活儿,只怕连娘亲嫂子都看不上眼了,分出去省心。 第106章 厌男症都要犯了 林宝月悠闲地回了家。 这会儿林长庚已经去了工坊,娘亲一见她挤眉弄眼,比着那边厢房,林宝月道:“怎么了?三哥怎么了?” “不是,”娘亲清咳了一声:“柳公子来了,你不去见见?” 林宝月:“……???” 早说啊!她立马就去了三哥的屋。 看到她表情的娘亲和嫂子们,互相使着眼色。 卫重华和林三郎聊得还挺热乎,见她进来,才站了起来。 林宝月道:“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 卫重华道:“什么?” 林宝月看了一眼天色,觉得还有时间八卦:“你先说说,你们这几天进展怎么样?” 卫重华并没有瞒她,就细细说了。 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 她虽然是不婚主义,但一直算一个平和的人,可自打穿进这本书,她厌男症都要犯了。 张光宗的操作,在古早男频文中非常常见,可真的处处戳她雷点,以至于她对胡亭亭的感觉都复杂起来了。 既厌恶她草菅人命无法无天,可身为女人,又恨其不争……你不是会用鞭子吗?你抽他啊!你一个土匪大小姐,为啥就为奴做婢了? 反正吧,在这种后宫文里,男主睡女人,可以是任何意义。 对付仇人,就是我夺去了你的清白,这是对你最大的报复;对猎艳目标,则是让你成为了我的人,我甚至可以给你名份!! 真他爹的一鸟多用!! 其实女频也有np文,可女频哪怕是女尊np文,一般也是……这个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喜欢喜欢;这个唇红齿白小奶狗,喜欢喜欢……然后互撩一下,情投意合,深入交流,然后女主就问了,你有什么梦想吗我可以帮你实现,你有什么执念我可以帮你解决。 而男频的后宫文则大多是,男主一心做着自己的事,女主无意中看到了,立马爱上了,主动追逐,男主接受,睡了,之后,你是我的人了,你从此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为我的目标鞠躬尽瘁,你的家人你的一切都要为我死而后已。等我功成名就之日,奖励你我后院的一个位置……还有最大的恩赐,奖励你正妻之位。 女频睡了,是亲密关系的开始,暧昧拉扯结束了,读者会期待更黏稠的亲密,和并肩做战的默契。 男频睡了,是附庸关系的开始,ok,我搞定一个了,得到了她的全部,和她爹/哥的什么什么,从此用不着费心了,读者开始期待下一个。 一般会有很多类型,萝莉、御姐、人|妻、清冷白月光,双胞胎……如果是现代文则一定有个校花/班花。 女频np文的爱是花心,但她们会有回报,每个男主仍旧是独立的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男频后宫文的爱是演技,到手的女人再也不配有个性,男主对她们只有理所当然的索取,和居高临下的奖励? 嗯,奖励你一夜十八次…… 林宝月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归为一脸嫌弃。 卫重华顿时有些不自在,轻咳道:“我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去胡家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对,我去胡家了,”林宝月正色道:“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些人,就在胡家。” 卫重华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在胡家?” 林宝月点了点头:“胡家,有一些很奇怪的屋子,我感觉那些人就在那些屋子里头,之前你们可曾查过?” 卫重华道:“查过,但是那些屋子里,大多都是粮食,也有一些其它货物,没发现有很多人。” “不会的,”林宝月道:“我真的可以感觉到,他们就在那儿。” 卫重华并没怀疑她:“我再去查。那……殿下也在那吗?” 林宝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地图上的人,都是类似红外摄像的影子,虽然很清晰,但毕竟不是正常画面,再说人这么多,她也分不清啊,反正她是没看到有七八岁的小孩。 卫重华点了点头:“我会去查。” 林宝月道:“一定一定要小心,他们对外说那是阵法,我怀疑就算不是阵法,也一定有一些警戒装置,可能一去就会被发现,万一被发现,那些小孩就会很危险。” “不会罢,”卫重华道:“之前去查,并未发现什么。” 林宝月道:“那有没有可能,你之前查的时候,人家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才撤掉防护做好伪装,让你们去查呢?”她强调:“反正那些小孩一定在那儿!我确认!” 卫重华皱眉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被察觉。 但他并没有争辩,仍是道:“我一定会小心的,我会好好查的。” 林宝月想了想,又提醒他:“虽然张光宗那儿看起来很不靠谱,但还是要盯一盯的,他这个人气运很古怪,说不定哪天哪句话,就让他想到什么,就会有进展的。” 卫重华认真应下。 至于那胡破竹,她没听过他的名字,所知又太少,无从分析,所以没提。 卫重华很快就走了,林宝月送他出去,回来在三哥床边坐下,随手帮他捏着胳膊和肩膀,缓解酸痛,一边问:“哥,聊了半天,聊出啥有价值的没?” 林三郎笑道:“没有,只是闲聊。但听他的意思,当今陛下,似乎收了许多义子,这些义子大多是孤儿,皇爷会视每个人的资质,教文教武,倾力培养,虽然名义上是义子,但其实极少见到皇爷,平时就是关在院中,由各个教头来教导……” 林三郎差不多把卫重华整个人生经历问了出来,主要是卫重华在身份暴露之后,不觉得这些需要隐瞒。 林宝月不由点头,心说怪不得,怪不得卫重华有时显得单纯,天天被关在一处苦学,门儿都不出,阅历不足,象牙塔中长大,单纯一点也难免。 林三郎看着她,轻咳道:“我觉得,卫大人对你,似乎有些不同,而且卫大人文武双全,长相俊秀,咳咳……也确实不错。” 林宝月挑眉。 卫重华长得是不错,但好看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身为一个资本家,她的原则就是,好看就多瞅两眼,但绝不可能为此影响决定和判断,更不可能一辈子绑在一起。 林宝月笑道:“三哥,你别跟娘亲说……我是不会嫁人的,有首诗里这么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我自己活着就挺不容易了,我傻啊再多戴个枷锁在脖子上,多伺候一个男人,还得伺候他一家子,我脑子被门挤了吗?” 林三郎就这么看着她,满眼无奈,林宝月嘻嘻一笑就走了。 她还一堆活儿呢,哪有空儿讨论这种无聊的事情。 她先上商城看了看。 如今市面上,一石米是650文左右,50两银子能买好几千斤。 而商城最便宜的米,一斤九毛多,买一千斤才九百块,她准备就买一万块钱的,然后再拐个弯运回来。 第107章 不会给你丢人的 至于狗狗,商城现在不能买宠物,但,有食物。 她从不吃狗肉,但世上总会有人吃狗肉,所以生鲜里头,就能买到狗。 林宝月仔细挑了一下,准备买八只蒙古牧羊犬,虽然德牧更有名,但她还是想挑古老东方的犬种。 这种狗长相英俊又威武,抗病,耐寒,智商高,性格稳定,而且凶猛不畏野兽,对陌生人警惕敌视,对主人却温和安静,可以长久守营……总之越看越合适。 买六只大些的给族里,再买两只小点的,给家里让豆宝和豆花养,也算是个童年玩伴了,长大点还能看家护院,挺好挺好。 挑好了狗,林宝月想起来,又急匆匆去找了林西婶儿。 林西媳妇很勤快很能干,这会儿正带着几个女孩儿,在家晒魔竽干呢,一见她忙迎了出来:“族长,可是有事?” 林宝月扫了一眼院中。 这种手工魔竽粉,十斤魔竽,才出一斤粉,自己家里做,着实是桩苦差使,所以她的打算是,商城买的魔竽粉,供给王家胡家,而自家工坊出的粉,大家都认识,就留在村里换生魔竽,一斤换十五斤估计都会有人换,换不了的再卖给商城,“纯天然手工制作”么,一斤能换商城好几斤。 只是也不急,总得先让大家感受一下才好说这事儿。 她就笑眯眯地道:“婶儿,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会训狗?” 林西媳妇忙道:“我会,族长想买狗?我会训狗!当初我们当家的说,我天生格外招猫狗喜欢,所以训起来格外好训,我帮族长训。” 林宝月含笑拉住她手:“婶儿别急,你听我说。” 她就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林西媳妇直听得眼中含泪,就想跪下磕头,林宝月一把拉住:“婶儿,不用这样,是你有这样的本事,我才让你做这事的。” 林西媳妇连连哽咽,轻声道:“族长,我懂,我都懂。” 不管有多少本事,也得族长肯用你才行,反正她心里明白,若不是林宝月做族长,她就算再有本事,这个活儿也是轮不着她的。 林西媳妇轻声道:“族长,我肯定会好好干,干得好好的,我,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林宝月温和道:“尽力就好,心里不用有负担,另外就是,你看有没有胆大些的妇人,敢晚上出来巡夜的,你都去约一约,巡逻不是什么危险的活计,多给家里赚点银子,腰杆子也挺。另外就是,你这个活儿,不占家里的名额,你家大妮儿或者旁人,也是可以去的。” 林西媳妇连连谢了,又连连应声,道:“族长放心,我多约几个胆大的,不会输给那些爷们儿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怕抵得过穷,抵得过饿? 有穷和饿在前头放着,巡夜怕什么。 林宝月就爱跟这种聪明人说话,便笑着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一句:“婶儿,你闺名叫啥来着?” 林西媳妇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缓缓地道:“杨桃花。” 林宝月点了点头:“那我以后叫你桃花婶儿。” 杨桃花茫然点头,她说不清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却莫名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涌动,眼中满是泪水,让她看小族长的背影都有点看不清楚。 林宝月走得悠闲。 啥叫亲戚?血缘关系是亲,婚姻关系是戚。 她们姓林的是同族是亲族,所以她叫她婶婶,可是除此之外,她希望她能明白,她除了被动接受和乞求身为“林西媳妇”的关照,还能用杨桃花的本事得到更多。 这些东西很微抄,她身为林家族长也不能说得太清楚,能领会多少,全看各人的本事。 到了晚上,敲锣召起人来开会。 这是林宝月第二次开会,比起上一次,这一次大家格外恭敬老实。 林宝月仍是站在大石头上,很快就把事情说完了,大家还在仔细琢磨领会,杨桃花就大声道:“我会训狗,我愿意做巡逻的工!” 她这么一带头,不少妇人纷纷开始抢,再有汉子应声,立马就有人挤兑他,“又不是什么力气活儿,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俺们抢啥。” 林宝月笑着也不阻止。 要知道,她的工坊,一般一家子只收一个工,而且,毕竟是力气活儿,动不动就得光膀子,也不方便召女工。 所以这个巡逻的活儿,她本来就想着多用女人。 虽然赚得没有工坊多,但活儿也轻快啊,女性相对而言更细心,更能发现蛛丝马迹,而且女性眼睛含有更多的杆状细胞,所以夜间视力、周边视力高于男性,更适合干这个活儿。 最主要是意义不同,巡逻的护卫隐隐是有管理的职责的,而且乡下人是很朴实的,你赚了钱,在家中的地位、话语权就会隐隐上升。 潜移默化,便能渐渐改变村风,她这个女族长也算是没白当。 做为一个资本家,林宝月一向觉得,用人,一定要发挥各自的长处。 在现代,短视频风行,因为短,所以需要强烈的戏剧冲突,男女对立什么的……很多人被洗脑,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为女权而女权,把女权言论当成引战和引流密码,动不动就凭什么这活儿不让女性干,你7视女性你爱男。 她真的理解不了。 男女体力差异是生物学、激素水平、骨骼密度、肌肉纤维等等因素决定的,非得让女性去挑战生理极限,干一些不擅长的重体力活儿来彰显男女平等……她只能说,我是女人我不干,你乐意那祝你干一辈子。 林宝月悠闲地等着,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就把人员订了下来。 伐木扎篱笆算一个工种,每家只能出一个人;巡逻也算是一个工种,每家只能出一个;加上工坊有人在做工,也是每家一个。 一来二去之下,巡逻队除了另三个训狗的小队长,还真是只余下了妇人和孩子,然后余下的人家,林宝月再协调了一下,就完美实现了她身为族长想要的……每一家都有收入。 她家里只协调出去了一个工,所以豆宝也如愿以偿,加入了巡逻队,一伙村里孩子们凑在一起,开心得上蹿下跳,引得大人们也都嘴角带笑。 林宝月突发奇想,又道:“难得孩子们都聚起来了,不如顺便教他们一点东西,我问问,咱村里谁身手好些?” 要论身手好,那得是林长庚啊,林宝月眼神儿在人群中找小四哥,小四哥站出来一步,朝她努力摇头。 行吧,林长庚还得管工坊,估计也不爱教小孩,林宝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家正各自寻思,忽听有人道:“族长,我……” 林宝月转头,就见一个妇人,被杨桃花拉着手,站出来一步,满脸通红,却眼神发亮,轻声道:“我爹以前给人当护卫,我跟我哥都是打小练武的,会武,也会教。” 第108章 给他们露两手 她男人叫林岭,辈份很小,要叫林宝月姑姑,长了张娃娃脸,立刻兴奋地凑上来道:“我媳妇可厉害了,当初我遇上狼……” 他刚一说了个开头,大家就纷纷嘘他,明显已经说了好多回了,可林宝月不知道啊,立马双眼一亮,问:“美人救英雄?” 林岭就嘿嘿笑了,比了个大拇指:“一样的事儿,叫咱们族长一说,就格外好听。”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 这个林岭,她之前不熟,如今一看,性子还真挺好的,没有大男子主义,媳妇厉害,他一点不觉得丢人,还觉得挺光荣,这真的挺难得。 大家也都哈哈直笑,然后,陆续有旁人跳出来自荐。 林宝月学过自由搏击,身手还挺不错,但在这个有大侠的时代根本不敢说自己会,就道:“我也不懂这个,但这个活儿,关键不是会打,而是会教,我看林岭儿子好像会两手,不然你让你儿子出来走几招?” 林岭媳妇一点不怯,立马回手一招:“麦穗儿,给他们露两手。” 那小孩儿才七八岁,当着这么多人一点不怯场,抄了根树枝就上来了,然后就在场中舞得虎虎生风,一举一动利索极了,小跟头翻得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正经学过的。 林宝月连连鼓掌,一边又向另几个自荐的人比了比手:“你们孩子也上来试试?” 那几人连连摆手,直往人群中退,估计根本没正经教过自家孩子。 林宝月笑道:“那就定下林岭媳妇了。教武也算是半个师父了,我做主,武师傅一天多拿五个工分,每天都只教早上那队的孩子,一天连学加练,维持在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 她顿了一下,“我一天给你们送五斤拌好的魔竽条、五斤杂粮米或者面,算我送的,给练武的孩子们加个餐,但需要这些孩子们的父母,每天抽两个人来做,水也是每天轮到的这两家出。” 这话一说,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嗷嗷叫。 孩子的爹娘更是千恩万谢,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散了。 还是那句话,乡下人不怕干活,就怕闲着,如今家家有活干,家家有收入,就感觉日子有奔头,朴实的乡下人心中的感激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好几个人特意跑来跟林宝月道别,把林宝月一路送回家,大家才散了。 第二天,林宝月起了个大早,先给胡家五座大小酒楼和王家两座酒楼送了魔竽豆腐和魔竽干、魔竽粉。 胡县丞估计是真打算跟她交好,所以都提前交待过,王谦益也是个会做人的,也都提前交待好了,林宝月去了一问就有人接待,卸车也有人帮忙,非常快速顺畅。 林宝月一看这架势,根本就不用扶上马送一程了,于是也跟这几处都说了,之后她有可能不来,只让林虎来送,让他们认认脸,每天安排个伙计来接货也行,酒楼掌柜满口答应。 两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完了,林宝月问林虎:“这几个地方都记住了吗?” 林虎忙道:“记住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便交待他:“回去之后,给你的牛车扎个棚,扎得大一点,四周编个草披子盖上,防尘土也防晒,以后每天一早你来送,除了我,不许捎旁人,任何人都不行。就算你家里人要进,也要跟我说。我每日给你多加二十文钱。” 她一边说,林虎便连连应声,一边又道:“族长,不用加钱。” 林宝月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好生干就是。” 林虎嘴笨,就没再争,乖乖点头。 回了村,林虎赶着回家扎车棚去了,林宝月就先去看了看干活的人。 因为篱笆还没扎好,狗也还没买,所以巡逻还没开始。 林宝月本来是想去看看扎篱笆的人的,结果走到一半儿,就听到有一处呜呜吖吖地闹腾,林宝月就转了个路,就见林岭家门口,聚着一大帮孩子,中间围着林岭儿子,小名叫麦穗的。 那孩子还挺沉稳,正比手划脚给大家讲解,大家就乱纷纷跟着他的动作学。 林宝月看了几眼,笑着走了。 她去看了看扎篱笆的人,本来她的地已经扎了篱笆,相当于已经包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围墙”,但大家扎篱笆,却没跟她的接在一起,而是又扩出去大约四五尺。 林宝月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一边就问:“怎么不直接连起来?” 这边负责记工分的,是她三爷爷家的兄长,名字很奇怪,叫林嗷嗷。 三爷爷家的人名字都很奇怪,他是虎年生的,就叫林嗷嗷,他二叔家弟弟是兔年生的,叫林呜呜,还有个亲弟弟是羊年生的,叫林咩咩。 林嗷嗷虽然负责记工分,但也在干活,忙道:“族长,是我说的,我寻思不留空儿巡逻不方便,这么一大段儿巡逻队过不来,万一有人扒着篱笆进了你家地咋办。而且扩出去的都是林子,也不占旁人家的地。” 说得也是啊,林宝月点了点头:“哥,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嗷嗷呲着个大牙直乐:“没有没有,族长操心的都是大事呢,我这不是……嘿嘿,我也是过来看了才想起来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也没多待,看了看就想走,林嗷嗷又叫住她,往外指了指:“对了族长,那边……那边有三亩多地不是咱村儿的。” 林宝月一愣:“不是咱村的?我当时特意让牙行全都查了,然后全都置换成了一整片,全是咱村的地了啊!” “是,是,”林嗷嗷回头叫人:“席子,滚过来!” 一个青年就缩手缩脚过来了,林嗷嗷道:“席子家有三亩地,刚过年的时候,给了他岳丈家,在落婴坡,因为没去官府过契,就只把地契给了,所以,可能牙行没查到。” 林宝月有点皱眉:“当时怎么不说呢?这样的还有没有?” 席子低着头勾着背,也不敢说话,林宝月道:“打听打听这样的还有没有,家里有银子的最好赶紧买回来,没银子的我先借给你们,要是不想要,回头问问地连着的人家,有没有想买的。” 大家都应了,席子小声道:“族长,我家里有银子,我家里想买回来,可是落婴坡这会儿还围着呢,进不去啊。” 林宝月想了想:“别急,等我见了大人,问问何时官兵会撤走,又或者能不能进去。” 席子连忙应声,林宝月朝大家笑了笑就走了。 她一走了,席子才舒开身,小声道:“就这几句话,吓我一背冷汗!明明就是一个小姑娘,和和气气的,为啥我一看见她,就,就有点不敢大声。” 林嗷嗷随手拍了他一巴掌:“你说为啥,咱族长有本事!咱脑子不够使,摊上个有本事的族长,是咱林家宗族的福份!以后别小姑娘小姑娘的,乖乖叫族长!” 第109章 你能走多高多远 林宝月出来之后,先把狗狗买了。 如今她要作弊很简单,打开检测功能,看看周围没有人,就直接买,回头根本不用解释,村里人就会自己脑补……族长认识厉害的大人物,背着人悄悄给送过来的。 林宝月早就挑了品相很好的几只放进了购物车,很快买好,全都拴到一起。 两个小的才一点点大,林宝月就又买了个筐子,把两个小的放进了筐子里,顺手又买了些特制的狗粮,然后背着筐子,握着六根狗绳就回村了。 几只狗还不熟悉环境,十分老实,一牵就走,林宝月进了村,就近找了四个训狗员之一,把狗交给他就不管了。 然后她就背着小狗狗回了家。 豆宝估计也在林岭家门口那拨孩子里玩,小豆花倒是在家,李漱玉坐着摇椅,把她搂在怀里,正在跟她说话。 林宝月笑着打了声招呼,一边又道:“小花花~” 豆花奶乎乎应了一声,从李漱玉膝上爬下来,哒哒哒跑到她面前,小身子一歪,把毛茸茸的小脑袋伸了过来。 林宝月:“……” 是的,她就是那种没有爱心的大人,不生,也不爱带,但时不时还想玩玩,所以她现在只要夹子音叫一声小花花,豆花就立马把小脑袋送过来让她撸,为此她的铁粉周氏甚至天天给她洗头! 林宝月嘿嘿笑着,伸出了手,小豆花头发又软又短,扎不起辫儿,手感特别好,林宝月揉了好几下,一边道:“小花花,你看姑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一边说着,就卸下了筐子,往地上一放。 小豆花还没筐子高,两只小手手扒着筐子边,踮脚来看,筐子边只露着两只大眼,一眨一眨。 林宝月被可爱到了,一脸姨母笑,也不帮忙,小豆花问:“狗狗?” “嗯,对,”林宝月这才把筐子慢慢斜放了,让两只狗狗出来。 小蒙牧毛毛长,圆头圆脑特别萌,小豆花扶着膝盖蹲下,小小一点儿,小狗就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豆花的小脑袋也跟着转来转去,满眼惊喜。 林宝月笑道:“豆花喜不喜欢?” 豆花猛点头:“嗯!” 林宝月笑道:“那豆花可以挑一只,给牠取个名字,以后这就是你的小伙伴了……另一只给哥哥,平时喂牠啊,教牠啊,都是你们自己来,豆花说好不好?” 豆花奶声奶气道:“哥哥。” 林宝月引着她多说话:“哥哥怎么了?” 豆花声儿小小:“哥哥先敲,豆花债敲。” 林宝月立马拍手:“哇,豆花说话越来越清楚啦!” 小豆花有点天然呆,非常信哄,声音立马又大了一些:“哥哥回家,起名只。” 乡下养孩子糙,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豆花简直可以算哥哥带大的,对哥哥非常依赖。 林宝月也没有干涉,由着她跟小狗狗玩。 李濑玉也站在后头,含笑看着,见她直起腰来,才道:“你把我的学生送出去干活儿了,让我在家吃闲饭吗?” 林宝月立马想了起来:“对对,趁这个空儿,要不你教我写数字吧。” 李漱玉笑着应了,于是便取了笔墨,写出来,指导林宝月学写。 林宝月上学的时候,学校里还有书法课,练过两学期,但早就忘了,这会儿拿起来,跟新手没差,但是写了几个字,慢慢找着了感觉,就有那个架势了,倒是叫李漱玉赞了好几句。 林宝月还挺重视这事儿的,晚上出去了一趟,把粮食放下,她的任务就完成了,第二天也没去县城,又练了一上午字。 因为这会儿满庄都在忙,几乎没有闲人,李濑玉还有点诧异:“你居然有空练字?” “当然啊!”林宝月一边练一边道:“我是族长啊,我把活儿安排下去,大家各司其职,事情能运转起来不就行了,我没必要亲力亲为。” 李濑玉点头:“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不担心出问题吗?” “不担心啊,”林宝月笑道:“我在安排事情的时候,就拟定了相对完善的管理制度。记工分的,人这么多,互相监督就不用说了,中间还安排了轮换和交接……训狗吧,起先都是四个人一起,训练的进度、吃食的消耗等等,都是每日一报,管这方面的人记下来之后,还要找管事去拿粮、或者拿银子……也是互相监督,能出什么事呢。” “训狗师多拿工分,是个肥差,四个人中就算有人动念偷狗饭,他能逃得过三双眼睛?他想跟其它人勾结,一个不小心,被人告发,这个肥差就没了……就算真有万一,真勾结了,一人一天占一把狗饭的便宜?就算一直没被任何人发现,这点小事也不必太在意。” 这就好像在公司,有人带薪拉屎啦,把充电宝拿到公司充满电再拿回家啦……这种小事杜绝不了,也完全没必要上纲上线。 身为一个大总裁,她需要做的是开拓发展,把公司做大做强,而不是死盯着员工挑毛病,抠那仨瓜俩枣的。 她八分心思在练字上,只二分心思随口道来,李漱玉听得连连点头,轻声道:“真想看看,你能走多高多远。” 林宝月没听清,略微一停笔:“嗯?” 李漱玉笑道:“没事。” 林宝月一琢磨,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笑道:“那就请先生拭目以待了。” 而, 就在这一天晚上,卫重华也准备夜探胡家了。 他从带的人里,挑出来四个身手最好的,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个人。 虽然他们之前便探过一回,但因为林宝月叮嘱了,所以他格外小心,自己在前头探路。 常见的机关术,他都是学过的,但细细看下来,所有的木头,都是嵌进房顶墙面里的,并没有能变阵的滑道,互相之间,也没有……譬如细线铃铛之类的警报装置,没有可瞭望的高处,没有石别拉,看起来真的全无异常。 卫重华回头打了个手势,后头人便放了两只鸟儿过去,鸟儿都稍微捏伤,飞不高,一路跌跌撞撞飞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几人这才慢慢往前探。 这些房子,房顶造得古怪,很多都是光滑无比的斜面,坡度很陡,又有灰尘,不易立足,又容易留下痕迹,所以一路只能在木头上落足,但因为房顶全都奇形怪状,而木头粗细不一,底下大约曾经被灌了雨水沤烂过,时不时有些松动,有几根甚至在脚下转动,感觉好像要掉下来。 幸好几人都是高手,小心行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等过了外圈的防守,几人便轮流下去,听着各个房间的声音。 只要房间里头有人,哪怕他们在睡觉,也是能听到呼吸声的。 但接连探了几处,都没发现有人,似乎就是粮仓。 这片建筑群说大不大,一路细细探来,走了过半,忽然听到了许多喘息之声,听着有些……不大对头。 第110章 没法子了掀桌吧 前头有很多护卫,卫重华绕到后头,找到窗子,向里一张,便是一呆。 里头一个明显年纪很大的妇人,满脸皱纹,满身肥肉,正姿态豪放地躺在颇大的浴池里,闭着眼睛。 几个少年人跪在她身后,正往她头上涂抹着什么油膏,还有两人正跪在浴池中,抱着她的脚揉捏,来来往往全都是少年人,衣着极其清凉,手里捧着些巾帕香膏瓜果等物,打眼一看,至少二十余人。 卫重华惊呆了。 象牙塔里长大的老实人,哪里看到过这么y乱的情形! 他一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勉强维持着镇定,在室中扫了几眼,没有发现异常,就迅速招呼人离开,仍旧把余下的房间,一一探过,一直走到边缘,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此时,胡家。 胡县丞低头听着秘报。 胡家这一处,确实是厉害的防护阵法。 上头这些,防的就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若真的从下头正常走,反倒不会惊动阵法……当然了,肯定会惊动护卫,十分严密。 原理倒也简单,这些探出来的木头,除了最外头几根,越往里头的木头,都是一大段距离没有落脚之处,只能落足木头上,木头晃动,下面的旗子就会晃动,而能滚动的木头,其实都是嵌进了一个圈里,外头只稍微一转,里外一错,系在上头的小袋子就会掉下来,无声无息,却会发出气味,护卫哪怕睡着了,都能很快察觉。 看起来简单,却着实好用,足够他们在发现之后,及时把婴儿转移,然后摆出一场大戏来,掩饰转移的声音。 可是,来的人会是谁? 胡县丞沉吟着,转身回进屋里。 屋里摆着酒席,胡万贯满脸通红,似乎已经喝大了,但桌上的菜并没有动多少。 胡县丞拿起筷子,把菜全都拨乱,一边道:“卫重华不是已经回京了,为何还有人在查我们胡家?” 胡万贯不太在意地道:“反正他们也查不到什么。” “不,”胡县丞道:“这一次,他们探得太细了,这么点子地方,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这不像是随便一探,倒像是得了什么消息来查证的!” 胡万贯道:“探得细不更好?这么细都探不到,那他们以后应该就不会来了。” “没有那么简单的,”胡县丞轻声道:“要是探不到,他们撕破脸明着来了呢?我们还是把那些婴儿,全都处理了吧!” 胡万贯啧了一声:“那些小的,处理就处理了,大些的,可别处理,这批货有好几个好苗子呢……要叫我说,直接把那小皇孙杀了不就结了?死无对证,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中间小皇孙三个字含混而过,胡县丞瞪了他一眼,但还是道:“不可,若有万一,那就是咱们的保命符!” 胡万贯不耐烦了,推开桌子站起来:“行吧,那你看着办吧,我去睡了。” 他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了。 胡县丞守着一桌菜,考虑了半晌,下了决心,转身就去找胡破竹了。 而, 卫重华几人出来之后,迅速会合。 周行仁道:“我就说这儿没有,我上次就查得挺细的。” “对啊,”另一人也道:“大人,是哪里的消息,会不会其实藏在胡家院里?我们要不要再去院里查一遍?” 卫重华摇了摇头,只觉心头有些不安,可是回思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没有漏查了哪里。 他就道:“你们先回去。” 几人齐声应下,一人道:“大人,你不回吗?” 周行仁捂住他嘴,把他拖走,远远传来他压低嗓子的声音:“老大但凡找着由头,肯定会……” “哦哦哦……”另一人连连点头,闷笑两声,几人迅速消失了。 卫重华垂了垂眼,在心里辩解……我是真的有事情要问她! 一边直接施展轻功,去了林家。 林宝月属于高敏感人群,睡得正香,莫名一下子惊醒了,稍微定了定神,就感觉窗外好像有人……她正调整呼吸,想继续装睡,就听那人压着声音道:“宝月,是我。” 林宝月:“……” 她心说这围墙白盖了,看来一点挡不住高手。 然后她压着起床气,穿好衣服,推开窗子,问,“嗯?” 月色下,卫重华一身黑衣,头发也用黑巾包起,拉下的面罩还垂在颈边,影视剧里挺常见的造型,但因为他皮肤白鼻梁高,眼睛又大又亮,正仰头看她,所以这造型还挺俊帅的。 但林宝月还是有一点不爽,主要是这种方式,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林宝月用气音道:“有事吗?” 卫重华估计是看出她不快,就垂下了眼,小声把事情说了,林宝月安静听着,然后她问他:“一个祈福求财的阵法,没有讲究?可以随意在阵法里头y乱??” 卫重华双眼猛然张大。 是啊!对啊! 如果真是阵法,不可能在里头做这样的事情啊! 如此简单的道理,可他当时被那幅画面冲击到了,是真的一点也没想到!周行仁几个人也没有想到! 他一时呆怔当场。 厢房的门吱哑一声,林长庚站出来一步,远远看着两人,林宝月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他,只道:“没办法了,要叫我说,你直接掀桌吧,连夜抓了胡万贯和胡县丞,出其不意的,也许还有一线可能,能救下那些孩子。” 卫重华道:“可是……” 林宝月续道:“至于那位殿下,他们手里有人质,你手里也有,我觉得胡县丞这个人颇有心机,也许这件事确是胡家主导,搜一搜那个浴池,说不定有秘道呢?审一审,说不定他们会与你谈条件呢……主要是,你不掀桌,再暗查下去根本没有意义了。” 因为她确信那些人就在那儿啊! 都到门口了还是找不到,那再暗查还能查啥啊? 林宝月问他:“你的人手够不够?胡家万一真莽上头翻脸,你能应付得了不?” 卫重华道:“别担心,够的。” 林宝月还没忘顺口问了一句:“落婴坡会围到什么时候?” 卫重华神思不属,居然随口问她:“你想围多久?” 林宝月抽了抽嘴角:“你问我?” 卫重华定了定神,轻声道:“我叫人撤了吧,起先那几人都是死罪,那个族长也要死,余下的人就算了。我,我走了。” 林宝月道:“小心。” 卫重华拉上面罩,脚尖一点就跃上了围墙,在围墙上回头,朝她点了点头,迅速滑入了夜色之中。 第111章 员工福利 因为出了这事儿,林宝月第二天一早,跟着林虎的牛车去了一趟县城。 果然,一到县城,就发现气氛不大对。 林宝月到了胡家酒楼,打听了一下,那酒楼掌柜自己也满心惶惶,也没瞒着她,只说,昨夜有兵马把胡家给围了。 林宝月犹豫了一下,便叫林虎把她送到胡家路口,她自己走过去看了看。 主要是寻思着,要是胡家有秘室什么的,没找到那些小婴儿,她打开检测功能,说不定能帮上忙。 还没到呢,远远就看到很多官兵,有人看到她,远远跑了过来,是周行仁。 周行仁大声道:“县君怎么过来了?”一边施了一礼。 林宝月用气音问:“两胡,抓到了吗?那些孩子找到了吗?” 周行仁也小声回答:“抓到了,俩人全都抓了,正搜着胡府呢……那些小女婴也都找到了,藏在地下秘室!但是殿下……”他中间俩字声音很低,道:“还是没找到,我们大人都急死了。” 嘴里说着,又大声道:“我们大人办案子呢,外人不能进,县君还是请回吧!” 林宝月嘴上应道:“是是。” 一边又小声问:“我能不能过去看看?等晚上也行,我看看我能不能感觉到那一位在不在?或者在哪儿?” 周行仁一个犹豫:“那你等等,我回去问问大人。” 林宝月又叮嘱他:“胡家是地头蛇,说不定消息就会泄露,你们不要跟我很熟的样子,就一直装下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周行仁连连点头,飞奔进去问了,很快又回来了,道:“我领你四处转转?你要去哪儿?” 林宝月道:“我也不知道,咱们就随便转转,转全一点。” 周行仁就领着她从外头转了一圈儿,然后又带着她跳进围墙,把胡家院子也转了一圈儿,一遇到人,他就开始演:“县君,你真的没有跟胡家勾结?我听说县君跟胡家做生意呢!” 林宝月也道:“我只是在跟胡家做生意,但私底下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两人随便演着,也把里外都转了一圈儿,没再发现有藏着的人。 林宝月无奈地朝周行仁摇了摇头,周行仁又演了两句,才把她送了出去,见没人了才问:“殿下没在这儿?”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反正是没感觉到什么。” 周行仁叹了口气,也没心思说笑了,垂头丧气地往外送她。 林宝月问:“对了,马平成怎么样了?” 周行仁道:“还在胡家,也关起来了,不过据马平成说,就是那个大夫……叫胡破竹的,说昨天晚上,胡县丞来找他说话,因为胡破竹平时就住在他隔壁么,马平成就偷听了一下,胡县丞要他做什么事,他好像不肯答应,最后还吵起来了,胡破竹说道‘我说不能杀就不能杀,我留着有用!’好像就因为这样,咱们才来得及救下那些婴儿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 周行仁一直把她送到路口才回去,留下林宝月慢悠悠边走边想。 虽然这事儿被卫重华三问两问的,她确实知道了不少,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周行仁就直接告诉她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果然是新朝初建,很多东西还不完善,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应该也还没建,于是皇孙被拐什么的,虽然历史上没这事,但在这样的背景下莫名显得合理了有木有? 因为胡家家主都被抓了,林宝月担心会有变故,所以立马去木匠铺子,又打了一个木头车,仍旧让老木匠连夜打好送了过来。 果然,第二天还没事儿,第三天开始,所有胡家酒楼都被暂时查封了。 于是之前订的魔竽豆腐也就不用送了,但胡家财大气粗,签契书的时候已经把帐结了,所以林宝月一点损失也没有,心情很愉快,把新打的小车子推出来,让娘亲和大嫂二嫂分一个人出来,走街串巷去卖……顺道也给一些小酒楼送送货。 小叶氏因为上一次晚来一天,自觉得吃了亏,这一次无比积极,主动要来,于是林宝月仍旧陪着她走了一天,遇到饭铺酒楼就进去跟他们聊聊……这是胡家之前订的魔竽豆腐,因为胡家出事暂时不要了,你们要不要?也按便宜的价儿给你哟~ 其实各酒楼之间消息很灵通,大家也早知道这东西了,立马就有不少酒楼买了,然后林宝月也约好了,每天给他们送。 这么跑了两家酒楼之后,第三家林宝月就让小叶氏去的,小叶氏有样学样,起初一说话还忍不住要打磕巴,但说了一会儿之后,就渐渐顺畅。 小县城不大,一天就跑完了,除了这些酒楼,也可以零卖,沿途还要叫卖,比起摆摊儿,确实会辛苦一些,忙起来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 林宝月就跟林虎说了,让他媳妇过来帮忙,到时候给她发工钱。 林虎欢天喜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林宝月再一次闲了下来,就在自家工坊说了一声,明儿一早,叫他们把家属叫来,她准备教她们发豆芽,她可以提供豆子和器皿,回头长出来她要收,他们自家也可以吃。 这就算是员工福利了。 这种外头很多人会,也赚不着什么钱的小技术,都可以拿来当员工福利,不用花钱,还能招揽人心。 而, 此时, 漆黑阴暗的官牢中,卫重华正与胡满堂对恃。 卫重华神色沉沉,正一手扶着膝,低头俯视着胡满堂。 胡满堂受了大刑,披头散发,衣裳上全是血迹,却满脸狰狞得意,对视久了,他甚至还呵呵地笑了起来,笑里满是笃定。 卫重华咬紧了牙关。 他虽然阅历不足,很多事情确实不知道,但对于审讯,算是颇有天赋,又略有经验的。 胡万贯和胡满堂都是土匪出身,十分抗刑,但下死手审,硬生生磨了三天,胡万贯终于抗不住招了。 胡万贯他爹就是土匪,他是匪窝里长大的,从会走路起就会杀人,开国前本来就乱,他们也算一股小势力,四处流窜,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后来,仁武帝坐了江山,大肆剿匪,山寨军遇上正规军,全都被杀了,只有他们一拨人,当时留在山寨,后来得了消息及时逃了,侥幸活了下来。 开国之初,科举制度等等,也不完善,很多官员靠举荐,胡满堂算是有脑子,读过书,后来辗转搭上了布政使,就被举荐做了县丞。 然后胡万贯就在这边做起生意来。 但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加上习惯了明抢,哪里耐得下性子赚辛苦钱。 后来胡县丞无意中救了胡破竹,知道他医术好,还能调整骨相,于是就做起了拐子的买卖。 他的话里,有很多含糊不实的地方,但卫重华现在顾不上,他只想知道小皇孙在哪儿。 第112章 帝王的好儿子 可胡万贯只道:“这个我不知道,你们打死我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个直肠子,对上玩心眼子的,有时候被套话了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但凡重要的事情,全都是满堂管,直接就不跟我说,省了我说漏嘴。” 于是卫重华继续去审问胡满堂。 胡满堂在这之前,一直都坚称自己不知道小皇孙的事情,只是拐卖女子,演得涕泪交流真情实感,直到听说胡万贯招了,他立马不装了,直接坐下来,道:“想救小皇孙,就放我出去,我儿子带着皇孙殿下躲在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我每五日都会去见他一次,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我们见面有特定的暗语,必须我亲自去,我若不去,他会立刻杀了小皇孙就跑,到时候不管抓到抓不到他,小皇孙的命必定是没了……” 之后卫重华再次用刑。 可大刑用尽,胡满堂也没有改口,他甚至咬紧牙关没有吐露见面的地方。 他的态度很明显,这么久了,我本就不可能全无准备,我出去之后肯定要想办法跑路…… 可是你敢赌吗? 哪怕我的话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你敢赌吗? 若小皇孙从此不再出现,你就是害死小皇孙的罪人,你这辈子都完了。 所以,你只能按我说的来,赌我说的是真的,赌我跑不出你的手掌心,赌赢了你就救回小皇孙,赌输了顶多跑了我这么个人犯。 两人对恃良久,最终,卫重华缓缓应声:“好。” 胡满堂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 他知道他会答应。 卫重华刚来的时候,本是想“用”胡家的,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胡满堂把他的性子摸清楚。 在他看来,卫重华不愧是仁武帝精心打造的“好儿子”,他的性子方正又君子,但是呢,在他心里,仁武帝的命令高于一切。 此时,他是来找小皇孙的,为了小皇孙的安危,他就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的想法,他的原则,甚至他的性命。 成则救回小皇孙,不成则以死赎罪,这就是他的选择。 这在胡满堂看来很傻,但却很好对付。 他早就在防备万一,早就给自己预备好了退路,只要逃出去,他的儿子孙子、财宝,小皇孙全都在,随便换个地方,就可以东山再起,仍旧吃香喝辣! 至于胡万贯,兄弟一场,他照应了他这么些年,也足够了,是他自己招认的,那他就……去死吧! 隔天,按着胡满堂的要求,他被打理得干净了些,换了衣服,出了大牢。 卫重华亲自搀扶着他,周围数人远近随行戒备。 一行人上了马车出了城,到了城外山脚下一处宅院。 胡满堂全身都是伤,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目养神,一直到了地方,才张开眼睛,卫重华扶着他下了马车,问:“就是这儿?” 胡满堂含笑点了点头,就要迈步。 下一刻,周行仁带着人出来禀报:“大人,发现数处小机关,已经处理了。” 胡满堂身体一僵,半晌才咬了咬牙根,又想往前走,卫重华把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往前。 胡满堂道:“姓卫的,你这是何意?” 卫重华也不理他,隔了会儿,里头又有一拨人出来,道:“大人,发现很多地方藏着迷烟,已经处理了。” 胡满堂周身一抖,手都攥了起来,脸上也不由带了怒色。 卫重华神色平静,点了点头,又等了一刻多钟,又有一拨人出来,道:“大人,院中没再发现不妥。” 一行人这才往里走,卫重华回头轻声吩咐:“都藏严实一点,有人来,就放他们进来。” 大家纷纷应声,各自找地方藏匿。 胡满堂脸上皮肉抽动,气息都变得粗重了,一直到进了大厅,胡满堂拖着步子,就要在椅中坐下,卫重华一把拖住他,胡满堂愤怒甩手,却甩不开他,两人拉扯了两下,卫重华来回看了看,把他往门里头拖了拖,随手推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仍旧紧紧抓着他的小臂。 胡满堂冷笑嘲讽:“卫大人,好本事啊!” 卫重华仍旧不理他,双眼四处扫视。 屋梁上忽然有人闷哼了一声,卫重华道:“怎么?” 那人迅速跃下,道:“大人,有毒虫!” 话音未落,窸窸窣窣声四起,有人道:“大人,有很多毒虫出来了。” 但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迅速拿了药物洒在衣服上,一边拿了扫帚,斩杀驱赶。 卫重华浓眉深皱,却一直站在厅中,紧紧握着胡满堂的胳膊,周行仁几人穿着胡家护卫的衣裳,侍立左右,哪怕外头鸡飞狗跳,却始终无人离开,甚至无人分神。 胡满堂看在眼中,眼瞳深了深。 这些人也算是训练有素了,他演了许久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直到此时仍未松懈。 可惜,他真正的手段,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他自小在阵法上极有天赋,这整个厅都是一个阵法,任何一个椅子,都可以成为阵法的核心! 刚才他与卫重华拉扯那几步,就是为了调整阵法的……而且他还准备了最为恐怖的武器,火药! 他早就调查过无数次,大明军队的火药,精妙之处远逊于他,只怕他们连见也没见过! 所以,就是现在! 头顶轰得一声响,好好的房梁忽然断裂,无数毒蜂飞了出来。 卫重华抓着胡满堂就要掠出。 就在这时,胡满堂身体猛然往下坠落,其重量至少有三四百斤,远远超过了他自身的重量。 卫重华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着下坠,却仍旧没有松开手,甚至脚下迅速拿桩站稳,硬生生把他的下坠之势稳住了! 这一下,胡满堂才是真急了,奋力抬掌,朝他劈去…… 他的手,与卫重华的手,在空中相击,发出了一声震响,下一刻,巨大的轰隆声陡然响起,整间宅邸地动山摇,卫重华站立不稳,却居然猛力一提,把胡满堂提起来甩了出去。 胡满堂长声惨叫,然后被巨大的爆炸之力抛上半空,又跌落下来。 铁制的椅子也飞起,落下,正正砸在他头上,砸出了一个血坑,血花四溅,胡满堂满眼不甘,喉间发出嘶嘶之声,然后头一歪气绝当场。 卫重华犹向他那边跑了两步,才摇了一摇,仆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113章 崖底老爷爷 就在这巨大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不远处一间宅院里,男人猛然扑到了窗边,看着那儿,然后他迅速走到院中,掀开密道口的盖子等着。 可是等了很久,胡满堂也没有过来。 男人犹豫了一下,跳进密道,慢慢走过去,可是还没到头,就发现那一处已经全部崩塌了。 男人迅速退了回来。 他是胡满堂的儿子,名叫胡兴旺,身边还带着五岁的儿子胡宝儿。 卫重华的人刚一查落婴坡,胡满堂就把他打发出来了,前两天胡满堂被抓,他立刻赶到了这儿等着,可是现在,火药爆炸了他爹却没来,他就知道他爹可能是失手了。 胡兴旺当机立断,直接回房抱了儿子,急匆匆出了门,准备去山上。 他爹说了,万一他失了手,让他不要磨矶,赶紧走,小皇孙实在不行就杀了,只要带着山寨积攒的财物,换一个地方仍旧能好好生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福慧村。 林宝月花了一个多时辰,教会了大家发豆芽。 过上几天,等豆芽长出来,一斤黄豆要交回六斤豆芽,一斤绿豆则要交回九斤豆芽,只要按要求好好养,肯定能到达这个份量还有一点富余,因为豆子和器皿是林宝月提供的,所以只需要给一点辛苦费。 当然了,如果你不好好干,豆子烂了什么的,也是需要赔的。 但这活儿不耽误工夫啊,捎带手儿就能干,还能给家里添点菜,所以大家还是很欢喜的。 等她们走了,林宝月就背着筐子出去转了转。 主要一上午豆芽豆芽说的,她有点馋青菜了,寻思着出来转转,然后买点好吃的菜带回去。 荠菜可以来点儿,回头包大包子吃;马齿苋也可以,拌一拌配大包子正好;蒲公英也行,可以烙饼吃。 大馋丫头林宝月想得口水直流,走出去还没半里地,就把菜全都买齐了,转身要走的时候,习惯地瞥了一眼脑中的地图,然后身体一僵。 虽然离得挺远,而且只是一个红外图像,但那个身量那个走路姿势,分明就是张光宗!! 林宝月迅速转身,离他近了几步,四处找了找……她之前提醒过卫重华,让他的人一定要盯紧张光宗,但这会儿,远处只有张光宗,看不到别人。 又是主角光环?连高手都能甩脱? 这会儿,胡家倒了,男主也算是穷途末路了,也该遇贵人/契机了吧? 她果断把筐子扔进空间,然后买了一根超长的擀面杖。 甩了甩挺顺手的,然后就估摸着张光宗走的方向,一跑小跑,抄到了他前头,找到了一处比较茂密的干草丛,埋伏了下来,盯着地图上的张光宗慢慢接近,林宝月紧张得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我的祖国,我的善良,我的天爷,我的道德…… 我忏悔,我有罪,我真的是个遵纪守法好宝宝,但我现在出门在外,也不能给祖国爸爸丢人啊对不对! 所以偶尔拦路打个闷棍也是事急从权情非得已…… 林宝月心里碎碎念,心头颤颤颤,但手上半点没有迟疑。 张光宗慢慢走近,林宝月缓缓站起,张光宗缓缓走过,毫无察觉…… 啪叽! 擀面杖正正敲到了张光宗后脑,弱鸡张光宗痛哼一声,身体摇了摇,一头栽了下去。 林宝月:“……??” 她略等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往下看了看,山崖很高,也很陡峭,走得稍微近了一点,还哗啦啦掉了一些土。 林宝月赶紧退了回来,眉头深皱。 虽然确实有点心理负担,但林宝月是真想弄死他的。 他是不安定因素,他是杀人凶手,他是她一家子的仇人,本来就该死,早弄死早放心,这又不是修仙世界,还能来道雷劈死她不成? 但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弄死他,她就不大乐意了。 她自己的小命,她还是挺稀罕的,这么高,旁边又没有树,难道吊个绳子下去? 万一失手了呢,万一被反杀了呢? 她走开几步,先远离了案发现场,然后想了想。 男主出现在这儿,多半有机缘。 但她打他闷棍,绝对是意外。 所以,就算他掉下去能触发崖底老爷爷,那他要走去的方向,一定也有别的机缘在等着他。 于是她拖着棍子,继续往前走。 她身体素质不错,沿着路走出二里多地,啥也没发现,林宝月不甘心,又往前走了一段儿,商城提示:“人参一株。” 林宝月:“???” 她错怪了剧情大神!原来穿越女真能挖到人参!! 可是种田文男主……还真是很少见有挖人参的诶? 林宝月停住脚,四处找了找,又来回试了好几次,才发现人参居然藏在一处坑里,虽然不算深,最深处看着也最多两三米深,但草还挺密的。 林宝月拿棍子扫了扫,没发现什么蛇虫,这才慢慢滑下去,一路扫着草头,果然看到了人参。 林宝月看了看四周无人,先拿出水来,把这一片地都浸湿,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始挖。 这人参好大啊,感觉就像传说中几百年的人参,根须也茁壮极了。 要知道,人参须也是有药效的,参须越完整,人参越值钱! 林宝月又把远处也浸湿了,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挖,生怕碰破了一点皮,少卖了钱。 挖呀挖,挖呀挖,眼看着超大的人参慢慢显现出来,林宝月双眼锃亮,内心循环播放:“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挖大大的人参,赚多多的钱花……” 林宝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了一个超大的坑,终于把人参整个挖了出来,主体跟她整个胳膊差不多长,掂着都觉得颇有份量。 发财了发财了,林宝月乐得有牙没眼……直到一个粗嘎的声音撞入了耳中:“赶紧的!找不到人,胡兴旺不会放过咱们的!” “放心,小兔崽子跑不远!” 林宝月一惊抬头。 周围全都是草,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道蓝色衣衫闪过。 她实在太爱钱了,只顾着挖人参了,居然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林宝月迅速把人参收了起来,然后猫着腰往草丛里钻,跑出去一小段儿,跑到了坑边,还没往上爬,忽然发现几步外的壁上似乎有个洞,林宝月立马钻了进去。 才刚钻进去,就感觉有什么尖利之物,一下子抵在了她肩上。 借着天光,林宝月依稀看清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看他满面惊惶,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张开嘴好像要叫,林宝月一把抓住他手,往前一带,扯得他身子跌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小孩奋力挣扎。 但他十分瘦小,力气也小,林宝月控制他不太费力。 狭小的空间里,林宝月直接把他抱进了怀里,手腿并用控制住他的动作,一边在他耳边用气音道:“别怕,也别动,我就是个过路的。” 小孩抖个不停,显然怕得厉害,而且一直在奋力挣扎,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第114章 仙女姐姐 林宝月索性反手把他按到了地上,身子一移,压住他腰腿,一手按着他的脸,挡住他视线,然后迅速在商城买了两蓬扫帚草,堵在了草窝门口。 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远,脑内地图也能看到那两个人一路搜索着,慢慢走远,一直到离开了检测范围。 隔了好一会儿,林宝月才长长松出来一口气。 然后,她感觉手按着的小孩脊背慢慢软下来,停止了挣扎,她便松了手,把他提坐起来,声音极低地道:“别怕,别出声。” 小孩一声不吭,双眼大睁,直勾勾看着外头,身体仍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很瘦,瘦得皮包骨头,刚才被她按在地上,脸上额上都沾了灰尘,看上去却仍旧神清骨秀,睫毛长得逆天,特别漂亮的一个孩子。 林宝月一下子就想起了卫重华说的“殿下”。 刚才那两人一身匪气,且提到了一个名字,胡兴旺。 姓胡!肯定是胡家的人! 而卫重华说殿下长相肖母,清俊秀美,七八岁大……应该就是了! 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林宝月搂着他,无声拍抚了几下,看他颤抖渐止,才又把注意力移回地图上。 结果这一瞅,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 搜索地图比红外摄影还要清晰,能清楚看到,她和小孩儿蹲坐在一处,而那两个人影,就在她们上方,一个执着刀,另一个趴俯着,耳朵贴地,明显在听他们的动静。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宝月咬了咬牙根,想了想,从商城买了一瓶喷射式的洁厕灵,然后一下子买了五百斤营养土,又把刚才的西瓜刀拿了出来。 她把洁厕灵握在手里,用低低的气音道:“我好怕哦!” 上头两人一动不动。 所以,他们不是听到的? 难道是扫帚菜太绿了,才被他们发现的?还是看到了她挖的大坑? 林宝月声音略微大了一点:“我好怕,我的腿软了,不能动了。” 上头的人影动了动,互相打着手势,林宝月看他们的意思是不能用刀,心头更是一定。 下一刻,两人同时跃下,一人猛然往洞口扑来。 身边的小孩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下一刻,林宝月手里的洁厕灵喷出了一大蓬蓝雾! 那人惨叫一声,双手捂眼,踉跄后退,林宝月一探身,五百斤营养土轰然落下,直接把两个人埋了进去。 林宝月咬着牙根冲上去,举着西瓜刀就胡乱捅了进去。 她头皮发麻,却咬紧牙关,不敢闭眼,用尽全力一下一下刺入。 刺了不知道多少下,直到听见惨叫连连,血水泛了出来,那两人挣扎渐息,林宝月才缓缓松出来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睛瞪了太久,自己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涩得几乎张不开。 林宝月剧烈喘息着,一边仍旧握紧刀柄,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土堆。 下一刻,那小孩忽然冲了出来,扑在了她背上,小猴儿一样紧紧箍着她的脖子,发出了低沉嘶哑的音节:“仙、女、姐、姐。” 林宝月:“……” 她缓过来一口气,手扶着地面站了起来,双腿直发软,她扶着山壁走了两步,甚至还没忘记收起洁厕灵。 然后她一手西瓜刀,一手擀面杖,后背还挂着个小孩,飞也似地往前跑。 一口气跑出去不知道多远,实在没力气了,才慢慢停了下来,缓缓坐到地上,拍了拍小孩的手臂。 小孩双手双脚紧紧攀在她身上,挂得紧紧的,一动不动,林宝月侧头看他,就见他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又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林宝月无奈地道:“宝贝儿,你先松松手,我要被你扼死了。” 说了好几遍,小孩才总算反应过来了,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松开手,迅速滑下来,双手抱住她腿。 他看着瘦瘦小小一个,但她也不过十四岁,他好像只比她矮大半个头,却蹲在地上,手肘贴地,死死抱着她的腿,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用尽了全身力气。 林宝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 他因为瘦,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藏着惶恐,好像生怕被丢下的小兽。 林宝月便又道:“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但我们得先离开这儿,我担心他们会有同伙。”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那这孩子不就相当于历史上的朱雄英? 救下朱雄英,后半辈子简直可以尽情浪了有木有? 就算他不是……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总还算是个人,实在做不出把刚从匪窝逃出来的小孩儿,又扔在半路上的事情。 所以她承诺给的非常真诚。 她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虽然看不到有人,但还是担心,又挣扎着站起来:“来,别怕,我们牵手手走。” 他一声不吭地抱紧她。 林宝月试图扒开他手,他怎么都不肯,她略微用了点力气,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就骨碌下来,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仙女姐姐,别丢下我。” 林宝月:“……” 她只好再次安抚:“我真的不会丢下你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丢下你的!” 好说歹说,他一声不吭,也不回应。 林宝月实在没办法,只能再次蹲下,让他挂在她背上,然后拄着擀面杖,艰难往前走。 刚才只顾着逃走,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也根本辩不出方向! 这时候的山林,可是有野兽的! 就算没遇到坏人同伙,遇到野兽她也打不过啊! 林宝月盯着太阳,努力分辩,又走出一段路,小孩忽然伸手指了指:“那。” 林宝月问:“你知道方向?” 小孩在她背上一顿一顿,应该是在点头。 林宝月虽然不咋相信他,但她实在全无头绪,就往那个方向走了一小段,然后地图上就看到了人影,四五个人影,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宝月:“……!!” 她来不及多想,就近找了个草丛一猫,又下单了一千斤营养土。 但这次的几个人,明显警惕得多,急匆匆走到了还有十来步的地方,就猛然停下来:“什么人,出来!” 林宝月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心里只想着……太远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又或者丢个石子到他们后头,趁他们回头,就冲过去! 她太过紧张,想得太入神,脑海中疯狂预演……然后,就在她注视之下,他们的后方,簌簌落下了一把土! 几人闻声回头。 林宝月几乎就要冲出去了。 但,她脑子反应很快,迅速反应了过来。 不对,这是她买的土,离着至少十几米,她居然能凭空放土? 那? 眼见五人迅速背对背站到了一起,林宝月一咬牙,全神贯注于他们上方,然后把一千斤营养土照头洒下!! 哗地一声,营养土真的在她预想的位置洒了下来。 因为太多了,如同炸开一般迅速,几个人居然没能避开。 林宝月冲了上去。 他们挣扎外逃,她则转圈补刀,疯狂乱捅了一阵,直到土堆停止挣扎,林宝月才瘫到了地上,真的是全身虚脱,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小孩儿慢慢走过来,拿起了地上染血的西瓜刀。 林宝月顿生警惕,立马坐了起来。 第115章 他想战胜自己 小孩儿却没有看她。 他脸色苍白,双手举着西瓜刀,猛然往中间捅了一下。 血溅出来,他全身一抖,汗如雨下,剧烈喘息,隔了一会儿,却缓缓拔出刀,又捅了一下。 林宝月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你是故意让我来这儿的?” 小孩儿停下动作,慢慢回头,小脸上溅着血,指了指他们:“他们是坏人!仙女姐姐下凡救我,杀坏人。” 他说的话似乎有点稚气,而且似乎长久没说话,略有些吐字不清,眼神却亮得惊人,坚定又炽热。 林宝月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要害她,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仙女……而且,在明显经历过很多折磨,逃离魔窟之后,不想着赶紧逃,而是带着仙女姐姐杀回去报仇,这孩子的性子,是真的很坚韧,也很记仇了。 最主要的,他现在明显怕得厉害,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却仍旧在努力补刀,怎么说呢……他这是在自我医治,他想战胜那个害怕的自己。 这样的小孩哥简直让人佩服好么! 就连习惯了趋吉避凶的现代人林宝月,都被他这个劲头儿感染到了,慢慢爬了起来。 然后她问:“这边的坏人,有多少,你知道吗?” 小孩哥道:“很少。” 林宝月轻咳了一声,她想豪气一点的,但摸了摸鼻子,还是确认了一句:“很少是多少?” 小孩哥想了想:“不超过十个。” 不超过十个?刚才处理了两个,又处理了五个,那最多还有三个! 再说了,有了检测功能和远攻技能的林宝月是无敌的好么! 就算远攻技能是bug也不可能立马堵上,最起码今天之前她是可以用的! 于是她立马道:“走,仙女姐姐带你掀了他们的老巢!” 如果此时的林宝月,得知了卫重华的遭遇,可能会怂,担心会有机关啊,炸药什么的……但现在,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前方有大大的好处等着她! 林宝月牵着小孩哥的手,慢慢往前走。 也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隐藏在草木中的屋舍,然后从地图上看到了人影,但只看到了一个人,在其中一间房中,同时,平台提示在脑中响起:“检测到珠宝首饰。” 林宝月:“……?” 资本家根本听不得这个!! 她往地图上一瞅,看到了四五个小箱子,当场浑身是胆,机智勇敢了。 于是她跟小孩哥打了个手势。 你,去那儿,引他出来,我在中间拦人捅刀,明白不? 小孩哥点了点头,大眼满是信赖地看了看她,然后过去了…… 林宝月握紧西瓜刀,藏在了角落里。 如果可能,她不想再用营养土,为啥呢,因为她看中了那些珠宝。 如果她把珠宝带走了,肯定会有人找啊,到时候有个血腥的尸体在这,会引来很多野兽,就能破坏她在这儿留下的痕迹,减少追查到她身上的可能。 等等,这种事情,她为啥反应这么快?难道她还有犯罪基因? 林宝月花了半秒钟怀疑人生,那边,小孩哥已经发出了一声哑叫:“啊!!” 那人立马道:“谁!” 一边冲了出来。 刚冲过拐角,迎面就是一大蓬蓝色雾气袭来,那人惊惶后退,林宝月小牙一咬就合身冲了上去。 商城出品,品质保证,刀刃锋锐异常,噗嗤入肉。 只一下子,那人便双眼一瞪,手无力地挥了挥,缓缓瘫倒了下去。 林宝月犹抵着不动,大口喘息。 隔了一会儿,小孩哥慢慢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扔掉手里的一块石头,伸出手,慢慢扶住了刀柄。 林宝月也就松开手,把刀柄让给了他。 小孩哥一边发着抖,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人,林宝月还挂念着珠宝,拖着虚脱的身体,迫不及待跟随地图指引,走到了宝库的上方。 是的,宝库在地底下。 林宝月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门在哪儿。 难道要挖? 等等,她在想,既然她能远程扔东西,那能不能远程收东西呢? 于是她立马从地图上选中了一个小箱子,直接挂上了商品链接。 一阵电流咝咝声之后,地图中,那个小箱子嗖地一下消失,商品页面弹出了一大串说明,譬如:嵌宝岁寒三友簪、连喜金钗等等,超级长的一串,随即弹出了平台收购价,好长一串零。 林宝月来不及细看,一看能行,立马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点了过去,一直到把五个箱子全都收完。 然后趁着平台识别的空儿,迅速把两个还没售出的收进了商家库房。 主要是担心箱子里万一不是珠宝呢,万一是帐册什么的呢?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这就是罪证啊! 林宝月都收完了,小孩哥还在盯着那人,林宝月拉住他手:“走吧。” 小孩哥回了下头,轻声道:“还有一个人。” 林宝月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温和地道:“也许还有人,但他现在不在,而我们,必须要在夜晚来临之前下山,否则不等杀光他们,野兽就会出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逃不掉的。” 小孩哥想了想,接受了她的解释,林宝月就抽回刀,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了大财,林宝月脑子也灵光了不少,从平台买了个指南针,悄悄看着往下走。 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草木稀疏的地方,就算走错了,肯定也到某个村子了。 林宝月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然后假装去草丛后头找,其实是另买了一个超大的筐子,把她的菜倒进筐,拿出来。 然后又把菜都倒地上,示意小孩哥:“你进去。” 小孩哥一呆,林宝月解释:“怕有人看到你,不安全。” 小孩哥懂了,乖乖爬进去,林宝月把荠菜什么的,又给倒进去,把他埋起来,然后背上筐子,扶着擀面杖起了好半天,才抖着腿站起来,慢慢往前走。 走出一小段路,隐约能看到人影了,林宝月辩认了一下,还没认出是谁呢,就见他飞奔上来,远远就道:“月儿!!” 林宝月大松了口气:“四哥。” 林长庚冲上来扶住她,“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林宝月也实在是累坏了,赶紧把筐子卸下来,道:“我背不动了,四哥你背着。” 林长庚一伸手,筐子里的草就是一顶,小孩哥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林宝月一手按住他:“别动,我真的背不动你了,让我哥背着,你放心,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小孩哥就不再动了,林长庚惊愕地看看她,林宝月没力气多说,又指了指筐子,林长庚就把筐子背了起来,林宝月小声道:“可别出声!” 一边也挂住四哥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道歇着,腿累得直打晃:“我不行了,我真的累死了。” 她一靠过来,林长庚便嗅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你受伤了?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 林宝月也低头看了一眼。 她紧张之下,是真忘了这茬儿,幸好这会儿她穿的衣服全是深色系,并不明显。 林宝月道:“嘘,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回去再说。” 第116章 这才叫生活啊 林长庚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看她应该真没受伤,就不再问了,回手抓住她胳膊,半提着往前走。 这会儿都傍晚了,哪怕是对林宝月盲目信任的家里人,也紧张起来,老远就见娘亲和嫂子在村口张望。 林宝月刚一出现,娘亲嫂子全都跑了过来,连声问着,林宝月只道:“回家再说。” 叶婆子赶紧过来搂着女儿,一家人互相搀扶着回了家。 也幸好家里人没有嚷嚷,所以村里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山上,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也没遇上什么人。 回了家,把大门关起来,又把屋门也关起来,林宝月这才拍了拍筐子:“好了,出来吧。” 小孩哥慢慢站了起来。 娘亲和嫂子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都瞪圆了。 林宝月道:“这个孩子,是我从山上救回来的,但这件事,所有人,千万不要往外头说,因为抓他的人很可能是土匪,消息若是泄露出去,灭我们家的门,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儿,所以,千万,万万,不要告诉别人,记住。” 大家都呆怔着,一时没回神儿。 林宝月又转身,双手把着小孩哥的肩,轻声道:“我不是什么仙女,我只是一个农家姑娘,所以,在能确定安全之前,你都不能出门,对你自己和我们都好,你记住了吗?” 小孩哥认真点头。 林宝月嗯了一声,“好了,先这样,娘亲,你帮他洗洗,换身衣裳,看看身上可有什么伤……我不行了,我真的累了,别的事情明天再说。我得先歇歇了。” 歇歇两个字一出口,她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昏厥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太丢人了……杀伐果断的大女主,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是,生在新中华,长在红旗下的普通人民群众,是真没杀过人啊! 她这一昏,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叶婆子立马想去请村医,林长庚赶紧拦住她:“娘亲,你帮月儿换换衣裳,检查下身上有没有伤,若是没受伤,只是累了,就不必请大夫了,不然泄露了消息,也不安全……” 他想了一下:“正好我们也没跟人说过月儿上山了,回来也没遇上人,以后要是有人问,我们都说月儿一直在家没出门就好。” 叶婆子觉得有道理,连忙应下,于是林长庚就弯腰把林宝月抱了起来。 谁知下一刻,小孩哥就连滚带爬地从筐子里出来,一把抱住了林宝月的腿。 之后,一家子好说歹说,小孩哥一声不吭,也不肯松手,没办法,只能叫他先坐在床边,背对着床,然后叶婆子和周氏给林宝月换了衣裳。 林宝月身上有好几处磕碰,但不太严重。 给她换了衣服之后,又给小孩哥也检查了一下。 小孩哥身上也没有外伤,只是似乎长久没好好吃饭,整个人皮包骨头,叶婆子就找了林长生小时候的衣裳给他换上了。 叶婆子瞧他瘦得厉害,心里可怜的慌,忙叫儿媳妇熬了小米粥,但端过来,他怎么都不肯喝,只一动不动地蹲守在林宝月床前。 最后叶婆子没办法,跟儿媳妇合力,把箱子抬过来摆到床边,铺上褥子,小孩哥就握着林宝月的手,蜷缩着睡了。 林宝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外头叶婆子低声说着话,“这么多事儿都让她撑着,我的月儿还是个小姑娘呢!” 李漱玉含笑安慰她:“月儿又不是寻常小姑娘,寻常小姑娘哪能小小年纪做县君,做族长?这些小事情,咱们觉得麻烦,觉得操心劳神,兴许对月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叶婆子被说服了:“也是。” 李漱玉笑道:“必是如此,月儿只是累着了。” 叶婆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小心地推开门,看了看,林宝月轻声道:“娘亲。” 叶婆子一喜,这才把门推大了些:“月儿醒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手一动,才发现手指还被握着,转头时,就见小孩哥躺在床前的箱子上,正慢慢爬起来,黑漆漆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宝月又抽了抽手,这才把手抽了回来,一边撒娇:“娘亲,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哦哦,给你留着粥呢,”叶婆子连忙回身帮她端饭:“这孩子也没吃饭呢,守着你一步没动,谁劝也不听。” 林宝月拍拍他背:“没事儿,别担心,这会儿还是很安全的。” 然后她就带着他去后头,各自方便了,回来洗了把脸,叶婆子已经把饭端了上来,盛了两碗小米粥,蒸了鸡蛋,还留了几个小饼子,看着像是用蒲公英做的。 林宝月饿坏了,坐下就吃,喝了半碗粥才发现小孩哥没吃,她一边挟了一个饼子,一边叫他:“快吃啊!你不饿?” 小孩哥看着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下,然后又似乎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才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口,然后速度就慢慢变快。 林宝月假装没发现,随手把蒸鸡蛋给他挪到了手边。 这孩子估计是经历过什么,所以不太敢吃饭? 按理说胡家知道他的身份不该虐待他的啊,难道他不是小皇孙? 林宝月怕他饿了太久,乍吃太多,会不舒服,之后就更不敢吃饭了,于是抢着把小饼子都吃了,小孩哥自己吃了一碗粥,吃了一碗蒸鸡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林宝月收拾了桌子,把他抱到一边,拿了两块糖,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给他塞了一块,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哥双眼大睁,就这么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扑过来,双手抱住她脖子,不说话。 林宝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也没再追问。 不管他是不是小皇孙,都得赶紧叫卫重华来认一认,是的话他就完成任务了,皇家欠她一个大情份,就算不是,也得认过了才放心。 林宝月不住地拍抚着小孩,再寻思寻思昨天的事,还是有点后怕。 如今只有金钱能治愈她了……于是她立马点开卖家界面,看了看昨天卖的珠宝。 她昨天卖了三箱子珠宝,箱子都不算大,但进去一看余额,足足卖了两千多万,现在粮油调味、果蔬生鲜、个人洗护、美容护肤、医疗健康、母婴育儿版块等全都开启了,而且医疗健康开启之后,就有了身体检测功能,用一次一万块钱…… 虽然收费很黑,但,终于可以给三哥治病了!! 再往下看,七级开启之后,可允许宿主进入! 哇!! 这也太好吧,虽然一天不能超过两小时,也足够了。 主要是终于可以洗澡了! 在空间里头,用热水痛痛快快洗个澡,这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 林宝月十分兴奋! 但这会儿大白天的肯定不行,她就抱着小孩哥,去了三哥的屋子。 林三郎正跟李漱玉说着话,见她进来,一起转头。 林宝月二话不说,就朝三哥扔了一个检测功能,有隐约的白色光芒笼罩他全身,隔几秒会闪烁一下,但是只有她能看到。 第117章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林宝月笑着跟小孩哥介绍:“这个是我姨母,你也可以叫姨母,这一位是我哥,你可以跟着我叫三哥。” 一边转回头,让小孩哥面冲着他们,林三郎含笑跟他道:“我叫林长生,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哥手儿一紧,脸往她的肩头一埋,没有回答。 林宝月一边跟两人聊天,一边等着脑海中的检测结果……约摸过了五六分钟左右,检测结果就弹了出来。 林宝月一看之下,一堆专业术语,看得她头都要晕了。 因什么什么病菌感染导致的什么什么病……总之就是肌无力的一种,中医称为“痿症”,需口服什么抑制剂、什么环孢素,又或者用中药蟾酥丹,还可以电刺激治疗。 下头七八个治疗方案,林宝月选了半天,选了一个中西医结合的方案,不需要电刺激的那一种。 一个疗程十五天,据说要吃至少六个疗程,过程中还要随时复诊,于是林宝月先买出来两个疗程的药,买出来好大一堆,等吃完了再扔个检测,需要调整再调。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嗯,回头还得找个人假扮大夫,然后就可以给三哥用药了。 或者直接找一个真大夫,然后给钱让他不要当着三哥的面说也行。 等三哥好了,一个读书人,一个自己人,这不就是古代创业必选工具人? 林宝月挺高兴的,又给李漱玉也扔了一个检测。 李漱玉的检测要快得多,两三分钟就出了结果。 她就是过度劳累诱发的冠心病,并不严重,林宝月从下头找了一个纯中医的治法,把药买了下来,全都是药丸,不用熬煮的,十五天一个疗程,两三个疗程就能好。 完成一桩大事儿,林宝月也是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跟两人闲聊着,其间数次想把小孩放下,但小孩哥一直紧紧巴着她,不肯松手。 林宝月头大得很,又毫无办法。 小孩哥实在太黏她了。 可她真不是一个有耐心带孩子的人,所以还是得赶紧去找卫重华才行。 外头,叶婆子一边摘菜,一边也在跟小孙女说话。 因为豆花现在爱学人说话,所以大家没事就逗她说话。 豆花坐着她的小板凳儿,正在给两只小奶狗梳毛,这个梳一下,那个梳一下,不偏不倚,小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如今两只小奶狗,被两个小孩儿取名叫吉祥、如意,各自挑了一只。 但豆宝跑去学武了,顾不上照顾,倒是豆花很喜欢两只小狗,还央着周氏给买了两块小花布,做了两个小头巾,一只狗头上系一个,但老掉,就变成了花领巾。 林宝月忽然想起来,问:“娘亲,你今天没去?大嫂自己去的?” “嗯,对,”叶婆子道:“我实在不放心你,就没去,是你四哥和你大嫂去的。” 她看了看天色:“应该也快回来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就听到了声音,两人回来了,林宝月问:“今天顺利不?” 林长庚细看她的脸色:“顺利,你好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周氏,周氏神色一慌,忙不迭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宝月:“……??” 林宝月就走过去问:“大嫂,怎么了?” 周氏吱吱唔唔半天,不知道要怎么说,林长庚收拾了牛车回来,静静地道:“落婴坡的兵马撤了,官兵对他们说,是因为你求情才撤的,大嫂她娘家日子不好过,又打听着咱们开始做生意了,估摸着赚了钱,自己不敢过来,就叫了大嫂的大姐来找大嫂要钱。”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那几个人呢?” 林长庚道:“听说会杀头,那几家人还想来找你的,官兵说,再敢对福慧县君不敬,九族一起杀……于是新族长就说他们再也不敢了,他会约束族人的。” 林宝月恍然点头,卫重华这不是也挺会送人情的? 她转头看了周氏一眼:“大嫂?” 周氏慌了,飞快地道:“我没给!我没给!月儿,你为了我才跟落婴坡对上,落婴坡那些人还来杀你……我再给她钱,我成什么人了!我没给!” 林宝月挑了挑眉。 周氏从小被打压,这性子是非常难扳的,听她说话就能听得出来,她必须依赖林宝月,才有勇气去反抗她娘,自己却是立不起来的。 但是呢,像周氏这样的妇人,在如今的时代,尤其在落婴坡这种病态的环境中,非常多。 什么叫道理,能听得进去的才叫道理,否则再正确的道理都只能叫废话,所以,她不介意她暂时依赖她。 林宝月就道:“大嫂,你娘从不把你当人看,落婴坡那个地方,你心里也有恨,所以你不想给她银子……但你们姐妹几个自小相依为命,你又心疼你姐姐,所以左右为难,对不对?” 她一边说,周氏就猛点头,轻声道:“我大姐……以前我挨揍,我大姐都替我挡着,不知道挡了多少回,我大姐也是个苦命的,嫁了个老头子,土埋半截,啥都不行,还爱打人,大姐生不出孩子,他就天天打她。嫁过去时,家里还有点小钱,如今,听说那男人病了几回,多少钱都扔进去了,穷得叮当响,我今儿见她,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看着比我娘还老,我心里真是难受……”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你想帮帮你姐姐,对吗?” 周氏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点头,林宝月微笑道:“这很简单。” 周氏立刻抬头,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宝月徐徐地道:“她夫君不是对她不好吗?她家里不是穷吗?那你让她跟着你干活啊,工钱隔一天才发一回,你要是真心疼你姐,你还可以包她早饭午饭。她在这边干活,就干不了家里的活了,就瞒不了她男人了……你觉得她男人会让她把赚来的工钱给娘家吗?” “而且她都能赚钱了,在家里,腰杆子自然挺得直了。又是今天发昨天的钱,要是她男人打她了,或者回家让她连夜干活,白天困倦了,那你就不发工钱啊,只要你能咬紧牙关,抗住求,态度坚决一点,用不着两次,那男人的臭毛病就全治过来了。” 周氏越听越对,双眼发亮,连连点头。 叶婆子也道:“月儿的心眼子,是真多!” 林宝月笑了笑:“但是大嫂,你要记住一点,你想发善心,可以,那你需要自己去承担结果……第一点,她的工钱,要从你的工钱里头出,就相当于你花钱雇她干活;第二点,我之前就说过,做吃食生意,口碑很重要,若是她做得不好,影响了咱们的口碑,砸了咱们的生意,你赚了多少钱,全都得倒扣回来,所以,你做决定之前,一定要慎重,方方面面都要想好才行。” 周氏愣了许久,想问什么,又没问,慢慢点头。 李漱玉十分欣赏地看着林宝月,她怀里的小孩儿,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宝月又道:“大嫂,你是不是担心,你大姐的银子不给你娘,你娘就会自己来?你觉得她毕竟是你娘,到时候你说什么都不对,都会有人骂?你又嘴笨骂不过她?怕闹起来影响了生意?” 周氏再次抬眼看她,猛点头。 林宝月装杯装得异常娴熟:“很简单的,你过来,我教你。” 第118章 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叶婆子正伸着头等着听呢,闻言顿时不满:“咋能说偷话儿呢?叫我们听听咋了?” 林宝月笑而不语,附着周氏的耳朵,其实大家还是能听到:“你娘想跟你要钱,必然要把你拉到一边儿去的,你们两个……像我们现在这样说话,她说了什么,只有你知道,别人全都不知道,懂不懂?所以,根本不用她问你答,我们要学会扣锅……”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她不是也时常扣锅,说你不孝吗?那你就扣回去啊!她一张嘴,你立马跪地大哭,大声说,娘亲我不能杀人啊,我不能杀人啊,你让我杀福慧郡主我不能答应啊,你忘了族长都被杀头了吗……” 周氏都听呆了,张大嘴巴合不拢。 林宝月微笑道:“如今,落婴坡的人,全都很怕我,也全都知道了福慧县君不能惹……连族长都要死了,她不怕死吗?新鲜热乎的大黑锅,不扣白不扣啊!只要你演得好,只需要玩上这么一回,她以后就再也不敢来了。” 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拍了拍周氏的脸:“瞧,是不是很简单?一个糟老太婆,对付起来是非常容易的,只需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 周氏呆呆站了半晌,双眼越来越亮,明显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喃喃的道:“月儿,你好聪明!你好厉害!” 林宝月笑嘻嘻地道:“我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给你出了两个好主意,你是不是得做点好吃的给我吃?” “我做!”周氏猛点头,满眼都是火热的爱:“我给你做好吃的!” 林宝月立马道:“我想吃荠菜粉丝的大包子!” 周氏猛点头,一头扎进了灶房。 林宝月这才转头问林长庚:“四哥,还有呢?有没有说落婴坡以后的婴儿怎么办?还有,这些事儿村里人知道了没?席子有没有去买地?” 林长庚道:“我昨天在工坊时,就听人说起这事儿了,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听说,官兵说了,以后再敢无故弃杀婴儿,父母、祖父母全都要拉去杀头。” 林宝月挑了挑眉。 这应该是吓唬人的,但效果一定很好,哪怕能管用个十几年,就能把这个风气改过来,也能影响周边的村落。 林宝月点了点头,跟他道:“四哥,你下午去问一嘴席子,他应该跟林嗷嗷在一起扎篱笆呢,如今村里就他一家了,赶紧把地买回来就放心了。” 林长庚应了一声。 林宝月就回进屋里坐下了。 中午时间来不及了,没吃上荠菜包子,但周氏给她擀了鸡蛋面,光浇头就做了四五种,把家里所有的菜都用上了。 到了下午,周氏给她做了荠菜包子、马齿笕包子,和黄瓜鸡蛋水饺……就连黄瓜鸡蛋这种在古代略嫌小众的馅儿,她都调得非常好吃,周氏是真的有厨艺天赋。 林宝月吃得超级满足。 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屁孩儿还是黏着她,林宝月一想放下他,他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儿看着她。 但林宝月铁石心肠,借着洗澡的由头,硬把他塞给了叶婆子,然后打了盆热水,把门关上,迫不及待地进了空间。 一进去,那种白墙瓷砖沙发地毯,那种现代化的陈设,让她百感交集,险些没当场哭出来。 呜呜呜,还是现代好啊! 然后她买了洗发水沐浴液什么的,迫不及待放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把头发也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感觉整个人洗掉一层皮。 然后她包着毯子坐下,懒洋洋地放空了很久,又挑挑拣拣,乱七八糟买了一些小东西,东放一个,西放一个……想了想,又买了一个洗烘一体机,然后里外买了一套衣裳试洗了一下。 正玩得乐呵,就听到外头拍门:“月儿!洗完了没有?小五困了。” 林宝月:“……” 原来在这儿还能听到外头的声音,倒也挺好。 林宝月赶紧把衣服穿上,把头发松松挽起,跳了出去。 叶婆子隔着门安慰小孩:“你姐姐干啥都磨矶,洗个澡没有半个时辰洗不完!小五乖,不怕哈,不是丢下你不管!” 林宝月拉开门:“啥小五?” 叶婆子抱怨:“你可洗完了,小五都困得搓眼了……哦,我这不是寻思着小五也没名儿,就按着咱家的排行叫了。” 林宝月不满:“那我才是小五,他只能叫小六。” “行行,小六就小六,”叶婆子赶紧把他递过来:“赶紧哄着小六睡吧,这孩子缺觉呢!” 林宝月叹了口气,只能接过来,随手放到了榻上,也幸好他人不大,乡下人也不用太讲究,林宝月自己更不讲究,就在旁边坐下了。 小孩子儿迅速抱住她胳膊,林宝月就道:“睡吧。” 他眼儿一闭就睡着了。 林宝月头发还没干,就倚在那儿,继续逛商城,东点西点好一会儿,细细研究,才发现个人空间可以升级。 林宝月点开看了看,一室一厅售价就二百多万,比真房子还贵。 好在现在她有钱了,就买了一个两室一厅,超大卫浴间的那种,花了四百多万,然后把所有堆在房里的粮食货物都移到其中一间卧室,就当成仓库,余下的一室一厅,好一通装饰,卫生间也是,光洗烘一体机就买了俩,到时候自己的和家里人的,可以分开洗。 一想到衣服,林宝月立马又切到服饰版块,挑着合适的衣服,全家一人买了两套,她自己买了四套,又给自己买了好几套内衣,连小狗衣服都买了好几套…… 买买买,逛逛逛,根本停不下来,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才睡了。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准备搭自家的牛车上县城,去找卫重华。 结果要出门了,出事了,小孩哥死活不肯跟她分开,怎么说也不听。 到最后林宝月没办法,只能跟林虎说,让他送了二嫂之后,回来单独接她一趟。 然后她给他买了一套女孩的衣服,把脸涂黑了一点,眉毛画浓,稍加改扮,就成了一个样貌普通的乡下小女孩。 林宝月跟他道:“那就假装你是姨母的孩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不说我可随便起了。” 小孩哥看了她半晌,仍是摇了摇头。 林宝月就道:“那行吧,那你就叫岳圆。” 她解释了一下:“因为我家有几个孩子,村里人全都知道,所以既然要出门,就不能假装我家的孩子了,我叫林宝月,用‘月’的谐音给你当姓,名字叫‘圆’,希望你与家人尽快团圆,余生圆圆满满,图个吉利,行不?” 小孩哥乖乖点头。 林宝月又去跟李漱玉套了套词儿,这才带着他出了门。 虽然她觉得她的化妆手段已经算很不错了,但谁家多个孩子不招眼儿啊,万一胡家的人挨村打听呢……所以还是提心吊胆的。 好在现在牛车有棚,只要不离开他视线,小孩哥还是肯待在车上的。 林宝月先到县衙问了问,卫重华不在,又去胡家问了问……胡家仍有官兵守着,但没人认识她,她报了身份之后,也只说卫重华不在。 第119章 打老婆的糟老头子 林宝月没办法,只能塞了一张银票过去,拜托他等卫重华回来捎个口信,让他去找她。 那官兵头子倒也收了。 林宝月本来想今天先把小孩交给卫重华,回来的路上,再寻摸个真大夫或者假大夫回家演戏的。 这么一来,啥也甭干了,只能赶紧带小孩回家。 其实小孩儿长得挺可爱的,黏人也黏得招人心疼,可林宝月的情形毕竟跟别人不一样,带一个孩子带身边,做事情就是有点不方便。 但是呢,做为一个商人,林宝月又觉得,若他真是小皇孙,这样同生共死贴身照顾的情谊,又是非常难得和划算的。 最好能两不误。 林宝月一路走,一路寻思。 而,就在此时, 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走到了林家的魔竽摊子前头。 周氏一眼看到,立马直起身子,叫了一声:“大姐。” 妇人看起来真的很老,整个人佝偻着,头发都花白了,看着比叶婆子都老。 叶婆子看着辛酸,下意识就想上前笑笑打个招呼,中途想起了闺女说的话。 林宝月说:你想发善心,就需要自己去承担结果。 叶婆子也不知道为啥,就觉得这一句,格外耐琢磨,叫她反复琢磨了一宿。 她就觉着吧,这话反过来理解,意思也对。 她又不舍得把自己赚的银钱给她,又不想承担啥结果,那她过去拉拉她手,说两句话,发发善心,其实啥用也没有,那不如就不说了吧! 周氏并没注意到婆婆的神情,她想了想,从旁边买了两个素包子,道:“你吃,我还没忙完。” 周大姐慌忙推拒:“我不饿。” 周氏嘴笨,不会说话,只用力一推:“你吃!全都吃了!” 周大姐偷看了叶婆子一眼,见她没看她,才赶紧转了个身,咬了一口。 起先还小口小口,很快就忍不住开始大口吞咽,她都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了,噎得直打嗝,还是忍不住要直着脖子往下咽。 周氏随拌着菜,就看见了,赶紧又抽空倒了杯白水给她,周大姐忙不迭地喝了,把包子都吃下去,然后就乖乖站到一边等着了。 周氏这边,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卖完,叶婆子收拾着东西,就朝她使了个眼色。 周氏就过去,把她拉到一边说话。 两姐妹在家时,关系还是亲近的,周氏跟她说话也直接。 周氏说了,“我们一家子,如今全指望我小姑子一个人,不光我们一家子,整个福慧村儿的人,全都听我小姑子的,我小姑子是族长,还是县君!落婴坡的人想害她,官府是要拉去杀头的!可仔细寻思寻思,落婴坡为啥来杀我小姑子?还不都是因为我?” “我都出嫁了,咱娘还要盘算我的东西,没缘没故到我婆婆家,对我小姑子又打又骂……全都是她弄出来的破事!我小姑子遭了这么大的灾,从没记恨过我半分,手把手教我赚钱,教我道理……我是个傻的,但是谁对我好,我心里全都明白!” “咱娘以前不是经常说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就是向着婆家,向着我小姑子了!我手里就算攒下千千万,也不能叫落婴坡的人花我一文……所以,你要是为这个来的,就别张嘴了,我不能干这么丧良心的事儿。” 周大姐低着头,也不说话,因为刚才吃得急,还时不时打个嗝,样子又好笑又可怜。 周氏又往下道:“大姐,你是我亲姐,我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落忍,我小姑子……” 她中途收住,想了想又道:“我寻思着,要不你以后就来给我当帮工,我一天给你三十文钱,还管你早饭,管饱,但得明天才给你今天的钱,压一天的钱。你要是想干,你就跟家里说一声,每天卯正(6点)过来,啥时候干完就算啥时候。” 周大姐讶然抬头看她,打嗝也不知不觉停了,“我?” “嗯,”周氏道:“但咱可提前说好了,你赚的银钱,一文钱都不能给落婴坡的人,你要是给了,咱以后就是仇家了,你也别叫我妹妹,以后也别见面儿了,就这么散了罢!” 周大姐一脸恍惚地看着她。 她印象中的四妹,还是那个抱着她一边哭一边打哆嗦的小孩儿……四妹打小就是个锯嘴葫芦,打她她都不出声,她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更没见她发过这样的狠。 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满脸,倒不是伤心,只是觉得欣慰:“挺好,你这样,真的挺好。” 她没忍住抽泣起来,周氏叹了口气,也觉得鼻酸:“大姐,我……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咱娘她,别说没把咱当亲孩子了,就没把咱当人!你,你也一把年纪了,好生寻思寻思罢!可别再犯糊涂了!再叫她把你辖制住,你这辈子都完了!” 周大姐哭得抬不起头来。 两姐妹说了好半天,才各自抹着泪散了。 第二天一早,周氏到集市的时候,周大姐已经过来了。 换了一身衣裳,虽然是旧的,打了好多补丁,但还算干净,旁边还跟着一个老头子。 真的是老头子,胡子全都白了,脸上皱纹就像核桃皮,比老族长都老! 周氏已经好几年没见他了,上一回见的时候,还有点白胖富贵,几年过去,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老头子满脸谄媚地看着她,跟着周大姐叫了一声四妹,周氏应了一声,给周大姐拿了围裙啥的,让她打扮好,还仔细瞧了瞧,手指甲已经剪干净了,手也看得出努力洗过了,有的地方都搓出血丝来了,但看着还是粗。 周氏心里难受,也没说啥,就买了三碗粥,买了包子,跟叶婆子一起,三个人坐着吃。 老头子大模大样过来,就要拿走周大姐手里的包子。 周大姐也不敢抵挡,就要递出去。 周氏心疼大姐,下意识就想说再多买两个,但,手一触到钱袋子,她瞬间清醒了。 做了这一阵子的生意,一文钱能买什么,她可太清楚了,如今她和闺女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关起门来数铜钱。 数完了,就做做梦,一开始做梦闺女天天吃糖,后来都做梦闺女成了千金大小姐了。 所以钱越多,反而越舍不得花了,给大姐一点她还不大心疼,给这个天天打老婆的糟老头子,凭啥。 于是周氏一唬地就站了起来,直接道:“大姐!别给他!” 周大姐吓了一跳,手顿在空中,那老头子也吓了一跳,瞪了瞪浑浊的老眼,本来想发火的,但瞅了瞅她脸色,又不大敢,气哼哼地道:“凭啥不能给?我吃她的,又没吃你的!” 周氏道:“我请她帮工,才给她饭吃,你又没干活,你凭啥吃!” 老头子瞪着她,老眼中满是威胁:“你吃你的!少管闲事!不吃饭也不耽误她干活!” 第120章 他打不过她 周氏有些恶心,又有些害怕,额头都冒汗了,却强撑着,道:“不行!你赶紧走!我小姑子认识这集市上的大官儿,你要敢在我摊儿闹事,就叫大官儿把你抓了去,你,你自己寻思寻思你这把老骨头,能抗住几下揍!” 这话一说,老头子害怕了。 他嘴唇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敢说啥,转头走了,走到挺远的地方蹲着去了。 周氏这才坐下吃饭,周大姐呆呆看着她,叶婆子倒是挺高兴:“老大家的,你这劲儿挺足,还真把他给吓住了,要月儿在这,铁定得夸你了。” 周氏被她这话说的有点高兴,慢慢缓出来几口气,才又开始吃。 叶婆子又招呼周大姐:“没事儿,你吃你的,他不敢过来。” 周大姐连忙点头,这才又开始吃,但也不敢再拿包子了。 周氏吃了个差不多,又给大姐挟了一个包子,学着小姑子平时的样子,跟她道:“他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又打不过你,你怕他干啥?你这样,等回去之后,还不叫他把工钱都刨拉走?那我不就白拉拔你了?” 周大姐低头不说话。 包子摊老板娘凑过来打听:“这谁啊?她爹?” 周氏苦笑,就跟她道:“这是我大姐,那是她夫君……” 旁边摊子的老板娘也凑过来听,周氏给她们说了两句,眼看开始上人,才赶紧收拾干活。 本来叶婆子管收钱时常又要送菜,周氏也又拌菜又送菜,有点忙乱,这样一来,让周大姐送菜,顿时就轻快了。 周大姐本来就是个勤快人,很快就熟悉过来了,干得十分麻利。 小半天下来,连叶婆子都觉得这个帮工请得值。 一直到差不多忙完了,包子摊老板娘朝周氏招手,周氏就过去了,老板娘低声劝她:“你们姊妹感情好,是好事儿,但也别耽误了婆家的生意,叫自己落埋怨。” 周氏没听懂:“啥意思?” 老板娘就道:“咱这集上,来来回回就那些人,不少都是读过书,讲排场讲规矩的大老爷,你大姐家这事儿,咱自己人,知道你大姐受了难为,知道你是护着你大姐……但不知道的,一听说这家的婆娘不管夫君,不叫夫君吃饭什么的,不得戳她脊梁骨?请这么个人,影响了生意就不好了。” 周氏心里有点慌,轻声谢了老板娘。 但周大姐已经听到了,不由得红了眼圈儿,等扶着车子走出去几步,周大姐就道:“四妹,明天我不来了。” 又向叶婆子道:“大婶,耽误了你们家的生意,是我对不住你,你别怪四妹,四妹也是想帮我。” 叶婆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氏却道:“别,你来你的,你别怕,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等我回家先问问小姑子,说不定她是胡说八道呢……就算她说的是对的,我小姑子也一定有办法的,我小姑子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的。” 叶婆子立刻道:“对,就这么着。” 周大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三人慢慢往外走,那老头子站起来,看了周氏一眼,对着周大姐道:“工钱呢?” 周大姐忙道:“明儿才发今天的工钱,压一天的钱。” 老头子道:“凭啥!”他又看了看周氏,继续吼周大姐:“咱干了活,凭啥不发工钱,她要是赖账呢?” 周氏猛地转回身,大声道:“你爱干不干!!三十文钱半天工,还包一顿饭,要不是她是我大姐,这样的好活计,你以为轮得着你呢?你爱干不干!!” 她不会吵架,但一个执拗的人,一犯起犟来,天然就会有几分气势,糟老头本来就心虚,这一下子更怂了,低头缩肩地道:“我就是问问……没说不干,我就是问问。” 但他不懂,人的胆子,向来是越来越大的。 周氏早上,本来是鼓足勇气才敢反抗他,若他敢骂回来,她肯定会怕,会退缩。 但,是他缩了,她赢了……于是此时周氏的勇气,已经是早上的三倍,然后,他又缩了。 周氏的胆气立马又涨了三分,大声道:“你以后别跟过来!别叫我看着你!等回了家,也不许欺负我大姐!要是明儿我看到大姐身上有伤,哪怕指甲壳那么点,我就不让她来干活了!你们家就活活穷死,你个老不死就活活饿死好了!” 糟老头一声不敢吭,只唯唯应是。 旁边周大姐呆怔了会儿,渐渐双眼发亮,来回地看着两人。 正所谓姐妹同心,亲姐妹,本来就是最容易互相影响的。 周大姐在姐妹关系中,一向是那个保护者……如今被保护者开始反抗,看上去如此痛快,又如此容易,这对她的触动,是巨大的。 妹妹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又打不过她……打不过她…… 周大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周氏哼了一声,推着车子就走了,糟老头子这才舒开身,总觉得背心发凉,瞥了周大姐一眼,恶声恶气:“傻站那儿干啥!还不过来扶着我!” 周大姐顿了一下,仍是乖顺地过来扶着她。 糟老头子咬牙切齿,骂骂咧咧:“不要脸的贱货,天天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长本事了,还敢骂我……一家子恶心玩意儿,当姐姐的生不出儿子,当妹妹的也不要脸,都不是好玩意儿……” 他骂得上头,没注意胳膊被周大姐一拽,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嘴直接啃进了泥里,牙把嘴唇都咯破了。 老头子疼得大叫一声,好半天才缓过来,呸了两口血唾沫,气急败坏:“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过来扶我!” 周大姐慢慢走过来扶住他。 糟老头借着她的搀扶,好半天才爬起来,伸脚就想踢她,周大姐赶紧避开,他两腿还在发抖,一脚踢空,脚下就是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一下子,是真的爬不起来了,连骂人都骂不出来了。 周大姐眼神奇异。 他,果然打不过她啊! 周氏并不知道大姐在后头干了什么。 婆媳两人都对林宝月全心信任,所以心情还挺轻松。 等回了家,林宝月正带着小孩哥,在后院扎草靶子,豆花带着两只小狗帮忙,一团二狗都是小短腿,跑来跑去,画风还怪萌,李漱玉也在一旁帮忙搓绳子,干这种农家活儿,动作居然也挺熟练。 叶婆子连忙道:“妹儿,我来,别伤了手!你这可是拿笔的手啊!” 李漱玉笑道:“没事,这种绳儿不伤手的。” 叶婆子跟她熟了,也不狠客气了,就问:“你们这是干啥呢?” 林宝月笑道:“我寻思学学武,顺便学学弓箭,让圆儿……”她停下,小声给她们解释了一下小孩哥的新身份,又续下去道:“圆儿也一起学,让四哥抽空教我们。”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他黏着她,说白了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咱练武啊,趁着这股劲儿,咱努力练武…… 练武这种事她很有经验,每一次进步都会成就感浓浓,譬如你一开始箭箭脱靶,几天之后能射中靶子,就会有一种自己特别强大的错觉……趁着这个劲儿,她就能脱开身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商人,她重利益,第六感告诉她,他就是小皇孙,如果四哥能跟他处得好,有几分师徒情谊,他信任他,那四哥的沉默寡言反而成了长处,家里又能多一个人出头。 第121章 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叶婆子坐下跟李漱玉一起搓绳子,林宝月抬头看了看她们的神情:“怎么了?有事儿要跟我说?” 婆媳俩人立马绘声绘色一通说。 林宝月竖起大拇指,称赞大嫂:“大嫂真是太棒了,悟性高,有胆色!我说一遍大嫂就会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这种窝里横的糟老头子,就得这么对付!你态度越强硬,他就越老实!” 周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头假装拍了拍衣服。 周氏的长相,就是传说中的国泰民安脸,是个很端庄温婉的长相,一脸红害羞,就格外可爱。 算算周氏好像才刚过二十?搁后世还是单纯可爱大学生呢! 林宝月瞧着好玩,立马又夸了她两句。 周氏更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那,老板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林宝月笑道:“怎么说呢,她说的,也对,也不对。” 她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世上确实会有这样的闲人,越是小地方,屁本事没有的人,越爱居高临下装个杯,指点指点你的人生…… 但是呢,一来,福慧县君的热度已经过去了,没多少人关注了,她们这事儿,又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没几个人会在意早餐摊上的一个帮工家里有啥是非,太小的小人物了,讲八卦都没人爱听…… 二来,就算真闹大了,闹得满城风雨了,他们看不惯,也不会因为看不惯,就牺牲自己的口腹之欲,不要怀疑辣椒的魅力好么……但这样的人,确实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你两句,来表示他是个正义之士,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对付。 家里人就爱听这样的话……周氏立马问:“很好对付?” 林宝月笑着点头:“对,很好对付。这世上之人,做事大多遵循一个原则,利己……比如说,他现在是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上看这事儿,自然就觉得这个‘媳妇’不像话,他维护的并不是……” 她停下问:“糟老头子叫啥?” 周氏还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孙。” “嗯,”林宝月道:“他维护的不是孙老头儿,而是‘男人’,或者直白一点说,是在维护他自己。想让这种人闭嘴非常简单,让他们不愿跟孙老头为伍就成了。男人最看不起啥?你就说啥……” 她转了一个腔调出来:“客官你有所不知,孙老头是个软饭男,啥也不干全靠老婆养,老婆出门做工都得脚跟脚黏着,我们怕他哼哼唧唧冒犯了客官们,才把他骂走的。” 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一定要迅速建立起一个形象,要有画面感,效果才会好。 就好比她刚来的时候,为什么要说张光宗和青梅“亲嘴”,而不是“亲热”? 因为“亲热”的形象是模糊的,而“亲嘴”形象是具体的,有画面的。 这就好比小组任务,你需要指证一个同伴全程摸鱼,“他啥活也没干,全是我干的”,就远不如“他一下午都在玩手机”效果好。 而,根据这位同伴的形象和领导的性格,“他一下午都在翘着脚玩手机”和“他一下午都在闷着头玩手机”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语言上的小技巧,很微妙,但很有用。 林宝月含笑续道:“你还可以一脸老实地问他:客官,你跟孙老头儿是朋友?你们放心,男人大多爱面子,哪怕是个赘婿,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会认下和他是朋友的。” 周氏恍然点头。 林宝月道:“就算真是朋友也没事儿,咱们又没说谎,没什么好怕的。” 周氏道:“我不怕他。” 林宝月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以后县君两个字,不能挂到嘴上说。” 周氏吓了一跳:“这个不能说?是不是会有麻烦?” 林宝月笑着摆手:“不用紧张,不是不能说,而是不能‘炫’……比如说对付孙老头,你当然可以拿县君两个字悄悄威胁他,但不要大庭广众这么嚷嚷,因为这么一嚷嚷,在外人看来,就是我们在仗势欺人了,这样我们本来有理,就显得没理了。” 她顿了一下:“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年,铁子叔和柱子叔吵嘴?当时本来是铁子叔的狗,糟蹋了柱子叔家的菜地,柱子叔很有理,肯定能赔点钱,或者起码赔点菜的。但柱子叔一直在嚷嚷他女婿多厉害,所以满庄的人都听着不顺耳,一个帮他的也没有,最后什么也没得……你们还记得不?” 叶婆子和周氏都不由点头:“对呢!柱子当时得意的那个劲儿,就是格外招人烦,咱今天也这样了?那咱以后可别这样了。” 林宝月笑道:“做生意么,‘和气生财’,并不是要你天天对人赔笑脸的,而是得会做人。做人,在人上,要看得起旁人,在人下,要看得起自己……” “现在,咱们家占了个县君,算是略有势力,对旁人就要比平时更和气,聊起来千万不要吹牛,要多卖卖惨,道道艰难,说咱家里过得不好,旁人听了,才会开心,咱的人缘才会好,遇上事旁人都能帮一把……咱是做生意的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对不对?聊天的时候稍微用点心,赚钱就更容易……” 她掰开揉碎地给他们讲解。 人人都向往随心所欲,你敢哔哔我,那我就不做你的生意了,你给我滚! 可其实真能做到的有几个。 连皇帝都得捏着鼻子忍大臣,更何况她们这些升斗小民,所以她遇到什么教什么,学会多少算多少。 婆媳两人听得直点头儿,小孩哥坐在她膝边,墨灼灼的大眼紧紧盯着她,听得十分认真,且明显已经听懂了。 末了,周氏道:“听着真难啊,我怕我做不好。” “怎么会呢,”林宝月笑着道:“大嫂连孙老头这种恶人都能对付,这点小事情,随便想想就会了!” 周氏不由点头,觉得也是啊! 叶婆子问了一句:“那包子摊老板娘,为啥说这话?她故意挑拨咱吗?” 林宝月笑着摇头:“她应该不是挑拨,那老板娘是个老实人,她应该是好心提醒,给你们卖个好……但是呢,好心办坏事的多得是,她自己见识不足,说出来的话就听不得。” 叶婆子恍然点头:“我也觉得老板娘人挺好,我还寻思我看差人了呢。”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解释,只转头盯着大嫂看。 周氏立马会意,笑得眼都弯了:“月儿中午想吃什么?” 林宝月美滋滋地道:“我想吃茄盒,我回来买了茄子和韭菜豆腐了,谢谢大嫂。” 周氏就笑着去了。 叶婆子笑着跟李漱玉道:“月儿啊,打小就又懒又馋,但脑子是真灵泛,我当家的以前常说,月儿要是去念书,肯定比她哥都强。” 李漱玉当然懂她的明贬暗夸,含笑附和:“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靠脑子的,爱吃什么的,那都是小节,姐姐也不用在意。” 叶婆子完成了每日炫女,美滋滋去给周氏帮忙了。 林宝月就喜欢这种日子,她动动脑子动动嘴,家里人就给做好吃的。 李漱玉仍旧在搓绳,轻声道:“像老板娘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第122章 他该怕她才是 林宝月默然点头,没有回答。 这就是她说的那话了,世上之人行事,大多遵循一个原则,利己。 创造一个规则,或者维护一个规则,也大都是基于这个准则。就好像男尊女卑这个规则,创造它的是男人,维护它的也是男人,对他们有利,他们当然喜欢。 大中华是个农业大国,古代大部分人的生存方式,基于两种,耕和猎,而这两种,全都是体力活儿。 男子体力优于女子,自远古时就承担狩猎的职责,之后也是家里的壮劳力,渐渐形成了重男轻女的风俗,之后,当有了文明,有了科举,男子可以读书,可以入仕,掌握话语权,男尊女卑的思想渐渐根深蒂固,以至于到了现在,连女子自己,也觉得这是真理,自轻自贱而不自知。 这才是最可悲的。 而且这中间,还牵扯了写《女诫》的班昭,不管班昭有啥政治目的,她可真是给男性递了一把好刀。 李漱玉静静看着她,林宝月并没有回应她的注视。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这种话说出来,万一传出去,会让她做的时候艰难百倍,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说真的,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就连现代社会,女性都时常调侃,生活对我不公,原来只是因为我不是公的…… 种种歧视,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是如今。 只能说尽力而为吧! 林宝月花了一下午,把草靶子和草墙都弄好了,等小四哥回来了,跟他说了一声,然后第二天一早,她和小孩哥就起来跟着他练武。 原身本来就会一点武,林宝月也会,所以虽然林长庚不太会教,但还是一学就会了。 但小孩哥明显也会一点武,所以也一教就会,最后林长庚都不用讲解了,直接带着她俩走招式,三人一起走招式,从高到矮一字排开,看着还怪炫的。 豆宝睡眼惺松地过来看了两眼,越看眼儿越亮,立马也跟着比量,连豆花都听到了,趴在窗子上看,小手手搓着眼儿。 林宝月就叫豆花:“小花花,你要不要学?” 豆花点头:“要。” 林宝月就进去给她穿好衣裳,抱过来放到一边,也不管她能学多少,主要是活动活动。 家里这两个孩子,豆宝明显不爱念书,但对学武有满腔热情,豆花则是年龄太小,之前又有些发育不良,反应有一点慢,还不能念书,这么半玩半学地学一点武挺好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练了一早上。 等吃过早饭,豆宝飞也似地跑去参加村里的武术班……现在村里孩子都这样,早班孩子上课,后头一大堆呜呜吖吖跟着学,豆宝更是一天不落。 然后大家各忙各的,林长庚也去了工坊,林宝月跟小孩哥道:“你在家念书,我去一趟县城,可成?你不用担心,这里是我家,我肯定会回来的,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小孩哥低着头不吭声。 林宝月也没指望一天就能甩开小尾巴,就摸了摸他脑袋,没有坚持。 而此时,叶婆子婆媳俩人,已经到了市集。 周大姐仍是早早就在那儿等着了,周氏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 周氏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然后问她:“大姐,他没来?” “没来,”周大姐笑了笑,目光明亮:“他以后都不来了。” 周氏放了心,点点头:“昨天他没为难你吧?” 周大姐摇了摇头:“没,他昨天回去的时候摔了,家里又没银子买药,他下不来床,为难不了我。” 周氏有点皱眉:“那你今天拿了工钱,还得给他买药吃?” “不买,”周大姐坚定地道:“买不起,拿了工钱,要买粮食吃的。” 周氏点了点头:“那,那就好,你可要小心点儿。” 她说什么,周大姐都直点头儿,嘴角含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周氏总觉得不对劲儿,看她一早上都高高兴兴的,更觉得稀罕。 等卖完了,周氏把准备好的小钱串儿给了她,忍不住就问她:“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周大姐摩挲着手里的钱,轻声道:“别担心,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昨儿孙老头摔了之后,回家躺在床上大呼小叫……若是以前,他病了难受,就一定会想法子折腾她,让她给他揉这揉那,拿着拐棍儿打她出气。 可昨儿一回去,她就躲了,只说要出去找吃的,在外头逛了一下午才回,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啥也没想,只来来回回,想着周氏斥责他时的样子。 小妹都可以,她也可以的。 十几年前,她嫁给他时,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他年过半百,养尊处优,还算是有些力气。 如今,她是年过三旬的妇人了,而他年过七十,病了好几场,早就油尽灯枯,家里人也都死绝了。 她还怕他做什么? 她早就不用怕他了,他应该怕她才是! 等她回去时,他已经尿在了榻上,一见她回去,就撑起身子,示威似地瞪着那双老眼看着她,当着她的面拉进了裤子里,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她,那眼神儿好像在说“你躲再久还不是得给我收拾”? 可他明明还不到不能走路不能下床的地步!! 周大姐当时脑子就是嗡得一声……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扑了过去,直接合身扑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床板上。 孙老头拼命挣扎,她双眼血红,狠命用力,孙老头留得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胳膊,周大姐吃痛,才渐渐回神,猛然收回了手。 孙老头的老眼中,满是恐惧,全身发抖,直往后缩。 他在她面前,就是天王老子,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她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连害怕都忘了,坐在榻前地上,仰着头哈哈大笑,孙老头更是怕得直发抖,却还强撑着斥责她:“你,你敢杀夫,这是要杀头的……” 她只道:“杀头就杀头,我早就不想活了!临死前能弄死你,我高兴!我乐意!” 横的怕不要命的,孙老头彻底吓瘫了。 她都记不太清他都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跪在榻上,拼命朝她磕头,苦苦哀求。 然后他自己下了床,自己哆哆嗦嗦地把被褥衣裳换了下来…… 周大姐随说随笑:“你是不知道,他撅着个腚,抱着那些被子,腚上腿上全都是屎……他自己拉的,他自己受着,哈哈哈哈……” 叶婆子和周氏直接都听傻了,觉得周大姐好像是疯了…… 周大姐哈哈地笑了半天,又安慰她们:“别担心,我没疯,我早就活够了,我不怕死,也不怕他作妖……就昨晚他那样儿,我瞧着痛快,立时死了都值了。” 周氏脑子还混着,嘴上连忙安慰她:“什么死了活了的,可别胡说了!你这会儿能赚银钱了,赶紧买了粮食好生过活,那,那人……” 她也不知道孙老头要怎么处理,憋了半天还是道:“我回去问问小姑子。” 周大姐含笑应了。 于是,听到转述的林宝月:“……” 第123章 捡到宝了 林宝月听得又诧异又好笑,又莫名觉得好爽。 家暴男被反杀什么的,这真的超爽的好么! 林宝月笑道:“挺好挺好!让咱大姐记住两点,第一不要怂,只要把这个‘不怕死’的气势给撑住了,糟老头就做不了妖了;第二不要急,糟老头活不了几天了,活人微死挺好的,千万别冲动,他不配咱给他陪葬。” 周氏道:“我就寻思着,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不是,我是说,就是……” 她不知道该咋说了。 “没事儿,”林宝月笑着摆手:“这有啥不好的?他又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人物,难道还配寿终正寝不成?我觉得挺好!这就是糟老头的报应,咱能自己来,何必麻烦老天爷?当然了,咱关起门儿来这么说,在外头,咱肯定不能落下话柄,咱大姐该哭哭,该卖惨卖惨,这‘夫君瘫痪在床,妻子不离不弃’的故事,叫谁听听,不得掬一把辛酸泪?谁还能蹲她们家床底下听听是真是假?” 周氏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林宝月嗯了声,日常夸夸夸:“大嫂,你这些天,变化可真大,处事周到,聪明又勇敢,你看你这样,不但自己开心,花花也开心,还救了咱大姐的后半辈子,以后就得这样才好。” 周氏亮着眼看她:“全都是月儿教得好,是我有福气,遇上月儿这样的仙女。” 两人互吹一番,叶婆子笑呵呵看着。 然后周氏就喜滋滋起身,去给她做好吃的了,叶婆子也站起来,有点奇怪:“咋回事儿?这都晌午头了,老二家的怎么还没回来?”一边就出去了。 林宝月也挑了挑眉。 小叶氏这两天确实回来的晚,她也没顾上问问。 但她走街串巷的,不比娘亲她们定点摆摊,回来晚一点也不奇怪。 林宝月不太在意,钻进灶房,正伸着手指头点菜,就听娘亲道:“咋回事儿?车子在门口,人呢?” 林宝月有点稀奇,就出去看了看,就见小推车卸在门口,却不见二嫂。 叶婆子随说着话,已经在往外走,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忙,村里人不多,但是林虎两口子是跟二嫂一起回来的,叶婆子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他们的牛车,就叫住她们问了问。 林虎媳妇也挺奇怪,道:“就刚才在门口,我们把车卸了,看到长青嫂子推着车儿进门……不是,往门里进了,我们才走的。” 叶婆子有点奇怪,但就在村儿里,倒也不太担心,就又折回来了。 林宝月扶着她走了几步,一边东张西望,结果一转头,就见小叶氏从一处小树林那儿,小跑着回来了,神情有几分慌张。 林宝月停下脚看着她,小叶氏也看到她们了,连忙道:“娘,月儿。” 叶婆子道:“哟,你去哪儿了,我看着车子在这,人不在,还吓我一跳。” “哦,”小叶氏捋了捋头发:“我刚才看见一只家雀儿,一歪一倒的,我寻思别是受伤了,能白捡口肉吃呢,看着飞不高,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叶婆子并没怀疑:“可能是谁家孩子拿弹弓打伤了,但这种长翅儿的东西,但凡还能飞,咱就抓不着。” 小叶氏笑道:“就是呢,跑我一头汗。”一边就推着车子进了门。 林宝月不动声色地瞅着。 她这个二嫂子,长得挺漂亮,在家时也还算受宠,嫁过来娘亲又宽和,又是族亲,性子就有点活泼,喜欢耍小聪明,也不知道去干嘛了……回头还是得稍微注意一下才行。 于是吃午饭的时候,林宝月就问了问这两天的生意,小叶氏答得顺溜,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就放下了一半心。 生意没出问题就行,在村儿里,她族长也不是白当的,出不了大事儿。 第二天,林宝月就说服了小孩哥,出去转了转。 这会儿篱笆其实还没扎完,但巡逻队已经自动上岗了,他们也想早点赚工分,林宝月也没有阻止。 而且姑娘们头一次被“委以重任”,有机会跟男人抢赚工分,都格外上心,巡得十分仔细,林宝月远远看了看,又抄过去看了看,心里非常满意,这种巡法儿,不能说万全吧,反正绝对够使了。 她又过去看了看村里的武术课。 林宝月本来还以为,一定是大家都在扎马步的,没想到林岭媳妇教的是招式。 满村的孩子来了大半儿,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却一个个服服帖帖,认认真真,一个敢嘻皮笑脸的也没有。 林岭媳妇站在队列前方,扶着一根齐眉棍,神情严肃,架势十足,真跟个军训教官一样,林宝月看着,就一个念头……捡到宝了,这绝对是专业级别的啊! 不知道她和四哥打架谁能赢,但只看教人这个架势,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是为了陪小孩哥,她都想来学学了。 而且她那天回去之后,还打听了一下,林岭媳妇的闺名,居然叫小斧,何小斧,听说她家里都是按十八般兵器起名的,一听就特有武人那个范儿。 林宝月看了好半天,何小斧一抬眼看到她了,连忙朝她小跑过来,林宝月连连摆手示意不必,但何小斧仍旧过来了,轻声道:“族长,有没有哪儿不合适的?” 林宝月道:“没有,我瞧着特别好,你可真厉害!” 何小斧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声道:“其实,我一开始,不大好意思管,都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我下不了手……后来桃花姐跟我说,她说你管他们做甚么,只管对得起族长就成了,是因为有了族长,才有了我出来赚工分的机会,别人不管咋骂我,我也得把这活儿干好,不能给族长丢人,不能叫人家说族长选差了人!” 林宝月:“……” 何小斧一身劲装,方才如此威风凛凛,此时的眼神却满是赤诚炽热。 前有周氏,后有杨桃花,还有何小斧……果然女孩子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啊,她给她们一点点,她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报答她。 林宝月的声音都温柔了三分:“小斧姐,你做得真的特别好,我刚才就在想,我真是捡到宝了,我没有选错人……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学武毕竟有一些苦,严厉一点才是对的,他们起初可能会有些怨言,但过上半个月,看到孩子成器的时候,就全变成感激了。” 何小斧红着耳朵直点头儿。 林宝月又道:“若有吃不了苦的孩子,不愿再来的,你就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说的,既然不学武,那巡逻队你们也别参加了,送上门儿来都不学,饭递到嘴边儿都不吃,活该你家孩子不成器。” 何小斧连声答应。 林宝月也没多耽误,就让她回去继续教,她就转身走了。 等回去之后,就从商城里买了两种糖出来,等晚上叫豆宝送去给何小斧,让她做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甜枣”,效果绝对好,乡下孩子不怕吃苦,有的孩子就图一口糖都会咬牙学。 第124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宝月这一趟,转了不少时间,回去的时候,小孩哥仍旧听话躲在屋里,但明显是在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林宝月随往屋里走,就听到了凳子响,是他一下子跳起来,等在了门口。 林宝月推开门进去,就见小孩哥墨灼灼的大眼,紧紧盯着她。 林宝月笑着搂了搂他,揉揉他小脑袋:“好了,别担心,你看我不是回来了?这里是我家,我不回家能去哪儿?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只要不出门,就是安全的。” 她反复强调了好几回了,小孩哥大概也听进去了,勉强地点了点头。 于是等第二天,林宝月就跟他商量,要去一趟县城。 小孩哥有点不高兴,但,更怕她不高兴,还是乖巧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宝月立马坐上牛车去了县城。 去县衙门口转了转,打听了一下,卫重华还是没回来,林宝月塞了钱,又打听到了一点细节,说是前几天一大伙人出城之后,就没再回来,似乎还是押着一个人出去的…… 林宝月揣着个闷葫芦,去街上转了转,然后就听说了一个消息,说前几天,城外某处发了天雷,烧了一个大宅子,烧死了不少人。 林宝月莫名心惊肉跳,心说不会吧,卫重华不可能这么倒霉吧? 虽然仁武帝的干儿子不值钱,但也不至于死这么容易吧? 可是想想他们刚抓了胡家兄弟啊! 胡家这种地头蛇,哪怕是出意不意被抓了,也不会一点后手都没有,再说当时胡家手上还有小皇孙这么个大筹码呢! 胡县丞老奸巨猾,卫重华又有点死心眼,难道…… 林宝月用力摇头,不敢多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到医馆。 她转了好几个医馆,主要是想找一个白胡子,最好长得一看就像个神医,但其实处事比较灵活的那种人,但转了好几家,也没找着合适的。 林宝月顺便也瞧了周围……真大夫没有合适的,假大夫就更不好找了。 三哥和李漱玉都是聪明人,普通人未必瞒得过,所以林宝月只能暂时放弃,就乱七八糟买了一些粮食蔬菜、衣服和器皿,因为馋水果了,还买了一些不起眼的小苹果,叫人送到城门口的牛车上,又把前几天自己买的衣裳混了进去。 她跟林虎说的是跟他们一起回去,所以林虎估计陪媳妇卖货去了,没在牛车上。 林宝月自己坐在牛车上,继续逛着商城,但脑子里还是悬着卫重华这事儿,有点心惊肉跳。 正心不在焉地逛着呢,就听到不远处有小孩哭了起来。 林宝月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孩抱着胳膊,正在嚎啕大哭,旁边一个汉子,大概是他的爹爹,正在给他揉,一边低声哄着。 他们后头,有一个老者,手里抓着一个代写书信的旗子,大袖飘飘往外走,经过那对父子的时候,老者忽然说了一句:“别揉了。” 汉子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老者神色并不温和,好像有点烦躁,又有点困倦,一边打哈欠一边道:“他这是脱臼了,你得找大夫给他正过来,别瞎揉。” 汉子就慌了:“脱,脱……这个,好治不?” 老者道:“花不了多少银子,找个会正骨的大夫,顶多收你三四十文就给你正过来了。” 一听这话,汉子就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只仍旧抱着孩子哄,想伸手给他揉,又不敢伸手,满脸绝望。 那老者人都已经走过去了,又叹了口气,走回来,一手抓着小孩的手,手往下一托,速度非常快,感觉就摸了一下,然后他从褡裢里摸了一块糖,道:“来,吃糖。” 那孩子停了哭,瞧了瞧他脸色,伸手拿糖,不知不觉就用了脱臼的那只手,老者就由着小孩子把糖抓去了,抬了抬手,试了试抓握没问题,就直起腰来道:“行了。” 汉子一愣,一看孩子也不哭了,登时大喜过望,爬到地上就磕头:“多谢,多谢大善人!多谢!” 老者拿起旗子就往前走,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林宝月就在十几步外,眼睁睁看完了这场戏,看老者虽然一点都不仙风道骨,脸还挺臭的,但咋说呢,长了一张挺有本事的脸。 林宝月立马跳下牛车,挡在了他面前:“老人家请留步。” 老者看了她一眼,停住脚:“你要做甚?要写信?” “不是写信,”林宝月道:“我想请老人家帮个忙,我会付钱的。” 老者道:“什么忙?” 林宝月道:“借一步说话。” 老者懒洋洋跟了过来,林宝月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道:“任解。” 林宝月便道:“任老先生,请问任老懂医术吗?” 任解道:“不会,只是年轻时学了一点骨科的皮毛。” 林宝月又问:“老人家是哪儿人?” 任解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直接说有什么事儿就是了,打听这些作甚!” 林宝月心里啧了声,心说这个脾气可太臭了,可别给她坏了事儿,就道:“算啦,任老应该有事要忙,那就算啦。” 一边拱拱手,又坐回了牛车上。 结果她不说了,任解反而不乐意了:“你叫住我又不说,我揣着个闷葫芦,今晚还咋睡?你说说!能成就成,不成就算,说说怎么了?” 林宝月都被他说乐了:“我看你挺着急的,不是有事吗?” 任解道:“我没生意,心烦不行?” 行吧,林宝月就正色道:“此事不管成与不成,还请老先生保密。” 任解点点头:“你放心,我绝不对旁人说!” 林宝月瞧他神色,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才续道:“我家里有个病人,病了很久,当时去过府城,没有大夫能看出病因,想打听个神医,也没有打听到,所以我寻思着,憋着心里不舒服,小病也成大病了。就想找个人演出戏,就是假装你就是神医,你去了之后,把脉,然后就说是痿症,要表示很简单很好治,然后我们出来再说话……让我家人以为,只要攒够钱就能立刻治好,好让他心里有盼头。” 任解皱眉半晌,点了点头:“行,你家在哪儿?” 林宝月道:“福慧村。” “成,”任解道:“那就走吧。” 林宝月立马跳下牛车,给看牛车的人加了钱让他好生看着东西,然后就近从旁边雇了一辆马车。 任解也把代写书信的旗子,扔到一边让人给看着,上了马车。 林宝月道:“老先生看多少钱合适?” 任解想了想:“十两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又道:“另外,我家里还有一个人,也请你顺便给她把个脉,她的病不严重,都是当面不必细说,等出来我们再细说就成了。” 任解道:“二十两。” 林宝月道:“可以。” 任解呵呵一笑,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那个福慧县君?” 第125章 演得太好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对啊。” 任解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是个好姑娘。” 林宝月被他这突出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有点懵:“哦?老先生为什么夸我?” 任解摆了摆手,扭头看着窗子,没再说话。 林宝月感觉不到恶意,看他的神情,倒似乎有些感慨似地,想必是有什么亲人朋友曾受过旱灾之苦? 她笑眯眯岔开话题:“老先生不是本地人?” 任解没有回答。 他的口音倒像是本地口音,但看他的表现,林宝月心里做出一个判断,他应该不是本地人,因为某些事情来这儿,这件事情办得不怎么顺利,但这事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挺好的,省得露馅儿。 林宝月也不试图打探,就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临到家的时候,又郑重拜托了他一番,任解只道:“你放心,来都来了,我自然会好生说,成全你一片爱兄之心。” 林宝月谢了他,便跳下了马车,又叫车夫在门口等一会儿,然后便带着任解进了门儿。 娘亲嫂子都还没回来,林宝月直接带着他进了三哥的房间,正好三哥和李漱玉都在,林宝月便道:“这一位是任神医,是朋友荐给我的神医,我请他来,给三哥扶个脉。” 林三郎微讶,在榻上努力撑起一点,朝他点头为礼:“任神医有礼,请恕小生无法起身。” 任解淡淡地道:“无妨。” 林宝月心头微讶。 刚才任解的口音,就是标准的本地口音。 而现在,他却说着纯正的官话……这个人不简单啊! 林宝月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把他请到榻边坐下,任解就把手放在了林三郎的腕脉上,一手捋着胡子,微凝着眉把脉,看上去真真是架势十足。 林宝月出去给他倒了杯水,顺便安抚了一下小孩哥,又回来,就见任解道:“我瞧瞧那只手。” 榻是贴墙放的,把另一只手不方便,林宝月就把林三郎扶起来,叫他倚着墙慢慢坐正了,平复了一会儿,才又伸出手给他。 任解把了这只手,眉头紧皱,又站起来,用手捏着他的胳膊和腿,捏了好一会儿,才道:“确是痿症,有些……麻烦,但也能治,最好配合针灸,若不能用针,就会慢一些……” 他看了林宝月一眼:“我在这儿不能久待,针灸是不成了,我下方子,就用药慢慢治吧。” 林宝月心里琢磨着他说的“确是痿症”,口中连忙应下,道:“不知大约要多少银子?” 任解道:“我用药与旁人不同,算下来,至少要二三百两。” 林宝月皱了下眉,假装为难,半晌才道:“请神医先开方子,我们慢慢筹钱买药可成?” 任解点了点头,就收回了手,取出帕子,慢慢抹着手,一边仍在沉吟。 林宝月把三哥扶好,又道:“神医,再帮我姨母扶个脉可好?” 任解看了看李漱玉的脸色。 李漱玉也微讶,看了林宝月一眼,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一下又没说,伸出手给他把了脉。 这次任解只把了一把就收回了手,道:“她只是胸痹之症,幸好性子通达,不算严重,现在用的方子也成,继续用也可,我略调调也可,只是要注意添衣,不要着凉、不要劳累,也不要太过劳神便好了。” 林宝月谢了他,任解站起来道:“我还有事,你跟我去拿方子吧。” 他实在太配合了,演技绝佳,林宝月完全不用演了,就道:“是,是。” 两人就直接出来了。 一上了马车,林宝月就道:“多谢多谢,老先生演得太好了,毫无破绽,宝月感激不尽。” 任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林宝月假装没看出来,也没问,心说他估计真是个神医,真能把出痿症,但他觉得这痿症不好治或者治不了,所以想说又没说…… 等回了城,下了马车,林宝月拿出银票准备给他,任解却示意她跟着他,然后就一路沉吟…… 林宝月慢慢跟着,走了大约半小时左右,任解就近在一个路边小茶摊坐下,从褡裢里取出纸笔,现场写了一个方子给她,道:“令兄的病,我也没有好法子,若是着急,可试用此方,先喝上十天试试,大约略能缓解,效用不会太大。我实在不长于此科,若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林宝月心头忽然一动。 因为今天她刚得知了卫重华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反应也有点慢。 但他这句话一说,“若是……”这种句式,给人的感觉,这句话一般会是:若是谁谁在一定能治,或者起码是若是谁谁在说不定能治。 而,结合她之前的判断,她觉得,这人不会是跟胡家的怪医胡破竹有啥关系吧?? 所以胡家出事,他就来救胡破竹了? 林宝月心思飞转,双手接过了方子,然后直接递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恭敬地道:“多谢老先生,老先生不必挂心,我如今只是先拖一拖时间,安抚家人的情绪,等腾出空儿来,我会带我哥去京城或者别处求医的,天下神医何其多,我一定能找到的。” 任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收了银票:“也好。” 林宝月拱了拱手:“那就不打扰老先生了。” 任解点头,她就退了出去。 她走出一段路,直接上了一家茶馆,要了一个雅间,窗子留了条缝,一边留意着下头,一边在脑内操作商城。 她不懂中医写方子有啥暗语,但每个大夫有每个大夫的脾气,不用暗语也没事儿。 她就从商城找了一个写郑板桥草书的,把她的方子抄了一遍,然后又特意叮嘱他墨没干就折起来,好让字迹有点模糊。 商城给出的方子,中西医结合,有些词儿,叫这个时代的人来看,本来就很奇怪,那少一点奇怪,和多一点奇怪,都没关系了。 这就是文盲的掩饰方式了。 然后林宝月又脑内给各种药换了换包装,别的都好说,就是冲剂一包一包另包,很麻烦。 她怕忘了,又买了一根毛笔,把用法用量用她自己丑丑的字迹写了一遍,等全收拾好,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一直没见任解经过。 但任解这个人感觉很平和,甚至有些散漫,不像坏人,再说胡破竹跟她也没关系啊! 所以林宝月也不太担心。 她顺手买了个筐子往家走,快到村里时,看四处无人,才把药都移到了筐子里。 第126章 她就吃这一套 等到家时都过了午饭时间了,娘亲在门口等着她,远远看到她,就小跑着迎了上来,紧张地看着她脸色:“怎,怎么样?” 林宝月笑道:“放心,我买了药了。” 叶婆子大喜,连连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就知道我家长生不是个没福的!” 她随走随抹泪,进了家门,周氏和小叶氏也迎上来,问:“开了方子了?” 林宝月道:“开了方子了,我也买了药了。” 周氏忙问:“不是说钱不凑手?我这些日子分的银钱,你先拿去用!” 小叶氏一窒,无语地看了看她,一扭头没说话。 林宝月笑着道:“不用不用,钱够用的,我这不是不敢露富么,所以就假装钱不凑手,不过这位大夫用药确实古怪,好多我都没见过。” 一边说着,婆媳几个就簇拥着林宝月进了林三郎的房间。 林三郎躺在那儿,神情还算平静,但眼神却也忍不住紧紧盯着她。 林宝月笑道:“三哥,药买回来了,神医说一定能治好的。” 她随说着,就打开筐子,先把上头一小包拿出来,道:“玉姨这是你的,神医说他的药比你现在吃的高明些,吃完兴许能除根。” 下头一大包才是林三郎的,林宝月道:“我哥的药,太多种了,太麻烦了,我实在记不住,就自己用笔记了记,好些字我也不会写,但我自己认识,玉姨,趁我还没忘,你快点帮我重写一下。” 李漱玉连忙应下,叶婆子小跑着给她拿了纸笔,林宝月指挥着:“裁一下,裁成小纸条。” 叶婆子赶紧拿了剪刀来裁,林宝月这才打开包裹,道:“这个是需要熬的,是每天饭后服的,而且其中有两味药,还不能一起加,我都记上去了。” 叶婆子连忙点头,虽然不认识,仍是认真看着那纸。 林宝月继续道:“还有一些不是熬的药,这种,饭前两刻钟服,一次十二粒,一日三次;这种,早晚饭后两刻钟服,一次一粒,一日两次……” 她一一说完了,道:“总之,熬的药一种;每天饭前服的,两种;每顿饭后都要服的,一种;早晚饭后要服的,一种。你自己可要记着些,我还买了一些纸,不行就每天提前把几种药包一包,免得忘了。” 林三郎含笑道:“不要紧,我记住了,不会忘的。” 林宝月又道:“别担心,神医说了,吃上半个月就能感觉到效果,不出半年就能好!” 叶婆子喜笑颜开,又念了半天佛。 林宝月笑着又道:“只是用药期间,忌食海鲜河鲜……鱼虾什么的全都不能吃!还忌辛辣,要多吃些水果蔬菜……对了我今天买了频婆果了,你们见了没?” 如今苹果就叫频婆果,只是市面上很少能买到。 叶婆子瞪了她一眼:“何止是果子,我看你光衣裳就买了一车!” 林宝月哈哈一笑:“一会拿过来分分,我给每个人都买了……不行,我饿死了,我们先吃饭吧?” 周氏连忙往外跑:“哦哦,做好了,我去端。” 大家又在林三郎床前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去吃饭。 因为心情实在太好了,还把林三郎也抱出来坐到桌边,一边吃一边投喂他。 小少年也难得开心,一直在笑。 林宝月发现家里人对她真是非常信任,她说神医他们就信是神医,她说能治好他们就好像已经治好了一样,半分怀疑也没有。 咋说呢,她还就吃这一套! 只要你全心全意信任我爱我,我绝对会带你飞,带你吃香喝辣,操心费力我也乐呵。 要碰上那种爱算计的,或者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她就烦了,就不爱管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着,然后叶婆子道:“要不从明儿开始,我在家给长生熬药?” 林宝月边吃边问:“你不是说三个人正好吗?你不去谁收钱?” 叶婆子咳了一声,吱吱唔唔:“我,我寻思着,你大舅娘也是个勤快人,你大舅娘……我也跟你大嫂雇人一样雇她干活,你说行不行?” 林宝月一皱眉:“她去找你了?” 叶婆子点了点头,偷眼看看她神色:“我没应下她!我没应!我说我得寻思寻思,我啥也没应她,我就寻思回来问问你!” 周氏瞧了瞧婆婆,就小声给她讲了讲。 大舅舅是个吐不出象牙的破嘴,大舅娘呢,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是个碎嘴子,而且总是大惊小怪,屁大的事就一句一个哎哟,拖着长腔,装模作样,很招人烦。 今天她挎着篮子去集市,摆着一幅凑巧遇见的样子,然后就大惊小怪,一直问她咋在这儿,在这儿干嘛,还问她怎么不回家,一直拉着叶婆子的手,说“你赶紧带着月儿回家看看,你大哥都想你了,也想孩子们了。月儿也是的,这么久也不去看看她舅舅,俗话说娘亲舅大,月儿没了爹爹,万事可不都得指望舅舅了……” 屁咧! 林宝月都听乐了。 周氏复述事情,就跟背书一样很是平铺直叙,口吻也没啥起伏,但是呢,一对上记忆中大舅舅和舅娘的样子,眼前瞬间就有画面了。 前阵子因为水塔的事,各村的联系前所未有的多,她封县君,又当族长这些事情,对这些人来说,只怕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新闻,谁听了不得嚼几句? 左近这几个村子就算真有零星几个人不知道的,大舅舅大舅娘也是绝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她就非得装不知道,为啥呢,因为林宝月还没有去跟他“禀报”啊! 大舅舅最爱面子,又最爱摆架子,只怕是从得到消息第一天,就在预备着她得诚惶诚恐去拜访,然后他好挺着大肚子抬着双下巴,当着所有围观群众骂她一小时,再纡尊降贵地指点指点她如何当县君当族长…… 回头再跟所有人说说他小时候是如何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如今“她再来,我一样骂,不管当了啥我都是她舅!”,或者“小丫头知道个屁,我不教她,她啥也不会!办差了事儿不丢人现眼才怪!” 是的,这就是她的破嘴大舅舅。 她又不傻,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去。 所以他应该是等急了,他这么高贵又这么能耐,当然不可能亲自来,于是就派出他老婆,制造一个偶遇,提点提点她娘亲……你!该来跪舔我了!当了县君和族长的外甥女也有了登门的资格,快来! 林宝月直接道:“这种人,真影响胃口!” 叶婆子不敢吭声。 林三郎忽然道:“要对付这种人,很简单。” 大家都转头看着他,等他往下说,结果等半天他也不说,叶婆子道:“你倒是说啊!” 林三郎噗地一下就乐了,大眼都要笑没了,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替月儿起个头。” 林宝月也乐了,笑道:“对,很简单。” 第127章 搞事情专业人才 大舅舅这个人,没财没势没本事也没人缘,一辈子全靠骂人来显摆能耐。 但他骂的都是啥人呢? 弟弟、妹妹、外甥、侄子、老婆,还有他自己的孩子,外头的人他可没骂过……说白了不就是个窝里横?还是个极度爱面子的窝里横! 这种人可太好对付了,林宝月都不用动脑子就有八十种法子对付他。 但偏偏他是她舅舅,舅舅是正经亲戚,就不好敞开收拾,得拐着弯来。 林宝月就道:“二嫂,你收拾些魔竽什么的,回个娘家吧,我记得二嫂的娘家也有好几个嫂嫂的。” 小叶氏立马懂了,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兴致勃勃等着她往下说。 林宝月道:“当初我受伤差点死了,等着药救命,二嫂一个出嫁女,回家就借来了二两银子,而我娘回家,找了我的亲舅舅,被骂了大半天还干了不少活儿,才借回来一百文钱……这事儿咱得跟人说说啊!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落婴坡的下场就摆在这儿,好几条人命扔进去了,为啥还有人不懂,我这个县君挺值钱的不能惹呢?为啥大舅娘还敢跑去集市上骂人,她们是真的不怕死吗?” 叶婆子想说她没骂人,但想想她嫂子一边翻着白眼儿,一边哎哟哎哟高门大嗓的,话里话外指责她们一当上官儿就翻脸不认人,她越求她,她声儿就越高,旁边好多人看她……她又觉得这好像比骂人还难受。 林宝月续道:“皇爷下旨封我做了县君,哪怕皇上根本不待见我呢,也得维护皇家的体面,不可能叫人骂我欺负我,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么简单的事儿,怎么就是有人不明白?得罪了我,不是我要追究,而是官老爷要追究,而且是不得不追究,还得往重里办!不然皇家颜面何存?” 她一时嘴快了,发现她好像在骂自己是狗? 诶,算了,就得这种大糙话,乡下人才能一听就懂!换一句斯文的还真没这个效果! 于是林宝月又道:“落婴坡好在是第一个,正好又赶上卫大人有事找我,我抓着机会求了好几回情,才总算撤了兵马,周家九族逃得了一命。你们就想想吧,要是再有第二个,官府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咱们民风不好?不敬朝廷不敬官府?” “就是呢!”小叶氏心领神会,立马入戏了:“先论身份再说亲戚,我小姑子都是县君了,舅娘还当着满集市这么多人就骂我婆婆,叫谁听不是提心吊胆的!骂我婆婆还好,还非要叫我小姑子过来,到底为啥!本来亲舅舅么,过来一趟倒没啥,可我婆婆就是担心啊,大舅舅要是犯了老毛病骂她,叫人告到官府,他自己赔了命,咱叶家阖族也得跟着没命!要不然呢,罚了落婴坡不罚咱,落婴坡能乐意?这不就是官老爷不公正?所以肯定是要罚的,就算不杀头,要是罚咱村把福慧村的劳役给担了呢?那咱就得哭死了……” 林宝月失笑着连连点头。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能用,全看怎么用。 二嫂的性子,虽然有些油滑,不如大嫂纯朴,但搞事情的时候,就很好用很举一反三么! 林宝月笑着叮嘱她:“咱们要注意一点,这些话不是我说的,这些话我们自己不能说,不然就有点儿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样不好,会显得轻狂,懂不懂?” “知道知道,”小叶氏笑着道:“我三哥三嫂就在县城一家店子里头帮工,我不如不回娘家了,明儿悄悄去跟他们说一声,回头,就让她们说是他们自己看到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直接掏了两块碎银子给她:“别空手去,给她们买点吃食。” 小叶氏眼儿一亮,欢欢喜喜地接下了。 林宝月又转头跟叶婆子解释:“娘亲,你不要觉得都是亲戚,这样不好,他们骂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亲戚不亲戚啊!再说了,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么,这一回我要是去了,你信不信他三天两头就得把我叫过去骂一顿,好显摆给别人看他多能耐?谁想挨骂呢,又不是贱得慌,爹娘都没骂过我呢,他凭啥?” 她一边说,叶婆子就连连点头。 林宝月续道:“我刚跟二嫂说的话,虽然是吓唬他,但也不是假的,读书人说尊卑有别,论亲戚他是长辈,可论尊卑我是县君,他天天骂我个狗血淋头,我可以不跟他计较,可我说了不算啊,若是传到旁人耳朵里,连我,带他,加上我们两家子甚至两族,都落不着个好。爹爹在下头不定操了不少心,才叫这个福气落我身上,凭啥为了他白白赔出去?他对你又不好!” 一说这话,叶婆子忍不住又点了下头:“对,可不能叫他坏了事,害了娘的月儿,叫你爹泉下不安……你舅舅啊,他贱嘴贱舌一辈子,也该有人治治他了!” 林宝月含笑续道:“娘亲说得对!明儿下午,我陪你去走走亲戚,看看小舅舅一家子。咱们不是不认亲戚的人,关键看什么亲戚。” 叶婆子点头应了。 说完这事儿,大家的话题又回到了林三郎身上,畅想他好了之后能干啥,林宝月慢慢吃着,在心里捋着这段日子的事情。 她有点策划性人格,做事之前,在心里长期任务啊短期任务啊,每一步都会有明确的计划。 魔竽其实是一个意外,小孩哥也是一个意外,卫重华失联……对,她认为他应该只是暂时失联,不是真的遭遇不测……卫重华失联也是一个意外,但都问题不大,对计划推进没有妨碍。 目前的计划就是,水塔(得到名声地位)、补种粮食(人心+保障生活)、扎篱笆(稳固地位+保障安全+提升凝聚力)……等扎完篱笆,就要针对雪灾和酷寒搞火炕火墙,等差不多整完了,就该秋收了,时间都是算计的刚刚好的。 在这个过程中,当上族长,把权利和人心抓到手里,把福慧村打造成自己的核心公司和一言堂。 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了。 下一步,就该往外拓展,多发展几个附属分公司,也就是说,要让几个村的族长全都信她的听她的,好为明年的计划做准备。 这中间,牵扯了一件事。 她们这边,其实算南方,冬天一般不会太冷,所以剧情中才会冻死很多很多人。 要如何在雪灾来临之前,让大家相信会有雪灾会有酷寒? 要先信了,才能跟着她干,等雪灾真的来了,大家才会心生庆幸和感激,之后信服她归顺她……估计也会有不信的,但同族之间帮帮忙应该冻不死,这深深的教训,也会让他们更加信任她。 过程之中,她还可以顺手赚点钱。 倒不是趁火打劫,纯粹捎带手儿,她本质上是个商人,为了做善事少赚一点儿可以,赔本儿做善事,或者倾家荡产做善事,她真的做不到。 第128章 有脑子的皇帝都不会薄待她 林宝月最初的计划里,本来是需要卫重华这个县太爷出面的。 如今卫重华不在,胡家也倒了,但问题不大,还可以让王谦益出面,“城里的贵人”什么的,效果并不会差多少,趁着胡家倒了,两人合作一下,完全可以实现双赢。 成年人的世界么,都有得赚,才是最稳固的合作方式。 还有,她原本想着,让卫重华把火炕的做法再一次上达天听的,其实转个弯儿,走王家的路子也不错,就假装特别不经意那么来,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林宝月想得入神。 家里人低声说着话,又回到了老话题,要是叶婆子不在家,谁给林三郎熬药? 林宝月时不时要出门,默默缩在那儿没有冒头,大家也完全没打她的数。 叶婆子就道:“要不我提前熬好,放火上温着?” “别,万一影响了药效,”林长庚就道:“现在工坊不用天天在那守着,我来熬就是了。” 李漱玉忽道:“你们若放心,不如我来熬。” “咳!”叶婆子道:“这有啥不放心的,你最是个仔细人儿了,不过,咋好意思麻烦妹子你啊!” 李漱玉含笑道:“这也不是什么辛苦活儿,我没把你们当外人,你们也不要跟我见外了,我平时也是每天熬药,如今月儿给我拿的都是成药,我的就不用熬了,腾出手来,给长生熬药,不是正好。” 叶婆子连忙谢了她,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等吃过饭,林宝月就把衣裳分了下去,人人有份,连小孩哥也有。 娘亲现在都习惯了她的大手笔了,都懒得抱怨了,挺高兴的抱回了屋。 而且林宝月还买了几件女士内衣,布的,小碎花的,还特意挑的木扣子的,搁现代这种只能叫大妈内衣,但比起现在的肚兜又好穿得多,林宝月悄悄分了下去。 话说她这个身体,直到现在还没来姨妈,等来了姨妈……啊啊,想想就头大。 第二天早起照例练武,然后跑去三哥那儿,盯着他吃完药,就跟小孩哥说了一声,去山上转了转。 她在想,做火炕,用土砖做,本地就有合适的泥,其实不费钱,也就是费点工夫,而他们这周边村子都是山区,也不缺柴火。 但是呢,做了火坑,也还是需要有几件棉袄棉裤的,别的不说,你不得出门抱柴?铲铲房顶上的雪? 再说也得有粮食啊,没有粮食人都活不下去了,火炕有啥用啊! 这些人大部分肯定都是没钱的,要让他们用什么来换棉衣和粮食呢? 开国之初,地广人稀,开荒三年免税,她要不就买座山? 然后让他们给她开荒,用劳动力换这些,开出来的地,明年看看,若有机会可以种玉米土豆或者红薯? 林宝月一路出了村子,四处转着看了看。 他们这几个村子之间都有一段距离,但真要找大片的平地还真不好找,倒是林地有的是。 可是,在古代开荒并不容易,荒地不比正常的地,有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杂草,有很多很多石头,地硬,农具很容易损坏,土壤肥力也不够,还有种子、耕牛、灌溉……处处都是支出,而且要想把土地养熟,形成一个循环,起初两三年,真的得隔三差五来除草。 正所谓锄禾日当午,锄草是个辛苦活儿,没有大太阳,草的根系晒不死,就白干了,所以只能顶着烈日干……等种上庄稼,就更苦了,因为那样就没法下锄头了,得蹲下挖草,拔草! 林宝月只在心里捋了捋这一套流程,就觉得,在古代做农民真是太苦了,要不是理智尚存,知道白送未必是好事,她都想头脑一热白送了。 所以,开荒不好整,支出大,又难有收益,她若是离开这儿,后续管理跟不上,很可能就成了无用功。 林宝月慢悠悠往回走,一边又在想,有没有在这个时代做起来不突兀的手工活儿? 其实手工这种事儿真想细做,应该让她们自由发挥,只要正经的绣样,哪怕是个手帕,都肯定都能卖上价儿,甚至家家会做的手工鞋垫儿,真要卖也能卖得出去,但……价格没法统一,不好管理,太费时间,目前不合适。 还是选一些简单不易出错的,雪灾时在家可以做,手工制品在现代都挺贵的,要回本儿不难。 林宝月打开商城找了找。 什么手工香囊、手工发叉、手工玩偶、手工抱枕、手工扇子……多得是。 玩偶太难不要,其它的……林宝月忽然发现手工扣子这个活儿可以诶! 商城标注大量收购,收购价是两块钱到五块钱一个……而买材料算下来,一个扣子的材料钱还不到一毛钱。 而且绣样简单极了,如今哪个姑娘不会点针线活儿?就这种绣样,两分钟就能绣一个。 林宝月从里头找了些最复杂的,收购价五块钱那种,挑了四种花样先收藏了,等回头再想想,再决定要不要做,主要是这种东西,太经不起查了。 落皇帝手里她倒不怕,但凡有脑子的皇帝都不会薄待她,但她怕暴露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落皇帝手里的份量。 这一趟转下来,足足转了两三个小时,林宝月中途回神,赶紧回家背上两块魔竽豆腐,往县城里赶。 进了县城,又从空间里买了二十斤魔竽粉放进筐子,然后又放了两包糖,还买了些点心鸡蛋,在路口等着娘亲来了,就直接跟她一起去了小舅舅家。 一见面,小舅娘就笑了,道:“昨儿家安还说,好长时间不见姐姐了,我正想着这几天抽空去村儿里看看姐姐和月儿呢!” 小舅娘的娘家做着一点小生意,家境不错,嫁给小舅舅算是下嫁,她性子爽朗,很会说话,但人不坏,叶婆子跟她很聊得来,笑着道:“我也想恬儿了,这阵子抽不出身来,这不刚腾出空儿,就来了。” 小舅娘笑着招呼她们坐下。 小舅舅成亲晚,生孩子也晚,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才八岁,名叫恬儿,夫妻俩一看就是疼孩子的,小恬儿白生生乖巧巧,捏着帕子走出来时,就跟小戏骨红楼梦里的小姑娘一样,细声细气超可爱,林宝月一见,就忍不住伸出罪恶的小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第129章 不会说话的闺女 叶恬儿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细声细气比手:“表姐坐。” 林宝月就一撩下摆坐下了,伸手拉着小姑娘也坐下,搂在怀里仔细瞅了瞅,长得跟个汉服娃娃一样也太可爱了吧! 林宝月就道:“好久不见,恬儿越来越好看了!” 小姑娘脸红了。 叶婆子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看看我们月儿这架势,这潇洒小郎君,我都想张罗着给她娶个媳妇了。” 小舅娘噗得一声笑喷了,直笑得前仰后合,硬把小姑娘给笑脸红了,站起来跑进屋里去了。 林宝月:“……” 她天天在外头跑,为了不引人注意,搞事情方便,大都是穿男装。 而且她又是从商城买的衣服,历史上洪武时期对衣服的限制实在太多了,什么金绣不行、绫罗不行,日月龙凤好些花样不行……太多太杂了她根本记不住,所以不敢乱买,就买了个纯色蓝袍子,这下摆不撩起来,坐下膝盖崩得慌,她真不是故意耍帅。 小舅娘笑道:“咱们月儿比男儿可强多了,县君呢!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家安回来说了好几回了,说王东家都说了,月儿这孩子,绝非池中物,说我们家有福气呢!” 因为三哥格外会念书,爹爹在家时又会插空儿学点,所以叶婆子能听懂好些成语,偶尔自己也拽一句,但这句太不常见了,她没听懂,问:“什么吃物?” 小舅娘笑着道:“我也说不好,反正意思差不多就是,以后一定能当大官,有大出息。” 叶婆子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谁知道呢……” 随说着,她还有点奇怪:“家安的东家,为何会认识月儿?” 林宝月瞥了小舅娘一眼,小舅娘朝她眨眨眼,一边笑道:“有一回在街上碰见了,便一起吃了个饭。” “哟,”叶婆子道:“月儿小小孩儿,不会说话,可别得罪了东家。” 小舅娘一听就乐了:“姐,你还是没转过弯儿来,月儿如今是县君了,王东家只是一个商人是平民,能跟咱们月儿吃饭,那是他的福份,你还用担心月儿不会说话?月儿一句话都不说,他都得乐呵呵!” 叶婆子恍然点头,小舅娘又道:“再说了,谁说月儿不会说话的,月儿会说话的时候,你还没见呢!” 她又转头向林宝月道:“说起来,月儿啊,舅娘还得好生谢谢你,自打你封了县君,王东家就提拔了你舅舅,如今管的事情多了,拿的工钱也多了,这全都是托你的福!不过也是真忙了,要不,也不会这么久没腾出空儿去看你们。” 林宝月笑道:“舅舅疼我,我也帮舅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小舅娘直笑,一边指着她笑道:“姐姐,你看看你不会说话的闺女,说话多好听!” 叶婆子也笑。 她只以为闺女说了句俏皮话,其实林宝月和小舅娘,都知道她在说什么,林宝月跟王东家认识,就是找小舅舅牵的线。 这边说个不停,叶恬儿又悄悄出来,坐在了林宝月旁边,也小声跟她说话。 她说她来往的小伙伴儿,知道了封县君的是她表姐,全都来问她,还有好些人家说要请她们姐妹出去玩,姐妹之间来往来往,但,这样的邀约,家里全都拒了。 林宝月问:“哦?” 叶恬儿小声道:“爹爹说……他说是王东家跟他说的。王东家说他本想让夫人给你下帖子,让女儿跟你来往来往的,但反复思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他觉得,你将来要走的路,只怕是要跟男儿并驱争先的,让后宅之人与你来往,又盘算婚事什么的,反倒是看轻了你。” 林宝月挑眉。 所以她才觉得这个王东家是个聪明人,机警善察又通透,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叶恬儿小声道:“表姐,是这样吗?” 林宝月笑着逗她:“你猜?” 小姑娘鼓起了腮,林宝月笑问:“你想去赴她们的约?” 小姑娘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倒也不是,我又不认识那些人。可是你不想让人家夸夸你吗?书上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你封了县君,没有人夸你,这不是……很寂寞吗?” 林宝月被她给逗笑了。 小孩儿的心思真可爱,她脑补的估计是穿了新衣服,小伙伴儿围着夸的情形,觉得那样很美滋滋,所以想让她也体验一下。 林宝月一边跟她闲聊,一边也在听着娘亲和小舅娘说话。 娘亲跟小舅娘分享了半天她做生意的心理历程,然后又开始东拉西扯,小舅娘说起胡家倒台,又想起来问林宝月:“胡家……应该不行了吧?翻不了身了吧?” 林宝月笑道:“我觉得应该是不行了。” 就算他们人口买卖的“上线”,是个大官儿,在牵扯到小皇孙的时候,也绝无可能豁出九族保他们的,所以她觉得应该是不行了。 小舅娘就道:“胡家这一倒,好些人盯着呢,但不知道为啥,官府没说咋处理,所以没人敢动……倒是有一些依附胡家的小商贾,这些日子都在变卖资产,想赶紧离开,就怕牵连到他们,王东家收了些,连我们家也跟着捡了点漏。有一家田庄,专给胡家供花生的,都是良田,离你们村儿还挺近的,足足一顷半的地,才要价二百两,我爹都有点心动,可惜吃不下……” 林宝月当时就支棱起来了:“一顷半?一百几十亩?” 顷这个单位,现代没人用了,全都用公顷了,但小说中还是经常见到的,她记得一顷是一百亩来着。 果然小舅娘点头:“接近一百六十亩呢!” “我要!”林宝月立马道:“谁家卖的?帮我牵个线?王东家为什么不要?” 小舅娘还愣了愣,连忙道:“王东家说是手头地太多了,不想再零买了。” 一百多亩叫零买……林宝月道:“你让家人帮我牵个线?或者我去找王东家?我要买,咱们现在就去吧,别让旁人买去了。” 小舅娘被她一催,下意识站了起来:“我哥与他熟,我回家问问?” 林宝月立马道:“走走,现在就去。” 叶婆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十分吃惊:“月儿,咱……” 她想说咱买个庄子干啥,又想说咱哪有这么多钱,还想说麻烦人家是不是不好,想说的太多了,张了半天嘴都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林宝月拍拍她手背:“娘亲,回去再说,我先跟舅娘去买过来。” 两人直接出了门。 小舅娘家姓刘,本来就开着一间铺子,小本生意,说的捡漏儿,就是又便宜买下了一个铺子,这样两个儿子家分开经营,少了矛盾,所以刘父还挺高兴的。 而他说的那户商贾,也开着一家铺子,两人还算熟,一听林宝月要,刘父立马起身,带着她过去了。 他一说,那人也挺高兴,立马叫了马车,带她去看了看。 第130章 捡漏就得果断 林宝月一看就十分喜欢。 因为这家田庄,除了田地,还有很多房屋,都是借就地势风景盖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这简直就是一个度假山庄啊! 而且土壤肥沃,里头有小山还有一条河,如今虽然干了,但等有水的时候,浇地就很方便了。 不光风景好,围墙也盖得好,高大又厚实,在里头搞点事情种点啥,多安全啊! 林宝月立马拍板要了。 因为她顶着这个县君名头,那人估计是想着赔都赔了,结个善缘,一口气让了四十两,只收了一百六十两,真的是捡漏价儿,几人立马去官府过了契,全程只用了一个时辰。 这利索劲儿,小舅娘在旁边操心地嗓子都要咳破了,一直到给了银子才死心了,不咳了。 林宝月拿到契书,笑着邀他们晚上一起用个饭。 那人很是知趣,笑着道:“县君赐饭,本来不敢推辞,但我家里想着迁居旁处,着实是忙得很,这一次就不领了,若日后再有机会,再来奉请县君。” 林宝月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各自分开。 他都不吃请,刘父当然也不好意思吃,便邀请她回家吃饭。 林宝月笑道:“这一次我省了大钱,回头得好生谢谢您和小舅娘,吃饭就不要了,我娘还在小舅舅家等着呢。” 于是两人把刘父送回铺子,然后回家,小舅娘一路埋怨她:“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儿,哪能立马就定下,总得好生看看,打听打听,万一再有什么不妥当的……”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我瞧着应该不要紧,正常经营着的庄子,能有什么大问题。” 跟胡家打交道,最可能的是涉黑,啥窝点啥的。 但真要涉黑,那人应该赶紧跑路,不可能还有闲心处理产业,卖出去他也跑不了啊……当然了,也有可能后续被胡家的事情牵连,被官府没收了,但疑似小皇孙在手,她怕什么? 最坏的结果,她没有小皇孙,那朝廷也不可能自打脸,为了处置胡家就处理掉她这个新封的县君,所以,输了也不过是一百六十两,她赌得起。 主要是这么个地方,对她来说可太有用了,很多事情都方便了有木有! 于是等回了家,林宝月手一挥:“走,娘亲,小舅娘,我们买些吃食,去咱们家的庄子吃饭!” 小舅娘出门找了个人,把小舅舅叫了回来,林宝月从城门口雇了马车,去酒楼订了一桌子菜,借了几个食盒,大家各自提着,去了田庄,然后又打发车夫,去村儿里把嫂子他们叫来。 豆宝就是个人来疯,一听说这地方买下来了,嗷地一嗓子就开始到处跑,林宝月几个人又到处转了转,各屋连家具都是全的,连锅碗瓢盆都有现成的,只有主屋抬走了床和几样家俱。 这一下连小舅娘也觉得划算了,连连道:“是不贵,就这些就值不少钱了,亏得你下手果断。” 林宝月笑道:“那是!捡漏就得果断点!” 大家一边四处乱转,一边说着话,二嫂凑过来,跟她道:“月儿,今儿我嫂子家有个过寿的,我哥嫂今天没进城,明儿我再去跟他们说。” 林宝月笑容微收,皱起了眉…… 二嫂有点担心:“这,这没事吧?要不我现在回趟娘家?” “不用,问题不大,”林宝月道:“明天上午,我跟娘和大嫂一起去集市吧。” 她估摸着大舅舅该沉不住气了。 此时,小叶村。 叶南安(大舅舅)摆着一个威严的架势坐在家里,直等到现在也没见林宝月过来。 叶南安气得脸孔都狰狞了,儿子小心翼翼地来请他吃饭,叶南安抬手就把桌子掀了。 林宝月!他都已经叫过她了,她居然敢不来!! 叶南安生于前朝末年。 那时候天下经常打来打去,而他爷爷,曾在一支军队中做主簿,极得将军器重。 爷爷有三个儿子,都在军中,但大伯二伯陆续战死,只余下了他爹,后来生了他。 爷爷极其疼爱他,营地有很多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全都捧着他,他小时候学过文,也学过武,学什么都有很多人夸,连将军都夸过一回,别提多风光了。 将军有时候跟爷爷喝洒,也经常做做入主天下的美梦,许诺爷爷他当了皇帝,就让爷爷做什么大官儿,他在旁边听着,也时常跟着畅想,他到时候该当什么官儿,如何吃香喝辣。 但好景不长,他们这支队伍,很快就输了,将军死了,爷爷死了,军队散了,爹爹不想并入别的队伍,就带着他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弟弟,回了小叶村。 那时候,连年战乱,村里族人很少,村子里冷冷清清,连个玩伴都找不着,回来的时候爹也没带多少金银细软,吃都吃不好。 他怨恨爹爹没出息,撺掇爹爹再去投军,随便挑一支队伍赌一赌,爹爹也曾动过心,出门一打听,才知道打赢他们的那只队伍,也全军覆没了。 爹爹吓破了胆,回来安下心做农人,再也不肯去了,还一再地告诫他,以后切不要记起他们的过往,免得遇到对手和仇家。 他不甘心,一次次劝说爹爹,可爹就是不去,说多了还吼他,你也长大了,你怎么不去! 他还没成亲没生子,他怎么去? 他心中有怨,看谁都不顺眼,每天不骂几句妹妹弟弟就不舒服,等成了亲骂媳妇,有了儿女骂儿女,有了外甥骂外甥,唯有多骂几句,他才能找回当年颐指气使的快感。 再后来,仁武帝称帝了。 他后悔极了,他当时为什么没投红巾军? 若投了红巾军,搏一些战功,与仁武帝结下几分同袍之情,没准儿现在他就是国公!怎么可能还做土里刨食的农人! 他恨上了父亲,一直到父亲去世,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他本以为一步错,步步错,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却听说外甥女封了县君! 他惊呆了,等打听清楚之后,他简直气到吐血! 怎么能这么短视!怎么能这么蠢! 一个丫头片子要爵位有什么用!她会当官吗,她屁都不会! 她一想起水塔,就应该立刻来跟他请教,应该把这个功劳放到他身上!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他做了县君,岂不是比当年的爷爷还风光…… 他做着这样的梦,做了好几天,可他又不是没见识的农人,知道圣旨下了是不好改的,所以越想越气,就想等林宝月来报喜的时候,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好消了他这口气。 可这丫头,真是小人得志,飘得没边了,居然一直没来! 所以他不得不让媳妇去叫她,可他都叫了,她还敢不来! 叶南安一肚子火已经压都压不住了,他决定亲自过去,好好教教她啥叫伦理纲常! 第131章 我跟你拼了 田庄里,两家人吃得高高兴兴,天都黑了还点起火把吃。 最后好些不知是蚊子还是虫子飞来飞去,叮得全身痒痒,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了。 林宝月跟小舅舅道:“我过两天,腾出空儿来,去拜访一下王叔,跟他商量些事情。” 小舅舅喝了一点酒,他酒量不好,一喝点酒,脸就红通通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哦,好,好。” 林宝月笑着也没再说,送他们一家上了马车。 而他们自家人,依着林宝月,在这儿住一晚上也行,早上再回去,但叶婆子不放心,催着回家,林宝月只能把门锁了,大家一起出来。 林长庚背着林长生,大嫂抱着睡着的豆花,豆宝和小孩哥,则一边一个牵着林宝月的手。 嗯,只是小孩哥是爱黏她,豆宝则是觉得他是学武之人,要照顾小姑姑。 一家人安步当车,悠闲地往家走。 这时候的夜晚,不像后世那样万家灯火,因为天旱,也没有很多草木,但天特别干净,月亮特别亮,一家人挨挨挤挤走在一起,东拉西扯说着话,乡音软软,莫名就觉得很温馨。 这可能就是家的感觉吧?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跟着娘亲大嫂,一起去了集市,然后单独去找了管市集的小吏徐意。 她从商城买了一份新鲜的鸡枞菌,用纸包起来,绳儿一系,拿着不起眼,送出去却是不错的一份礼。 她之前来了两天就没再来,再找人办事就不好只塞钱了,所以弄点儿罕见的山珍,表示我是采到山珍来看你,顺便找你办点事儿,事情就会很漂亮。 果然徐意挺高兴地收了,两人聊了几句,徐意主动问:“今儿县君来,是有事?” 林宝月就叹了口气:“是有点事儿。” 徐意连忙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林宝月叹道:“这事儿,论理我当小辈的不该说,但我也着实是有点发愁。我大舅舅这个人,脾气有些暴,很爱骂人,前儿我舅娘来,在摊子上闹了一场,我娘回家哭了半宿,偏我昨儿凑巧去了小舅舅家,没空去他家请罪,我担心今儿舅舅又要上摊儿闹事,所以心里发愁。” 徐意眉头一皱,立马就心领神会了。 毕竟她有空儿去小舅家,有空儿来集市,偏没空儿去舅家……这就是一句话,这个亲戚不大行。 徐意立刻就道:“县君也别想太多,谁家没几个糟心的亲戚,以前我二爷爷啊……” 他卖力吐槽了一番不知真假的二爷爷,然后才道:“县君,我跟你说,这种人啊,讲不通道理的,你听我的,论私你是晚辈,可论公你可是县君,有些话县君不好说,但我说却是无碍的,县君你也别劝我,我怎么说也是管着这市集,也算是责无旁贷了,我得好生跟他说说,要不然闹开了,折了皇上的脸面,谁能落着好?” 社会人林宝月低头叹气,表示了身为晚辈的无奈,心里十分满意。 徐意虽然只是一个小吏,但真的聪明识趣,说话中听,递台阶递得恰到好处,跟这种人合作搞事情,非常省心省力。 两个聪明人达成了共识,林宝月就笑眯眯去了摊子上。 她好久没来了,旁边摊子纷纷跟她打招呼,林宝月也笑着跟她们说话,也跟周大姐聊了两句。 等上了客,林宝月接了叶婆子的手收钱,叶婆子就跟周大姐一起来回端碗。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也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就见大舅舅黑着脸从集市过来了,后头跟着贼眉鼠眼的大舅娘。 林宝月若无其事打招呼,“大舅舅?大舅娘,这么巧?” 叶南安一看到她,那叫一个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他浑没看见旁人,一个激步冲了过来,唾沫横飞声嘶力竭:“巧个屁!!你还有脸笑!作死的赔钱货,老子今儿就是来教训你的!!” 他伸手就拍了过来。 这货从不走这个路线,林宝月没想到他居然会动手,但她反应快,不可能真让他打着,顺势就往旁边一倒,直接把包子铺的蒸笼拽翻了,“惊慌失措”地倒在地上,周围惊呼声响成一片。 叶婆子一看就急了,尖声道:“月儿!!” 她扑跪过来,双手抱住了她,周氏也急了,把碗一扔,尖声道:“我跟你拼了!!” 她一头撞到了叶南安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大姐根本不认识叶南安,但她心里感激林家,一看有人闹事,也一头扑了上去。 叶南安又高又胖,但两个女人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叶南安直接被两人撞倒,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周氏犹不解气,两只手胡乱锤打着他,周大姐也有样学样。 大舅娘田氏吓得尖叫了一声,赶紧去扶:“当家的!!” 一边又推着两人,“你们干啥!你们快闪开!” 三个女人转眼撕扯成了一团。 几个摊子上的食客都很不高兴:“这是干啥!哪来的人敢在县君这儿闹事!” “就是!还敢打县君,不要命了!” 叶南安刚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但一听这话,还是道:“不是不是,我是她舅舅!我是县君的亲舅舅!不是外人!” 真他爹的恶心! 这丫的打着来教训她的主意,却还如此理直气壮地仗着她的势,怎么就这么恶心呢! 林宝月在众人搀扶下慢慢起来,用最快的速度,从商城买了一盒不脱色腮红,借着袖子的掩饰,涂到了脸上,来回抹匀了,才慢慢收回了手。 叶婆子一眼看到,心疼地眼都红了,一转头就扑到了叶南安身上:“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为啥打我的月儿!你凭啥打我的月儿!” 叶南安气得狠狠把她一推:“反了反了,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打我!!” “娘!!”林宝月急上前接住她,拖着她往后退了几步,道:“舅舅!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南安抬头一看她,又是怒火熊熊,愤怒地真情实感,生像是她有天大的事情对不起他:“你也知道我是你舅舅!老子今儿就要替祖宗,教训教训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孽障,一天天糊涂脂油蒙心,给你点颜色你就敢开染坊,也不看看自己担不担的起这么大的福份,我呸,不忠不孝不要脸的玩意儿……” 第132章 娘亲威武 他骂得太难听了,连叶婆子这种软性子的好人,都听不下去了:“你在放什么狗臭屁!还不闭上嘴!” 叶南安道,“你用不着护着她!这丫头片子就是不忠不孝不敬祖宗,养条狗都比她有良心!我是她舅舅,我不教训她,谁还能教训她!” 叶婆子和周氏急得直骂:“你胡说八道!月儿才不是!月儿没有!” 林宝月皱着眉。 古代是真正的熟人社会,唯有身在这种环境中,才会明白,长辈这俩字儿,是真的“压”在你头上的,不孝这罪名绝不能轻易背。 所以这时候她就不适合开口,话必须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几个人一个会骂的也没有,徐意又迟迟不来,叫她一个嘴炮高手,怀才不遇的心情都有了。 就在这时,叶婆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大声道:“叶南安!!” 声音超大,连叶南安都被她吓了一跳,叶婆子大声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月儿这个县君是皇帝老爷封的!没法让给你!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办法!没法让给你!” 哇呼? 娘亲威武啊!! 林宝月暗暗点头,叶婆子绝对是想起了她给大嫂出的主意,就是对付她亲娘的那个,然后活学活用了。 尤其,叶南安一听这话,大脸一下子憋得紫涨,大家全都看出来了,这绝对是实话啊!说中了啊! 围观的人顿时纷纷道:“怪不得呢,要真是心疼孩子的,哪能当着人闹腾!这就不是亲戚该干的事儿!” “哈哈哈这蠢货发大梦呢,想胡搅蛮缠,要走人家的县君!当圣旨是闹着玩的?” 叶南安咬牙道:“我,我没有!你敢诬陷我!” 说话的那人脸一沉,立马回身抄了个碗就扣他头上了:“你是什么玩意儿,跟谁横呢?” 叶南安顶着一脸菜,连躲都不敢躲,咬着牙道:“我不是说你……” 直到这时,徐意才带着几个人,一跑小跑着过来了。 其实他不是不上心,只是他得等人报了信儿再赶过来,怎么也要耽误一点时间。 一看这架势,他自觉得来晚了,于是声音加倍洪亮:“县君!出什么事了!!” 他飞奔过来,朝着林宝月施礼:“县君,下官来迟了,什么人居然敢在你这儿闹事?我看他是不想活了!来人哪,给我押起来!!” 叶南安脸色剧变。 他一看穿着官服的人,朝林宝月行礼,就吓到了,一听这话,更是吓坏了。 后头几个人,显然是徐意特意带过来的,全都穿着官服,应了一声,立马冲上去,把叶南安两人反剪双手按到了地上。 叶南安有些不甘心,撑了一撑,立马被人跺了一脚,“还敢动!老实点儿!” 叶南安这一下子是真不敢强硬了,连声叫着:“官爷,官爷,误会!我是她大舅舅!是亲舅舅!” 徐意是个机灵的,度量着林宝月的神色,这是一点情份也没有啊…… 于是也没客气,一回身,一脚踹到了他脸上:“我管你是谁!我是朝廷的官儿,我护得是朝廷封的县君!你就算是她亲爹!亲爷爷!亲祖宗都不好使!更何况只是个外家的舅舅!!” 林宝月暗暗给他点赞。 这小吏是真的会来事儿,这样的人给一点机会就能混得挺好,她将来要是有了能力,手底下就缺这样的人,到时候一定要问问他肯不肯跟着她干。 林宝月心里盘算着,表面上倾情表演,上前一步:“徐大人,可他真是我舅舅,还请手下留情……” 徐意转身,一脸恭敬地拱手:“县君你有所不知,这事儿下官留不了情啊!要知道,皇爷封,封得是县君自个儿,不是封了县君一家子,所以关起门来你们是亲戚,可到了外头,咱们只认县君,尊卑有别!几个庶民跑来冒犯县君,叫本官看,就是违背了律法,按律得杀头!” 他一拱手,“县君,下官这话可能不好听,但理就是这么个理儿,说起来……这会不会是落婴坡那些奸人的余党?不如一起杀头吧!” 林宝月“慌了”,连忙道:“舅舅只是愚昧无知,才会打骂我娘亲,想抢走县君之位……” 叶南安一听这话就急了。 可他一辈子贱嘴贱舌,哪怕这会儿心里害怕极了,偏偏恶习难改,脱口就道:“你放屁!你……” 徐意“大怒”,一脚踩到他后脑,就跺了一脚,叶南安整张脸被踩到了地上,当时就痛哼一声,鼻血狂流,徐意道:“还敢出言不逊!你这刁民,心里还有皇爷吗!带走!” 几人拖着就走,徐意也跟了上去。 林宝月连忙扶着娘亲追了过去,用眼神儿示意大嫂不必跟过来。 走了几步又假装想到什么,回身道:“今儿是我不好,所有客官的早点钱我来付,老板娘,你的蒸笼我回来赔你!” 一边说着,就与娘亲一起,踉踉跄跄去了。 几桌客人,连着半个集市的人,看了一场大戏,议论纷纷,也有人半通不通,煞有介事地给旁人科普啥叫尊卑有别,声儿还挺大,“皇帝一封了,就成了皇帝家的人,不是她们家的人了,真要按礼数,亲爹亲娘一早一晚也得过去磕头行礼!” 众人一脸恍然:“啊!!” 不远处,因为被小叶氏拜托了,所以特意过来看了看的叶三郎夫妇,惊愕地交换着视线,然后两口子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回村报信儿。 那边徐意带着几个人,直接把人放进了官牢。 如今县衙里连个真正管事的也没有,所以关几天一点问题也没有。 林宝月还留意了一下娘亲的神色。 娘亲神色复杂,变来变去,但是一点给叶南安求情的意思也没有。 林宝月凑过去跟徐意说话,悄悄塞了一张银票过去,毕竟他请了同僚过来,怎么也是要一起吃顿酒的,这关人进来,虽然狱卒会有油水,可也得打点。 徐意大声打了几句官腔,一边又小声道:“关几天再说!这个人,我看着心恶得很,县君可别心软,不然后头麻烦可多了去了。” 林宝月就道:“我明白,劳烦了。” 然后徐意大声赶人:“行了,县君请回吧,这事儿跟县君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关系,县君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要等我们大人回来,审一审再说……我估摸着,跟落婴坡的人罪差不多,就算不诛九族,脑袋是肯定保不住了。” 叶南安直接吓瘫在地,双眼瞪着,拼命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身下……黄黄的液体流了出来,浸湿了稻草。 第133章 擎等着杀头 叶三郎两口子,一路小跑回了村儿,赶紧跟族长说了。 叶家族长本来就有些胆小怕事,一听就急坏了。 落婴坡跟各村儿都沾亲带故,尤其周家族长平时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抓了,要杀头了,家里人连吱声都不敢吱声……这种身边人身边事,实在是太吓人了。 所以,也就是福慧村自己人,对林宝月亲近又依赖,别的村都快把她妖魔化了,都能拿去吓唬孩子了。 叶家族长本来寻思着,他们也算是叶婆子的娘家人,总有三分情面在,还不怎么害怕,甚至偶尔还做做梦想着能沾点光啥的,可谁承想闹了这么一出!! 叶家族长恨得直骂:“叶南安这个老祸害!贼亡八!!我早就说了,他早晚死在他那张狗嚼大粪的臭嘴上!说不说的不听啊!一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拿着骂孩子当正事,果然惹出祸事来了!” 他骂了半天,急得直打转转,叶三郎问:“族长,咱咋办啊?” 叶家族长咬了咬牙,“你去跟叶无敌和叶得胜说一声,让他们去求求他姑!我叫我家丰儿跟着,但凡看着不好,我就召起人来,把叶南安一家子除族!叶南安自己上蹿下跳,惹出来这种泼天大祸,叫他自己死去!死远点儿!咱们可都是本本份份的老百姓,可不能白白叫他给连累了!!” 叶三郎小声道:“我听着那意思,好像县君也说了不算的。” 叶家族长急道:“你怎么不懂呢?不管她说了算不算,那官老爷能是咱这小老百姓够得着的人吗?不叫她自己去说,咱能干啥?擎等着杀头吗?” 叶三郎麻溜儿跑了。 毕竟也算是亲戚,他一路小跑,去跟叶家两个儿子说了,两人一听就慌了。 叶家这两个儿子,性子都软和得很,可能家里有这么个老破嘴,长年累月动辄得咎,就是格外磨人性子,反正叶婆子姐弟和叶家兄弟,全都是面团儿一样的软和性子。 两人商量了一下,也没啥主意,只能赶紧到福慧村来找姑姑。 这会儿,林宝月娘几个也刚回了家。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要是还按部就班卖完也显得古怪,林宝月索性叫大嫂把余下的魔竽豆腐整盆拌好了,两边摊子一边送了一盆,两家人都很是欢喜。 林宝月的心情其实也挺不错,她就喜欢有仇当场报。 结果叶婆子神色复杂,又心疼又难受,她的铁粉周氏看神情简直是要气炸了,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叨叨,嫌弃自己没发挥好:“我怎么这么没劲儿呢,我当时气昏头了,怎么没照脸糊死他,我明儿也得练武……” 林宝月只能连声安慰。 等回了家,林宝月赶紧进了屋,拿卸妆水把手洗干净了,脸也洗了洗,只稍微留了一点点红晕。 正洗着呢,就听外头有人敲门,连声叫着:“姑姑,姑姑。”声音带着哭腔,听着是舅舅家两个表哥。 虽然叶南安招人烦,但同为受害者,这两个表哥倒不招人烦,性子老实敦厚,还挺照顾原主的。 林宝月就出来了。 周氏黑着脸开了大门,两个表哥对她讪讪赔笑,结果一见林宝月出来,两人吓得脸一白,当场往地上一跪。 二表哥这会儿还站在门槛上,这一跪当场趴到了地上,都顾不上叫疼,忙不迭爬起来,又跪了下去,后头跟着一个后生,也不认识是谁,也赶紧跪下了。 用不用这么夸张? 林宝月过去把人拉起来:“表哥,不用这样,进来说话。” 大表哥僵着胳膊被她拉起来,瞅着她脸色,讪讪地根本不知道该说啥,二表哥也是一脸慌张,缩手缩脚地跟在后头。 倒是不认识的那后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县君,我是叶家族长的儿子,我叫叶丰,我爹说叫我过来看看这事儿咋办,我,我们都听你……听县君的吩咐。” 林宝月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婆子站在堂屋门口,表情仍旧很复杂,连林宝月都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她到底想了什么。 然后叶婆子也没招呼俩侄子,就转身进去了。 这会儿圣旨已经从祠堂拿了进来,就供奉在堂屋中间,桌子很高,圣旨也摆得明显,三人一进门就跪下了,这一次倒是应该跪的,林宝月也就没拉,由着他们磕了几个头。 然后三人自己爬起来。 两个老实汉子,看着姑姑的冷脸,当时就哭了,扑过去跪在她膝边:“姑姑,你别生气,我爹他,他就这样,他也不听我们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咋这样……” 两人都呜呜哭了起来。 叶婆子也哭了,一边哭一边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不是冲着你们的,我就是心里恨。我月儿,才多大点的人,当了这个县君,一天天跑前跑后,操心费力的,跟那些个大官儿大老爷相处,人家看她小小人儿,也不知道要怎么算计她,欺负她!我想想心里就揪得慌!” “这县君听着是厉害,可咱家往上数八十辈子,也没人当过,不会当,咱啥也帮不了月儿,还得天天叫月儿操心,带着教着我们往前走,我,我一个当娘的,一点用也没有,也从没指望家里人能帮上忙,可是,他也不能害月儿啊!” 她气得直结巴:“你,你是不知道,你爹去了,张口就骂她不孝顺!他当亲舅舅的骂她不孝顺,叫人家咋想!人家要是信了咋办!要是叫人告到皇爷老爷那儿,皇帝来杀咱的头,咋办!就算皇帝不杀咱的头,好好的当着县君,不当了,好多人都跟着月儿做生意了,要一下子干不成了,人家还不活撕了她!” “你爹他……我打小不知道挨了他多少骂,他骂我打我,我都不跟他计较,可他咋能这么害我的月儿!我跟他到底有什么仇,他这么害人!他就是个没人心的畜生!不是畜生,干不出这么丧良心的事!”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滚落。 此时此刻,她忽然懂了旁人常说的一句话。 外人只见你风光无限,唯有亲人见你辛苦为难。 虽然她并不觉得辛苦为难,却被这样朴拙又滚烫的爱,暖得心窝子发烫,眼泪直流。 两个表哥已经愧疚地抬不起头来了,只是呜呜直哭,喃喃地道:“我们对不住月儿……” 林宝月定了定神儿,这才上前劝道:“娘亲,别哭了,表哥也别哭了……大舅舅是个糊涂人,办的净是些糊涂事,但他纵有千般不是,毕竟是我的亲舅舅,我自然会尽力救他,我听说这阵子县太爷不在,若能趁着县太爷回来之前,赶着把人救出来,兴许还能逃得一命,成或不成,我也说不准,只能说尽力……但,找这些人办事,肯定需要打点的……” 第134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大表哥呆了好一会儿,一下子回神:“要,要银子是不是?要多少?” 林宝月道:“但凡进了牢里,不脱层皮出不来,我估摸着,总得几十两银子。” 大表哥两人互看了几眼,忙道:“那,我们回家卖几亩地!等筹到了银子,就来找你?” 林宝月看他们完全没有张口跟她借钱的意思,心里就有些满意。 这两个表哥人还是不错的,还是可以拉一把的。 她就道:“行,我带着你们去试试,成与不成,我也不知,你们要明白,这种事情,花了银子救不出人来的也多得是,你们可得想好。” 两个表哥都不由得苦笑连连:“我们明白的。” 两边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就跟叶丰一起急匆匆走了。 叶婆子哭了一大场,情绪倒是好些了,嗡声嗡气道:“月儿,你这些日子分我的银子,我全都给你……” 林宝月道:“娘亲,不用,我有银子。” 但这一次,叶婆子却很坚持,道:“你有,是你的,他说是你舅舅,从没疼过你一天,还这么害你,你凭啥给他出钱!我是摊上了,占着这点子血缘,没法子,我把我手里所有的银钱,全给他花了,也算是对得起你外公了……以后这个哥,我不认了!我受够了,够够的了!” 林宝月看她这样子,就应下了,一边搂着她劝道:“娘亲,亲戚断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儿,你看咱家,自从我封了县君,占了皇帝的龙气,这运势是不是一直往上走?咱做生意了,有钱了,哥的病也有药了,还有玉姨来了咱家,给咱当夫子,我根本不用费劲,这么好的田庄就自动往我手上送,叫我花小钱捡大漏……跟人家打交道,人家也都是捧着我,让着我……” 这个说法,叶婆子显然听进去了,连连点头。 要是换了平时,林宝月是绝不会忽略掉自己的努力的,三分得说成七分……但,既然在娘亲心里,她肯定辛苦,所以她自己倒不用说了。 林宝月笑着续道:“你没听说‘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吗?只要咱运势旺,就算遇到不好的事情,也能转成好事。就好像现在,舅舅找上门来闹事,说不定就是叫咱借着这事儿断亲的,我估计着舅舅将来,本来会闹出大祸事的,但咱现在断了亲,他没法仗我的势,就不会闹出大祸事了,对咱和舅舅家,都有好处,这就叫因祸得福……” 三哄两哄的,叶婆子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连连点头:“对,这是大好事!是老天帮着咱!皇帝老爷帮着咱!” 林宝月笑道:“娘亲说得对。” 然后叶婆子真的把她攒的所有铜钱都给了她,林宝月又余外拿出来二十两银子。 这事儿她肯定是要出点小钱的,花钱买名声么,但也不用着急,她故意没提在牢里得送饭的事儿,就让叶南安多喝两天泔水,正好洗洗他那张毒汁四溢的破嘴。 此时,官牢。 叶南安躺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其实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没胆子没脑子也没本事,他就想过童年那样的生活,有个厉害的长辈在上头撑着,下头就他一个孩子,有一大堆人捧着,他啥也不用干就可以吃香喝辣,还有人天天夸他,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任他挑挑拣拣。 这几十年,他每一天都在想,这么好的日子,咋就没了呢,他爷爷咋就死了呢,他爹咋就不能争点气呢? 来的时候,他一肚子不甘心,一肚子怨恨,都快把他给撑破了,他觉着这股子火再不发出来,他能活活气死。 可现在躺在这儿,他忽然就发现,这揣了一辈子的怨恨,一下子就没了,余下的全是惊恐。 他这一辈子,到底在折腾啥啊!! 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他怕得直发抖,蜷缩成一团,呜呜哭了起来。 狱卒听到声音,伸头看了看,又退了回来,啧啧两声:“看着一脸横肉,我还当是个刺儿头,没想到这么怂!” 另一个道:“这种人就是窝里横,打老婆孩子如狼似虎的,其实在外头,比猫花子还乖!打他一巴掌都不敢还手!” 几人嘿嘿地笑了几声,之前说话那人道:“不过,他可是小县君的亲舅舅!这小县君挺狠的啊,连亲舅舅都不认了?” 徐意坐在一旁,闻言呵了一声,颇有些感慨:“这人啊,就得心狠才能成事儿。这种糟烂亲戚,提前收拾了,你往上走的时候,才没人拖你后腿!戏文里不是说了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当年要是有她这个决断,如今也不会一事无成!” 当年,他就在红巾军里头,还曾见过仁武帝! 那时候,仁武帝还不曾自立为王,而他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儿。 说真的,哪怕这会儿知道他当了皇帝,但回忆起头一回见的时候,仍旧不觉得他有多么龙章风姿,让人一见面就想臣服什么的……并没有。 但每隔一段时间再见,就会觉得他有很多变化。 仁武帝学习能力惊人,成长速度也惊人,好像每一天都更像一个主公了,所以他那时候虽然还小,却也认定了他是一条金大腿。 等他长大一点之后,立马去投效了他,当时仁武帝身边的少年人有不少,他在其中,还算是比较出色的,不是文武出色,而是办事能力不错。 可那时候他年轻啊,心里没成算,不抱紧金大腿努力上进,居然跑去“衣锦还乡”了。 他大伯不是个东西,又短视,又爱算计,他儿子死了,觉得他有出息,想算计他给养老……但又怕他太有出息了,控制不了,所以就想把他留下来,就撺掇着他爹给他娶亲。 他坚决不答应,大伯居然给他下了药,叫他跟大伯娘的侄女在一起了。 他却不过亲戚情份,娶了那女人,嫁进来就天天哭,不让他走,他一想走就给大伯报信,他爹偏还听他大伯的,又是装病又是寻死的。 闹腾了好几回,他心气儿都没了,留在家里当了农人,还不到半年,就听说昔日主公自立为王了,没几年,又称了帝。 他爹后悔极了,可后悔也晚了,没两年就死了。 他娘早就死了,所以他爹一死,他直接撇下一家子连夜走了。 反正媳妇不是他要娶的,他不要了,大伯两口子又懒又废,他才不养! 他到了这边,想法子入了籍,然后赚银子,托人情,辗转得了个小小官身,好几年了,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干着。 后悔是真后悔,可后悔有啥用,难道像他爹一样把自己怄死?只能自己想开些。 他是知道自己的,比起身边这些人,算是有点见识头脑,但想凭着这点子见识头脑出人头地,是不够用的,只能跟个好主公……遇上事儿,主公拿主意,他在下头干活,就能得句夸。 说白了,只擅长细务。 但大明开国了,天下也渐渐太平,好主公哪有这么好找? 年纪渐长,他也渐渐灰心,一直到遇见了林宝月。 第135章 特别会认金大腿 要知道,林宝月还未及笄。 小姑娘家家的,哪怕有个县君名头,在外头交际,其实也难,中间那个度很难把握。 都别说官场上了,就商场上,哪一个不是老狐狸? 里子虚的人,就算强撑也是撑不住面子的,一个乡下小姑娘,但凡露点儿怯,就能叫人算计的渣都不剩。 可她整个人都很从容,很笃定。 她顶着县君的名头,却完全没被这个名头给框住,仍旧穿布衣背竹篓,从不刻意往富贵里打扮;而且笑眯眯,和和气气的,一点不端不装。 却不知为何,让人不敢冒犯。 这种明明应该很好欺负,却莫名让人不敢欺负的人,他只见过她一个。 就连当年的仁武帝,他的气势也是形于外的,是横戈盘马威风凛凛的。 倒不是说仁武帝不及一个小姑娘,而是,他所见的仁武帝一直在成长,就是那种疯狂汲取世间所有学识完善自身的感觉,而这小姑娘,却莫名给人一种水到渠成从容自若的感觉,不像个小孩儿。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特别会认金大腿! 所以他寻思着,也不知道小县君收不收下属?这一回,他可不能错过了! 这么想着,徐意就跟他们道:“我跟你们说,以后见了县君,都要尊敬客气着点儿,我瞧这小姑娘不简单,将来能成大事儿。” 他这么一说,旁人纷纷喷笑:“一个小姑娘家,能封县君都是祖上积了德,还成大事,她能成啥大事啊,难不成她还能嫁给皇爷?嫁给皇爷那也管不着咱们啊!” 徐意呵呵笑着,也没再说,又闲聊了两句,就抄着手走了。 他说这么一句,就是这几年相处的情份了,这些人看不出,听不进,很正常,他也没必要强求。 此时,小叶村。 叶家连夜进城找了牙行,卖了二十亩地,凑了些银子,一大早就过来了,林丰仍是跟着过来了。 说起来,叶家族长这个人,处事就不如她们村的老族长。 这真不在于叶南安是好是坏,而是,他如今还是叶家族里的人,所以叶家族长应该亲自过来,才显得重视她这个县君,重视官府和朝廷。 可是他缩在后头,让林丰过来,就显得很不会办事儿,难道你一个族长比县君比官府还高贵? 林宝月这会儿正在家等着他们,等他们到了,就带他们进城去找徐意。 徐意正等着她呢! 两个聪明人眼神儿一对,就开始飚演技了,林宝月温言求恳:“官爷,叶南安年老糊涂,做下错事,但毕竟罪不至死,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指点我们一点明路。” 徐意道:“县君啊,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个人,但凡他心里还有尊卑还有皇爷,也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说句到底的话,哪怕他关起门来骂呢!可他非要大庭广众之下对县君动手,抬手就打,张嘴就骂,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这我要是不管,皇爷和朝廷的脸面何存?” “县君也别跟我提亲戚,你们亲戚不亲戚的,在尊卑面前算个屁!他这种行径妥妥就是造反,等县太爷回来了,不说九族吧,起码三族的命都得进去。当初落婴坡犯那事的时候,要不是赶在圣旨之前,勉强算不知者不罪,那肯定得杀得一个不留,卫大人网开一面,放过他们族人,也是背了责任的,结果这才几天,居然又有人犯事儿,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叶家几人听得脸都白了。 林宝月反复求恳,但徐意始终不松口,递银票也不收,几人就出来了。 然后林宝月就道:“这种事儿,肯收银子说明能办,不收,事儿就有些棘手了,我去找找人,托托关系,看能不能说上话,这事儿必须得赶在县太爷回来之前办完,要不然就真不好说了……” 两个表哥脸都是白的,强撑着道:“我陪你去。” “不用,”林宝月道:“这些人我本就认识,私下说话也方便,这本来就是徇私,是要背着人的,人越多,人家越不敢给准话,太耗时间了,舅舅在牢里耗不起,我自己去就成。” 三人连连点头,慌里慌张就想走。 一辈子没见过官也没犯过事的老实人,完全不知道官牢还能探监,也想不到这一茬,林宝月就提醒他们:“你们买些包子,带着水,去牢里看看大舅舅和舅娘吧。” 总得两边通上气,才能起到震慑的效果,要不然不是白折腾了? 三人连连应着,赶紧小跑着去了。 等他们走了,林宝月正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去找王谦益,就见徐意笑眯眯过来,低声道:“县君。” 林宝月点了点头。 徐意笑着抬手一引,林宝月就跟着他过去了。 徐意带着她去了不远处一间小饭馆,饭馆老板是个青年人,明显是认识他的,估计还提前说好了,一见他们进来,行了个礼就直接走了。 前后都没人了,两人就在店堂里说话。 徐意亲手给她倒了茶,林宝月笑道:“徐哥找我有事吗?” 徐意笑道:“县君,我字佐甫,县君若不嫌弃,直接叫我佐甫便成。” 林宝月点了点头,也没客气,便道:“佐甫。” 徐佐甫很高兴,连连应着,一边又低声笑道:“县君,昨儿那位进了大牢,吓得当场失禁,骨头都没了,瘫倒在地。那妇人起初还哭喊求饶,但那位,就一直躺在地上流泪发抖,我原本还寻思拿点刑具吓唬吓唬他的,结果一过去,才只发了个声,他就吓傻了,看那架势,拼命想爬起来磕头的,奈何就是爬不起来,只软在地上求饶……” 林宝月点了点头。 徐佐甫的意思是,叶南安实在太怂包了,一进官牢就吓破了胆,爬都爬不起来了,所以根本不必用刑,这个教训就足够他学乖了,若用刑只怕要活活吓死了。 越是窝里横的男人,在外头越是一坨屎,这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徐佐甫为啥想得如此周到,还替她考虑用不用刑和教训够不够的问题,或者说,为何要对她示好? 林宝月试着接话:“多谢佐甫替我费心了。” “应该的,”徐佐甫笑容满面地道:“我今儿到集市上,还有人问我,我说县君也是惨,怎么摊上这么个糊涂舅舅,那人在牢里还一直骂骂咧咧,一心想害死县君自己当,你说说,哪怕没念过书也听过两本戏文吧,就连街头叫花子都知道,这爵位封了谁就是谁,哪可能谁抢到谁当?可怜县君还得跑前跑后,操心费力地救他……” 林宝月心说人才啊! 这个搞法,与她给周大姐夫君扣软饭男帽子,其实是一个思路。 搞舆论,就得这么搞! 就得先让叶南安被群嘲,才不会有人跳出来哔哔:我说句公道话,虽然叶某某不对,但一个小女子抛头露面就是不妥,当初就应该把功劳给她爹/她兄弟/他家里任何一个男人……才对。 总之就是给公狗都不能给女人,端着一张理中客的脸放屁,就是这些人惯用的伎俩。 话说回来,徐佐甫这个示好,已经非常明显了。 于是林宝月也收起了客气,含笑道:“佐甫是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第136章 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徐佐甫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县君别误会,徐某只是觉得县君小小年纪,胸有丘壑,故竭尽所能,想为县君稍效微劳。” 林宝月笑着道:“我不过一乡间小女,佐甫你这话,我还真有点不敢接。” “县君过谦了!”徐佐甫连忙道:“趁着没人,徐某说句不该说的话,皇爷十三四岁时,也只是一个农人呢!但投身军伍之后,竿头直上、一日千里,那般英姿,至今难忘。” 话都递到这儿了,林宝月自然要问了:“你见过皇爷?” “是啊!”徐佐甫露出了追忆之色,说了说他的过往。 林宝月随听随点头。 人就怕比较,瞧瞧人家徐佐甫,距离封侯拜相真真只有一步之遥,如今还能如此豁达。 比起她大舅舅,距离潜龙十万八千里,就怄了自己一辈子,把自己怄成了一个破嘴疯子……这心态,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佐甫说完了,认真地道:“县君,徐某虽有心结,却并非因为县君的决断而景仰县君,县君为人处事,处处令徐某叹服,徐某是真心投效,还请县君给徐某一个机会。” 啧啧,古人说话,有时候比现代人肉麻多了,连听惯了恭维的大总裁林宝月都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按着林宝月的计划,此时还不到招兵买马的时候,但有人如此慧眼,提前看出她的潜力,又如此果断来投效,拿自己身家性命陪她赌,她为什么要拒绝? 正好她也很相中这个优质员工不是吗? 嗯,这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然后两人相谈甚欢。 林宝月越聊越上头,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大秘? 收拾破嘴大舅舅纯属顺手,但能得到一个合适大秘,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只可惜不是小姐姐,要是小姐姐那就完美了,那才是全方位贴身大秘。 话说她以前有一个大秘,是个处女座的大美人儿,真正的完美主义者,十项全能多面手,做事漂亮,计划周全,世上唯一让她屡屡生出“一辈子不分开”想法的人。 但这种满分员工可遇不可求,在古代这种大环境下,更是只能撞大运或者自己养成,所以,徐佐甫也算很不错了。 林宝月就道:“佐甫,我前两日买了一个田庄,佐甫若是哪日得闲儿,能不能帮我打扫一下库房,我准备借这地方办点事儿。” 徐佐甫满口答应:“当然可以,我平日里闲得很,县君有事,尽管安排我做。” 虽然传说中,私事是上位者招揽人心的惯用手段,但林宝月倒不是为了这个……她准备适当展露一点底牌,对徐佐甫这样的人来说,他选定主公一般是不会换的,但她越厉害,他就越周到,越能干,越忠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各自分开,然后林宝月也不管时辰,直接去找了王谦益。 王谦益把她迎了进去,便笑着道:“我昨儿听了一耳朵县君的事儿,也不知真不真,正想打发人去问问。” 林宝月笑道:“不要紧,那些事情我自己慢慢处理就成,我来找王叔,是有别的事情。” 王谦益心领神会,“正好也午时了,不如我们一会儿边吃边聊。” 林宝月应下,王谦益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林宝月则直接道:“王叔,有一件大事,我说与你听,也不知你信不信。” 王谦益笑呵呵地道:“县君说了,我自然是信的,不知是什么事儿?” 林宝月看着他,平平静静地道:“今冬会有雪灾,大雪封山,不能进出,且天时酷寒,积雪转眼成冰,县城将成孤岛……且雪灾会来得很早,秋收之后不久,便会突然而至,一夜之间,就能阻断道路。” 王谦益惊呆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宝月放着他消化了一会儿,才道:“咱们这边的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酷寒,只怕是要出事的,而且如今县太爷不在,无人主事,所以我才来找王叔你,这,就是你我的机会。”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一种造火炕的法子,据我所知,如今天下还无人造过……” 她简单讲解了几句火炕的妙处,又道:“水塔可解旱灾,火炕可抵严寒,咱们这边造了,虽只是应对这一回的雪灾,但北方却是年年都需要的,于国大有用处……” 是的,虽然历史上火炕火墙在秦汉时就有了雏形,但在这一方世界中,火炕还从没有人造过,咋说呢,顿时就显得仁武帝推广棉花种植的国策更合理了有木有! 王谦益缓缓吐出来一口气,神色郑重道:“县君,兹事体大,雪灾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林宝月道:“王叔,你也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没有证据,但我有十分把握,就看王叔你敢不敢赌了。” 王谦益半晌没有说话,只迅速思索。 此事,若跟一个读书人说,那就是成则名传天下,败……也不过是错信旁人,罪责林宝月来背。 但跟一个商人说……对商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名声,而是利益,哪怕图了名声,最终也还是要落实到利益上。 所以,此时王谦益正在思考的,是他能从中做什么,得到什么。 林宝月道:“我有棉衣、我也有粮、只是需要借王叔之手,借王叔之名,你我一起做这件事情。” 王谦益眼皮一跳。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事儿,她实际上是要跟王家,或者说王家本家合作,而不是跟他王谦益一个县城小粮商合作。 她提到水塔,意思就是,火炕之法可以通过王家献上。 火炕之法,若真如她所说,那绝对是比水塔更重要的东西,毕竟旱灾不是年年有地地有,寒冷,却是整个北方年年都在受着的。 听闻如今的皇爷本是农人,又一登基就推广棉花,显然曾深受其苦,所以这火炕,绝对是能讨到皇爷的好的。 相比之下,一个小县城的命运,份量就轻得多了……如果真有雪灾,真的用火炕解救了,那绝对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雪灾,那我为了实验此事,在一县之地积极推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仍旧不是“过”。 王谦益终于想明白了,立马道:“县君放心,县君不论要做什么,尽管吩咐,王某无有不遵,只是王某不才,怎么说也是多年经营粮米生意,在这方面,还是希望能略尽绵力的。” 林宝月不置可否:“我们先商量商量怎么做。” 其实,这就是她想要的局面。 王家本家借着她,或者说借着火炕在皇帝面前出头,肯定也需要付出一些什么的。 他们家大业大,又是粮商出身,出粮食不是正正好? 因为相当于做善事,所以也不可能利滚利,对农人来说也是好事,隔年种了直接还粮就可以了,也就相当于压一年的粮。 顺便,她寻思着,其实她也可以从商城买粮,再卖给王家……不然王家从别处调度不也是要调度? 商城明显是高于她来的时代的,所以从商城买粮很便宜,还可以买高产的粮种,王家和她都有得赚。 第137章 衣服比人命金贵 林宝月自己可以出棉衣,然后让各村用劳动力抵消。 从商城买棉花的棉衣不知为啥巨便宜,估计比某宝都便宜,怎么都不会赔本,若是运作得快,还来得及在田庄种一茬菜。 比如商城有一种豆角,很耐旱很好活,抗病防虫,据说亩产五千斤左右,生长期才五六十天,直接买苗能缩减到五十天,赶在雪灾之前估计能收一茬,煮熟了晒干或者烘干,很劲道很好吃的,吸溜~ 不一会儿,上了饭菜,林宝月和王谦益边聊边吃,把事情商量了个差不多。 然后林宝月把火炕的图纸给他留下了,让王谦益赶紧找人实验,而她直接回家,顺便去了一趟田庄。 徐佐甫还在那儿,一见她就迎了出来,一头都是灰,热得满头大汗。 林宝月吃了一惊:“你没找人帮忙?” 徐佐甫笑道:“我本来寻思先过来看看的,结果一看这点小活儿,不值当的找人帮忙了,就自己干了,已经干完了。” 林宝月笑道:“行吧,你辛苦了,那你有没有熟悉可信的人,我想找几个护卫。” “有有有,”徐佐甫半开玩笑地道:“我在这边混了好几年,别的不说,朋友还是有几个的。” 林宝月就道:“那你先找五六个吧,我也不了解行情,这样的护卫一般月钱多少?” 徐佐甫沉吟地道:“县君,咱这个田庄,实话说地段不是太好,有点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我给你找几个有身手的,月钱怎么也得二三两银子,另外,我这几个朋友里头,有几个已经成家的,若是允许他们的家小也住进来,月钱二两银子也成。” 林宝月心说我就是相中这儿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了。 但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家小住进来,护的时候自然就更上心了。 林宝月就道:“不差这点小钱了,你直接跟他们说四两银子一个月,若有家小也可以搬进来,若家人勤快,还可以让她们帮着打扫屋子,回头有一段时间我可能还需要人帮着做饭,我看这庄子里本就有庄头住的小院儿,你安排他们住着就是了。” 徐佐甫连连应声,道:“县君放心,我肯定让你这银子花得值!” 林宝月笑道:“我相信你的眼光。那你先回去吧,我大略转转也回去了,钥匙你拿着就成。” 徐佐甫问:“我陪着你?” 林宝月摇了摇头:“不用。” 若是天黑了,这地方她还真不敢一个人待着,但这会儿还是大白天呢,不远处就是路,人来人往的,再说她现在空间能进了,胆儿壮着呢! 徐佐甫看她不是客气,就笑着应了一声,理了理袖子便走了。 林宝月溜达着过去看了看。 这间田庄,其实打理的十分干净利索,有两座大粮仓,大约因为往年还是挺潮湿的,用的是吊脚结构,一根根石柱嵌着木头,支起了两边粮仓,把粮仓悬空架起约摸半人多高,下头就是通风洞,防潮防鼠,也可以进人打扫。 墙面很厚实,上头有通风窗,很高也很小,是可以开合的。 林宝月瞧了一会儿稀奇,然后就把提前买好的粮食拿了出来,分成了两份。 一种是糙米。 其实商城里大米比糙米还便宜一点,但现代大米太白太好了,太扎眼,面粉更便宜,但不好分,所以还是糙米最方便。 一种是粮种。 是一种高产可以留种的早水稻,明年二三月天暖和了就可以种了。 而棉袄棉裤则挑着宽松的版型买了大中小三个型号,小号小孩子也可以穿,只选了酒红藏蓝两种颜色,活里活表的,全都是很结实耐磨的布料,毕竟穷人买回家差不多就得穿半辈子。 然后她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之后,她让李漱玉帮忙拟了一份简单的协议。 她买的棉袄全都是大款的,长度过屁股,大号的用棉花三斤多、中号两斤多、小号一斤多,她直接按整数三钱银子、两钱银子、一钱银子算,棉裤也直接三二一这样算的。 而且契书上,还多加了一条,若整个冬天,家中的妇人女儿从未得过风寒更未亡故者,将免掉一件棉袄的劳作,反之则需要用双倍银子赔偿。 银子什么的,对穷人来说就是最给力的威胁,这样一来,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区别对待,但一定能减少许多。 刨地种地什么的全都是体力活,一钱银子能抵两天的工,换句话说,你下两天死力,就能给孩子赚个小棉袄,这在别人看,妥妥是在做善事,但其实算下来她还是赚很多,毕竟不打药的鲜豆角商城很抢手,收购价一斤六块钱呢! 到时候让他们包干到族,族长自己去管理,我不管你出多少人,反正几天之内,你给我处理好这片地就成。 但因为田庄一共才一顷半地,不足以让所有人支付所有棉衣的钱,过程中浇水啊,最后收成啊,都还需要各村出工,所以才说,到时候可以免一件棉袄的工。 另外,因为她是福慧村的族长,所以福慧村的协议与别的村不一样,棉袄的价儿打八折。 李漱玉听着她边算边说,很快就把协议拟了出来,一边道:“到时候若是人手不够,我也去帮帮忙。” 林宝月笑着应了一声:“好。”一边就接过协议看。 她练了这阵子字,嘴上说只学数字,但李漱玉聪明通透,总会状似不经意地,随口给她讲解些,又给她写了字帖,练多了,就好像找着感觉了似的,看的时候也很顺畅。 林宝月看了一遍,没看出问题,看小孩哥眼儿乌溜溜地看着她,就随口问他:“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为女子加这么一条?” 小孩哥摇了摇头,林宝月温言道:“因为棉袄棉裤在农家,算是一件比较金贵的衣裳,就算我卖得便宜,但大家的心态不会变。所以各家当家做主的人,不太可能给每一个人都准备棉袄棉裤。到时候只能轮流穿。比如谁需要出门铲雪,谁就穿上棉袄棉裤,这合理,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起眼的小活儿,比如做饭,比如搬柴,我担心有的人家,又想让女子干活,又不舍得给她们穿棉衣,这样出门肯定会冻坏的,我加上这么一条,他们哪怕心疼棉衣,也会让她们穿的。” 小孩哥认真问她:“衣服再金贵,难道还能比人命金贵吗?” ~~?~~ 洪武初期,棉花一斤折银一钱,棉布一匹折银三钱到五钱不等,因为女主背靠商城,所以直接不管布料了只收棉花钱啦。今天多更一章,求点点催更点点五星好评呀求求啦? 第139章 厉害的大秘 林宝月估摸着王谦益最晚明天早上,就得找她了,怕耽误赚钱的正事儿,不打算多演了。 于是等徐佐甫回来,两人好一番倾情表演,林宝月假装出了大钱,徐佐甫才做势收了。 然后林宝月交待两个表哥在这儿等着,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徐佐甫才“悄悄”把人放了,一再叮嘱他们别声张。 这会儿城门都关了,出不了城,两口子在牢里待了两天,又跟着儿子在街头藏了半夜,一直等到天亮,才偷偷摸摸地回了家。 叶南安一回家就病了,瘫在榻上起不来,一见光就害怕地直发抖……这教训,足够刻骨铭心,叶南安别说骂人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另一边, 第二天一大早,小舅舅就驾着马车过来接林宝月。 王谦益也来了,他一向会做人,还给她准备了早饭,林宝月也不客气,进了马车坐下就开吃。 随吃着,王谦益就道:“县君,我已经叫人试了,确实有用,也不怎么费柴火,我已经叫人把图纸连夜送去京城了……你看咱们这边的事儿,啥时候开始办?” 林宝月道:“宜早不宜迟,我今天下午就叫人通知各村儿的族长里长,明天一早,我们去我的庄子聚一聚,说说这事儿。”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王叔,你是要去别处买米吗?” “对,”王谦益道:“我这边存粮不多,我得先去别处采买。” 林宝月问:“如今外头普通的米多少钱了?” 王谦益叹道:“市面上,碎米都到了一两三一石了,稍好一点的,二三两都有。我寻思进些碎米便好,左近这些地方,碎米进价也得一两,全都扣在手里不肯卖,就等着秋收之后漫天要价呢!” 林宝月笑道:“那王叔,你不如从我手里买啊,是好米,但我给你按碎米价儿还打八折。” 王谦益吃了一惊:“你说真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我哪能跟你开玩笑?” 王谦益道:“在哪?” 林宝月笑道:“在我的庄子上,走,带你去看看。” 等到了田庄,徐佐甫也在。 这家伙绝对是真心投效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班都不上了,在这儿给她训练护院。 林宝月进去之后,打眼一看,连路都修过了,碎石头都修补了,连草都除了,又一看几个小伙子都挺精神,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都对她十分恭敬,顿时就给徐大秘打了十分。 办事能力确实不错,识人能力看着也可以。 一天时间能搞成这样,其实林宝月也挺惊讶的,但她脸上端得住,而小舅舅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了,毕竟这庄子哪一天买的,买的时候啥样,他太清楚了啊!变戏法都没这么快的! 王谦益也听小舅舅提过这事儿,再一看满满当当的米…… 要知道,胡家倒了之后,王家一家独大,可这屁大的小县城,啥时候进了这么多米,他是一点不知道。 王谦益倒也稳得住,看了看米,又看了看稻种,大手一挥全要了。 两人现场坐下签契,暂时不用搬走,王家来几个人,就从这儿发米,估计办完事还能余下三四成,到时候王谦益还可以放到店里卖。 两人这边一定下,小舅舅赶紧赶着马车回去取银票,顺便带几个人来交接。 银票到手的那一刻,林宝月十分满足。 虽然米的来源经不起查,但,咋说呢,贼窝的钱过了明路了,这其实就是一种洗-钱。 徐佐甫低声在林宝月耳边说了句话。 说他这次请过来的人中,其中有一个,就是昨天见过的饭馆青年,厨艺极好,这边锅灶碗碟也是全的,招待客人并不会失了身份。 林宝月不在乎这个。 她现在光头县君一个,就算招待王谦益一碗面都不算失礼,就点了点头,邀请王谦益留下用饭。 王谦益也没跟她客气,笑呵呵地带着他的人,四处转了转,到时候他们需要暂时接手他们的粮仓,出入库怎么管理什么的,都得先定定。 而林宝月把除了炒菜那位之外的五个护院,一一看过问过,签了雇佣的契书,又叫了两个人上马车,把衣服拿下来分了下去,一边又问:“哪一位是带着家人过来的?” 便有三个人站出来应声,林宝月问:“叫过来见见,若有擅长什么的,我一起雇了。” 这几个人年纪大的也还不到三十岁,孩子最大的十岁,看着不太缺钱,林宝月就没雇童工。 有一个人的妻子也是练家子,林宝月让人试了试她的身手,觉得不错,又问了问她自己也乐意,便也跟她签了一个护院的雇佣契书。 另有一个说念过书,会写字,会算术,林宝月随便出了几个题,看她答得很快也很对,就让她暂时承担帐房的职责,也就是记工,记出入帐之类的,但这个活儿比较重要,需要先试用几天,所以暂时没有签契。 余下一个自觉得没什么擅长的,又说孩子小还得照顾什么的,林宝月虽然觉得她的孩子不算小了,但也没有强求。 身为女子,她会在合适的时候拉女子一把,推她们上去,但她不会求着她们走,归根结底,你得自己有这个意识又有一点本事才行。 王谦益在不远处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一边。 他做人周到,本意是想着林宝月初次管事,也许会有什么拿不定主意,需要问问他的,所以主动凑过来,但没想到,她处事明显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一昧施恩,有理有度,游刃有余,要不是查过她的过往,看着简直像多年管事的。 等两边都忙完了,就一起吃了个饭。 大馋丫头林宝月一尝之下,当场惊艳了! 这标准的鲁菜风味,连豆腐都烧得超级好吃!! 尤其古代调料这么少,对她这种只会用调料的厨房白痴来说,做出这种菜来,简直就是天才,是神人!! 林宝月问徐佐甫,“他叫什么名字?” 徐佐甫笑道:“他名字挺好玩儿的,姓姜,叫花椒,姜花椒。”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他:“他手艺这么好,为什么当初那店子这么冷清?” 徐佐甫咳了一声,“这不是……以前他也开过小饭馆,生意太好了,叫胡家盯上了。胡家做事跋扈的很,砸了他的店子,逼着他去胡家酒楼当厨子,他不肯去,胡家就说他若不去,他开一家砸一家,气得他就不干了,天天搁街上瞎混。前阵子胡家倒了,我们兄弟几个就凑钱给他弄了那个小店,没钱,弄不到好地方,他自己也有些不上心,就没人去,后来我说兄弟们都来这边了,他就跟着过来了,他身手还行,当个护院也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