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恒星之投影万界》 第一章·重生!恒星上的幽魂 陆皓的念头昏昏沉沉,偶尔有短暂片刻的清醒,只感觉自己整个人浑浑噩噩,难以深思,身体空空荡荡,无所凭依。 有时仿佛被狂涌奔腾的江流卷入了大海,无止尽地堕落沉沦,周围是极度幽暗的深寒,只需稍微一想,就能令人恐惧莫名,有时又仿佛被呼啸不绝的狂风吹上了云天,直面酷热的烈阳,刺目的金光无孔不入,带着无尽的火与热,直欲将灵魂焚化为灰烬。 深入灵魂的痛感渐渐消弭,不知不觉间,最后一丝痛楚消失不见,陆皓自沉眠中苏醒,仿佛在母胎中孕育成型,瓜熟蒂落,天人之间初次交感,一种满足、欢欣的情绪自心底浮现。 ‘死了还有意识?不会是穿越了吧?竟然真的穿越了!真是不可思议!绝对不是濒临死亡时的妄想,难道是好人有好报? 应该是机缘巧合吧,只可惜我好不容易攒下的的存款,浪费了啊!也不知道会便宜谁,早知道就……唉,算了,没完全死掉就好。 不过,我现在没了身体,应该是灵魂意识的形态吧……’ 没有怨天尤人,也不再去想前世自己的见义“莽”为,陆皓念头转动,三百六十度球形视角自然浮现。 视野之中,是一片金光耀眼的世界,纯金色的液体涌动,璀璨夺目如钻石星辰,汇聚成一望无际的“汪洋”,每一滴“海水”都在迸溅燃烧,烈焰熊熊,火光冲天,释放着无穷无尽的白金辉芒。 念头试着“延伸”,视角挪移,视界也随之变得宽阔起来。陆皓蓦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淡金色的球形幻影悬停在“海面”上,一根细细的金线连接,他恍然明悟,这就是自己的精神意识体。 ‘既然是意识体,那还是给我变!我才不要当个球!’ 陆皓想象着前生自己的身体,健硕修长、筋肉虬结、八块腹肌……还有那英俊的容貌,随之球形幻影意识体迅速延伸、拉长,然后凹凸、塑型,瞬间变作一道人形幻影。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视野也太错乱了一点,要说不愧是意识体吗……’ 陆皓低“头”一看,眼前一颗刀削般的“脑袋”就砸了过来,随意动了动“手脚”,视野忽近忽远,摇摇晃晃,交错碰撞,令他颇不习惯。 陆皓试着转移或关闭多余的视界,却丝毫不起作用,无奈只能重新变作一颗浑圆的大球。 ‘算了,球形就球形吧,反正也没人看到,就算被人看到了,说不定还能装一装主神空间大光球呢。’ ‘欸?诶诶?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陆皓满“脑子”问号,又有些窃喜。 ‘我难道变成主神了?一只幼年体主神?不会满满的都是套路吧?’ 陆皓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眼前”,他似乎能感受到那“汪洋海水”中潜藏着的恐怖力量,至纯炙热、至刚至阳、光明正大、浩瀚无垠。 ‘也许,这就是主神的进化之路?’ 微微探出一缕念头,小心翼翼地与“海面”稍稍碰触,只是一瞬间,陆皓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顺着那一缕念头迅速蔓延过来,滚滚热流涌动、汇聚而来,紧紧地包裹着自己,与“神”相交融。 ‘原来如此……’ 陆皓收回念头,能量传输戛然而止。 ‘难怪看上去烫得要命,给我的感觉却十分暖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原来是恒星本源,而这一片世界,则是恒星本源空间。’ ‘呃,这个名称,还有这种设定,我不会穿到哪本古早三流玄幻小白文里了吧?’ 陆皓视野两分,一处望向极高“天空”,火烧云般的金霞连绵密布,厚重的云层涌动翻滚,似乎随时都将降下名为火焰的暴雨,另一处则望向极远“海天”交接的地方,在那里,烈焰连天,仿佛就是世界的尽头。 视线回转,陆皓“看”向自己,刚刚与恒星本源接触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虚幻的意识体就稍稍凝实了几分,散发着朦胧的金光。 同时,他发觉自己的视线范围明显扩大了几分,思维念头运转间也更加灵活,哪里还不知道这恒星本源对自己有极大的好处。 ‘是了,我的这具意识体本就是在这个空间中孕育或者说改造出来的,天然与恒星亲近,相当于恒星之子,恒星本源自然对我有益无害。 而且这样的话,起码在位格方面,我与神话中的真神之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而且……’ 陆皓念头几转,看向那浩瀚的“汪洋”,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 ‘既然是神子,那当然有继承神位的资格。’ ‘只要将眼前的本源全都炼化,那我就能登上堪称永恒的神座,成为执掌恒星的不朽神明。’ 想着,想着,陆皓心中涌现出深深的野望,他迫不及待地探出一缕念头,小心翼翼地伸向“海面”,一点一点地接近、触碰,同之前一样,庞大的力量顺着细小的通道灌注而来。 ‘一、二、三!’ 陆皓心中默念,然后迅速地收回念头,能量传输断开,与先前一般无二,他仔细地感受自身,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然后继续探出念头、触碰“海面”、截断通道、探查自身,如此周而复始。 或许这些只是徒劳,因为恒星本就无主,又因为“真神”超乎陆皓的想象,但毕竟关乎长生不朽,有所防备总比毫无防范来得好,也许如今的选择注定了未来通向死亡,那也只能说他的福运不够。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好以年月计,总之,过了很久很久。 恒星本源空间,一颗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球体半浸在“海面”之上,迸发着浓烈的金光,仿佛一轮小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慢慢悬空而上。 “散则为,无形之气,聚则为,璀璨之身。” “小能细如微尘,大能充塞天地。” “纯粹的意识体,却能凭空显化;吸纳恒星本源,算是纯阳之神。” “我现在,应该算是,成仙了吧!” 陆皓化作人形,仿佛一尊水晶塑成的神像,晶莹剔透,明澈无暇,口齿开合间,无形的波纹前后叠冲碰撞,发出冰冷森然之音。 “明明只吸纳了这么一点,可惜,我的精神,已经到极限了。” 陆皓视线囊括四方,恒星本源之海依旧汹涌澎湃,巨浪滔天,不增不减。 “是时候了,我前生的馈赠。” …… 第二章·投影虚海万界的神镜 或许是规则如此,与恒星本源交融到了一定程度后,陆皓忽然明悟了利用星辰本源锻造本命神器的法门。 只是之前陆皓一心成神,因此不愿意分心他顾。 而今的他则不同,对恒星本源的炼化已经达到了极限,炼成的阳神同样难有分毫寸进,与其依靠漫长的时间来打破瓶颈,还不如铸造一尊神器以助自身修行,顺便对自己的猜想进行验证尝试。 如果这个尝试成功,自己的未来必然无比辉煌。 想到这里,陆皓心神返照,沿着自身记忆溯源而上,从现在倒推过去,一幅幅画面,一道道声音,有的清晰明朗,有的模糊错乱,仿佛时空在逆转,世界在崩塌,要回归原初的存在。 ‘找到了!’ 最初的记忆转瞬即过,陆皓的感应愈发明晰,他一跃而上,跌落在一片虚无的光芒中,心神冥冥,仿若散化在宇宙鸿蒙,与道合真。 下一瞬,仿佛存在的根基被动摇,一种莫名的大恐怖降临而下,陡然将陆皓惊醒,他一念之间将心神超脱出来,如同进入了另一个维度次元,然后见到了一道光。 这是一道灵动的神光,似点似线,似块似面,如游鱼般自由穿梭在无极虚空中,划过一道道莫名的轨迹。 ‘这就是先天灵光,我自身存续的根基,意识活动的源流!’ 陆皓居于极高处,视野随着意念而变动,仿佛高居云端的神明,俯瞰尘世如观掌中纹。 下一刻,陆皓意念下降,恰好落在灵光必经之处,如一张细密的大网将其笼罩,而后向外拖曳。 外界,陆皓手指轻轻扣在眉心处,一道如活物般扭动的纯白光芒被拉扯出来,落在掌心上。 白光脱离的瞬间,一种深入骨髓般的冰寒不断向着陆皓侵袭而来,不安、彷徨、恐惧……种种负面情绪难以抑制地浮现而来,仿佛下一个刹那,自身就要走向彻底的消亡。 ‘又不是没死过,有什么好怕的!’ 陆皓强忍着本能的不适,经过恒星本源洗练的意识体阳刚浩大,仿佛千锤百炼而成的金刚之躯,不朽不坏,足以镇压一切内魔。 意志之火由内而生,仿佛虚幻的火焰燃起,焚烧着不断涌现的阴冷情绪,将其化作纯粹的意念。 渐渐地,陆皓开始变得适应,他的内心愈发平静,死亡的威胁始终不曾远离,却不能再令他动摇。 ‘果然,直面死亡是对意志最好的磨练。’ 陆皓察觉到瓶颈有些许松动,只是这种程度的威胁不够强烈,难以将其彻底打破。 ‘罢了,先把神器铸造好再说,不然的话万一玩脱了就不好了!’ 陆皓注视着眼前熠熠生辉的灵光,意志之火由虚化实,四散的火光蜿蜒聚合,化作一团光焰,灼烧着先天灵光,把它锻造成预先设计好的形状。 光焰之中,先天灵光如金属受到高温般渐渐软化,然后在意念的作用下被揉作一团,一点点拉扯,一点点摊平,在精细处一点点雕琢。 与此同时,陆皓将记忆中关于时空穿梭、诸天万界、幻想位面、轮回转世、他我投影等一切概念,还有那疑似穿越过程的些许记忆,一点一滴,全部都提取出来,投入到正在成型的先天灵光中。 ‘是成是败,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陆皓双手高举着光焰,阳神之躯散化于无形,极力笼罩在“海面”上。 刹那间,恒星本源之海被点燃,在陆皓意志的主导下,亿万光辉升腾而起,汇聚成一轮宛若实质的“太阳”。 “出现吧!穿梭时空!太阳神镜!” 在冰冷而热切的呼喊声中,包裹着先天灵光的光焰冲向高空,落入“太阳”的中心。 霎时间,光芒万丈的“太阳”忽得膨胀开来,而后陡然向着中心内部坍缩,紧接着便像是遭遇星球引力的陨石一般,猛然向着“海面”坠落而去。 火光渐渐黯淡的“太阳”无声无息地落入恒星本源之海,在陆皓的牵引操控下不断下潜。 恒星本源之海深不见底,内部的压力则随着深度的变化不断加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化作球体的陆皓再也没有丝毫继续下潜的余力,他周身的恒星本源在层层力量的压迫下已经变得无比沉重,简直要凝成固态,阳神之躯仿佛一只落入粘稠胶水中的蚊虫,一举一动都艰难无比,极度损耗心神。 ‘就是这里了!燃烧吧!第三重本源之火!’ 陆皓蓦得松开对“太阳”的压制,在周围无穷本源的加持下,原本近乎熄灭的火光重新燃烧起来,烈焰如瀑布般向着四周倒卷,瞬间爆发出极致的光芒,将一切都渲染、占据,然后一切尽皆失色。 炽盛热烈的火光中,视野被抹消,本源被焚烧,陆皓只能凭着与先天灵光最本质的一丝联系,窥探着本命神器最后的锻造。 那是一种无比玄奇的造化,仿佛是宇宙的眷顾,又仿佛是自然的演变,如道之源,如世之移,四九天衍,只遁其一。 时光在变迁,空间在更迭,而后一道无比璀璨的神光贯穿而来,一切都被消弭。 神光敛息,一面金灿灿的神镜沉浮不定。 神镜形如皓日,似圆似方。 镜面光洁无尘,内有神光隐逸,仿佛能够映照大千宇宙,寰宇乾坤。 镜背上则饰以炎龙之纹,火凤之章,中央一尊三足金乌振翅欲飞。 这是陆皓精心选取排列的三种神兽,既代表着太阳(恒星)为世间一切火焰(能量)的源流,也象征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至理。 将太阳神镜收入到阳神之中,陆皓一边上浮,一边祭炼神镜,探查其功用。 ‘万幸万幸!’ 探查之后,陆皓方才松了一口气,虽然预先设想的功能并没有全部实现,但主要功能基本上都有。 映照镜中投影,穿梭宇宙之外,搜寻虚无之海中的世界,而只有拥有这样功能的太阳神镜,才能称得上是无上神器。 毕竟对于陆皓而言,长生不朽的道果近在眼前,只需按部就班地采摘即可,而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才是作为穿越者的他更为看重的。 …… 第三章·初次降临,神庙男婴 陆皓回到“海面”之上,阳神化作人形,悬空盘坐。 他张嘴一吸,一团恒星本源如细小长龙升腾,落入陆皓口中,用以弥补自身损耗。 等到彻底恢复之后,陆皓从体内取出太阳神镜,无形的神念寄托其上,一道澄澈空明的镜光被激发,如水幕一般张开,将阳神之躯笼罩在其中。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镜光收敛回归,化作一道金色幻影,紧紧贴在光洁的镜面上。 这是镜中之身,被太阳神镜照彻复刻而成,与陆皓的阳神之躯高度契合,只是其中无识无念,需要分神寄托,算是另一个躯壳。 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镜中身,陆皓心神凝聚,一节手指脱落,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镜面中。 下一瞬,太阳神镜被催动,仿佛一颗恒星在爆发,与时空共鸣,呼唤某种概念性的存在,而后沟通、契合。 在极致的光辉中,陆皓的镜中身破开有无之间,从镜面上消失不见,只留一丝极其微弱的感应,不知通向何方。 …… 时值正午,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暴雨骤降,遮蔽如幕,天地间一片凄厉。 苏州城外,野岭荒郊,一座破旧的山神庙中。 粗重的喘息、沙哑的呜咽断断续续,血腥气味弥漫,偶尔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濒死的禽鸟在悲鸣。 这是一个正在生产的女人。 她独自一人,无力地倚靠在神台后面,张开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 牙关麻木地咬合着一根枯木枝,流淌的冷汗混合着低落的雨水,将她的粗旧麻衣浸得透湿。 身旁的火堆早已熄灭,只余点点灰烬中的火星,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寒意的侵袭,体力的虚脱,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痛苦,都让她感到无以为继,死亡的阴影已经将她笼罩。 可是她不想要就这么放弃,她不愿意听天由命,她心中的仇恨还没有发泄出去,她再也不要软弱,她要坚强。 她一定要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人! 不然,她死不瞑目。 “唏!嗯……嗯呃嗯……啊嗯呃哈!……” ‘小姐!啊!小姐!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报仇!杀了他!杀啊了他!’ 天色有瞬间的明亮,照出一张惨白狰狞的面容。 眼神凄厉而怨毒,左耳空空荡荡,鼻肉如遭刀削,只留下半截鼻梁,左侧脸颊上破了一个大洞,透过可见舌齿咽喉。 也许是仇恨再一次带来了力量,她感到身体之中有一股热流凭空涌现,好似三月的春光,体力稍稍有所恢复。 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容色倾城的女子,轻纱罩面,环佩铃铛,携着一个稚嫩懵懂的侍女,荡舟在秦淮河上。 ‘小姐……’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陡然响起,唤醒了沉湎在回忆中的女人,她面色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来,重新变得阴狠怨毒。 “咳!咳!哭什么哭!你这个孽种!该死的畜生!” 把嘴里的枯枝扔进火堆里,女人恨恨地咒骂了两句,她重重地喘了口气,伸手把刚刚产下的婴儿提到身前。 “哈哈!还是个带把的杂种!” 掐断半垂着的脐带,提起衣摆粗略地擦拭了两遍,女人解开衣襟,一手环住男婴,而后沉沉地睡去。 …… 陆皓只感觉有些无语。 刚刚转生成功,只不过是模仿正常的初生儿哭两声,这不是作为穿越者的基本操作吗? 都还没有六起来呢,怎么就被人骂了?骂人的还是这具身体的生母。 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这骂人的话没有全部听懂,但非凡的本质还是令陆皓感受到了,此身生母表现出来的厌恶与仇恨。 ‘看起来,这具身体的父母似乎是仇人啊!难道要过上王怜花那种生活吗?富家大少,挥金如土,似乎也还行。’ 陆皓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继续扮演着初生的婴儿,任由她如何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异常反应,只是哭声越来越响亮。 终于,女人沉沉睡去。 ‘唉,我想当的是富二代,可不想当石破天啊!’ 陆皓俯卧在冰冷的躯体上,哭声渐渐变得微弱,血污和汗水、羊水的残留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令他倍感不适。 小心的在身前摸索,陆皓扭动着娇弱的身子,本能地张开小嘴,轻轻含住凸起的的某处。 慢慢地吮吸着,直到有汁液吞咽入腹,带着淡淡的腥气。 “呕……” 陆皓仰天叹了口气,只是作为一个初生儿,他又能怎样呢? 有的吃就不错了。 无奈,只能继续埋头。 …… 晚间,乌云仍在徘徊,风雨却已初歇,四野一片寂静,夜色凝沉如墨。 破庙中,女人睁大着双眼,透过梁顶的破洞,木然地凝望着夜空。 良久,她低下头,直直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婴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心底莫名地浮现出一丝柔软,很温暖,也很安详。 “呵呵。” 忽然,女人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发出讥讽似的冷笑。 “畜生,杂种,本就该死。” 将怀里的婴儿放在一旁,女人扶着神台艰难地起身,从残破的神像底下取出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里面是边条焦黑的烤鱼。 女人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墙角处走了几步,那里有一个积聚的小水洼。 她跌坐在水洼边上,单手取出些水,低着头嘬了两口,再仰头喝下,又将烤鱼泡在掌中,稍稍软化之后,一口一口咀嚼着咽下。 陆皓歪着脑袋朝向女人所在,作为在恒星中重生孕育的灵,本就具有对于光的超强感知,尤其是在眼部神经开始适应外界之后,这令他即使不能睁眼,只需要集中意念,也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 女人生存得十分艰难,足以令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心生同情,但刚才那对此身那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意,也同样是真实不虚的,这对陆皓而言,绝对是致命的威胁。 如果刚刚降临就要回归本尊,那些被消耗的恒星本源可不会恢复,虽然那些损耗对于整座本源之海而言微不足道,而且成功验证了太阳神镜的功用也算是物有所值,但终究算不得完美。 然而,对于脆弱的陆皓而言,没有力量,也只能听天由命。 ‘希望会有变数吧。’ 陆皓扯开嗓子干嚎了两声,下身一松,一股热流奔涌而出。 ‘呜呼!爽啊!’ …… 第四章·苏州城中,红袖招来 半个月后,荒野山神庙。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女人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依偎在自己身侧呼呼大睡的男婴,取出昨日烤的一只河蟹吃了,仔细拾掇了一番。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旧麻衣,又看了看光着白嫩屁股的男婴,经过这些天来奶水的喂养,已不再是红彤彤的模样。 心中略一踟蹰,女人拾起一块边角尖锐的石子,蹲在神台边缘向下挖掘。 很快,她挖到了半块瓦片,掀开碎瓦,底下埋着一角银钱,七个铜板,她全部取了出来,然后继续向下挖,挖了近半尺深,挖出一根细竹筒。 女人将竹筒塞进某处收好,又将挖出的泥土回填,恢复成原状,转身抱起依然酣睡着的男婴,对着没了半个身子的山神像拜了两拜,然后一言不发地踏出庙门,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走了三五里蜿蜒山路,绕了好几个圈,女人方才出了荒山,途中给醒来男婴把了屎尿,喂了奶水,男婴吃饱喝足,哼哼唧唧地又睡了过去。 山脚下是一座被废弃的小镇,年初的时候官兵过境剿匪,原来的镇民十不存一,剩下的也全数逃难去了,后来就被一伙乞丐占了去。 两个月前,女人刚来的时候路过这里,恰好遇见那伙人拐了几个孩童村姑,因此一直待在山里不敢外出,如今出山也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人。 轻轻捂住怀里男婴的小嘴,有惊无险地绕过了小镇,顺着泥泞的小径一路向前,直到踏上了官道。 披散着长发遮掩住面容,远远地缀在几个赶路的行商后面,又行了十数里路,苏州城已遥遥在望。 交了两个铜板的入城费,又受了几个守门官兵嫌弃厌恶的眼神,女人掩袖遮住面容,入了这极富盛名的苏州城。 买了一块粗布,将怀里的男婴包裹起来,然后一路探听消息,也不知遭了多少次鄙夷的眼神,女人摸索着拐入一条阴暗的小巷,敲响了“红袖招”的后门。 “红袖招”是一座青楼,不要看它名字起得雅致,但在这苏州城里连第三流也算不上,只因为没有撑得起场面的招牌,吸引不了更高阶层的客人,只能接待一些落魄的文人和附庸风雅的商客。 女人来到这里不是做皮肉生意,而是通过教授一些知识来赚取银钱,不然的话,连怀里这个孽种都养不活,更别提获取足够复仇的力量了。 她自幼长在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的青楼楚馆里,不但要学那些讨好男人的本事,琴棋书画方面的基础也被教导得极为扎实,虽然水平不算是很高,但自忖在这等青楼里,足以当得起一声“教习”。 “嘎吱”一声,后门被打开。 一个龟公模样打扮的男人探出脑袋,打量着眼前披头散发浑身邋遢的女人,饶有兴致地瞧了眼她怀中的婴孩,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说吧,咋回事儿?你是要卖身哪还是来寻亲哪?” 女人福了福身子,低着头回道: “这位哥哥容禀,奴本是金陵城中秦淮河上的人儿,名唤小然,去年踏秋时,不巧遇着了江湖恶客,遭了无妄之灾,容貌被毁,无颜见人。 幸蒙一位路过的侠士搭救,本想来苏州表叔家投亲的,却想不到时过境迁,表叔他们,他们一家,全都遭了匪祸了……” 说着说着,女人哽咽着呜呜抽泣,泪水悄然滑落,似乎在哀叹自己那悲惨的命运。 “行了!要卖儿卖女就直说!”门后的龟公无视她那可怜的模样,不耐烦地插话道:“要卖就快点儿,赶紧的!” “莫要动怒,哥哥且莫动怒,奴这就说。” 女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奴不卖儿,也难卖身,只是,只是想着于琴棋书画上略有所通,惟愿借此寻一处栖身之所,将吾儿养大成人。” 说到这里,女人深深地向着龟公拜了一拜。 “还望劳烦哥哥与楼里的妈妈通禀一声,若是愿景得偿,大恩大德奴必有所报!” 也许是被最后一句所打动,龟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先等着吧”,然后关上了后门,向内通报去了。 装睡的的陆皓听得分明,他哎呀一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侧着身子拱了拱,趴在女人肩上摇头晃脑,一边沐浴着清冷的日光,接引其中能量,一边飙出九级嘤语,哼哼唧唧咛咛个不停。 ‘看这样子是我这便宜老母还没做好杀我的准备,如果她没说谎的话,我那不知在哪儿的仇人爹应该就是个变态采花贼了。’ ‘唉……想不到既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小乞儿,而是要当韦小宝了。啧啧!这似乎更不错了。’ 不多时,后门重新打开,龟公对着女人招了招手,说道:“跟我进来吧,算你运气好,余妈妈正得着空,要见一见你。” “多谢哥哥!多谢哥哥!” 女人激动地连连道谢,她紧了紧怀中的婴儿,低眉垂目地跟着进了门。 龟公在前面领路,两个身穿劲装的壮汉跟在后面,目光犹如实质般,直勾勾地刺在女人的背后,颇有些肆无忌惮。 女人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然后又变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行走之间愈发小心恭顺了。 ‘我都已经这副鬼模样了,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成,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为小姐复仇,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里念头一定,仿佛那些忐忑和恐惧的情绪都不见了。 她轻轻拍打着男婴的屁股,一下又一下。 ‘若等下真的要害了我性命,我定要摔了这个孽种,有这个杂种陪着,等见到了小姐,让他当牛做马,永世不得超生,那也算是值了……’ 正想着死后用何种手段来折磨,男婴的哭嚎声响起,一股稀黄顺着袖口滴落,淅淅沥沥淋了她半身,臭味随风彭散开来,三男一女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女人脸色木然,垂落的长发掩住了瞬间得狠厉,仿佛比厉鬼还要凶残,语气似是嚼了黄连般沙哑: “奴实在失礼,哥哥可否容奴,容奴……” “早上没拉过吗!” 龟公左手掩住了口鼻,右手挥袖狠狠地扇了扇风,语气嫌恶道: “真是恶心!大牛,快带她去洗洗,余妈妈正等着呢!” …… 第五章·母女相会,密谈 陆皓自然不是故意的。 他曾尝试着与日光交融,起码能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然而似乎是这个世界存在某种限制,他的意念被压制在身体内部,无论哪一处都无法脱离出去。 不过,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婴儿的肌肤单薄而娇嫩,跨越了遥远太空,穿过了层层大气的阳光虽然不够强烈,但也能稍稍透过血肉,被潜藏在表皮之下的纯阳意念吸引,只是之前的日子接触阳光的机会极少,吸收的能量极其微弱。 这次则不同,一直沐浴在阳光下,虽然只是头上一部分,但所吸收到的能量足以均匀地分散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当中。 只不过不曾预料到的是,婴幼儿的身体比陆皓想象中的还要敏感,尤其是肠胃,只是稍一刺激,便自发蠕动起来,还来不及阻止,在那一次次的拍打下,闸门便轰然大开。 真是太羞耻了。 陆皓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念头转了一转,他强忍着任何异常的表现,放声嚎哭起来。 “哇……哇……” ‘不尴尬,一点也不尴尬,我还是个孩子啊!’ …… 被带到柴房匆匆清洗了一番,女人换下那身宽松的破旧麻衣,穿上了一套略微紧凑的布衣,还有一双干净的鞋子,显出窈窕有致的身姿。 想了想,将头发往顶上盘起扎好,露出残破可怖的面容,她低着头,抱起男婴,隔着门扉说道: “这位大哥,奴好了。” 守在门外的壮汉一言不发地将门打开,他看了看,随即面色不变地道:“先遮一遮,莫要冲撞了别人。” 女人应了声是,抬手将脸遮住,随着男人沿着来路往回走去,走过了原处,又拐了两个弯,进了檐廊,另外两人就在前面等着。 “可惜了,这身子倒是长得不错。” 龟公啧啧两声,说了句“快些跟上”,转头便走。 一行人走过了檐廊,穿过一堵花墙,绕过一处晾衣场,跨过门槛,入了大堂,沿着木梯直上三楼,停在一处房间门外。 因是白日,生意不曾开张,昨夜留宿的客人们仍在熟睡中,一路走来也只见了几个仆妇帮役,都在自顾自地本份做事,整座楼里一片寂静。 ‘许是客人不多,生意不行吧……’ 见惯了整日灯火通明、彻夜不息的喧嚣与热闹,女人念头一转,心里那一丝不谐感便消隐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几分对于顺利留下的信心。 “你进去吧!” 龟公推开房门,眼神隐晦地从女人消失的左耳处一扫而过:“放心,余妈妈是个和善的,莫要害怕。” “多谢哥哥和两位大哥。” 女人敛衽一礼,重新掩住面容,低着头,独自进了房间,留下三人守在门外。 “哎哟哟,这位便是小然姑娘吧!来来来!快些坐下喝杯茶水,先解解渴。” 脱下鞋子,走在毛毯上,入眼处几幅字画挂在墙上,花瓶瓷器、玉石摆设错落有致,绕过六折百花屏,一声热情的招呼响起。 女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美妇人正坐在桌子另一面,她穿着一身花绿的锦衣,鬓上簪着一朵红绢花,脸上不曾浓妆艳抹,眉梢眼底带了些许风尘色,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熟悉的好感,想来便是这“红袖招”里的老鸨,所谓的“余妈妈”了。 “奴见过余妈妈,多谢妈妈。” 女人福了福,道了声谢,轻轻地挨着凳子坐下,正要开口,就见余妈妈沏了杯热茶,起身递过来,自己也忙起身接过,刚一坐下,便听得她开口: “唉,老婆子都听阿堂说了,可怜的姑娘,真是遭了罪哟!” “既然你唤我一声妈妈,便是我的女儿,也不拿那些个虚言诓你,且放宽心,只要是真材实料,还能教得好,那便安心留下,尽管将这红楼当成自己的家,衣食住行不说顶好,但也样样皆有,定让你母子二人过得安安稳稳。” “至于你的容貌,平日里戴副面具便是,也不必担心什么,那些不相干的外人,通通可以不见。” “还有小然你儿子,妈妈说句实诚话,如今这是什么样的世道,想来你一路从金陵过来,必然看得清清楚楚。” “这天大地大,唯有活着才是最大的。” 余妈妈显然极有感触,她饮了一口茶水,继续滔滔不绝道: “都说沦落风尘,沦落风尘,咱们这一行名声虽然不好听,但你瞧瞧,古来缺了咱们的饭碗?若是太平盛世,那自然是宁肯当个种田的小民,可如今呢?” “最重要的是平安长大,若是个知晓上进的,跟着你个亲娘学些东西,还有咱楼里的女儿们,日后做个风流才子,岂不是美哉!” “也莫怪妈妈说得多,都是肺腑之言呐!当然,你我本就非亲非故,且细细思量,若是愿意,今日便可住下,小然你意下如何?” 迎着余妈妈真挚而期待的目光,女人听得有些迷糊,她念头转了转,语气欣喜地说道;“妈妈愿意收留,小然自是感激不尽!” “好!好!”余妈妈满脸开怀。 “阿堂!阿堂!” “来嘞!” 守在门外的龟公一声应和,推门而入:“妈妈有何吩咐?” “且令人收拾个房间出来,就在楼里后院,你带着小然姑娘过去,衣食方面须安排妥当了!” 余妈妈吩咐完,转头对女人说道:“小然你跟着阿堂便是,先好好休息,若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与他听,他自会安排。 待用过午饭,你且试着教几个姑娘,今儿个妈妈我还有些俗务,等得明日,再与你洗洗尘。” 等女人告辞随龟公离开后,余妈妈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原处,直似一具活的蜡像。 不知何时,一个瘦弱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她对面。 这是一个尖嘴猴腮满脸麻子的男人,他蹲在凳子上,伸手一捞,将那杯不曾动过的茶水取来,仰头一饮而尽,晃了晃脑袋,嘟囔道: “有必要这么小心吗?又是换毛毯又是挂假画的,啧啧!他娘的连这龙井都是假的!” “小心为上。”余妈妈注视着对面的男人,问道:“怎么样,这个女娃儿,你可有看出些什么?” …… 第六章·五年,子母九阴大法 听到余妈妈的问话,男人收起嬉笑的表情,回道:“那女娃子满眼都是恨意,虽然在极力隐藏,而且她对怀中的婴儿毫不在意,这些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不错。”余妈妈回道:“但这并没什么,倘若真的是诱饵,也不会让咱瞧出来。” “我且问你,侯自在,你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侯自在放下茶杯,闭目回想一遍,摇了摇头,睁眼回道:“那倒没有。” “最多不过十六岁,举动之间也没有习武的痕迹,我曾以暗器遥指七次,最近一次距其身后不过三寸,皆无异常反应,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余妈妈继续问道:“那她那些伤呢?” “时间太久了,她左耳的伤口早已结疤,看不出是利器所致还是凭大力扯下。” 侯自在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她脸上的伤,无论是脸颊上的孔洞,还是被剐干净的鼻肉,也很难看出痕迹,起码我看不出来。” “宫中沐长老曾与灵玉道人结伴同游,据其所言,灵玉道人酷爱凌辱女子,常取其肉而食。” 说到这里,余妈妈有些气闷,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再沏上一杯,将茶壶对着侯自在一送,继续道: “去年,江南第一名妓玉如嫣被人掳掠而去,有人曾在金陵城中见过灵玉道人的踪迹。 与玉如嫣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侍女。” “若是这小丫头确实来自金陵,时间倒也堪堪能对得上,那么她怀中的婴儿,极有可能就是灵玉道人的血脉。” “已经派人去查了,但需要时间。你知道的,我们人手不够。”侯自在对余妈妈说道。 “罢了,罢了,毕竟是名动一时的高手,又岂是那么好招揽的,咱们尽了本份就是。” 余妈妈叹了口气,她想到已经闭关许久的宫主,这里毕竟远离终南,难免消息不通。 “至于他们母子二人,咱们先好好养着,其余的,日后再说吧。” …… 再说另一头,且不提女人得了应允,对着龟公如何千恩万谢,不紧不慢地套着近乎。 在她怀里,装作熟睡的陆皓安静地趴着身子,方才那些暗中的试探,全都被拥有强大感知的他“看”在眼底。 ‘唉,这也特码太背了,一点也不符合我欧皇的本质。’ 陆皓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有这么一个时刻想着恁死我的老母也就算了,起码她不会马上恁死我,但要命的是,这个时刻想着恁死我的老母还进了一座疑似杀手老巢的青楼。’ ‘这又是什么鬼套路?论无辜幼儿如何在杀手老巢避免被亲生母亲干掉健康成长最后干掉老母夺取杀手组织走上人生巅峰吗??’ ‘作为一名神明的预备役,四舍五入算起来起码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难道是亲儿子太多了?怎么一点都不保佑我,我又不是隔壁老王的种!’ ‘欸!欸欸!’ 陆皓忽然一惊:‘不会真的是世界意识之类的存在在针对我吧?毕竟以我现在这种状况来说,好像的确应该是从隔壁老王家偷偷溜过来的种了。’ ‘都不是亲生的。’ ‘好吧,我认命了。’ 陆皓无语凝噎,他紧闭着双眼,无聊的听着便宜母亲拐弯抹角的探听消息,念头大大地转了个弯。 ‘这里似乎是个武侠世界,唉,也不知道将来能够做些什么。’ ‘统一江湖?统一天下?统一全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龙气这种东西,如果有的话,应该对本尊有些帮助吧。’ ‘或者开辟道途,以武入道?达成武祖道祖成就?有开道功德这种东西吗?嗯,有机会的话要试一试。’ ‘又或者传播、收集信仰?本尊算是走得神道,不管有没有毒,这个一定要试试。’ ‘至于其他的,算了,暂时想不出来了,怎么就不是个玄幻仙侠世界呢?’ 脑袋有些懒洋洋的,陆皓打了个哈欠,眼睛一睁,一闭,这回真的睡过去了。 …… 时光匆匆,转眼间五年过去。 苏州城南,涪阳巷,某座一进小院。 陆皓懒洋洋地躺在竹椅上,小小的身子舒张开来,怡怡然晒着太阳。 哦,对了,如今的陆皓小名狗蛋,大名叫作苏子陵。 在这个世界,他就叫苏子陵了。 自从五年前,苏子陵的生母,那个叫苏小然的女人,成功担任“红袖招”里的新聘教习,教授楼里的花娘们琴棋二道之后,他们母子二人就正式在这苏州城中定居了下来。 开头四年,他们就住在“红袖招”的后院里,直到今年,苏小然攒够了银钱,在这城南之地租了间独立小院,方从楼里搬了出来。 这几年里,凡是认识苏小然的人,都难免感叹一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确实,这些年来,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苏小然对苏子陵无不关怀备至,处处上心,极其完美地表现出了在世人眼中的母亲模样。 若不是苏子陵本就自天外而来,本质超凡脱俗,也不曾遭遇所谓的轮回胎中之迷,仍旧记得那一句句恶毒的咒骂和冰冷森然的杀意,说不定还真的会以为她是一个一心一意只为儿子的女人了。 不过,既然她愿意演,苏子陵兴致了来,也愿意陪她演上一演。 毕竟作为一名穿越者,谁还不是个影帝来着。 “狗蛋!狗蛋!好来吃饭了!” 屋子里传来苏小然漏气的呼喊声,听得苏子陵翻了个白眼。 大名如何还不清楚,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狗蛋这个小名一定饱含她深深的恶意。 “来了来了!” 苏子陵一边应着,一边慢悠悠地起身,仿佛拖延症发作,不到最后一刻不得动弹。 没过多久,苏小然口中唤着“狗蛋”,出了屋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苏子陵坐在竹椅边缘,晃荡着两只小脚丫,歪着小脑袋看着戴着半副面具的苏小然,对着她伸出双手,语气软萌地撒娇道:“娘亲,怕怕,要抱抱。” 当然,苏子陵这一副卖萌撒娇的可爱模样,在苏小然眼里就是天生又蠢又笨,整天只知道吃喝拉撒睡,连猪狗都不如。 可是,她如今毕竟扮演着慈母的样子,哪怕心里如何恨得要命,仍要表现出温柔慈爱有耐心,而只有这样,才能加深“母子之情”。 于是她一脸无奈地笑着抱起男童:“狗蛋莫怕,乖乖,娘亲抱抱。” 内心却在想:‘快了,快了。’ ‘依赖我吧,亲近我吧,最后将一切全都交付给我吧!’ 想到那一篇《子母九阴大法》,她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 …… 第七章·血祭槐木,遁走蛟龙 深夜子时,玉兔穿云,月色空朗。 虫鸣声稀稀落落,偶有风卷草叶,犬吠乌啼。 苏州城南,某间宅院。 苏小然陡然睁开双眼,如僵尸般直直挺身坐起。 她扫了眼身旁酣然入睡的男童,随手披上一件单薄长衫,伸手从床头缝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庭院之中,风吹阴凉,静谧幽寂。 借着月光,苏小然摸索着来到西南墙角处,半蹲在一株一尺来高的小树苗前。 从小瓷瓶中倒出一枚乌溜溜的药丸服下,她卷起衣袖,锋锐的指甲对着手臂重重一划,割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嗯哼!” 一声闷哼,苏小然忍着疼痛,伸出手臂靠近树苗根部,鲜血如雨水般滴落在土壤中,同时口中喃喃不绝,声若蚊蝇飞扑,微不可闻,仿佛道士在诵念法咒,祭祀顶上神明。 “七七血印,九九槐阴,随我神意,夺掠幽冥。” “幽泉鬼焰,魂魄难言,焚我子心,摧噬其形。” “血肉如枯,脏腑成酥,百骨分错,法道陵途。” “连我母子,母子同情,木芯通灵,役其神明。” “吾炼九阴法,招摄鬼子门!” …… ‘我这老母,也忒特么狠了!’ 房间内,苏子陵踮着小脚丫趴在窗沿前,意念集中在双眼,紧紧盯着仿若邪神信徒的苏小然,看着她用献血浇灌树苗,然后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又跪又拜。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法术这种东西吗?完全感觉不出来啊!’ 在他的感应中,那一株小树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完全没有丝毫异常的气机波动,和其他草木别无二致。 苏子陵被投射降临到此世,虽然不曾携带强大的力量,但究其本质是本尊阳神之躯的一节手指,相当于完全意识体的部分,主宰着太阳神镜复刻而成的镜影幻身,拥有不属于“视、听、嗅、味、触”这肉身五感的强大感知能力。 况且经过恒星本源洗炼的意念至阳至刚,足以克制一切阴邪力量,如果真有鬼魅邪祟之类,一旦遇见,他自信必定能够感应出来。 而如今这种情况,要么这个世界的水很深,让他完全摸不到底,要么就是便宜老母被人忽悠瘸了,拿着不知道谁编出来的所谓法术当做宝。 ‘应该是后者吧,说不定就是那个变态的精子提供者搞的鬼。 摧残花季少女,再变态一点,弄个法术骗局出来,让便宜老母忍着仇恨做出一副爱子如命的样子,感觉也很合理啊。’ ‘可怜的老母,等杀了之后才发现一点用都没有,白白受了分娩生育的苦,装了几年的慈母。’ ‘这样想的话,指不定那个老变态还会过来找我,不是看着老母杀儿子,就是当着儿子的面杀老母,真是要了命了!’ 想着想着,苏子陵无奈在心里叹息: ‘不能待了,真的不能再待了! 可怜我刚出了杀手老巢,又要独自一人远走他方。 这个世界这么危险的吗?怎么感觉到处都是变态和不正常的人!明明我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躺着,苏子陵哈欠一声,翻了个身子睡了。 …… 第二天,朝阳初升,天气晴朗。 用过早饭,将碗筷收拾干净,脸色有些苍白的苏小然对着苏子陵,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道: “娘亲去赚银子了,赚了银子给狗蛋买糖吃。” “娘亲对狗蛋好,狗蛋就要听娘亲的话,以后要对娘亲好,好好孝顺娘亲。” “狗蛋乖乖的,不要离开,有人敲门,也不要出声。” “有人进来,就大喊救命,记住,要拼命地喊。” “院子里的小树不要动它,等小树长大了,狗蛋以后天天有果果吃了。” “天气热,太阳毒,不要多晒,等娘亲回来,给你带最喜欢吃的肉包子。” 在她的印象里,苏子陵一直都是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样子,而且又懒又蠢,胆子又小,绝不会去做任何不允许他做的事,因此十分放心留他独自一人在家。 苏子陵如往常般一脸懵懂乖巧地应了,帮着便宜老母插好院门木梢,脚步声渐渐远去。 “果果,果果。” 他来到西北角,状似一脸好奇地看着小树,实则闭目凝神,纯阳意念升腾灵动,如明镜高悬,映照外界。 在他的感应中,周围的一切都十分自然,并无任何强烈的异常波动。 ‘很好,又是没有杀手监视的一天,嗯,起码十丈之内肯定没有。’ 睁开眼,苏子陵回到房间,找到苏小然藏钱的那处砖石空洞,将里面的银钱和铜板一扫而空,总共将近一两二钱。 “就这么点,她肯定还有钱藏在其他地方了。” 随口嘟囔了两句,苏子陵剪下两块布,把银子和铜板分别包好,从草席上抽出两根稻草,一根剪成两段扎紧钱包,掂了掂,另一根把剪子绑在小腿上,想了想,再换了一只鞋。 又去到厨房,把盛油的陶壶倒空,翻了翻草木灰掩去痕迹,又看了看案板上宽大的菜刀,摇摇头放弃想要拿走的想法,然后一手提着空油壶,在空荡的院子里晃了一圈,屏息静听院子外的动静。 没办法,由于意念被压制在身体内部无法脱离,他的超凡感知只能被动接收一些较为强烈的波动刺激,比如习武之人的内力真气,又比如火焰燃烧释放的巨大热量,而对于平常物事的感应,还不如直接通过肉身五感来得明晰。 且不提通过意念加持,从而获得超强光敏性的视觉。 自从这具身体能爬能走之后,除了阴云雨雪天气以外,苏子陵几乎每天都要晒晒太阳,从日光中汲取能量,被意念所隔绝拘束。 在他的控制下,储存的能量自然融降,缓慢而坚定地释放出大量的热力,潜移默化地改易体质,增强身体适应性的同时,进一步加快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和身体发育。 如此一来,身体时常处于最活跃的状态,生机勃发,五感自是灵敏非常。 此时,院外小巷正好无人,苏子陵也不拖沓,当即拔出了门梢,一个闪身出了门后,转身将一片从柴火上取下的枯树皮夹在两扇院门中间,然后关好,还原成院门紧闭的样子。 一手提着油壶,苏子陵小心地避开熟人,七弯八拐地出了巷子,大摇大摆地走上城南大街混入人群中,一路向着城西而去。 …… 第八章·孤路难行,欲渡太湖 暂时远离了生命威胁,苏子陵心底不由地松了口气,随之升起一股天高海阔任我游的豪情。 但与此同时,他更加清楚明白,作为一个五岁孩童,脱离了成人长辈的庇护,到底意味着什么。 弱小而无助的他,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所面临的,也许要比面对苏小然更为沉重。 就比如现在,那两个鬼鬼祟祟跟在身后,一副混子打扮的模样,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男人。 ‘好歹也是历史名城啊,这治安也太差了点吧!’ 苏子陵一路上蹦蹦跳跳,偶尔身子转了个圈,眼神无意间往某处瞥了一眼,然后继续装作欢乐儿童的模样。 他停在一处卖糖人的小摊前,直勾勾地盯着摊位上的小糖人,似乎被摊主的招呼声打动,要从怀里掏出钱来。 不一会儿,正好一辆驴车打着轱辘经过,车旁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 就在这时,身形被遮掩的苏子陵猛然一动,毫无预兆地朝着驴车前进的方向狂奔而去,同时,一把铜钱朝身后撒去,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金光。 “有金子捡嘞!”这是苏子陵。 “金子?哪里有金子?”这是环顾打探的不明路人。 “是黄金呐!好多黄金!”这是见到了反光的人。 “不是金子!不是金子!你特娘的不要抢啊!”这是捡到了铜板却被抢走的人。 街上的人被吸引,一哄而上,纷纷低头弯腰捡“金子”,一番你推我攘,很快又纷纷咒骂起来,一片喧嚣,好不热闹。 而苏子陵,早已趁着纷乱消失在大街上。 他急速穿街入巷,七弯八绕,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惊得一只看门黄狗狂吠不止,而后喘着粗气,躲在一道高墙与房子之间的间隙里。 ‘闹出动静了,唉,本来还想直接从西门出城的,离太湖更近,看样子要换个方向了,去北门吧,尽快出城,不过一个人实在是危险了一点。’ ‘还是银子不够啊,不然跟着镖局商队一起,大不了半路就走人,可惜。’ 休息了一会儿,苏子陵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贴在墙上使劲摩擦,磨出几个破洞后穿上,又往头上撒了点尘土,手上脸上也抹了抹,把油壶扔在一旁,交缠双手佝偻着身子,畏畏缩缩地往外走去。 苏子陵见洞就钻,遇人便躲,途中还碰着一座废弃的宅院,不过已被一伙强壮的乞丐占了去。 这伙乞丐见了苏子陵,本想将人骗过来捉住,好打折了腿卖惨讨钱,谁想他警惕性太高,刚刚还一脸意动的样子,眨眼便转身跑了。 直至日上三竿,苏子陵才混在一群排着队的平民中。 他一副小乞丐的邋遢模样,守门的官兵看都不看他一眼,任由他顺利地出了城。 ‘不出意外的话,我那便宜老母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吧,说不定那些杀手也都在找我。’ 他回头望了望古老而高大的城墙,摸了摸绑在小腿上的剪子,转身朝西北方向走去。 …… 另一头,苏小然的确发现苏子陵不见了。 只是她没想过苏子陵是自己离开的,还以为是有人贩子跳进院子,把他拐了去。 一时之间,苏小然有些茫然,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焦急。 不是焦急苏子陵被拐之后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而是焦急那一篇《子母九阴大法》该如何修炼下去。 如果炼不出鬼子,不能获得力量,想要报仇岂不是永无指望? 恐惧无可抑制地在心底蔓延,她慌不择路地跑去州府衙门报案,只是“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又岂是说说而已的。 她既无权来又无势,身上也搜不出半两银,连最底层的主事人也见不到,只能跪在衙门外面,不住地凄厉哭嚎,撕心裂肺,磕头着不住地恳求。 几个守门的衙役听得厌烦,要将她拖走,一番推推搡搡,脸上的面具掉落下来,不知被谁踩成几块。 惊呼声连绵一片,原本还对她有所同情的围观路人,见了她那狰狞丑陋的面容后,皆是直呼“见了鬼了”! 然后却靠得更近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嬉笑怒骂,议论纷纷。 “啊!” 一声锐利刺耳的尖啸,仿佛身处地狱的厉鬼在哀嚎。 苏小然摇晃着站起身子,鬓发散乱,低着头,眼中是浓郁得难以化开的滔天恨意。 她恨“人贩子”拐走狗蛋,她恨官府中人见钱眼开,她恨这些围观者言语恶毒,她还恨自己,一直都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她突然想起那个夜晚,俊朗的道士,柔美的女体,一片片艳丽在火光中飞舞,像是在化蝶。 似乎很长时间都不曾想起过了,如今却好像尖锐的刀锋深深地刺在心脏上,刻骨铭心。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住了,那些杂乱的思绪突然都褪去了,心底一片冰寒冷漠。 她掩袖遮面,身子踉踉跄跄,在众人的欢送中离去。 她要去“红袖招”,去求余妈妈帮忙。 …… 苏子陵自然不知道州府衙门前发生的那一幕,此时的他正在一心赶路中。 时值七月酷暑,炽阳如瀑,路上行人十分稀少。 偶有人注意到了赶路的孩童,也没有搭理的心思。 “路不好走啊……” 才走了两三里路,脚底就已经又酸又痛的苏子陵忍不住感叹道。 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他翘起小脚,用手轻轻地揉捏着。 “嘶……嘶……” 分别给两只小脚按捏了一会儿,苏子陵揉了揉肚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肚子有些饿了,嘴里也很干,还想睡午觉,小孩子的身体真是……” 如今他的身体对寻常高温已是极为适应,即便是在烈日下行动,也只是出了一身汗,面色如常,但仍是肉体凡胎,特别是对水的需求很大。 “算了,不想这个了,越想越不想走。” “赶路赶路,顺便找些东西吃。” 苏子陵强打精神,起身蹦了两下,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七八里路,苏子陵路过一个村子,好运地碰见一个怀孕的村妇,他腆着脸装成一个可怜的孤儿,讨了一个干硬的窝头就着一碗温水吃了,然后忍痛拒绝了她歇息一晚的提议,又顺了一个窝头,在男主人回到家之前继续上路。 等稍稍离了村子,苏子陵辨明了南北,转而向西边而去。 他要前往太湖,走水路去九华山。 …… 第九章·南北五国,正邪六派 五年来,苏子陵在苏小然面前,一直都是一副乖巧听话、沉默寡言的无害模样。 碍于这个人设,并且身处在某个组织的老巢或者据点,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某些“不经意”间,尽量了解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 这个世界有多大,是天圆地方,还是一颗生命星辰,目前还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如今所在,是为中原大地,往东是浩瀚东海,往西有昆仑群山,死亡沙漠,北边是无尽荒漠草原,南面则有深山峡谷,弥漫着瘴气毒烟。 日常听到的各种山川地名,都与地球古代中国大体相似,因而苏子陵有所猜测,太阳神镜搜寻世界,凭借的是本尊记忆中的那些信息,甚至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一定与本尊前生的世界有所关联,至于是降维至各种影视动漫小说世界的维度,还是平行时空,那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百年前,塞外诸胡歃血盟誓,联合南下侵犯。 当时的大魏朝廷恰逢皇帝崩逝,八位皇子为争龙位,各称正统,彼此之间激烈敌视,相互针对。 边关告急,然而帝都朝堂之上,百官各为其主,政令不一,迟迟难以发兵救援,等到胡族破关,血洗三城的消息传遍之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胡人骑兵众多,在北方广袤的大地上纵横来去,他们野蛮凶狠,但凡攻城,皆驱使百姓蚁附,杀戮无算,引起极大恐慌。 朝廷虽然兵多将广,却各自为战,疲于奔命,因而接连败退。 如此兵无战心,将无胜算,不过三五年间,北方大地便尽数为胡人所占据。 魏廷南渡,凭借长江天险,二十年间数次组织反攻,却换来损兵折将。 加之内部纷乱,叛逆四起,有草莽攻占蜀地,另立社稷,出兵征伐却被阻于剑门关下,耗尽钱粮,只得困居南方,再也无力北伐。 再说胡族,随着南侵成功,诸胡之间的盟约已是岌岌可危,而等到彻底占据北方,所谓盟约便成了一纸空文,早已名存实亡。 他们彼此乱战,动辄毁城烧山,劫掠财富,无数来不及逃离的魏人如牛羊般被宰杀,将整个北方打成了一片废墟之后,终于决出了四个最为强大的胡人族群。 他们纷纷割据地盘,建立国家,同时吸纳其他弱小族群,并奴役魏人,稍有反抗,便行杀戮。 时光冉冉,曾经四个强大的胡人国度破灭了一个。 而七年前,燕国大将周魁忠起兵叛乱,将慕容氏斩尽杀绝,另立新国,以“周”为号,登基称帝。 周魁忠出身世家,虽有胡族血脉,却大肆提拔魏人,贬谪胡臣,引得胡人权贵不满,魏胡矛盾至今依然深重。 天下诸国纷纷扰扰,江湖之中自然也不得安宁。 当今武林,大致可分为正邪两道。 两教两派,一寺一宗,这六大势力,立于江湖顶端。 分别为胡教、魔教、九华剑派、峨眉剑派、金刚寺、普渡宗。 胡教自称圣教,原为塞外草原上的萨满教,随着胡族南下入侵,占据中原北方而开始兴盛。 为了更进一步,他们借助诸胡兵锋,一举攻破了当时的道佛祖庭,终南山楼观道和嵩山少林寺,随后大肆扫荡北方武林,不论臣服与否,皆诛尽其满门,掠夺了大量的功法典籍。 从此之后,胡教高手辈出,独尊北方,虽然后来遭到了诸国的联手打压,不得不将大部分势力转移到塞外草原上,转而专注于传播长生天信仰,但底蕴犹在,仍然堪称天下第一大教。 魔教,一个崇拜光明火神的神秘教派,因起源于西域,且占据了广袤昆仑,故而又称之为西方魔教、或是昆仑魔教。 该教远在西方,且行事隐秘,原本极少为中原人所知,只是六十年前,当时的夏国国主兴致突来,亲自统率大军,要令西域十国俯首称臣,纳岁朝贡。 西域十国组建联军,却完全抵挡不住夏国兵锋,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时,魔教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手段,世人只知道,那一夜大雨倾盆,而夏国兵马同其国主,却尽数没于一场滔天大火之中。 此战之后,夏国兵力空虚到了极点,然而还没等到另外三个胡国出手,便亡于内部叛乱之中。 而世人恐惧于魔教那堪称颠覆了一国的诡异手段,便称其为“魔”,至于原名倒是渐渐地不为认知了。 九华剑派,顾名思义,位于九华山上,以剑法闻名于世。 该派百年前就是当时的江湖顶尖大派,传承十分久远。 北方武林覆灭后,更是被称为“南国名门,领袖群伦”,可见其声名之盛,威望之隆。 其当代掌门连城旭,年不过三十许,曾在一日之内,于长江三峡之上诛杀了七名邪道妖人,号称“剑气长江”,武功之高,为天下绝顶高手之一。 峨眉剑派,虽然已近百年不曾有门人履足中原,但因其独霸蜀中,仍被视作顶尖大派。 至于金刚寺和普渡宗,这一寺一宗本来同出一源。 当年嵩山少林寺被胡人大军团团围困而攻灭,却仍有部分僧人携带典籍逃出生天。 他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想要躲在嵩山之上,等胡人大军撤后重建少林,另一派则认为北方胡教势大,主张前往江南广收门人,恢复元气之后再向胡教报复。 原本两派只是意见不合,正准备各自抄录典籍,各行其事,却不想其中有僧人早已投靠了胡教,暗中伤人性命,将矛盾彻底激化。 正当两派僧人激斗之时,其中的奸细引来了胡教高手,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派僧人想要联手对敌,却被那奸细突施辣手,付出惨重代价,方才走脱了寥寥几人。 他们来到珞珈山,联络众多俗家弟子,建立了金刚寺,号称“明王降世,涤荡魔氛”,专杀北方胡人。 而那奸细也侥幸未死,在胡教的支持下,于少林原址上建立了普渡宗,宣称“人狱不空,誓不成佛”,要“普渡”世人进入那西方极乐世界。 这一寺一宗都传承了少林武功,分属一正一邪,彼此之间更是绝对的仇敌。 除了这六大势力以外,苏子陵也曾听到过丐帮、明月山庄、南海剑派、八极门、鹰爪门等江湖门派,虽然算不得当世顶尖,但也都名镇一方,只是具体如何却并不太了解了。 …… 第十章·浩渺烟波,江东四寇 如果这是个玄幻仙侠世界,苏子陵二话不说,肯定要去昆仑山加入魔教。 毕竟崇拜光明火神,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说不定还能当个神子圣子,最后借个壳上个市什么的。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存在仙佛鬼神,苏子陵也不愿意为了验证一个可能性极低的猜想,就万里迢迢地前往昆仑。 实在是路太远了。 九华山则不同,距离苏州不过七百余里,若是放在现代,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已,相比之下实在是近了太多。 况且九华剑派作为南国第一名门,其中传承的神功妙法必然精深莫测,当世罕有。 若能修习,苏子陵自信以自己的天赋智慧,必定能快速登临绝巅,而且对于开辟前路也有莫大好处。 光明的前途就在那里,能不能一脚踏上去,就看自己能不能顺利到达九华山了。 想到这里,苏子陵心气一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既要尽量保持体力,又要躲避蛇虫猛兽,很快,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时停时歇的赶路中悄然而逝。 在太阳落山前,苏子陵顺着一条被草木遮掩的小径,找到了一个破败无人的村子。 “唉,百姓皆苦啊!” 他看到几具干枯的无头尸骨堆在一起,感叹一句,原本想要从刚刚发现的深井里取水的想法瞬间就消失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熄了细细探索的心思,他寻着一间稍稍干净一点的破屋,倚靠在墙角,几口就把讨来的窝头塞进嘴里吃了。 一丝热流涌动,抚慰小腿上的酸痛,半睡半醒,如此将就着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携着一口方便饮水的粗坯陶罐,倒拖着一柄用来防身的锄头,出了村子继续赶路。 很快,他遇到一条浅浅的溪流,打上一罐清水,翻出一只河蚌扔进罐子里,坐在太阳底下,一边汲取阳光能量,一边双手紧贴在罐身上,持续释放着热流。 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陶罐里的水才稍稍开始翻滚。 “还是要修习武功啊!昆仑烈焰掌,手心煎鸡蛋,哪有这么麻烦。” 待罐子里的水彻底沸腾,苏子陵方才放开双手,即便身体如何耐高温,此时的他掌心都已通红一片了。 “还好没有烫伤,不然都找不到药。” 对着双手吹着凉气,等到痛感稍弱,陶罐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想来也不烫嘴了。 吃完味道寡淡的蚌肉汤,稍稍填饱了肚子,体力渐渐恢复。 他不敢再继续耽搁,生怕有所谓精通追踪术的高手在找自己,只得加紧赶路。 苏子陵想的不错,的确有人在寻觅他的行踪。 不过也许是他平日里的伪装过于成功,那些寻找他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人贩子和江湖客那里。 当然,也有人凭着消失的银钱、卡门的树皮等,推断出是他自行离开的,只是相信的人不多,大多认为是有人在故布疑阵,更重要的是,余妈妈和侯自在不信。 作为主事人,他们虽然也有所怀疑,但由于人手不足,只能集中力量往人贩组织和路过的江湖中人方向查找,如此一来自然南辕北辙,现在仍然留在苏州城里寻找所谓的蛛丝马迹。 不过,或许等到他们查到苏子陵闹出的小动静后,才能恍然回神,只是那时,人早已鸿飞渺渺,难知去向了。 …… 又过了一个中午,苏子陵翻上一座小山头,凝目眺望。 不远处,湖光映山色,波澜日粼粼。 曾有人如此赞道: 三万六千顷,浩荡三州界。 足可见太湖浩渺。 “太湖,这就是太湖啊!” 印象里,他曾亲眼见过东海的澎湃无边,也曾见过钱江的奔腾轰鸣,却不曾见过太湖这般平静烟波,如明镜照穹天,似晶珠嵌大地。 感慨了一番太湖之美,苏子陵也没多想,他极目远视,目光一寸寸搜寻,见到一处停泊着几艘小船的渡口。 “一里路,二里路,三里……嗯,大概四五里路的样子,还不算太远。” 他伸手比划着,大致计算出自己与其之间的距离。 然后扛起锄头,大步踏下山头,朝着那处渡口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苏子陵来到渡口前,一个木架立在路边,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何家塘”三个大字。 “有人吗!有人吗!” 见渡口无人,他也不奇怪,大热天的,哪来这么多坐船的人,只管扯开嗓子喊。 “哪家的娃娃!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这里来寻开心!” 苏子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胡子灰白的老汉立在船头,似乎刚刚惊醒,在那儿吹着胡子瞪着眼。 “老伯勿怪!老伯勿怪!” 苏子陵连忙上前讨饶,又是躬身又是拱手,继续说道: “老伯,小子是来坐船的,敢问您这船几时一开?” 见老汉眼睛瞪得更大了,连忙补充道: “老伯放心,小子带了钱了,而且确实是来坐船的。” 老汉脸色稍缓,晃晃悠悠地坐下,随手取来一旁的蓑帽扇着风,说道: “小客人有所不知,老头子这船呐,今日是开不成了。” “还不单是今日,这几日都不成呐!” 苏子陵听了,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可是这今年的飓风要来了?” “飓风来不来,那是湖底的龙王爷才知道的事儿,老头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老汉叹了口气,继续道:“是这太湖上的大龙王,在开宴聚客,请另外三位龙王吃酒呢!”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不巧啊!” 苏子陵也跟着叹了一句。 他曾在“红袖招”中听人讽刺朝政之时讲起,在这江东之地,有四人相互结拜,自称龙王,分别是湖龙王宋腊,海龙王田庆、江龙王王江、山龙王方虎。 他们各自在太湖之上、东海之滨、长江尽头、白阳山中聚众结寨,啸傲绿林,对抗官府,盘剥生民。 由于四方营寨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结成同盟,共同进退,朝廷屡次发兵,皆是铩羽而归。 加之在朝堂之上,隐隐有所支持,久而久之,只能任由他们在这心腹之地扎下根基,兴风作浪,渐渐不听不闻。 在世人口中,他们则被合称为“江东四寇”。 …… 第十一章·宿舟湖上,东海剑侠 “所以啊,小客人你还是先回家去吧,等过个三五日再来,那就差不多了,啊哈……” 船上的老汉打着哈欠,接着道:“且让老头子好好先睡个觉。” “老伯稍待,还且听小子一言。” 见老汉单手一撑,就要回到船舱,苏子陵连忙出声阻止,询问道: “老伯能否打个商量,容小子在这船舱里待上三两个晚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将剩下的九枚铜板尽数取出。 “小子可以付钱,三个铜板一晚,老伯可应许否?” “嗯?” 老汉闻言,眼睛一眯,仔细地打量着站在渡口上的苏子陵,只见他杵着锄头提着罐子,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然而一张小脸却白嫩干净得很,明明个子小小很稚嫩,却又老成大胆不怕生,看上去很是奇怪。 “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老汉口中念叨了两句,方才对苏子陵说道: “只要小客人愿意,老汉我自是乐得赚几个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他指了指另外一艘小船,说道:“这一艘无甚杂物,正合小客人暂住。” “铜板,每日三枚就够。至于吃食,小客人请放心,这偌大太湖,别的啥没有,鱼虾一定管够!” “小子多谢老伯了!” 苏子陵躬身道了谢,就见老汉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起身走到船头,将另一艘小船拉近,而后一步跨上,拾起竹竿一撑,小船就转了个身靠近渡口。 上了小船,苏子陵将三个铜板交给老汉,问道: “老伯,这都过了中午了,小子没吃饭,可有什么能吃的吗?” “哈哈!”老汉笑着掂了掂到手的铜钱,回道:“小客人且稍待。” 他回转另一艘船上,从舱里提起一张渔网,走到船尾处站定,眯着眼扫视一圈,然后扭身提劲,甩手将渔网撒了出去。 渔网在空中张开,笼罩着落入湖面,溅起一阵水花。 不过片刻,老汉“嚯哟”一声,抓紧手中的网线往回拉。 渔网慢慢出水,时不时一阵晃动,这是其中的鱼儿在甩尾。 “好家伙,真是龙王爷保佑!” 老汉默念一声,转头喊话道:“小客人可有什么忌口的?草鱼?鲫鱼?银鱼?还是螃蟹?” “只管说来,老头子立马帮你料理了!” “多谢老伯,小子没什么可忌口的,吃嘛嘛香!”苏子陵笑着回答道。 “那行!正好老头子也有点饿了,给你炖个三鱼螃蟹汤,准包小客人满意!” 老汉也来了兴致,将炉子点燃,陶盆架起,灌上半盆湖水,放入指甲一半大小的盐巴,将锅盖一盖。 然后取出砧板菜刀,当即开始刮鳞剖腹,挖鳃去肚,双手麻溜地拾掇起来,苏子陵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很快,陶盆中的水沸腾起来,老汉将去了头尾的两条鲫鱼,一条草鱼,十几条银鱼,还有三只螃蟹一股脑儿的放入盆里,用木勺子搅动了一圈,再把锅盖盖住。 “咱数十个数,就能起锅开吃了!”老汉在一旁哈哈笑着说道。 取出炉子里的木柴,将火焰熄灭,老汉取出两副碗筷,掀起锅盖,一股白色的热气蒸腾而起,弥漫在船舱里。 就这样,一老一少端着木碗,对着滚烫的鲜汤开吃起来。 等吃完鱼肉螃蟹喝完汤,苏子陵帮着老汉收拾完,然后一个盘坐在船头晒着太阳,一个坐在船舱里扇风乘凉,相对着闲聊起来。 当然,苏子陵说的很少,对于自己的来历,也只用一句“父母早逝,兄嫂寡恩,要去江右投亲”搪塞了过去。 言谈之中,老汉自称姓吴,自小在这太湖边上长大,大半生都在撑船载客,娶妻生子,子媳生孙,日子虽算不上和乐,倒也稳当。 后来如何,吴老汉没有多说,但苏子陵瞧他独自一人在这里看顾渡船,暗自揣测着应当是出了什么变故,面上却仍然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这太湖边上的风土人情、风闻轶事。 如此过了一个下午,直至金乌西落,暮色笼罩四野。 苏子陵和吴老汉又吃了一顿湖鲜汤,方才各自休憩去了。 仰卧在船舱里,身体随着船只起起伏伏,摇摇晃晃,睡意朦胧,却难入沉眠。 侧耳倾听着虫鸣鸟吟,潮流湖水,风卷草木,呼噜鼾声。 苏子陵睁眼,闭眼,又睁眼,又闭眼,明明什么都没在想,却又好似在想些什么。 纯阳意念散作一团,沉寂在脑海中岿然不动。 他心神一激,意念勃发,跃然灵动。 “既然睡不着,那索性就不睡了。” 起身掀起船舱布帘,苏子陵脚步轻轻地立在了船头。 仰头望天,夜空中月朗星明,各种光芒交织成一层薄薄的轻纱,如烟如雾,笼在湖色中。 低头凝眸,湖中星月仿佛梦幻空虚,却打不破,摘不走,抹不消,风吹水皱仍留在。 “湖天共一色,总是月与人。” 轻轻一吟,他想起了那首“初照人”。 江月与人,短暂永恒,是千年为一瞬,还是一瞬为千年。 “嗯?” 苏子陵瞬间心生警惕,岸上远处,有鸟群扑棱着飞上高空,惊鸣声不断。 意念加持在双眼上,即便是最微弱的光芒,也逃不过他的捕捉,仿佛整座世界都被移出了黑暗的夜晚,进入了白昼。 在他眼中,那是一道人影在林间飞跃,向着渡口方向靠近。 ‘是追我的人?还是为四寇而来?或许只是路过?’ 苏子陵也不躲藏,只是目光紧紧盯着那人。 渐渐地,人影越靠越近,身形面貌也愈发清晰。 只见那人身长八尺,健硕魁梧,浓眉星目,面容刚毅,头发蓬散乱舞,胡子拉碴连片,身着黑褐皮袄,手执七尺巨剑,整个人如同沙场上睥睨纵横的将军,统帅万马千军而来。 ‘没有见过……不过应该是个正道侠客。’ 意念回归脑海,眼中的世界瞬间恢复原状,苏子陵目光微微茫然,超凡感知开启。 在他的感应中,前方和谐有序的自然气机突然变得十分紊乱,仿佛一汪平静的池水里被放入了一条凶猛的鲨鱼,水花迸溅激荡。 ‘是个大大的高手!’ 苏子陵内心惊叹,他退出感知,就见那人远远地提剑纵身而起,凌空飞跃三丈之遥,稳稳当当地飘落在自己身前。 那人扛起巨剑注视着他,目光微微一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娃娃,明日与你长辈说上一声,那一条船某家要了。” 他执剑指向另外一条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来。 苏子陵却不接过,他歪着脑袋,眼神炯炯地问他:“你是谁?” 那人笑容不变,声音很沉很稳:“某家上官庆。” 苏子陵正要思索,就听得一旁传来惊呼: “东海剑侠?!!” …… 第十二章·萍水相逢,一聚即散 “哦?想不到某家久在海外飘零,竟然还有人识得?” 上官庆转头看向从船舱里爬出来的吴老汉,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武林中人,语气有些惊讶。 “真的是上官大侠!” 吴老汉神情激动地道:“上官大侠在上,请受小老儿一拜呐!” 他口中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跪下,就要对着上官庆磕头。 “老伯何必如此。” 上官庆脚下轻轻一跺,凌空跃至另一艘船上,出现在吴老汉身旁,一手将人牢牢扶住。 他使了个巧劲,吴老汉便不由自主地直直立起身来,想要继续下拜却拜不下去,在那急得脸色通红,口中喃喃着“大侠,恩公”。 上官庆听了,对着吴老汉道: “老伯无需多礼,若是要谢,不妨取些吃食上来,某家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腹中早已饥渴难耐了。” “好好好!” 吴老汉听了连连点头:“小老儿这里还有些鱼虾,都是太阳落山前才打上来的,用水养着,都新鲜的很。” “大侠若不嫌弃,小老儿这就去一锅料理了。” 上官庆收回劲力点点头道:“那就有劳老伯了!” “不劳不劳!这有甚么……” 见吴老汉进了船舱,急急忙忙点灯杀鱼,上官庆方才转头回看,对着苏子陵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这小娃娃,某家观你非同常人,怎的独自一人在此?可是身上有什么难处?” 舱里的吴老汉闻言,一边低着头料理着鱼虾湖鲜,一边附和劝说道:“小客人莫怪小老儿多嘴,都说‘相逢便是有缘’,上官大侠武艺高强,锄强扶弱,世人皆知,你若是有什么不平事,不妨与大侠说上一二,说不定就一顺手了结了。” 此时,苏子陵所在的小船刚刚受了上官庆一脚之力,堪堪与另一艘船接近。 虽然他并不曾听过“东海剑侠”的名号,但吴老汉的表现也不似作假,念头定了定,落落大方地对着上官庆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子苏子陵,见过上官大侠。” 苏子陵抬头扫过上官庆高大的身影,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道:“大侠灼见,小子的确是遇着些许变故,不得已之下独自离家而去。” “小子本欲前往九华山拜师学艺,只是山高路远,世道不靖,难以成行。” “今日得见大侠神威,不由心向往之。 小子厚颜,自认天资还算聪颖,斗胆求大侠收我为徒。 若得所愿,今后必定仗义执剑,扫荡妖邪,护卫人间正道!” 说到后面,苏子陵双腿直直跪下,就要对上官庆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且慢且慢!” 上官庆闪身到苏子陵身后,一把将他提溜到跟前,将巨剑拄放在一旁,伸手飞快地在他前胸后背、四肢关节处探乐坦,一边将他放下,一边爽朗道: “不错不错!筋强骨壮,异于寻常孩童,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赞完之后,他又叹息道:“可惜可惜!” 苏子陵一听这话,心里暗道不出所料,面上却表现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可是小子哪处入不了大侠的法眼?” “不曾不曾。” 上官庆又叹了一声,对苏子陵直言道:“某家观你聪颖伶俐,心性粹美,更兼习武资质不凡,着实是传承武艺的上佳人选。若是平常,某家必然要收你为徒!不过……” 说道这里,上官庆双眼一凝,面色微沉道: “某家正要去杀几个大恶人,此行生死难料,即便将你收下,恐怕也难教导。” 听他这话,苏子陵脸上显出沮丧的神情,不过瞬间便收敛而去,他躬了躬身,再度恳求道: “大侠既然心意已决,小子也不敢妄言痴缠。 只是大侠名满天下,必然交游广阔,小子再度斗胆,求大侠书信一封,稍作介绍,令小子携往九华,不敢妄想直入山门,只求得个机会。 万望大侠肯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上官庆看着躬身不起的男童,微微沉吟片刻,开口道: “也罢,某家便写上一封书信,你可知道‘连城旭’?” 苏子陵抬起头,强忍着激动回答道:“听人讲起过,正是九华剑派掌门。” ‘都已经是掌门人了啊……’ 上官庆神情一恍,似乎想到了往日那些江湖相识,惺惺相惜的日子,接着说道:“你直接将书信交与他即可,若不得见,便报上某家的名号。” “小子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上官庆微微颔首,转头向还在忙活的吴老汉问道:“老伯,这船上可有纸笔?” “大侠见谅,”吴老汉有些局促地回道:“小老儿不过是个摆渡撑船的,哪会有读书人的东西……” “无妨。”上官庆低头看向船板,眼神一亮。 苏子陵见他似乎想要取一块木板刻字,连忙从怀中掏出两团小布包,正是分别包着银子铜板的碎布。 “大侠,这两块布可行?至于笔墨,不如用木炭代替。” “哈哈!好小子,果然够聪明!” 上官庆哈哈一笑,认可了他的建议:“某家再赠你一物!”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抬手橫剑于身前,巨剑微微出鞘,只见得玄光闪烁,那一锭银两便已分作七八块来,切口平滑如镜,可见其剑术之高妙。 苏子陵也不推辞,连连道谢几声,方才郑重地接过几块碎银,合在一起大概四五两重的样子。 等到吴老汉端上来满满一大盆鲜香鱼肉,上官庆动作豪迈地开吃起来,苏子陵方才告辞休息去了。 经过这一番,他确实有些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醒过来,上官庆早已离去,同时那一艘小船也随之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天,苏子陵继续住在小船上,喝着太湖之水,吃着鱼虾湖蟹,帮着洗刷盆碗,跟着捡拾柴火,一派心无余事的样子,即便最是烦人蚊虫,只需身体散发出热力,也全都不敢靠近。 期间,偶尔也有些行商过客,要租船渡湖,也都被吴老汉说拒退却了。 直到第三天早晨,平静如常的太湖之上忽然黑影点点。 其中一个黑点越来越大,那是一艘悬挂着蓝白旗帜的大船,正在朝着渡口而来。 “哎呀呀,是湖龙王的虾兵蟹将找过来了!” …… 第十三章·群匪大索,前路抉择 “他们要是发现了该怎么办哟……小陵啊,要不然你还是先走吧……” 见吴老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苏子陵连忙出声宽慰道:“吴伯莫怕,看他们只来了一艘船,定时不曾发现的,要镇定,镇定,只需稍稍表现得慌张一些即可。” “吴伯放心,那些银两咱们都已经分别藏好了,他们要是问起,那就说是在身旁发现的,因为害怕所以藏起来了。他们若是讨要,那就交出一锭与他们便好。”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给上官庆的建议,割断船绳,并且凿洞沉船,他心里便是一定,接着说道: “吴伯只管将船只消失不见的事情如实告知,至于其他一概推脱不知,那时咱们正在熟睡之中,上官大侠又武功高强,他们是不会怀疑的。” 吴老汉闻言,想到这两天来早就说好的话,又想到上官庆,心里顿时镇静了许多。 他老老实实地立在船尾,一副畏缩不安的样子,苏子陵则依靠在他旁边,一脸怯懦地低着脑袋,一手扯着他的衣角。 时间慢慢过去,那一艘船也靠得越来越近,苏子陵偷偷瞥上了一眼,那一面蓝龙旗帜高高挂起,被风吹得抖动不停,四五个人站在船头,正望向这边。 过了好一会儿,那艘不大不小的船近近地停下来,从上面传来一声语气凶恶的问话,声音粗犷而响亮。 “你这老头,这几日来可曾见过什么身子又高又壮,还持着一柄长剑的人?若是见过,那就快快交代,咱们湖龙寨重重有赏!” “回各位统领爷爷的话,这样的人小人不曾见过。” 吴老汉哆哆嗦嗦地回着话,紧紧环住身旁的苏子陵,接续说道:“不过两天前,这儿不见了一条船。” “不见了一条船/可能就是那人干的/再问问这个老头……” 船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有人开口问道:“那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那时你可听到什么异动?还有老头你孙子,可有听到些什么?” 吴老汉继续老老实实地回话:“那是两天前的一大早了,小人清醒之后才发现的,应该是前一天晚上不见的,小人睡得又熟,什么都没听见,至于我这远房侄孙,他也不曾听见什么。” 问话的那人瞧了瞧吴老汉,又瞧了瞧苏子陵,没瞧出什么不对,正要开船去往他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重重地问道:“老头!那天早上醒来,可曾发现其他什么东西?” 那人紧紧盯着吴老汉,心里想着“若是这老头矢口否认,那就一定有鬼!” 吴老汉闻言,忽得打了个哆嗦,身子一个发颤,当即拉着苏子陵一同跪了下去,苦苦求着讨饶道:“统领大人饶命!统领大人饶命啊!是小人被猪油给蒙了心了!” “行了行了!别特娘在这儿嚎了,有话快说!若是再敢撒谎瞒报,老子的刀可不是泥捏的!”那人重重地呵斥道。 “是!是!” 吴老汉闻言似是吓了一跳,顿时有些噤若寒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日小人起身后,在一旁看到了一锭银子,那会儿叫心里一个怕呐,一直吃不好喝不好的,当天晚上就给我偷摸着藏起来了。” “各位大人若是要看,小人这就给起出来,只求爷爷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咱爷孙俩这一回吧!” 吴老汉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行了行了!”那人不耐地斥了一句,转头对身边的人道:“这老头看样子的确是不知道的,咱们去下一处!” “头儿,那锭银子……”有人提议道。 “什么银不银子的,还不快快去下个渡口搜人!” 那人咬着牙环顾一圈,看得他们纷纷低下了头,语气森然道:“都特娘赶紧的!若是真的放跑了人,小心龙王剥了咱们的皮!还不快去!” “是!” 船只渐渐远去,有人不甘心地看了眼渡头上的一老一少,无奈也只能放下了心思。 看着船沿着湖岸远去,吴老汉良久之后方才回神,然后重重地吐了口气,喟叹道:“真是吓死个人嘞!” 一旁的苏子陵将他扶起,感叹道:“吴伯真是受累了!” “这有甚么受累不受累的,不过磕几个头,讨几个饶而已,咱们平民百姓,还不是见谁都得这样。” 吴老汉毫不在意地锤了锤后腰,摆了摆手,转而满脸愁容地问道:“小陵呐,你说这银子也没送出去,要是没几天他们还再来怎么办呐?” “这银子他们现在拿走那还好,但是却没拿走。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确实是个隐忧。” 苏子陵心里想了想,对吴老汉说道:“我这儿有两个想法,吴伯您姑且听上一听。” “好!好!小陵你说着!”吴老汉连连点头。 “其一,先做好补偿,补些银两,或者拿银子直接买船补上,再或者将这艘船补上,给那损了船只的人家一个交代,然后吴伯你与我一同去往九华,或是带着剩下的银两前往他乡,总之是离开太湖。” “其二,吴伯你还是先做好补偿,剩下的银子则先拿着,若是他们来人要钱,则都给他们,然后……” 然后怎样,苏子陵没有继续说,吴老汉也没继续问,因为不说也知道,那就四个字,听天由命。 “容老头子我想想。” 苏子陵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吴老汉砸吧着嘴巴,眉头紧紧皱成一团,眼神中泛着纠结。 额纹深深,仿佛人生路上的沟壑,有的很浅,有的很深,有的很浅也很深,却从来抹不平,消不去,一直到皮肉生腐,融解在泥土里。 良久,吴老汉方才吐着气道:“算了,算了,老头子我一辈子都待在这太湖边上,婆娘没了,儿子和儿媳妇没了,孙子也没了,现在都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 “唉,离不开了,也不想离开,都没把子力气了。” 吴老汉深深地叹息着,然后又笑着对苏子陵说道:“等老头子把银子补给何老三家的,就把剩下的都给你。” …… 第十四章·风波将起,趁夜离去 听到吴老汉要将银子分与自己,苏子陵自是连连推拒,他这样劝说道:“银子我自己也有,那日上官大侠不是给了我吗?您也是知道的。” “况且,吴伯您都辛苦了大半辈子了,还不如自己留着享受享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不说这个,您年纪也大了,到时候看病吃药,有这银子攥在手里,它也是个保障,这心里头就会安稳。实在不行……” 苏子陵一顿,他瞧着吴老汉苍老的面容,接着建议道:“实在不行,您不如寻个合眼缘的孩子收了养着,也算是积德纳福了。” 吴老汉沉默着点了点头,叹道:“阿陵,你是个好孩子呐!” “嘿嘿!吴伯您都对我这么好,那我当然是个好的!” 吴老汉拍了怕苏子陵的肩膀,也跟着笑起来了。 笑着笑着,他面上带了些许忧愁:“也不知上官大侠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苏子陵想到刚才船上那几人的言语,心里猜想上官庆或许并未得手,还可能遭受了重创,不然那湖龙王又怎会让一群喽喽出来寻他。 他并没有将这一猜测说出,反而出口安慰道:“上官大侠那是何等人物,必然早已全身而退……”听得吴老汉连连称是。 他这样说着,心里边却在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这里,都过了好些天了,那些人应该快找过来了吧……’ …… 这一日,湖龙王宋腊麾下群匪出动大半,在这太湖之上大肆搜索一个手持巨剑、身姿魁伟的中年大汉。 有传言,将近十年不曾现身的“东海剑侠”上官庆重出江湖,突入碧珠岛上,与“江东四寇”交战,斩断海龙王田庆的一只手,并重创山龙王方虎后消失不见。 有人说,上官庆仍然潜伏在这太湖之上,等待时机,欲要彻底诛灭四寇,匡扶正道;也有人说,上官庆重伤已死,却在死前写下了不世绝学《瀚海剑法》,留待有缘之人承其衣钵,替他报仇……种种传言,不一而同,却引得附近的江湖中人纷至沓来。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流逝,流言越传越广,而来此的江湖人士也必然越来越多。 他们有的前来是为了襄助上官庆,但更多的是为了谋求绝世武功。 苏子陵虽然不知道外界已经有了各种传言,但只需看太湖群匪的大动作,也能稍稍推测出一二。 ‘风波将起啊!’ 等吃了早饭,苏子陵细细一想,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为求稳妥,他将自己的推测改头换面一番,对着吴老汉说了。 “吴伯,上官大侠欲诛杀四寇,如今看来必然是未尽全功,定会再度出手。” “这样一来,您老仔细想想,假若你是四寇,下一步该当如何啊?” 苏子陵悄悄拉着吴老汉,神情凝重地问道。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吴老汉也是心里一突,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只能说道:“要是咱是四寇,咱这,这,老头子实在是想不出来啊,阿陵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老头子在这听着呢!” 苏子陵神情更加凝重了,他紧接着说道:“我若是四寇,想到有上官大侠这等武功盖世的人时刻潜伏在侧,要取自家姓名,定然是日日夜夜都要提心吊胆,安睡不得。吴伯您说,这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吴老汉一想到上官大侠提着剑要取“自己”性命,连连点头称是。 苏子陵接着说道:“可是,四寇人多势众,但仍然奈何不得上官大侠,如此一来,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这里,吴老汉已是沉侵其中,就这么脱口问道。 “广邀好手,前来襄助。”苏子陵轻声吐出八个字来。 见吴老汉脸上带着些许明悟,他趁热打铁地说道: “四寇占山为王,无恶不作,他们请将过来的,又岂能是什么好人?必然是一大帮豺狼虎豹啊!” “豺狼多狠,虎豹多猛?他们聚集在这太湖之上,又岂会安分守己?必然会肆无忌惮,侵扰百姓,到时候……” …… 吴老汉看着明明一副孩童模样的苏子陵在那儿侃侃而谈,感到有些许的违和,心里不由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连上官大侠也想要收为弟子的人呐”,就将那一丝违和感给忽略了过去。 等到苏子陵说完,看着他眼神亮晶晶地抬头仰望着自己,吴老汉渐渐下定了决心。 “阿陵说的确实在理!” 吴老汉伸手摸了摸苏子陵的小脑袋,“也罢,老头子我早就活够了,死了便也就死了,但阿陵你要活着!” 他语气渐渐坚定道:“你年纪还小,人又聪明,等到了九华山上学了武功,以后一定是一位比上官大侠还要厉害的大侠,杀恶人,帮好人,锄强扶弱……” 似乎想起了什么,言语中有些哽咽,但很快被一阵笑声掩盖了过去。 他拍了拍苏子陵的肩膀,认真嘱咐道: “阿陵,你且好好待在这船舱里,便是有人喊话也莫去搭理。 老头子我且先回一趟村里,将银子拿上一锭交与何老三家的,再令人明日一早过来看船,大概午后便能回来,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先料理些鱼虾吃了,不必等我。 等到太阳落下山去,咱再撑船离开,毕竟夜里总比白日安全许多。” 苏子陵听了,自是一脸赞同地答应下来。 见他回到船舱中,吴老汉脱了衣裳,赤条条地没入湖水中,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然后又浅下去一次,先后将一大一小两包银两放在船板上。 这是事先藏在湖底,并用石块压住的。 至于那两张“介绍信”,则被苏子陵藏在岸边一块大石头底下压着。 如此一来,不论船上还是身上,都没有可疑之物,就算是贴身搜查,也不用怕被瞧出什么破绽。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吴老汉平安归来,很快太阳也落下了山,很快天色愈发黯淡。 一老一少吃饱喝足又吹灭了灯火,随着一阵轻响,竹竿划动,小船荡起波纹,直入远方夜色中。 …… 第十五章·轻舟横渡,再遇上官 趁着夜色,吴老汉撑着自家的小船,载着苏子陵,一头扎进这茫茫太湖之中。 湖面上无风也无浪,平静得很,只是偶尔有鱼儿摆尾甩水游过,间或虫吟鸟鸣,才不令人觉得缺了生气。 苏子陵时而坐在船头,时而又来到船尾,一刻不停地向着湖中四面张望着。 吴老汉瞧着他一刻不停的样子,只道他毕竟年幼,虽然表面一派沉稳,但却不曾经历世事,到了这个关头,也免不了心里害怕起来,因此坐立难安,显得格外警惕,于是轻笑着安慰道: “阿陵莫要害怕,老头子人虽老了,眼睛却还没花,不管什么人来船往,都能看得分明。” “况且我在这太湖上撑了四十几年的船,熟络得很,就算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儿是哪儿,放心就是。” “你且先再去睡上一觉,就算睡不着,闭上眼睛养养神也好。” “不必忧心,有老头子在呢。” 苏子陵听了,摇头拒绝道:“吴伯有所不知,我自小视力极好,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能瞧得极远,现在多多张望,若是有什么异常,也能立即知晓,提前避开。” “也好,也好。” 吴老汉虽不觉得他能在这夜色里望得如何之远,但也不好弗了他一番心意,只是叮嘱道:“若是累了乏了,那就好好躺下歇会儿,下午时人睡得浅,夜里该困还是得困。” 苏子陵随口回道:“吴伯放心,我明白的。” 他此时正将大半的注意力集中在双眼,极目四望远眺。 纯阳意念加持之下,眼睛对光的感知极为强大,无论怎样微弱的反光还是源光,在他眼里都似火炬一般醒目。 一路上风平浪静,期间,只见到过一艘火把林立的大船,也在他的提醒下远远地避开了。 如此直到深夜。 苏子陵仍然极有规律地前后往来,眺望四方,仍然精神奕奕,丝毫瞧不出困倦懈怠的模样。 相比之下,吴老汉却有些支持不住了。 这艘船儿虽小,但也不是独木之舟,平日里载客,也能满满当当地坐上个七八人,现如今虽然只载了两人,其中一人甚至还能忽略不计,但他毕竟一刻不停地撑了两三个时辰,一双臂膀早已乏力发酸,腰背之处也僵硬得紧,这船速难免慢了下来。 苏子陵自然也有所察觉,当即说道:“吴伯,还是暂且先歇上一会儿吧!” 他快步走到船尾,接过竹竿,扶着吴老汉走到船舱里坐下,帮着捏了捏胳膊,锤了锤肩。 “唉,老喽,真的老喽!” 吴老汉仰头松了口气,感叹道:“现在真的是不中用了,是得要歇上一歇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想我年轻的时候,为一个富家少爷撑船,整整一天都不曾歇过。 阿陵,你若不累,便在外盯着些,若是累了,便喊上一声。” “吴伯放心,我下午时睡得足,现在一点儿也不困。” 苏子陵拍了拍胸口,问道:“等会儿我也试着撑一撑船,这船一直往前就行了吗?” 吴老汉晃了晃手:“没事儿,只要不靠近什么小岛,小心点儿,慢点儿就行。 我得先歇会儿。” 他刚说着,便倚头闭上了双眼,侧身躺下。 苏子陵脚步轻轻地走到船尾,拿起竹竿,又轻手轻脚地来到船头。 他站在右侧方,抬头四望,未见着其他船只,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撑起船向原来方向而去。 若说不累不困,那的确是骗人的,他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童,即使体质有异,即使再怎么精神奕奕,身体上的疲倦也无法消除,只能凭着毅力强行压制罢了。 至于说释放热力缓解疲劳,这只会让他困得更快。 大大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他提起长长的竹竿,双手接连下送,直直地斜插到湖底,用力一推,然后再慢慢收回。 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上了全身大半的力气,使劲地撑着船。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苏子陵已是哈欠连连,手中的竹竿有一下又没一下地撑着,变得越来越无力,渐渐地,小船停了下来,任由湖水来回推动。 此时的苏子陵早已睡眼朦胧,他放下竹竿,摇头晃脑地打着哈欠,转头看了眼睡得深沉的吴老汉,念头转了又转,幼小的身体一震。 他最后放眼四望,确定的确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也没将吴老汉叫醒,手里紧紧攥着那两封“介绍信”,就这样躺在船头,在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流中沉沉睡去。 …… “小娃娃……” “嗬~嗬~,小娃娃……”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苏子陵好像听见有人喊些什么。 身体还在熟睡之中,意识却已然反应过来的他很快惊醒,猛然张开双眼,只见夜空中仍然众星捧着月亮。 耳边传来的声音忽轻忽重,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听起来有些熟悉。 心里有了猜测的他撑起身子,循声望去,只见五六丈外,一根断木在湖水里沉浮。 断木中央,隐约可见一道黑漆漆的人影贴合在那里,大半个身子没在湖水中。 苏子陵眼神一凝,这下看得分明,那道人影正是上官庆。 只见他两条胳膊连着前胸直勾勾地挂在断木上,头发湿漉凌乱地紧贴在脸颊上,唇色惨白一片,上下微微张合着,似是在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 “上官大侠?” “……是……” 耳边微弱的回音戛然而止,苏子陵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身体却立即行动起来,他执起竹竿,将船撑向那边,同时回头连连呼唤道:“吴伯!吴伯!快醒醒!吴伯!……” 听到疾呼声,吴老汉很快清醒过来,他一边从船舱里起身出来,一边压低着声音说道:“阿陵莫慌,吴伯这就过来了!” “可是大龙王的人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着,可是夜色太黑,什么都没见到。 “吴伯,是在前面,是上官大侠。” 吴老汉急忙顺着苏子陵手指的方向看去,随着小船前移,渐渐看到一团黑影飘在水上。 随着那黑影越发清晰,他心里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惊雷直直劈落下来,不敢置信道:“上官大侠??!!!” …… 第十六章·主动披露,导热疗伤 “这这……这是上官大侠?!!” 吴老汉满脸惊容,唇齿张张合合,想要说些什么,却讷讷无言。 那可是“东海剑侠”啊,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是威名远播的存在,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伯!先把上官大侠拉上来!” 小船停靠在上官庆旁边,苏子陵见他已经陷入了昏厥,心里暗道不好,赶紧对吴老汉说道。 吴老汉回过神来,连忙趴在船板上,双手紧紧分握住上官庆的小臂,使劲向上拉。 “嘿……呀……!” 他屏住呼吸,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堪堪将人拉上来一小半,提溜在半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苏子陵见状,就知道是上官庆过于沉重了,还陷入了昏迷难以配合,以吴老汉的力气,很难将人拉上来。 “工具!要有工具!” 他疾步回身,扫视船舱中的物品,略过那些泥炉木柴、陶盆碗筷,忙将舱口布帘扯了下来,迅速拧成一股。 “吴伯!再坚持一下!千万莫要松手啊!” 苏子陵连跑几步,趴在吴老汉身旁,半个身子探出甲板,将手中的布绳紧紧缠绕在上官庆的另一条臂膀处,然后握紧另一端,使劲往回来。 有了同样方向的力量加入,吴老汉觉得稍稍一松,但也知道这力气难以持久,他不敢怠慢,缓过一口气来,一点点用力向上拉。 两人将上官庆的上半身拖曳到甲板上,吁吁地喘着粗气,仍不将手松开,防止人滑落水中。 好一会儿,苏子陵呼吸稍缓,力气也恢复了点,将上官庆湿漉漉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 他伸手探向额头,触手只觉一片冰凉。 “吴伯,上官大侠只怕在湖水里泡得太久了,湿寒入体,我先去把热水烧起来。” “吴伯您把上官大侠的衣裳脱了,再把身子擦干一些。” 吴老汉嗯嗯呜呜地应了,方才他有些脱力,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苏子陵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心里想着: ‘上官庆竟然被伤到了这种程度,若是点了炉火,再被那些人找到,怕是连丝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到时候我和吴伯又安得命在? 怕不是顺手就被了账! 就算有布帘遮掩,但也有暴露的可能,这个风险绝对不能冒! 唉,罢了……’ 他看向瘫坐着呼吸急促的吴老汉,还有俯趴着毫无动静的上官庆。 ‘又不是什么大秘密,就算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说,又有几个人能猜得出来? 不过,伪装一番还是需要的……’ 心里有了决断,苏子陵也不耽搁,他来到上官庆身前,左手伸进湿透的衣襟紧贴着后背,另一只手握住冰凉的手腕。 纯阳意念稍稍放开拘束,慢慢将热量传导过去。 “阿陵?你这是?” 吴老汉见他不去烧水,反而对上官庆做出这种怪异的动作,想到某些曾经听到过的邪魔妖法,忍不住发问道。 “吴伯放心,我曾练过一种功夫,能将身体的热力传导给别人,正好可以用来救上官大侠。” 余光扫过吴老汉怀疑的眼神,相比自己,苏子陵知道他更加亲近上官庆,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好受,于是又说了一句:“吴伯可以摸摸我的手,亲自感受一番。” “老头子出了身汗,被风一吹,也有些……” 吴老汉脸色讪讪,沉默着将手伸进上官庆的后背,覆盖在苏子陵的小手上,顿觉一股明显的热流传了过来,不是很烫,就像泡在热水里,给人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真是神奇的功夫。” 将手收了回来,吴老汉问道:“这功夫对你可有妨碍?老头子还是烧点热水吧。” “吴伯放心,这传导出去的热流,在上官大侠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后,还是会回到我体内的,虽然有所损耗,但以我的积累,至少还是能坚持两三个时辰的。” 见吴老汉发问,苏子陵也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道。 他所释放的热量,来自于被纯阳意念所吸引束缚的阳光能量,稍稍放开拘束后自然散逸的这一形式,其过程不可逆,自然也无法再回收,至少目前而言的确如此。 至于坚持的时间,以他这些年来不断吸收的存货,即使在往日里消耗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也足以在承受上限之内,连续放热三个昼夜。 而如果以现在这种变现,持续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这也算是我的弹药储备了。’ 想到在路上的那一次试验,苏子陵心里微微有些自得,他面上不显,仍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接着说道: “至于烧水,现在天色未明,即便有布帘遮掩,火光也有些明显了,万一把那些人引了过来,上官大侠又能如何?” “你说的是,上官大侠安危要紧。” 吴老汉点头附和,又是一声叹息道:“只是辛苦阿陵你了,一直不曾好好歇息。”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休息过了,苏子陵自然也不会去解释,只是语气坚定地说道: “上官大侠与我有恩,这点辛苦算什么,都是应该的!” “好……好……” 听到苏子陵这样说,吴老汉心里既是欣慰,又是惭愧。 他不顾一身疲劳酸痛,使劲把上官庆的下半身了也拉到了船板上,然后粗喘着将他湿透的衣裳裤头一一扒脱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子陵闻言睁开双眼望去,只见上官庆右脚小腿上,两道长长的伤口交错在一起,皮肉糜烂,已是红肿发脓了。 “吴伯莫慌,先将上官大侠身子擦干了,再抬进船舱里,也好避免吹了风又受了寒。至于这伤……” 苏子陵双手都贴在上官庆的背上,温度又热了些。 “上官大侠武功高强,又有真气护体,想必暂时没什么大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让上官大侠清醒过来!” “只要能清醒过来,区区小伤,对上官大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吴老汉无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块拧成绳子的布帘铺展开来,当做毛巾擦拭着上官庆的身体。 苏子陵也不说话,刚才那些的确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其中或许有固有观念的影响,在他看来,对于武林高手,尤其是身怀真气内力的高手而言,只要不是致命的外伤,都只能说是“区区”而已,不需要太过担忧。 他真正担心的是,上官庆受了看不出来的内伤,这才是一不小心就要人命的。 ‘千万要醒过来啊!’ 苏子陵试着通过接触将意念导入上官庆体内,可是依旧难以脱离出去,无法,只得继续传导着热量。 …… 第十七章·暂无大碍,叙说前事 在苏子陵的持续放热下,滚滚热流浸透在上官庆的胸腔五脏之内,并随着全身血液循环,源源不断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当中。 很快,原本冰冷的躯体开始慢慢回暖,鲜活的血色重新将苍白染红。 “阿陵,你先停下歇一歇吧,看你脸上红的,老头子我先把上官大侠移到船舱里去,到时候再施展功夫也不迟” 差不多将身体擦干,吴老汉明显察觉到了上官庆的变化,还来不及高兴,便觉着有些不对。 借着朦胧月光,他隐隐见着苏子陵脸上通红一片,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当即开口劝说道。 “只是些许反噬而已,吴伯放心,不碍事的,等会儿就好了。” 苏子陵仍然紧闭着双眼,他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说是“反噬”也不能算错。 纯阳意念虽然能够控制阳光能量在释放前的位置和方向,却无法干涉释放后形成的热量,而热量的传导是自然且无差别的。 因此,他才控制着阳光能量在双手之中释放,这是为了方便热量自然传向上官庆的身体。 但同时,苏子陵自身也承受了热量的侵染,这些热量对早已适应了高温的他而言毫无损害,但仍然会使血液流动加快,脸色也因此而变红。 不过,吴老汉的话也是给了他一个提醒,如此温度对于自己而言自然是无害的,但对上官庆来说却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苏子陵减少了能量的释放,双手的温度也渐渐降低下来,直至大致保持在正常人体可长时间接受的范围内。 听苏子陵这样说,吴老汉也不敢多说什么,直到他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心底的不安才消去,就这么静静地守在一旁。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直至顶上天光微亮,昏睡的上官庆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得闷哼一声,上官庆缓缓睁开眼,就瞧见盘坐在身边的苏子陵。 “上官大侠,身子可感觉好些了?”苏子陵收回双手,面带关切地询问道。 ‘好神异的功夫!’ 上官庆轻轻瞥过眼前男童的双手,想到那持续不绝的热源,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句,道:“还要多谢小友出手相助,比之方才,某家已是好多了。咳咳!” 说着,上官庆翻了个身子坐起,忍不住咳了两声,他转头对一脸关切的吴老汉道:“劳烦老伯取些可饮用的清水来。” “大侠稍待,不如先进船舱歇歇?”吴老汉问道。 上官庆看了看只着一条小裤的自己,又瞧了瞧堆在一旁的湿衣湿裤。 苏子陵见了,开口道:“这些衣裳都湿透了,不如交由小子打理一番后再穿,大侠还是先随吴伯进舱。” “那就有劳小友了。” 在吴老汉的搀扶下,上官庆入了船舱,喝了两碗清水,盘膝坐下。 苏子陵一边将双手当做熨斗烫着衣服,一边看向上官庆。 只见他紧闭双目,呼吸绵长,胸膛起伏微不可察,两手搭在膝头,整个人一动不动,似是在运功疗伤。 渐渐地,他顶上有细细的白雾冒起,从一开始的两三缕,到最后的连成云雾似的一片,就这么聚拢在一起,惊得一旁的吴老汉目瞪口呆,心里直呼神仙。 上官庆这么一坐定,便是两个时辰。 等他再度睁开眼,吴老汉已经寻了一片芦苇丛,撑着小船躲进其中藏匿了起来。 “大侠,您可好些了?” 吴老汉捧上一叠已经被烫干的衣物,小心地问道。 坐在舱外晒着太阳望着风的苏子陵闻言,也面带关切地看过来。 上官庆一脸温和道:“多亏了老伯与小友二人,某家暂且已无大碍,只是所受内伤颇重,还动不得武,若要痊愈,至少还需十日功夫。” “大侠尽可放心!” 吴老汉拍着胸脯保证道:“这十日里,咱就躲在这儿不出去,有吃又有喝,大侠安心疗伤便是。” 说罢,他转身掀开锅盖,舀出一碗炖得烂熟的鱼肉来,递到上官庆跟前,道:“大侠想必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都是去了刺的,香得很。” 上官庆也不含糊,接过木碗便往嘴里倒,大口吞咽起来。 他连吃了三碗,方才吐出气来,大口称赞道:“果然美味!” 吴老汉听了,脸上简直要笑出一朵花来,不过他想到见到的那些伤口,又问道:“您腿上的伤?” 上官庆闻言,也不禁皱起眉来。 这于他而言本是小伤,但已在水里泡了两天,骨肉发脓,若再不及时处理,怕是这条腿就要废了,只是身上的伤药都浸了水。 上官庆略一思索,向吴老汉问道:“老伯可有锋利些的剪子小刀?” 吴老汉回道:“只有一把菜刀,我先洗洗。” 苏子陵插话道:“我这儿有把剪子!” 他取出绑在小腿上的剪子递给上官庆:“要先烤烤火,我听医馆里的坐堂大夫说的。” “多谢!” 等吴老汉点燃一块木炭,苏子陵对他说道: “吴伯,这舱里的柴火也不多了,咱先到外面折些芦苇晒一晒,到时候也好烧火。” 吴老汉有些犹疑,上官庆同样说道:“老伯先出去吧,某家自己一人便可。” 等两人将折来的芦苇铺满了舱顶和一边的船板,上官庆已将伤口处理完毕,一脚裤腿被割下,一圈圈绑在伤口上。 苏子陵见他安坐不动,面色如常,不禁心里佩服道:‘真是勇猛啊!’ “大侠可还要继续疗伤?” 上官庆摇了摇头:“内伤暂时已被稳住了,连续运功损多于益,还需再等几个时辰。 小友可是有什么想问的?某家知无不言。” “大侠不嫌弃小子叨扰便好。” 苏子陵面带好奇,一边沐浴着日光,一边开口问道: “大侠能否说说,那日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上官庆分头瞧了瞧全神静听的一老一少,点点头道:“也好,某家这便说上一说。” “那日夜里,某家取了船,便直往那‘碧珠岛’而去……” …… 第十八章·前往碧珠,潜入城寨 那天夜里,上官庆吃饱喝足,将二十两银子交给吴老汉,当做买船钱,而后不顾挽留,带上几条熟鱼,一剑斩断拉船的草绳,就此乘舟排浪而去。 虽然已有十多年不曾来过太湖,但往事历历直似昨日,依旧十分清晰,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前往‘碧珠岛’。 如此彻夜未眠,直到日上高头,天光大亮,上官庆遥遥见着一艘挂着蓝龙旗帜的货船,吃水很深,应是载满了货物。 他远远地缀在后面,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他当机立断,把剩下的熟鱼全都吃进肚里,加速靠了上去。 拔剑斩破船底,上官庆施展轻功登上货船,隐藏在暗处。 他屏息凝神,仔细听声辨位,探察船上人员所在。 ‘甲板三人不动,另有三人来回巡视,舱内还有六人聚在一块吃酒。’ 上官庆微微思索,在巡视者到来之前,凌身跃上舱顶,仰面躺卧而下,直到那六人吃完酒,他寻了个机会,潜入到底下货舱里。 货舱共分三层,第一层全是一袋袋时令鲜果和各种菜蔬,第二层则是一筐筐宰杀干净的鸡鸭猪羊、牛狗禽蛋,第三层则摆满了一坛坛陈年花雕,散发出淡淡的酒味。 上官庆将第三层最顶上内侧的酒坛封口尽数揭开,然后往上来到第二层,分别在底板和顶部,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最后来到第一层里盘膝吐纳,养精蓄锐。 深夜,货船终于到达‘碧珠岛’,慢慢停靠在码头上。 此时,码头上早已有二十来人推着板车等候在那里,依次排着队,准备将船上搬下来的货物运走。 黑暗中,上官庆起身睁眼,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吹燃,通过空洞,准准地扔进一坛酒里。 下一瞬,蓝色的火焰燃起,很快蔓延开来。 只听得一声碎响,那是酒坛爆裂炸开的声音。 与此同时,上官庆猛然挥剑斩向舱壁,灌注了内力的巨剑愈发刚猛凌厉,只是一己之下,便破开了一个大洞。 归剑入鞘,上官庆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湖水中,溅起一捧矮矮的水花,几乎毫无声息。 海外十年,常常追逐巨浪,剑斩鲸鲨,他在水里的身法技艺,早已磨练地极为纯熟,在这平静的太湖之中,更是如鱼得水,轻而易举便远离而去。 伴随着一声声炸响的爆裂,火焰很快向着顶上,向着四周蔓延。 烈火熊熊,焚烧一切,货船仿佛被泼了火油似的,不论船尾船头,还是船底舱顶,连带着一旁的码头,尽数燃烧起来。 浓烟滚滚而上,火光照亮四周,还有凄厉的呼救哀嚎声,很快将岛上大部分的人惊醒。 而此时,上官庆已泅水潜出半里之外,他回望一眼,随即毫不停歇,沿着岛岸继续潜泳,直到两里之外,这才出水登岛。 碧珠岛,本因其草木茂盛,形似珍珠而得名,不过如今这些早已成为了过去。 上官庆运转内力,蒸干衣物,而后身如虎豹,直直往岛上北面的城寨奔去。 这一路上,他不曾遇到过一棵树木,一株花草,入眼所见,全都是裸露的土石。 这是在某次朝廷发兵来攻打之前,湖龙王宋腊所下的命令,原先的草木植被不是被伐斫,就是被烧毁,以防止火攻。 上官庆自然不知道这些,但他也曾路过碧珠岛,远远地瞧过一眼,与现在所见景象大有不同。 碧珠岛方圆不过七八里,以上官庆的脚力,若使出全力,不说片刻即至,但也差不大离。 只是随着靠近城寨,那些暗哨巡逻也变得多了起来,为了躲闪回避,等他寨墙之下,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寨墙高两丈有余,对上官庆而言很轻易就能翻越过去,不过他仍躲在墙角阴影里,不仅是因为顶上过来了两个人,更因为他们在说的话。 “那些个龟孙子,就知道吃酒赌钱玩女人,连艘船都看不好,害得老子大半夜还要来巡逻。”这是其中一人,说话沉闷,带着些许北方秦地口音。 “那有啥好的?说不准刚出去一趟,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呢!咱待在寨子里,不也喝酒吃肉?这几天也没见你少吃啊?”这是另外一人,嗓音尖细,如同公鸭,语气中不自觉就带着一丝讥讽。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公鸭嗓继续道:“王统领也真是的,区区小事,就要拿来打扰龙王,全都是些废物!不知道另外三位大王都在吗?好家伙,这一下全都醒了!真是丢脸丢到特奶奶个腿儿的家了!” “欸诶!你说话小心点儿,当心传到王统领那儿,没你好果子吃!” 公鸭嗓嚷嚷道:“咱们怕个甚么,都是寨里的弟兄,还不准说两句了?就是在龙王跟前也没这个理儿!” “呵呵!” 公鸭嗓急红了脸:“你笑个什么!要不现在咱就去龙王跟前说说?正好龙王刚出了寨门,我就不信了,还有谁敢当着龙王的面儿,拦我这个老兄弟!” ‘宋腊出了寨门。’ 听到这里,上官庆捡起地上两颗碎石子,然后提气而纵,身如鸿雁,凌空飞起丈许。 升力将将尽时,他一脚踩踏寨墙,随着闷响声,半个身子跃过最高处,两颗石子裹胁着劲力,先后脱手飞出,直击视野中的两人。 还没有丝毫警觉的两人,就这么被点住了穴道,僵硬地立在了原处,脸上这才露出骇然的表情。 上官庆毫不停留,迅速翻越而过,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一边听声游走,一边扫视四周,上官庆就如同无声的幽灵,穿梭光与影。 这座城寨与外界寻常的县城极为相似,皆是方方正正,房屋排排,只是与之相比小了许多。 越往中央,房子建得越是气派,其主人地位也就越高。 一路弯弯绕绕,又捉住几个单独的人问了话,上官庆直往城寨最中央的“湖龙园”而去。 海龙王田庆,就被安排着住在那里。 …… 第十九章·往日兄弟,今朝成仇 这一座“湖龙园”修建得极为气派。 从外望去,铜狮铁虎,碧瓦红墙,琉璃珠火,玉罩灯纱,翻入墙内,更有白玉青砖,花红柳绿,雕梁画栋,蟠龙飞凤,金碧辉煌,直似帝王行宫。 上官庆一路行来,所见处全都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照得整座大宅内部亮如白昼,与外面的城寨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心里却想着,要建成如此奢华的住所,也不知盘剥了多少民脂民膏,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胸中那一股怒气不由得更甚。 “江东四寇,皆是该死!” 他出手擒住几个点灯的侍女,问出了田庆居住的庭院所在,正要寻一间空屋子将她们安置好,却听得有一队护卫临时变道,要往此处而来。 上官庆来不及多想,直接点中侍女们的睡穴,而后身形闪烁间,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喂!你们怎么了!” “不好!她们给人点中睡穴了!” “来人呐!有高手潜入!” …… 随着一声声呼喝,不断有护卫来回穿梭,把守住一个个通道口。 上官庆眼见来人越来越多,于是不再遮掩身形,直直往前方极速掠去。 “快来啊!人在这里!” “快拦住他!” “宵小之辈,也敢阻拦某家!” 他运起内力,右掌横空一击,强烈的劲风呼啸着,将眼前不断呼喝的三人拍得筋骨摧折,而后直穿而过,翻越一堵围墙,飞身跃上一座两层阁楼。 “田庆何在,还不速速出来见我!” 上官庆口中长啸,啸声如龙如雷,又如洪钟大吕,响彻在这深夜的湖龙寨中,压得四下一静。 “哪里来的蟊贼,也敢来寻我兄弟送死!” 一声暴喝,将上官庆的啸声打断,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狰狞、赤发黄眉的黝黑壮汉,正提着一口宣花大斧,直冲冲向自己奔来。 “白阳山方虎?” “正是你爷爷我!” “敢以活人喂养猛虎,正好拿你祭某家的剑!” 上官庆手中巨剑微微出鞘,一股锋锐的气息陡然升腾,遥遥指向来敌。 方虎只觉浑身一寒,汗毛直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被猛虎盯住的那一幕,令人忍不住害怕,颤栗起来。 他停住身子,双手持斧护在身前,目光紧盯着高高在上的上官庆,忍不住呼唤道:“二哥!三哥!快来……啊!” 突然,他瞳孔一缩,呼喊声戛然而止。 上官庆长剑直指,纵身一跃,身形如雷如电,撕裂空气,向下激射而来。 就在这时,一道冷光从暗处疾射而出,朝着半空中的上官庆钉去。 “哼!卑鄙之徒,暗中伤人,也敢自称龙王?” 上官庆瞬间连运两重劲力,手中巨剑彻底出鞘。 玄光匹练也似,他橫剑在前,挡住激射而来的箭矢,至于剑鞘仍然朝着方虎而去,狠狠击在那柄宣花板斧之上,爆成一团飞溅的碎木。 方虎经受不住那剑鞘裹挟而来的刚猛劲力,一个踉跄正要跌倒在地,却迎面撞上了爆溅的木茬,刺入眼皮口舌之中,忍不住痛苦哀嚎:“啊啊!啊啊!老子杀了你啊啊啊!!” 上官庆并不理会徒劳叫骂的方虎,他甫一落地,身子直直冲向发出暗箭所在,巨剑直斩而下。 剑气呼啸,草木巨石纷纷在这剑下被撕碎,上官庆听到熟悉的叮咚声,又是一剑横扫,露出一口被遮掩的狭小暗井。 “龙王!快来保护四龙王!” “杀啊!”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这时,这湖龙园里的护卫纷纷聚拢而来,足有四十来个,他们有的护在方虎身前,却被暴怒的他挥舞着板斧砍伤砍杀,更多的人则向上官庆杀来。 “助纣为虐,一样该杀!” 上官庆吐气开声,舌绽如雷。 在浩瀚汪洋中磨砺出来的雄浑内力宛如滔天巨浪,又似澎湃海潮,一波接连一波,隐藏在沉闷的雷音中,镇杀来犯之敌。 音波滚滚,如山崩,如海暴,如轰雷,无情地震撼在护卫们的心神,他们一个个痛苦地翻滚在地上,有的甚至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方虎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左眼,一手紧紧握住板斧,如恶鬼般狰狞地看向上官庆,直直冲了上来。 “武艺稀松,徒有蛮力。” 上官庆淡淡地说道,他斜举着长剑,似乎就要枭其魁首。 ‘等到你了!’ 忽然,他身形一闪,剑随身走,一道冷光擦过剑身,斜斜地刺入方虎右胸。 ‘不好!’ 暗中激发冷箭那人心里大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上官庆那高大威猛的身影直直压迫而来。 “鼠辈!还不速速受死!” 上官庆内力完全激发,源源不绝地灌注其上,巨剑铮鸣,隐隐浮现出一层冷冽的寒芒,直斩而下。 “大哥住手!” 一柄短剑凌空,朝着上官庆的后心处激射而来。 “田庆贼子,你终于敢跳出来见某家了!” 上官庆一脚踢出,将跟前那人踢向高空,而后转身猛然一斩,玄色剑光凌冽,将那柄短剑击落在地。 “小弟不过是做了一个男人都想要做的事,大哥你又何必生气呢!难道大哥你……?” 田庆脚步款款,不紧不慢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不过三四十岁,身穿锦衣华服,脚踏珍珠金靴,腰佩玉带,手掌金刀,顶上头发梳拢得一丝不苟,颔下留着微须,身姿挺拨,一派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的模样。 “住口,你这贼子,还敢与某家称兄道弟!” 上官庆一脸怒容,手中巨剑止不住铮鸣: “当年就有人告发与你,某家还不相信,还以为你真的遭遇了危险,这才消失不见。” “想不到到头来,你还真是个淫贼,竟畏罪潜逃了,我当年怎么就没有及时发现,怎么就没有一剑斩了你!” 上官庆想到前些天,自己刚刚自海外回归,所听闻的关于“海龙王”的累累恶行,心中脸上怒意更甚。 “自然是大哥你义薄云天,不相信别人对结义兄弟的‘污蔑’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田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哥啊大哥,那时的你可真是又蠢又好骗呐,小弟我就稍稍出了这么一点点银子。” 他伸出小指头,比划着说道:“就这么一点,找了几个混混闲汉演了出蹩脚的戏,想不到大哥你竟然真的上当了。” “既然大哥配合,小弟自然也得演下去才成啊,要不然……” “住口!” 上官庆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杀意,他执剑指向田庆,冷冷地道:“贼子,今日,你必死无疑。” …… 第二十章·瀚海神剑,诡计难敌 上官庆满腔杀意,锋芒凛然,内力运转如风雷激荡,长剑铮铮而鸣,就要痛饮敌人血。 “凝光剑,还真是怀念啊。” 金光灿灿的弯刀出鞘,田庆呵呵冷笑道: “十年不见,今日小弟就要看看,大哥你这‘东海剑侠’,到底能不能斩了我这东‘海龙王’!” 上官庆也不多言,身形倏然而动,几个跨步上前,长剑裹挟着无匹的劲力,如天外流星,玄光一闪,便直刺而去。 面对这迅猛而简单的一剑,田庆神情却是无比地凝重,只因自知绝难正面相抗。 他低喝一声,双手齐握,金刀横亘在前,身体却骤然斜斜暴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尖锐气。 趁着剑势将尽,他也不欺身回击,反而闪身出了庭院之外。 “哪里走!” 剑气锋芒无坚不摧,将一半石墙击得粉碎,上官庆紧随其后,直直追了上去。 “大哥啊大哥,怎么不使出你的瀚海剑法,莫不成是自知机缘比不得小弟的奇遇,羞于展示于人前了?” 田庆身形笔直电射而去,瞬间远离两丈之外,同时口中嘲讽道。 上官庆不为所动,紧追其后的同时,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着还不曾现身的宋腊。 “大哥莫不是怕了?放心,大哥武功绝顶,小弟还没来得及设下陷阱呢!”田庆飘忽的声音传来。 “无用的激将!” 上官庆紧盯着已经逃至三丈之外的田庆,陡然顿身回返。 他要先将另外受创的二寇给斩了。 远遁的田庆当即发现了上官庆的动作,呵呵冷笑道:“现在才发现吗?太晚了!” 上官庆毫不犹疑,身如虎豹窥食,又似扶风踏月,迅猛无比,不过呼吸之间,就要重入庭院之中。 而此时,那刚刚被巨剑击碎的石墙粉尘,还依旧飘荡在空中。 田庆那冷笑的面孔终于变色,体内之气瞬间被催发到极致,他身如飞箭,一瞬三丈,竟然比刚才逃脱时还要来得迅疾。 “无用的诡计!” 上官庆反手一剑,刚猛的内力透过剑身,狠狠地击打在残破的石墙之上。 石墙爆碎成一团,散乱的石子飞舞激射,覆盖后方三丈之地。 田庆手中金刀挥舞,霎时间交织成一张细密的金网,与飞溅而来的石子交击,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尽数被击落在地。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见得一道玄色剑光猛然暴涨,直直向自己斩落而来。 田庆心中大骇,顾不得内力反噬,拼命往后退身去,同时口中暴喝道:“老三!快动手!” 而然已经来不及了。 自幽暗隐蔽处疾射而出的两道寒芒还在半空中,那锐利无比的剑气已经侵蚀进田庆的体内,玄色剑光紧随其后,一划而过。 田庆只见得一抹血光扑面而来,他呆愣了片刻,一股剧痛方才涌入脑海。 他忽然惊觉,那是他的左臂被斩断。 而这时,上官庆已经回剑将突至身前的寒芒一道拍落,那是两枚碧绿的玉珠。 那玉珠遭受劲力,爆裂出两团灰白烟雾,还没来得及将上官庆淹没,就在猛烈的掌风中倒卷而去。 “下三滥的伎俩!” 他常年在水底练功,早已修成了内呼吸的功夫,刚刚与人交手,便一直不与外同息,所谓的毒药,只要不侵入体内,就奈何不了他。 上官庆持剑在前,任由田庆一声不哼地拾起断臂,身子踉跄地离去,望向刚刚出现两人。 其中一人面如金纸,身形精瘦,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干,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既有恐惧,也有仇恨,显然就是方才躲入暗井中,又被自己一脚踢成重伤的“江龙王”王江。 而另一人。 上官庆看向那一人,只见他身形与自己极为相似,同样身长八尺,同样面容沉稳刚毅,不过他的双眼极其迫人,蕴含凛凛威风,仿佛上位人主,仅仅立在那里,便极具威势。 显然,这人就是“湖龙寨”之主,“江东四寇”之首的宋腊。 “不愧是‘东海剑侠’,名不虚传,果真是了不得!” 宋腊抚掌赞叹道:“十年不见,陡一现身,便侵入了本王的城寨,还击伤了本王的兄弟。” 说到这里,宋腊语气一寒:“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啊!” 上官庆面露哂笑:“区区匪寇,妄自尊大,不过弹丸之地,也敢称王称霸?” “今日,某家便斩了你,拿你头颅去换酒喝!” 内力灌注,剑气裂空,上官庆正要上前厮杀,身形却俶尔一顿,巨剑拄地,撑住自身不倒。 “某家的内力,这?是刚才的毒药?可是……怎么可能?” 他感受着体内逐渐消融不见的雄浑内力,虚弱感渐渐明显,不可置信道。 “上官兄果然敏锐。” 宋腊哈哈大笑道:“上官兄武功高强,若不略施手段,本王又岂敢空手在此?这化真散的滋味如何啊?” “大哥,先别杀了他,把他四肢打折,让我们兄弟三人亲自报仇!”一旁的王江满脸快意地道。 “不急……” 宋腊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上官庆连点胸前七处大穴,纵身一跃,挥剑直向着自己劈砍而来。 “呵!徒劳之功!” 宋腊嗤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袖手一挥,将巨剑缠住,同时一掌击出。 掌力无声无息,直直印在巨剑身上,如铁锤铜钟,发出沉闷的巨响。 上官庆只觉一股磅礴大力,要将自己裹挟着飞出。 他当机立断,双手弃剑,同时掌劲刚强如雷霆霹雳,顺着那一股巨力,狠狠击打在剑柄处。 巨剑先后遭受两股巨力,剑身顿时如陀螺旋转,将缠绕的着的软剑崩碎,射向宋腊与王江。 “该死!” 趁着宋腊退身躲避之际,上官庆毫不恋战,内力在秘法的催发下不断宣泄,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飞速向北方而去。 上官庆形如大雁,飞身跃上高墙,一道身影如灵蛇蜿蜒,吞吐着冷月似的刀芒,直冲他的双腿下盘而来,同时暴喝道:“给我死来!” 刀光交错,上官庆闷哼一声,一脚将偷袭的踢落,而后几个闪身,消失在远处的院落里。 宋腊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他一手提着痛苦呻吟的王江,来到田庆身边,看向被斩断了左臂,又被一脚踢中前胸的他,寒声道: “且照看好三弟四弟,放心,你这老大哥中了化真散,他跑不远的。” …… “某家内力全失,又赤手空拳,无奈之下,只得跳入湖中。” “幸得遇到了一条大鱼,某家抓着鱼尾顺利脱身,只是那毒药一直不曾失效,内伤难愈,就这么随波飘荡。” “等到内力再生,已是强弩之末。” “后来,就遇到你们二位了。” 上官庆如此道。 …… 第二十一章·七日之后,铁甲大舰 “化真散……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专门针对习武之人的真气内力的。” 苏子陵沉吟着,这“化真散”与记忆中的“十香软筋散”、“悲酥清风”之类的毒药十分相似,只是与之相比,“化真散”要更加难以防范,只因它无需被吸入口鼻,就能生效。 “大侠可知晓这‘化真散’的来历?” 上官庆摇摇头道:“某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化真散’,之前更是不曾听闻,否则有所防备之下,也不会险些马失前蹄,甚至无奈之下,连凝光剑也丢在那儿了。” 凝光剑是他早年机缘所得,后来又掺入玄铁重铸,在整个江湖上也是不可多见的神兵利器,一直随他至今。 想到这里,上官庆下定决心,等伤势恢复后,定然要再上“碧珠岛”,取回凝光剑。 虽然对于上官庆这个“东海剑侠”如此弃剑逃生感到有些失望,但苏子陵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也不会认为只要是剑客,都会视剑如命,奉行“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那一套。 他认为一切都要“以人为本”,不愿意,也更加不会看重工具更甚自己,只是终究免不了在心里感慨着:毕竟是现实世界啊。 一声叹息后,苏子陵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脸上也带了些倦意。 上官庆见了,开口说道:“小友的功夫无需内力,但长时间运功想必极耗精神,你尚且年幼,万万不可频繁施展。” “某家观你倦容满面,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到时有什么想知的,再问某家便是。” “多谢大侠关心,那小子这便失礼了。” 苏子陵开口谢过,又对着吴老汉点点头,便在这太阳底下睡了。 就这样,三人日夜宿在小船之上,隐匿在这芦苇丛中,眨眼之间,七日时光过去。 这七日里,捕鱼钓虾,烧火煮水,若逢晴天,便折晒芦苇,若遇阴雨,则缩在船舱,听着上官庆讲述那些江湖武林、海外逸闻,全然不知这太湖之上,武林之中,掀起了怎样的风波。 这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船舱之内,上官庆吐纳归元,行功完毕,一道白气从口中喷出,缓缓消散。 他睁开双眼,对着船舱外日常晒着太阳的苏子陵感叹道:“多亏了小陵你,为某家活络气血,润泽五脏,不然这内伤也不会这么快便痊愈。” “也不知令先祖是何等的惊才绝艳,竟能创出这等精妙的奇功来!” 说着,上官庆仍是一脸的感叹。 要知道,当今天下,不论北国江南,还是西域塞外,所流传的武学,据他所知,无不是以内力真气为本源,即使是某些以气血筋骨为要的外功硬功,最终都以“化生内气”为追求,这一点,即使是武学不昌的海外诸国,也同样如此。 然而,苏子陵身怀的这一门奇功,却是唯一的例外。 在上官庆看来,这门武功甚至不能简单地归纳入武学的范畴之中,不仅仅是因为它不需要内力真气即可催动,更是因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隐约从苏子陵晒太阳的日常中,察觉到了什么。 那是交感,是异能,更是神通。 那是凌驾于血肉之躯,来自于天地自然的奇伟力量。 这种力量,也许是风,也许是雨,也许是日月,也许是星辰,也许什么都不是,也许什么都可以是。 有着如此明悟的上官庆,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令自己的武学造诣更进一步的方向。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苏家先祖”能创出此功,那定然是武学一道上的先驱者、开辟者。 而曾经有前辈先人达到过这种境界,那么自己必然也能触摸,甚至同样达到这一境界。 这是来自于先贤的指引,让自己打破这可以预见的武学桎梏。 然后,就此踏入到一方全新的天地中。 有如此的诱惑在前,上官庆甚至在某个瞬间生出了“请苏子陵传授”,或是“动手抢夺”的念头来。 不过,上官庆毕竟是上官庆,是威名磊落的“东海剑侠”。 虽然他不曾“极于情”,也不曾“诚于剑”,但他济危扶困,锄强扶弱,惩恶诛暴。 不论有过怎样丑陋的念头,但他都克制住了,战胜了心里的恶人,无愧“侠”名。 而这一切,苏子陵都不曾发觉,即使他的本质极高,但人心之变,远远不是如今的他能够窥测的。 此时的他,正一脸兴奋地问着:“内伤痊愈,那我们是不是能从这儿出去了?” 上官庆笑着回应道:“不错,此番某家也算是因祸得福,内力全复之后,威力较之从前更甚一筹,即便凝光剑不在手中,某家也有自信,将四寇一一毙于掌下!” “可是大侠您的外伤?” 吴老汉闻言也极为高兴,只是想到了上官庆腿上的伤,又有些担忧道:“老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如咱再多养两天?” “不妨事的!” 上官庆摆了摆手,道:“某家体质异于常人,无论何种外伤,都能好得极快!” 他站起身来,出了船舱,高大威猛的身躯挺立在阳光之下,仿佛神话中的天将,自有一种无比的气魄。 “吴伯,劳您撑船往西,咱们这就离开。” “不等到夜里吗?” 苏子陵开口劝道:“要是碰到了。” “无妨!” 上官庆豪迈地笑道:“若是碰到了,那就通通打死。” …… 与此同时,太湖某处。 一艘巨大的舰船横行在湖面上。 舰船长二十丈,宽四丈有余,自船板起高三层,合高近六丈,船身通体被漆黑的铁皮所包裹,直如一座铁山在移动,在阳光之下,似乎有一种无坚不摧的惊人威势。 这是湖龙寨的镇寨之宝,宋腊耗费无数所打造而成的水上战船,铁甲大舰。 此时,这艘铁甲大舰上,足足载了二百五十名身穿皮甲、腰挎长刀、背负弓箭、手执长枪的士卒,个个都是久经操练的精锐。 此外还有船夫厨师、奴仆妓女等等,拢共将近三百人。 铁舰最上层,“湖龙王”宋腊拄剑而立,眺望远方。 在他身旁,“海龙王”田庆空荡着左袖,想到刚刚离去的那人,仍有些不甘地问道: “大哥,咱们兄弟四人,在这江东之地,本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为何要投靠他们这群藏头露尾的鼠辈?听他们的命令?” 宋腊脸色不变,声音沉静地道:“二弟,这些我自有打算,现在你还不懂,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的。至于命令?呵!” 他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芒:“这太湖本就是我湖龙寨的地盘,如今他们九华剑派越过了界,怎么能不给他们个教训尝尝!” “另外,上官庆若是还活着,你说,他会不会就在那里?” “上官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田庆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臂,脸色逐渐变得狰狞。 …… 第二十二章·千里之行,终须别离 那一夜,上官庆中了“化真散”,宋腊本以为尽可将人留下来,却不曾想被他凭借秘法走脱了身。 “不过,以‘化真散’的霸道,上官庆仍能爆发真气,想来之后必定遭受反噬,或许现在堪堪养好了伤。” 宋腊摩挲着手中的剑柄,继续猜测道:“甚至仍然不曾痊愈,而在这茫茫太湖,你说,他会前往何处?” “西边!” 田庆狞笑着说道:“上官庆那厮跟连城旭是挚交,若是求援,必然会往西边而去!” “不错。” 宋腊点头说道:“这些时日过去,也不曾有人寻得他的踪迹,对此,我已有预料,因而早就令人广传消息。”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得知,必然会派人前来助他,上官庆也很清楚这一点,此为明谋,引其主动出来,说不定正好还能遇上他呢!” “那他还不出来呢?”田庆追问道。 “呵!除非他真的要死了!” 宋腊又是一声冷笑,面露嘲讽道:“他可是堂堂‘东海剑侠’,若能来,又岂能不来?” 他回头瞥了眼远远跟随在后的十几条船。 “能死在你我手中,总好过被那些无名鼠辈折了。” …… 茫茫太湖,碧波万丈。 放眼四望而去,尽是湖水涛涛,游鱼飞鸟,更远处,隐隐有群山起伏,白云飘绕。 苏子陵坐在船头,吴老汉立在船尾,而上官庆独处在船舱之内。 此时,距离他们出得芦苇丛中,已有一个多时辰。 而就在刚才,苏子陵远远地发现了斜向西南方向而去两艘小船,三人稍一合计,就决定主动向他们靠拢,届时再由上官庆出手擒拿,也好探听些消息。 随着彼此距离逐渐靠近,那两艘小船上的人也发现了这一艘不避不逃的小船,当即转向而来。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苏子陵已能看清那船上的人,分别是七个执拿大刀、身着短衫的粗黑大汉,还有两个撑杆的船夫。 慢慢地,彼此距离不过十来丈远,有洪亮的声音在喝问道:“兀那老头!你这船上可藏了人否!” 吴老汉还不知要怎么回话,上官庆便从船舱里蹿出,使出一股柔劲将他送进舱里,朗声道:“都坐稳了!” 同时伸手一掌击向湖面上。 只听得轰鸣一声,湖面炸出几道水幕,小船受力一激,急速向前而去。 “什么人,敢在咱‘寒山七霸’面前撒野!” “不好!是高手!” “是‘东海剑侠’!就是他!” 两条船上的人纷纷惊呼,上官庆又是两掌轰出,激起连连水幕,不过几个呼吸,小船飞速与另外两艘船擦肩而过。 就在此时,上官庆飞身而起,直直落向七个壮汉所在。 他时而出拳,时而化掌,轻而易举将这一艘船上的四个壮汉封住穴道,一一制服。 另一艘船上的三个壮汉这才堪堪反应过来,有的要举刀挟持船夫,有的呆呆持刀立在原处,还有的连退几步,就要跌入水中。 上官庆反手从一个壮汉手里取来大刀,一挥而出。 大刀破空飞向那个将要挟持船夫的壮汉,瞬间将他握刀的手臂齐根斩断。 热血飞溅,惨叫声惊得另外两人不敢有丝毫动作,至于那两个船夫,更是被吓的瑟瑟发抖。 上官庆看向那个呆立不动的壮汉,沉声道:“某家且问你……” …… 小船从极速中慢慢停滞下来,苏子陵感受着刚刚那破浪排空的刺激,忍不住感叹道:“武功还能飙船,还真是好啊!” 他转头看向扶坐在船舱里的神色不适的吴老汉,关切道:“吴伯,您不要紧吧?” “无事无事。” 吴老汉连连摇着头道:“歇一歇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苏子陵见他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也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上官庆立在船头,驱动一艘小船从后方追了上来,他看向吴老汉和苏子陵,沉声询问道: “吴伯,小陵,此去西边甚是凶险,某家虽然不惧,却也难有把握护得你二人周全。” “不如你二人先往他处暂避,小陵,待某家将事情了结,再来寻你,如何?” 苏子陵想了想,开口问道:“大侠,可否说下是怎么回事吗?” 上官庆回道:“因某家之故,九华剑派等正道中人前来太湖,宋腊此时正带了数百水军前去,加之那些邪道妖人,怕是要有一场惨烈厮杀。” “他们为某家安危而来,某家岂能不管不顾,须得走上这么一遭。” 苏子陵听了,摇摇头道: “小子本就欲往九华山拜师学艺,又怎能听到未来同门有险而避之,如此为之,我必然心中有愧,无颜再去。” “还请大侠允许小子同往,即便无法斩杀妖邪,也能当个望风的斥候,略尽绵薄之力。” “好!某家便携你同去!” 上官庆面露激赏之色:“且你放心,但凡某家还有一丝余力,必然会护你周全!” 他转头看向吴老汉。 吴老汉神色有些黯然,叹声道: “大侠此去是要干大事的,小老儿虽然有心同往,奈何年老体衰。” 他抬起头,看向上官庆,而后躬身而拜: “大侠此去,千万要保重身体,将来才能杀光那些妖魔匪寇呐!” 上官庆扶起吴老汉,叹道:“吴伯有心了,某家唯有全力而为!” 苏子陵也在一旁向吴老汉拜了一拜:“吴伯这些天的照顾,阿陵铭记在心。 还有之前的那些话,还请吴伯多多考虑。保重!” 吴老汉闻言,又叹了口气,终是讷讷无言。 …… 挥手告别了吴老汉,苏子陵坐在船尾,怔怔地看着上官庆接连出掌,感受着那双掌交替间呼啸的劲风,水幕激荡模糊,渐渐地有些出了神。 他想到了这十数日来的同吃同住,想到了最后回望时,吴老汉那佝偻颓然的身影,又想到了那个表面慈爱实则疯狂的生母,想到了此去生死难料的前路。 回过神来,苏子陵无声地笑了笑。 “上官叔叔,你玩过风车吗?就是那种风一吹,就会轱辘轱辘转起来的那种?”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转着圈比划。 “某家幼年时曾玩过,怎么了?”上官庆转过头来,有些疑惑。 “就是想着,习武之人的真气内力,能不能也这样旋转,就在手心,像螺旋丸一样,然后放入水里,产生推力推动小船前进。” “螺旋丸?某种武功吗?某家且试上一试。” …… 第二十三章·太湖西畔,诸派高手 又是一夜星辉月明。 太湖西畔,沙塘渡口。 湖面上,一艘通体漆黑的巨大舰船来回逡巡,其上火把林立,照得四下一片通明。 正是那“湖龙寨”的镇寨之宝——铁甲大舰。 舰船最顶层,有三人凭栏而立。 其中两人正是那“江东四寇”中的宋腊、田庆。 另外一人,只见他满脸痘麻,尖嘴猴腮,一身黑衣,形如猿猱,身长远不及寻常人,正是曾在苏州“红袖招”中窥探苏子陵母子的侯自在。 此时的他,正毫不露怯地和一旁高大威猛的宋腊谈论着什么。 只听得宋腊一手指向岸边的沙塘渡口,转头对那人说道: “侯先生,那些正道中人已经占据了沙塘渡口,我等虽然将那些渡船迫了回去,奈何到底晚来一步,若是登岸强攻,即使本座手上的水卒再怎么精锐,恐怕也抵挡不住对方高手突袭,只能徒增伤亡啊!” 说着,他满怀希冀地道:“先生轻功当世无双,可否再施惊人技艺,趁着夜色,偷偷潜伏进去,不论下毒或是威吓。” 他越说眼神越是明亮:“待他们自乱阵脚,本座立即命人攻杀而上,无论如何,也得狠狠给他们来个教训!” “不知先生认为,此计可行否?” “哈哈哈!龙王此计,当真绝妙,在下甚是佩服。只是可惜……” 侯自在一脸惋惜地叹道:“只可惜在下的轻功远远当不得‘当世无双’这四个字,且不提他人,就说眼前那‘苏婉真’,其人虽极少出手,但在下却知道,她的武功极高,但就轻功身法绝对不在‘连城旭’之下,更是远远在我之上。” 宋腊闻言,也是一脸惊讶道:“‘连城旭’剑术绝顶,轻功高明,世人皆知,想不到他婆娘也这般厉害得紧!” 侯自在微微苦笑道:“若不是她此次下山显露了身手,谁能知道九华山上还有这么个高手在呢?” 宋腊眉头紧皱:“本以为‘连城旭’没来,只需应对一个‘擎天棍’便好,却不想还有一个‘苏婉真’。” 一旁的田庆满脸不甘地道:“这可是个大美人啊!” 侯自在闻言笑道:“田兄不愧号称是‘海龙王’,果然胆大得很。” 见田庆眼神不善,他又笑了笑,对宋腊道:“对面虽然有两个高手,不过龙王也不必过于担忧,此番针对九华剑派,我等宫中自然也会有高手前来助阵。” 听他此言,田庆忍不住嘲讽道:“高手?你说的高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二弟!你平日里的气度呢?” 宋腊连忙出声制止,喝道:“还不快向侯先生赔罪!” 他看向一脸不忿的田庆,自从那晚被上官庆斩断一臂,还让其逃身之后,他的气性就愈发暴戾急躁了。 看着宋腊那威严且不满的眼神,田庆心中不由一跳,他低眉垂目,老老实实地鞠躬道歉:“方才是田某口无遮拦,还请,万望侯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 侯自在避开了身,笑着回应道:“二龙王乃是性情中人,在下早就仰慕得很。此番若是捉住了上官庆,定要提着他给二龙王磕头赔罪!” 说完,他看也不看把脸涨成了猪肝色的田庆,转头接着和宋腊谈论起来。 …… 此时,数里之外的湖面上,上官庆驾驭着小船,载着苏子陵,堪堪停泊在那里。 他们立身在船板上,遥望着那艘小山一般的巨大漆黑舰船,看见那火光下不断攒动的人影,还有散布在周围的数十条小船。 “小陵,你可看清了什么?” 上官庆早已见识到了身旁孩童的惊人视力,尤其是夜视之能,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远远强过自己,因此直接向他询问道。 苏子陵一边凝神探视,一边回应道: “我看到了,大船旁边一共二十三条小船,上面都是带着刀剑的江湖中人,都坐满了人,大概有一百人人左右,呃,北边刚刚又过来一条,人太远了看不太清楚。” “想来都是些虾兵蟹将,无需在意。” 上官庆接着问道:“那艘大船呢?外面黑色的是何物?还有其中的人呢?” 苏子陵继续道:“大船,我看外面都有钉子钉着,应该只是表层包裹上了一层铁皮铜皮之类的金属,用来抵御箭矢火攻。 至于大船上面,能被我看到的,至少就有一百人,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皮甲,手里有长刀长枪,背上还有弓弩箭矢,整条船大概能有两三百人。” “果然,宋腊带来了他的水军,不过幸好不算很多。” 上官庆说着,脸上明显松了口气。 凭他的武功,千军万马自然无法正面抗衡,但只是区区几百人,还是在水上威胁还真不算大。 将他们尽数斩杀或许很难,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那就一定能够做到。 苏子陵接着说道:“嗯,我还看到了大船最顶层的三个人,一个断了左臂,一个跟上官叔叔你一样高大威猛,他手里拿着你的凝光剑!还有一个侏儒一样的人,长得很像一只猴子。” “那两人应当就是田庆和宋腊了!某家这次定要斩了他们!至于猴子?” 上官庆有些疑惑,但又很快释然。 他在海外十年,想必这个“猴子”就是这些年里新冒出来的邪道高手了,并不识得也正常。 “上官叔叔,岸上渡口那边也有很多人在的!喏,你看,他们就在那边!” 苏子陵伸手一指,目光微微扫视,将看到的人一个个形容出来:“有拿着竹棒的乞丐爷爷,也有拿着棍子的光头伯伯,还有拿着剑的漂亮姐姐,还有很多大哥哥……” “应当是丐帮、金刚寺和九华剑派的高手!” 上官庆想到即将就要和曾经的故人见面,语气微微有些激动。 他顺着指向望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那里并未燃起丝毫灯火。 “小陵,某家这就带你过去!” 上官庆撑起竹竿,小船悄无声息地划动起来。 他要绕个圈子登岸,再与他们见面。 …… 第二十四章·故人相逢,来历猜测 上官庆带着苏子陵绕船登岸,然后一把将他携在怀中,施展轻功穿林踏空,朝着沙塘渡口飞掠而去。 ‘这就是轻功啊!’ 苏子陵躲在上官庆怀里,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俯瞰着忽低忽高的地面,而四周的景象正在快速后退,不由在心里感叹道。 不多时,上官庆停身立在一棵樟木之上,周身的劲风渐渐止歇,却仍惊得数匹林间大马“律律”嘶鸣。 黑暗中,一道清脆如玉的女声遥遥传来:“不知何方高人驾临此地,可否现身一见?” 沙塘渡口不远处,一座矮矮的斜丘之后,五十来个持刀带剑的江湖中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三三两两、七七八八地聚在一团,或是独自一人觅地盘膝,闭目养神,偶尔观望着湖上的舰船。 其间,有九人席地盘坐成一圈,六男三女,皆是随身携着长剑。 忽然,当中一位闭目打坐的素衣女子睁开双眼,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容颜清丽,风姿脱俗,此时的脸上却带了些许凝重。 她执剑在手,向四周低喝一声:“有高手惊动了马匹!”而后立起身来,转头望向十数丈外的密林,询问声遥遥传将过去。 她身旁围坐的八人及其他人闻言,纷纷警醒过来,抬头望向那片幽暗的密林。 他们早早将数十匹马分散在了四周,就是为了当不速之人靠近时,能提前有所警醒。 “师娘?” 素衣女子身旁,一个身穿杏黄衣裙的少女,神色略带不安地唤道。 “芸儿莫怕,师娘在呢!” 说话间,只见得密林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出,背着月光,有些看不清模样。 随着身影渐近,一道豪迈开怀的声音传来:“哈哈哈!苏家妹子,十余年不见,你和连兄弟可都安好?” “你是……上官大哥?” 素衣女子先是惊喜,你很快又有些怀疑,她细细打量着来人,身形、样貌,还有声音、语气,都和记忆中的十分相似,只是,万一是易容术呢? 她有些难以分辨,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一个衣衫褴褛的持棒老者,还有一个手执精铁长棍的瘦长男子,都曾与上官庆相交,却见他们也都望向自己,纷纷摇着头道:“老乞丐也分辨不出/苏仙子不若再问他一问。” 她继续开口道:“上官大哥有所不知,近年来江湖上出了个擅长易容术的高手,曾经凭此犯下数桩大案,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因此婉真着实有些难以辨认你的身份,上官大哥可否说些与场中诸人相关,却无第三人得知的事情?” “原来如此,且待某家想上一想。” 上官庆闻言,停立在十丈之外,将怀里的苏子陵放在一旁,他借着朦胧月光,扫视场上诸人,时而出言辨认,回忆着相关过往,不多时,他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分别与其中七人传话,很快就得到了他们的确认。 刚才的静谧气氛立即消失无踪,苏子陵紧紧跟着上官庆上前,看着他与众人一番问候寒暄,看着他满脸爽朗开怀,也看到了许多人用或是好奇或是敬仰的目光望着他。 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将姓名和脸谱相对应,然后一一记在心里。 于是,他知道了素衣女子是“苏婉真”,九华剑派掌门“连城旭”的妻子,携派中两名长老、四名弟子而来。 衣衫褴褛的持棒老者是“陈大友”,丐帮八袋长老,带着帮中九名弟子。 手持精铁长棍的瘦长光头男子是“宋君升”,武功极高的江湖散人,号称“擎天一棍”。 还有金刚寺的威猛和尚“圆惠”,南海剑派的蓝衣师兄妹“丁铭”“吴若英”,神箭李家“李三郎”,镇远镖局“洪成志”等等,拢共五十二人。 身怀纯阳意念,苏子陵的记忆能力可谓是当世无双,于此世的他而言,也算一个十分不错的金手指了。 “可惜旭哥此前有要事在身,早已下山往汉中去了,不曾听闻你的消息,不然他必是要亲自来过的。” 苏婉真说着,又看着上官庆两手空空,身前身后同样空无一物,不由疑惑道:“上官大哥,你的凝光剑呢?” “唉!” 上官庆一声喟叹,将自己如何潜入“湖龙寨”中,先后与“江东四寇”交手,最后遭到暗算,不得已弃剑脱身的事情说了。 “只是任由某家如何苦思冥想,也不得知这‘化真散’的来历。” 说到这里,上官庆已是满脸凝色,他看向场中同样震惊不已的众人,开口问道: “咱们之中,不乏有人出身传承久远的帮派宗门,不知可有哪位朋友,曾听说过这‘化真散’的名头,又该如何破解?” 场中诸人闻言,有的闭目苦思,有的面面相觑,一时间静默下来。 毕竟无需吸入口鼻,就能化去真气内力,闭气龟息之类的功夫完全无用,若非这是曾经大名鼎鼎的“东海剑侠”上官庆当面亲口所说,他们必然会将之斥为无稽之谈,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不过要是为真,那这“化真散”简直就是江湖中习武之人的最大克星。 这时,陈大友开口说道:“对于这‘化真散’,老乞丐不曾听过,但对其来历,也有些许猜测,虽然不知真假,但大伙儿也不妨听上一听。” 上官庆忙道:“陈长老请说。” 苏婉真、宋君升等闻言,也纷纷看向他。 陈大友眯了眯眼,开口道:“老乞丐怀疑,这‘化真散’是出自胡教!”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惊诧莫名,有些人更是立即就信了。 胡教虽然久在北国,不曾过江南来,这些年也极少有教众踏足江湖,但其恶名之盛,凡是武林中人,就没有不曾听闻过的。 陈大友继续说道:“大伙儿都知道,当年胡人南进,胡教肆虐,屠戮北方武林,许多门派满门被灭,也不曾逃得一人。” “可老乞丐就在想啊,对于那些武功绝顶的高人而言,就算有千军万马围攻,但就真的脱不得身吗?” “大门大派也就罢了,许是为了山门传承,但其他绝顶高手呢?我丐帮的总舵可是在君山,但北方分舵仍是尽数覆没了!” 将曾经的疑惑诉口而出,见诸人皆是一脸沉思,陈大友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不知其他门派如何,但我丐帮记载,曾经有帮中前辈率众前往北方杀贼,只是后来毫无音讯。” 他看向上官庆:“直到今日听得上官大侠所言,老乞丐才想着,或许当初胡教就是凭这‘化真散’暗算,才令得数不尽的高手被擒被杀。” “毕竟,连真气内力都能被化去,再怎么武功高强,又如何能反抗逃身呢?” 陈大友最后道:“当然,这只是老乞丐自家猜测,是真是假,除非将‘四寇’擒下逼问,否则大伙儿听一听也就罢了。” “那就把‘四寇’都捉来!”场中有人忽然叫道。 “是啊!咱们有苏仙子、宋大侠和上官大侠在,还有这么多英雄好汉,难道还捉不住区区‘四寇’吗?”有人看向苏婉真、宋君升和上官庆,面露崇拜。 “可是‘化真散’……”也有人面露怯意。 “怕什么,咱们人多势众,老子就不信他带了这么多!”更有人一脸无惧。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然有人高声道: “诸位前辈,可否听晚辈一言?” …… 第二十五章·是战之议,拜师事宜 “诸位前辈,还请听晚辈一言!” 苏子陵循声望去,就见一位二十岁许,身穿蓝色长袍,英气勃勃的青年排众上前。 他携着一名蓝裳女子,向着上官庆等人抱剑行礼,正是南海剑派的丁铭,以及他的师妹吴若英。 “丁少侠年轻有为,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说来。” 说话回应的是苏婉真,他们一行人出发下山之前,正好碰到这一对师兄妹前来九华山拜访,听到消息后更是主动跟随而来,一路跋涉也不曾叫苦叫累,因此对他二人颇有些好感。 “多谢苏女侠!” 丁铭行礼谢过,而后朗声道: “诸位前辈,各位英雄好汉! 我等皆是听到传言,说上官大侠身陷太湖,将被‘四寇’所害,因此赶来相助的,是也不是?”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称是。 当然也有部分聪明人,似是听出了他话里面隐含的意思,顿时隐隐露出不善或是鄙视的眼神来。 “师兄~” 吴若英有些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丁铭轻声道了句“放心”,见上官庆、苏婉真等人皆无异样,心里稍稍镇定,继续开口道数:“如今上官大侠无恙,自是万幸得很。” “然而天下英雄何其之多,这太湖茫茫又何其之广,我等既然有缘聚在这小小的沙塘渡,那定然有其他英雄聚在他处,甚至打上了宋腊的老巢!” 等说到这里,丁铭终于感到那些异样逐渐消失不见,他暗自松了口气,隐约更是瞧见了几人眼中的赞赏,于是更加信心满满地道: “依晚辈拙见,在场的英雄不若分成两拨,一拨仍留在此地,以便牵制那艘铁舰,另一拨则环绕太湖,传递消息,甚至乘此良机,联合天下英雄,届时一举荡平‘四寇’匪寨,诛除此等毒害,岂不快哉!” “晚辈思虑难免不周,诸位前辈英雄皆是见识广博,若有幸堪得认可,还请指点决断!” 丁铭再次抱剑行礼,然后拉着吴若英退至一旁。 在场的众人再度议论纷纷,言谈之间大多表示赞同。 上官庆沉默片刻,忽然看向一旁的苏子陵,他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小陵,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 苏子陵神情一懵,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念头微微转动,他稍一思索,便说道:“若留,或增怨愤;若不留,恐增伤亡。” 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宋腊来此,可不是为了上官叔叔你的。” 上官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 “诸位!还请听某家一言!” 待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诸位来此,皆为上官庆安危,某家感激不尽,且先受此一拜!” 他双手抱拳,向着四方各自行了一拜。 众人见此,纷纷推拒道: “上官大侠何必多礼?” “行侠仗义乃我辈本份!” “大侠与我家有恩,又岂能知恩不报?” “……” 上官庆抱了抱拳,再度道:“方才丁少侠所言,确实有理,某家也万分赞同,若是乘此时机,斩杀‘四寇’,必然能造福苍生!” “不过,‘四寇’营寨易守难攻,非高手不得入。依某家之见,若要做成此事,需另择时机,召开英雄大会,请天下英雄群策群力,否则只恐徒劳无功。” “至于我等,则在此地应对宋腊。 不过,宋腊有铁甲巨舰,精锐水兵,咱们毕竟准备不足,难以在水上胜过于他,而宋腊恐怕亦不会弃长取短,令水兵登岸,届时两相僵持,时日一久,只怕宋腊也会归其老巢。” “因此当务之急,还是需请几位英雄出马,将某家脱身无碍的消息传出,以便各处前来太湖的豪杰把握时机。” 听得上官庆此言,众人纷纷相互谈论着,很快,众人一致定下,由一部分人去往太湖各处传讯,其余人则继续留在这沙塘渡口,寻机斩杀宋腊与田庆,甚至毁掉铁甲大舰。 等到安静下,众人纷纷寻地休憩。 上官庆带着苏子陵来到九华剑派诸人所在,苏婉真看着大的那个把小的那个推到自己跟前,不禁问道:“上官大哥,你这是?” 上官庆哈哈笑道:“苏家妹子,某家是给连兄弟送徒弟来了!” “不是某家夸赞,小陵这娃娃,你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天赋异禀,智慧过人,心性粹美,有勇有谋,实在是收做传人的不二佳选呐!” …… 苏婉真一边听着上官庆滔滔不绝的夸赞声,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男童。 只见他身上衣裤虽然有些破烂,但整个人却十分干净,清清爽爽,一双眸子明亮通透,又灵动过人,此时一张小脸羞得通红,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煞是惹人喜爱。 她不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头发蓬松而顺滑,软软的,划过手心,摸起来很是舒服。 …… “妹子你看,小陵这是不是天资聪颖?是不是有勇有谋?” 上官庆拣了些之前的事说了,又对着苏婉真笑道: “哈哈,妹子,不是你大哥说,若非那次某家已是回拒了小陵,必然不会把他送给连兄弟,更何况还救了某家一命!” “妹子你姓苏,小陵他也姓苏,这不就是缘分吗?你看如何?” 苏子陵听到上官庆终于停下了话头,心里的尴尬稍稍一缓,不由地松了口气。 ‘当小孩还要装嫩,真是麻烦啊!’ 他心里叹息着,看着周围一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未来同门,还有丁铭、吴若英师兄妹两人,感受着他们或是不信,或是羡慕的眼神,很想直挺胸膛,大声地告诉他们:没错,我就是这么厉害! 然而,他看了眼顶上还没离开的手,只能再次腼腆地笑了笑。 “既然上官大哥都这么说了,小妹便代旭哥应承下来,等此番事了,就让子陵随我等回山,正式拜师。” 苏婉真说着,拉过了苏子陵的小手,又让一旁的女弟子蔺仙芸取一块糕点喂他,悄悄地问着话。 上官庆见此,终于松了口气,他定下心来,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盘膝坐下,默默运功调息。 …… 第二十六章·恶语难消,生死之邀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七个擅长轻功的好手分头往南北两个方向策马奔去,其中一人正是九华剑派的弟子。 苏子陵昨晚刚刚识得他,一个不到二十岁,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名唤“严缜”,是此行中长老“熊伯元”的弟子。 除苏婉真和这两人外,另外四人分别是“王昌”、“莫景年”、“原祖望”和“蔺仙芸”,前者是长老和他的弟子,后两者则是掌门连城旭的弟子。 此时,苏子陵刚洗漱完毕,正乖乖地被原祖望牵着手,从不远处的小河边上带回矮丘这里。 “小陵,先将就吃着,等莫师兄把东西买回来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原祖望从蔺仙芸手中接过两张刚被烤热的烙饼,一张塞进他手里,另一张被卷成一卷然后满口咬下,稚嫩的娃娃脸上尽是满足的神情。 “嘻嘻!谢谢祖望哥哥,谢谢仙芸姐姐!” 苏子陵窃笑两声,礼貌地道了谢,低头闻了闻,一股猪油混合着嫩葱的香味扑鼻而来,十分诱人食欲。 他瞧着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上官庆、苏婉真等人,撕下一小块烙饼丢进嘴里,嚼了嚼,忍不住嘟囔道:“嗯,真香!” “大伙儿戒备!那铁甲船靠过来啦!” 忽然间一声呼喝,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跃上矮丘。 苏子陵连忙咀嚼着将嘴里的烙饼咽下,跟着爬上矮丘,来到上官庆身边。 放眼望去,只见那艘离岸百余丈的铁甲大舰,正吃力地朝着岸边靠拢。 他看得分明,舰船最顶上此时只有宋腊和田庆立在那里,昨天那个瘦猴似的人不知去向。 巨船如小山般缓缓挺近,周边二十余条小船环绕,每条船上少则二三人,多则六七人,拢共百来人。 巨船之上,数百人齐声呼喝不绝,间或刀枪碰撞的铮鸣声,一时间极具威吓。 见众人有些骚动,上官庆大声道:“大伙儿尽可放心!那铁甲船吃水太深,它无论如何都是靠不过来的!” 果然,等到那舰船将将靠近四十丈外,便远远地停在那儿了,呼喝声也渐渐止歇。 舰船之上,田庆死死盯着立身在矮丘之上的高大身影,狰狞着面色道:“大哥,上官庆!是上官庆这匹夫!他竟然真的没死!” “噤声!上官庆又如何?寻机杀了便是!” 宋腊高举凝光剑,运起全身功力,大声喝骂道: “上官庆!你这贪生怕死之徒!那日你在本座面前跪地求饶,献剑逃生的事情都忘了吗?” 音波阵阵,回声重重,伴随着数百人的嬉笑怒骂,远远传将开去。 “无耻狗贼!安敢欺我!” 上官庆见到了自己的凝光剑,不由得咬牙切齿,手上骨骼错鸣,额间青筋乍露,显然怒到了极致。 他猛然纵身,跃至渡口之上,全身内力沸腾如海,仰天长啸,仿佛龙虎竞逐,风云激荡。 “宋!腊!狗!贼! 某!家!誓!杀!你!” 滚滚音浪,带着无比的杀意,瞬间将一切杂声压下。 “呵,犬吠而已!” 宋腊不屑嗤笑,转而扬声命令道:“众将士,张弓搭箭,连发三轮,射杀之!” “是!龙王!” 随着号令声响起,巨船之上,人影攒攒而动,很快排列成行。 矮丘之上,有目力敏锐的人大声道:“是弓箭手!大伙儿快往后退开!” 众人闻言,皆是纷纷往后闪避。 “上官叔叔快跳水啊!” 苏子陵见上官庆仍然长啸不止,正在大声呼喊,刚见着一道人影冲到上官庆身边,就觉着身子一轻,被人一把提了起来。 “子陵放心,有宋大侠在,你上官叔叔不会有事的。” 苏婉真开口安慰着,将他携在怀里,身如柳絮般轻轻飘起,乘风而动,眨眼间落在一棵合抱粗细的樟树后面。 不过片刻,密密麻麻的箭矢冲天而起,如雨点般向渡口码头处落下。 宋君升持棍在前,双手似鹰爪般不断前后左右交替抓弄,带动精铁长棍呼呼生风,如陀螺般飞速旋转起来,最后仿若化入了空气之中,无影无形,只有凄厉的风啸声不绝于耳。 很快,第一波箭矢飞落,大部分直入湖水之中,少部分落在岸上,只有寥寥数支与铁棍交击碰撞,擦出瞬间的火光。 直到第二轮、第三轮箭雨过后,宋君升收起长棍, 他长舒口气,转头对上官庆道:“上官兄侠肝义胆,顶天立地,武林之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彼辈‘四寇’,不过惯以玩弄喉舌的小丑罢了,假言妄语,徒增笑尔。” 上官庆抱拳叹道:“这个道理某家如何不知?只是心中怒气积郁,甚是不适,因此寻机发泄罢了。 不过,还是要多谢宋兄出手和开解。” “上官兄省得就好!” 宋君升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巨船那边又传来尖锐刺耳的人声,带着重重怨愤,还有止不住的嘲弄和讥讽。 “上官庆!你这奸恶小人,早年明知我田庆是个淫贼,却还假装不知与我结拜,偷我秘传神药,借着我的名头行那采花之事,嘿嘿嘿!” “我还知道,上官庆你一直觊觎着那个人,你好友连城旭的婆娘,因此日日坚挺难消……” “奸贼恶贼狗贼!还敢污我声名!” 上官庆气得双眼发红,他愤然一掌击向湖面,掀起浩大水幕。 一旁的宋君升见他这副模样,顿时也有些感同身受,原本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恨不得将那口出恶言的田庆一棒子打死。 不多时,耳边劲风呼啸,他转头瞧去,就见苏婉真汹汹而来,此时的她面若冰霜,浑身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寒意,显然心中也是怒极。 不过她仍然十分理智,建议道:“上官大哥,宋大哥,这淫贼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等如今难以治其人,不如暂且退去,此仇此恨,来日再报!” 一旁的宋君升点头赞同道:“仙子所言极是。” 上官庆紧闭双眼,而后神色如常道:“某家也同意妹子所言,此仇此恨,便待来日。” 三人达成一致,共同返身而回,准备就此离去。 远处巨舰之上,宋腊见上官庆三人转身离去,连忙喝止道:“够了!” 他看着越说越是兴奋的田庆,眼神中不觉露出一丝嫌恶,这等无能败犬,自己当初怎么会和这么个东西结拜? “侯先生已去延请高手,最迟明日便能到。今明两日之内,你不得再言恶语!” 宋腊不再看向田庆,转而命令道:“速速准备书信,就言明日正午,本王要在这太湖之畔,与上官庆比斗,一决生死!” 他没有看到,转头的那一瞬间,田庆眼中浮现的阴厉与狠辣。 …… 第二十七章·应约决断,计划准备 心中有了决定,上官庆三人正要与众人商讨暂时退离的事情,却见巨船那边又飞来一支箭矢,斜斜地落在渡口内侧的小道上。 上官庆一眼便见着箭矢上捆绑着的的信纸,不由冷笑道:“书信传讯,这恶贼莫非还要谢罪不成!” 在耳边聒噪的污言秽语早已止歇,苏婉真神色也不复刚才的冰冷。 她令原祖望将信纸取回来,展开一阅,而后交给上官庆,轻声说道:“见我等欲要离去,便想立下斗约以定生死,约期却是在明日午后,这是要拖延时间,其中必然设下了诡计!” “依小妹之见,上官大哥,你大可不必理会于他。 我等可先假装离去,若是恶贼胆敢追上岸来,自可从容杀之,若是恶贼无动于衷,或是将要退去,再现身拖延不迟。” 一旁众人听着有理,纷纷出言称是,而后看向上官庆。 上官庆沉吟片刻,抬头环顾四周,却见众人都在等自己的决定,于是抱拳朗声道:“诸位朋友,确如苏女侠所言,‘四寇’无耻无信,诡计多端,咱们置之不理方为上策,然而某家心中却是不甘。” “于私而言,某家与那‘四寇’仇恨深重,非杀之而后快;于公而言,铲除‘四寇’乃侠义之举,宋贼田贼,离巢而来,如此时机,岂能轻易错过?” 上官庆环视众人,继续道:“万一这些恶贼真的就此离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且不言其中后患,此时齐聚太湖的众多英雄又当如何?” 他扬起手中信纸,语气坚定道:“由此细思之下,某家还是决定接下这斗约,待得明日,任其如何心计诡变,某家也必杀之!” “诸位若是愿意留下助阵,某家感激不尽!至于其他朋友,此番远劳之恩,定当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上官庆话音刚落,就有人纷纷大声道: “上官大侠说的什么话!我辈来此,就没有怕死的!” “‘四寇’诡计又何妨,打过去便是!” “正邪不两立!咱见了‘四寇’,不杀杀他的威风,那不岂成了狗熊了!” “不错!”宋君升一振长棍,声音洪亮道:“不战而退,岂是英雄所为?日后宋某又有何面目再与同道相交!” 一旁的陈大友也豪气道:“老乞丐虽然功夫不高,但还是有把子力气,敲敲棒子助助威的!” “诸位英雄不避生死,诛杀‘四寇’,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愿亮剑拼杀!”苏婉真提剑在前,如是说道。 听得众人所言,上官庆只觉心胸坦荡,刚才的恼怒烦忧通通都没了踪影,他的身形愈发昂扬挺拔,与众人言谈间意气飒爽,自有一种豪迈气概。 等到喧嚣渐止,上官庆也得下空来,苏子陵蹦跳着摸了上去,把他拉到一边,仰头问道:“上官叔叔,如果你动用全身功力,将凝光剑掷出,能将湖面之下一丈深的乌龟壳击碎吗?” 上官庆闻言,想到之前自己试验的“螺旋丸”,虽然由于难以控制不得成形,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对他十分有启发,自然不会认为这是随意发问,他沉吟片刻,摇头道:“某家未曾试过,但以凝光剑之利,想来当是可以的。” “呃,”苏子陵有些无言,只得继续道:“如果是普通的长剑,或是弓箭呢?” “小陵你的意思是?” 上官庆隐约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若潜在水下一丈深处,那些弓箭就伤不得某家?” “普通的弓箭手应该不行。” 苏子陵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至于其他,还需要试验一下。” 在本尊前生的世界,一般的枪械子弹,在水中大概只能打出一米远,放在这个世界,差不多就是三分之一丈,不过这边有武功和真气存在,水下一丈安不安全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应该还是安全的。 他跑到不远处捡起两根箭矢,又跑回来对上官庆道:“上官叔叔,你抱我到那条河边找个地方。” 他指向西北方,上官庆点点头,与苏婉真等人打了个招呼,一把抱起身子小小的男童,连着两步便窜身而出。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水深过丈的河段。 苏子陵把箭支交给上官庆,又指向十步之外的一株老树,说道:“上官叔叔,你可以从那棵树的顶上冲下来,等靠近后用最大的力量把箭扔进河里,看一看它在水里的速度和杀伤力怎么样。” 上官庆依言而动,他跃上两丈高的树尖,脚步一沾即走,身形笔直,飞速破空,疾射向来。 一旁的苏子陵紧紧盯着河面,只听得“嗖”得一声,箭矢疾射入水,激起一连串的气泡。 他瞧得分明,箭矢堪堪飞入水下过半,速度明显放缓,很快就飘落在湖底。 “如何?” 上官庆落身立在一旁,同样看到了歪歪扭扭的箭矢。 “水下安全是没问题了。” 苏子陵如是回答,而后抬头问道:“上官叔叔,如果你在水下两丈左右闭气一刻,身体能撑得住吗?” 上官庆哈哈一笑,自信道:“某家可在六丈海底之下,闭气半个时辰!” “如果与高手交战,消耗颇大呢?”苏子陵继续追问道。 “若是生死缠斗,则不足一刻。” 上官庆眉头皱了皱,而后舒缓道:“不过宋腊田庆之流,至少两刻。” ‘两刻钟,至少半小时,应是足够了。’ 苏子陵抬头,右手伸出三指,胸有成竹地说道:“那如今还需三件事,就可尝试夜袭计划了!” 一旁的上官庆噙笑不语,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表演。 苏子陵察觉到了什么,心里有些尴尬,面上却毫不显露。 “第一,是装备。上官叔叔你要有一把兵器,最好是和凝光剑一样,黑色的神兵利器,还要一件夜行衣,最好是黑色的全身软甲,主要是便于藏匿身形。关键时刻也好有所防护。” ‘凝光剑啊!放心,某家很快就将你取回来。’ 上官庆心里暗自道。 “第二,要观察。一是观察铁甲舰上,还有那些小船上,有没有隐藏的高手;二是观察铁甲舰本身,船身周围和船底,有没有铁枪铁刺之类的东西。对了还有!” 说到这里,苏子陵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上官庆道:“上官叔叔,万一有人用渔网来困你,还是那种很难斩破的特制渔网,你能及时逃开去吗?” 听到这话,上官庆也是神情一凝,随后摸了摸苏子陵的小脑袋说道:“无妨,某家可向你未来师娘借剑一用,那剑虽不曾出鞘,但锋芒凛然,想来也是难得的利器。” 苏子陵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那就只剩下第三点了。” …… 第二十八章·闲话半日,风雨将至 “这第三点嘛,就是时机了。” 苏子陵将最后一根手指收回,神情从容地道:“等到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人员困乏之后,上官叔叔你再从湖底潜游过去,寻机将那大船多戳几个窟窿。” “待其船底进水,慢慢下沉,难以移动,成了一个靶子,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大家只需以逸待劳,我就不信,他们那么多人吃喝,还能够坚持几天。” 上官庆正听得连连点头,却见眼前侃侃而谈的男童忽然住口不言,同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有些,怜悯? 不等他开口问话,苏子陵连连抖了抖脖子,急忙脱口问道:“这就是我的想法了,虽然有些风险,但问题应该不大,上官叔叔你觉得怎样?” 上官庆没有多想,开口赞同道:“并无不可,等到夜里,某家便依此行事。” “那就好,那就好。” 苏子陵闻言,也是暗松了口气,毕竟他对这个世界人和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知道自己只是有一些小聪明,生怕计划里出现了什么纰漏。 不过,既然上官庆这个老江湖也表示赞同,那么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吃喝,吃喝。’ 往回路上,上官庆一边抱着男童,一边想起刚才他那副古怪的神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不由哑然失笑。 ‘这心思,果然是个成了精的!’ 回到矮丘斜坡旁,上官庆把怀里的男童交给蔺仙芸、原祖望这一对师姐弟照料,便先与苏婉真、宋君升、陈大友等人商议起来。 苏子陵向蔺仙芸讨了些清水灌进肚里,解了解渴,又听着原祖望这个未来师兄讲九华剑派里的一些事情。 正说着掌门连城旭座下共十位弟子,而他和蔺仙芸分别排行第十和第九,只等苏子陵正式拜师,他就不再是最小的徒弟了,便听见苏婉真在唤他。 原祖望不敢耽搁,朝着苏子陵挤眉弄眼一番,急急起身赶了过去。 很快,他返身回来,问蔺仙芸取了些金银:“师娘有事吩咐,我现在就要去办。” 又上手摸了摸苏子陵的脑袋,嘿嘿笑道:“小陵乖乖,等师兄回来再讲与你听。” 说完,便同另外两个丐帮弟子一道,沿着道路向最近的城镇策马飞奔而去。 蔺仙芸性子腼腆少言,极少主动开口,此时正等着对面的小小孩童继续发问,准备有问必答,也算是自己作为师姐对未来小师弟的关护了。 却不想,苏子陵也不真是好奇心过重的五岁孩童,他想着,与其像个熊孩子似的问东问西,或许还徒惹人生厌,就这么静静地欣赏未来师姐的漂亮容颜不好吗? 就当是满足本尊前生的美好幻想了。 苏子陵心中悄悄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于是,这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一时间大眼瞪着小眼,看上去颇有些怪异。 很快,苏子陵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 他到底还是有些情商在的,只是脑子稍微转了一转,再仔细看看蔺仙芸的神态,便大致明白了她的性子。 苏子陵瞧瞧四周,见那两位长老都还在跟在苏婉真身边,同上官庆等人议事,南海剑派的丁铭和吴若英师兄妹也在那儿旁听。 周围暂时无人,于是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脸上的婴儿肥,露出一副天真懵懂的神态:“仙芸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蔺仙芸暗自松了口气,声音柔柔地说道:“当然可以啊,小陵你问吧。” 就这样,两人终于有些磕磕绊绊地相互攀谈起来。 …… 眨眼间,日头已是高高在上。 吃过午饭,又将近正午,一大早就出发离去的莫景年,和原祖望三人一同骑马归来,四匹马的背上各自捎挂着几只大口布袋,里面兜装着他们采买来的东西。 苏子陵和上官庆各自得了一套新衣和一双新鞋,后者还有一柄形制巨大的长剑。 另外还有一套夜行衣,被上官庆收了起来。 两人各自向莫景年道谢,便往密林中将衣服鞋子通通换了。 ‘这家伙感觉似乎是个主角啊!’ 苏子陵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家或是搭立帐篷,或是洗刷马匹,转了一圈后又躲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监视着湖面上的巨舰和小船。 他心里面掰着指头列数莫景年的人设:名门出身、长老弟子、性格温和、待人从容,关键是相貌平平无奇的同时,还有这么个一听就是主角的名字。 他回想着这个世界已知的信息,而后苦苦思索了一番记忆中的电影电视还有小说,确实找不到与之相似的设定和剧情。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本尊来头疼吧,谁让他当初不好好宅家刷剧看小说的!这不就傻眼了吧!’ 一把将“平行时空”和“维度升降”这一难题从脑海里甩开,又数了遍比昨天多了四艘的小船数量,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东南天际。 “嗯?是,台风吗?” 苏子陵一手遮住顶上日光,纯阳意念再度与眼眸交汇,视野中,遥远高空那一抹淡淡的灰,渐渐变作了浓浓的黑,想到如今正是七月下旬的时节,继而如是道。 他找到正在远处熟悉手中长剑的上官庆,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哈哈哈!暴雨飓风将至,真是老天也要借某家之手诛恶除贼!” 上官庆凝目远视,果然看到一条极其细小的黑线在天边若隐若现,不由地大笑起来。 待其笑声渐止,苏子陵有些忧虑地说道:“万一见着飓风,他们就要逃走该怎么办?” 上官庆闻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无妨,他们船重难行,不论是否要逃,必然会遭遇飓风,虽不至于倾覆,但其弓箭威力定会大减。” “‘化真散’想必同样难以起效,届时近身拼杀,其人虽众,又有何人能挡得了某家一剑!” 上官庆满脸开怀,说话间却杀意凛然:“他们不是自称‘龙王’吗?某家便乘此风雨屠了他们,送其归天!” 看着疾步离开,就要告知众人这个好消息的上官庆,苏子陵想到了自从降世而来的经历,心里默默念道:‘爸爸保佑,千万要有惊无险啊!’ …… 第二十九章·天昏地暗,潜袭巨船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皆是满脸欢喜。 上官庆说道:“飓风将至,必有暴雨,此乃‘天时’也!待某家潜伏过去,破其船底,令其困沉,此则为‘地利’也!至于‘人和’。” 他环顾众人,神情振奋道:“‘天时地利’,皆在吾辈,而群贼毒药无用,箭矢不利,困乏难安,届时不过乌合众也,然我等秉持正道,齐心协力,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何愁不能一鼓而克之!” “只是胜算虽大,某家却也还要说上一句,那便是万万不可因此而大意轻敌!事关生死,还请诸位朋友仔细收拾兵刃,养精蓄锐,做足准备,待时机一到,咱便冲杀上去,将贼人一扫而净!” 如此一番话,听得众人俱是热血沸腾,苏子陵便看到许多年纪不大的人满脸兴奋,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拔剑而起,斩寇杀贼,就此扬名立万,成为人人赞颂的少年侠士。 或许有的人只是为了名利,而非完全为了心中的信念与正义,但仍然可敬可畏,令人佩服。 不过,少年意气,可以不惧生死,而那些老前辈呢? 苏子陵目光隐晦地打量着众人,的确发现有几人的脸色极其不自然,但更多的却看不出来了。 他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也不想去揣测他人,就这么待在一边,或是跟在大人的身后,静静地旁观,旁听,然后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东南天际的乌云渐渐变得显眼起来,已经有人发现了它。 远远地,就有喧哗声传来,或是惊呼,或是争执,或是大骂,隐隐约约的,有些听不真切。 湖面上,已有几艘小船远远地离去了,剩下有的不为所动,紧紧绕在巨舰周围,但更多的却在摇摆不定。 随着时间过去,那片乌云靠得越来越近,也压得越来越低,一点点将天空占据,将大日遮蔽。 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沉重。 狂风席卷,平静的太湖翻涌起一波又一波浪涛。 天昏地暗,湖上的小船不知何时已离去了大半。 为了防备即将到来的大雨,在苏子陵的建议下,上官庆和宋君升领着众人,合力将之前因巨舰和群匪所迫,而弃在岸边的七条小船拖到了矮丘之后,连同另外一条小船并成一排,同时斩木削树,压在船头船尾,以作定风之用。 至于那顶搭好的帐篷,则被移到矮丘之上。 上官庆换上了夜行衣,盘坐其中,橫剑膝前,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湖上不曾离去的巨舰,时刻监视其动向。 苏子陵跟着苏婉真、蔺仙芸、吴若英,还有另外两个女子,一起躲在船舱里,看着她们烧火煮水,切肉洗菜。 喝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加牛肉汤,苏子陵蜷缩在蔺仙芸怀中假寐,脑海之中,纯阳意念沉寂岿然,如明镜般高悬物外,映照周身十丈之内的气机。 此时,被重重乌云所遮蔽的大日早已落下西山,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风声呼呼不止,雨滴连绵不绝,自高空击打着大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司雨之神在弹奏着乐章。 而在他的感应中,天地间的气机十分紊乱,不过这却不是飓风暴雨所致,而是因为身边怀有真气内力的人太多了。 ‘竟然还有这个弊端!唉,身体的限制还是太重了!’ 苏子陵紧闭着双眼暗叹道。 前文里边说过,由于纯阳意念被限制在身体内部,无法脱离而出,在这种方式的感知中,天地自然气机本是和谐一片的,而当有能量波动,即习武之人的真气内力,或是火焰燃烧出现在一定范围内的时候,就会将原本和谐的气机打乱,这是苏子陵能是否知晓周围有习武之人的原因所在。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这也是有前提的,至少目前是,那就是自己身边首先要没有习武之人。 只有这样,原本的自然气机毫无波动,才能在有干扰出现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被感应到。 ‘或许,等到我以后熟悉其中的规律就会好了。’ 苏子陵如此想着,而后闻沁人幽香,在柔软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蔺仙芸看着师娘闭目盘坐,紧了紧怀中热乎乎暖洋洋的身子,同样闭目调息起来。 时间渐逝,天地间狂风愈发急促,暴雨愈发激烈。 矮丘之上的帐篷早已被风雨吹打而去,不知飘落何方。 上官庆盘坐在风雨中,巨剑横放膝前,全身上下早已被淋得透湿。 雨水糊上了他不曾闭合的双眼,雨帘厚如重幕,在漆黑的夜里,更是将一切窥视的目光都隔绝住。 ‘应是午夜子时了。’ 上官庆心中默算时辰,直直站起身来,而后一个弹指击向剑身。 巨剑颤抖着发出铮鸣,清晰地传进八条船上,将船舱里的众人唤醒。 从苏婉真手里取来她的锋锐长剑,上官庆携着满满四袋火油,眨眼间没入雨夜之中。 沿着湖岸狂奔近千丈,按捺已久的内力就如大河滔滔,奔腾不止,给予着充足而强劲的动力。 飓风之夜给他提供了最好的遮掩,内心也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然而他的行动却是十足地小心谨慎。 内力渐渐平复下来,身体如同龟息,似是蛇眠。 没进水面,潜入湖底,上官庆似一条正在狩猎的凶猛黑鱼,融入在夜色里,向着目标猎物不紧不慢地游靠过去。 时间过了一息又一息,透过激荡的湖面,一个模糊的巨大船影出现在眼前。 他内心不喜不怒,继续缓缓地向前游去。 此时,上官庆身在湖底两丈有余,他运转真气,功力聚于双眼,察视四周,并未发现诸如铁钉木刺之类的事物。 他潜伏至船底中央,稍稍打量一番,退身至边缘一侧前端,而后拔出利剑,把包裹着船底的铁皮,沿着边缘剥除长长的一条。 将长剑刺入裸露的长条一端,上官庆丹田内力勃发,身如迅鱼,推动着长剑急速向前,切割出一条致密的缝隙。 他拔剑回身,长剑再从另一侧刺入,切割出另外一条相对的缝隙。 在巨大的压力下,此时已有湖水缝隙中渗入船体。 上官庆不敢耽搁,他解下四袋火油,而后换举巨剑,内力灌注其中,猛然刺向两条缝隙尽头一端。 船底破开一个大洞,湖水源源不断地灌入其中,形成强大的吞噬力。 上官庆将四袋各十斤重的火油推向洞口,而后一剑将其刺破,四十斤火油还来不及散溢,就被湖水推卷向洞口,被吞入其中。 他急忙顶着吸力退身,巨剑将另一端击破,便头也不回地向外急速而去。 数十丈外,上官庆钻出湖面回望,巨舰如何他看不真切,不过耳边那嘈杂的呼喝喧哗,竟好似比佳人轻柔婉转的歌喉还要来得美妙动听。 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阵阵,如雷霆炸响,盖过了四周风雨凄号。 “狗贼!待某家取你性命!” …… 第三十章·有惊无险,雾淡雨歇 沙塘渡口。 众人冒着风雨,刚刚合力将八条小船一一送入湖水中,便听到远处传来的开怀大笑声。 “是上官大侠的声音!定是上官大侠他得手了!” “天时地利与人和,都特码在咱么这边,况且凭上官大侠的身手,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只可恨在下不通水性,不能随上官大侠同去!” “宋大侠,苏女侠,不如咱现在过去,好趁乱多杀几个贼崽子?” 宋君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一旁身披蓑衣头戴蓑帽的苏婉真,粗声粗气地问道:“苏仙子,你看如何?” 苏婉真看向远处,只见大雨滂沱,水汽缭缭,入目之处尽是一片黑暗朦胧,于是扬声道:“宋大哥,还有诸位英雄,咱且换个方向,先去上官大侠那儿,再往群匪所在而去,免得遭其箭雨突袭。” 众人听了,都认为她说的在理,纷纷登船撑竿,划向远处。 苏婉真看向身旁的蔺仙芸和苏子陵,嘱咐道:“芸儿,你便在这岸上待着,照看好小陵,若是遇到危险,能跑则跑。记住,你俩自身安危为上!” “小陵,你也要乖乖听你芸儿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是,师娘!” “苏姨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 见两人都应承下来,苏婉真点了点头,转身登上了最后一艘渡船,在丁铭和莫景年的共同撑划下,小船迎着风雨驶向前方。 直到小船彻底驶入雨幕中不见,苏子陵微微扬起脑袋,顶着狂风,两手紧紧抓着头上蓑帽,建议道:“仙芸姐姐,这里风太大了,我都快没力气了,要不我们先去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蔺仙芸收回目光,帮忙把他的蓑帽按住,回应道:“嗯,先让姐姐想一想。” 她环顾四周,却只见一片黑暗,想着不远处的那片密林,那里树大枝茂,应该是个避风躲雨的好地方,然后道:“走,小陵,跟姐姐去那边树林里。” …… 上官庆刚刚停下大笑声,就听见远处传来田庆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上官匹夫!你这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没卵没胆的阴险小人!不守信约的伪善君子!你阴险狡诈,竟敢半夜偷袭!你!你!你不讲武德!你枉称‘东海剑侠’!你特娘有种就给老子滚上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你……!!” 听着田庆愤恨的叫骂声,上官庆心里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再度仰天放肆大笑起来,只觉那一股愤懑瞬间被一扫而空,胸中满是快意舒畅,连真气运转都显得灵动活泼了几分。 他停住笑声,沐浴在****之中,正要向渡口方向游回,却不防听见一阵急促的破空声。 ‘不好!’ 上官庆急忙翻身下潜,要没入湖水之中,却已是来不及了。 下一瞬,箭雨破空而至,歪歪扭扭地坠落在六七丈开外。 上官庆惊出一声冷汗,暗自恼怒自己的得意忘形,随而又有些苦笑:‘上官庆啊上官庆,你久不立足江湖,连这谨慎之心都丢得差不多了,也怪不得多有磨难,都是自找的!’ 他反省了自身,也不敢再小觑对方,当即潜身下行,往渡口回游,很快就遇到了往这个方向而来的众人。 当头的是“擎天一棍”宋君升,他直面着风雨立身在最前方,手中的精铁长棍戳在船板上,任由小船如何晃荡个不停,也自岿然不动。 听到水里的动静,他暗暗运使劲力,双目直视前方,大声问道:“可是上官兄!” “宋兄,正是某家。” 上官庆浮出水面,举起手中长剑,看向宋君升,问道:“宋兄,苏家妹子何在?待某家将这宝剑归还于她。” “苏仙子尚在后面。” 宋君升回了一句,又关切道:“刚才的那波箭雨?” “正要一说此事。” 上官庆一边踩水前行,一边朗声道:“诸位朋友,群贼方才往此处射了一波箭雨,为求稳妥,诸位还是先绕至别处,再寻机看那巨船如何了?” “不错!上官大侠说得有理!” “上官大侠厉害!俺老熊佩服!” “客气客气! 某家不过微薄之功! 哪里哪里! 过奖过奖!” 在一片夸赞声和谦逊声中,上官庆寻到了在最后一艘船上的苏婉真。 “妹子,多谢了,某家物归原主。” 上官庆将那长剑归还,扫了一眼船舱里的几人,问道:“妹子,小陵他?” “上官大哥放心,我让芸儿在岸上看着小陵呢!” 苏婉真将长剑接过:“久在水中不好,上官大哥且上来歇息一会儿。” “待在岸上也好,总比这儿安全一些。那某家这便上来了。” 说着,上官庆抬手一撑,两脚先后踏上了小船,湿透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强壮健硕的惊人躯体。 他也不进舱休息,只闭目盘坐在船头,抓紧时间恢复内力,以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一行八条船,四十五人,冒着狂风骤雨,破开起伏浪涛,艰难地行进在这不复往日平静的太湖之上。 时间慢慢过去,巨船方向不曾射来任何箭矢,也不曾传来任何声息,一时间只有风萧雨落之声,仿佛整艘船彻底沉没了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众人都愈发警惕起来。 他们远远将船停巨舰正南方向,百丈开外,虽然看不见巨舰如何,却也难被群匪发现。 “要是小陵在就好了。” 上官庆内力已经恢复,可此时的他不论如何聚集功力,目力都难以穿透雨幕和水汽,不由如此感叹道。 见此,船舱里的原祖望不由疑惑道:“前辈,小陵的目力很好吗?” 上官庆转过身来,看向撑杆立定在一旁的丁铭,见苏婉真点头,方才说道:“某家之前夸赞小陵天赋异禀,其中便有着目力的缘故。” 想着目前无事,又想着除了南海剑派两人外,其余五人都是苏子陵的未来同门,上官庆便与船上几人说起他的神异目力来,只听得几人连连惊叹不已。 又过了一个时辰,风雨仍然狂作不止,上官庆便让众人轮流值夜休憩,以保持精力。 如此直到清晨,天色微微明亮,大雨陡然变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很快又只剩下些许雨丝随风飘荡,湖面上的水雾也逐渐淡了下去。 …… 第三十一章·枯瘦老者,邪佞妖道 浓雾淡去,视线也变得清晰,众人终于看到了一直被遮蔽不显的景象。 只见近百丈之外,那艘通体漆黑的铁甲舰船,此时正微微斜侧着立在那里,小半个船身沉没在湖面之下,显然是再也难以行动。 望着那不见一人的大船,有人疑惑道:“明明昨天还这么多人,怎么今儿个都没声音的?” 也有人不假思索地道:“邪道中人狡诈多端,其中必然是有着诡计!” “还能有什么诡计!” 丐帮八人同乘一条船,陈大友立身船头,硬声道:“咱离得远了,自然听不见了!况且贼匪已是不能动弹的靶子,还怕这船冲撞过来不成?大家伙儿只需谨慎小心些,磨也能磨死他们!” “陈长老所言甚是!” 上官庆同样朗声回应:“贼匪人多,吃用必然艰难,况且昨夜破船之时,某家已将火油送入船体之中,咱们即便不同他僵持下去,也可凭火攻烧船杀敌!” “各船且分散开来,隔个四五六丈,再靠拢上去,咱们先试探一二!” 他呼喝了一声,又对宋君升和苏婉真道:“宋兄,苏家妹子,咱们盯紧一些,若觉着有什么异动,立时出言示警。” 众人纷纷答应着,很快,八条小船各自分开,并向巨船靠拢,直到离着将近四十丈,才缓缓停下。 上官庆神色微微沉凝,刚才他一直全力倾听,却仍然没有听见什么异样人声,他可不信宋腊手下一帮匪徒能做到不动如山。 他看向宋君升和苏婉真,两人同样摇着头,显然也不曾有所察觉。 “无妨,既然不愿相见,那便不用见了!” 上官庆抛开顾忌,从船舱里提出最后两袋火油,转头对另一艘小船喊道:“李家的朋友,某家掷出此物,待其飞至大船之上,能中否?” 小船上,一个背负弓箭、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拱手抱拳道:“上官大侠有礼!称晚辈之名‘三郎’便是。还请前辈稍待。” 说罢,他仰观风云动态,俯察水纹变化,不过片刻便回应道:“晚辈功力浅薄,堪堪只有六成把握。 不过,若是由前辈先掷他物,当可再添一成!” 上官庆说道:“投执他物就不必了,某家手里正好两袋火油,三郎,你且燃起火箭,如有时机,便数上三声,某家且听一听你的号令。” “是,前辈。” 李三郎应声下来,他知道这是一次扬名的好机会,但若未竟全功,虽然不会折损神箭李家的声名,但自己必然要失了脸面,因此不敢怠慢。 他取出怀里暗藏的铁盒,将其中两枚特制的箭头换到箭矢上,而后也不明火点燃,随即张弓搭箭。 微眯着双眼,李三郎集中全部注意力,感受着风吹水流,还有脚下船只的起伏,口中不紧不慢地数了三声。 上官庆也不看他,只管应声将手里的一袋火油扔向巨船。 视野中,一个豆大的黑点将将闯了进来,李三郎身随意动,弓如霹雳弦惊,而箭矢早已疾疾飞射出去。 ‘中!’ 李三郎心里一定,知道这一箭必中无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大船那边陡生变故。 箭矢破空裂风,燃起赤色火焰,眼见就要射中正在下坠的火油袋,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从大船顶上直直跃起丈许,凌空一掌向上拍去。 掌劲似是无比轻柔,受此一击,火油袋不但不曾爆裂,反而向上飞起数尺。 下一瞬,火箭从中穿过,射向大船另一边,没入茫茫湖水中。 “好胆!” 上官庆见火油袋落入那人手中,不由怒喝一声:“你是何人?为何身在贼船之上,助纣为虐!” 那人落在船顶,讥笑着回道:“桀桀!助纣为虐?好大一顶帽子!不过既然为敌,老夫何人,上官大侠你又何必在意呢?”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袭织锦绿袍,身材瘦长,满头枯发,面容古雅,脸上布着皱纹,颌下银须飘扬,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老者干笑了两声,很快便没了一丝表情,显得无比漠然,只有两只眼睛精光闪闪,死死地盯着众人。 “这老朽非是善类,诸位中可有人曾识得他?” 上官庆观老者刚刚表现出的轻功掌力,虽然及不上自身,但在这江湖之中至少也能算得上一流,不比寻常宗派掌门逊色。 众人皆摇头道,不曾听闻更是不曾见过。 “上官大侠,这些邪魔外道,惯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大侠何必与这死老头废话,咱大家伙儿堵在这儿盯着,饿也得饿死他们!” “就是,咱就在这儿堵着,‘化真散’又能如何?到时候不要他们自己饿得吃了吧!” “怎么能一直堵着呢?都说是邪魔外道了,杀几个人,粮食不就省出来了?” “说不定已经都杀了,不然怎么就出来个老头呢!” 见众人议论纷纷,上官庆也不再多问,却见那老者又出言讥讽道:“一帮伪君子,真是可笑,看样子,你上官大侠久无踪影,怕是早就威名不复了吧!哈哈哈!”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安静下来,有人偷偷望向上官庆,观其脸色,也有人性气暴躁,直接破口大骂:“凭你也敢妄言上官大侠?你配吗?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茅坑里吃够了,才滚出来的臭王八,全身长了蛆的……” 老者面色陡然一沉,阴森森道:“蝼蚁之辈!安敢叫嚣。” “老子就叫了笑了,你老头不服啊?哈哈哈哈!不服就滚过来啊!黑你老母的脸……” 众人听他骂得老者哑口无言,皆是忍俊不禁,更有人附和着大笑起来。 “蝼蚁般的东西,若不是……” 老者心里怒火万丈,脸色却无比地阴狠狰狞,仿佛直欲择人而噬。 “长老!” “沐长老!” “哈哈哈!沐兄何必与这般东西生气,当心平白气坏了身子,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哼!灵玉,你倒是逍遥自在得很!” 沐姓老者一声冷哼,神情重新变得淡漠,看向跃上船顶的四人中,最是显眼的那个道士。 只见他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身穿一袭紫绶道袍,金丝银缕,灿烂华贵,道冠上镶嵌着一枚圆润晶莹的紫玉,光华四射。 身材高瘦,面容俊朗,背负长剑,手执拂尘,更显一身清气,飘飘然有出尘之意,若是不清楚的人见了,必会认为他是一位得道高人。 不过,沐姓老者却是知道,这道士惑人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何等的邪恶与肮脏。 …… 第三十二章·穷凶极恶,恶战将起 “世道纷乱,仙路难求,贫道也不过凡夫俗子,又如何逍遥得起来呢!” 灵玉道人一挥拂尘,仰天长叹,神色悲悯,好一副救苦救难的道门真人模样。 “沐兄,你可是误会小弟了啊!” 沐姓老者又是一声冷哼,想到自己找到他时所见的那些白肉,顿时撇过头去。 轻笑了两声,灵玉道人看向远处:“贫道避世数载,难得再现江湖,却又碰着这些正派中人,着实有缘呐!” 说着,他转而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白玉瓷瓶对身旁的宋腊、田庆道: “看来是等不到贫道的解药生效了,还请二位龙王劳驾,挑上五十个好手,将此药给他们闻上一闻,虽然有些伤身,但醒得快些,也好添些个帮手。” “多谢道长神药!” 宋腊接过瓷瓶,一脸正色道:“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早晚都得一死,伤身又何妨!” 灵玉道人面上露出不忍:“唉,终究是贫道的过失!” “道长慈悲!” 宋腊跟着假惺惺地感慨了一句,将手中瓷瓶交给田庆,道:“二弟,你且依照道长所言,唤醒些人来,令他们见机御敌!为兄便不下去了。” “是,大哥,小弟明白!” 田庆接过瓷瓶,满口答应下来,直到入了底下船舱,看着满舱堆砌昏厥的人体,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从昨夜一直到刚才,他面上虽然不显,实则内心对灵玉道人隐隐有所畏惧,尤其是看到那两个妓子的下场之后。 想到自己不过是每夜无女不欢,就突然被上官庆找上门来,要取走性命,再想到灵玉道人的极恶凶名,心里竟生出不平之意来。 “上官匹夫,惯会欺软怕硬,果真无耻之徒!” …… 此时,众人之中,已有人认出了灵玉道人的身份。 “是‘四寇’中的宋腊和田庆,这两个奸贼!” “上官大侠的凝光剑!” “那满脸麻子的矮子是谁?” “这道士,竟然是灵玉这妖道!” “灵玉妖道?这魔头不是被人诛杀了吗?” “这该死的妖道竟然没死,还出现在了这里!” 上官庆听得分明,知道这道士非但不是正派中人,而且还是邪道中的邪道,是个穷凶极恶的魔头。 “上官兄可能有所不知。” 另一艘小船上,宋君升提起长棍,向上官庆解释道: “上官兄你出海两年后,这妖道突现江湖,惯以淫杀女子为乐,无论官宦平民,甚至皇室宗亲,皆曾受其毒害,而且手段极其酷虐,堪是天下大魔,无人不欲除之而后快。 朝廷屡次通缉,连掌门和空觉神僧也曾多次广发英雄帖,邀集武林各派好手,然而这妖道与人厮杀算不得厉害,但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且擅以毒物谋算害人,无论我等如何追杀,皆被其走脱,甚至折了不少人手。 在场众人,大多与其结有血海之仇。 大概在六年前,这妖道渐渐销声匿迹,江湖上曾有传言,是被归隐的前辈高人出手除掉了,想不到……” “果然妖道!” 陈大友咬牙切齿,手中竹棒捏得指节发白:“不错,妖人曾害我帮中四位长老……众弟子!今日不论生死,必诛此魔头!” 苏婉真同样寒声道:“这妖道既不再藏头露尾,还敢现身于此,那便杀了就是!” “今日便是报仇雪恨时!” 此时的她脸若冰霜,眸蕴杀机,看不出一点清丽温婉的模样,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出剑来,决下生死。 在她身后,九华剑派诸人也都执剑在手,杀气腾腾地望向灵玉道人所在。 “阿弥陀佛!” 一直不曾多言的圆惠和尚突然口宣佛号,话语中却全无慈悲和善之意:“邪魔妖道,合该打落地狱,永不超生!” 眼见群情激愤,杀意盈沸,欲要一拥而上,手刃魔头,上官庆抛开顾忌,下定决心。 他举起巨剑,朗声高呼道:“除暴诛恶,自来是正道所在!” “妖道灵玉!宋、田二贼!乃至船上诸人,皆死有余辜!” “大伙儿且配合人手,再分散各方,一同围攻!” 见众人纷纷应是,上官庆又对宋君升和苏婉真道:“宋兄弟!苏家妹子!我等三人合攻一处,当心‘化真散’!” “若觉内力将失,则退至一旁,万万不可恋战!” “上官大哥放心!” “宋某晓得!” 见两人应下,上官庆又私下传音,与林三郎交代了一番,便不再多言。 他立身在船头,目光依次扫过麻脸矮子、灵玉道人、沐姓老者,最后看着宋腊和他手中的凝光剑,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 “这上官庆倒也不是个莽夫。” 见八条小船或单或双地分散四方,渐渐靠拢过来,沐姓老者仍然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呵!” 一旁的灵玉道人闻言嗤笑道:“武功练得皮糙肉厚的,还不如个寻常莽夫呢!” “不过,啧啧,想不到连城旭那厮,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婆娘,贫道瞧上一眼,便知其乃是上品,定比那些尼姑还要香,算他有些眼光。” “可她练了武!” 沐姓老者沉声道:“女子就不该练武!” 灵玉道人瞥了眼把头深深地埋在脖子里,直似木偶般一动也不动的侯自在,讥讽似地笑了笑,转而对宋腊道: “宋大龙王,可令二龙王遣人上来了,虽然我等无惧,但多除掉几个敌人也是好的。” “道长说的是。” 宋腊听着底下隐隐传来的哀嚎,眼神有些晦暗。 …… 湖岸密林之中,苏子陵从一个树洞中醒来,抬眼就看到蔺仙芸倚靠在树洞外,闭目沉睡着。 此时的她仍然穿着一身蓑衣,小腿处裙摆粘染着泥土,一双布鞋早已被雨水浸透得濡湿,眉宇间微微皱起,神色有些许的不适。 苏子陵抬手想要传些热量给她,将湿衣烘干,手肘却猛得碰到了树壁,发出“咚”得一声。 原来这树洞很是狭小,虽然用长剑扩充过了,但也只堪堪容下蜷缩着身体的他,稍微想有些动作都是不能。 也许是被他的动静所惊醒,蔺仙芸睫毛微颤着睁开了眼,她摇了摇脑袋,顶上的蓑帽就掉了下来,直直地挂落在脖颈上,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小陵,你醒了,可是觉着饿了?雨竟然停了!” 蔺仙芸解下蓑帽,低头便看到眨巴着眼睛的苏子陵,关切地问道。 苏子陵见她脸上仍有倦色,便劝声道:“仙芸姐姐,你要不要再睡一下,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的,姐姐不累呵……啊……哈……”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蔺仙芸一双睡眼惺忪,脸颊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羞红,她以手遮面,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有人大声疾呼示警,然后接连传来几声惨叫。 “是上官大侠的声音!” 顾不得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步伐踉跄地奔向湖岸边,苏子陵也急忙钻出树洞,小跑着跟了上去。 …… 第三十三章·喋血厮杀,肆无忌惮 太湖西畔,沙塘渡外。 上官庆所在船只,渐渐靠近巨船二十丈外,他忽然听见杂乱凌错的步伐响起,间或田庆那呼喝命令的声音,当即提振内力,高声喝道:“有弓箭手!诸位小心!在东面!” 示警之声还回荡在湖面上,便听得稀稀落落的惊弦声响起,很快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夹杂着惊呼与惨叫。 知道已经有人中箭受伤甚至死亡,上官庆却仿佛充耳不闻,焦急和愤怒此时都于事无济,他目光紧紧盯着船顶上的四人,心中的杀意愈积愈深,直到完全爆发的那一刻。 “林三郎!” 船近十丈之时,上官庆忽然爆喝一声,身子向后翻跃至船尾,挥剑横击湖面。 “轰!” 水柱高高炸开,震得小船摇晃着飞速前行,转瞬就是丈许距离。 与此同时,李三郎双箭齐发,接连搭弓三次,六枝羽箭先后激射而出,分向其中三人。 “若非这突如其来的飓风!可恶的上官庆!” 见上官庆突然加快船速,宋腊知晓他是要突进登船,正要上前准备阻止,却不防两根箭矢直冲自己而来,不得不往后退身避开。 他定睛一看,沐姓老者掌力一挥,就将箭矢迫开,灵玉道人则拂尘一摆,将箭矢卷起一甩,反向往上官庆处狠狠射去。 这时,小船在上官庆的挥掌连击之下,已然靠近巨船五丈之内,他再次翻越舱顶落在船头,乘势借力弹身而起,压得小船上下剧烈起伏。 “上官大哥当心!” 上官庆正凌空腾跃,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清喝,那是紧随其后的苏婉真。 只见她借着小船反震向上之力,身子仿佛乘风般飘飘升起,也不见得如何疾迅,却是后发先至,出现在上官庆前侧。 手中利剑出鞘,剑光闪烁明灭,似一股清风般绵柔,轻而易举地将两根箭矢挡下。 上官庆落在巨船甲板上,随即如猛虎奔腾跳逐,毫不迟疑地继续攀升跃起。 突然,一道矮瘦的身影从第一层舱内破窗蹿身而出,正是侯自在。 只见他两手各抓着一把牛毛长的细针,分别甩射向顶上的上官庆和刚刚落定的苏婉真,其上乌光闪闪,显然是淬了毒药。 “好胆!” 上官庆一声怒喝,凭他的功力,方才竟然不曾察觉有人暗藏在那里,显然偷袭者身怀极其精妙的敛息法门。 来不及细想,他翻手一掌向下印出,掌力击在空气中,凌厉的劲气炸开,引得周围气流旋转沉降,化作一股强风呼啸而去。 另一边,苏婉真同样清斥出声,脚下步伐变幻,却不出剑阻挡,而是闪身避过,剑锋转烁不定,直向侯自在刺去。 “咄!” 面对被劲风裹挟倒卷而来的乌针,和如飞般逼近的剑光,早有预料的侯自在吐气开声,双臂抱膝,四肢募得向内缩去,整个人如同一团肉球,蹦跳着斜斜弹起。 眼看他就要重新没入船舱之内,苏婉真足下轻点,连连闪过几道残影,剑光突兀暴涨。 借着迅敏的身法,猛地里她一剑挺出,银光飞舞,当真是捷如闪电,势若奔雷。 侯自在无处借力躲闪,整个人被她一剑刺穿,如一颗插在竹签上的冰糖果,眼神中还带着诧异和恐惧,就此了无生息。 “好妹子!” 上官庆大赞了一句,却不防破空声猝然响起,他抬头望去,就见宋腊挥剑直劈而来。 “上官庆!竟然还敢分心!” “宋贼!” 上官庆心中杀意勃发,不过他知道凝光剑之利,远不是自己手中这把寻常精铁所铸成的巨剑可比的,以剑击剑,只会令自己手中之剑彻底断折。 他举剑刺入铁皮船壁,止住身形,而后横掠避开直直劈落的这一剑。 凝光剑斩破铁皮船壁,上官庆见宋腊收力不及,当即纵身而起,挥剑扫向他的双腿。 “不好!是火油袋!” 眼看能在宋腊收剑回挡之前斩中他的双腿,上官庆突然察觉到一只火油袋出现在身前丈许之内,直向自己击来。 “是这老贼!” 上官庆想到之前那个枯瘦老者,那种至虚至柔的掌力,难怪能悄无声息地将火油袋投掷而来。 电光火石间,上官庆不闪不避,左手穿过右臂,隔空遥击一掌,劲气尖啸着汹涌而出,要将火油袋上附着的劲力提前引爆。 与此同时,剑光毫不停歇地斩入腿骨之中,便戛然而止,原来是被回折而来的凝光剑斩断。 上官庆运使“隔山打牛”的劲力手法,将手中半截断剑狠狠击中凝光剑身,震得宋腊身子踉跄往后倒去,而后劈手夺回凝光剑。 火油袋轰然炸开,十斤黄澄澄的火油凭空四溅开来,恰好泼了宋腊满满一身。 上官庆足下猛猛一蹬,身子向后高高跃起,往船外湖面斜斜落下。 仓促之间,他自己也沾上了半身火油,只得暂时遁走,借湖水将其去除。 “可惜,可惜。” 看着忍痛咬牙起身的宋腊,沐姓老者摇头叹息着将火折子重新收回怀里,转头看向刚刚跃上船顶,持剑戒备的苏婉真。 “又一个艺高貌美的正道侠女,虽然年纪大了点,这身皮肉却霜雪似的,倒也能入得老夫的眼,只可惜已是他人之妇了。” 沐姓老者面上仍无表情,一双眼珠却放肆地打量着她,仿佛能透过衣衫看到什么。 “无耻老贼!” 苏婉真举剑直指,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呵呵,既然沐兄嫌她,不若让给小弟如何?” 灵玉道人一甩拂尘,双眼精光闪闪,直勾勾地在她胸腹之间流连:“身怀如此武功的美人,这滋味,啧啧,小弟可是稀罕得紧呐!” 苏婉真听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时拔剑而起,将眼前两人都给斩了。 她自幼拜入九华剑派门下,为长老真传弟子,后来又嫁与连城旭,成为掌门夫人,平日里众弟子皆毕恭毕敬,江湖上的人见她也都以礼相待,何曾有人视之如同案板鱼肉,还这般出言羞辱于她。 不过她很清楚,眼前两人的武功虽不见得强于自己,但若是联起手来,却万万敌他们不过,更何况上官庆口中的‘化真散’还不曾出现,于是心中更添一份忌惮。 想到这里,苏婉真强压怒火,欲要再开口拖延时间。 “想要拖延时间?贫道且与你玩玩。” 灵玉道人嗤笑一声,拂袖甩出三枚金针,而后身形一动,紧随着冲杀过去。 …… 第三十四章·清风无迹,转头成空 长剑已然不再滴血,剑身上却仍留有一抹嫣红。 这时,底下传来刀剑碰撞与厮杀怒喝声,这是宋君升等人登上了船,正在解决弓箭手。 心里微微一定,苏婉真举剑在前,寒声道:“那便先斩了你这妖道!” 她素手轻弹,剑尖颤鸣着,如飞鸟扑食般,将飞来的金针次第点落,而后长剑往前一送,直直刺向来人心口。 “美人怎能如此不矜持,只想着投怀送抱呢?不过,吸,真香!” 灵玉道人口中调笑,身手却分毫不慢,他掌心拂尘甩动,分化拧成三股,似扭曲蜿蜒的灵蛇,绕击剑柄手腕处。 却不想剑气森寒,陡然化成三点寒芒,接连击在一处,迫使他退招回守,拂尘根丝却仍被割裂小半。 连城旭号称“剑气长江”,苏婉真作为其夫人,虽然内力比不得他,却也是使剑的好手,更兼利器锋锐难挡,即使拂尘有内力附着,也能一举将其斩破,自然轻易得手。 “看来是贫道小瞧了你!” 灵玉道人看着秃了一半的拂尘,恨恨地扔在一旁,手掌往背后轻轻一拍,背上长剑陡然出鞘,镶金嵌玉,华贵非常,被他接住执在手中。 苏婉真也不多言,脚下步伐挪动,身形飘忽不定,闪过数道残影,而后一剑击出,划破空气,闪电一般刺向灵玉道人面门。 灵玉道人面色不变,抬手挥剑格挡,下一瞬,他欺身而上,左手五指成爪,直直抓向她的胸膛。 “无耻妖道!” 苏婉真面色一变,就要往后退去,引得灵玉道人哈哈一笑。 “小心!快退!” 灵玉道人反应极快,听得沐姓老者示警,立刻顿身后退。 然而他快,苏婉真比他更快。 此时两人间相距不足一尺,苏婉真好似化成了一股清风,手腕转动倾斜,剑光如雷如电,剑势迅猛无比,绕着灵玉道人转了一圈。 只听得“铛铛”几声,双剑碰动激撞,溅起点点火花。 倏然之间,漫天寒星散落,现出他狼狈凌乱的模样,华美的道袍被割出几道口子,又被血色染红。 “可有大碍?” 沐姓老者出现在他身边,右掌虚按在前,紧盯着苏婉真问道。 “多谢沐兄及时相助,轻伤而已,小弟无事。” 灵玉道人正了正歪斜的道冠,稽首行礼道谢,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身似清风无迹可寻,剑光迅猛如霹雳雷霆,却又不是‘清风十三式’。” 苏婉真冷笑道:“魔头妖人,何须神剑诛之。” “仙子巾帼不让须眉,宋某佩服!” 底下厮杀声仍在继续,宋君升却跃上了船顶,他大步行至苏婉真身边,厉声喝道:“妖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些妖人,宋兄弟何须与他们多言,唯杀而已!” 上官庆浑身湿淋淋的,持着失而复得的凝光剑,紧盯着船顶中央的三人,眼中满是杀机。 他一旋长剑,就要上前将其斩杀。 “且慢!” 灵玉道人忽然出言问道:“上官庆,贫道且问你,可识得一六岁左右的男童?” 上官庆心里一怔,瞬间想到了苏子陵,口中却冷冷地回道:“识得如何?不识得又如何?” 灵玉道人哈哈一笑,又说道:“贫道昨日,在这太湖之上,遇到两个同船的撑夫,言说曾见你上官庆与一老一少同行。” “贫道且再问你,这男童可是名叫苏子陵?” “你这妖道是何诡计?” 上官庆直觉他将说出十分不利于苏子陵的事情,脸上怒色一闪而逝,当即掠身一剑斩了过去。 “就让老夫来领教领教‘东海剑侠’的高招!” 沐姓老者闪身抬掌迎了上去,不过三丈间距,两道身影转眼重叠在一起。 只见一粗一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分分合合,剑掌碰撞,劲气交击。 上官庆周身玄光湛湛,将七尺凝光巨剑舞得随心自如,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却又连绵如贯,不见丝毫破绽。 剑啸声忽而尖锐,忽而低沉,攻守进退之间,仿佛巨浪澎湃,又似海潮涨落,隐隐可见某种自然之中的固有法度。 沐姓老者则以一双肉掌对敌,其上劲力若有若无,似实似虚,每每在关键时刻将劈斩而来的巨剑拍挡在外,不求攻敌必救,反而护住自身要害。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间便交手十余招。 “不好,沐兄他要支撑不住了。” 灵玉道人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上官庆每招每式,都运使磅礴内力加持,沐姓老者毕竟筋骨老迈,比不得他年轻力盛,只能以守代攻,最多再过二十招就要败亡其剑下。 顾不得多想,灵玉道人出言道:“上官庆啊上官庆,枉你自称侠义之人,岂不知陵儿本是贫道亲子,你阻我父子相见,这可是大大的恶行!” “还有陵儿娘亲,因你带走了陵儿,日日都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你怎忍心令他们母子分离!” “纵使陵儿拜你为师,就不怕他将来知道了,反而怨你恨你吗!” “花言巧语,也敢谎骗某家?” 上官庆不为所动,全当清风拂面,只是招式之间,剑势愈发迫人,接连几剑横竖斩下,压得沐姓老者止不住连连后退,逼至宋腊身旁时,又顺手一剑将他右臂斩下。 宋君升也提棍而上:“你这妖道,快给宋某死来!” 知道言语刺激无用,又见宋君升将将出手,灵玉道人也不去管痛呼哀嚎的宋腊,忙出言催促道:“沐兄,快用‘化真散’!” 只见沐姓老者双掌全力一击,格开劈来的一剑,然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 上官庆见此,急忙后退数丈,苏婉真和宋君升同样警惕起来。 此时,底下厮杀声已经渐渐止歇,听得有人要登上船顶,上官庆高声道:“诸位莫要上来!林三郎,你且!” 话语戛然而止,原来沐姓老者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拨开塞子直直往宋腊身上扔去。 火星遇着火油,当即“嘭”得一声,燃起熊熊烈火,烧得宋腊惨嚎声凄厉不止。 “沐!闻!英!” 宋腊翻滚着身子,忽然好似回光返照般站起身来,撕心裂肺地冲向沐闻英,带着无比的怨气和恨意,要与他同归于尽。 “蛇鼠两端!跳梁小丑!” 沐闻英看也不看他一眼,将手中瓷瓶直直往上官庆三人所在扔掷出去,然后与灵玉道人疾步退至边缘,从船顶跃身而下。 两丈之外,一条小船静静地浮在湖面上,正随着水波来回荡漾。 “小心!” 掌劲爆发,瓷瓶炸开,漆黑的烟雾散布空中,将折身反冲来凄嚎着的宋腊笼罩其中,不过几个呼吸就没了声息。 …… 第三十五章·身世之谜,释得众疑 “可恶!这不是‘化真散’!是毒烟!” “不好!这两个妖人要逃!” 上官庆三人急忙退身飞纵,避开炸裂的烟雾,见宋腊瞬间没了呼吸,当即就察觉到不对。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从大船另一边传来。 “该死的!妖道要逃了!快追快追!” “快坐船!快坐船!” 众人连连疾呼,上官庆等人顾不得多想,急忙从左侧船廊掠身而去。 此时湖面上,灵玉道人和沐闻英两人正合力催发掌力轰击湖面,炸开一道道水柱,此时已经远离二十数丈外,正顺风往北面而去。 突有数支箭矢如电光般破空直射而去,皆被两人险险闪避而过。 “你若再敢出手,老夫便往长沙诛你李家满门!” “上官庆!陵儿确为贫道之子,你若再阻拦我父子二人团聚,贫道便每日杀个十人百人,教你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哈哈哈哈!” “还敢妖言惑众!妖道哪里逃!” 上官庆怒喝一声,就要寻艘小船追上去,却听得又有人惊呼:“着火了!着火了!” “着火的是宋腊这恶贼的尸身!” “不是顶上!上官大侠!宋大侠!是底下船舱着火了!” “坏了!是昨夜渗进去的火油,是田庆那狗贼!” 上官庆猛得恍然,顾不得追击湖上的两人,转身向着船壁连斩数剑,破开一个大洞,就看见船舱内部浓烟弥漫,隐隐有火舌吞吐,红光乍现,同时有肉焦之气传来。 “好个狠辣的贼子!” “火势凶猛,这铁甲船是待不得了!” 苏婉真面色铁青,又见船舱内部不曾包裹铁皮,顿时说道。 “是要赶紧离开!” 上官庆狠狠瞪了眼远去的小船,强压心中愤怒,转头对逐渐聚拢过来众人道:“这火必是田庆所为,咱快些离开这船,定不能放过这恶贼!” 见许多人兵刃和衣衫上都沾染了血迹,又说了句:“若有受伤,或是战死的朋友,大家伙儿且再辛苦些。” 众人或是扶持伤者,或是抬送尸首,一时间静默无言。 回到小船上,上官庆呆坐在船头,眼前是滚滚浓烟,火光冲天。 良久,苏婉真来到他身边说,有些凝重地道:“此番战死十三人,轻伤十人,重伤六人,若非宋大侠冲破战阵,伤亡怕是要更加惨重。” “小陵他?” “不会的!某家敢作保,小陵同那妖道绝对毫无干系!” 上官庆叹了口气,又说道:“妹子你也知道,小陵他脑瓜子聪明得很,若真是身有隐秘,岂不知改名换姓,又怎会以本名示人呢?必是那妖道离间惑人的诡计!” 苏婉真担心道:“妖道所言,小妹自是不信的,可毕竟已是众人皆知,若他日那妖道真的残害无辜生灵,我只怕世人多愚昧,众口铄金,小陵他……” “无妨!” 上官庆语气坚决道:“待将小陵送至九华,某家便亲自追杀,无论天涯海角,必将那妖道斩于剑下!” “上官叔叔!……” 耳边传来苏子陵的呼喊声,上官庆立身望去。 …… 数百丈外,一道黑影缓缓从水里浮身上来,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正是田庆。 他望向远处燃烧的铁甲大舰,喘着粗气叹息道:“只可惜这船,便是放在海上,也是难得的战舰,足以纵横一方了,若能带走……” 随即又咬牙切齿道:“该死的上官庆!还有灵玉,沐闻英!都特娘该死!苏子陵是吧,呵呵……老子早晚要叫你们生不如死!” 忽然,他脸色一变,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呼喊声,很稚嫩,也很无害,却听得他心中骇然。 “上官叔叔!东南方向三百丈不到,田庆就在水里!那个黑色的头!” 田庆下意识将视角稍稍一挪,就见得远处许多小小的黑影忽然变得拉长了一些,惊得他当即潜水下身,两脚疯狂踢蹬,右手拼命划动,恨不得立刻逃得远远的。 …… 湖岸边,苏子陵左手稍稍遮眉,远处的光线映入眼帘,形成清晰的影像,口中大喊道:“上官叔叔,他往东南偏东方向游过去了,你看他水花都溅起来了,很显眼的!” “小陵放心,田贼只剩一臂,他逃不远的!” 见上官庆和苏婉真联手催动小船追击而去,苏子陵咽了咽唾沫,转头对有些呆愣住的蔺仙芸问道:“仙芸姐姐,还有水喝吗?我渴了。” “有!有!来,小陵你慢慢喝!” 蔺仙芸回过神来,解下水袋,拔出塞子,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 “够了,够了,不渴了,不渴了。” 苏子陵擦了擦嘴角,就听蔺仙芸疑惑地问道:“小陵,你这么远也能看得清吗?难道湖光不迷眼吗?” “我天生就能看这么远了,上官叔叔说这是天赋,万中无一的那种,怎么样,厉害吧!” 苏子陵表面如寻常小孩般炫耀,内里却狂呼道:‘该死的灵玉,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啊啊!竟然给我惹这么多麻烦,要死要死!看你还死不死!’ “小陵自然是厉害的。还有……” 蔺仙芸摸了摸他的脑袋,纠结着问道:“那个妖道,他这样说,小陵你怎么看?” “我都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他!” 苏子陵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我看他八成就是胡教的魔头,说这话就是来挑拨离间的!” “也是,妖道为了挑拨离间,所以妖言惑众,这就是他的诡计。” 蔺仙芸喃喃自语,整个人忽然就轻松了许多。 ‘善意的谎言呐。’ 苏子陵轻叹一声,继续监视田庆的动向。 不到半个时辰,上官庆斩下田庆的头颅归来,这一对昔年的结拜兄弟,终于用生死了结了彼此的恩怨。 与众人一同回归岸上,上官庆见有人不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苏子陵,心中不由得生出怒气,他深吸口气,朗声道:“诸位朋友,某家知道各位心中对妖道所言存疑,然某家可以作保,小陵同那妖道绝对无甚干系!” “可妖道在六年前失踪……”有人如此质疑道。 “只是巧合而已!” 上官庆说得斩钉截铁:“这天下五六岁的娃娃何其多?莫非都是那妖道所为不成?” “况且,小陵可与那妖道有所相似之处?” 众人仔细打量着苏子陵的五官相貌,确实看不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那妖道为何认得他?”又有人疑惑道。 “不是认得,只是知名知姓而已。” 上官庆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那妖道原想凭此污蔑于人,他想得倒好,若是寻常孩童必然无所辩驳,可小陵这娃娃心有智计,这也是妖道诡计的纰漏所在!” “这怎么说?” “这娃娃还是神童不成?” 听得几人质疑,上官庆抱拳道:“还请听某家一言。” “诸位可能不知,昨日……” …… 第三十六章·事了分散,小镇修整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昨日某家潜伏湖底,乘机凿破铁皮巨船,令其沉降动弹不得,此计便是小陵所提。” 紧接着,上官庆就将苏子陵如何同自己一道,前往至丈许深的河段进行试验,然后又提出了购买装备、观察敌情、等待时机这三项准备工作,听得众人俱是惊诧莫名,许多人也随之想起了昨日早间里这两人的动静。 最后,上官庆总结道: “正是因为小陵献计,又恰逢天公作美,飓风来临,某家方能把握天时,成功将巨船凿沉,而若非如此,咱们今日又如何能将宋、田二寇一举成诛,只怕是更添伤亡!” “那俺们也不会上船死人了。”有人掐着嗓子道。 “是谁!” 上官庆寻声转过头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说话那人,瞠目怒喝道: “你说这话何意!莫非你不是正道中人吗!莫非是某家故意领人送死不成!若是心有怨气,尽管朝着某家便是,与五岁的娃娃何干!” 上官庆陡然怒气勃发,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雄狮,身形举动威严恐吓,令人心生惊惧。 见气氛静默,众人皆寂,陈大友赶忙站出来劝道:“上官大侠莫要动怒,这位朋友本与好友同来,只是……心中激愤,一时言语无状……” “难道俺说错了吗?” 那人眼眶通红,硬着脖子粗声道:“俺们本是来救你上官大侠的,可你不是没事了吗?后来是为了杀灵玉妖道的,可那妖道呢?还不是跑了!还害得俺兄弟丢了性命,早知道就,就……” “是啊,灵玉妖道还是给他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大家伙儿难道没出全力吗,又不是有意放跑他的。” “唉,江湖啊,这就是命。” 众人轻声议论,上官庆一时沉默不言,忽然,他深深地朝众人躬身一拜,道:“诸位来此,皆因某家之故,某家心中甚是感念,至于之后诸事,只能说因缘际会,要怪只能怪这世上妖邪众多,不得太平昌盛。” 说着,上官庆躬身二拜:“诸位之中,若是有人因亲朋弟子伤亡而心有怨愤,某家只能说,冤有头债有主,‘四寇’匪寨仍在,而咱们也只得了两颗人头,甚至妖道和那妖人还逃之夭夭,若有本事寻到他们,尽可前来知会某家一声。” 最后,上官庆躬身三拜道:“以小陵之聪颖,若是与那妖道有关,又怎会以真名示人,如若两相串通,又怎会被那妖道揭露而出,由此可见,这必是挑拨离间的诡计,万望诸位莫被其妖言所惑。” 他长拜而起,指天立誓道:“那妖道若是胆敢再兴风作浪,此生此世,无论天涯海角,某家必追之杀之,至死方休!” “上官大侠说得没错,妖道所言又岂是可信的?必然是要残害无辜,又害怕咱们正道围剿,布施离间诡计罢了。” “铲除邪恶,那便是正道!即便为此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死有何惧,再等个十八年,老子的兄弟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再与他结拜!” “哈哈哈!两世兄弟,熊大胆你行啊!” 江湖上混得久了,尤其是在这个世道,见惯了打打杀杀,大多看淡了生死,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的,至于结下的仇怨,有机会再报复回去就是。 气氛再度活跃起来,众人有的要尽快养伤,有的要往他处会友,还有的要将战死者的尸首送回,于是纷纷就此告别。 九华剑派诸人大多无事,只有原祖望被一箭射中右侧肩胛骨,一时半会使不了剑。 南海剑派丁铭和吴若英,也都各自受了点小伤,没有什么大碍。 给前往太湖周边传讯的严缜留了记号,一共八匹马,蔺仙芸和吴若英两个女孩子同乘一骑,苏子陵则坐在上官庆怀里,一行十人,一路向西而去。 本尊前生加上这一世,苏子陵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高头大马,更是第一次坐在马背上行进,一开始感觉还很是新奇,颇有些兴致,但很快他就觉得无聊起来。 一方面是速度快不起来。因为路况太差的缘故,很多时候都是泥石小路,蜿蜒崎岖,只能由马一步一个脚印地自行走过,还不如自行车来的迅速,只有上了官道,又或者经地方自行修整过的道路,才能堪堪策马奔腾。 而这对于习惯了动辄半个时辰至少前行两百里的他而言,差不多也就公交车的速度,走走停停,就算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简直能磨死个人。 另外一方面就是颠簸不停。马匹时刻都在运动,又因为道路不平,苏子陵总感觉自己整个人忽上忽下,就算在稍稍平整的官道上,马匹奔跑起来,背上一拱又一拱,然而他既是小胳膊小腿,也不会什么人马合一之术,经受得久了,脑子就有点昏沉沉,至于底下的那两块肉,那就更不用提了。 好在,上官庆及时发现了他的异样,一手将他稍稍提在半空,总算令他舒了口气。 如此又过了将将两个时辰,飓风带来的乌云不知何时被抛在了身后,顶上的大日堪堪位临中天,一行人终于在某个小镇停了下来。 “张福镇。” 这座镇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不过三百来户人家,只因处在官道旁,时常有过往商旅途经,因此镇上开了有好几家客栈货栈,而福临客栈就是其中最大的一间。 此时正值七月之末,酷暑难当,客栈生意冷清,此时恰好一个吃饭的客人都没有,只有两个小厮趴在桌子上打盹,被大门打开的“吱呀”声惊醒,还在打着哈欠揉着眼。 见有客人上门,一人热情地迎上来招呼,另一人赶忙跑去后院小间喊醒午憩的掌柜。 一番喧闹过后,马匹被牵进后院,用打了鸡蛋的豆子干草喂食,好生洗刷照料着,莫景年扶着原祖望上到二楼开好的客房,清理伤口,更换伤药。 至于其他人,则分坐在三张桌子上,等待着后厨将酒菜一一做好送上桌。 …… 第三十七章·坦白交底,认人作父 吃过午饭,苏子陵腆着肚子,跟上官庆一起上楼进了客房。 房间不大,布局简单,摆设也不多,只有一床一桌两条凳子,还有桌子上插着杨柳枝的花瓶,和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却收拾得很干净,看上去朴素也有些雅致。 不多时,客栈的伙计送来了布巾和清水,苏子陵梳理清洁了一番,爬坐在凳子上,开口对正在擦拭着凝光剑的上官庆说道:“上官叔叔,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你且说罢,某家听着。” 上官庆动作不停,细致地拂拭过每一寸剑身,像是在温柔地呵护着自己的子女。 见他没有转身,还是背对着自己,苏子陵也不在意,神色平静地开口道:“上官叔叔,首先要声明,我之前的确不认识灵玉妖道,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这个你应该信吧?” “某家信你。” “信我就好,那就可以继续说了。” 苏子陵接着说道:“我一开始说的‘父母双亡,兄嫂寡恩’的确是编出来的,我从小只有一个生身之母,她表现得对我很好,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直想杀了我,把我炼成小鬼去报仇。” 说到这里,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上官叔叔,这世上应该没有鬼神和法术吧?” “鬼神缥缈,某家不知,但所谓法术,皆是戏法伎俩,愚弄无知者而已。” 上官庆冷哼一声,继续道:“至少某家行走江湖近二十年,无论北国江南,还是湘蜀荒蛮,甚至海外诸国,都不曾得见鬼神,所谓奇法异术,不是装神弄鬼,就是神妙武功所致,皆当不得真。” 当然,若真的要列举一例,那就是苏子陵本人,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来。 “没有啊!” 苏子陵心里有些失望,如果有的话就好了,他相信凭借自身本质,能获取的好处比单纯修炼武功要来得更大,不过既然没有,那也好早早断了这个念想。 整理了下心情,他继续说道:“亲生之母要杀子报仇,我怀疑那不知名的生父是个淫贼恶棍,而且她还有一个炼制鬼子的法术,怀疑范围再缩小,可能就是和尚道士之类的出家人。” 说到这里,苏子陵语气明显有些无奈地道:“虽然我不想,但灵玉妖道的确有可能是我的生父,而且看他的表现,肯定对我有所图谋。” “上官叔叔,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生母对我不怀好意,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碰见个可能的生父又对我不怀好意。” ‘爸爸祂也不理我,也不知道对我好还是不好,真是太难了!’ 上官庆听完,终于转过身来,面色沉凝地问道:“若灵玉那,真是你的生父,你当如何?” ‘这就是要暗示我划清界限吗!’ 念头一转,苏子陵神情满不在乎地道:“凭什么他说是就是,没证据的事我为什么要信,我还说我是天生地养的呢!‘天为父来地为母’这不好吗?就算他真的是,但我也不傻,明知道不怀好意还凑上去,这不是主动求虐吗?” “那便好。” 上官庆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暗道,只要不承认就好,那妖道就算闹得世人皆知又如何,只要敢跳出来,那就立马将他斩了!到时候凭自己一身本事,难道还怕保不下小陵吗! 沉吟片刻,他忽然开口询问道:“小陵,你可愿意认某家为父?作某家之子?” “这个会不会有点,太突然了。” 苏子陵一听的确有些吃惊,义父义子什么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因此下意识就想着推脱拒绝。 不过转念一笑,此去九华山拜师,按照此世的观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本就是相当于多了一个爹,就算再拜一个义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不就有三个,不对,是四个爹了!’ 想到灵玉那个人憎狗厌的家伙,苏子陵心里连忙摇头,一脚把他踢出了“爹”之行列,想着‘还是三个爹算了’。 ‘不过,三个爹,总感觉要联想到吕布啊!’ 见苏子陵似乎有些纠结,上官庆连忙说道:“小陵你莫要忧心,若是不愿,就当某家不曾说过,不妨事的,以后你还称某家叔叔,某家亦视你为子侄。” 上官庆的确是真心想要和苏子陵结为父子的,且不提救命及帮他复仇这些恩情,苏子陵本身也极为合他眼缘,加之天赋异禀,资质出众,让他再度动了将一身武学传授下去的念头。 至于不能成为师徒,那就结成父子,到时候不单可以传武授艺,还能名正言顺地护他周全,岂不是两全其美。 上官庆越想越觉得有理,当即就对苏子陵提议道,却没料到他本身的意愿,于是再出言弥补。 “上官叔叔好意,我自是愿意的。” 苏子陵念头转动,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答应下来:“那我现在就称您为‘义父’吗?还是要办个什么仪式什么的?” 第一次认人作义父,他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不过知道这是因为感情其实不深,很快克服下来,面上也不曾表现出来。 “好!好!” 第一次收人作义子,上官庆显得十分欣喜,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又听得苏子陵的疑问,当即说道:“小陵你且如往常般称呼便是,等到了九华山,咱再办个宴席,某家请连兄弟见证,到时你再改口。” “嗯,我都听上官叔叔你的。” 苏子陵点头应承下来。 虽然关系还没有正式确立下来,但上官庆明显待他更为亲厚了几分,苏子陵也尝试着去亲近。 等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众人皆瞧出了其中变化,上官庆也不隐瞒,直言道:“某家预收小陵为义子。” 苏婉真反应过来,当即笑道:“小妹恭喜上官大哥将得麟儿!” 众人也一一随之贺道: “恭喜上官大侠!” “恭喜上官前辈!” “小陵天资聪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呐!” “多谢各位!多谢!” 上官庆红光满面地回应着,显然心中极是开怀。 …… 第三十八章·九华剑派,灵秀奇峰 “小陵他自幼丧父,其母又甚是不慈,表面爱子如命,实则寡恩刻薄,为了些许银两,竟暗中使人贩将他拐了过去。” 上官庆面带怒色地说着,转而又庆幸道:“幸而小陵他有些智谋,寻机逃了出来,恰好遇上了某家,后来救了某家性命,又助咱们除了二贼,可见是极为有缘的。” “某家本就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正好收小陵为义子,好生照料于他,将来某家百年之后,也有个摔盆捧灵的人。” 他对苏婉真道:“小陵之前所说‘兄嫂寡恩’之词,虽然不实,但也非有意隐瞒,还望妹子你多多担待。” 苏婉真一脸不赞同:“大哥这说的什么话!小陵是旭哥的弟子,小妹又岂会与他为难?” 她转头对苏子陵道:“小陵安心,将来只管跟着你师父习武练功,师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师娘!” …… 吃过晚饭,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直到第二天一早,再次启程出发。 因为有伤员在,一行人没有急着赶路,每晚都到当地的城镇客栈落脚歇息,期间还遇着一场雷雨,多住了一夜,苏子陵也慢慢适应了这种节奏,也能在马背上稳坐个小半天了。 一路上,偶尔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民成群结队,一个个步履蹒跚,面黄肌瘦,原来是北秦和北晋又起战端,烽火连绵,令百姓弃土离乡,过江逃难。 他们入不得城镇,也无官府安置,只能继续往南方而去,要么活下命来,要么就倒在这路上。 世道不靖,众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得买些干粮救济其中老弱,让他们吃一顿饱饭。 六天后,原本分开去传讯的严缜马不停蹄地赶了上来,成功与众人会合。 他带来了最新消息,传言有高手潜进湖龙寨中,见到了宋腊遗留下来的宝藏,引得江湖中人纷纷前往窥探,甚至地方官府也上奏朝廷,准备再次发兵,攻打湖龙寨和海龙寨,夺取其中的财富。 同时,上官庆等群雄“智破铁甲舰,斩杀宋与田”的事迹也传扬了开去,一时间声名大震,其中也杂传着妖道灵玉的一些消息,或真或假,不得辨明。 严缜拱手禀道:“弟子此去,还见到了赶来援手的明月庄朱二庄主,他本欲随弟子一同前来拜见,然因临时有事,又折身回去了。” 苏婉真道:“明月山庄位于雁荡山中,那庄主朱之常本为兵部侍郎,后来辞官归乡,同他二弟朱之武立基创业,近年来倒也颇为兴旺,在东南吴越之地亦是有些声名。” 上官庆也说道:“如此援手之情,他日某家必定登门道谢。” 又过了三天,时值八月初四,算是堪堪入秋,距离苏子陵离开苏州,已是将近一个月了。 一行十一人早早入了青阳县境内,直到过了午后,九华山已经遥遥在望。 “那就是九华山了!” 一旁的原祖望伤势好了许多,此时的他立马扬鞭,指点前方,言语中带着归家的兴奋和激动。 苏子陵远远望去,只见九华山千姿百态,既有诸多耸入云端的高峰,也有或低或矮的参差丘陵,其间盆地分布,峡谷深深,溪涧飞泄而下,泉流奔腾石上,鸟雀穿梭,猿猱啼声,在阳光下舒展着勃勃生机。 好一幅自然秀丽的美好画卷! 众人快马加鞭,在平整的大道上飞奔疾驰,扬起高高的尘土。 迎着扑面而来的凉风,苏子陵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都在飞速后退,总算有了乘坐敞篷车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狂奔了一路的骏马嘶鸣,渐渐止蹄缓踏。 “过了那儿,就是我九华剑派的地界了!” 苏子陵抬头看去,只见一座三丈牌楼矗立在前,巨石为基,青瓦覆顶,四木为柱,三门洞开,可见其中青石长梯,历经风雨,看上去颇有些年月。 牌楼顶端中央,则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解剑楼! 牌楼三个洞门两侧的柱子上,各自有一列列铁钩延伸弯折,此刻正挂着数十件兵刃,以刀剑居多,这是曾经擅闯闹事的恶客们所留下来的。 很快,在此守山的八个弟子迎了上来,确认过身份之后,将马匹牵走安置,上官庆和丁铭、吴若英两人将佩剑交给守山弟子,由他们保管,等离开后才能取出带走。 众人也不停留,踏上青石铺垒而成的山梯,往山林深处而去。 弯弯绕绕,或上或下,有时穿过溪流,有时跨过深谷,最后更是沿着山道一路向上攀登,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灵秀峰上,九华剑派山门所在。 ‘果真山势奇险,景色秀丽,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 “上官叔叔,这灵秀峰有多高啊?” 苏子陵伏在上官庆背上,歪着脑袋看向山道之外,云遮雾蔽,偶尔露出一角,底下万般物事皆显得十分渺小。 再抬眼一看,透过缭绕的云雾,另外几座高峰似乎就在不远处立着,天高气阔,直引得人跃跃欲试,是否跨身而出,就能飞仙而去。 “此峰高三百来丈,若是不通武功的寻常之人攀登,怕是要两三个时辰,小陵你可是累了?忍耐一下,等会儿就能休息了。” “我不累。” 苏子陵心里换算着长度单位:‘三百丈,三丈十米,至少一千米,果然不是宅男弱鸡能应付得了的。’ 他想起本尊前生有一次爬山,五百多米高,爬了将近两个小时,那次还是缓坡。 摇了摇头,苏子陵不再多想,深呼吸了一番,也没察觉到什么缺氧的症状。 ‘那么,我以后就待在这山上了!’ 侧身望去,只见高墙环绕,内中隐见几处殿宇飞檐弯起,屋舍连绵。 此时大门之外,早有十余人立身等候在那里,当首一位年摸四十,头扎道髻,身着青袍,前额宽大,厚唇塌鼻,两条眉毛又粗又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情肃然,看上去极富正气。 “苏师妹一路辛劳!还有上官老弟!”那人疾步迎了上来。 “师娘/掌门夫人!”这是其他人。 “韩师兄有礼!”这是苏婉真在见礼。 “多年不见,韩兄可好?”这是上官庆在打招呼。 “韩师兄/韩长老!”这是其他人。 一番回忆往事,叙旧寒暄,韩长老和上官庆一边聊着,一边进了门内,直往华宾院会客堂而去。 其他人纷纷散去,至于南海剑派师兄妹,也有人专门招待安置。 韩长老和苏婉真,上官庆带着苏子陵,四人入了会客堂中,分宾主坐下。 很快,就有弟子进来奉上了茶水,还给苏子陵拿了一小碟糕点。 上官庆饮下一口茶水,让苏子陵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开口问道:“韩兄,不知连兄弟可曾归来?” 韩长老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回道:“掌门师弟三日前传来书讯,白衣庵之事颇有些蹊跷,仍需进一步追查,最迟中秋之前,就能动身归来。” 上官庆疑惑道:“白衣庵虽然声名不显,但门中弟子大多暗器功夫高深,静难师太更是精修禅法定功数十年,怎么会突然间消失无踪的呢?” “静难师太曾与某家有旧,其中详情,还望韩兄解惑!” …… 第三十九章·白衣疑案,动身汉中 韩长老看了看正往嘴里塞着糕点的男童,眼神迟疑地看向上官庆。 却见上官庆大手一挥,说道:“无妨,小陵心有智计,让他听听也好。” 苏婉真也附和道:“师兄,你直说便是。” 韩长老点点头道:“那好,为兄这便说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为兄且将此事从头到尾大致说上一回,你们先听着,六月二十那日,汉中龙门镖局总镖头佟绍洪依循旧例,前往小禅山白衣庵拜见静难师太,不想他到了之后,却发现庵中空无一人,而且其中也无任何激斗交战的痕迹。” “据佟绍洪所言,他当时意识到不对,猜测是有人用毒药或迷药偷袭,于是下了三个命令,一是请汉中名医许伯权,并另外两位经验丰富的衙门仵作,共同察验庵中井水厨房,探寻线索,二是派人搜索小禅山,并盘问周边百姓,三是快马传讯金刚寺,同时广邀好手,悬赏绿林黑道的消息。” 上官庆听着点头道:“佟总镖头所思所行,皆无差错,那结果如何?” “结果,自然是没有。” 韩长老摊了摊手道:“直至掌门师弟传讯那日,白衣庵满门二十七人,包括庵主静难师太在内,皆是生死不知,寻不得半点踪迹。” 上官庆面色沉凝道:“那金刚寺又有何说法?” 金刚寺传自昔日的禅宗祖庭少林寺,而白衣庵祖师曾与少林寺有旧,二者之间渊源颇深。 韩长老轻笑了两声,说道:“罗汉堂首座空性大师有疾,不能外出,因此便派了他座下弟子圆通和尚,领着十八僧众下了珞珈山,短短时间内,就将大半个汉中的绿林山寨打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再到后来,他们怀疑是北秦朝廷,或是那伙妖僧搞的鬼,于是广发英雄帖,掌门师弟便亲自去了一趟,到现在还在那儿扯着呢!” 苏婉真和上官庆对视一眼,俱是有所怀疑,然后对韩长老说道:“韩师兄,师妹此去太湖,碰着了灵玉妖道。” “谁?灵玉!这个妖道,竟是这个妖道!” 韩长老心中一惊,刚刚捧起的茶杯“砰”的一声跌碎在地,苏子陵放下糕点瞧去,只见他猛地起身,怒目圆睁,粗眉斜翘,脸上似乎要冒出火与烟来。 他翻手一掌重重地拍在身旁的桌几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边缘处残留着些许焦黑。 他怒气勃发,想要再拍一掌,却硬生生地止在半空,疾步外走两步,大声喝道:“这个妖道害了茹儿性命还不罢休,还!简直畜生!如今竟然还敢现身,贫,老子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韩长老急急回身问道:“苏师妹!你可知这妖道身在何处?我这就下山去劈了他!” 苏婉真摇头回道:“那日师妹虽然伤了他,但最后仍被他脱走。” 接着,她就把自己如何见到灵玉道人,如何同他交手,最后又因忌惮“化真散”而错失良机,令他脱身逃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长老听得眉头紧皱,两条粗眉简直要连在一起,口中不住地呢喃着“沐闻英”和“化真散”,只是任他绞尽脑汁,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 良久,他叹了口气,疲惫道:“为兄实在不曾听过,不过门中藏书众多,我去翻一翻前辈的随笔游记,或许能有所获。” “至于灵玉那妖道。” 韩长老咬牙道:“这妖道在这时候现身,若说与白衣庵此案无关,老子是一万个不信!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就是被……我现在就去传信,掌门师弟,还有各门各派,都传上一份!” “上官老弟失陪!” 他拱手急急说了一句,就要往外走去。 “韩兄且慢!” 上官庆起身两步,见他顿身回转,连忙说道:“往汉中连兄弟的书信,交给某家便是!” 苏婉真一听,当即开口劝道:“上官大哥不若暂住两日。” 上官庆摆摆手,正色道:“不必!某家即刻启程,早到一日,或许就能早一日诛杀妖道。” 韩长老闻言赞道:“好!不愧是气盖风云的‘东海剑侠’,没有辱没了这个侠名!老弟稍等,为兄这便去准备书信!”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动身而去。 苏婉真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转头对上官庆说道:“上官大哥,你才刚刚上山,不若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妹子好意,某家心领了,只是灵玉妖道一日不除,某家心里便一日不宁,还有那沐姓老者,‘化真散’,其中必定潜藏着一股极恶势力,或许是胡教,或许不是。” 上官庆想到那天沐闻英的表现,心里就极为不安,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将其与其背后的势力揪出来,否则祸福难测。 而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再多想,上官庆半蹲而下,摸了摸苏子陵的脑袋,轻声说道:“某家要往汉中一行,一月之内,必会再回九华,小陵你好好待在这里,熟悉熟悉你未来同门,安心听你未来师娘的话。” “是,上官叔叔,你放心就是。” 苏子陵点头答应下来。 很快,韩长老将写好的一封书信交给上官庆,叮嘱道:“为兄送你下山,老弟你多多辛苦,此去若是没碰着掌门师弟,那么直接回来就是。” “多谢韩兄提醒,某家省得了。” 上官庆将书信塞进怀里,和韩长老并肩走了出去。 很快,两人一同出了山门,直接运起轻功,沿着刚刚上山的道路,纵身往山下飞掠而去。 山门前,苏婉真牵着苏子陵的小手,直到视野中的两道身影消失不见,她低下头说:“小陵,我们进去吧。” 苏子陵乖乖地点头:“好的,苏姨。” 苏婉真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脸,笑着问道::“真乖!小陵晚上能一个人睡吗,还是跟苏姨一起?” 苏子陵连连摇头:“不了,谢谢苏姨,我一个人睡就可以了。” “小陵晚上不怕黑吗?那真是勇敢!将来一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 苏子陵眼疾手快地躲过一记摸脸,只想呵呵一声,总感觉没了外人,这个未来师娘就有点不对劲了。 …… 第四十章·抱元之功,内息何物 七日之后,九华山,灵秀峰。 日头刚过正午,青竹院北首的一间卧房内,门窗紧闭。 苏子陵赤着双足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叠落在小腹,闭目凝神,鼻息随着胸腹之间的起伏缓缓而动,或是七息一呼,吐出沉疴废气,或是九息一吸,纳入清新空气,呼吸之间,气脉渐渐变得悠长,自然而然凝练出点点内息,顺着无形经脉沉入脐下丹田之中。 这是三日前,他从苏婉真那里得来的《抱元功》。 正所谓“抱元守一,定中生慧”,修行此功,能萃取内息,导引丹田,打坐入定,磨炼心性,为内功初学者打下极为坚实的基础。 本来按苏婉真的意思,是绝对不会如此之快就教他内功诀窍的,只能先练练桩功拳脚,最多再教几套简单剑法定招。 因为内功修习,禁忌过多,尤其是入定行功,稍有差池,就要行岔经脉,极易反噬伤身。 而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首先,修习者要明了功法中的术语何解,比如“左脉行三寸,运两寸,吐七息”中的“左脉”为何,“行”“运”有何区别,“寸”是多短,“息”是多长,种种释解,都要了然于胸。 当然,若是有授业之师时刻耳提面命,这一要求自然是极易达成。 其次,修习者要做到“虚实相照”。所谓“书言为虚,自身是实”,书中所言穴道方位如何,经络排列如何,自身实际是否与其一致,若不一致,又当如何,对内功修习是否有碍,若是有碍又当如何解决,等等等等,必须慎之又慎。 再次,修习者需牢记内功运行线路,熟悉内息如何运转,需行走哪些经络,还有途经的穴道方位,必须分毫不差,不可有任何错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休息内功需要沉静稳定,需要全神贯注,不可急功冒进,更不可心生杂念,否则运功差错,半途而废,轻则内息散尽,重则经脉损害,有性命之危。 正因为有着如此多的要求和禁忌,苏婉真本不同意苏子陵修习内功,不论他如何心有智计,甚至智慧过人,但在她看来,终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实在无法令人放心。 却不想,苏子陵暗地里找到她,直接表展露出了远远超出常人的记忆能力,是真正的过目不忘,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苏子陵依旧有所保留。 因纯阳意念的缘故,他无论见过什么,听过什么,还是闻过什么,摸过什么,只要在“五觉”感官之内,只要有过交集接触,那么只需短短一瞬之间,就能将其牢牢记在心里,久久不忘。 这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 不过就单他表现出来的,就足以令人惊叹了。 在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面前,无论悟性还是心性,都被苏婉真给忽略了,况且他的悟性与心性也确为上佳,并非不堪造就的愚蠢之辈。 加之苏子陵充分发挥了撒娇卖萌的天然优势,令她心甘情愿就将《抱元功》传给了他,细细将涉及到的穴道经络、运功诀窍讲解一遍,又亲自指点看护着运行了一遍,这才放心任他修习。 接连修习了三天,苏子陵对《抱元功》的运转法门已经极为熟络,纯阳意念高悬,心境似古井无波,生不起半丝杂念。 他一心二用,一面吐纳呼吸,萃取气脉中的内息,导入丹田之中积蓄,另一方面內视全身,从气流的涌入、肺泡的胀缩,再到血液的流转、神经的波动,全方位观察内息的产生和聚集模式,试图探索其中的奥秘。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苏子陵睁开了双眼,感受着略微有些鼓胀的丹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盘坐了那么久,下身尤其是小腿处的血液已经有所凝滞,两肩背部及后腰之处,也都有些酸胀。 苏子陵赶紧爬下床榻,扭动着四肢关节,活络着全身筋骨,就差打上一套广播体操。 直到通体舒泰,他停下动作,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再从桌上茶壶中,倒出一早烧好的凉白开,一杯两口,连饮七杯,这才爬回床榻上,手抚着清凉的竹席,闭目沉思起来。 ‘我第一次观察的时候就知道,所谓“内息”,产生于口鼻呼吸之间的气流交替,却又不是单纯的空气,或是空气中的某种气体。’ ‘本尊前生的网络小说家对于传统武侠中的内力真气,大致有四种比较靠谱的猜测,一是人之意念运行,渐渐炼假成真,二是从人之血肉中提炼精气,单纯如此或进行再加工,三是从外界自然中吐纳天地精气或者灵机等能量,四是单纯从肌肉伸缩中产生的力。’ ‘我暂且对这四种说法进行验证,昨天验证的是第一种说法“意念说”,但在收拢了全部意念之后,“内息”仍在产生,可以暂且排除。’ ‘今天试验的是第二种说法“血肉精气说”,经过观察,这个说法有点搞头。’ 苏子陵想着“内息”产生的源头,心里继续思索。 ‘据我观察,吸进来和吐出去的空气,每一次在肺部交汇时,会沾染一点能量气息,姑且称之为“精气”。’ ‘而这“精气”,有时会顺着呼气排出体外,有时又会顺着吸气进入血液之中。’ ‘而只有极其少数的“精气”,已经顺着呼气出去了,却没被排出体外,又顺着吸气回归肺部,或者顺着吸气进入血液中,却没有融入血液中,仍旧顺着呼气回归肺部。’ ‘只有经过这两种方式,重新出现在肺部的“精气”,才是能被纳入丹田积蓄起来的“内息”。’ 苏子陵一点点抽丝剥茧,将“内息”如何产生的缘由理顺清楚,记录在纯阳意念之中,然后继续思索。 ‘首先要肯定,通过这两种方式产生的“内息”,一定有所区别,或许是“清浊”“阴阳”之别,不过这个只是猜测,目前还不清楚,暂时搁置一旁,不用考虑。’ ‘现在猜想一下,“内息”的前身,这种未经加工的“精气”,究竟是什么?’ ‘真的是从血肉中产生的吗?是气化的血液?还是脂肪或者蛋白质?’ 苏子陵心里闪过一个个猜测,他在慢慢地思索。 …… 第四十一章·精气来源,三殿六院 念头继续转动,苏子陵回想着刚才运转《抱元功》的过程,心中渐渐有了头绪。 ‘五脏六腑,呼吸交汇,从而采撷“精气”,然这“精气”无用,需依功法要诀,经过吐纳浊清,才能转为内息,再由意念导引,顺经脉而入丹田。’ ‘“精气”应是源自五脏六腑之间!’ ‘从脏腑之中散发出来的,是营养物质燃烧?还是无形的“脏腑之气”?’ 初步确定了“内息”本是“精气”,而“精气”源于五脏六腑之后,苏子陵正要再接再厉,进一步探寻“精气”的本质,便听得屋外有熟悉的脚步声渐近,不多时,“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 “原大哥稍等!我这就来啦!” 苏子陵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翻身跳下了床榻,取来挂在墙上的一柄小木剑,脚步“噔噔”地往屋外跑去。 门外,原祖望见他匆匆开门,一眼就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小剑,表情夸张惊叹道:“好一把神兵利器!” “原大哥可不要笑我。” 苏子陵匆匆将房门关好,抬头关切道:“原大哥,你的伤可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原祖望动了动右手胳膊,抱怨道:“可师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都禁止我用右手拿剑了!” “我都忍不住在用左手偷偷练剑了!” 苏子陵知道他极爱练剑,于是安慰道:“左手剑也不错啊,等练得比右手剑还厉害,那不就成一张底牌了吗?” “那我肯定早把右手剑练得天下无敌了!” 苏子陵不再多言,向他问道:“于长老已经到了吗?” 原祖望摸了摸他的脑袋,回道:“还没到未时呢,不过,已经有‘朝阳院’的人等在那儿了,咱们赶紧过去,也好占个位子!” 说完,他转身朝院外快步走去,苏子陵小跑着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穿墙过院,很快来到“云华殿”前的广场上。 广场不大,在苏子陵看来也就三四百个平方,还不足一亩地,却铺满了一块块方正的石砖,东、南、西三面还各栽着一排郁郁苍苍的大树,顶上如盖的树冠在午日的阳光下,投射出连绵的树荫,为待在其中的十来人送上一份清凉。 原祖望带着苏子陵就近躲在东面的树荫下,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只管盯着北面的那座高台。 苏子陵悄悄地打量着那十来个人,人人佩着长剑,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或是独自一人闭目养神,同样的沉默不语,偶有人看将过来,也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挪开。 无声地叹了口气,苏子陵暗道:‘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人诚不欺我,连九华剑派这样的名门大派,也同样不能免俗。’ 经过这些天的了解,苏子陵知道九华剑派有“三殿六院”之说。 这“三殿六院”,既是建筑上的布局,同样也有部分功能上的分设。 所谓“三殿六院”,“三殿”分别是“光耀殿”、“藏空殿”和“云华殿”,“六院”则分别是“执正院”、“苍松院”、“青竹院”、“朝阳院”、“华宾院”和“清流院”。 其中,“光耀殿”为门派祖师先辈牌位供奉之处,同样也是门中太上长老潜修之所,传言上代掌门退位后就避居在那里。 “藏空殿”存放派中传承或搜集来的功法典籍,以及三教经书、笔记游记等各类图谱书籍,相当于“藏经阁”。 “云华殿”则为派中议事、集会之地。 “执正院”为掌门日常居所。 “苍松院”为诸位长老日常居所。 “青竹院”为掌门及诸位长老弟子日常居所。 “朝阳院”为其他入门弟子日常居所。 “华宾院”为宾客接待及暂住之所。 “清流院”则位于九华山下,为诸多不曾入门的弟子居住教导之所。 将入门弟子按照是否拜师的标准,分别安置在“青竹院”和“朝阳院”中。 苏子陵不知道当时定下如此规矩的九华剑派先辈,是否预料到了将来出现在弟子之间的矛盾,又是如何考量个中利弊的。 但他知道,目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也不会有谁跑到一个五岁孩子面前耍些阴谋诡计,因此多想无益。 至于将来,他相信凭着自己的资质,武功方面很快就能远超同辈,将他们统统甩在身后,到时候只能被他人仰望,就更不会有人来碍他的眼了。 摇了摇头,将心思歇下,苏子陵同光看向那座高台,静静地等待着于长老的到来。 时间慢慢过去,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大多都在这灵秀峰中,甚至九华山各处习练武功,此时才堪堪赶回来。 “五师兄!” “陆师兄!” “二师兄!” “郑师兄!” “周师姐!” …… 几个“青竹院”中弟子也纷纷到来,苏子陵跟着原祖望一一同他们打招呼,不过他的称呼都是某某大哥,某某姐姐。 不算还没正式拜师的苏子陵,掌门连城旭座下共有十名弟子,目前只有五名留在门派中,其中大弟子“申耀廷”正代师协同各长老处理门派事务,二弟子“黄阳子”、五弟子“闫从泰”和十弟子“原祖望”都已在场,另外九弟子“蔺仙芸”还不曾到来。 至于门中十七位长老,只有十四位收了弟子,因为每位长老只能收一名弟子,所以长老弟子共十四人,其中留在门派中的八人,除两人在山下巡值外,也都已到场,比如苏子陵熟悉的“严缜”和“莫景年”。 不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广场西北角,整个人似慢实快地跃上了北面高台。 苏子陵定睛看去,只见他约莫四十许,身穿儒衫,头戴木冠,面如冠玉,颌下五绺长须飘飘,神情坚定沉稳,不苟言笑,直似“君子”,正是九华剑派三大传剑长老之一,“许清平”许长老。 许长老目光在场中巡视一圈,见到苏子陵那小小的身影时顿了一顿,很快收了回来。 他长剑提携在手,朗声道:“众弟子!今日演练讲解《九华剑法》七九之式,释疑指点《丹青剑法》!” 说着,他伸手直指一人:“孟光川!你且先来!” …… 第四十二章·演武释疑,四功九剑 “是,长老!” 南面树荫之下,一男子应声而出,短发布衣,面容坚毅,正是“孟光川”。 他疾步走到广场中央,对着许长老略一抱拳,身形站定,当即将长剑拔出鞘来,开始演练剑法。 只见他右手执剑,步法旋急,长剑随着身形变化而舞动,或是挺剑斜刺,或是横身回击,或是纵跃直斩,虽然不曾动用内力,但仍然十分迅疾,将空气搅得呼呼作响。 不消片刻,孟光川将《九华剑法》第五十五至六十三式演练完毕,归剑入鞘,垂手立在原地。 “不错!劲使三成,章法分明,可见你是用了功的!” 许长老捋着长须赞了一声,转而道:“不过,‘灵峰隐隐’此招,那三剑你刺得不准,用力不够重!‘青山外斜’和‘天光破云’这两招,此中的衔接过于死板,你须记着‘行云流水’四字,自然生发,方能不着痕迹。还有……” 被接连指出自己剑法中破绽和不足,孟光川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不时露出恍然明悟之色,最后一脸感激地对着许长老躬身道谢,当即退下场去, 很快,一个又一个“朝阳院”的弟子被许长老叫上场来演练剑法,然后再出言指出其中不足,言说该如何修正弥补。 一个多时辰一晃而过,太阳斜斜地挂在西天,“朝阳院”在场的六十三名弟子尽数过了一遍,不过他们大部分很快离身散去,只剩不到二十人仍留在场中。 许长老扫视一圈,看着场上的二十来人,伸手招呼道:“尔等且上前来。” “许师伯!” “许长老!” 苏子陵跟着原祖望等人上前,一同向许长老问好,然后和“朝阳院”的子弟围成一个半圈。 “老夫将《丹青剑法》演练一遍,尔等若有疑惑,再与我道来!” 说着,许长老身形一动,便在这四尺高台上演练起来。 劲风呼啸,剑光耀耀,许长老身形连闪,或进或退,或俯或仰,时而步伐急促,蹬蹬作响,时而蹒跚踉跄,似倒似歪,仿佛狂生醉酒,执笔泼墨,要画出一幅锦绣江山乾坤图。 良久,明耀的剑光撕空裂气,如飞龙般直上云霄,发出尖锐的吟啸。 倏尔,剑光散去,仿佛龙隐云中,万古青天皆空,惟余许长老衣袂飘飘,袖手而立。 “如何,可有疑惑?” “请教师伯,弟子近日习练此剑法时,心中屡次生出不平之气,敢问这是何解?” 苏子陵转头一看,是自己的未来五师兄“闫从泰”。 许长老问道:“内力运行可曾有过差误?” 闫从泰摇头道:“不曾有过。” 许长老捋着长须说道:“《丹青剑法》,意合儒门,须得诚意正心,从泰你或不曾明心知意,或内中有大憾不得弥补,暂可搁置剑法,揣摩儒门经义,待掌门师弟归来,或可下山游历。” 闫从泰若有所悟:“多谢师伯指点!” “师叔,弟子也有疑惑。” “你且道来!” …… 半个时辰后,许长老飘下高台,施施然而去,台下弟子也分散离开。 此时,太阳已落在地平线上,苏子陵跟众人道别,小跑着往执正院所在而去,路上刚好迎面碰到从后厨取来晚饭的蔺仙芸。 “仙芸姐姐!” 苏子陵急急奔上前去唤了一声,看着她手上提着的六层食盒,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放弃了帮忙的想法,转而问道:“仙芸姐姐,你怎么没去广场那里,许长老练了一套《丹青剑法》,‘唰唰唰’,可厉害了!” 蔺仙芸抿嘴笑了笑,眼睛像是在发光,带着些许雀跃道:“师娘今日将《清风十三式》全部传给姐姐了,午后一直在练剑,所以……” 语气中带着些歉意,她转头看向苏子陵,却见他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仰头笑着对自己说道:“小弟在此恭喜姐姐得偿所愿,将来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古今第一蔺女侠!”不由得“扑哧”一声,笑靥如花。 少女的笑容明媚动人,看得苏子陵心中怦然一动,掩饰着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知道她之前只得授了半部剑法,一直以来对另外半部念念不忘,如今补足全功,那自然是极为欣喜的,苏子陵心里也只有为她高兴的份。 别看苏子陵一惯装巧扮乖,但他自认为真实年纪要远远大得多了,就算是心理年龄,那也是二十岁往上的年轻态。 如今表面上顶着一个娃娃身,但也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娃娃了,面对不过十六岁的蔺仙芸,心理上即便不把她当女儿,也当成了邻家隔辈小妹妹看,自然想着多亲近亲近。 “你这鬼灵精的,又逗你仙芸姐姐,在笑什么呢?还不快快进来!” 苏子陵寻声一看,原来两人谈笑间,已经到了执正院外,此时苏婉真正立在院门处,伸手招呼着他们。 “师娘!” “苏姨!” 两人赶紧收敛笑容,疾步上前。 “苏姨,我刚才说,等仙芸姐姐练成神剑,就能成为天下第一了!” 苏子陵扬起脑袋,童稚满满的声音带着欢喜与激动。 苏婉真拉起他的小手,屈指轻轻弹在他的脑门上,笑道:“小小年纪,嘴巴就像抹了蜜似的,惯会哄人开心,谁能凭一套剑法就天下无敌的?” “诶?” 苏子陵睁大了眼睛,故作疑惑道:“难道苏姨和仙芸姐姐的《清风十三式》,还不是我们最厉害的功夫吗?” 苏婉真一边领着二人往院内走去,一边说道:“咱们九华山以剑法称世,在江湖上声威赫赫,故名‘剑派’,门中传承的上乘剑术,俱是精妙绝伦,高深莫测,《清风十三式》,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自然算不得最厉害。” ‘只知道这‘九华剑派’有四大神功,九大剑法,具体如何倒还不是很清楚,不如趁此机会了解一番。’ 苏子陵念头微转,脸上露出向往之色,憧憬道:“假若将这这些上乘剑术全部练成,那一定就是天下第一了吧!” …… 第四十三章·屋内夜话,招法极尽 “那自是当然……还不够了!” 苏婉真轻笑道:“真是小孩子家家,练武练剑又哪有那么容易的,我九华山剑法无数,其中又以九种剑术最为上乘,深奥莫测,常人便是得其一,就足够精研半生了。不过……” 说着,她语气一变,勉励告诫道:“以小陵你的天资,将来或许真能练成九剑中的几种,只是若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单凭剑法还远远不够,更要有一身深厚的内力,你每日的内功修行可万万不能懈怠了!” 苏子陵拍了拍挺起的胸膛,自信道:“苏姨放心,我听你的话,现在每天都练到肚子胀胀的才停下,而且一点儿都不累,感觉连力气都比以前大多了!对了苏姨……” 他话音一顿,面带好奇地问道:“那九种剑术里面,是不是就有《清风十三式》和许长老的《丹青剑法》啊?” “许师兄今日演练了《丹青剑法》吗?” 苏婉真自问了一句,又对他说道:“这个说与你听也无妨,不过,我们先吃饭,等吃完了,苏姨再告诉你。” 脚步渐慢,苏子陵抬头一看,只见高高的匾额上,三个大字映入眼中,横轻竖直,庄严雄浑。 ‘浩然轩’。 …… 吃过晚饭,苏子陵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两人收拾碗筷。 这些天来,他已经知道,这灵秀峰上,没有任何洒扫侍奉的仆役侍女,只有三个掌厨的师傅,除饭堂外的一切杂务,皆由派中弟子轮流分担。 看着蔺仙芸将收拢好的食盒送往饭堂,苏子陵麻溜地沏了一碗茶递给苏婉真,讨好地笑了笑:“苏姨,请喝茶。” “真是小鬼头,花样贼多!” 嘴上这样说着,苏婉真心里却是极为高兴,她忙将茶水接过来,伸手揉着苏子陵的脑袋,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份慈爱。 她与连城旭成婚已经十多年了,却始终没有一子半女,这些年请过不少名医偏医看了,却仍然毫无办法。 虽然她也试着将丈夫那十个弟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但他们入门时年龄最小的也有十岁多了,对自己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相处之时总是难以自如。 而眼前的男孩则不同了,不但天资聪颖,乖巧伶俐,而且相貌也长得很好,白嫩嫩胖嘟嘟的,惹她喜欢得紧,更重要的是年龄小亲近自己。 ‘若是再寻不到‘雪山莲女’……’ 苏婉真心里暗自忧道,回想起十年前,那道不似凡尘的白衣身影,接续断肢的神妙医术,遍寻不见的渺杳仙踪,终是幽幽一叹。 “苏姨,你快说说,我们九华山到底有哪些绝世剑法啊?” 苏子陵当然察觉到了眼前女子那瞬间的出神,结合自己这些天来搜集到的信息,也隐隐有些猜出了她的心思。 对此,他自是乐见其成,并仗着身体优势,于不经意间表现自己,潜移默化地加深彼此间的关系。 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在旁人眼里,就算他天赋不凡,记力超群,而且还“偶有智计”,但又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还是个天真纯粹善良的孩子呀! 或许也只有一个奔波忙碌着的上官庆,不会完全把他看作一个孩子吧。 “别急,苏姨这就说与你听。” 苏婉真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一边,抱起面露渴望的苏子陵坐在腿上,声音悠扬道: “我们九华山,传承的功法秘籍数不胜数,但无论是拳脚腿法,还是刀枪棍法,都比不上九门上乘剑术。” “其中两门你已经知道了,就是《清风十三式》和《丹青剑法》。” “那《九华剑法》不是吗?” 苏子陵神情懵懂地问道:“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我们最厉害的剑法了,我看很多大哥哥都练不好呀!” 苏婉真轻笑一声回道:“《九华剑法》是入门弟子们必须修习的基础剑法,等小陵你拜师后也要跟着练习,练会之后才能修习其他更加深奥的剑法。” “至于有人练不好自是当然,《九华剑法》里包涵门中剑法精要,没有一定悟性的人除非花时间下苦功,否则当练不好了。” 她补充道:“当然以小陵你的资质,一定能很快练成的。” “苏姨你不要哄我。” 苏子陵不信道:“我现在还小,要等长大了,和原大哥他们一样,才能把剑法练成。” “小陵真是聪明,这都骗不了你。” 苏婉真抿嘴轻笑,安慰道:“你现在还小,身子骨弱,最重要的是打好根基,这样将来才能更容易练成剑法。” 见苏子陵用力地点着头,她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继续道:“苏姨接着说了,早点说完,小陵你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除了《清风十三式》和《丹青剑法》外,另外七门,分别是《六合剑法》、《反两仪剑法》、《铁指剑诀》、《执吾剑法》、《仙鹤神针》、《五不达剑》和《太乙天罡剑法》。” “其中……” …… 九华剑派自祖师“南樵老人”创派以来,已经过了三百余年。 这三百年间,代代传承,几乎每隔二三十年,就有一位甚至数位剑术绝顶的高手出世。 这些剑术高手,以及历代门人弟子,或多或少都创出了一些精妙剑法和深奥招式,加之所见所闻,如此一代代增添删改,去芜存菁,终于在百多年前,融汇完善,先后形成了九门独步武林的绝顶剑术。 这九门剑术,均是经过历代先辈千锤百炼而得,精妙绝伦,堪称不破,自现世以来,九华剑派门人仗之纵横江湖,罕逢敌手,由此铸就赫赫声威,名垂武林。 这九门剑术,分别是《丹青剑法》、《六合剑法》、《反两仪剑法》、《铁指剑诀》、《执吾剑法》、《仙鹤神针》、《五不达剑》、《清风十三式》和《太乙天罡剑法》。 其中,《丹青剑法》意取儒教,《反两仪剑法》暗合阴阳,《六合剑法》纵横难挡,《铁指剑诀》气作锋芒,《执吾剑法》堂皇大正,《仙鹤神针》迅如诡雷,《五不达剑》杀伐酷烈,《清风十三式》虚实无迹,《太乙天罡剑法》以数为术,均是威能独具,彼此之间难分高下。 …… 苏子陵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一边默默记在心里,同时感叹道:‘不愧是名门大派,果然底蕴深厚,如果我将这九门剑法全都练成,就相当于阅遍天下九成剑法了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穷尽人身剑法之极尽,创出一套包涵一切招式的的剑法来。’ ‘甚至不单单是剑法,还有刀枪兵器,拳掌腿脚,我要穷尽一切技艺法门,为本尊将来投临他世添一份保障,如此不枉来这武侠世界走上一遭!’ 想到这里,苏子陵心胸一荡,不由生出豪情万丈! …… 第四十四章·意识外挂,日月精华 穷尽人身剑法,甚至一切招法之极,创出一套或是数套武功。 就如同本尊前生世界,某位小说大家笔下的魔教至强刀法,《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每式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变,总共有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尽窥刀法之极! 这是此刻的苏子陵,听闻了九种当世绝顶剑术后,诞生出的真实想法。 若是有旁人知道了,只怕要摇着头说一句“幼童无知”,甚至要笑他狂妄自大,不自量力。 的确,想要达成这一目标,是极其的不容易。 此世的江湖武林,绵延千百年不绝,期间出现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必然少不了自恃才高智深之辈,产生出同他类似的想法。 这其中是否有成功者,苏子陵不得而知,但他敢断言,就算是有,也必定是少之又少,只因这其中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以凡人的智慧,没有接连数代武学奇才的刻苦钻研,怕是绝难竞其功,甚至其中稍有波折差池,就要烟流云散,毁于一旦。 不过…… 苏子陵心里暗道:‘我可是有金手指的人!’ 他虽然身体是个凡人,智慧方面也同样是个凡人,但他的本质却是超越了凡人。 经过恒星本源洗练而为纯阳的意念,依附于身体之中,却又隐隐超脱其上,因而极具妙用。 本尊安居恒星本源空间之内,他这具被投射到此世界的镜中身却要给自己开发外挂,除了“映照气机”、“內视己身”、“入微掌控”、“汲释光能”、“耐热体质”、“非常视觉”及“超凡记忆”外,就有一项“意识加速”。 以隐隐超脱于现实维度的意识为凭依,延长对世时感,变相获取足够的时间,用来思索推演。 只是,这一意识运用模式极为损耗身体精力。 苏子陵就曾将外界的一个时辰,于意识中延长为十个时辰,十倍加速,之后身体逐渐乏软无力,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这才好转。 当然,这只是他在两岁时的尝试,如今再试的话想必情况要好上许多。 不过,如今这年幼的身体也强壮不到哪去,为了不折损寿命,还是等到成年之后再行尝试。 至于这段时间,自然要博览全书,多多增长见识,为将来的创功积累足够优质的素材,这样到时候才能事半功倍。 ‘如果真能成功,未来本尊的诸界投影之路,至少在以真气内力为主流的世界里,应该能好走很多吧!’ 想到自降世以来的种种经历,还有那一桩桩要人命的麻烦,苏子陵心里不由得暗暗祝祷; ‘爸爸保佑,就让我待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发育个十年,顺顺利利地成为九华山剑神吧!谢谢爸爸了!’ 苏婉真说得兴起,又将四大镇派神功一一说与苏子陵听,什么“惊天动地”,什么“威能无匹”,各种辞藻形容,言语之间极为夸赞,很是自信自豪。 等到说完,她已是口干舌燥,伸手将一边的茶碗端起,小口连饮起来。 “小陵如何!最想要哪一门神功绝学?到时候苏姨说与你师父听,让他传授于你。” “可以全都要吗?” 看着他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苏婉真忍着笑意故作严肃道:“你还小,只能选一样,知道吗!” “大人才做选择,小孩子当然是全部都要!” 苏子陵轻声嘟囔了一句,转而一脸乖巧道:“我还小呢,一点也不懂。” 说着,他仰起了头,眼睛一眨一眨:“还是等连叔叔回来,和苏姨你一起帮我选吧!”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脸上严肃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破功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顺带着自己也抖个不停,差点从腿上扑过去的苏婉真,苏子陵心里翻了个白眼,只想说上一句:女人,你的笑点也太低了。 …… 等到苏子陵回到青竹院,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也许是从来没笑得这么酣畅淋漓过,苏婉真彻底来了兴致,拉着他一直说着话。 而苏子陵也使出全身招数,不着痕迹地应付着,如此直到他打了个哈欠,面上困困欲睡,这才止住话题,颇有些不舍地将他送回来。 不过经历了这么一回,苏婉真对他的好感大大提升,想必彼此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不枉他卖了这么久的萌。 ‘又没有收钱,这怎么能算卖呢!’ 和几个未来师兄打了招呼,苏子陵回到自己房间,将小木剑挂回墙上,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自己q弹娇嫩的脸颊,小心将地上的节操捡起,拍拍干净了,再放回去。 把洞开的窗户陇上,只留下巴掌宽的空隙,月光透进屋内,斜斜地倾泻在床榻上。 苏子陵草草洗脸漱口,脱了鞋袜爬上床沿,卷起左手袖口,晒着月光浴。 纯阳意念活泼灵动,隔着表皮肌肤,汲取隐藏在月光中的能量,将其卷入、压制、束缚。 ‘我吸收的这个,应该也算是“日精月华”了吧。’ ‘都说“万物生长靠太阳”,也不知这个“日精月华”怎样才能融入内息中,助长功力。’ 想到第一次修习《抱元功》时,他以纯阳意念参与其中,直接释放阳光能量,却仍然转化成了热量消散,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或许等我弄明白了“精气”的本质,就知道该怎么融合了。’ ‘实在不行,就继续改易体质,大不了一条道走到黑,到时候修习《广阳功》,毫无反噬瓶颈,直至大成之后,一掌下去血肉枯焦,照样无人能敌!’ 苏子陵暂时不费心去想如何吸收“日精月华”的事情,转而思索所谓的“精气”。 ‘让我看一看,我中午的时候想到哪儿了?’ 翻阅着记忆,很快回想起来。 ‘脏腑,“精气”。’ ‘营养?热量?’ 苏子陵默默列举着一种种可能,一个个与“精气”的诞生与“内息”的转化过程进行代入比对,或是剔除,或是保留,很快确定了一个个目标。 ‘肾水精华有可能,脏腑热量,也有些可能,还有……’ ‘就这些吧!明天再说。’ 苏子陵按了按脑袋,见月光已经偏移了一大截,也懒得再去晒一晒,当即脖子一歪,闭目睡了过去。 …… 第四十五章·神气互化,内息生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子陵如前几天一样,起了个大早。 清晨本就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在这三百丈高的灵秀峰顶则更是如此,一阵阵世人眼中的高空寒风拂过,冷冽地吹在一个个早起持剑的弟子身上。 他们有的哆嗦着小跑了几步,有的面无改色悠然而行,或是三三两两,或是独自一人,找空地方练武习剑。 苏子陵穿好鞋袜,洗漱完毕,带上空荡荡的茶壶,跟着同样早起的原祖望去往饭堂吃饭。 对于“见多识广”的他而言,饭堂的早饭种类并不怎么丰盛,只有寥寥三种,面条,鸡蛋,还有蒸馍馍,虽然简陋,但都热乎的很。 向头大脖粗的师傅要了一碗放着几根青菜的煮米面,加了一大勺油光发亮的筋腱大骨汤,还有一个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煮鸡蛋,苏子陵也不怕烫,直接上手掂量着剥了壳,放进面碗里,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热气袅袅遮帘,骨汤鲜浓喷香,面条爽滑筋道,鸡蛋四口吃光。 将汤底喝了个干净,又用筷子夹起剩下的碎骨筋腱,慢慢嘬吸啃嚼。 等一旁的原祖望也吃完了早饭,两人倒了残渣,放下碗筷,苏子陵也去内厨灌了开水,这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路上,苏子陵对原祖望说道:“原大哥,待会儿我就不去看大家练剑了,今天我要在房间练字。” 原祖望点头道:“那行,我先把你送回去。” 苏子陵没有拒绝,等回到青竹院外,挥手说道:“原大哥,我先进去了。” “你进去吧,若是有事,就到云华殿前找原大哥,或是找其他师兄。” 原祖望见他答应着进了院里,直到看不见身影,方才动身离去。 回到屋内,苏子陵搁下茶壶,满满地倒上一杯,又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张一本字帖和一沓黄纸,平铺在凳子上。 不多时,茶水变得温热,他添水研磨,笔触微沾,悬腕提笔,对着字帖一笔一划,慢吞吞地练起字来。 ‘是我想的差了,“精气”化作“内息”,这中间有着转化再加工。’ “同理,既然阳光能量不能直接融入内息中,那何不另辟蹊径,非要死磕在那里呢?” 想起吃早饭时,见到面汤热气袅袅,脑海中忽然闪过的灵光,苏子陵就有种“拨开迷雾,得见天日”的自在与轻松。 ‘记得道家有“精气神”三宝互相转化的说法,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是也。’ ‘那么反过来说,“气”可以化“精”,“神”也可化“气”!’ “那就试试吧,虽然“神”与“气”并非同等,但也能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看看阳光能量,到底能不能随纯阳意念一起,转化为我的内息!” 苏子陵一边练字,一边分出一丝纯阳意念,裹挟着被压制在其中的阳光能量,自脑海中往下沉降,直直落入丹田气海。 视野之中,是一片淡泊缥缈的云气,时而舒卷变幻,时而升降沉浮,正是这三天来积蓄聚集的内息。 纯阳意念晶莹璀璨,短比小指,细若发丝,此时却如一条飞龙,穿绕在云海之中。 ‘果然,差距太大,还是要主动试着转化。’ 这样想着,下一瞬,那一丝意念开始变得膨胀起来。 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很快,当意念膨胀了万余倍后,已经彻底将那一片云气重重包裹,甚至堪堪充塞了气海穴。 念头催发之下,一种神奇的变化开始了。 像是主动分解,又像是被动吞噬,仿佛果冻般,膨胀后纯阳意念一点点转化为与之交融的内息,而其中的阳光能量并未转化为热量释放。 外界,苏子陵已经停笔静立,全神观察着其中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外院子里传来了结束早练归来者的声响。 内视丹田气海,那一丝膨胀了万余倍的纯阳意念,将近千分之一已经转化成了内息。 此时的内息已经全部染上了金赤之色,若论数量,大致是之前的千余倍。 按每天运转《抱元功》半个时辰计算,不到千分之一丝的纯阳意念,连同其中阳光能量,至少能转化为连续不停运转《抱元功》一千五百个时辰,也即一百二十五个日夜所积蓄的内息。 如果是一丝的话,在此基础上乘以一千,即一十二万五千个日夜,相当于三十四年。 而他降临此世的本质,不过是本尊的一节手指,少说也有一万丝。 若是全部转化,那么…… 想到这里,苏子陵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直到现在,他才稍稍了解,本尊那经过恒星本源洗练的纯阳之躯,究竟是多么强横。 “那就更加不能浪费了,一定要转化回来啊!” 苏子陵可不会忘记,正是因为本尊自身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继续炼化恒星本源,这才有了锻造“太阳神镜”,令镜身投影他界的事情。 阳神意念,那是万万损失不得的。 念头一定,丹田气海中,剩余的纯阳意念瞬间凝缩成丝,徜徉在金赤云气之中,顺着那同源而出的气息,如云龙吸水般鲸吞起来。 或许真是差距太大的缘故,不过几个呼吸,金赤云气就缩水了大半,金色减少,赤色浓郁。 又是几个呼吸过去,云气已经完全变成赤红色,似是火焰在燃烧。 纯阳意念尽数复归,没有丝毫损耗。 苏子陵放下心来,仔细打量着那一团赤红云气,比起最初,壮大了约有六至七倍,需要连续运转《抱元功》九至十个时辰,而消耗的阳光能量,只需全身晒一刻钟的阳光就能获取。 “果然,‘万物生长靠太阳’,此言诚不欺我啊!” “只是可惜,我的纯阳意念像是被锁死了上限,内息无法转化成多余的“神”,不然积蓄海量内力,尽数化为纯阳意念,将来回归本尊后,也能多炼化一点恒星本源。” 苏子陵叹息一声,这具身体就算内力雄厚古今第一又如何,能带走的也只有记忆所学而已。 “算了,多想无用,我还是先看看,这团内息与之前相比,威力如何,又是否于我有害。” …… 第四十六章·心灵破绽,外魔常在 “我所汲取的阳光能量,本就能自然生热,而且几乎无有上限,如今融入了内息之中,想来大大提升了质量,必然极具威力。” 想到这里,苏子陵也不由心绪亢奋起来,他当即席地而坐,闭目凝神,口中默念《抱元功》诀窍,渐渐平息静气,运转起功法来。 胸腹起伏,呼吸吐纳,心意稍加引导,丹田中的内息立刻就被催动,如盘卧沉眠的长龙苏醒,纵跃升腾而起。 内息自气海沿“任脉”徐徐而上,过神阙、膻中等穴,转入“手少阳三焦经”,再转入与之互为表里的“手厥阴心包经”,最后又经“任脉”复归气海。 苏子陵内视己身,内息似一条赤炎神龙,在经脉中穿梭运行,他感到血肉里仿佛有一团温热的气流蔓延涌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感受。 ‘经脉并无刺痛感,想来这内息应是对我无害了。’ ‘那就再试试威力如何。’ 丹田内息再度被催发,涌入经脉之中。 苏子陵睁开双眼,抬掌轻按在身前凳子上。 内息自掌心透体而出,浸入那张写着几个大字的黄纸里,很快有几缕青烟幽然升起,同时有一股淡淡的木炭焦味散入他的鼻中。 与此同时,苏子陵感到掌下的温度急剧攀升,正要收回内息,却见一缕火苗陡然窜出,吓得他手掌急速抬起。 火苗跳跃着蔓延,很快将那焦黑的掌心印吞噬在火光之下,他捏起一角扔在地上,看着它随着光热消去,化作一抹灰烬。 “果然,内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苏子陵瞧着那干干净净,粉嫩透红的掌心,想起之前自己开发出的所谓“杀招”,不由得如此感叹道。 “威力不错,消耗也还行,就是恢复之后,威力下降这点,算是唯一的缺陷。” 感受着已经缩回至丹田的内息,还剩下之前的十分之九,苏子陵轻笑着:“还真是本质的的差别,若是蜕变前的内息,同样的量,就算全部瞬间释放,可能将火柴点燃?” “果然,最适合我的,还是至阳之属的功法。” 想到昨晚苏婉真所说的四大镇派神功,其中的《广阳功》。 如果修习此功,到时候以这等内息练成的真气,威力定能上涨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是,我原来以为阳光能量可以转化为纯粹的内息呢,像植物的光合作用那样,本想着练一练《真纯三元功》或是《混元罡气》,到时候再转修《乾坤一气功》,当一当九华掌门的。” “不过修炼《广阳功》的话,我的耐热体质还得继续升级才行,不然以我现在的内息,怕不是真要有‘烈火焚身’的反噬,万一‘自焚而亡’,那就搞笑了。” 想到这里,苏子陵抚了抚额头:“果然,我还是晒太阳去吧。” “练字什么的,晚上不行吗?。” 将字帖纸张收拢放好,又把毛笔砚台清洗了一下,想了想,把墙上的小木剑也带上,苏子陵踱步出了门,在太阳底下绕起弯来。 整个灵秀峰顶不过二十余亩,各种建筑只占了其中不到一半,剩下的不是奇松异木,庞然巨石,就是地形陡峭,难以成居。 苏子陵也不走远,就在这青竹院周边慢悠悠地晃着,偶尔见到有人演练剑法,也只远远地看上一遍,牢牢记在心里。 不过,在这儿的人,所练习的都是《九华剑法》和其他一些普通剑法,假如要演练九大镇派剑法,不是躲在自个儿屋里,就是藏在这九华群峰之中,轻易不为他人所见。 ‘不如去找下蔺仙芸,看她练《清风十三式》?’ ‘苏姨都说“曼妙无俦”了,想必她练起这套剑法来,一定令人赏心悦目。’ 如此想着,苏子陵心下就有些冲动,也懒得继续感受眼前的阳刚之气,当即回身往青竹院而去。 作为掌门及诸位长老弟子的日常居所,青竹院又分为东西两院,中间被一道厚厚的高墙所隔,男弟子住在东院,女弟子住在西院。 只是女弟子稀少,除掌门连城旭收了两名女弟子外,另外也只有一位“章彩霞”章长老收了一名,唤作“周思诺”。 不过他后来知道的是,刚来那天见到的“韩庚”韩长老也曾收过一名唤作“茹儿”的女弟子,与蔺仙芸极为要好,早年却被灵玉道人给害了,从那以后,韩长老就一直没有再另外收徒。 因此,就算真的和灵玉道人有血缘关系,苏子陵也是万万不会承认的,即使将来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也不会承认下来,甚至遇到了,还会出手把他给彻底恁死,免得遗祸世人。 来到西院门前,伸手轻轻一推,半扇门“吱呀”一声便往后洞开。 苏子陵伸长了脖子往内探去,稚嫩的声音唤道:“仙芸姐姐!仙芸姐姐你在吗!” 见无人应答,他又提气唤了两声,仍没有丝毫回应,只得往执正院而去。 走到一半,苏子陵忽然顿身,讪讪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略显懊恼地自语道:“现在才发现不对,一定是那时候的问题!” 他眉头扭曲着,心里暗道:‘纯阳意念先化为“气”,再化回“神”,竟然对我的念头产生了干扰,虽然很是轻微,但也不得不防!’ ‘不对不对!’ 苏子陵心里连连否认,转念想到:‘隐患就是隐患,与其想着防备,还不如将其彻底解决掉!’ ‘也是我阅历太浅,心性终归有些跳脱,虽然成就了纯阳之神,杂念难起,内魔不生,但如果是外来干扰呢?就像传说中的阻道天魔大自在天主,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要溃不成军!’ ‘不过好在,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磨砺自己,十年百年,千世万世,体悟天道高渺,历尽人道红尘。’ ‘总有一天,我的心灵将变得完美无缺,坚不可摧!’ 想到这里,他面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万丈高楼平地起,我的磨砺,就从“练字”开始!’ 苏子陵转身便走,刚迈出两步,却听得一道清音从背后传来,语带亲近地唤道:“小陵,可是来寻苏姨的!” 他回头望去,只见两道倩影自转角处迈步而来,立在树荫之下,素衣杏裳,手携长剑,面染红晕,青丝垂落,香汗凝珠,紧贴着如玉肌肤向下滑落。 苏婉真招招手道:“小陵,快来苏姨这儿!” 一旁的蔺仙芸也浅笑着定视他。 “苏姨!仙芸姐姐!” 苏子陵急冲冲地转身小跑,心里不住哀叹道: ‘可恶的女人,该死的人设,又来阻止我上进!这就是外魔吧!一定就是!’ …… 第四十七章·中秋过后,旬月而归 苏子陵蹦跳着扑向苏婉真,被她抱了个满怀,微微扭动着身体,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而后仰起脑袋,好奇地问道: “苏姨,仙芸姐姐,你们刚刚是去练《清风十三式》了吗?” “是啊,怎么,小陵也想学吗?” 苏婉真摸着他的脑袋,转头对蔺仙芸说道:“芸儿,你刚刚出了身汗,且先回屋里去梳洗一番,莫要着了凉!” “是,师娘。那您?” 蔺仙芸答应着,又犹豫地看了看苏子陵,说道:“弟子先把小陵送回去吧!” 苏婉真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 说着,她把怀里的男童放下,轻声道:“小陵先随你芸儿姐姐回去,苏姨还有事,等会儿你再过来吃午饭。” 假装听不懂她们说的话,苏子陵乖乖点头应是。 再次回到东院屋里,苏子陵一个人坐在床榻上,闭目沉思着。 刚才他本想借着跟她们一起练剑的由头,顺势展现出自己已经记住了《九华剑法》的全部招式,简单地演练几招,言语之间再表露出些许骄傲自满,令苏婉真主动出言告诫,督促自己回房习练书法。 却不想她们不按预想的套路来,自己现在虽然仍旧回到了房里,但心里却仍有几分苦闷。 凭借强大的意念思维,曾经的他有过好几次主动引导话语走向,从而达成自己目的的行为。 无论是那个生母、吴老汉,还是上官庆、苏婉真,唯有这一次却出现了失误,这令他不禁反思自省起来。 良久,他睁开双眼,微声呢喃道:“的确是我有些轻视了,虽然是预想中最有可能的一种,但也只是可能而已。” “这样也好,算是给了我一个警醒。” “世事变幻,人心难测,不是不能操控,而是不能习惯于操控。” “因为这也是一种学问,一条道路,我要试着去学习它,钻研它,掌控它,不过却不是现在。” 苏子陵长松口气,甩开脑海里多余的想法,将之前收好的笔墨纸砚重新取出来,一一摆放准备好,继续提笔练起字来。 只见他神情恬淡自若,动作不急不缓,对照着字帖起承转合,渐渐地,也不再依样而画,笔下的字迹有了些许变化,由死板变得工整,回转之间更显自然。 本尊前生虽然并没有怎么接触过软笔书法,但对苏子陵而言,纯阳意念体察入微,只需稍稍加以引导把控,手与腕的发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随意而动。 心意豁达,不急不躁,提笔写就的大字自然别有一番开阔灵动之气。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转眼间,三天时间过去。 这三天里,苏子陵每日早起后,也不去看人练剑,而是待在屋里,全心全意地写上几张大字,或是抄录文章,或是默写《抱元功》,时而请教几位未来同门,时而接受苏婉真的教导,书法造诣显著提高,令人惊异不已。 除了练习书法以外,他大半的时间都在沐浴日月之光,或是卧石倚松,观四方风云变幻,或是临窗而坐,望夜空月明星移。 这一日已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家家户户共团圆的日子。 和本尊前生的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同样有除夕、清明、中秋等节日,尤其是在这长江以南的地区,素来为各地百姓所共知。 早在数天之前,就有许多弟子下山归家去了,他们虽然大都无父无母,但也有不少人已经成婚成家,就如苏子陵的未来大师兄,他的妻女就居住在九华山下的镇子里。 佳节将至,他们自然要与家人团圆,因而较往日而言,此刻的灵秀峰顶显得格外空荡。 此时,苏子陵正待在饭堂里,看人制作月饼。 苏婉真、章彩霞和另一位名唤“孙可萍”的长老,领着蔺仙芸、周思诺和“荣竞男”三名女弟子,忙活着揉面调馅,或是加糖或是加盐。 其中“荣竞男”正是苏子陵的未来六师姐,看上去面容娴静,实则热情大方,不拘小节,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善。 半年前,她和苏子陵的未来七师兄“岳正学”、八师兄“司昌元”结伴下山游历江湖,直到两日前才一同归来,与苏子陵见面。 至此,掌门连城旭座下十位弟子,也只有随他赶赴汉中的三弟子“陶玉丰”和四弟子“关修明”不曾见过面了。 忙活了一个下午,做了百来十个黄皮月饼,各个皮儿薄馅儿大,用料十足,外观也十分漂亮。 等到夜间赏月,苏子陵分到两个吃了,口感香软粉糯,味道很是不错。 看着别人饮酒吃菜,对月舞剑,他不禁回想起本尊的前生。 没有谁一直就是无亲无友、无朋无伴的,那时的他很平凡,很普通,也很踏实,很幸福。 只是缘分散了,再难重聚,而如今的他,与那个世界散得更彻底而已。 回过头去一看,那些情仇恩怨、爱恨烦忧,与他再无相干。 ‘此心安处是吾乡啊!’ 内心叹息一声,将拾起的再度放下,苏子陵仰望夜空,明月湛湛,群星灿烂。 ‘这个月亮,应该也有三十八万公里吧。’ 一夜安眠。 过后几天,气温明显转凉,尤其是在这三百余丈的高峰之巅,风啸云流,扰动秋日的暖阳。 在苏婉真的要求下,苏子陵穿上了填充着禽羽的衣裤,才能到屋子外面走动。 吃过早饭,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青竹院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释放热量热量。 滚滚热流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各处同时涌动,一点点炙烤着血肉骨骼,推动体质的进一步转变。 良久,苏子陵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拎起一旁的茶壶,仰天“咕噜咕噜”喝下整壶温水,灌满了大半个肚子。 一边等待着身体补充完水分,一边继续晒着太阳,汲取其中的能量,他微眯着眼,享受秋风的清寒。 傍晚吃完饭时,苏婉真说道:“小陵,日里你连叔叔传来书讯,已与你上官叔叔会面,他们还需在汉中停留数日,约是半个月内即可归来。” …… 第四十八章·剑气长江,拜师拜父 半个月后,九月初三。 天朗气清,自然安宁。 苏子陵躲在蔺仙芸和原祖望中间,随大家一同立在大门之外,近百名弟子乌压压地拥在一块儿,最前面的是苏婉真和十二位长老,准备迎接九华剑派掌门人归来。 不多时,八个身影从远处山道上浮现,其中两人当先而来。 一人黑衣劲装,姿态昂扬,相貌阳刚,威猛不凡,正是近一月未见的上官庆。 至于另一人。 苏子陵定睛望去,只见他青衫磊落,身形挺拔,头缠方巾,提携宝剑,面容温文尔雅,好似一个谦谦儒生,温良恭俭让。 不用多想,这人正是九华剑派当代掌门,号称“剑气长剑”的连城旭。 待那八人走近,立身在最前面的韩庚长老忽然大喝道:“众弟子!还不速速拜迎掌门!” “弟子等恭迎掌门人归来!” 众人齐齐拜贺,近百人的声音汇聚成一处,仿佛能震散云雾,回荡在群峰峡谷中,久久不绝。 “诸位免礼!” 连城旭伸手虚抬,见苏婉真迎上前来,立即快走几步,紧握着她的双手,面露歉然道:“真妹辛苦了!” 苏婉真无声摇头,只是深深地凝望着他,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一旁的韩长老轻咳一声,提醒道:“掌门师弟,苏师妹,我等还是快些进去吧!” “师兄说的是。” 连城旭转头看向上官庆,伸手一邀道:“上官大哥一路奔波辛劳,还请随我一行!” “哈哈哈!连兄弟客气了!” 上官庆爽朗一笑,也不客套,对着躲在人群中的苏子陵招手道:“小陵,快到上官叔叔这边来!” 苏子陵面露迟疑,很快一脸兴奋地跑了上去,脆生生的唤了声“上官叔叔”,被他一把抱起在怀里。 上官庆掂了掂怀中男童的身重,对一旁的连城旭笑道:“连兄弟,咱一块儿走!” “好!一块儿走!” 众人哗啦啦向两侧分立开来,空出入门的通道。 两人并肩而行,苏婉真和诸位长老,以及各弟子分别跟在后面入了大门。 “诸位就此散去即可!” 连城旭吩咐了一声,也不带人去会客堂,而是直往执正院而去。 不多时,执正院中,浩然轩正厅。 上官庆坐在客首处,摸着膝前苏子陵的脑袋,笑道:“连兄弟,这便是小陵,某家给你找的未来徒弟了。” “小陵,快叫连叔叔!” 苏子陵抱拳一拜,甜甜笑道:“连叔叔有礼!” 连城旭同样笑着回道:“贤侄有礼!” 他见苏子陵乖巧伶俐,心下也很是满意,转头对上官庆道:“上官大哥,再过三日便是黄道吉日,小弟就想把拜师之礼和认父之礼一块儿办了,大哥你看如何?” 上官庆点头道:“就依连兄弟所言,都办好了,某家也好安心去寻灵玉和那个老贼。” 说到这里,他看向苏婉真,问道:“妹子,你这儿可有这两个妖人的动向?” 苏婉真听了,面色沉凝道:“一直不曾收到消息,许是过江往北去了,不过若真是如此,怕是难找了。” 九华剑派堪为南方武林正派之首,于北方之地的势力反而不多,更兼三国时常发生纷乱,如要寻人,怕是就像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太湖往北,燕国?还是晋国,秦国?” 上官庆同样毫无头绪,他最后摇摇头道:“罢了,某家便都走上一遭,这两个妖人若是再敢作乱,也能早些得知,好尽快赶去。只是怕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也极为无奈。 若论正面拼杀,他上官庆又何曾畏惧过,只是左道妖人也不全是没脑子的,以长击短,以强欺弱,甚至远遁千里,这才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连城旭劝道:“邪魔外道,惯会耍些鬼蜮伎俩,又怎敌得过我等堂皇正道。” “自古邪不胜正,此乃天地至里。上官大哥放心,终有一日,我等必将手中之剑,扫清天下污浊,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连兄弟说得好!” 上官庆也是豪迈一笑:“阴邪鬼蜮,面对煌煌烈日,唯有灰飞烟灭!” 一旁的苏子陵听到这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莫非,我将来真的要扫荡邪氛,甚至以南统北?’ 接下来,几人默契地不再谈论,转而说起关于苏子陵拜师和认父的事情来。 苏婉真道:“三日后就是大好日子,上官大哥可曾准备些什么?”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哎呀!” 上官庆一听这话,猛地一拍自己脑袋,惊悟道:“某家竟给忘了,幸好妹子你提前说了,不然到时候……这,某家这便下山一趟!”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苏婉真连忙阻止道:“上官大哥莫急!小妹已经准备好了!” “有金项圈,银脚环,长命锁,暖玉佩,金银钱,还有平安符,千丝络,织锦扇,虎裘帽,都是前些日子刚刚打好做好送上山来的。” 上官庆听得连连点头:“多谢妹子!多谢妹子!若不是你……” 苏婉真又阻止道:“上官大哥先别急着谢,你再想想,可还有什需要准备的?” 上官庆仔细回想着从前参加过的拜干亲仪式,良久后才摇着头道:“没了没了,妹子备的东西足了,某家是想不出别的了。” “妹子如此爱护小陵,某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上官大哥这说的哪里话,小陵这孩子不久都要叫我一声师娘了,又怎会不关护他呢?” 苏婉真说着,目露慈爱地看向苏子陵:“况且小陵既聪明又乖巧还孝顺,有怎不招人疼呢?” 一旁的连城旭见自己的妻子如此表现,看向苏子陵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份亲近。 成婚十余年,至今仍然无子无女,心中烦忧的又岂止苏婉真一人,他的内心更是苦闷不已。 不过他对自己的妻子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见她已是闷闷不乐,只会想着法儿去安慰,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如今见了苏婉真的表现,连城旭便知她的心思,这是想把苏子陵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可惜雪山莲女不得见,传闻她与南海神尼相识相交,然而南海无边,神尼同样行踪飘忽。 罢了罢了,或许真是命中注定,我和真妹没有亲子亲女,那便将这孩子视若己出便是。等他拜了师,唤我师父,唤真妹师娘,又有什么分别呢?’ 想到这里,连城旭轻舒了口气,长久以来的心结松了大半,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内功瓶颈竟然随之松动了起来,只需稍稍修行,就能再精益一分。 …… 第四十九章·三度别离,传武授艺 连城旭十分惊喜。 他所修习的《乾坤一气功》为九华剑派历代掌门秘传,精深奥妙,难以测度,炼成的真气不但极为雄浑,而且还能衍化成六种完全不同的奇异劲力,或是轻灵沉重,或是冰寒炙热,皆极具威力,堪为当世最为顶尖的内功法门。 如此神功,却唯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在初期,修习者短时间内积蓄海量真气,凭此突飞猛进之后,必然会遭遇无形桎梏,再也难以寸进,无法将此功修至大成甚至圆满境地。 便于连城旭而言,早在七年之前,他就已经将《乾坤一气功》修至自身极限,虽然一身真气如渊似海,较之如今的上官庆还要更甚一筹,但这些年来,功力一直不曾有所突破,无法再上一层楼。 如今的他早已对其不抱希望,却不想惊喜突如而来,这又如何不让他欣喜万分呢? 连城旭喜形于色,在场三人俱是看在眼里。 苏婉真关切道:“旭哥,你这是……” 连城旭微微收敛表情,眉眼嘴角却仍有一丝笑意,旁人一见便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与欢欣。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摇头道:“无妨,只是心有所感,内功或有增益而已。” 苏婉真自是知晓自己丈夫所练功法的优劣弊端,此时听他这般说法,脸上不禁洋溢起愉悦的笑容,连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上官庆虽然不清楚其中奥妙,却也明白功力精进对于习武之人,尤其是他和连城旭这等高手而言,是何等的大事。 他开怀笑道:“恭喜连兄弟功行再进!如此佳讯,值得庆贺,等会儿定要痛饮几杯!” 连城旭抱拳谢道:“多谢上官大哥!大哥放心,小弟这儿还藏着几坛自洛阳醉仙楼买来的上好汾酒,必让大哥满意!” 上官庆大声叫好:“好!你我兄弟今日不醉不归!” 说着,两人齐齐大笑起来。 “说来也是巧合。” 上官庆拍了拍苏子陵的肩膀,说道:“那日太湖之上,某家遭四寇暗算,为小陵所救,不过几日便功力精进。” “今日连兄弟你功力将近,同样有小陵在场。” “依某家看,小陵这娃娃自是个有福气的!” 连城旭看了看容光焕发的妻子,又想到自己稍稍放下的心结,点头赞道:“不错,小陵确是个好孩子!” 这天夜里,上官庆和连城旭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一觉直到天光大亮。 不多时,两人先后清醒过来,相互对视,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 三天后,云华殿中。 连城旭、苏婉真夫妇一同坐在上首处,十位弟子立在身后,一旁十四位长老见证,上官庆坐在客首处观礼。 苏子陵跪在蒲团上,对着坐在上首处的连城旭,连磕三个响头,道:“弟子拜见师父!” 一旁主持仪式的韩庚长老高声道:“弟子入门,叩拜恩师,奉茶!” 苏子陵站起身来,从大师兄申耀廷递来的托盘中捧过茶杯,恭敬地奉上:“师父请用茶。” 连城旭接过茶杯微抿一口,而后放到一边,正色道:“苏子陵,你今日入我九华剑派门墙,为我连城旭弟子,须得恪守门规,若有违反,按情节轻重处罚,罪大恶极者立斩不赦!你可明白?” 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 苏子陵不敢怠慢,大声应道:“是!弟子谨记!” 连城旭微微颔首,说道:“申耀廷,将本派门规戒律,与你十一师弟一一说上一遍。” “是,师父!” 申耀廷拱手应是,朗声道:“小师弟,本派八大戒律,三十二条门规,你且听好了。” “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八戒背弃正统,身投北胡。” “门规第一条,凡我派弟子,当以护持正道为念,见邪当诛,遇恶当除……” “这是我派八戒三十二规,凡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苏子陵道:“是,师弟谨记大师兄所示八戒三十二规,谨记在心,努力遵行,不敢违犯。” 之后,苏子陵一一拜过连城旭、苏婉真,在场的诸位长老,还有十位师兄师姐。 拜师礼成,一番寒暄之后,众人也皆数散去。 上官庆携着苏子陵,与连城旭夫妇回转执正院,开始认父礼。 相似的流程,上官庆坐在上首处,连城旭夫妇坐在一旁为见证。 叩完头,敬完茶,换了身彩衣的苏子陵开口唤道:“义父!” “好好好!” 终于听到了这声“义父”,上官庆神情尽是欢喜,他忙不迭将苏子陵扶起,拉到身前,连声道:“好孩儿!好孩儿!某,义父把这些都给你戴上!” 他揭开一旁的红绸,露出底下托盘上的金银玉丝等物什,一一取出来戴到苏子陵身上。 不一会儿,苏子陵脖戴金圈,脚套银环,顶上虎裘帽,胸前长命锁,手捧金银元宝,还有玉佩香囊,灵符丝络,看上去粉雕玉琢,富贵逼人,直似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子。 看着眼前三个大人一脸满意的神情,再感受着全身上下都沉甸甸的,苏子陵心中一阵无语。 第二天一早,上官庆就要下山离去,苏子陵跟着连城旭夫妇,一直把他送到大门之外。 上官庆叮嘱道:“小陵,好好听你师父师娘的话,安心住在这里,好好练功,义父以后每年都会来看你的。” 苏子陵重重地点了点头:“义父,你也要一切小心,还有那天我说的话,苏州、金陵那边,还有吴伯。” 上官庆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义父会去的。” “连兄弟,妹子,小陵便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 连城旭夫妇道:“上官大哥放心便是!” 上官庆略一抱拳道:“山高水长,某家这便去了!”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纵跃而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第三次分别了。’ 心中微微叹息,苏子陵一时有些沉默。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见他神情低落,苏婉真以为是在担心,出言安慰道:“小陵莫怕,你义父武功高强,是不会有事的。” “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连城旭也开口道:“听你师娘的,好好休息,等到明日,为师便传你我门中镇派神功。” …… 第五十章·悠悠十载,青葱少年 翌日,苏子陵在饭堂吃过早饭,直往执正院而去。 进了前院,只见苏婉真一人,问好道:“师娘早安,师父呢?” 苏婉真见他一蹦一跳地进了院门,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小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兴奋,不由笑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小猴子,今日怎这么早!” “师娘~” 苏子陵拖了个尾音,双手虚握成拳,神气满满地道:“我将来可是要成为大英雄大豪杰的男人,就像义父和师父那样,可不能偷懒懈怠了!” “好好好!小陵果真志向远大!” 苏婉真牵起他的小手,往后院走去:“你师父还在练剑呢,师娘带你去寻他。”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谢谢师娘!” 入了后院,只见连城旭正慢悠悠地舞动长剑,无声无息,看不出半分威力。 不过可想而知,这不是某种剑法就是某种练剑方法,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见妻子携着自己刚收下的弟子等在一旁,连城旭很快收剑入鞘,立身原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小陵来了!” 连城旭招呼道:“且随为师过来!” 苏婉真也道:“去你师父那儿吧!” “是,师父师娘!” 苏子陵答应着,上前紧跟着离去。 一间暗室内,连城旭令他坐在蒲团上,开口问道: “听你师娘所言,你有过目不忘之能,一日之内熟记三千生字,这确是天赋异禀,不过习武练功,天资虽重,更还需有坚韧不拔的根性。 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等习武之人,贵在坚持不懈,这点你需牢记遵循!” 苏子陵恭声应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连城旭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或许你师娘之前已与你说过,不过为师于此还是要再说上一遍。” “我九华剑派之中,完整的内功法门有二十二种,其中又以四门武功最为上乘,可称当世神功,分别是《乾坤一气功》、《广阳功》、《混元罡气》、《真纯三元功》。” “《乾坤一气功》别具神异,唯有掌门方能得授修习。而另外三门武功,《广阳功》专修至阳真气,威力无匹,《混元罡气》内外兼修,大成之后堪称不破,《真纯三元功》生机盎然,有延寿驻颜之效,你为我真传弟子,可任择其一修习。” “小陵,你可曾想好修习哪一门神功?” 听见问话,心里早有成算的苏子陵不假思索地回道:“弟子欲修习《广阳功》。” “《广阳功》?” 见苏子陵要选择这门武功,的确有些出乎连城旭的意料,于是再度开口问道:“《广阳功》虽然至刚至阳,威力巨大,但若想要修至大成,须得经受真气反噬,届时将有烈火焚身之痛,若不能安然度过,轻则真气丧尽,武功全失,重则周身血液枯竭而亡,历代以来还不曾有过意外,你可想清楚了?” 苏子陵坚定道:“弟子生来极度耐热,不惧夏日酷暑,可受烈阳暴晒数个时辰而无碍,因此想试上一试。” “你竟有如此禀赋!” 连城旭不疑有他,只是惊叹道:“真是天资拔萃,或许,小陵你真的能将《广阳功》修至大成甚至圆满境地。” 说到这里,他微微感慨道:“前朝之时,曾有藏佛密宗传人独身而来,凭一手火焰刀气横扫中原各派,不可一世。我派中一先辈与其交手,虽然失手败北,但也窥得其《金轮炽盛功》的一些奥秘,由此闭关苦思数十载,草创了这一部《广阳功》。” “只是此功威力虽大,但也极难大成,虽然历代先人也曾对其推敲删改,却始终无法规避‘烈火焚身’这一难关,上百年来,也只有一人侥幸大成,至于圆满功行者,更是一个也无。” 听到这里,苏子陵不禁问道:“难道不可以借助外物吗?比如雪域高山,千尺寒潭之类的所在?” “你能想到这点,很好!” 连城旭暗道此子果然聪慧异常,脸上露出赞许之色,而后解释道:“也曾有修习《广阳功》的前辈想到此节,寻得千丈雪顶,甚至不远万里,赶赴极北冰原处破关,只是仍旧无用,除了那位侥幸大成的先辈,再不曾有他人安然归来。” “不过那位先辈也因寒气太盛,导致广阳真气性质改易,被挫去炙热锋芒,虽然功行大成,其威力却反而不如未曾破关之前。” “后来想着瓶颈既破,又重练神功,却不想真气反噬之难仍在,此后再不曾尝试破关。” 听到这等秘辛,苏子陵不禁暗道:‘这练功难度不就是加强版的《九阳神功》和《嫁衣神功》吗?想要大成,就必然要经受“烈火焚身”,否则取巧的话威力大降,重新来过也不能圆满功行。这创功者也没这么坑人的。’ 他正想着,却听连城旭告诫道:“小陵你虽禀赋过人,但今后若无八成把握,万不得运功冲关。” 苏子陵连忙应下:“师父放心,弟子必然谨记!” 见他如此,连城旭微微颔首:“你且细听,为师这便传你《广阳功》!” 接下来,两人便待在这个小小的暗室之中,连城旭先是诵读一遍《广阳功》全文,令苏子陵全数记下,又令他全文背诵,甚至随意穿插背诵。 经过一番问询查验,连城旭见苏子陵果然无有遗漏,方才向他解释个中晦涩术语,详述各类关隘,再细细指点他如何运功行脉,将内息转化为广阳真气。 两个时辰之后,连城旭看着将自己所教授的东西全部接受,甚至有相当理解的苏子陵,忍不住惊叹道:“这等天资,果然远超常人,你义父说的不错,小陵你果然是个武学奇才!” 听得夸赞,苏子陵羞赧一笑,谦虚道:“弟子不过有些禀赋而已,武学之道还是个初学者呢,万万离不开师父的教导!” 听他这话,连城旭脸上不禁露出笑意,得遇奇才而收教之,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幸事,更何况这奇才心性粹美,谦逊有礼,实在令人宽慰。 想到这一番酣畅淋漓的传授后,自己于《广阳功》方面,似乎再无其他可以教导,连城旭微微沉思,转身从墙上暗格处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苏子陵道:“此是为师早年整理历代《广阳功》修习者所遇难题而成的合集,其中也有为师的些许注释,你且拿回去细细翻阅,琢磨,若有何处不明,可随时来寻为师。” 苏子陵双手接过册子,恭敬地下拜道:“弟子谢过师父!” 连城旭将他扶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你且先回去,好好运功巩固,待七日之后,为师再授你《九华剑法》。” “是,师父!” …… 岁月悠悠,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便是十年过去。 时光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四季轮换,星月斗转,昔年稚嫩的幼童,也长成了蓬勃的少年。 这一天,朝日初升,春风和煦。 九华山,神光顶。 苏子陵倚卧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只见他一袭青衣,面容俊逸,姿态闲适,从容无忧,尽情享受着三月的春辰美景。 …… 第五十一章·前路设想,先天至境 苏子陵倚卧在青石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悠然小憩。 良久,太阳一点点往上爬升,直至位于中天之上,闭目的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澄澈而明亮,乍一看去,其中仿佛蕴生着光华,有一种夺目的灿烂。 “睡得真舒服啊!醒了醒了,看样子时机正好。” 他伸了个懒腰,筋骨“咯咯”作响,而后直直起身,盘坐在原地。 下一瞬,纯阳意念网罗周身,丹田真气跃然而动,就要冲破关隘,令功行圆满。 这十年来,苏子陵每日都要释放出大量的阳光能量,由内而外熬炼这具身躯,从四肢躯干、血肉皮膜,甚至脏腑骨髓、大脑头颅,进行全面而深入的淬炼,以此推动体质进一步适应改易,不断提升着全身细胞的耐高温上限。 他本想着,就算无法达成奇幻般的“不焚者”成就,也要令自己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做到入沸水蒸煮而无伤。 然而随着上限的不断拔高,体质改易的进展不可避免的延缓下来,而且在这方面消耗的阳光能量也越来越多。 直到两年前,他的体质在达到一个新的上限后,就此停滞不前,即便将剩余的阳光能量全部投入其中,令全身血液沸腾,甚至出现了部分坏死,却仍然没有丝毫的进步。 苏子陵这才明白,或许是血肉之躯的局限,又或许是物理规则的限制,用本尊前生的话来讲,他的身体可以免疫无限接近于一百摄氏度的高温,然而温度一旦达到一百摄氏度后,就会难以避免地出现损伤。 对此,他也只能感叹一句“规则不好打破”,而后继续汲取阳光能量增大储存,为内功真气的修炼做准备。 再说《广阳功》的修习,由于拥有着极耐高温的体质,加之可以将阳光能量转化为真气内力,而且不惧煎熬反噬,苏子陵的修为进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如此早在四年前,他便顺利渡过了“烈火焚身”的难关,将《广阳功》修至大成,一身变异的广阳真气至刚至大,好似烈日炎阳,仿佛比寻常的火焰还要炽热爆烈。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而且由于纯阳意念掌控入微,苏子陵对真气的运用极其娴熟,收发之间任意自如,如臂使指,无需再花费时间苦修,便彻底令功行圆满。 连城旭知道后惊叹不已,评价他说,“武人内功至境”,“当世真气威力第一”,“一旦催发,无人可空手而近其身”,“不受反噬,无伤无碍,古今之未有”,“如此奇才,莫非天人乎”。 而那时,苏子陵才十一岁。 若不是修习的《广阳功》之后,本就难以转修《乾坤一气功》,以连城旭对他的看重,都要将其内定为下一任的九华掌门了。 即便如此,也惊动了三位避世潜修,不涉俗务的太上长老。 也是在这之后,苏子陵获得特许,可以随意进入藏空殿中,遍阅门中数百年积累的藏书,无论星象占卜、寻龙望气,还是内功心法、人体医药,都一一记在心中。 一边从三教百家典籍、前人猜想笔记中探寻“内功至境”之上的道路,一边习练剑法轻功、拳脚功夫,提升对战能力。 终于,在结合了本尊前生诸多小说家笔下的奇思妙想之后,苏子陵找到了一条最为可能实现,也是最为适合他自己的前路:气通天地,神破泥丸。 即打破身体内外界限,以自身神意为凭,自身真气引动天地自然之气,届时无论兵器拳脚,一招一式均能借来无匹大力,因而威能倍增。 对于这一境界,苏子陵给它取了个俗套而恰当的名称:先天。 在他的设想中,若是想要突破“先天”境界,首先必然是达到“内功至境”的习武之人,然后要做到“炼气化神”,培育壮大自身神意,最后再神气交互,一同破关。 当然对他自己而言,纯阳意念本就堪比寻常仙人元神本质,无需再行“炼神”,只要以真气打通内外,即可功成而就。 有了具体思路,又有了大量的知识储备,苏子陵很快就整理出一套通往先天境界的可行法门来。 又经过上官庆、连城旭夫妇,以及三位太上长老的共同推敲思索,直到半个月前,名为《先天功》的破关法门终于彻底形成。 书成定稿那天,既没有天降血雨,也没有鬼哭神嚎,天地自然和谐一片,若硬要找出异象来,也只有枝头的鸟雀惊飞而去。 对此,苏子陵还嘀咕着“怎么都没动静”,“这不对啊”,“也太没牌面了”等等。 在他看来,自己怎么也算是为此世武道开辟前路了,即便比不上从无到有的创道者,那也是继往开来的引领人,自有莫大功绩。 不说“古今第一”,但也当得起一声“大宗师”,将来必受万千武人景仰,青史之上留姓名,甚至流传后世,成为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与文明同休。 然而不说自然异象,就连苏子陵自身,也不曾感受到诸如“脑海一阵清凉”、“纯阳意念突兀滋长”的变化。 由此可以推断,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香火信仰、国运龙气之类的存在,极可能也是虚无缥缈,当不得真的。 当然,苏子陵对此也不感到失望,因为他早已有所预料了。 不过,若有机会,他还是会去试上一试。 不提所谓的“爸爸”,是否会在苏子陵此世终结后,一同兑付酬功。 就他自己而言,毕竟还是凡人思想,功名利禄、财色权柄等等,对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他而言,仍有十足的诱惑。 即便本质超凡,但他内心深处,对这些还是极其向往的。 更何况没有能力也就罢了,作为一名既有能力又有武力的穿越者,就算当一当帝皇天子、人间真神又有何妨。 当今武林,正邪江湖,诸国朝堂,难不成还有谁能阻挡于他? 世道纷乱,生民多艰,更需要有弄潮儿扫荡尘埃,开辟盛世。 而他,就要做一做这个弄潮儿。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顺利破关,成就先天之后。 苏子陵有预感,只有真正成就了先天至境,他的纯阳意才能展现出真正的威力。 而这威力,也必将睥睨无敌,震撼世人。 …… 第五十二章·顺利突破,异能神通 九华山,神光顶。 神光顶位于灵秀峰正南十里之外,高不过两百余丈,在这九华群峰之中算不得突出,其上草木稀松,亦无幽泉飞瀑,只是山岩之中布有奇石,五彩剔透,仿佛翡翠琉璃,在阳光下有如绚烂神光,连绵耀目,故而得名。 苏子陵盘膝坐在青石之上,周身山风呼啸,白云飘绕,头顶大日普照乾坤,光芒亿万丈。 半个月前,《先天功》正式创出后,他回绝了上官庆等人劝阻,不愿让别人先行尝试,而是准备自己第一个突破。 他独身来此,体悟自然万象。 白日里,他仰观天日风云,俯察草木万类。 夜晚间,他凝视星月变迁,安眠乾坤庐舍。 心灵意念之中,映照外界自然,衍化森罗万象,真气应时序而运转,渐入奇妙境地,仿若与道合真。 于是便知,时机已至,应当突破了。 苏子陵凝神闭目,意布周天。 丹田之中,广阳真气鲜艳赤红,宛若实质,仿佛岩浆汇聚成湖,蕴藏着无穷的热能。 真气看似爆烈难驯,实则随心而动,任意自如。 苏子陵神念一激,广阳真气当即奔涌而出,汇入任督二脉,继而逐渐分散奇经六脉、十二正经,直至通达全身细小经脉,诸多穴道关窍。 从外看去,只见一个面容俊逸的白皙少年盘坐,少顷,有无数细小的赤色纹路自表皮下浮现,隐隐透出红光,衬得他妖异非常。 下一瞬,纯阳意念汇集泥丸之中,化作一颗微型圆球,随即携着无比的金光,直直朝黑暗虚空撞去。 与此同时,遍布周身的真气沸腾,如游鱼飞鸟,尽数沿着六阳经脉,归向头首。 冥冥之中,仿佛有雷霆划过,霹雳隐隐。 苏子陵只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隔膜,“眼”前光明炽盛,亮如白昼,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回头”望去,果然见一位青衣少年盘膝而坐,顶上真气汩汩,仿若赤色火焰,正顺着自己奔涌而来。 ‘回去吧!’ 苏子陵心念一动,透体而出的真气又复归体内。 若是寻常武人突破,自是要神气相合,以自身真气作为神意的依托防护。 然而苏子陵本质超凡,纯阳意念能凭空显化,纵然延伸出体外,也不需要依附外物而存在,因而也不需要消耗真气。 任由真气在体内自然运行,不去管它,苏子陵将神念铺开,笼罩方圆三丈,岩石草木均不能挡。 他对准一根草茎,试着放大视角,然而没有变化。 念头微微转动,神念继续细化,很快,草茎内部影像浮现在心间。 苏子陵集中全部心神,继续催化神念,深入微观领域。 “眼”中的视角继续放大,直至细胞、分子、原子,最后只能够堪堪看清原子,便再也无法往更加细微处,深入地观察下去了。 他尝试着挪动其中物质,然而细化后的意念毫无力量可言,难以对物质进行干涉,无论细胞、分子还是原子,皆是无法移动。 以为增强意念即可,却不想视角立刻缩小退出。 对着草茎施力,也无法动摇分毫。 ‘无法附着,难以驱物。’ ‘是为了平衡而压制吗,还是规则的不同差异?’ 苏子陵想到本尊轻而易举地调动恒星本源,心中闪过淡淡的疑惑。 他没有多想,转而尝试其他用法。 将意念凝成半径三寸的一道圆束,朝一个方向延伸,不过片刻就到达了近百里外,而笼罩周身的纯阳意念还剩将近三分之一,还能延伸近五十里。 收回意念,转而汲取阳光,释放热量。 高空之中,纯阳意念摊成一张圆圆的“大饼,”无形空气扭曲沸腾,热胀冷缩,持续交替,扰动风云变幻。 再度收回意念,体内真气奔涌而出,凝成无形气兵,斩断草木,割裂山石。 …… 经过一番摸索,苏子陵了解了自己突破先天境界,纯阳意念离体后的大致能力。 一是“通常视角”,但凡意念笼罩之处,仿若肉眼直观。 二是“超远视距”,以半径三寸的圆束为例,可以窥视将近一百五十里外的影像,若是半径缩小至三厘,苏子陵心里默算,若无限制,可窥视一千五百千里之外,放在本尊前生的世界,那就是七十五万公里,相当于地月间距的两倍,或是绕地球近十九圈,可谓极其惊人。 三是“透视视角”,意念无质,因而可以穿透物质,隔垣洞见,适合探寻迷宫密道,搜索地下宝藏。 四是“微观视角”,分化意念,深入微观世界,得见物质细胞、分子原子,缺陷在于需集中全部心神,导致容易忽略其他。 而且,微观视角在运用过程中,极易洞察世间细小污浊,令美人蒙尘,因此苏子陵决定,若非必要,如将来要发展自然科学,或是为救人进行微创治疗等,他不会轻易动用这种能力,以免造成心灵暴击。 当然,由于意念本就能洞穿物质,得见秽物是根本不可避免的,苏子陵能做的也只能尽量无视,尽快淡忘。 五是“汲释光能·强”,直接汲取阳光能量,释放无穷热能,比之从前效率何止增加了千倍万倍。 原本苏子陵还担心自身真气消耗太大后,就算恢复如初,威力也会有所下降,然而如今不但无需担心,还能进一步转化海量阳光能量,融入真气之中,增强威力,直至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六是“无形气兵”,真气化作兵刃,存于体外而经久不散,堪比仙家yu''s御使飞剑之类的法门,但凡视野中的敌手,皆难以逃过攻伐。 至于其他“千里感应”、“迷魂易智”,乃至“直击魂魄”、“夺体重生”等可能拥有的异能,苏子陵有所猜测,不过不曾尝试,因而不能确定。 但即使如此,他此刻拥有的能力,也将他推至此世武林前所未有的至高境界,堪称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而这一切也都建立在纯阳意念的基础之上,若非如此,单一个普通高手突破,即便修习的是绝世神功,最多也就真气质量提升,操控更加轻易,灵觉更加敏锐而已。 顺利破关成就先天,还有如此多堪称神通的能力,苏子陵心中却是波澜不起,一片平静。 见识过了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又怎会为湖泊的广袤而感到惊叹呢。 当然也不曾就此离去,刚刚突破,苏子陵继续留在神光顶上,打磨真气,熟悉能力。 如此直到三天之后,日出东方,天光破晓。 清亮的长啸声猝然而起,瞬间直达青冥九霄之上,恍若潜龙出涧吟幽谷,猛虎登顶啸深林,震荡四方风云,响彻十数里方圆。 良久,一道青衣身影跃下山巅,衣袂飘飘,长发飞舞,姿态从容闲适,仿佛仙人乘风御空,云龙一现,消失不见。 …… 第五十三章·非凡境界,桃花人面 苏子陵离开神光顶,一路飘然而下,悠悠落在山脚。 他瞧定方位,直往北面而去,整个人仿佛乘风御空,叶不沾身,脚不点地,身形轻灵飘逸,犹如庭除闲步一般,眨眼便是十数丈的距离, 不过片刻,他行出六七里外,远远就见两道人影掠身而来,正是上官庆和连城旭二人。 十年过去,两人已俱是四十来岁,上官庆更是年近五十,常年在外奔波,难免令他脸上显出风霜之色,一身气概却更胜往昔。 苏子陵足下轻点,身形如大雁般遥遥升起数丈,而后几个起落,转眼间纵跃过两百余丈,出现在两人面前,抱拳躬身道:“义父!师父!我已成就先天!” 见他展露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轻功,上官庆和连城旭便已有所猜测,又听他亲口承认,两人全都惊喜不已。 上官庆哈哈大笑道:“陵儿晋得先天之境,实为江湖武林千百年来第一人!放眼古今,又有哪个堪为抗手!” 连城旭同样喜形于色:“传说列子御风而行,旬有五日而后返,依小弟来看,以陵儿的武功,怕是比之那些上古仙真,也逊色不了几分了!” 上官庆一脸赞同道:“陵儿何等天资,若当今世上有真仙,也唯有陵儿能化仙登天!” 连城旭紧接着道:“即便不成仙,以陵儿的武力,怕是同样能与真仙比肩。” 苏子陵噙笑着立在一旁,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自己,听着那些往日里必会让自己感到尴尬的词汇,此时却全如清风拂面般,生不起半点波澜。 好一会儿,两人的心情稍稍平复,口中也说不出更好的赞语来,苏子陵方才说道:“义父,师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连城旭连连点头:“不错,你师娘、太师父还有两位太师叔都等着你呢!” 上官庆也道:“快些回去,陵儿你也好早些歇上一歇。” 再无他话,三人运起轻功,一同往灵秀峰而去。 半个时辰后,灵秀峰顶。 执正院,浩然轩中。 苏子陵立在正厅中央,一团拳头大小的赤红真气自掌心浮现,时而化作刀枪剑戟,时而化作鸟兽虫鱼,变幻无端,形态多样,任由面前三个老者试探打量。 这三个老者皆是七十来岁,灰发白须,一身青衣,正是上代九华掌门,如今的太上长老“聂正山”,和他的两个师弟“何兴峰”、“卢武刚”。 “这便是修成先天至境后所得到的真气吗,能离体而不散,还能任意变化,果然不同凡响,奇哉妙哉!” 观察了良久,聂正山一捋长须,感叹着说道:“乖徒孙,且试一试这团真气的威力,看看与之前的广阳真气相比,又有何不同!” 苏子陵自然不会说这是纯阳意念之故,听得要求,他往左右一看。 苏婉真知道他是不知该往何处试验威力,当即说道:“陵儿,可用桌几一试!” “是,师娘。” 苏子陵提起桌几,放到厅外院中。 “还请长辈们小心避让!” 众人见他如此谨慎小心,又听得提醒,皆是不敢轻视怠慢,各自往后退出几步,凝神以待。 苏子陵心念一动,轻轻推掌一送,赤红真气浮空而起,缓缓往桌几落去。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只见真气侵入桌面,忽然听得“嘭”得一声,红木制成的桌几轰然炸开,火光随着碎片四射飞溅,几株花木沾染火花,瞬间便燃火来。 苏子陵身形轻掠一圈,按出几掌,劲风将燃起的火苗扑灭。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俱是一脸惊叹。 “这就是先天真气吗,果然威力不凡!” “这还只是离体而已,想想若是加持在刀剑兵刃上,那等锐利锋芒之气,简直无坚不摧!” “也不知我等突破后是何等况景。” 三位太上长老议论纷纷,上官庆和连城旭满脸欣慰,苏婉真拉起苏子陵的手,仔细察看是否有所损伤。 “师娘,我体质特殊,无碍的。” “如此爆烈的真气,又怎会真的无碍!” “铁骨金身又如何,不加以重视,暗伤就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来的!” 苏婉真轻叱一声,将真气一点点渡入掌心,关切道:“陵儿放心,师娘的真气最善调养经脉,且让它过上一遍,这两天若非必要,不要动用真气,知道吗?” 苏子陵轻轻应了声,他看着眼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妇人,比起十年前,如今的她,容貌不曾有太大变化,仍然清丽脱俗,性子却愈加温婉和善,言语举动都带着母性的关怀,更显动人风姿。 ‘或许是因为生了若瑾的缘故吧。’ 他正想着,远远就听得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响起,与此同时,一个如黄莺般婉转清脆的声音传来:“爹爹娘亲!是子陵哥哥回来了吗!” 苏子陵寻声看去,只听得“噔噔”几声,就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推开院门冲入了进来,正是连城旭和苏婉真的女儿连若瑾。 身穿粉嫩的春裳,顶上鼓囊着发髻,垂曳着细细的尾辫。 九岁女孩的身量已微微有些抽条纤细,虽不似豆蔻少女般窈窕,但也隐隐可窥见几分未来的美貌。 她的五官精致,粉雕玉琢,显得分外稚嫩娇憨,纯真可爱。 许是想不到院中还有这么多人,连若瑾呆呆立在原处,轻轻地喘息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就像两颗黑葡萄一样,脸上因奔跑而生出的红晕愈发鲜艳,仿佛要一点点蔓延开来。 “你这丫头,又到哪里去疯了,还不快些过来,向长辈问好!” 苏婉真口中呵斥着,眼神中流露的却满是慈爱。 听得自家娘亲开口,连若瑾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过去站定,对着众人一一敛衽行礼: “瑾儿见过太师父、何太师叔、卢太师叔,还有爹爹娘亲,上官伯伯,还有子陵哥哥!” 说到最后,连若瑾站在苏婉真身旁,仰头望着苏子陵甜甜一笑,仿佛吃到了蜜糖一般。 众人皆知她自幼随苏子陵一块儿长大,与他十分亲昵,因此也不以为意,甚至连城旭夫妇见他们关系亲近,也乐得如此。 苏子陵摸了摸她头上软软鼓鼓的发髻,笑着问道:“怎么就你一人,仙芸师姐呢?” 连若瑾低下了头,任由那手触碰着自己的发髻,再度抬起时,眼中仿佛水润一般,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吃着粉糯的糕点:“仙芸师姐送我上山,就和祖望师兄一块儿离开了。” …… 第五十四章·灵前讲道,释疑解惑 ‘和祖望师兄吗,这很好。’ 这一瞬间,苏子陵心中有些欢欣,也有些怅然,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最终都化成一丝浅浅的笑意。 “子陵哥哥,你刚才是《广阳功》大成了吗?” 连若瑾拉着他的衣袖,满脸崇拜的问道:“我和仙芸姐姐都听见了,子陵哥哥你的声音,还有很多师兄都听见了,他们都说,子陵哥哥你内功大成,已经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了!” 苏子陵知道连城旭等人将自己的消息封锁得很是严密,关于自己早在四年前就圆满了《广阳功》,甚至要突破先天境界的事情,也只有在场的七个人知晓,甚至这次神光顶潜修,对门内的消息也是准备突破《广阳功》的关隘。 对于已经成就先天的他而言,无所谓是否封锁关乎自己的消息,因为他最根本的倚仗是纯阳意念,而非所谓的先天境界。 ‘不过封锁着也好,或许将来还能用来布个套设个局,钓一批鱼儿出来好杀杀猴。’ 这样想着,苏子陵也就默认下来:“不错,我的确已经神功大成了。” “子陵哥哥最厉害了!” 连若瑾听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先是一脸兴奋雀跃,很快又有些失落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把《真纯三元功》练至大成。” 一旁的苏婉真道:“只要你不到处顽皮,像你子陵哥哥小时候一样,安安心心跟着娘亲练功,用不了几年,保管你很快就能修炼大成。” “娘亲就知道哄我!”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连若瑾小脸一红,偷偷瞥了苏子陵一眼,轻声反驳道:“仙芸姐姐练了这么多年都还没练成呢!还有娘亲你自己也是,去年才刚刚练成的!” “还有,子陵哥哥只有一个,才没有……”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轻,嘟囔了一句,便再也不说了。 苏子陵听得哑然一笑,他心中一动,部分正在虚空中汲取光能的神念返罩自身,浮现出如今的模样。 只见“眼”前的青衣少年身形修长,气质舒朗,生机澄澈,姿态挺拔,如松之劲,如竹之直,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面容俊逸,剑眉星目,眼眸中漆黑如墨,又仿佛点亮了碎光,显得清冷而柔和。 纯阳意念散去,苏子陵再度摸了摸连若瑾的发髻,淡笑不语。 …… 等吃过晚饭,众人再度齐聚光耀殿中。 连城旭领着众人面向先祖牌位行跪拜礼,上官庆静立一旁,默默躬身一拜。 原本外人是无法进入这供奉先祖牌位的光耀殿的,然而上官庆既是苏子陵的义父,又与连城旭相交莫逆,同样也知道《先天功》的奥秘,因此算是破例。 跪拜礼毕,连城旭焚香虔诚祝祷: “我派历代掌门、先辈在上,弟子第一十七代掌门连城旭于此祝祷,座下真传第十一弟子苏子陵,天资惊世,聪慧绝伦,才情高妙。曾修《广阳功》,渡破关隘而至大成,近创《先天功》,亲身试法而臻至境。了证先辈遗愿,开辟前路通途……” “万望历代掌门、先辈庇佑,我派兴旺昌隆,绵延永存!” 祝祷完毕,连城旭与众人一同立起身来,他转身对苏子陵道:“陵儿,你开辟先天,功莫大焉,今夜,你便坐在此处,在我派历代先人面前,对我等讲解先天奥秘。” 说罢,他退后一步,让出最上首的蒲团。 三位太上长老和苏婉真闻言,也是纷纷出言赞同。 苏子陵见此,也不推辞,当即走上前去,背对诸多灵位盘膝而坐,等众人纷纷坐好,均是神色肃穆地看向自己,方才开口道讲解: “弟子突破先天的过程,与之前定稿的《先天功》中所载述的并无太大差异,然而因弟子本身天赋所致,其中唯独有五处地方,可能还需要稍稍更改,弟子在此先说上一遍,诸位若有不明,可再行探讨。” “第一处,关于‘炼气化神’。寻常武人所练内功,大多中正平和,不偏不倚,阴阳皆济,而弟子所修《广阳功》,则至刚至阳,窃以为,纯阳之属的真气更有利于滋养神意,原因有三,一是……” 苏子陵侃侃而谈,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将理论与自身实践相结合,对已经定稿的《先天功》提出删改意见,使之更适合寻常习武之人。 底下,连城旭执笔狂书,将苏子陵所言一一记录下来,其他人听得极为认真,时而苦苦思索,眉头紧皱,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又面露不解,难知其意。 苏子陵瞧见了,也不因此停下,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讲解,同时一边讲,一边也在脑海中细细思索推敲。 一时间,在这庄严肃穆的光耀殿中,唯有一道清澈的声音响彻,偶有纸张翻动,点缀其中,共同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卷。 半个多时辰后,苏子陵住口不言。 良久,他才问道:“诸位,可有指教。” 聂正山当先发问:“乖徒孙,若是真气无法遍布周身,那该如何?” 苏子陵不假思索道:“可分别汇聚于六阳脉中。不过,真气越多越好。” 卢武刚紧接着问道:“若是纯阳真气涌入泥丸,但神意却无法破开关窍呢?” 苏子陵略一沉吟道:“就此退去,可活,若拼死一搏,成则安,不成则死。” 何兴峰道:“老夫再想想。” 上官庆问道:“陵儿,以你所见,为父当有几成把握?” “义父得罪!” 苏子陵目光如电,亦如火如炬,直视其人。 上官庆回道:“无妨。” 话音刚落,他顿时觉得浑身莫名一颤,强压着心头悸动,他回望而去,便听得苏子陵道: “今有六成,再养神三年,当有八成。建议最早可在一年后冲关,最迟则在三年之后。” 上官庆点点头,表示明白。 苏婉真摇摇头道:“师娘功行未满,暂无疑问。” 何兴峰又问道:“若老夫此时冲关呢?” 苏子陵轻叹道:“至多四成。” 何兴峰闻言,同样叹道:“老夫明白了。” “是太老了啊!” “或许与身体年迈无关。” 苏子陵摇头猜测道:“年迈者真气虽然雄浑深厚,但失之灵动,难以滋养神意。” “弟子猜测,若是心灵仍如年少时,或许可增加成算。” 三位太上长老闻言,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希冀,同时感谢道:“多谢指教!” 苏子陵忙道:“弟子不敢!” 此时,连城旭刚刚细细翻阅完自己所记的笔录,同样问道:“陵儿,那为师此时冲关,当有几成可能?” 苏子陵道:“师父所练《乾坤一气功》已近圆满,若此时冲关,终是不美,不如待其圆满。” 连城旭点点头道:“为师也明白了。” …… 第五十五章·整顿行囊,初次下山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子陵寻到连城旭夫妇,开口说道:“师父师娘,弟子武功既成,近日欲要独自下山游历一番,还请准许。” 苏婉真闻言,不禁道:“怎得这般突然?” 这十年间,她鲜少下山,尤其是在生下连若瑾之后,几乎每日都与苏子陵相处。 在她心里,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此时猛然听见他很快就要离山,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同意。 “陵儿你在山上已经住了十年,又何必,何必急于一时呢?更何况江湖纷乱,人心险恶,你年纪尚轻,阅历尚浅,便是想要下山,又怎能独自一人?” 说着说着,苏婉真回过神来,知道阻止不了他,便劝说道: “不若与你师父或师兄们结伴一同下山,先经历一番,好涨涨阅历?” 一旁的连城旭也道:“为师知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这天下没人能胜得过你。” “但是你师娘所言也是在理,陵儿你不曾见过人的险恶心与狡诈,不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于武功之中,而是在于阴谋诡计、机关陷阱之列。” “陵儿你聪慧绝伦,又读了些医药机关术典籍,但这些手段,此刻的你又能识得多少?” 他又道:“便如你义父当年,同样武功绝顶,只是稍一疏忽,仍中了‘化真散’的暗算。” “不若先随为师,或与你义父一同下山,增长一番江湖阅历,见识一番邪道凶残。” 苏子陵躬身道:“师父师娘所言,皆是为弟子考虑,弟子拜谢。” “然而师父和义父都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诸位师兄也都享誉江湖,所见到的大多都是善人好人,邪道妖人亦不敢轻犯,若弟子跟随在侧,又岂能得到真正的历练?” 他继续道:“何况师父亦言,江湖阅历再丰再富,若是一朝疏忽,仍然躲不掉阴谋暗算,可见行走江湖,倚仗的除了一身武功,也唯有‘小心谨慎’这四个字。” “弟子自问,‘年轻气盛’或许有,但‘小心谨慎’也是同样不缺。” 说到这里,他轻笑道:“若弟子真是意气用事之人,早在四年之前,《广阳功》大成之时,弟子便求着跟随师父下山,好一展身手,令天下人皆知了。” “所见到的大多都是善人好人。” 连城旭喃喃一句,方才叹息道:“若对人性之见,陵儿你确实胜过为师了。” 苏子陵道:“弟子也只是通读先贤之言、前辈笔记,心有所感而已。” “罢了罢了!” 连城旭摆了摆手,对苏婉真摇了摇头,方对苏子陵说道: “你既知人心之恶,又懂得小心谨慎,还自制少年意气,如此又有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为师确实不好阻拦于你。” “且再过几日,正好你义父也在,为师与他说上一声,将两人这些年所见所遇,讲与你听。” 说着,他又对苏婉真道:“真妹,你且备上些解毒疗伤的丹丸,再把我那柄‘流星剑’取来。” 苏子陵听了,急忙道:“弟子已蒙师父所赐‘寒锋’,又岂能再得‘流星’,弟子万万不敢再受!” 寒锋剑与流星剑,都是连城旭收藏的宝剑,堪称神兵利器,十分难得。 连城旭道:“‘寒铁’虽佳,然与‘天外陨铁’相比,仍是稍逊一筹。” “为师知道以陵儿你的剑术,断不会辱没于它的。” 他最后叮嘱道:“为师去寻你义父,好好陪陪你师娘师妹。” 说罢,他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转身而去。 “子陵哥哥要下山吗?娘亲,瑾儿也想下山!” 见连城旭离开,躲在一旁偷听的连若瑾急忙忙窜出身来,她紧紧拉住苏子陵的手,对着苏婉真撒娇恳求道:“瑾儿一直待在山里,好久没有出去了,好可怜的~娘亲,好不好嘛!” 被她这么一打搅,苏婉真内心的伤感淡去,她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无奈道: “元宵节时不是刚下过山,看过灯市的吗?你还缠着买了两个灯笼,怎么不记得了?” “我不管我不管!” 连若瑾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急急反驳道:“那次是跟爹爹娘亲一起的,我这次要和子陵哥哥一起走!” 苏婉真继续道:“你子陵哥哥下山是去行侠仗义去的,你武功这么差,只能当个拖油瓶,到时候一不小心被大恶人捉去了,还要连累你子陵哥哥去救你。” “娘亲你又哄我!” 连若瑾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脸颊气鼓鼓的,闷声道:“我都听爹爹说了,子陵哥哥天下无敌,才不会让大恶人把瑾儿捉去呢!” 她仰头望向苏子陵,希冀道:“子陵哥哥,你会保护好瑾儿的,对吧!” 苏子陵摸了摸眼前女孩的脑袋,浅笑道:“瑾儿乖,再过几年,等我扫平邪佞,荡尽妖氛,你再下山,任意游玩。” 连若瑾心中有些失望,她低下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苏婉真见了,眼中露出慈爱的柔光。 …… 三天后,九华山下,解剑楼前。 苏子陵背负行囊,手携长剑,一身青衣干净清爽,一头长发浓密黑亮,更显得他英姿蓬勃,风采飒爽。 他立在上官庆身旁,提剑抱拳,同前来送行的众人一一道别。 “师父师娘,黄师兄、陶师兄、关师兄、蔺师姐、原师兄,还有小师妹。” “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连城旭叮嘱道:“你独身一人,当时刻牢记‘谨慎’二字,以稳重为上,遇事不能慌乱,更不可亲身赴险!” 苏子陵恭敬道:“弟子谨记!” 一旁的上官庆爽朗道:“连兄弟,你放心便是!咱们要相信陵儿。” 连若瑾眼眶红红的,双手紧紧捏住苏子陵的衣袖,不舍道:“子陵哥哥,你要快些回来啊!” “放心,很快的。” 苏子陵拍了拍身前女孩的发髻,看着她被苏婉真拉住,方才后退两步。 “保重!小师弟。” “陵儿保重!” “万事小心!” 苏子陵抱拳无言,他目光注视着众人,连退几步,转身跨上骏马,与上官庆一同离去。 耳边隐隐传来女孩哽咽失语的低泣声,渐渐地随风散去。 …… 第五十六章·重临故地,太湖三英 两人离了九华剑派山门,沿着道路策马,往东北方向而去。 路上,上官庆扛着凝光剑,开口问道: “陵儿,可曾想好往何处去?” 心里早已经有了些许计划的苏子陵回道: “先往太湖,再经苏杭,沿东海南下,至泉州而向长沙,若有可能,再往西蜀,拜会峨眉剑派。” 听他说完,上官庆道:“如此,你可往雁荡山一行。” 苏子陵很快记起:“雁荡山,是明月山庄?” “不错,正是明月山庄。” 上官庆点头道:“当年为父登门道谢,与那位朱庄主相谈甚欢,后来却不曾再度前往,也是失礼。” “陵儿你若是得暇,便代为父拜访一二,那庄中也有几个与你年纪相若的小辈,也可以稍稍结交。” “是,义父。” 苏子陵知道这些年来,上官庆一直在北地搜寻灵玉道人的踪迹,甚至为探查“化真散”背后的势力,几次三番与胡教的高手交战,奔波忙碌,十分辛苦,因此当即答应下来。 他又问道:“那义父,长沙李家、衡山镇远镖局,还有南海剑派,可要前往一行?” 上官庆摇摇头道:“若是途经顺路,登门拜访也无妨,不过亦不必特意为此改换线路。” “是,义父。” 不多时,两人骑马至分道口。 苏子陵抱拳在前:“义父,孩儿这便出发了!” 上官庆豪迈笑道:“好男儿大丈夫,自当志在四方,仗剑独骑,纵横天下。” “陵儿此番闯荡江湖,如遇不平之事,该出手时那便出手,不必顾虑太多,为父和你师父还在呢!” 苏子陵也朗声道:“义父放心,若要行侠仗义,孩儿必不留手!” “哈哈哈!为父去也!” 上官庆哈哈大笑,手中一提缰绳,策马向北奔腾而去,惟余一道声音回荡在耳边: “若有要事,可往晋北蛰龙泊来寻!” “知道了!义父!” 苏子陵驻马不前,远远看向那道纵马狂奔的身影,直至烟尘散尽,余影几无。 良久,马蹄往东而去。 苏子陵低头轻笑了两声,喃喃自语:“我的道路,就从这南方武林开始吧……” 微弱的声音在风中打了个旋儿,转瞬即没。 …… 四天后,傍晚。 伴随着马蹄声声,苏子陵牵着缰绳,再度踏入张福镇。 十年过去,张福镇仍是原来那般大小,其内的建筑布局,较之印象中,也不曾有过太剧烈的变化,在这纷乱的世道里,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循着记忆,苏子陵找到那家“福临客栈”。 将马匹交给迎客的伙计,吩咐着准备喂食上等的饲料,还要洗刷干净。 苏子陵迈入坐着几桌人的大堂,来到柜台前,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对苍老了许多的掌柜道:“要一间上房,再来几个好菜,不要酒,送到我房间里。” 掌柜的瞥了眼他手中的长剑,麻溜地从底下翻出一块木牌,双手恭敬地递上:“少侠您请,楼上甲六号房,饭菜立马备好,待会儿就给您送上来!” 苏子陵微微摇头,从怀里再摸出一角碎银放下,然后取了房牌,径直上了二楼。 掌柜的小心松了口气,一把将两角银子拢入掌心,暗自嘀咕着:“什么意思!合该一开始是在,吓唬我老林呢!” 寻到甲六号房,苏子陵推门而入,稍稍整理了下床铺,放下行囊,便坐在桌前,等待饭菜送来。 以他如今的功力,全力催发之下,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动静,无论蝇虫振翅,还是细针落地,都难以逃过他一双耳朵的捕捉。 因此,楼下掌柜的嘀咕声自然被他听见了,不过也没在意。 ‘十年而已,物价就翻了几乎一倍,当真民生艰难!’ 苏子陵暗中感叹着,回想起这一路上听到的消息。 岭南之地闹蝗灾,蛮人土司反叛,交趾国发生内战;东南之地海盗登岸劫掠;北秦北晋又起战端;长江水师提督贪污受贿,牵扯到朝堂大员;淮河大水泛滥,难民过江南来;北周要与南魏联姻,国中胡人起兵叛乱…… ‘这世道,真是处处纷乱呐!’ 不多时,客栈的伙计提着食盒将饭菜送进房间,苏子陵等他摆好桌,又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子,开口问道:“小哥,我欲乘船渡过太湖往苏州而去,还劳你说说,这太湖之上,可有什么禁忌人物?” 这伙计见了银子,顿时两眼放光,他不复刚才的胆怯,脸上堆起笑容,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大侠,您问我这事儿,可算是问对人了!” 苏子陵见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银子,直接递到他手里,笑道:“还请与我大致说上一说。” “没问题!” 伙计接过银子,搓了搓塞进怀里,顿时眉开眼笑地道:“少侠,这太湖上最厉害的,就要属‘太湖帮’了!” “这太湖帮有三位当家的,号称‘太湖三英’,都是武功高手,凶神恶煞,手底下养着数百来号人。” “这太湖上经过的,不论渡船渔船,还是货船客船,就算是漂在这湖面上的木头,只要有人有物,那都要交上一笔通行钱,还得经过他们的允许,否则要是碰见了,就要砸船沉人,那可真是威风得紧呐!” 苏子陵听了,点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那这太湖上可还有其他厉害人物?” “太湖上其他人物?” 伙计一阵抓耳挠腮,最后讪讪道:“太湖之上,这个小的着实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似乎有个龙王爷,好久之前了,似乎被过路的大侠一剑给杀了。” 见他的确说不出什么,苏子陵道:“罢了罢了,劳小哥你等两刻之后上来收拾,顺便打盆温水上来。” “哎!大侠您放心就是。” 伙计应了一声,满脸欢喜地退了出去。 等吃过晚饭,苏子陵洗漱了一番,在床上打坐入眠,如此又一晚上过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苏子陵用过早饭,又托客栈伙计买了十来个笋包肉包带上,然后退了房间,离了张福镇,策马直往太湖而去。 …… 第五十七章·迷魂难成,展露威能 苏子陵信马由缰,直往东面而去。 如此不过一个多时辰,平亮如镜的太湖,终于再度映入了他的眼帘。 仍然是十年前的沙塘渡口,不过应是经过了整修,模样与记忆中有了大大的不同。 此时,正有三个各自牵着驴子的行商,正忙活着往一艘渡船上搬运着货物。 苏子陵牵马上前,对着一个闲坐在稍大渡船上的老汉问道:“敢问老伯,包船往苏州方向的何家塘渡口而去,需要多少银两?” 那老汉闻言道:“客人若要携着马匹,则需银子一钱三分。” 苏子陵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角碎银,说道:“我出两钱银子,还请老伯快些开船。” “好嘞!” 那老汉起身吆喝一声,将渡船撑靠着码头,对苏子陵道:“客人稍待,老汉去取些干草,就在那儿的地里。” 说罢,他一脚跨上码头,急急往远处田地奔去。 好一会儿,那老汉匆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瘦的憨脸汉子,背上背着一大捆干草,怀里还抱着一捆。 “客人见谅!客人见谅!老汉我年老体弱,怕是撑不了这么久的船,又怕丢了这桩生意。” 老汉拉过身后的汉子:“这是老汉家的铁柱,别看他瘦,浑身有的是把子力气,乘船划船那也是好手,而且老实得很,断不会坑人害人,客人您看?” 苏子陵见那汉子露出憨笑,摆手道:“无妨,只要把我送到那儿便可。” 老汉连连道谢:“多谢客人体谅!多谢客人!” 牵马登船,那汉子闷声吆喝着,将渡船撑动。 苏子陵回望而去,只见那老汉立在渡头上,久久不曾离去。 渡船渐渐深入湖中,苏子陵不说话,那个汉子也一声不响,只管撑竿划船,只有到了饭点,才会憨笑着奉上一大碗煮熟的鱼虾,并拣上一把干草,给趴卧着的马匹喂食。 就这么过去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苏子陵将剩下的五个包子加热吃了,忽然问那汉子:“铁柱大哥,你可知太湖帮在何处?” 铁柱停下竹竿,憨憨一笑:“听大爷说,太湖帮就在白鹭洲边上,边上的小岛上。” “应该就是那边,就在那边。” 说着,他伸手指向一边。 苏子陵顺着那个方向望去,计算方位,大致是东南方向再偏南一些,于是开口谢道:“多谢铁柱哥了!” “不用,不用,当不得客人谢。” 铁柱憨憨笑道,见他不再说话,当即也沉默了下来,继续埋头撑船。 苏子陵盘坐在船尾马脚旁,顶上虚空中的纯阳意念下降至湖面上,而后化作三寸方圆的束线,直往刚才汉子指出的那个方向电射而去。 不过片刻,纯阳意念延伸至百里之外,无形的意念圆柱横扫搜寻,很快就确定了目标。 ‘四百八十九人。’ 动念之间,苏子陵知道了出现在小岛上的人数,而后心神一动,纯阳意念穿透其中一人的躯体,冲击他的脑海,直入他的心灵。 下一瞬,一道宛若世间最为美好的声音响彻其中,仿佛在阐述着宇宙的至上真理,令人不可抗拒地倾听祂,服从祂,而后心生向往,全身心地拥抱祂,和祂融为一体,得享无边的极乐与安宁。 苏子陵心神凝聚,缩减圆柱半径,将多余的的意念一点点投入其中,对他蛊惑道: ‘你本是皇宫中的太监,却遭人陷害贬入冷宫,幸得仙人传法,苦修百年,终于断根重生,天下无敌,如今你降临太湖帮,要诛杀群匪,积攒功德,以求飞仙长生!’ 与此同时,百余里外一座小岛,太湖帮所在。 小岛边缘,一个面相凶恶的壮汉忽然瘫倒在地,全身抽搐,涕泪横流,眼眸呆滞无神,口中喃喃着“太监”、“冷宫”、“无敌”、“长生”等等。 原本与他同行的四人皆是一惊。 “猛哥!猛哥你这是怎么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别扶他!这是中邪了,扶了他,当心恶鬼上你的身!” “早劝他不要滥杀了,就是不听,人家回来报复了吧,该!” “阿猛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四人正议论纷纷,却听得瘫倒的壮汉痛苦一哼,摇摇晃晃地支起半身,满脸茫然地看着几人道:“我怎么到这长生宫了?无敌太监就是你们吗?” 百余里外,苏子陵收回纯阳意念,暗自叹道:‘可惜藏空殿的那本《迷魂神音》,只是运用内力的法门,想来此世大多惑心之法都是如此,而非真正的精神幻法。 没有相应的法门,连用意念布施幻境、迷惑五感都做不到,只能粗暴地扰乱思维,更遑论说“记忆植入消除”、“情感增减嫁接”了,想要任意盘弄心灵,我还是差得远呢!’ 不再多想,苏子陵心神冥冥,数十丈上的虚空中,纯阳意念徐徐摊铺开来,覆盖方圆近两百里,开始第一次全力汲取阳光能量。 终于,自突破先天境界以来,能够脱离身体禁锢而出现在外界的纯阳意念,展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可怕威能。 方圆两百里内,一切生灵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了一个层次。 许多人抬头仰望,见东方天空的大日仍在上升之中,更不曾被云层遮蔽,阳光依旧明媚照人,然而其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大部分人对此毫不在意,或只是骂骂咧咧了几句“见了鬼的”,也有少部分人想到了神仙做法、龙王出巡,直直跪下磕头,拜神求祈。 随着时间过去,方圆两百里内的气温进一步降低,许多人冷得发颤,止不住地哆嗦,而在边缘处,冷热空气相互交锋,或是由冷趋热,或是由热压冷。 渐渐地,清风卷动,太湖蒸腾的水汽依附着空气中的尘埃一点点凝结,而后缓缓升上高空,成云成雾,越积越厚,直至气流拖曳不住,纷纷化作雨滴降落了下来。 ‘只可惜,本尊前生读的不是气象专业,了解知道的不多,不然操控得更加精微些,那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客人小哥,这天儿冷,你喝碗热汤,暖一暖吧。” 苏子陵心神回归,这才发现铁柱炖了一盆鱼汤,此时正哆嗦着身子捧着满满一碗,要递过来。 他低头一看,趴卧着的马匹同样被冻得发抖,下一瞬,纯阳意念尽数复归体内,阳光再度变得和煦温暖起来。 …… 第五十八章·龙王回宫,取命试剑 铁柱见苏子陵低头,以为他是在担心冻坏了马匹,急忙道:“这马子耐冻,人受不了,小哥你喝一碗吧。” 知道是他误会了,苏子陵也不解释,只是笑着接过汤碗,道:“多谢铁柱哥了!” “当不得,当不得!” 铁柱憨笑着摆手,继续从盆里盛了一碗鱼汤,吹着凉气,“咕噜咕噜”喝进肚里,方才觉得暖和了许多。 他盖上盆盖,继续撑杆划船,不一会儿却听得天地间风声呼啸,远远自四方高空,向下压迫而来,骇得他一个踉跄跪倒下去,不住地磕起头来,嘴里念念有词:“龙王爷息怒!龙王爷息怒!” 苏子陵知道这是冷空气温度回升,寒热对撞激荡所产生的气流,当即开口道:“铁柱哥不必忧心,龙王爷已经走了!” “龙王爷,回龙宫了?” 铁柱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天上的风声还在呼响,他却察觉到阳光重新变得暖洋洋的,当即兴奋道:“龙王爷真的走了!” 说完之后,他反应过来,急忙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口中连连道:“龙王爷慢走!龙王爷慢走!” 等他起身后,脸上的神情仍然十分激动,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青衣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敬畏。 苏子陵心中哑然,但也不甚在意。 将碗中的鲜鱼汤一饮而尽,纯阳意念透入马身之中,缓缓地释放热量。 他不知道刚才一番全力施为,所汲取到的阳光能量具体有多少,但也清楚,这必然超越了自己十五年来的全部累积。 然而就是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对于纯阳意念而言,也是轻轻松松就全部拘束镇压,而感受不到丝毫的压力负担。 可见其本质之高,威能之广。 由此想到本尊的未来,苏子陵心里不住惊叹道:‘恒星本源,一整颗恒星呐!’ …… 很快,夜幕降临,又是一天过去。 苏子陵身子飘然而起,轻轻一指,点中铁柱的睡穴,令他睡眠更沉,不到天亮时候,万万难以苏醒。 回到船尾,苏子陵摊开右手,一团赤红的真气自掌中浮现,在意念的作用下,分化成三片斜斜的瓣叶,然后猛然如螺旋桨般飞速转动起来。 真气极速旋转,将空气搅动成龙卷,风吟尖啸声愈发刺耳,蕴生着强大的力量。 “不错,应是够用了。” 苏子陵斜卧在船尾,右手深深探入湖面底下,气态螺旋桨极速转动,搅得湖水翻涌出阵阵惊浪,推动渡船不断加速前行。 纯阳意念散布船身前方数丈,不停扫视探路。 心神沉静,苏子陵循着冥冥之中的那丝感应,不断调整前行方向。 在源源不断的真气加持下,推动力愈发强劲,渡船仿佛乘风般滑行在湖面上,飞速朝着前方行进。 不到一个时辰,跨越了百余里水域,苏子陵收回真气,立身遥望远处。 在他的眼中,漆黑的夜色如同白昼,远处的小岛上火光炽盛,一道道人影清晰可见,隐隐有锣鼓喧闹声传来。 苏子陵提起长剑,身形一动,仿佛化作了一股清风,凌波踏空,飘逸无尘,不消片刻就跃过数百丈湖面,登上岛岸。 下一瞬,他拔剑出鞘,剑长三尺,通体湛白,在月辉的照耀下,无数细小银光交映,仿若星河凝聚一般,清冷而凛冽。 苏子陵执剑在手,毫不隐藏自己,好似闲庭逸步,悠然前行。 很快,有两个持炬夜巡的人发现了他。 一人拔出大刀:“站住!你是什么人!” “他拿着剑,我去叫人来!” 其中一人惊呼,知道来人定是高手,于是连忙往后跑去,同时敲响手中的铜锣。 苏子陵见此,也并不阻止,他特意来此,既是为了除害扬名,也是为了试用剑法。 十年时间,他早已将九华剑派九大镇派剑法、六十七门其他剑法,还有自上官庆处得来的《瀚海剑法》和另外三门剑法,以及许多零碎剑招、残缺剑式等等,全部熟记于心,更是一一练成。 单以剑法而论,灵秀峰上,甚至整个天下,已无人是他之敌。 不过剑本杀器,剑法也是杀人御敌之技艺,寻常的同门切磋较量,点到即止,又如何比得上一场真正的杀戮。 对如今的他而言,也唯有在献祭了生命的厮杀中,才能进一步了解剑法,真正地掌握剑法,从而融会贯通。 也只有在融会贯通之后,他才能更深入地把握住剑法的本质,从而衍化一切剑术招法,将此生的众多目标之一彻底实现。 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急促响起,回荡在岛上各处。 远远地,有喧哗叫骂声传来,不多时,人声猛然鼎沸,一大批人持刀带剑,在几支火把的引领下,黑压压一片汹涌而来。 苏子陵神情淡漠,不慌不忙地往来人处而去。 另一人见他毫无防备,紧握着手中大刀,低喝一声,直冲上前,挥刀向着头颅砍去。 “勇气可嘉。” 苏子陵不为所动,弹指间两道劲气飞出,绽开两朵血色之花。 铜锣声戛然而止,两声闷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苏子陵继续前进,脚步似慢实快,短短几个呼吸便跨过十丈距离,不一会儿就现身在赶来的群匪眼前。 “好大的胆子!” 群匪最前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持狼牙棒,神情恶狠狠地呵斥道:“你是哪派的弟子,也敢来我太湖帮撒野!” ‘还不到一百个。’ 苏子陵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九华剑派,苏子陵。还请诸位,将性命予我一用。” “九华剑派又如何?在我面前,也敢大言不惭!” “你小子毛长齐了吗?敢跟二当家放狠话!” “欸!巧了,你娘刚刚还让老子来叫你去喝奶呢!” “哈哈哈哈!小屁孩,你爹我那儿还有你的开裆裤呢!” 群匪纷纷口吐污言秽语,神情讥讽,肆意嘲笑。 “聒噪!” 苏子陵冷冷道,随即长剑一转,身如电光霹雳,空气连连爆开巨响,只是眨眼之间,冰冷的银光划过所谓“二当家”的头颅,随即没入群匪之中。 那剑光太过迅疾,群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眼前银光一闪,许多人丝毫痛楚也无,就直接没了声息。 一个呼吸过去,剩下的人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疯狂惊叫着,转身就要逃命。 苏子陵身形一顿,一个闪烁脱离群匪之外,看向那“二当家”,此时他的脖颈才溢出些许嫣红。 也不看疯狂逃命的众人,炽热的真气将毫无血色的剑身包裹,祛除残留的腥气。 苏子陵归剑入鞘,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尸体,自语道:“不是高手,用处不多,还是不浪费时间了。” …… 第五十九章·虚空布阵,摧枯拉朽 “他不是人!不是人!是鬼!是厉鬼!” 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近百匪众,此刻却疯狂地骇叫不止,毫不去管眼前倒下的二十余具尸体,也全忘了所谓的“二当家”,转身仓皇而逃。 此时的他们恨不得当初爹妈没给多生个两条腿,好跑得更快一些,再也不敢面对少年那无形鬼魅般的恐怖身影。 “肉体凡胎,还真是不堪啊!” 似乎在感叹生命的脆弱,苏子陵足下轻点,跃过散乱一地的尸身,飘乎乎紧随在溃逃的群匪之后,像是掠食的虎豹在肆意地驱赶着羊群,随时可能露出嗜血狰狞的獠牙。 远处已经有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号令声、怒斥声哗然大作,显然正在集结人手,要一举奔杀而来。 不多时,似乎见苏子陵不再出手,溃逃的群匪中,有人稍稍冷静下来,随即被激起了心中血性,其中一个粗壮黝黑的汉子愤然怒吼道:“是个爷们!就跟老子一起砍他娘的!” 话未说完,黝黑汉子一提手中钢刀,回身冲杀上去。 在他身旁,几个汉子同样满脸戾气,紧随其后。 “迟早都要死的,又何必如此着急。” “不过,能死在此剑之下,也算是你们的荣幸。” 苏子陵并指如剑,遥遥一点,先天真气破体而出,化作一道赤红的剑气,呼啸着向前激射而去。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是铁指剑诀,九华山镇派剑法之一! 以内力练就铁指,以铁指承载剑气,隔空激发,无往不利。 而在他手中,这门剑法展露出了更为可怕的威能,远远超迈了历代前人,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锋芒犀利,如沐鲜血,剑气瞬间洞穿其中一人身躯,而后曲直如意,活鱼般游走一圈,又似闪电霹雳,急急掠透其他几人的咽喉,仍然还凝滞在虚空中,久久不散。 群匪中另有十数人堪堪回身,却得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涌动的热血仿佛被投入了寒冰,霎时间冷却下来。 逃跑的念头还没有生出,身体却已然做出了反应,他们拼了命地止步转身,好几人因此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远离而去。 面对这个恍若鬼神的少年,他们已经再无丝毫反抗的念头。 苏子陵掠过几具倒地的尸体,远远瞧见大批湖匪人手已经完成集结,大概三百余人,正往这边迫近而来。 “既然都已经集合好了,那我也就不需要再留手了。” 目光移至眼前众多奔逃的湖匪身上,苏子陵抬指间,先天真气再度应念破体而出,细如发丝,一道接连一道,很快依次点射而出,跨越十数丈间距,洞穿一人又一人。 真气侵入体内,无比的灼热在瞬间爆发,令人五脏俱焚。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溃散奔逃的数十个湖啡全部哀嚎着倒在地上,没了任何声息。 苏子陵毫不停留,身形腾跃飞纵,眨眼间掠至数十丈外,直向大批往此处赶来的匪众而去。 行至一半,远远便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饱含着愤怒和忌惮,大声质问道: “来人是哪一路的英雄,为何与我太湖帮为难!” 苏子陵知道是突然消失的人声,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出言笑道:“既然知道是英雄,那还问个什么。” 听在群匪耳中,这声音却显得极为奇异,仿佛锁套连环一般,一个字音未落,一个字音又起。 与此同时,一道急促的破空声遥遥传来,风驰电掣,转瞬间便如惊涛骇浪,即将汹涌而至。 明白这是绝顶高手在全力施展轻功时,所产生的惊人异象,也知道若是被这高手迫近,等待他的必然是雷霆万钧的一击,为首之人立刻气急败坏地怒喝道: “放箭!快给老子放箭!老子剑,咳咳……” 环首大刀跌落在地,只见他三道伤疤交错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惊骇和恐惧,一手紧紧捂住咽喉,鲜红的血液却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溢出,嘴巴微微张合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旁右手执拿锁链铁爪的男子一惊,这才发现他遭受了致命重创,一把扶住那将要倒下的身子,已经彻底没了声息,口中连连悲呼道:“大哥!大哥!” 身后的人察觉到不对:“三当家!大当家!” “给我照看好大当家!” 将尸体交给另一人,铁爪男子咬牙切齿,而后大喝道: “快放箭!给我射死他!” “兄弟义气,真情可贵,可惜无用。” 苏子陵仿佛从风中脱离显形,落身在三丈之外,体内真气化作凌厉剑气涌出,随纯阳意念贴地而行。 下一瞬,一根根箭矢破空激射而上,远远地落在他的身后,离着最近的也有十数丈。 借着火光,铁爪男子见来人的确只有一个,而且此时也无动手的迹象,心底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哼气一声,想到那生死不知的三弟和近百名帮众,压下心中的愤怒,寒声道:“阁下何人!以暗器害我大哥,算什么英雄好汉!” “无知之辈,又何必多言,安心受死即可。” 苏子陵心神一动,便见群匪左右及后方,各有一团赤色红光升腾而起。 红光之中,分别是三十六道赤红剑气,各自在纯阳意念的引导下运使太乙天罡剑法,结成“太乙天罡剑阵”,一同围杀而上。 下一刻,惨叫惊呼声不绝,人心顿时躁动不安起来。 “你竟然还有同伙!” 铁爪男子立时惊怒不已:“无耻之人,暗算偷袭!” 他奋力将手中铁爪掷出,大喝道:“弟兄们,给我杀!” 身后的众多湖匪挥舞着兵刃,纷纷冲杀而上:“杀呀!杀!” 苏子陵见他返身向后退去,冷笑一声,指尖赤红剑气破空,击落飞来的锁链铁爪,而后蔓延三丈之长,一举洞穿两人。 “若要寻死,尽可上来。” 他指尖轻轻一移,剑气来回横掠虚空,眨眼间切开二十余人的身躯,炙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混合着花花绿绿,尽数洒落在地。 三丈之外,还没冲杀过来的群匪见此,骇得转身就逃。 “妖怪!是妖怪啊!” “别拦路!快逃!快逃!” 而然他们没逃几步,就撞上了另外为躲避剑阵而奔逃过来的匪众,猝不及防下被推倒在地,惨叫着遭受帮中兄弟的践踏。 苏子陵放眼瞧去,经过三大剑阵的屠杀之后,此时还活着的湖匪已不足四十人,且全都朝这个方向奔逃而来。 “看来剑阵的改进,还需与高手群战才行,否则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他收回纯阳意念,虚空中的剑阵散去,手中剑气猛然暴涨十丈,直如传说中仙神的佩剑,直直向着群匪斩落。 …… 第六十章·此世之愿,旧人不再 赤红剑气瞬间蔓延十丈,锋芒犀利,锐意无双,随苏子陵一指点落,直直斜斩而下。 剑气过处,撕裂一切,身躯破碎,血液飞溅。 只是顷刻之间,眼前的匪众便全数丧命在这一击之下,脸上还流露着不可置信的恐惧。 “你倒是能忍。” 苏子陵神情漠然道:“不过也就此为止了。” 弹指间一缕剑气迸射,钉入倒在地上的“二当家”身上。 “你!” “二当家”睁开双眼,强忍着双腿被切割的痛楚,正要说些什么,却感到胸前如针刺一般,五脏六腑绞痛不已,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诚……爷……” 他无比怨毒地望向那道黑暗中的身影,眼中神采淡去,当即气绝而亡。 “想要报仇,是靠山吗。” 纯阳意念尽数破体而出,化作一张薄薄的无形“大饼”,浮盖在岛上虚空。 随着苏子陵心念一动,“大饼”自上朝下缓缓覆压而去,扫寻其他活人和那背后靠山的线索。 视野之中,景象随意念移动而变换,无数信息涌上心头。 “还有七十八人,书信,诚王,这是密室,秘籍、金银……” 直至纯阳意念没入地下三丈,苏子陵才将其收拢回来,此时这座小岛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丝毫秘密。 “赵明诚,倒是野心勃勃。” 想到刚刚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些书信,结合自己所听所闻,苏子陵顿时了然,这太湖帮背后的靠山,就是那位诚王赵明诚了。 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赵明诚不甘当个闲散亲王,想着黄袍加身,因而暗中招募人手,掠夺钱粮,用以训养私军,等时机一到,就要起兵夺位。 这是典型的造反套路,而太湖帮就是赵明诚暗中培植出来的势力之一了。 “无意中拔掉了他的爪牙,也不知会不会和我对上了。” 这样想着,苏子陵心里却并不在意。 以他拥有的能力,即便千军万马当面又如何,无论是瞬间释放大量的热能,还是从精神方面着手扰乱攻击,都能将其一举击溃。 只是这样一来,展现出如此恐怖力量的他,在世人眼中就真的成为了“神仙妖魔”,而非和他们一样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苏子陵或许就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从人们的眼中,他能看到的,也只有敬畏和恐惧,或是狂热的崇拜,而在那看不到的幽暗心底,一定潜藏着深深的觊觎和贪婪。 或许有朝一日的他,并不会在意这些。 而如今的他,自认为还是个凡人,想要的却是一种“完美”的人生。 他想要拥有至上的权力,动念之间九鼎立,一言而为天下法。 他想要拥有崇高的声名,无与伦比的功绩,令万民敬仰称颂。 他想要拥有倾世的红颜,真心实意的倾慕,生死无悔的追随。 他想要满足本尊前生的一切愿望,阅遍人世间一切美好风景,予取予求。 因而,苏子陵计划从江湖武林之中着手,在锤炼自身招法技艺的同时,凭借世人眼中的“绝世武功”,扫荡一切残害生民的邪道,强势平息诸国间的纷争,一步步稳扎稳打,汇聚势力,收拢人心,最后开创基业,一统南北,甚至扩疆拓土,殖民世界,成就千古不朽之伟业。 如此,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就是光明磊落、诛除邪氛的侠士,是英明仁慈、雄才伟略的君王,是完美无缺、虔诚信奉的神灵。 直到此世终结之后,无论百年千年,他的事迹功绩,仍然能令所知晓的人而惊叹不已。 这就是苏子陵的想法,既有私心,也有公心,想要生前身后名。 虽然也知道,这些说起来都是虚的,只是个人满足而已,但他还是想要。 能看开,也能放下,但是不想放下。 “就当是满足本尊前生的妄想了,反正此世降临的目标早已完成了,更何况,这难道不是心灵上的磨砺和修行吗?” 当然,实在不行,那就诉诸于绝对的暴力,当一当千古未有的“暴君”。 总而言之,他这一世,一定要享尽无边荣华,坐拥无尽的财富,品尝无双的美色,支配无上的权力,如此才不枉这重生之后的第一段人生。 苏子陵笑了笑,杀戮过后的心灵稍稍轻松了一些,他纵身飞掠,直往岛上太湖帮驻地而去。 说到底,血腥的杀戮于此时的他而言,终究还是负担。 半个时辰后,岛上燃起冲天大火,苏子陵怀抱一只铁皮木箱,重新回到渡船之上。 方才在驻地中,他拔剑将另外的匪众及其眷属都找出来杀了,剩下三十来个被捉来的女子。 在一声声千恩万谢中,苏子陵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将从密室中取出来的金银珠宝分了些给她们,而后令她们登船离开小岛,再放了好几把火,把驻地同那些尸体尽数烧了。 至于其他一些痕迹,他也懒得去清理,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人以此找上来,那也不过几道剑气的事。 放下木箱子,再度使出气态“螺旋桨”,苏子陵一边闭目调息,一边慢悠悠地驱动渡船,直往东北方向而去。 途中经过一处小小的湖洲,停船靠岸半个时辰,任由马匹撒欢一圈,而后再次出发。 一夜宁静。 第二天清晨,东日初升,阳光破晓。 铁柱悠悠醒转,忍不住打了个惬意而满足的哈欠,一眼看向四周,方才惊觉这片水域并不是昨晚停留的那个,正要扭头询问,却见船舱里凭空多了个铁皮木箱。 他愣了一愣,他满是敬畏地看了眼盘坐在船尾的少年。 ‘定是龙王爷爷赠礼送行。’ 这样想着,他轻手轻脚地开始撒网捕鱼,准备早上的吃食。 过了午后,太湖东岸已是遥遥可见,铁柱心中一振,手中竹竿连连撑动,不过一个时辰便靠近了岸边。 他累得气喘吁吁,正要出声提醒,却见少年睁开了眼,顿时拘谨地道:“客人小哥,这渡口,就是何家塘了。” “有劳铁柱哥了。” 目光扫过渡口,苏子陵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渡船首尾翻转,船尾靠在码头。 苏子陵将马匹牵到岸上,付了船资,挥别船上铁柱,骑马行至十丈之外,才传音道:“铁柱哥,我在舱里留了些东西,你且安心收着,现在快些回去吧。” 说罢,也不看看被吓了大跳的黑瘦船夫,他双腿一夹马腹,当即奔腾而去。 循着记忆,苏子陵来到何家塘村,在村民的指引下寻到吴老汉的坟包。 “吴叔他去了也有三年了,收养的孙子也去了城里,当了医馆的学徒,好久没回来了。” “明朝就是清明,也不晓得会不会回来……” 谢过引路的村民,苏子陵在矮矮的坟堆前伫立良久,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只留下一声叹息。 …… 第六十一章·欲索苏城,花街柳巷 离了何家塘村,苏子陵纵马狂奔,堪堪在日落之前,赶至苏州城外。 “当年几天几夜的路程,如今却不过半日功夫而已。” 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城墙,苏子陵感慨一声,交了两文铜板,入得城中。 不一会儿,四方响起沉闷的鼓声,隆隆震震,这是已至日暮,要关闭四门的号令。 听着这久违的声音,苏子陵心底泛起一丝熟悉感,不禁想到刚刚降世那五年,此刻重新忆起,似乎只在昨日而已。 又感慨了一声“似水流年”,他不再停留,寻了城南一家最贵的客栈住下,又点了一桌最上等的席面。 吃过了晚饭,又泡了个热水澡,苏子陵换上了托伙计买来的一身行头,锦衣华服,腰缠银袋,手里持着一把骨玉折扇,一身清爽,悠悠然出了门。 作为整个南方都数得上的大城,苏州人口众多,自是极为繁华。 此时,华灯初上,南大街上人流不息,如织如缕。 赏景的游人,挑担的小贩,欢笑的爷孙,呼拥的富少,嘈杂喧嚣,一派热闹景象。 苏子陵走在集市上,仿佛一位年轻的贵公子,风姿如玉,英俊倜傥,举动之间,潇洒翩翩,不时引得陌人注目。 他时而停留驻足,时而转身回眸,不知不觉间,人已行至一座灯火通明的三层高楼前。 高楼之上,红绸铺展,彩缎飘飞,耳边传来莺莺燕燕,声软依侬,笑语欢歌。 高楼大门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见苏子陵停驻在门前,当即扭身出了门外,吃吃笑着招呼道: “公子可是行得累了,不若进楼喝杯酒水,歇歇脚听听曲儿,让姑娘们陪着耍耍,保您快活满意!” 苏子陵也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神色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魅力,笑得女子心神一醉。 等她回过神来,眼前那位俊朗迷人的锦衣公子,却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去向了。 苏子陵自然不知那个女子是如何怅然若失的,此时的他步履闲适,眉眼疏朗,纯阳意念笼罩前方十数丈,穿垣洞墙,一步步搜寻探查。 刚才那座高楼,就是十年前的“红袖招”。 当年,苏子陵与上官庆分别前,将这处疑似杀手据点的青楼告知于他,而当他依言寻到此处时,“红袖招”早已人去楼空。 因此,苏子陵和上官庆肯定,“红袖招”必然与灵玉道人和沐闻英有着关系。 上官庆从此处着手调查,最后却找不到丝毫线索,只能前往北方,漫无边际地游荡近十年。 而苏子陵则不同,由于纯阳意念的缘故,他的记忆能力超脱凡尘世俗。 凭此,他当年就将“红袖招”中的所见所闻,除了那些可能的杀手,无论是老鸨龟公、姑娘丫鬟、还是护院仆妇、掌厨小厮,甚至寻欢作乐的客人、推车卖菜的商贩,只要是见过其貌,听过其音,都一一记在脑海,至今仍不曾忘。 也因此,只要他寻到几个“红袖招”中人,之后再顺藤摸瓜,就能彻底揪出其中黑幕。 ‘既然“熟人”都不在原处,今晚我先在这附近找找,如果没有,就去城中其他青楼,再没有,那便大索全城,这苏州城周长也就四十余里,费不了什么功夫!’ 这样想着,苏子陵便愈发从容起来。 然而很快,他又觉着有些无聊起来。 苏州城繁华不假,但热闹的只是其中几条大街而已,尤其是在这寻常入夜时分,也不是什么佳节盛典,灯火有限,更深的小巷集市处,零零散散几点光芒,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致。 ‘还不如找个地方待着,好好地观赏美人歌舞呢!’ 苏子陵摸了摸钱袋里的金银,暗道自己失算,随即改变了想法。 他回身而返,向东面穿过一条小道,转而来至另一条大街上的繁华巷口。 这是苏州城东的彩依巷,好几家秦楼楚馆、勾栏歌坊坐落于此,是有名的不夜花柳街,掷金销魂窟。 苏子陵入了巷中,复行数十步,便见一座鲜花着锦、灯火通明的青楼,他停住脚步,一看招牌,正是“明月楼”。 ‘早就听闻这“明月楼”的声名,今夜无事,正好见识见识。’ 苏子陵一进大门,便有淡淡脂粉香气扑鼻,缕缕丝竹乐声入耳,同时有阵阵喧嚣声传来。 他正要迈步往内而去,便见一个体姿丰满的中年美妇迎了上来。 她手持团扇,笑容满面地热情道: “哎哟哟!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那可真是来得巧啊!” “咱楼里的琴心姑娘出阁,待会儿就要登台献曲呢!那可是官家小姐出身,温柔可亲,大家闺秀!” “还有软儿姑娘和玉儿姑娘呢!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美人,那身子简直白雪似的,窈窕纤细,柔弱无骨,公子可千万莫要错过呀!” “那的确是巧!” 苏子陵听她这么一说,也被勾起了兴致。 此身自降世以来,虽然在“红袖招”里待过几年,也曾见识过几个漂亮姑娘,后来的苏婉真、蔺仙芸,也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美人,十分符合他的审美。 唯一可惜的是,他从未遇到过如曾经幻想中那般,容颜倾世、姿色无双的绝代佳人。 虽然知道这楼里不太可能有那等绝色,但还是禁不住心中好奇。 ‘不知这所谓的“上等美人”,是个怎样的美法。’ 也没用意念窥视,苏子陵从银丝袋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美妇,笑道:“那便有劳夫人安排了。” “真是的!公子相貌长得俊,说话还这么好听!” 中年美妇接过银子塞进怀里,脸上简直要笑出一朵花来。 “公子放心!来了奴家这明月楼,保证您宾至如归!” 说罢,她转身唤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准备个雅间,请这位公子过去,再去寻几个姐儿小心伺候着!” 那小厮应了,领着苏子陵上了三楼雅室,恭恭敬敬地:“公子要听曲儿解闷,还是要人布菜谈天,小的也好安排人。” 苏子陵随意道:“酒菜便不必了,找个会弹琵琶的就行。” 小厮应声而退。 苏子陵打开斜窗,低头看向楼下高台,一群人围在一旁,正兴奋地讨论着今晚几个即将出阁的姑娘。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奉上瓜果点心。 接着,两个清丽少女怀抱琵琶款款而来,对着少年欠身行礼。 苏子陵摆了摆手道:“你二人弹些拿手的曲子唱着便是,不必管我,只是声音轻些。若是累了渴了,便歇上一歇,用些瓜果。” 两个少女轻声应了,当即手抚琵琶,拨弄音弦,歌喉婉转地轻唱起来。 此时高台上无人,想来还要些时间。 闲着无事,苏子陵放出纯阳意念,凝成长百余丈,宽约三尺,高约三丈的长方体,以这明月楼为中心,开始螺旋式转动。 …… 第六十二章·凡浊难耐,乐舞美人 纯阳意念似一堵无形的高墙,绕着明月楼旋转横扫,一圈圈如螺旋般,向着外围扩张而去。 不消片刻,仿佛潮信回卷奔腾,无数影像讯息纷纷涌入脑海之中。 苏子陵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耳边是少女柔婉悦耳的清音,指节轻点,心神冥冥,徜徉在记忆之中,一一辨别其中人物。 他虽然本质超凡,拥有远超常人的心力,但此时绝大部分纯阳意念正全力用于感知记忆,无法同时兼顾信息的解析辨认。 因此,他只能将影像讯息传回,只由留存于身体中的一点心神来进行处理。 很快,纯阳意念扫罗方圆百丈,记录下了数千人的身体和样貌信息。 突然,苏子陵身子微微一颤,纯阳意念不再继续运作,瞬间归拢而来,同时体内涌起无比的热流,强行压下那一股蠢蠢欲动的呕意。 想到视野里出现的肮脏异物,他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很快敛去,不禁无奈暗道:‘人间实在太污秽了啊!’ 本尊前生,不说有多大的洁癖,但也极爱干净,洁身自好,作为源自于其的一部分,苏子陵自然也是如此。 暂且不谈那“微观视野”,单就纯阳意念能透彻物质这一特性,于此时的他而言,可谓是“利弊两端”。 利的方面自不必多说,弊端在于,其他人寻常不会多见,甚至有意避让的秽物,于他而言,只要动用意念扫视,几乎无可避免。 本来苏子陵想着,意念所见毕竟只是无声影像,而非带着气味。 初时的他,只需稍稍忍耐一下,只要多见识一些,等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对其有所反应,直至自然而然无视之。 然而他却疏忽了自身所在,作为苏州有名的烟柳之地,除了明月楼等数家风月场所外,隐蔽小巷之中,也还存在着许多的暗妓娼寮。 闲适春日,夜月时分,男女之事,五谷轮回,各种丑陋动作,污秽脏物,纯阳意念横扫之下,通通一览无余。 如此难以言喻的一幕又一幕,被苏子陵先见而后识,怎么可能不对他产生冲击。 ‘真是瞎了眼了。’ 苏子陵不自觉地揉了揉双眼,又暗自感叹道:‘难怪传说中的神仙高人,往往都隐于深山,离群索居,时刻盼着飞升清灵天境,实在是眼睛受不了啊!’ 稍稍平复了心情,又将方才视野中所见几个美人的外貌姿容细细观摩了一番,他才彻底恢复了沉静。 ‘说起来,也是我心灵境界不够高,不能视美丑为一体。’ 此时的他,算是稍稍有些仙神观世之能,却无仙神包容之境界。 苏子陵想起有人说过的“道在屎溺中”,其实真论起来,他所见的,也不过是物质的不同表现形式而已,对其反感厌恶,也是习惯使然。 就像他之前就有内视之能,却也不会刻意注视自己的肠胃一样,这就是喜洁净而厌脏污,生性习惯而已。 只是这习惯根深蒂固,除非彻底改易三观性情,否则即使将来真的成仙成神,恐怕仍是如此偏好。 不再去想那些倒胃口的物事,也没了继续搜罗的念头,苏子陵静静地听着曲子,安坐不动。 不多时,楼下丝竹之音渐渐消无,众人的喧闹高呼声骤然大作。 苏子陵起身凭窗而立,放目看去。 只见高台后方的绸幕被掀开,两个侍女当先而出,一人手捧香炉,一人执拿羽扇,俱是粉妆轻纱,含笑低眉。 在她们之后,一个身穿素色留仙裙的女子婷婷袅娜地行将出来,怀抱一架瑶琴,脸上蒙着薄纱,对着台下众人款款欠身一礼,引得几个靠前的富少公子兴奋不已,顿时人声鼎沸起来。 苏子陵瞧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姿曼妙,容颜姣好,姿态雅致,面对此景不羞不恼,显然受过极好的教养,只是眉眼之间,缭绕着一股淡淡的哀怨。 “这位可就是琴心姑娘?” 雅间内的两个少女已是停下了音曲,此时听得问话,其中的绿衣少女立时回道:“回公子的话,正是将要出阁的琴心姑娘。” 她微微一顿,又道:“琴心姑娘精擅音律,又通文墨,若非家中遭了变故,断不会落身此处。”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苏子陵淡淡笑道:“果然佳人!”, 见他如此,少女也不敢再多言。 台上,琴心素手拨弄琴弦,寥寥几声,继而婉转连绵,徐徐而起。 琴音空灵,悠扬清越,仿佛环佩交击,又好似幽谷清泉,“叮咚”作响,纯净而素雅。 苏子陵正默默聆听,却见台下诸人仍然喧哗不止,目光淫邪贪婪,顿时心中不喜。 一缕真气脱体而出,分化数十,在纯阳意念引领下穿空而下,刺入他们身上的几处穴道中。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片刻后,台下原本兴奋难耐的众人纷纷面色一变,甚至有人当即伸手往下一掏,不管不顾地揉搓起来。 就在他们发现彼此不对,要向楼中人喝问质询的时候,一道声音凭空传入耳中,冷漠无情,仿佛雪夜寒冰,冻彻人心。 “安然静心,三日可愈,若再喧闹,萎靡一生!” 众人面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但都沉默不言,有的当即匆匆而走,有的仰头四望,然后再转身退走,很快便只剩下一小半人。 看着离去的数十人,苏子陵暗自摇头:‘我这一手,岂能轻易祛除。’ 在这个有着江湖武林、真气武功的世界,他们能来这明月楼中挥金,自然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平民,知道这回是遇上高人,遭受其惩戒了。 离去的人中,或是去找大夫医师,或是回去家中求助,至于会不会找人过来报复,那就不得而知了。 台下众人离开大半,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苏子陵听得分明,二楼三楼也有人推门而去,唯有高台上的女子似无所觉,继续弹奏着瑶琴。 很快,琴声渐息,唯留余音袅袅,回荡不绝。 琴心起身敛衽施礼,而后抱起瑶琴,领着两个侍女缓缓退去。 四下一片寂静,中年美妇上了高台,面容谄媚地笑道: “各位官爷大侠、员外公子,奴家楼里的琴心姑娘献上了一曲《春声泠》,暂且容她先歇上一歇,还有楼里的软儿和玉儿姑娘,这便为各位客官献上一舞!” 说罢,中年美妇笑容满面地退下。 高台两侧,各有一队携着管弦的乐女或立或坐,同时,四周都换上了走马彩灯,烛光缤纷,玉色晕人。 下一刻,丝竹之音悠悠而起,高台绸幕掀起,两道倩丽的身影如蝴蝶穿花,翩翩而来。 …… 第六十三章·白玉娇软,拔得头筹 高台之上,光影缤纷。 和着悠扬婉转的乐声,两个身着五色纱裙、缭绕绸丝彩带的妙龄少女翩翩而动。 她们赤着纤足跃然起舞,裙上轻纱缥缈而飞,腰肢柔软,体态轻盈,展露出曼妙美好的身姿,令人赏心悦目。 两人看上去俱是十五六岁年纪,其中一人身段婀娜,仿若无骨,且面容娇媚,一双眼眸温柔含情,最是绮丽动人。 另一人姿色不过寻常,然而裸露在外的肌肤却好似纯白美玉一般,光洁莹莹,欺霜赛雪,令观者忍不住遐想,如果褪去了一身遮掩的衣裙,其中风光又会是怎样的夺目诱人。 ‘如此肌肤,真的像牛奶一样,果然难得,即便本尊前生,也只有在网络上见过,只可惜……’ 耳边传来几声轻呼,苏子陵望着那少女平平无奇的面容,此时因起舞而泛起了一酡嫣红,忍不住在心中叹息道: ‘如果相貌颜色再美上几分,那至少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不过,虽然本尊前生不会“化妆神术”,但这个世界也有着“易容术”的存在,等我找上几个此道高手好好切磋一番,应该也没多大差别。’ 想到这里,苏子陵心中一动,决定将她赎身带走,没事看一看养养眼也好,算是收藏了。 ‘至于另外两个……’ 对于另外两人,苏子陵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想法,不过若是可以,他也不吝于一并收了。 只是,他想到自己留在客栈里的那一口箱子,里面除去珍珠玉石外,金银合算起来也不到三千两银子。 既要过了今晚,又要交钱赎人,即使把珠玉变现,怕是最多也只能拿下台上的两人。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苏子陵心中起了强取豪夺的念头,只不过刚刚浮现就消失不见,虽然凭他的武功也能做到无人可知,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将来必然有着隐患。 更何况这与他的行事观念不符,也不是什么逼不得已的紧要大事,就算真的想要,大不了再找上几个身具恶行的官员富户,向他们取些钱财便是,又何必随性妄为。 苏子陵这般想着,台上的两个少女已是一曲舞罢,重归绸幕之后。 未几,中年美妇再度上得高台,手中团扇摇摆,笑容满面地道: “各位官爷大侠、员外公子!方才登台献艺的三位,便是今夜将要开脸出阁的琴心姑娘、软儿姑娘和玉儿姑娘了!” “这三位姑娘姿容不俗、才艺绝伦,俱是上等的美人,这番将入欢场,奴家身为她们的妈妈,自然不能不为她们好好打算,选上一个疼人的恩客!” “女儿家身子娇弱,若有哪位客官心有怜惜,且不妨慷慨解囊,出手相助,奴家已在楼里备好了喜房,必使您今夜欢度春宵!” 说到这里,她整个人已是喜气洋洋,仿佛真的在送女出嫁,脸上简直要笑出一朵花来。 只是此时楼上台下,俱是一片寂静无声,更无人应和叫好,反衬得她如同小丑一般,显得滑稽可笑。 苏子陵无语暗道:‘这老鸨的脸皮倒是厚。’ 中年美妇继续笑道:“想必各位客官已是等不及了,奴家也不多言,免得误了良辰吉时,这便开始了!” “当先一位,便是琴心姑娘!底价八百两白银!哪位客官出的价钱最高,今夜便能入得琴心姑娘的香闺,春风一度!” 说话间,高台绸幕掀起,素裙女子再度款款而来,向着台下诸人屈膝一礼,静立无言。 见无人出声,更无人出价,中年美妇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 她忍不住扇了扇凉风,知道众人都在忌惮那个极可能仍然隐藏在暗处的武林高手,心里早就暗骂了不知多少回。 尽管如此,她还是要尽力把人推出去,不能留过今夜,否则规矩不规矩的暂且不说,明月楼的牌面必是要大大的跌份,再难号称是这苏州城中首屈一指的顶尖花楼。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 想到将来可能有无数银子离她而去,中年美妇心里就好似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肉,立时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抬头仰望楼上,语气略带哀求地说道:“哪位大,贵客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女儿罢!” ‘倒也阴差阳错。’ 楼上的苏子陵瞧着一直无人出价,知道是之前自己的出手令人顾忌起来,又见那清丽女子年华正茂,娴静淡雅,心中念头几闪,当即出声喊价道: “本公子出八百两!” 台上中年美妇一听,寻声见是之前那位少年,当即喜出望外:“这位年轻公子出价八百两,若无其他贵客,今夜琴心姑娘便是这位公子的了!” ‘呵!无知之人,也敢算计于我。’ 苏子陵一听这话,便瞧出了她的意图,一道剑气无声飞入空中,旋即回转一击,呼啸着斩落一角斜窗,“嘭”得一声跌碎在地。 女子的惊叫伴随着剑啸声响起,其他人见了,顿时止住将要喊声而出的报价,楼中气氛再度变得沉凝寂静。 心中默数三声,苏子陵安慰了句两个受了惊吓的少女,又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夫人,我这个……” 中年美妇心下一急,以为这个少年是害怕了又后悔了,也不管他有钱没钱,急急开口道打断道:“琴心就是这位公子的了!” 她手中团扇直指三楼临窗处的锦衣少年:“恭喜这位公子拔得今夜头筹,将与琴心姑娘春风一度!” “琴心,快去公子那儿呀!” 素裙女子瞧了眼楼上的俊逸少年,又低头对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见没有意外,中年美妇松了口气,对楼上面怀愠色的少年欠身讨饶道:“公子勿怪!公子勿怪!稍后奴家亲自给公子赔罪,届时任由公子责罚!” 听得少年冷哼一声,她讨好地笑了笑,又恭敬地朝着四方拜了拜,方才笑容满面地继续道: “诸位贵客!今夜琴心姑娘已有了归宿,另外还有软儿姑娘和玉儿姑娘呢!” “方才两位姑娘的献舞,诸位客官也都见了,那可真是人如其名啊!软儿姑娘身娇体软,玉儿姑娘肤如白玉,皆是难得一见的上等佳人,闺中尤物,各位客官若是有意,可千万莫要错过了呀!” 中年美妇神色暧昧,台下众人也纷纷躁动了些。 “下面是软儿姑娘,底价五百两……” 她看着众人熟悉的神色,媚笑着报出价格,忽然间却有一声大喝自楼外传来,声如雷霆霹雳,震得整座明月楼中门窗轰鸣。 “何方高手在此,竟敢滥伤无辜!” …… 第六十四章·淳于八极,显圣人前 声如滚滚雷音,喝得明月楼中的众人惊恐不已,直以为天降霹雳,地龙翻身,楼下诸人更是两股战战,当即就慌不择路地夺命奔逃开去。 ‘原来是找了帮手过来。’ 想到之前离去的那十多人,苏子陵神念一扫,“看”到两道身影堵在楼外大门口。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其中一人年过四旬,黄衫短须,怀中抱剑,长身而立。 另一人身形精悍,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面目威严凶狠,手执一柄七尺月牙铲,正在怒声喝问。 苏子陵不愿露面,坐回桌边,一边温声安慰着两个再次受了惊吓的少女,一边鼓动丹田真气,使出“腹语成声”的本事。 楼外的大汉正要再度叱问,却听得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响起,缥缈若无地回荡在楼内楼外。 “好小子!你又是何人,敢这么和老夫说话!” 楼外两人顿时神色沉凝,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对方也听不出这声音来源。 抱剑男子轻轻摇头,眼神一闪,当先扬声说道:“前辈见谅!晚辈莱州淳于亮,旁边这位是安定八极门董常威。我二人听闻有人在此仗着武功欺凌弱小,滥伤无辜,敢问可是前辈所为?” “不错!” 苏子陵鼓动真气,苍老声再次响彻: “不过他们可不无辜,一个个心思不正,老夫难道不能教训教训吗!” “好一个心思不正!” 董常威闻言冷喝一声,怒问道:“同入这勾栏妓寨,你的心思难道就正得很吗!” “不过以自身喜恶行事罢了!何必沽名钓誉!” 一旁的淳于亮低喝一声:“董兄!” 董常威却不闻不问,他自来性烈如火,最是痛恨那些恃强凌弱之人,而且一身武功当世一流,罕逢敌手,即便绝顶高手在前,又怕什么。 他还有七个结义兄弟呢! 此时手中铁铲重重往下一撞,击得地上砖石碎裂。 “我看你藏头露尾,还暗中害人,定不是正道中人!武功再高又如何,有本事就现出身来,和我大战个三百回合!” “呵呵呵!” 苍老声低沉笑道:“听闻八极门中尽是一批莽夫,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啊!” “放你老头子的狗臭屁!” 董常威脸色涨得黑红,心中气怒交集,恨不得不管不顾冲进楼去,将那人打得落花流水。 一旁的淳于亮重重地喝道:“董兄!莫要中了奸计!” 董常威手捏成拳,骨节噼啪作响,再次怒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就滚出来!” “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还不知天高地厚,也罢,就让老夫好好教训教训你。” 苍老的话音刚落,董常威正要开口回击,便听到一道尖锐的啸声响起。 “董兄!快退!” 耳边传来淳于亮几乎失音的惊呼声,董常威下意识仰天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之中,一道赤色红光撕空裂气,仿佛天外凶星降世,直朝着他陨落而来。 ‘陨石流星!’ 来不及多想,董常威全力向外纵身一扑,直直趴在大路石板上。 此时的巷道里已是空空荡荡,之前的摊贩游人见势不对,害怕受到波及,纷纷逃开躲避起来了。 因此董常威毫不顾及自身颜面,身体连同着月牙铲,翻滚着远离而去。 “董兄!等等,这是!” 听到淳于亮那不可置信的惊疑声,董常威听声回头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莫非是……仙家飞剑!” 只见明月楼大门外,一道赤色红光悬空而立,其形如无柄长剑,悠悠而转。 董常威正惊异不已,又听得淳于亮呼道:“不是!这是……这是剑气啊!” 淳于亮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眼中放光,浑身颤抖着说道:“竟然将无形剑气练了到这等境地!宛如实质,迸射赤辉,这是何等的功力啊!难道真是长生仙家不成!” 他怔怔地看着赤红剑气,忽然双膝一跪,仰天乞求道:“前辈大能,震撼世人!伏请收下小子,日后必定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看着他跪地磕头不止,董常威神色有些茫然道:“淳于兄弟,你这是……” 淳于亮充耳不闻,将前额重重地磕在石板上,一动不动。 明月楼中,三楼雅间。 两个弹唱小曲的少女已经被苏子陵打发走了,他靠近桌子坐着,两手剥着黄澄澄的枇杷,品尝着甜软的果肉。 ‘感觉我之前的想法有点不对劲啊,虽然本心上的确不好大开杀戒,但人前显圣就完全没问题了嘛!’ ‘让人崇拜我,仰望我,忠心臣服于我,我想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这个。’ ‘尤其是对武林中人来说,凭我的能力,很容易就能让他们心生敬畏,然后臣服,随便弄个势力,到时候无论做什么,还不是事半功倍。’ ‘不过,还是得开个马甲才行,我要叫天墉城紫胤真人呢,还是叫蜀山长眉真人呢……’ 苏子陵念头几转,最后含糊道:“天命之子救世主,就决定是我了!” 明月楼外,淳于亮以头抢地,久久不动。 一旁的董常威神色渐复,内心也堪堪平静下来,他紧盯着不远处的赤红剑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苍老的声音再起,打破了沉寂。 “也罢,老夫也懒得以大欺小,姓董的小子你且听好了。” “老夫本在听琴,见那群小家伙言行粗鄙不堪,故而出手惩戒了一番,暂时断绝其欲,三日后便会自行好转,并非你小子说的恃强凌弱,你可明白?” 董常威放下心中最后一丝芥蒂,立时点头恭敬回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是小子是非不分误会了。” 苍老声再道:“你小子明白就好,至于淳于家的小子,可随此道剑气而来。不用再跪着了。” 淳于亮心中顿时狂喜,连声说道:“小子多些前辈!多谢前辈!” 一旁的董常威心中一横,大着胆子问道:“前辈,那么小子我,可否……” 他面露希冀,心脏仿佛停下了跳动,直到三息之后,方才听到一个“可”字,同样狂喜不已:“小子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行了行了!都跟着来吧!” 苍老声说了一句,赤红剑气一动,凌空三丈之高,直直向东飞射而去。 董常威和淳于亮对视一眼,连忙展动轻功身法,远远坠着剑气追寻而去。 …… 第六十五章·天命之人,将往投效 赤红剑气无声飞射,不过片刻光景,便已越过城东,掠至城墙之外。 苏子陵神念与剑气相合,徘徊在半空中,过了半晌却不见那两人跟来。 ‘不会是因为城墙太高了,所以他们俩过不来了吧?’ 这样想着,纯阳意念横扫中途,果然“看”到城墙内侧脚下,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还在尝试着借力登攀。 然而这苏州外城墙高达近五丈,无论这两人如何提气纵身,再用兵器敲砸,最高触及也不到四丈,正急得满头大汗。 而这时,已经有守城的兵丁被声响惊动,正要过来探察。 纯阳意念直至破入两人脑海,苏子陵用苍老的声音道:“往东门去!” “是前辈!” 两人互视一眼,听得城墙上甲胄交击声愈发迫近,不敢怠慢,当即往东门方向而去。 等到了东门,两人看见一道赤红剑气凭空浮现,而后猛然暴涨至丈余长,无声向城门斩落。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一尺多厚的城门上破开一个大洞,隆隆声远远传开,惊得城上兵丁喧哗不止。 “还不速速跟上!” 两人回过神来,心下对那位“前辈”更添一份敬畏,紧忙穿过大洞,随着剑气指引往城外野郊奔去。 毫不停歇地疾奔了十数里后,两人停在一处荒凉的矮坡,对着悬在身前的赤红剑气恭敬行礼,道:“前辈有何要事,还请尽管吩咐,小子等愿为前辈鞍前马后,粉身效死!” 赤红剑气滴溜溜地转动,苍老的声音也不震动耳膜,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效死倒不至于,只是的确有事要你们去做。” “先与你二人说一说老夫的身份,老夫乃昆仑山天墉洞剑修赤胤子,此番入世,是为寻找天命之人,辅其成事。今夜堪堪寻得那人,就在苏州明月楼中,名唤苏子陵是也。” “此子天赋异禀,资才绝艳,千载难见,当世无双,年不过十五,便开辟了武道先天境界,接续了凡人化仙之途,而且身具阳神仙家之质,有大气运、大气魄、大智慧,兼之潜龙应命,武力绝顶,必能横扫南北诸国,一统四海神州,将来成仙成道,登临上界,亦能领受帝君尊位,主宰乾坤一方。” “你二人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正听得半懂不懂,见“赤胤子”前辈在脑海中问话,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哼!是机缘!当真愚鲁之辈,不堪造就!” 听得“赤胤子”话中不悦,两人一个激灵,连连说道:“是小子愚钝!求前辈莫怪!前辈莫怪!” “那你二人说说,这机缘何在啊?” 苍老的声音平淡至极,两人一听就知是个考验,急忙苦思起来。 “机缘?机缘?” 淳于亮当先说道:“若是小子跟随天命之人,不是,是跟随前辈您辅佐天命之人成事,将来就是开国功臣,公侯将相,荣华富贵,子孙连绵!” 说着说着,他眼睛越来越亮,心中一腔热血渐渐沸腾激昂起来:“甚至未来还能成仙成道,长生不老,自在逍遥!” 一旁的董常威见他说了这么多,心下愈发急躁,直到听到“成仙成道,长生不老”这八个字,他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先天!是先天!” 他虽然不明白所谓“先天”究竟为何,但也能猜到这是当世绝顶高手也没达到的境界,因此急急说道:“小子能成为先天,比绝顶高手还要来的厉害!” “不错,总算还没蠢到家。”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两人俱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不过,淳于家的小子,连老夫都只能留在凡间,这‘成仙成道,长生不老’,怕是轮不到你了,不过若有大功,死后当个天兵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淳于亮舒了口气笑道:“能成仙成道的自然是前辈,小子能当个天兵那就知足了。” 一旁的董常威连声附和:“小子知足了!知足了!” “好了,你们二人既然知道了其中机缘,老夫也就放开说了。” 苍老声继续道:“老夫虽然仍在人间,却是半仙之身,不好与天命之人照面,况且以他突破至‘先天’境界的武功,整个凡间都无人是他对手。” “老夫说是辅佐,其实也不过是乘着天命之人还未完全起势,提早令些人投靠于他,好分润些功德气运罢了。” “因此你二人要做的,便是投靠天命之人,潜心效力于他,若是稍稍辅佐得功,届时老夫有所好处,你们二人也不会受了薄待。” “如今可曾明白?” 淳于亮和董常威听得连连点头:“前辈放心,小子等必定一心辅佐天命之人,为他鞍前马后,粉身效死!” “那便好,记住,天命之人名唤苏子陵,老夫去也。” 苍老声话音未落,那道悬空剑气陡然直冲而上,没入云汉之间,倏尔消失不见。 “前辈!前辈!” 两人连连高呼几声,余声回荡四野,却再不见丝毫回应。 良久,董常威开口问道:“淳于兄弟,你说‘赤胤子’前辈这事,是真是假?” 淳于亮摇摇头道:“董兄,前辈所言,我不知真假,但我已信了八成。” “毕竟关乎长生仙道,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试上一试。” 董常威补充道:“还有‘先天’!” “董兄说的不错,还有‘先天’。” 淳于亮点点头道:“若真有‘先天’,那前辈所言八成不是假的。” 董常威急道:“既然不假,那我俩快去寻那天命之人吧!万一他走了就麻烦了!” 淳于亮赞同道:“不错,我们先去明月楼,寻到那天命之人苏子陵再说。” “走!” 说话间,两人运起身法,往回纵掠而去。 荒野矮丘之上,再度寂静下来,唯有一道无形神念横扫四方,很快退散不见。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 此时的明月楼内,一个个宾客都在中年美妇的赔罪告饶声中走了个精光,只有一个苏子陵仍然独留在三楼雅间之内。 他坐在椅子上,桌上盘中的瓜果已经用了一半,纯阳意念瞬间收拢而归,轻轻笑道:“倒不是真的没有脑子。” “黄海淳于家,关中八极门。” 苏子陵指节轻敲桌面,想起了关于这两方势力的情况。 …… 第六十六章·精兵强将,讨价还价 淳于家与八极门相比,苏子陵自然更加看重后者。 淳于一姓虽然由来已久,传承悠远,不过黄海边上的这一支,在武林之中发迹也不过十余年而已,其家传武功虽然有些门道,但据他所知,也算不得高深莫测。 而八极门则不同,其传承已有数代,门中更是有八种别具一格的拳术,仿效“龙、犀、狮、象、虎、豹、鹰、狼”这八种形象而来,皆是刚劲迅猛,凌厉非常,在江湖中自成一家。 除拳术以外,其门人弟子皆精擅刀、枪、棍、戟、钯、镋、铲、叉等长兵器,以硬打硬开、悍勇无畏而著称。 尤其是到了这一代,其门主战天龙,精研龙形拳和大刀法,家传《八荒功》也将至大成,气力惊人,但凡出手,无不摧枯拉朽,神勇无匹,同样是当世绝顶高手。 另外,还有他的七位结义兄弟,也俱是当世一流好手,与战天龙合称“八极英杰”,在江湖中声名赫赫。 近二十年来,在“八极英杰”的共同打拼下,八极门弟子越聚越多,声威日隆,时至如今,已是关中武林当之无愧的霸主。 在苏子陵看来,八极门的武功极其适合战场征伐,其门人弟子只需稍加训练,懂得军纪号令,便是一支精锐无比的沙场战兵,而战天龙八人,更是领兵冲杀的强将。 如果能将八极门收归麾下,不提是否要以其武功训练精兵,单就这些人,对将来他南征北战而言,也是极大的助力。 ‘不过,传言说八极门人大多都是死脑子,以利为诱可能还不够保险,我得再想个法子,彻底收服其心才是。’ 苏子陵念头几转:‘听说战天龙成婚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生个女儿,只要不是年纪太大或者“无盐女”,联姻我也是能接受的嘛!’ 他正摩挲着下巴胡乱想着,雅室外传来几道脚步声,不一会儿,敲门声“咚咚”响起。 苏子陵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扬声道:“请进!” 雅室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中年美妇笑容满面地当先走了进来: “哎哟哟!这位公子,奴家可是把琴心姑娘给您带来了,今儿个晚上,您可就尽情地享受吧!” “琴心,快进来啊!” 说话间,她移开了身子,露出门外的素裙女子。 琴心迈入门中,身后跟着两个面容稚嫩的侍女,她莲步轻移,行至苏子陵身前,敛身施礼道:“琴心见过公子。” 苏子陵起身右手虚扶:“琴心姑娘不必多礼,另外,在下姓苏。” 琴心柔顺地应道:“是,苏公子。” 一旁的中年美妇笑得暧昧:“琴心你看,妈妈就说苏公子是个疼人的!还有苏公子,琴心还是完璧之身,您可得多多怜惜呀!另外,苏公子,您看?” 她左手接过团扇,右手食指拇指摩挲着:“这八百两银子,您瞧着是不是?”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这先不急,夫人可否打个商量。放心,不是缺了银子。” 见中年美妇微微色变,苏子陵顺带说了一句,而后继续道:“夫人之前说,软儿姑娘是五百两银子,如今可还作数?” 一听这话,琴心神色哀婉,中年美妇脸上则泛起笑意:“这个,苏公子您也知道,奴家报出来的,只是底价而已,这底价的话,惯来……” 苏子陵打断她话说:“夫人尽可说出个价来,若是合适,本公子就把这银子给出了。另外,玉儿姑娘的也不妨说上一说!” 中间美妇沉吟片刻,试探着说道:“三千两……两人。” “贵了!” 苏子陵直道:“一千五百两!本公子再给一千五百两,夫人你把软儿姑娘和玉儿姑娘都叫过来!” “这都直接砍了一半的……” 苏子陵冷哼一声:“夫人之前不是说要向本公子赔罪吗!莫非尽是诓人的不成!” “奴家自是要向公子您赔罪,只是……” 中年美妇讪讪笑着,小心询声道:“要不,公子您再加五百两,凑个整儿?” “行了行了!五百两就五百两!” 苏子陵似是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且去把两位姑娘叫来,本公子少不了你的银子!” “多谢公子,苏公子大气!” 中年美妇媚笑着道了声谢,随即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苏子陵看向神色平静的琴心,对两个侍女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记得把门关上。” “是,公子。” “公子若要服侍,唤奴婢一声便是。” 两个侍女向他行了一礼,退身而去。 房门重新关拢,苏子陵也重新坐回椅子上,看向眼前淡雅素净的少女,开口道:“琴心姑娘,我欲为你和另外两位姑娘赎身,你觉得如何?” “苏公子要……赎身?” 琴心朱唇微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神色很是惊喜,很快又变得低落起来。 她再度敛身一礼,口中感激道:“公子好意,琴心谢过,只是,只是小女子因罪而入贱籍,官府那边,是万万不允许赎身的。” 她微微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一双美眸清丽澄澈,此时却泪光莹莹,蕴含着无比的哀柔:“公子且为软儿和玉儿赎身吧,能跟着公子,总比……至于琴心,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无声一叹,她收拾心绪,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淡淡的红晕浸染,似是鲜花初绽,妍然动人:“今夜能遇见公子,琴心已是很幸运了。” “能遇见我,的确是你的幸运。” 不知何时,苏子陵已是立在窗边,他负手在后,低望着空无一人的高台,神情淡漠。 “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官府那边,我会解决。” 听到这话,琴心有些迟疑,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锦衣少年,明明看上比她还要小几岁,此时却只觉他的背影,似乎在瞬间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眼中已是水润一片,心中也涌起一股冲动,她移步上前,靠近少年,点着头,笑容灿烂地道:“琴心自然愿意,愿意跟着公子。” …… 等中年美妇领着两人,再度踏入雅间房门的时候,便见少年少女相近而坐,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想到琴心那清冷至极的性子,她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不过也只是稍稍有些而已,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 中年美妇一脸喜气洋洋地笑道:“哎哟哟!苏公子,您看看,奴家可是把人都给您带来了” …… 第六十七章·强人叫门,震惊莫名 中年美妇转身招呼道:“软儿、玉儿,还不快些进来见过苏公子!” 她身子往旁边一挪,露出两个身穿花红襦裙的少女,一人婀娜俏媚,另一人肤光胜雪,正是软儿和玉儿。 她们脚步轻盈地迈入房门,齐齐向着少年行礼,声音娇柔清脆,悦耳动听:“软儿/玉儿见过苏公子。” 苏子陵伸手虚扶,温声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见眼前的少年面容俊逸,语气温柔,两个少女不禁羞红了脸,齐齐低下头去。 一旁的中年美妇媚笑道:“苏公子,您看这银子。” “放心,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 苏子陵轻笑道:“不过这会儿,怕是给不了夫人你了。” 中年美妇干笑了两声:“苏公子这是何意。” “自然是夫人你又有客人来了,如此,又岂能不抽出时间,好好招待招待。” 中年美妇正要开口再问,苏子陵轻轻嘘气,示意她静声: “你听,他们这不就来了。” 话音刚落,明月楼的大门被“砰砰”敲动,一个洪亮粗犷的声音重重地响起,急冲冲的,听上去极为凶恶: “快来人!怎么把门关上了!主事的人可在!快快出来一见!老董我有事问她!” 听出是之前那个过来找人的武林高手,中年美妇勃然色变,手中的团扇来回转着,满心焦急地自问道: “怎么!这人怎么又找上门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眉头紧皱,很快镇定精神,疾步走至窗边,向外喊道: “门外的客人稍等!奴家这便过来啦!” “你这婆娘快快出来!莫要磨蹭!” 这声音极为躁动,听得中年美妇心中一惊,愈发觉得这是强人上门找茬来了。 她再度回应了一声,忽然转身对着苏子陵深深一拜,显出一道丰饶沟壑,软声乞求道:“苏公子,奴家知您是有大本事的,可否求您随奴家往楼下一趟……” “邱妈妈!” 一旁的琴心忽然出声道:“苏公子是琴心今夜的贵客,怕是无空与邱妈妈一同去见人了。” 苏子陵见她面色微微羞红,不由轻笑着附和道:“琴心姑娘言之有理。” 说着,他看向邱妈妈:“本公子虽然有些武功傍身,但因身份之故,却是不好与其他江湖同道见面,更何况此时三位佳人相伴,若是被长辈得知了,怕是……” 看着眼前摇头叹息的少年,邱妈妈一时语滞,不知该如何是好。 的确,在她看来,苏子陵来这烟花之地,是不好被他的熟人得知,因此也不好勉强。 只是,万一等会儿起了什么争执,单凭明月楼里的那些护院,怕是绝难顶用。 而她虽然不知道苏子陵武功如何,但能隔着十来丈远,就察觉到楼外另一个高手的声息,肯定也弱不到哪里去,如果能随她下楼,总归也是个依靠。 ‘只可惜……也只能多叫些护院了。’ 想到这里,邱妈妈顿时愁容满面,却不防听到眼前少年再度开口:“不过,本公子对三位姑娘心慕不已,若是夫人肯放手割爱,在下便是受些责罚,又有何妨。” “你想要为她们赎身!” 邱妈妈听了,本能就要开口拒绝,然而话到嘴边,她想到琴心的身份,便满口答应下来:“只要公子出得了银子,一切好说。” 苏子陵紧接着问道:“那夫人且说个价吧!” “这个……” 邱妈妈一时纠结起来,而门外那人似是不耐烦了,怒声喝道:“人呢!都钻到被窝里去了吗!” 她下了一跳,忙开口道:“两万,不,一万两!只要公子拿出一万两就行!” “公子您也知道,奴家一旦放了人,那就是放了摇钱树啊!一万两已是亏了!” ‘真是财迷心窍!还要耍些话术手段来骗我!’ 苏子陵心中冷然,面上却当即答应下来:“好,那就一万两银子,说定了!” “夫人请吧,本公子这便随你下去一趟。” “好好好!” 邱妈妈露出喜色:“苏公子爽快!” 她说着,便往门外而去。 见苏子陵也跟着动身,琴心关切地唤道:“苏公子!” “琴心姑娘放心就是,我不会有事的。”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苏子陵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揉了揉软儿和玉儿的发髻,惹得两女满面羞红,这才哈哈一笑,潇洒而去。 …… 一楼大堂,邱妈妈与苏子陵并肩而立,他们身后跟着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此时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大门。 “人都来了,还不快快开门!” 听着门外的响起的呼喝声,邱妈妈揉了揉眉眼,欢声应道:“客官,这就来了!” 她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一个龟公当即小心翼翼地上前,打开门锁,拉开门栓,而后飞快地退身而回,像是门外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真是磨蹭!开个门而已,硬是拖了这么久!” 伴随着抱怨声,大门被重重地推开,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哪个是管事的人,快些出来,我等有话要问。” 董常威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定在当中那个中年美妇身上,粗声道:“你就是这妓院老鸨?快些出来!” 邱妈妈看着门外这个豹头环眼的大汉一戳月牙大铲,直直点中了自己,恨不得立时倒地昏厥过去。 她急忙看向一旁的少年,见他微微点头,心里稍稍镇定,然后强笑道: “这位大侠,您要问什么话,可以在这里问吗?” “你这老鸨婆子!扭扭捏捏废什么话!” 董常威生怕“赤胤子”口中的天命之人早已走了,加之向来不待见这等“污秽之所”,因而语气极冲:“快些出来便是,我等侠义中人,又不会害你性命,怕个甚么!” 见这面容凶恶的侠义中人说出“害你性命”这四个字,邱妈妈不由得更加害怕了,心脏也“扑通扑通”愈发激烈,似乎立刻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她口中喃喃着,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子陵见此,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两位前辈再次而来,可是询问那出手伤人的老者?” “在下功夫自认不错,但仍然探寻不得那老者踪迹,因此可以保证,楼中诸人对那老者同样一无所知。” “你小子武功自认不错?可以保证?你小子是谁?” 董常威不耐道:“你小子快快让开,让那老鸨出来,我等问完话就走!” “在下答应了邱夫人,必要护她周全。” 苏子陵毫不动摇地看向门外的两人:“两位若是要动手,就非得过了在下这关不可。” “对了,在下苏子陵,至于师门出身,恕不能告!” “什么!你就是苏子陵!” …… 第六十八章·一言难合,交手试探 “你就是苏子陵!!??” 猝不及防间就听到了“苏子陵”这个名字,看着眼前锦衣玉饰、英姿俊朗的少年,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俱是一脸惊疑。 眼前这个少年,他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吧! 原本他们想着,“赤胤子”口中所说的天命之人,怎么也得三四十岁了。 至于那句“年不过十五,便开辟了武道先天境界”,那也当作是天命之人在十五岁时开创了“先天”境界,而非现在才十五六岁。 难道是“先天”境界驻颜不老? 淳于亮这般想着,董常威脑子里却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任他如何瞪大了眼睛,也丝毫瞧不出眼前这个一副贵公子模样的少年,有着“赤胤子”口中那般天下绝顶的武功。 ‘这小子既然知道“苏子陵”,那天命之人一定是他家中长辈。’ 董常威这样想着,直直出声喝问道: “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可莫要借你家长辈的名头来诓我老董!” “快说说!‘苏子陵’苏大侠可在……” 说到这里,董常威想到了什么,忽然卡口无言。 他想着,难道自己就这么直接问“苏子陵”是否在这勾栏妓坊之中? 这岂不是大大有损“苏大侠”的侠名清誉! 如此一来,若是惹得这天命之人心中不喜,不接受他的投靠,那岂不是就要错失机缘? 想到“赤胤子”口中的“先天”、“天兵”等等,董常威就这么纠结起来。 好在,眼前的少年没让他的这份纠结持续太久。 ‘我弱不禁风?’ 苏子陵暗道八极门人果然多莽夫,面上却是一沉: “两位前辈既是来寻在下,又何必装作不知!” “看两位来势汹汹,怕不是借口找茬来的!正好我此次下山,也没遇上什么高手。” 听到这话,又见眼前的少年面色不善,已将董常威拉住的淳于亮急忙开口道:“苏少侠莫要误会!” 苏子陵打断他说:“不论是否误会,我等江湖之人,是非对错,还是凭武功来说吧!” 说罢,他足下轻点,身影仿佛鬼魅般,眨眼间便出现在数丈之外。 “两位还不过来,莫非是要在此地动手不成!” “苏少侠!” 淳于亮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少年的身影接连闪烁,直直往巷子尽头而去。 “淳于兄弟,我俩也跟着过去!” 淳于亮叫道:“董兄!” “这小……他说得不错,我们江湖中人,看得还不是这一身真功夫!” 董常威提起月牙大铲,向巷子尽头奔去:“他到底是还是不是,打上一架,不全都清楚了!” “董兄说的是!” 淳于亮怔然,随即哈哈一笑,提剑跟了上去。 “就让我们见识见识,这‘先天’境界,到底是怎么个无敌法!” …… 城中清水河,杨柳岸边。 如同一股微微清风,苏子陵无声无息落在此处。 他转头四望,见周边尽是一片空地,最近的人家也在数十丈外,正好可以稍稍放开手脚。 不多时,两道劲风破空而起,淳于亮和董常威停下身法,立在三丈之外。 董常威一拄月牙铲,嗡声道:“苏少侠!这番交手,你且说个章程罢。” 苏子陵道:“之前便说,在下武功尚可,两位尽可一同出手便是!不过,出手之前,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董常威道:“我乃关中八极门董常威,江湖上有个诨号叫‘豹子头’,这位是山东莱州‘冲风剑’淳于亮。” “原来是八极门和淳于家的英雄。” 苏子陵单掌一迎,面无表情道:“两位这便全力出手罢!” “苏少侠,你小心了!” 董常威提醒一句,当即喝声如雷,身体猛然往前跨去,手中月牙铲高高举起,划过一道冷芒,当着少年头顶狠狠直劈而下。 “直来直去,可惜,还不够快。!”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苏子陵体内真气岩浆火海般沸腾起来,他单手往上一推,手掌似慢实快地轻按在铲柄处。 “而且,还不够猛!” 一股无匹的劲力爆发,从血肉之躯中喷涌而出,将月牙铲击得倒飞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少年身后,剑光化作点点星芒,往他背上刺去。 “来得好!” 苏子陵不曾回头,身后的变化却瞒不过他。 他并指成剑,毫不在意般反手往身后某处直击而去。 只听得“叮”得一声金铁交鸣猝然而起,然而下一瞬便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两道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董常威只感到手中有一股巨力澎湃而来,无论他如何用力抵挡,仍然毫无抵抗地被带着踉跄倒退两步,手心与铲柄之间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火焰在燃烧,月牙铲再也执拿不住,脱手往高空中飞去。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另一边,淳于亮正使出自己最为擅长的招数,于瞬间接连刺出七剑,然而忽然发觉长剑再不得寸进,仿佛遇上了铜墙铁壁一般。 他定睛一看,只见两根看上去毫无力道的手指将剑尖夹住,任是如何推拔转动,连精钢铸成的剑身都扭曲得似要崩碎,却仍旧无法动其分毫。 “撒手!” 苏子陵低喝一声,真气自指间迸发,化作一股柔劲,隔着三尺剑身击打在淳于亮手掌之上,瞬间贯穿全身筋骨,将他整个人飞甩在半空,无力地跌落在河岸边缘。 精钢长剑执在掌中,苏子陵弹指轻击,剑身嗡嗡而鸣。 “此剑不错。淳于前辈,还许在下暂借一用。” 淳于亮浑身筋骨酥软,又见对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身,以为自己刚刚的偷袭惹得他不喜,只能微微苦笑道:“少侠尽管取用便是。” 他自然不知道无论自己偷不偷袭,对苏子陵而言都毫无意义,后者之所以令他暂时失去反抗能力,也只是为了展现武力以作震慑而已。 苏子陵持剑在手,望向堪堪站定的董常威,此时那柄被击飞的月牙大铲才跌落在地。 “在下素来听闻关中八极门人,皆是拳脚刚猛,凌厉无敌,还请董前辈不吝赐教!” …… 第六十九章·剑压拳脚,立誓效忠 董常威面色无比沉凝,刚刚那道巨力,就算与真正的虎豹相比也差不离了,他的七个结义兄弟中,也唯有大哥战天龙有这等气力,而且…… 他看向依然轻松悠然的少年,实在不知眼前这人究竟出了几分力气。 ‘或许,这就是“先天”吧。’ 董常威眼中闪过神往,而后神色一正,全身筋肉颤动,浑身上下发出骨骼“咔嚓”之声,眼神锐利无比,仿佛化成一头紧盯着猎物的豹子! 他喉中发出一声野兽般凶恶的嘶吼,身形忽然极速向前,整个人迅猛无比,直直向着苏子陵扑杀而去。 这是八极门八种拳术之一的豹形拳,效法猎豹之形象,迅捷刚猛,凌厉暴烈,一旦用出,便是生死搏杀。 “来得好!” 面对这赤裸裸的野蛮杀意,苏子陵不惊反喜。 他想要瑧至剑法极境,创出一门包罗一切剑招变化的剑术来,这不是靠着单纯的苦思冥想就能办得到的,即使他的剑法造诣已是当世顶尖,无人能比。 唯有经过实践,见识各类武学招法,从真实战斗厮杀中寻找灵感,让已经学会的剑法适应自己,进一步加深自己对剑法本质的认识,这才是真正的创法通途。 他手中长剑起出,自有一股堂皇大正的气势凝聚升腾,光明磊落,气度森然。 正是九华山镇派剑法之一的《执吾剑法》。 苏子陵运使此剑法,手中长剑不疾不徐,横横一扫,就迫得迎面而来的董常威止住身法,两脚斜斜一跨,招数变换,两条手臂就仿佛两杆短枪,绕过长剑阻挡,猛然直扎过来。 ‘且为我一一展示吧。’ 苏子陵眼中精光闪闪,将董常威身形招法映入脑海,手中长剑时而或斩或挡,攻对方之所攻,时而寻间隙而入,挑破其中破绽。 《执吾剑法》一招一式俨然分明,看似死板迟缓,实则灵变迅疾,逼得董常威每攻一招,就必然回防再次変招,无论爪掌拳肘,皆可用于攻敌,不过片刻时间,就变换了十数招。 拳剑相交,掌剑相击,拳风猎猎,剑光耀耀,呼得啪啪作响。 董常威早已使出了全力,一身功夫用了十成,真气及体力迅速消耗,却见对方仍然轻松写意,连呼吸都平缓不闻,丝毫不乱,便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早已相信他就是“赤胤子”口中的天命之人“苏子陵”了。 这般想着,心中也没了战意,他就要开口停下这比试,却听得苏子陵说道:“与我过招,也敢分心!” 下一瞬,剑吟呼啸,一层淡淡的赤辉缭绕在长剑之上,剑尖之上更有三寸赤芒吞吐,灼热无比,甚至将精钢熔化变形。 董常威神情骇然,顾不得招法攻防,蹦跳着往后退去,口中更是连连呼道:“少侠留情!是老董输了!老董我认输了!” 苏子陵信手挥开长剑,赤芒划过杨柳树干,毫不停息地将其拦腰斩成两半。 黑暗中,董常威看不清树干那平滑而焦黑的豁口,但感受着胸前仍然残留的刺痛感和灼热感,也知道那道赤芒必是威力惊人。 “这是剑芒!还有,《执吾剑法》!” 河岸边,淳于亮已经强撑着站起身来,看向那渐渐消散的赤色锋芒,神情惊疑道: “苏少侠,敢问你和‘赤胤子’前辈及九华剑派是何关系?” 董常威回过神来,看向少年的身影,怔愣道:“赤红剑气?”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九华剑派门人。” 苏子陵道:“至于‘赤胤子’此人,在下并不认得他。”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原来是九华剑派的高徒。” 淳于亮继续问道:“那少侠你的剑芒,为何是赤色的?” 董常威也道:“和‘赤胤子’前辈的剑气简直一模一样!” “自然是在下内功修行所致,与那‘赤胤子’何干!” 苏子陵冷声道:“莫非,这天底下所有的赤色剑气,都是那‘赤胤子’所传不成!简直笑话!” “另外,两位来寻在下,可还没说清所为何事呢!” “苏少侠息怒!我等来寻少侠,绝无丝毫恶意!” 淳于亮已经确认眼前的少年,就是“赤胤子”口中的“苏子陵”,于是急忙道:“我等二人受‘赤胤子’前辈点拨,此来是为了追随苏少侠的!” “不错!” 董常威见识了眼前少年的神功,毫不迟疑地附和道:“我老董和淳于兄弟都愿意追随少侠!” “等等!” 苏子陵面露警惕之色:“在下初初下山,名不见经传,这“赤胤子”究竟是何人,竟然能令两位前辈追随于我?” “苏少侠有所不知,‘赤胤子’前辈乃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淳于亮神情肃然,语带崇敬,将“赤胤子”与他和董常威所说的话完全复述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其间着重将“剑气飞纵”、“神念传音”等“仙家妙法”描绘得天花乱坠,最后更是表现出了对“上界”、“天兵”的无比向往。 直到说完,淳于亮仍是意犹未尽,他看向眼前的少年,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间心底一寒。 眼前少年的神情如何,他看不清楚,却直觉有一股沉凝的气势引而不发,好似山岳将倾,风雨欲来。 “那位‘赤胤子’,知道‘先天’之事?” 一阵清风吹过,淳于亮却陡然一个激灵,仿佛置身于数九严冬,寒意刺骨。 董常威再是粗枝大叶,也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开口叫道:“苏少侠!淳于兄弟!” 那股迫人的气势稍稍一缓,淳于亮强自镇定,颤颤解释道: “苏少侠,“赤胤子”前辈,虽不是上界仙家,但也修成了,半仙之身,想来人间之事,于他老人家而言,不过掐指可知。” “至于我等二人,可对天立誓,绝不透露少侠丝毫之事,如若违背,五雷亟身!” 董常威也急忙跟着指天发誓:“若有违背,我老董受尽万人唾骂,子女代代为奴为娼!” 察觉到那股气势陡然一空,淳于亮和董常威内心一松,当即单膝下跪,低头抱拳请求道: “苏少侠,我二人不求‘先天’妙法,只求能追随少侠左右,鞠躬尽瘁,鞍前马后!” …… 第七十章·人主之相,当先扬名 看着分别单膝跪地,且毫无防备的淳于亮和董常威,苏子陵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两位所言‘赤胤子’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是真是假,在下未亲眼所见,因此着实难以分辨。” “苏少侠!我等所言,俱是千真万确啊!” 看着抬头望向自己的两人,也不管他们的激动难耐,苏子陵继续说道: “不过,我虽不知那位前辈所言之‘潜龙天命’、‘上界飞仙’等是否为真,但那‘先天’境界的确开辟不久,而且实不相瞒,我本就有心扫平武林邪道,若是此后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听到这话,淳于亮和董常威俱是满脸喜色,江湖武林之上,那就是诸国朝堂了。 他们齐齐低下头,掷地有声道:“我等愿追随少侠,忠心不二,万死不辞!” “两位前辈快快请起!” 苏子陵脸上含笑,分别将两人搀扶起来,语气不似刚才的冷然陌生,反而令人如沐春风。 “能得两位前辈看重相助,在下实在是三生有幸!此后便如猛虎添翼,必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见苏子陵如此表现,淳于亮和董常威面上俱是激动欢喜。 淳于亮谦逊道:“能得少侠,不,是主公!能得主公准许追随,是属下二人三生有幸才是!” 董常威紧跟道:“淳于兄弟说的不错!是主公给了机会!是属下二人三生有幸!” “两位何必多礼!” 看着又要下拜的两人,苏子陵连忙出手阻止:“在下毕竟年少,初出茅庐,毫无声名可言,又不曾正式聚众起义,无论人前人后,都不需这般多礼!” “‘主公’之称也是,此时太过高调显眼,我等都是江湖中人,两位更是武林前辈,尚且以‘少侠’称呼于我便是。” 一听这话,两人俱是心下一松,当即开口应下:“我等谨遵主公/少侠之命!” 在淳于亮看来,这短短几句话间,就表现出了苏子陵的“生性稳重、胸有沟壑、待人仁厚”等品质,不禁暗自感叹道:‘不愧是天命潜龙,果有明主之相’。 至于董常威,向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下跪行礼,尽管他武功远远胜过自己,更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可心里还是有些许不自在,此时见苏子陵免去这些礼节,顿时生出好感。 察觉到两人对自己更加心悦诚服,苏子陵再接再厉,推心置腹道: “‘赤胤子’前辈所言‘天兵’之事,我不知真假,因此只能保证,若是我将来成就无上大能,必定接引二位,成为‘天兵’甚至更高。” 淳于亮忙道:“‘天兵’之位,已是奢求,属下又岂敢再妄想更多!” 董常威也道:“‘天兵’已经很好了!” 苏子陵摆摆手道:“两位首来投效,将来又助我成事,必然功勋卓著,不论生前身后,又岂能不从重封赏?” “况且此事无定,此时也只是个承诺而已,两位不必多言!” 淳于亮和董常威听到这话,也只能恭声道:“属下多谢少侠/主公!” “此外,便是关于‘先天’之事。” 见两人目光灼灼,知道这一境界对习武之人的诱惑极大,苏子陵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先天’境界的开创,虽然以我为主,但也有几位长辈出力,此中隐秘,不好直接传授二位。” “况且此境界的突破,最基础的前提便是‘内功至境’。” 说到这里,苏子陵看向两人:“我观两位内力积累尚且不足,无法勾连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此时即便知晓了‘先天’奥秘,也是无济于事。” 董常威面露失望道:“内功修习本就艰难,而且老董我资质有限,怕是此生无望‘先天’了。” 淳于亮同样内心失望,不过还是开口安慰道:“董兄你尚且有个儿子,总算有个希望,不像小弟我无儿无女。” 说着,淳于亮摇头叹息。 见两人都有些消沉,苏子陵暗道:‘失算失算,忘了江湖上资质平庸者才是普遍现象,我得想个办法才行,这根萝卜可不能丢了’。 他念头几转,开口道:“两位不必忧心,我既能创出通往‘先天’境界的法门,想来再创出‘改易资质’、‘积蓄内力’的法门也不无可能。” 见两人面露希冀,苏子陵暗中却道:‘等我将来横扫天下,穷搜武学秘籍,还怕找不到相似的法门吗?’ 至于自己从头开创,还是等将来找不到再说吧。 目前首要的武学目标,还是融会贯通一切技击招法,创出一门或者数门包罗万象的护身之术,此外内功法门,暂不在考量之中,无需耗费精力。 ‘至于这两人,先让他们忙起来,等习惯了为我做事,更加忠诚之后,再让他们去招募人手,也好聚集势力。’ 想到这里,苏子陵面色一正,对两人道:“两位前辈,我此番下山来苏州,是为了追查一个邪道势力。” “邪道!” 董常威面色一凝,随即缓声问道:“敢问少侠,所追查的是哪一路妖人?” 淳于亮猜测道:“苏州乃是南国腹心重地,又靠近金陵,莫非是……” “这伙势力具体如何,我尚且不知。不过……” 苏子陵道:“这伙势力与十年前的太湖一战极有关联。” “十年之前,太湖,是‘江东四寇’?” 淳于亮思索道:“是‘东海剑侠’上官大侠和“擎天一棍”宋大侠铲除“宋、田”二贼那一战!” “可是,五年之前,另外二贼不是已经被‘霜华剑’和“雨中燕”联手诛杀了吗?难道‘四寇’还有余孽?”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苏子陵摇头道:“不是‘四寇’,是妖道灵玉!” “竟是这个妖人!” 董常威沉声道:“四年之前,上官大侠曾来关中,请我大哥派遣弟子搜查这妖道和另一妖人的下落,门中弟子至今仍在搜寻,然而从未发现有半点踪迹。” 淳于亮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子陵:“敢问主公,这消息是从何得来?若是为真,主公将其一网打尽,甚至问出妖道的下落,将其一举成擒,那必然名扬天下,四海皆知!” “届时主公当可凭此声威,广邀群雄,扫荡妖邪,便是武林盟主也能当得!” “将来要成就大业,定是极大助力!” …… 第七十一章·明月楼中,媚上机锋 “将来之事,我心中已有些成算,当前暂且不提。” 苏子陵微微颔首:“不过前辈所言,亦是有理。我正好将往南方游历,沿途诛邪除暴,当可扬我侠名。” 淳于亮询问道:“主公此去,可要属下二人陪同前往?” “这就不必了。” 苏子陵摇摇头道:“以我如今的武功,即使朝廷派遣大军围杀,也能安然走脱。至于那些阴谋诡计,也正好能看看我是否真如‘赤胤子’前辈所言,身怀天命。” “主公神威!” 淳于亮口中叹服,正要再劝,却听得一句“还是以‘少侠’称我吧”,当即凛然应是。 苏子陵再道:“至于那消息来源,我幼年时曾在这苏州城中的一间青楼里暂住,后来得知那间青楼就是那势力的据点,因此真假无需怀疑。” 董常威听到这里,当即问道:“少侠之前所在的明月楼,可就是那据点先前所在?” 苏子陵说道:“那据点另有他处,我已探查过,如今那里尽是些普通人。” “不过暗自想来,若是那些人仍在苏州,或许就躲在某间青楼之中。” 董常威感叹道:“少侠为除妖道,真是牺牲良多!” 苏子陵脸上礼貌地笑着,一言无语。 一旁的淳于亮正揣摩着他的心思,见此连忙拉了拉董常威,而后拱手道:“少侠有什么需要我二人办的,还请尽管吩咐就是!” “淳于兄弟说的是!”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董常威同样拱手道:“要除妖道,少侠尽管吩咐,老董我义不容辞!” 苏子陵察觉到周围有人正在接近,将手中长剑交还给淳于亮,对两人说道:“此地非议事之所,两位还是先随我来!” 两人见那剑尖早已扭曲变形,心中更是敬畏,当即点头称是。 不多时,三人转了一个圈,重新回到明月楼中。 邱妈妈瞧着两人同苏子陵一块儿回来,尤其是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似乎随时都要发狂砸楼,心里顿时害怕得不行。 她不知这是董常威多年来第一次进青楼,因此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连忙缩到苏子陵身边,胆战心惊地轻声问道: “苏公子,这两位大侠不是来找你的吗?怎么又到楼里来了!” “的确是来寻本公子的。” 苏子陵听她话中隐含质问,也不愿多做计较,只是声音难免冷了几分:“不过夫人放心,两位前辈俱是正道侠士,断不会侵扰此处的。” “现在还请夫人取些笔墨来,宣纸也要四十七张。” “公子稍待,奴家这就去准备!” 邱妈妈听出他话中冷意,心中一惊,顿时不敢再做纠缠,只是期期艾艾地问道: “苏公子,琴心她们还在楼上雅间里等着呢,公子今晚可要……” “先让她们各自回房休息吧。算了,夫人你先去准备吧!” 苏子陵转头看向另一侧,听得一片“噔噔噔”的声音,只见六七个少女自楼上而下,莺莺燕燕,花红柳绿,似一朵彩云般向他飘来。 琴心、软儿和玉儿三人,领着四个侍女来到苏子陵跟前,齐齐施了一礼,满怀关切道:“公子无事吧!” 淡淡的香氛扑鼻,苏子陵温言道:“多谢三位姑娘关心,在下安然如初,并无大碍。” 一旁的邱妈妈晃了晃团扇,笑道:“苏公子您先忙,奴家这就去准备纸笔。” “有劳夫人。” 苏子陵谢了一句,见邱妈妈笑着走开,又对面前三个少女道:“三位姑娘不如先各自回房歇息,恕在下此时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再陪。” 琴心瞧了瞧站在大门前的两人,抿了抿唇,犹豫道:“公子要来笔墨,可是要画丹青?琴心也粗懂一些,愿为公子研磨。” 软儿和玉儿也跟着道:“软儿/玉儿愿为公子添香。” 耳边听得软语声声,苏子陵知道是三女,尤其是琴心心中有所不安,于是也不推辞,当即答应下来:“那等会儿就有劳三位姑娘了。” 琴心三人绽露笑意:“公子不嫌便好。” …… 不远处,董常威看着苏子陵和一群少女谈笑自若,不可置信道:“苏少侠他,他怎么……” 淳于亮平静道:“苏少侠年轻英俊,自然风流倜傥,引得佳人倾慕,岂不寻常,董兄又何必大惊小怪。” “可是苏少侠他出身九华名门,而且……” 董常威声音越放越低:“而且这里是……” “董兄!” 淳于亮轻声一喝,打断了他的话,而后轻声道: “小弟知道董兄你厌恶这花柳之地,但现在你我皆是下属,有些话可不该说。 更何况苏少侠未来前途远大,这等无伤大雅的私事,自有专人进言,你我只需忠心办事即可!” 见董常威神情有些纠结,淳于亮继续说道:“只要不妨碍大事,既然苏少侠喜欢,我等投效之人,自然更要投其所好。” “淳于兄弟,难道你要……” “不错!” 见他目露惊色,淳于亮道: “董兄你也知道,小弟我那兄长无子,膝下却有三个女儿。” “不是小弟我夸口,我那三个侄女儿虽然谈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也名动莱州,皆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更难得的是,她们最大的只比苏少侠大了三岁,最小的也与苏少侠同岁。”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岂不是合适得紧?” “董兄你想,若是苏少侠将小弟我那三个侄女儿都收了,不谈其中益处,对她们而言,这世上又哪有比苏少侠更好的归宿。” “这岂不是‘天作之合’?” 说到这里,淳于亮稍稍从幻想中脱离出来,意犹未尽地看向董常威,却见他毫不惊讶,只是神情有些古怪。 想起两人之前的那些话,心中念头几转,淳于亮试探着问道: “董兄,你该不会以为,小弟我是想要当个只会搜罗美人的媚上佞臣吧?” “哪有哪有!” 董常威讪讪笑着:“淳于兄弟怎会这般想,你我相交多年,老董我还不知你吗?” “淳于兄弟你虽然机敏聪明,脑子转得快,鬼点子还多,但老董我素来知你为人,生就一副侠肝义胆,不然以我这性子,又怎么会和你交得来!” …… 第七十二章·提笔作画,秀色可餐 说着说着,董常威愈发理直气壮起来,仿佛自己当真不曾这般想过。 “董兄莫怪!” 淳于亮连连歉声道:“董兄莫怪!是小弟我一时无状了!” “这有甚么!” 看着一脸惭愧的淳于亮,董常威心中别扭,面上却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道: “你我二人意气相投,有什么话就直说,说开了就好,哪还这般客气!” 他这样说着,眼睛暗自瞧向苏子陵那边,心里却想: ‘仔细想想,淳于兄弟这话说的也是,哪有当了皇帝却没女人的?’ ‘可惜,淳于兄弟好歹有三个侄女儿在,老董我却只有一个小兔崽子……想想也是奇怪,我们兄弟八人,怎么生的都是儿子呢?’ 想到这里,董常威有些苦恼,难道要赶紧回去关中,和婆娘再生个女儿出来?会不会太小了点? ‘罢了罢了!’ 他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海,暗自叹道: ‘好在,我八极门也不全是糙汉子,还是有几个女弟子的,尤其是小琼和小瑶,虽然大了一岁,但论武功美貌,怎么也不比淳于兄弟那三个侄女儿来得差吧!’ 想到门中那对孪生姐妹,他不禁庆幸道:“还是大嫂她有先见之明啊!” “董兄,你这是?”淳于亮疑惑道。 “哈哈!无事无事!” 董常威打了个哈哈,解释道:“老董我想,若不是我大嫂她做主接了这趟生意,老董我又怎会遇上这等机缘呢?” 淳于亮不疑有他,点头称赞道:“宋夫人女中豪杰,自然福星高照。” 董常威附和道:“是极!是极!” …… 另一边,苏子陵本不是什么能言善道之人,和三女寒暄了几句之后,竟再无话可说,一时气氛有些沉默怪异。 大厅之中,他也不好盯着琴心三女一直看,这样太过唐突无礼,只能将目光游移四处。 耳边听着淳于亮和董常威的对话,苏子陵心里不禁吐槽道:‘这么早就想着送妹子,难道我表现得很是好色吗?’ 目光看向一旁垂眸静立的几女,一人仪态娴雅,一人娇媚多姿,一人白玉无瑕,各具动人风姿,他暗自道: ‘年纪都还这么小,我既然遇上了,正好还有些财力,岂能不救她们脱离苦海?不然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更何况,又不是单纯的好美色。’ ‘虽然桃花是多了一点,但这个世道,跟着我,总比跟着别人强吧!’ 苏子陵微微自嘲,不再多想,静静地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邱妈妈领着两个小丫头,身姿摇曳地走来笑容满面道: “苏公子,纸笔已经取来了,可要送到楼上?” 苏子陵拒绝道:“不必了,在这大厅中便好。” 他知道董常威打心底里厌恶这寻花之所,能进这大门已是勉强,再随他一起上楼就更加为难了,但也不好独自撇开留下。 走到一张方桌前,摆好纸墨笔砚,琴心帮着添水研磨,软儿和玉儿立在一旁,见无事可做,轻声问道:“公子,可要取些香来?” 苏子陵摆摆手道:“不必了,两位帮着递纸便好。” 不多时,琴心搁下长形墨条,轻声道:“公子,墨汁磨好了。” “有劳。” 执笔沾墨,宣纸铺陈,苏子陵脑海中浮现一道人影,脸若圆盘,身姿丰腴,头戴红花,浓妆艳抹,正是记忆中最后关于“红袖招”余妈妈的模样,清晰如昨日才见。 依照脑海中的形象,他寥寥几笔,勾勒出大致轮廓,而后细描面容,再绘服饰,最后一笔点睛,不过盏茶功夫,一道身影跃然纸上,形象生动传神,仿若真人。 “如此画技……” 一旁的琴心等几女看得目不转睛,眼中异彩连连,对提笔作画的少年更添仰慕。 “公子画中这人……奴家,奴家似是见过。” 苏子陵听得邱妈妈说话,一边润笔添墨,写下一行小字,一边对她说道: “十年前,苏州有一家名为‘红袖招’的花楼,此人便是那座楼的主事人,姓余。” “原来如此,奴家记起来了。” 一听这话,邱妈妈眼中明悟:“原来是她啊!” 她正要问些什么,低头见苏子陵写下一行字:身高不足六尺,如今年过五旬,左第三颗牙歪斜,左耳后颈侧有黑痣两颗,常用右手,吴地口音,自称姓余。 “自称姓余……自称。” 邱妈妈瞧了瞧仍然立在门口的两人,小心问道:“敢问公子,可是这人犯了什么事了?” “这人有无犯事,我不知,但她确与几桩江湖案子有所关联。” 苏子陵摇摇头,将画好的人像交给一旁的软儿,再从玉儿手中接过一张宣纸,执笔画起另一幅人像。 “两位前辈来寻我,也是得知我曾见过这些人,请我提供线索来的。” “原来如此。” 邱妈妈明显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找麻烦闹事就好,至于其他,她才不会多管。 苏子陵一连画了几张,越画越是顺手,渐渐地,一盏茶功夫就能画好两三张甚至四五张,一旁的诸人从震惊到麻木,已是毫无动容。 “公子,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还是先停下歇歇吧!” 琴心见他毫不停歇地连续作画,忍不住开口劝说道:“剩下的不妨留待明日再画。” “半个时辰了。” ‘一个小时了吗……’ 苏子陵停下笔,见三女和几个侍女仍然陪在一旁,俏生生立着,脑海中却还有十四人没有画出。 他搁下笔,不由歉声道:“是我的疏忽,你们先上楼休息去吧!” 琴心关切道:“公子不去歇息吗?那琴心也……” 苏子陵摇头失笑道:“听你的便是,还有十四人,我明日再画也是一样的。” ‘听我的……’ 琴心脸上浮现一抹嫣红,强忍着羞意道:“那,公子你……今晚,可要……” 苏子陵看向低头不语的她,又看向眼中泛起水光,面染红晕,急急低下头去的软儿和玉儿,耳边传来几个侍女的低声窃笑。 三位佳人含羞带怯的模样,当真是秀色可餐,着实令人心动,苏子陵自然也不例外,想到“温香软玉”、“大被同眠”等场景,他心中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 ……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第七十三章·财迷心窍,身属教坊 苏子陵心中欲念一起,时刻流转周天的真气似乎也变得不安分起来,身体被带着微微燥动,来自根源处的本能冲动催促着他。 ‘这是……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生物基因本能?也不知道有没有“细胞意志”之类的存在,应该是信息素影响大脑神经吧,不过以后也可以探索一二。’ 脑中念头几转,苏子陵压下身体的异动,对三女温言道:“三位姑娘请听我一言。” 琴心暗自心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却只能低着头轻声道:“公子请说。” “邱夫人之前说的不错,三位姑娘俱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因此我提出赎身,不愿三位沉沦于此。” 苏子陵稍稍一顿,没有提年龄不足这等借口,而是道: “并非偏见或是如何,只是……若今晚我与三位在这楼中……日后若是想起,或许终是不美。” “不如留待赎身之后?你们觉得如何。” 琴心心下一松,慌乱思绪尽去,她微微抬头,一双美眸满含情意地凝视着他,柔声道: “公子光明磊落,考量周全,琴心都听公子的。” 软儿和玉儿两女虽听不大明白,但也跟着道:“软儿/玉儿都听公子的。” 苏子陵脸上露出笑意:“你们放心,赎身之事,明日就好。” “多谢公子!” 目送着三女携着侍女上楼而去,苏子陵收起画好的画像,对淳于亮和董常威道:“两位前辈,我等先回客栈去吧。” 两人退开身位,对他道:“还请少侠引路!” “哎哟哟!苏公子!” 邱妈妈刚刚入了大堂,就见苏子陵要出门而去,当即连连呼道:“苏公子留步!苏公子请留步啊!” 她急忙小跑着上前,就要拦在门口处,却听得“哼”得一声重响,立即被吓了一跳。 邱妈妈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那那尊铁塔似的大汉矗在身前,瞪着那双凶恶的豹眼,狠狠地盯着自己。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她强忍着心中恐惧,踉跄着后退两步,跌跌撞撞地绕到苏子陵身边,方才急促促地喘起气来。 “夫人放心,前辈他不会害你的。” 苏子陵随口安慰了一句,问道:“夫人可是为了银子来的?” 一听到“银子”二字,邱妈妈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脸上堆出笑来:“苏公子,赎身银子暂且不说,这姑娘出阁的两千八百两银子,您总得先给我吧!” “夫人放心,本公子之前说了,银子必不会少!” 苏子陵说道:“只是银子都留在了客栈之中,等明日再来,本公子会将一万两千八百两银子都带来的,夫人只管将琴心她们的身契备好,到时候拿银子便是。” “苏公子,这个……” 见她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董常威一提月牙大铲,恶狠狠的喝道:“你这老鸨子嘀咕什么呢!苏少侠都已经说了,你还不信不成!” “大侠!奴家这,不是……” 见她这副慌乱的样子,苏子陵知道她明天拿不出琴心的身契,也不耐再继续纠缠下去:“邱夫人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 邱妈妈期期艾艾地道:“苏公子您见谅,明日奴家实在是,拿不出琴心姑娘的身契啊!之前是奴家迷了心窍,想多要公子的银子。奴家该死!该死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脸上“啪啪”两下,很快浮起一片猩红。 苏子陵知道她根本没用多少力气,也不阻止,只是淡淡地道:“你我之前都谈好了,一万两银子赎三人身,夫人你这是要毁约吗。” 董常威紧接着哼声道:“你这财迷了心窍的老鸨子,怕不是要吃老董我一铲子!” “两位大侠饶命!苏公子饶命!” 看着那比她人还高的月牙大铲,邱妈妈心中大惧,不由得苦苦哀求道: “琴心姑娘的身契在州府衙门那儿,奴家实在是无能无力,明儿个无论如何都拿不来啊!” “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家这一回吧!” 她重新报出价来:“奴家不要一万两了!只要六千两,不,只要五千两!五千两银子!软儿和玉儿您就带走!” “至于琴心姑娘,奴家也不让她接客了,单给您留着,就当住在这楼里了,您看这样如何?” 见苏子陵不说话,董常威板起脸喝道:“还敢鬼话连篇!老鸨子的话能信,这世上就没女表子了!” 他正要继续唾骂,耳边听得一声“前辈可否容我说上一句”,当即强压胸中怒气,说道:“少侠请讲!” 苏子陵看向一脸媚笑的中年美妇,沉声道:“衙门那边,本公子自会处理,夫人你明日只管做好准备就是。” “还是那句话,银子,一两都不会少。” 邱妈妈脸上满是难色:“苏公子……” 旁边一直不曾说话淳于亮开口道:“邱夫人不必忧心。” “可是大侠……” “你放心。” 淳于亮放低了声音,说的话却让她眼前一亮。 “苏少侠身份贵重。” 他指了指楼顶,又指了指北面,继续道:“夫人你心中所忧,于苏少侠而言尽是小事而已。” 邱妈妈看向苏子陵,眼神放光道:“苏少侠?” 苏子陵明了淳于亮的意思,也点头道:“夫人放心就是。” 邱妈妈闻言,立即喜笑颜开:“那奴家明日,就恭候苏少侠的大驾了!” 苏子陵眉头一皱:“夫人还是称呼‘公子’为好。” 说罢,也不理会于她,当即转身踏出大门,往城中客栈方向而去。 邱妈妈媚笑道:“两位大侠……” 淳于亮和董常威同样不作理会,跟着出了明月楼,只留下她收敛了笑容,良久,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 路上,苏子陵见淳于亮要开口,当先说道:“方才多亏了前辈出言,否则那人怕是还要多做纠缠。” “少侠不怪罪我自作多言就好。” 淳于亮笑了两声,又沉凝道:“少侠,若那位姑娘的身契存留在州府衙门,那怕是真的不好取来!” 苏子陵想起他刚才的手势,猜测道:“莫非府衙中只存留了一份,还有一份存于金陵之中?” “少侠明见!” 淳于亮奉承了一句,又解释道:“身契存于官府之中的,只有官奴身份,那位姑娘怕是犯官之后,按魏国律法,其人当属金陵教坊司。” …… 第七十四章·当务之急,主动出击 “金陵,教坊司吗?” 苏子陵轻笑道:“看来若是想要彻底免除后患,在下还需往金陵走上一遭才行。” “何需少侠亲去!” 淳于亮主动请命道:“属下在金陵尚且有些人脉,愿代少侠前去,彻底办妥此事!” 苏子陵沉吟片刻,而后摇头否决道:“此事暂且不急。” “在下先将州府衙门那份契书取来,能令琴心姑娘脱身而出再说。至于金陵那份……” 他看向淳于亮和董常威:“等再过几年,这魏廷在或不在,尚且还是两说,如今又何必去管它。” “少侠说的是啊!” 董常威哈哈笑道:“等到了那时,什么身契约书,还不是成了一纸空文!现在去取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你说是不是!淳于……欸?” 他看向面带忧色的淳于亮,疑惑道:“淳于兄弟,这难道不是吗?” 淳于亮摇摇头道:“若是少侠大业将成,那自然毫无隐患,可是……” 说到这里,他看向苏子陵,稍稍劝诫道: “少侠,您虽然身怀天命,然当世南北五国对立僵持,区区数年就要……不是属下怀疑,可这时间是不是,太短了点。” 苏子陵回道:“此实乃老成持重之言,不过前辈所虑,无非是忧心在下急功近利,徒耗运数,最终一事难成。” 淳于亮拱手道:“少侠见谅。” “无妨!” 苏子陵身形一顿,再次迈步向前。 “前辈大可放心,在下可不是那些有了一身绝世武功,就妄自尊大,以为能轻易夺得天下的匹夫。” “且不提这世上尚有‘赤胤子’前辈那等世外人物在,此外若要成就大业,无论地盘、钱粮、人口,还是军队、武器、人才,甚至军政之制、大义名分、天时地利,又岂能少得了的?” 他面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暗道:‘凭我的武力,要强行夺取天下,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样一来,根基肯定不稳,总不能成天就忙着杀人吧?’ “是属下多虑了,少侠恕罪。” 淳于亮叹服道:“少侠真知灼见,又成竹在胸,寥寥数语,便道出大业之根本,属下佩服!” “多虑总好过少虑无虑。” 苏子陵笑道:“前辈多虑,得益的岂不正是在下,又有何罪需恕?” “少侠真是……不,少侠将来定是圣明之君!” “哈哈!前辈过誉,在下也不过是善听人言罢了。” ‘善听人言,自古至今,又有几个君王当得起这四个字。’ 淳于亮想到自家也曾是公卿之后,姓氏血脉绵延千余年,然而期间却屡遭大难,百年前北方胡乱,本支甚至脱离了庙堂,彻底落入江湖之中,沦为草莽,每每思之,他总是叹息不已。 然而如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未来主宰四海的真龙尚潜于渊,而他,就是最早的从龙之臣。 ‘只要能立下大功!’ 淳于亮看向身旁一脸谦逊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暗自发誓道:‘我淳于亮,定要竭尽全力,辅佐主公成就大业,让我淳于家再度兴盛起来!’ 两人边走边谈,一旁的董常威插不上话,只能紧紧地跟在一旁听着,心里暗道: ‘想不到淳于兄弟武功不弱,书读的还多,往日里真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可惜老董我看不进书,不然也能跟着说上两句,好让少侠瞧瞧我的本事!唉,总不能输给淳于兄弟……’ ‘欸!少侠说了军队!是了,我八极门的武功刚猛无匹,弟子们各个悍勇,岂不适合战场厮杀?嘿嘿,老董我正好可以捞个将军当当,还有大哥二哥他们……到时候咱们兄弟八人,人人都是将军,那可不威风!’ 苏子陵可不知道董常威心里正想着如何帮他拉拢自家兄弟,不然必定会感叹一句“爸爸还是保佑我的”。 此时的他从与淳于亮的交谈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面对自己时,那一份隐隐表露出的恭敬和热切,较之之前更加炽烈,那份忠心也更加坚定深切,心中自然十分开怀。 不知不觉间,三人回到苏子陵落脚的客栈,他帮两人各开了一间上房,又将怀中的三十三张画像交给淳于亮,叮嘱道: “我等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画像上的这些人,辨别出是否为那伙势力中的一员,若是为真,再问出那妖道的下落。” 接过画像,淳于亮坚定道:“少侠放心!” 董常威也道:“此事尽管交给我二人。” 苏子陵点点头道:“今日天色已是不早,两位前辈早些休息,此事明日再办不迟。” 见两人各自应是回房,他掂了掂手中剩下的宣纸,又让客栈伙计送来热水和笔墨,这才回到房间。 房间中,流星剑、衣服行囊和那口铁皮箱子仍在原处,不曾有被动过的迹象。 等到热水和笔墨送进房间,苏子陵让伙计明早再来收拾,又给了半角碎银打发了,稍稍梳洗过后,便立在桌前,将脑海中剩余十四人的画像画好,躺在床上闭目小憩。 两个时辰后,已过午夜子时。 夜空之上,乌云罩顶,群星隐逸,月色朦胧。 苏子陵悄悄起身,收回不停环绕在明月楼四周的纯阳意念,换上一身夜行衣,也不带上流星剑,就这么空手翻出窗外。 他足尖在外墙上轻轻一点,人如柳絮般飞起,顿时凌空虚渡十余丈,悄无声息地落在另一处屋顶上。 苏子陵认定方向,周身内力运转不休,身形如鬼魅般连连闪烁,无声无息,眨眼便是十数丈间距,直往城中央而去。 他这番出手,非但要将琴心的身契取来,更要趁着人员流动性大大停滞的夜间,将这苏州城彻底搜寻一遍。 至于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借着官面上和江湖上的关系,或许真有可能找出一二人来,如果那伙人仍是留在苏州的话,但那需要的时间也极难确定,而且极易打草惊蛇。 更何况,今晚苏子陵故意在明月楼中透露了消息,尽管在他的监视中,直到刚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钓鱼失败。 但可以预料的是,一旦这消息传扬开去,必定会引起那伙可能存在之人的警觉,到时候一股脑儿给跑了,再找,那可真的只能看运气了。 …… 第七十五章·顺利得手,混淆视听 不曾期望于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能有所获,苏子陵当机立断,主动出击,一路飞跃纵掠,不消片刻,便到了州府衙门之外。 纯阳意念化作无形高墙推进,不过几个来回,府衙内的建筑布局和人员位置便尽数了然于胸。 ‘人倒是不少。’ 翻身过了外墙,苏子陵轻飘飘落在一株牡丹花上,留下一道残影,身形直往內衙西侧而去。 来到某处偏房外,他弹指透出一道气劲,无声地将门梢震断,而后闪身入了房内。 房间不大,有门无窗,内中只摆了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几,就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床上斜卧着一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衣衫有些不整,盖着一条薄被,此时正睡得安熟。 苏子陵凌空一指点在他的脖颈上,稍稍阻其呼吸,很快就将他惊醒过来。 黑暗的房间中,中年文士猛然从床上坐立而起,重重地喘着粗气,并不知道床边就有另一人立在那里。 ‘不会是鬼压床了吧……’ 他稍稍缓过气来,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和悦动听的话声,不自觉得静心倾听起来,越听越觉得那声音柔和甜美,好似有一股沁人欲醉的味道。 苏子陵施展《迷魂神音》上的法门,将内力寄寓于音波之中,又以传音入密的功夫,直直送入中年文士两耳。 本来像这等迷魂惑心之法,还需以目对目来配合,甚至令对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不过苏子陵一身真气之磅礴深厚,简直震古烁今,施展的对象又是一个不通武功的人,自然轻而易举地迷惑了他的心神。 很快,中年文士目光变得呆滞,他整个人一动也不动,木然地坐在床上,好似失了魂魄。 见迷魂法施展成功,苏子陵停下“神音”,转而问道:“我问你,官奴身契存于府衙中何处?” “官奴身契……府衙何处……” 中年文士口中机械版复述着,而后答道:“在史主簿……在档书房里。” “档书房又在何方?” “档书房在二堂,二堂,出门左侧三间。” ‘原来就是这里,那就不麻烦了。’ 苏子陵问清了位置,直接将中年文士带到了档书房,看着房内的两排大柜,他吩咐道:“将官奴身契所在位置指出来!” “位置在……那里。” 见中年文士指向里侧柜子顶上一层的那列抽屉,苏子陵又问清了具体所在,纯阳意念涌出,很快找到了目标身契。 “杜婧雪,不到三年……” 扫了眼拿到手的身契,苏子陵把它塞入怀里,又问明了机要文书所在,令中年文士回房安睡,做了善后,径直往后衙三堂而去。 ‘苏州城周长四十余里,算它是周长四十八里的正方形,面积最大也就是三十六平方公里。’ 苏子陵大大方方地翻墙过院,偶尔几个巡视的护卫也与他交错开来,不曾发现半丝踪迹。 ‘如果将纯阳意念凝成长一百二十丈、宽三尺、高两丈的立方体,搜寻得稍稍快些,一息推进一丈,那索完全城,大概需要四个时辰。’ 苏子陵寻到机要房外,再度使出《迷魂神音》,将守门的侍卫控制住,掌中劲力震开锁芯,大摇大摆地进入其中。 ‘四个时辰太慢了,缩高增长,两个时辰还差不多。’ 纯阳意念凝结在虚空中,直直横扫而出。 他看向屋子中央的方柜,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文卷,眼中神光湛湛,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 一个多时辰后,天地间仍是黑蒙蒙的一片。 苏子陵堪堪将整个苏州城搜寻了一遍,他放下手中的文卷,语气稍稍玩味:“只有三个熟人,剩下的三十二个都是陌生人,有这么小心的吗?” “还有这诚王。” 他收回盘踞在知府书房的纯阳意念,微微哂道:“肆无忌惮地号令官员,驱使匪类,当真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不成。” “要掩盖一件事,莫过于再做一件更大的事。”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真真假假,谁又能看得清呢?” 苏子陵摸了摸怀中的契书,轻声笑道:“两次都遇上我,也只能算你倒霉。” 戴好面罩,他出得房外,弹指将两个侍卫击倒在地,而后跃上屋顶,毫不掩饰身形,直往知府起居的内衙三堂飞掠而去。 ‘虽然没什么动静,但这些侍卫,就不会抬头看上一眼吗?’ 苏子陵顺利来到知府书房顶上,运起功力,真气在经脉中奔涌,身形高高跃起,一掌轻按,澎湃的劲力破体而出,凌空轰向房顶。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屋顶被破开一个大洞,伴随着无数瓦石飞溅的声音,惊动府衙各处。 “怎么回事!?” “有人闯入内衙!” “是刺客!快快保护府尊!!” 毫不理会外界喧哗,苏子陵落入书房内,直接将那份书信取在手里,而后跃上屋顶,脚下踩着青瓦,向北面奔去。 “刺客在房顶!” “快去取弓弩来!” “快抓住他!刺客要逃了!” 等到灯火燃起,府衙中侍卫们围拢上来,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灰尘弥散的书房内,一个方脸细眼的苍老男子独立其中,看着书桌上被掀开的春至花鸟图,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都收敛而去,变得面无表情。 他迈出房门,看也不看围成一圈的侍卫们,寒声命令道:“毛贼大胆,窃取御贡,传本尊之令,即刻……” 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无比愤怒的叱骂声,在这静谧的凌晨如一道惊雷,响彻半个苏州城,骇得他面无人色。 “贾银思!你身为地方要员,竟然勾结诚王,还敢驱使强盗,夺掠民户,意图谋反!你可曾对得起陛下!” “你这乱臣贼子!且等着……本监这就……” 那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隐而没,贾银思却完全失了平日里的镇静,神情暴怒狰狞:“贼子!贼子污我!” “北边!北边!还不给我去抓!” 他看向噤若寒蝉的侍卫们,恶狠狠地喝道:“抓不到就杀!杀了这贼子!把他的尸体带来!还不通通快去!” “见不到他的命!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 第七十六章·南山之中,太一魔宫 将大半个苏州城惊动,苏子陵收起那尖锐的嗓音,身形纵掠飞奔,劲风呼啸,不过片刻便行至北城墙下。 城墙之上火把林立,数十个兵丁排列成行,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官似乎刚刚清醒,看向城下直奔而来的黑影,满腔怒火地喝骂道:“哪里来的贼孙子!还不乖乖等着爷爷发落!” ‘看来也是诚王的人了。’ 苏子陵毫不停留,纵身跃上了北城墙,一拳将反应不及的将官打翻在地,守城的兵丁们满脸惊惧,不敢有丝毫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一阵风似的飘落城外,转眼隐没于夜色之中。 从城北绕至城西,城墙上火光通明,守城的兵丁来回巡视,一刻不停。 苏子陵找了个间隙,身子一跃而起,轻轻飘过五丈高的城墙,重新入得城内,丝毫不为人所觉。 也不回去客栈,他按照先前所探寻到的,直往那聚集了三十五人所在之地而去。 西大街边上,一条普通的小巷中,苏子陵落在一座独立宅院外,抬头看向匾额上的四个大字:大刀镖局。 宅院之内,已有微弱的火光亮起,人声悉悉索索,在他耳里却听得分明。 有人忧心忡忡道:“舵主,有了这遭变故,那位诚王怕是要不好过了。”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语带不屑道:“那又如何?不过区区一国亲王而已,若不是宫主亲自下了吩咐,哪里轮得到他蹦跳个不停!” 又有人奉承规劝道:“舵主说得有理。只是宫主毕竟看中了那赵书煜,又派了水长老出马,咱们总得告知一声才是。还有那位高手……” 轻佻声打断道:“你们也是没见识的,声传数里而已,来个嗓门大的都比他厉害,那算什么高手,不过魏帝养的一条阉狗,还蠢得很,关心他作甚!” 那声音一顿,又道:“我也不瞒你二人,若非宫主近年来屡屡闭关,要修成无上神功,得不了几日空闲,几位护法也轻易离不得神宫,一个文弱太子罢了,就算身处魏廷大内之中又如何,还不是唾手可擒!就连当年那燕国太子……” 说到这里,他闭口不言,另外两人也识趣地没问,转而道:“水长老那边……” “行了行了,老子又没说不行,派人送信就是。” “是,舵主。” …… ‘宫主长老,护法舵主,还有燕国和魏国的太子,看样子还真是条了不得的大鱼啊!’ 苏子陵知道赵书煜此人,为当今魏帝独子,虽是太子,却厌恶政事,而好诗文,擅词曲,书画艺绝,颇具才名,且爱美姬,常观歌舞,极尽风流,也不奇怪他遭人觊觎。 见那三人再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苏子陵屈指一弹,赤红真气贴地,如活鱼般蜿游前行,侵入眼前这座宅院之中。 纯阳意念笼罩之下,真气分化三十四道,劲力内藏,瞬间将除了那“舵主”之外的三十四人一并击晕。 眼见两人猝然跌倒在地,那“舵主”惊觉不妙,当即就要夺窗而逃,却不防一根白净的手指忽然出现在视野之中,直直点在他的眉心处。 “真是好久不见。” 苏子陵出现在房中,看着眼前僵直不动的男子,想起十五年前,就是这人领着此身生母和自己,进了“红袖招”的后门。 “光阴如逝水啊……” 微微感叹一声,苏子陵直视那双满是骇然的眼睛,施展起《迷魂神音》,声音轻缓道:“阿堂阿堂,放下戒心,全心全意,解我之疑,无有害怕,无有恐惧,如在天堂,如在梦乡……” 声音渐渐如梦似幻,那曾名叫“阿堂”的舵主双眼变得迷蒙,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对晨星般的璀璨眸子,完全没了抵抗意志。 苏子陵轻轻一笑,语气和善地问道:“阿堂舵主,还请告诉我,灵玉道人此时身在何处?” “阿堂”舵主木然道:“灵玉道人,木堂堂主,在神宫里……” 苏子陵继续问道:“神宫在哪里?” “神宫在……终南山,星落湖……” …… 此方世界近千年来,终南山一直被中原视作道教源流发祥之圣地,是名垂青史的仙山洞天。 后来建立其上的“楼观道”,也因此地缘优势,而号称“道祖嫡传,门庭正宗”,屡受历朝加封恩裳,广为江湖武林所尊崇,执天下道派牛耳数百年,声威煊赫,名震四海。 然而百年前北方胡乱,楼观道遭到了胡族大军的围剿,成片的道殿楼阁尽数被焚毁,昔日的道教祖庭成了一片白地。 后来虽有道士宣称自己继承了道统,要再立“祖庭”,却始终得不到认同,难以实现真正的兴复,最终在岁月里烟流云散,时至今日,已是鲜闻其名。 毕竟,在世人眼中,终南山才是所谓“祖庭”的根基所在。 然而,不为世人所知的是,这充满了神话色彩的仙家福地里,却隐藏着一座极其可怖的魔宫,太一宫。 太一宫自称神宫,而在苏子陵眼中,这却是一座彻头彻尾的魔宫。 比起不能确定正邪善恶,却被冠以恶名的西方魔教,这太一宫才切切实实能冠以“魔”之名。 太一宫起源究竟如何,传承具体如何,是否与百年前的终南山楼观道有关,这些信息,那“阿堂”舵主尽是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太一宫分属道教一脉,宫中之人,上至那位阴姓宫主、护法长老,下至堂主香主,甚至诸多执事弟子,多修有采补之术。 也因此,各地分舵每年,甚至每月都要搜罗众多俊朗貌美的少年少女,敬献宫中,以作修行之用,这也是苏子陵将其视作魔宫的主要缘由。 只要一想灵玉这妖道的所作所为,残虐女子,而食白肉,就不难猜到能接纳他的,都是些怎样的邪道魔头。 而这些被送入太一宫中,被当做修行“鼎炉”的年轻男女们,又岂会真正的安然无恙。 怕是生不如死。 仅在去年,这苏州分舵就搜罗了八十余人,而南北诸国之中,这样的分舵还不知道有多少。 更何况这太一宫存世也不知多少年月,即便算它五十年,这其中的数字也足够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年来,那座魔宫里也不知堆砌了多少鲜活的血肉,也不知有多少灵魂不得解脱安息,日夜痛苦哀嚎,怨恨难消。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只需稍稍一想,苏子陵心中就忍不住泛起森然的杀意。 “这等魔宫!百年来天下纷乱,杀伐不止,怕不是得意得很呐!” …… 第七十七章·铲除恶孽,计划不变 “你接着说。” 胸中怒意满怀,苏子陵的眼中却似寒冰般漠然无情,即使“阿堂”舵主如同失魂,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神宫之中,位分十等,自太一宫主而下,分别是两仪使者、三才护法、四象神将、五行长老、六合供奉、五行门堂主、香主、执事、弟子,共千余人。” “神宫之外,还控制着诸多帮会门派,具体如何不知。” “倒是人多势众,可惜于我无用。” 苏子陵怒气稍减,转而问道:“十七年前,燕灭周立,你们可曾参与?” “阿堂”舵主木然道:“十七年前,宫主率神宫供奉以上二十位高手,前往燕国蓟都,强攻皇宫,斩杀国主慕容祉,掳掠其子而归,以作面首。” “据传言,当年一战,神宫高手伤亡惨重,如今神宫尊位空缺大半,只有三才护法和五行长老。” 苏子陵再问:“诚王又是怎么回事?” “阿堂”舵主回道:“宫主看中魏国太子赵书煜,又无空亲自前来,派水长老主持此事。” “水长老令我相助赵明诚夺位,再将赵书煜掳去。” “那她人呢?” 见他微微茫然,苏子陵冷冷道:“算了,不必说了!” “我本还想着,念在你给我买过零食的份上,多少饶你一命,只可惜你作恶多端。” 看着仍旧一片茫然的“阿堂”,苏子陵不再多言,直接取出藏匿在墙角暗室中的一箱金银宝物,而后转身向屋外而去。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一团团小儿拳头大小,又如火焰般鲜红爆裂的先天真气自周身浮现,纷纷向外飘落。 其中一团飘向呆立着的“阿堂”,好似空气般融入他的胸腔内。 下一瞬,赤色的火焰砰然爆开,仿佛将罪恶点燃,在这血肉之躯上绽放出绚烂之花。 熊熊烈焰焚身,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阿堂”勉强恢复了一丝神智,然而他还不曾多感受些什么,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三十五朵火焰之花齐齐绽放,炽烈红光直映夜空,火蛇舔舐着门窗柱梁,“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有邻近人家被这动静给惊醒过来,纷纷大呼着“走水”、“救火”,整条巷子顿时喧哗起来。 宅院四周尽是砖石垒就的八尺高墙,墙外也隔着三尺过道,加之今夜无风,因此苏子陵并不担心火势蔓延出去,殃及他人。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隐在暗处,等了一个时辰,直到火势渐弱,才返身往客栈而去,此时天光方才蒙蒙亮。 苏子陵行至客栈外,听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的呼吸合在一处,知道他们已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一直等到现在,于是传音道:“我无碍,两位且再休息休息。” 淳于亮和董常威猝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董常威轻声道:“淳于兄弟,如何,老董我就说了,少侠他肯定无事!” “董兄说的是。” 淳于亮点点头道:“只是,‘赤胤子’前辈虽说少侠武功盖世,但毕竟身份不同,有些事情,自有我等效劳,岂有亲自出手的道理。” 董常威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他道:“不过终究如何,我等还是要听少侠的,按吩咐去做便是。” 他脑子一转,绕来绕去,突然觉得有点晕忽忽的。 苏子陵没再关注这两人,他穿窗回到房间里,换下一身夜行衣,将身契和那箱金银放好,用剩下大半的清水细细梳洗一番,而后仰面躺在床上。 尽管几乎整夜不曾安睡入眠,但他丝毫不觉得疲惫,此时一边吐纳调息,一边闭目凝思起来。 早在十年之前,苏子陵第一次通过“神气互化”之法增益内息的时候,就发现了,在重新转化回纯阳意念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自身的情绪极易受到外界应激,而变得活泼冲动,全然不同于最初五年内,那时刻以理智为先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这一快速增长内力的方法,而是想着以此来磨砺心灵,锻炼心性,务求做到情绪过后能用最快速度消除对自身的影响,恢复相对理智的状态,以免受其驱使而做出将令自己感到后悔的事。 十年来,每当纯阳意念经历了一番“神气互化”之后,他总会尝试着感受和分析那股涌动的情绪,同时克制住相应的冲动。 经过有意识的锻炼,如今的苏子陵就算还是个普通人,也能做到不因冲动而行事,成效可以说极其显著。 就如之前,他刚刚恢复了在太湖之上消耗的功力,初初听闻太一宫的恶行时,当即就生出了极大的怒气和杀意,恨不得立时赶往终南山,将太一宫连根拔起,满门斩尽杀绝。 但苏子陵几乎就在杀意和怒气出现的同时,就牢牢克制住了这一股冲动,而后理智很快占据上风,判断出是否前往终南山还需斟酌,而大刀镖局中的三十五人皆死有余辜,可尽数诛杀。 等到此时,宣泄了残余的杀意和愤怒,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足够好好思考接下来的路,是就此折向西北,还是继续往南而去。 思索良久,苏子陵下定决心,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行事,扫荡南方武林,获取声望威名。 太一宫虽然罪大恶极,令他厌恶不已,早一日灭绝,就能早一日拯救许多人。 但细细一想,这世界本就纷乱无比,凄惨之人比比皆是,世道之恶尤甚于太一宫。 若论拯救,他现在更应按计划行事,一步步成为南方武林至尊,一统整个江湖,直至登上天下之主的宝座。 至于太一宫,可等到他结束南方之行,压服半个武林之后,再振臂一呼,率领群雄前往剿灭,令他威名更甚一分,顺势插手北方。 若是南方之行不顺利,获得的威望不足,再将太一宫之事暴露出去也不迟。 到时候正可以展露绝世武功,在征剿战中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将其歼灭,从而彻底慑服群雄。 总之,在苏子陵此时的计划中,太一宫要作为“经验宝宝”而存在,一年之内必将为他所剿灭,从而为前进道路再添一块垫脚石。 “不过,若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我也不介意提前刷刷经验。” 想到自己这一路行来,毫不掩饰的足迹,只要有心追查,绝不难查出,太湖帮和大刀镖局究竟因谁而灭。 “还有那个水长老……现在就看看,到底是太一宫先找上门,还是赵明诚先动手了。” …… 第七十八章·天命人心,借势聚力 不知不觉间,窗外天光微亮,伴随着嘹亮的鸡鸣声响起,渐渐地烟火袅袅,人声喧嚣,整座城开始从黑夜中苏醒。 用过早饭,苏子陵将淳于亮和董常威请到房里,对两人说道:“两位前辈,我已知晓了灵玉那妖道的下落。” 开口就是一个晴天霹雳,听得两人目瞪口呆。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都还没开始呢,原本以为必然需“大海捞针”才能得到的消息,这么突然就有了? 董常威还有些不可置信,急急问道:“少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淳于亮眼中精光一闪,猜测道:“莫非是‘赤胤子’前辈出手了?” 在他看来,“赤胤子”作为世外仙家,要搜寻区区一个凡人的踪迹,只需起卦占卜,甚至掐指一算即可,简直轻而易举。 听他这话,苏子陵虽然得意于“赤胤子”人设的成功,但也不愿意让他们对“赤胤子”产生过多的依赖,同时也想着坐实自己有“大气运”在身,令两人更加忠诚于自己,于是摇头否认道: “非是那‘赤胤子’前辈所为,而是我‘意外’遇上的。” 接着,他把自己为掩饰身契被盗之事,从而大闹州府衙门,而后出城又入城,最后在城西“意外”遇上当年之人,出手拷问后得知灵玉道人下落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当然,苏子陵不会说自己事先就知道,更不会暴露自己那如同鬼神般的探查能力,不然将来人人惊恐畏惧,那又有什么意思。 反正他又不想着当魔神,也不需要以负面情绪为食。 淳于亮听完,顿时满脸喜色,出声恭贺道:“恭喜少侠!贺喜少侠!” “由此可见,少侠果真天命所归,就连上天也帮着您,助您心想事成啊!” 一旁的董常威回过神来,看着身前好似无害的少年,也跟着一同道贺,心中却不由得愈发敬畏起来。 面对两人的恭贺,苏子陵心下满意,面上却忧虑道: “天命或许在我,但怕是不足为凭啊!” 两人面面相觑,淳于亮出言问道:“少侠何出此言?” 苏子陵继续道:“我尝听闻人言,‘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若是有朝一日,天命移位,运去我身,又当如何,怕不是……” 说着,不等两人回应,他微微自嘲道:“也是我‘不食肉糜’了,若非有这‘天命’,在下不过区区少年,两位前辈又岂会投效于我?” 这话突然讲出,令淳于亮和董常威一时无言以对,却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董常威当先激昂道:“少侠年纪虽轻,可却武功盖世,老董我那是佩服得紧!即便没那什么‘天命’,老董我也愿意跟着少侠!” 淳于亮也道:“少侠武功盖世,又心怀天下,仁慈英明,又岂能不得人真心追随?依属下之见,也正因如此,上天才降命于您啊!否则世上之人何其之多,又岂会有这百年纷乱,生民破败!” 听得两人这一番话,苏子陵微微沉吟,连上忧愁散去,开怀笑道:“两位前辈言下之意,我已知之。” “不错,‘天命’究竟如何,古之圣人尚且难以全知,又岂是我这少年能妄自揣度的,‘无病呻吟’罢了。” 淳于亮忙道:“少侠这是心有忧患,正是圣主明君的境界啊!” 苏子陵失笑道:“淳于前辈说笑了。如今才你我三人而已,在下哪里能配得上!不过……” 他面色一正,出言道:“‘天命’虽难把握,但我相信,只要人心所向,即使身无‘天命’,那也能成就莫大功业!” “否则,便是上苍再怎么眷顾,也必然不得长久!” “少侠如此明悟,又有天命加身,何愁大业不成!” 淳于亮心中一动,请命道:“属下愿为主公招揽人手,聚拢势力,以待将来天时,还请主公准许!” 一听这话,董常威也迫不及待地道:“属下也愿为主公招募人手!”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自信道:“不是属下自夸,我八极门弟子各个武艺娴熟,悍勇无畏,还有老董我的七个兄弟,那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好手!” “属下这就让他们都来投靠主公,为主公效力!将来……” “董兄!” 淳于亮见他嗓门越来越大,连忙出言打断道:“董兄且小声些,莫被他人听了去!” “老董我天生的大嗓门,这不知不觉就……” 看着闹了个黑红脸的董常威,苏子陵笑道:“看来的确要有个地盘才行,不然谈个事都得偷偷摸摸,连我都觉得不大爽利。” 淳于亮道:“主公说的是。” “人手和势力,的确宜早不宜迟。” 苏子陵道对两人道:“两位前辈愿意助我招揽人手,组建势力,自是再好不过。尤其是董前辈……” 他看向董常威:“关中‘八极英杰’的威名,即使我久在灵秀峰上,也常常听得诸位同门提起,尤其是前辈的结义大哥,‘战天龙’战门主,便是我师父说起,也十分佩服!” “对了,在下还没向两位前辈说起这事。” 淳于亮道:“少侠的师父,莫非是……” 见两人若有所思,苏子陵直言道:“家师姓连,名讳‘连城旭’是也。” “少侠原来是‘剑气长江’连掌门的弟子!” 一听到“连城旭”,两人俱是肃然起敬,面露尊崇。 连城旭不但武功绝顶,人品贵重,极富侠名,而且还是九华剑派的掌门人,权势和声名之盛,堪称当今武林正道第一人,即便是金刚寺现任方丈圆相神僧,与之相比也难免稍逊半分。 “若是能得到连掌门的支持……” 知道眼前少年的连城旭的关系后,淳于亮和董常威对将来成事的把握越来越大,也愈发信心十足。 ‘我都只搬了一个爹出来,还有两个爹在呢……’ 看着两人激动不已的神情,苏子陵暗自吐槽道:‘果然,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啊!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今生是废柴开局,爹再好也没用……’ ‘所以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的功劳,当然“爸爸”也不能少……’ …… 第七十九章·三人议事,三女安置 苏子陵不知这方世界乃至宇宙,有没有所谓的“世界意志”,更不知道是否有所谓的“造物主”在冥冥之中眷顾并注视着自己。 他只知道,自降世以来,自己虽然面临着生死危机,但实则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这也归功于自己能当机立断地出走苏州,否则说不定就早早消殒了。 不再揣测那冥冥中的缥缈存在,苏子陵看向董常威,出言道: “家师曾品评天下武林各派武功,与我言说八极门的武功路数,尤其是‘龙、犀、狮、象、虎、豹、鹰、狼’这八门拳术,刚猛凌厉,无坚不摧,极其适合战场搏杀。” “连掌门过奖。” 董常威谦虚一句,而后自傲道:“不是老董我夸耀,只要我八极门投靠少侠,那关中之地就算定下了!还有将来沙场兵战,攻城伐国,也必然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 “那我便待前辈的佳讯了!” 苏子陵当即承诺道:“若能如愿,待正式起事之后,前辈等八人,在下必以将军位而待,门人弟子,也定然凭功升赏!” 董常威躬身拜谢道:“属下多谢主公!” 他转头看向淳于亮:“淳于前辈,此时周国内乱,正是天赐良机,便有劳你多多费心了!” 淳于亮抱拳恭声道:“愿为主公效死!” 苏子陵哈哈一笑:“有两位助我,大事必可成也!” ……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苏子陵分别和淳于亮、董常威进行了单独谈话,将自己关于练兵战马、情报机构、舰船水军、军械粮草、根据地盘等方面的规划和设想,有选择性地交代了一番,听得两人惊叹不已,无不心服口服。 最后,他对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叮嘱道: “两位此去,首要的在于钱粮和人手,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缓,但不能完全停滞。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隐蔽和蛰伏,不可大张旗鼓,更不能为他人,尤其是为各国所察觉。” “当然,万一暴露了,除了钱粮和人手,尤其是人手要尽力保全,其他的都可以舍弃。要注意的是,招募人手须得防止奸细和内贼,相关的我有一些想法,届时两位可以按此执行,不说完全杜绝,但也有七八成的效用。” “我此去南方,大约需一年时间,最迟再等一年,必可成为南方武林之盟主。” 最快一年,最迟两年就能成为南方武林盟主,这话如果是被旁人听去了,必会断定说话者是狂妄无知之人。 要成为南方武林盟主,且不提南方武林各派同不同意,北方胡教和普渡宗答不答应,单就南魏朝廷就必然会发兵干涉,除非所谓的“盟主”根本就是朝廷中人。 然而听到这话,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却毫无异色,显然心中极为信服。 在他们眼里,苏子陵不但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先天”境界,还出身于南国第一名门的九华剑派,乃是“剑气长江”连城旭的弟子,甚至还是世外半仙“赤胤子”所断言的天命潜龙,未来的四海之主,上界帝君,前途真的难以限量。 如此人物,即便如今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口中的话又岂是随便说说的,恐怕南北五国之主,所说话的分量也不过如此了。 见两人毫不怀疑,苏子陵心下满意,继续道: “待得那时,我将插手北方武林,我之前不是说,得知了灵玉那妖道的下落吗。” 一听这个,董常威立时问道:“那妖道就在北方!” 苏子陵颔首道:“不错,就是在北方。” 他转而为难道:“不过,那是个险地,被人经营百年,机关重重,高手众多,即便以我的武功,若是贸然闯入,怕是也很难全身而退。” 淳于亮猜测道:“莫非是胡教和普渡宗?” 于行走北方的他而言,更能体会到胡教的势大和普渡宗的邪异。 想到终南山楼观道的覆灭与胡教有关,苏子陵点点头道:“是有些许关联。” 他又道:“正因彼方势众,又尽是些邪道妖人,须得从长计议,以求一举歼灭,方能不留后患。” 董常威恨恨道:“真是便宜这妖道了!” “前辈放心,最多不过两年,灵玉妖道必死无疑!” 安抚了一句,苏子陵最后道:“我准备今日或明日便动身南下,不过……” 淳于亮见他面露难色,心中有所猜测,不由问道:“少侠可是担忧明月楼……” “不错。” 苏子陵点头道:“明月楼中,有三位姑娘为我所好,已谈好了今日为她们赎身。” “只是我将要远行,一路奔波,却不好与她们一同。若是买座宅院,无人看护怕是不妥,而九华山又……也不知该如何安置。” “少侠莫急。” 淳于亮看向一旁的董常威:“董兄,你曾说嘉兴的归召重为人豪爽,极具义气,可否暂时将三位姑娘托付于他?” “老归?自是可以!” 董常威道:“老归他讲义气,够朋友,是条汉子!武功也算不错。” “少侠,老董我和他处的不错,只要一说,老归他必会应下。” 苏子陵念头一动,确认道:“姓归……可是嘉兴铁鳌门的门主?” “少侠明见!” 淳于亮回应道:“归召重此人武功算不得多高,但一身硬气功夫很是难得,铁鳌门在嘉兴一带也算是地头蛇,足以护得三位小姐周全。” “如此,那便有劳两位了。” “不敢。” 等到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离开了房间,苏子陵向客栈伙计要来一叠白纸,一边撰写奸细鉴别及人员保密训练等方法制度,一边心里暗道: ‘可惜一路走来都没遇到过高手,几个勉强够格的,不是作恶多端被我杀了,就是已经投靠了我……下次遇到了,不管武功高低,一定要奴役收服几个才是,不然有些事情,手底下没人,还真是不好办。’ 想到自己仿照本尊前生某小说大家笔下的《生死符》,而创出的《烈火符》,虽还不曾经过人身试验,不算真正真正圆满现世,但他已有八成的把握。 ‘火符随气脉而走,如无压制,必有烈火焚身之痛。’ ‘落在我手上,或许还是死了好。’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将来那些栽到他手上的邪道高手们默哀起来。 …… 第八十章·金银财宝,赎身事毕 苏子陵待在客栈房间里奋笔疾书,将脑海中的内容转化为适用于此世的表达形式,一一整理出来。 半个时辰后,他将两叠稿纸分别交给淳于亮和董常威,嘱咐道:“两位可先阅览一遍,若有不明之处,待我回来再作解答。” 见两人应下,苏子陵又取回昨夜交付的三十三张画像,与另外十四张一同销毁,而后雇了辆马车,捎带了个车夫,带上捆在一起的两口箱子,直往城东而去。 此时的明月楼大门紧闭,甚至整条巷子都不似往日里“客起而笑,怡然出门”的热闹景象,反而一片清冷。 见此,苏子陵知道这是受了昨晚动静的影响,也没察觉到有官兵甚至高手埋伏在侧。 他令车夫将马车赶至后门处,自己携了两口箱子,径直入了后院中。 两个看门的护院见来人是他,急急迎上前来,谄笑道:“苏公子您来了!” “邱妈妈早已吩咐,您若是来了,可直接上楼去寻她。” 苏子陵颔首道:“还请前面带路。” 两人顿时受宠若惊,其中一人道了声“您请”,当先领路而去。 上了顶楼,邱妈妈已经领着两个小丫头等在了门外,一见他来,立时堆起笑脸:“苏公子来了,快快往屋里请!” 苏子陵见她眼冒精光,时不时盯向自己手里提着的两口箱子,直言道:“去把人请来吧,银子都在这里了。” 说着,他晃了晃右手,金银敲击声隔着箱体闷闷传出,直听得她简直要把眼珠子都勾出来了。 “小翠小蝶!快去请三位姑娘过来!” 急急吩咐了一句,邱妈妈热情地将苏子陵请进房间,沏茶送水,奉上瓜果点心,待他落座,这才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苏公子,昨个夜里,州府衙门那儿……” “州府衙门?半夜三更地扰人清梦,莫非夫人你也不得安眠?” 苏子陵轻描淡写揭过,转而问道:“软儿和玉儿两位姑娘的身契可备好了?” 邱妈妈瞧不出什么异样,原本的猜测却更加肯定下来,心中凛然的她不敢怠慢,急忙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封,回应道: “两位姑娘的身契都在这儿了,只是琴心姑娘她……” “放心,只要夫人你不说出去,琴心姑娘之事,就算过去了。” 听到这话,邱夫人仍是微微迟疑道:“可是这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琴心……” “嘭”得一声,苏子陵将两口箱子提放在桌上,解开绳子,打开上面一口,露出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金条银锭,好像在闪闪发光。 邱妈妈死死盯着箱子里的金银,狠狠地咽着口水,尽管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但她就是挪不开眼。 她敢肯定,这一箱子金银,少说就有四千两,相当于这明月楼大半年的全部进账了,而这口箱子底下,还有另一口箱子…… 又是“嘭”得一声,眼前的金光银光如梦幻般消失不见,邱妈妈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得眼前少年的声音,干净,低冷,又有着蛊惑的味道。 “这一箱金银合计为银子,有五千六百余两,还有另一箱。” 说话间,苏子陵打开另一口箱子,邱妈妈死死望去,只见箱子这口稍大的箱子里全是些珍珠玉石,金银首饰,还有紫檀木珠链、象牙胆、琉璃镜等物。 尤其是一块巴掌大的纯白玉璧,光滑细腻、无暇温润,显然是玉中极品,难得的宝物。 “这一箱子物件,若论市价,至少值八千两银子。” 苏子陵合上箱盖,看向怅然若失的中年美妇,问道:“这两口箱子赎三个人,如何?” “八千两银子,还有五千六百两银子,那就是一万三千六百两银子……” 邱妈妈低头嘀咕着计算完,忽然热情无比地看向苏子陵,眼中似要冒出光来:“苏公子豪爽大气!奴家都听公子您的!” “公子您看,奴家这楼里的姑娘多得是,就说曼笙姑娘,这可是楼里的花魁,那当真花容月貌、体生幽香,您要是不喜欢,还有些小姑娘呢,各个水灵乖巧得很,都是雏儿,保管您……” “行了行了!” 见她越说越露骨,苏子陵打断道:“本公子就这些银子了,你就算再有什么绝代佳人,本公子也赎不起了!” “嘿嘿!” 讪笑两声,邱妈妈见他面露不耐,心下也有畏惧,终是不敢多言。 没过多久,琴心三女一同到来,柔声细语,裙摆摇曳,对着苏子陵盈盈下拜:“琴心/软儿/玉儿见过公子!” “三位姑娘免礼。” 苏子陵一手虚扶,转而对邱妈妈道:“夫人且把身契交于我,这两口箱子里的东西,就是夫人你的了。” 说着,他把两口箱子推向对面。 “现在?” 邱夫人怔了怔:“公子不去官府重新拟契吗?” 据魏国律令,地契、宅契、身契等契约变更,需原主与现主一同往官府重拟,由官府出面见证,身契的撤销同样如此,否则视为无效。 在邱夫人看来,如果不经过官府,即便她收了银子,把身契交了出去,那软儿和玉儿两人,仍是她明月楼的人,不曾脱离贱籍。 “莫非今日过后,夫人就认不得这桩生意不成?” 苏子陵轻笑一声,又道:“尽管拿来便是。” “不敢不敢!公子这是说笑了。” 邱妈妈回过神来,顿时想起眼前的年轻公子,可不像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而是有着一身真本事的,莫说自己,就连官府能不能在他手上讨得好处,也都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她恭恭敬敬地将两个纸封奉上,而后迫不及待地抚摸着两口箱子,若不是此时还有他人在,她都要打开箱子细细把玩起来。 ‘桂小花,刘二丫,一个十年前,一个八年前。’ 纯阳意念扫过,两张卖身契的信息尽入“眼底”。 将两个纸封收进怀里,苏子陵对琴心三女道:“三位姑娘,若有什么行礼不妨收拾一番,马车已经等在楼外。” “不过也不必焦急,慢慢来便是,时间充裕得很。” …… 第八十一章·倾国难得,携人而去 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明月楼,日后不必经历千人万人,自是喜不自胜,琴心三女顿时再次下拜道:“多谢公子大恩!” 苏子陵叫起三女,见她们俱是面色欣然,只是除此之外,软儿和玉儿还有些迷茫不安。 他稍稍一想,就知道两人自幼长在明月楼中,此时却要离开熟悉万分的环境,难免心中不适。 只是这属于心绪上的难关,旁人安慰也是无用,唯有靠她们自己去调整克服。 总之,习惯就好。 琴心三女各自退去,苏子陵也不理沉迷于金银宝物不可自拔的中年美妇,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起来。 不得不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一路行来,他眼中所见的女子,不论姑娘丫鬟,皆是颇有姿色,甚至其中有一两个比之琴心和软儿来,也不遑多让。 ‘世上美人何其多,可倾世绝色又该往何处寻呢?’ 所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苏子陵此时终于有些类似的感受了。 这只是个普通的星球世界罢了,星球之外暂且不论,而在星球内部,排除不知是否存在的星球意志,最神秘的莫过于真气内力,当然,现在最神秘的要属他本人。 忘了说了,关于“星球世界”这一点,早在他于神光顶上突破“先天”境界,能够令纯阳意念离体之后,就得到了验证。 当然,这颗星球的意志是否存在,即使纯阳意念横扫大气,深入地核地心,乃至勾连天外明月,也无处沟通,因此苏子陵仍然不得而知,只能暂时断定,这是个微弱神秘的星球内世界。 在这个神秘度极低的星球内世界,武功对于人身的推动进化,实在是太过于微弱。 即便是所谓的“驻颜不老”、“金刚不坏”,也只是依靠于内力真气的加持,而非自主常态,一旦失去,立即就会被打回原形,也即所谓的“破功”。 不提时空的广度和能级的高度,单就神秘而言,与本尊前生幻想中的玄幻神话、仙侠世界相比,这个星球内世界又何止差了一筹。 也因此,苏子陵十分怀疑,无论本尊前生还是此身所在的世界,史书当中记载的那些绝代美人,是否真的存在。 毕竟,世界的环境也就那样了,不过“凡尘浊世”而已,即使有基因突变,长大后还能免得了“污染”不成? ‘修行这条路算是没辙了,也不知我此生之中,能不能出现基因调制、优化之类的技术,出现一个真正的倾世红颜,让我一眼就动心的那种。’ 或许是本尊前生的ps技术过于无解,以至于苏子陵总觉得,此世所见的女子,无论是在灵秀峰上,还是在这彩依巷中,美则美矣,但还是不够完美,不能够令他感到惊艳。 ‘这就是眼光太高的烦恼吧,明明连女朋友都没有,害得我也……’ ‘实在不行,就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太阳神镜能找到那等世界了。’ 至于在身体死后,通过“夺舍附体”等方式继续存活下去,来等待可能出世的绝色美人,苏子陵还没色迷心窍到这等地步。 尽管他还没试验过,不知道“夺舍附体”能不能成功。 不过在苏子陵想来,大概率是能成的。 毕竟纯阳意念本质超凡,能凭空显化,而且还“永不退转”。 至少目前来看,无论他如何驱使,纯阳意念仍旧不增不减。 可即便如此,苏子陵也不会这般做。 不是因为“杀身负罪”、“身体洁癖”之类的,而是他能感受到,冥冥之外,本尊还在注视着自己。 尽管不知两方时空相对如何,也不知是否会持续消耗恒星本源,而且也没感知到本尊那边传来什么催促的情绪。 但苏子陵早已下定决心,最多过完这一生就回归而去,而非当个驻世不死的“守尸鬼”。 当然,过完这一生的前提是自然寿尽老死,而非自尽或者被他人杀死,又或者像本尊前生那样意外而死。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不然的话,苏子陵绝对会来一出“亡者归来”。 也许这就是某种强迫症吧。 想(水)着想(水)着,琴心三女已是收拾完毕,一人一个包袱,众星捧月般,莺莺燕燕一群人,正下得楼来,入了后院之中。 苏子陵抬眼望去,只见琴心仍是一副清冷样子,而软儿和玉儿两人眼眶红红的,神色间依依有些不舍。 “行了行了!” 走在众女中间的邱妈妈拿捏着嗓门,对身旁的两女和蔼道:“难得遇上了贵人,你们俩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应当开心才是!” “妈妈……” 软儿和玉儿心中伤感,只觉眸子里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落下泪来。 “莫哭莫哭啊!” 邱妈妈抽出丝帕,拭去两女脸上的泪珠:“女儿家的眼泪可金贵着呢,要多笑,笑才好看呢,可不许再哭了!” “妈妈说的是,莫要哭了。” “瞧瞧那儿,苏公子都已经等着了。” “好俊的公子呐!你们俩有福啦!” “日后安心为苏公子生儿育女,要谨守本分……” 两女含声止住泪水,听闻众女所言又觉羞赧,齐齐低下头去。 “莫说了莫说了!” 邱妈妈制住调笑的众女,对三女道:“琴心、软儿、玉儿,快快过去吧。” “多谢照顾。” “多谢妈妈!” “妈妈多多保重!” 三女向着邱妈妈施礼道谢,转身行至苏子陵身前,屈膝一礼,默默立在他的身后。 邱妈妈见此,忍不住道:“苏公子,您可千万要好好待她们呀!” “邱夫人放心,在下会的。” 目光扫过众女,停留在中年美妇身上,苏子陵含笑应道。 他略一抱拳,最后告别道:“此间事了,在下也不多留,诸位,就此保重!” 说罢,他当先转身除了后院,护着三女上了马车厢,最后对送至院外的众女点点头,对车夫吩咐道:“回客栈去。” “得儿嘞!” 一声吆喝,赶鞭一挥,铃铛清脆,马蹄声声,拉着马车往巷外而去。 明月楼后门外,直到马车拐了个弯,中年美妇才低下头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淹没在众女的欣羡声中,再难听闻。 …… 第八十二章·高上云霄,夜间将会 封闭幽暗的车厢之内,一男三女相对而坐。 空气中的香味渐渐馥郁,却不令人反感不适,反而沁心人脾,似花朵的芬芳,如麝如兰,很是好闻。 眼前是三名含苞待放的年轻少女,容颜娇媚清丽,肤光如玉胜雪,各具动人风姿,更兼擅琴擅舞,才艺俱佳,即便放在本尊前生的世界,也是相当罕见的美人。 ‘如斯佳人,可是现在,她们都属于我了。’ 静静欣赏着眼前属于自己的三名少女,苏子陵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那是拥有之后的满足和欣喜,嘴角不觉浮起笑意。 心中的伤感慢慢消去,软儿和玉儿两人察觉到少年“火热”的眼神,心中欢喜的同时,也不免羞得满面通红。 琴心知道从今以后,她们三人只属于眼前的少年,但她毕竟出身于官宦之家,眼光见识远胜过另外两女,更经昨夜交谈,能看出少年并不是那般急色之人。 因此她也不羞怯,只是眸光低垂,声音轻柔地问道:“公子如今暂居苏州,不知日后要往何处去?” “今日或是明日,明日吧,明日一早我将往嘉兴而去。” 苏子陵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出身九华剑派,本欲仗剑游历一番,如今下山不过数日,便遇到你们三人,只是思来想去,我此行不好携人同往,因此决定先将你们托付给一位武林前辈。” 见琴心隐有忧色,他又道:“放心,那位前辈守诺重义,定会好好照看你们,而且我会在嘉兴购置宅院,你们先安心住下。” “公子出身名门,此去又是行侠仗义,小女子三人不通武艺,确是不便陪伴公子。只是……” 螓首轻摇,琴心面露迟疑,却还是道:“小女子听从公子安排。” 另外两女也道:“软儿/玉儿听从公子安排。” 苏子陵听出琴心有话难言,也不急着问明白,只是颔首笑道:“你们能理解就好。” 一路无话。 马车“轱辘轱辘”地前行,直入了客栈后院,方在“哟”的一声吆喝中停了下来。 苏子陵摸出十个铜板交给车夫,夸道: “老丈这车赶得稳当,若是得暇,明日一早不妨来这后院等候,这趟往嘉兴去的生意,也一并接了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车夫多得了五枚赏钱,又正式约定了明日一早再来赶车,喜笑颜开地恭维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开。 将马车交给客栈的伙计好生照料,苏子陵问掌柜的开了三间上房,将三女安顿下来。 苏子陵嘱咐道:“午饭和晚饭,到时候客栈伙计会送到房间里的,今日你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见她们一一答应下来,又听得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正聚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那两份手稿,他也不去打扰。 回到房间,苏子陵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闭目凝神。 不是练功,也不是调息。 在突破“先天”境界之后,他的真气早已瑧至这具身体的极限,无时无刻不在自行搬运周天。 而且内力消耗之后,回气速度极快,早已能做到“生生不息”。 但通过自主回气而恢复的内力,也只是寻常的广阳真气而已,或许因为体质的关系,质量上稍稍更胜,但与融入了阳光能量的真气相比,威力上却差了不止一筹。 因此,每当真气消耗之后,苏子陵总会在第一时间,就通过“神气互化”的方式来恢复,以保真气威力不坠。 闲话少说,此时的他正集中心神,通过纯阳意念,全力感知那不知存在与否的“星球意志”。 此世之人绝难知晓,在远离苏州城地面一万八千丈往上的高空之中,一张无形的意念正对着遥远的太阳,在汲取阳光能量的同时,似拉网般来回横扫。 和本尊前生世界的大气层极为相似,这个世界离地大约六十公里之上,也存在一个“电离层”。 尽管无法直接操控,然而通过“微观视角”,苏子陵还是清晰地观察到了,那堪称无穷无尽的带电粒子,时刻在活跃碰撞。 本尊前生知晓有这么一个概念,因为不是专业人士,也无法判定正确与否,大致是“人的思维是以电磁波的形式而存在”,或“人的思维就是电磁波”。 苏子陵同样不知真伪,话说回来,就算这一说法是真的,放在这个世界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无论是猜想,还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真理,只有通过了验证,得到了确认,才能在这一个世界里,说它是科学的,否则再怎么看似“合理”,也只能是个猜想。 尽管无法辨别,但在他看来,如果这个世界所谓的“星球意志”当真存在的话,抛却“天道本源空间”、“众生意识之海”这等超规格场所,那么祂在物理空间中,最可能存在的地方,莫过于“大气电离层”、“星球地核中心”等寥寥几处了。 寻找“星球意志”,这也是苏子陵在突破到“先天”境界后的又一个长远目标。 找不到当然无所谓,可万一真的找到了,或许就能对本尊成长为“恒星意志”产生助力。 毕竟就本尊目前的情况来看,与恒星之间的差距简直不可以道里计,仿佛就是一只蝼蚁面对着巍峨高山和浩瀚汪洋。 不提未来通过“太阳神镜”可能降临到修行世界,单就寄希望于依靠时间的伟力,来提高自身上限的这一可能,从而一点点炼化恒星本源,怕是再过亿万年也难竟全功。 在这令无数“人”都要绝望的时间尺度面前,找到“星球意志”可能蕴含的一切代价风险,他自认为能承担得起,也是值得的。 一天的时光就这么平平消磨而去。 期间,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找上门来,就手稿中的不太理解和无法理解之处,向苏子陵进行请教,而他也一一作了解答,并删改了几处不合时宜的地方,令他们心下愈发敬佩。 如此,直到夜间,吃过晚饭不久。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苏子陵踱出房间外,敲响了琴心的房门。 …… 第八十三章·叙说过往,登门拜访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轻轻敲了两下房门,苏子陵直直向内传音道: “杜姑娘,是我。” 房内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打开,露出琴心素净的容颜,青丝垂腰,衣衫整齐。 见着挺拔而立的俊美少年,心脏不自觉得“怦怦”跳个不停,脸上骤然泛起丝丝热意,她退身一步,垂眸柔声道:“公子请进。” “叨扰了。” 苏子陵顺着邀请入了房中,见琴心将门合上,又要泡水沏茶,出声阻止道:“杜姑娘不必客气。” 他看向身前的白衣丽人,从怀里取出自府衙中得来的身契,递到她身前,直言问道: “白日马车里,我见姑娘似是有言未尽,暗自揣测,可是与这份身契有关?” 琴心怔怔地看向那薄薄的一张,近在咫尺,却忽而落下泪来。 见她伤心低泣,掩面垂泪,苏子陵只得安静地立在一旁,移目他处,不一会儿泣音渐弱,才温声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这张纸便交由姑娘了,另外若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 “多谢公子,不过……还是不必了。” 琴心摇头拒绝,她抬头看向少年,眼中噙泪,忽而伏身下拜,请恳道:“小女子能否再求公子一事?” 苏子陵伸手扶住她道:“姑娘快快起身,有事且说便是,何必多礼。” “若是力有所逮,我自会出手相帮。” “公子救小女子脱离苦海,已是天大恩德,此后为奴为婢,尽心服侍,本不该再有所求。只是……” 琴心神情凄婉:“只是小女子如今虽然身安,却尚有至亲在世,被贬为贱户,配发山阴,受苦受难……” 苏子陵将她扶起安坐,出声道:“姑娘放心,我答应你便是。” 又问道:“山阴,可是嘉兴以南,古之会稽所在?” “正是那处。” 琴心眼眶通红,低头轻道:“小女子本姓杜,闺名‘婧雪’,原来家住金陵,家父与两位伯伯俱在朝中为官。” “三年前,二伯与陛下进言,却不想惹得龙颜大怒,三族男丁尽诛,我爹爹和弟弟也……” 说起往事,杜婧雪又垂泪不止,轻轻抽泣着说道: “男丁尽没,只留下孤女寡母,年满十二的未嫁女,就要充入教坊,被卖至青楼,小姑姑她只大我一岁,不过一月就丢了性命……若不是,若非郑家姐姐极力拖延,我怕是也……” 苏子陵静默无言,他不知其中内情如何,不过要是真的“因言获罪”而被杀三族男丁,那的确太过冤屈。 而这魏国皇帝,也太过昏聩了。 好一会儿,等她稍稍平复,苏子陵才出言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多谢公子宽慰。” 杜婧雪擦拭着泪水,缓声道:“朝廷开恩,余下女眷都被贬为贱户,流放各地,我二姑姑、大伯母和二伯母,还有表妹和堂妹,就被流放到山阴县治下。” “那里穷山恶水,百姓刁蛮,她们又尽是文弱女子,娇生惯养,二伯母那时又有了身孕,特别二姑姑她,才名冠绝金陵,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受得了……” 听她说完,苏子陵无声一叹,弱肉强食,即便在本尊前生那个世界,弱势者仍总要受到欺压,只是轻易不会家破人亡罢了。 看着眼泪止不住滴落的杜婧雪,知道她长久以来心思郁结,此时心情一激荡,被过往那些不好的回忆所动,因而有些失态。 良久,直到她哭得双眼红肿,声音也微微沙哑,这才重新平复下来,苏子陵也乘势安慰道: “好好发泄一番也好,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启程,大概三四日后能到嘉兴,到时我再去趟山阴县,必让你们团圆。” “至于这张身契,我就代你处置了。” 离去前,苏子陵将身契往空中一扔,弹指激出一缕真气,不见丝毫声息,那张纸轰得燃起火焰,瞬间化作一道青烟飘散,只余点点灰烬被他摄在掌心,携出门外。 ……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打点好行装,退了客房。 苏子陵、淳于亮和董常威三人一人独骑,杜婧雪、软儿和玉儿三女坐在铺着厚厚锦被的马车上,车夫挥舞着赶鞭,往南门出了苏州城,直往嘉兴而去。 他们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也没遇上什么拦路盗匪,加之天公作美,无风无雨,每日能行个六七十里,终于在第三天未时过后,入了嘉兴城中。 与苏州城相比,嘉兴城就显得小了许多,周长不过二十余里,尽管如此,城中人烟也很是稠密,酒楼饭馆处处皆是,由此可见其繁华。 寻了家名为“群贤苑”的客栈住下,开了两间独立客院,又点了两桌上好的酒菜,一桌送到至三女处,另一桌就放在客栈大堂里。 美美地吃了一顿,将车夫的佣钱结清,又给了一角碎银当作赏钱,苏子陵唤来客栈伙计,问明了牙行所在。 一旁的淳于亮道:“少侠若要购置宅院,何必舍近求远,请董兄与归门主说上一声便是。” “不错!” 董常威点头道:“这城里的宅子是好是坏,风水如何,宅子的原主品性如何,是否合算,还有官面上的宅契,打点,尽可交给老归,他手底下就有做这生意的,稳妥得很!”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门拜访去吧!” 江湖中人上门拜访,也不兴提前投递拜帖这套。 苏子陵朝酒楼后面的客院传音,与杜婧雪三女说了一声,然后就与两人一同出了门,往铁鳌门所在而去。 铁鳌门在江湖上虽然声名不显,但在这嘉兴城中却是顶顶的地头蛇,城中三教九流,甚至官府衙门,平日里都得让着三分,很是吃得开。 三人来到城南,很快就见着一座气派十足的大宅,青砖黛瓦,朱户白墙。 门前两座石狮子镇宅,再往前是一片不小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块硕大的石墩,上有一尊黑铁铸成的巨鳌张牙舞爪,作仰天咆哮状。 巨鳌背上,高高竖着一杆大旗,红边白底,绣着黑鳌浪涛,随风鼓荡。 旗子中央是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铁鳌门。 此时的广场上,三个壮汉精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正领着一帮同样只穿着松垮白裤的半大小子,在那儿挥拳踢脚,呼喝不绝,一个个浑身汗如雨下。 此时明明天气尚凉,苏子陵见他们一副激昂沸腾的样子,却好似在盛夏烈日底下一般,看着就热得不行。 …… 第八十四章·托人办事,出手疗治 “哈哈哈!这还是前些年的时候,老董我给老归他提了一句,想不到他真的立了规矩了!” 见苏子陵注视着他们,董常威哈哈一笑,解释道: “不管三伏炎炎,还是数九酷雪,门下弟子都要在这大门外练功,从早到晚,轮换着来!” “要练功,就不能怕苦!” 淳于亮见他们一个个全神贯注,毫不偷懒,不由感叹道:“归门主治下有方啊” 一个领头的大汉被声响惊动,回头见了三人,眼神凝在那柄月牙大铲上,稍稍迟疑,离群迎上前来,抱拳见礼道: “敢问这位,可是关中八极门的董大侠!” “想不到老董我好几年没来了,竟然还有人记得!” 董常威很是高兴,咧嘴一笑,显得更加凶恶狰狞。 见汉子猛然后退一步,他摆手道:“莫怕莫怕,老董我相貌虽恶,心肠还是好的。” 又问道:“这会儿,你们门主人可在这儿?” “在的在的!门主他正在里头院子里呢!” 汉子恭敬地邀请道:“请董大侠,还有这位大侠、少侠,随小的来。” “有劳。” “不敢不敢!” 汉子对着转头看过来的小子们呵斥一声,吓得他们继续练功,这才领着三人往宅子内部而去。 很快,苏子陵就见到了这位声名不显,而在董常威口中重情重义,值得相交的铁鳌门门主。 归召重年不过四十许,一张国字脸,高有六尺,肤如古铜,身姿硬朗,看上去孔武有力,可面上却眉头深重,尽是风霜色,隐隐有苍老衰败之相。 一见到董常威,他愣了一愣,而后急步上前,面露喜色道:“常威大哥!可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么来嘉兴了!都不和小弟说上一声!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宴席,给常威大哥你接风洗尘!” “不急不急。几年不见,老归你倒是越来越客套了!” 董常威将月牙铲搁在一旁,大笑着把住他的双臂,连连摇晃着,又看到他顶上那几撮白发,关切道:“还有你这……可是功夫练岔了路子?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怎的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练功出错,些些伤了身子,没什么大碍。今日高兴,先不说这个。” 归召重笑着,而后看向另外两人,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来来来!老董我给你介绍!” 见他不说,董常威想着私下里再问问,顺着话道:“这位黄海莱州的淳于亮,与我意气相投。” 归召重抱拳道:“原来是淳于大侠,久仰“冲风剑”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淳于亮回道:“虚名而已,客气了。在下也常听董兄提起归门主,硬功深厚,义薄云天,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我再给你介绍,还有这位。” 董常威郑重道:“苏子陵苏少侠,九华山连掌门的高徒,侠肝义胆,是真正的少年英杰,武功之高,老董我和淳于兄弟两人都要甘拜下风。” 听到这话,归召重心里陡然一惊,他可知道,早在数年前,董常威就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武功高强,远远胜过自己。 而且关中“八极英杰”,名动江湖,绝不会轻易贬低自己,抬高他人,这个“他人”还是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绝无可能。 更何况,听董常威话中之意,隐隐暗示两人联手也敌不过这少年,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少年的武功,已是当世绝顶。 十五六岁的武林绝顶高手,便是市井话本里也没敢这么写。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归召重虽然相信董常威所言,内里却仍有怀疑,不过他面上并未表露,而是郑重其事道:“归某见过苏少侠!” “归门主有礼。” 苏子陵回敬一礼,开口道:“今日冒昧打扰,是有两件事欲请归门主帮忙。若是得成,晚辈必有所报。” “不错!” 见他有些迟疑,董常威在一旁跟着说道:“对老归你来说,苏少侠这两件事简直轻而易举,费不了多大功夫!” 看出董常威和淳于亮两人,皆是隐隐以那少年为主,归召重当即点头应下,说话间更恭敬了几分: “既然如此,苏少侠还请吩咐,归某立即着手去办。” “归门主快人快语,那晚辈也不拖沓了。” 苏子陵直言道:“第一件事,晚辈预在这嘉兴城购置一套宅子,预算在六百两以内,基本要求是住着舒心踏实,没有什么青皮混混,更要安全。” “第二件事,晚辈有三位朋友,皆是女子,准备在这嘉兴城中暂住一年,有劳归门主多多关照一番。” 归召重听罢,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我门下正好有一处牙行,归某这便让人去物色,最迟明日便能办妥。另外那三位朋友,也请少侠放心,一年之内,归某保证,必然能护得她们周全。” 见他郑重承诺,苏子陵满意道:“如此,晚辈当有所报。” 等他叫人吩咐下去,又道:“晚辈观门主体内气息运行不畅,多有支离滞碍,想来是硬气功曾遭重创,功体难愈,若没看错,应是已有半年了吧。” 归召重一愣,而后苦笑道:“少侠慧眼。” 见他承认,董常威急道:“老归你这是被人打伤的吗!这都半年了,怎的不与我说!” “只是意外而已。” 归召重无奈道:“那出手偷袭之人早已不知去向,小弟又不识得他,为之奈何……” “无耻贼人!惯会这等伎俩!” 见董常威面有怒色,淳于亮出言劝道:“董兄莫要动怒,少侠既出此言,想必心中已有成算,定然能使归门主有所好转。” “不错。” 苏子陵颔首,看向归召重道:“若是许肯,晚辈这就可出手为门主导气疗伤,此后当可痊愈无碍。” 归召重眼神猛然一亮,希冀道:“少侠此言可是为真?” 苏子陵肯定道:“若无意外,两个时辰便好。” 一听这话,董常威催促道:“两个时辰而已,疗完伤正好可以赶得上晚饭,老归你还不快快答应下来!” 归召重抛开心中迟疑,郑重拜道:“那便有劳少侠了!” …… 第八十五章·真气传身,重铸功体 苏子陵闪身避开这一拜,回道:“受不得!待伤势痊愈之后,门主再谢我也不迟。” 归召重瞧他面上沉着镇定,显然是胸有成竹,心底也添了几分信心,坚持道:“无论结果如何,少侠都是我归召重的恩人,也是我铁鳌门的贵客。”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令苏子陵听起来颇为满意,面上却丝毫不显,说道: “疗伤之事,宜早不宜迟,还请门主备上一间静室,室中置放一大缸冷水,若有冰块亦可放入些许。” 见他面有惑色,补充道:“我之真气至阳至刚,炙热无比,渡气疗伤时虽能压制,令其无甚大害,但也灼痛难耐,冷水冰块可稍稍化解一二。” 一旁的董常威不禁想起那一晚上的三寸赤芒,仍是心有余悸,忍不住出言劝道:“老归听少侠的吩咐就是。” 归召重点头应是,立即出去叫人依言准备去了。 很快,他回来请三人移步,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之中。 一个身着劲装的精干汉子见过礼后退出院外,只剩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红衣少女仍留在原处。 妇人约摸三四十岁年纪,端庄温婉、气度和蔼,红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身姿纤长,眉目含英,一同向着归召重唤道:“召重/爹!” “阿萍,映红。” 归召重安抚地笑着应了,对苏子陵和淳于亮介绍道:“淳于大侠,苏少侠,这是贱内,姓陶,还有小女映红。” 而后又招呼着母女二人向三人见礼。 两人知道这番疗伤是以苏子陵为主,俱是面露期盼道:“有劳苏少侠了。” “在下必定全力而为。” 一番寒暄过后,苏子陵和归召重入了静室,紧闭房门,一时四下皆寂。 令归召重盘坐在水缸之中,刺骨的冰水将他整个人淹没。 苏子陵一掌落入水中,轻轻贴在他的颅顶,传音喝道:“凝神静心!行功运气!” 缸中的归召重闻言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运转起《巨鳌铁甲功》。 下一瞬,他感到滚滚真气自顶上百汇涌入,分散六阳经脉,源源不绝地沉降下来,没过一会儿就遍及上半身的血肉脏腑,还继续往下身方向浸润而去。 真气过处,那些因冰水刺激而紧颤不已的肌骨顿时变得放松,仿佛数九寒冬时置身于温泉暖浴之间,安然若素,精神不自觉得舒缓下来。 “归门主,莫要分神!” 耳边忽得传来厉喝,归召重陡然惊醒回神,发那股真气早已布满了全身上下,在四肢百骸中循环涌动,很快好似沸水一般,变得灼热无比。 整个人如同一座火炉,仿佛火焰焚烧般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精神,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在一起,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真气如阳春白雪般寸寸“消融”,仿佛连苦修三十年得来的功力,都要被尽数化去。 顾不得震撼于少年雄浑如渊的无穷真气,归召重心里惊骇不已,立即停止运转功法,直要出水脱离而去,以保留仅剩不多的功力。 “归门主镇静!你的内力暂时被我镇压,并非失去。方知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继续运功行气,吐纳归元!” 归召重仿佛被点中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不过呼吸间,丹田经脉中仅剩的内力尽数“消散”一空。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点无力地依言运功。 只是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明明没在水中,口鼻皆被阻隔,可吐纳呼吸却毫无滞碍,仿佛仍然身处外界一般。 亲身体会到这等“入水不溺”的奇异之事,归召重内心升起一股惭愧,而后抛开杂念,彻底安定下来。 全身上下充盈着外来的炙热真气,时刻灼烧着脏腑肌骨,如烫伤般的痛感时刻浮现在脑海。 与此同时,归召重体内热血在血管里急促奔涌,全身毛孔大开,热汗与冰水交汇,不断将热量传导至水中。 他自然不知,这是苏子陵在清除他丹田经脉内的浊气,同时以真气刺激,加快其积蓄内息的效率。 随着时间过去,一缕缕白雾蒸汽袅袅而起,几大块浮沉的寒冰也渐渐融化。 直到一个时辰后,苏子陵见他丹田中内息积攒的差不多了,方才把之前被真气所镇压住的内力一点点送归其中。 如此,又是半个时辰,他将灌入归召重体内的真气导入缸内温水之中,这才抽手离开。 出得静室之外,淳于亮、董常威和陶翠萍、归映红母女立即迎了上来。 “少侠,老归他可还好?” “苏少侠,我爹他……” 苏子陵看向面色焦急的母女,回应道:“陶夫人,映红小姐,在下幸不辱命,归门主已无大碍,稍后就可出来了。” 听到这话,母女二人悬着的心顿时安放下来,她们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齐齐拜谢道:“多谢苏少侠出手相救。” 苏子陵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这一礼,而后伸手虚扶道:“归门主侠义为怀,即便不是在下,也定有其他高人出手,两位不必多礼了。” 一旁的董常威也道:“我就说老归他吉人自有天相,你们看,这不就出来了吗!” 静室房门被打开,归召重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身上还冒着热气。 他激动地快步上前,向着苏子陵拜倒,被一把扶住,再也拜不下去,只能感激涕零道:“少侠大恩大德,归某没齿难忘!” “今后少侠若有吩咐,归某和铁鳌门定然任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门主言重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苏子陵手中微微用力,将他扶身而起,嘱咐道:“此时门主你伤体初愈,功力也尽数恢复,但毕竟有速成之嫌,还需潜修一段时日,巩固根基。” “如此,三日之内只可吐纳调息,七日之内不可运功对敌,一月之后当可无碍。” “多谢少侠,归某记下了。” 归召重应承下来,见天色已暗,热情邀请道:“少侠,还有常威大哥,淳于大侠,我之前已吩咐厨房备下了酒菜,万望三位赏脸入座,好容我聊表谢意。” 苏子陵摇了摇头,出言拒绝道:“门主之邀,本不该推辞,只是在下如今功力消耗过甚,急需调息恢复,另有三位朋友尚等在客栈之中,实在不便久留。” 他看向淳于亮和董常威:“不过两位前辈护法辛苦,不妨暂且留下,至于在下,这便告辞了。” 两人一听,皆是答应下来。 见了这番,归召重又想到此前少年所托之事,九华剑派掌门弟子身份,还有那深不可测的至阳内力,目光扫过一旁亭亭玉立的少女,心底忽然浮起一个念头。 “少侠功力损耗,确需好好调养,是归某思虑不周了。” 他哈哈一笑,歉声道:“归某浑身邋遢,请容我暂时失陪。” “映红,你且代为父送一送少侠。” “是,爹。” …… 第八十六章·撩落桃花,软语思求 少女干脆利落地应下,苏子陵也不推辞,拱手告辞道:“归门主,陶夫人,两位前辈,在下这便告辞了。” 众人纷纷回应:“少侠慢走。” 归映红来到他身边,落落大方道:“苏少侠,我送你。” “有劳映红姑娘。” 两人并肩行出院外,归映红时不时看向少年,睫毛微颤,忽而轻声出言道:“苏少侠,我可以叫你苏大哥吗?” 苏子陵微微笑道:“自然可以。” 归映红心中窃喜,抬头凝望着少年的侧脸,有些后怕道: “苏大哥你不知道,去年我爹受了内伤,我娘和我都害怕极了,虽然爹他一直都说会好的,可一天天都…… 我武功不高,又帮不上几位叔叔的忙,若不是今天苏大哥你救了我爹,以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子陵安慰一句:“这些都过去了。如今归门主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就能彻底痊愈。” “所以说,真的很感谢苏大哥你。” 归映红满脸认真道:“苏大哥,我会报答你的。” ‘报答?’ 看着少女白净无暇的秀美容颜,苏子陵心中一动,微微摇头道:“映红小姐言重了。” “叫我‘映红’吧!” 归映红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云霞,她垂眸低头,屏息轻声道:“平日里,我爹娘都是这么叫我的。” 苏子陵回望着她,此时,那抹眉眼间初见的英气收敛而去,展露出少女美好动人的青涩风姿。 ‘少女慕艾,花开堪折。’ 苏子陵无声一笑,唤了声“映红”。 此时入了前庭,恰好路过一株丈高许的青桃,他轻轻吟诵道:“江南正烟雨,人面映桃红,很美的名字。” “嗯。” 落英缤纷,飘洒在两人的衣衫上,少女心下既羞又喜,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饮酒入醉,脸上的红霞连成了一片,浸染着白皙的柔颈。 她螓首埋得更深,素手抚上滚烫的脸颊,眸子里已是水润一片,却强自道:“苏大哥喜欢就好。” 声音柔柔的,很轻,又有一股坚韧,听上去清晰可闻。 苏子陵淡笑不语。 很快,两人已至铁鳌门的大门外,立身在那片广场上。 归映红毕竟自幼舞刀弄枪,性子较之寻常少女更加无拘大方,此时一路无声,她的内心已然稍稍平复。 “送到此处便好。” 看着眼前的少女,苏子陵退身一步道:“映红,先回去吧,你我明日再会。” “嗯,苏大哥,明日再会。” 少女面上仍留余韵,望向少年的眼中已有了一丝情愫,看着他转身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街道巷口。 …… ‘我似乎越来越渣了,不是想着非绝色美人不下手的吗,怎么见一朵就要摘一朵。’ 苏子陵微微自嘲道:“感觉有些喜欢的就想要,我这是……有恃无恐吗?” 拥有着当今世上最强的武力,凡俗之中已经鲜少有事能难得住他,下山还不到半个月,对待女色的想法态度方面,却已经大大不同。 想到那两口装满了金银宝物的箱子,那是本尊前生一世都难以获取的财富,只能存在于臆想之中。 而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不过两次简单的出手而已。 女色方面同样如此,不论凭他的品性相貌,还是凭他的学识武功,都足以风靡此世万千少女,而无需巧取豪夺,更遑论将来的地位,当真是予取予求。 ‘强者占据更多的资源,而如今,我就是强者。’ 苏子陵念头一动:‘我虽然不会滥用力量,无端欺压强迫,但美人主动倾慕于我,我也不感到厌恶,那又何必拒之于外呢?’ 还是那句话,跟着他,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呵!真是无耻啊……” …… 回到群贤苑中,苏子陵来到杜婧雪三女所在独院。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敲响院门,很快,轻柔的脚步自门后而来,一个娇怯的声音悄悄传出:“是公子回来了吗?” 听到声音,苏子陵浮起笑意,回应道:“软儿开门,是我。” 院门打开,露出少女窈窕的身姿,眉眼如画,容色娇媚,正是软儿。 此时的她似是刚刚沐浴而出,换了一身干净单薄的衣裳,露出精致的锁骨,大片凝脂般的肌肤白里透红,柔嫩诱人。 一头青丝高高挽起,还透着些许湿意,身边隐隐有芳香绕体,沁人心脾。 苏子陵入了院中,帮她将院门合拢,无声轻嗅,只觉胸怀一畅,温声道:“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就出来了,当心着凉。” “软儿一时忘了。” 软儿凝视着身旁的的少年,眼中的情意似乎要满溢出来,声音酥软道:“杜姐姐和玉儿还在沐浴,软儿听着敲门声似是公子,便想着快些见到公子。” 苏子陵回望着她,无奈叹息道:“真是傻姑娘。” “公子……”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苏子陵虽然对她们一视同仁,并没有划下贵贱高低,但软儿也能隐隐感觉到,少年对另外两女的看重,更胜于自己。 如此一来,她虽然不至于心生怨妒,但也难免有些惶恐不安,以为自己哪里尚有不足,或是无意中惹得苏子陵不喜。 却不明白,苏子陵本尊前生,在网上所见何止三千佳丽,心中对美色的标准极高,若单单以容貌而论,他自降生至今所见,一个也不能令他动心。 三女之中,玉儿肤如白玉,极为惹眼,算是收藏,杜婧雪出身官宦,气质清冷,有偏好加成。 与两女相比,容色最出众的软儿,在他眼中的优势反而并不突出。 软儿并不知晓这些,但她自幼便长在明月楼中,有些人有些事见得多了,也隐隐明白,这世间男子,大多更偏爱于柔弱貌美的女子。 身在烟花之地,她的性子早就被教导得柔弱单纯,加之本就对苏子陵极为感激倾慕,一旦认定下来,便有意在他面前展露娇弱媚态,想着以此讨好于他。 此时见风光霁月的少年出声感叹,以为自己所为“又”惹得他不喜,顿时心中惊慌,茫然无助道:“公子,软儿不是有意的……” …… 第八十七章·何以宽慰,将得安居 少女心下不安,满眼惊慌无措,只能弱语哀求道:“公子,软儿只是,只是……” 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些许寒意,她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 “莫要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子陵握住少女纤细的柔荑,触手之间又软又绵,像是易碎的花瓶,不敢太过用力。 一缕真气渡入其中,在她的身体里游走一圈,散发着暖人的热力,驱散那些寒凉。 “人身脆弱,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困囿那些烦忧之事,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开心快乐,健康长寿。” 苏子陵定视少女的眼眸,温声叮嘱道:“你才十五岁,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而已,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耳边环绕着温柔的话语,眼中是少年关切的神情,那些慌乱忽然都消失不见,软儿只觉心下一片安宁,乖顺应道:“软儿知道了。” 依旧牵着手,苏子陵把她送回房间,正要离去,忽然道:“沐浴后头发有水容易着凉,我先帮你弄干,也好早些休息。” “软儿头发太长了,丝布也擦不干的。” 少女看了眼说话的少年,俏脸红扑扑的,低声道:“过些时候就好,安寝时不妨事的,不劳烦公子了。” “不用怕麻烦我,你乖乖坐着就好。” 说话间,苏子陵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拔下挽发的木簪子,一头青丝垂落,被他握在掌心,稍稍揉搓就是一片水渍。 他左手将长发高高撩起,右手下置掌心朝上,纯阳意念释放热流,形成暖风,隔空吹烘。 他不知道直接导热会不会损伤发丝,保险起见,选择模仿本尊前生的吹风机,用时虽多,但也更加安全。 左手发丝摊铺,时而翻换位置,右掌一寸寸来回供热,丝丝缕缕的水汽蒸腾,不多时就将大半的长发烘干。 软儿看不到背后的情景,只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想到刚刚那股入了身体内部,将寒意消除的热流,又想到从前听过的一些传言,心里就一阵焦急。 ‘是用那种真气吗,听说习武之人的功力都是很宝贵的,用真气弄干头发,会不会太浪费了,会消耗公子的元气吗?……’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动不响,任由少年在身后施为,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扰妨碍到他。 她正胡思乱想,便听到少年清朗低和的声音:“已经弄干大半了,只剩下一点不太好弄。” “有了,我把椅子向后倾斜一些,你莫要惊慌。” 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软儿便发觉自己整个人向后倾仰,悬空的不安感袭上心头,她低呼一声,随即住口不言。 她能感觉到少年的手指抵触在自己的后颈处,应是大拇指,有些酥酥痒痒的,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 “很怕痒吗?忍一忍,很快就好。” 耳边传来少年的低笑,软儿紧闭着双眼,无声地摇着头,面上已是羞红一片。 很快,一团热烘烘的暖风拂过,而后源源不断,裹触在脑后,再慢慢延至头顶。 暖风不烫,而且很轻柔,像是冬日里暖炉边上的熏热,懒洋洋的,要催人入眠。 不知不觉间,头顶发根处的湿气已尽数被烘干,苏子陵撩着长发,将椅子转向扶正,对刚刚睁开双眼的少女说道: “头发已经弄干了,起身吧。” 见她眼神朦胧,好似浅眠出醒,又笑道:“觉得舒服吧,是不是想着‘但愿安睡明日醒’啊。” “嗯,公子,暖暖的,很舒服。” 软儿站起身来,摇头又点头,转而担忧道:“公子,这是真气吗?是不是很难恢复?” “不必担忧,这些消耗于我而言不算什么,放心就是。” 苏子陵将长发送至少女怀中,叮嘱道:“若是真觉得困了,那便早些歇息。另外,宅子已经托人在找了,明日就能搬过去。” “还有,我这人性子还算是和善,等闲不会打骂,甚至厌弃于人,尤其是自己人,你安心就是。” 他凝视着少女娇媚的容颜,承诺道:“你既然是我的人了,这一生,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公子,我好欢喜……” 身在明月楼中,也曾听过不少男子对姑娘们的甜言蜜语,但那些所谓的“山盟海誓”,在软儿心里,都及不上此刻少年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少女的娇躯好似无力般,软倒依靠在他怀里,臻首轻抬,眼中映出少年丰俊的英姿,满是柔情蜜意。 “软儿永远都是公子的人,跟杜姐姐和玉儿一起,永远跟着公子,永远服侍公子……” 苏子陵轻抚少女的青丝,感受着窈窕动人的身姿,不言不语。 房间内一时静默下来。 良久,他双手放开,轻轻叹气:“明日,或许还得登门拜访,你好好休息。” “嗯。” 离开他的怀抱,少女依旧不敢乱动,面上灿若红霞,眼中秋水盈盈,绮丽诱人。 她垂眸下望,声音酥软道:“软儿都听公子的。” 离开软儿的房间,苏子陵又分别去了杜婧雪和玉儿那儿,替沐浴后的两女烘干了头发,好一番宽慰后,离了院子,唤了两个健壮的仆妇,帮忙把浴房清理一遍,这才回了自家房间。 …… 第二天午后,铁鳌门来人至群贤苑中,一见到苏子陵,当即拱手恭敬道: “苏少侠,您要的宅子已经寻好了三处,门主吩咐小的请您过去瞧瞧,若是觉着满意,就可以定下了,宅契立马就能办好。” “有劳你往前带路。” “应该的!应该的!” 没有让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同往,苏子陵跟着来人离去。 很快,两人到了嘉兴城南,拐进一条幽静的小巷,一眼便瞧见两道人影立在一座宅院的门前,正是归召重和归映红父女。 见两人迎了过来,苏子陵快走两步,当先道:“区区小事,怎能劳门主亲来!” 归召重哈哈一笑,高兴道:“苏少侠之事,于归某而言又怎能算小事!自然要亲手督促。” “门主客气了!” 苏子陵应对一句,转而看向一旁亭亭而立的少女,出声问候道:“映红妹妹安好!” 不同于昨日的打扮,此时的归映红身穿浅红绣裙,朱彤色的缎带束起,多余的部分结成蝴蝶状,更显得腰身纤细,不堪一握。 她面上抹着淡淡的脂粉,好似桃花颜色,嫣然妍丽,此时正望着俊逸的少年,欢欣道:“苏大哥安好。” …… 第八十八章·同游街巷,皮滑馅足 归召重含笑颔首,随即邀请道:“苏少侠,且随归某来,好好看看这宅子!” “有劳!” 归召重当先领着一行人往之前那座宅院而去。 来到门前,他开口介绍道:“这是座四合院,建了不到三年,算是座新宅,内中三进,内院有正房三间,厢房四间,寻常居住,已是绰绰有余。” 说话间,几人进了大门,入眼处是一座影壁,上刻山石青松、寿带白头,寓意着“长青”“长寿”。 跨过屏门,进了外院,归召重继续道:“原主是一个贩卖太湖石的商人,与归某也算认识,年前在外跑商的时候,遇上了劫道的强人,侥幸逃得一命,就此罢手回老乡去了,只留下一个老仆看管此宅,寻机售卖。” 越过二门,入了内院,一个白发稀疏的老者颤颤巍巍上前拜道:“几位贵客有礼。” 苏子陵回敬道:“老丈有礼。” 另外几人也纷纷回礼。 苏子陵方才已经扫视过这座宅子,很是干净整洁,几间房屋内的家具也都齐全,知道是归召重的手笔,也不推辞,看破不说破,当即道: “这宅子不错,敢问老丈,这价钱如何算,若是合适,在下这便买下了!” 老者伸出五指,出价道:“这位公子,您看六百两如何?” 苏子陵觉得这宅子不止六百两,但也看出老者出价毫不勉强,因此直接应道:“六百两,可。” 归召重这才出声问道:“苏少侠,这还有两座宅子,不妨再去看看,若是有更满意的呢?……” 苏子陵摇摇头道:“门主当先带我来此,必是觉得此处宅院,胜过另外两处,相信门主眼光自是超人,加之我也很是满意,又何必再看,就此定下便好。” 归召重哈哈笑道:“苏少侠谬赞了!不过归某看来,此宅确是最好的一处。” “想必少侠未随身携着银子,归某先为少侠垫付一二。” 苏子陵拱手谢道:“多谢归门主。” “这怎当得起谢!” 归召重也不做拖延,当场令人取来一份宅契,请苏子陵签字画押,又派人携老者去衙门办理此事。 苏子陵立在归映红身旁,小声问她:“映红,这宅子不止六百两吧!” “呀!苏大哥,你瞧出来了!” 见他点头,归映红微微迟疑,轻声道:“这宅子原本出价九百两,我爹他令人说至八百两,自己出了二百两。” “我爹不让我说,苏大哥你也莫告诉我爹。” “放心,我懂。” 苏子陵知道这二百两中,不包括那些床榻桌椅等家具。 尽管这些银钱合计在一起,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但总归是归召重的一份心意,可以说是谢礼,也可以说是人情世故。 若苏子陵“日后”得知自己,曾于“不经意间”受了好处,不说承多大的情,但也乐得继续往来,若是遇了什么事,找到他头上,也愿意出手相助。 当然,此时他知道了,也同样如此,毕竟他恩怨还算分明。 归召重吩咐完毕,转而对苏子陵道:“他们一来一去,至少得大半个时辰,而归某尚有些门中俗务要处理,不好在此久留,还请少侠见谅!” “苏子陵道:“门主有事,自去即可,至于在下,便在这附近逛逛,消磨时间也好。” “那归某就让小女代陪。” 归召重对归映红道:“映红,你好好陪着少侠。” “是,爹。” 等归召重离去,院中只剩两人,归映红感觉自己有些发热,面色微微羞红。 她看向一旁的少年,又低头道:“苏大哥,我爹说你昨日功力大损,如今可好些了吗?” “我体质有些特殊,内力恢复较之常人稍快一些,如今已无大碍。” 他低头斜望,邀请她道:“这嘉兴城,我还是第一次来,映红可否领我,在这四处看看?” 归映红深深吸气,答应道:“苏大哥要看,小妹自当陪同。” “那就有劳映红了。” 两人并肩出了宅院,关上大门,沿着小巷继续往南而去。 小巷长不过一里,宽有半丈余,巷道以石板铺就,坑坑洼洼,痕印斑驳,间隙中生长着青草苔藓,显然年月不短。 两旁的宅子都是些四合院,墙高檐长,庭院深深,时而有人声传出,却不显得吵闹,且巷中行人少见,一个个不言不语,因此显得很是幽静。 一路无话。 走完小巷,两人拐入了一条街上。 此时已过午后,街上的集市已经散去大半,剩下的摊贩三三两两,或是正在吃饭,或是收拾摊位,一个个都不得清闲。 苏子陵见街道西边尽头,有几处满是菜叶鹅毛、浑水脏污聚集之所,停步转身,对身边的少女道:“这一边不是很干净,不太适合你我,往另一边去吧!” 归映红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也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应下。 街东贩卖的也是布匹竹筐等杂货,包子面条等吃食,虽也有废弃物,与街西相比,就要干净不少。 苏子陵抬眼见着一个挑担卖馄饨的老汉,正蹲在街边,小口小口咽着汤水,一时被勾起了些许回忆,那是一个关于“皮儿薄馅儿大”的故事。 他看向少女:“我正想吃些馄饨,要一起吗?” “馄饨?是云吞吗?” 归映红点点头:“我陪苏大哥一起。” 来到挑子摊前,苏子陵问道:“老丈,你这儿还有馄饨卖吗?” “有!有!” 老汉见有客人来,赶忙放下手里的陶碗,两手搓着围裙,连声介绍道:“这位公子,老汉我这馄饨,都是现擀现包现出锅的,面皮滑,肉馅足,新鲜得很!” “还有配菜,有胡荽,有虾米,还有腌萝卜、咸竹笋,调料有酱油和醋,都可以加!您看?” 苏子陵转头问道:“可以吃吗?” 见她点头,方对老汉道:“先来两碗!” 说罢,他取出一钱银子,放在挑子顶上,补充道:“配菜也都取些出来,尝尝味道。” “好嘞!这银子放这儿,等会儿再找您!” 老汉吆喝一声,给挑子前首的锅灶烧火煮汤,再打开后首的抽屉,取出面团肉馅,拿着擀面杖飞速地擀着面皮,开始忙活起来。 …… 第八十九章·随他有无,探听消息 老汉一手掐尖面团,一手滚动擀面杖,一张张圆薄的面皮飞速成型。 直至擀出三十张,他放下擀面杖拿起一根竹筷,粘着肉馅放在面皮上一卷一捏,一个馄饨就这么成型了。 老汉连连动手,很快包好了三十个馄饨,他摆出两只干净的陶碗,把馄饨盛在里边,又将几样配菜一一从底下柜子里取出,此时锅里的汤水正好滚开。 他掀开锅盖,一团白雾似的热气蒸腾而起,他将两碗馄饨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再盖上锅盖,笑着道:“数上二十个数,这馄饨就能出锅了!” 等锅盖再次掀起,他盛起两碗热腾腾的馄饨,问道:“公子小姐可要加什么配菜,胡荽还是虾米?还有调料,醋汁儿还是酱油?” 苏子陵摇摇头道:“不劳老丈,我们自己来就行。” 老汉向一旁的店家借了桌凳,麻溜地擦了干净,将两碗馄饨和几样配菜调料一一端上桌,最后又添了两双筷子,两个勺子,才招呼道:“公子小姐慢用!” 苏子陵见他要熄了锅灶,开口阻止道:“暂且不必熄火,若这馄饨合我的口味,还得再添几碗!” 老汉停下手里的动作,嘿嘿一笑:“那公子您吃好,若再要就跟老汉说,老汉好包得快些!” 苏子陵应了一声,转眼见归映红面露踌躇,又瞧她身着裙裳,心下了然,当即说了声“映红稍待”,就往正在收摊的布贩那儿扯了一尺白布,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交给她道:“垫一垫吧。” “谢谢苏大哥。” 归映红俏脸微红,还是接过白布,铺垫在凳子上。 苏子陵夹了些胡荽(香菜)放进碗里,而后又添了些醋,一口一个馄饨,再夹一筷子配菜,就这么极富食欲地吃起来。 归映红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吹着凉气,见他夹起馄饨就往嘴里送,轻轻一嚼便咽了下去,忍不住劝道:“馄饨太烫,苏大哥你慢些吃吧!” “无妨。” 苏子陵咽下板块脆皮萝卜,抬眼望她:“我天生耐热不怕烫,所修又是至阳真气,没事的。” “这腌萝卜不错,水嫩多汁,清脆爽口,映红你可以尝尝。” 归映红轻轻“嗯”了一声,将微凉的馄饨送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苏子陵心下一笑,对老汉道:“老丈,再来六碗馄饨,两碗两碗地下,这萝卜也再送些来!” “好嘞!” 老汉高兴地应道,继续上手擀面皮,包馄饨,忙的不亦乐乎。 归映红听苏子陵说再要六碗,心下也不奇怪,毕竟习武之人的饭量都大。 就她自己而言,若不是吃过午饭,此时又有他坐在对面,这馄饨就算十碗也能吃得下。 吃完了六碗馄饨,又将老汉担子里的腌萝卜一扫而后,苏子陵见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提议道:“映红,我们这就回去吧!” 见归映红答应着,他告别了老汉,没要找来的铜板,两人按原路折身而返。 慢悠悠地并行在巷道上,苏子陵轻松地呼了口气,忽然道:“映红,我本来想问你件事,但思来想去,觉得现在还是不问得好。” “一件事?” 归映红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一旁的少年,低头轻声道: “小妹觉得,苏大哥既然觉得不好,那便暂且不问,等到日后,想要再问也是一样的,那时小妹同样知无不言。” 苏子陵忽然洒脱一笑:“你说得是,那便将来再问。” 两人回到那处宅院,不多时,往衙门办事的人急匆匆而来,将宅契和钥匙交到苏子陵手上,就此告辞而去。 事情办完,虽然身边还有人陪,但苏子陵却是兴致稍减,对归映红道:“映红,我先送你回去。” “苏大哥定是有事,小妹自己回去就好。” 归映红摇头拒绝,又脆声邀请道:“方才没说,今晚我爹设宴,苏大哥,今晚你和两位前辈有空吗?” 见她的目光满怀期待,苏子陵点头应承,又道:“有劳映红你跟门主说一声,除了我和两位前辈外,还有三个朋友,或需要一同拜访。” “苏大哥放心,小妹记下了!” 看着她雀跃离去的身影,苏子陵暗叹道:‘当有则有,若无则无,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回到群贤苑,便见淳于亮和董常威两人正在大堂中喝酒,吃得面红耳赤。 本尊前生极少喝酒,极为讨厌所谓的“酒桌文化”,苏子陵同样如此,虽然以他的武功绝难喝醉,但受此影响,此生到目前为止还不曾碰过半滴酒。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会将这些喜好强加于人,然而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不能因酒误事。 此时苏子陵刚刚出现在大堂里,就见两人发现了自己,因此知道他们只是微微醺醉而已,还不曾失了警惕,便也由得他们,准备之后再稍稍告诫。 “少侠!” “两位前辈,归门主邀请我们今晚赴宴,我已经答应下来。” 声音微微一顿,苏子陵还是开口道:“喝酒过量容易伤身,两位前辈虽然武功高强,但仍要保重才是!” “少侠,老董我自小喝酒,这是习惯了。” 董常威嘿嘿笑道:“俗话说‘酒是粮**’,少侠您这是没尝过呢,等尝过了就知道,这酒啊,多喝只有好处,哪有伤身的道理?” “‘酒是粮**’?那还不如只吃粮食算了!” 苏子陵摇摇头道:“粮食吃多了尚要噎着胀着,更何况其中‘精华’,岂有无害的道理!” “砒霜适量可入药,多则为毒,练功适时能益气,强求损命,可见其中道理!” 见董常威还要再说,淳于亮赶忙拉住他道:“董兄听少侠所言便是!” “这世上的酒酿的多了,粮食就变少了,可见这酒,确实不是什么好物事!” 听了这话,苏子陵又摇头道:“我不是说酒之好恶,外物皆有利弊,关键还是在于饮酒之人,能否把控自身罢了。” 淳于亮拱手道:“少侠说的是。” 苏子陵正要再说,耳中忽然听见“太湖帮”、“滇南”等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寻声辩位,发现声音来源于大堂之上的某处,于是示意两人静声,凝神倾听起来。 …… 第九十章·罗霄之事,问对定计 群贤苑除了住宿生意,同时也是酒楼,三层酒楼之后,才是十数座独立客院。 此时,酒楼最顶层,两个压低了的声音,正见不得人似的谈论着。 “老史,你说太湖帮怎么突然就这么没了?难不成罗霄山那边察觉到了什么,是他们出手了?” “怎么可能!我看老刘你是多想了!大爷才向诚王进言不久,那卫炳忠远在滇南,押解他的圣旨怕是还没出金陵皇宫呢!” “你别看那姓段的武功高,这公门中的关系都给他师弟拿去了,哪还这般神通广大?” “可听说这太湖帮一个人都没跑出,总不会全都发了瘟病吧?定是哪方势力出手了!” “你管他作甚!这些自有大爷和诚王去操心,莫说了!来来来!吃酒吃酒! 这儿的酒菜可是难得!你我兄弟难得来这嘉兴,安心享受就是,等吃完了酒,再去狮爷那儿好好快活快活!” “老史你说的是,就咱那儿个破地方,一年两年都是这几个女表子,早就玩腻了,也不知道狮爷这儿有没有什么新鲜货色!” “吃酒吃酒!” …… ‘罗霄山……卫炳忠……’ 苏子陵心中念头微动:‘听师父说,罗霄山祖师本是朝中大将,四十年前卸下兵权,告老还乡,还收了两个徒弟传授兵法武艺。’ ‘如今二徒弟卫炳忠为征南将军,大徒弟段无崖也曾是护龙卫中人,与魏廷关系密切,那赵明诚想必是要除掉他们,我要不要插上一手……’ 他念头再转:‘还有这一伙人,听起来不像是诚王的人,也不是终南山那边,是那伙悍匪吗?’ ‘大爷,狮爷,“江洋”大盗……’ 想到此前在苏州府衙中看到的那封密信,苏子陵渐渐有些明悟。 心念一动,纯阳意念破入说话两人的脑海,留下一丝感应,他转而对淳于亮和董常威道: “两位前辈还请随我一来,我正有事相询。” 两人应声而起,叫来大堂伙计结了账,跟着往酒楼后边而去。 回到客院房间,苏子陵看向酒气稍减的两人,问道:“两位可知罗霄山?” “罗霄山?”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淳于亮闻言道:“罗霄山远在湘赣,属下不曾去过,不过曾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过,那一带似乎有个使剑的高手,技艺不凡,少侠您可是要招揽与他?” “前辈所说那人,应该就是段无崖了。至于招揽……” 苏子陵皱眉道:“此人曾在护龙卫中任职,他的师父曾是魏国大将,他的师弟如今也是征南将军,招揽的可能怕是不大。” “少侠说的是。” 董常威醉意稍去,闻言也道:“老董我的兄弟曾走过罗霄山,说那段无崖武功不差,门下收了五六个弟子,只是极少行走江湖,因此声名不显,难怪……”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难怪我七弟想同他交个朋友,他还不怎么乐意,原来是魏国的人!” 淳于亮有些不解:“那少侠您是要……” “我探得消息,魏国诚王赵明诚,可能在针对罗霄山,卫炳忠此人或许将被革职,从滇南押解回金陵。” 苏子陵目光看向两人,最后移至淳于亮身上。 “赵明诚此人怕是有谋逆之心,两位前辈,依你们看来,在下该当如何?” “是寻机插手,还是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自是好办,寻机插手的话…… ‘若要插手,无非二选一,一方行事正派,却拥护魏廷,一方野心勃勃,而能削弱国力,等到将来……或许也是大义所在,唯一可虑的,兵祸动乱之中,百姓遭难,我若是……主公会怎么看……’ 见苏子陵看向自己,淳于亮眉头微皱,紧紧思索着自遇见以来,身前少年的一言一行,心中渐渐有了定计,当即拱手道: “少侠,属下认为,当可插手其中,以助罗霄。” 苏子陵神色一正:“还请前辈细说。” 淳于亮道:“赵明诚为当今魏帝胞弟,属下曾听闻,此人表面贤良,体恤下属,抚爱百姓,实则结党营私,纵容门下作奸犯科,草菅人命,若真被他得逞,于百姓而言,恐怕是祸非福。” 苏子陵点头道:“不错,此人虽有野望,却心思奸邪,非是善类。” 听到这话,淳于亮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 “罗霄山一派虽然心属南魏,但轻易不履足江湖,卫炳忠经略滇南,征剿叛乱,自有其功,想必也不是什么邪道中人。” 说着,他看向董常威,后者愣了一瞬,接过话茬: “卫炳忠如何老董我不清楚,但那段无崖确是个汉子,不然七弟他也不会想着同他交朋友了。” 苏子陵道:“人之本性善恶虽然难以分辨,但行事功过总有评说。” 淳于亮一时听不出这话中究竟何指,只能继续道: “为善去恶,锄强扶弱,自是世间正道,您若能助罗霄山斗败赵明诚,揭露阴谋,不提江湖武林,便是诸国庙堂,亦能闻广传声名,属下拙见,这对未来大业极有助力!” 苏子陵听了,点头赞同道:“不错!淳于前辈所言有理。” 把一国亲王拉下马,传出一个“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名声,好处自是大大的有,另外些许弊端,于他而言也妨害不了什么。 反过来说,现在将罗霄山除去,助赵明诚登位,可没什么明显的好处,难道只为将来之事少一些阻碍吗? 等到将来他大势已成,便是天下诸国也不能阻他,一个罗霄山又能如何。 更何况他本就不待见这所谓的“诚王”。 当然,这些话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了给人的感觉太过功利,实在有违侠义之道。 苏子陵看向身前两人,董常威想没想到这些他也猜不出来,不过,淳于亮肯定是想到了。 他继续道:“赵明诚心思奸恶,德行不彰,若是不知也就罢了,如今得知,又岂能容他奸计得逞,残害忠良!” 说到这里,苏子陵已是斩钉截铁,满脸正义。 “否则将来昏庸当道,必然令这南国民不聊生,我必不能袖手旁观!” 看着一身正气的苏子陵,淳于亮叹服道:“少侠仁爱百姓,将来必是天下之福!” “前辈谬赞了。” 苏子陵感慨道:“诸国纷乱,世道不靖,然生民何辜,我只是于心不忍罢了。” …… 第九十一章·求教书友,助我取名 决定了插手其中,帮助罗霄山,斗倒赵明诚,苏子陵便不再多留。 嘱咐淳于亮和董常威好好休息醒醒酒,他来至隔壁客院中,对杜婧雪三女道: “宅子已经定好了,就在城南那边,是座三进的四合院,家具还算齐全,你们现在就搬过去吗,还是先去看看有什么缺漏的,需要补足,再等到明日再搬?” 三女互相对视一眼,杜婧雪轻声道:“有劳,我们先去看看。” “没事,总要安置好你们的。” 苏子陵想到那车夫今早就赶着马车离去了,于是再道:“我去雇辆车来,你们稍稍等候。” 托群贤苑里的伙计找了辆马车,四人往城南宅子而去。 宅子环境幽静,干净整洁,完好无损,无需请人修补,三女都很满意。 然后又去人牙子那儿选了六个侍候的丫头、三个洒扫浆洗的仆妇和两个买菜做饭的厨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也不用再去衙门,人牙子全都安排好了。 最后就是铺席被褥、盆桶碗筷之类的,只管把银子撒下去,很快就添置完成。 至于看门护院的家丁,有铁鳌门的照看,等闲也用不着,不过宅院里尽是女眷,苏子陵也放心不下,准备今晚就出手一番。 那“史”“刘”二人有些武功在身,想必那“狮爷”所在也少不了这等人,等他顺藤摸瓜,正好可以用《烈火符》奴役几个,用来保护三女的安全。 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剩下的银钱只不到四百两,够不上归召重那笔欠银,至于杜婧雪三女,包袱里只有些首饰碎银,拿不出多少钱来。 不过好在今晚过后,苏子陵应该还能入一笔快账,等晚间与归召重说上一声,明天再还也是一样的。 刚过申时,天色已是傍晚。 取了包袱行礼,三女已经在宅院里安置好了,不愿意出门抛头露面,苏子陵稍稍清楚她们的顾虑,也不强求,寻到淳于亮和董常威,退了群贤苑的客院,三人一同骑马往铁鳌门而去。 贵客临门,归召重亲自出迎,热情无比地领着三人入内,红光满面地招呼入座,酒菜如流水般端上,很快摆了满满一大桌。 一番寒暄过后,几人吃酒的吃酒,吃菜的吃菜。 董常威嚼完一大块肥肉,又饮了半碗美酒,舒坦地呵了口气,大声道:“瞧老归你乐呵呵的,定是有什么喜事,说出来给大家高兴高兴!” 归召重斟满一碗,抬头笑道:“确是喜事,刚刚传来消息,小弟我这铁鳌门的一个对头去了,有些生意也好做。” 他举碗道:“常威大哥,小弟敬你!” 董常威大声叫好道:“好!咱走一个!” 见两人一饮而尽,淳于亮也笑道:“归门主心头无患,双喜临门,自然宽慰顺畅,笑口常开!” “淳于大侠说的是!” 归召重再斟满一碗,看向安静吃菜的苏子陵,热情道:“苏少侠,这番多亏了你,不然怕是……总而言之,大恩大德,归某没齿难忘!” 苏子陵道:“归门主客气,在下不善饮酒,这厢以茶代酒!” “苏少侠随意!” 归召重仰天饮尽,又向淳于亮敬酒。 “三位都是归某的贵客,都吃好喝好,酒菜管够!” 连皮带骨地嚼碎一根鸡腿咽下,董常威问道:“老归你这对头是何人,怎得突然去就了?” 苏子陵有所猜测,果不其然,就听得归召重说出“太湖帮”三个字。 “说起来,小弟与这太湖帮着实恩怨不浅。常威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太湖帮盘踞太湖不过两三年,去年却阻了舟船水路,要收通行钱!” 归召重谈兴颇浓,继续道:“我这铁鳌门就有做太湖之上的买卖,却被这些小贼扣押了人货,我亲自过去要人,却不想他们人多势众,我本想着再叫人去,就是这次路上,被人暗算偷袭,受了重伤。” 说到这里,他犹自带着愤恨:“莫让归某再碰上这阴险恶贼,否则必要拿他点了天灯!” 董常威附和道:“这等卑鄙小人,也只会暗算偷袭了!” 归召重怒气稍息,继续道:“后来这太湖帮知我伤重,就步步紧逼,若不是门中几位兄弟苦苦支撑,我这铁鳌门怕是早就无人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不过,也不知哪方势力出手,竟能无声无息地灭掉太湖帮。” 说到这里,他不可置信地道:“那可是好几百号人呢!据说一个没逃,不过就算有,怕是也不吓得敢出门了吧!” 几人喝酒吃菜,谈天说地,苏子陵静静地旁听,偶尔听到感兴趣的,便会然一笑,仍不多言。 等到酒足菜饱,碗盘狼藉,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董常威和归召重两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淳于亮稍稍好些,便留在铁鳌门中,以作照看。 谢绝了归映红的送别,苏子陵悠然策马,回到城南宅院。 再度谢绝了三女的服侍和那无声的邀请,他自行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闭目养神,直到夜深人静。 苏子陵换上夜行衣,出了屋外,跃上房顶,循着冥冥之中的感应,直往东北方向而去。 很快,他停身某处,看向不远处灯火昏暗的楼阁,两排彩灯高挂门前,映出匾上的三个大字:春香阁。 ‘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和青楼有缘啊,难道此身原本注定是要当龟公的吗?’ 尽管早有预料,但苏子陵仍然忍不住暗中吐槽。 不再多想,也没有用纯阳意念扫视,他闪身化作一道似是无形的黑影,凌空飞渡而去,径直入了春香阁大门之中。 苏子陵身如清风般无迹可寻,又似雷电般极速迅猛,双手同时并指如剑,一道道无形劲气催发破空,但凡视野中所出现之人,皆被他无声点中穴道,身体僵直不动。 一息,两息,三息。 不过寻常人三个呼吸的工夫,这偌大的春香阁中,除了三个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仍然奋战不休的寻欢之客,再无任何动静声响。 ‘呵!三男七女,无遮之会?’ 冷笑一声,苏子陵立在房门之外,一团指甲盖大小的赤红真气汩汩而出,凌空漂浮在指尖之上,时而膨胀如云雾,时而内敛似玉珠,赤辉忽明忽暗,变幻无端。 …… 第九十二章·火符索命,江洋明月 赤红真气变化无定,好似云霞明灭,最终化成一条鲜红的“丝线”,分作三缕,如活物般摇曳不定,自相蜿蜒勾结,仿佛异文,正是《烈火符》中“烈火符”。 苏子陵指尖一点,三道“烈火符”穿过门户缝隙,直向房间内而去。 房间之中,腥气弥漫,三个精赤着的男子正在一张宽阔的承载物上粗暴肆虐,空气鼓动,吹得帷幔飘飘。 除他们外,还有七个光赤着的女子,不过都已昏厥不醒,一个个横七竖八,雪白青红,液流无声,显得很是凄惨。 而就在此时,三个卖力的男子浑然浑身一颤,不约而同地瘫软下来,只觉有某种异长之物在自己体内横冲乱撞,如附骨之疽,不停搅动,灼热而滚烫。 渐渐地,体内好像有火焰在燃烧,无比的刺痛着经脉筋肉,浑身血液都好似要沸腾起来,仿佛置身在夏日酷暑,烈阳暴晒,又有干红的铁烙,直直印入血肉里,令人恨不得就此昏厥不醒。 然而,他们的神志在这仿佛毫无上限的痛苦中无比清醒,却偏偏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连嘶哑也毫无声息。 如同离了水的鱼儿,被活生生放进油锅里的那一瞬,挣扎不能,苦苦等死。 三人全都浑身大汗淋漓,皮肤看上去就像煮红了的大虾,甚至还冒着热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忽然感觉到体内那股四处游走的灼烫痛感渐渐消弭,身体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本能地急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一道冷漠无情的声音响彻耳边,震得三人眼冒金星,耳膜欲碎。 “我数三声,出门受问,如有异动,即诛不赦!” 一听这声音,三人立即回想起刚刚的煎熬,如坠幽冥地狱,受制于可怖的鬼神,无可抑制的恐惧淹没了心灵, “一。” 三人自恐惧中惊醒,口中“嗬嗬哟哟”,音不成调,身体中却忽然有了力气,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摔落在地。 “二。” 三人拼命往房门而去,其中一人被另外两人无意间踹在身后,再无法挤上前去,眼神顿时变得怨毒。 “三。” 第三声未落,两道身影冲破房门,重重地摔倒在房廊上。 声音落下,第三道身影刚要跨出门外,苏子陵瞥见房内的惨状,当即屈指一弹。 无形气劲凌空激射,重重地透入第三道身影之中,将他击得一个踉跄后仰倒下。 下一瞬,体内的“烈火符”被激发,那人肢干扭曲,形容狰狞,无声哀嚎着。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昏暗的烛光下,刚刚有所消退的赤红重新浮上表皮,一丝丝血色渗透而出,很快变得干枯驳渍。 “呵呵。仔细看着,你们以后应该是看不到了。” 苏子陵的笑声很平淡,说话声也很平淡,但两个堪堪起身回望的男子却不敢在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内的那人扭曲颤动,一点点枯干的血色蔓延,而后忽然僵直不动。 从始至终,那人都发不出半点声息,眼神中最后也没了恐惧和怨毒,有的只剩下痛苦。 “穿上衣服,来见我。” 两人浑身哆嗦,冷汗直冒,死死地盯在那里,不敢抬头,更不敢低头。 苏子陵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一间精致的雅室内,苏子陵无声立在窗边。 不多时,两个身影战战兢兢地入了房间,直直跪伏在地上,叩首道:“小人石万方/刘金壮拜见大侠!” 转身看着再无丝毫动作的两人,苏子陵冷冷道:“‘江洋’组织,诚王,还有罗霄山,个中详情关联,你们哪个知道的多些,就自己说吧。” 其实中一人满身肥肉、酒糟鼻子,闻言立即重重一叩首,指向旁边,声音谄媚道: “大侠,这家伙被贼头救过命,对贼头忠心耿耿,两人算是兄弟,还管着这座春香阁,您问他,他什么都知道呀!小人只是个跑腿的……” 一道劲气破空,激发潜藏的“烈火符”,苏子陵淡淡道:“既不想说,那便不用说了。” 看着那人抽搐倒地,他目光转向另一人,言简意赅道:“石万山,你说。” 这人是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察觉到身旁之人的惨状,他魁梧的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声音颤抖着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这就说,这就说……” “‘江洋’组织大贼首叫长孙无极,二贼首叫南蚩融,三贼首叫徐锦灿,此外就是小人,还有月照道人、空印和尚和水仙子,何门五虎,都是大、贼首拉拢的高手……” …… 长孙无极本是闽地豪强,十数年前,他秘密成立“江洋”组织,四处打家劫舍,掳掠女子,犯案无数,以钱财和美色开路,结交各地权贵,笼络江湖好手。 四年前,他搭上了诚王赵明诚的路子,暗中为后者搜罗金银,铲除异己,并在“无意中”把自己意图夺取交趾国的“雄心壮志”透露出去,渐渐得其信任。 然而,长孙无极野心极大,所谓“意在交趾”不过是一层伪装,他的真实目的在于割据岭南,自立社稷,称王称霸,甚至推翻南魏,登基为帝,成为天下的掌控者之一。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早在去年,自己救过其命、亲如兄弟的石万方,其实已经背叛了他,将他的真实面目透露给了赵明诚。 由此,赵明诚设下了一个局,一步步将长孙无极和“江洋”组织、卫炳忠和罗霄山一并网罗其中,彻底扫尽。 而这一局的开端,就在于…… “明月山庄。” 苏子陵不曾想会听到这个名字,更不曾想明月山庄已经陷入了阴谋的漩涡,随时有覆灭的危机。 “倒是机缘巧合。” 想到这个自己本就要前往拜访的地方,他轻笑一声,继续道:“再说。” 石万方吞咽着毫无水分的喉咙,嗓音干哑,却丝毫不敢有所停顿。 “诚王爷想要除掉征南将军卫炳忠,于是借口明月山庄藏有卫炳忠通敌叛国的罪证,已下令‘江洋’组织出动,准备诛灭明月山庄。” “大贼首欲割据岭南,卫炳忠同样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明月山庄大庄主朱之常本是兵部侍郎,后来又突然辞官归乡,大贼首必然深信不疑,自会遵令而行” …… 第九十三章·事不过三,天元山庄 “明月山庄与罗霄山关系匪浅,朱之常也曾与卫炳忠相交,十年前,其长子朱啸天更是拜入段无崖门下。” 听到这话,苏子陵顿时回想起,十年前太湖一战后,如今的同门师兄严缜那时说过,明月山庄二庄主朱之武,本来要随他一道前来拜见苏婉真等人,却因临时有事而不能同行,如今想来,很可能就是朱啸天拜师这事。 他念头一转,继续听石万山交代。 “因此诚王爷断定,若是大贼首领着‘江洋’组织诛灭明月山庄,那么必会与罗霄山结下了血仇,两者必会相争,届时再稍稍使些计谋,自然能令他们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他正要继续开口,耳边突然传来问话:“那卫炳忠该当如何?” “大侠圣明!” 石万山打了个激灵,毫不迟疑地交代道: “罗霄山中有诚王爷的内应,是段无崖的一个弟子,届时自有相应证据,令朝廷将卫炳忠下狱论罪!” “无中生有,借刀杀人,还真是波云诡谲。” 苏子陵话中似是带着讥讽,冷冷呵笑道: “这是第三次了吧…… 都说‘事不过三’,看来这赵明诚注定要犯在我手上了。还有你……” 他看向惊惧不已的石万山:“那几个贼首,还有那水仙子,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大贼首和二贼首他们年前,就领着水仙子、月照道人、跟空印和尚往滇南去了,如今应是往雁荡山去了。” 石万山强忍着恐惧,额间抵触着地面,继续道: “至于三贼首,如今正在城东十里外,龙尾山中的‘天元山庄’。” “天元?口气倒是不小。” 天元者,象征着众星拱卫的北极星,又代指帝皇天子,由此可见长孙无极的野心。 苏子陵目光低垂,冷冷地看着石万山,虽无丝毫杀意,却仍看得他浑身颤栗不止。 “掳掠女子,强为娼妓,我本该直接杀了你。” 石万山曾经混迹江湖多年,自然听出这话中透露出的的一线生机,心下暗松,却仍自趴伏在地,不敢妄动。 “你倒是聪明。” 苏子陵无意耽搁,直言道: “这春香阁中的苦命女子,还有此人与另一人来处的女子,甚至你们掳掠而来的全部女子,一年之内,你都需全力寻来,妥善安置,不然,你尸骨难存!” “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 石万山心中泛起劫后余生的喜悦,立即赌咒发誓道: “大侠放心,小人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她们全数带回,一个不留地安置妥当!” “只是这春香阁……” “春香阁便卖了,换作银两以充经费,至于安置之地,天元山庄可容得下?” 听到问话,石万山忙不迭回道:“够了够了!那山庄占地甚大,足够安置了!” “还有一件事……” 苏子陵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你的那些下属,若曾有过‘淫辱’‘滥杀’的,你且一并处置了。” 石万山心下一寒,正要开口应下,却听得一句“记得好好做事,你起身吧”。 “多谢大侠!” 他满脸感激地爬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垂头躬身而立,准备再听“训诫”。 良久,石万山提心吊胆地微微抬头,却见身前空无一人,此前瞥见的那道黑影,已然不知所踪了。 “大侠!大侠!” 他连声轻呼,仍不见丝毫回应,知道那人已经离去,方才重重地喘起气来。 目光掠过刘金壮扭曲的尸体,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胸腹,他心下一寒,不敢再看,跌跌撞撞逃出门去。 房间内,只剩下一双张痛苦狰狞的面容,斜斜地对着门外,眼神恶毒,不知道在瞧着谁。 …… 离开春香阁,苏子陵一路向东,无声纵跃,直到出了嘉兴城,而后全力施展轻功。 他足下真气爆发,身似金雕穿云,撕裂无形空气,掀起呼啸的狂风,一个起落便是四十余丈,全力朝东面而去。 不过寻常人十几个呼吸的工夫,苏子陵已出了嘉兴城东八九里之外。 他放缓身形,纯阳意念凝成无形大幕,向前方山林所在横扫而去。 ‘找到了!’ 苏子陵暗道一声,身形往某处极速掠去。 不过片刻,他立在半山腰的一根毛竹顶端之上,身体随着竹身晃荡而起伏摇摆,俯瞰不远处的隐蔽山谷。 只见山谷之中,一座气派恢弘的庄园坐落,尽管今夜星月隐逸,庄内也是毫无灯火,漆黑一片,但在苏子陵眼中,这一切都清晰可见。 尽管已是夜半,山庄之内,仍有十余队护卫来回巡视不停,每一队少则五六人,多则七八人,每一人都穿甲挎刀,背负弓弩,全副武装。 除巡逻护卫之外,苏子陵还看到许多“明显”的机关陷阱,分布在屋檐墙头、假山花径之中,可谓是戒备森严。 “可惜无用。” 苏子陵弹指一挥,一道三寸剑气凭空浮现,通体赤辉,锋芒毕露,灿若实质,只稍稍一转,便冲天而起,悬在山庄之上的百丈高空。 在超凡视觉的指引和纯阳意念的操控下,高空中的剑气不断崩裂分化,变成一根根细小的“气针”,而后直直坠落而下。 一时间,一道道隐晦的赤芒划过夜空,纷纷落入这天元山庄之中,而直到此刻,才有些许护卫堪堪察觉。 不过,已经迟了。 赤红“气针”从天而降,刺破头盔,贯入颅顶,只是转瞬之间,视野中的护卫们纷纷跌倒在地。 其中大部分都不知自己为何而死,只有极少部分还有些呼吸留存,发出瘆人的惨叫。 “什么人!胆敢来犯我山庄!” 被惨叫声惊动,山庄之内骤然传出一声凌厉的大喝。 苏子陵循声望去,只见山庄后院之中,一个相貌英武的男子破门而出,手持一杆大枪,满怀怒气。 与此同时,有喧哗声响起,火光照耀,那是有轮休的人发现了倒地身亡的护卫们。 “三爷!好些人都没了!” “这里有!那那里也有!” “死了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是冤魂索命来了!啊啊啊!” “都在胡言乱语什么!” 英武男子放声叱喝,纵身跃上屋顶,直到看见火光下的十数具巡逻护卫们的尸体,脸色顿时惊疑不定。 “是哪位高人!为何无故杀我山庄护卫!” …… 第九十四章·斩尽杀绝,以牙还牙 英武男子他升了位次不久,又坐镇于天元山庄,其中护卫都是难得的精锐,耗费莫大钱粮才训练有成,被长孙无极托付于他,如今却悄无声息地折损了大半,怎能不令他惊怒交加。 “徐锦灿,功夫倒也算得上不错,当得起一道‘烈火符’。” 苏子陵念头一动,高空中剩余的剑气顿时分化坠落, 立身屋顶的徐锦灿面色沉凝,他握紧了大枪,功力汇聚双耳,正全力探听那隐藏高手的动静。 忽然,他若有所感,仰天望去,只见夜空中有几缕红光一闪而逝,如似幻觉。 ‘不好!’ 徐锦灿心中刚刚升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大声示警,却听得几道细微的穿透声。 “啊!贼子!” 视野中的护卫们毫无防备,纷纷被一道道红光击倒在地,他看得目眦欲裂,怒火冲天道:“可恶!可恶的贼子!有胆子就冲你爷爷来!” “想当爷爷,你还不配。” 声音缥缈若无,苏子陵如鬼魅般现身,“烈火符”在指尖跃动,轻轻弹向持枪直刺而来的徐锦灿。 “烈火符”后发先至,击入穴道之中,徐锦灿身子蓦然僵直不动,只觉体内好似有一团烈火在灼烧着血肉,无比的痛苦袭上心头。 他额上青筋跳动,牙齿“嘎吱”作响,手里紧捏着枪身,强忍着焚身剧痛,狠狠地盯着出现在前的黑衣身影,目光直欲噬人。 “倒是个硬汉,可惜……” 不再看直立不倒的男子,苏子陵放出纯阳意念,横扫庄园屋舍。 突然,他抬手一掌拍向徐锦灿,剧烈的旋风升腾,打得他飞在半空,吐血不止。 “猪狗不如的畜生!合该剥皮实草,千刀万剐!” 苏子陵面色如同寒冰,心里却怒火中烧,杀意沸腾。 此生自降世以来,他还不曾有过这样暴戾的杀心,直欲将眼前的生命,从头到尾,一寸一寸,彻底毁灭干净。 想到刚刚所“见”,他愤然化掌为拳,瞬间四拳轰出,刚猛无俦的劲力破空,粗暴地撕裂了徐锦灿的手脚四肢。 “硬汉?人彘?呵!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空中,残肢断臂飞舞,血液碎肉四溅,猝然昏厥的躯干重重地摔落在地,震碎了青石地砖。 凌空数指点出,免得他血流不止而死,苏子陵转身如一阵疾风,落入一个小院中。 深吸一口气,他推开一扇房门,目光扫过蜷缩在床榻上的一个女子,和隐隐被她挡在身后那一角薄被。 “这位大爷……” 那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凄然,只穿着一件贴身小衣,露出大片羊脂般的肌肤,显得楚楚动人。 此时她强忍着恐惧,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黑影,见似乎不是那些熟悉的人,稍稍松了口气,又带着些许希冀道: “大爷,徐四爷他……” “两位姑娘放心,那恶贼已被我打断了四肢。” 苏子陵拉下脸上的面罩,一缕真气点燃桌上的蜡烛,照亮房间。 他看了眼床边空荡的木箱,稍稍发泄的怒气陡然再盛一分,声音却温和如春:“还有其他贼人,也已尽数伏诛。” “在下九华剑派苏子陵,两位姑娘现在安全了。” “伏诛,安全了,安全了!” 喃喃一句,女子心中喜不自胜,想到这一年地狱般的经历,又忽然垂泪不止。 “哈!啊!哈!” 女子身后传来怪异沙哑的声音,那一角露出的薄被也抖动不停。 “青桐姐姐,你也听到了是吗!” 女子泪流满面,转身抱起另一个女子,紧紧搂在怀中,激动不已道:“太好了!我们能出去了!真是太好了!” 怀中是一个面容坚毅倔强的女子,但舌断齿没,四肢皆无,被包裹在薄被中,如婴儿蜷缩在襁褓里,言语行动丝毫不由自主。 此时的她却焕发出了惊人的神采,眼中无比炽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看向英气少年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良久,女子激动的心绪稍稍平复,将怀中的女子安放好,直直跪在床榻上,对着侧身斜望的少年叩首道: “大侠恩德如山似海,小女子利秀没齿难忘,然此身已是残花败柳,不敢奢求为奴为婢,侍奉大侠左右,但求来生当牛做马……” “姑娘言重!” 苏子陵不好上前阻止,只能说道:“我辈行侠仗义,只为护持人间正道,诛恶除暴,本分而已,利秀姑娘不必如此。” “大侠……” “两位姑娘暂且安歇,等得明日,在下定会将两位安置妥当。” 说罢,一道劲风熄灭烛光,苏子陵合上房门,退出屋外。 院子里,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并肩而立,身穿彩衣,容光艳丽,彼此相貌别无二致,赫然是一对孪生姐妹。 见少年出门,两人齐齐跪下,伏首颤声道:“小女子云莺/云鹂,谢过少侠大恩。” 看出她们虽然身怀上乘武功,隐秘处却穿了金环铃铛,而且行动无恙,知道已是被彻底驯服,奴性深重,苏子陵冷声问道: “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们可曾害过其他人!” 两女乖顺地抬头,看着少年的眼神漆寒,心中忽然生出莫大恐惧,脑海里不禁闪现七年前的画面,女子的怒骂和凄厉的惨叫,血色与苍白,还有刀锯的声音,残碎的骨渣,僵红的肉粒……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我们也想救她的!我么也不想的!……” 看着两女浑身颤栗,眼神惊惧而呆滞,苏子陵再度喝问道:“是谁杀的她!是长孙无极!还是徐锦灿!石万山!还不速速道来!” “不是我们!是大爷和道爷干的!” “她死得好惨!我们想救她的!” “是刀红棉!她又来找我们了!” “呜呜!师父,云鹂好怕!再也不敢下山了!” 山庄某处忽然响起犬吠声,铁链撞击,透出一股凶狠。 痛哭的两女忽然神情一滞,本能地伏首贴地,摇摆着腰臀。 “够了!” 见到如此逢迎姿态,苏子陵哪还不知她们平日里究竟是怎样的过活,立时出言喝止。 纯阳意念循声扫去,视野之中,两条半人高的黑色巨犬兴奋地狂吠,底下殖根挺立,粗大的铁链被拉得笔直。 抬手一道剑气破空,径直将其中一条的头颅斩落,黑狗血喷涌四溅,吓得另一条黑犬夹紧了尾巴,拼命缩在墙根处呜咽不止。 “人彘是吧,人畜是吧。” “呵呵,看来确实不能让你们,死得太轻松了。” 苏子陵低低一笑,眼中尽是漠然。 …… 第九十五章·恶人恶磨,琐事安排 将山庄内的十二个女子尽数安抚了一遍,苏子陵立即回转嘉兴城,给杜婧雪三女留下一封书信,又令石万山挑了四个手下,在他惊恐不已的目光中,全部打入“烈火符”。 把已是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违逆的四人带至天元山庄,令他们收拢尸体,再把废了武功的关吴玄一番炮制后,和拔掉爪牙的黑犬一并关入茅厕粪坑之中。 命四人了轮番看守,或浸或侵,吩咐下去,必让他受尽痛苦,求死不能,这才寻了个空房间休息。 不论本尊前生,还是这个世界,都存在着黑暗面,苏子陵早就知道,如今这般情形,也早早就有预料。 毕竟是诸国乱世,人命如草芥,连当做口粮的都有,更遑论沦为玩物。 肆意欺压迫害,凌虐肉体,奴役精神,人之恶行便于此显露。 然而,知道归知道,亲眼所见却仍是大大不同。 尽管心灵不曾受到震动,但苏子陵胸中却有一口恶气,需要以暴力发泄。 “不平,不忿,厌恶,痛恨,源于和平秩序下的人性本能,要诉诸暴力,消灭除己之外的一切‘不谐’。” 纯阳意念高悬,苏子陵稍稍审视自身,将种种念头一一剖析,无论是“善”是“恶”,是“杀”是“罚”。 “至少现在,我的一切都出自本心,毫无悔恨愧疚,这样就够了。” 直至天明,麻木的喘息声和巨犬的哼哧声才渐渐消息。 吃过几个女子送来的早饭,苏子陵将她们聚在一起,询问今后的打算。 “诸位姑娘若是有所去处的,我会派人护送,若是无处可去的,也不妨暂时留在这山庄。” 见其中几人面露忧色,苏子陵宽慰道:“长孙无极等人此时尚在滇南,一月之内,我会将他们彻底解决,诸位姑娘安心就是。” 有人垂泪感激道:“妾身愿听从大侠安排。” 也有人踌躇不定,却仍是答应下来。 见众女都愿意留在山庄,让她们自行分配院落房间,又让其中四人留下。 苏子陵看向其中一人,询问道:“昨夜不曾细问,我观利秀姑娘并非常人,想必出身不凡……” 相比昨夜的穿着,此时利秀一身宫装,举动之间优雅流畅,隐隐透着一股贵气。 稍稍沉默片刻,利秀出言道:“大侠慧眼,小女子真名‘尔朱利秀’,出身西域尔朱国。” “原来是王室中人。” 苏子陵道:“那尔朱姑娘为何不回返西域?” 西域诸国不似中原南国,历来不看重女子贞操,而她不过十七八岁,回去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 闻言,尔朱利秀面露凄楚之色,喃喃道:“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她收拾心绪,继续道:“不瞒大侠,小女子本是尔朱国的公主,将嫁与高车国王子。” “一年前,小女子出宫游玩,却被长孙无极等人掳掠而去,叔叔和兄长率兵来救,却中了奸计惨死……” 说到这里,尔朱利秀无声垂泪:“叔叔是大将军,兄长也将继承王位,却都因我而死,王位将要旁落,我又有何面目再去见父王……” 寥寥几句,已听出其中有所隐情,必是不堪回首之事,也不愿再问。 等到她泪水止歇,苏子陵道:“我将远行,想把这山庄交付给姑娘。” “大侠……” 见她想要拒绝,苏子陵再道:“姑娘放心,嘉兴城的石万山已经受制于我,他会听你吩咐,不敢有所违背。” “此外,我也会令人助你。” 他看向云莺云鹂两人,问道:“我观两位姑娘武功不差,可愿助尔朱姑娘一臂之力?” 两女闻言,立时跪下拜道:“云莺/云鹂愿意!” “答应地如此轻易,我怕两位反水也很轻易啊……” 知道两女如今性子懦弱无比,苏子陵直言道:“我需在两位身上种下禁制,到时若有不从,将受烈火焚身之痛。” 两道“烈火符”跃上指尖,看着惊慌不已的两女,他稍稍压制威能,弹指打入其中,淡淡道: “等我扫灭长孙无极,自会为你们拔除。” 见尔朱利秀欲言又止,苏子陵解释道:“这两人已遭驯化,偏又有些武功,暂时只得如此。” 又看向丝毫不觉痛苦的两女:“这两道‘烈火符’被我压制,一月之后才会彻底爆发,至于威力……” 他弹指一道真气激射,将一张案桌炸成两截。 两女见此已是花容失色,连连顿首道:“云莺/云鹂必定听从尔朱姑娘吩咐,万不敢有丝毫违背!” “如此便好。” 令她们暂时退下,苏子陵看向放在一旁的木箱,最后道:“尔朱姑娘,可知这位是……” 尔朱利秀走到木箱边上,对着其中的女子笑了笑: “姐姐名唤‘蒋青桐’,据长孙无极他们所言,曾有个外号,唤作‘雨中燕’,是有名的侠女。” “果然是蒋女侠。” 苏子陵叹息一声:“我六师姐曾言,蒋女侠轻功高妙,远胜于她,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小女子也是不知。” 微微一顿,尔朱利秀声音发颤: “去年初来时,他们当着我的面,将青桐姐姐的双腿生生斩去,长孙无极还想让青桐姐姐…… 他们都是没有人性的恶魔,都是恶魔……” “不是没有人性,这就是他们的人性。” 苏子陵漠然道:“他们趋权势,好财富,重色欲,贪生怕死,又重情重义,都是凡人而已,都想着‘吃人’。” “大侠……” “只是他们‘吃人’的样子太过血腥粗暴了,刻薄残忍,又肆无忌惮,要把美好给毁灭。” “众人向往美好,他们却向往毁灭的美好,那就不要怪某一天,他们要被别人所毁灭了。” 尔朱利秀呆呆地看向少年,气息悠远高邈,若有若无,忽然觉得他好似非人一般,看着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尔朱姑娘见谅。” 尔朱利秀怔愣着回神,飘忽道:“大侠说得有理。” “不过忽有所感而已,世上之人大多如此,尽受欲望的驱使。” 苏子陵轻笑着自嘲道:“大道理罢了,听听就好,有情众生皆不可免……” 他神色一正,转而道:“尔朱姑娘,嘉兴城中有座春香阁,同样是长孙无极的产业,我已让石万山将阁中女子尽数转移至山庄,届时还需劳你多多费心。” 尔朱利秀同样郑重道:“大侠所托,小女子定然竭尽全力。” …… 第九十六章·启程南下,山阴在前 苏子陵走至木箱边上,直视其中的蒋青桐。 “蒋女侠或许不知,二十年前,我太师父曾被奸人毁去一臂,幸得雪山莲女施展神妙医术,以他人肢体接续,得以恢复如初。” 见她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苏子陵承诺道: “雪山莲女行踪缥缈,但我有信心能寻得到她,只要她仍在这世上。” “总之,希望仍在,要多多保重。” 蒋青桐连连抬头,眼中微微湿润,竟沁出泪来。 尔朱利秀在一旁伤感道:“这一年多来,我从未见青桐姐姐流泪过……” ‘不由自主,只能任人宰割,当真生不如死啊。’ 苏子陵暗自叹息,又道:“我观蒋女侠丹田破损,经脉错乱,真气尽废,我有一法,可助你绕过丹田限制,再聚内息。” 蒋青桐闻言先是欣喜不已,而后又连连摇头,口中“呜哑”不止。 “无妨,这是我自行推演出的法门,并非派中传承。” 苏子陵翻手一掌,隔着薄被,轻轻按在蒋青桐的小腹之上。 “蒋女侠见谅,我先助你理顺经脉,有些烫身,还请稍稍忍耐。” 蒋青桐感到一股强大无比的真气冲入小腹之中,自早已破损的丹田出发,瞬间贯通任督,而后迅速环转奇经六脉,继而是其余经脉。 ‘好深厚的功力!是广阳真气,竞男这个师弟,难道他已经将《广阳功》练至大成了吗……’ 蒋青桐暗自震惊不已,体内真气中的灼热这才蔓延开来,很快透体而出,连鼻息都变得炙热无比。 尔朱利秀见她面色陡然变得赤红,同时渗出细密的汗珠,急忙转身离去,很快打来一盆清水,用浸湿的绸布一点点擦拭。 大约两炷香后,苏子陵收回真气,对微微喘息的蒋青桐道:“八脉已顺,行功无碍,我传你一段口诀,你以此吐纳,可将内息聚于膻中。” 说着,他缓缓吟诵道:“神附冥冥,气贯膻中,尘垢磨尽,灵耀太虚……” 见少年正在传授功诀,尔朱利秀默默转身离开。 不多时,等候在外的她见到苏子陵,不由问道:“大侠,青铜姐姐她……真的能好吗?” 苏子陵颔首又摇头:“断肢接续,确有其事,不过蒋女侠毕竟过了太久了,骨肉早已愈合,能否凭他人断肢恢复,我不敢肯定。” “那会不会……” “蒋女侠都已经这般样子了……” 苏子陵轻叹道:“她虽然性子坚韧,但心里有个盼头总是好的,所以我让她重新练功,也是这个想法。” 他暗自道:‘可惜那雪山莲女二十年不显踪迹,派中医书也都是寻常,否则我学了这等医术,自己动手,更可增添把握。’ 尔朱利秀感慨道:“青桐姐姐,确实是个强大的人。” 苏子陵看向她:“照顾好她,最多一月,我会再来一趟。” 听出话中去意,尔朱利秀挽留道:“大侠刚刚耗费功力,不如再歇歇!” “不必了。” 苏子陵摇头拒绝道:“事不宜迟,还是尽早将他们解决掉为好。” 心中有了决定,他立即开始行动。 自山庄中取了万两金银,并将两姐妹中的云鹂带回嘉兴城南宅院,令她保护杜婧雪三女的安全。 又留了封书信给淳于亮和董常威,让他们将六百两银子转交给归召重,再各自取用四千两,回关中和莱州,按先前的计划组建势力。 最后,苏子陵将剩余的银两都留给三女,和她们道别后,背上包袱,携着长剑,单人独骑,南下直往山阴而去。 一路纵马,毫不停歇,狂奔近百里后,来到钱塘江畔的一个渡口处。 尽管一直有真气流转,缓解疲劳,但这马匹毕竟不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急速狂奔后已是累得不行,重重地喘着粗气,鬃毛上都沾满了汗水。 苏子陵急忙下了马背,牵着它靠近江边饮水。 眼前的江水滔滔,漩涡湍流,奔涌着向东而去。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可惜如今并非中秋,也不是观潮的好时节。” 想起本尊前生所见,苏子陵微微感慨,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钱江大潮,和那个世界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等马匹灌饱了江水,又吃了半袋豆子,稍稍恢复了体力,苏子陵牵着它上了渡口。 此时渡口无人,艄公早将船划向对岸,之前那儿正有个行商在招呼。 百无聊赖地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艄公载着行商回返,苏子陵紧接着上了渡船,真气透体催发,驱使着渡船如离弦之箭,飞速前行,不过片刻,便到了对岸。 付了船资,继续策马奔行,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小半个时辰后,有人自西向东,来到南岸。 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穿淡青色的长袍,身姿欣长,气质脱俗,双眉修长入鬓,目如寒星,手持一柄三尺长剑,显得英气十足。 她招呼艄公,渡她往北岸而去,心中暗道: ‘三年前,杭州诸多少女遭人掳掠,青桐本在调查此事,却在一场爽约的比武后消失无踪,两者之间必定大有关联。’ 想到四年前她出岛游历,偶遇脾性相投的蒋青桐,两人结伴同行,闯匪寨,救妇孺,杀“二寇”,如今再次出岛,不想却得知故人已是久不现其踪迹,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我查到那些少女可能被送往金陵,青桐她说不定也在那儿。’ 金陵乃南魏都城,帝王脚下,必然卧虎藏龙,而敢掳掠女子送往那处的,也必是权贵一流。 女子知道自己此行,要么一无所获,无功而返,要么身陷险地,九死一生。 然而…… ‘我惯来独行,青桐是我的好友,不论是生是死,我必要走上一遭,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以全了这一份情谊。’ 面对可能的生死之局,女子脑海中浮现严厉可亲的师父,利落大方的二师妹,娇怯温柔的三师妹,还有缠着自己要提前出岛的小师妹。 想到这些,她的内心一片柔软。 …… 苏子陵自然不知道有人正在追查蒋青桐的下落,此时的他已经跨越了大半个钱塘县,很快就能入得山阴县。 他来此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杜婧雪的至亲,那五个孤女寡母。 …… 第九十七章·身临乡野,横扫大罗 自嘉兴城出发,经过半日的奔波,苏子陵终于到了山阴县城。 找了家酒楼点了桌好菜,谢绝了伙计热情推介的女儿红,反而要了一壶凉白开。 苏子陵坐在二楼窗边,目光眺望不远处小巧的县衙,一边吃菜,一边用无形意念探查。 很快,他找到了相应文书。 ‘三年前,大兴十七年,贱户发配,六人,置于贵果乡,大罗村。’ ‘应该就是这儿了,不过,六人。’ 为何会多了一人,苏子陵没怎么在意,等填饱了肚子,他向伙计问明了道路方向,当即出了县城,纵马往贵果乡而去。 此时刚过正午,田地里还有三三两两正在忙活的农人,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顿时议论纷纷,猜测是城里哪家的贵公子,竟独身一人,来到这般穷乡僻壤里游玩。 苏子陵叫住一个老农,问道:“敢问老丈,这大罗村要往何处去?” 老农直起腰背,伸手远远一指,露出一口黄牙道:“公子往那儿走,那儿有个山沟沟,大罗村就在那儿了。” 苏子陵拱手谢过,策马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身后,老农继续弯腰忙活,口中啧啧有声:“那黑家人,可惜老汉我……” 绕过山脚,涉过溪流,经过一片田地,沿着山路,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大罗村。 进了村口,苏子陵正要寻个人打探消息,远远却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一言不发地被四五个无赖模样的男子拉拉扯扯,抚抚摸摸,旁边几个农妇嬉笑着围观,而她仍低着头,紧紧护住怀中一个破烂的竹篮。 竹篮里放着半根竹笋,还有一把野菜。 苏子陵心有预感,果然听到那几个男子说着什么“贱货”、“表子”、“雌狗”之类的,满口的污言秽语,还要强买她的几个女儿,给隔壁村的新郎官“一试身手”。 下一瞬,数道剑气破空而去,将他们底下软趴趴的物件彻底废掉,血肉化作烂泥。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将整个村子惊动,不过片刻光景,三十来个男人持着木棍竹棒,喧哗着冲出来,将呆滞的妇人团团围住,纷纷怒骂喝问,言语之中极尽贬低侮辱。 “住口!” 一身大喝,苏子陵纵身凌空跃起,立在一处屋顶上。 他冷眼俯瞰着这帮人,还有更多的没有围拢上来的妇人孩童。 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当不得一死,但绝对当得被暴打一顿。 苏子陵正要抽出流星剑,却见底下众人一哄而散,留下那几个被强势断更的男子躺地哀嚎。 “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不过,有用吗?” 他拔出流星剑,赤红真气附着在银白剑身上,奋力朝远处一挥。 锋锐的剑光划过十丈之外,一株几百年的老树被拦腰斩断,地面上也被斩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同时,一道冷冽冰寒的声音,响彻在这座村子的各处,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三年之内,凡曾欺辱过外来女子的,都给我跪在断木之前,若有人敢逃避不跪,这满村之人,就莫要怪我‘不教而诛’了。” “时限,便在此木之火燃尽为止。” 苏子陵弹指一道真气激射,将村内一株拳头粗细的树木点燃。 “对了,若有敢逃离此燃火之木三十丈外者,立诛不赦。”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无声破空,在那肉眼视野之外,一个男子轻手轻脚地朝密林方向跑去。 下一瞬,赤红剑气一扫而过,他的头颅高高飞起,血液喷溅在土壤里,被倒地的身躯所掩盖。 不再多作提醒,苏子陵飘然而下,不去看连滚带爬往断木方向而去的几个男子,对惊恐不已的妇人问道: “你可是三年前被发配于此,金陵杜家之人?” 妇人乍一闻言,微微有些茫然,很快面露希冀,手忙脚乱地行了一礼,声音嘶哑道: “小妇人正是,敢问公子、大侠,可是,可是……” 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苏子陵直接回道:“我受杜婧雪杜姑娘所托,来接几位离开此地。” “婧雪,是婧雪啊,她……” 妇人止住话语,抹了抹干涩通红的双眼,轻轻颤声道:“大侠请随小妇人来。” 苏子陵跟着妇人,来到村子最边缘处,这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破茅草屋,屋子往后不到二十丈就是山林。 她来到屋前,敲了敲门,轻轻呼唤道:“天羽!天羽!是娘回来了,快些开门!” 很快,屋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见了不远处的陌生少年,害怕地唤了声:“婶娘!” 妇人轻声安抚道:“若兰莫怕,这位大侠是来帮我们的。” 女孩轻轻“嗯”了声,又好奇地看了看,把屋门彻底打开,主动接过妇人手里的竹篮。 苏子陵瞧她不过十岁年纪,身上套着一件粗烂布衣,显得瘦弱不堪,整个人却收拾得很干净,长相也很是水灵。 妇人转身道:“大侠,茅屋破旧,您……” 抬手两道剑气破空,苏子陵道:“无妨,你们先用饭,我等在屋外即可。” 说话间,屋里又有两个小女孩跑了出来,同样套着粗布衣,身子瘦弱。 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相貌灵秀,另一个三岁年纪,长得像瓷娃娃一样,雪白雪白的,看到她,苏子陵就想到了山上的小师妹。 她们跑到妇人身前,齐齐唤道:“舅娘/娘!” 妇人抚着她们的脑袋:“静静,若雪。” 又问道:“若雪,哥哥呢?” 小女孩声音稚嫩道:“哥哥躲起来了。” 妇人无声一叹,对她们道:“都乖乖在屋子里,等姐姐做好饭了,就可以吃了。” 两个女孩乖巧地应了,携手回至里屋。 村里浓烟滚滚,直入天际,空气中渐渐有了烧焦的味道。 妇人把屋门合上,转身犹豫片刻,出言道:“大侠,村里也有和善的人,您真要……” 苏子陵并不应道,反而问道:“我听杜姑娘说,流放者皆是女眷,敢问另外两位如今何在?” 想起被他们活活淫辱致死的大姑子,还有被逼得投井自尽的大嫂,妇人一时沉默无言。 良久,她轻声道:“小妇人能出面指认,其他人,大侠您就饶了他们吧。” “等火灭了再说吧。” 村里的浓烟渐渐变淡,又是三道剑气破空,分散而去。 陡然间,男人的怒骂声,女人的撒泼声,孩童的哭闹声,老人的哀叹声,鸡鸭豚犬,喧闹一片。 …… 第九十八章·杀伐惩戒,邋遢老道 村子里一直喧闹不止,茅屋门再度打开,先前名叫若兰的女孩唤道:“婶娘,能吃饭了!” 妇人回头应了,又向跟前的少年告罪一声,退身转入屋中。 苏子陵纵跃而去,抱剑在怀,居高俯视着一群忽然噤若寒蝉的男女们,目光扫过九个跪伏着的村汉,冷冷道:“还有呢?” 人群中走出一个持着木杖的老者,他直直跪下,磕头乞求道: “大侠爷爷,他们都曾淫辱过黑家人,您要杀,就杀了他们吧!” “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啊!” 众人纷纷跟着下跪求恳:“大侠爷爷,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啊!” 弹指间剑气呼啸,接连贯穿身躯,血雾膨散而开,九具尸体跌地。 苏子陵再问:“还有呢?” “火快灭了,莫要令我动手。” 人群再度噤声,其中七个男子顿时面无人色,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不停。 “呵!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 功力汇聚双耳,纯阳意念定向横扫,赤红剑气洞穿墙垣窖口,接连几道惨叫声传来,而后是孩童的哭嚎。 “当家的!” “孩他爹!” 人群中几个农妇哀嚎着爬起,疯狂地往声源处跑去,还有人凄厉怒骂道:“千人跨的娼妇,被人玩烂的贱货,几个小贱种……” 怒骂声戛然而止,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咽喉,口中“嗬嗬”,终究倒地而亡,神情狰狞而恐惧。 众人俯首贴地,不敢有丝毫声响。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七个。” 抬手剑气断发,苏子陵冷冷道:“都给我站出来跪好。” “啊啊啊!你有本事杀啊!” 一个男子崩溃地大叫:“杀啊!杀啊!几百个几千个!你有本事都杀了啊!” “贱货她姘头!杀啊!哈哈哈!呃!” 苏子陵神情不变,一道剑气将其枭首,淡淡道:“火光将灭,再不跪好,皆杀之。” 底下众人神情皆变,几个老者出言劝道,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大柱,你家婆娘族里会照看好的,安心去吧!” “三娃子,你崽子都被野猪咬死了,你下去陪陪他也好,免得他孤单!” “菊花呀,你也劝劝你当家的!” “造孽啊!都是造孽啊!” 六人相继起身,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向断木走去。 断木处九具尸体趴卧,伤口鲜血还在滴滴地流着,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滩。 “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有人承受不住,神情无比恐惧,转身就要逃走,只是刚刚迈开步子,就被洞穿了咽喉。 尸体溅起尘土,剩余五人木然地来到断木前,跪在一众尸体旁边。 火光即将熄灭,苏子陵传音对为首的老者道:“五人成圈,前进后接,众人皆观,威慑不歇,你明白的。” 说完,不去看老者惊骇的神情,唤了声村口的马匹,转身纵掠离去。 茅屋前,妇人领着四个孩子立在原处,一人一块煮熟的笋块,正小口小口地吃着。 苏子陵见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小男孩,眼神不禁一凝。 男孩不过六七岁年纪,穿着一套干净的布衣,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举动之间却透着一股娇柔憨态。 想到杜婧雪所言,杜家三族男丁尽没,而女眷可活,苏子陵心中有所了然。 不再多想,他向妇人问道:“村里二十七人,可有遗漏?” “应是没了。” 妇人哀然道:“小妇人也记不得了。” 苏子陵再问:“其他村子如何?” “其他村子……” 夫人摇了摇头,艰难道:“小妇人什么活计都不会,也没什么银钱,若非他们……” 她看着身旁的孩子,苦涩道:“总归是活命之恩。” 人要活命,就要有吃喝,吃的喝的,自己不能产出,那就要去“买”。 一声“唏律律”,马匹兴奋地踏蹄而来,亲昵而温顺。 苏子陵安抚着摸了摸它,对几个怯怕又好奇的孩子笑了笑,说道:“夫人且去收拾行李,我们这便出发。” “大侠恩德,小妇人必定当牛作马,竭力以报!” 妇人跪伏,又让几个孩子磕头谢恩。 苏子陵阻止道:“这感谢我就收了,快去收拾去吧。” “若是顺利,今晚正好能歇在县城。” 看着她和孩子一起回屋收拾,苏子陵做了手势让马匹乖乖等在原地,而后再度提气纵身。 没去看动作伤眼的五个男子,他来到一处无人的村院,取了两个结实的箩筐和一捆草绳,留下一角碎银,回身而返。 将箩筐连系在一块儿,分开架在马鞍上,正可以装载两个小孩。 不一会儿,妇人怀里揣着一个包袱出门,身旁的四个孩子各自捧着些笋块。 她回望眺望远处山林,怅然道:“也就几件干净衣服了。” 让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蹲坐在筐里,再让妇人怀抱着另外两个女孩坐在马背上,苏子陵一手持剑,一手牵马,绕道往村外而去。 身后的烟气早已消散干净,五道剑气无声破空,洞穿血肉,灭绝生机。 耳边的嬉笑声变作惊呼,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大日,无声叹息。 …… 一路上,时有农人见了马背上的妇人,或是出言调笑,或是恶言羞辱,皆被苏子陵一道剑气削断顶上长发,直到十里之外才渐渐无声。 三个时辰后,一行人接近山阴县城。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苏子陵在官道边上找了家正经的野店,开了两间客房,托店里伙计去附近的镇民农户家里,买上几身合适的衣裳,又令店家整了桌好菜送上。 鱼头豆腐汤、韭菜炒鸡蛋、清蒸鱼、盐煮笋、腌萝卜,还有一盘白切鸡和一叠茴香豆,都不过是些普通的菜色,妇人和几个孩子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菜过一半,野店外又有人来。 那是一个邋遢道士,面容苍老,须发枯白,背负一口药箱,身上的道袍乌黑破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药味。 幸好此时大堂里只有苏子陵一桌,否则他定要被人打出去。 想着怎么也是一笔生意,店家捏着鼻子迎上前去,招呼道: “这位道爷,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老道迅速扫过大堂,不紧不慢地拱手作揖,口中见礼道: “福生无上天尊!这位居士有礼!” “老道途经贵宝地,腹中饥饿难耐,劳烦居士整些饭食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小包铜钱,数出十枚交给店家。 “清水白菜豆腐,简单些就好。” “得嘞!道爷您先坐着,饭菜马上就来!” “有劳居士。” …… 第九十九章·欲为传人,天定缘分 老道士东张西望,寻了张桌子坐下,把背上的药箱放在一边,目光隐晦地打量着。 这老道士一进大堂,苏子陵便知他内力浅薄,筋骨无力,武功很是低微,而且剩下的寿命也不长,只在这三五年间。 此时见他只隔了一张桌子坐下,而且频频注目,目光流连在男童杜天羽的身上,暗道他不是想着按传闻偏方以男童延寿,就是想着找个传人把本事传下去。 至于本事,除了武功之外,医药占卜、星象道学等等,都有可能。 不过,看老道士混成了这副模样,所谓的本事应该也不算很大。 “大哥哥,好好吃,你也吃!” 腮帮子一鼓一鼓,女孩的双眼灵动有神,缀满了希望的光。 笑了笑,苏子陵也不去管他,继续动筷吃菜。 不多时,店家端了个托盘把菜送上,一碟水煮青菜,一块水煮豆腐,还有一碗糙米饭,都微微冒着热气。 老道士显然饿得很了,郑重地道了声谢,拿起筷子捧起碗,就着豆腐青菜,飞快地吃起饭来。 一旁的店家稍稍犹豫,出言道:“后厨还有些饭,若是吃不饱,我再给道爷您添上一两碗。” 老道士艰难地咽下一口,感激道:“居士心善,必得天尊赐福,从此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听了一番好话,店家显然也很是高兴,颠颠儿地往后厨而去。 很快,老道士把青菜豆腐和三碗米饭都吃得一干二净,连丁点汤水都没留下。 放下盘子,他摸了摸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等凡人,能吃饱,能睡好,才是最大的福气啊!’ 再次谢过店家,看了看仍在用饭的几人,老道士稍稍犹豫,又数了三枚铜板,提起一旁的药箱,跟店家商量着在柴房借宿一晚。 店家对他印象还算不错,爽快地答应下来,还少收了一枚房钱,又听了一番感恩戴德的好话。 “福生无上天尊!这位少侠,可否抽些空来,贫道有事相商!” 等妇人和几个孩子吃了八九分饱,苏子陵制止了他们,自己也放下筷子,这时,早早等在一旁的老道士迎了上来。 “嗯?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苏子陵起身示意,两人走到一边,出言问道。 老道士背着药箱,微微驼背弯腰,拱手道:“贫道出自三清山,道号丹离,此番游历至此,见少侠同行的男童颇合眼缘,因此想打个商量,能否令贫道收他为徒,传些本事?” 苏子陵念头一转,反问道:“三清山?可是此地西南六百里那处?” “我曾在前人笔记中见过,当年有号称传承楼观道统的长阳道人,在那儿宣讲道典,开宗立派,万人景从,不过如今早已不闻其名,道长可是那一支的传人?” ‘这少年莫不是哪家道派的俗家弟子不成,都是些八九十年前的老事了,竟还能知道? 老道若非偶得了本残缺道书,里边记了些只言片语,都还不知道,那山竟还这般风光过!’ 老道士暗自叫苦:‘也不知道他知晓多少,可惜老道不能冒认这个身份了,否则若是戳穿了……’ 他内心抽动,却面色如常赞道:“少侠博闻强识,贫道佩服!” 转而叹道:“贫道宗门虽在三清山,不过是些无名传承罢了,与长阳真人虽有些关系,但都是些边角零碎,关系不大。” “原来如此。” 苏子陵微微颔首,直问道:“那不知道长身怀何种绝艺?” “并非不信道长,只是,那孩童生母尚在,我总要知道一些,才好与那位夫人分说。” “贫道明白,明道明白……” 老道士讪讪地应着,虽不知眼前少年武功如何,但观其气度,不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就是名门大派的高徒,万万不是自己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应付得来的。 ‘若不是……’ 老道士悄悄瞥了眼那依偎在妇人身旁的男童,也在悄悄地看向自己,乍一受惊,便把脑袋缩回去了。 他越看越觉得合缘顺眼,那一举一动,简直走进自己心坎里了。 数十年浪迹游方,靠着制药卖药讨生活,见惯了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本以为这尘世中人,都不过是逢场作会,随波逐流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岂会真的赋予使命,撮合缘分? 直到此时此刻,见到了这个柔弱的男童,他才有些信了,无情的老天,是真的会降下缘分的。 ‘这一定是天定的“师徒之缘”!’ 想到自己孤独飘零大半生,老道士内心久违地激动起来,目光愈发坚定。 ‘我一定要收他为徒,日日教导于他,把所有本事都传下去!’ “少侠,老道功夫虽然不高,但一手‘辨识药材、制药揉丸’的本事,不敢说世间少有,但也极其难得!” 老道士挺直了腰背,拍了拍背后的药箱,自夸道: “老道三十岁离了三清山,采药制药快三十年了,寻常头疼脑热、胸闷腹胀的毛病,只要服下相应的丹丸,保证丸到病除!” “还有顺筋接骨、皮肉外伤,老道也有对应的好药,甚至还有几张千金方,专治疑难杂症,都是老道辛苦收来的,足以传家的啊!” “只要拜了师,这些老道都传给他!保证毫不藏私!别的不说,学了这手本事,将来定然吃喝不愁,到哪儿都饿不死他!” 老道士口若悬河地说完,咽了口唾沫,满怀希冀道:“少侠,您看……” 想到男童的现状,苏子陵微微沉吟,突然觉得让他拜眼前的老道士为师,竟然也是条明路。 让他习武吧,且不说自己不想教他,就算要教,自己没有《葵花宝典》之类的武功,教其他的,徒然耗费精力罢了。 至于让他拜入门派,或拜他人为师习武,那个中秘密必然保守不住,到时一介孩童,未必能承受得住。 相反,有这么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老道士,怕不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看在杜婧雪的面子上,等到将来,不说让他当官当太监什么的,当个太医也算不错了。 想到这里,苏子陵颔首道:“道长所言,确是有理,不过拜师之事,终需得那夫人同意。” “少侠!” “不过放心,我会尽力为道长分说的。” 老道士拱手感激道:“有劳少侠美言!” …… 第一百章·括苍山中,扫荡群寨 “不过,话说前头。” 眼中闪过精光,苏子陵沉声道:“若是道长你那本事不高,不过凭空夸大……” 老道士一听,只觉心中一寒,急忙保证道: “贫道对着无上天尊发誓!刚刚所言,若有半分虚假,就让我刀剑加身,分尸而死!” “所言为真便好,道长稍待。” 留了句话,苏子陵转身而去。 将杜母唤到一边,单独和她细细说了一遍,见她面色迟疑,于是问道: “夫人可是担忧天羽吃苦?” “大侠见谅。” 杜母眼眶微红,嘶哑着嗓音道:“小妇人就天羽这一个儿子,虽然他……不求有多大本事,小妇人只求他安安稳稳这一生,便心满意足了。” “夫人慈母天性,不忍儿女受苦,人之常情。” 苏子陵提议道:“那老道也是漂泊无依,我再与他分说一二,令他住留而下,如此既能授徒教导,也免了风雨奔波,岂不两全其美。” 杜母眼前一亮,又摇头踌躇道:“罢了,大侠您做的已经够多了,岂能再劳您出力。” 一路行来,她已经知道杜婧雪和眼前少年的关系,救人脱离苦海,自认已经受了莫大恩惠,实在不敢再劳烦于他。 “无妨,天羽是杜姑娘的堂弟,又不是外人。” 苏子陵摆了摆手:“再者而言,这于我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况且,那老道答不答应,还是两说呢!” “只是与他提一提,若是不成便罢了。” 嘴上这般说,苏子陵心里却道:‘瞧老道士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只怕让他自带干粮都没问题,更何况还包吃包住呢!’ 看着少年的背影,杜母眼中闪过泪花,转而变得坚定。 ‘天羽!娘的天羽!’ 果不其然,苏子陵只稍稍提了个开头,老道士没怎么多想,就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还坚决表示,自己不但不会单纯地白吃白住,而且平日里也会卖些药丸,赚取银钱贴补“家用”。 并不在意那所谓的“补贴”,苏子陵直言道:“只要道长你能好好教导天羽,这便足够了。” ‘天羽,真是好名字!’ 老道士再次承诺道:“少侠放心,贫道全力而为!” 既然有了关系,不算外人,苏子陵也不好看他再去住什么柴房,便再开了间客房。 不多久,外出的伙计正买了衣服赶回来,两身大的,八身小的,通通交给了妇人。 而后便是一番洗漱更衣,一夜安眠。 第二天,用过早饭,苏子陵对杜母道:“我在嘉兴有一处宅院,杜姑娘也在那儿,你们这便过去,正好团聚。” 他本想着带杜母五人往剡县而去,那儿有处仙岩庄,老庄主曾是九华剑派内门弟子。 前年老庄主八十岁寿辰,韩庚长老还专门派了弟子送上寿礼,双方至今关系不错,托付几个人,暂时照料一二不成问题。 只是如今有了主动上门的老道士,那计划就可以变一变了。 见她有所不安,苏子陵又道:“放心,我会让人护送你们的,何况丹离道长也会同行。” 一旁的老道士闻言,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声道:“是极是极!” 想到昨晚眼前的少年,毫不费力地提溜着自己,在密林之中纵横飞掠,深入会稽山百余里。 而后又似闲庭信步般,一人一剑挑落险峰恶寨,尸横具具,强势将群匪慑服。 见识了这般非人的武力,再面对他时,老道士哪还敢有什么异议,自然是说什么就听什么了。 虽然还不曾正式拜师,但杜母已将丹离道人看作了自己儿子的师父,对他很是尊敬。 此时听他也这样说,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也顺从地答应下来。 “小妇人但凭公子安排。” 她面露怅然,又释怀道:“能够再次见面,已是很好了。” 写下两份书信,让杜母到时候交给杜婧雪,又掷下金银,令老道士从县城里买来一辆马车。 等到正午,苏子陵退了客房,让杜母他们坐上马车,叫老道士远远地赶至官道上。 不一会儿,七八个壮汉一人一马,气喘吁吁地来到野店之外,纷纷翻下马背,满是敬畏地拜见青衣少年。 “不错,来得还算及时。” 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壮汉,苏子陵驻马而立,微微赞道。 眼前这些都是昨夜被挑山寨中的人,且都有些粗浅功夫在身,更难得的是皆不曾侮辱女子、滥杀无辜,在他看来罪孽不大,正好可以收做手下。 “公子吩咐,属下等自然全力以赴!” 为首的汉子掷地有声,面上一派忠心耿耿,其余也纷纷跟着表忠心。 “很好,用心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苏子陵轻轻一笑,指着为首的汉子道:“今天起,你就叫‘阿大’,统领他们七人。” “阿大”满脸欣喜,叩首道:“阿大谢主人赐名!” 自从昨晚见识到少年神乎其技的武功,他就被彻底折服,此时被这么一位强者所接纳,尽管身中“烈火符”,心中仍是喜不自胜。 “还是称呼公子吧!” 苏子陵伸手一指,吩咐道:“阿大,你们跟上那辆马车,护送他们往嘉兴城而去!” “记住,沿途不得惹是生非,一切以马车中人的安危为上!” “是,属下明白!” “去吧。” 苏子陵一挥手,众人纷纷起身上马,在一片“律律”声中奔腾而去。 …… 十日之后,清晨,括苍山中。 赤红真气化作烈焰灼烧,将血腥之气一扫而空。 苏子陵收剑归鞘,乌发随着山风飘舞,衣袂猎猎,显勒出健硕修长的挺拔身姿。 在他身后,立木成墙的山寨寂静无声,昔日的喧嚣随着时光而去,再不复返。 “好好地守着商道收保护费不好吗,偏偏想着官匪勾结,做大做强,这下没得作了吧!” 眺望远处云缭雾绕的高峰,想到乐安县衙中的那本隐秘的账簿,还有那个临死前丑陋不堪的县尊,苏子陵冷冷一笑: “这么喜欢钱,那就和纸钱过一辈子吧。” 自从那天离开后,苏子陵马不停蹄,于七日之内,连扫会稽、金钟、天台、大盘四山之中的一十三个山寨,凡曾淫辱他人者,皆于其剑下伏诛,剩下的也都被他打入“烈火符”,充作下属。 …… 第一百零一章·闽越首富,明月山庄 被苏子陵强势收服的匪众不过一千七百余人,在他的命令下重新聚结,并为四大山寨,各自在山中开垦田地以耕种,等闲不得出山。 对外的宣称则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剑客,见得匪患严重,欺压百姓,于是一怒之下,出手横扫当地绿林黑道,诛杀罪大恶极者,并令剩余的山匪回归正途,弃恶从良。 因为不曾令人透露自身姓名,此时“四山”之间,只流传着“少年侠士,拔剑除恶”的事迹,苏子陵也隐隐有了“青衣神剑”、“青衣剑侠”等称呼。 而等到这些事迹彻底流传开去,届时“淡薄名利,侠义为先”的少年英杰,才会被人识破“面目”。 …… 连轴似的奔波忙碌七日,杀人收人,即便以苏子陵的武功,身体也难免感到疲惫,慢悠悠地赶了两天的路,昨天才到得乐安县城。 结果无意中发现乐安县尊勾结山匪,不但拐卖妇孺,还掳掠治下百姓,毁村灭庄,私下奴役开矿,于是杀之。 然后连夜捣毁矿山,解救百姓,直到此时,又诛灭了大半山匪。 而他身后这个,已是第三个,同样也是拷问出的最后一个。 没再多做停留,苏子陵直接下山,回返而去,他的坐骑还在养在客栈里,可不能随意丢了。 刚入了乐安县城不久,衙门里的人才开始“大张旗鼓”地追缉凶贼,也不封闭四门,更不挨家挨户盘问,只有一班衙役在几条大街上来回巡视。 苏子陵毫不心虚,正常退了客房,面无改色地牵马出了城,笔直朝南而去。 大半日后,入了雁荡山地界。 苏子陵寻了一个樵夫,问明明月山庄的去路。 明月山庄在当地颇有名声,樵夫询声道:“小哥是来求朱员外办事的吧?” 苏子陵笑了笑:“老丈慧眼。” 樵夫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那可巧,朱大公子这几日便要成婚了,到时小哥你上门道几声恭喜,再喝上几杯喜酒,之后再把那话一说,朱员外和善,必会答应下来!” “那还真是赶巧了!” 苏子陵拱手谢道:“那便借老丈吉言了!” 道了别,继续向南往深山而去。 “本来还想着避身一旁,等那长孙无极,还有那水仙子到来,既然有婚礼,那正好可以借口留下,免了餐风饮露。” “实在等不到人,再出庄不迟。” 等到傍晚,夕阳西下,仅剩余晖,苏子陵牵马驻足,遥望远处灯火通明的富丽山庄。 “难怪这些年来,江湖里有好事者,把雁荡朱家,称为闽越首富,不是没道理的啊。”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苏子陵来到山庄门前,叩响了铜门环,对很快过来察看的小厮拱手道: “劳烦通报贵庄主人,九华剑派苏子陵拜访!” 那小厮也是个通识礼节的,恭敬还礼道:“少侠稍待,小的这便去禀报庄主。” 不多时,山庄大门向两侧大开,几个护卫侍从举火,一行人鱼贯而出。 当先一人年近五十,面白无须,锦衣玉饰,通身富态,见到立身阶前的少年,当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拱手道: “不愧是九华剑派的高徒,少年英杰,侠气逼人呐!” 又告罪道:“老夫朱之常,未曾远迎,万望苏少侠见谅!” “晚辈苏子陵见过大庄主,大庄主客气!” 苏子陵还礼道:“家父常言,当年与庄主一见如故,可惜之后久不曾亲身再访贵庄,甚是为憾。此番途经,也是晚辈冒昧叨扰了。” 朱之常疑惑道:“不知令尊是?” “家父复姓上官,十年前曾至贵庄。” 苏子陵向着西北遥遥一拜:“而晚辈蒙其厚爱,收为义子。” “原来是上官大侠!” “当年虽只一会,然上官大侠的豪迈英姿,无双气概,至今仍令朱某不能忘怀!” 朱之常感慨着,再看眼前的少年,就显得愈发亲近了。 “少侠若不嫌弃,不妨唤老夫一声‘世叔’如何?” 想到远在晋北的上官庆,又想到朱家豪富,苏子陵行礼道:“世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朱之常急忙扶住,呵呵笑道:“贤侄多礼!贤侄多礼!” “来,老夫为你介绍!” “这位是……” 朱之常一一介绍身后的几人,一个年近五十、神情严肃、肤色黝黑且身子精瘦,另一个十八九岁、身姿挺拔、成熟稳重且面容坚毅,最后一个十五六岁、朝气蓬勃且相貌温和。 分别是他的弟弟“朱之武”,长子“朱啸天”和次子“朱孝文”。 “朱啸天,应该就是罗霄山段无崖的弟子了,内功修为倒是不错,轻功身法看上去也还行,并不差淳于亮多少了。” 心中暗自思忖,苏子陵与他们一一见礼,口称“世叔”“世兄”还有“孝文”,而后被迎入山庄之内。 至于他的坐骑,自有专人牵去照料。 大堂正厅之中,一行人分主次坐下,很快有侍女端上清茗。 清澈的茶盏中,数枚翠绿沉沉浮浮,水汽袅娜,携起一股沁人清香。 饮过茶水,朱之常关切道:“贤侄,十年不见,不知令尊近来可好。” “家父这十年来,大多身在北方,寻到那灵玉妖道的踪迹,只是偶尔来灵秀峰一趟。” 说到这里,苏子陵向沉默的朱之武谢道:“十年之前,太湖一战,还不曾谢过世叔仗义援手!” “当不得谢!” 朱之武露出笑意:“当年也不曾帮到上官大侠什么,更何况见义而为,岂非本份?当不得!” 苏子陵道佩服道:“世叔高义,真乃英雄也!” 见自己那武痴弟弟笑得更开心了,还想再说,朱之常插话问道: “贤侄此番下山,可有什么紧要之事?若是需要老夫出手的,尽可说来!” “多谢世叔!不过……” 苏子陵摇摇头道:“小侄并无什么难处,只是武功有所成就,难以再进一步,因而家师首肯,得以下山游历,多见多闻,锤炼武艺。” 朱之常心中猜测:“不知令师是?” 苏子陵正色道:“家师名讳,‘连城旭’。” “原来贤侄还是连掌门的传人!” …… 第一百零二章·比试之约,将取贺礼 一听连城旭的名号,厅内诸人果然纷纷郑重起来。 “连掌门武功盖世,德高望重,贤侄也英姿勃发,气度非凡,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朱之常邀请道:“贤侄此来既无要事,那不妨在这山庄多住几日,也好让世叔一尽地主之谊。” “而且五日之后,正是啸天大婚,贤侄到时候定要喝杯喜酒!” “还真是赶巧了!啸天世兄大婚之喜,小侄定然不能错过,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子陵笑着应下,又举起茶盏,向对面的年轻男子祝贺道: “小弟在此先恭喜世兄,成家立业,娇妻美眷,日后佳儿好女,幸福美满!” 朱啸天举盏回谢:“多谢子陵吉言!多谢!” 苏子陵见他脸上尽是幸福的笑意,显然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厅外有轻盈的脚步声悄悄而去,厅内众人又是一番寒暄,气氛十分融洽。 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入厅禀报。 朱之常挥手令人退下,笑道:“贤侄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话不多说,世叔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一处院落,你且先安心住下。”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到时自会有人去办。” 他转头道:“啸天、孝文,你们替为父领贤侄过去歇息。” 两人起身应是,苏子陵也起身拱手道: “多谢世叔!小侄暂先告辞。” “有劳啸天世兄和孝文带路。” “客气。子陵,请随我来” 苏子陵告辞一声,随朱啸天和朱孝文兄弟出了大厅,往东面而去。 一路上,见山庄之内,檐廊门庭、草木花墙,处处挂彩灯、结彩带,搭话道:“我观世兄行走之间,尘埃成旋,怀有过人轻功,想必技艺不凡。” “不知明日可否有幸,请世兄赐教一番,话有些唐突,万望见谅。” “为兄武艺尚浅,赐教不敢当。” 朱啸天摇摇头道:“明日怕是不能,子陵若不嫌弃,你我不妨再抽个时间切磋一二。” 朱孝文温言道:“大兄要去永嘉迎陈家姐姐,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接连几日,实在不得空,子陵兄见谅。” “哪里,是我唐突才是,世兄莫怪。”苏子陵一脸歉意。 “无妨,为兄同样刚刚下山。” 朱啸天友善道:“等到五日之后,你我再行切磋,论武论剑,共同精进。”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院里几行文竹点缀着假山,几个侍女早已等候其中,见了来人立刻上前见礼。 朱啸天吩咐道:“好好照顾苏公子,有什么缺的,尽可去找盛伯。” 见她们应下,转而抱拳道:“子陵你好好休息,为兄告辞!” 苏子陵抱拳还礼:“多谢!” 将两人送走,他看向一旁几个恭敬垂立的年轻侍女,吩咐道:“劳烦送些清水来,不拘冷热,我要沐浴。” “是,苏公子。”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 朱啸天骑着高头白马,身穿新郎喜服,胸前佩着一朵大红花,在连绵的爆竹声中,在围观人群的祝贺声中,从明月山庄大门出发,领着数十个护卫,携带聘礼,一路吹吹打打,往永嘉方向而去。 山庄门前,朱之常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目送迎亲队伍远去。 在他身边,除了朱之武和朱孝文外,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娇俏少女,粉色衣裙,五官精致,一双眸子极为清亮,此时面生红晕,灿若朝霞。 等人群散去,众人回归山庄之内。 朱之常向苏子陵介绍道:“贤侄,这是小女‘笑眉’,笑眉,快来见过你苏世兄。” 朱笑眉拢袖屈膝,乖巧见礼道:“小妹见过苏世兄!” 她抬起头,眼睛亮堂堂的,赞道:“世兄,你长得真好看!” “笑眉!” 朱之常轻斥一声,叹道:“贤侄见谅,幼时还好,如今这丫头,愈发口无遮拦了,以后也不知……” “世叔多虑了,世妹天真烂漫,心思无邪,可见生活安乐,更何况还有两位兄长在,日后必是无忧无虑,顺遂一生。” 苏子陵转而对少女正色道:“多谢世妹夸赞!” 朱笑眉“扑哧”一笑,声音如银铃清脆,眉眼似月牙儿弯弯,甜美可人。 …… 回到小院,苏子陵取来流星剑,准备在这雁荡山中逛一圈,看看能不能捉只彩雀珍禽、白鹿异兽什么的,或是擒杀猛虎黑熊,以作新婚贺礼。 登门做客,总不能没有丝毫表示。 他走后不久,朱笑眉兴冲冲地来到小院之中,手里还拿着一柄木剑,却听侍女说人暂时离开了山庄,顿时皱起秀眉,有些苦恼起来。 “好不巧啊,本来还想同他一起玩的……” 朱笑眉自幼丧母,几个至亲皆对她关爱有加,但仍时常感到孤单。 父亲朱之常虽然对她有求必应,极为溺爱,但那时候要结交各方,发展山庄,日常事务繁忙,难得空闲。 后来他娶了续弦帮忙照料子女,然而母亲去时,朱笑眉虽然年幼,但已能记事懂事,冯夫人虽然待她很好,但始终隔了一层。 叔叔朱之武无子无女,对三个侄子侄女视若亲生,极为疼爱,但痴迷练武,经常外出闯荡,也是聚不常见面。 大兄朱啸天自幼外出拜师学艺,虽然极有长兄风范,每年也都能归家,却更是聚少离多。 二兄朱孝文,幼时还好,然而长大后,无论对外对内,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兄妹关系虽亲近,却不热络。 日常没有同龄人玩耍,至于山庄内的其他人,也没一个能说得上话。 而昨日见了苏子陵,瞧他不但模样生得好,比自己的两位兄长还要来得俊朗,更别提往日里随长辈们登门的所谓“青年才俊”了。 而且今日见他说话性子,也觉得很是有趣,朱笑眉便想着亲近亲近。 方才想到昨夜大兄和二兄谈起的比武切磋之事,她立时回房取来木剑,欲要同他耍耍剑法,却不想来迟了一步。 ‘持剑出门,他一定是往别处练剑去了!’ 黑亮的眸子溜溜一转,朱笑眉心里暗道:‘我自去寻他就是!’ 她低头瞧了瞧自身粉嫩的衣裙,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 第一百零三章·生擒猛虎,剑斩长虫 出了明月山庄,连走数百步,苏子陵转身没入山林之中,径直往北面深入。 纯阳意念片片横扫,寻找珍禽异兽、大虫黑熊的踪迹。 深山密林,罕有人迹,草木繁盛,遍布蛇虫鼠蚁。 为了防备蛇虫近身,沾染秽物,苏子陵运使出《混元罡气》上的法门。 如岩浆般浓稠的真气汩汩而出,凝成一道薄薄的无形罡幕,分布周身三尺之外,上顶三寸,下贴脚底,如一道空心圆筒,将整个人笼罩其中。 ‘既然这般,那也不必在林尖纵掠了。’ 只见无形罡幕坚不可摧,花草竹木擦着就裂,碰着就断,硬生生破开一条蜿蜒通途,惊飞鸟雀无数。 寻常九华门人,即便将《混元罡气》修至大成,数十年功力,也不过能将罡气凝罩护住周身三寸,堪堪能令刀枪不入而已,何曾有人像这般变化如意,横行无忌? 整个江湖,千年以降都不曾有过。 也唯有苏子陵,来历非凡,境界高妙,体质奇异,功力不可以年限论计,加之手段神奇,真气近乎永不枯竭,才能有如此表现。 “找到了!” 良久,在密林中穿行了数十里的苏子陵身形一顿,直直撞断一根斜垒的腐朽巨木,折往东南方而去。 七八里外,一头身长丈许的斑斓猛虎,正悠哉悠哉地涉过峡谷中的溪涧。 峡谷四周,尽是参天的古树,在阳光下投落巨大的阴影。 在它身后不远,跟随着三头幼崽,彼此摇头晃脑,跳跃嬉戏。 突然,猛虎警惕地抬望远处,刚刚落下的虎掌悄然收起,虎口响起威吓似的低吼。 三头幼虎顿时慌作一团,急忙奔至猛虎身后躲避起来。 “果然,野生的就是不一样,对危险的感知灵敏至此。” 不一会儿,苏子陵的身影显现在峡边巨木之巅,目光投注而下,激得猛虎低吼连连,悄然往后退去。 指尖浮现赤红剑气,很快消散而去。 “罢了,活捉便是。” 足下轻轻一点,苏子陵凌空飘起,身体往峡谷中落去。 “吼!” 眼中的人形生物越来越近,猛虎的低吼也愈发凶狠,爪牙不断威胁露出,最后是一声狂暴的咆哮,如平地落下惊雷,震撼山林。 下一瞬,它径直往半空一扑,狂风呼啸,利爪獠牙,就要咬断头颅,将他撕破。 苏子陵不闪不避,流星剑信手一挥,剑鞘轻飘飘点到猛虎额间,劲力如水流般注入其中。 利爪无力垂落,半空中的虎身被镇压而下,跌落在溪涧中,水花四溅起。 猛虎瘫软不动,三只幼崽呜咽着后退,绕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奔至猛虎身边。 苏子陵并指往空中一点,剑气呼啸着斩断一棵大树,横杠在峡谷上方。 “长一丈半,宽三尺,高半丈。” 苏子陵跃身而起,流星剑附着锋芒,在树身上削出一个长方体的空间。 而后出剑斩断两侧,两截断木坠入峡谷,他提着无盖木箱落地,把仍旧无力的猛虎和三只幼崽置入其中。 “ok!打完收工。” 苏子陵拍了拍手,忽然神情一怔,叹道:“好久没这么说话了。” 仰头望了望成群回旋在空中的鸟雀,他不再多想,拉着木箱沿着溪涧,往下游而去。 …… 某条山中小道,朱笑眉一身天蓝劲装,显出娇小的身姿,她手执木剑,疑惑道:“苏世兄真是往这边来的?” 她身后是两个护卫和一个小厮,前者背弓挎刀,神色警惕,后者捧着一口小箱子。 听得问话,小厮恭敬回道: “回小姐的话,苏公子确是往这个方向走的,而且这边也只有这一条山路。” “莫非,苏世兄半路施展轻功了?” “苏世兄!……你在哪儿呀?……” 清脆的呼唤声回荡在山林间,久久不歇。 朱笑眉茫然四顾,山道内侧是幽暗的密林,外侧是一条十数丈深的峡谷,谷底是奔腾的清流。 耳边水声潺潺,鸟鸣虫吟不绝,风吹林叶,沙沙而动,偶有猿猴哀啼,隐寓愁怨。 “算了,我们还是……” 朱笑眉转身说道,正想回返山庄,忽然听得一声轻喝:“小姐小心!” 一个年长护卫忽得张弓搭箭,锐利的目光直刺峡谷之内,神情无比的凝重。 另外三人顿生警惕,顺着目光望去。 “是蟒蛇!” 朱笑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中莫名生出恐惧。 只见峡谷下方,六七丈外,丛林之间,一对森寒冷漠的蛇瞳隐没其中,直勾勾地盯向此处,透出嗜血的杀意。 “先别射箭!这畜生怕是不好对付!” 两个护卫同时张弓,将朱笑眉护在身后,催促道:“阿飞,快将小姐送回山庄!” “小姐,快随小的走吧!” 朱笑眉怔愣了半晌,慌乱点头:“先走,我们先走!” 她刚迈出一步,转身又摇头坚定道:“不,孟叔,我们一起走!” “小姐……不好,快射箭!” 峡谷丛林摇摆,贴地的摩擦声急促而起,现出一人粗的蟒身,迅速盘蜒而上。 两根箭矢激射而出,直直落在蟒身之上,却被石褐色的蛇鳞阻挡,无力地掉落在地。 巨蟒发出尖锐的嘶吼,带起腥风阵阵,迅速接近三丈之内。 “射它口中!” 年长的护卫虽慌不乱,迎着吞吐的蛇信,松手一箭射中大张的蟒口。 另一个护卫正要把第三箭射往蟒口,却见巨蟒吃痛尖啸连连,四五丈长的身躯疯狂舞动,蟒尾高高弹起扫落,将草木碾压摧折,而后再度高高扬起。 年长护卫拔刀在手,仰天凄厉大叫:“小姐快走!” 朱笑眉呆呆地仰望着高高劈落的蟒身,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脑海尽是一片空白。 莫名的,她突然忆起五岁那年,母亲带她去杭州游玩,一夜之后,却毫无征兆地暴毙而亡。 还有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匆匆瞥见的一个络腮胡子,直勾勾的鹰鼻,那惊喜而又贪婪的目光。 ‘是他!一定是他!是他害了娘!’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朱笑眉顿时升起无比的仇恨,转瞬却化作无尽的哀伤。 ‘娘~笑笑心里好痛,笑笑也要死了吗……’ 她目露绝望,忽然,一道银亮剑光仿佛自天际而来,疾如电闪,辉芒璀璨。 伴随着雷霆怒喝,破空斜斩而来。 “孽畜敢尔!!” …… 第一百零四章·身怀不轨,恶畜有主 声若滚滚雷音,压得无形空气都显出如水一般的波纹。 犀利的剑光一闪而逝,蟒身瞬间变作两截,伴随着鲜红的血雨跌坠而下。 体内真气催发到极致,苏子陵堪堪在蟒身砸落之前,凌空一掌将其震入山林。 他毫不停歇地再推出一掌,灼热的真气透体而出,笼罩弥漫,眨眼将洒落的血雨彻底蒸干。 苏子陵踏空落地,看向面露绝望的少女,温言安慰道:“世妹莫怕,已经安全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朱笑眉还没回过神,仍呆呆地立在原处,面上的神情却陡然放松下来。 巨蟒的嘶鸣声痛苦凄厉,刺耳难听,年长护卫反应过来,单膝跪地,低头抱拳,无比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救命!” 另一个护卫和小厮也跟着下跪拜谢。 “三位不必多礼。” 苏子陵挥手将三人扶起。 “世兄~” 手中木剑跌落,朱笑眉清亮的眸子里忽然噙满了泪水,无比委屈地仰望身前的少年,一股后怕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差点也要死了,笑笑好怕……” 泪珠滑落脸颊,身子不由发颤,少女的眼中还残留着些许恐惧。 苏子陵轻抚着她的发髻,安慰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莫怕,莫怕。” 此时,半空中的腥臭弥漫落下,他抬掌向上横击半寸,一股旋风骤然卷起,吹尽难闻的异味。 少女无意中靠拢上来,苏子陵伸手凭空一摄,三丈之外,深深没入山石中的流星剑顿受大力牵引,倒卷飞出,被他握在掌中。 而后一剑挥落,剑气迸发,远远正中箩筐大的蟒首,将它劈裂两半。 剩下半截的巨蟒瞬时不再痛苦蹦跳,蛇瞳变得黯淡,蟒躯挂落在峡壁丛林间,偶尔抽搐一二。 ‘这蟒蛇,倒是颇有灵性,似乎是人为豢养。’ 苏子陵暗道一句,纯阳意念横扫方圆数里,却只有几个寻常的山民。 他也不甚在意,转头看向三人:“你们先,先派一人回山庄告知世叔,世妹受了惊吓,请他提前准备。” 小厮立即应声,放下木箱,飞快往回奔去。 他低头对少女道:“我还有些东西需去取来,很快回来,你先等在这里。” 朱笑眉紧拉着着她的袖口,哀求道:“世兄,笑笑好害怕,笑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苏子陵见她面色发白,额间冷汗涔涔,答应道:“好,你跟我同去。” 年长护卫面色踌躇:“公子您要取什么,我等也可出力。” “生擒了的一头大虫,我若不看着,怕是要被其他猛兽吃了。” “大虫……” 想到方才他展露出惊世骇俗的武功,年长护卫有些犹豫。 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苏子陵补充道:“我再带你一个就是。” 年长护卫大喜道:“多谢大侠!” 让另一个护卫就此回返,苏子陵两手一提一搂,纵身飞掠,往谷底溪涧上游而去。 冷冽的山风被阻挡在外,紧贴着宽阔温热胸膛,悄悄仰望少年专注分明的面容,朱笑眉内心的不安渐渐平息。 额间轻轻蹭了蹭,想到记忆中浮现的那人,她低头斜靠,慢慢闭上了双眼。 不过片刻工夫,苏子陵落身而下,放开左手,感受着少女紧绷的娇躯,微微起伏的胸膛,轻声对年长护卫道: “世妹已然安睡,你我动静小些,莫惊扰了她。” 想到刚刚平静的山风,再看到“木箱”中的巨大猛虎,年长护看了看在少年怀里的少女,脸色更恭敬了几分: “有劳公子了。” 小个半时辰后,一行三人,并一大三小四只老虎,顺利回返至明月山庄。 朱之常朱之武兄弟,同朱孝文,还有一个风姿雍容的妇人,正满脸焦急地候在门外。 从苏子陵手中接过少女,原本心里还有些怨气的朱之常面色陡然一僵。 他瞧了瞧女儿红润的脸蛋,微颤的睫毛,讪讪一笑,感激道: “此番真的多亏了贤侄救护及时,若不然…… 大恩不言谢,总之,今后有事尽管开口!等小女醒来,世叔再带她当面致谢!” “世叔客气了。” 苏子陵道:“另外,那巨蟒似是有主……” “有主?” 朱之常眉头一皱,隐含怒气道:“便是有主又如何?放任逞凶,被斩了也是活该!” 他转头吩咐几声,令人前去收拢蟒尸,又看向身前的少年,宽声道: “贤侄放心,此事我明月山庄担下了!若有什么纠葛,直来寻我便是!” 苏子陵本意是以此提醒他,暗中有人心怀不轨,此时见他似是毫无所觉,也无意再次明示,只道: “世妹惊吓不浅,还需服些安神的汤药,好好休息,以免留有余患。” “多谢贤侄!” 朱之常也不再客套,看了眼“木箱”中的老虎,留下一句“孝文留下”,便抱着少女同朱之武和那雍容妇人,急急往庄内而去。 朱孝文也是一番道谢,然后看向那口粗犷木箱中的猛虎和幼崽,疑惑道:“子陵兄,这是?” “啸天兄不日便要大婚,我既登门而来,又岂能空手道喜?” 苏子陵笑道:“也是我运气好,出门一趟,就碰到了这四只。 我出手擒下,不曾有丝毫损伤,正好作为贺礼!” 朱孝文一听,顿时心生好感:“子陵兄远道而来,事先并不知晓,却冒险生擒猛虎,以作大兄贺礼,当真有仁人君子之风!” 苏子陵谦虚道:“过誉了!不曾费什么工夫,也算不得什么重礼,况且世叔隆重款待于我,礼尚往来,‘君子之称’,实在是当不得!” “子陵兄此言差矣!” 朱孝文并不赞同,说道:“礼尚往来,皆是人情事故,子陵兄本就是路遇登门,仅为拜访家父,毫无功利之心。” “此番擒虎作礼,无论贵重轻贱,皆是子陵兄一片情意……” 听着这些话,苏子陵总觉得有些讽刺,一时竟分辨不出有意还是无意。 但看眼前少年满脸深以为然,侃侃而谈,却道他真的将君子德行奉为圭臬了,只能礼貌地笑着。 “当今之世,礼崩乐坏,北胡无礼,朝廷无能……” …… 第一百零五章·教习剑法,意外之得 “世道不靖,奸贼窃居高位,百姓民不聊生……” 朱孝文微微激动,却听得猛虎骤然一声低吼,他话音一顿,看着眼前笑而不语的青衣少年,歉然道: “小弟一时兴起,万望子陵兄见谅。” 苏子陵淡笑道:“无妨。” 见他仍是一副安之若素的神情,对比以往那些,没听几句就面露不耐的上门之客,朱孝文不禁暗自叹服道: ‘心境安然,荣辱不惊,子陵兄果然君子!’ 苏子陵却暗道:‘张口君子,闭口见谅,愤世嫉俗,又温和守礼,实锤了,这就是个中二少年。’ 再度一道劲力贯穿身躯,猛虎被抬往山庄偏院,关进一个精钢笼子,并三只幼崽一起,安排专人投食照料。 又与朱孝文闲聊几句,两人告别分开,苏子陵回到小院里。 第二天,朱之常携着朱笑眉来到小院,对着苏子陵当面致谢。 一番寒暄客套,朱之常很快告辞离开,昨天听到女儿所说的话,现在他要去验证一件事情。 朱笑眉一袭杏黄襦裙,裙上饰以花纹,月白色的束带系在胸前,显得稚嫩而鲜活。 她轻轻靠近,抬头仰望,微微撒娇道: “世兄的武功比大兄和二叔还要厉害,小妹总是练不好剑法,连二兄也比不上,世兄你能教教小妹吗~” “自是可以。” 苏子陵见她眉眼弯弯,目光中满是期盼,含笑答应下来。 “太好了!谢谢世兄!” 少女欢呼一声,裙裳飘飞,转身向外跑去: “世兄稍待,小妹回房换身衣服,很快就来!” 不多时,朱笑眉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劲装,顶上发丝扎成一束,干净利落地弯垂在身前。 “世兄,可以开始了!” 她提着一柄木剑,眼望着苏子陵,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亮晶晶的。 两道青衣身影相对立在院中,院子不大,少女同样娇小,足够她施展。 苏子陵抱剑退至一旁,点头道:“世妹且演练一套寻常的剑法,让我先看看境况如何。” 朱笑眉心底有些失望,不由道:“不用对练吗?” 苏子陵摇摇头:“于初学者而言,剑术修习首在招法套路,唯有将此练至纯熟,方能开始喂招,锤炼灵机应变之能,护身克敌之法。” “况且世妹你年幼力弱,此时对练,益处不大。” 朱笑眉应了一声,乖乖拔剑而起,很快,一套《飘柳剑法》在她手中施展了一遍。 苏子陵瞧她身若拂柳,剑如柳叶,随风摇摆在尺寸之间,看似有模有样,实则错漏百出。 他点点头,继续道:“再演连一套你最熟悉的,家传的不算。” 朱笑眉低头惭愧道:“小妹只会这一套。” 在灵秀峰上待久了,见惯了每日练剑不停的同门,苏子陵一时无言。 “那你从起手式开始,我与你说一遍刚刚的破绽。” 苏子陵示意少女持剑立势,说道:“《飘柳剑法》共五十四式,轻盈灵动,适合女子修习。剑法要诀在于方寸之间,见微知著……” 如此,一人演练剑法,一人查漏补缺,很快一个上午过去。 苏子陵仍是气定神闲,朱笑眉却累得气喘嘘嘘,汗湿淋漓。 她原本并不热衷习练武艺,然而经过了昨天的那一遭,面对生死危机面却毫无办法,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无力。 苏笑眉不想等到将来的某一日,再次面对危机的时候,仍然无能为力。 因此,尽管从未吃过这般苦头,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反复演练,暗自咬牙坚持下来,直到精疲力竭。 看着筋肉不断颤动,再也挥不动剑的少女,苏子陵直接叫停,并暗暗点头。 初见面时他就看出来了,少女自小千娇百宠,因而心气极高,却又不刁蛮任性。 如此一来,不是柔弱暗藏,便是意志坚定,极具毅力。 而经历过昨天之后,苏子陵便确定她属于后者,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心底有着淡淡的佩服和欣赏,他不介意稍稍花费时间精力教导于她,尽管她根骨资质不算上佳。 “放轻松,我为你活络气血。” 苏子陵扶住手脚发软的少女,轻轻一掌按在她的背上,丝丝缕缕的真气透体而入,循环不休。 连运六个周天,他脱开手掌,询问道:“感觉如何?” 朱笑眉只觉通体舒泰,疲惫一扫而空,浑身热腾腾的,不觉轻吟出声: “好像在泡温浴,好舒服……” 苏子陵道:“我的真气太过霸烈,即便有意控制,也不好再行功多运,否则对你有害无益。” “世妹你体力消耗过甚,先回去吃些肉蛋果蔬,再好好睡个午觉,休息休息。” 朱笑眉回过神来,顿觉羞赧,只是她现在面色红润,也看不出什么来。 见她低声应了,苏子陵再道:“若世妹你能坚持的话,明日不妨再来。” 朱笑眉坚定道:“世兄放心,小妹一定会坚持的。” …… 接下来几天,苏子陵都抽了一个时辰出来,指点剑法,等她气力耗尽,再出手缓解疲劳。 以他的剑法和内功造诣,这一切自然绰绰有余。 如此三天之后,朱笑眉的剑法已颇具风范,招式衔接虽然仍有刻意,却已然承转自若。 等到这一步,苏子陵再教她打乱剑招,琢磨其中变化,并将悄悄推演出的,《飘柳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二十七种套路衔接方式书录成册,让她自行参悟练习。 这就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他确信,只要朱笑眉照着安排一步步走下去,不出三年,单凭剑法而论,在武林中也能算得上一流人物。 毕竟,《飘柳剑法》本就是上乘剑术,灵秀峰上藏空殿中亦有收录。 没了少女日常求指教,陡然无事,苏子陵也没想着没事找事,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等待着婚宴到来。 这几天里,陆续有道贺的宾客上门,同样被安排在山庄里住下。 时而有人听闻九华剑派掌门真传弟子的消息而登门拜访,苏子陵也不回绝,一一同他们相见。 态度友善者好礼相对,心怀恶意者一剑压服,有的甚至还享受了一把“烈火焚身”套餐,求着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第一百零六章·何似仙子,主动上门 平白多了七八个武功不弱,自带基业,还“忠心耿耿”的下属,苏子陵不由感叹道:“‘仁者无敌’、‘以德服人’,前人诚不欺我!” 时光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这一日傍晚,朱啸天自永嘉迎亲归来,鲜花彩车,奴仆成群,一百二十抬嫁妆连绵如龙,引来附近山民围观,议论纷纷,哄闹不歇。 山庄内早已收拾出了一座别院,新娘就暂且安排住在那里,等到明日吉时再行婚礼。 晚间时候,朱笑眉跑到苏子陵的小院里,满脸兴奋地对刚刚沐浴而出,只披了一件长袍的少年道: “世兄,我刚刚偷偷去看了一眼,大嫂她长得好好看,比世兄你长得还要好看,我好喜欢呀!” 苏子陵一指点住她的额间,轻笑道:“我一个男子,若是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那岂不是‘阴阳颠倒’了?” “还有,我初来山庄那晚,会客大厅外偷看那人,果然就是你吧……” 朱笑眉亲昵地吐了吐舌头,心虚道: “世兄,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我还以为都没人发现呢!” 苏子陵轻笑不语。 或许是救命指点之恩,再加上相貌气度、武功才华等原因,这几日接触下来,眼前的少女对他愈发亲近,渐渐展露出无拘无束,活泼娇俏的一面。 至于朱之常等人,或许是因为每日都有宾客上门,急需忙碌接待的缘故,除了初时前来感谢他教导剑法之外,并无其他表示。 “我从没见过像大嫂这般好看的人,家世好,名字也好听,唤作‘竹薇’,大兄实在太有福气了!” 朱笑眉面露羡色,憧憬道:“我长大了也能这样就好了……” 看着少女稚嫩的容颜,苏子陵认真道:“我虽不曾见过,但能看出来,你将来必不会弱于她的。” “世兄可不要诓我……” 听出话里的夸赞,朱笑眉正心生欢喜,又听他道: “空口无凭,我为你画一幅画吧。” “好呀!”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已知少年学识渊博,精通书法,想必画技也同样高妙,于是脆生生道:“谢谢世兄!” 苏子陵令人取来笔墨纸砚、碧叶丹砂,还有几朵鲜花,并数个小碗。 朱笑眉瞧他运使真气,一点点萃取汁液,融溶调拌,化出几种鲜艳颜色,然后泼墨作画。 她立在一旁,看着画作渐渐成型,其中少女独立月下,娥眉描墨,唇瓣如朱,彩裙缤纷,姿丽嫣然,好似仙女一般,却无比鲜活,不由得似喜似嗔: “小妹哪有这般好看!” “真人如此,我不过实见实画罢了。” 苏子陵真气一吐一烘,将画像递给她:“请世妹笑纳!” 朱笑眉开心地接过,越看越是欢喜。 天边的明月穿云而来,清冷皎洁,朦胧淡然。 少女举画对月,抬头仰望,目不转睛,眼神渐渐迷离。 “世兄,你说天上的仙子,那要有多美啊!” …… 第二天,朱啸天大婚之日。 许多远来的宾客,此时才堪堪登门而来。 “云阳派卫掌门,携象牙如意一对,人参养荣丸一葫,恭贺新人永结同心!” “海沙帮黄副帮主,携东海明珠两匣、珊瑚玉树一株,恭贺新人百年好合!” “葛家堡少堡主,携……” …… 从清晨到傍晚,几个门房轮流不停地唱门,偌大的山庄处处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各个喜气洋洋。 婉拒了厅内上桌的邀请,苏子陵随着大流,混在人群中吃了午宴,而后听他们喝酒吹牛,搜集种种或真或假的消息。 期间他传音给几个下属,令他们小心指出宾客中有过恶行之人,而后一一留下标记,准备等晚宴之后再行处理。 很快,日落黄昏,婚礼正式开始。 山庄大厅之中,一对新人携手并肩而来。 朱啸天神情肃穆,脚步郑重,只有在看向身侧新娘的时候,才露出些许温柔笑意。 在众人的注目中,两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而后被侍女们簇拥着迎了下去。 不多时,朱啸天回返而来,在众人的祝贺声中,笑容满面地一一敬酒。 大厅之内人来人往,一群人围在新郎官身边,喧闹起哄。 “啸天世兄,恭喜恭喜!” 朱啸天举杯来到苏子陵案前,连连回道: “谢谢子陵的贺礼!同喜同喜!” 他仰头饮尽一杯,又感激道:“还有小妹之事,大恩不言谢。” 看他再饮一杯,马不停蹄地转向下一桌,苏子陵暗道: ‘太麻烦了,不过人生大事,麻烦一次也是应该的。’ 厅内的宾客相互往来攀谈,他独自一人安静动筷吃菜。 “这位少侠有礼。” 耳边传来婉转的问候声,苏子陵轻轻挥手扇风,抬头看向立在桌案前的女子,双十年华,水绿裙装,眼波婉转,姿容妩媚。 他眉头一皱,微微不耐道:“卫掌门可否离远一些!” 卫纹绣脸上笑容一僵,心里暗骂道:‘毛头小子无礼!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若非看你是九华剑派弟子,老娘才懒得找你!等你食之入味了,就让你学猪学狗叫!’ 她凝望身前安坐的少年,蹙眉委屈道:“可是小女子无意中有哪处惹恼了少侠?还请少侠见谅。” 无辜美人遭受刁难,周遭几个男子顿时愤然,就要“仗义”出言,却听得那少年面露鄙夷道: “哪处?卫掌门自己莫非不知吗?” “人欲之事也就罢了,出门在外,完了之后,你就不能洗干净点吗?” “平白惹人恶心!” 卫纹绣神情一怔,下意识并了并双腿,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听得四周隐隐传来话语,知道此处的动静引起了注意,也不愿再多做纠缠,冷哼一声,恨恨地转身离开。 ‘身为女子,容貌不俗,武功低微,却能当得一派之主……’ 苏子陵念头微转:‘云阳派靠近金陵,却远道而来,还有那个水仙子……’ 他想起苏州城中,“阿堂”舵主的交代,直觉猜测道:‘或许是太一宫的下属帮派……’ ‘管他是与不是,种一道“烈火符”下去,若是不招,再加上“迷魂神音”!’ 那几个男子面色讪然,想着上前致歉,一时又抹不开面色,想着别人带头。 那些视线分分合合,苏子陵顿觉无趣,放下筷子,起身离开大厅。 …… 第一百零七章·七星梨花,不成即死 出了正堂大厅,苏子陵独自漫游在山庄中,耳边的喧嚣渐渐远去,晚风吹拂,虫吟声稀稀落落,有一种自然的意趣。 他忽然开口道:“操蛇之法,那条巨蟒也是你们所养?” 说话间,一团真气破体而出,迎风化作烈焰,扑向墙角边的蛇群,在猛烈的高温下,它们瞬时被烧成一堆焦炭。 苏子陵停下脚步,两道“烈火符”缠绕指尖,弹射向高墙之上。 “果然是你小子杀的龙将……” 高墙之外,两个高壮的身影刚刚跃出半个脑袋,嚣张的话音未落,迎面就撞上了飞来的“烈火符”,顿时身子一僵,直直摔落在地。 倏尔,苏子陵出现在他们身边,无视其痛苦绝望的面容,从他们怀里取出两个小木盒。 “暴雨梨花针?倒是个不错的玩意。” 小木盒通体由梨木制成,从外表上看,不过四寸长,两寸宽厚,一侧有七个细小孔洞,呈北斗排列,另一侧则是一个铁质的机钮。 纯阳意念扫视下,小木盒内则装载着一套极为精密的机关,齿轮细链环环相扣,七根长短不一的金针蓄势待发,只需轻轻按动机钮,就能将金针射出。 拿出一个对准三丈外的树干,按动机钮,七道金光几乎同时激射而出,尖端微微没入树皮,却摇摇欲坠。 默默估算威力,苏子陵暗道:‘这种力道,若是没有防备,一丈之内,就算当世一流的轻功高手来了,都有可能中招,若是再淬上毒药,算是个杀器!虽然于我无用。’ “说不上暴雨,那就叫‘七星梨花针’了!” 看向两个就要灼热而亡的黑衣大汉,苏子陵接连点落两指,令“烈火符”潜伏而去,问道: “你们可是太一宫下属?此来雁荡,可是因为水长老的指使?” 两个大汉重重地喘着粗气,此时听见问话,脸上的痛苦还没消去,又转变作骇然。 其中一人慌忙翻身伏地,声音颤然道: “大,大侠,小人是云阳派的,不过掌门她每年都要去神,太一宫侍奉十日。小人……” 另一个大汉急忙翻身伏地插话道: “门主听闻明月山庄藏有前朝道家真人所著丹药秘典《参同契》,便领小人等前来夺取,欲要敬献太一宫叶护法。” “另外云阳派由太一宫水堂管辖,水长老统领水堂,小人等正是水长老下属,不过水长老看不起掌门,掌门她便想着攀附叶护法,因此领小人等前来。” 听他一口气毫不停歇地回完话,苏子陵微微颔首道: “很好,因果条理还算分明,都不是没脑子的。” 当先回话的大汉强行谄笑道:“大侠满意就好!” “回去之后,让其他人都过来,注意不要惊动别人!” 低头再看两个大汉满身大汗,苏子陵皱眉道:“算了,月上中天之前,把人都带过来!” 说罢,他抬手轻轻一抓,七枚金针倒飞归入掌心,而后身形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月光下,两个大汉目瞪口呆,良久之后,其中才不可置信道: “凌空取物三丈之外,大侠他,他,神宫两位护法的武功,也没这般高吧!” 另一个大汉回神,撑起身子,一巴掌拍身边人的脑袋,口齿结巴道:“叫什,什么大侠,叫主人!” “是,主人,主人神功盖世!” “什么三大护法五大长老,主人面前通通都是蝼蚁!” “主人天下无敌!” …… 远远听到那些声音,苏子陵冷然一笑,随即不再关注。 山庄中的喜宴还在继续,朱啸天不曾运功抵挡,因此早已喝得酩酊大醉,在朱孝文的搀扶下仍在坚持。 最后还是朱之常出面,请诸多宾客杯中留情,才令他稍稍得以喘息。 然后众人又起哄要去闹洞房,拥着新郎官喧闹而去。 朱笑眉找到苏子陵的时候,他正在凝视着一片树叶,看得很是入神。 她焦急小跑而来,见月光下的他,如此安静专注,心中好奇,不由控制着呼吸,轻声问道: “世兄,你在看什么呀?” “当生命基本结构处于整体环境中时的具体功能运动。” 苏子陵收回目光,简单解释道:“我在想草木成长的奥秘。” “要有种子,种在地里,然后多浇水,多晒太阳。” 朱笑眉眸子一转,嘻嘻笑道:“还要多松土,多施肥!” “世妹所言极是。” 苏子陵转头看她,不同前几日的打扮,此时的少女脸上涂抹着一层脂粉,妆容甜恬,明眸皓齿,似鲜花烂漫。 同时,一股淡淡的香氛萦绕,不嗅而闻,清新宜人。 “可是宴会散了?” 朱笑眉摇摇头道:“好多客人还在吃酒呢!” “还有一大帮人拦着,出了好些个难题,答不出就不让大兄进洞房,可大兄醉了,二兄有的也答不出来。” 她仰起脑袋,面露期盼道:“世兄,你去帮帮大兄好不好,求求你了~” 念头一转,苏子陵含笑道:“自然,我们这就过去。” “太好了,谢谢世兄!” …… 等到夜半,最后几桌酒客也被扶下去休息,只留下奴仆们轻手轻脚地收拾清理。 很快,通明的灯火渐渐熄灭,喧闹了良久的山庄变得寂静无声。 月上中天,苏子陵重新来到山庄角落,两个大汉早已等在原地,地上是三具昏厥的人体,卫纹绣就在其中。 没去看恭敬行礼的两人人,他弹指点出三道“烈火符”,生生将地上三人灼痛而醒,直到忍受的极限才出手缓解,而后细细询问。 一炷香后,苏子陵点中另外四人穴道,对卫纹绣道: “杀此四人,而后回返云阳,清理本帮败类,脱离太一魔宫,不得再为非作歹,一年之内,若是不死,我为你拔出‘烈火符’,你可明白!” 卫纹绣趴伏在地,强忍惊惧道:“可是魔宫那边……” “无妨。” 苏子陵的声音毫无波澜: “等折了一个长老,想来他们也没心思关注你。” “只要记住,我的吩咐,你完不成,就是死。” 耳边传来毫不在意的话语,卫纹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回到了初去终南山时。 幽暗封闭的地宫,粗鲁残暴的狂笑,一刻不停的凌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身边,命若蝼蚁,贱如草芥。 她本能地深深俯首贴地,无比顺从道:“主人吩咐,卫奴必定牢记!” 身前毫无声息,良久,卫纹绣怔怔抬头,起身。 她看向面露愤怒恨意的四人,拔出贴身的匕首,眼角悄然流下两行泪水。 …… 第一百零八章·纵横百战,有客临门 云阳派诸人的突兀“离去”,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毕竟留了书信,算是有过告辞。 接下来两天,山庄内的宾客陆陆续续,尽数告辞离去。 没人知道,这些离开的人中,有多少已然“归附”于苏子陵,除了他自己。 婚姻大事圆满完成,朱啸天也应约而来。 两人各携长剑,出了明月山庄,一路施展轻功,攀上十里之外的一座悬崖高峰。 峰顶一侧,山风扑面,苏子陵掌中长剑微微出鞘,银光闪耀,邀请道:“啸天世兄,还请出手。” 朱啸天知道眼前少年武功远胜自己,而且出身九华,剑术定然不差,因此也不客气,只提醒一句,当即剑光一闪,借着风势,挺身直攻而去。 他的轻身功夫委实不弱,即便内力不足,也能轻易纵起,仿佛乘风一般,不过两个呼吸的工夫,便跃至六七丈外。 苏子陵势起《六合剑法》,手中长剑一纵,劲力不多不少,恰好架住劈斩而来的剑身,令他不得寸进。 朱啸天猛地增持内力,剑柄斜斜一转,就要覆压斩下,却不想对方同样增力,只得无功而返,轻身退出三尺之外,而后继续前攻。 苏子陵见他时而脚踏七星,时而循复八卦,步伐灵敏轻便,明明是大开大合的沙场战剑,却也因此多了一分奇妙难测的变化。 ‘剑法为短,轻功为长,以长补短,不差!’ 苏子陵暗赞一句,也不变换剑法,仍以《六合剑法》应对。 长剑纵横之间,逼迫对方不断变换招法,以此感悟其中奥妙。 两人此时的剑法风格极度一致,皆是睥睨开阖,直斩要害,仿佛置身战场,或攻或守,你来我往,渐渐透出一股惨烈之气。 苏子陵眼尖,瞧他手中剑身隐隐有所缺损,当即抛开流星剑,并指迎击。 “子陵,你这是!”朱啸天顿时撤剑而回。 “无妨,兵器太利,我以指代剑。” 见他仍有疑色,苏子陵指尖透出剑气:“啸天世兄放心就是。” 剑气犀利,锋芒不让金铁。 见此,朱啸天不再犹豫,继续挥剑斩去。 他天资不浅,又有名师教导,十年学艺,除了内力尚需积累之外,剑术之道,早已登堂入室,轻功高妙,更是远胜同门。 此时面对少年,他却像是在面对远在罗霄山的师父一般,这种感觉,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无力。 在这等压力下,朱啸天使出浑身解数,极尽身法变换,将这一门《百战剑法》发挥到了极致,却仍不敌那短短的两根手指。 数十近百招后,他内力彻底耗尽,拄剑单跪在地,看着毫无变化的少年,反观汗水淋漓的自己,喘气苦笑道: “子陵真是,当真是天纵英才,为兄远远,远不及也。” “单以轻功而论,啸天世兄远超寻常高手,天下武林之中,也当有一席之地。” 苏子陵散去指尖真气,谦虚道:“至于我,只因自身有异,练功习剑稍稍快些而已。” 朱啸天暗自苦笑,能不借助兵器而维持剑气长存,这等功力,不说惊世骇俗,当世之中也少有人及,足以名扬一时了,又岂是“稍稍快些”能解释得了的。 还有那出神入化般的剑法,似是直窥破绽,一击即中,又似料敌先机,变化如意,即便师父当面,怕是也比不上的。 等到朱啸天打坐调息片刻,内力稍稍恢复之后,两人掠下山峰,一同往回返去。 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明月山庄,门房直直迎上前来,对两人行了礼,又对朱啸天道: “庄内有客,为贺喜而来,大庄主让大公子您同去见一见面。” 朱啸天颔首道:“我已知之。” 他转头对少年道:“宾客临门,为兄先行一步,子陵自便。” 苏子陵余光一瞥,敏锐感知到,庄外山林之中,有人潜伏窥伺,于是道:“世兄自去即可。” 等朱啸天进了山庄,他叫来门房,问道:“那贵客是何模样?” 门房恭敬回道:“回苏公子的话,贵客共有四位,其中一位是大庄主的至交,性情和善,此来为恭贺大公子新婚之喜的。” 他似是与有荣焉,继续道:“还有三位,都是这位贵客的好友,一位佛爷,一位道爷,还有一位仙子,都是江湖上的高人呐……” 听到这里,苏子陵顿时了然:‘那应该就是长孙无极、空印和尚、月照道人,还有那位魔宫水长老了。另外……’ 他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想不到,朱之常和长孙无极竟然还是至交好友,不过……好友要灭好友满门这种剧情,虽然很合理,但似乎有些老套啊。’ 不再多想,纯阳意念横扫四方山林,将潜藏在南面的二十七人尽数留下印记,而后谢过门房,径直往山庄正堂大厅而去。 苏子陵斜卧在大堂屋脊之后,利用高差隐匿身形,指尖吞吐着剑气,百无聊赖地听着底下诸人的交谈。 其中最多的,就是朱之常和一个儒雅的男声,共同在着回忆过往。 不多时,朱啸天换了身衣服匆匆而来,径直入了厅堂之中。 没多久,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眼中,轻手轻脚地靠近过来,瞧她样子,似是又要偷看。 朱笑眉偷偷趴在窗前,清亮的眸子往里张望,接连扫过儒雅随和的文士、高大威猛的和尚、仙风道骨的道士,目光定在一个女子身上。 只见她白衣素净,身姿婀娜,一支碧绿的玉箫搁在臂弯处,顺滑的乌发简单束成一束,更衬得肌肤白嫩诱人,侧颜似水柔美,气质脱俗,仿佛仙子一般。 朱笑眉细细地打量着她,口中喃喃道:“好像比大嫂还漂亮啊……” 大堂顶上,苏子陵哑然失笑:‘这妮子……还真是个颜控。’ ‘欸!这是要出手了吧!’ 只听得底下大堂之中,那个儒雅的男声询问道: “之常兄,实不相瞒,小弟此来,除了恭贺啸天贤侄大婚之喜外,另有一事想当面相询。” 朱之常爽快道:“你我相交近二十年,有何要事直说便是,为兄必不隐瞒!” “多谢之常兄,那小弟便直言了!” “敢问之常兄,那……啊!” “啊!快动手!” …… 第一百零九章·兔起鹘落,大业崩殂 明月山庄,正堂大厅之内。 一人颊下五柳俘须,面如冠玉,满脸儒雅之气,正是长孙无极。 他拱手上前,靠近朱之常,语声歉然道:“敢问之常兄,那……” 就在这时,他双手猛然暴起,十指弯曲如钩,裹挟劲风,直往朱之常的面门插去。 后者毫无防备,眼看就要被剜去双目,长孙无极忽然感到一阵连心刺痛,十指指端处鲜血喷涌。 来不及多想,他立时厉声喝道:“动手!” 同时,他强忍骨肉分离的剧痛,双手紧捏成拳,带着血雾,狠狠砸向朱之常的咽喉。 骤然听得厉喝,早就有所准备的三人立时动手偷袭,分别击向朱之武、朱啸天和朱孝文。 水仙子飞身而起,雪白的衣裙翩翩,手中玉箫碧光莹莹,正要击中朱啸天胁下,将这罗霄山段无崖的首徒制住,却突然感到胸口一震。 一股澎湃的劲力不知从何处而来,雄厚浑然,无可抗拒,又似海潮般汹涌不绝,令她生生凝滞在半空中。 下一瞬,她整个人倒飞而去,直直被拍在厅堂大柱之上,随着一阵骨骼错位的声音,身躯紧贴着滑下,无力瘫软在地上。 尘埃簌簌而落,她只觉得浑身震痛,耳中“嗡嗡”而鸣。 手中玉箫滚落,她艰难地仰头而望,目光茫然,柔美出尘的容颜瞬间毫无血色。 视野之中,头陀和道士身体抽搐不止,已然倒地不起。 儒雅的文士披发遮面,像是一只无力的小鸡仔,被掐住了咽喉,轻轻按倒在地。 他的十指尽被断去一截,血流如注,两臂肘部破碎,碎骨拉碴,关节肆意弯曲搁置,口中“嗬嗬”发颤,显然痛到了极点。 苏子陵松手起身,一脚踩在长孙无极的胸前,目光落在她身上,肌肤似象牙般细腻,摇头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水仙子正要说些什么,胸前忽得一闷,真气岔乱,猛然一口鲜血喷出,猩红瞬间浸染了白裙,而后失去了意识。 厅堂之外,骤然响起少女的尖叫,也令朱之常等人回过神来。 方才瞬息之间,兔起鹘落,他们却丝毫无有反应,唯有朱啸天有所察觉。 朱笑眉慌乱跑进厅内,匆匆绕过倒地的三人,扑到朱之常身前,满脸焦急问道: “爹爹爹爹!身体受伤了吗!有没有受伤啊!” 朱之常温言安抚道:“笑笑莫要担忧,爹爹身体无碍,没有受伤。” 此时,一股后怕袭上心头,想到刚才那凌厉的劲风,刺眼的手爪,就差这么一点。 他狠狠瞪向被压倒在地的长孙无极,愤然怒斥道: “你这恶贼!我视你为知己,何曾有过对你不起,你竟然带人来害我! 枉你还自称君子,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呢!恶贼!你还有没有良心!” “恶贼!恶贼!竟敢害我爹爹!” 心底的担忧消去,朱笑眉升起满腔怒火,疾步走到长孙无极身边,抬脚恨恨地踹着他。 等她连踹了七八脚,苏子陵阻止道:“轻一点,小心踹疼了脚。” 朱笑眉怒气稍歇,闻言俏脸一红,又轻轻踹了两脚,转而乖巧道:“我听世兄的。” 朱之常躬身一拜,无比感激道:“今日多亏了子陵,救我一家老小,此等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差遣,我明月山庄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之武和朱啸天、朱孝文也纷纷拜谢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朱笑眉跟着拜谢道:“世兄大恩,小妹无以为报!” “诸位快快请起!” 苏子陵扶起身前的少女,看向朱之常,摇头道:“世叔不怪我提前匿身一旁便可。” 朱之常疑惑道:“提前匿身一旁……子陵此言何意?莫非……” 苏子陵解释说:“我此前察觉庄外山林之中,似是有人潜伏窥伺,又听门房言说,世叔有至交登门,我便起了疑心……” 一听“至交”两字,朱之常怒气一盛,愤然直视地上的长孙无极:“这奸贼!” 他看向少年,摇头道:“子陵也是为我等安危着想,世叔岂有怪罪之理?还有,山庄外,定是这恶贼的同伙!” 被方才的尖叫声惊动,厅堂之外,已有护卫奴仆汇聚在前。 见此,朱之常吩咐道:“二弟、啸天!你们带人过去,务必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两人领命而去,苏子陵见他看向另外昏厥的三人,说道:“他们受了重创,四个时辰内不会苏醒。” 朱之常点点头,想到刚刚那句“卿本佳人”,又看向不过十二岁的稚嫩少女,询问道: “世叔先让人把这三人押下去关起来,到时再交由你处置,子陵你看如何?” 苏子陵轻轻颔首:“也好。” 见他赞同,朱之常对朱孝文道:“孝文,去让人准备精钢锁链、精铁囚笼,务必把这三人严加看管,知道吗!” 朱孝文还有些恍惚,被父亲称赞不已的坦荡君子,实则是个出手害人的无耻恶贼,之前还口称叔父的儒雅男子,此时却像条死狗般被人踩在脚下。 听得吩咐,他身子一抖,连忙应道:“是,父亲,孩儿这就去办!” 朱孝文看向丰神俊朗的同龄少年,温和有礼,坦坦荡荡,暗自庆幸道:‘世上还是有真君子的!’ 他默默行了一礼,转身疾步而去。 朱之常稍稍沉默,看向血流不止,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长孙无极,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半蹲而下。 伸手拨开发丝,和蔼的目光变得锐利,直视那愤恨无力的眼神,他强压着怒气,沉声问道: “长孙无极,你为何要害我满门!” 苏子陵微微放松脚力,让他气息顺畅些,能够开口说话。 长孙无极重重咳了两声,扭动两侧臂膀,顿时面露痛楚。 并没有回答,他紧咬牙关,青筋狰狞,绝望地仰视着面色淡然的少年,心中满是恨意,一字一句道: “乳臭小儿!竟然坏我大业!” 听他出言不逊,一旁的朱笑眉顿时气急:“你这恶贼,还敢不老实!” “这等人物,世妹犯不着同他生气,不值当。” 苏子陵宽慰一句,低头轻笑道:“大业?市井话本中都道,袭杀友人,无非是为了财色秘籍。 江湖上传言,‘明月山庄,闽越首富’,我看你都五十多了,不好好呆着养老,还为此奔波,莫非是想造反称帝不成?” …… 第一百一十章·一朝尽丧,昔年旧案 “造反?呵呵!呵呵!”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长孙无极神情极为轻蔑,似是嘲讽般地了低笑两声,又骤然暴怒道: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无意中得知了自家来历,那是何等的欣喜和不甘。 而后数十年费尽心思,苦苦谋划,好不容易才打下了今天这份基业,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却都给毁了。 “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啊!” 感受到两臂处传来的痛苦,长孙无极蓦得眼眶通红,老泪纵横道: “大半生的心血,一朝丧尽!都给毁了!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 他无比绝望地仰视着少年,目光仇恨:“都是你!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这么害我!” “要女人!要权势!要富贵!你说啊!为什么要害我!” 长孙无极的神情无比狰狞,数十年的野望一朝成空,简直要把他逼疯。 额上青筋暴露,唇齿都咬出血来,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然而胸前的无力感又告诉他,他做不到。 “哈哈哈哈!” 一瞬间,长孙无极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笑声惨烈而癫狂。 “想自尽?” 脚下的胸腔隆鼓而起,苏子陵一指点落,凌厉的剑气破入丹田,在经脉中肆虐,将其内力彻底废去。 “你好狠!” 一口逆血喷吐而出,长孙无极死死盯着顶上的少年,眼中遍布血丝,目光悚然,令人不寒而栗。 “呀”得一声,朱笑眉立时转过头去,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受了惊吓。 见此,苏子陵道:“世妹,你先出去吧。” 朱之常也道:“笑眉先出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这边有爹爹和你世兄在呢!” “不,女儿不走!” 朱笑眉转过头,面色有些发白,却坚定道: “这恶贼要害我全家,受苦受难是应该的,女儿不怕他!” 朱之常大声赞道:“好!不愧是我朱之常的女儿!” 他正要再说,却听得长孙无极低笑两声,笑声中充满了恶意。 “呵呵!不愧是侄女儿,相貌性子,和嫂子她还真是像啊!” 朱之常神情一怔,忽然伸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勃然大怒道: “恶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啊!” 他蓦然记起,七年之前,自己得知噩耗,亲自往杭州收敛发妻遗体,回归路上,巧遇长孙无极。 还有数天前,自己得知女儿的话后,亲自为发妻开棺,棺椁中那破碎不堪的尸骨,残留断续的线头。 见他喘不过气,苏子陵出言道:“世叔,莫先把人掐死了。” 朱之常双手力道微松,却仍死死盯着长孙无极,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咳!咳!呵,意思?自然是夸奖了!” 重重地咳了两声,长孙无极忽然平静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暴怒的“老友”,又看向神情倔强的朱笑眉。 那对清亮的眸子里,此时噙满了怒火,不由感叹道: “真是像啊!侄女儿小的时候,叔叔还抱过你呢,香喷喷,软软的,如今都长这般大了,真水灵,跟个玉人儿似的!” 他目光淫猥贪婪:“可惜了,没能尝到你的滋味……” 一道剑气垂落而下,将那对肉丸绞碎成渣,长孙无极痛呼一声,身体抽搐,眼前一黑,就要昏厥过去。 “恶贼!该死的恶贼!” 朱之常又恨又怒,两手紧捏成拳,一拳拳砸向他的鼻梁牙关,生生将他砸得清醒过来。 “说!红棉出事,是不是你做的!给我说啊!” ‘红棉?’ 苏子陵想起嘉兴城外,天元山庄,那云莺云鹂两姐妹所言。 长孙无极鼻梁斜歪,牙关破碎,脸上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却仍勉力笑了笑,舌齿不清道: “大嫂她……滋味真不错……兄长无力,小弟自当……劳……” “啊啊啊啊!你这恶贼!猪狗不如的畜牲!该死!该死!” 朱之常怒发冲冠,紧紧抓起长孙无极的头颅,狠狠往地上砸去。 苏子陵暗运真气,护住他的后脑,同时点中其睡穴。 赵明诚还没被牵扯出来,长孙无极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嘭”得一声,长孙无极脖子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放开脑袋,朱之常眼眶通红,扑通跪伏在地,痛哭流涕道: “红棉!是我害了你啊!是我识人不清!都怪我!红棉!红棉!……” 一旁的朱笑眉早已泪流满面,无力瘫软在地,哀伤地呼唤着: “娘亲!娘亲!……” “世叔、世妹,还请节哀。” 望着悲痛不已的两人,苏子陵暗自叹息,留下一道真气,护住长孙无极的五脏六腑,而后陵默默退出大堂,将空间留给这一对父女。 不多时,朱孝文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和四个仆役。 远远看到立在大堂之外的少年,他正要上前见礼,却听到大堂内的隐隐哭嚎,很是熟悉,正是父亲朱之常和小妹朱笑眉的声音。 见他陡然变色,苏子陵轻叹道:“昔年令堂故去,个中别有隐情,总之,孝文多自珍重。” “娘?” 朱孝文隐有所感,步伐踉跄地入了大堂,只留下六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们稍等。” 苏子陵转身入了大堂,动作无声无息,一手提住一个,将头陀和道士拖了出去,交给四个仆役,同时吩咐道: “褪尽衣衫,仔细搜查一番,看看是否有铁珠金针等暗器,再单独关押。 若是清醒之后有所喧哗,也不必理会他们,同样莫要靠近三丈之内。 总之,小心为上。至于另外一人,我亲自审问。” 六人应声退下,苏子陵再入大堂,也不管被踩碎了指骨、浑身抽搐不止的长孙无极,拾起滚落一旁的玉箫,默默将水仙子提了出去。 他眺望南面山林,其中潜伏的贼人已作鸟兽虫散,四下逃窜。 朱之武手持大刀,一马当先,正领着数十个手持弓弩的护卫围拢而上。 朱啸天则提剑在一旁压阵,在其身后不远处,跌落着五具尸体,都被一剑封喉。 尸体旁边,还有一个跪伏着的妖媚女子,望向他的目光满是驯服。 …… 第一百十一章·高高在上,低眉乞恳 不再多做关注,苏子陵收回目光,一手携着水仙子,来到山庄内的莲花池,径直入了池边的一座凉亭。 亭子通体以石材雕铸而成,斗拱梁架,四层重檐,镂刻精致。 将人倚放在栏杆和亭柱之间,双腿笔直并拢叠屈,雪白的裙摆随着微风垂曳,露出光洁的脚踝。 她的身姿窈窕曼妙,肌肤白嫩细腻,容颜柔和纯美,有一种温顺无害的感觉。 尤其此时的她,双眼紧闭,眉间轻蹙,唇瓣微张,像在忍耐着痛苦,胸前一抹猩红艳色,更是惹人怜惜。 苏子陵再度细细打量着她,良久,方才收回目光,不由叹息道: “真的是很漂亮啊,姿容貌美,肤若凝脂,唇色樱然…… 外表方面,至少肉眼看不出什么缺陷,很是难得。 不愧有‘仙子’之称,只可惜……却是太一宫中人。” 说到这里,苏子陵心头那一丝旖旎彻底消去,语气变得淡漠。 太一宫如何,苏州城中,那位“阿堂”舵主所言,苏子陵可没忘记。 且不提那所谓的“阴阳采补之术”,是否定要害人性命,单就其中存在的残**辱等等,就已经惹得他反感不喜。 而出身其间的水仙子,很难相信她能做到,各种意义上的洁身自好。 尽管她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骨龄三十多岁的女人,仿佛一朵盛放的雪莲,纯洁无瑕,柔弱无害。 不再多想,手中碧绿玉箫轻旋转动,苏子陵一道真气凌空渡去,稍稍缓解她的伤势,而后玉箫点落,劲力击打穴道。 不过片刻,听得“嗯哼”一声,水仙子悠悠转醒。 纤长的睫毛轻颤,一对水润哀柔的眼眸悄悄睁开,目光落在少年的手中,自己的玉箫旋转变换,正在被人肆意把玩。 微微一动,一股剧痛骤然浮现,她闷哼一声,身子仿佛散了架一般,浑然无力。 眸子轻转,水仙子面露哀婉,软语求道: “少侠,妾身此番,也是为那长孙无极所逼迫,不得不来。妾身已然知错,求少侠……” “哦?莫非是那长孙无极打上了终南山不成?倒是瞧不出来,他还有这般武功。” 不耐听她诳语,苏子陵直言道:“否则堂堂神宫长老,岂会为长孙无极所迫。” “你是从何得知!” 水仙子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寒,语气冷然道: “既然知我神宫,竟还敢对我出手,你倒是胆大得很!” 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苏子陵嗤笑一声,讽刺道: “任我鱼肉者,也敢叫嚣,你的倚仗何在?” “难道是那位常年闭关苦修,却始终修不成神功的阴姓宫主吗?” “大胆!嗯哼!” 水仙子面现怒气,立时放声呵斥,却牵动胸前伤势,稍稍红润些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强忍着痛楚,一字一句道: “放肆!宫主神功至高,天下无敌!岂容你这卑贱之人侮辱!” 苏子陵见她眼中满是冰冷恨意,也懒得再做口舌之争,一缕真气跃上指尖,稍稍扭转变换,化作“烈火符”。 “烈火符”轻轻跳动,恍如活物,他直视水仙子的双眼,轻声细语道: “虽是终需一死,但安安稳稳,漂漂亮亮,总好过受尽折磨,丑陋不堪。这点我想,你更加清楚。” “所以,不要让我动手。” 语气似古井幽深,淡然无波,听在水仙子耳中,却令她心中悚然,一股莫名的惊惧升起,仿佛能令浑身血液冰寒。 强压住心底的不安,她看向那缕宛若实质的赤红真气,忽略了其中诡异,习惯性地像以往那样,露出淡漠无视的神情,同宫主那般,微微不屑道: “愚蠢的男子,既卑贱又无能……” 苏子陵毫不在意,右手中指弯曲,指甲压在大拇指下,“烈火符”悬浮其上,而后问道: “先说,你为何潜伏在长孙无极麾下。” 水仙子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丝毫笑意,只有轻蔑和嘲弄,闭目不答。 见此,苏子陵不再多言,指尖的烈火符激射而出,灼穿雪白裙裳,落入娇嫩肌肤之中,消失不见。 指肚轻轻摩挲着玉箫,他转身望向满池的莲叶,几群金赤鲤鱼游戏其中,悠然自得。 “鲤鱼乐否,若是为乐,其乐为何?” 目光逡巡莲池,继而注目池边风景,最后远眺庄外青山,极目缥缈天际。 半晌之后,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水仙子,出言笑道: “不愧是水仙子,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的她,上至柔美玉颜,纤嫩脖颈,下至精巧双手,半露脚踝,无不通红一片。 而且浑身大汗淋漓,雪白轻盈的裙裳被浸润得半湿,沉沉贴在起伏颤抖的娇躯上,隐隐透出大片嫣红。 鼻息之间愈发灼热滚烫,口腔咽喉尽是干涩一片,血液仿佛要沸腾一般,神情中满是难耐的痛楚,脑海里更尽是对死亡的恐惧。 此时见少年回望而来,水仙子终于忍不住目露哀求。 方才至今,她一息不停地运转宫主秘传的《月寒真功》,却不想近二十年苦修得来的深厚功力,在那一小缕真气面前,竟是如此的溃不成军,连稍稍支撑都做不到。 即便宫主修炼神宫至高的《太一经》,真气号称至阴至寒,能冻血刺骨,虚空凝冰,在此时的她看来,或许都撑不了多久。 那缕真气,简直不似凡人能修炼得出来的,仿佛熊熊烈火一般,能摧毁一切肉体凡胎,焚尽阴邪污秽,是真正的至刚至大,至上至阳。 “很好,能多活些时日,总归是好的。” 一指凭空点落,令“烈火符”潜藏不发,苏子陵淡淡道: “说吧,虽然知不知晓,于我而言,也无多大差别。” 重重喘息着,水仙子闻言面色一变,但心底的傲气尽去,终是不敢多言,只道: “宫主得知,长孙无极,乃是百多年前,大魏天子长孙后裔,血脉纯正,因此令妾身助他夺位,继承南魏正统,暗中掌控南国。” “长孙无极,以‘长孙’为姓,原来如此,他倒是瞒得紧。” 想到嘉兴城中石万山所言,苏子陵道:“难怪他敢谋算岭南,想着割据称王。” “少侠原来知道……” 水仙子面色又是一变,心中下定决心,低眉乞恳道: “妾身知晓太一宫诸多隐秘,愿尽数奉于少侠,还能作为其中内应,只求少侠饶过妾身一命!” …… 第一百十二章·南山神医,搭台唱戏 面对水仙子的求饶,苏子陵并不回答,而是问道: “嘉兴城外天元庄,‘雨中燕’蒋青桐的功力,可是为你所废?双臂可是为你所斩?” “尔朱利秀可是为你所掳?” 面色一片惨白,水仙子唇齿张合,艰难苦涩道:“妾身确是有所参与。” 苏子陵这才道:“你若是能忍受得了四肢全无,届时饶你一命又何妨。” 她猛然抬头,又垂眸讷讷:“妾身只,只斩了她一臂。” ‘届时?’ 忽而,脑海中有灵光闪过,她再次抬头,眸光炽亮道: “神宫叶护法医术出神入化,能够接续断肢!” “阴宫主修习《还天术》,采补童男数以万计,罪孽滔天!” 她强撑着伤痛,翻身伏地下拜,乞求道: “奴婢愿为主上驱策,擒来叶南天,偷制阴月泽,令蒋女侠恢复如初。 只求主上允许奴婢戴罪立功,饶了奴婢这回吧!” ‘又一个会接续断肢的人,好像很随便的样子,总感觉很是巧合啊……’ ‘雪山莲女,叶南天……’ 苏子陵微微沉吟,脑中念头转头。 ‘据说雪山莲女传承隐秘,但也能看出分属道门一脉,所怀真气生机盎然,能使枯木逢春,个中奥妙更胜于《真纯三元功》一筹。’ ‘如此真气,加之医术绝顶,方能令断肢接续,骨肉重生,其中总归有些道理在,还能说得过去。那叶南天呢……’ 想到之前得来的消息,太一宫三大护法中,唯有叶南天仅凭医药之术登临尊位,其武功不说极其低微,但去掉“极其”,那也差不多了。 ‘无有真气加持,单凭此世医术,真能做到这等地步吗?’ 对此,苏子陵表示怀疑,再想到雪山莲女无处寻觅的缥缈行踪,他暗自猜测道: ‘或许是雪山莲女潜入太一宫,伪装成了叶南天?’ 身前的少年久久不语,水仙子俯首在地,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只能任人处置,听天由命,身躯却不由得瑟瑟发抖。 不再多想,苏子陵垂眸看她,裙裳濡湿,贴裹着微颤的娇躯,凸显出玲珑的曲线,又似被风雨吹打的白莲,惹人生怜。 曼妙身姿尽收眼底,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声音清冷道: “无论你也好,那妖妇也罢,只要蒋青桐的四肢尽复,我便不伤你。另外,有两件事……” 听出话中的漏洞,水仙子却不敢出言求证,只兢兢道:“主上尽管吩咐。” “第一,经过拷问,你‘如实’说出了长孙无极和赵明诚的勾结,针对罗霄山,铲除卫炳忠,想要割据岭南、称王称霸的阴谋,还有除嘉兴城外,‘江洋’组织的一切主要人员和据点。” 见她立即应下,苏子陵再道:“第二,今夜你将逃离山庄,前往金陵,设法说动赵明诚,令他驱使闽地私军,围杀于我。” “主上……” 他冷冷道:“只管听命即可。想必以你的本事,这并不难达成。” 水仙子打了个激灵,当即恭声应是。 苏子陵要揭露赵明诚的谋逆之心,将其拉下马,正好可以借助明月山庄的力量四处宣扬。 而后者背靠罗霄山,赵明诚难以直接针对,满腔怒火正好可以向一个“无名小卒”发泄。 而他自己,也正好可以凭绝世武力,正面杀穿一支军队,借此正式扬名天下。 剧本已经备好,正义的主角磨刀霍霍,舞台也搭了一半,只等邪恶的反派登场,按部就班下去,那这一出戏就算成了。 吩咐完后,苏子陵低头道:“至于你,此事之后,即可回返终南山,要么当做无事,要么将我的存在透露出去。” 水仙子焦急道:“奴婢万万不敢!” “其中情形分寸,你自己把握。” 苏子陵继续道:“记住,我名‘苏子陵’,乃九华剑派弟子,如今游历南国,武功已是‘当世一流’。” “若要追杀,可别寻错了人。” 他心里暗道:‘也不知听见我的名字,灵玉会不会来寻我,若是来了,正好将他杀了……还有我那便宜生母,要是没死,应该就在终南山了吧……’ 听到这里,水仙子放下心来,恭顺道:“奴婢谨记。” “另外,你体内的‘烈火符’,每隔四十日,就会发作一次。” 苏子陵最后道:“十数息或数十息时间,到时候莫要露了破绽。” “对了,你的真气有些意思,等会把功诀诵读一遍。” 水仙子柔声道:“是,主上。” 见其应下,苏子陵将她提起放好,渡气为其治愈伤势。 半个时辰,追杀山林贼匪的众人归来。 那些贼匪虽然凶恶,但都不是朱啸天的对手,更何况要面对数十个弓箭手。 二十七人被诛杀十九人,另外八人被生擒。 同时,水仙子的伤势也好转了七八成,只是外表看不出来。 “走吧。” 料想大堂诸人心绪已经平静,苏子陵吩咐一声,转身离去。 水仙子低眉顺眼地跟在身后,犹豫片刻,低声道:“主人,奴婢名唤‘水若柔’。” 听不到意想中的回话,她内心忽得一阵酸楚,而后只觉低落落,空荡荡的。 …… 大堂之中,听完水若柔的“供述”,得知了长孙无极的狂妄野心,“江洋”组织的罪恶行径,还有赵明诚的篡位阴谋后,仍然悲痛万分的朱之常顿时义愤填膺。 “大逆不道!真是大逆不道!” 当年他虽然辞官归乡,创立了明月山庄,渐渐不再关注国事,但心中至今对朝廷仍是怀有忠诚,否则也不会将长子送往罗霄山,拜段无崖为师。 “长孙无极这贼子,不忠不义!我必将其恶行广传天下!让他遗臭万年!永受世人唾骂!” “还有诚王、南蚩融……” 朱之常狠狠皱眉,‘江洋’组织既然浮出水面,自然不难对付,而然赵明诚毕竟是一国亲王,还是魏帝胞弟,单凭口供,很难揭露于他。 刚刚得知自己还身负血海深仇的朱啸天,这时强压心中愤怒,将目光从长孙无极身上收回,出言道: “父亲放心,诚王此番针对我罗霄山,还妄图师叔手中的兵权,怀有篡逆之心,孩儿这就传信给师父他老人家,必不会让他好过!” 听到这话,苏子陵暗道:‘果然,让他们直接扳倒赵明诚不太可能,还得我亲自出马。’ …… 第一百十三章·同门妖道,点指废功 知道他们还是有所顾忌,不敢直接宣扬赵明诚谋逆之事,苏子陵暗道: ‘一国亲王暗养私军,这个证据够充足了吧。’ ‘到时候私军都实锤了,说他不想造反都没人信,魏帝总不能真的视而不见……除非他和他弟才是真爱,儿子只是血脉……’ ‘或者,赵明诚势力极大,已经能够一手遮天了?’ 不过,这一可能很小。 想起此前自己在苏州城中的那一嗓子,直点其名,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带来麻烦。 这时,朱笑眉看向水若柔,红肿的眼中满是仇恨: “妖女!那个南蚩融,络腮胡子、歪鼻子,是也不是?” 朱之常也喝道:“妖女快说!” 水若柔脸色惨白,浑身发颤,仿佛下一刻就要闭气而去,艰难地点头道:“是。” 朱之常心中又是一痛:“他也害了红棉!” 朱啸天顿时恨声道:“好个恶贼,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目光扫过再度悲痛伤感的诸人,苏子陵不好意思多待,也没看只剩下一口气的长孙无极,提着水若柔退出大堂,让人把她带下去,单独关押起来。 等到夜半,果然见她施展出媚功,迷惑了看守的护卫,取来钥匙打开铁笼锁链,只身逃之夭夭。 第二天一早,送饭而来的侍女发现屋内早已人去笼空,边上还有一个昏倒的护卫,急忙将消息层层通传上去。 看着空空荡荡的铁笼,苏子陵看向骤然苍老了很多的朱之常,满是歉意道: “是小侄的过失,想不到这妖女竟能破开穴道封锁,运功疗伤,从而逃脱出去。” “子陵莫要放在心上,更是莫要自责。” 朱之常面上仍有悲痛,口中却宽慰道:“不过一个从谋罢了,逃便逃了。” “只要长孙无极这恶贼仍在就好。” 一旁的朱啸天也沉声道:“还有那一僧一道,和另外八个贼人在呢,子陵宽心就是。” “世叔世兄说的是。” 苏子陵面上稍松,建议道:“以防万一,还是将那两人尽快审问一番。” 朱啸天点头道:“也好,为兄这就去办。” “我与世兄同去。” 依照此前的吩咐,头陀和道士分别被关进一个边长数尺的铁笼子里,且浑身都剥得赤条条的,只留了一条底裤着身。 手腕脚踝脖颈处,也都被精钢铸成的镣铐枷锁所禁锢,五根短短的铁链缠绕拉扯着四肢交结在身后,胡乱交叉悬在笼子顶端,令两人无法有大的动作。 挥退看守的护卫,苏子陵和朱啸天走进关押他们的屋子里,屋子内部空空荡荡,唯有两个铁笼分放在角落里。 听到动静,笼子里的两人抬头看了一眼,披头散发的头陀瞳孔一缩,认出了此前一击重伤自己少年,顾不得再调息疗伤,陡然惊怒道: “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正要低头不语的道士忽得心头一震,不禁轻呼出声:“是你打伤了空印!怎么可能!” 之前他在剧痛中昏厥过去,丝毫不知伤他的人究竟是谁,清醒后也问过空印和尚,可后者只是闭口不答。 如今看到朱啸天身旁的这个少年,实在不敢相信如此年纪的他,就身怀这般武功,连空印和尚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可是知道空印和尚的来历,身怀上乘绝技,武功刚猛霸道,在长孙无极招揽的众多高手中,也仅在水仙子之下。 再对比水仙子的武功和真实身份,空印和尚也算得上江湖中第一流的人物了。 想到这等高手也被重伤成擒,道士不禁暗暗心惊:‘难道连水若柔也……’ 苏子陵并不言语,朱啸天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空印和尚!月照道人!那妖女已将长孙贼子的阴谋尽数交代了!勾结朝廷亲王,陷害边军大将,意图篡逆谋反!此乃大不赦之罪!” “你二人若不想遭受皮肉之苦,那便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届时或能安然就戮……否则,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啊呸!定是梅四娘那贱人!见了小白脸就走不动道了!” 没想着朱啸天口中的人是水仙子,空印和尚双目通红,恨声道:“早知如此,老子那时候就该弄死她!” 他理也不理,两眼直勾勾盯着那个少年,咬牙问道: “能打伤老子的,定不是无名之辈!小子!你究竟是谁!” 苏子陵仍旧不答,转而看向兀自震惊的月照道人,问道:“你这妖道,同灵玉是什么关系?” 初见之时,他就觉得月照道人与记忆里的灵玉道人极其相似,表面仙风道骨,实则气息阴诡,而且同样残虐女子。 不过一个好食白肉,而另一个据水若柔所言,擅取身器炼丹。 因此苏子陵猜测,这两人或许还师出同门。 据此,再往深处猜测,月照道人投靠长孙无极的时间,还要更早于水若柔。 而后者是阴月泽的心腹…… ‘或许,有人不服那位阴宫主,在暗中谋划,太一宫中或将发生内乱也说不定。’ 苏子陵想到了将灵玉道人引入太一宫的那个沐闻英,外面看上去就不似善类,心底暗暗猜测道。 从朱啸天话里听出了,长孙无极和水若柔,同样陷落在此,月照道人本就震惊不已。 此时再听少年的问话,心中骇然的同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被他死死抓住,恍然疾呼道: “苏子陵!你就是苏子陵!师兄的……” “呵!果然与那妖道有关。” 苏子陵凌空一指点出,气劲破入月照道人体内,瞬间将其经脉尽数震碎。 重伤反噬、功力尽废之下,后者顿时七窍流血,浑身痉挛不止,目光变得无神,头颅忽得垂跌在地。 “子陵……” 看向面有惑色的朱啸天,苏子陵解释道: “当年太湖之上,灵玉妖道为引诸多英雄内讧,出口污蔑于我,言说亲身父子、血脉关系云云,若非义父竭力保全,我怕是难有今日。” 回想刚才月照道人的表现,朱啸天心知其中必有隐情,但他性情宽厚,不愿追根问底,于是道: “这等妖道,自是死不足惜!” …… 第一百十四章·众生平等,一萧一剑 见这两人一直无视自己,空印和尚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直见那少年随意弹指一道劲气,就能破空两丈之外,还能震碎月照道人的经脉,顿时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这等功力,这等功力……除了那个老不死的,便是那些普字辈的秃驴,又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老不死、普字辈,你又叫空印。” 苏子陵看向一副头陀打扮的空印和尚,忽然道: “原来是普渡宗的弃僧。” …… 百多年前,少林寺破灭,而后分有金刚寺和普渡宗。 或许是为了达成心理上的俯视和满足感,当时创立普渡宗的僧人,生生将自己的辈分拔高了一个层次。 “苦、海、普、渡,空、圆、定、慧,法、相、庄、严”。 如此直到现在,当代金刚寺方丈法号为圆相,而普渡宗的那位住持,却仍是渡字辈的。 就算立时传位下去,名义上相较也高了一辈。 单论这事,金刚寺和普渡宗之间,就不知发生了多少恩怨纠葛,更遑论正邪善恶之立、少林正统之争了。 …… “什么弃僧!是老子不要它了!” 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空印和尚顿时怒目圆睁,厉声叫道: “那帮子软蛋!都是没卵的废物!背离祖训,任意妄为,现在也就会杀男人了!” “男人要杀!女人更要杀!老子才是对的!” 他神情狰狞,状若疯魔,声音里满是癫狂的杀意: “都杀光!通通都要杀光!” “杀个干干净净!杀成极乐净土!杀!杀!杀!杀!” 空印和尚身体剧烈挣扎起来,五根铁链铮铮作响,牵动笼子摇晃不休。 “原来是个疯子!” 看着他伤势加重,口中不停喷出血来,却仍毫不停歇。 朱啸天眉头紧皱,又想到他不知杀了多少人,空气里那股血腥气仿佛都变浓了,不禁怒声喝道: “佛曰‘众生平等’,邪魔外道,滥杀无辜,你这妖僧怎么不杀了自己!” 一听这话,苏子陵本以为空印和尚会自戕,正待出手阻止,总不能让他死得这般轻易。 却不想他似乎突然清醒过来,身体停下了挣扎,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隐在凌乱的发丝之后,直勾勾盯着朱啸天,语气嘲讽道: “还‘众生平等’?我呸!你特娘个小白脸懂什么?也没见你把你婆娘送给老子玩啊?” 朱啸天神情一怔,不由想起刚刚过门的娇妻,顿时满面羞怒,厉声喝道: “你这妖僧!竟敢如此辱我!我必杀你!” 他正要上前狠狠教训,却猛然发觉自己未带兵刃,心下一横,就要空手探入笼中。 空印和尚嗤笑一声,目光鄙夷而不屑。 见此,苏子陵一道气劲弹出,同样将他浑身经脉震裂。 “好……好功夫。” 空印和尚强撑着赞了一句,顿时心气泄去,口中逆血奔流不止,体内伤上加伤,反噬之下变得面若金纸。 高大威猛的躯体霎时间萎靡不振,无力瘫软而下,鼻息间气若游丝,目光渐渐涣散,变得空洞,唯余口中喃喃,听不真切。 “人狱……不空,誓不成……佛,我…要…杀……成……” “啸天兄见谅。” 苏子陵对回头看来的朱啸天道: “这等妖僧,罪孽滔天,罄竹难书,就此杀了,未免太过便宜于他。” “依小弟之见,便是将这两个畜牲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子陵说得是。” 愤怒消去,朱啸天心中很快平静下来,歉声道: “惭愧!方才是为兄失态了。” “啸天兄言重了。” 苏子陵摇摇头道:“可惜被那妖女走脱,也不知逃往何处,还有那个南蚩融。” “子陵莫要忧心,为兄已令人往罗霄山传信。” 想到还有杀母的奸贼,仍在滇南之地搅风搅雨,朱啸天沉声道:“他绝对逃不掉的!” 没在屋里多待,让人把武功尽废的头陀和道士收拾一番,两人离身而去。 路上,苏子陵忽然道: “啸天兄,此番叨扰许久,小弟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这……” 朱啸天步子一顿,语气诚恳道: “子陵先救小妹,后又阻止长孙恶贼毒手,救下我等满门,如此大恩,却不曾好好招待,实在过意不去。” “不若……” 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左右为难。 这两天山庄事务繁多,诸人心情也都不佳,实在不是设宴送别的好时间。 等过两天的话,对方现下既已开口,说明心中已有了决定,自己也不好再出言挽留,强行要求于他。 隐隐猜出他的心思,苏子陵暗自感慨道: ‘说起来,这朱家三兄妹的性格还真的都不错。’ ‘一个性子坚韧,善为他人着想;一个性情正直,对人温和有礼;一个天真倔强,而不任性刁蛮。’ ‘义父当年,应该也没见过朱啸天吧。’ ‘或许是“以父观子”、“以弟(妹)观兄”?’ 不再多想,苏子陵道:“啸天兄言重了。” “这七八日里,小弟在庄内的用度无一不精,一应服侍也极为妥帖,何来招待不周?” “若是做客而来,小弟恨不得再多住个十天半月,好好享受享受。” “只是,小弟此番下山,毕竟为游历而来,如今庄中也无大事。我等江湖儿女,今朝之聚,明日之散,本就寻常。” “况且,闽地还有些“江洋”余孽,我早一日出发,也好早一日将其扫清,免得遗祸百姓。” “小弟知世叔他们心中哀痛过甚,实在不便打扰,因此才冒昧与啸天兄告辞,实在见谅。” “子陵侠肝义胆,为兄惭愧!” 朱啸天叹息道:“子陵既有成算,那为兄也不多留,只是不知何时出发,若是今日,不若用过午饭再走,到时为兄也送你一程。” 苏子陵答应下来,又道:“世叔世妹他们,还请啸天兄暂先莫要告知。” 朱啸天点点头道:“为兄明白。” 又问过口味,两人就此分离。 回到住处小院,苏子陵将衣物盘缠等行李重新收拾起来,还有七星梨花针、流星剑和那根碧玉箫。 左手执剑,右手持箫,他低低一笑:“一萧一剑走江湖?” 巳时将过,朱啸天登门,请苏子陵往听雪轩一同用饭。 …… 第一百十五章·道门丹经,谷中城寨 听雪轩,位于明月山庄后院东北边,是一处两面临崖的独立阁楼。 阁楼分作三层,合高四丈有余,通体由竹木构成,外观四四方方,苍绿天青,极为朴素自然。 朱啸天领着苏子陵直上轩中三楼,遥指阁外广阔的山水风光,叹道: “可惜今是春夏,若是冬日时节,漫山银装,于此观景听雪,岂不美哉。” 苏子陵眺望四下风景,出言赞同道:“无忧无扰,确是个偷闲的好去处。” 楼中几个侍女摆上碗筷,堪堪布好了饭菜,倒满了茶水,这才躬身退下。 竹制桌几之上,四菜一汤,毫无荤腥,看上去极为清淡。 两人相对而坐,朱啸天歉声道:“菜色简陋,招待不周,子陵多多见谅。” 看着桌上完全不同于山庄掌厨风格的小菜,苏子陵笑道:“哪里,菜蔬养生,况且色香俱全,味道也定然不差!” 他夹起一筷,细细咀嚼,赞道:“滋味天然,却不寡淡,食材新鲜,厨艺也好。” 朱啸天露出笑意:“子陵不嫌就好。” 两人不再言语,专心动筷吃菜。 不多时,一个侍女脚步轻急地跑将上来,轻声对朱啸天道:“大公子,大庄主有要事相召。” “我知道了,很快就过去。” 令侍女退下,朱啸天告饶一声,也立即离身而去而去,只留苏子陵一人在这三楼之中。 不紧不慢地吃着菜,他暗道:‘看侍女的样子也不像什么急事,哪有单独把客人留下的,这不对劲。 虽然自信没看错眼,但小心总无大错……’ 纯阳意念自穹天之上降落,下一瞬,他心下明悟:‘原来如此。’ “视野”之中,一本纸张泛黄的册子隐藏在竹制桌几底下,其上有一层薄薄的油布,堪堪将册子覆盖住。 ‘《参同契》。’ 目光扫过两杯不曾动过的茶水,苏子陵暗道: ‘道门丹经。应该是朱啸天自己的主意。是想用这个来报答我吗?’ 果不其然,不多时,楼下有脚步声响起,又有侍女要上楼来。 看着已经吃了大半的饭菜,苏子陵无声一笑,起身往楼下去。 “苏公子?……” 转角相逢,上楼的侍女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苏子陵温和道:“你来得正好,楼上碗筷,劳烦收拾一下。” “是。” 轻轻一笑,苏子陵绕过侍女,下楼离开听雪轩。 回到小院房间,没过片刻,朱啸天再次登门。 看着已经背好行囊、持拿萧剑、随时准备出发的少年,他心下惭愧,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为兄送你。” “有劳啸天兄。” 两人取来马匹,出了山庄,一路奔至七八里外,一处小山脚下。 苏子陵提勒缰绳,回身抱拳,朗声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啸天兄就此留步罢。” 从马鞍边上解下一只沉重的锦袋,朱啸天道: “为兄别无他物,只有些许金银俗物,子陵请收下,用作路上盘缠。” 苏子陵也不推辞,道谢收下,看着面目刚毅的青年,想到罗霄山那个不知名的内奸,出言稍稍提醒道: “长孙无极勾结赵明诚,要对付征南将军,前者失手,后者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阴谋诡计,离间谣言,啸天兄千万要小心防备。” 朱啸天郑重道:“子陵放心,为兄会小心的。” “另外,此番不告而别,实在是失礼。” 苏子陵歉声道:“有劳啸天兄代为转告一声,就说小弟下次必会登门谢罪。” “子陵言重!下次再来,为兄必扫榻相迎!” 苏子陵哈哈一笑,策马向前,挥手大声道:“啸天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少年潇洒而去,想起这数天来发生的事情,朱啸天微微一叹。 良久,直到再也没有丝毫动静,他才策马而返。 回到明月山庄,早已等候在此的朱笑眉匆忙迎了上来,眼中噙泪,鼻子一抽一抽,微微哽咽道: “大兄,世兄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看着好似憔悴消瘦了许多的少女,想她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用饭,朱啸天让门房牵马下去,稍稍犹豫道: “子陵要去扫除长孙余孽,又见小妹你和父亲心中哀痛,不愿再行打扰。” “不过他托大兄转告,要你千万保重身体,注意饮食,好好练剑,还与大兄约定,等他办完事情,就会再来庄上。” “真的吗?”少女的眸子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期盼。 “自然是真的,大兄何曾出言诓小妹你过?” 朱啸天肯定地点点头,见少女似乎多了一丝神气,鬼使神差道: “所以小妹你要按时好好用饭,更不能一直伤心,不然下次见你哭哭啼啼的,子陵他就要不开心了。” “大兄乱讲,小妹才不会哭哭啼啼呢~” 讪讪笑了笑,朱啸天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同往庄里去,一边道: “等处理了那个贼子,大兄就带你和你大嫂出去走走,踏踏青。 听闻江淮那儿有处桃庄,十里缤纷,美不胜收,不过太远了。 大兄就在这雁荡山种上十里梅花,建个梅庄,到时候……” 朱笑眉越听越是入神,面上渐渐露出向往。 …… 一个多月后,闽中。 戴云山脉纵贯南北四百余里,其间层峦叠嶂,川流汇集,高峰峡谷,密林深深,潜伏着无数毒虫猛兽。 天际明光微亮,苏子陵背负长剑、腰悬玉箫,施展着惊世骇俗的绝顶轻功。 身若浮光掠影,转瞬数十丈,穿梭在幽暗的丛林中,无声无息,一闪即逝。 ‘半天一夜,终于找到了!’ 忽然,苏子陵身形一顿,纯阳意念放归天穹,往密林另一边纵掠而去。 不多时,他登上一处小山,隐在树冠之中,目光投注东南。 那里是一处极为隐蔽的狭长山谷,其中谷地宽阔且极为平整,其上筑着一座城寨,寨墙方圆近十里。 城寨中央是一大片演武场,此时已有零星几个人立在场中,默默演练着兵器拳脚,勇猛凶狠,大开大合,都是沙场杀敌之术。 …… 第一百十六章·辟谷饮露,诚王使者 ‘这应该就是赵明诚在闽地训养私军之所在了。’ 看着山谷中的城寨,想到这一个多月来,自己每逢官府衙门,尤其是入了闽地之后,总要进去一趟,施展迷魂神音,问遍大小官吏,这才找出了这支私军的具体踪迹。 还有这一路上的“杀杀杀,收收收”,苏子陵不禁抚了抚额头,暗叹道:‘真的是不容易啊!’ …… 一个多月前,苏子陵离开明月山庄,沿着东海岸线,径直向南面而去。 这一路上,他一边正大光明地拔除“江洋”组织在闽地的各个据点,无论村寨坞堡,还是青楼客栈,都直接打上门去,而后将其罪恶行径公之于众。 九华剑派苏子陵,也逐渐开始声名鹊起。 有人见他持箫佩剑,又武功高强,便唤他为“萧剑双绝”,见他没有否认,这称呼便由此渐渐流传开来。 另一边则隐蔽地扫荡绿林山寨,诛除凶徒恶匪,再用“烈火符”控制颇具威望者,凭此聚拢了两千余人。 他本想同“四山”匪众一般,将他们全数种上“烈火符”。 但细细一想,不说有无必要,就可以预见的将来,如果再以这种方式直接控制,不说其他,单就自己的耐性必会被极大消耗。 虽然远距离之外,能通过纯阳意念的自由延伸来缩短“距离”,从而达成个体精准感应。 而且将要或者正在发作的“烈火符”,也能通过纯阳意念进行压制,但这需要一个个勾连。 如此一来,控制人数太多的话,短周期内耗费在压制上的时间也就越多。 毕竟为了计算便利,他此前将每一道烈火符的发作时间都精准地控制在三十天,除了水若柔。 不是控制时间不能再度延长,而是苏子陵发现,个人体质不同,对“烈火符”的适应性上存在差异。 尤其男女之间,或许是因为阴气阳气之故,种了相差无几的“烈火符”,女子的发作间隔,普遍要长于男子,但也多在三十余天。 至今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水若柔,或许是因为修行《月寒真经》的缘故,其发作间隔超过四十天。 潜伏期太短,这也是“烈火符”的缺陷所在。 不似本尊前生小说家笔下的“生死符”,受控者服用外药后,就能保证一年之内不发作。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至少对目前的苏子陵而言,确实没办法。 毕竟通过“神气互化”之法增益后的广阳真气,实在是太过爆烈阳刚。 能够令其在如疗伤之事上,稍稍压制烈性,就已是寻常方法的极致了。 更别提将其“阴阳互化”,阳刚炙热化作阴柔冰寒,至少苏子陵尝试了十数次,始终难以功成。 否则,他早就直接仿照《生死符》,直接凝水成冰,而非费心创造《烈火符》了。 不过,有了水柔弱提供的《月寒真经》后,苏子陵也隐隐有了一点头绪,不过他也没继续深入。 毕竟据她所言,《月寒真经》源自更加高深的《太一经》,到时候直接取来便是,何必苦苦思索。 如果取来之后,还是无法直接解决问题,那时再钻研尝试也不迟。 至于为何不将寻常的“先天广阳真气”凝练为“烈火符”,这就涉及到了可操控性这一方面。 在这一方世界中,苏子陵的纯阳意念无法直接干涉物质,能量方面也只有寓藏于日光、月光,甚至星光中的“阳光能量”,可以被直接汲取,至于其他热量等等则一概不能。 由此,融入了“阳光能量”的广阳真气,才可以被纯阳意念操控,剑气如此,“烈火符”同样如此。 …… 立身在树冠之中,苏子陵伸手一招,枝头树叶上的露珠纷纷被他收摄在掌心,汇聚成一大团清水。 而后赤红真气一吐,清水瞬间沸腾起来,白茫茫的蒸汽升腾而起,滚滚不绝,带着寻常人绝难忍受的高温,被他一股脑儿吸入口中,以补充身体的消耗。 以他如今的修为,不说辟谷不食,单就凭清水充饥,也足以在数日之间,仍使身体保持在最巅峰状态。 重新将目光投注过去,苏子陵斜倚而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宁静的城寨渐渐喧闹起来。 日上三竿,近千人聚集在中央演武场上,舞刀弄枪,吐气开声,呼哈之音不绝于耳,操练得很是卖力。 演武场边上,还有百来个精壮大汉乘骑战马,执拿长枪,一拨拨十数骑并进如墙,正在演练骑兵战法。 ‘比起寻常官兵,这些人倒是难得的精锐了。’ 这般想着,苏子陵倒是有些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收为己用。 只不过看到城寨中偶尔出没的几个女子,他还是坚定了念头。 ‘说起来,长孙无极安插的那个心腹暗子,叫薛玉英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演武场中,众人之前,一个身形高大,脸若赤枣的男子手持大刀,正舞得虎虎生风,极为显眼醒目,看样子也是头目一流。 这支私军虽然属于赵明诚,但其中大部分投入都来源自“江洋”组织,长孙无极自然不会不往里边掺沙子。 据石万山所言,薛玉英就是长孙无极最信任的下属之一。 ‘还有赵明诚,如果顺利的话,他派来的人,应该就快到了。’ 二十天前,苏子陵将纯阳意念延伸至嘉兴,给石万山和云莺云鹂两姐妹等人压制“烈火符”时,就清晰地感应到了,水若柔正往西北终南山方向移动。 金陵到此处近两千里,如果她顺利说动赵明诚的话,后者所派之人,料想也该在这几天内到来。 …… 三天傍晚,山谷北面十里之外,一行人马正在穿林赶路。 ‘终于来了。’ 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的苏子陵忽然睁开双目,身形一闪,朝那处无声飞掠而去。 不过片刻,他顿住身形,放眼望去,一行八人,骑马挎刀,各个目露精光,气息彪悍,一看皆是出身行伍。 当先一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方脸黑鬚,看上去极为勇猛。 …… 第一百十七章·小题大做,风头正盛 见到来人,苏子陵当即出手。 眨眼间,劲气交贯纵横,破空击打在毫无反应的八人身上,封住全身穴道,将他们通通制住。 几匹马儿受惊不安,空气中传来无形波动,纷纷平静下来。 苏子陵现出身形,单手凭空一抓,将为首的大汉抓落在地,问道: “赵明诚派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赵……诚王爷……” 这时,不曾被点中哑穴的大汉才反应过来,看着身前的不足弱冠的少年,又感受着被禁锢无力的身体,声音颤抖道: “大侠饶命,末将全冠猛,奉朝中诚王殿下之命,要率兵前往赣州。” “赣州?” 苏子陵抚掌笑道:“也对,派遣大军,却只为围杀区区一个武林中人,就算旁人再怎么夸大,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他看向赔笑不止的全冠猛,又道: “看来赵明诚他,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彻底铲除罗霄山了。” 全冠猛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僵,瞳孔紧紧缩起,看向少年的眼中满是惊疑。 “看样子,你知道的也是不少。” “烈火符”跃上指尖,分别射向八人。 苏子陵负手而立,默默地等待着。 不过片刻,他将“烈火符”压制下去,声音幽幽道: “夸张一点,这也算烈火焚身之痛了,如果,不想就这么死的话……” “说说吧,赵明诚的计划,你知道的,从头到尾。” 牙关颤抖,全冠猛大口喘着粗气,黑得发红的方脸上,尽是斗大的汗珠,络腮胡子湿凝成一片,随着痉挛的肌肉抖个不停。 他不敢耽搁,毫不隐瞒地全数交代: “末将领诚王殿下的命令,率兵赶往赣州,同另一支大军汇合,于六月初一,攻打罗霄山镇摩崖,获取征南将军通敌叛国的罪证。” 苏子陵冷冷问道:“赵明诚到底有几支私军?” 全冠猛战战兢兢:“回大侠的话,末将只听说过三支,一支就在这闽地戴云山中,一支在江西怀玉山,还有一支是水军,原在襄城。” “不过前任长江水师提督被陛下治罪,赵明诚令水军移驻了,末将也不知如今其在何处。” 交代完后,他屏息静声,眼皮耷拉着,死命往地上瞧去,不敢再看多那少年一眼。 那股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仿佛还在身上,全冠猛越是不想却越是想起,直吓得自己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少年冰冷无情的声音: “两日,不,三日后的正午,我要你率这戴云山中的全部私军,前往鹰扬峰东北四十里外的‘陀螺谷’中,拼死围杀其中的江湖人士。” ‘无需多问,只管听命,届时若有不至,若敢不杀,那便等死吧。’ 全冠猛只觉眼前一花,身前的少年便不见了身影。 心中还没来得及惊惧,他整个人忽然一松,浑身突兀瘫软倒地。 耳边传来阵阵惊呼,他吃力地回头一看,就见另外七人纷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哀叫不止。 马叫声嘶鸣,其中一个倒霉蛋被狠狠地踏了一蹄子,小腿登时“咔嚓”一声,筋骨折断。 茫然仰望四周密林,全冠猛打了个激灵,连连磕头道:“末将遵命!末将遵命!” …… 三天后,鹰扬峰。 鹰扬峰高百余丈,四面皆是百丈高的悬崖峭壁,极其险峻,凡人万难攀登,唯有飞鹰能筑巢其上,故此得名。 然而十多年前,此峰顶上,却突然多了一座黑风寨。 直至今日,黑风寨中已有两百余人,都是犯过事的亡命之徒,尤其是寨主仇氏兄弟,自称“黑血双煞”,性情暴虐,残忍嗜杀,臭名昭著,穷凶极恶,能止小儿夜啼。 黑风寨恶名远扬,劫道杀人,无恶不作,早已有武林中人意欲替天行道,将他们彻底铲除。 然而鹰扬峰的地势太过险要,其中寨匪都凭着吊笼牵引,才能上下往来,因此只有无功而返。 对此,官府也曾调集兵马围困,现任原丰知府吴登元,就曾接连请兵三次,意图彻底断其水源粮草,将群匪尽数逼下山来,一网打尽,却因种种原因,始终难竟全功。 此时,鹰扬峰下,却聚集着百余人,一同仰望峰顶,无不面露神往和激动。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各个携刀带棍,大多是闽地武林人士。 三天前,有消息传出,九华剑派苏子陵,欲要杀上鹰扬峰,斩下“黑血双煞”的头颅,彻底诛灭黑风寨。 九华剑派苏子陵,在其他地方或许无人知晓,就算知道了,看在九华剑派的名头上,也只会恭维一句,道一声“少侠”。 然而在这闽地江湖,不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一人一马,一萧一剑,自北而来,扫荡‘江洋’”的侠义之举。 实在是“江洋”组织的恶行太过,暗中潜伏十数年,打家劫舍,掳掠女子,犯案无数,几乎整个闽地都被他们祸害了一遍,堪称罪孽滔天。 此时一朝披露,便引起极大震荡。 许多人找到苏子陵,有的是曾疑似遭难的苦主亲友,对他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更多的却是江湖中人。 这些人中,小部分对他或是敬佩,或是攀附,都想随他一同清扫“江洋”余孽,替天行道。 大部分则想从他口中,问明其余“江洋”组织的据点,亲自出手除恶。 对此,苏子陵将自己所知道的据点信息,挑出一时扫荡不及的部分,全都透露了出去,赢得了不少好感。 当然,外人不知道的是,其中有些人并不满足,尤其是后来者,怀疑他有所隐瞒,毕竟据点有数,还不够所有人分。 对于这些人,苏子陵自然毫不客气,通通收归麾下。 总之,此时的苏子陵不说威名有多高,毕竟外表太过年轻,在世人眼中武功见不得多高,但确实是风头正盛。 因而消息一传出,许多人纷拥而至,尽管大多人都带着看笑话的心思。 毕竟九华剑派,天下名门,其中弟子若是个不自量力、妄自尊大之辈,见证了这一幕,那足够当作酒后饭间笑谈,炫耀上好久了。 直到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 第一百十八章·黑血双煞,凌虚登顶 苏子陵背负长剑、腰悬玉箫,此时正在鹰扬峰离地二十余丈处,整个人几乎与山峰平行。 脚尖踩在岩壁凸起或裂缝处,轻轻借力一跃,就是丈许高,速度似慢实快地往峰顶而去。 在他左前方二十余丈开外,峭壁被开砸出半人高的凹洞,其内设置绞盘绞索,一个结实的吊篮正悬吊在半空中。 凹洞之上,则是一架长长的木质悬梯,自此直连峰顶。 此时,两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紧紧躲在凹洞里,拼命地敲击着铜锣,尖刺的金铁声响彻在百丈高峰。 他们刚刚看得分明,底下那两个同样看守绞盘的家伙,只稍稍冒了个脑袋,就被一颗石子击碎了头颅。 “是‘黑血双煞’!” “苏大侠小心啊!” 二十余丈下的峰底,原本还想着看笑话的众人,纷纷大声呼喊提醒。 见证了苏子陵神乎其技,直似凌虚御空的绝世轻功,他们已经相信,今日这少年,必能将黑风寨彻底扫平。 峰顶之上,“黑血双煞”难得听得属下禀报,底下聚拢了这么诸多江湖中人,本以为又是哪个高手不自量力,妄图替天行道。 他们自信以鹰扬峰的险要,黑风寨绝对无法被外部攻陷,因此不急不慢地领着众多恶匪往峰顶边缘而去,准备好好出言奚落一番,最好把那所谓的江湖大侠气个半死,给弟兄们好好乐上一乐。 ‘还有那个该死的吴登元!’ “黑血双煞”中的老大仇千钧恶狠狠地想着: ‘听说他婆娘那一对宝贝大得很,我兄弟两人得找机会偷来好好耍耍才是,否则怎么对得起他的惦记!’ 他正要冷笑两声,不防听见刺耳尖锐的铜锣声急促响起,仿佛厉鬼索命的哀叫。 ‘又是暗器高手?’ 他眉头一皱,心底却并不担心什么,底下的看守死便死了,人总归是上不来的。 这样想着,耳边却传来弟弟仇百石的疾呼: “都特娘的来仍死他!点子扎手!” 仇千钧面色一变,疾步奔到边缘处,向下探头一看。 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径直向上而来,不过呼吸工夫,就好像变大了一圈。 “不好!是高手!” 他惊呼一声,很快狞笑道:“任你轻功绝顶,来了也要死!” 随即转身大呼,令人往下掷落大小石块,砸不死他也要摔死他。 一道道凌乱破空声自顶上而来,那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在大地重力的作用下,越来越快,直至发出轰鸣利啸。 “快退!” “苏大侠小心!” 峰底的众人纷纷远离散开,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个不断攀升而上的身影。 半空中,苏子陵口中忽得一声长啸,双臂伸展似白鹤亮翅,陡然向下一振,整个人便如同火箭穿云,眨眼间蹿升三丈之高。 剑吟声附和着啸声响起,身后长剑出鞘,似闪电般一飞冲天,直直击碎了一块牛头大的巨石,粉尘簌簌四溅。 倏尔,再度攀升三丈之高的苏子陵将长剑执拿在手,一声大喝,银白剑身上熠熠寒光闪烁,突兀向上笔直一刺。 这一剑平平无奇,却又快若奔雷,撕裂无形空气,恰好又一块巨石击碎无数。 苏子陵安然无恙,半空中的身体却直直向下一坠,引得一片惊呼。 下一瞬,他猛然一掌,凌空向下推出,凌厉的掌劲击得空气爆鸣炸响,身形受力凝滞,甚是向上直移三尺。 然而在这不足呼吸之间的工夫,苏子陵已然再度出剑。 剑光似月光般清冷,又似星光般缥缈,更似日光般华丽。 刹那之间,仿佛日月星三光汇聚,交织成一片致密的“蛛网”,布罩在顶上三尺之上。 上一个刹那还未终结,密布的“蛛网”便乍然破碎。 再一个刹那,苏子陵毫无征兆地凭空飞升七寸,破碎后的“蛛网”化成了数百上千道锋锐寒芒,如电如闪,又似风雷奇动,穿透了坠落而来的石块。 下一瞬,峰底的众人无不心神摇曳,峰顶的匪众更是惊骇不止。 只见苏子陵身形毫不停歇,继续凭空飞升,顶上剑光倾泻,笼罩之处,一切尽数破碎,化作湮粉飘散。 “都特娘扔!快继续给老子扔啊!” 峰顶之上,仇千钧看着那人将石块尽数击碎,而后一剑斜插岩壁,再度攀升而上,无比恐惧地怒喝着。 仇万石也怒喝着:“扔大石头!老子不信砸不死他!” 不多时,一块磨盘大的巨石被推下。 在所有人的凝望之中,苏子陵嗤笑一声,身形陡然横掠数丈,避开了巨石和那些不胜其烦的石头。 这时,他改直为斜,绕着鹰扬峰斜纵而上,极大避免了坠落石块的干扰。 一个呼吸攀升六七尺,十个呼吸便是六七丈,距离峰顶也不过四十来丈。 顶上的匪众急得团团转,却拿他毫无办法,底下的众人大声叫好,许多人目露崇敬甚至狂热。 如此绝世的轻功,如此绝世的剑术,他们连想都不曾想过,如今却亲眼见识到了。 有人感慨道:“九华剑派不愧是我武林正道之首啊!苏大侠年未弱冠,却已有这般绝世武功,可想而知,连掌门又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有人跟着道:“那等绝代人物,怕是已经天下无敌了吧!” 也有人反驳道:“老子走了大半个江湖,也曾到过蜀中峨眉山,见过玄光掌门,却还没见过苏大侠这般神功剑术的,连掌门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武功之上却也未必及得上苏大侠!” 有人赞同道:“这位英雄说的是!苏大侠定是身怀千载难见的绝世天资,又练成了九华剑派的绝世神功,苏大侠才是天下第一!” 在这之后,又有人加入进来,就“苏子陵是否为天下第一”而争论。 最后一个老者道:“武功高低,只有打过才知道,口舌之争能争个什么出来!” 这老者似乎颇有威望,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不再多言。 他又道:“苏大侠总归是九华剑派弟子,是我南方武林正道的人,他武功天下第一也好,天下第二也罢,都是我武林正道之福!” “苏大侠扫荡邪道妖人,行侠……” “苏大侠要登上峰顶了!” 一声大喝,众人纷纷仰头凝望而去,却只见一道青影一闪,没入鹰扬峰顶,消失不见。 …… 第一百十九章·偏方破法,斩尽诛绝 戴云山中,鹰扬峰顶。 眸光掠过地上十几具裤子半褪的尸体,苏子陵看向远处死命奔逃的匪众,目似寒冰。 指尖剑气催发,破空激射而去,洞穿躯体肌骨,十数个寨匪应声倒地。 濒死的惨呼声回旋在耳边,苏子陵的内心却毫无感触和波动,面上更是平静至极。 经历了足以令人称雄的杀戮之后,此时的他面对死亡和哀嚎,早已没有了最初的不适感,显得习以为常。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对在主观上判定,应当被剥夺生命的“同类”,而主动行使杀戮时的无谓态度,会不会惹得某种冥冥之外的可能存在不喜。 更不知道这一份思想变化带来的平静,会不会对自己的将来造成可能的不利影响。 但苏子陵并不排斥这种变化,甚至在理智上也极为认同:这是心灵层面上经历磨砺后的一种进步。 尽管这种“进步”并非心态上的“坚持原本,恒定不变”,历经杀戮后,仍是纯真的少年。 后者固然极为可贵,但于他自己而言,只要自己能够认同自己的所做所为,那就够了。 毕竟,此世与他有所冲突的外在束缚,他已经能无视许多。 只看他愿不愿意无视而已。 手中长剑归鞘,苏子陵身形一闪,开始了正式的杀戮。 …… 仇千钧撞倒一人,头也不回地自顾慌忙逃窜,内心惊惧到不可置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武功高到这般地步的人?怎么可能!’ 短短片刻工夫,就登上百丈高峰也就罢了,但这是峭崖绝壁啊! 还没有借助绳索长梯,两脚一步一步就攀上来了,平地上走过百丈,耗费的时间都不止这些吧? 还有真气功力是消耗不完的吗? 怎么施展了轻功和剑术之后,还能运使剑气的? 剑气射过七八丈远,竟然还能拐弯杀人! 这不是凡人,这是话本里才有的剑仙吧?! 那施展的也不是武功吧!! 早知道丢石头都阻拦不住他,一开始就应该倒上“金汁黄汤”,直接破了他的法术的! 想到刚刚十几个正要以秽物破邪,还有被剑气取走了性命的兄弟,仇千钧顿时恨极: ‘没用的东西!平日里玩的时候,花样多得很,这回怎么不早点想出来,累得老子也要死了!’ 身后接连传来惨叫声,而且越来越近,仇千钧的心脏仿佛都要直接跳出来,脑子忽得一片空白。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叫:“去茅房!去茅房!” ‘对,茅房!我要去茅房!我要去茅房!’ 仇千钧内心疯狂大叫,口里却只发出了“呃呃”的声音,血腥味溢满唇齿间。 胸口传来一股灼热的刺痛,他下意识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了裸露凹凸的山石,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 “我要死了!” 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很快沉寂下去,最后是永远的黑暗。 …… 一道道剑气凌空纵横,除了几个慌不择路想要爬下山峰,却都失足跌落的寨匪,其余匪众一个不落,尽数伏诛。 除了底下崖壁凹洞内的两个。 暂时没去管他们,苏子陵从没有围墙和大门的寨子里,找到了六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 一个个面色呆滞,发丝枯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让她们穿好衣服,苏子陵找来几根长绳,尽数点中睡穴,而后串成一长串,顺着长梯带下峰顶。 “苏大侠神功无敌!” “苏大侠为民除害!” 峰底下传来众人无比的欢呼声,一个个神情激动热烈,看向他的目光满含崇敬和向往。 将六个女子交给几个女侠照看,苏子陵看向围上前来的众人,抱拳朗声道: “诸位同道!黑风寨群匪,除了壁洞绞盘处的两个,余者二百一十六,已尽数伏诛!” 一听这话,刚刚安静下来的众人纷纷再度叫好。 有人高声道:“苏大侠!‘黑血双煞’这两个恶贼呢!可有斩下他们的头颅?!” 有人立时回道:“‘黑血双煞’算个什么!苏大侠初来乍到,岂有认识他们的道理!” 有人声音振奋道:“苏大侠何等神功!‘黑血双煞’不过跳梁小丑,岂有他们自报家门的工夫?必是被一剑斩了!” “正如这位同道所言,在下确是不识得他们。” 苏子陵再度道:“不过,此前在峰顶露面冒头的,皆已诛除!” “那就没差了!‘黑血双煞’就是冒了头的!” 一个老者声音洪亮道:“苏大侠不愧是九华剑派的高徒!武功高强,剿灭黑风寨,诛杀仇氏兄弟,为民除害,当真少年英雄!” “老朽虚活七十载光阴,却从未见过苏大侠这般人物,将来必能气动四海风云,名垂后世青史!” “有苏大侠在,实在是我南方武林之福啊!” 苏子陵谦逊道:“赖前辈过奖了,在下万不敢当! 我辈习武练功,自当以侠义为先,惩恶诛暴。 在下虽初出茅庐,然山中长辈时常教导,也知晓邪道妖人之害,誓与其不两立!” 话到最后,已是斩钉截铁,万分坚决,听得众人又是一番叫好。 “苏大侠果然深明大义!” 赖姓老者抬头望了望天色,最后道: “此时已将近正午,苏大侠除恶辛苦,还有诸位英雄,想必已是饥肠辘辘,不妨赏脸往原丰城一叙!” “老朽在城中也算小有家业,大家伙儿不妨同去,好用些酒菜,好好庆贺一番!” 他心里想着:‘吴府尊心忧黑风寨久矣,如今“黑血双煞”伏诛,老夫将苏大侠请回去,府尊若是得知,必会亲身驾临。到时候再与他一说上一说,定能成事!’ 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孙儿,在看眼前众人瞩目的风发少年,赖姓老者心里忍不住感慨:‘若是我孙儿有他半分本事,我这把老骨头又何必动弹啊……’ 众人纷纷叫好,感应着全冠猛的方位,苏子陵拱手应道:“那便有劳前辈了!” 再次带了一人直上峰顶,途中顺手将另外两人斩了,苏子陵把指认出的“黑血双煞”的尸体送到峰底。 至此,众人再无丝毫疑虑,而后一大群人簇拥着少年,策马往原丰城赶去。 …… 第一百二十章·步骑冲杀,正式出场 原丰城位于鹰扬峰东北方向三十里外,是原丰府的府城。 众人一路策马奔行,很快,便来到一处山谷前。 感应到全冠猛已经离着不远,苏子陵放缓马蹄,望着眼前的山谷,似是无意般感叹道: “天地自然,造化玄奇,当真鬼斧神工!此处若是能筑一座城关,怕不是能挡数万精兵吧!” 只见这山谷这一面的通口宽不过丈许,两侧尽是数丈高的陡坡,向外斜方向延伸出去。 对面的出口则宽有数十丈,山谷长近二里,形似漏斗陀螺。 “苏大侠有所不知!” 队伍中有熟知的人介绍道: “这‘陀螺谷’虽然地形险要,却不是唯一通道,若有大军过境,等闲不会经过此谷。” “因此,即使在此筑关,大军绕道不走便是,妨碍不了什么的。” 苏子陵颔首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一行人依次通过狭小的谷口,进入其中,很快行至山谷中央。 忽然,苏子陵勒住缰绳,低喝道:“诸位静声!有情况!” “吁!” “停下!苏大侠说停下!” 身后的众人纷纷扯回缰绳,座下马匹嘶鸣几声,许多人面面相觑,一时安静下来。 人声全无,唯有风吹的声音,鸟鸣的声音,马蹄踏地的声音,还有其他细微的声音。 有人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也有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听到诸人议论纷纷,一旁的赖姓老者疑惑道:“苏大侠,这是?” 苏子陵面色凝重,沉声道:“前方有动静,似乎是兵马行军,而且……似乎正向此处而来!” “兵马?哪来的兵马?” “莫非被苏大侠言中了,官府真的要来筑关建城不成?” 片刻后,众人都听见有隆隆声自远方传来,与此同时,一道黑线出现在峡谷外头,卷起漫天烟尘,如海潮奔腾,声势汹涌。 有人诧异道:“真是官军?怎么往这边行进?” “不对,这是在冲阵!” 有人面色沉凝,忽而大呼道:“我等快退出去,莫要被大军给冲撞了!往前来不及了!快快掉头!” 苏子陵也大声喝道:“诸位快些掉头,退出谷外!” “快退快退!” 众人纷纷呼喝着调转马头,挥鞭的挥鞭,拍马的拍马,一时间闹哄哄,乱糟糟的。 苏子陵执剑在手,声如雷霆般响起:“都还来得及!诸位当心拥挤!更不要伤了自己人!” 一旁的赖姓老者惊道:“苏大侠,你这是要!?” “我且阻上他们一阻!” 苏子陵紧紧盯着冲锋而来的兵马,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眨眼间就逼近到里许开外。 最前面的事近百个身披坚甲、手执锐枪的骑士,结成厚厚的人墙。 在骑兵的身后,则是近千个高喊杀声,持刀持枪,奋力冲锋的士卒。 当先一个身披玄甲,手持丈许长枪,方脸黑鬚的魁梧大汉,形容威猛,满脸杀气,正是全冠猛。 苏子陵唇齿开合,对赖姓老者说道:“赖前辈先走便是!再晚就迟了!” “还有你们也是!” 在他身后,仍有十数人不曾掉头离去。 “苏大侠,我们和你一起!” “官军无故冲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 “苏大侠武功盖世……” 苏子陵知道他们大多是随自己扫荡“江洋”组织,而一路紧跟上来的,极为看重情义。 赖姓老者神色犹豫,正要出言,却听得身旁的少年道: “凭我的武功,至少自保脱身无虞,你们先走!” 苏子陵反手一掌,劲力击在空处,掀起一阵狂风,惊得马匹嘶鸣,不顾背上主人的呵斥,转头抬蹄就跑。 “苏大侠!苏大侠!” 苏子陵不答,只是重重一哼,无形音波震得周身空气一荡,惊得几匹回头马再也不敢回头,而后大声喝问: “你们是哪一路的兵将!为何无故冲杀至此!” 全冠猛“狰狞一笑”,粗犷的声音极其洪亮,杀气腾腾地命令道: “众将士!那人便是苏子陵,取其首级者,位进三等,赏金千两!给本将军杀!” “杀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这些精锐兵卒,一时间喊杀声简直要冲破天际。 “调动大军杀我?” 苏子陵冷冷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策马向前,直直往前冲去。 …… 山谷另一侧,有人不可置信道:“竟然是冲着苏大侠来的!” “苏大侠一路行侠仗义,怎会惹来大军围杀?” “当然是因为行侠仗义了!” 有人冷笑道:“那‘江洋’组织犯下如此多大案,竟然还能潜伏十数载,这当中岂能没有朝廷的关系!” 有人恨声道:“这些奸贼,无德无能,误国误民,如今还敢残害苏大侠,通通都该杀了!” 这时有人惊呼道:“苏大侠杀进去了!”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山谷之中,一道青衣身影自马背上飞身而起,越过骑兵队列。 瞬息掠过数丈,苏子陵一震流星剑,剑鞘顿时飞射而出,击中两个骑兵。 同时,一道剑光突兀升起,横空划过数个骑兵的后背,将他们斩落马下。 “好!苏大侠轻功无双,正该避其锋芒!” 见得这一幕,众人纷纷大声叫好。 兵卒最前面,全冠猛的面色更加“狰狞”了,他大声疾呼: “众将士,给我结刀枪如林阵,团团围上去!必不能让苏子陵走脱!” 近千兵卒冲入山谷之中,各自结成一个个战阵,刀枪上下分错,一边向前推近,一边再度组合成更大的战阵。 远处,苏子陵凭着神妙的轻功,一剑剑收割性命,不过片刻,便是四十多人。 近半数被杀,剩下的骑兵虽然并不清楚,但也都下意识地四散奔逃。 “差不多了。” 也不管那些骑兵,苏子陵持剑立身不动,看着远处。 此时,近千兵卒已尽数到了山谷正中,黑压压汇聚成一片,一步步向这边逼压而来。 真气灌注剑身,凝聚成锋芒。 苏子陵提剑在前,暗道:‘近千个精锐步兵,就让你们的性命,迎接我的正式出场吧……’ …… 第一百二十一章·兵卒围攻,转眼几灭 近千个久经训练的精锐士卒,互相结成军阵,带着沸腾的杀意,喊声震天,一同围冲而上,越逼越近。 面对这一幕,苏子陵心中刚刚升起的期待很快消去,变得空明。 心无杀意,先天真气却好似感应到了外在的杀机,自发地加快运转起来,向着极限逼近。 一缕缕淡薄的赤红真气透出无形经脉,浸入血肉肌骨里,蔓延出来,化作一层朦胧的纱衣,披在身体表面,仿佛焰光升腾。 刀枪闪烁寒光,只在数丈之外,苏子陵清叱一声,身形一动,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平地骤起狂风,吹得沙飞石走,尘烟弥漫。 冲在最前的士卒们只觉得脑袋一晕,像是被人用棒槌狠狠地砸了一下,眼里景象迷乱,耳中嗡嗡作响。 下一瞬,剑光仿佛自天际倾泻而下,化作一条璀璨的瀑布,念起之间,便将他们通通淹没。 剑气森然,四溢纵横,苏子陵执剑突进,不过眨眼工夫,就凿入军阵之中。 持剑旋身,剑气斩破方圆丈许,切开数十具皮甲罩身的肉体,鲜红的热血喷洒,将土地浸染,留出一片无人真空。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反应过来的士卒们怒吼着纷拥而上,很快填满了空间。 苏子陵挥剑斩断从旁刺来的长枪,手腕扭转,剑身击打在枪头断裂处,顿时寒光激射,没入身后围拢上来的士卒胸腔,夺其性命。 “杀啊!” 围住少年的士卒们面露惧色,身后却传来巨大的喊杀声,推着他们继续向前,转瞬便倒在三尺剑气之下。 苏子陵一步一踏,流星剑锋芒毕露,在他手中化成了一条银色光龙,绕身而动。 “银龙”高低矫健,倏忽来去,锐利无匹,无物能挡。 剑光回旋四周,肉体的撕裂声“哧哧”不绝,鲜血肆意飞溅,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青衣。 血腥味弥漫开来,很快,冲天的喊杀声变作了怒吼声,而后渐渐低迷,再无听闻。 ‘还不到三百个……这可不行。’ 暂停了杀戮,苏子陵目光掠过四周,所见者无不面露恐惧。 他们聚拢一处,死死地想往后退去,不敢再上前一步。 的确,于他们而言,近千人围杀一人,却被反杀了近三百人,这足以令他们从狂热中清醒过来。 不少人在心里怒骂全冠猛这个空降将军,出发前禁止他们携带弓箭,否则万箭齐发之下,就算武功再高,又能挡得住几轮。 喉间微微鼓动,苏子陵震动长剑,将还没来得及低落的血液震成一片血雾,而后直指军阵后方的全冠猛,大声斥问道: “你这贼将,可是受了那姓赵的指使!” “大胆刁民!” 全冠猛眼中透出恐惧和狂热,口中按照刚刚的传音内容大声道: “竟敢对殿下不敬!殿下天潢贵胄……” 忽然,他厉喝道:“他不行了!装模作样!众将士,给我继续杀!” 士卒们下意识望去,恰好看见苏子陵面上变得苍白,但很快重新恢复红润。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但已足够被他们相信。 全冠猛适时疾呼道:“谁能斩下他的头颅,便是首功,本将军就带他入京拜见殿下,从此荣华富贵,子孙兴旺,享之不尽!” 苏子陵冷眼望着他,不发一言,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是坐实了他力有不逮。 “杀了他!下半辈子就是人上人!” “子子孙孙都吃肉!杀啊!” 不知是谁一声大叫,喊杀声大盛,剩余的士卒们再度围杀上来。 比起之前,剑光划过一圈就夺走数十条性命,杀得太快太狠,此时的苏子陵看起来杀得很是“吃力”。 长剑挥舞,每每格开劈来的大刀,刺来的长枪,却也时不时被逼得倒退几步。 偶尔现出三寸剑气,斩断长枪大刀,留下几具尸体,也很快被踩踏而过。 …… 山谷后方,剩下的骑兵重新列阵,阻拦在狭小的谷口之前,与此前退出谷外的江湖中人对峙。 有人环顾四周,此时只剩下三十来人,其他人早已不见踪影,顿时恨声道: “苏大侠为我们留下断后,可这些无胆鼠辈……老子羞与他们为伍!” 他狠狠地看向堵在谷口内的一众骑士,长枪斜举,遮住了山谷内部的景象,只能听到喊杀声,高声叫道: “苏大侠还在里边奋战,是大丈夫的,就跟老子杀进去!” “对,我们杀进去,救出苏大侠!” 十数人高举刀剑呼应,引得谷内一个骑士冷笑: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姓苏的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今天也非死不可!” “姓赵的不能得罪吗!” 有人大怒道:“包庇勾结‘江洋’组织,畜牲不如的东西!天潢贵胄又如何!他配吗?” 那个骑士看他的目光顿时像是在看死人,冷冷吐出两个字:“无知!” “无知?是说你自己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高空传下,骑士下意识抬头望去,不禁吓了一跳,惊呼道: “姓苏的!怎么可能!”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回头望去,只见阵列最后面,几个骑士摇摇晃晃,忽而跌落马下。 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目光再绕至后边,只见山谷之中,已是寂静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在这一具具尸体中央,一个魁梧的身影屹立不倒,那是诚王爷派来主掌城寨大军的全冠猛。 “明明!明明……怎么都死了?” “怎么可能……” 骑士满是不可置信,转而变得骇然:“这可是一千精兵啊!” “不到一千,你们还没死光呢。” 苏子陵立在高高的山壁上,声音幽幽道: “赵明诚既然敢派私军来围杀我,那我把他的私军杀光,也是理所应当。” “逃!快逃!” 骑士疯狂大叫起来,他不知道剩下的士卒是怎么死的,明明在集队围堵谷口前,还有六七百人在的。 最多不过几句话的工夫,怎么突然就全死了呢! 底下的骑兵掉头四散奔逃,苏子陵对谷外的诸人点点头,随手摄起一枚枚碎石,真气灌注其中,弹指激射而去。 破空声陆续响起,从几个逃得最远的骑士开始,一个个都被击中身亡,纷纷落马。 …… 第一百二十二章·事了拂衣,神剑传名 劲力灌注之下,弹指飞石破空,“嗖嗖嗖嗖”,或是头颅脖颈,或是脊柱后心,将数十个骑兵一一击杀。 战马“律律”嘶鸣,没了骑兵的约束驱策,很快停下奔逃,一时间山谷寂静无声。 一阵风吹过,谷间的血腥气愈发浓郁。 谷外诸人看着连绵铺地的尸体,有的不敢置信,有的反感皱眉,也有的害怕不安,更多的抬头仰望青衣染血的少年,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却都一时无言。 终于,有人出声询问: “苏大侠,您方才说,这是赵明诚,朝廷那位诚亲王的私军,可是为真?” 苏子陵低头看去,是之前的赖姓老者,回应道: “不错,就是此人。” “此前长孙无极这大恶人,带人前往明月山庄,图谋不轨,意在对付征南将军,被我擒拿,由此得知他早已投靠了赵明诚,为其抢掠金银粮草。” 此时,明月山庄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流传到了这里,他们大多也有所耳闻。 苏子陵继续道: “他们两相勾结,训养私军,都有谋反之意,只不过因为证据不足,朱庄主他们也不好声张,我一路清扫‘江洋’,也有搜集往来书信,以作罪证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冷,语气似是讥讽: “只是没想到,证据还没搜集多少,赵明诚却主动出手了。 为了杀我区区一人,便直接派出私军,还真是大手笔。” 他指向山谷里唯一站立不倒的全冠猛,对诸人道: “此人想必就是赵明诚的手下,我留其性命,就是要让他全都交代出来!” 赖姓老者心中一动,出言建议道: “苏大侠,原丰知府吴登元为官清正,忠心为国,素有贤名,不如将这贼将交给吴府尊。” “吴府尊得知后,必会上书金陵。赵明诚身为亲王,却私养大军,窥伺社稷神器,届时朝廷定要论罪!” 诸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有人道: “吴知府确是个好官!去年海盗围攻原丰城,他亲自带人守城,三日不眠,护得百姓平安。” 还有人骂道:“这狗王爷勾结‘江洋’邪道,残害生民百姓,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见众人都无异议,苏子陵直接同意下来,然后道: “既然如此,那这贼将便有劳诸位押往原丰,交给吴知府。 还有此处山谷,也请他派人过来打扫收拾一番,免得生出瘟疫。” “苏大侠!” 见众人想要再说什么,苏子陵摆手道: “此番大战,我虽然不曾受到重创,却也急需调养,便不与诸位同去了。” 一声清啸,躲在山谷边缘的马儿撒欢似的跑了过来,他纵身跃上马背,最后告辞道: “诸位,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也不再理会那些呼唤声,踏过满地的尸体,苏子陵摄起流星剑鞘,随即纵马疾驰而去。 直到再不见那道身影,谷外沉默的众人中,才有人喟然叹道: “只身独剑,力斩千军,如此神功武力,苏大侠已是天下第一人了吧!” 山谷内的尸体无声,鲜血静流,想到那个年轻的少年,众人皆是满脸敬畏。 …… 远离了陀螺谷,苏子陵坐在马背上,正慢悠悠地绕着大圈,要往戴云山中私军城寨而去。 ‘最后杀得太快太多了,演技还是不够纯熟啊! 刚刚他不耐继续“纠缠”,乘着那些骑兵结阵,遮掩住众人的目光,便直接操控剑气进行杀戮。 绝大多数士卒还没同他打过照面,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取走了性命,因此才有那领头骑士的不敢置信。 当然,苏子陵也知道,其他人肯定也发现了时间上的矛盾。 然而,千余具尸体不是假的,私军为赵明诚所属,这事也不是假的,全冠猛更是被他打了招呼,不论如何逼供都能应对。 这些人就算再是怀疑,对外也不会说出去,只会宣扬苏子陵武功绝世,单人独剑血战千军,最后一一将其诛尽。 甚至等到日后,他们也可能会怀疑,此时自己的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而不是真的认为,有人能在短短片刻之内,就杀尽近千人。 毕竟,他们从头到尾也不曾亲眼见证。 不再多想,苏子陵信马由缰,凝神静气,恢复消耗的功力。 途中路过一处幽潭,他直接纵身跳了下去,洗去身上血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激起冲天水柱,给马匹也洗刷了一番。 弹指点燃换下的衣服,苏子陵抽起流星剑,细细端详起来。 经过这番杀戮,剑身边锋处已隐隐有所弯折、钝化,只是很不起眼,可忽略不计。 “陨铁虽是精粹,也难以无坚不摧啊!” 感慨一声,他运功蒸干马身上的水渍,继续上路。 一天后,苏子陵踏出私军城寨,对身后的七个大汉吩咐道: “这些女子,你们且往嘉兴城中春香阁,寻找石万山,交由他安置,若无此人,便再送到城东十里外的天元山庄。 至于这几箱财货,需送往黄海莱州,去寻淳于家的淳于亮,统统交给他,你们也需听从他的吩咐!” 七个大汉纷纷抱拳应是,正是与全冠猛一同到来的那些人。 他们身后是三辆马车,装着金银财货和那些被送来的女子。 令他们即刻出发,苏子陵遥望远方天际,自语道: “才过了一天,时间太短,消息怕是还没传出去…… 罢了罢了,演戏演全套,既然都说了要好好休养,那我就在这山里待上个十天,这总该够了……” 闲来无事,想到脑海里的那本《参同契》,还有微微磨损的流星剑,他心思一动,纯阳意念自天穹下降,横扫寸寸山林,深入山体内部,寻找各种奇花异草、金铁矿藏。 前者可以用来炼丹制丸,后者可以锻炼神兵利器,铸兵造甲,虽然于他无用,但用来培植底下势力,总是好的。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过。 十天后,戴云山脉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道长啸。 啸声骤然攀高,如龙似虎,激荡风雷,直上云霄,响彻数十里方圆,久久不绝。 惊得山林之中,走兽慌乱奔走,飞鸟聚散盘旋,听闻啸声的樵夫猎户,更是骇得面无人色。 他们连连叩首膜拜,直以为是传说中的雷神降世,山君显圣,正在相互交战,因而有天雷劈落,地动山摇。 苏子陵自然不知道,自己兴致突来的长啸声,留下了一段怎样的传说。 此时的他,正临崖立身在一座百丈高峰之上,山风猎猎呼啸,吹得长发飞舞,衣袂飘飘。 忽然住口收声,目光遥望西北天际,苏子陵微微皱眉,就在刚刚,他感应到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忽然断开。 就目前搜集到的信息,他自信当世无人能将“烈火符”破解,即便被种者功力彻底被废去,除非身死。 “看来,我的猜测的确不差,太一宫果然发生了变故。” 苏子陵轻声列数:“阴月泽、水若柔、水堂,叶南天、沐闻英、灵玉、木堂,还有石邪武、鲜于藤,金、火、土三堂……” “传承八百余载,向来男子为尊,鄙贱世间女子,视为鼎炉玩物,如今却有一个女子爬到了他们头上,性命都被掌控,难怪生有异心。” “水若柔,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微微叹息一句,苏子陵收回目光,俯瞰底下松涛滚滚,竹海起伏。 下一瞬,他蓦得大张双臂,赤红真气自掌尖蔓延伸长三尺,凝成机翼状。 倏尔,苏子陵纵身往外侧高空一跃,如人化鹰,借风滑翔,整个人迅速往十里之外飞去。 身如电闪迅疾,等快要接近的时候,他猛然向斜下方轰出一掌,然后右手高举,一层薄薄的罡气凝成巨型伞状,空气阻力瞬间增大,坠着他平安下降。 “都过了十一日了,我的名声不说大江南北,但在这闽地之外,总该是如雷贯耳了吧。” 脚下几个纵掠,将之前塞进林间木屋中的马匹放出,苏子陵一跃而上,轻笑道: “希望那些来挑战比试的人,能稍稍给我带些惊喜,要是有什么隐世门派的绝顶高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策马直往西面而去,一路翻山越岭,涉滩过河,餐风饮露,兼顾扫荡群寨,斩杀恶匪,花了半个月时间,苏子陵来到赣州府城。 ‘这地方的消息,总该灵通了些吧……’ 寻了家最热闹的酒楼,苏子陵要了个雅间,点上一桌好菜,从纷乱的喧杂声中,慢慢等待着。 很快,他听到了自己预想中的消息。 …… 底下大堂里,一人压低了声音:“你听说了吗,这朝廷里边有一个大王,私底下练了几十万大军,都快要起兵造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到咱们赣州来……” 另一个声音驳斥了一句:“什么大王不大王的,那是诚亲王!可不是什么山沟沟里的土老帽,是皇帝的亲弟弟,尊贵着呢!” 还有一人道:“几十万军没有,听说只有几千人,都被一个大侠给杀了!” “造反怎么可能只有几千人?” 又有人驳斥道:“荒谬!还被一个大侠给杀了?真是胡言乱语! 用你那脑子仔细想想,就算几千头猪,要你来杀都要杀个几天几夜的,几千个人难道还比不上猪? 他们的刀枪弓弩都是泥捏的不成?他们身上的甲胄也都是纸糊的不成?” “你以为杀猪很容易吗!” 另一人气急:“还荒谬!猪的力气多大你知道吗你!杀猪可比杀人难得多了!” 还有人劝道:“莫要生气!传言你们还不知道吗,几条泥鳅都能说成几条大黑蛇,咱当着听听就是,较什么真啊!” “这次可不是传言!” 有人低声道:“你们知道的,我二表叔他妹夫的二哥,是个武林高手,听说就在闽南那儿,有个北边儿来的大侠杀了一天一夜,把诚王爷手底下的兵马通通杀光了,一千来号人呢!都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大汉,那真不是假的!” 有人不信道:“才一千来个人,这如何造得了反?怕不是有人污蔑吧。” “那可都是精锐!” 立即有人驳斥道:“练兵练得就是精兵,否则一群乌合之众,一万人都打不过一千人!” 有人感叹道:“看来要是真的,那位大侠的武功还真是高啊,横扫千军,都比得上‘神威将军’了!” “那是话本里的人物,那位苏大侠可是真人,如何比得了?” 有人道:“那位苏大侠武艺高强,擅使剑法,听说手里的也是神兵利器,削金断玉,无物不斩。” “所以那些武林高手,都称他为天下第一神剑呢!” …… “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这名头不错。” 听到这个称呼,苏子陵顿时心满意足,至于那些质疑,通通被他给忽视了。 等到饭菜上桌,他一边慢条斯理地享用,一边暗暗想着: ‘这赣州也没什么名门大派,几个小门小派,让我主动上门,我也不好意思……算了,还是直接去一趟罗霄山吧。’ ‘《罗霄混元气》,看朱啸天的样子,似乎也有些门道。’ 此方武林之中,有一门内功极为特殊,由此演化出了好几门其他内功,而且俱属上乘。 这门内功叫《混元气》。 《混元气》来历已不可考,据说是前朝大内秘典,国破时流落在外,因此广为流传,许多门派都有收录。 流传虽然很广,但修习它的人却极少,因为这是一门只适合男子的童子功,要求修习者必须是童男之身,修习后也不得破身,否则功力尽废,非但不能养身延年,反而会折损寿命。 尽管如此,但《混元气》毕竟极为上乘,内中饱含武学道理精微深奥,为了规避限制,许多奇才便据此开创了另外的功法。 如九华剑派的《混元罡气》,罗霄山的《罗霄混元气》,金刚寺的《罗汉混元功》,等等。 在苏子陵看来,《混元气》就是一门普适性极强,但对凡俗中人而言,限制要求颇多的神功。 …… 第一百二十三章·昼遇白姓,宿见慕容 ‘另外,今天已经是六月十一了。’ 苏子陵心里暗道:‘都过去了十天,等不到约定的兵马,怀玉山的那支私军,也不知有没有去罗霄山。’ 他还记得,全冠猛本来是要带兵,在这赣州城同另一支兵马汇合的。 如今那千余人尽数覆没,另一支兵马等不到来人汇合,领兵者就该知道是出了事了。 如此一来,只要那人稍稍有些脑子,那么大概率会先派人,分别去金陵和戴云山,然后要么再继续前往罗霄山,按令攻打镇摩崖,要么就直接回军而返。 ‘总之,等到了罗霄山就会知道了。’ 吃完一桌好菜,苏子陵也不停留,下楼结了饭钱,取了马匹,继续向西而去。 期间,有江湖中人瞧见他手里的长剑和腰间的玉箫,行动稍稍迟疑,便再不见踪影。 苏子陵出了城门,在官道上纵马疾驰,奔出十数里外,路遇两个持着菜刀的大汉正在劫道。 被劫的是一个青衫方巾的男子,二十来岁,斯斯文文,瘦瘦弱弱,背上的书箱已被夺了去,自己也被推倒在地。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胸背挺得笔直,脸上满是怒火,无惧地大声呵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二人手持利器,占道劫掠,如此目无纲纪,难道就不怕王法制裁吗!” “姓白的,你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吧!” 一个光头劫匪哈哈大笑:“有本事你就去报官抓我们啊!你读死书的,认得我们吗你!” “还以为多有钱呢!穷酸书生,就这几个?” 另一个光着膀子的劫匪掏出一把铜钱,骂骂咧咧地把书箱扔在地上,几本旧书飞出箱口,凌乱地落进草丛里。 光头劫匪笑道:“没钱不要紧,听说他买了个童养媳,长得还挺水灵,咱哥俩这就上门去瞅瞅?” “你!你!……” 白姓书生手指着他们,气得浑身发抖。 “啊呸!你什么你!” 光着膀子的劫匪正要大骂,忽然浑身一震,整个人原地起飞,狠狠地砸在地上,立时一口鲜血喷出,就这么晕了过去。 两个壮汉就这么飞了出去,白姓书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马蹄声响起,一道青色的身影风儿似的飘过,他才反应过来,冲到路中央,竭力大声喊道: “好汉!还请留下姓名!白某日后必有所报……” “回报便不用了,至于这两人,就由你处理吧……”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却听得分明。 “报官,我要去报官!” 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两人,白姓书生毫不迟疑,收拾好书箱,转身往赣州城跑去。 …… “这书生,倒也还算正直。” 自语一句,苏子陵也没有太过在意,自下山以来,这类随手帮扶的事情,他做的太多了,转头就被抛在了脑后。 就这样一路策马奔行,直到夜幕降临,他来到一处偏僻的村落,借宿在其中一户人家里。 夜半时分,正在安眠的苏子陵忽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缕精光大盛,将黑暗的房间都照亮了一瞬。 体内功力汇聚,破空声被他捕捉,耳边的动静愈发清晰。 “真是麻烦啊!” 起身穿上衣服,苏子陵身形一闪,顿时消失在房间中。 夜色之中,有两人一追一逃,破空声呼呼大作,眨眼已至村落之外。 几只柴犬狂吠不止,夹杂着马叫声,将二十几户人家通通惊醒。 村口处的大树顶上,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明明气喘吁吁,却姿态闲逸,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尽是威胁: “你若不怕伤及无辜的话,那就尽管再追上来。” 离大树不远处,慕容正手持斩马刀,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相貌堂堂,一脸正气。 此时,他年轻刚毅的面容上怒色一闪而逝,当即斥声道: “杜必明!你也是一方高手,如此小人行径,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我为何要羞愧?” “杜必明”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这种人,不缺家世,不缺明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怎么会明白我的难处!” “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偏偏要揭穿于我,还不是为名为利?” “既然如此,那还假仁假义的做什么?直接杀过来啊!怕人知道?杀光了不就好了!” 他冷漠道:“但要记住,这些无辜之人,都是因你而死的。” “花言巧语!” 慕容正放声呵斥:“你这恶贼,若敢伤及一人,我便多斩你一刀!若敢杀一人,我便把你千刀万剐,你大可试试!” “大可试试?老子怕你不成!” “杜必明”陡然激动起来,怒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老子?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威胁! 你不给老子活路,老子凭什么给他们活路!有种你就过来啊!” “千刀万剐?大不了老子杀一个就自尽!你剐一个试试!” 说罢,他转头飞身而下,向最近的一户人家掠去。 “恶贼!” 慕容正怒目圆瞪,脚下一震,整个人直冲而上。 下一瞬,一道凄厉的惨呼声响起,正是“杜必明”的声音。 他落地止步顿身,借着月光,隐隐看到“杜必明”正倒在地上,来回翻滚,挣扎不休。 “想自尽?千刀万剐,就是要活着才能好好感受啊……” 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而来,慕容正猛然抬头望去,只见最近的屋顶之上,有一人背光而立,相貌看不真切,仿佛是一道幻影,无声无息。 ‘是个高手!’ 心中升起警兆,他横刀在前,后退两步,抱拳道: “在下慕容正,追击此贼多日,这番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对你也没有敌意。” 见他神情警惕,苏子陵问道:“慕容正,可是那位名传北地的‘风云刀’?” “不敢,正是在下。” 听这声音似乎年岁不大,慕容正心中更是警惕。 “敢问阁下,可是为了‘杜必明’此贼而来?” “我本在这村中借宿。” 苏子陵解释一句,转而道:“不过现在,我对他倒是有些兴趣,不知慕容兄能否将其暂借我一用。” “另外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他,也不会放跑他,只是想知道些东西而已。” …… 第一百二十四章·易容技方,燕国后裔 不等慕容正答应,苏子陵凌空一指点落,“杜必明”顿时安静下来。 落下屋顶,一手将人提起,闪身往村外掠去。 微微皱眉,慕容正紧握斩马刀,运起身法跟了上去。 一路风驰电掣,苏子陵高高飞上一处独立山崖,随手把“杜必明”放开,一只点开他的哑穴,口中发出“迷魂神音”,命令道: “将你所有的易容术典籍所在地告诉我,还有你知道的易容术手法、秘方,全都说出来!” “杜必明”目光茫然,一字一句吐露道: “没有易容术典籍。” “易容术手法,有九大秘技:搓、捏、揉、按、拌、推、夹、压……” 一炷香后,慕容正跟着来到山崖下,仰望十丈高度,一时无计可施,只能等在下面,听着那隐隐传来的秘药配方。 半个时辰后,苏子陵缓缓飘身而下,将“杜必明”扔在地上,对等候已久的慕容正道: “这人便交给你了。” 见他就要离开,刚刚满心震惊的慕容正急忙出言道: “阁下暂且留步!” 苏子陵回头看他:“不知慕容兄有何指教?” “不敢当!” 将斩马刀插在地上,慕容正抱拳道: “阁下武功远胜于我,敢问出自何门何派,他日有缘,能否登门讨教一二。” 苏子陵回道:“我是九华山弟子,姓苏,如今在外游历。” “至于切磋,慕容兄若是愿意,不妨明天吧。” “九华山,姓苏……” 似乎想到了什么,慕容正愕然道: “请恕在下冒昧,阁下可是连掌门的弟子,‘苏子陵’苏少侠?” ‘连掌门?’ 苏子陵念头一转,承认道:“不错,我就是苏子陵。” “原来是苏兄弟,难怪有如此惊人技艺!” 看着月光下的少年,慕容正感慨一声,而后抱拳道: “在下出自晋北蛟龙寨,上官前辈与家父是多年的好友,曾言说苏兄弟武学天赋极佳,年纪轻轻便已是当世一流好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同时他心底满是不可置信: ‘脚力之速远胜于我,携一人还能上下十丈高崖,仍然轻松写意,单凭这轻功,就远远胜过父亲,更遑论小妹和我了,其武功怕是已瑧至当世绝顶了,还有那似乎是迷魂之法……这般年纪,当真不可思议!’ ‘晋北蛟龙寨……’ 苏子陵抱拳见礼道:“原来是慕容世兄!世兄唤我‘子陵’便好。” “小弟下山前,家父曾言往蛟龙寨而去,不知如今可还在贵寨?” “一月之前,上官前辈便已动身离开,似乎往幽冀方向去了。” 仰望漆黑的夜色,慕容正歉声道: “今夜无意打扰,子陵且回去休息。” 他拔起斩马刀,又提起“杜必明”: “为兄去处置了这个恶贼,等到明日,再来与子陵一叙。” 没有问如何处置,苏子陵点头答应道:“好,我们明日再会。”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吃了两张薄饼,苏子陵留下一角碎银,在主人家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携箫佩剑,牵马而去。 此时,慕容正已经等在了村口,见他出来,提着斩马刀迎上前去,一番寒暄后问道: “子陵游历至此,可是欲往南海剑派而去?” 近年来南海剑派颇为兴旺,而且与九华剑派交好,他以为少年是直接从九华山出发南下,因此才这样问。 “那倒没有。我此行自闽地而来,要往湘蜀之地。” 苏子陵见他无马,自己也不好骑马,同样跟着步行,反问道: “世兄这是要去南海琼州吗?” “不错,本来还想着同子陵结伴而行的。” 慕容正微笑点头道:“为兄之妹在南海学艺,此行本是要去看望她的。” “只是路上撞见了‘杜必明’这恶贼,追了他一天一夜,连马匹行李都丢了。” “世兄高义。” 听到这里,苏子陵接话道:“此去琼州将近两千里,山高路远,跋涉艰难。” “小弟身上还有些银两,世兄若不嫌弃,不妨取用一些,以作盘缠。” 慕容正脸上一红,诚恳地说道: “为兄如今确实身无分文,子陵所赠,为兄便厚颜收下了。” 苏子陵心中哑然,面上却正色道: “俗话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若非真英雄,又岂会为区区钱财所困?” “小弟还不曾用过早饭,世兄可知这附近城镇,有什么特色餐点小吃?” 慕容正心下感激,当即指出了最近的一座小镇。 自六年前以来,他每年至少跑一次晋北海南,对这一带也算熟悉。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来到镇上,找了一家酒馆。 酒馆里没什么人,街上却正是集市,人流不少。 点了一桌好菜,苏子陵看着酒馆门外的喧嚣热闹,似是无意般感慨道: “魏廷南渡,这放在前朝之时,只能算深山老林的岭南之地,倒是开发出来了。” 慕容正没有多想,同样感慨道: “南国之地几无战事,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人越来越多,自然要变荒地为良田。” 想到北秦北晋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他沉重地叹息道: “比起北地,这里的百姓已经很幸福了。” 看他这副模样不似作伪,苏子陵暗道: ‘阴月泽当年掳走燕国太子,太一宫,还有燕国慕容氏,上官庆应该是查到了什么,才会同蛟龙寨相交。’ 想到上官庆还在为了寻找灵玉道人的下落而奔波劳累,苏子陵心下稍稍有些惭愧。 不过,就算他现在就把灵玉道人的消息说出去,或者抓来让上官庆一剑砍了,后者大概率还是停不下来的。 且不提那不讲道理的“化真散”还没查明来源,就他本身的性子,就不是个能安稳下来的人。 ‘据水若柔所言,太一宫中虽然也有“化真散”,但这种也只能口服起效。当然,她毕竟只是个长老,知道的不全也有可能。’ ‘不过,两者之间肯定有关系就是了,不是胡教就是太一宫,现在多想无益,到时候一锅端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鹰爪铁枪,送人出道 正想着,酒馆老板就将几样酒菜先送上来了。 抛开思绪,苏子陵招呼慕容正用饭。 后者道了声谢,这才拿起筷子吃起来。 很快,一桌酒菜上齐,两人吃到一半,苏子陵忽然感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在注视着他。 他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酒馆之外,大街集市的另一边。 只见在那里,一个身穿劲装、体格健硕的中年男子立在人流中,正看向这边,眼神锐利而审视。 ‘看来,是有人认出我了。’ 扫过男子背后露出的一小截枪头,苏子陵收回目光,摸了摸摆在桌子上的宝剑和玉箫,心底暗道: ‘可拼接的枪身……应该是江西鹰爪门的人。’ 慕容正察觉到动静,抬头顺着苏子陵的动作望去,不禁皱眉道: “向平中?他走过来做什么?” 向平中是江西鹰爪门的副门主,行走江湖近三十年,枪法迅捷凌厉,出神入化,爪功无坚不摧,能碎金铁,轻功也十分高明,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名镇一方。 不多时,名唤“向平中”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地跨入了酒馆内,眉眼凌厉,气息彪悍,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 酒馆老板为其所慑,讷讷不敢上前,慕容正沉声问道: “向平中!你这是何意?是要动手吗!” “原来还有‘风云刀’在。” 向平中轻呵一声,也不理他,目光直直盯着苏子陵,不客气地问道: “你就是九华剑派的苏子陵? 区区一小辈,胆大包天,也敢妄称‘天下第一神剑’? 贵派连掌门他知道吗?” ‘天下第一神剑?是苏兄弟吗?’ 一听这话,慕容正顿时愕然,看向邻座上一脸平静的苏子陵,想到他展露出来的武功,又看向咄咄逼人的向平中,脸上怒色一闪道: “苏兄弟绝不会如此自称!向平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污蔑于人吗!” 向平中神情似是讥讽: “非是自称,难道还是公认的不成? 我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污蔑,你不知,他还能不知吗?” “你!……” “世兄且慢!” 见慕容正提起斩马刀,苏子陵及时插言,他看向“正气凛然”的向平中,心中稍稍玩味,面上不慌不忙地说道: “在下此番尚且是初次下山,游历途中虽然做了几件事,杀了几个恶人。” 他语气清冷:“只是‘天下第一神剑’之称,虽不知向前辈是从何处听来,然而在下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江湖中这几日有传言,九华剑派苏子陵,‘飞身百丈除恶匪,单人独剑荡千军’,轻功绝伦,剑术通神,是为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神剑……” “不过,这些都是谣言,我统统不信!” 一字一句说到这里,向平中双眼精光一闪,气势迫人道: “你身为九华剑派弟子,为博取声名,却如此弄虚作假,手段下作,当真是我武林正道之耻!” “念在你年幼无知,我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说罢,他两手往后一掏,两节六尺半枪从背上落入手中。 “咔嚓”一声,上下枪身结合扭转,化作完整的丈许精钢长枪。 慕容正喝道:“向平中!你莫非要在此动手不成!” “当然不……” 话音未落,向平中突兀将手中长枪一送,无形无影,只见寒芒一点,枪尖便刺至苏子陵胸前。 “无耻之徒!” 慕容正也没料到向平中身为鹰爪门的副门主,武林前辈,竟会如此不顾脸面,暗耍手段搞偷袭。 他一声怒斥,就要提刀劈落长枪,却见迅捷无影的精钢长枪忽得一动不动,枪头被两根手指轻轻夹住。 “怎么可能!” 慕容正心中一震,怔愣住了,向平中更是惊呼出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虽然早已知道眼前少年的那些事迹并非作假,但他之前的确是不信的。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乳臭小儿,就算出身九华剑派,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又如何? 练武练武,哪一个不是一年年苦熬过来的? 杀尽黑风寨匪,杀败千人精锐,一定是用了其他手段。 可是如今,他这足以击穿铁板,击碎岗岩的一枪,却被轻而易举地夹住了。 向平中心中仍然不信,体内三十年功力尽数勃发,周身筋骨肌肉同样运足力量,尽数加持在这杆五十斤的长枪之上。 只是任由他如何用力,枪尖却始终脱离不了那两根手指。 看着向平中如小丑般的卖力动作,苏子陵轻笑道: “向前辈不是想要教训我吗?” “只是以你这般功夫,怕是……” 苏子陵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向平中已然放弃了长枪。 他双手钩曲成爪,五指指节相互碰撞,竟发出似是金铁交鸣的声音。 下一瞬,他合身往前一扑,爪风凌厉,直抓少年的头颅。 怔愣中的慕容正还没反应过来,苏子陵已然反手握住了枪身。 手腕一折一弯,一阵骨裂脆声,精钢长枪就已经横贯在身前。 向平中只觉眼前一花,突然两臂上传来刺骨剧痛,毫无防备之下,激得他不由凄厉大叫。 慕容正彻底回神,就见向平中踉跄着往后退步,两手自小臂中央直直折断,骨碴刺破皮肉,鲜血失流如注。 放下两钱银子,苏子陵一闪出现在向平中身前,双指骈击点中穴道,痛苦狰狞的面容顿时停住,厉叫声也没了声息。 随手摄来流星剑和玉箫,对慕容正道: “世兄,此地不宜久留,将他带上,你我还是先出镇去吧。” 没有多问,慕容正当即应下,一手提起向平中,而后跟着苏子陵离开。 此时大街上的人群早已轰散,许多人隐在墙角门窗后面,看着两人一人牵着匹马,一人提着个人,急速往镇外奔去,很快消失不见,留下一滴滴未干的血迹。 两人出了镇子,慕容正忍不住问道: “子陵,刚刚那个‘飞身百丈除恶匪,单人独剑荡千军’,还有‘天下第一神剑’,都是真的吗?” “前者是真的,我杀上了戴云山鹰扬峰,剿灭了黑风寨和‘黑血双煞’,之后又杀光了赵明诚的私军,是有千余人。” 苏子陵疾步而行,语气平静道:“至于后者,应该是江湖中的朋友抬举而已。” “黑风寨,闽中的鹰扬峰……赵明诚,南魏诚王?” 慕容正同样听说过那处匪寨,是绝对的险地,据说,除非有数万大军连年围困,否则绝难攻克剿灭。 至于诚王赵明诚的千余私军,他虽然不曾见过,但既然是私军,那想必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要一人一剑将其杀败,怕是当世绝顶高手都难以成功,这又是何等的武功。 想到这里,慕容正慨然长叹道:“天下第一神剑,子陵,你还真是了不得啊!” 想他同样少年出师,闯荡江湖近十年,才有了如今这一身武功,在晋国武林中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 可如今和苏子陵一比,他曾经所做的“大事”,突然就显得渺小了许多。 “不过都是些经过训练的普通人罢了,也不是什么高手。” 苏子陵摇摇头道:“天下第一,我虽然有这个自信,但不曾论剑江湖,都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 慕容正一时无言,良久,收拾心绪,观察四周,不由疑惑道: “子陵,我们怎得往北而去?” “当然是为了铲除后患。” 苏子陵的话语不紧不慢,慕容正却听出其中蕴含的杀意,冰冷而无情。 “我先离开一趟,世兄稍待,顺便把向平中也处置了吧。” 说完,也不等慕容正回话,他翻身跨上马背,迎风疾驰而去。 看着苏子陵远去消失的身影,慕容正疑惑自语道:“铲除后患?除了向平中自己,莫不是还有其他同伙在那里?” 看着手里失血过多,面色发白,似乎已是活不了多久的向平中。 “确实该处理了。” 不再多想,慕容正一手提刀一手提人,闪身没入道旁密林中。 …… 三里之外,一支数百人的兵马正在疾行。 为首一人身穿战甲,五官深邃,形容威猛,骑在马背上,手持一柄大刀。 在他身后,除了寥寥数骑,近三百个步卒列队而行,人人手持长枪,背负弓弩,起步落步,隐隐有肃杀之气。 “停!” 忽然,为首之人一声令下,身后数百人纷纷停下脚步,可见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他看向远道而来的青色身影,一手长剑,一手玉箫,单人独骑,不紧不慢。 ‘该死的向平中,竟敢全都交代出去!’ 黝黑的脸上时而恐惧,时而愤怒,最后策马一旁,高举大刀,大声命令道: “众将士!百人五列,横向三轮,举弓弩!” 眼见前方的兵马摆出阵型,苏子陵不闪不避,继续策马前行,暗道: ‘知道之前那只兵马不曾携带弓弩,因此专门备上了吗?’ 眼见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快至百步之外,领兵之人忽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这鬼天气,怎么忽然这么热!’ 时下虽是盛夏,但他练兵不拘寒暑,底下兵丁都十分耐寒耐暑,自己更是不在话下。 ‘奇了怪了!’ 想起之前派人搜集到的情报,千余精锐尽数战死山谷,他的心脏就不由得怦怦直跳。 他没看见的是,身后那近三百个兵卒,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红来,一滴滴汗水沁出表皮,很快如雨般滑落。 “怎么这么热啊!” “我也是,太热了!全身都是汗!” “这鬼天气,刚刚还没这么热的,不会是中邪了吧!” …… 领兵之人看那身影已在百步之内,正要开口命令放箭,却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抱怨声。 从一两人,到八九人,再到十几数十人,最后就是数百人,似乎人人都在抱怨。 ‘你们热,老子难道不热吗!’ 他心里陡然升起怒火,正要开口训斥,左胸之中忽然一阵刺痛。 忍不住闷哼一声,那股剧痛却毫不停歇,而且愈演愈烈。 “怎么会?” 他狠狠击打着胸前的铁甲,想要以痛治痛,粗壮的手臂却渐渐无力。 耳边传来一声声哀嚎,忽然一口鲜血喷出,他眼前一花,旋即一阵天旋地转,直直摔下马去。 看着远处早已七倒八歪的兵马,苏子陵放归纯阳意念,而后策马前行。 ‘释放热量杀敌,还是需要瞬间的高温,虽然有效,但比起剑气,效率还是有点低了。’ 刚刚在众人心脏处释放的阳光能量,如果转化成真气,都足以抵得上此前杀戮千人的分量了,的确有些不太划算。 来到领兵者的身前,低头看向面若金纸的他,苏子陵淡淡道: “今日我便饶你们一命,回去告诉赵明诚,再有下次,我就直入金陵,亲手斩下他的狗头。” “记住,要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说完,他策马转身而去,行至数丈之外,忽然又停下道: “我饶了你们性命,总该留下些东西才是。” 一缕缕赤红真气透体而出,在纯阳意念的操控下凝成一个个字符,仿佛烙印在虚空中。 “诚王,私军。” 念头一动,一个个“诚王”和“私军”,分别落在每个人的左右脸颊上,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凄厉惨呼。 ‘虽然不曾盘问,但赵明诚的私军,想必也没什么无辜者。’ 苏子陵径直策马,暗道:‘再说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替赵明诚打打广告,宣传宣传,也好尽快送他出道,岂不妙哉!’ 人已远去,只留下满地的兵卒,徒呼哀叹。 …… 等回到原处,慕容正已经处理好向平中,正等在那里。 见苏子陵回来,他上前问道:“子陵,那些同伙,可还是鹰爪门的人?” “是赵明诚的私军。” 苏子陵回道:“不过鹰爪门,下次我会亲自上门,问那位飞天神鹰要个说法。” “又是私军?” 慕容正眉头一皱,看马上的少年似乎毫发无伤,也不多问,只是道: “一个亲王,竟然养这么多私军,南魏朝廷难道就不管吗!” “他想要造反当皇帝,自然瞒得紧。” 苏子陵轻笑一声:“世兄放心,若无意外,他快活不了多久的。” …… 第一百二十六章·南海神尼,将入罗霄 听到这话,慕容正眉头一松: “如此便好。无论如何,那赵明诚为了一己之私,起兵为患,最后受难的终是黎民百姓。” “看来天下五国之中,也只有蜀国才算是真正的社稷太平了。” 对于这番感叹,苏子陵不置可否。 蜀国轻易不与中原交流,虽无对外战事,但内在叛乱同样时有发生,只是规模不大而已。 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总归都是生产力发展水平不高,上层对平民的压迫和剥削过甚。’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苏子陵忽然记起一件事,于是问道: “世兄,令妹既在南海学艺,不知可识得南海剑派的丁铭师兄和吴若英师姐?” “这……应是不识。也是为兄昨夜未说清楚。” 慕容正面带歉意: “小妹她虽然身在南海,却与南海剑派无关,而是拜在了一位佛门大德座下。” “佛门,可是南海神尼?”苏子陵问道。 “正是神尼前辈。” 慕容正说道:“六年前,神尼前辈云游天下时,路过我蛰龙泊,薰儿她合了前辈眼缘,得蒙不弃,收作关门弟子,传授绝艺。” “世妹当真好机缘啊!” 苏子陵抚掌叹道:“小弟久闻南海神尼之名,乃真正的世外高人,武功绝顶,嫉恶如仇,慈悲为怀,家师对其亦是钦佩不已,只可惜从不得谋面。” 慕容正也叹服道:“神尼前辈每每外出云游,惩奸除恶,只是从不宣扬己名,不慕名利,因此皆不知其行踪,实难得见。” 说到这里,他邀请道:“不过这时节,神尼应是不曾外出,子陵不若与我同去南海,往紫竹岛上拜见前辈?” “子陵少年英侠,武功高强,到时神尼见了,定然不胜欢喜。” “这……” 苏子陵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推却道: “世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如今尚且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好脱身而去。” “至于神尼前辈,他日小弟必定登门拜见,届时,还请世兄千万引荐!” 他暗道:‘现在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好进一步提高声名威望,这时却去那偏得不能再偏的紫竹岛,岂不是“半途而废”?’ ‘至于雪山莲女的下落,反正有了叶南天作备胎,蒋青桐的事情反倒是不用急了。’ 见他拒绝,慕容正也不强求,应下道: “那是自然,到时候子陵尽管来寻我便是。” “那小弟到时候再来叨扰世兄。” 轻笑一声,苏子陵开口告辞道: “此时无事,那小弟也该继续上路了。” 他从背后包袱里取出一袋银两,交到慕容正手里,说道: “这些盘缠,世兄且先拿去用使,小弟这就先行一步。” “这……” 慕容正面色一红,还是老实接过收下,感激道: “多谢子陵……总之,此行顺利,你我后会有期!” 苏子陵翻身上马,笑道:“世兄也一帆风顺,后会有期!” “此行多保重!” 马蹄疾驰而去,烟尘飞扬又渐渐沉积,直到看不见身影,慕容正叹息一声,感慨道: “上官前辈多言不差,子陵果然不同凡响!” 一时间心情复杂。 慕容正遥望四周,转身看向北面,微微思索,便提刀掠身而去。 很快,他见到了仍然到地不起、尽数哀呼的三百兵马,还有那血淋淋的脸颊字印,心下又是一震。 ‘这些兵卒明明都已经张弓搭箭,却是一箭未发,还有这些烙印……难道子陵他使的是鬼神手段吗?’ 想到苏子陵的那些传说和眼前的场景,再想到自家父亲和妹妹对南海神尼的评价和推崇,原本的他也以为后者才是当世真正的天下第一,此时却不禁动摇了。 ‘如此年龄,如此神功,如此战绩,怕不是真的成为‘天下第一’了!’ …… 又是七天,照常地惩除沿途恶匪,苏子陵来到罗霄山脉。 随着时日的推移,关于他在闽地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号,早已越传越广。 无论江湖武林,还是市井百姓,苏子陵一路行来,但凡在稍大些的城镇,总能听到关于这些传说的讨论。 对于这些传言,有人坚信,有人不信,但更多的是稍稍信一点,但不全信。 对此,苏子陵自然表示理解。 就像庙宇里的神圣仙佛一样,不曾,或是不能,在凡人面前真正显圣垂迹,那自然会遭遇质疑。 总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然在他看来,无论“耳听”还是“眼见”,都说不准虚实。 但在此世大部分人心中,唯有眼见,才为真实。 因此,苏子陵一路上都显得十分光明正大,一身青衣一匹马,一支玉箫一柄剑,少年英姿蓬勃,侠气逼人,令人一见难忘。 可惜,既是传言,总免不了夸大,夸大了,就显得失真。 苏子陵本想再引一些正常的江湖中人主动前来挑战,但听着那个传言中“身长八尺,腰围八尺,青面獠牙,杀人要撕”的男主角,再看看自己的打扮,就知道很难如愿了。 所幸的是,“九华剑派苏子陵”这七个字没有经过魔改。 他有时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无意间”留下姓名,等离开后也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由此又有事迹开始流传。 没有高手来寻,难以正大光明地展露武功,苏子陵也不介意。 本来按照下山前的计划,他一路杀杀土匪恶霸,帮帮贫弱良善,先混一个声名鹊起,真正威震天下,还是要在挑了峨眉剑派之后。 武林邪道,还是多在北方,南方多是武功低微的绿林山匪,光明正大地一一剿灭,有残忍嗜杀的嫌疑。 再者,苏子陵要收些下属,自然不好摆在明面上,至少现在不能。 如今有赵明诚和长孙无极当作经验宝宝,让他提前有了个响亮的称号,不说威震南方,但换成“名扬”却是毫无问题。 不过,支撑这名声的战绩还是太少。 而且,“横扫千军”虽然威风,但总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夸大之感。 “总而言之,还是要有足够分量,或是足够数量的对手。” 眺望远处连绵无尽的崇山峻岭,苏子陵倚马抚弄玉箫,慢悠悠地说道: “下山才几个月呢,总之,时间还充裕得很,慢慢来就是。” …… 第一百二十七章·镇摩内乱,出手解围 罗霄山脉绵延广阔,纵贯湘赣边界,崇山峻岭,川流密林,地形地势,较之戴云山更为险恶。 此前,苏子陵只从全冠猛处得知了镇摩崖的大概方位,具体位置却是不清楚。 一路跨山越岭,涉水过河,问了好几个山里的樵夫猎户,这才在他们的指点下,找到了其所在。 镇摩崖隐在群山之中,高有数十丈,四面都是数百丈的巨峰,唯有一条数尺小径连接上下,沟通内外。 纯阳意念一扫而过,苏子陵面色有些古怪。 “叛徒内奸,这么巧的吗?” 镇摩崖上,唯一一座宅院内。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半跪在地,气喘吁吁。 执剑的右手虎口迸裂,殷红的鲜血顺着剑柄剑身流淌,一滴滴滴落在石板上,渐渐汇聚成一滩血泊。 他倔强地抬起头,轮廓鲜明的脸上筋肉抽搐,眼神无比愤恨地看向那个青年,咬牙切齿道: “于今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真是好笑!自然是为朝廷效力了!” 手腕一动,勾出一朵缭亮的剑花,于今海胸前衣服破碎,袖口也被割开长长一条,此时的他却姿态闲适,神情分毫不显暴怒狼狈,笑意吟吟道: “忠心为国,效力朝廷,这不都是往日里,师父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吗?连这都能忘记,风师弟,你还真是大不孝啊!” “闭嘴!你才是大不孝!” 少年怒声喝问道:“效力朝廷?你为什么要偷袭师娘!” 在少年身后不远处的廊道外,一个神情温婉的妇人倚靠在廊柱上,口中溢血,将衣裳染成鲜红。 她强忍着背后伤口的痛苦,看向身旁惊慌哭泣的少女,眼神眷恋而不舍。 吃力地抬起右手,她想要再摸一摸少女的脸颊,想平日那样,却难以如愿。 终于,右手无力地跌落,她咳出一口鲜血,好似回光返照般,苍白的面色瞬间红润起来。 “飞,飞扬,带箐缨快走!莫要纠缠,快走!” “娘!箐缨不走!娘!” “师娘!” 少女的哭泣愈发凄然,风飞扬痛苦地低吼一声,眼眶通红,却无一滴泪水,目光仍死死地盯着于今海。 “放弃吧,风师弟。” 长剑一震,于今海悠然上前一步,眼神戏谑道: “老东西总说你的天资最高,比大师兄还要稍胜一筹,可那又如何,剑术高,内力差,现在不还是打不过我?” 看着少年额间青筋跳动,他再上前一步,心下警惕,面上却嗤笑道: “他还想把师妹嫁给你,把镇摩崖传给你,你这被大师兄捡来,都没人要的野种,你说你配吗?” “不过,师兄我大度,不都同你争。” 对面少年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他心下已是无比警惕,再度上前一步,眯眼淫笑道: “师妹我就带走了,至于这镇摩崖,毕竟师兄弟一场,就送给你当葬身之地吧!” 话音刚落,于今海忽得踏出最后一步,剑光闪动,剑尖已至少年面门之外。 只差一瞬,长剑就能刺入头颅,将其彻底诛杀。 ‘呵呵,果然只是装装样子的。’ 于今海刚刚浮起这个念头,另一个念头却突兀出现,将其击得粉碎。 ‘怎么可能!’ 他眼睛瞪得似铜铃般,不可置信地紧盯着那道忽然出现的青衣身影,心中满是震惊。 下一瞬,一股无比的剧痛自胸口传遍全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飞身而起,伴随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狠狠地砸在三丈之外的高墙上。 不再理会慢慢滑落的于今海,此时的苏子陵已经出现在妇人身旁,扶起她的上身。 “夫人得罪,我是朱啸天的朋友。” 清朗的声音响彻整座宅院,震得门窗屋瓦一抖,苏子陵一掌按在妇人背上,浑厚的真气瞬间侵入,护住她的心脉。 “呜!你不要动我娘!”一旁的小姑娘哭叫道。 “小师妹!” 风飞扬厉声道:“不要打扰!这是给师娘疗伤!” 少年从刚刚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又听到了大师兄的名字,转身见那个忽然出现的青衣身影,正一掌抵在师娘后心,顿时选择了相信。 出言厉声喝止了小师妹,风飞扬撑着长剑立起身来,拖着伤体上前,目光紧紧盯着疗伤的两人,眼中满是担忧。 苏子陵一边催动真气疗伤,一边说道:“你就是啸天兄的小师弟风飞扬吧。” “是,是我!” 风飞扬急忙接话道:“这位大哥,我师娘如何,要不要紧?” “一剑自背后穿胸过,肺叶破损,呼吸困难,内出血,如今虽有我真气护持,一时无碍,却不可久。” 苏子陵说了一遍伤症所在,又道: “你先过来,我给你调理顺气,你再去拿一个大浴桶来,灌满冷水,再有其他容器,也都灌满,越多越好。” “不用!我现在就去!” 师娘危在旦夕,风飞扬早已心急如焚,如何能顾着自己,当即就要转身离去,却忽然一僵。 “你放心,这些时间我还是能坚持得了的,而且你师娘也有些功底在,不过你要是内伤加重,办事效率如何高得起来。” 说话间,苏子陵凌空一道真气渡去,不过几个呼吸工夫,就把他体内散乱的内力重新导归丹田。 再度一道指力解开穴道,他淡淡道:“好了,你快去吧。” “多谢大哥!” 感受到体内顺畅无比的心气,还有刚刚那股凌空渡来的强大真气,风飞扬心中希望顿生,扔开手中长剑,急忙小炮而去。 转头看向一旁满脸泪水的少女,苏子陵问道: “小姑娘,你可知道那些药材方在何处,帮我取些来可好?” 少女泪眼蒙蒙地看着他,抽泣着回道:“箐缨知道,马上就去拿。” 见她就要起身离去,苏子陵道:“我要这些,你且记好了。” “何首乌、人参、当归、板蓝根、金银花……” 他接连报出三十七种药材,其中三十一种在这宅院里都有,而且也能合成一剂药。 “大哥哥,太,太多了……箐缨记不住……” 想着那一连串记不住的名词,少女心里又急又慌,不由得大哭起来。 …… 第一百二十八章·转危为安,人力传信 见少女急得大哭,苏子陵只能安慰道: “记不住也没事,你先去存放药材那里,我直接传音说与你听。” 原本已是弥留之际的妇人也道:“箐缨莫哭,按少侠说的去做,去吧。” “娘!” 听到妇人慈祥的声音,少女顿时破涕为笑,脸上满是惊喜,忙不迭应道: “女儿这就过去!” 看着少女身影远去,妇人忽得泄了口气,声音无力道: “多谢少侠击伤逆徒,救我三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只是我这伤,怕是再难好了,少侠还是收回真气吧,莫要再浪费功力了。” 苏子陵道:“无妨。夫人莫看我年轻,但一身真气雄浑至极,只是其性质过于暴烈,这才难以持久疗伤。” “总之,等飞扬兄弟将冷水打来,到时候就好了。” “那就有劳少侠了。” 在强大的外来真气下,妇人觉得愈发灼热的同时,呼吸也渐渐顺畅起来,只是身体仍旧无力,说话也极费力气,因而不再多言。 “大哥哥!箐缨在这里!” 宅子另一头传来少女的大喊,苏子陵唇齿微微张合,在功力的加持下,声音源源不断笼罩而去。 不多时,风飞扬一手抓着一口大浴桶,一手提着两桶凉水,疾步而来。 放下大浴桶,倒入凉水,他一言不发,转身提桶就走。 一趟趟来回,每趟四桶凉水,很快就将浴桶灌满了大半。 苏子陵将昏昏欲睡的妇人提进桶中,凉水漫过大半个脖颈,又用真气护住创口,以免受到刺激。 有了降温措施,输入的真气再度强盛一分,很快有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妇人身上升起。 不多时,少女将那三十一味药材尽数取来,风飞扬也将一个个铜盆木桶,甚至酒坛茶壶瓷碗都灌满了凉水。 两人见到这种疗伤方式,虽然有些不解,但都没有多问。 至于早已晕过去的于今海,两人更没去理他。 苏子陵一心二用,一边运气疗伤,一边拣出药材,一缕缕劲气将其分别击成粉末。 而后摄来清水,融入一样样药粉,悬在左掌之上,直接以真气极速沸煮,最后只剩下一小团极为粘稠的药汁,还在散发着热气。 “飞扬兄弟,且取只碗来装药,待凉一些能入口了,再喂你师娘服下。” 风飞扬按照吩咐喂了药,又等了一刻工夫,却见苏子陵收回右掌,停止渡气,将妇人移出浴桶,急忙问道: “大哥,我师娘她如何?” “大哥哥,娘是不是好了?”少女几乎同时问道。 苏子陵摇摇头:“吃了药,性命暂时无忧,只是我的真气至阳至刚,不可疗伤过久,先让你师娘缓一缓。” “暂无性命之忧,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妇人满面通红,身上极速变干的衣衫,还有那浴桶中蒸腾而起的些许水汽,风飞扬心下一安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惊异。 刚刚凌空渡气时因为不过几个呼吸,所以不曾察觉什么,此时直观地看在眼里,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内力修为实在是高深难测。 还有之前那忽如而至的轻功身法,转瞬制敌的强悍武功,风飞扬心里暗道: ‘这等武功,便是大师兄也远远不及,都快能赶得上师父了吧。’ 想到自己平日里仗着剑法修行颇有天分,稍稍练习就能极快掌握,从而得到师父和师兄们的夸赞,因此也不再真正下苦功夫,整天和小师妹四处玩耍。 还有内功的修行也是如此,无法定心,兴致缺缺,能偷懒就偷懒,三天两头应付过去,以至于被剑法比不过他的于今海几招震散内力,还差点丢了性命。 ‘我风飞扬死了不要紧,但若累得小师妹和师娘……我万死难辞其咎!’ 心里惊惧且后怕,他恶狠狠地对自己发誓: ‘风飞扬啊风飞扬,你一定要记得这个教训,你一定要勤奋苦练剑法内功,再不能有半点偷懒,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心里正想着,耳边传来动静,是苏子陵在到水,于是赶紧上前帮忙。 然后就是换上冷水,渡气疗伤,再换上冷水,再渡气疗伤…… 后来镇摩崖上的冷水用尽,苏子陵又让风飞扬带路,携着妇人往最近的溪流中去,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繁星满天。 毕竟是体内重要器官组织破损,非同于平常的真气岔乱,只能靠强大的功力护持呼吸,同时监控脏腑血管,适当促进气血运转,加速自身痊愈,自然耗时良久。 第二天,见睡眠中的妇人呼吸平稳,苏子陵又把了脉,才对一旁的风飞扬和段箐缨道: “甘夫人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理,我开些补血养气的方子,你们照着煎药便可。” 两人一听,这才彻底定下心来,连连感激道: “多谢苏大哥!” “谢谢大哥哥!” “不必多礼。” 写了三张方子,将药材的分量、煎药的步骤,还有换药的时机等等一一写清楚,又在厨房里手把手教了两人一回,这才迈步出了宅院。 没办法,镇摩崖上平日里的饭食都是甘夫人一手操持的,风飞扬和段箐缨虽不能说没进过厨房,但的确都不会下厨做饭,更别说会煎药会掌握火候了。 想到昨天吃的那些瓜果,还有今早自己下厨才做好的早饭,苏子陵暗道: ‘看样子我得待上好几天了,总得先教教他们怎么煮粥吧,不然饿死了人就不好了。’ 良久,风飞扬出门寻他,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地询问道: “苏大哥,你能不能带我去趟外面,我要把事情告诉师父师兄他们,可我不知道让谁送信……” 苏子陵有些无语,但还是答应下来。 看着风飞扬满脸惭愧地疾步回身而去,他暗自摇头道:‘传讯主要靠人力,这一点也不江湖。’ 苏子陵早就发现,这个世界的世界虽有信鸽的存在,但应用并不广泛。 他曾请教过连城旭,就后者所言,这是因为信鸽传讯不安全,极易遭人针对拦截。 想想也是,对武林高手而言,击落空中飞鸟并不困难。 即使内容经过加密,不会轻易泄露,但曾经有段时间,信鸽的损失太大,同时也曾有聪明人解出了密信内容,最终令其损失惨重。 种种原因之下,使各方势力渐渐放弃了这一传信方式,回归到原始的人力。 …… 第一百二十九章·贪生怕死,留护廿日 不多时,风飞扬重新自宅院里出来,急冲冲喊道: “苏大哥,信已经写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好,我们这就出发。” 苏子陵一手提起他的肩膀,提醒道:“不要害怕。” 不待他回答,下一瞬,两人直直自数十丈高的摩天崖上飞落而下。 尖叫声猝然而起,惊得四方山林群鸟皆飞,猿猴禁声,而后尽是一片“鬼哭狼嚎”。 …… 三天后,甘夫人伤势有所好转,已能勉强下地行走。 她让风飞扬去把于今海带往正堂,要好好审问一番。 不多时,形容颓废、面色苍白、唇瓣皲裂的于今海被扔在正堂里,无力地低垂着头颅,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似乎已是了无生趣。 甘夫人倚坐在首位,风飞扬和段箐缨两人立在她身后,面带仇恨地看着这个往日的师兄。 她闭上双眼,不再看这个丈夫的三弟子,声音平静地问道: “今海,之前你说为朝廷效力,可是为那赵明诚。” “诚王,赵明诚……” 于今海语声喃喃,目光渐渐有神,忽而奔溃哭嚎,抬头哀求道: “师娘!是弟子错了!都是赵明诚他逼我的啊!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师娘!求您看在弟子自幼上山的情分上,就饶了弟子这一回吧!弟子知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用力地向前爬去,想要去拉那垂落的裙角,却被人一脚狠狠踩住肩膀。 “你这叛徒,竟然还敢求师娘原谅!” 风飞扬嫌恶地看着那张涕泪横流的脸,怒声道: “你也知道自己从小上山!若不是师父师娘收留,你早就死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贪生怕死,还敢偷袭师娘?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于今海吃痛闷哼,却不敢也无力反抗,只能苦苦求道: “小师弟,师兄知道错了啊!都是赵明诚逼我的!求求你求求师娘,我真的知错了!” 他转头看向段箐缨:“小师妹,你也求求师娘啊!你忘了小时候师兄给你买的糖葫芦了吗?求求你了,师兄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 “你还有脸提小师妹!” 想到之前的那些话,还有那个表情,风飞扬心里愤恨,一脚把他踢了个翻身。 “够了,飞扬。” 甘夫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她心里发堵,背后伤口还在作痛。 “把他带下去关好,等你师父回来再行处置。” “是,师娘。” 于今海大喊大叫着被提了出去,甘夫人无声叹气,对坐在客位上的苏子陵道: “家门不幸,让苏少侠见笑了。” 苏子陵摇摇头道:“夫人伤势未愈,还是要少思少虑,多多保重才是。” 段箐缨也劝道:“大哥哥说得对,这坏人等爹爹回来再收拾他,娘还是别管他了,安心把身体养好要紧。” “还有那个诚王,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让爹爹和二叔一块儿去教训他!” 见女儿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甘夫人也不再去想那些令她难过的事情,轻笑道: “宝宝说得是,娘都听宝宝的,不管那个孽徒了。” “娘~” 飞快地看了眼场上第三人,段箐缨面色骤然通红: “不是说好了叫‘箐缨’的吗,娘怎么又叫女儿小名啊……” “好好好,是娘一不留神叫错了。” 看着十三岁的少女,甘夫人感慨道:“箐缨也快长大了啊……” 一旁的苏子陵安静坐着,礼貌地笑着,见机插话道: “夫人,诚王此举,显然在针对镇摩崖和征南将军,而且他训养私军,意图谋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此前天儿传来书讯,称诚王野心昭著,要谋害卫二哥,外子因此赶往滇南。” 甘夫人不解道:“只是这训养私军……苏少侠可有什么证据?” “人证物证俱有。” 苏子陵将他在闽中陀螺谷和十天前,遭遇赵明诚私军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这才道: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此时那全冠猛和那些兵甲应该已经快被吴登元押送至金陵。” 至于不顺利的话,或许全冠猛已经被人刺杀了也说不定。 不过,甘夫人没有注意他话里隐含的意思,而是不可置信道: “一人一剑,却能杀败千余精锐,便是外子也做不到。想不到少侠不但内力深厚,竟还有这般惊世的绝艺!” 因为她自己也是习武之人,才更加清楚,能正面杀退一支千人军队,其武功到底到了何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寻常武林高手,能正面击败十个精锐士卒的围攻,已是能当得一声“武艺不凡”了,当然更多还是依靠游离战法。 即便是当世绝顶高手,面对百个精锐士卒围杀,也难免流血受伤,若是一心硬拼到最后的话,甚至极可能会丢了性命。 假如眼前的少年不曾夸大,这就说明他的武功已是天下绝顶中的绝顶了,如何不让她震惊莫名。 “大哥哥的武功比爹爹还高吗?”段箐缨的眼神忽然变得亮晶晶的。 苏子陵淡笑不语,这时,风飞扬恰好自堂外而来,听到这话,立时脱口而出道: “那自然是苏大哥要更厉害些!” 话一出口,他顿觉不妙,接着果然听到了不满的哼气声。 风飞扬暗骂自己:‘不知道小师妹平日里最崇拜的就是师父了吗?不知道这几日小师妹都不怎么理你了吗?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平白惹她生气!’ “可是……” 想起那天风驰电掣般的感觉,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极致速度,令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心里无奈道:‘苏大哥的武功的确比师父还要厉害啊……’ “唉……风飞扬啊风飞扬,不会说就别说啊!你真该改改这个多嘴的毛病了!” 知道这对青梅竹马闹起了别扭,苏子陵想到了灵秀峰上的连若瑾,开口解围道: “飞扬过奖了,我只是内力深厚一些,因此轻功也较人稍快一些而已。” “少侠过谦了。” 甘夫人客气一句,而后皱眉道:“既然赵明诚可能会再派人来,不知少侠对此有何见教?” 早有预料的苏子陵回道:“夫人放心,我会再停留二十日,等段前辈归来再行离去。” 从滇南到这里,一来一回,最快不过十几天工夫,若无意外,二十天时间足够了。 这段时间里,他也好仔细探查一番罗霄山,顺便让自己“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声在外界多多发酵一会儿,免得在外行走仍是“无人识”。 …… 第一百三十章·餐露去苦,不速之客 听到最希望听到的回答,甘夫人心下松了口气。 如今她自己有伤在身,动不了武,唯一一个弟子武功也不甚高强,护持不住母女二人,另寻他处避难也多有不便,此时有苏子陵这个武功绝顶的高手留下,自然是再好不过,当即感激道: “有劳少侠护持。大恩不言谢!待外子归来,他日必有厚报!” “夫人言重了。” 苏子陵客气道:“且不说我辈侠义为先,单与啸天兄相识相交,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况且段前辈一心为国,我也很是佩服的。” 听到这话,三人全都露出笑意。 …… 半个月后,苏子陵盘坐在镇摩崖旁的高峰之上,揣摩《罗霄混元气》的真义,将其中部分精髓,一点点独立出来,化作一门秘法,为其所用。 良久,他睁开双眼,赞叹道: “这《罗霄混元气》果然有些神异,无需练至大成便能辟谷,若是大成圆满之后,以功效而论,虽比不得此时的我,但也不算差了。” 这半个月来,他以镇摩崖为中心,一圈圈行走在这罗霄山中,采摘一些奇花异草炼成药膏的同时,探查地下矿藏分布,还有前人遗藏等等。 三天前,他意外在一处隐蔽洞窟的岩壁上,发现了完整刻录着的《罗霄混元气》。 没有在镇摩崖上进行探查,反而在镇摩崖外得到了这部秘传功法,苏子陵也不禁感叹一声“天意如此”。 《罗霄混元气》创改自《混元气》,亦是一门极上乘的内家功夫,练成之后威力惊人。 当然,这种威力并不被苏子陵看在眼里,他看中的是功法修炼时附带的“辟谷”效用。 不同于他凭借强悍无匹的深厚功力,强行达成辟谷效果,《罗霄混元气》靠的是行功路线的选择,真气游走特定经脉时,对一些隐**道的刺激。 苏子陵从中获得灵感,经过两天的揣摩试验,创出了一门以真气催动的辟谷之法。 这法门一旦运转,便能以清水充饥,同时排出内毒,祛除尘垢,令脏腑通透,纯如胎婴,修成清净之躯。 同样,对于苏子陵而言,所谓的清净之躯,仍比不上他的极度耐热体质。 他创出这门秘法的原因,目的只在于延长自身辟谷时间而已。 “辟谷只能一时,否则有害于身。” 苏子陵长身而立,目光投向西南,视野之中,两人两骑掀起烟尘,加急而来。 “传说中,仙家法体能餐云霞清风,不食红尘气,而我这凡人之身不离五谷六畜,亦能饮甘露。” 他目光转而投向东北,那里也有一大队人马奔腾而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法门,便叫作《餐露去苦功》吧。” …… 张铁干带着三个师弟,还有七个弟子,人人背负长枪,策马往镇摩崖而去。 其中一人忽然恨声道:“二师兄武功仅在大师兄之下,却就这么不见了消息,定是被那个苏子陵使了卑鄙手段给害了!” 另一人也道:“老六说的不错!定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还敢自称‘天下第一神剑’,他当他是天王老子不成!” 他转头对领头的张铁干叫道: “三师兄!这回我们‘张牙舞爪’出马,怎么不先去杀了那个小兔崽子” 不待张铁干说话,又有一人回道: “老五你别忘了,我们此来奉的是诚王殿下的命令,不把镇摩崖的人给杀了,怎么去找那苏子陵?” 老五撇了撇嘴,语气不屑道: “还诚王殿下,连私军的事都被捅出来了,我看他这回是自身难保!” “大师兄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紧着撇清关系也就算了,还赶忙着听他吩咐,这不是……” “老五住口!” 张铁干出声喝止,而后道:“撇不撇清关系,大师兄他心中自有成算,我们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太子无心政事,而且太过仁厚了,虽有朝臣支持,但皇帝他……诚王殿下,毕竟还是有些手段的。” “好了,镇摩崖就快到了,咱们都小心些!”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青山连绵,高峰耸立,山峰之间,一条狭窄的小道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这镇摩崖藏在这鬼种地方,还真是易守难攻啊!怪不得要我们‘张牙舞爪’出马。” 老三感叹道:“寻常士卒若来,怕不是一不小心,就进不去也逃不出了。” “好了,都别说了。” 张铁干挥动马鞭,“啪”一声落下。 “就让我们‘张牙舞爪’,好好会一会这个昔年的护龙卫中第一高手。” 另外三人纷纷狞笑起来,领着七个弟子扬鞭赶上。 …… 苏子陵立身在高峰之巅,看着底下两方相隔十里,却先后朝着镇摩崖入口处汇聚。 “这巧合,委实有点多了。” 他抬头仰望无尽苍穹,白云缥缈,烈阳酷热,皆是自然景象,看不出分毫虚假。 “可惜了,勾连不到太阳。” 苏子陵摇头轻叹,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罡气凝聚在脚底,身形似落叶般飘摇而下。 回到镇摩崖上,风飞扬正在苦练剑法,浑身汗水淋漓,见到他忽然出现,立时停下动作问好。 苏子陵道:“飞扬,或有恶客将至,你随我过去,好试一试身手。” “恶客?是赵明诚的人吗?” 一听这话,风飞扬忽然兴奋起来。 这些天里,他每日习练剑法,风雨不辍,偶尔还向苏子陵讨教,自觉进步很大。 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苏子陵也不耽搁,抬手一道真气渡去,帮他缓解疲劳。 “来人有十来个,高手我会解决,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风飞扬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苏大哥放心就是,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剑法之道,在于护身克敌,总之,注意安全。” 眼前的少年剑法天赋极高,苏子陵也有些惜才之心,便多提醒了一句。 而后不再言语,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两人再度飞身直下。 此时,鹰爪门众人也已到了外围入口处。 留下三人警戒看护,其他人提起长枪,先后跨入小路中。 …… 第一百三十一章·制敌练手,不胜荣幸 山峰之间的小道长有数十丈,最宽处也不过数尺,而且蜿蜒曲折,无法一眼望到尽头。 这等险要之地,一旦被高手拦截,陷入其中,怕是数百兵马也极易覆没。 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埋伏,张铁干等人全都不声不响,时刻警惕着前后四周的风吹草动,脚下迅疾如风,力求以最快速度通过。 由于身怀武功,没过一会儿,一行八人已经看到了出口所在。 老五嗤笑道:“那姓段的果然迂腐,这等要道都无人看守,连些机关陷阱都不设,真以为他是……” 嘲讽声忽然停下,只见出口之外,立着两道身影,似乎等待已久。 张铁干低喝一声:“持枪,随我来!” 众人齐声应和,随他一同跃出出口,手中长枪或直或横,全都护在身前。 看着三丈之外的两个少年,张铁干心中警惕,注意四方风吹草动,面上喝问道: “段无崖何在!” “两个乳臭小儿。” 老五讥讽道:“姓段的不在,莫非赖在他婆娘的被窝里,爬不起来了?” “恶贼放肆!” 手中长剑出鞘,风飞扬怒气勃勃地喝道: “何需师父出手!有胆子的,就过来和小爷决一死战!” “呵!两个小畜……” 脚尖轻跺,几枚石子飞震而起,瞬间被弹射而出。 破空声未落,三人被点中穴道,还有一人牙关尽碎,被击中了咽喉。 苏子陵弹了弹指尖,声音淡淡道: “不会说话,那便不用说了。” 口中无比剧痛,血腥气弥漫,老五神情满是惊惧,“嗬嗬”几声,旋即倒地不起。 ‘怎么会有这等高手!’ 被制住不动的张铁干心下骇然,他习练枪法二十余年,自认五感敏锐,然而刚刚飞石击来时,却毫无反应。 眼中的青衣少年闪身而逝,脑海里一道灵光划过,他陡然明悟,无声惊叫道: ‘苏子陵!他是苏子陵!天下第一!传言竟然是真的!’ 苏子陵也能猜到几分,几人心中是如何的震惊。 他身影一闪,落在鹰爪门众人身后,右手虚握成拳,瞬息之间击出四拳。 四道柔和拳劲化入空气中,将那或是惊骇,或是茫然的四个弟子分别击飞,遥遥落在数丈之外。 “飞扬,这四人便交给你了。” 苏子陵走过了无生息的尸体,声音平静道: “狭道之外应是还有三人,你等下一并去处置了吧。” “是!苏大哥。” 风飞扬兴奋地应道,脚下疾行数步,长剑斜斜一刺,径直贯穿一人咽喉。 “咣当”一声,尸体倒落在地,扬起一片烟尘,他转头看向另外三人,持剑冲了上去。 脚踩岩壁,飞身直上镇摩崖,苏子陵暗道: ‘段无崖将至,正好可以看看他功夫如何,若是绝顶高手,那便值得一战,也不枉我待了这么多天。’ ‘唉,高手终究难得啊……’ 镇摩崖上,甘夫人隐隐听见崖下有人声,正携着段箐缨自宅院而出。 见到飞身而上的苏子陵,只他独自一人,有些不安道: ‘苏少侠,可是那赵明诚派人来了?还有飞扬呢?’ “是有些不速之客,不过夫人放心,高手都已经被制住了。” 苏子陵点头道:“我还留了几个,飞扬正在练手。” “大哥哥,箐缨也想去练手。” 段箐缨仰望着走近的少年,想起之前的几次“飞行”,心里不由得再次“蠢蠢欲动”。 “箐缨,不要胡闹!” 甘夫人轻斥一句,又关切道: “少侠,飞扬他武功未成,能应对的过来吗?” “自是可以。” 苏子陵肯定道:“这段时日,飞扬苦练剑法,长进很大,足够应付了。” “那就好,那就好……” 留下母女二人俯瞰崖底,苏子陵再度攀上高峰,目光投注狭道另一端。 “身手果然不凡。” 不多时,他回到房间。 没过几刻工夫,房外传来清脆而兴奋的喊叫声。 “大哥哥!大哥哥!爹爹回来了!” 段箐缨直直冲进没关门的房间,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喜悦。 “大哥哥,爹爹回来了,娘让我请大哥哥过去呢!” 苏子陵轻笑道:“段前辈归来,自当前往拜见。” 段箐缨毫无所觉,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满是兴奋地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房间没多远,迎面便走来四个人,当先一人年近五十,剑眉入鬓,目似寒星,此时眉角带有倦色,显然风尘仆仆,劳顿而来。 正是这镇摩崖的主人,刚自滇南赶回的段无崖。 “爹爹!” 段箐缨欢呼一声,蹦跳着扑进前者的怀里。 “箐缨乖。” 段无崖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抬头见到青衣少年,段无崖放开怀里的少女,立时疾走两步,两手抱拳,上前拜谢道: “苏少侠护持之情,救命之恩,段某感激不尽,他日若有差遣,只要不违国家大义,我镇摩崖上下,必当赴汤蹈火,竭尽全力!” “段前辈言重了!” 苏子陵移开半个身位,只受了半礼,客气道: “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两人相互客套几句,段无崖又给他介绍了自己的二弟子,陈劲帆。 知道段无崖刚刚赶回,既要与家人团圆,又要处置叛徒,更要好好休息,苏子陵也不多作打扰,告辞一声就要回房间。 “多谢苏少侠体谅。” 段无崖也不挽留,只邀请道:“等到晚间设宴,段某再向苏少侠赔罪。” “段前辈客气了。” …… 等到晚上,段无崖亲自过来邀请,身旁还跟着段箐缨。 宅院正堂中央,放着一张圆圆的大桌,上面摆满了各色菜点。 上桌的除了苏子陵和段无崖外,只有陈劲帆和风飞扬两人。 然后是标准的寒暄客套,感谢劝菜,谈天说地,宾主尽欢。 等吃了八分饱,苏子陵放下筷子,对段无崖道: “在下此番下山游历,除了行侠仗义,便是磨练武艺。” “段前辈武功高强,定为当世绝顶,不知明日,可否讨教一二。” 段无崖哈哈一笑,当即答应下来。 “这一路上,段某也偶尔听闻苏少侠,‘单人独剑,扫荡千军’的赫赫威名。” “能与‘天下第一神剑’交手,段某自是不胜荣幸。” …… 第一百三十二章·名副其实,命不久矣 “天下第一神剑……” 苏子陵淡然道:“江湖上的朋友们过誉了,只是多杀了些人而已。” 陈劲帆脸色微动,低眉不语。 风飞扬神情兴奋,想说些什么,但见师父正要说话,当即把话咽进了肚子。 “苏少侠过谦了。” 段无崖摇头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少侠杀的是诚王私军,‘天下第一神剑’,自是无愧其名。” 他转头看向两个弟子,告诫道: “劲帆,飞扬,见贤思齐,你二人要向苏少侠学习,勤练武艺,内修德行,将来好为国效力,知道吗!”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两人振奋应是,苏子陵淡笑不语。 …… 第二天,镇摩崖上。 三百招后,苏子陵挺剑而刺,忽得运使柔劲,手中流星剑如沾如黏,在诸人的围观中,将段无崖的长剑转旋带回,握在左手中。 他退身两步站定,声音平静道:“段前辈,承让。” 段无崖看着空荡的手心,脚下忽得一个踉跄,知觉胸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自幼拜师,习武练剑,四十年功力,自知声名虽然不显,但已是天下绝顶之列,自信就算比起那位九华剑派的掌门人,也差不了多少。 却没想到,方才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甚至抛开了引以为傲的剑法,以长剑为刀枪,却仍是不敌对面的少年。 而这连城旭的第十一弟子,如今才不过十五六岁,若非亲身经历,教他如何能信? “爹爹!” 耳边传来女儿的惊呼声,段无崖立时回神。 他毕竟久经世事,很快收拾心绪,强提心气,叹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苏少侠,当真是天纵奇才啊!” “‘天下第一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少侠剑术通神,远胜于我,段某佩服!” “侥幸而已。” 苏子陵将长剑奉还,谦虚道: “前辈剑法精妙,若非在下此前曾与啸天兄比试,稍有熟悉,怕是也难应对。” 段无崖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人与人又之间岂是相同的。 况且比武交手,讲究临机应变,尤其是面对高手的时候,岂能将招法套路不变而用。 总之,在武功方面,他确实不如眼前的少年,输得心服口服。 接过长剑,拒绝了旁人的搀扶,段无崖心里忽然起了念头,当即邀请道: “大丈夫生于此世,自当建功立业!少侠武功绝顶,当世罕见,不知可愿报效朝廷?” “少侠也知,段某师弟为征南将军,掌握大军,坐镇滇南,征剿土蛮叛乱。” “少侠若是有意,段某当为引荐! 在他想来,滇南战事正酣,交趾国也不安分,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而苏子陵武功虽高,但毕竟年少,意气风发,岂会不心动?却不想他摇头推却道: “前辈好意,只是我目前志不在此,只能辜负了。” “人各有志,无妨。” 段无崖有些失望,刚要开口再劝,却又听他道: “前辈,在下在此叨扰许久,也是该离开了。” “大哥哥,你先不要走好不好?” 目光掠过面露不舍的段箐缨,还有神色有些黯然的风飞扬,苏子陵温声道: “大哥哥也有事情要去做啊。” 段箐缨还要再说,被甘夫人拉住:“箐缨,莫要胡闹!” 段无崖叹道:“既然少侠去意已决,段某也不多留。” “他日若有吩咐,书信一封,段某等必鼎力相助。” 归剑入鞘,苏子陵抱拳道:“多谢前辈。” …… 用过中饭,与众人道别,苏子陵携着萧剑行李,还有得来的盘缠,直直从镇摩崖上跃身而下,脚踩岩壁,一个呼吸便降落数丈,惹得众人惊呼不已。 将那匹从九华山带来的马儿留下,毕竟向东向南又向西,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也是辛苦,也不好再令它继续奔波。 从鹰爪门众人带来的十一匹马中,挑了匹毛色最为纯黑的高大骏马,苏子陵牵着它出了狭道,出发向西北而去。 穿过罗霄山脉,入了茶陵城中。 此时,距离离开镇摩崖,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苏子陵总算是稍稍体验到了出名的感受。 若遇上的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当然认不出他是谁,但遇上的十三个江湖人里,却有三个人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比例虽然有些感人,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和苏子陵预想中的“一朝成名天下知”,还有些差距。 “燕南天每过一两个月,还总得做几件令人愧煞佩服的大事呢,我初出茅庐,总不能就这么沉寂下去。” “难道再找一支军队挑了?” 苏子陵摸了摸下巴,自行否决掉: “正规官军不行,除非正在抢掠平民,否则师出无名。可哪来这么多私军啊……” “附近也没什么大派,衡山上也没几个人,怎么就没个衡山剑派……算了,再找几个恶名昭著的匪寨便是。” 牵马走在茶陵城中,苏子陵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酒楼里,传来“西蜀”、“丐帮”、“武陵”等词,他脚步一顿,转而向那处走去。 问掌柜的要了个雅间,又点了桌菜,他安安静静地探听消息。 等菜差不多上齐了,苏子陵也慢慢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二十日前,蜀国忽然有大军出动,号称十万之众,悍然开启战端。 蜀军一路向东进发,短时间内连克六城,最后被阻于武陵城下,至今已有十一日。 丐帮君山总舵四大长老、数百弟子齐出,助武陵知府刘骥然抵御蜀军,如今却尽数被围困城中,不得外出。 由此,丐帮帮主解奇晖召集湘中七大分舵,同时派出弟子,广邀湘中武林各派,于两日之后,在衡山之上举行大会,群策群力,以解武陵之厄。 ‘总感觉和赵明诚有关啊……’ 苏子陵一边动筷吃菜,一边暗道:‘训养私军之事败露,于是勾结敌国,令大军来攻,好转移视线。’ ‘否则,蜀国都多少年没动弹过了,哪会这么巧。’ 沿着这个思路下去,他暗自猜测道:‘或许,魏帝他命不久矣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衡山大会,黄沙铁掌 ‘果然,身为亲王却想着造反的,总不会全是徒有野心而没有手段的蠢货,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苏子陵念头一动,思维开始散发: ‘衡山大会,倒是能去一下,也不知有没有柴玉关这等人物,设下天大阴谋,一网打尽什么的……’ ‘就算没有,到时候我亮出身份,肯定有一大帮不服气的人,正好可以打得他们都服气,正一正名……’ ‘再然后去武陵,说不定还能来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下之后,总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 用完饭菜,苏子陵下了二楼,正要结账离开。 酒楼之外,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七八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锦衣青年,一股脑儿拦在门外,引得一众百姓围观。 青年看上去十八九岁,腰佩长剑,手持玉笛,一副潇洒翩翩的样子。 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大汉立时踏出一步,扯着嗓门大喊道: “九华剑派苏子陵何在?我们茶陵帮少帮主在此,要与你比试剑法。你可敢应战?” “你若是输了,便将‘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号交出来!” 七八个大汉齐齐呼和:“交出来!交出来!” 苏子陵踏出门外,弹指间一缕劲风飘出,而后接过伙计牵来的黑马,穿过人群,无声而去。 只留下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少帮主和大汉们,被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欲哭无泪。 …… 苏子陵一路策马奔腾,等来到衡山脚下,已是第二天正午时分。 随着越靠近衡山,来往的江湖中人也愈发密集,他被人认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很快,“天下第一神剑”驾临衡山的消息传了开去。 许多人对这个传说中“横扫千军”的高手很是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心中不平,尤其是在见到了他本人之后。 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怎么可能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还“横扫千军”?定是他出身名门,有人刻意为他扬名,传言夸大其实了。 所谓“千军”,应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被杀了几个人,剩下的就一哄而散了,我上我也行!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武林中人争名逐利,最终追求的,还不是一个武功第一,天下无敌? 如今南北五国分治,江湖武林更是一片混乱,还不曾有人真正地成为“天下第一”,为世人所公认。 毕竟正邪两道,六大势力,具体高手如何,谁也不清楚。 而如今,却有“天下第一神剑”出世。 尽管他们其实并不认可,但这称号毕竟流传甚广,若是能将它夺来,不说真的成为“天下第一神剑”,自身声名必能极大传扬。 因此,苏子陵差不多也是一路打过来的。 遇到有人拦截挑战,一开始,他还停步下马,一剑败之。 但随着挑战者越来越多,而且多是二三流的武功,一流高手不过两三人,他也懒得下马,直接在马背上解决,甚至毫不理睬,径直一道剑气提前示警,随即毫不停留地绕身而过。 也因此,苏子陵的身后,远远缀了一大帮人,声势极为浩大。 他们之中,大多想真正见识一番“天下第一神剑”的武功,当然也有凑热闹,或是另有心思的。 对于这些人,只要不妨碍他赶路,苏子陵一概不管。 所谓声名,需要人口口相传,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到了衡山脚下,不多时,一个十数个乞丐模样打扮的人迎上前来,当先一个中年男子拱手道: “在下丐帮衡阳分舵竺三味,敢问来者,可是九华剑派,苏子陵少侠?” “正是苏某。” 见那中年男子目光隐晦地打量着自己,苏子陵也不在意,双手抱拳回礼,问道: “竺舵主,不知贵帮解帮主可在衡山之上?另外不知有哪几位前辈大侠驾临?” 竺三味回道:“却是不巧,两个时辰前,鄙帮解帮主前往衡阳城中处理帮务,今夜当至此地。” “此时衡山之上,已有百草谷窦长老、神箭李家李大侠、铁掌门黄掌门、白沙派楚掌门……” 一个个名号被报出,苏子陵暗自道:‘高手没几个,但都算有些绝艺,可以见识见识……’ 竺三味又道:“苏少侠见谅,此时衡山上屋舍不足,还请移步往衡阳分舵暂歇。” “竺舵主好意,却是不必劳烦了。” 苏子陵摇摇头:“这几日天气晴朗,苏某在山上对付一宿便可。” 见他这样说,竺三味心下乐得如此,面上却连连致歉,又派了弟子给他照顾坐骑,领路上山,这才把人送走。 ‘要是人人都如此就好了……邀请过来,却没地方住,这不是为难吗?’ 竺三味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心里稍稍抱怨道: ‘也不知帮主他怎么想的,要救援武陵,何必再带上帮外之人,弟子又不是不够……’ 正想着,身旁一个弟子提醒道:“舵主,又有人来了!” 竺三味抬头望去,远处烟尘渐起,显然人马众多。 想到接下来的住宿安排,他脑袋顿时大了起来。 …… 衡山半腰上,一片广阔的空地,立着七八排简陋的木棚,正歇满了江湖中人。 此外,还有数十个丐帮弟子,冒着烈阳削木立桩、揉搓草绳,一个个汗流浃背,不停来回忙活,加紧搭建棚子。 领路的弟子开口道:“各派大侠都住在山上,苏大侠您跟着要饭的继续走就是。” “有劳。” 苏子陵微微一笑,穹天之上的纯阳意念稍稍变化,而后移动下降,将这地方遮掩些许。 由于距离太远,能减少的热量不大,同时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气象变化。 又过了半个时辰,苏子陵登顶衡山之巅,正好瞧见数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围着一口盛满了黄沙的大铁锅,“哼哼哈哈”地戳抽手掌。 ‘铁掌门。’ 若论江湖上流传最广几样的武功,铁砂掌绝对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门典型的外功,修炼方法最简单的,莫过于直接锤炼手掌,只要能熬得过痛苦,练成之后也能有几分威力,但同样也极为伤身。 比这种练法更高明的,则是以药酒药膏等辅佐修炼。 根据药方不同,对手掌的养护、练功的进度等等,影响各不相同。 而铁掌门,则传承了数种秘药配方,皆是十分利于铁砂掌的修炼。 …… 第一百三十四章·剑气威慑,丐帮之谋 不同于内功修行,需要长年的积累,外功一旦修炼得法,往往极易速成。 因此,掌握了数种秘药配方的铁掌门,只要能花得起银钱,买得来药材,制得成秘药,那就能很快培养出大量修行铁砂掌有成的高手。 当然,单练铁砂掌,即便修至大成,论武功,也不过堪堪算是江湖里的二流人物。 想要成为当世一流高手,除了继续参练,领悟掌力阴阳刚柔之妙,或是加深功力等,就是修习其他武学。 所谓二流高手,自然不被苏子陵看在眼里,然而武林中绝大多数门派的掌门人,也就这个水准了。 由此可见,铁掌门已有称霸一方的潜力,只需同关中八极门那样,多出一个绝顶高手,而且能获取足够的金银药材。 否则,就只能继续被困在湘中。 …… “晚间将有饭食送上,苏大侠到时可自取用。” “有劳。” 谢过带路的丐帮弟子,目送他离去,苏子陵寻了块位于边缘处的巨石,闭目盘膝而坐,任由炽热的阳光照耀己身。 良久,耳边的“呼哈”声渐渐停息,几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走上前,立在两丈之外,为首一人肤色古铜,眼神锐利,声音沉闷: “你是九华剑派苏子陵,‘天下第一神剑’?” 少年的脸上毫无汗渍,自己背后却似有火在烧一般滚烫,他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 苏子陵睁开双眼:“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听说你一剑退千军,武功很是厉害。” 大汉眯了眯眼,稍稍客气道:“我名黄则刚,想领教一番苏少侠的高招!” “原来是黄少掌门。” 苏子陵身形不动,只将目光垂落,淡淡道: “少掌门武艺未成,铁砂掌不曾圆满,抵不住我的剑指,怕是很难领教。” “你!” 黄则刚心下一怒,却见眼前粉尘爆散,耳边传来急促的破空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几个大汉一惊,口中将出的斥声重新咽下。 飞尘很快散去,他们定睛一看,只见身前三尺之外,一道剑痕深深地印在一块土里的山石上,似乎将其斩成了两半。 “无形剑气!” 黄则刚忽得浑身发寒,原本的傲气一下子敛去,也不敢抬头看那巨石上的少年,带着另外几人仓皇而去。 苏子陵目光掠过远处那一片屋舍,还有在隐蔽处观望的数人,重新闭上双眼。 “黄兄,令公子这是……” 一堵白墙后面,数人遥望远处,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魁梧男子不解道。 “楚兄,这苏子陵,怕是不简单啊!” 黄连霸见自己儿子行动仓皇,知道他必是被那少年损了心气,转头又见之前攒掇自己儿子的男子,此时却面露忧色,不禁暗自嗤笑: ‘区区一个新人,想着逢迎媚上,却自作主张,还敢利用我儿,不给你楚天雄一个教训,怕还真以为自己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不成!’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黄连霸面色微沉:“即便传言再怎么夸大,他毕竟出自九华剑派,能够下山行走,武功低不到哪里去,如今看来,怕是足以和你我比肩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头还是有些过了。” 他转头对楚天雄道:“楚兄也是使剑的好手,不若一展绝艺,叫他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免得少年人不自量力,妄自尊大。” 楚天雄有些意动,他苦苦经营白沙派数十年,竭力结交各方势力,却只能勉强维持声名不坠,如今却有这么个“天赐良机”。 但想到那份命令,他心里一颤,就要出言拒绝,却见刚刚走近的黄则刚疾行数步,声音发寒道: “爹,他能从两丈外发出剑气,斩裂山石。” “他的武功,是不是已经当世绝顶了。” “怎么可能!” 黄连霸和楚天雄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 之后半天里,登上衡山之巅的江湖人少之又少。 其中有两人认出了携带萧剑的苏子陵,本想上前挑战,但都在见到了那道鲜明的剑痕后,识趣地拱手离开。 直到日落西天,星月高挂,数十个丐帮中人举着火把上得山顶。 其中一人身形高瘦,满头灰发,双眼炯炯有神,手持一根镶嵌着碧绿晶石的铁杖,上刻龙虎纹路,正是丐帮本代帮主解奇晖。 有弟子在身旁轻语,他转头看向另一处,星月之下,隐隐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岿然不动。 他摇摇头,一行人径直往那片屋舍而去。 ‘解奇晖,看他气完神足的样子,功力应是精进不久。’ 丐帮传承久远,也曾为武林正道之首,更甚于如今的九华剑派,帮中秘传《啸月神功》和《龙虎杖法》,都是一等一的神功绝技。 只是百多年前,当时的丐帮帮主陷落北方,导致《啸月神功》传承有缺,再难令后来者修成“内功至境”。 由此,丐帮绝顶高手不出,虽然仍是天下间有数的大帮,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再不可同日而语,渐渐没落。 派中记载,解奇晖年少成名,同样是练武奇才,二十年前接任帮主时,已是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 如今他年近五十,想起刚刚所见,那满头的灰发,苏子陵暗自猜测: ‘不知是补全了《啸月神功》,还是使了其他办法,看样子,解奇晖也踏入了当世绝顶高手之列。 如此一来,召开这衡山大会的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救援武陵城了。’ ‘直接动手立威?平白无故,太过下乘了……起码得有反对者,或是有大敌来袭,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手。’ 他转而想到此世江湖的势力分布。 ‘说起来,南方武林的确是有些乱了,正道三大派,除了峨眉剑派不出西蜀,九华山和珞珈山都靠近长江,往南还剩下这么多的地盘,都没再崛起一个顶尖的势力。’ ‘丐帮同正道各方关系向来不错,如今有了解奇晖这个绝顶高手,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不再多想,苏子陵闭上双眼,静心等待明天的大会。 …… 第二天一早,苏子陵将送来的早饭尽数吃光,继续在巨石上静候。 等到辰时将至,山脚处和半山腰,各有一大帮人正向山顶而来,乌泱泱一片。 将近半个时辰后,半山腰处近千人,在近百个丐帮弟子的带领下上得山顶,嘈杂喧闹声不绝于耳。 其中两百来人见了边缘巨石上的少年,纷纷上前拜见。 “我等拜见苏大侠!” 苏子陵见他们大多是昨天在路上碰过面,后来跟在自己身后,甚至被自己一剑击败的那些人,也含笑回应。 见得如此大的动静,有人疑惑道: “那少年是谁,竟当得起数百好汉见礼?” “你昨天没听他们说吗?” 有人反问了一句,随即回答道:“那人就是九华剑派的苏子陵苏大侠。 苏大侠昨日单人独剑,马不停蹄,一路东来,连败近百位江湖好手! 剑气犀利无敌,而不伤一人,武功之高,已是当世绝顶!” “啊这……” 问话者目瞪口呆,他这才发现,那两百来人之中,有好几个名震一方的高手,都是当世武林第一流的人物,其他人也大多有头有脸,地位武功都强于自己。 他喃喃道:“当世绝顶……可他还这么年轻!” “苏大侠天纵之才,我等怎么能比?” 见这人似乎没听过苏子陵的名头,答话者兴致突来,与他讲“天下第一神剑”。 “话说在那东南闽越之地,有一座明月山庄……” 这不是个例,许多人谈论起苏子陵的事迹,从明月山庄到“江洋”组织,从诛灭恶寨到横扫千军。 众人谈论他那高妙绝伦的轻功、纵横无敌的剑法、直面千军的胆魄…… 许多人仿佛亲眼所见,在那侃侃而谈,尤其是那些在他手里没过一招的人,更是将一场场战斗描绘得如生如色,说得斩钉截铁。 如此,纵有人见了苏子陵的年轻相貌,心中不信,但也不敢当众轻易出言驳斥。 听得有人越讲越是夸张,早已注意到了的苏子陵终于忍不住出言道: “诸位好汉,请听苏某一言!” 清冷的声音响彻衡山之巅,将诸多杂音压下,众人纷纷住口不言,将目光投向立身在巨石之上的少年。 苏子陵朗声道:“明月山庄、江洋组织,还有黑风山寨、诚王私军等,确有其事,然苏某武功虽是不差,却也做不到驱动飞剑,于千里之外,追敌索命的事。” “这等话本中的仙家手段,苏某是万万没有的,诸位可不要冤枉了在下啊!” 许多人轰然大笑,有人见他语气亲和,高声问道: “苏大侠!大家伙儿都说你武功高强,能不能露两手啊!” “让这位好汉失望了。” 苏子陵摇头道:“家师教导,武功本是强身健体之术,尤其是剑法,本为杀人之技,如非必要之时,如救助良善、铲除奸恶等,则不得轻易显露。” 那人讪讪道:“连掌门所言甚是。” 又有人高声问道:“连掌门号称‘剑气长江’,不知与苏大侠相比,孰强孰弱?” “刚刚那位好汉,我忘了说了,维护师门名誉,同样是必要之时。” 苏子陵清冷一笑,右手按在剑柄处,而后出鞘,入鞘。 众人只见银光一闪,璀璨至极,仿佛将天上大日的光辉夺去了一瞬,摄人心魄,纷纷呆立不言。 不多时,有人惊呼道:“石头!那里!石头裂开了!” 众人惊醒,闻言寻声望去,而后顺着那人的指点看去。 只见一块半人高的山石上,一条细细的裂缝正在蔓延,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众人眼见那条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大,最后将山石分作两半。 切口平滑如镜,隐隐能反射日光,众人心中却是发寒。 “这,这有,得有六七丈远了吧!” 说话的人声音颤抖,并且很轻,然而在这千人无声的衡山之巅,却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这才发现,出剑的少年同那块裂开的山石之间,还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心下更是骇然。 …… 远处连片屋舍墙内,黄连霸和楚天雄并肩而立,同样目瞪口呆。 ‘这,这是事先做了手脚吧!’ ‘那把剑,莫非是神兵不成!’ 他们起先不敢置信,而后不约而同想着:‘这等人物,宫中如何能对付得来!’ 最后更是安慰自己: ‘无上宫主,三大护法,宫中定有胜过他的高手!’ ‘他的内力定然已是耗尽了!如今不过强撑而已!’ 尽管如此,他们原本因恐惧而坚定的念头,已然开始动摇。 除了他们以外,屋舍之中的其他人,但凡见识到了的,同样不可置信。 ‘当初的男童,如今才十六岁吧!不过十年而已……’ ‘天下第一神剑,真的有天下第一吗?’ ‘这等武功当前,我等苦研药毒何用!’ 解奇晖的身旁,一个年迈的老丐轻声疾呼道:“帮主!帮主!” “我无事。” 解奇晖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平静。 见老丐神色不安,他沉声道:“无妨,继续按计划行事。”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依旧沉稳有力。 …… 衡山之巅,近千人噤声无言,有人呢喃道: “这等剑法,那数千兵马,怕是真的被杀光了!” “没有数千,实际不过一千出头而已。” 苏子陵看向那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那些人虽是私军,但都训练有素,对诚王极是忠心,而且悍不畏死。” “不得已,我也只能尽力拼杀,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俘虏,实在有伤天和。” 众人听得这话,心里发寒畏惧的同时,也难免涌起崇拜之情。 他们也曾与人搏命厮杀过,自然知道其中凶险,而能一战而诛千军的苏子陵,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强者。 既是强者,那就是中心,就是焦点,天然聚拢人心。 ‘所谓江湖正道中人,也并非全然无辜,我只要他们的敬畏;崇拜爱戴,则由良善之民给我。’ 目光扫过一个个或是激动,或是忧惧的眼神,苏子陵暗道: ‘我不多求,这就够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计划有差,恶客自来 衡山之上,毫无人声喧闹,一片寂静。 良久,众人见少年重新盘膝坐下,这才四散而开,小声说起话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自衡阳城而来的数百人登上了山顶,居在屋舍里的众人也都走了出来,场面再度变得嘈杂。 这时,众多丐帮弟子齐声哼起了似是凄凉,又似是喜悦的调子,一根根竹棒木棒敲打在地上,附和着节拍。 他们穿过人群,聚集在一起,直到曲调收尾,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喝道: “我等恭迎帮主!” “我等恭迎帮主!” 近三百个丐帮弟子面朝西北,齐声大喝,声音响彻四方。 “众弟子免礼!” 随着一声沉重的回应,解奇晖手持龙虎杖,自连片屋舍中大步而出。 明明一身乞丐装扮,灰发杂须,形容邋遢,但仔细看去,却别有一番非凡气度,眼中时而精光闪闪,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解奇晖大步向前,他两边各有四人,众多丐帮弟子紧随其后,受邀而来的千多人纷纷退往两侧,让开一条大道。 最后,他停步在山巅边缘的一块巨石前,目光扫过地上的那道剑痕,双眼一眯,对巨石上的少年拱了拱手,却见少年已然飘身落在巨石旁,还礼轻笑道: “想必解帮主要用此巨石,那晚辈便不多占了。” “多谢苏少侠。” 解奇晖道了声谢,转身跃上巨石,而后面向众人,龙虎杖一拄,朗声道: “今日,我丐帮七大分舵于此聚会,并邀请湘中武林同道,承蒙诸位英雄好汉赏脸驾临,来者极众,大大出乎在下意料,以致住宿饭食等供应不足,招待不周之处,万望诸位见谅!” 许多人高声道: “解帮主多礼啦!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解帮主!咱们什么时候杀去武陵城啊!” “各位英雄!各位好汉!” 解奇晖声音愈发洪亮:“武陵城被围,我丐帮四大长老,数百弟子,尽数被困其中,在下更是心急如焚!” “然而蜀军号称十万之众,虽有夸大,但两三万人必是有的,并且连克六城,必然也是精锐。” 他话音一顿,再度道:“我等欲解武陵之厄,面对此等强军,若是不作筹谋,到时候只怕非但不能全其功,反而要平白折损人手!” 话音刚落,就有人高声道:“怕什么!咱有苏大侠,到时只需冲杀数个来回,还怕解不了围城?” 解奇晖见这话一出,底下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言语之间竟是多有赞同之色。 下意识往旁边一看,只见青衣少年嘴角含笑,悠然自在,甚至还回望一眼,颔首致意,似乎没听出众人讨论的就是他自己一般。 ‘好敏锐的灵觉!’ 底下众人讨论得愈发热切,解奇晖心下一沉,却知道必须出言制止,否则计划难通,于是立时高声喝道: “诸位听我一言! 苏少侠武功自是绝顶,然蜀军毕竟数万之众,岂是那千余私军可同日而语的!我等万万不可令苏少侠陷于险境啊!” 人群中,有人忽然高声问道:“苏大侠!您若出手,可能一解武陵之围?” 场上一时静默无声,苏子陵手中玉箫一旋,目光掠过人群之中的楚天雄,声音清晰道: “未曾尝试,苏某不敢断言。不过,若是游而击之,数日之内,或可能解。” 人群瞬间沸腾,解奇晖面色微沉,他自然不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击溃数万大军,即便那人武功绝顶,时间也延长在数天之内。 然而他作为地主,岂能轻易出言否决来客,这样太过失礼,有碍声名。 况且苏子陵也不是什么江湖散人,不提那非人般的剑气,他身后还站着九华剑派这个庞然大物,背景深厚,不可轻易得罪。 人群之中,黄连霸轻声冷笑道:“不过武功高些罢了,还真是狂妄啊!” 他看向一旁的楚天雄:“楚兄,楚兄,你怎么了?” 楚天雄面色发白,身体颤抖,口中连连道: “无事无事,只是忽然心中一悸,歇歇,歇歇就好。” 没心思理会面有疑惑的黄连霸,他深深地低下头,内心疯狂大喊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是水长老的玉箫,怎么会到了苏子陵的手上!他从哪里得来的!’ ‘难道他也是神宫中人?那我怎会接到那等命令!难道水长老她……’ 想到这里,楚天雄不敢再深思下去,更不敢重新抬头,生怕眨眼就有一道剑气飞来,怎么躲也躲不开。 心中愈发恐惧,明明是烈日之下,浑身却冒着涔涔冷汗。 他不禁想起一年多前,投靠了太一宫不久后,第一次前往终南山,带着女儿。 在那座美丽的湖中小岛上,他独自一人跪伏在空荡荡的石室中,跪伏在那个喜怒无常,待他如待蝼蚁般,美得极其妖异的女人的脚下。 他战战兢兢地献上了精心准备的奇珍异宝,满满一大箱子,她却只随手取了其中一根最普通的碧绿玉箫,毫不在意地扔给了身后的另一人。 在那之后,他楚天雄的白沙派,就归于水堂统领。 …… 群雄议论纷纷,解奇晖沉默不言,手中龙虎杖缓缓来回转动,在巨石上钻出一个浅浅的坑洞。 忽然,人群中有人忽得瘫倒在地,接二连三,一个又一个,引起众人警惕戒备。 “软化筋骨的毒药?什么时候!” 黄连霸忽觉浑身一软,筋骨无力,连站也站不大稳,正想拉住身旁楚天雄的手臂,却见他倒得比自己还快。 “诸位英雄小心!定是有邪道妖人作祟!” 解奇晖一个踉跄,勉强握住铁杖不倒,大声命令道: “众弟子!结群丐大阵,坐字诀!小心戒备!” 一个个丐帮弟子应声举棒,纷纷倒地而坐,两人或以上背对着背,一下下敲击地面。 七个分舵舵主护在巨石之旁,解奇晖气沉丹田,滚滚音波扫向四方,震得草木簌簌而动。 “何方妖人!竟敢与我丐帮为敌!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桀桀桀!丐帮,很了不起吗?” …… 第一百三十六章·弹指制敌,改邪归正 此时,衡山之巅,千多人几乎全部瘫软倒地,只有寥寥数人仍然屹立。 “桀桀桀”的怪笑声不断响起,不远处山径上,一道人影渐渐浮现。 那是一个身披灰袍的男子,分辨不出具体年岁,罗腿驼背,秃头鸠目,手持一柄暗红的弯钩,眼神狠辣而阴厉,一看就知其不是善类。 有人惊叫道:“安宏隆!” “竟是他!巴陵厉枭!当年不是被解帮主打得逃窜北方了吗?” 巨石之上,解奇晖一震龙虎杖,怒声喝道: “你这恶贼!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老子为什么不敢?” 安宏隆极为怪异地笑着,声音尖细道:“中了老子的软骨瘫筋散……” “笑得真是难听。” 一道嫌弃的声音骤然出现,将他的话语生生打断。 安宏隆心中大怒,正要过去把说话这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惊觉自己丝毫动弹不得。 他口中“哈哈”呼气,却同样说不出半句话来,心里不由大骇。 弹了弹指尖,苏子陵冷然道:“身上若有解药,那便闭上双眼,若无解药,我就让人把你填进茅坑,一世不出。” “我数三声,一,二,很好,看来是个寻常人。” 看着死死闭着双眼的安宏隆,苏子陵凌空一指点破他的丹田,转身对解奇晖说道: “这恶贼身上应该有解药,有劳解帮主让人搜下身。另外,我虽废了他的武功,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苏少侠,这个……” 刚刚一幕急转直下,解奇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那阴险毒辣的巴陵厉枭,就这么栽了?。 不应该由他艰难出手,经过一番苦战之后,这才将其毙于杖下吗? 尽管今早见了那道剑气时便有所预料,但是太快了,他有些接受不能。 “武陵城尚在围困之中,苏某就此先行一步。” 苏子陵摆了摆手,转身朝山下而去,渐渐没了身影,只留余音袅袅,回荡在众人耳边: “早上的包子不错,肉馅十足,很是美味,希望下次能再吃到。” 解奇晖面色一变,很快收起了异样,吩咐道: “钱舵主,你还有些余力,去搜一搜那恶贼的身。” 有人担忧道:“帮主!” “无妨。” 解奇晖松了口气,直直跌坐在巨石上,铁杖横在膝前。 他轻笑了两声,轻声叹息道: “绝顶高手,原来,这才是绝顶高手啊,我算……” 声音渐渐微弱,几不可闻。 …… 一路风驰电掣,苏子陵飞快下了衡山,又告知了山脚处丐帮弟子们山上的变故,而后取回黑马,绝尘而去。 本来自衡阳而往武陵,最方便的莫过于走水路,沿湘江北上,或是转换陆路,或是直入洞庭。 不过水路太慢,苏子陵赶时间,便单人独骑,直向西北。 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为了躲避兵灾而往南方逃难的人,他们大多是平民百姓,少部分是富商大户,还有极少部分官员。 毕竟,蜀军短时间内连克六城,士卒披坚执锐,气势如虹。 与之相比,武陵城既无高大城墙,也无大量守军,还被团团围住,兵械粮草得不到补充,士气低迷,怎么看都守不了多久。 而且观蜀军行进线路,一旦攻破武陵,极可能会绕道洞庭以南,攻打益阳,而后或是向南攻长沙,或是向东攻巴陵,占据洞庭,编练水军。 总之,兵灾将近,若不逃离,很可能就会丢了身家乃至性命。 人离乡贱,逃难路苦,自古如此。 这一路上,苏子陵就见到了许多不平之事。 壮欺老弱,男欺妇孺,官吏欺民,众暴欺寡…… 强夺口粮,强取财货,强占妻女,强掳幼童…… 有的为了保证生命存活,有的为了满足私心人欲,还有的就是要为恶,就是要欺压良善。 对此,苏子陵自然是以“烈火符”以为应对,有的人稍稍惩戒一番,令他将功补过,还有的则任其自灭,化作干尸,遗骸道旁。 当然,除了这些不平事以外,他也见到了许多人性之善。 虽然有些“善”,他并不喜欢,但此时的他理智上仍是偏向认同的,不会一味地予以否定。 当然,他也不支持就是了。 因为插手逃难者之间事宜的缘故,苏子陵到达武陵地界,已是五天之后的傍晚时分了。 本来,他也以为蜀军最多不过三四万人,甚至可能只有一两万人。 毕竟,本尊前生世界的历史上,十万人号称百万大军的,也不是没有。 冷兵器时代,人一多,自然威慑力就大。 然而苏子陵到了之后才发现,驻围在武陵城外的蜀军,竟有六万多人。 “十万大军,也许是真有十万,而非夸大虚指。” 他想到那被攻克的六座城池,每城驻防五千,加上那些战损,应该也差不多了。 “是反向轻敌吗……号称十万,对手按惯例猜测,至少砍去一半,甚至砍去九成,引起的重视不足,变相减轻了攻城难度。” “但这真实兵力,也不难看出来吧。” 苏子陵又想到了赵明诚,或许就是他使了手段,或许。 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他远远立身在城外十里处的一座高山之上,遥遥俯瞰着武陵城,还有那六万蜀军的兵力布置。 “四面皆围,三一一一,不留缺口,把握这么大?” “不对,他们在运送东西。” 苏子陵双眼一眯,纯阳意念无声降临而去,他瞬间明悟:‘是火把!’ “蜀军要夜袭,有人要献城投降!” 他纵身跃下山顶,狂风在萦绕呼啸,拥着少年往山脚而去。 “本来还想着等到明天,众目睽睽、万众瞩目之下,强闯万军之中,直取上将首级的。只可惜,时机不巧啊……” “不对,谁要献城投降,我就去把他宰了,这不就行了?” “不过拖延一晚,等到明天,那就万事ok!总不会今夜城里就缺粮暴动,抵御不住了吧?” 苏子陵念头一转,薄薄的罡气附在手臂上,身形如大雁凌空,转瞬而去。 “私通外敌,献城投降,岂是忠臣义士所为?” “就让苏某人来助你们改邪归正!” …… 第一百三十七章·制服内应,再入武陵 城外的蜀军在行动,苏子陵也在行动。 他仿佛化作了一股清风,避开一批批巡查的哨骑,绕过戒备森严的大营,轻身飘上血迹斑驳的城墙,落入城中。 没有惊动守城兵丁和丐帮弟子,苏子陵迅速穿过大街小巷,自城南而至城西,如幽灵般游荡在一座座高宅大院之间,却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动静。 他转而奔向城北,很快,便在一处大宅外,听到了许多轻微而急促的呼吸声。 苏子陵顿步闪身,跃入高墙之内,朝着动静传来处飘身而去。 大宅前院里,几盏灯火幽幽,不甚明亮,只照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苏子陵却看得分明,黑暗中,五十来个大汉三三两两地或坐或躺在地上,人人身穿皮甲,脖系红巾,身旁放着着大钢刀。 ‘夜袭时机,莫过于夜深人静,这么早就集合好了,倒是小心谨慎……不过,这些人先不用管,重要的是领头的人。’ 他脚尖一点,无声跃上正堂大厅之顶,循着谈话声,掀开一片黛瓦。 大厅内,微亮的烛光晃荡,两个男子的身影映入眼帘,一老者一青年相对而立。 头发花白的老者轻斥道:“展翔!不要忘记了,你的真实姓氏是沮渠!不要以为改了几年的姓,读了几年的书,就能变成南人了! 收起心里的那些优柔和怯懦,要强硬起来!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被伟大的长生天祝福过的高贵血脉!” 等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我们的祖先来自于浩瀚无垠的大草原,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忘了我们来南国躲避战乱的路上,那些南人是怎么敌视针对我们的了吗?那些自过去流传下来的仇恨,没那么容易消弭。 我们,终究不是魏人……武陵城是守不住的!即便你也带人去了又如何?你爹我已经老了,提不动刀了,你再不出力,到时候大军入城,你娘和你妹妹怎么办!” “娘,兰兰……” 青年神情低落,终是垂下头颅:“爹,孩儿明白了。” 老者欣慰道:“很好,到时候程家、朱家和李家……” …… ‘沮渠……北胡大姓之后,为避战乱,却逃到南方来,倒也是讽刺。’ 劲气垂落而下,点中两人穴道,令他们再不得动弹。 ‘就这么清醒着过个六七个时辰吧!’ 苏子陵身形一闪,一道道指力接连迸发,不到两个呼吸,便将前院里的大汉们击昏过去。 他把大宅里的人都点晕,而后陆续找到另外将有行动的几家,将他们尽数制住,便寻了间屋子,安安稳稳地小憩起来。 等到夜半,纯阳意念分投四方城门,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其他内应偷门或是蜀军攻城,这才安睡入眠。 第二天一早,苏子陵潜出城外,将安置在山间洞穴里的黑马放出,喂食并溜了一圈后关回,而后再度往武陵城而去。 …… 武陵城外,洞庭湖西,蜀军大营,中央大帐之内。 一名身穿甲胄,不怒自威的魁梧男子坐在上首处,正是蜀国中负责此次东征的统帅,征东大将军王翰林。 他的目光扫视下方两侧,一个个膀大腰圆、隐有胆怯的军将,顿时眉头一皱,双眼一眯,帐内的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无才无能!若非陛下令我不得妄动,早就……’ 想到这些人背后的家族,王翰林心中愈发不悦,点名沉声道: “昨夜大军枕戈不休,那武陵城中却毫无动静,令士卒徒劳辛苦。卢根武,你莫非是在戏耍本将不成!” “末将万万不敢!” 话音刚落,下方一人立时出列,单膝跪地,垂头抱拳,声音微颤道: “禀大将军!三日之前,确有城中大户传讯,约定于昨夜子时打开北门。只是末将也不知……或许是城中戒备森严,他们寻不到时机……” 王翰林并不理他,直接问另一人:“夏侯涛,昨夜城中,可有异动?” “禀大将军!昨夜城北,并无任何动静。” 卢根武额间渗出冷汗,讷讷不知何言。 呵呵一笑,王翰林冷声道:“二十日了!我六万大军,却攻不下这小小的武陵城,平白损兵折将,如今竟还中了一计,遭人戏耍,岂不笑话!” 下方一老将出列,出言辩解道:“大将军,非是将士们不用命,而是那些要饭的都有些功夫,实在不好对付啊!” “那又如何!” 王翰林双目一瞪,怒声道:“他们就算有武功,能以一当十,还能以一当百不成!” “此前连破六城,也没用十日,如今却二十日了!大军再耽搁下去,莫非想被魏军两面夹击不成!” “传本将军令!大军轮半休憩,四个时辰后,再攻武陵城!” 众军将纷纷应命,半跪在地的卢根武暗自松了口气。 “报!” 就在这时,帐外来人,入内通报道: “禀报大将军!南面忽有武林高手独身而来,大军拦截不及,被他闯入武陵城中!” “南魏朝廷不急,这些江湖草莽,一个个倒是急得很。” 冷笑一声,王翰林毫不在意道:“无妨,区区一人而已,千军万马当前,终要被碾作齑粉。” “要送死,便让他来好了。” …… 另一边,苏子陵甩开追截的骑兵,正大光明地登上南城墙,看着围拢而上的兵卒和十几个丐帮弟子,对一个腰缠八袋的中年汉子道: “我乃九华剑派弟子苏子陵,七日前,贵帮解帮主召集湘中七大分舵和各派高手,于衡山之上商讨驰援武陵之事,算算时间,应当就在这一两日内抵达。” “在下本该在一日前到达,只是路上遇着些事情,这才迟了一步,诸位好汉莫怪!” 话音未落,好几个丐帮弟子便忍不住哭嚎起来,口中喊着“帮主”、“终于来了”等等。 八袋汉子也有些红了眼,他抱了抱拳,感激道:“冒险传讯,苏少侠高义!” “俺叫马佑义,这便带苏少侠去见鲁长老。” …… 第一百三十八章·身避箭雨,独闯万军 “请恕在下还有些事,且另派人将消息告知鲁长老。” 苏子陵一提手中长剑,问道:“马大哥,你可知城外蜀军主将何在?” “城东之外,蜀军最多,主将应是在那处。” 马佑义疑惑道:“苏少侠此言何意?” 苏子陵道:“我先试试能不能杀了他,有劳马大哥为我带路。” “苏少侠莫不是在说笑……” 马佑义低笑了两声,却见他面上满是认真,心里都然升起一股怒气。 守城近二十日,他们丐帮三百余名弟子,已然重伤战死过半,连长老都死了一个,重伤两个,只剩鲁长老一人,还在主持局面。 如此牺牲,好不容易等到了帮主和援兵的消息,不赶紧去告诉鲁长老,以做好接应之事,竟然还想着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不成!如此儿戏之言!你难道不知什么是轻重缓急吗!尽想着哗众取宠,九华剑派怎么会教出这般弟子!’ 马佑义狠狠闭了下眼,他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没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心中愤怒。 他强行压下怒气,指了两个弟子,令他们赶紧去找鲁长老,通报解帮主将带领七舵弟子及各派好汉来援的消息,而后声音稍显冷淡道: “苏少侠,马某这就带你过去。” “可是认为我不自量力?” 不待他回答,苏子陵扫光城墙上大片暗黑的血迹,淡淡道:“在下虽然年轻,但既然如此行事,自是有几分把握在的。” “不过马大哥守城辛苦,也不必再劳烦了,还是另外派人带我过去吧。” “这……” 听出话里几分意思,想到他也是一路奔波而来,马佑义心下有些惭愧,一时却说不出什么抱歉的话,只能再指了一个弟子领路而去。 因为有着丐帮弟子带路,见着形容陌生的少年,一路上,那些兵卒也没拦路问话,顺利来至东城墙上。 再度和协助守城的丐帮弟子们说了解奇晖的消息,又见了许多人喜极而泣,苏子陵遥望城外六七里处的蜀军大营,目光扫过连绵的营帐和一队队人马,凝在那中央大帐上,问道: “可知那蜀军主将相貌如何,姓甚名谁?” 一个手持红缨枪的守城小将回道:“那主将名叫王翰林,至于相貌不曾见过。” 说话间,纯阳意念扫过,苏子陵很快确定了目标,留下了烙印,轻笑道:“总之,大帐之中,处理军务的那人,应该就是了。” “我先杀杀试试。” 说话声还在耳边,人却消失在了眼前。 持枪小将心中一惊,正四顾寻他,却听得有人惊呼道: “他他他!他竟然下去了!” “苏少侠!回来啊!” “这么快?这人他不要命了?” 闪身下了城墙,毫不理会那些呼喊,苏子陵稍稍加持真气,一个呼吸行进七八丈,以旁人眼中的极速,直奔蜀军大营而去。 不多时,他的身影被蜀军发现,马蹄声声,数十骑游骑聚拢在一起,缓缓迎上前来。 “不得冒进!齐头并行!以箭阵覆之!” 数十丈外,命令声高呼:“停步!举弓两百步外,张弓……射!” 密集的箭雨只笼罩一方,被苏子陵轻易避开,伤不得他分毫。 “搭箭!张弓!百步外……再射!” 见第二波箭雨再被避开,为首的骑兵再发号令:“拔刀!行进!” 一口口长刀斜指,伴随着奔腾的马蹄,向着数十步外的敌人冲去。 “杀!” 凶戾的喊杀声愈发迫近,苏子陵看着杀气腾腾的骑兵冲来,纵身一跃而起。 半空中,流星剑被他反手拔出,森然的银光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剑气。 长剑铮铮而鸣,瞬间斩破空气,凛寒的剑光划过一具具躯体,指引着锐利的锋芒,灭绝血肉生机。 再度落在地上,苏子陵弹身而起,剑鞘被他往身后抛去,耳边传来欢呼和怒骂声。 三四里外,营寨门前的警钟被敲响,一队队兵卒涌出,执盾持枪,组列成阵。 一队队弓箭手紧随其后,张弓搭箭,斜向高天。 而更多的兵卒,则在一声声怒喝中,直接在营寨之中结成战阵。 二十个呼吸行进近一里,而此时,苏子陵距离营寨已不足一里。 在诸多军将的簇拥下,王翰林登上一处高台,双眼微眯,目光投在那道急速奔行的青衣身影上,冷笑道: “单人独剑,就敢杀我骑士,闯我大军营寨,还真是好本事,好胆色!” “是个高手,只可惜,不知天高地厚!” 他冷冷道:“传令下去,本将要他的尸体,以五马分之!” 当即有人领命而去。 隆隆鼓声渐起,近三万蜀军齐声大呼道:“杀!杀!杀!” 喊杀声震荡四野,仿佛能骇破人胆,然而直面于此的苏子陵却如清风拂面,丝毫不为其所动。 一道道急促的破空声汇聚成一处,数千根箭矢冲天而起,化作广阔而密集的剑雨冲杀而下。 面对这此世江湖中人绝不能挡的杀机,苏子陵体内真气已然催发到了极致,手中长剑高举,身形骤然跃向半空,信手拨开两根极速落下的箭矢,于电光火石之间,整个人出现在箭雨之上。 下一瞬,数千根箭矢直插地上,箭羽处嗡嗡震荡。 凭着灵敏至极的感知和强大的心力,把握住时机,瞬间脱身而出的苏子陵,再度以这种方式避开了第二波箭雨,毫发无伤地靠近蜀军三十丈内。 ‘还有三个呼吸。’ 震天的欢呼声自武陵东门城墙上响起,密密麻麻的人影聚集其上,遥遥观望此处的动向。 ‘很好。’ 躲开几根强劲的箭矢,苏子陵一震长剑,无匹的真气灌注其上,化作犀利的锋芒。 寒光一闪,火花四溅,仿佛布帛被撕开的同时,菜刀劈开了铁锅,矗立的盾牌和刺来的长枪被斩断,血花飞溅而起。 一层透明的罡气浮现,以为防御,苏子陵闪身没入豁口之中,剑气猛然暴涨,向着前方的兵卒斩去。 …… 第一百三十九章·生擒主将,或退或降 犀利的剑气蔓延三丈之外,肆意斩破长枪盾牌,切割甲胄人身,血雨伴随着赤红喷洒。 不过两个呼吸,苏子陵便已砸穿了长枪盾阵,以点破面,杀入了毫无防备的数千弓箭手方阵之中。 “枪盾手回身围杀之!弓箭手速速退避!” 惨叫声呼嚎不绝,施发号令的人反应已是极快,而然苏子陵的动作比之还要更快。 血腥尽数被罡气阻挡在外,他毫无顾忌地直冲上去,一个个弓箭手被碾压撞飞,敢有阻拦,就是肢离破碎的下场。 眨眼之间越过辕门,两道剑气直冲而上,斩断两侧支柱。 “嘎吱嘎吱!” 伴随着几声惨叫,辕门轰然坠地。 …… 大营之中,高台之上。 眼见那道青衣身影突入营寨之中,弓箭盾甲皆不能挡,王翰林心下已感到些许不妙。 面上强自镇定,他急急下令道:“吹号!令营中兵马尽数出动,必要将此獠围杀!” 有军将两股战战,颤声道:“大将军,此人行动迅捷,大军怕是很难将他困住,不若先避一避……” “简直荒谬!” 王翰林怒斥道:“数万大军在侧,竟要躲避区区一人?格老子的!本将不如直接奉上头颅好了!” “取我将旗来!他若有胆,尽管来杀啊!” “大将军~” 有人目瞪口呆,声音透着恐惧:“他,他真的杀过来了!” …… 目光锁定远处高台上的七八人,苏子陵脚下再度提速,一瞬十数丈,直往目标而去。 低沉的号声响起,一方方军阵围杀上来,刀枪盾甲,还有神射手在极远处释发暗箭。 手中长剑凌空斩击,一根根长枪被斩断,一具具甲胄被撕开,一连串星火迸溅,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至于箭矢,则被护体罡气挡下。 “拦住他!快拦住他!” “他过去了!在那里!在后边!” “速听号令!往右转向!” 到处都是怒喝和喧哗,人声鼎沸,然而苏子陵的身法实在太过迅敏,许多士卒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到,只知听从号令,随着军阵而动。 然而,一声声号令相互冲突,甚至同一人的号令也前后矛盾。 很快,有的军阵直接分散,有的军阵相互碰撞,甚至直接对冲厮杀起来,混乱自此而始。 蜀军大营不过五六里方圆,以苏子陵如今表现出的速度,绕行一圈也不过顷刻之间。 ‘想躲起来?’ 百丈外的高台之上,有三个人影已经转身跳了下去,而两者之间的兵马却越聚越多。 不再留手,苏子陵双臂一振,整个人遥遥升起,而后如离弦之箭,骤然破空而去。 风驰电掣,雷鸣电闪。 不到三个呼吸的工夫,苏子陵凭空跨越了百丈间距,银白剑光一闪,已然横在一个威严深重的大将肩头。 数道“烈火符”弹指而出,把几个军将通通制住。 一声长啸猝然而起,如狂风呼啸,似雷霆激荡,仿佛自然之怒,震耳欲聋,骇人心魄。 营寨之中,喧哗声、厮杀声渐渐止歇,混乱平息下去,惟余些许惨呼哀嚎。 一道道目光投向高台之上,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主将的身后,立着一道熟悉而陌生的青衣身影。 长啸声骤然而绝,苏子陵环顾四周,内力加持之下,清朗的声音回荡四方: “尔等放下兵器,各回营帐,无故不得外出!若有受伤者,则速速令军医救治!” 见众多兵卒相觑无声,他随指解开台下几个军将的“烈火符”,吩咐道: “你们三人,速去安排调度,如有违命之人,立斩不赦!” 三人刚从“烈火符”的痛苦中缓过来,听到命令,忙不迭应是,摸爬着离去。 不去管这三人如何贯彻命令,苏子陵解开另外三人与王翰林的“烈火符”,任由他们瘫倒在地,声音幽幽道: “我本想直接杀了你们的,但想着,若是没了约束,数万大军作乱,杀起来也是麻烦。” 王翰林大口喘着粗气,吃力地转身抬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你是何人!凌空渡虚……是世外剑仙吗!为何闯我大营!” 随手接住一根箭矢,看也不看,原路反掷而去,击杀一名射手。 苏子陵一指点中身前之人的哑穴,淡淡道: “不要多话,要听我讲。” 他看向瘫倒的另外三人,吩咐道: “南西北三处营寨,你们派人前去传令,就说王翰林在我手上,若不想他死,就让他们紧闭营门,若无外敌攻打,不得轻举妄动。” “再派人往武陵城传讯,让他们同样紧闭城门,今明两日之内不得外出。对了,营中的粮草也拨一成过去。” 三人战战兢兢地应是,其中一人声音谄媚道: “末将这就派人去办。只是,敢问大侠贵姓,取信于人,也好教手下干事方便些。” 说了姓名,见三人摸爬着滚下高台,苏子陵提着王翰林飞身而起,在众人的仰望中,直入中央大帐之内。 “放心,按我目前的想法,应是不会杀你的。” 苏子陵高坐首位,对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王翰林道: “接下来,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继续待在这里,向那可能还在路上的魏军投降。 第二,带兵退回西蜀,归还劫掠所得,滥杀平民者诛。 好了,你的选择如何,回答我。” 苏子陵解开他的哑穴,不容反驳地问道。 王翰林本想问他为什么要插手两国战事,但听到“归还劫掠所得”和“滥杀平民者诛”后,再瞧他的相貌年纪,顿时“明白”,这是个心怀百姓的正道侠士,于是颓然道: “明白了,本,我选第二个。” 他叹了口气:“身在异乡,总得带他们回家。” “很好,算是明智之选。” 苏子陵颔首道:“今天就在这大帐之内,明天找出滥杀平民之人,单独派他们先回西蜀,后天大军开拔。” “安静待着,不要走动,也不要吵闹。” 说罢,苏子陵闭上双眼,回阅记忆,慢慢等今天过去。 看着少年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似有若无,王翰林心里不禁泛起种种念头。 只是想到那灼烫的痛苦和那不似凡人的武功,终究暗自叹息,不敢有丝毫异动。 …… 这一天,武陵城的气氛很是古怪,不论内外。 城外的四方大营,六万蜀军,明明是攻城的一方,却一片寂静无声。 与之相反,城内则显得格外热烈。 当东城墙上震耳的欢呼声响起的时候,当消息最开始传来的时候,上至官吏富户,下至兵丁平民,皆是半信半疑,除了那几家出了“怪事”大户。 直到近百辆大车的粮草运抵之后,押送的蜀国将军点头哈腰的时候,他们才渐渐开始相信,有人凭着绝世武功,悍然闯入了蜀军东大营,在数万大军的拦截和包围之下,生擒了主将王翰林,力解武陵之围! 人们兴奋而躁动,纷纷相互攀谈、畅想,有的甚至想出城往东面去看看,被守城兵马赶了回去。 于是,传言越传越广,越传越是离谱。 有盲目听信者:“是一位少年剑仙出手了!千里之外御使飞剑,只见银光一闪,就斩碎了蜀军辕门,逼那大将军放弃攻城!” 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许多人都信了。 有习武之人:“十数位避世隐居的江湖前辈联袂而至,个个都是‘摘花飞叶,皆可杀人’的绝顶高手,一齐杀入了蜀军大营,战死者十之八九,最后才有一位苏姓前辈生擒了王翰林,逼得他收手,现在还在那大营里看着他呢!” 江湖高手,比所谓的“少年剑仙”更符合常理,也有很多人信了。 还有自认智谋过人者:“世上岂有强闯万军而擒其主将者?非人哉!历数历朝千载都不见!定是蜀军设下的阴谋诡计,那送来的粮草里,说不定就被下了害人的毒药!什么?粮草没毒?那一定是有别的阴谋!总之,万万不能信啊!” 阴谋之论,不信者大多信了这个。 …… 东城墙之上,众多丐帮弟子汇聚。 身形枯瘦、面容苍老的鲁长老遥望蜀营,神情郑重道: “王翰林被制,蜀军难有反抗,府衙里已有人在想这份大功了,若不是刘兄……” 一旁的马佑义焦急道:“长老,莫非他们要对苏大侠不利?” “苏大侠何等神功,万军之中擒拿上将,他们也敢?” 鲁长老摇了摇头道:“只是,苏大侠终是要离去的,等到明日,帮主他们或许就要到了,到时候,唉!” “九华剑派素与我丐帮交好,或许能……” 想到早上那一幕,马佑义不禁暗暗自责。 …… 武陵城北,沮府后院。 沮展翔踉跄着奔进屋内,直直跪在床榻前,呆呆地看着安详沉睡的老者,早已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 耳边是母亲和妹妹哀痛的哭声,想到昨晚,自己眼睁睁看着父亲突发心疾,在清醒中慢慢死去,而自己却因被点中了穴道,只能闭上双眼,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苏子陵!苏子陵!是他干的!一定是就他!’ 想到听来的那些消息,沮展翔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心里愈发怨恨且绝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然而面对那等非人的武功,他连报仇的希望都没有。 就算拼了命,他母亲和妹妹又要怎么办?妹妹还这么小……难道,要一起去地下团圆吗? 他到底该怎么办! 沮展翔心痛欲裂,口中弥漫着腥味,“哇”得一口吐出。 突然眼前一黑,就这么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 第二天,在苏子陵的首肯下,王翰林亲身出马,带领亲卫走遍四方营寨,告知各营军将关于退回蜀中的决定,令他们一层层宣扬下去,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而后,他以分批撤离的名义,安排心腹从军中大致挑选了些,在此次东征中有过滥杀淫辱者,大概七千人,将他们尽数编入“凯旋”第一营,令其先行归去。 至于其他的,只能再花时间一一甄别,苏子陵也不为难他。 等到傍晚时分,解奇晖带领三千丐帮精英弟子,还有近两千湘中武林各派弟子、散人,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终于到达武陵城外。 见蜀军大营无人外出,路上也没遇见什么游骑暗哨,他们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抓住了“时机”,一股脑儿冲到了南门之下。 等入了城中,又得知了苏子陵“仗剑独身闯蜀营,万军之中擒主将”的丰功伟绩,以一己之力解了武陵之围后,虽然惊讶,但也很快信了。 然后纷纷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解奇晖感叹道:“欲解武陵之围,又何需数日?一战即可!苏大侠还是太谦虚了!” 李三郎惊叹道:“‘天下第一神剑’,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剑’!天下第一,舍他其谁?” 黄连霸赞叹道:“万军之中,来去纵横,这等气魄……苏大侠神功盖世! 只可惜,黄兄被那安宏隆给害了,不然若是见了……唉,无缘无福啊!” …… 随着近五千人入城,短短时间内,苏子陵的事迹便已传遍了各街各巷,已然鲜有人不知。 面对这等情况,武陵知府刘骥然心知不妥,一介江湖草莽,声名却在百姓之间流传。 ‘诛尽诚王千余私军……身怀这等足以对抗大军的武力,若是为朝廷所用也就罢了,不然,要是将来……’ 越是这样想,他心里就越是不安,但也不好,更不敢立即下令禁止谈论。 不知不觉间,一封奏章挥笔书就。 刘骥然低头看着奏章,面色变来变去,最后叹息一声,将奏章点燃,烧成灰烬。 ‘区区地方官,守土已尽责。其他之事,与吾何干。’ …… 蜀军东大营,中央大帐之内。 苏子陵坐在上首,对下方的王翰林道: “明日便可退军了。记住,要约束好士卒,但有伤害无辜者,一律斩了。” 王翰林躬身应是,再抬起头时,少年已然不见了踪影。 ‘来无影,去无踪,这等身手,当真非是仙人耶?’ …… 第一百四十章·直入川蜀,日在峨眉 离开蜀军营寨,没去管武陵城中的纷纷扰扰,苏子陵回到南面群山之间,放出黑马,遛弯喂食,而后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背上行囊,腰悬剑箫,策马径直往西面而去。 过了半天,他赶上了“凯旋”营,费了一番工夫,拣出了四百余人,叫其中一些人回去报信,让王翰林赶来处置。 “若敢不杀……” 苏子陵低笑一声,继续上路。 接下来七天,他连扫六座城池,夜间制敌,白天审讯。 凡是“淫辱”“滥杀”者,无论是蜀军还是那些青皮混混、江湖中人、豪门大户,都由当地百姓处置。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挥别了一路相送的百姓,苏子陵折而向北,欲沿长江溯流而上,直入川蜀。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自巴东入长江,苏子陵驾着一叶扁舟,抗拒着着奔腾的江水,逆流而上。 “李太白顺流而下,一日千里,我有真气助力,自然也行,此外,万山猿声倒是不假。” 明月弯弯,挂在山间,星辉漫天,汇聚银河。 “今天算是,七月将朔吗……” 苏子陵仰卧在扁舟上,凝望着灿烂的星河。 “再过两日,便是八月初一了,转眼又要是中秋。 说起来,从下山到现在,我连个口信都没往回捎过,倒显得无情了些。 争取半月之内,回去一趟吧。” 流星剑出鞘,银白的剑身被高高举起,倒映着星月辉光,很快被收入其中。 “萤火皓月,岂能相媲。” 江风瑟瑟,江面曲折,江流湍急。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扁舟逆行在巫峡之间,两岸是绵延不绝的山峰,悬崖峭壁,山势险峻,危峰耸立,一重搭着一重,变化多端。 浩荡的江水自西向东,一路奔腾倾泻,激流澎湃,冲击在一处处礁石险滩上,掀起浪花滔滔。 舟上的黑马似是感受到了危险,紧紧地趴卧不动,发出不安的嘶叫声。 寻常人夜间行舟,除非对河段境况极其熟络,还需时刻警惕,否则稍有疏漏,极可能会令船毁人亡。 不过,苏子陵自非常人,夜间视物如同白昼,纯阳意念探寻江面之下的暗礁,雄浑真气操控扁舟前行,进退自如,避开激流旋涡。 穿越巫山十二峰,又过瞿塘峡,途经白帝城,再至云阳、万县,转而沿江折往西南,临至酆都。 如此不眠不休,轻舟快若奔马,将将一夜之间,便穿行了七百余里。 酆都隐匿在群山之间,倒显得有些阴森神秘。 对于这座本尊前生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幽都”,苏子陵并未亲身上岸游览,只是纯阳意念扫视几遍,除了埋葬在地底深处的几座久远陵墓,也不曾发现什么诡异异常。 此时,朝日已从东方升起,阳光照耀山河大地,沿江两岸也多了些生气。 起早的渔夫撒网捕鱼,赶路的商客装载货物,还有沿江帮派弟子,都偶尔可见。 从江面一艘渔船上买来些菜蔬,给黑马填了下肚子,苏子陵问那艄公: “敢问老丈,大江再往上去,可还有什么关口?” 之前出了瞿塘峡外,就有一座瞿塘关,铁索拦江,驻扎着数百兵马。 艄公回道:“老头子只知有座望江关,就在那涪州城外。客人若要过关,须得赶在天亮之时,天暗之后是不给过的。” ‘果然有望江关。’ 谢过艄公,苏子陵催动真气,扁舟微微一转,在一众惊呼声中,遥遥而去。 不同于陆上地形复杂,无路难以策马而行,水上的阻碍就少了许多。 即便长江上游水流渐少,险滩暗礁密布,但对于小小的扁舟而言,很轻易就能穿行而过。 如此,一路过涪州、泸州、叙州,入岷江往西北,至嘉定州后好好休息了一晚,再于河上行舟半日,最后弃舟登岸,策马往西北而去。 等苏子陵到达峨眉山下时,离他自巴东入江开始,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夜。 ‘峨眉剑派……’ 遥望夕阳下的峨眉金顶,云雾缭绕,隐有奇光。 苏子陵暗道:‘百年不出蜀,是故步自封,还是更进一层。 就让我好好见识一番,希望能多几个高手,不然也太过无趣了……’ 第二天一早,曦光初现,苏子陵携箫带剑,独身直上峨眉巅。 “什么人!胆敢私携兵器,擅闯我峨眉山!” 半山腰间,几个身穿青袍的峨眉弟子正在山间巡视,见有人自山下而来,不避山石,一步数丈,知道是江湖中人,当即提剑围了上去。 目光扫过几柄将要出鞘的长剑,苏子陵朗声道:“诸位可是峨眉弟子?在下九华剑派苏子陵,此来峨眉,是为论剑!” “至于私携兵器、擅闯山门,山下并无人员值守,无人告知,在下自是不知。” “峨眉山为我派私有,外来者不得携带刀兵,否则便是与我派为敌,此事蜀国人人皆知,你岂会不知?分明是意图不轨!” “文师弟!” 为首的青年轻喝一声,转头皱眉道: “九华剑派?你也是名门之后,便是不知,怎么不先行投递拜帖,就贸然上山?无规无矩!” “罢了,念在你远道而来,尚是初犯,且将兵器交出来,随我去拜见掌门!” “照你们这么说,的确是我失了道理,不过……” 苏子陵身形一闪,便掠过他们的包围,直往山上而去,眨眼不见了踪影,只留余音袅袅: “我本来就是来踢山的啊……” 几个峨眉弟子呆愣住了,有人大叫:“周师兄!” “好厉害的轻功!” 被称为周师兄的青年当即反应过来,厉声道:“来者不善!我等速回金顶,一同捉拿此贼!” “是!” 没有行走蜿蜒的山道,苏子陵一边飞腾在山林崖壁之上,一边欣赏着峨眉秀色。 峨眉山最高处将近千丈,由山脚至山顶,气候温度相差甚大,由此形成的自然风光也各不相同。 此时已近中秋,天气早已转凉,越往高处,气温越低。 “人间中秋尚未至,山巅已有积雪深。” 苏子陵轻吟一句,不知不觉间,峨眉金顶已在眼前。 …… 第一百四十一章·剑压一派,将临成都 如一朵青云般飘上山巅,足踏峨眉金顶。 眼前是一片殿宇楼台,顶上积存着皑皑霜雪,覆成白茫茫的一片。 无视几个停下洒扫、目瞪口呆的童子,苏子陵仰天一声长啸,悠扬的的啸声如龙似虎,瞬间响彻金顶,震动峨眉群峰。 衣袍破空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长剑出鞘的声音,十数道人影自殿宇各处飞掠而来,有人大声叱问: “何方贼子,胆敢擅闯我峨眉金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啸声悠扬不绝,却有同一个声音清朗道: “九华剑派苏子陵,今日不请自来,欲要剑试峨眉,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一个个身影掠出,有男有女,有人怒声道:“好个九华剑派!区区一小辈,就敢……” 一道剑吟猝然而起,怒斥声戛然而止。 赤红剑气破空而出,直入顶上三丈之高,斩开聚合的云雾,转瞬没入其中,只留下一道深邃的剑痕。 ‘有两个“内功至境”者。’ 苏子陵持剑立而立,口中啸音止歇,看向目光顿住的众人,平静地说道: “久闻贵派与我九华齐名,想来高手众多,剑法绝艺数不胜数,必能令苏某有所收获。” “小贼狂妄!” 众人如梦初醒,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怒声道:“就让贫道将你擒拿,再上九华山,向连城旭问罪!” 话音未落,他一拍腰间,抽出一柄样式古朴、七星成孔的长剑,身形一闪,便向着青衣少年杀去。 “七星剑?可是峨眉秘传的七星剑式?” 中年道士并不答话,手中长剑挺刺而出,无形的空气穿越七星孔洞,发出沉闷的响动。 流星剑一震而上,与它交击而过,虽只一瞬,苏子陵也感受到了那一股奇异的律动,顿时猜测道: “通过特定的使劲法门,引动气流变化加持,从而增添威力吗?” 中年道士脚踏七星方位,面上冷冷道:“看出来又如何!七星伏魔,今日你必败无疑!” 说话间,两人以快打快,长剑已交击了数十次,金铁铮鸣声“噼噼啪啪”,电光火石,连绵不绝,间或着奇异的啸声,响彻在金顶之上。 连片的殿宇之中,数十个年轻弟子纷涌而出,各个身穿青袍,手执长剑。 他们簇拥着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道,正是峨眉剑派掌门玄光子。 原本持剑的众人纷纷见礼,玄光子摆了摆手,目光看向交战的两人,出言赞道:“好俊的功夫!” 又摇头叹息道:“天星师侄苦研《七星剑式》,却又过于拘泥了。” 有人不服道:“天星师兄执掌七星宝剑……” 话未说完,只听得“咣当”一声,众人放眼望去,就见中年道士空手呆立,而身旁是跌落在地的七星剑。 “承认!” 苏子陵看向现身不久的老道,朗声道: “玄光掌门,晚辈今日前来贵派论剑,不知可否赐教!”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怒目而视,有人斥骂道:“格老子的!凭你也配让师父动手?” “天微。” 斥骂者顿时收声,玄光子摇摇头道: “苏少侠剑法出神入化,老道见之亦是欣喜。只可惜,老道年迈,如今筋骨无力,怕是不能奉陪了。” “玄光掌门不愿动手,晚辈自然不勉强。不过……” 苏子陵上前数步,单刀直入地说道: “还请其他前辈赐教一二,不论单打独斗,还是阵法群战,苏某全都接下了。” “总之,苏某此来,不能空手而归。” “好胆!” 一个面容冷峻的白衣男子忽然暴喝一声,震得远处几棵松树枝丫乱颤。 他并不多言,话音未落,一手已经按在剑柄之上,双目精光一闪,一剑飞刺而去,如雷如电,转瞬既至。 “想杀我?” 强烈的杀机引而不发,苏子陵身形凌空,劲力灌注流星剑中,刹那间挺剑飞刺,后发先至,剑尖相对,将其倒击飞回。 爆鸣声声,长剑在半空中尽数碎裂,碎片向四方激射而去。 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白衣男子面露骇色,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从之前现身开始,他就一直在聚气聚势,蕴养着这绝杀的一剑。 他自信一剑既出,便是石破天惊,十步之内,鬼神难逃,便是绝顶高手当面,也定能将其一举诛杀。 却想不到,无往不利的一剑,却被人轻易阻挡,连稀世罕有的宝剑也被击碎成渣。 ‘这等功力,怎么可能!’ 人在半空,吐血不止,手中的长剑只剩下一个剑柄,激射的碎渣就要刺入胸膛。 “少侠何必与他见识。” 一声叹息,玄光子抽出身旁弟子的长剑,忽然飞身而起,将那几道寒光点落,救下了白衣男子。 “不过教训一二罢了,又没伤了性命。” 苏子陵淡淡道:“玄光掌门这是改定了主意吗?” “老道骤然强提内力,便是想改主意,怕也过不了几招。” 轻咳了几声,玄光子叹道:“少侠想来也只是想见识我派剑法……也罢,天微天明,九华剑法名扬天下,尔等依次上前,好好向少侠讨教。” ‘知道阻止不了我,所以是想通过“车轮战”窥视剖析,顺便把我当成免费的陪练吗……果然老谋深算。’ 苏子陵暗道:‘那又如何,能让你们看出来,就算我输!’ 他橫剑身前,轻轻一笑,说道:“不知哪位先来?” …… 半日之后,峨眉金顶之上,再度响起了一道无与伦比的长啸,仿佛能裂云天,声震方圆数十里。 无数人被惊得仰天而望,直以为是猛虎出山,蛟龙现世,由此又引发了一段段传说,流传不绝。 回到峨眉山下,苏子陵取了马匹行囊,径直向北往成都而去。 “峨眉剑派,倒是不负其名,只可惜,好几门记载中的绝世剑术都无人练成,也不录文字,应该只在口耳间相传。” 稍稍叹息一句,苏子陵也不放在心上,此番金顶一行,峨眉剑派的传承差不多已被他尽数收录,就算有所缺漏也是无妨。 他目光遥望北方:“峨眉之事已了,接下来,就是这整个蜀国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夜入蜀宫,强令认主 百多年前,胡族入侵,肆虐北地。 当时许多北方世家渡江南来,与南方本土势力争夺田亩土地,由此引发了巨大的混乱。 世道不靖,加之难逃百姓众多,赵氏皇族放弃北方,屡战屡败,由此大失人心,叛乱四起。 当时有一名名叫“王洪胤”的豪强,乘着世家争权夺利的纷乱时机,组建起义军,一举扫平本地和外来士族,占据蜀中全境,称王建制,开创了蜀国基业。 百年来,除了最初时南魏朝廷的几次发兵征伐,蜀国再无外患,自此偏安一隅,不理会天下纷争。 至于如今为何发兵东征,据王翰林所言,当今蜀王“王世兴”胸有大志,不甘屈居王位,而想要一统南方,登基称帝,甚至反攻北方,开创不世霸业。 他自恃蜀中物产富饶,自登位以来便耗费钱粮,大力编练士卒,制定统一大计,加之今年又一次大丰收,粮草充足,于是悍然发兵。 至于其中有没有赵明诚在勾结,王翰林也是不知。 一路往北偏东而行,第二天日落之前,苏子陵入了成都城。 与本尊前生世界相似,这里的成都之名,同样来源于“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沿袭至今,已近两千年。 苏子陵没去过金陵,不知成都与其相比,孰更为繁华,但想来比之北周蓟都、北秦长安,还有如今的北晋洛阳,还是要更胜几筹的。 或许是中秋将近,或许是东征大军捷报频传,蜀王下令,全城十日不宵禁,整个成都处处高挂彩灯,显得热闹非凡。 大街上人来人往,或是去看杂技卖艺,或是去看舞龙舞狮,人人喜笑颜开。 卖小食的摊贩们也不必费力吆喝,时刻有人拿钱来买,各个忙得不可开交,处处尽是喧嚣。 苏子陵也来了兴致,找了家客栈将马匹行李安置好,而后混进人群里东走西逛,遇到没吃过的美食,便买来尝尝,看见有趣稀罕的物件,也出钱买下,看了卖艺的表演,也跟着打赏了一些。 “人间欢乐事,总有离别苦。”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粉衣少女正逗弄着一个男童,两手遮在面前,而后忽得一放,笑意吟吟。 等到双手再放开的时候,身前的男童不见了踪影,她目露惊恐,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口鼻,直直往后拖去。 苏子陵目光一冷,赤红剑气凭空浮现又当即散去,纯阳意念冲击脑海,将五个男子一同震晕过去。 脱离了禁锢,粉衣少女立时大声呼救,人群纷纷围观,很快引来巡逻的官差。 而这时,苏子陵已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一夜,成都城中,许多人贩子遭遇了怪事,他们有的正在掳掠,有的已在“送货”,还有的正准备下手,但无一例外,全都不明不白的晕倒在地。 而等他们被收押之后,更是在监牢里被斩下了头颅。 后来坊间传闻,这是有鬼神出手,显现报应。 等到夜半三更,大街上已鲜有行人。 收回纯阳意念,苏子陵蹿出客栈窗外,往城中央蜀王宫而去。 两百多年前,魏朝初立之时,魏太祖分封诸子为藩王,镇守各地,而蜀王宫最初便于那时建立,几经扩建修缮后,才成了如今的规制。 远眺宫门,只见王宫坐北朝南,墙高六丈,其上把守着数百禁军,底下更有一队队禁军来回巡视,一盏盏灯火通明,照得宫墙以外十数丈亮如白昼。 如此戒备森严,便是精擅轻功的绝顶高手也无法无声潜入,还不如以大军强行进攻。 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苏子陵越过高高的宫墙,在这王宫之内肆意游走起来。 穿过一重重宫殿楼台,避过一队队禁军侍卫,他来到王宫后庭,找了个宦官问明王世兴所在。 “温香殿。” 很快,苏子陵就找到了温香殿,也找到了殿内正与人大被同眠的王世兴。 ‘倒是享受。’ 身后是几个瘫倒的宦官,苏子陵掀开明黄的帷帐,再点中美人们的睡穴,而后一把提起王世兴,悄无声息地出了殿外,径直飞掠而去。 一路出了蜀王宫,而后再出了成都城,纵掠飞奔二十余里,攀上一座百丈险峰之巅。 只穿了条裤衩的王世兴被扔在地上,“嘤咛”一声,堪堪清醒过来。 他还没意识到什么,就觉着胸中一痛,一股无比的灼热忽然爆发出来,如火焰在燃烧,简直要将他焚为灰烬。 从未经受过如此痛苦的王世兴立时承受不住,面上涕泪横流,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恨不得立时死去才好。 半晌过后,苏子陵弹指解开“烈火符”,也不看如煮熟大虾似的王世兴,负手临崖而立,目光眺望远处如巨兽伏卧的成都城,声音冰冷道: “给你两个选择,认我为主,则生,否则便死。” 明明血液还是灼热滚烫,王世兴内心却仿佛坠入了冰窟,寒意刺骨生疼。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堂堂蜀国之王的性命,未来天下之主的性命,竟然操于他人之手。 “不回答,是想再试一下吗?” 想到刚刚那生不如死的痛苦,王世兴浑身一个激灵,瘫软的身体吃力地爬起,急急开口道:“主,主人!” 声音沙哑难听,他的心里陡然生出无穷的屈辱。 “很不甘心,很想杀了我?” 声音仍旧冰冷,却令王世兴惊惧不已,忙不迭磕头求饶道:“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孤,王某再也不敢了……” “我不管你敢不敢。” 苏子陵冷冷道:“你尽可以派人杀我试试,只要你不怕死,能挺得过每月的烈火焚身之劫。” “另外,王翰林被我阻于武陵城下,很快就会回返蜀地,你不得问大罪于他!可明白?” “小王明白!小王明白!”王世兴点头如捣蒜。 苏子陵最后道:“最后,好好当你的蜀王,为我守好蜀国之地,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干涉蜀地之外。” 说罢,不等王世兴回应,一指将他点晕过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雪山莲女,魔宫护法 夜风萧萧,寒意袭人。 苏子陵凭立百丈高峰,目光垂落里许之外,直直盯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 空中的半月隐在云层之后,偶尔泄下一点淡淡的清辉,却也不甚明亮。 然而对苏子陵而言,这已足够他视夜如白昼了。 ‘简直与草木融为一体,好精妙的敛息功夫!’苏子陵暗自赞了一句。 那处灌木丛离来时路线最近不过十丈,而凭他的功力却不曾有丝毫察觉,如果不是刚刚以纯阳意念扫视四周,怕不是还真的不知有人隐藏其中。 ‘还有这副打扮,莫非是……’ 一把将王世兴抓在身边,苏子陵凌空踏步跃下山峰,身似乘风般斜斜飘飞而去,最后落在灌木丛两丈之外,不紧不慢地问道: “在下观前辈受伤不轻,不知可有什么效劳的地方?” “谢谢少侠好意,我的伤势已经稳住了。” 见被识破了形迹,灌木丛中的人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立起身来,声音温柔而美好。 夜空中的云层稍稍移去,洒下朦胧的月辉,映出一张明净出尘的容颜。 她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秀眉入鬓,妙目生辉,生得很是貌美,一头乌亮的青丝柔顺用素带挽住,柔柔地堕在肩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此时却有大片的暗红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她微微一笑,纯净通透的眸子里满是惊叹: “少侠的轻功当真举世罕见!出入绝巅如履平地,好似乘风御空,不逊飞鸟来去,已有古之圣哲的境界了!” 一抹极淡的莲花香气沁入鼻尖,清新宜人,苏子陵心里更加确信,谦虚道: “不过小道而已,过誉了!比不得莲女前辈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妙医术。” “少侠认出我啦!”女子有些讶然。 苏子陵郑重道:“在下苏子陵,出自九华剑派。二十年前,莲女前辈出手相救,我太师父至今感念不忘,常思回报,只是前辈仙踪缥缈……此番侥幸得见,不论疗伤杀敌,还是寻药护卫,但有需要,前辈尽管吩咐便是!” “在下别的不说,单论武功,至今还不曾遇过对手!” 看着眼前自信十足的少年,雪山莲女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亲近,柔声问道: “你既是聂掌门的徒孙,我喊你‘陵儿’好吗?” 微微一愣,苏子陵转而想起对方的实际年龄可比外表要大得多了,起码是连城旭那个辈分的,很快应了下来。 只是自下山以来,耳边一直都是“少侠”“大侠”“公子”的称呼,“陵儿”“小陵”反倒没听过,稍稍有些不自在罢了。 念头一转将这些抛开,苏子陵问道: “我观前辈之伤,似乎只在这一两日内,不知是何人下的手?” “陵儿喊我‘莲姨’就好。” 雪山莲女回忆道:“那是两日之前了,莲姨自塞北采药而归,经过巴山之时,却有两人追寻而来,都不曾见过,言说要请莲姨去治病。” “莲姨问病人在何处,不想他们却强行动起手来。这两人武功高得出奇,莲姨不是对手,只能避战而逃。” “白日里的时候,他们又追上了上来,一番交手,莲姨被打了一掌,以伤换伤,这才侥幸逃脱。” “这么说来,他们还在追击。” 苏子陵自语一句,纯阳意念化作无形长墙,迅速向北横推而去,一点点来回扫荡,同时提了提手中的王世兴,建议道: “莲姨伤势未愈,想必需要用药辅治,不如随我往成都城去,我手上这人是如今的蜀王,宫中珍藏不少,正好可以取用。” “是蜀王吗?” 看了看他手上半果的男人,早有疑惑的雪山莲女顿生好奇,她常居的大雪山就在蜀国之西。 见她没有多问,苏子陵自然乐得如此,伸出手道: “莲姨,我们这就走吧。” 雪山莲女脸上露出动人的微笑,柔声感谢道:“那就麻烦陵儿了!” …… 两手一提一携,三人很快来到蜀王宫中。 温香殿偏殿内,苏子陵一指将王世兴点醒,对一旁的雪山莲女道: “莲姨需要哪些药材,直接让他令人取来便是,我暂时外出片刻。” 被点了哑穴的王世兴连连点头,雪山莲女也点头道:“莲姨知道了,陵儿去吧。” 闪身出了殿外,顺着感应,苏子陵径直向东北而去。 …… 城外三十余里,一处密林中。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相隔十余丈,正迅速向前穿行。 两双眼眸如电如炬,上下来回扫视,在夜色中显得极为明亮。 “在这里!”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在前的高瘦身影忽然顿住,转而望向了身侧的一棵大树,五指抓落一块树皮,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中了我一掌还能跑这么远,早知就应该先砍了她双腿的。” 另一人声音沙哑:“就算老叶想要推出她的行功心法,现在宫里头表子这么多,到时候砍一对重新接上就好,一点也不妨事,老石你和我也能轻松些。” 石姓者冷冷道:“南天治不好新宫主的创伤,又恰好有雪山莲女的消息,她的真气极富生机,你我才被派来。” “南天已经尽力了,新宫主的伤,等不了多久的。” “呵呵!等不了换一根就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面首而已,若不是看在老叶的面子上,老子早就砍了他了!” 另一人冷笑了两声,沙哑的嗓音带有怨气道: “你我拼着性命制住了妖妇,宫主之位却让那小子得了……这也就罢了,老子不是当宫主的料,邪武你也不想,咱们当个护法,最多当个使者已经顶天了。 可那小子呢……玩个女人而已,功力没吸到,反倒把自己给玩吐血了,我鲜于藤过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废物!” “水若柔是妖妇的心腹,说不得就知道《太一经》的破绽……” 说到这里,石邪武自己也不信。 作为神宫的至高秘典,《太一经》就算有破绽,又岂是一个长老能知道的? 若不是叶南天极力作保,而且那小子尽得《太一经》真传,答应了传授部分,他也不会支持。 “不说了不说了!” 鲜于藤不耐道:“这都两天两夜了,今晚就把她抓回宫去,然后咱们立马去南海!” “这小子唯一比妖妇好的,也就有野心,不限制我们出宫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枯叶埋骨,将归九华 “水若柔,原来是这么死的……” 叹息声不知从何而起,悠悠扬扬,回荡在密林中。 “什么人!” 一声暴喝,震得树叶沙沙而响,石邪武和鲜于藤不约而同握紧了兵器,背对而立,目光不断扫视四方。 “装神弄鬼,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鲜于藤面上戾气横生,心下却暗暗警惕,他自忖技艺惊人,即便身上有伤,亦能搏杀当世绝顶高手,却分辨不出这声音来历。 而且听这话,这声音的主人貌似早就知道水若柔已经死了,只是不知死因,个中显然颇有蹊跷。 石邪武冷冷道:“我们先退出林外……” 话音未落,他们齐齐转头仰望望一侧,只见数丈之外,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仿佛一口神剑将将出鞘,锋芒半露,气息凛然,充满了强大的压迫感。 “原来是个毛头小子……” 鲜于藤双眼一眯,全身功力催发,颔下黄须抖动,口中冷笑道: “长得倒是不赖,正好掳回去……” “不知死活!” 冰冷的话音骤然而起,震得耳膜轰鸣,鲜于藤心下一惊,不由得退了一步。 一旁的石邪武隐有所觉,顿时面沉如水,声音冷冷道:“你是那贱人所说的苏子陵,武功果然不差。” “何止不差,比你高多了。” 苏子陵大步而行,右手两指一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难得有两个绝顶高手,莫说我不给机会,你们一起上吧!” “小子狂妄!” 身形一闪,鲜于藤已来到少年身前,顶上曲发颤动,手中狼牙大棒势大力沉,狠狠当头砸落而下。 与此同时,石邪武紧随其后,厚背大刀斩破无形空气,瞬间划出五道锋锐刀光,直直斩向脖、胸、腹、腰、腿五处要害所在。 面对两人合击,苏子陵不退反进,赤红剑气宛若实质,指剑一点一划,显得轻描淡写。 锋芒锐利逼人,下一瞬,劲风凝滞,刀光崩碎,出招的两人齐齐后退数步,掌握的兵器嗡嗡而鸣,仿佛有了生命,呼吸之间便脱手飞离。 “怎么可能!” 石邪武和鲜于藤俱是骇然,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身怀绝世武艺,联手之下,连那妖妇都难逃落败,放眼外界,更是堪称天下无敌,如今却被人一击打落了兵器。 “掺有奇铁,兵器倒是不错,可惜棒法简陋,刀法粗疏,太过无趣,于我无用。” 指尖剑气散去,苏子陵脚步不停,淡淡地评价道。 “快些出手,不然,现在就杀了你们。” 石邪武和鲜于藤对视一眼,后者忽然扑向愈发迫近的少年,口中暴喝道:“老石快走!” 轻轻一笑,苏子陵一指击退扑来的鲜于藤,留下一道残影,闪身出现在正在逃离的石邪武面前,轻轻握起了拳头。 下一瞬,掌风拳风四溢,震荡林间草木,一道道劲力碰撞交击,“噼噼啪啪”,呼啸不绝,土石飞溅,草折木断,间或呼喝惨叫,响彻在密林之间。 半晌过后,石邪武和鲜于藤相互搀扶着立在林间,衣裳破烂,面色惨白,顶上白气丝丝缕缕,显然功力催动太过。 苏子陵的声音响起:“五种掌法,三种拳法,还有腿法、爪法、指法、擒拿手,一共使出了一十三种,都还算精妙。” “还有这种能消融血肉的阴毒掌力,若没猜错,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失传的《黒煞掌》吧……” 石邪武重重地喘着粗气,闭目无力道: “姓苏的,要杀你就杀,何必如此戏耍我二人!” 他之前不曾受伤,因此一直坚持到了最后,挨的打也最多。 苏子陵并无理他,闪身出现在大树顶端,高高在上,单单伸手一掌,仿佛面对蝼蚁般漫不经心,缓缓朝两人按压而下。 “欺人太甚!” 鲜于藤面上怒色一闪,却发现方圆数丈之内,无数气流骤然异动,很快变得激荡澎湃,化作一股强劲的旋风。 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满地枯叶炸开,裹挟着刚猛的劲气,锋芒锐利,直直朝两人激射而去。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惨叫声渐渐低迷,最后漫天枯叶撒落,将一切掩盖。 …… 将两柄兵器拿回客栈,再到蜀宫温香殿时,雪山莲女仍穿着染血的白衣,正在独自一人熬煮汤药。 见苏子陵归来,她鼻尖轻轻一嗅,微微蹙眉道: “这血腥味……陵儿你遇到他们了?” 有些惊异于她的敏锐,苏子陵点头道: “我向北探寻,正好遇见这两人,便将他们留了下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雪山莲女却深知那两人联手后有多厉害,她以往见过的人当中,怕也只有好友慈音能稍稍压制一二。 再看眼前少年气息不乱,滴血不沾,而且来回还不到半个时辰,这表现出来的莫测武力,当真令她惊叹不已。 苏子陵又道:“我拷问了一番,得知他们来自于终南山太一宫,言语之间极为嚣张猖狂,自称神宫护法,要掳掠少女为他们宫主治病,我虽不曾听闻过,但观其行径,想来定是一处邪道势力。” “太一宫……在终南山,或许是隐世道派?” 雪山莲女轻轻摇头道:“莲姨的武功虽然承自道门,但也不曾听过这太一宫的名头,不过陵儿你说的有理,而且这两人的真气隐有纯阴之质,应是修有阴阳采补之术,太一宫当是邪道无疑。” “既是邪道,自然要将其铲除!” 苏子陵话音铿锵,向雪山莲女询问道: “中秋将近,我正要回归九华,不知莲姨可否同行,一来佐证终南邪道之事,二来莲姨有伤在身,不宜独自远行,三来是想请莲姨出手救治一人。” 接着,他把蒋青桐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雪山莲女面露悲色,闭目叹息道:“真是苦了她了!” “事不宜迟,陵儿,天亮就带莲姨出发吧!” 见她只听了大概情况就已经伤怀欲泪,苏子陵暗道: ‘难怪行踪难觅,见得他人受苦,自己也悲伤难耐,怕不是不在救人就在救人的路上吧……’ 念头一转,苏子陵点头应下,当即令王世兴备好马车舟船、衣物药材等等。 …… 第一百四十五章·顺流东去,侠名尽知 半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苏子陵再度告诫了王世兴一番,便令人驱车载着雪山莲女离开蜀王宫,顺便路过客栈取回行李兵器,而后骑着黑马,一同赶往城外。 离成都最近的岷江码头之上,一群人悄然而立,他们身后的江面上,一艘不大的舟船静静靠边停泊,舱室门窗皆有。 纯阳意念一扫而过,苏子陵当即知道了整艘船的布局,其内隔成三间,结构牢固,也没发现什么隐患。 众人中领头的是个宦官,态度十分恭谨,轻声细语地介绍了两个掌船的老汉,都是江河上几十年的把式,技艺十分娴熟,不过被苏子陵温言拒绝了。 就算技艺再怎么精湛,但毕竟都老了,不说其他,到时来回奔波也是麻烦。 领着雪山莲女入了舱室之内休息,苏子陵把黑马留了下来,而后收起纤绳,一撑长篙,舟船沿着江水,慢慢往南而去。 今天是八月初八,离中秋节还有六七天工夫,时间算是充裕,再加上船上有个伤者在,他也没怎么加快速度,大多时候只稍稍把控方向,便任由小船自行顺流而下。 闲来无事,苏子陵一边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一边揣摩起峨眉派的诸般剑法。 作为与九华剑派齐名的剑法大宗,峨眉剑派的剑法同样种类繁多,从蕴藏精义、打造根基的入门剑法开始,到登堂入室、威力不俗的上乘精妙剑术,最后是登峰造极、博大精深的绝世剑法,还有各类前人剑谱、残缺剑招等等,堪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若是换成其他人,就算是剑法奇才,如要掌握,也非得花上数年数十年光景不可。 所幸,苏子陵本身早已掌握了九华一派所有现存剑法,见识广博,眼光毒辣,运剑之道可谓是天下无双,对剑法的理解远超他人,加之触类旁通,因此很容易就将得来的剑法一一吃透学精,稍稍演练一二,便很快练成。 两天之后,舟船转入长江,雪山莲女的伤势好了大半,便也跟着出了船舱。 乘着机会,苏子陵向她请教医药之道。 雪山莲女一身雪白衣裙,气质素雅,对于他询问医药而非武功显得很是欣慰,便耐心十足地一一解答起来,想着尽心指点。 但很快,她发现苏子陵在医药理论方面的基础学识极为扎实,而且对“对症下药”这四个字的把握很是精准,所询问的问题也颇有难度。 对此,雪山莲女立即收起了指点的心态,转而变为探讨。 然而更令她感到吃惊的是,苏子陵对人体方面的认识和了解水平极高,远远超过了她自己。 难免想到了一些血腥之事,雪山莲女心下纠结,很快下定决心,神情郑重地劝道: “医术的进步源于治病救人,祛死护生,这也是身为医者的本份。陵儿你天资聪颖,禀赋绝伦,无论武功还是医药之道的成就,都已超越了世上无数人……” 话没说一半,苏子陵便明白了她的顾虑,回道: “莲姨放心,我非是滥杀之人,也不会欺压良善,对人身内部的了解也非是因为解剖,而是源于我自己的武功。” 见她有些不解,苏子陵只道:“我有内视之能。” “原来如此,是因为内功上更进一步吗……” 想到眼前少年那能轻易斩杀绝顶高手的武功,再想到近些年来,随着功力愈发精神,自己偶尔也能于入定之中照见丹田经脉,隐隐有“内视”之能,雪山莲女便有所了然。 “莲姨所言不错。” 苏子陵点头道:“等到了灵秀峰,莲姨自会知晓其中因由。” ‘我也能知,我的功力若能再进一步,到时候就能救更多的人了吧……’ 想到这里,雪山莲女也不由期待起来。 …… 入了长江,船速变快,初时江面狭小且过于曲折,即便有苏子陵催动真气以加持,一个日夜过后也只到了巴县。 之后速度越来越快,第二个日夜未完,便到了白帝城,第三天白日未半,已过江陵城。 然后一路过巴陵、江夏、浔阳、江州,而至南陵,已是八月十四,辰时将至。 寻到城里一家车船行,是九华剑派的产业。 在几个伙计崇敬的目光中,苏子陵直接将舟船转了出去,买来来两匹快马,与雪山莲女一同往南而去。 三个多时辰后,九华山门前。 时隔不到半年,苏子陵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不由想起下山之前,自己对连若瑾的承诺,轻叹道: “看来扫清南方邪道的事,只能稍稍延后了。” 此时,守山弟子已经发现了来人,苏子陵放眼看去,只见领头之人正是自己的二师兄黄阳子。 “小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此次下山可还顺利?”黄阳子面带关切。 苏子陵回应:“世道太乱,见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也办成了不少事。”。 有人出声问道:“苏师弟,现在江湖上都在传,说你一剑能当千军万马,是‘天下第一神剑’,这是不是真的啊!” 也有人道:“最近还有人在传苏师弟独闯蜀军大营,一力击溃数万大军,解了武陵城之围呢,苏师弟,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苏子陵含蓄道:“前者只是千余人,后者只是擒住了一个蜀将。” “这么说来,传言差不多都是真的了!” 有人不可置信,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黄阳子急忙喝止了他们,看向身前的少年,神情欲言又止,转而看向他身边的女子,问道:“小师弟,不知这位是?” 苏子陵介绍道:“这位是雪山莲女前辈,二十年前曾为太师父治病。” 黄阳子显然也知道其中内情,当即领着众弟子行礼拜见。 雪山莲女温言道:“诸位不必多礼。” 稍稍寒暄几句,苏子陵问明连城旭夫妇都不曾外出,便告别了黄阳子,一手握萧剑,一手提刀棒,带着雪山莲女直上灵秀峰。 由于中秋之故,一路行来,都没见几个弟子练剑,不过只要见到了,都出言问他传言是否为真。 苏子陵纠正了各类传言中的不实之处,然后予以承认。 听了这么多“传言”,雪山莲女也多少了解了身旁少年的经历和事迹,不由赞许道: “惩奸除恶,扶危济困,陵儿,你真的很好!” …… 第一百四十六章·邪道当伐,从长计议 护佑明月山庄、擒拿长孙无极、清荡“江洋”组织,诛灭黑风险寨、横扫诚王私军,还有万军之中擒拿主将,解开武陵之围,逼迫蜀军退兵,单人连复六城…… 这一桩桩一件件,单独拎出来就足以传扬江湖,甚至震动四海,更何况这些都出自一人之手,那更是惊天动地。 看向身边一步数尺的少年,雪山莲女忽然问道: “陵儿你此前身在蜀中,除了那件,可还做了其他大事?” “若是不方便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 苏子陵摇摇头,轻描淡写道:“去成都之前,我还去了趟峨眉山,和他们切磋了一番剑法。” “结果,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想起峨眉掌门玄光子身旁那个矮胖道士,他暗自道:‘既有外人,应该早晚会传出去的,除非被灭口了。’ 雪山莲女轻叹道:“剑压峨眉剑派……” …… 因为有弟子提前禀报,苏子陵和雪山莲女登上灵秀峰的时候,大门之外,已有许多人等在那儿了。 三位太上长老,连城旭、苏婉真夫妇,韩庚等数位长老,师兄师姐门加小师妹,其他留山的弟子,还有一个小师侄…… 目光浮掠而过,苏子陵领着雪山莲女上前,前任掌门聂正山也疾步迎了上来,灰发白须,气色红润,哈哈一笑拱手道: “昔日一别,二十年未见,仙子风采依旧,当真可喜可贺!今日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请勿见罪!” 雪山莲女浅浅一笑,回礼道:“涵薇不请自来,聂前辈客气了。” 聂正山郑重道:“若不是仙子出手,老夫残缺之身……” 连城旭出言道:“师父,仙子远道而来,怕是旅途辛劳,我等还是先请仙子移步吧!” 寒暄几句,众人很快往华宾院而去。 苏婉真落在众人之后,对下山不到半年的弟子嘘寒问暖,连若瑾紧紧地跟在身边,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欢喜。 将大刀大棒交给他人,苏子陵耐心地听着,一句句回道: “师娘放心,我一路上吃得好穿得暖住得也舒服,能照顾好自己…… 至于危险,根本就没有。就算遇到些江湖败类,他们的武功也比不上我,很轻松就解决了。” “那就好,那就好。也是,陵儿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神剑’了,可比你师父威风多了……” 听到这话,苏婉真连连点头,既欣慰又高兴,丝毫不说这数个月来的担忧,和听到消息后的害怕。 “娘亲娘亲,你看!” 连若瑾拉着苏子陵的袖口,似乎发现了什么,声音清脆响亮: “衣服袖子都变短了,子陵哥哥肯定又长高了,就跟瑾儿一样!” “子陵哥哥,你看瑾儿是不是长高了啊!” 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回移至自己肋下,苏子陵“惊讶”道: “竟然长高了这么多!看来过不了几年,瑾儿就要赶上我了!” “我才不要像子陵哥哥这么高呢!” 连若瑾急急摇头,又小声嘟囔道:“瑾儿跟娘亲一样就好了。” …… 华宾院正厅内,众人分宾主坐下。 又是一番寒暄后,聂正山委婉问道:“或是老夫老眼昏花了,方才仙子步伐似是不定……” “前辈慧眼如炬。” 雪山莲女点头道:“实不相瞒,数日之前,涵薇在巴山一带,遭遇了两名陌生大敌偷袭,一路追击,逃脱不得,幸得陵儿出手相救,不然,恐怕祸福难料……” “仙子都言大敌,那定是当世绝顶高手。巴山……” 聂正山能感受到雪山莲女内力之深,不在自己之下,而能令她陷入险地的高手,自是非同寻常。 而在巴山遇袭,那他们极可能来自北方。 他看向苏子陵,毫不怀疑地直言问道:“乖徒孙,你可问出他们来历?” “正要禀明太师父和师父。” 苏子陵步入大厅正中,对上首的聂正山和连城旭拱手道: “这两个恶贼自称来自终南山太一宫,是为三才护法之二,名唤石邪武和鲜于藤。 据他们所言,太一宫新宫主登位不久,身受重伤,因此便派这两人‘请’莲女前辈,还欲掳掠不少女子以作鼎炉。” “此事,莲女前辈可为佐证。” “采阴补阳?当真邪道行径!” 见雪山莲女颔首,聂正山冷哼一声,问连城旭道: “能驱使两位绝顶高手,势力不然不小!城旭,你可知这两人还有这太一宫?” 连城旭苦思片刻,摇头道:“若非化名,这等高手和势力,徒儿也不曾听过。” 厅上众人也都不知,有人怀疑道:“位于终南山,莫非,是百年前的楼观道后人所立?” 终南山自来为道教圣地,而“太一”、“三才”、阴阳采补之术等听起来也属道门,很难令人不把这两者联系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连城旭沉吟问道:“陵儿,你怎么看?” “即便是楼观之后,如今堕入邪道,也当铲除!” 苏子陵平静地道:“依徒儿之见,可广发英雄帖,集我正道之力,一举荡平太一宫,甚至诛灭普渡宗和胡教。”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静。 普渡宗暂且不提,而胡教,那可是天下第一大教,昔年屠戮北方,凶威赫赫,能止小儿夜啼。 即便如今,北方胡教势力似是收缩,但谁也不知其中还有多少高手在,更不说漠北塞外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北方和塞外的胡教高手联合起来,那必然是一股足以轻易覆灭南方武林的强大力量,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然而现在,他们却听到了要“诛灭”胡教。 是成竹在胸?还是狂言妄语? 看着厅中昂然而立的少年,几个长老和弟子们想起了那些传言,有的面露深思,有的隐含不屑。 三位太上长老和连城旭夫妇,是知道苏子陵已经成就“先天”的。 然而先天境界究竟是怎样的战力,他们不曾见过全力出手的苏子陵,也说不准。 不过想来,即便先天真气威力不凡,能够生生不息,但毕竟有人身极限,或许能挡住十个八个绝顶高手的围攻,可万一围攻的高手不止这些呢? “陵儿说的不错!邪道为祸天下,自是合该诛尽!只是……” 聂正山慨然长叹道:“北方邪道毕竟势大,还有三国大军……若要汇聚群雄讨伐,须得从长计议。 我等可先铲除那太一宫,等过几年,陵儿你武功再进一步,还有你义父……那时当可动手。” …… 第一百四十七章·老成持重,江湖谣言 聂正山这话一出,其他人或许不解,但他的两个师弟、连城旭夫妇还有苏子陵立时明白,这是想要等再出几位先天高手之后,再来对付胡教。 毕竟有了《先天功》,先天境界的突破已是有法可依,左右不过再等几年,连城旭和上官庆是极大可能会成功的。 到时候有了三位先天高手,甚至更多,无论要对付胡教还是做什么,总比如今只有一位先天来得更妥当些。 这是老成持重之论,至少在他们看来,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了,自然纷纷表示赞同。 连城旭说道:“陵儿,你太师父所言,极是有理。” “不提那些高手,北方秦晋周三国,皆是兵多将广,铁骑如林,而且连年征战,各个如狼似虎,远非那些所谓的私军精锐所能比拟。” “若到时候陷入万军重围之中,再有绝顶高手潜伏其中,那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苏子陵稍稍沉默,他知道聂正山和连城旭的这些话确实有道理,如果不是自己拥有纯阳意念,真实战力远超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一定会更加稳妥一些。 可如今的他,虽不介意“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但如果能稍稍加快一些进度,又何必多做等待呢? 更何况,如今要做的,也只是对付教派宗门而已,而非直接对抗诸国,要打下地盘以统治。 前者唯杀而已,单凭自己武力就已足够,而后者单凭武力还不够,更要有忠诚于自己的势力,要有各类人才,形成符合自己心意的统治阶级。 莱州的淳于亮、关中的董常威,还有此行下山路上扫荡后收服的匪众,势力正在慢慢发展当中。 而他自己,行侠仗义,传扬声名,主要目的,还是在于争取未来被统治者的支持,无论平民百姓,还是江湖武林。 这涉及到他对未来社会阶层的构想。 唯有根基牢固,才能天命所归,才能一言九鼎,才能安享太平,才能万世传扬。 否则,凭他的手段,直接让诸国之主强行传位也非不可,但这到底不是正当手段,难立正统。 至于将自己的真实本事透露出去,他可没这个想法,不说别的,到时候同为“先天”境界,一个挥手间剑气透体,纵横呼啸,虚空成阵,宛如仙家飞剑,而另一个只能凌空激射数丈之外…… 差距实在太大,平白惹人怀疑,实在不好解释。 脑中念头几转,苏子陵朗声道道:“师父、太师父教诲,弟子明白了。” “胡教与胡族关系密切,确实不该轻举妄动,我们还是先广邀群雄,铲平太一宫再说。” 听到这话,上首几人皆是满意颔首,连道“孺子可教”,却不知苏子陵心里暗道: ‘先将英雄帖发出去,到时最好立下盟约,成立个除恶盟、破宫盟甚至南方盟、正道盟什么的,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有了前例,再搞起来就容易多了。’ 众人说话间,雪山莲女默默静坐,沉凝不语,只是在最后苏子陵说话的时候,才浅笑着看了他一眼。 一件事情稍稍商定,苏子陵退回原处,立在连若瑾身边,后者悄悄靠近了些,轻声问道: “子陵哥哥,你是不是又要下山去了?” 苏子陵点头道:“我有个山下的朋友受了很重的伤,要请莲女前辈帮忙看看,过两天就走。” 见女孩开口欲言,他补充道:“地方有些远,将近千里之外,不能带你去。” “好吧~” 连若瑾失落地低下了头,很快又仰起了脑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两手轻轻摇着袖子,笑容甜甜的,声音糯糯的,软软地撒娇道: “子陵哥哥,等你回来了,可不可以再带瑾儿下山啊……瑾儿真的好久没下山了,每天都要练功练字练弹琴练画画还要练刺绣,山上一点都不有趣。” “下次可能不行。” 不待掰着指头细数的女孩再度失落,苏子陵轻笑道:“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带你下山。” “太好了!” 连若瑾小声欢呼着:“谢谢子陵哥哥!” 不远处的苏婉真转过头来,无奈地笑了笑,‘罢了,一天而已,随她去吧。’ 明天就是中秋,雪山莲女便是再怎么感伤于蒋青桐的遭遇,也只能能到后天,只能安心住下,顺便静心养伤。 侵袭的真气早已祛除,损伤的血肉筋骨也在慢慢恢复,因为有真气加持,再等两三天就能痊愈。 晚间,连城旭夫妇将苏子陵召至执正院中,聂正山也在。 他们细细问了此番下山的情况,还有那些传言中的事迹,苏子陵绝大部分都没有隐瞒,一一说了。 良久,聂正山哈哈笑道:“百年来,峨眉不出西蜀,却一直与我九华齐名,如今被陵儿一剑挑了,等传到江湖上,看谁还会说‘峨眉剑法玄奇胜过九华’这话!” 连城旭也道:“玄光掌门虽然正派,但峨眉弟子中确是有不少妄自为尊者,陵儿搓一搓他们的气焰也好。” 他年轻的时候曾入蜀拜访峨眉,也遇到过些不愉快的人,心气不顺,返程时经过长江三峡,恰好遇到邪道妖人,追杀不舍,这才得了个“剑气长剑”的名号。 “还有诚王……” 连城旭眉头一皱:“陵儿坏了他这么多事,看来那些不好的谣言,八成是和他有关了……” “谣言?很严重吗?” 早在下山之前,苏子陵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谣言传出,比如神功秘籍、神兵利器、身世迷离什么的,就看严重不严重了。 说起这个,苏婉真立时气愤起来:“都是些听风就是雨的家伙!” “明明是小陵天赋异禀、勤奋苦练、聪明伶俐,这才有了这身武功!他们自己天资鲁钝、不堪造就也就罢了,见了小陵声名大震,非要杜撰出夺人功力的魔功来!” “简直不堪入耳!不堪入目!还有……” “不堪入……” 苏子陵想起成都城外,鲜于藤所言,问道:“说的是,阴阳采补的功夫吗?” “陵儿你听到过了?”苏婉真忙问。 苏子陵摇摇头道:“只在寻到那两个太一宫护法时,听他们提起,那位新任宫主,夺了一个女子的功力。” …… 第一百四十八章·中秋前后,再至嘉兴 “邪魔外道,果然该杀!”苏婉真恨恨地说了一句。 不过连城旭等人也没将谣言与太一宫联系起来,毕竟在他们看来,后者与苏子陵的接触,还不到十天,时间方面显然不合逻辑。 连城旭道:“为师将发英雄帖,九月九日重阳节,会邀南方正道群雄,共讨终南山太一宫,谣言之事,正可借此时机一一澄清。” 知道这在旁人看来,算是仅凭一家之言便妄动干戈,或许将惹来非议,于门派声望有碍。 但连城旭他们相信自己的徒弟/徒孙,那太一宫必定是邪道无疑。 对此,苏子陵当即谢过,暗道要再找几个魔宫的人来披露罪证,免得在道义上站不住脚,难以服众。 至于此前没留下那两条性命,以作证人,对他来说杀便杀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几人又谈论了一些事情,如此,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苏子陵携着流星剑,按照约定带连若瑾下山游玩,一路施展轻功,翻山越岭,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沿江的南陵城。 南陵虽比不上金陵成都、苏州杭州,但靠近长江,水上交通便利,商贸往来较为频繁,由此聚集了近三十万人口,若论繁华,在天下诸国之间也当得中上游。 还没从纵横飞掠、风驰电掣的兴奋感中平静下来,又见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连若瑾脸蛋红扑扑的,兴致勃勃地跟着苏子陵走过一个个摊位,一眼眼看过去,目不转睛。 声音清脆悦耳,女孩白皙纤细的腕上套着绞丝手环,通体银白,样式新颖,上面坠着一颗精致的镂空金铃,轻轻一晃,便“叮铃铃”响个不停。 这是苏子陵自成都带回的礼物。 没有什么江湖武人拜见切磋,更没有什么无赖流氓挑衅滋事,安安稳稳,顺顺利利。 玩了大半天,从城南集市的繁多摊位到城东庙会的神奇杂艺,从山间桂林的精致糕点到江上游船的鲜香鱼脍,直到申时将将过半,听着说书人还没讲完“天下第一神剑”的事迹,连若瑾依依不舍地跟着苏子陵踏上归程。 等回到灵秀峰的时候,已是日斜西山,将怀中安稳入眠的女孩送回执正院,苏子陵转入后厨,帮着一起准备晚宴。 晚间,举杯邀明月,又是一中秋。 …… 十天后,嘉兴城外,天元山庄。 屋内,雪山莲女为蒋青桐看验身体。 屋外,苏子陵听着尔朱利秀述说山庄之事,云莺恭恭敬敬地垂立一旁。 “自公子离去之后,城中的石管事陆陆续续送来一百九十三人,皆是女子,还有两月前,有七人奉公子之命送来的十六人。有六人病去,如今山庄共有女子二百一十三人,另男子十一人。” “山庄如今共有金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二两,银万八千九百六十一两,另有其他书画瓷器、玉石丝绸等等,价值应当不下七万两,合计白银不下二十二万五千两,另有铜钱若干,皆存放于库房中。” “耗费银钱共一千零四十二两,主要用于治病医药、吃穿日用、山庄维护……” 尔朱利秀凝眸注目着少年,口中柔声细语,将山庄大小事宜一一道来,轻重缓急,条理分明。 比起初见时的哀伤愁怨,凄凉满腹,此时的她更显从容自在,不紧不慢。 慢慢听完,苏子陵微微颔首:“辛苦尔朱姑娘。” 转眼见她欲言又止,再道:“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尔朱利秀请求道:“公子容禀,小女子是想,能否从山庄银钱中拨出部分,救救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这数月间,小女子几次出入嘉兴城,每每见有男子卖妻卖女,便心中不忍…… 小女子等人有公子搭救,免受恶贼羞辱,然那些可怜女子,或许只能沉沦苦海,终生无望。 小女子也知,天下不幸之女子比比皆是,然力有所及,总不该不闻不问。 那些恶贼皆亡于公子,山庄也自是公子的……” 苏子陵沉吟道:“姑娘有心为善,我自然是支持的。不过,有时善心也会办成坏事,毕竟是金钱交易,需求催生供给,若是救得多了,那些人贩难免……” 尔朱利秀低声道:“是小女子思虑不周。” 苏子陵摇摇头道:“不对,姑娘无错,是我想得差了。” “世道人心如此,又无神仙菩萨插手,再怎么打击,人口买卖怕是难以断绝。 岂能畏些许恶果而断善因!姑娘尽管去做就是,只要山庄里能住得下,银钱还能支撑得住。不过,最好能自力更生。” 尔朱利秀嫣然一笑,满心感激道:“多谢公子支持,利秀必会谨慎行事,安排妥当。” 这时,雪山莲女出了屋外,一衣白雪,神情悲悯。 苏子陵问道:“莲姨,蒋女侠身体如何?可能恢复?” “舌齿可以一试,至于四肢……” 雪山莲女面色不忍:“创口骨肉合愈,需再行截断,然而已是齐根,若再……或许只是平添苦楚。” 苏子陵道:“听那两个恶贼说,太一宫中有个‘叶南天’,亦能接续断肢,甚至令宦官重复,医术不俗,到时可将他擒来,令他也试一试。” “叶南天……” 雪山莲女蹙眉道:“此等医道圣手,怎会入那太一宫?” 苏子陵幽幽道:“或许正是因为入了太一宫,才有了那等惊人医术。” 雪山莲女沉默片刻,才说:“她身体暗伤颇多,虽有真气养护,但仍需用药调理。” 苏子陵道:“那是自然,另外,还请莲姨为山庄中人诊断一番。” 雪山莲女自然点头答应下来,又让他也跟着一起。 尔朱利秀敛衽施礼,拜谢道:“多谢仙子!多谢公子!” …… 一个个诊脉看病,开药叮嘱,两人一直忙到星月满天,这才告一段落。 雪山莲女留在山庄里休息,苏子陵则往嘉兴城而去。 春香阁早已被石万山卖了出去,此时的他正身在外地,寻找那些被“江洋”组织祸害的女子。 来到城南那处那处宅院,苏子陵闪身进了外院,凝神一听,三十一个呼吸声清晰地出现在耳中。 ‘原来还买了两条柴狗。’ 他稍稍发出几声细微的响动,两个倚靠在大门后的壮汉立时惊醒,提起木棒,脚步轻轻地向里而去。 ‘不错,还算警觉。’ 苏子陵身形一闪,在惊呼声出现之前,点中了他们的穴道,传音道: “是我,等下穴道自解,记住,不要闹出动静。” 听到这记忆深刻的声音,两人先是茫然,很快变得满眼敬畏。 …… 第一百四十九章·家务纷繁,宴后传功 再没惊动任何人,苏子陵寻到上次的屋子,解下包袱,将萧剑搁置一旁,便躺在干净的被褥上,嗅着“太阳”的味道沉沉睡下。 这一路上,雪山莲女时而治病救人,他不好袖手旁观,也跟着一起,再加上忙了大半天小半夜,身体自然有些乏倦。 不知不觉间,雄鸡唱晓,天光微亮,院子里已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动忙活了。 苏子陵伸了伸拦腰,活络着身体筋骨,而后踏出门外。 院子里,一个布衣老者正悠哉悠哉地散着步,哼着“咿儿呀”的小曲儿,这时听到响动,下意识回头一看,猛地一声惊呼。 “苏,苏大侠?!” “怎么,道长难道认不得我了?”见他一脸惊诧的样子,苏子陵笑着问道。 这老者正是在山阴城外遇着的邋遢老道,杜天羽的师父,自称丹离的道人。 如今的他一身灰褐衣裳,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福生无量天尊!” 回过神来,丹离老道面色一紧,讪笑着拱手迎上前: “大侠平安归来,当真可喜可贺!” 随着这一番动静,院前院后都有脚步声响起,六七个人唤着“孙道长”奔入院内,是几个壮汉和仆妇。 他们见了苏子陵,微微一愣,急忙上前拜见,口称“公子”,脸上满是喜色,为首的人正是“阿大”。 令他们免礼起身,这时,正房耳房和东西厢房内也相继传来动静。 很快,苏子陵再度见到了杜婧雪三女、三个女孩、杜天羽母子、云鹂,还有六个小丫头。 数月不见,她们有的满脸欣喜,有的则稍显生疏,但都一一上前见礼。 见她们一个个身体康健,苏子陵微微点头,问道:“这几个月来,生活如何,可遇到什么麻烦?” 见他看向自己,杜婧雪心中欢喜,摇头回道: “有归妹妹和铁鳌门在,还有几位大哥看护,妾等生活顺遂,并未遇见什么麻烦。” 说着,她面露红晕,柔声问道:“苏郎这回,可要在这儿多住几日?” ‘苏郎……’ 心底微微一怔,苏子陵沉吟着,目光极速浮掠而过。 软儿和玉儿隐含期盼,杜若兰牵着表妹陈筱静,双眸清亮,最小的杜若雪右手拉着陈筱静,左手想去牵杜母,而杜母紧紧拉着依偎在身后的杜天羽,面色隐有不谐。 ‘杜家之祸,主因在于魏帝昏庸,但却起于杜母丈夫上书,这也就罢了,是非善恶,婧雪她也能分得清。 关键在于,明明男丁皆没,杜天羽却还在,尽管他已经……两者相加,这个,好像要成仇啊。’ 想起那次哭求,苏子陵念头几转,很快捋清了其中关系。 ‘是再买座宅子,还是把杜天羽扔给老道士。’ 隐隐有了决定,他回道:“如无突发情况,应当会有十日吧。” “有十日……” 杜婧雪含羞低眉:“妾去准备宴席,为苏郎洗尘。” 苏子陵没有拒绝,含笑道:“有劳婧雪了。” …… 真正的主人归来,宅院里顿时热闹起来,洒扫清理,买菜做饭,一派忙忙碌碌。 一向宁静的宅院,此时却有如此动静,附近的人家不免奇怪起来。 有热心的担忧出了什么事,上前敲门询问,这才得知是男主人回来了。 有人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我就说,这么大的宅子,既有下人又有护院,还和铁鳌门有交情往来,有这等本事的,定是个英雄好汉,怎么可能是几个小娘子嘛……” 消息渐渐传出,被铁鳌门弟子知道了,很快,归召重也就知道了。 “一剑能挡千军万马,纵横来去无人可敌,武功绝顶,‘天下第一神剑’……” 归召重本想带着女儿一同上门拜见,但想起她初见那三个女子时的神情,便立时放弃了。 尽管后来与她们渐渐交好,然而在听到苏子陵的消息后,女儿总会变得沉默。 归召重自语叹息道:“罢了,想必苏大侠今日不便,我明日再前去拜访。” …… 苏子陵令云鹂回天元山庄报信,又招来“阿大”,将四本薄薄的书册交给他。 “刀法、轻功、擒拿手,还有一本内功心法,你先拿回去背熟了,过两日会有人来教你。” “阿大”双手接过书册,面色顿时涨得通红,他知道自家公子是当世有数的高手,出手赐下的也必然不是凡品,自然激动不已,当即叩首谢恩道: “‘阿大’谢公子赏!” 等他退下,苏子陵最后招来心有惴惴的丹离老道,问他杜天羽学习近况如何。 一谈到这个,老道士顿时兴致高涨,一句接一句地夸了起来,侃侃而谈,整个人眉飞色舞,就差手舞足蹈。 苏子陵看他在那儿夸着,忽然淡淡问道:“你不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吗。” 老道士神情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少年,却只见到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 他一个恍惚,仿佛过了许久,呆呆地看着少年,喃喃问道:“大侠问我什么?” “没什么。” 苏子陵道:“你寿元已是无多,这几年,就好好教导天羽吧。” “我会同杜夫人说的,你多多待他去外边走走,多见见外人,锻炼心性,对他有好处。” 关上门,老道士迷迷糊糊地出去了,只记得苏子陵对他说了些话,还问了他一些问题,他回答得可能不是很好,因为有笑声。 ‘六七岁,六七十岁……’ 指尖轻轻敲击,苏子陵忽然一笑,半晌后说道:“门没关紧,你进来就好。” 轻悄悄的脚步声一顿,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人儿进了房间,转身将门虚掩而上。 苏子陵和颜问道:“小若兰,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大哥哥说吗?” “嗯。” 两手揉捏着指节,杜若兰缓缓上前,缓缓吸气,抬头轻声问道:“大哥哥,大堂姐是不是要嫁给你了。” 苏子陵道:“应该算是吧。” “那大哥哥你会赶婶娘走吗?”杜若兰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放心,大哥哥会处理好的。” 苏子陵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你婶娘不会有事的。” “嗯!谢谢大哥哥!”杜若兰重重地点着头。 …… 几桌宴席摆在院子里,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很快一天过去。 留下人收拾残羹冷炙,苏子陵带着杜婧雪三女同入主房。 两对普普通通的红烛摆在桌前,弹指将其点燃,焰光摇晃着照亮四周,映得三女满面娇红。 从柜子里搬出一床被褥,铺在被摄尽灰尘泥垢的地上,苏子陵让满脸不解的三女坐上去,对她们道: “我要传你们四门功夫,记住,须得好好习练。” …… 第一百五十章·山庄暴露,三千零七 嘉兴城南,宅院正房之内,豆大的烛火绽放明光。 三女跪坐在铺地的被褥上,一边翻页默阅,一边全神贯注地聆听苏子陵吟诵的功行诀窍。 她们手上各自拿着一本小册子,内中记载着四门武学。 有自水若柔处得来的《月寒真功》,有参考《罗霄混元气》而创的《餐露去苦功》和参考《七星剑式·步法篇》而创的《七星神行步》,还有峨眉剑派收录的一门《流云剑法》。 此时苏子陵所知的武功极多,但他思索良久,还是定下了这四门武功。 其中,内功和剑法本就适合女子修习,而且精微奥妙,威力不俗。 另外,步法用以避敌护身,《餐露去苦功》则是为了辟谷洁净。 诵念完后,苏子陵令三女盘膝而坐,一缕真气分化为三,分别没入她们体内,落在丹田之中。 一边催动真气运转,一边进行实时解说,如此运行三个周天后,他散去真气,问道: “行功法门便是如此了,你们可记得全了?” 体内的热意渐渐消失,三女皆是不由得松了口气,刚刚仿佛整个人都泡在了热水浴桶里,尽管很是舒服,但也令她们生出倦意。 杜婧雪从袖中抽出帕子,压了压鲜红欲滴的面颊,吸走那些细汗,低眉轻声道: “苏郎,妾身只记住了一半。” 软儿和玉儿低头不语。 “记不住没事,多感受几次,熟悉了,也就记住了。” “这次一个个来!” 苏子陵安抚了一句,闪身一指,点落在杜婧雪后心,沉声道: “婧雪,凝神静心,仔细感受这股真气的行脉动静!” 轻轻嗯了一声,杜婧雪收起洁白的帕子,紧紧闭上了双眼。 整整三个时辰,苏子陵教导三女熟悉功法,从最初的经脉往返,到更深一层的周天循环,一一点点示范指引。 直到各个被折腾得香汗淋漓,又见早已过了夜半,这才放她们沐浴休息。 “妾等无用,害苏郎费心费力……” “你们毕竟都不曾接触武功,作为初学者,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见她们满面羞愧,苏子陵一边加热三桶浴汤,一边安慰道: “至于费心费力,我功力深厚,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无妨害,你们不必担心。” 红烛已经燃了大半,白色的水汽袅袅蒸腾,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又一次拒绝了三女的挽留,苏子陵踏出屋外,让门外的几个小丫头进去侍候,心里道: ‘《月寒真功》要彻底熟悉,起码再得一个日夜,但还有剑法步法也要教得细些,照这进度,《餐露去苦功》要吐故纳新,更需要时间,怕是很难练成了。’ ‘难道要先教这个?不可,论轻重缓急,还是剑法和步法更重要些。’ 摇了摇头,他暗自叹息:‘虽然可惜,但总不能将就,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当即回屋休憩,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归召重领着几个门中心腹,携着礼物登门拜访。 苏子陵亲自出门迎接,又见宅子里也没专门会客的地方,便想令人去附近的酒楼订个雅间。 见少年仍然一如既往,丝毫没有成名后的傲气凌人,归召重暗自叹服,原本拘谨的心思也稍稍放松了些,笑着邀请道: “我门中正好新添了一处酒楼,楼里有一位康师傅,那烹饪的功夫委实不差,还有几样拿手的好菜,焖缸酥肉、荷叶粉蒸肉、肉皮馄饨、腌蟹,那是整个嘉兴都闻名的! 酒楼离这儿也不远,苏大侠不如赏光一回?” “门主客气!” 苏子陵也笑道:“看来苏某这厢有口福了!名厨名菜,自然要去上一回!” 两人寒暄几句,便带着几人一同出门而去。 然而没走几步,苏子陵忽然神情一凝,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一句“苏某有急事在身,无法奉陪,他日再向门主赔罪”,还有一道急促的破空声,回荡在满脸愕然的归召重等人耳边。 数百丈外,云鹂满脸焦急地飞掠在一间间民房顶上,踩得瓦片震震作响。 忽然,眼中的天地一阵飞旋转动,她来不及惊骇,耳边传来了令她又敬又怕的熟悉声音: “不必焦急,有我在,山庄不会出事的。” “公子!” 等稍稍回神,云鹂这才发现,自己被揽在了少年身边,眼中的世界正往后急速退去,狂风呼啸大作,却丝毫感受不到。 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侧颜,她心下一松,忽然安定下来,却又莫名地自怨自艾: ‘要是当初师父没死,要是我和姐姐不下栖霞山,要是能够年轻……’ “公子!?” 一股柔劲绵绵而来,云鹂思绪一乱,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少年越来越远,等到安稳落地,那身影早已不见,才有声音远传来: “去找婧雪,守在她们身边……” …… 传音完毕,急速飞掠中的苏子陵一掌击出,赤红真气透体而出,恍若真龙沐浴岩浆而出,轻轻一绕一卷。 刹那间,热浪澎湃,焰光冲天,异样的声响刚出现便戛然而止,只有七座火炬熊熊燃烧,伴随着刀兵熔铁,很快成了灰烬。 而这时候,苏子陵也已赶到了天元山庄。 山庄之外,山谷之间,三千铁甲军卒挎刀持枪,背负弓弩,列阵而立,毫无丝毫声响,更显瑟瑟肃杀。 军阵与山庄之间的空地上,五个男女或持刀剑,或执枪矛,或是“赤手空拳”,正在围攻一道白衣身影。 刀剑齐鸣,寒枪凛冽,长矛破空,“铁拳”砸出,一道道劲气碰撞四溢,摧折草木,轰击大地。 而那白衣身影不但轻功高妙,更好似“神而明之”,每每遭遇攻击,都能提前闪避,即便七人结阵,交错攻击,也被她轻易脱身出阵。 他们身为护龙卫中人,虽然长居深宫,声名不显,但论武功,都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即便随意一击,落在普通人身上,也得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结阵之后,自信能匹敌绝顶高手,此刻却奈何不了一个白衣女。 “你身为当世绝顶,不安分守己,还敢投效乱党,不怕朝廷大军围杀吗!” “自此退去,当可留得性命,否则,你必死无疑!” “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身形连连闪动,留下道道残影,雪山莲女心平气和地说道: “此处山庄,原本确为一恶贼所占,然那恶贼已被铲除,如今庄内住的,都是些可怜的女子。 诸位虽奉魏帝之命,却也不当平白污蔑,冤枉良善。” “莲姨说的不错!” 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仿佛春风化雨,回荡在整座山谷中。 “什么人!” “苏子陵!你就是苏子陵!”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围攻雪山莲女的七人纷纷罢手,四处回望,却见山庄大门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青衣身影,手持长剑,迎风而立。 三千军卒微微骚动,他们一个人也没看清。 领军的中年武将回头大喝道:“不得喧哗!速速肃静!” 他神情倨傲,语气冰冷道: “苏子陵!你身怀邪功,威迫朝臣,污蔑诚王殿下,离间天家血脉!罪大恶极! 本将奉陛下之命,捉你回京受审,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若有反抗,皆为乱臣贼子!株连之下,皆可杀之!” “呵呵!株连?” 苏子陵低笑两声,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死人。 “朝廷是想杀上九华山吗?” 中年武将道:“九华山如何?难道还不是朝廷治下,陛下子民吗?” 他严词厉色:“污蔑亲王,任是谁都必须伏法,严惩不贷!” “这山庄!竟敢以‘天元’为名,这难道不是有不臣之心吗!还有这山庄内的这些人…… 再敢不降,本将军就要攻进去,大开杀戒了!” “大开杀戒!大开杀戒!” 三千军卒齐齐敲动长枪,杀气腾腾,呼啸声震动山林,响彻云霄。 山庄内传来哭泣声,苏子陵面色冷然,七个护龙卫内心隐隐不安。 明明按照他们得到的情报,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虽然确实以一敌千,并将其诛杀殆尽,但这千多人当时并未携带弓弩,而且此战过后,少年也“身受重伤”。 由此可见,这位“天下第一剑”虽然武功强得超出常理,单也并非真的能视大军如无物,一旦遭遇上千甚至上万人的围杀,也必然会被擒被杀。 至于武陵城外那一战,他们只知道苏子陵杀得人其实并不多,认为他能生擒蜀军主将王翰林,也只是轻功身法够快,蜀军反应不及的缘故。 不过此时,他们竟然感到了不安。 三千军卒仍在齐声大喝,热血的呼喊声直入云霄,然而众人心中却反常地冷了下来。 七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兵器,纷纷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山庄大门顶上的少年有了动静。 …… 时间稍稍往前推。 ‘果然如此……’ 延伸至金陵城上的纯阳意念往下冲去,顺着愈发清晰的感应依附在两人身上,稍稍一动,其中一人体内的“烈火符”蓦然爆发开来。 ‘石万山,本来就是要死的,让你活了这么长时间,这回就你先死吧。’ 此时,苏子陵大概猜到了金陵城中发生的事。 ‘是爆发的时候被人发现到了吗?还是有高手察觉到了潜藏的“烈火符”?’ 念头只稍稍一转,便被抛去,就算“烈火符”暴露了,苏子陵也不在意。 说白了,他开创这一法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制造间谍,只是为了快速聚合势力而已。 他在意的是,“烈火符”能不能被外人解除。 只要不能,他就不用担心所有人的背叛。 底下的中年武将满脸冷笑,身后三千军卒喊杀震天,七个护龙卫警惕戒备。 雪山莲女同样落在大门之上,看着少年担忧道:“陵儿……” 苏子陵举起手中长剑,声音很平静:“莲姨放心,一群乌合之众,奈何不了我的。” “冥顽不灵!” 远处的中年武将高举右手,手势变换,立时有传令之人高呼: “举弓弩!” 三千军卒举起弓弩,齐齐对准山庄大门,雪山莲女微微变色,苏子陵却道: “莲姨且进去安抚她们,外边的事我会处理的。” “我保证,一根箭矢都飞不进去。” 雪山莲女稍稍迟疑,转身退入山庄内。 七个护龙卫没有去追,因为那少年抽出了长剑,银白的光芒像是死寂的冰雪,那是杀戮的色彩。 与此同时,传令之人再次高呼:“搭箭上弦!” 哗啦啦一阵声响,然后是弓弦扭曲的声音,尖锐刺耳,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 中年武将冷冷道:“苏子陵,最后问你一句,降,还是不降&” 护龙卫七人正要退至一旁,却见大门之上的少年忽然朝他们看来,轻轻一笑: “退也没用,很快轮到你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中年武将勃然大怒,命令道:“众将士!给我……” 声音戛然而止,头颅带血飞起。 下一瞬,天空中有赤色光点雨落,密密麻麻,瞬间消逝。 一颗颗碎石破空激射,将近百根箭矢击落。 三千军卒倒地,神情痛苦而狰狞。 护龙卫七人都呆住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神仙?妖魔?总不可能还是人吧? 苏子陵出现在他们身前,指尖有一道鲜红的真气变换,宛如活物,而后缓缓分成七缕,正是“烈火符”。 一人忽得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苏大侠……” 苏子陵并不理他,直接一人送上一道。 “三千零七道……” 此时山庄之外,唯有他一人独立。 半晌后,苏子陵将三千军卒的“烈火符”压制,有人拿起弓弩,有人满脸仇恨,都被一道剑气洞穿咽喉。 杀了二三十个之后,剩下的终于认清了现实。 又过了半晌,一道道劲气落在护龙卫七人身上,然而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表现得比军卒更为不堪,一个个神智混乱,软弱无力。 苏子陵也不管他们,直接命令剩下的军卒收敛尸体,原路返回十里。 …… 第一百五十一章·风暴将起,初临金陵 雪山莲女正让众人躲在各自的屋子里小心避好,山庄外传来箭矢破空声、重物倒地声,还有很轻微的声音,最后再无声响,显得格外异常。 她眉间微蹙,就要出庄去探查,但想起苏子陵那神乎其技的轻功,终究放弃了这个念头。 ‘希望陵儿能阻止他们吧。’ 山庄外,一众军卒陆陆续续出了山谷,苏子陵也不担心他们逃跑,因为跑不了多远。 等护龙卫七人渐渐恢复了神志,他冷冷问道:“说吧,赵明诚怎么回事!” 见识了三千大军失去反抗能力的一幕,七人已把苏子陵视为非人,又经历了那如地狱般的痛苦折磨,此时皆是恐惧不已。 听到问话,立时你一言我一语,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两月前,原丰知府吴登元上书魏帝,揭发赵明诚编练私军之事,有谋逆篡位之心,并派人押送全冠猛和一众军械前往金陵,以作罪证。 魏帝得知后,当即勃然大怒,立时将赵明诚这个同胞弟弟禁足,只等证据确凿,就要将其彻底处置。 他虽然不喜赵书煜身为太子,却整日舞文弄墨、不理政事,但毕竟父子血脉相连,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的南魏之主。 而且他也知自己身体日衰,剩下的时间不会太过长久,自然要为太子扫除隐患,以保顺利继位。 却不想,没过几日,太子赵书煜便主动出现在朝会上,为赵明诚喊冤,言说:“皇叔乃贤王,处事恭谦,所谓私军,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许多官员也纷纷附和。 百官和太子都在质疑或是说情,魏帝一时无可奈何,却也不肯解除禁令,坚持要等证据。 为了防止有人杀人毁尸灭迹,他派出护龙卫去接应押送队伍,并答应太子让他们先行审讯。 结果,有高手意外察觉到全冠猛体内的异种真气,由此判断他受人挟制。 护龙卫没有声张,等回到金陵后如实禀告给了魏帝,并猜测是胡教(北方三国)的阴谋,安插奸细,制造混乱,以便入侵。 于是,全冠猛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刑讯,盖过了他对烈火焚身之痛的恐惧,交代出了苏子陵。 涉及到武林正道之首的九华剑派,魏帝一时拿不定主意,毕竟江湖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极其适合刺杀,而且那挟制人的手段,竟能令禁军副指挥俯首帖耳。 虽然仍怀疑全冠猛是受赵明诚的命令而出金陵,但证据都不可信了,只能宣布私军之事为敌国奸细陷害,然后解除禁令。 巧合的是,当晚就有两个刺客闯进诚王府,一人受伤逃脱后,另一人也被发现身怀异种真气,同样遭人挟制。 再后来,就是天元山庄暴露,魏廷派军来攻。 这些是护龙卫七人供述加上苏子陵的一些推测,虽然不完全真实,但大致上也就如此了。 ‘全冠猛的暴露只能说是意外,否则证据确凿,赵明诚岂能无事?至于石万山,应该是赵明诚疑心所致。 不过,两个刺客,另一个是谁……赵明诚手下?还是调查石万山或“江洋”组织的侠客?’ 苏子陵不能确定,也不多想,一边“看着”泊在岸边的十五艘战船和两艘运粮船,一边低头看向七人,淡淡道: “金陵距此五百余里,但看你们样子,应是水路而来……那么,我要你们领兵占据甬东岛及周围岛屿,招募流民,训练水军。你们应该,有这能力吧?” 没有问愿不愿意,七人也不敢拒绝,只有一个声音弱弱道:“苏大侠,练军需要粮草。” “我会给一万两白银,至于今后,不论‘黑吃黑’也好,还是做买卖也罢,都要你们自己筹措。 至于这一万两的用途开支,就有你来把关!还有今后的收入开支也是。” 苏子陵点了刚刚出声那人,正是七人中唯一的女子。 说罢,也不待他们出言,闪身没入山庄之中。 见到来人,雪山莲女神情一黯,问他:“陵儿,那些人是不是?” “杀了不到三十个,其他人早有不臣之心,只要给些银子就会退去,莲姨可以出去看看。” 苏子陵解释了一句,又找到了正抱着蒋青桐躲在一起的尔朱利秀,很快取来万两白银,当着雪山莲女的面交给七人,冷冷道: “银子都拿到了,若是出尔反尔……” 看着落荒而逃的七人,雪山莲女察觉不对,知道其中肯定藏有隐秘,却不深究,只叹道: “陵儿非是常人,所作所为也必定不凡,只希望你秉持正义,不行邪道。” “莲姨放心,我之行事,必不会违背道义!” 苏子陵挺身而立,铮铮而言,见雪山莲女似是松了口气,又道: “山庄已为人所知,为了避免再来麻烦,我需去趟金陵,消除隐患。” 雪山莲女担忧道:“莲姨知道以你的本事,便是千军万马也拦不住,然而金陵毕竟是魏都所在,卧虎藏龙,若是交起手来……” “我会克制的。” 看着七人蹒跚的背影消失,苏子陵淡淡道:“不该死的,我不会杀。” 少年的身影高大且笔挺,像一柄入鞘的长剑,虽不迫人,却仍是利器,蕴藏着杀机,随时能出鞘饮血。 ‘蜀王,魏帝,天下风暴将起啊……’ 雪山莲女幽幽一叹,独立无言。 …… 此去金陵,虽然在计划之外,但因与云阳相邻,一来一回,少则三天足以,多则不定。 此时距离九月初九重阳节,还不到半个月时间,时间虽不紧迫,但也不富裕。 因此,苏子陵将四门武功都交给雪山莲女,请她教导杜婧雪三女,又让云鹂指导“阿大”等人习练功夫,再安排好了一些事情,便立即动身出发。 背着包袱,单人独剑,自嘉兴而向西北,绕过太湖西南,一路毫不停歇地飞掠奔行,不过四个时辰出头,便已赶在夕阳落山之前,出现在金陵城外。 当然,这是苏子陵没有使出全力的缘故,否则速度太快的话,就太过惊世骇俗了。 作为南北五国,甚至整个星球内世界最为繁华的城池,金陵人口超过百万,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鼎沸的人声,城外近十里之内,更是时刻有人入目。 ‘倒是警惕。’ 苏子陵远远望去,就见数十个气息彪悍的军卒守在在城门口,一个个披坚执锐,检查入城者的路引。 路引制度是魏国太祖所立,初时执行得十分严格,但凡出入城池者皆需出示,否则入城者不得入城,出城者需入监审讯。 …… 第一百五十二章·华而不威,轻取皇命 许多制度政策,都免不了人亡政息,路引制度同样如此。 初时严格执行,魏太祖之后便已不甚重视,到了后来,官府将路引作为敛财工具,路引制度就渐渐废弛了。 等到北胡入侵,魏廷南渡,更是名存实亡,连普通的平民百姓都不会去办,更别说混江湖的和武林中人了。 ‘检查路引……这出发点虽好,但不切实际啊!而且……’ 目光扫光近六丈高的城墙,落在入城者的队伍里,许多商旅因为没有路引而被拒绝入城,再凶悍军卒注目下的他们不敢闹事喧哗,只能退往一旁,急得不行。 这时候,有人偷偷找上了他们,窃窃私语几句,有的商旅当即大喜,随他赶往不远处的小屋。 见此,原本面露犹豫的人也跟了上去。 ‘我虽能翻墙而入,但办一张也好,有些麻烦,能免则免。’ 这样想着,苏子陵也去了小屋那里,花上一两银子,换来薄薄一张纸。 “王腾。” 等到金乌西坠,天色暗淡,苏子陵翻墙入了金陵,找到一家客栈投宿。 果不其然,开房时掌柜的请他出示路引,赔笑着道: “客官见谅,这也是没办法事儿,宫里头陛下下旨,最近官府查得严,若无这个,他们是要罚银抓人打板子的!” 见苏子陵拿出了路引,他这才松了口气,收了银子递上钥匙。 “天字六号房,钥匙您收好!为表歉意,本店额外赠您一道五香酱牛肉,汁多香嫩,包您满意!” 苏子陵微微一笑,道了声谢。 “小罗!快过来领王公子上楼!”掌柜的瞥过少年手中的长剑,大声叫来伙计带路。 吃过晚饭,沐浴净身,苏子陵没去金陵大街上溜达,早早地入睡休眠。 直到夜深人静,他蹿身而出,往北而去。 ‘南魏皇宫,果然不够庄严,当行宫还差不多……’ 遥望远处的皇宫内城,琉璃覆顶,灯火通明,苏子陵不由将其同本尊前生的那座对比,虽然一样是九重宫阙,眼前的魏宫却显得过于华美,并没有想象中的雄伟壮阔、威严肃穆,给人以震撼。 有道是“不睹皇都壮,安知天子尊”,由此稍稍可见,失去了辽阔的北方大地,魏国早已没了再统天下的心气,只能安于南方,等待王朝的宿命。 ‘看来金陵是不可为都了,重建的话徒耗钱粮,还不如另起一座,可惜了这地理位置。’ 一边从脑海里调出此世各类舆图,漫不经心地对比着一处处山川平原,一座座大小城池,一边好似无形之风,在皇城禁军的眼皮子底下,潜入其中。 比起蜀王宫,金陵皇宫自然要大上许多,虽没有夸张到“覆压三百余里”,但占地也将近六千亩,内中更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纷繁错综,富丽堂皇。 此时不过夜半,苏子陵并不急着找到魏帝,时而避过巡逻的宫位,悠哉悠哉地游览起来。 路过一处楼台小阁,内中两个宫娥正相互依偎着说着悄悄话,谈论着“诗词华美,风流倜傥”的赵书煜,间或轻咏着华丽的语句,言语间满是向往倾慕。 其中一人忽然叹道:“以太子殿下的绝世风采,太子妃之位,怕也只有郑家的那位娘娘,这般神仙妃子似的人物能配得上了……” 另一人轻笑了两声,随即止笑讨饶,又亲密地附耳上去,呼着热气悄声道: “我只说与安姐姐听,姐姐可莫要告诉外人啊!” 见“安姐姐”连道“快说”,她也不卖关子,只是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太子妃娘娘自是美极,我们远远比不上,但她嫡亲妹妹可比她美得多了,那才是真正的神仙般的人物呢!” “嗯~上回,郑家小姐随郑夫人入宫,探望太子妃娘娘,听小倩姐姐说,殿下半途有事回返,恰好遇着了,一见之后连说‘倾国倾城’呢!” “安姐姐”“呀”了一声:“倾国倾城……这真是,太子殿下都这般说,那位郑家小姐的容貌,岂不是压过东宫里的诸位美姬了!” 赵书煜喜华服,好美人,虽然怜香惜玉,从不勉强,但东宫中的美貌女子仍然极多。 “那是自然……我看若不是郑家小姐年岁未满,不对,年岁满了也不行,姐姐已是太子妃了,岂能再入东宫!” “安姐姐”犹豫道:“听说,太子妃身体抱恙……” …… 听了一耳朵墙角,苏子陵脸不红气不喘,离开楼台,神不知鬼不觉。 ‘倾国倾城……姓郑,有点巧啊……’ 他想到那次杜婧雪的哭求,从记忆里翻出“郑家姐姐”四个字,心里有了决断。 ‘不论是与不是,我且救你一救。白头偕老,岂不美哉!’ 心里存了念头,苏子陵也加快了动作,迅速穿墙过院,游走在光影之间,很快越过“前朝”,入了“后宫”。 同在蜀王宫时的做法一样,他寻了个太监,问明魏帝所在,而后点晕塞屋,飘然而去。 当今魏帝名唤“赵明祯”,三十岁继位,四十岁时方才得子,如今六十又七。 苏子陵找到他时,人正躺在明黄的床榻上,时而呼噜、咳嗽,眼神乱转,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苍老的面容,脸上的点斑,干枯的皮肉,无不显出沉暮的腐朽气,让原本想直接一道“烈火符”下去的苏子陵难得犹豫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恁死了。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可不是来制造问题的……虽然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死就死了,能有什么问题。’ 苏子陵懒得继续折腾,‘不过,死前我得知道些事情。’ 唇齿微动,无形无声的音波在内力的作用下拘成一束,传入床榻上魏帝的耳中。 他在施展迷魂神音。 很快,魏帝睁开了双眼,眼球突兀,眼白灰白,显得有些骇人。 苏子陵毫不在意,问出还有哪些人知道天元山庄,或是知道他苏子陵。 声音沙哑低沉,有气无力,念出“护龙卫”还有三个名字。 苏子陵又问了几句,得到答案后暗道: ‘护龙卫六十人,还有一个武将、两个太监……去掉那十五个,还要解决四十八个。’ ‘今晚通通解决掉。’ 唇齿微动,魏帝仿佛远离了痛苦,呼吸平稳,面色渐渐变得安详起来。 指尖一缕劲气迸发,绵韧如针,落入其心肺之内,呼吸很快断绝。 转身再度施展迷魂神音,苏子陵提出两个太监,无声而去。 …… 第一百五十三章·再取王命,未来之后 寻到一处偏僻的殿落,苏子陵施展迷魂神音,让两个太监“被”互相揭发,没听几句,便让他们抓掐撕打,很快变得血痕道道,皮开肉绽。 此时,附近恰好有一队巡逻禁军经过,听到动静,立时冲了进去。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两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太监,正狠狠掐抓着彼此的脖子,面上鲜血淋漓,仿佛恶鬼狰狞,双双断气倒地。 “这,好像是陛下身边的曹大监和雨大监?!!” “他们不是在……不好,快去禀报史指挥和鲍统领,陛下寝宫出事了!” 宫里出了人命,还是魏帝身边贴身太监,这队禁军不敢怠慢,急忙上报。 很快,一支支火把穿梭,大批禁军四散严守,偌大皇城被惊动,然后是隐隐的哀哭声,直至蔓延宫外。 魏帝的身体状况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许多官员暗地里早有准备,因此听到动静,也不感到吃惊,只急急在家中挂上白布,只等天明之后入宫哭灵。 而在此之前,苏子陵已经找到了三十个护龙卫,他们有的在休憩,有的暗中守护在东宫,还有其余十六人则分散在宫外诚王府等地监视。 ‘宫里宫外都有,就是自己身边没有……’ 对于宫内的三十人,先是一道道“烈火符”种下,诛杀不从者,而后迷惑余下之人的神智,确认无仍未屈服者,再令他们出宫召集宫外的护龙卫,往城外紫金山集合。 做完这一切,顺便一念引发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全冠猛的“烈火符”,苏子陵回到了魏帝寝宫。 此时,宫殿之外已围满了禁军侍卫,一个个神情凝重,肃穆而立。 宫殿之内,则聚集了这座宫廷的上层人物,皇后,其他妃嫔,还有太子,太子妃,两个公主。 除他们外,还有跪满了一地的太监宫娥,一个个俯首帖地,静默无声。 三个胡子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跪下,对着一对男女叩首道: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陛下身外并无创伤,或许是内家真气透入脏腑,若要查明因由,还需由宫中护龙卫出手。” 两个妹妹趴在床榻前哀哭不止,太子赵书煜两眼通红,脸上泪痕未干,一听这话,当即大发雷霆: “到底是哪个恶贼,竟敢夜入宫城,谋害父皇!这么多禁军侍卫,都干什么吃的!难道一个都没发现吗! 还有那些护龙卫呢!不是说各个都是武功高手,各个都能以一敌百吗!他们人呢!护龙护龙!父皇都驾崩了,还一人不见,他们人呢!孤瞧着就是他们谋害了父皇,否则,否则……” 他并不知道护龙卫已被魏帝从身边调离,其中还有部分在暗中守护着他。 在他身旁,历经岁月却仍威仪华贵的皇后劝道: “你父皇去得离奇,无论是来自宫外的刺客,还是护龙卫中出了奸细,我等自然要查个清清楚楚!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前第一要事,还是太子克继大统,要尽快召集京中功勋贵爵、文武百官入宫哭灵,特别是诚王,严令禁军守好皇城宫门、京城四门,并传令各地要员……” “母后,诚皇叔他……”赵书煜面色有些僵硬。 “太子!关键时刻,必须得万无一失!” 作为太子嫡母,尽管并无血缘关系,但皇后还是全力帮他登上帝位,第一时间提出了建议。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察觉到了魏帝的反常,那时不知因由,如今却隐隐有了答案。 仿佛此时此刻,暗中就有阴影潜藏窥视。 苏子陵隐藏在宫殿梁上,却并未窥视众人,大大方方地望着立在太子身后的美貌女子,或许是夜半匆忙,她面上并无任何脂粉遮掩,素颜朝天。 ‘果然面色有异,似有病气。’ 收回目光,功力加持双耳,倾听她的脉搏动静。 ‘脉象不够有力,应该是先天不足之症,身有亏空,而不得弥补,照这样下去,怕是再过四五年就得一命呜呼了……幸亏遇到了我,免了香消玉殒。’ 指尖一缕真气透出屋顶,化作剑气破空无声,于百丈之外击破一座殿宇之顶,碎瓦爆鸣,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乘此瞬间,苏子陵闪身出了殿外,往宫城外的诚王府而去。 ’闹腾了这么久,这就送你一程。’ 从最初的太湖帮,到后来的苏州知府、嘉兴春香楼,再到明月山庄、戴云山私军,赵明诚虽然为自己送上了许多“经验”,但苏子陵已经不耐与他再玩什么“打怪升级”的游戏。 这世上等着他去杀,值得他去杀的人这么多,“赵明诚”这三个字在他念头里出现了这么多次,是时候彻底消失了,尽管他本人还不曾真正出现过。 一路纵掠无影,来到诚王府外,苏子陵听见府内传来一个个脚步声,还有甲胄铁叶碰撞的声音。 ‘想强攻宫城?果然消息灵通,人也果断,可惜……’ 苏子陵正想着等赵明诚带兵强攻时令他死于乱箭之下,府中忽然传来一声声大喝。 “是上次的刺客!快拦住她!” “快快保护王爷!” ‘上次的刺客,和石万山一起那个?看来是个侠义之士了。’ 苏子陵脚下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诚王府内,一道黑衣身影手持三尺长剑,残影掠过,击落一柄柄长刀,明亮的剑光忽隐忽现,仿佛繁华绽落,迷人之眼,又仿佛寒霜冷雪,冻人心血。 “噼里啪啦”,长刀兵器接连坠地,黑子身影迅速掠过,绕着大群对外围拢成圈的甲士,将其一个个击倒在地。 ‘女子……是霜华剑。莫不是来找蒋青桐的?’ 苏子陵一眼扫过其欣长的身姿,想到她曾和雨中燕蒋青桐联手诛杀“太湖二寇”的事情。 ‘长孙无极“投靠”赵明诚,因此在金陵自然也有产业,她能找到这里也不奇怪。 不过,既然抓到可石万山,蒋青桐的下落应该已经知道了,竟然还两次来杀赵明诚,该说是“侠义为先”呢,还是说“有勇无谋”呢?’ 王府各处不断有侍卫闻声而来,“霜华剑”闪身和出剑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保护赵明诚的一众甲士也开始反击。 眼看她渐渐支撑不住,苏子陵高高跃至半空,反手摄来一柄跌落在地的长刀,信手一挥。 破空声呼啸凄厉,随之而起的宣判声隆隆震震,仿佛雷霆天降,响彻整个金陵城。 “诚王赵明诚,私藏兵甲,意图谋反,罪在不赦!我等护龙卫,奉陛下遗命,即刻诛之!!” 好似雷音轰鸣,王府众人一个个晕头转向,震耳欲聋,连“霜华剑”也因功力消耗过大而抵挡不住,直欲倒地。 下一瞬,她发现自己被人揽住双肩,身体提空而起,正要挥剑反击,耳边传来声音: “女侠可是‘霜华剑’?蒋青桐蒋女侠如今正在嘉兴。” “你是……苏少侠?”虽然经过大战,体力消耗过甚,女子的声音仍然清澈而冷冽。 “不错,不过,女侠竟然知我?”苏子陵假装好奇。 “偶然得知。” “霜华剑”简略避过不谈,感激道:“我名风挽华,谢过苏少侠搭救。” “风女侠客气。赵明诚勾结恶匪,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间,苏子陵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诚王府,落在城南一处无人的空院里。 放开风挽华,他道:“我此次假借魏廷护龙卫之名,还望风女侠保密。” “我必不会外泄。” 风挽华摘落面罩,露出一张气质脱俗的容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双眉修长入鬓,两目如似寒星,显得英姿勃勃。 “青桐她,如今可好?” 苏子陵道:“我见到蒋女侠时,已是饱受恶人折磨,然而蒋女侠生性坚毅,从未屈服,实在令人钦佩。” “青桐……”风挽华眼中伤感。 “风女侠不必担忧。” 苏子陵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在蜀中偶遇‘雪山莲女’前辈,日前请至嘉兴,经前辈诊断,蒋女侠未来恢复的可能极大。” “莲女师叔!” 风挽华惊呼一声,放心道:“既然师叔出手,那青桐必会无碍。” “师叔……” 苏子陵问道:“风女侠可认识慕容正慕容兄?” “是我小师妹的兄长。”风挽华听到这话,眼中显出一丝亲近。 “家师久居南海,江湖中有名号为‘南海神尼’。” 风挽华以往行走江湖,惯常独来独往,蒋青桐算是唯一一个好友,现在见了苏子陵,或许是已有渊源,或许是相救之恩,她已将其视为亲近可信之人。 “少侠诛杀奸贼恶王……” 见她话说一半,气息岔乱,面色发白,苏子陵阻止道: “风女侠功力消耗过甚,丹田经脉空虚,还是得早些恢复元气。 我在附近客栈定了间客房,女侠若不嫌弃,不妨随我同去,安心修养。 等到明日或是后日,再一同前往嘉兴,拜见莲女前辈,看望蒋女侠。 我今夜有事在外,不回客栈,蒋女侠意下如何?” 风挽华感受着虚弱的身体,自然答应下来。 “有劳少侠。” 将风挽华送至客栈房间,苏子陵转身往紫金山而去。 穿行在金陵城中,不论百姓平房,还是官商大宅,都隐隐透出一股古怪的气氛。 听着耳边传来隐隐的讨论声,苏子陵暗道: ‘看来我那一嗓子没白喊。’ 一路不曾停留,苏子陵出了金陵城,到了紫金山上,对新来的护龙卫仍旧依样画葫芦。 先是“烈火符”,再是“迷魂音”,诛杀不从者,标记不屈者,等到日后再行清算。 将他们通通派往甬东岛,协助之前那批人训练水军,苏子陵再次回城中。 本想再入宫城,等太子妃休息时帮她祛除病根,但转念想太子赵书煜可能要整夜守灵,此时过去也是白等,便想去郑府之上,看看那位宫娥口中的神仙中人,到底是何模样。 随意迷了几人神智,问明了道路,苏子陵很快找到了郑家府邸。 果不其然,听到那赫赫之声,郑家合府上下都被惊醒,没一个能再入睡的。 苏子陵直入后院,很快找到了一座精致小巧的楼阁,阁上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的好小姐,如今陛下宾天,大小姐作为太子正妃,未来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尊贵无比,怎会有人真的让她受苦啊!最多不过少睡些时候,再帮着皇后娘娘管理朝中命妇,劳累几日罢了!” “可是,娘亲说,姐姐自小身体不好,不能多劳累的。三更半夜被吵醒,我现在就想睡了。” “小姐眼睛可以眯会儿,头可不能歪啊!夫人吩咐了,宫里旨意随时回来,虽不哭灵,但入宫拜见大小姐,小姐可也得先打扮好了。” “嗯……知道了,眼睛闭着,不动就是……” 苏子陵飘上楼阁,贴在窗外,透过半开的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闺中香榻之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乖乖端坐,身姿纤细,睡眼迷蒙,任由一个侍女梳着头发。 明明尚未完全长开,少女的五官却已是无比精致,眉眼如画,樱唇琼鼻,每一道曲线,每一个侧颜都显得恰到好处,面上肌肤光洁如玉,明净无瑕,仿佛姑射仙子,绝美动人。 ‘果然“神仙中人”!’ 胸中一滞,无比悠长的气脉顿停了一瞬,苏子陵深深望了眼这张极其符合自己内心审美,几乎可称得上“完美”的容颜,暗自叹道: ‘怪不得啊……连我都想立刻平推四海,一统天下,光明正大地迎她为后了! 这种容貌……抛却气质能级、身份地位,应该已是接近人形生物的顶点了吧! “倾城倾国”……虽然有些夸张,但只是凡人创造的词汇,配得上几乎算是凡人极致的美貌了!’ 心中蠢蠢欲动,想要将纯阳意念笼罩过去,把她全全面面、完完整整地映照在记忆之中,但被理智坚定无比地阻止了。 ‘观赏凡人之美,就要用凡人的眼光……我还看不到灵魂的闪光和纯净之美,现在只想要她的外表……’ 最后深深一眼,苏子陵头也不回,闪身不见。 闺房内,少女疑惑地睁了睁眼,再次闭上。 …… 第一百五十四章·金陵事毕,寻人伪装 离开郑府,再入皇宫,见太子妃正在几个年长宫女的协助下,代皇后处理事务,苏子陵找了间东宫内的无人屋子,稍稍闭目休憩。 一个多时辰后,他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起身而出,便见面容困倦的太子妃在宫娥的搀扶下入了一处寝殿。 等了许久,殿内再无声响传来,苏子陵潜入其中,点中所有人的睡穴,而后立在床榻前,直接开始行动。 常言说“先天不足”,或是胎体受了母体影响,如风寒侵袭等,或是胎中孕育不足,早产导致体虚甚至器官生长不完全。 所幸,经苏子陵查看,榻上的女子身体健全,只是体质过弱,能以后天手段予以弥补。 ‘多亏了此世还有内家真气存在,否则单凭医药手段,见效慢不说,禁忌也多。’ 不再多想,俯视着榻上内衫齐整,沉睡安眠的女子,苏子陵立即开始施展手段。 两手分并二指,上下翻飞缭乱,一道道微弱真气从前至后,从头至尾,按顺序被点入周身两百余个大**窍,刺激骨髓、脏腑等。 半炷香后,女子体内的真气散去,被激醒的器官将要沉寂,苏子陵再次施展相同的手段。 如此连续七次,女子仍在安睡,大脑也仍在休眠,而身体却无比活跃起来,大片嫣红透出雪白的内衫,隐隐约约。 ‘可以适应了!’ 苏子陵神情一肃,两手分别点落,一在膻中,一在气海,体内真气奔腾,顺着两个接触点涌入女子体内,瞬间浸透脏腑,而是蔓延至四肢百骸,冲刷血肉骨骼。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丝丝薄薄的水汽飘起,肉眼可见,漫过垂落的帷帐,消逝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嘤咛”一声,女子自榻上苏醒过来,双眼迷茫微张,不知身在何处。 郑佩涵只觉身体十分沉重,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黏黏糊糊,极不舒爽,但同时却又有一种轻松感,不像是幻觉。 她正要唤人来,却发现唇齿间异常干燥,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大汗,吃力地侧头唤了一声:“来人,水,云儿……” “娘娘!” 几个宫娥刚从地上清醒,正各自茫然,此时听到呼唤,一个个来不及多想,纷纷小跑着靠近。 “娘娘?!” 且不提她们如何迷惑不解,焦急不已,办完这事,苏子陵找到宫中专门藏书的文籍馆,一头扎了进去。 不算武功秘籍,这天下若论藏书之丰,莫过于诸国皇/王室,尤其是南魏和西蜀,一国之收藏,远超一家一地。 上次在成都时,苏子陵就花了些时间,将蜀王宫里的藏书通通记忆了下来。 这回来金陵之前,他本想三天之内能回返嘉兴,就已是万事顺利了,只是计划不及变化快,如今事情早早解决,时间就多了出来,正好可以用来“看”书。 不算重复,文籍馆内藏书将近万册,书架一排接着一排,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但较之偌大的空间,这数万册书籍摆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空荡。 ‘或许是当年没来得及带出,后来魏帝想要彰显文治之盛,修建得大了些,却不想书没多少……’ 文籍馆无人看守,苏子陵很轻易就入了其中,纯阳意念高悬物外,隐隐超脱现世,构建时感时差。 苏子陵悠悠而行,无形的意念依次笼过排排书架,透过书纸,记忆那行行页页的文字。 留存身体的意识之中,一个个文字飞速显现,排列成一行行句子,组合一篇篇文章,最后化作一本本书籍。 如此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苏子陵才将意识中的文字整理完毕。 ‘如果先把这些书一页页都摊开就好了,能过目不忘,我以轻功掠过,按顺序记忆,最多不过一刻就能通通记住。’ 意念笼罩,许多书就被同时记下,这就需要耗费心力整理。 暗自叹息一声,苏子陵揉了揉隐隐发胀的脑袋,迎着初升的红日,踏出文籍馆外,再回到东宫那一间空屋,就此闭目休憩。 …… “前朝”拙政殿内,魏帝赵明祯的安详地躺在名贵华丽的棺椁里,闭目不动。 大殿内,一个个宗室皇亲、文臣武将、百官命妇身穿白服,齐齐跪着叩首哭灵,时不时有人晕倒,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或是宫女抬了下去,灌上一碗苦药催醒,然后接着继续。 被如此对待的自然都是身份不高者,真正的高官显贵一旦哀极晕厥,自有专门的人妥善照料,这一点便是跪在最前面的赵书煜也心知肚明,若不是为了表率“孝道”,他早在之前就想晕过去了。 膝盖虽然跪在软软的护垫上,但两个多时辰过去,早就酸疼不止,这让自小养尊处优的他极难忍受,连哭声也显得愈发真情实意了些。 ‘三个时辰快了,再忍忍就好。孤将是天子了,一定要跪得比所有人都要心诚才是!’ 想起皇后的谆谆叮嘱,赵书煜暗自咬牙坚持。 这时,一个小太监上前轻语几句,他眼前一亮,直直侧倒而去。 “殿下!太子殿下!快来人啊!”小太监慌忙大叫起来。 ‘他奶奶个熊的,这还没到三个时辰呢!’ 身后一个黝黑的大汉顿时一惊,干嚎的嗓门一滞,眼珠滴溜溜一转,也跟着晕倒过去。 …… 东宫,太子妃寝殿。 郑佩涵软软地躺在一张新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床榻边上,一个身穿灵服的妇人声音很轻,却絮絮叨叨。 “非是为娘爱唠叨,如今陛下归天,那诚王又…… 如今太子殿下继位已是板上钉钉了,过不了几天,娘娘就是那个…… 娘娘你自幼身体不好……” 郑佩涵苦笑道:“娘,女儿真的没事,出了身汗,身子感觉逗比以前通透多了,只是有些乏力罢了。” 妇人声音稍稍重了些:“出汗都出得浑身乏力了,这岂是好的!让你去传太医又不去……” “娘亲,姐姐做得对呢!” 妇人身旁,同样一身粗布白服的少女脆生生道: “陛下方才归天,姐姐就唤来太医,若是传了开去,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平白添了麻烦?” “姐姐,你说是不是?” 听着问话,郑佩涵面上浅笑道:“华儿说的是。” 明明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白服,眼前的少女却仿佛穿着天上的仙衣一般,似是仙子落凡,惹却尘埃,却丝毫不减倾城色,仍然那么夺人心魄。 想到上次少女入宫,太子遇见她时的反应,还有自己那时隐隐萌发的念头,郑佩涵心里惭愧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些许暗妒,尽管那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 “那种沉疴尽去的松快和通透,一定不是幻觉,神仙保佑,我的身体,一定是已经大好了。” “大慈大悲,神仙在上,愿您保佑太子殿下喜乐康健,保佑爹爹娘亲幸福安康,保佑华儿早得如意郎君,幸福顺遂,保佑小女子再无大疾,早诞儿女……” 郑佩涵正暗暗向着不知名的仙神祈祷,殿外忽然传来通禀声,“太子殿下驾到!” “百忙之中,太子殿下却还要抽空出来看你,娘娘,可见太子殿下对你的真心!”妇人感叹着。 “愿得一人心,姐姐和太子殿下真是良缘!”少女神情憧憬道。 “娘娘?” 未听见回应,妇人轻唤一声,转头却见榻上女子仿佛受了惊吓,忽得血色尽失,面色惨白。 …… 寝殿之内,听了许久郑母念叨声的苏子陵暗叹一道: ‘果然惦记上了,话说不惦记才不正常吧……我不好杀你,但让你出个丑总是行的。’ …… 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赵书煜急急而来,带起一阵轻风,毫不在意一个个行礼的宫人,挥退急忙跟上来的诸人,直往内殿而去。 “涵儿,你身体可好些了!” 一步跨入内殿,看到了久久思慕的那道身影,赵书煜心里满是欢喜,却不防脚下一乱,直直向前扑倒在地。 “殿下!”正要行礼的妇人惊呼道。 “孤无事……嘶!” 堪堪用手肘护住脸庞的赵书煜立时道:“都不要扶孤,孤自己能起!” 看着独自入殿的太子,正纠结着要不要叫人来扶的妇人立时应是。 殿内一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妇人关切道:“殿下若是太过劳累,臣妇这就让人送殿下去小憩片刻。” “夫人好意,孤已经好多了,不碍……” 赵书煜埋着头,感觉手上的疼痛稍稍缓解,咬牙的面容也渐渐平静下来,正要爬起身来,忽然肚子一沉。 奇异的声响的声响接连而起,妇人和少女后退几步,死死低着头,床榻上的郑佩涵却只想发笑,但是幸好,她克制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书煜面色僵硬,他还从未经历过这般失礼之事,尤其是在那般神仙似的的人儿眼前,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从没来过才好,口中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太子殿下!” 赵书煜口中大笑,笑得肚子生疼,眼泪沁出,气息急促,连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只能蜷缩在一起。 “娘!快让人送殿下去太医院!”郑佩涵心急不已。 “快来人呐!” 妇人心下既忧又怕,急忙让人进来送太子前去太医院。 行至一半,早已笑得毫无笑声的赵书煜忽然缓过气来,只觉肚子抽搐不止,心肝脾肺处处都疼。 他想到父皇和皇叔,都在昨晚离奇身故,而如今自己身上也出了异常,内心顿时心悸不已,拼命无力嘶吼道: “护驾!有刺客!让禁卫军护驾!” 宫城里纷纷扰扰,苏子陵已回到客栈里,见风挽华已然恢复了大半功力,便道: “我还有事,风女侠可自去嘉兴城东面十里外的天元山庄,莲女前辈和蒋女侠就在那处。” “多谢少侠告知!” 风挽华抱拳道:“挽华预祝少侠此行顺利。” “多谢!” 将风挽华送出金陵,苏子陵转道向东,往云阳县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他找到云阳县城内的云阳派所在,曾在明月山庄自找上门,受了一道“烈火符”的卫纹绣,此时正在一座独院之中习练两把弯刀。 “你或许可多多练习左手刀,以作对敌底牌。” 见她左右双刀威力相差无几,苏子陵出言指点。 听到这个声音,卫纹绣立时转过身去,拜倒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跟前,两手反握弯刀相交,恭声道: “卫奴拜见主人!” 或许是初见时的印象不好,此时见她干脆利落的爽朗模样,苏子陵虽仍然生不出多少好感,但原来想让她直接出面指证的念头却没了。 他直言问道:“我九华剑派已邀请正道群雄,于九月九日重阳节时,召开英雄大会,商讨攻灭终南太一之事,需要人证,你派中可还有曾去往魔宫的人?” 卫纹绣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请罪道: “主人恕罪!卫奴已将派中败类杀尽,那些曾入终南之人也在其中,招入淮北青壮灾民。” “卫奴愿为人证,于英雄大会上供述魔宫罪恶,将功补过!” “罢了,你若作证,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待卫纹绣再说,苏子陵一指凌空划刻,另一指点在她身上,真气一吞一吐,将“将烈火符”拔出。 “虽未满一年,但想来你也死不在太一宫人手上了,这‘烈火符’已是无用。” “我在给你一门左手刀法,今日之后,你好自为之……” “主人!……” 卫纹绣呆呆立在原地,四周已不见少年身影,只留下墙上四十四幅人形持刀简画。 “夺命十一刀……” …… 离开云阳派,苏子陵游荡在云阳县城里。 半个时辰后,城外一间破庙里,七个人浑身通红地瘫倒在地。 “贪官、污吏、凶捕、奸商、街霸、恶丐……” 苏子陵立在神台之上,一一点名,开口道:“忍到最后,听我吩咐,我便不杀。” 时间很快过去,最后两人齐齐断了气。 弹指真气焚尸,苏子陵暗道可惜。 “这个小吏记性不错的,算了,先不多杀了,再找到一个再说。” …… 第一百五十五章·天地长春,回返九华 太一宫位处终南山间,其所控制的帮派也大多分布于秦晋两国和西南湘赣,淮南、江东等地几乎没有,至少据苏子陵所知确是如此。 以他的功力,自然可以千里奔袭其中一个,赶在重阳节前将人押上九华山,但所谓“证人”本就有则很好,没有也不妨碍,反正事实清楚,再者有九华剑派和雪山莲女背书,完全没这个必要。 因此,他才想着抓几个恶行累累之人,令他们伪装冒充,只是给外人看看,锦上添花而已,只要个中首尾不泄露出去,至少不在攻打太一宫之前泄露就可以了。 至于将来,就算有人发现了其中蹊跷,难不成还能以此来诘问他不成? 离开云阳县城,回返嘉兴途中,苏子陵遇见一伙水匪正在劫掠客商,便出手将他们斩杀,只留下两个头头模样的人带走。 如此,又是两道“烈火符”下去,辅以意念干扰的同时,不断对两人施以“迷魂神音”,并不停灌注“太一宫”的大体及些许隐秘情况,深深地印入其记忆之中。 等到阴云遮月,回到天元山庄后,这两人对自己是“太一宫”下属之事,已是“坚信不疑”。 不过在苏子陵看来,这种催眠的影响还是短暂的,毕竟他并不清楚两人的真是过往和记忆,运用的手段太过粗暴,平白多了一份认知显然极其违和,因此并不难辨别出来,自然无法长久。 ‘还是要多来几次才行,免得到时候当众露出马脚,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不好了。’ 苏子陵入了山庄,将两人交给夜间巡视的十人卫队,令他们时刻看守,发现异常及时上报,而后往后院而去。 房间内,尔朱利秀正跪坐在桌案前,低头翻阅账簿,还未晾干的青丝垂落身前,烛光照在她认真的面孔上,映出柔柔的光晕,仿佛暖玉成妆。 在她身后不远处,蒋青桐身盖一条薄被,躺在床榻上闭目凝神,全心全意运转功法,积蓄内气。 忽然,她睁开双目,眼中先是警惕,很快露出一丝笑意。 不多时,苏子陵敲响房门,“利秀姑娘,我有一事,现在传音与你。” 话音落下,他传音而入:“再过一两日,蒋女侠的好友‘霜华剑’风挽华将至山庄,你且试探一二,看看蒋女侠到时是否愿意出面相见,若是愿意,到时候做好安排。 风挽华曾与蒋女侠联手对敌,此番为追查线索而入金陵城中,两次刺杀赵明诚……” 尔朱利秀在房内答应着,等耳边再无声响,她起身弯伏在蒋青桐耳边,轻轻诉说,听得蒋青桐眼眶一红,连连点头。 第二天,再度对两个“证人”催眠一番,苏子陵入了嘉兴城,找到正在后院中教授三女剑法的雪山莲女,将风挽华两刺赵明诚,并且将要来拜见她的事情说了。 “好好好!挽华要来,都好久不曾见她了!” 雪山莲女先是一喜,而后叹道:“挽华自幼为慈音收养,如今二十余年,不但得其剑法真传,连性子也同她一般无二,坚毅不屈,嫉恶如仇。 只是挽华她剑法虽精,功力却尚浅,如此脾性,慈音又早早让她出岛,济危扶困,但如今天下纷乱,也不知是好是坏……” 再叹一声,雪山莲女看了看照着剑谱认真仿连的三女,又看着少年,沉默片刻,说道: “陵儿,你那《餐露去苦功》,还有聂前辈允我一观的《先天功》,都对莲姨极有帮助。” “你也知道,莲姨得道门传承,其中有一门神功唤作《天地长春功》,也是莲姨所修,精深奥妙,能蕴发生机,延年益寿,驻颜不老,修至大成,能成清净之躯,无尘无垢,远离荤腥,身体自然,十分适合女子。” 说到这里,雪山莲女面色不变,声音却渐渐轻了下来,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莲姨将这门功夫交给你,你若愿意,可传授给婧雪她们……” 苏子陵似是毫无所觉,也不推却,直接谢过。 “你且等候,莲姨这就去书录一份。”说完,雪山莲女转身匆匆而去。 随着来源远离,空气中的莲香渐淡,苏子陵无声一笑,走到杜婧雪三女身旁,询问练功进度。 “慢慢来就好,不用着急。” 见她们有些为难,苏子陵思索道:“这样吧,我先将剑法精简一番,保留杀招,你们先练着,能稍稍有些自保之力。” “等到将来功力渐深,再练完整的剑法也不迟。” 杜婧雪三女眼睛一亮,顿时娇声软语,盈盈笑道:“谢谢苏郎!” 等到雪山莲女再来时,就见苏子陵亲身教习三女剑法。 她能看出,剑招不曾大变,此间衔接却完全不同,习练难度相较之前也大大降低,几乎可以说是另一套剑法了。 看着少年指点三女动作,她暗叹道:‘如此轻松便改易了一套上乘剑法,也唯有这等才情,才能开创出“先天境界”吧……’ 接过几张薄薄的白纸,纯阳意念一扫,苏子陵将再次谢过雪山莲女,一边继续教习三女,一边揣摩起这门《天地长春功》。 春者,生机萌发,天地者,长久唯一。 以“天地长春”为名,顾名思义,此功不以杀伤威力见长,而是古时道人探索长生之道的成果。 同样是呼吸吐纳,同样是内息游走奇脉正经,搬运周天穴窍,修习这门功法,却能在普普通通的内息之中,诞生出一种奇异的真气,唯一的条件就是服食花草竹实。 从修习之前开始,一直到练出真气为止,不能停止服食,而且最好不变。 看到这个,苏子陵顿时明白雪山莲女身上“莲香”的来历,如其名号,想必是采食高山雪莲而来。 ‘人造后天体香,夸张一些来讲,这应该算是“夺天地之造化”了吧……“损”天地而补个体,开创此功之人,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思路……’ 短短片刻,苏子陵便冒出了许多想法,研究出这一功法的特性本质,然后是基因、细胞、血肉、兽化等等,但他思索良久,还是一一放弃了。 ‘研究出来又如何,耗费偌大心力,将来投影其他世界,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在新的世界应用,况且,万一下一个就是仙侠世界,“侵日月之玄机”,那不是白费了吗?’ ‘至于交给其他人去研究,万一在我此生终结后才研究出来,到时候再流传出去,怕是一场灾难。’ 苏子陵暗道:“反正我已经记下来了,什么时候有需要了,比如开创仙道什么的……” ‘对了!此世阳光之中另蕴能量,说不定还真能开创“仙道”,太阳文明吗?’ 他细细思索,还是暂时放弃了:‘我有纯阳意念之助,都只能弄出一副不怕烫不怕热的体质,放火上一烤还是要熟,整一个肉体凡胎。其他人就算练了这种功法,能吸收阳光能量,怕最多也只是个低配版的我而已…… 按本尊前生的话来讲,这个世界应该还是偏向于物理侧的。 纯阳意念放出之后,恰好是个半径为三丈的球体,太巧合了……不太可能是加持,那只能是规则的压制了。’ 苏子陵最后在心里对自己道:‘苏子陵啊苏子陵,不要想太多了!那些个奇思异想,将来千世万世,时间有的是。你这一世就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 这一世不抓紧,万一百年之后,你真的看淡了,不感兴趣了怎么办?本尊前生的遗憾谁来弥补?堂堂“阳神”降下分神投影,连个凡人有过的你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暗自嘲讽:‘或许到时候,我也像那些小说主角一样,只会“战战战”、“杀杀杀”了。’ 一个时辰过去,三女练练歇歇,都出了一大身汗,苏子陵心下满意,让她们自去沐浴休息。 雪山莲女见状,问道:“陵儿,你我何时再回九华?还有婧雪她们……” “等风女侠来之后吧。” 苏子陵摇摇头:“至于婧雪她们,现在时机未知,等再过几年,我会亲自告诉师父师娘。” 雪山莲女点头道:“陵儿你有数就好。” “你既归来,莲姨这便回山庄去了。” “我送莲姨。” …… 送走雪山莲女,眼见巳时过半,苏子陵前往铁鳌门,继续上次中断之行,归召重自然欣然而往。 期间未见归映红,只听到那几若无声的呼吸。 专心品尝了嘉兴名菜,告别归召重,苏子陵又原样定了一桌,让酒楼直接送上门。 而他则去了街上,买来画笔脂粉,又去药店了抓了些药材,提了满满一大包。 回到宅子,等杜婧雪三女吃完饭,苏子陵单独将玉儿带至房间。 “公子……”玉儿抬头又低下了头,期期艾艾,白里透红。 “玉儿,我此番外出,学会了易容术,想……” 看她头低得更低了些,苏子陵道:“不会有太大变动,你只当是擦粉画眉就是。” “嗯!” 从以记忆里选出一张张美丽的正脸侧颜,他仔细盯着玉儿的脸型,微微沉吟。 很快,脑海里只剩下一张面容,同眼前少女的脸型完全一样,五官单独相比较,也有七分相似,便开始以此易容改貌。 玉儿容貌普通,但一身肌肤却是得天独厚,极其罕见,对此,苏子陵初见时便有所叹息,一开始就想着通过易容术加以改变,亲手“造出”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尽管这次在金陵见了郑家小姐,亲眼见识了纯天然的绝色美人,原本的念头稍稍淡去,但也不曾消失。 ‘都只是外相而已,天不天然,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能力所限,他说不定真的会把每个人都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一个时辰后,苏子陵取来一块红绸布让玉儿盖上,将她带至正房,闭上门窗。 “苏郎,玉儿这是?”杜婧雪和软儿满是疑惑。 “算是化了个妆。” 苏子陵含笑道:“玉儿。” “是,公子。” 绸布揭下,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弯弯的柔眉,秀气的琼鼻,五官精致,肤光胜雪,脸蛋微微透着淡红,宛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令人心神皆醉。 杜婧雪和软儿一时都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玉儿?这是……玉儿!” “公子,玉儿竟然这么美!” 苏子陵淡淡笑道:“几个方子而已,也是玉儿底子好,否则容貌大改,那夜算不得化妆了。” “原来如此……” 两女仔细一看,果然可见玉儿脸上的妆容,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 亲眼见证了这么大的改变,杜婧雪和玉儿也自心动不已,不待她们出言,苏子陵道: “我教你们各一个方子,你们照此按量用药,再以此勾画即可。” 又花了两个时辰,苏子陵将另外两女也“精妆”了一番,而后将三女的容貌画下,交给她们自己保管。 “你们以后照着画像自画也可,只是如此一来,脸型不可大变,否则两不相应……” 这时,苏子陵耳朵一动,叮嘱道:“妆容只能维持三日,以此汤药可卸下,不可强用清水冲洗。” “有人来寻,你们慢慢琢磨,我去见她。” “是,苏郎慢走。” 看着三女立即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苏子陵摇了摇头,出了屋外。 此时,云莺自城外山庄而来,入了院中,便见少年迎面而立,当即上前道:“公子,风女侠已至山庄。” “我知道了。” 苏子陵点点头,对她道:“辛苦了,我暂不过去,你回去转告莲女前辈,等到明日,我们启程返回九华。” 云莺应道:“是,公子。” …… 第二天,苏子陵叮嘱好安抚杜婧雪三女,带上行礼长剑,来到天元山庄。 再次见到风挽华,她大礼拜谢,言辞恳切道:“青桐受此灾劫,挽华代她谢过少侠大恩,日后刀山火海,必有所报!” “女侠客气了!见难出手,本分而已。” …… 第一百五十六章·迎慑来客,重阳大会 “女侠客气。” 苏子陵道:“以长孙无极为首的‘江洋’组织已是烟流云散,诸匪首除南蚩融、水仙子不知外,其余皆是被擒被杀,蒋女侠之仇算是得报。” “不过,我偶然之间得知,那水仙子与终南山太一宫有所关联,似是五行堂水堂之主。可见,太一宫与长孙无极之事也脱不了干系。” 他邀请道:“我派邀请正道诸派、各方英豪,共举重阳之会,就是为了征剿太一宫。 女侠技艺高超,剑术精湛,不知可否光临九华山,以助一臂之力?” 风挽华应道:“这等邪魔外道,便是少侠不说,挽华也是要去的。” 雪山莲女道:“挽华你出岛已有数月,慈音师姐想来也出了南海寻你,到时不定会去九华山,或是参与终南之战。还有香湘和娇妩,应是都出师了吧。” “是,师叔。二师妹和三师妹都将各自的功夫练成,年初之时便已出师了。” 风挽华露出一丝笑意:“若师父她老人家驾临,应会带着她们历练,如此一来,小师妹自然也要跟着。” 雪山莲女笑道:“薰儿贯是个顽皮的,你们都出来了,留她一人在岛上,又怎么留得住。” 风挽华抿嘴一笑,眉眼温柔道:“薰儿还小呢……” …… 过了午时,苏子陵同雪山莲女、风挽华、蒋青桐、云莺四女,还有另外两匪,一行七人出发,前往九华山。 此时,九华山上重阳英雄会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上传了开去。 不过,因为英雄帖上并未点出“太一宫”之名,只写了将联合正道群雄之力,干一件替天行道的大事,引得许多人猜测。 有人说,九华剑派要和金刚寺联手,合力攻上少室山,彻底诛灭普渡宗。 也有人说,因为出了个纵横千军的“天下第一神剑”,九华剑派欲要乘此时机,彻底压服金刚寺,真正统领南方武林。 还有传言,“天下第一神剑”登上了峨眉金顶,一剑既出,峨眉剑派诸多高手纷纷落败臣服,九华剑派将要称霸蜀中。 更有传言,九华剑派早已投靠了朝廷,要诓骗整个南方武林针对蜀国,以正道群雄的性命为王前驱。 种种传言、流言,或是正道表率,或是朝廷鹰犬,褒贬善恶,不一而足。 这些在江湖市井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皆是有头有尾,有理有据,若是不知情者,极易信服。 一路行来,苏子陵不论听到什么,都显得泰然自若,他是真的不在意。 雪山莲女听到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 在她看来,只要等到大会之后,铲除了太一宫,那么一切流言自会不攻自破,因此也阻止了欲要出言辩驳的风挽华。 虽然同师父南海神尼一样,生性嫉恶如仇,但风挽华同样不缺一颗沉稳之心,能识时克己,也不再关注那些夸张的谣言。 只是听着听着,又向雪山莲女询问证实之后,她看向苏子陵的眼神彻底变了。 风挽华原本还以为少年武功虽高,但仍比不得她的师父南海神尼,可如今却知,是自己远远低估了才对。 ‘师父修习神奥莫测的《炽凰宝典》,数十载至阳功力,至精至纯,曾连毙数百流寇贼军,却也再难为继,而他竟然……’ 风挽华想起刚刚自己悄悄问询时,雪山莲女的评说: “慈音她武功之高,堪称天下第一,原本师叔也以为如此,直到见了陵儿……无论内力真气,还是剑法轻功,慈音都要稍逊一筹。” “师叔!苏少侠他修的究竟是何种神功,竟能比得过《炽凰宝典》!”她很是震惊。 《炽凰宝典》来历成谜,共分九层,据师父评价说,只要能练到第六层,已是当代第一流的高手,若能练到第七层,便是当世绝顶。 至于第八层和第九层,因为功诀有些蹊跷离奇,而且遍布密语,前后冲突,极难参悟,连师父都无法练成。 可即便如此,《炽凰宝典》也是一部绝顶神功,就风挽华所知,自己的小师妹慕容薰儿因自幼聪慧,天资过人,就得师父允许,传授宝典。 近十年苦练,如今方至第四层,功力虽比不上她们三个师姐,但轻功之妙,能凭立枝叶,虽只能维持一二息,但也远远超出她们三人。 这就是因为功法之重,真气玄奇。 “非是功法之故……” 雪山莲女似是激动了一瞬,很快平静道:“你以后应该会明白的。” ‘非是功法之故……’ 风挽华苦苦思索,却始终无法确定,但她也不会冒昧询问,只能不再去想。 不过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实在有些困难。 ‘等见到师父,或许就能知道了。’ 在她心里,南海神尼不但是养育她的亲人,更是一位武功绝世的领路前行者,世间少有不能办到的事。 …… 随着离九华山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脾气暴躁者,因此时能见到一言不合,便刀兵相向的场景。 作为九华弟子,苏子陵不得不出面调解。 随着传言纷纷,他“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声也传得极广,许多人敬佩他,自然也有许多人怀疑他。 没管他们敬佩还是怀疑,对于这些人,苏子陵先是讲道理,能听进去的自然皆大欢喜,听不进去的,只能多“听”一遍,仍是皆大欢喜。 一路纷纷扰扰,众人登上灵秀峰时,已是九月初七,傍晚时分。 华宾院中,连城旭夫妇、聂正山,还有数位长老亲自招待。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散去。 苏子陵带着风挽华请苏婉真单独说话,私下告知关于蒋青桐的遭遇,虽只隐隐带过,但她见到真人后,顿时脸若寒霜,内心极为愤慨。 “陵儿你做得对,这等伤天害理之辈,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等她面色稍缓,苏子陵道:“师娘,等攻克了太一宫,莲女前辈有把握令蒋女侠恢复如初,但为了安全并及时救治,到时会同去终南。” 苏婉真道:“竞男如今正在山上,她曾与蒋女侠相交,师娘让她来帮着照顾些。” 怀里的蒋青桐抬头点头,眼中毫无抗拒,风挽华感激道:“挽华谢过苏夫人!” 等苏婉真传来荣竞男,和风挽华一起带走蒋青桐后,苏子陵将两个“证人”提到连城旭面前。 “师父,弟子此行偶然遇到了太一宫控制的一伙儿水匪,这两个便曾去过太一宫,正好作为人证!” “既有人证,那自然是好。” 连城旭虽觉得有些巧合,但也没多想,说道:“后日英雄大会,许多门派将在明日前来,还有上官兄也可能会来。” “义父……” 苏子陵主动道:“师父,弟子明日去山门前迎接各方来客。” 连城旭笑道:“好,你明日便代为师坐镇山门,若遇到有寻衅滋事之人,不必留情,尽管显露本事!” “不让他们当面见识见识,还真以为‘天下第一神剑’,是我连城旭帮着吹嘘出来的不成!” 苏子陵应声称是。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子陵带着缠着要一起的连若瑾,同几个师兄师姐,还有一众门人,守在解剑楼前,迎接参会群雄。 从早到晚,整整一日。 金刚寺、丐帮、松山派、云罗帮、长沙李家、铁掌门、叶家庄……甚至还有都江门、神女帮等蜀地帮派。 另外也有江湖散人,“一棍擎天”宋君升、“铁画银钩”铁笔山等等。 期间,或有来人不愿交出兵器,或有来人出言不逊,或有人阴阳怪气,都被苏子陵一招拿下,轻描淡写,从无例外。 凡是见他出手的人,无不能感到其中的轻松自在,不费吹灰之力。 更有高手看出来,苏子陵每次出招,都隐含一种剑法剑势之变化。 金刚寺罗汉堂首座圆通和尚,更是满脸凝重地赞叹道:“苏大侠‘铁指’之坚,更甚于贫僧的大金刚指!” 这才有人恍然:“九华剑派,九大剑法,苏大侠竟然给都练成了!” 九华剑派名垂武林数百年,九门绝顶剑术更是号称纵横不破,历来为江湖中人所称道。 早有有传言称,若练就其一,单凭剑法,就能匹敌当世第一流的好手,若能练就三门,那必然是当世绝顶高手,而如今有人全部练成…… 有人理所当然道:“全部练成,自然能纵横千军万马,就像苏大侠那样,真正天下无敌了!” “我要是能能得到就好了……”有人满是向往。 有人冷笑道:“得了吧!能得一门就够你练上一辈子了!全部得到,你保得住吗?” “古往今来,谁可称天下无敌?苏大侠那是天资绝世者,是话本里的剑仙降世,不能比的!”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信服于苏子陵“天下第一神剑”的称号,那等境地,已是不可想象。 外人都如此,更何况同门同辈。 几个师兄师姐自是不提,早在从前相互切磋时,就感受到了其中差距,就是向来与“青竹院”不太对付的“朝阳院”弟子,面对苏子陵时也更加敬畏起来。 ‘天下第一神剑,天下第一也差不离了吧!’许多人暗暗震惊。 天色已暗,留人继续值守,其他人回往灵秀峰休息。 跟着站了一整天,腿脚酸疼的连若瑾趴在苏子陵背上,感受着那自扶着小腿的两手处传来的热流,面上丝毫不显疲惫,小脑袋一晃一晃,满是兴奋道: “子陵哥哥都还没出全力呢,那些人就都倒下了!” “子陵哥哥已经很慢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爹爹上次就说了,子陵哥哥天下无敌,早就是天下第一了!” “子陵哥哥……” 轻轻往后拍了拍,苏子陵轻笑道:“瑾儿别再夸了,再夸下去的话,我就要长翅膀飞走了。” 从有些麻木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众同门师兄妹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刚刚才知道,原来掌门早已断定,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师弟,早已是“天下第一”了。 连若瑾脸蛋一红,低着头,悄声问道:“子陵哥哥要飞吗,带瑾儿一起好不好~” “那是自然。” 苏子陵正色道:“不过现在是晚上,飞起来一点也看不到风景,还是等到白天好了,最好是春夏之交的白天,那时候万里山河,姹紫嫣红,绿意生息,生机勃勃……” 听着少年清和的声音,身体困意涌来,连若瑾脑袋一点一点,再也坚持不住,含着笑意入睡。 …… 第二天,九月初九,重阳日。 此次英雄大会场地位于九华群山之间,一处数十丈的高崖之上。 崖底之下,是一小块河谷平原,平原之上,砖石小屋连片而立,足有一千余间,都是百年来慢慢修砌而成,以供邀请武林群雄时,供他们居住。 时间慢慢过去,日头慢慢升起。 百丈高崖之上,连城旭一身青袍,立在一座宽阔的高台上,高台两侧分别是数个长老,还有苏子陵等十个弟子。 台前三千余人,其中有僧有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目光一一扫过,抱拳朗声道: “诸位英雄奔波劳累,应邀来此,敝派上下皆是万分感激,连某不才,还请诸位受我一拜!” 见连城旭俯身一拜,台下有人大叫道: “连掌门客气了!” “连掌门!贵派召开这次英雄大会,可是为了对付北方那伙儿妖僧的!” “若是对付妖僧,我周老六一定拼命!” 有人望向金刚寺众僧,却见他们一个个安坐不动,毫无反应。 台上,连城旭高声道:“此番英雄大会,非是为了普渡宗,而是为了终南山间的一处魔宫,那魔宫自号太一宫,为我弟子苏子陵所察觉。” 台下又有人大叫道:“苏大侠武功盖世,能敌千军万马,既是魔宫,何不直接将其铲除,岂不是容其作恶!” 许多人一听这话,顿觉有理,正要议论纷纷,却听得连城旭道: “你且上台来,为这位英雄解惑!” …… 第一百五十七章·群雄汇聚,将征终南 “是,师父。” 苏子陵跃上高台,对连城旭行了一礼,转而看向那出言者,朗声道: “这位英雄,此事绝非在下故意放任而不出手! 初闻魔宫恶行之时,在下心中亦是愤怒难耐,恨不得只身杀入终南,将这些邪道妖人通通诛灭! 然而,那伙妖人足有千余之数,仔细想来,那时在下单人匹马,若是直接杀上门去,并无把握将他们全部留下,因此才回禀师门,欲集诸位英雄之力,将其彻底剿灭!” 台下许多人明悟道: “怪不得帖子上没写到底要干啥,原来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啊!” “邪道中人贯是卑鄙无耻,大难临头的时候,自是想着逃之夭夭,苏大侠又不会分身之术,到时若是走脱了几个穷凶极恶之徒,那才是真正的流毒无穷!” “苏大侠思虑周全啊……” 解释了这个,又有人问道: “据苏大侠所言,这太一宫中人,定然干惯了伤天害理之事,可为何这些年来,江湖上却不曾有过传言!” “是啊!这太一宫有千余人,若是都做了恶事,怎么可能没有传说风闻!” “终南山就在秦地,不知八极门的英雄可曾听过?” 八极门来了四人,为首的是一个身形威猛的虎须大汉,名唤“武定松”,在“八极英杰”中排行第五,是董常威的“五哥”。 武定松起身对着台上抱拳,声音沉隆道: “连掌门!苏大侠!诸位好汉!终南山间确是有不少人,不过,我八极门却不曾听说过这‘太一宫’名号。” 见台下许多人面露疑惑,苏子陵道: “诸位英雄,这‘太一魔宫’传自古时道教一脉,向来避世隐迹,因此外人难知。 但虽如此,却不代表这些人清静无为,毫无所求了!恰恰相反,他们大多修习采补之术,恶欲深重,仗着远避山野,不为人知,得以高手频出,暗中控制了数十家帮派,以为爪牙,让他们四处掳掠相貌上佳的童处男女,乃至习武女子,奉献魔宫。 魔宫中人得之后强夺功力、元气,以其为牺牲而增益己身修为,所行所为,邪恶至极!” 台下众人闻言,霎时间喧哗起来,有人愤怒道: “竟然强夺他人功力,这等魔宫妖人,合该杀尽诛绝!” 有人面现怒色:“三十余年前,老夫师妹师弟曾入秦岭追击恶贼,却生死成迷……” 还有人看向金刚寺僧众,猜测道:“那当年汉中白衣庵之事,若真凶就是太一魔宫……”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朝台上大声问道:“苏大侠!你刚刚说得那么清楚,可是擒获了魔宫之人?” “不错!” 目光扫过台下面色微变的几人,苏子陵道: “上月,在下于蜀地之中,偶遇了雪山莲女前辈,那时前辈身受内伤,正在躲避两名高手追击。 见此,在下出手将那两人擒下,得知他们皆为魔宫护法,名唤‘石邪武’、‘鲜于藤’,奉其宫主之名,外出掳掠身怀内家真气的女子。” 听到这里,有人震惊道:“传闻雪山莲女医术绝顶,武功也丝毫不弱,想来如今不逊于绝顶高手,这等人物,难道追击者也是武功绝顶之人不成!” 苏子陵肯定道:“这两人的武功,均远超于当世第一流的好手,联手之下,在下也费了一番心力。” 接着,他把太一宫的等阶叙说了一遍,最后叹道: “只是颇为可惜的是,这两人性子实在太过坚韧,任是在下如何施展手段逼迫,也不肯再吐露其他,宁死也不屈服。 那时在下也是怒极,不曾加以考量,便送了他们一程,否则将两人留待此时……” 有人恨恨道:“千刀万剐的东西,这可真的便宜他们了!” 见台下有人似是松了口气,苏子陵又道: “不过,所幸的是,在下请莲女前辈往江东救人之时,偶然发现一伙水匪劫掠时,无意间透露出与太一魔宫之间的关系,之后还向在下交代了魔宫所控制的几处帮会!” 说罢,他不去看那几个冷汗直冒的人,转身走至边缘处,两手一按一摄,将台下两个“证人”抓了上来,提至台前,厉喝道: “你二人,我武林正道诸位英雄当面,还不快快将魔宫之事交代清楚!” 两人似是吓了一跳,顿时痛哭流涕,将“记忆”里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前面的人听得怒火中烧,然后不断向后转说,不多时,台下顿时人声鼎沸,许多人喧哗唾骂。 “魔宫!果然魔宫!此邪魔不灭,天理难容!” “邪道妖人,胆敢为祸世间,通通都要斩了!” “竟然控制了近百个帮会,湘赣之地,咱们中会不会……” 有人听了,立时对两个“证人”高声怒喝: “贼子快说!场上各帮各派,可有投靠魔宫者!” 台下有人战战兢兢地抬头,台上也有人战战兢兢抬头,装作仔细辨认,正要将刚刚听到的那几个帮派交代出来。 这时,忽然有人大叫大喊道:“苏大侠!在下有事交代!有关魔宫的事,要向大侠交代!还请大侠护我!” 声若轰雷,显出不俗的内功修为,众人纷纷寻声望去。 苏子陵一眼就看到了拼命往台前挤动的男子,正是湘中铁掌门的门主,黄连霸。 ‘那惊吓而死的白沙派楚天雄投靠太一宫,受水若柔管辖,不想这姓黄的也投靠了太一宫。’ “苏大侠,在下要指证!” 黄连霸匆匆挤到台前,卑微谄笑着,立即高声道: “在场的九节门肖玉成、罗沙派傅留予、钢枪会刘会韦……他们都投靠了太一宫!” 他一连报出七个帮派人名,场上群雄顿时哗然,纷纷与其远离,有人怒目而视,有人不敢置信,都大声质问起来。 台上,苏子陵点了两个证人的穴道,又弹指以飞石击落台下一人将要拿出的暗器,对连城旭附身一礼,道: “师父,如今大局已定,弟子便先退下了。” “陵儿做得不错!” 看着台下已有人按捺不住动起手来,秩序渐渐混乱,连城旭道:“接下来,交给为师就好。” 说着,他踏前数步,道:“诸位英雄,请暂且停手! 还有尔等这些魔宫的爪牙,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莫不是想让我等一同出手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场上每个人的耳边,震得众人一静。 比起之前的黄连霸,这表现出来的功力,更加得深不可测。 苏子陵暗道:‘功力已近乎极限,控制力也增强了许多,看来可以尝试破境了。’ 见连城旭出面,场上其他人也捏起了拳头,那些被黄连霸点名的七人中,有的一言不发,满脸颓然,已是无声承认,有的连声辩驳,只道“陷害”“冤枉”,还有的痛哭认错,只求饶过自己一命,更有的不屑大笑: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敢打上神宫?真是不自量力!” “神宫至上,宫主宇内无敌!什么‘剑气长江’、‘天下第一神剑’,什么‘怒目金刚’、‘秦天一棍’,通通都是井底之蛙!” “还南方武林?一群猴子趁着老虎不在,就作威作福的猴子罢了,我劝你们赶紧……” 看着疯狂叫嚣的两人,苏子陵不管他们是真的不知道阴月泽早就被拿下的事情,还是麻痹自己,或者夸大威慑,直接两颗飞石击了过去,彻底堵住了那两张嘴。 接下来整整一天,连城旭和各方都在商量处置黄连霸等人、组建临时联盟,联合攻打太一宫的事情。 最终决定,事不宜迟,等到明日一早就启程终南,群雄合力,共征太一宫。 期间,又有几个江湖门派、势力赶来,其中就有明月山庄,来者正是朱之武和朱啸天两人。 故人相见,自是一番寒暄攀谈。 朱啸天感叹道:“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功夫,再相见时,子陵你已是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神剑’了!” 朱之武目光炯炯:“当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只是江湖上同道抬爱了。” 苏子陵淡淡一笑,问候道:“不知世叔、孝文还有世妹近来可好?” 朱啸天想起自家小妹得知眼前少年消息时的兴奋,笑道:“家父、孝文和笑眉一切安好,还时常念起子陵。” “对了……” 他抱拳行礼,感激道:“镇摩崖上,多亏了子陵出手,救我师娘师弟师妹,大恩大德,请受啸天一拜!” “适逢其会罢了。” 苏子陵又问道:“啸天兄,不知长孙贼子等人如何了,还有那南蚩融可曾抓到?” “长孙贼子三人已被挫骨扬灰。” 朱啸天松了口气,微微皱眉道:“至于南蚩融此贼……或许是打草惊蛇,上回家师急忙回赶镇摩崖,后来再去时,已难觅其踪。 不过,害母之仇,不共戴天,今生今世,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必杀他!” “还有水仙子……” 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些疑惑,此时回看,总觉得水仙子逃脱得太过轻易了些,毕竟擒拿她的,如今可是“天下第一神剑”。 苏子陵自然不知朱啸天心里的怀疑,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因为他行事至今,有许多行为其实是存在破绽的,只要稍稍研究推敲,就能看出来。 只是,这些破绽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世事总在变化,他自己的许多计划、目标都在随时而移,常常调整,更何况是一些所作所为。 他虽然怀有纯阳意念,资讯统合及信息处理能力远超凡俗,但也不可能算尽未来变化,只能尽力弥补。 其实到了现在,苏子陵对这些也不是很在乎了,若非有些“完美主义”和“强迫症”,他怕是连掩饰都懒得做。 就像本尊前生的闯关游戏,有的人一路狂奔,只管过关升级,有的人则想每一关都尽量高分,甚至要得满分才满意。 想法虽然不同,但都无所谓就是了,玩个游戏而已。 此世虽不是虚拟游戏,但对苏子陵而言,本质上也相差不大,不过一时和一生,假意和真情等等的区别。 虽然还不曾体会到,心态上也不曾转变过来,但他理智上清楚,也能想明白,对于如今甚至将来的本尊而言,时光终将成为一串数字,只要没到尾数或是无限,大小长短,并无多大分别。 回到现实,苏子陵道:“啸天兄,我如今大概知道了水仙子所在。” “太一魔宫设有五行门,其中有一水堂长老,应该就是那水仙子。” “有消息便好。” 想起那尤胜自己妻子一分的容貌,还有对自己出手时的淡漠无情,朱啸天道:“这等妖女,作恶多端,该必杀之。” 话将说尽,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册,交给身前的少年,道:“子陵救我山庄,又救我师门,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这是我父偶得的丹经《参同契》,上载道家秘传丹法理方,万请子陵收下!” 尽管其中内容早已得了,但苏子陵也不推辞,接过道:“我确是有些兴趣,便不推辞了。” “有劳啸天兄代我谢过世叔。” 朱啸天松了口气,“一定!” …… 第二天一早,红日未升,秋风徐徐。 群雄集于高崖之上,连城旭作为临时组建的“灭魔盟”盟主,同两位副盟主一道,协调各方,安排划分斗战厮杀、后勤补给、伤员疗愈等职责,郎朗之声回荡四野,随着朝阳初升,他高呼道: “灭魔!出征!” 两千余人大声应是,声音高入云霄,响彻九华群峰。 浩浩荡荡出九华,远赴终南灭魔宫。 九华山距离终南两千余里,路程遥远,加之马匹不足,行进速度难免不一。 对此,一方面是沿途收购马匹,尽量统一行速,另一方面也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决定在洛州城集合,修整后直击终南山。 作为群雄共举的第三位副盟主,苏子陵并不需要管事,只需到时候带头冲杀、救助己方即可。 因此,他并不待在连城旭身边,而是与雪山莲女、风挽华等人同行。 …… 第一百五十八章·紫竹师徒,风云汇聚 策马与雪山莲女并行,身后不远处是一同照看蒋青桐的风挽华和荣竞男,苏子陵唇齿微微张合,传音问道: “莲姨,那本《参同契》如何,可有收获?” 《参同契》过了明路后,苏子陵也不私藏,当即把它交给雪山莲女参研。 一方面,后者作为当世圣手,得之或许能从中获得启发,从而增益自身医道修为,增大救治蒋青桐的把握。 另一方面,雪山莲女所得本就为道门传承,对《参同契》这部道家丹经中的密语隐言,乃至丹理成方,或许有更深入准确的解读。 毕竟苏子陵本人虽然通读过许多道教典籍,但不曾受过最正统的传承,对许多口耳相传的知识也不甚了解。 因此,他对《参同契》的理解或许能说独到,却绝说不上全面完善。 而有着雪山莲女这位传承正宗的医道大家在,苏子陵自然不会不加以请教,而且对于医药之术,她也从不吝于细细传授。 “《参同契》不愧为先贤所著经典,其中阐述的丹理炼法,涉及物性变化之道,神妙莫测,经一夜参悟,虽未彻底通晓,但也收获良多!” 雪山莲女传音道:“依其道理,莲姨这些年来所遇到一些土方偏方,虽然不合药理,但也并非无的放矢。” “再有一段时日,待莲姨试过几种疗愈肌骨的方子,有把握无需那叶姓之人相助,也能令青桐恢复如初。” “如此也好。” 苏子陵传音道:“魔宫将灭,到时那叶南天是生是死,也不必可以关注,只看他的造化罢!” …… “灭魔盟”两千余人,浩浩荡荡,陆续越过长江,往西北而去。 南方武林如此大的动静,越江北上,百年来都不曾有过,自然惊动北地各方。 无论北晋朝廷,还是沿途帮派邪道,都纷纷派人紧跟其后,探听消息。 很快,太一魔宫之事便轰传开去。 不过许多人并不相信,大多认为所谓的“太一魔宫”不过子虚乌有,只是杜撰而已。 “灭魔盟”的真实目的地,绝不是终南山,而是在于长安城,如今的北秦国都。 “灭魔盟”经过之后,一座座城镇的市井坊间,传言愈演愈烈。 “‘天下第一神剑’能于万军之中纵横来去,轻取上将性命,此等高手,若是刺王杀驾,普天之下,谁能阻挡?” “你可知道‘天下第一大教’!北秦苻氏信奉长生天,若那南人敢去,能避过千军万马,还能敌得过诸多高手蜂拥吗!” “胡教有高手,‘灭魔盟’就无高手了吗!九华剑派、金刚寺、丐帮、八极门……哪个不是武林一流乃至顶尖的势力! ‘剑气长江’、‘怒目金刚’、‘擎天一棍’、‘雪山莲女’、‘霜华剑’……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何况还有‘天下第一神剑’!” “放你娘的狗臭屁!竟敢诋毁圣教!老子现在就送你去长生天!” “原来是屈膝胡教的走狗贼子,打就打,还以为老子怕你不成!” …… 只要稍稍了解江湖局势的人,都不相信南方武林出动数千人,仅仅是为了去终南山剿灭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太一宫”。 若非针对北秦乃至胡教,又岂会出动这么多人,难道真的是去终南山,挖掘楼观道的遗藏不成? 只有极少数清楚太一宫存在的人,才知道最初传出的消息并无虚假。 这些人中,大多为太一宫挟制。 他们有的暗自期盼,有的惶恐不已,但无一例外,都悄悄地随“灭魔盟”往终南而去。 大战已是不可避免,如果“灭魔盟”胜了,那便隐藏不出,如果败了,那就是“效力尽忠”之时。 …… 杭州城外数十里,一间位于偏僻小路边的简陋茶寮。 此时不过清晨,茶寮虽然开张,但坐着歇脚的人却是极多。 偶有赶路经过的人匆匆一瞥,却再也移不开眼,着迷似的入了茶寮,寻了空位坐下。 他们不叫茶水,茶寮老板也不催促,皆是目光隐晦地看向一处。 那里一桌上,坐着三个女子,静静地饮着茶水。 其中一人头戴尼帽,胸挂念珠,雪白的缁衣一尘不染,正是一个尼姑。 她相貌看上去不过三十许,樱唇星目,眉枝如画,面色却渐渐冰冷。 在中年尼姑邻座,则坐着两个长发乌亮的美貌少女。 一个十五六岁年纪,五官精美绝伦,身姿玲珑有致,一袭绛紫衣衫,腰间系着一只手掌大小金黄小弩。 另一个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翠绿衣衫,容貌也极为出众。 她的桌上放着一根叠起的洁白丝带,面色羞红地隔着一张帕子手捧陶碗,低着头小口饮茶,神情有些窘迫。 在她对面,另一个紫衫少女悄声不满道:“师父,他们好讨厌啊!一直盯着师姐和薰儿看……” 一声冷哼,整座茶寮忽得一震,歇坐其中的路人纷纷一惊,不意对上一双寒冰似的眸子,顿时心中骇然,不敢再看。 中年尼姑面色稍缓,看向绿衫少女,目光慈爱,语气却显得严肃: “娇妩你出身富贵,性子柔顺,然而凡俗之中多得是粗鲁之辈,更何况江湖武林,诸国纷乱,邪道恶行…… 当然,为师此言,并不是让你改易性情,世道如此,你不能改变,就只能尽量适应……” 绿衫少女面红似醉,柔声轻轻应道:“徒儿知道了,师父。” 紫衫少女轻哼一声,心中暗暗气恼,嘟囔着: “都怪慕容胜那家伙,陪林伯伯送二师姐回蜀中去了,不然有他在,哪里还需要师父出手!” 中年尼姑笑了笑,眉目慈和,“你哥哥和香湘那是缘分到了……” 说着,她忽然叹息道:“唉……也不知挽华如今何在。” 见她叹气,紫衫少女忙安慰道:“师父放心,大师姐剑法精湛,功夫高强,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就在前面的杭州城里等着我们呢!” “是啊,挽华定不会有事的。” 中年尼姑笑了笑,心里却自焦虑。 风挽华是她从小抚养长大的,亲手传授武艺,调教多年,极为肖似自己,两人名为师徒,实则情同母女。 而自数月之前,这个大弟子出了南海后,却一直渺无音讯,如今怕是…… 想到这里,她心如刀割,暗自发誓道:‘先去杭州寻上一遍,若无消息,那就去金陵,若再无所得……贫尼就直闯宫廷,逼那魏帝大索南国!’ 这三人正是南海神尼和她的二弟子霍娇妩、三弟子慕容薰儿,此行同出南海,就是我了寻找风挽华。 提到了这个,三人也没什么心思再歇脚,匆匆喝完茶水,就要结账骑马走人。 就在这时,有两人骑马自杭州方向而来,路过茶寮,飞快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大声叫道: “店家快上大碗茶!特码的渴死我了!” 不待老板回应,他转头对同伴道:“老王你说,这九华剑派这么大的动作,难不成真的要攻打蜀国不成?” “到底要做啥,是打上普渡宗还是别的啥,咱们等消息不就成了!看时间重阳大会前天都过了!” 他的同伴翻了个白眼,道:“不过那‘天下第一神剑’挑了峨眉剑派倒是真的。” “你说他才多大年纪,就已经是天下绝顶高手了!剑压一派,他武功到底怎么练的啊!” “人家出身名门,神功剑法自然不缺,还有连掌门这等高手时时指点,我要是这样,我武功肯定也高!” 另一人羡慕道:“听说有人见他和三个女子同行,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其中一个还是几年前名震一时的“霜华剑”,这生活过得……啧啧!” “得了吧,就你……” 他的同伴正要“嘲笑”几句,忽然听得耳中传来大喝,眼前白影一闪,劲风呼啸,就见自己的同伴被高高提起。 “说!你知道‘霜华剑’是和那苏子陵在一起?” 南海神尼面露激动,十数步外,两个少女急急跑来,惊喜道:“大师姐有下落了!” “我都说,师太饶命啊……” 被抓起的人连忙出言求饶,他的同伴也急道:“师太高抬贵手啊!凡我兄弟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南海神尼放下手中那人,双手合十:“实在得罪了!还请详细说说‘霜华剑’的行踪!” 半盏茶后,三匹骏马“唏律律”,往西北九华山疾驰而去。 马不停蹄地赶了大半天的路,师徒三人再度听到消息:九月初九重阳会,南方武林正道联手,成立“灭魔盟”,要前往终南山,征剿“太一魔宫”。 向知情人细细询问,得知“雪山莲女”和“霜华剑”都在其中时,南海神尼紧绷的心弦一松,脸上露出笑意。 慕容薰儿欢喜道:“师父师父!有莲女师叔在,大师姐她一定没事的!” “有涵薇在,我自然是是放心的。” 当得知“雪山莲女”曾被“天下第一神剑”相救之后,慕容薰儿娇哼一声: “一路上都是他的消息,现在又是这人…… 明明跟薰儿一般年纪,名声却这么大,什么‘天下第一神剑’,天下第一明明是师父才是! 这人一定是个爱炫耀爱显摆的家伙!若不是师叔和大师姐也都和他有关……” 霍娇妩柔声道:“苏大侠武功高强,又做了那么多大事,‘天下第一神剑’实至名归。” “娇妩说的是!” 南海神尼轻声训斥道:“能将涵薇逼得受伤而逃,对上这等高手,就算为师也不一定能毫发无伤。 ‘天下第一’,若没有绝世的武功,怎能令天下信服?薰儿不可乱说!” “薰儿在师父师姐面前才说的……” 慕容薰儿微微撒娇:“还有薰儿也没说错啊……等师父神功大成,难道还不是天下第一嘛?” 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南海神尼无奈笑道:“是,是,薰儿说的是。” 当得知“太一魔宫”的种种恶行之后,慕容薰儿气得发抖,俏脸通红,眼中满是怒火,娇叱道: “这世上还有这等恶人,真是通通都该死!” 霍娇妩也道:“如此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必会有报应的!” 南海神尼目似寒星,听得心中怒火高涨。 她当年游历天下,眼见世间纷乱,诸国割据,天灾人祸,又有邪道肆虐,民不聊生,这才摒弃了紫竹岛历代出家的规矩,收授四个俗家弟子,让她们带发修行,将来武艺有成,便入江湖,匡扶正道。 如今她虽不曾听过终南山有什么“太一魔宫”,但有雪山莲女和九华剑派的名头在,那么这魔宫必是真的罪该万死。 慕容薰儿急急道:“师父,我们也赶去终南山吧!和师叔大师姐一起,杀光太一宫众!” “既有妖孽,自当除之,我们师徒岂能不去!” 南海神尼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却无丝毫祥和之色,神情冷厉,声音冰寒: “降妖除魔,即是我佛慈悲!亦是我辈无上功德!” “这等魔头妖孽,只能永堕地狱,受尽无尽痛楚,永世不得超生!” …… 九月二十二日,重阳大会之后第十三天。 “灭魔盟”六百余人率先抵达洛州城附近,预计两千多人尽数集合,还需要两到三天时间。 为此,连城旭将苏子陵召去,道:“太一宫虽然避居世外,但并非与世隔绝,我等大张旗鼓,或许其已经得到了消息。 陵儿,你且带些人先去,探查其动静,若有外逃者,尽力杀之!” 苏子陵当即应是,选了六十来个各派弟子,一同往终南山而去。 在他走后几个时辰,一个身形强壮威猛的八尺大汉,提着巨剑策马而来,风尘仆仆,正是上官庆。 被人领着见到连城旭,他立即开口问道:“连兄弟,陵儿他人呢?可在这儿?” 见他面色沉凝,连城旭忙道:“陵儿去了终南山,已有数个时辰了,上官兄寻他可有什么事?” “某家得知,胡教似有异动,有高手正往终南而来。” 上官庆眉头紧皱:“陵儿声名之盛,某家便是在蓟都也有所耳闻,胡教高手出动,只怕就是为了针对陵儿,” …… 第一百五十九章·亲见魔宫,太一隐乱 一听到或有胡教掺和进来,连城旭也不禁皱起了眉。 “都说胡教的重心远在塞北,三国之内虽有教众,却也以传播长生天信仰为主。 然而,其底蕴深不可测,中原之地究竟留有多少高手,还尚未可知。 若其趁着我等攻打魔宫之时,忽施偷袭。或是与魔宫之人内外勾结,那么除了陵儿之外,怕是无人能挡。” “还有‘化真散’!” 上官庆神情凝重:“自从将陵儿送上灵秀峰之后,某家便一直追查灵玉妖道和那沐姓老者的下落,还有‘化真散’的来历,几乎走遍了北方。 据当年丐帮陈长老猜测,‘化真散’极可能来源于胡教,某家虽未查实,却也有几分把握。”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当年身中‘化真散’后,原本雄浑的寸寸消融,直至一干二净。 “陵儿虽然瑧至‘先天’,境界高深,但此药着实过于霸道,假若一旦中招,而且抵抗不得,那才是真的危险了!” 听完这话,连城旭微微变色,沉声道:“我这就让人告知陵儿,让他千万小心!” …… 终南山地处秦岭中段,东西绵延四百余里,南北最宽处也有百余里。 苏子陵领着六十人一路快马加鞭,涉水越野,堪堪在五个时辰后接近终南山。 望着茫茫终南,金刚寺的“定真”和尚建议道: “苏施主,终南山势广袤,险地颇多,为免情报尤物,不如再寻一山民作为向导。” 虽然此前已经绘制出了路线图,苏子陵也不反驳,应道:“大师所言极是,一切小心为上!” 众人进了山中,寻到一处村寨,只是当他们提出想要寻人带路往一处大湖湾岛而去时,山民们都露出恐惧的神色。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道:“各位大师好汉,那湖中岛上有妖怪,万万去不得啊!上月老李家的打猎去,就被吃得只剩半个脑袋了!” “竟敢食人,定是太一宫的妖魔!” 定真和尚怒目圆睁,其他人也纷纷怒斥出声,把一众山民吓了一大跳。 “大家别怕!” 苏子陵面色一冷,随即安抚道: “我等都身怀高深武功,此行入山,就是为了斩妖除魔!” “不用你们亲自带路,只要给个方向就好,我们自己过去!” 得了山民指路,与路线图对照,两者方向几乎一致。 众人从村寨里换了些吃食,立即出发。 越入深山,山路愈发陡峭,马匹寸步难行,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就此弃马步行。 连续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早已漆黑一片,苏子陵领着稍显疲惫的众人寻到一处平坡,将将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们吃过携带的干粮,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来到一处松林前,苏子陵挥手止步,说道: “过了此林,再越过一座高坡,就是落星湖所在,魔宫就在湖中湾岛之上。 盟主派我们前来,一是为熟悉地形环境,二是为探查魔宫动静,看他们是否有所察觉,若有察觉,是布下陷阱,还是隐踪外逃。” “你们六人一队,先在落星湖外围搜查,如遇魔宫中人,若有把握,可先擒下,若是被其察觉,可杀之!” 说完,他报出十个人的名字,让他们自行挑选人员,最后道: “我等只为探查,杀敌最好等到大队人马赶到。” “苏大侠放心,我等省得!”众人纷纷抱拳应是。 见他们组好小队,各自散去,苏子陵面色陡然变得冰寒,周身数丈之间,气流凭空一荡,忽得卷起狂风。 “好个魔宫!果然是魔宫!” 早在昨天,苏子陵便已通过纯阳意念,“看”到了太一宫内的景象,直如人间地狱。 幽深冰寒的地宫,胡乱堆积的惨白骸骨,惶然麻木的美貌少女,石室中狰狞的牛虎豚犬…… 粗鲁狂笑的五色衣宫众,面色漠然的紫衣侍者,神情冷峻的青年,俯卧不动的美妇,身缚镣铐长须老者…… 还有黑发织就的地毯,黄脂滴落的长烛,光洁白腻的画纸,嫣粒凸起的水囊,堆砌满室的金银珠宝…… 初见时的怒火彻底消散,内心波澜不惊,却有冰冷的杀意在汇聚,淡漠无情,似能冻彻心血。。 “是我之过……抱歉,最多再等两天。” 苏子陵一步步走过松林,登上高坡,长发随风狂舞。 眼中的湖水碧蓝如天穹,倒映着纯白的云朵,风闲自在,逸致无为。 他闭目盘坐,隐在一株松木之后,谁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 星落湖中,湾岛之上,太一神殿。 英俊的男子高居石座之上,苍白的面色像是多年不见天日,冰冷漠然的神情带着阴厉邪意,乍一看去,仿佛回归人间的恶鬼,披上人皮戴着面具,遮掩住无穷的残酷恶意,窥伺着报复。 空旷的神殿中央,是一个庞大的阴阳太极图,两侧分别是两条幽深的甬道,左侧其上分刻“地、亲”二字,右侧其上分刻“君、师”二字,另有一条“天”字甬道,则位于石座之后。 此时,阴阳太极图两侧,分别立着七八人,皆是男子。 其中一个老者轻咳两声,须发皆白,面似枯木,身穿绿衣,正是在十年之前现身太湖的“沐闻英”。 沐闻英微微一拱手,对着石座上的青年道: “禀宫主,昨日至今,无故昏厥者已有一百三十七人,皆是运功修行之时突发急症。 叶护法虽未查明缘由,但已断定,是那些女子身上出了问题,如今正在详查。” “属下认为,或有高手潜入神宫,或是宫中出了内奸,偷下毒药,还请宫主下令彻查!” 石座青年面上淡淡一笑,朗声道:“沐长老所言,本宫极为赞同,然而神宫如今大敌将至,宫中精英不多,理应养精蓄锐,实在不宜大张旗鼓。” “宫主此言,虽是合情,然而岂不闻,‘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沐闻英身后,身穿华贵道袍的灵玉道人一步迈出,拱手道: “属下认为,大敌将近,如今宫中人心不稳,合该施用重典,既能查出奸细叛逆,亦可震慑不臣,以保神宫千秋万载!” “臭牛鼻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红衣大汉毫不客气地诘问道:“入宫不过十年,区区一个副堂主而已,也敢如此说话!这是对宫主不敬!按宫规,当打入‘地’字甬道,严刑重惩,以赎其罪!” “霍长老这是何意?” 灵玉道人嘿嘿冷笑道:“莫非奸细叛逆不当除之,不臣之众不当慑之吗!” “霍长老”面色涨红,怒极大声道:“我神宫之人,皆是忠心耿耿,对宫主唯命是从,哪里会有什么奸细!老子看你才是!半路进宫的货色……” “狂燃!宫主当面,岂可大声喧哗!”一个身穿黄衣的胖子急忙拉住他。 “浮山你不要拦我!” 霍狂燃已是怒火中烧,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当即就要再次叫骂。 “够了!” 石座上的青年冷眼看着老神自在的沐闻英、面带讥讽的灵玉道人、怒火中烧的霍狂燃、神情不悦的屠浮山,还有一个势若猛虎的威武大汉,及噤若寒蝉的五行门十一名香主,蓦得一声长啸。 “诸位长老,如今大敌当前,神宫已是危在旦夕,难道此时还要生出内乱,叫这近千载的传承彻底断绝吗!” “若真要断绝,小子虽是初登大位,武德不彰,也定然会与神宫共存亡!” 青年神情恳切,一字一句仿若重逾千钧。 殿上沉默良久,他看向势若猛虎那个威武大汉,问道: “金长老,金堂向来为神宫征战主力,敢问可有见教?” 金堂长老金穿甲抱拳沉声道:“禀宫主,此番来袭者中,一流高手众多,更有连城旭和苏子陵师徒在,单以五行门之力,绝难抵挡。 唉,还是消息得知的时候太迟了!除非‘破空雷’能彻底研制而出,或是胡教大批高手来援!” 至于放弃星落湖往别处退避,他没有说,也没有其他人说。 “秘库里的‘化真散’也不行吗!”青年想起曾经那妖妇所言,惊叹其威力莫测,防不胜防,急急问道。 “宫主有所不知,‘化真散’虽为神宫所创,但配方曾为胡教所得,如今秘库中所藏的也是自胡教处得来的,名虽为一,但与宫中所制极为不同。” 金穿甲摇头道:“而且数量太少,最多只能对付寥寥二三人而已。” “那就对付那个苏子陵!” 青年看向灵玉道人,阴狠道:“此人武功太高,若非他害了石护法和鲜于护法,促成重阳之会,我神宫怎会突遭此难?我必要杀之!” 灵玉道人哈哈一笑:“若能杀了此人,属下自是求之不得,不胜欢喜!” “牛鼻子,你不是说那小子是你亲生儿子吗!” 霍狂燃呵呵冷笑道:“你个当爹的才是个无名货色,人家当儿子的却已是‘天下第一神剑’了,你这是羡慕嫉妒了吧!” “此人害我神宫,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贫道怎会认他为子?到时候定要裂其尸而食其肉!” 灵玉道人说得斩钉截铁,倒让霍狂燃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青年目光扫过形如枯木的沐闻英,出言赞道:“灵玉道长如此心向神宫,当真乃忠义之人!” “道长放心,本宫定要将此人活捉,令道长尽情享受!” “如此,属下拜谢宫主!” 灵玉道人神情和煦,微微一笑,内心却不屑道: ‘区区一介***而已,还妄图试探贫道?懂个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能练成这般功夫,位列当世绝世高手,肉窍必然有异,或许就是“纯阳近仙之躯”! 等贫道吃了他的肉,必能功力大进,到时延年益寿,甚至返老还童也并无可能!’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为兴奋,又不由回忆起那好几个被吃进肚里的,无声叹息道: ‘明明都是“纯阳八字”的女子,怎么生的都是愚鲁之辈,不堪造就!’ ‘可惜那贱人没几个月就被玩死了,早知道就不带她来终南的!到时候再给贫道多生几个,岂不是成仙有望!’ 殿上众人心思各异,殿外忽有紫衣侍者入内,在青年耳边轻声道:“宫主,叶护法突然昏厥。” 青年面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急急道:“速带本宫去看!” 叶南天作为神医,在神宫之中有极大威望,也是他登上宫主之位最有力的支持者,尤其是在石邪武和鲜于藤两位护法折损、沐闻英态度莫测的现在。 青年匆匆而去,金穿甲当先跟上,其后是金、水两堂香主,再然后是慢悠悠的沐闻英和灵玉道人等人,霍狂燃和屠浮山落在最后。 屠浮山叹道:“不愧是慕容祉的儿子,他老子把那妖妇迷得神魂颠倒,他也把妖妇哄得心神迷醉,一次葬送了十数位高手,一次更是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早知那妖妇如此愚蠢,老子就自己上了!当个宫主享受享尽无数美色,这日子不爽吗!” “你?上得了吗?” 霍狂燃冷笑两声:“他们慕容氏的男人,哪个不是野心勃勃之辈?心机深沉,否则也不会短短数月之间,便将紫衣人尽数笼络了去。” “你再瞧瞧,‘慕容乾’,这名字岂不是志在四海?连金穿甲都被他给迷惑了!” “老霍,你偏见了!” 屠浮山面色忽得有些复杂,“他总归有恩于我们。若非宫主当初暴起诛杀那两个老贼,又岂会有你我上位? 不过大敌当前,神宫能不能再起都难说。 唉,若不是他将两位护法派出去,又岂会遇到那苏子陵,又岂会惹来如此大敌?” 霍狂燃沉默片刻,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那妖妇该死!为了个男人,将我神宫高手葬送大半,又因为个男人,害我神宫遭此大劫……” “若是阴宫主还在就好了!” …… 第一百六十章·胡教高手,太一真经 慕容乾等人出了太一神殿,疾步行至湾岛另一侧。 在那里,近千个身穿金、青、蓝、红、黄五色外衣的宫众,正乌泱泱挤在一块儿,有的神情沉凝,有的困惑不解,还有的面露忧色,皆是寂然无声。 自昨天开始,先是突然传出消息,南方武林结成联盟,由好几个高手带领,要来攻打神宫,然后又有许多人无故昏厥过去,好似变成了活死人,连叶南天护法也无法让他们重新苏醒过来。 而就在刚刚,叶护法就要执刀探寻缘由的时候,他自己也变成了“活死人”。 尽管不曾明言,但他们心里都隐隐明白,这是暗中有人或是鬼神,在刻意针对。 其中有执事高呼:“快些让开!宫主和长老他们来了!” 慕容乾等人匆匆而至,穿过人群,无视七八个跪伏不动的赤条女子,就见一个脸色青黄的老者被数人护在正中,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叶护法!叶护法!” 慕容乾几步上前,靠近急唤了两声,对左右呵斥道: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叶护法送回‘师’辛室!” 几个紫衣侍者应是,沐闻英出言道: “宫主,我神宫之中,除叶护法外,再无其他擅长医术的医者。依属下之见,还需尽快派人去请几个医师回来,也好看护叶护法及诸多弟子。” 慕容乾心下皱眉,面上认真问道:“沐长老,按行程,那些南人已将至终南,大敌当前,又可派谁去?” “自九华而至终南,数千人便是都骑马,也至少需要十五日时间,如今才不过十四日……可令穿甲或是金堂四位香主同去。” 沐闻英面无表情:“他们轻功虽比不上水若柔那贱婢,但往来一趟,也足以控制在一日之内。” “不愧是沐长老,果然胸有成竹!” 慕容乾哈哈一笑,掩住了因想起底下根物,眼中浮现的狠厉和杀意。 ‘这老贼实在可恨!明知那个贱人害我不浅,是我的逆鳞,竟然还敢当面提起。 另外,五行门中,以金堂为首,而且金堂可谓最忠于我,一旦交手,金穿甲他们也会相助于我…… 他定是怀有不轨之心!’ 他心里暗很,却也有些想不明白,当初自己趁那妖妇练功之时,使了手段令她走火入魔,又有叶护法请来石邪武、鲜于藤两位护法联手,这才彻底制住了她。 事后,他在三位护法的支持下登上宫主之位,又施展太一真气诛杀出言质疑的火、土两堂长老,那个时候这老贼明明什么都没说,还出手将刚刚回宫的水若柔擒下,明显有心臣服,而现在却…… ‘如今大敌当前,这老贼百般针对我到底是何意图?还如此光明正大?难道他武功又有精进,能抵得住那帮南人不成!还是说,他另有倚仗……’ 慕容乾焦急思量:‘那妖妇的功力尽数为我所夺,如今虽还活着,但丹田破损,周身经脉尽断,手筋脚筋也被叶护法抽出,只是个不得动弹的废人玩物而已。 而且这老贼早就对那妖妇不满……除此之外,那就只有胡教了!’ ‘这老贼是想投靠胡教!’ “请几个医师大夫而已,沐兄何必大张旗鼓。” 慕容乾正想着,金穿甲直接出言吩咐道: “锡安!你带几个弟子出宫,去山外附近请几个名医大夫过来!” “记住,明日此时之前,必须回宫!” “是,长老!”他身后一个男子应声而去。 慕容乾心里一定,对金穿甲微微颔首,目光扫光沐闻英、灵玉等人,而后环顾数百弟子,朗声道: “众弟子!前任阴宫主练功太急,不幸走火入魔而亡,逝前传位本座,至今不过数月,却将有大敌来袭,此诚存亡危急之秋也! 然即便如此,我神宫依然不惧! 于内,石邪武、鲜于藤两位护法游历在外,一旦听到消息,必会赶来驰援!他们皆是当世绝顶高手,联手之下,堪称天下无敌,来袭者中必然无人能为其对手! 此外,神宫还有四位长老,数十香主、执事,五行门近千弟子,更占据湖、岛之地利。” 见一个个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慕容乾底气一振,顿时雄心万丈,声音愈发高亢。 “于外,南人偏缩一隅,血性全无,武功不彰,所谓高手,不过是吹嘘出来的罢了!加之其等远途而来,身心皆疲,可谓劳顿之师也,如何比得上我等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况且,我神宫于天下间分舵无数,南人所谓联盟,可知其中有多少是我神宫的人? 如此内外相较,胜负之数,岂不是了然分明?” “宫主万岁!神宫万岁!”数百宫众之中,有人激昂高呼。 顿了一顿,慕容乾哈哈大笑。 “我神宫传承,已有千载,至今不绝,自然还要千秋万代,永……” 忽得一声惨叫,先前高呼那人“哇”得一口鲜血喷出,面色涨的通红,紧紧捂住心口,直直倒地而亡。 慕容乾、沐闻英等人面色一青,冷眼环顾四周,却寻不到丝毫异常动静。 霍狂燃一张脸气得发红,正要大声叫骂,却被屠浮山一把阻止。 “此人突发心疾,不治而亡。” 金穿甲来到倒地那人身旁,一手按在心口,分明感受到一股灼热,面色不变地宣布道。 “此忠义之人,须得妥善安葬。” 慕容乾面色如常,吩咐一句,又道:“传本座之令,各香主带队,五行门弟子轮番巡视。 四位长老、灵玉道长,随本座回神殿议事!” “是,宫主!” …… 落星湖外,苏子陵仍然闭目不动,继续监察湾岛。 良久,他两耳一动,重回坡后密林之外,有一人正在那里观察足迹,见他到来,拱手道:“苏师弟,掌门师叔有要事相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件。 “有劳陆师兄。” 苏子陵伸手接过,拆开一看,确实是连城旭的笔记还有指纹。 ‘胡教,‘化真散’……’ 纯阳意念四散山野,手中真气一吐,信纸瞬时燃为灰烬。 苏子陵问他:“陆师兄,盟中到了多少人了?” “我离开之前,已经将近千人了。” 陆师兄回道:“如今,应该千二百人了吧。” 略一沉吟,苏子陵还是放弃了直接攻杀而入的念头。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最多不过一两天时间,他还等得起。 几个时辰后,各派六十个弟子相继归来,其中一队有数人受了伤。 他们遭遇了要出终南的锡安等人,一番苦战后只留下两人,另外三人逃了回去。 领队的是韦陀门的弟子,一个身形壮硕的大个子,手持一根韦陀杵,左臂上的伤痕深可见骨。 几人你言我语将事情说了,他满脸惭愧道: “苏大侠,俺们已经尽了力了,可那被称为‘香主’的贼子,武功实在太高了,俺们都不是对手,只能被他护着另外两个逃了去。” 定真和尚神情凝重,“那妖人竟有这等武功,连耿师兄你也不是对手?” 韦陀门本为少林寺俗家弟子所创,一向与金刚寺亲厚,两派多有交流。 因此,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大汉的武功,比起自己也丝毫不差,在同辈之中也极为出色,勉强算得上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如今再有另外九个好手相助,却不是魔宫中一个香主的对手。 而香主,在魔宫中足有十数个,并不是真正的高手,其上还有长老、护法…… “既然被他们逃回去了,那么我们的存在也必会被那些妖人得知。 为了安全起见,不用再分散巡查,我们集合一处,绕湖而行,静等联盟众人赶来即可。” 苏子陵决定道:“若有妖人敢脱走,我等再出手追杀。” “苏大侠,若是邪魔趁夜而逃呢?”有人问道。 “夜间我会巡视,不会走脱一人。”苏子陵道。 白天很快过去,众人来来回回,再不见一个人影。 夜晚降临,苏子陵翻越高冈,穿过密林,独自一人绕着落星湖奔行。 他知道湾岛上的人已被禁止外出,偶有悄悄逃离者,也被隔空释热致死。 ‘来了。’ 将近夜半时分,苏子陵立在湖边,纯净而平静的湖水倒映满天星月,仿佛灿烂的夜空下降,山水星辰,一同构成了一幅美丽的自然景卷。 衣袂破空声渐起,急速穿风而来,隐有铃铛“叮叮”,却戛然而止。 “阿古路!有巴卡西巴索那嘎啦!” 数十丈外,五个人影立在那里,说着叽里咕噜的话语。 他们头戴五彩九叉羽帽,缀着三节或是两节的斑斓飘带,身穿红紫色的裙装衣饰,前幅坠着皮条、铃铛、铜镜、龟壳、蛇骨、布袋等物,正是胡教中祭祀的装束打扮。 苏子陵负手而立,背对五人,淡淡道:“你等也居中土,百多年过去了,连官话都不会说吗。” “你是苏子陵?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中一人惊疑道,对他恰好出现在这里显得很是不解。 “三个绝顶高手……果然,真是向着我来的。” 苏子陵轻笑一声,道:“我还没惹到你们,你们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既然承认,那你就去死吧!” 另一人忽得暴喝,一把扯下一个布袋,几颗白玉珠子滚入手心,劲力灌注之下,被他狠狠向着苏子陵的后背掷去。 “化真散……” 苏子陵身形不动,赤红剑气自虚空浮现,轻轻横扫而过,几颗珠子顿时化作湮粉,随风而去。 “这是什么噶罗拉伽罗巴萨!” 五人怔愣了半瞬,就觉眼前一花,一道劲风呼啸,而后发现裙上坠着的布袋少了一半。 “化功散!” “被苏子陵拿去了!” “快还回来!” 苏子陵凌波踏步,避过袭来的劲风,将五个布袋里的玉珠一一取出。 “绿珠三十枚,白珠一十六枚,药效之间有差异吗。” 五十四枚玉珠悬在手心之上,苏子陵踏步转身,对飞扑在半空中的五人道: “就拿你们来试验一二。” 转瞬之间,四枚珠子破空击在四人胸前,伴随着骨骼开裂声,爆出一大团粉尘,将他们尽数淹没。 五人面露惊色,其中未被击中那人神情一厉,胸前像是充了气般高高鼓起,口中骤然发出刺耳尖锐的厉啸。 “莫要扰人清梦!” 赤红剑气斩落头颅,啸声又骤然而绝,分离的尸首跌落,染红了清澈的湖水。 血腥味没进唇齿,落入湖中的四人满是不可置信,那人已经是他们中武功最高者,竟然直接被斩下了头颅,远远不是一合之敌。 浩瀚精纯的真气渐渐消散,他们仓皇跃出水面,就要转身往岸边逃去,却忽然察觉身体僵硬无比,分毫不得动弹。 再次往湖中坠去,惊鸿一瞥之间,他们这才发现,那道朦胧的身影,始终立足在湖面之上。 “看来,白玉珠的效力更甚于绿玉珠一筹。” “看”出了真气消融的速率,苏子陵收起剩下的玉珠,往众人休息之地而去,只留下尚还清醒着的四人,感受着真体内气愈发消融变少,直至难以支撑内呼吸的运转,只能任由冰冷的湖水涌入口鼻,夹杂着腥味,浸入脏腑,在绝望中死去。 回到众人所在,有灵敏警惕守夜者悄声问道:“苏大侠,刚刚那啸声?” “遇上了几个妖人,已经都解决了。” 苏子陵道:“我再去巡查几回,你们守夜时多注意些虫蛇猛兽。” 守夜者道:“苏大侠放心就是!” 再度离开,苏子陵转到湖的对岸,纯阳意念一化为三,飞速急旋在星落湖中,监察任何通过之人。 他不眠不休,太一宫中,同样也有人彻夜难眠。 太一神殿之内,一具光赤的尸体摆在太极图上,慕容乾和金穿甲两人立在一旁。 “心脏过热而导致坏死,本宫翻阅典籍得知,百多年前,神宫有两大镇宫宝典。” 慕容乾面色凝肃,又隐隐带有兴奋:“道经有云:‘一阴一阳谓之道’,” “两大宝典一为至阳,一为至阴,二者合一,才是真正的《太一真经》。” …… 第一百六十一章·凌波而行,生水克木 《太一真经》原本分为两部分,可以看作截然相反两门绝世神功,一者至阳至热,一者至阴至寒,如此相合方为“太一”。 只是百多年前,当时的太一宫出现动乱,虽然很快被平息,但镇宫宝典中至阳至热的部分遗失了,因此,如今的《太一经》才是至阴至寒的功夫。 慕容乾断定道:“这种透体而生的灼伤,能具备此等威力的真气,必是《太一真经》失佚的那部分!” 他眼中闪过精光,“而怀有这功夫的人,如今一定暗中潜藏在神宫之内……或许当年偷盗宝典者,就是宫内之人!” “会不会是那苏子陵?” 金穿甲说出自己的猜测:“苏子陵号称‘天下第一神剑’,剑法必然精妙绝伦,内功也该不弱,九华剑派中有一门《广阳功》,同样能练出至阳真气。” “绝无可能!” 慕容乾断然否定道:“那妖妇曾说,九华剑派的《广阳功》虽然威力不凡,但只要练不成,那就绝对比不上《太一真经》,而且也从未有人能真正练成过!” “那姓苏的才多大年纪,精于剑法也就罢了,便是内力同样深厚,那必然也是有高人传功!” “如此一来,他练得又岂是《广阳功》?” 慕容乾又道:“就算他练成了,我神宫近千弟子,能人异士众多,又有几位长老在,岂容他来去自如?”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必是当年偷盗真经之人的后裔!偷偷潜伏至今,暗中练功,说不定沐长老……” 他话音一顿,激昂道:“若是能找出此人,问出功法,到时本宫练就阴阳,融汇太一,就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到时候,什么天下第一神剑,什么胡教正道联盟,又岂能阻挡得了本宫!” 慕容乾看向金穿甲,目光灼灼,透露出无比的野心。 “本宫乃慕容氏后裔,燕国太子,血脉尊贵,生来便是要做一国之主的!只可恨那妖妇勾结叛臣,祸害我慕容江山,…… 本宫如今执掌神宫,势力广布四海,又值此乱世,自当大展宏图,破灭诸国,以统天下! 长老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知晓兵事精通兵法,对古今战事如数家珍,必是能征善战之辈,等抗过此劫,将来为我统领兵马,讨伐诸国,威名赫赫,当是人上人!”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金穿甲的呼吸还是粗重了一瞬,仿佛看到了将来自己领兵纵横、睥睨无敌的一幕,顿时心潮澎湃,单膝下拜道: “属下自当为宫主效死!” 将金穿甲扶起,慕容乾大笑道:“你我君臣同心同德,将来扬鞭策马,指点江山,必能建立不世之功业!” 两人齐齐大笑起来,因此不曾听到,暗中有一道极细微的轻笑,似不屑,似嘲讽。 …… 第二天,太一宫中一片平静,只有寥寥几人出了落星湖,被苏子陵等人擒拿,扔在一旁忍饥受饿。 第三天,正午时分,“灭魔盟”大队人马入了终南山,同苏子陵等人汇合,共两千余人。 连城旭、上官庆、宋君升、朱啸天等人尽数都在,此外雪山莲女身边,还多了个尼姑装扮的女子,身后跟着风挽华和另外两个极其美貌的少女。 容颜映入眼帘,苏子陵心中一动,面上神情不变,上前见礼:“义父!师父!莲姨。” 见到他安然无恙,上官庆松了口气,关切道:“陵儿,这两日你可曾遇到什么人?” 连城旭问道:“太一魔宫可有异动?” “正要说与义父、师父。” 苏子陵道:“魔宫之人除了十数人,其余尽数聚集在湾岛之上,不曾脱离半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解开系绳,继续道: “前日半夜时分,有五个胡教中人欲潜入星落湖,皆是当世绝顶高手,不过都已被我斩杀,这是他们留下的‘化真散’。” 上官庆面色一变,接过一看,就见其中白白绿绿的数十枚玉珠,沉声道: “这就是‘化真散’,果然出自胡教!” 连城旭问他:“陵儿,你可曾为其所中?真气感觉如何?” 苏子陵摇摇头道:“他们以此投掷偷袭,被弟子击碎在半空中,不曾中招。” “不中更好。” 连城旭沉吟片刻,看向雪山莲女:“仙子医术当世无双,待剿灭魔宫后,可否看看这‘化真散’,若能研制出解药,将来必有大用。” 将布袋重新交给苏子陵,上官庆补充道:“这‘化真散’药效霸道,某家曾沾染少许,也未吸入口鼻,便令功力尽失,足有数日才恢复。” 雪山莲女也曾听闻此事,当即应下:“涵薇尽力而为。” 然后她对苏子陵介绍身边的人:“陵儿,这位是莲姨好友,法号慈音,此来也是为了剿灭太一魔宫。” “晚辈见过神尼!”苏子陵上前见礼。 “少侠多礼。”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还有此前那些江湖传言,南海神尼眼中精光一闪,却怎么也看不出眼前的少年的深浅。 她出言道:“贫尼都听挽华说了,若非少侠出手相救,贫尼师徒二人怕是再难相见了。” 苏子陵谦虚道:“风师姐剑艺精妙,便是没有晚辈,也必能安然无恙。” “少侠过谦了。这是贫尼的两个徒弟,挽华的师妹。” 南海神尼慈和地笑了笑,转头对两个少女道:“娇妩、薰儿,快来见过苏少侠。” 霍娇妩和慕容薰儿齐齐敛衽施礼,似是两朵含苞待放的娇花,翠绿绛紫,娇柔红润,姝色妍丽,动人心魄。 ‘娇妩/绛紫见过苏少侠。’ “在下见过两位女侠。”苏子陵回礼。 ‘哥哥说得没错,“天下第一神剑,”果然不是个一朝得志便嚣张猖狂的家伙……’ 看着眼前潇洒有礼的少年,慕容薰儿暗自嘀咕,原本因一路上听得多了而产生的偏见渐渐消去,在她一旁,霍娇妩含羞低下了头。 上官庆大声一笑,爽朗道:“陵儿,为父与薰儿的父亲交好,算起来薰儿也是你妹妹呢!” 雪山莲女提了一句:“薰儿的兄长你也认识。” 眼前的紫衣少女看似乖巧,却暗自咬着牙,苏子陵笑了笑,没有说话。 连城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抬头朗声道: “诸位英雄,太一魔宫已是近在眼前,我‘灭魔盟’这么多人,必然已引起了其中妖人警觉。 突袭无用,只得强攻!我等先养足精神,便立即攻之!”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苏子陵主动请缨:“弟子去斩些巨木,以为湖舟,以便诸位英雄登岛。” 连城旭点点头,表示允许。 …… 一个时辰后,在连城旭的安排下,两千多人分化成二十个百余人的大队,分散在星落湖四周,各有至少一位当世第一流的高手带领。 连城旭手持宝剑,脚踏浮木,仰天一声长啸,发出了群雄围剿太一宫的号令。 星落湖周围喊杀声四起,一根根浮木,一块块木板,纷纷向着湖中湾岛冲去。 流星剑背负在后,苏子陵脚下凌波踏步,不借助任何浮木树枝,飞速奔行在湖面之上,点出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一时间,无数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是何人,怎么如此托大?不怕丢了性命吗!” “那是‘天下第一神剑’苏大侠,武功绝顶,能挡千军万马,你认不出吗!” “魔宫妖人穷凶极恶,不等大伙儿并肩子上,苏大侠受伤了怎么办!” “苏大侠会受伤?笑话!重阳大会之时说得明明白白,若不是担心魔宫妖人四散而逃,苏大侠早就单人匹马杀上去了!” “这么说来,咱们难道就这么干看着?” “能杀则杀……” “师父!您看苏少侠他!” 霍娇妩立在木板之上,丝带叠在掌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青衣身影,忍不住轻呼。 “湖底下是打了木桩吗?” 慕容薰儿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的轻功,怎么会这么厉害!” 她自认内力虽不深厚,可轻功一直是她引以为傲之处,不但超过三位师姐和兄长慕容正,更是能与父亲慕容护相当,所见之人中,也唯有师父南海神尼能远胜于她,如今却见了这么一人。 不依舟船,踏水而行。 “竟有这等轻功!” 一旁的南海神尼眼神一凝,体内真气再催一分,木板立即提速前行。 自从修行了《炽凰宝典》之后,她的轻功修为可谓是脱胎换骨,此时更能立身在轻枝片叶之上而身形不坠,可即便如此,也只能踏波数十步,之后便不可避免要落入水中。 目光扫过湖面水下,南海神尼感叹道:“如此轻功,已是传说中的境界了!” 许多人也纷纷如此感叹着,其中有人不信邪,却只能相信事实便是如此。 此时,湖中湾岛之上,慕容乾立在最高处,身旁是金穿甲、沐闻英、霍狂燃等五行门长老、副堂主、香主,周身四下则是近千宫众。 居高临下,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湖面上的一道道人影,还有那道“一骑当先”的青衣身影。 “那人可就是苏子陵?” 不待灵玉道人回应,慕容乾喝道:“取本宫‘铁神弓’来!” 有紫衣侍者取来弓箭,他张弓搭箭,精铁箭矢瞄准那道青衣身影。 星落湖方圆不过八九里,很快,那道身影变得清晰可见。 ‘凌波踏空!怎么会……’ 沐闻英神情微微一变,他感到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灵玉道人不由得吞咽着咽喉,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眼中饱含狂热。 破空声尖促而起,慕容乾一箭射出,最后落空。 眼见四下宫众隐有骚动不安,金穿甲踏前一步,大声怒喝:“若敢喧哗,立斩不赦!” 银白色的长袍披在身上,金丝缕线织成的衣袖高高捋起,腕上带着金灿灿的护腕,披散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高大的身躯充满威武的气势,手中握着一柄铜轮般的两面巨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具威严。 底下宫众望之心中生惧,纷纷静声,不敢再出言出声。 他转身对慕容乾请命道: “此人实在猖狂!宫主,请容属下将其拿下!” 看着眼前满面虬髯,额缠银带的大汉,慕容乾微微摇头:“金长老身负重任,岂能轻易出场?灵玉道长!” “属下在!”灵玉道人踏出一步,回道。 慕容乾眼神一眯,询问道:“道长可愿出手,为我神宫诛杀此人?” “诛杀神宫之敌,属下万死不辞!” 灵玉道人应声得斩钉截铁,又请求道:“属下一惯与沐长老联手,还请宫主,派沐长老一同出手!” 慕容乾心下惊疑不定:‘竟然不留在我身边,主动要求离去,如此反常……’ 他想起仔细检查后的妖妇,仍是经脉尽断,功力尽废,丝毫动弹的不得的废人玩物。 ‘莫非这老贼真的勾结上了暗中修习《太一真经》那人?还是想着趁乱脱离神宫……’ 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慕容乾把握不住,目光隐晦地投向金穿甲,后者微微颔首。 “如此,本宫便预祝沐长老和灵玉道长旗开得胜!” 说话间,那道身影离湾岛已不足百丈,沐闻英和灵玉道人道谢而退,领着木、水两堂香主、执事离去。 反手出鞘流星剑,苏子陵身如飞矢,不过七八个呼吸,他一跃登上湾岛,直向着最高处冲去。 慕容乾眉头一皱,喝问道:“沐长老他们呢,怎么还不上前诛杀此人!” “宫主,沐长老和灵玉副堂主退往神殿方向去了!”一个紫衣侍者匆匆来报。 ‘妖妇!竟然真的是她!怎么可能!’ 慕容乾瞳孔一缩,想起了十七年来的无尽凌辱和欺压,回过神来,立即怒声下令: “霍狂燃、屠浮山,此神宫存亡之际,你二人带领本堂弟子,尽数给本宫围杀此人,再阻杀这些正道的伪君子!” “金穿甲!你带领金堂弟子,随本宫诛杀木、水两堂叛逆!” 金穿甲立即大声应是,霍狂燃和屠浮山看着青年似要喷火的双目,想起前任的死,心中一寒,也应声下来。 …… 第一百六十二章·昔年右使,广寒真气 太一宫众人各自行动之时,苏子陵离湾岛已不足三十丈之距,他凌空一跃,两个起落之间,降至一块嶙峋巨石上,浑身上下真气流转不休,青衫鼓荡,猎猎作响。 目光如电,冷然直视着数百个身穿五色衣袍的太一宫众,在几个高手的驱策之下,疯狂冲杀而上。 心境毫无波澜,眼中无喜无悲,苏子陵掌中长剑一震,清越的长啸声破入云端,如同雷音滚滚,震荡在星落湖之上,盖压过冲天的喊杀声。 银亮的剑光仿佛自天外而降,裹挟着青衣身影,刹那间便跨越十数丈间距,杀入一拥而上的太一宫众人间。 血色如浪花溅起,又如雨点坠落而下,从鲜活到冷硬,一具具尸体“嗬嗬”跌倒在地。 没有丝毫停歇,苏子陵脚下步伐连连跃动,身形似游鱼般穿梭其间,剑光忽闪忽现,眨眼间又收割了数十条性命。 太一宫众之中,不乏武艺精湛的好手,放在外界江湖上也足以位列二流,声威播于一城一地之间,却不能阻他半步。 更有擅使奇门兵器、毒物暗器者,但往往运使出去,只能伤到自己一方,擦不到半分衣角。 “让开!让老子来!” 霍狂燃大喝一声,神情狰狞嗜血,手中各持着一柄形如火焰的赤色令牌,斩下两个挡在身前的宫众头颅,悍然冲杀过来。 真气灌注,苏子陵挥舞长剑,瞬间旋身一转,赤红剑气横扫方圆三丈,顺势将靠近的火堂长老斩成两截。 血腥味弥漫,现场陡然安静了一瞬,而后是震天的喊杀声,一个个火堂弟子狰狞而凶戾,更加疯狂地围杀而上。 “老霍!” 屠浮山脸上肥肉一颤,恶狠狠道:“谁能砍下他的脑袋!本长老就保举他做火堂堂主!” “杀啊!” 喊杀声愈发疯狂,而屠浮山却悄悄退至众人之后,看着在数百人间挥洒剑气的少年,轻描淡写,神情漠然,眼中不由露出恐惧。 ‘妖孽!这更是妖孽!’ 他想起三十多年前,玄妙子宫主羽化,两仪使者争位。 一个十八九岁年纪的妖孽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袭杀了神宫左使阳鼎天,又击败了她的亲身之父,强势登上宫主之位。 一介女子登位,宫中反对者众多,她毫不犹疑,奉行杀戮,太一宫中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直到再无人敢说半句反对的话 那时候,屠浮山初初加入太一宫,就见识到了不可匹敌的强大武力,还有那令人畏惧的威仪风姿,比那个男人更加的不可一世,一直铭刻在他心底深处。 而此时,这两个身影隐隐重叠在了一处。 屠浮山忽然恐惧地大叫,不顾一切,转身就逃。 如“黄球”般的身影极为醒目,苏子陵一剑既出,刺倒七个宫众,挑起一柄精钢匕首。 剑尖对准数十丈外,他运足功力,推掌横空一击。 狂风刺耳嘶鸣,精钢匕首破空而去,洞穿肥胖的身躯。 苏子陵没去看他,反手弹指击在剑身处,沾染上的血渍爆成血雾,随风散去。 四周的宫众停下了动作,却见他遥望另一处,似是毫无防备,不约而同就要再度出手,却听得“嘭”得一声。 湾岛中央,太一神殿之外,慕容乾和金穿甲正带领金堂两百余人,围杀死守门外的木、水两堂弟子。 忽然,神殿的大门轰然炸开,烟尘弥漫,无数大小碎石飞溅,击打在数十个金、木、水三堂弟子身上。 “什么人!” 金穿甲两拳将木堂香主“新枝”生生震死,慕容乾也一剑迫开灵玉道人,齐声厉喝道。 “桀桀桀桀!” “几十年了,老子终于出来了!” 一道黑影从烟尘里高高窜起,带起一阵腥风,跃上神殿之顶。 猖狂的怪笑声一震,响彻在湾岛之上,无数人只觉两耳嗡嗡而鸣,仿佛有洪钟大吕被重重地敲响,震得头晕眼花。 他们再也顾不得其他,同时停下手来,纷纷各自分开,也有不少内力低微者被怪笑声震得丢下兵器捂住耳洞,甚至晕头转向,跌倒在地。 “太一宫,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神殿顶上,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形高大的怪人讥讽似地叹息着。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他浑身毛发旺盛无比,密密麻麻地垂落,仿佛结成了毡毯,活像一个庞大的蚕茧。 一只皮包骨头的枯瘦手掌伸出,干涩的黑泥搓落,顿了顿,他拨开几乎掩没了脸上五官的密生胡须,露出一张满是污垢的面容,还有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你是何人!沐闻英呢!” 金穿甲手执两柄巨斧,将慕容乾护在身后,神情无比凝重。 太一神殿大门以岗岩制成,不但坚硬无比,而且重达万斤,平日里开阖全凭机关操纵,如今却有人凭武功将其击碎,这等深厚的内力,简直骇人听闻。 怪人并不理会金穿甲的问话,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慕容乾手上的宝剑,冷冷问道: “太一玄真剑,你就是慕容乾?” “倒是和你老子长得一模一样,同样阴险的小白脸,怪不得那贱人栽在了你的手上……” “阁下……”慕容乾拱手道。 “你!可是阴右使?”金穿甲惊疑道。 阴野王仰天大笑:“哈哈哈!老子就是阴野王!” “你不是被那妖妇杀了吗!” “女人就是女人,连老子都不敢杀,优柔寡断!” 阴野王冷哼一声,目光冰寒道:“怎么,你不相信?” “金长老,这位,的确是阴右使。” 太一神殿中,面无表情的沐闻英缓缓而出,干巴巴道: “当年,玄妙子宫主仙去,就该是阴右使登位,只是妖妇悖逆,犯上作乱,将阴右使囚禁在地牢之内……” “慕容乾,如今神宫大敌当前,你还不快交出宫主之位,请阴宫主带领我等击退强敌。” 慕容乾面色一冷,心下念头一转,和煦笑道: “阴右使神功前辈,武功远胜于我,本宫自当退位让贤!” “宫主!”金穿甲急道,却见慕容乾暗暗摇头。 “哈哈哈!算你小子识相!老子暂时不杀你了!” 阴野王目光瞬间变得狠厉,“宫主之位,本就是老子的!那牛鼻子都把《太一经》传给老子了!” “可恶的阳鼎天,还有那贱婢,都跟老子抢,特宁的该死,通通都该死!” 慕容乾拱手,恭敬道:“阴宫主,如今有大敌登岛,杀戮我神宫弟子,还请宫主出手除之!” “就是那小子?” 遥望远处的青衣少年,阴野王桀桀一笑,神情狰狞道:“又是一个小白脸,小白脸都该死!” “阴右使!小心!”沐闻英提醒道。 阴野王两手反掌下击,身形高高跃起,直直向远处扑杀而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下身短短全无,原来两腿早已被砍断。 慕容乾目送阴野王远去,心下冷冷一笑,转而道: “两位长老,我等先召集宫众,来袭之人,可不仅仅是独一个‘天下第一神剑’呢!” …… “都给老子滚开!” 劲风呼啸,腥气扑鼻,澎湃的内力汇聚在两掌之间,阴野王连连击掌,将阻挡在前的一众弟子,轰碎成四分五裂的血肉。 剩下的宫众在慕容乾等人的召集下往另一吃集合。 “太臭了。” 阴野王直扑而来,苏子陵神情冷漠,长剑奋力一挥,锋芒撕裂十丈空气,直欲将其右臂斩断。 “好深厚的内力,可惜,老子也不差!” 阴野王厉啸一声,幽蓝真气透体而出,寒意森森,瞬间将无形水汽凝结成一颗拳头大小的冰晶,往前方推去。 太一真气! 苏子陵目光一凝,这几日来,尽管没找到《太一经》的文字,但他对照人体,早已将它的行功法门推演完毕,并且早已参悟透彻。 《太一经》作为至阴至寒的功夫,大成圆满练出的真气,虽然比不上如今他体内的“变异·广阳真气”,但比之《广阳功》大成之后的“原版大成·广阳真气”还要更胜一筹,堪与“先天·广阳真气”相媲美。 苏子陵参考其中法门,虽然仍不能完全逆反自身真气性质,甚至此生此世都不太可能,毕竟“变异·广阳真气”靠得不是内功法门,而是阳光能量,此世武功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尽管如此,但他已可以稍稍将“先天广阳真气”化阳为阴,另外贮存在膻中穴或是其他窍穴之中,可以不与丹田中的真气交汇,变相令自身具备阴阳两种性质的真气。 苏子陵称之为“先天广寒真气”。 由此,苏子陵已经着手开发“生死符”,同时也能虚空凝冰,冻结水雾,而非只能升温加热,而不能降温制冷。 ‘正好可以看看,我的“广寒真气”与“太一真气”想必,到底孰强孰弱……’ 慕容乾固然也练了《太一经》,而且还夺取了阴月离的一身功力,但留存下来的真气并不多。 阴野王则不同,修习《太一经》三十余年,太一真气雄浑至极,早已达到了自身极限,虽不曾突破“先天”,但因功法之故,与正常的“先天”高手应是相差无几。 呼吸有外转内,漫天冰晶粉碎,苏子陵执剑不用,赤红真气归入丹田之内,经脉中流转着银霜似的“先天广寒真气”,眨眼间汇聚在右拳之上,化作无形拳劲破空而出,与同样破空而至的无形掌力相交。 空气发出爆炸般的鸣响,寒风向四下冲击,地面土石隐隐结出霜冰,草木瞬间被冻得枯黄。 “小子你也会《太一经》?” 殷野王面色一怔,很快回神否认道:“不对,这种真气,完全不弱于老子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阴寒功夫能比得上《太一经》? 小子!你练得什么武功!” 苏子陵不言不语,“先天广寒真气”再度汇聚,他欺身而上,铁指剑诀转化无形剑气,直插面门。 “好胆!” 阴野王爆喝一声,两手虚握成爪,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套在指尖的冰甲,散发着莹莹寒光。 下一瞬,两爪迎上剑指,剑气摩擦冰甲,一层层冰屑纷纷而落,却始终无法将其击碎。 看似脆弱,实则同样脆弱,不过是阴野王凭深厚的内力不断凝水为冰。 苏子陵一眼看出其中关窍,踏脚高高跃起,伸手虚虚一握,时刻升腾、无处不在的星落湖水汽迅速凝结为一根三尺“冰棒”,信手击向同样跃身而上的阴野王。 两人身在半空,以快打快,短短两个呼吸,便交手了二十三招。 阴野王升力已尽,无处借力,就要坠落而下。 身形凝滞在半空,苏子陵居高临下,手握三尺“冰剑”,反手一掌拍下。 “冰剑”碎裂成一根根冰刺,向着底下的阴野王激射而去。 “哈!” 阴野王吐气开声,舌绽春雷,双掌顶天,六十载功力尽数催发,一面薄薄的冰晶盾牌飞速形成,欲将飞落如雨的冰刺尽数挡下,却有几枚互相碰撞而改变方向的冰刺刺中了他。 “小子,有本事就等老子上来!” 包骨的皮膜被割裂、刺穿,阴野王感受到久违的疼痛,脸上怒气勃发。 “这就送你上路。” 湾岛之外,星落湖上,最近的南海神尼带着三个弟子,已即将登岛。 苏子陵不耐再与他交手试探,丹田之内,赤红真气勃发,瞬间流转周身。 身形往下跌去,他一掌按压而下,沛然难当的掌力尽数而出,击中再度跃起、高举两爪的阴野王,将他肌骨脏腑尽数震碎。。 “哇”得一口鲜血喷出,十指冰套尽数消融,茂密的毛发骤然燃起星火。 “你练……不是……太一真……” 话未说完,明亮的双眼霎时间黯淡,阴野王自半空跌落,摔成一滩血肉“烂泥”。 凭空横移数丈,苏子陵落地又跃起,朝南海神尼将登岸所在而去。 在那里,慕容乾等人汇聚了六百余人。 “阴宫主/右使死了!”有人惊慌大叫。 “那人冲这边来了!” 慕容乾心下一惊,沐闻英更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 第一百六十三章·渊源或深,魔宫覆灭 三十多年前,玄妙子在位时,太一宫中,无论两仪使者、三才护法,还是四象神将、五行长老,个个都身怀绝世武功,再加上六合供奉中的几位,绝顶高手远超两手之数,可谓是人才济济。 而即便在那时,阴野王也是极为出众的,武功方面除了太一宫主外,再无人是他的对手,由是得玄妙子亲自传授《太一经》,隐隐被视为继位者。 然而就这么一位当世顶尖的大高手,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人一掌镇杀。 “好个‘天下第一神剑’……” 沐闻英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数日之前,他从任人宰割的妖妇那里得知,阴野王被关押在“天”字甬道甲室中的密窟内,于是一改往日的“恭顺有加”,在慕容乾面前不再“小心谨慎”,刻意表达自身不满,寻机解救阴野王,以破除神宫之难,力挽狂澜。 然而如今,阴野王的确被救了出来,他的武功也如预想中的那样,远远胜过包括石邪武和鲜于藤在内的众人,即使他早已失去了双腿。 但令沐闻英不敢置信的是,阴野王也败亡在了苏子陵手中。 在他身旁,灵玉道人额间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顺着隐约的皱纹滑落,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好似被泼了一盆冰水,一片麻木。 “这等功力……他凭什么!” 远处的少年看也不看血肉模糊的阴野王,执剑而来,相貌俊朗非凡,无比的年轻,慕容乾握紧了太一玄真剑,心底不由生出深深的嫉恨。 他九岁时国家破灭,自己也被阴月离那妖妇掳至太一宫中,沦为男宠玩物,精神和身体上都被肆意地欺侮羞辱,多少次都想一死了之。 然而他不甘心,作为燕国太子,他生来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何时曾遭受过这般的贬低蹂躏。 那时候,他就暗自发誓,一定好好要活下去,为自己,为父王,狠狠向那妖妇报复。 为了活命,为了习武,为了报复,他忍辱负重,卑躬屈膝,十七年来,就像条狗一样卑微讨好、小心侍奉,才终于寻到机会,一击得手,能反过来将她肆意践踏,还成为了太一宫之主。 可即便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又夺取了那妖妇的功力,如今他的武功仍算不得当世绝顶,再与苏子陵一比,更是天上地下。 ‘为什么会有苏子陵!为什么会有他!’ 慕容乾隐隐感受到,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太一宫破灭似乎已是不可避免,他也注定将要葬身于此。 ‘我怎么会死!我怎么能死!那对奸夫**还活得好好的……’ 慕容乾时而愤怒狂暴,时而悲哀伤怀,神情显得诡异至极。 ‘本宫还没有灭掉蛰龙泊,还没有把那个老匹夫碎尸万段!还没有把慕容正这个杂种剁碎了喂狗!还有那个**,还没有认罪恕罪!我还没有延续血脉,还没有光复燕国……’ 自卑,自尊,他嫉妒得似要发狂,希望,破灭,他直欲杀戮毁灭一切。 慕容乾高举太一宫开派祖师玄真子传下的佩剑,咬牙切齿喝道: “就不信他能毫发无伤!凡神宫弟子,都给本宫杀!” “宫主!” 落星湖上还有两千余个武林中人,金穿甲刚想出言劝说突围,就见慕容乾面目狰狞地看他: “金穿甲,你这是要抗命不遵吗!” “属下不敢!” 金穿甲心下失望,“神宫有难,宫主有命,属下自当奋命搏杀,不计死生!” 话音刚落,他面上露出决绝之色,转身举起双斧,高呼道: “金堂弟子,有去无回,随老子杀!” “杀啊!” 金穿甲一身惨烈杀气,带着金、火、土三堂数百弟子冲杀而去。 慕容乾提着太一玄真剑,满眼杀意地看着沐闻英和灵玉道人,还有他们身后木、水两堂的两百多人: “你们,也想抗命不成?” “祖师神剑在上,老夫自是不敢。” 惨叫声很快混入喊杀声中,沐闻英冷眼回望:“只是你得位……” “太一妖孽,还不速速引颈就戮!” 耳边传来清叱厉喝,一袭白衣凌空飞跃十丈登岸,南海神尼慈面含煞,手持一串念珠,踏着劲风呼啸而来。 在她身后,风挽华手持霜华剑,同霍娇妩一起,将慕容薰儿护在中间。 心中既疯狂又镇定的慕容乾冷冷一瞥,偶然瞥见紫衫少女的绝美容颜,恍惚间有种似曾相识的异样感觉。 “南海贼尼,薰儿……” ‘我的……亲妹妹?’ 南海神尼功力深厚,五感灵敏至极,一听得“薰儿”两字,身形一转,放弃了年纪最大的沐闻英,腾身直取慕容乾。 “小贼!你说什么!” 玄真剑斜斜刺向南海神尼胸腰一侧,慕容乾冷笑道: “薰儿是本宫妹妹,苏子陵更是灵玉之子,你南方正道与我神宫渊源不浅啊!” “大胆妖孽!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南海神尼面如寒冰,缁衣长袖一翻,一只手掌蓦地探出,重重地拍在剑身上,无声无息。 慕容乾手上一震,玄真剑不受控制地倒挥而来,就要斩中自身。 他以采补之术汲取他人真气,但效率极低,十有六七都损耗在交换转化之中,后来在夺取水若柔功力之时命根受损,重换才没多久,已经数月不曾采补。 加之转修《太一经》,真气混溶纯粹的同时,功力深厚远不如鼎盛之时,故而抵挡不住。 慕容乾低喝一声,额上青筋暴露,全身真气疯狂灌注玄真剑中,反手一剑斩出。 “众弟子,还不速速杀此贼尼!” 沐闻英周身真气流转,青袍鼓荡,一根两尺长的木棍从背后直点南海神尼胁下,同时一手直插股间。手段下流而阴毒。 “妖人休伤我师父!” 霜华剑寒光凛凛,风挽华飞速上前,却被灵玉道人拦住。 “灵玉妖道!” 南海神尼一掌击飞太一玄真剑,顺势打在慕容乾的肩头,随即转身双手一展,四十八枚大小不一的念珠散作一团,两手真气一吐,水银泄地般朝前激射而去。 沐闻英飞身而退,忽觉脚下一绊,身形一滞,就被一颗念珠击在眉心,顿时头骨碎裂,枯寂的眼神渐渐无光。 四十七枚念珠洞穿血肉,爆发出一阵惨叫声,霍娇妩收回七尺长的丝带,怯怯地退了两步,柔声担忧道: “师父!” “为师无恙。” 冷冷地看了眼到地身亡的沐闻英,南海神尼知道自己这个徒儿身有洁癖,不喜血污,只夸赞道: “娇妩,你做得很好!” 重物跌地的声音响起,慕容乾正面朝下被扔在了地上,整个人丝毫动弹不得,已是被制住了穴道。 “神尼前辈,此贼便为太一魔宫之主,便交由前辈处置。” 苏子陵一手流星剑,一手玄真剑,一身青衣毫无血污,整洁如新。 对霍娇妩和慕容薰儿点了点头,苏子陵转头看向木、水两堂众人: “至于这些妖人,交给晚辈就是。” 遥望远处一片寂静无声,南海神尼目光一凝,颔首道:“那便有劳少侠了!” “娇妩、薰儿,你们去助挽华擒杀灵玉妖道!” 霍娇妩望了眼少年的背影,慕容薰儿看了眼地上毫无动静的慕容乾,均点头应是。 太一宫主被生擒,四位长老被杀,金、火、土三堂近乎全灭,只剩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木堂副堂主,木、水两堂大部分弟子顿时四散而逃。 这时,连城旭、上官庆、宋君升、圆通和尚等数百人相继登上湾岛。 连城旭耳中一动,唇齿微微张合,对上官庆传音道: “大哥,陵儿在岛上看见了灵玉妖道,那妖道如今正被神尼门下围攻……” 上官庆面上不动声色,眼中杀机一闪而现,一手举起凝光剑,腾身飞掠而去,哈哈大笑道: “斩妖除魔,就在今时!连兄弟,某家先行一步!” 眼看上官庆一马当先,其他人也都站不住了,纷纷催促起来。 连城旭高呼道:“诸位英雄!魔宫妖孽已是瓮中之鳖,然我等也不可一拥而上,以免慌乱之际为其所趁,逃脱了几人!” “可我们不上,魔宫妖人被苏大侠杀光了怎么办!” 有人看到了苏子陵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影就纷纷倒地,简直同砍瓜切菜一般。 “盟主!咱们留些人守着就是,不全都上就行了!”有人提议道。 “是极是极……”许多人如此附和。 “那我等每一大队各留一二十人……” 花了些时间让几个高手绕岛通知,一炷香后,一声长啸骤然而起,随即喊杀声震天。 而这时,木、水两堂弟子都已倒在了苏子陵手中,一个个经脉寸断,沦为废人。 ‘死一半,活一半,之后或许还能开个审判大会,当众处刑……’ 苏子陵归剑入鞘,一手倒提玄真剑往回而去,恰好看到形容邋遢的灵玉道人在地上翻滚,一边大声求饶,一边疯狂大笑,被一脸冷漠的上官庆斩下头颅。 “凭你也配与某家齐名!” 上官庆转头对苏子陵解释道:“这等妖人,断头而死,已经是便宜他了!” 苏子陵摄来玄真剑剑鞘,面上毫无异色:“义父说的是。” 不论是否有直代血缘关系,他原本就是要杀他的,只因其作恶太甚,因对其不喜,仅此而已。 另一边,南海神尼一脚踢正了慕容乾,而后一指解开了他的哑穴。 “你这恶贼!你说我是你妹妹是什么意思!” 慕容薰儿俏脸微寒,但看着那张面容,高挺的鼻梁,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是亲近和些许好感。 ‘难道这恶贼真是我哥哥?到底是爹生的还是娘生的?还是爹和娘一起生的?’ “薰儿,薰儿……” 慕容乾两眼直勾勾盯着少女精致绝伦的五官,忽然冷笑道:“那**没告诉过你她的身份吗?” “你!你!……” 看着他满脸痛恨之色,慕容薰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顿时气得满面通红,原本的亲近之意顿时化为乌有。 “你这恶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娘!” “娘?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而已,这**也配当娘!” 慕容乾愤怒道:“那**无耻下流,定不会轻易认罪知罪,本宫制了石驴等着她……可惜,便宜那**了……” 直盯着慕容薰儿水光盈盈的眼眶,慕容乾心下有些莫名的酸疼,眼中却透出愈发刺骨的寒意。 “你和你那哥哥,都是奸夫慕容护的贱种!” “凭你也配姓慕容?要当表子的东西,你这贱种配吗!” “啪”得一声,慕容乾脸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掌印,皮肉肿胀,隐隐有血丝渗出。 “还敢口出狂言!” 南海神尼摄来一柄长剑,冷冷道:“薰儿,快给为师杀了这恶贼!” “是,师父!” 慕容薰儿接过长剑,带着满心愤恨,毫不犹豫地直插胸膛。 嘴角不可抑制地流出鲜血,慕容乾紧紧闭上双眼,低声冷笑: “本宫慕容乾,你回去告诉那**,我在地狱里等着她……” 剑下的青年再无声息,慕容薰儿心中愤怒消退,忽得一惧,慌忙扑进南海神尼怀里,害怕道: “师父,薰儿杀人了,薰儿好难过,好想哭……” “薰儿莫怕……” 南海神尼摸着少女的脑袋,安抚道:“有慈悲心肠是好事,但对于这等罪大恶极的妖孽,就该杀尽之,薰儿莫怕,不想他就好……” 风挽华和霍娇妩也过来安抚。 上官庆带着苏子陵走近上前,对南海神尼道: “师太,早在十年前,太湖之上,灵玉妖道就曾出言污蔑陵儿,其所言断不可信!” “魔宫贼首妖言惑众,贫尼省得。” 南海神尼颔首,对苏子陵道:“方才关于薰儿之事,亦是当不得真。” “神尼放心,此等谣言,晚辈必不会传。” “善哉!” 几人说话间达成一致,不多时,连城旭等人自四面而来。 苏子陵上前,朗声道:“师父,诸位挺行好汉,魔宫妖孽或擒或杀,尽数在此,无一遗漏。” …… 第一百六十四章·前燕公主,断肢得续 自群雄入湖登岛,也不过一刻工夫,然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太一魔宫中人便已无反抗之力,不由让人心生敬畏。 群雄中有人不信并质疑道:“不是说魔宫有近千个妖人吗?这么短时间就被解决了?难道都被下了药了?” “胡说什么呢!” 有人驳斥道:“以苏大侠的武功,何需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苏大侠连军队都能正面相抗,何况一些乌合之众!” “若是不信,大伙儿都看看不就清楚了!” 群雄议论纷纷,苏子陵朗声道: “诸位英雄大可一观!只是,有数百个妖人只被在下封禁了内力,诸位还需小心!” 连城旭也道:“大家伙儿且先将存活者看押起来,若有无辜之人,一并妥善安置……” 他一一安排布置,群雄四散而去,连城旭等人则往太一神殿而去。 太一神殿凿成于山体之中,内中五条甬道,一间间石室排列分明。 苏子陵等候在外,看着他们依次进入,对雪山莲女传音道: “‘天’字甬道中有一女子,为魔宫前任宫主阴月离,可用于医治蒋女侠……” “‘师’字甬道中有一年迈老者,即是那叶南天,如要唤醒,可依次点其神门、巨阙、百会……” “还有‘亲’字甬道中,皆是被魔宫掳掠而来遭受欺辱的女子……” 雪山莲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闪身直入其中,苏子陵提剑离去。 南海神尼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对着三个弟子叮嘱了几句,同样闪身跟上。 自杀了慕容乾后,慕容薰儿神情便莫名地恍惚低落,风挽华和霍娇妩都以为她是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感到不适,只得细心看护、安慰。 慕容薰儿勉强笑了笑,“大师姐、三师姐,薰儿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也好,不要想太多……”两女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离开了两位师姐,慕容薰儿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然而放眼四望,都是满面红光的江湖中人,还有一个个太一宫众,还有一具具尸首。 她心下茫然又有些无措,眼中映入一道青衣身影,脚下不由朝那里走去。 湾岛上时而传来议论和惊呼声,苏子陵独身而立,充耳不闻,仔细打量着刚刚到手的“太一玄真剑”。 据之前水若柔交代,太一宫传承八百余载,他不知此言真实还是夸大,但手上这柄长剑,确实堪称此世无双的神兵利器,无论铸造工艺,还是材料质地,比之流星剑还要更胜半筹。 耳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然后是少女惑人的幽香,他头也不回,淡淡道: “薰儿师妹,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毫无波动的问话,慕容薰儿不由想起之前那制服数百人的绝顶武功,还有刚刚所见的满地横尸、模糊血肉,心中隐隐一惧,然后又莫名生出一股犟气,暗哼一声。 “少……我才没有找你呢!” 没有任何回应,慕容薰儿眼眶不由一红,双手交叉抱膝蹲下,下巴抵在皓腕上,心中莫名委屈。 ‘还说和慕容正那家伙好朋友呢!朋友的妹妹心情不好,都不会安慰几句……’ 气氛一时沉默,无人打扰也极为安静,慕容薰儿心里却好似堵了块大石头,愈发难受起来。 她有些想不太明白,那明明是个可恶的恶贼,还恶意狠毒地羞辱爹娘哥哥和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总是想起他。 “他姓慕容,你也姓慕容,你在怀疑他和你有关?” 耳边传来少年肯定的疑问,慕容薰儿下意识道: “他好像哭了,闭上眼睛的时候……” 话音一顿,她立时沉默,良久,才问道: “苏……你说,他会不会真是我的亲哥哥,只是以前不小心丢了,所以她才恨上了爹和娘…… 可我把他杀了,若是爹娘知道了,他们会不会恨我……” “可他想杀爹爹和哥哥,侮辱娘,还想……我……” 少女脸蛋涨得通红,眼中隐有怒火。 “他还是魔宫的宫主,他就是该死!” “既然该死,杀他就无错,只要不让你爹娘知道,是你下的手。” 苏子陵毫不在意道:“那灵玉妖道,不也可能是我的亲身之父?但那又如何,该死的,还不是该死?” 尽管两者之间存在差别,慕容薰儿听了,心里却蓦然一松。 “只要不告诉我爹娘就好了……” 看着少女好似如释重负,绝美的玉容隐隐绽露笑颜,苏子陵暗叹道: ‘当年阴月离强袭燕国皇宫,斩杀慕容祉,掳走慕容乾,等太一宫破灭之事传出,你爹娘又岂能不知,到时候,你又该……’ “薰儿师妹,慕容乾死因并无外人知晓,你可先与神尼前辈说上一声……” “一人做事一人当!” 慕容薰儿挺身立起,扬着脑袋不服气道:“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我就不信爹娘会为了这么个大恶人……到时要是敢凶我,我就离家出走!” ‘果然是……孩童心性。’ 少女握着拳头气鼓鼓,苏子陵想起雪山莲女和风挽华对她的评价,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如此也好……心机不重,城府不深,将来好好养成,应该能和她们和平相处吧……’ 作为此世所见之中,第二个堪称“倾国倾城”的少女,苏子陵已是生出必得之心。 对比外貌隐隐有几分相似的慕容乾和慕容薰儿,他暗道: ‘一个南魏世家女,一个疑似前燕公主,分属一南一北,一魏一胡,却同样是人间绝色,合该为我所得。’ …… 半日后,群雄汇聚于湾岛之上,看着数百个跪在地上的太一宫众,还有一具具堆砌的尸体,群情激奋,怒火难消。 连城旭立身太一神殿顶端,想起那一个个被解救而出的女子,一具具散乱的尸骸,还有一句句拷问得来的铁证,心中不由怒火冲天。 他一字一句高呼道: “太一魔宫,罪大恶极,淫害男女,罄竹难书!此等妖邪,合该斩尽诛绝,以正人间正道,以慑天下邪魔!” “杀光他们!挫骨扬灰!” “斩尽杀绝!不得好死!” 群雄纷纷怒吼,上官庆、南海神尼、圆通和尚等也杀气盈胸。 冰冷的杀机弥漫,数百个太一宫众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只能心惊胆寒,眼睁睁等待死亡的降临。 苏子陵身边,慕容薰儿面容冰寒,眼中杀意凛然,此时的她已经彻底没了杀死慕容乾后的不安与后悔,惟有一颗坚定不疑的杀心。。 “诸位英雄,还请出手杀之!” 连城旭话音刚落,群雄纷纷挥砍刀剑,刺出枪矛,短短两个呼吸的工夫,太一宫众尽数血溅当场,只剩下被关押在太一神殿深处的阴月离和叶南天。 一具具尸体跌倒在地,群雄顿时兴奋高呼起来,胡乱喊着苏子陵、连城旭、上官庆、南海神尼等人的名字或名号,最后齐齐大喊道: “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铲灭魔宫!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激昂的呐喊声传遍四方,天空中白云苍穹,山川间竹海松涛,无数回音响彻回荡,好似整片天地都在回应一般。 不知不觉间,许多人热泪盈眶。 经此之后,苏子陵明显能感觉到,许多人对自己更加崇敬信服了,连原本隐隐有些别扭的慕容薰儿也不觉敬重佩服起来。 此外,还有许多女子,看向他的目光中也满是仰慕,其中最惹他注意的,是南海神尼的三弟子霍娇妩。 不仅仅因为她的容貌只稍逊于慕容薰儿,温柔易羞的性子很合他的喜好,更因为她的父亲是北周大将霍继光。 十七年前,霍继光追随此时的北周之帝周魁忠起兵叛乱,最终破灭燕国,创立北周,成为其绝对心腹。 这些年来,他一直领兵镇守在晋周边界,手握重兵,军功赫赫但因只有一女,周魁忠对他的信重和倚仗丝毫不减。 ‘有意还是无意……除了风挽华外,林香湘出身蜀中豪门,霍娇妩出身北周勋贵,慕容薰儿出身北晋武林,疑似前燕王室……’ 看着安静时温柔慈目、动手时凛然不可侵犯的南海神尼,苏子陵念头一转,不再多想。 接下来,连城旭组织人手将太一魔宫之人的一切尸体尽数焚烧,骨灰被一些嫉恶如仇者带去了五谷轮回之所。 直到晚间,尸体焚烧的焦味还有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得令人作呕。 太一神殿中,连城旭请来上官庆、圆通和尚、南海神尼、宋君升,还有几个德高望重者和一些帮派代表,一同查验太一宫所收藏的武学典籍,凡是如采补法、化血掌等阴毒邪门的功夫一律销毁,其他武学除非是公认为哪派独门所有,否则一律充入“灭魔盟”的武库之中。 这是苏子陵的提议,理由是: “天下邪道妖人数不胜数,尤其是北方胡教、普渡宗等,‘灭魔盟’还不到解散的时候。’ ‘开设武库,将这些武学秘籍充实其中,也有利于提升成员的积极性。” ‘至于奖励,可依据功劳予以相应的传授。’ 这个提议获得了群雄的一致认可,连城旭也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也同意下来。 至于如何奖励传授,自然要经过商讨。 首先要做的是,把秘籍甄别出来,该销毁的销毁,该归还的归还,剩余的才能任意处置。 他们本想旁苏子陵也参与其中,毕竟他的武功已经高到了极点,眼光犀利,也没人相信他会耍什么手段,只是后者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直接推拒了。 此时苏子陵正和雪山莲女一起,身处于一间密室之内,油脂烛灯火焰光通明,照得一片如同白昼。 两人身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满脸无奈地侯着,等着听从随时可能的差遣。 三人身前,是一座白石床。 石床上面,躺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胸前至腹下各自盖着一块白色绸布,隐隐透出凹凸曲线,正是阴月离和蒋青桐两人。 蒋青桐服用了麻药,此时正处于昏睡之中。 阴月离美得极其艳丽,肌肤隐隐有光华流转,给人以妖异之感。 她浑身功力早已被慕容乾榨干一空,四肢百骸经脉寸断,而且被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能溜溜转动,流露出刻骨的恨意,令人心惊。 “陵儿,莲姨已经准备好了。” 想起初见时那被固定在转轮盘上,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标本一般的赤果艳女,雪山莲女轻轻闭上双眼,似是不忍去看: “出手送她一程,让她解脱吧。” 苏子陵一指点在阴月离的眉心,真气吞吐,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唉……’ 看到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就这么落幕,而自己也受制于人,生死丝毫不由自主,一旁的叶南天无声叹息,心中不由苦笑: ‘男尊女卑,真是何苦来哉!’ 他想起自己为了维护神宫“正统”,三十年来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辛苦布局,暗中物色人选,才终于将这妖妇擒住,换了个宫主上去,怎想到才不过几个月,传承数百年的神宫便一朝崩塌,如今更是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天地阴阳,岂有长盛不衰?’ 叶南天有些迷茫,但很快坚定下来: ‘不过,这世间本就该男子为尊!他就是明证!’ 他隐隐看向少年,眼中渐渐有了神光。 “莲姨,可以开始了。” 无视了身侧的视线,苏子陵全神贯注,看着雪山莲女提起细长的钢刀,向着阴月离的腿根缓缓划落,开始了断肢接续的“手术”。 整整一夜过去,雪山莲女白净的衣衫早已沾满了干枯的血迹,她收回两掌,平息功力,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却露出欣喜的笑意。 “接续完成,青桐的生计很是旺盛,若以长春真气辅助疗愈,最多百日即可彻底恢复。” 白石床上,蒋青桐仍在安睡之中,裸露的四肢莹莹如玉,苏子陵还能听到其中血液流淌的声音,无比地鲜活。 …… 第一百六十五章·当平乱世,黑甲骑兵 白石床上,蒋青桐安然沉眠,身体完好无损,丝毫看不出原本的残缺。 而在另一边,阴月离则完全失去了血色,腥红映染着白绸,仿佛一块极品美玉,盈盈生辉,却支离破碎。 雪山莲女净了双手,温柔地看着蒋青桐的睡颜,半晌过后,她收回目光,接过叶南天手中的薄衾,将阴月离完全包裹起来,递给一旁的少年,道: “陵儿,你且拿去处置了。” 苏子陵点头应是,将雪山莲女和蒋青桐留在这里,毫不担心身中“烈火符”的叶南天。 经过一夜,连城旭等人已将太一宫诸多武功秘籍清点甄别完毕,另有大量的各类典籍,各类兵器,将被一同运往九华山。 因为有“天下第一神剑”存在,有些人纵是心怀异议,面上也得同意下来。 两天后,群雄彻底离开了这座湾岛,临去之前,十数石火油被倾入太一神殿之内,熊熊烈焰燃起,焚烧着这座不知年岁的庞大石窟,伴随着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最后崩碎坍塌,化为一片废墟。 纯阳意念扫过,那批宝藏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被深深地埋入地底,再难得见天日。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出了终南,就要重返九华,忽见山外有数千黑甲骑兵来回逡巡,正是北秦最为精锐的兵马之一,守卫长安秦宫的黑骑军。 见了山中动静,他们立即结成骑阵,持枪举弓,肃然沉寂,仿佛酝酿雷霆一击,只等石破天惊。 真切地感受了一回“天下第一神剑”近乎独身剿灭太一魔宫的绝世武功,群雄毫不担忧,对着山外骑兵指指点点,有的甚至大嚷着要将这支兵马全部留下,给北秦朝廷一个颜色看看。 “北秦胡奴所立,百年来侵我中原之地,杀我中原之民,蛮夷禽兽,罪孽滔天,远胜魔宫,岂能容其肆意,耀武扬威,见而不诛!” 有人狂热道:“北胡蛮夷,人人得而诛之!” 有人倾声高呼:“苏大侠,您武功绝世,还请带领我等全歼这支兵马!” 许多人十分意动,跟着鼓噪起来,也有人冷静自持,大声驳斥道: “黑骑兵天下精锐,来去如风,纵横迅疾,纵有苏大侠等诸多绝顶高手,我等也必然拦截不住,又怎能全歼之!” “即便能全歼,然黑骑军来此,必是北秦胡王所派,此地又靠近长安,若是兵马被灭,激得胡王加派数万大军来此,纵是苏大侠的武功冠盖天下,能杀几千人,还能悉数杀了不成!我等又能活几人!” “咱大家伙儿杀了,难道不会跑吗?数万大军又如何,到时还能追得上我等不成?”有人同样大声驳斥。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纵是追不上,然我等联盟灭魔之事,早已轰传天下,北秦朝廷还能不知吗!” 那人声音隐含怒火:“就算不找上门来,若引得北秦大军南下,引起魏秦争战,生灵涂炭,我等岂不成了罪人了!那还有何颜面以正道自居!” “肆意挑衅,任意妄为,若真的引起两国交战,我等百死难赎其罪!” “他们若敢派遣大军,以苏大侠的武功,难道还不能再来一回‘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苏大侠武功是高,但一人之力,又怎能真的抵挡数万大军!” “统兵大将被杀,失了指挥,纵有百万大军又能如何?” “难道不会多派几个吗!”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甚至以苏大侠的武功,完全可以直入长安,直接擒拿那北秦胡酋!” “呵!说得轻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是想以大义胁迫,令苏大侠身陷重围险境吗!当真其心可诛!” 群雄议论纷纷,有人表示赞同,有人明确反对,甚至有许多人争得面红耳赤,直欲大打出手。 连城旭等人发现不对,连忙出言制止。 人群之中,武定松神情稍显沉凝,似是在为两种观念为难,眼中却隐隐透出兴奋。 这段时日以来,他听了许多或真或假的传闻,又亲眼见到了那等绝世武功,早已对六弟董常威的说法信了九成,唯有那“赤胤子”之事,实在太过离奇,因为不曾亲身经历,始终保留了一份怀疑。 可以便如此,也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一统天下,从龙之功……已经完全值得了!’ 心中有了决断,又见连城旭等人出言劝止了一些人,群雄正当无声,武定松当即运足内力,振臂高呼道: “苏大侠神功盖世,足以纵横四海,又有侠义正道之心,何不提三尺神剑,平定乱世,以安天下!” 沉重的隆隆声回响在耳边心头,仿佛一个霹雳从天而降,群雄纷纷惊诧莫名,却又听他道: “我武定松,愿意追随苏大侠,赴汤蹈火,开辟太平之世!” 看着朝向自己躬身下拜的大汉,苏子陵面上浮现些许讶色,此前一直不言不语的他出声阻止道: “在下只会些武功而已,年轻德薄,武前辈何至于此!” 人群退开一条通道,苏子陵闪身避开,连城旭和上官庆皱了皱眉,正要出言揭过,武定松长拜不起,朗声道: “这天下纷乱百年,世道不靖,民不聊生,百姓们受的苦已经够久够多得了! 也该有英雄人物应运出世,终结乱世,开辟新朝!” 在群雄或是震惊,或是沉思的目光中,他继续道: “然而遍数天下诸国,北秦北晋,胡奴之国,蛮夷而已,不可为正统! 北周周氏,昔年奸贼之后,身无大义,魏胡人心难服! 西蜀偏安一隅,地形不胜,统一太艰! 南魏赵氏虽有正统名分,但昔年放纵北胡南下,致使千万百姓血洒北方,神州陆沉,不当再掌天下!” “诸国如此,江湖中却有苏大侠横空出世,心怀正道,惩奸除恶,短短数月,便已名扬天下! 恰如真龙潜藏于渊,一朝飞腾九天,世上谁人不服! 而且出身九华,名门子弟,又身怀绝世武功,当世无敌……” 武定松久久不起,如同打鼓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听得许多人神情若有所思,眼中隐有异色。 “八极门的同道抬爱了!” 眼见在场群雄中,些许人隐隐有所异样,连城旭暗自担忧,九华山毕竟在南魏治下,不得不出言打断道: “天下诸国纷乱,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在下也相信将来必然会再度统一!” “然而在下这弟子虽然闯出了偌大名头,但年纪尚幼,德行浅薄,实在当不起这等关乎万千黎民的无上大任!” “前辈厚爱!” 苏子陵也道:“不过,却如家师所言,此等大任,唯有天降,在下何德何能……” “连掌门、苏大侠见谅!” 武定松终于起身,对连城旭和苏子陵抱拳,又环顾抱拳道: “这等大事,武某本不该当众直言,只是如今难得群雄汇聚,武某私心想来,诸位之中,定然有心怀天下百姓者,试问,当世之中,难道还有比苏大侠更有可能终结乱世,一统天下的人物吗!” “武大侠这话说的是!那些昏庸君王、贪官污吏、世家子弟,哪个能比得上苏大侠!” “我也愿意追随苏大侠!老子早看那帮昏君贪官不过眼了!” “对!我也愿意!有我等正道各派鼎力相助,难道还干不出一番事业吗!” “可要一统天下,哪有这么简单!” “不管了!总之苏大侠武功最高,老子就服他!” 许多人满脸兴奋地议论,也有人沉默不语,还有少部分人神情异样,苏子陵一一看在眼里,朗声道: “诸位英雄,武前辈!在下虽有一身武功,但从未想过此等大事!统一天下之大任,也绝非区区在下便能担当得起的!” 武定松想起自家六弟所言,他与莱州淳于亮早已宣誓效忠,顿时不言不语。 群雄纷纷哗然,许多人面露敬佩,慕容薰儿和霍娇妩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也有人试图再度劝说,却听他继续道: “在下自幼受家父家师教导,知晓邪道荼毒,危害百姓,流害无穷,因此苦练武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扫清天下一切邪道妖人,断绝一切不义之事!” 苏子陵语气坚定,姿态昂扬,群雄见之纷纷称赞:“苏大侠少年英豪,心怀高义!” 有人不死心道:“于平民百姓而言,国争军战、贪官污吏之害,远胜武林邪道,苏大侠岂能舍本逐末!” 苏子陵沉默半晌,才道:“在下能力有限,唯有一身武功尚且还能拿得出手……诸位英雄若是看得起在下,愿意一同铲除北方邪道……” 许多人不由暗自叹息,也有人听出似乎有话外之意。 武定松见他始终推拒,这才明白自己的当众提议或许带来了麻烦,心下便有些后悔。 这时,他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诸位英雄!苏大侠!” 武定松再度高声道:“武某此前所言,确为肺腑之言!苏大侠日后若是更改心意,只需一言召之,武某必然全力效命!” 苏子陵感谢道:“武前辈抬爱……” 武定松摇头道:“自古天子者,非兵强马壮者,不可为之!否则必有灾殃!苏大侠武功绝世,伟力归于自身,更胜千军万马,他日一朝起势,必能席卷天下……” “是啊……”许多人纷纷应和。 “不过苏大侠不愿,我等也绝不勉强!” 武定松道:“只是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我等江湖武人,向来为朝廷所敌视…… 苏大侠既有如此武功,即便无心天下,那诸国朝廷可能相信?加之武某此前之言,或许就将有小人告密……” 群雄之中,许多人面色一变,纷纷怒斥立誓,若有告密者,必惨死于刀兵之下,也将遭众人追杀。 连城旭、上官庆、雪山莲女等人面色一松,他们之前就担忧这事,此时被人说了出来,虽然如此处置之后还有隐患,但也算不得大碍。 “多谢诸位英雄配合!” 武定松对着四方拜谢,又对苏子陵道: “苏少侠,清扫北方邪道,同样是利于天下百姓的大事,也算是为昔年北方武林报仇,更需要广大正道一齐出力,岂有一人一派独自为之的道理!” 许多人想起门派先祖与胡教、普渡宗等邪派的仇怨,纷纷大声喊道: “武英雄说的是!” “邪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武某愿意追随苏大侠,一同……” 武定松正说着,忽然有人大声警醒道:“黑骑军杀过来了!” 数千人马的庞大骑阵纵横而来,漆黑的甲胄整齐黑亮,一根根长枪斜指天穹,隆隆蹄声震动大地,扬起漫天的烟尘。 群雄顿时心惊,许多人骇然不已,纷纷下意识望向负剑持剑的青衣少年。 连城旭高呼道:“暂且退入山林,不可直面骑兵!” “陵儿,你可有把握?” 群雄往来处山林退去,苏子陵逆流而出,面色毫无异样:“可以一试。” 上官庆提起凝光剑:“陵儿,为父随你同去!” 武定松和许多人也道:“武某/我等随苏大侠同往!” “苏少侠,贫尼也随你同去!” 南海神尼见他面上无畏无惧,心生敬佩的时候,也生出一股豪情。 “师父!弟子也随师父同去!”风挽华三女同时请命。 “胡闹!” 南海神尼轻斥一声,让风挽华照顾好两个师妹。 苏子陵看着面色隐隐发白,却目露乞求的慕容薰儿和霍娇妩,摇摇头道: “我一人足矣。”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得失去了少年的身影。 接下来,众人终于亲眼见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神剑”。 少年双手挥舞着长剑,赤红剑气纵横数丈,扫落密集箭雨,斩破甲胄人马,冲入骑阵之中。 人的怒吼,战马的悲鸣,响彻在一片腥风血雨里,丢下一具具散落破碎的尸身。 十人、二十人、五十人…… 百人、二百人、五百人…… 千人、两千人…… 少年好似不知疲倦,身形高速旋急,长剑随之舞动,短短半个时辰,便斩杀了三分之一的黑甲骑兵。 …… 第一百六十六章·轰传天下,剑神之名 日当正午,阳光炽热,黑骑军统领心中,却止不住深深的寒意。 作为北秦王室中人,如今却能统帅拱卫宫廷的黑骑军,自是有真才实干的。 他自少年时便投身军伍之中,曾在秦晋战场上历练近十年,一步步自小将而起,无论攻守城池,还是野外对垒,皆是亲身带兵拼杀,得以因功升迁。 见惯了动辄数千上万,乃至十数数十万人的惨烈厮杀,也曾许多次游走在生死边缘,早已练就了一颗高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冷酷沉静之心。 奉命出发之前,他本以为这次同以前的“率兵剿匪”并无二致,面对的同样是所谓的武林高手,纵是人多一些,手段再高强一些,但也依旧是乌合之众,绝不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令行禁止的黑骑军的对手。 然而此时,他看向大军中的青衣身影,看他每出一剑就要杀数人,看着一个个足以以一当五的精锐骑兵血洒而倒,面上的神情从冷漠讥讽,到沉凝杀意,再到深深的骇然。 ‘这世上怎会有这人!弓弩箭矢无用!骑阵枪林亦是无用!长生天啊!他难道是南人信奉的异神降世吗!’ “大统领!不好了!将士们快要支撑不住了!”身旁的副统领满是焦急地道。 “只一人而已,我黑骑军先辈不过数百就敢冲杀数万敌军,如今六千大军齐聚,难道还奈何不了区区一人吗!” 大统领强压心中骇然,满面怒火地喝道:“传令下去,谁能取来此贼首级,谁就是大军副统领!但若敢有后退而逃者,就地斩其头!” 看着他满是坚定的神情,副统领本想说的“还有上千人还未参战”再也说不出口,只得无奈应诺,唤来传令兵传达命令。 再度厮杀在一千骑兵中的身影似乎依旧游刃有余,大统领神情铁青,眼中满是恐惧和偏执。 ‘世上岂独身有力抗黑骑军者?这绝对不可能!他现在一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还有四千大军,只要坚持下去,一定就能……’ 另一头,山林之中,群雄尽皆聚精会神地遥望山外小平原上的战场,赤红的剑气恢弘夺目,杀戮的剑法妙到毫巅,纵横睥睨,无往不利,简直不似人间所有,而今却切切实实出现了。 原本,苏子陵最初杀入骑阵中时,就有性烈之人提议一同杀入,但却遭到了反对。 其中有人如连城旭、上官庆等,自是相信他有十足把握,有人如武定松想令他借机再度施展绝世武力,提升威望,有人单纯想见识见识,还有人则心怀隐秘恶念,想他这位“天下第一神剑”就此陨落才好。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战场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苏子陵仍在奋力拼杀,有人终于按捺不住,高举着兵器狂热叫道: “苏大侠神威无敌!横扫千军!咱们难道就这么干看着吗?是英雄好汉的,就跟着苏大侠一块儿杀啊!” “追随苏大侠,大伙儿一块儿杀北胡啊!” “连掌门!上官大侠!”许多人看向苏子陵最为亲近的两人。 心中担忧他消耗过甚的两人当机立断,带着激奋甚至狂热的群雄,自山林间杀了出来。 除了雪山莲女和南海神尼等人和被解救出来的百余女子外,两千多人一往无前地奔杀而来,喊杀声震天,部分黑甲骑兵打马掉头就跑。 “不准逃!都不准逃!快快传令!三百骑兵围住那人,其他人都给本统领结阵杀过去!” “敢有临战而逃者,通通死罪!通通都要斩首!” 大统领高大的身躯抖动个不停,厉声高呼着下了军令,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厮杀中的苏子陵忽然“暴起”,两道三丈剑气蔓延两翼,身形瞬息向前掠过二十丈,上百兵马被拦腰斩断,一时间血如雨落。 早已因战损太大而心生畏惧的黑骑军们直接崩溃了,尽管有将官死命弹压,但面对山崩洪流般的逃命大军,这一点阻挡根本无济于事,很快淹没其中。 年不过三十的大统领面色灰败,提起腰间的金玉弯刀,神情惨然,目露死意。 周围的亲卫们沉默着,但仍牢牢守护着他,副统领大叫道: “大统领!当务之急是快回长安,速速向大王和朝廷报信啊!岂能如此轻易,便一死了之!” 大统领惨然一笑:“两千骑兵尽丧一人之手,剩余也尽数溃散而逃,黑骑军岂能再称精锐? 我身为领军之将,罪责尽在我身,又有何颜面活着再见君王!” “乱贼凶狠,黑骑军若无统领,定然无力抵挡,届时大王必会召边境大军拱卫长安,您忘了虎视眈眈的晋国大军了吗!” 副统领激言劝说:“我黑骑军虽有战损,但主力仍在,不过将士们都信服您,唯有您能一令召回!” “您若不在,黑骑军就彻底散了!一旦边军被召回,晋国大军必会长驱直入,届时长安危急!朝廷危急!大王危急!这才是真正的大罪!” “您意向忠心耿耿,岂能犯此大错!” “是本统领错了!” 大统领眼神一亮,胸中心气一振,坚定道:“本统领一定要……” 话音戛然而止,有亲卫高声警示:“大统领!那凶贼杀过来了!” “快!快牵马来!我等速回长安!”大统领急道。 “马匹受惊都逃走了!” 众人不再多言,带着统领大旗,转身夺路而逃! 眼看大军的最高统领者逃奔离去,原本还想着组织一批骑兵反杀的将官们也息了心思,纷纷四散奔逃。 苏子陵带着群雄往长安方向,在“终南捷径”上衔尾追杀了小半个时辰,又杀了近千个骑兵,这才径直回返而去。 尽管体力内力都消耗巨大,但许多人依旧神采奕奕,脑海中的兴奋难以消退,自觉精力十足,还能继续大战个“一天一夜”。 同时,他们看向那沾染了鲜红之血的身影,眼神中满是敬畏。 无论传言中的“横扫千军”,还是星落湖湾岛上被擒杀的太一宫众,其实说来,他们并未亲眼所见,总能找到质疑之处,直到这一次…… 足足两千多个精锐骑兵,而且还是在六千黑骑军的骑阵之中被一一斩杀,这都是他们亲眼所目睹的,乃至亲身参与其中,毫无半分虚假。 “剑神!苏大侠!是剑神!剑中之神!” “剑神!剑神!” 有人忽然狂热高呼,“剑神”二字如同阳光般瞬间洒落,群雄纷纷齐声高呼,“剑神”的名号震动四野,响彻云霄。 群雄的呐喊激动而狂热,群雄的眼神敬畏而仰望。 衣衫上的血液早已干涸,苏子陵神情平静,并未因此而表现出丝毫兴奋,令一些人忍不住暗自感叹。 回想起数月前的初见,再看如今的少年,朱啸天心下叹服的同时,又涌起一股忧虑: ‘子陵的武功已是鬼神莫测之境,声名之盛也必将无人不知,若他真的想一统天下,到时朝廷可能阻挡? 若不能,那我明月山庄、镇摩崖又当何去何从……’ 不只朱啸天一人,此时许多人同样心绪复杂,苏子陵却毫不在意。 ‘“剑神”,倒是比“天下第一神剑”更合我意……’ 苏子陵眼神深邃了一瞬,暗道:‘唯一的短处,应该只能说,字少了点吧……’ 不再多想,他向着四方抱了抱拳,朗声道: “多谢诸位英雄抬爱,‘剑神’之名,在下受宠若惊! 实不相瞒,此番大战下来,在下功力消耗极大,若不是诸位及时出手相助,将黑骑军惊退,万万不能能得此大胜! 另外,为了防备北秦再派遣大军前来,我等还是快些离开此地为上!” 群雄纷纷表示赞同,显然对他的话极为信服,一路上士气高到了极点。 等回到终南山时,群雄的兴致才稍稍有所消减,顿觉饥肠辘辘。 越过了散乱的尸首,汇合了留守的众人,这才南下往长江而去。 六天后,浩荡人马越过长江,回到南魏境内。 而与此同时,终南山之战的结果也轰传而开,天下震动。 太一魔宫被灭魔盟彻底摧毁。 太一魔宫,确是真实存在,而且传承岁月足有数百年,期间伤天害理,草菅人命,无恶不作,简直罄竹难书。 有传言,灭魔盟铲灭太一魔宫的同时,从中收获了魔宫积累了数百年的宝藏秘籍,堪称富可敌国。 正当无数人磨刀霍霍,将要有所行动的时候,更细微的消息传了出来。 太一魔宫近千之众,大多被“天下第一神剑”所擒所杀,灭魔盟此战并无一人折损。 胡教派出五位当时绝顶高手,皆被“天下第一神剑”所诛。 北秦精锐黑骑军,欲要围杀灭魔盟,却被“天下第一神剑”所阻,诛杀两千人,又被灭魔盟追杀千人,黑骑军损失过半。 “天下第一神剑”被尊为“剑神”。 有高手前往现场,见到了血渗入土的平原战场,也见到了崩碎坍塌太一神殿,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这些消息就如当头棒喝,又如淋在心上的冰凉盆水,将许多心怀不轨者生生骇得止住心思,不敢有任何异动。 当然,也有自恃武功高明、手段独特之人,就要试试在虎口里拔一拔獠牙。 但更多的,却是那些贪念深重,但又无法自行遏制,妄图捡漏得利之辈。 尤其随着消息越传越广,这些人也越拉越多。 一位丐帮长老道:“连盟主!这几日时常有宵小之辈在旁窥伺,被我丐帮弟子驱逐,但因其无恶行,弟子们也不能下狠手,此等人很快去而复返。 如何行事,还请盟主决断!” 连城旭正在和两位副盟主、各派代表等人处理事务,他微微沉吟: “此等宵小之辈,虽不能杀之,但也必要驱逐之……否则一旦人多,鱼龙混杂,若有高手隐匿其中,也是麻烦一桩。 另外,那些武功秘籍也该尽早分配。” 安原本计划,灭魔盟群雄越过长江,要往九华山而去,到时再分配武学功法。 只是如此多的功夫吸引力实在太大,不如化整为零,将其中部分分散至群雄之中。 “另有部分,则可交给子陵阅览。或是全部……” 连城旭对众人道:“子陵有过目不忘之能,在下欲让他将所有秘籍一一记下,等分发时,再由他书写传授,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问话,又关乎苏子陵,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 有人道:“这些秘籍本就是苏大侠的战利品,本该由苏大侠处置。” 有人叹道:“能记忆上千本秘籍,有如此天赋,剑神果然天赋异禀!” “至于分配秘籍的地点……” 连城旭看向丐帮弟子和金刚寺的圆通和尚,问道: “两位,不知可否在洞庭湖之中或是珞珈山下,举此盟会?” 丐帮长老当即道:“盟中英雄驾临洞庭,我丐帮自是不胜荣幸!” 一旁微微犹豫的圆通和尚一听,也道:“诸位英雄驾临,鄙寺同样不胜荣幸!” “多谢长老、大师!” 连城旭决定道:“后日先至洞庭,传给湘赣之地及附近的英雄,而后再至珞珈山,最后则在我九华山。” 他看向在场的苏子陵,道:“子陵,你且去出手震慑他们,再回来记忆秘籍,可好?” “弟子谨遵师命!” 苏子陵抱拳一礼,当即应道。 他隐隐察觉到,连城旭已经有些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因此变相地在助自己成事,助他收拢人心。 去洞庭湖,算是给还无一位绝顶高手的丐帮面子,同时也算是拉拢。 去珞珈山,表现出灭魔盟/苏子陵的强势,则算是震慑金刚寺。 让他“记忆”秘籍,则是给他送好处,尽管连城旭并不知道他有纯阳意念的存在。 至于让他一一书写传授,则是对群雄的进一步拉拢。 ‘我应该没猜错……’ 回忆着连城旭往日的性子及行事风格,苏子陵稍稍推演,便来到了不远处一座密林。 密林之中,有窥视者潜藏。 …… 第一百六十七章·洞庭湖畔,珞珈山上 一声清啸,苏子陵飞身穿入密林,两侧浮光掠影,不过片刻工夫,便将一个个潜伏者尽数擒拿。 “太一余孽,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们,如今竟然还敢撞到我的跟前!” 苏子陵抱剑而立,神情显得极为淡漠。 运用迷魂神音,他发现当中有三个太一宫下属帮派弟子,分别来自太和山和崆峒山。 太一宫传承出自道教一脉,避居世外,向来追求逍遥自在,以炼丹、导引、御女之术修真长生,因此下属帮派,大多位于名山大川附近,以便采集奇花异草。 将剩下的窥视者安作恶深浅,或是废去武功,或是夺了性命,苏子陵带着三人,赶去面见连城旭。 “师父,这三人乃是魔宫余孽,此番隐迹一旁,欲要图谋不轨。” 苏子陵建议道:“南北诸国之间,魔宫控制的帮会众多,皆曾助其为虐,罪孽必然极为深重。” “弟子提议,我灭魔盟诸位英雄,可分头出动,携正道之力,一击而灭之!” “苏大侠说得极是!” 有人立即出言赞同,连城旭也颔首道: “重阳之会时,我等便得知了魔宫所辖帮会极多,然而因将将出发之故,并未把消息传扬出去。” “如今魔宫覆灭,又于星落湖上找到了具体名录,也是时候将这些毒瘤彻底扫灭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神情振奋的众人:“总共四十六家门派帮会,长江以南有一十七家,最远的清江会则在滇南之地…… 不知诸位以为,我等该当如何行事?” 众人纷纷主动请缨,不多时便将其一一“瓜分”完毕。 “那便如此定下了!” 连城旭一锤定音:“等到功法授毕,诸位可立即出发!” “至于北方那二十九家……”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苏子陵,后者抱拳道:“弟子愿往北方一行,彻底扫平魔宫余孽!” 亲眼见识到了那般非人的武功,对于这个弟子的安危,连城旭并不很是担心,只叮嘱了一句: “北方胡教势力太大,你万万不可轻易涉险!” “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 众人散去,苏子陵“记忆”了一遍武学典籍,这才告辞离开。 武定松找到他,语气恭敬地邀请道: “大侠既要前往北方,不妨来安定一叙!六弟他时刻谨记大侠吩咐,所行之事,如今已初见成效……” “董前辈辛苦了!” 这话说的含糊,苏子陵却明白其中意思,一声感叹,而后问道: “不知战门主是何考量的?” “大哥他半信半疑,但并不阻止六弟招纳门中弟子,另外五位兄弟同样如此。不过,若是您亲自驾临……” 话到这里,武定松低头道:“另外,在下此番回去,必会加以劝说……但无论如何,我八极门上下,绝不会与大侠为敌!” 能独身在六千精锐骑兵的死命围杀中毫发无伤,还能反杀其中两千余人,这等人物,除了不知真假的故事传说,上下千年再无能同其相提并论者。 也因此,武定松深深确信,身前的少年真的有“天命”在身,一定能结束乱世,一统天下。 想到这里,他最后又道:“我八极门必会为您守好关中之地!” 目送武定松离去,苏子陵面上微笑,心里却淡淡道: ‘展露了这么多次,凭我的战力,但凡有些见识,也定会心向于我。’ ‘“八极英杰”,战天龙,总不会是真的无脑莽夫吧……’ 有了武定松的相谈甚欢,接下来,苏子陵又受到了许多人的拜访,或是隐晦、直白地表露投靠之意,或是满腔热血要随他北上。 对于前者,他都表现出了拒绝之意。 至少现在,苏子陵认为自己必须是“心怀天下苍生、毫无权力野心的正道中人”,至少在绝大部分人面前须得如此。 ‘至少,一个光明磊落的侠士,总比一个野心勃勃的伪君子,要来得更受欢迎一些。’ …… 第二天,群雄途经宜都城外,惊得守城官立即关闭了城门。 三天后,群雄一路南下,临至洞庭湖畔。 早已得到消息的丐帮帮主解奇晖亲自迎接,并安排了百余条渡船渔船,想将群雄载至丐帮君山总舵,一尽“地主之谊”。 “解帮主客气了!” 连城旭推却道:“我等尚且有要事在身,不可再多耽误,万望见谅。” 解奇晖有些遗憾,但也不多做强求,只看着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数百近千人,疑惑道: “连盟主,不知诸位英雄这是……” 参与剿灭太一宫的丐帮长老道:“帮主,此次魔宫覆灭。缴获了一些武学秘籍,苏大侠正在择人传授呢!” “择人传授?” 丐帮长老语气无比佩服:“苏大侠武功卓绝,又身怀过目不忘之能,不过短短一日,便将此次缴获的武功尽数记在心中,又根据群雄武功精擅的不同,为各位英雄择选最合适的武功,每人三门……” 抛开那些邪异的功夫,还有一些原主尚在的不传之法,太一宫中还有数百门各类武学。 武功太多,也不可能每人得之一份,经过连城旭等人的商议,此次参战群雄,每人可挑选三门武功,无论内功心法,还是拳脚兵器,皆可取之。 凭着过目不忘还有强大的念头及心力,苏子陵按人的不同,当场抄录并给予不同的武学。 整整一天时间,六百余人各自得到了三本小册子,径直离散而去。 根据安排,他们将联络各自的师门好友,全力剿灭湘蜀一带的魔宫帮会。 在丐帮的相送下,剩下千多人离开洞庭湖,经过三天的跋涉,来至珞珈山脚下。 山不高峻,但却禅意浓厚,香火不旺,也更显古寺清幽。 山脚下,主持方丈空见和尚领着百余弟子迎接,一番寒暄过后,他看了眼苏子陵,赞道: “阿弥陀佛!如此英姿,风度俨然,卓尔不群,想必便是‘剑神’当面,贫僧见过……” “前辈客气了!” 苏子陵避过其将将下拜的身体,摇头道:“虚名而已……” 上官庆也出言道:“陵儿不过侥幸而已,多亏了各位英雄抬爱……” “阿弥陀佛!” 空见和尚转而看向上官庆,拜谢道: “贫僧在此,多谢上官施主诛杀灵玉妖道!” “此妖道作恶多端,残害无辜,罪孽深重! 据圆通师侄所言,十年前白衣庵血案,便是这妖道所为。 如今其肉身被斩,必会跌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大师不必多礼。” 上官庆道:“灵玉妖道,自是人人得而诛之!况且某家与静难师太也曾有旧……” “阿弥陀佛!” 空见和尚又对南海神尼见礼:“同为佛门中人,师太久居南海,贫僧久仰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 “大师客气!” 南海神尼道:“大师执掌金刚寺,才是真正的久仰大名。” “阿弥陀佛!” 空见和尚最后向群雄邀请道:“诸位英雄远征终南魔宫,千里奔波辛苦……寺中已备好了斋饭,还请诸位英雄入内享用!” “有劳大师……” 群雄跟随空见和尚着踏入金刚寺。 或许是珞珈山的限制,金刚寺占地并不大,内中弟子也不到两百人,但个个肤色古铜,阳刚魁梧,硬身功夫极为了得。 期间,苏子陵见到了十年前有过接触的“圆真”和尚,较之以往,他的气息愈发沉厚,单论内力而言,已迫至“内功至境”。 稍稍点头示意,他继续跟着向前。 一千多人入了金刚寺,再加上原本的和尚,顿时将这寺庙挤得满满当当。 很快,一笼笼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一盘盘小葱拌豆腐、一碟碟咸菜切末被端了出来。 “鄙寺条件简陋,还望诸位英雄多多担待、包涵。” 空见和尚出言致歉,群雄中原本略有不满的一些人顿时息声。 毕竟是武林顶尖门派之一的金刚寺,总要给几分面子。 取了两个白面馒头,苏子陵一手捏俩,触感柔软蓬松,带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蒸馒头的手艺不错!’ 蘸着咸菜吃了馒头,苏子陵踏出寺庙之外,静静等待。 果然没多久,一个小沙弥来到跟前,邀请道:“剑神施主,住持大师有请!” “有劳小师傅。” 跟着小沙弥一路前行,苏子陵再次见到了空见和尚。 “空见大师,不知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冒昧打扰,施主勿怪。” 空见和尚道:“听我那师侄所言,此去终南,施主曾斩杀五位胡教高手……” 两人先后行至偏僻处,苏子陵回道:“那五人穿裙戴帽,饰以铃镜,确实是胡教无疑。” “不知施主可曾知晓那胡教据点所在?” 空见和尚叹了口气,道:“施主想必也知,鄙寺与那胡教,还有那背弃佛法之邪僧,有着不可调和之仇,至今已有百余年。” “大师抱歉。” 苏子陵摇头叹道:“那五人尽是当世绝顶高手,他们联手之下,在下也无法控制身手,全力之下,因此难留活口。” “施主不必介怀。” 空见和尚道:“施主之武功,堪称天下第一,不久又欲北上铲除魔宫余孽…… 贫僧唐突,施主可否查出胡教据点所在之地。” “北方胡教,明面上都聚集在三国朝堂之间,” 苏子陵再度摇头:“至于江湖民间,在下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听出话里意思是答应帮忙调查,空见和尚面露感激,拜谢道:“贫僧多谢施主。” …… ‘胡教据点……莫非是想与北方胡教开战吗?’ 经历了一场不知目的为何的谈话,苏子陵暗自猜测: ‘可能是我给的压力太大了吧……明明原本和九华齐名,如今却被盖了一头,必会想办法再振声威。’ 不再多想,苏子陵独自一人转悠在不大不小的珞珈山上,恰好遇见雪山莲女及风挽华师姐妹、六师姐荣竞男一同照看蒋青桐。 “小师弟!师父和诸位前辈可是要在这寺里住上一宿吗?” 远远地,荣竞男便放声问他。 她如今已是三十多岁,或许是因为《广阳功》修习渐深的缘故,她的脸上始终红光满面,娴静中带着奔放。 “师父他们未说。” 苏子陵走近回道:“不过应该不会。我们人太多了,即便打地铺,金刚寺里也没这么多屋子被褥。” ‘除非只让几十个人歇息,但也不太可能。’ 心里暗暗补了一句,苏子陵一一见礼问好。 蒋青桐躺在竹椅上,一边晒着太阳吹着风,一边微微活动者手脚。 她开口不说话,微笑着,口中依旧无齿,但舌头已经接续上了,正在痊愈之中。 雪山莲女道:“莲姨准备带青桐再回嘉兴,陵儿你去北方之前,可要同去?” “我准备回到九华山后,便直接出发。” 苏子陵摇头道:“太一魔宫覆灭之事,早已传了开去,只怕晚去一步,这些余孽便都逃了。” “这倒也是。” 雪山莲女叹息道:“陵儿,辛苦你了。” 苏子陵笑而不语,没多久,便告辞离开。 拐过一条山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就见霍娇妩追寻而来。 “霍姑娘可是特地寻在下?”苏子陵温言问她。 “苏公子……” 霍娇妩面色羞红,望着身前的少年,眼神躲躲闪闪: “苏公子将去北方,敢问……敢问公子可要去蓟都吗?” 一股芙蓉香气随风而至,看着面前头低得更低了的绿衫少女,苏子陵笑了笑,回道: “蓟都并无魔宫帮会。” 闻言,霍娇妩双眸忽得一酸,便噙满了泪水,却又听他道: “不过,那慕容乾本是前燕太子,十七年前燕国灭而周国立,他却被阴月离掳掠至太魔宫之中。 或许,周帝周魁忠与太一魔宫有所关联,在下应该会去上一趟。” 将要落下的泪水忽然止住,霍娇妩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欣喜之情,她低着头,眉眼悄悄绽露欢喜之色,声音娇怯温柔。 …… 第一百六十八章·情愫忧思,未来功业 身着鲜嫩绿衫的少女垂首低顾,挽成云髻的秀发丝毫不乱,白玉般的柔颈飞快染上一层嫣红,羞得手足无措。 耳边“怦怦”的心跳声清晰而急促,目光扫过手中的洁白丝绢,还有耳环上的明珠,苏子陵见她面红耳赤,微微一叹,道: “令尊乃周国大将,向来为周帝所信任,为其心腹,若是周帝与太一魔宫有所牵扯……” 霍娇妩抬头看了他一眼,精致的面容满是飞红,目中盈光水润,似受惊的小鹿般胆怯,却仍掩不住大家千金的华贵气息。 “苏公子……” 她轻咬樱唇,摇头低声道:“爹爹常年征战,身上暗伤极多,我早就想劝他辞官致仕、休养身体了。” “况且陛下他……” 想起自**好的七公主,霍娇妩鼓起勇气道: “陛下他身为一国之主,如今何必勾结魔宫,便是当年之事,许是巧合也不一定……” “而且我也曾听爹爹提起,陛下对胡教极为忌惮……”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苏子陵道:“霍姑娘所言极是,周帝是否与魔宫有关,还需经过调查。” 他话题一转:“我此行是为扫灭魔宫下属北方帮会,加之探查胡教底细,若是一切顺利,当在三十日内前往蓟都……” “今日是十月初三,三日之内可回到九华……那就定在十一月初七,霍姑娘觉得如何?” “一个月……” 霍娇妩有些担忧:“北方广袤,这时间是不是紧了些……” 她看向少年,又低下头,犹豫着建议道: “不若,再推迟个半月,公子不必太过奔波,养足了精力,那些恶贼也好剿灭得更彻底些……” 声音越来越轻,少女的耳垂娇艳欲滴,苏子陵无声一笑,答应道: “那便如霍姑娘所言。 若无意外,在下必会在那日登门。” “公子也可早些来!” 食指不停地搅动着丝帕,霍娇妩面上像是有火在烧,轻柔的声音宛若蚊蝇。 “娇妩会提早等候。还有……” 她心里补充:‘到时候,我爹爹也会回府的。’ …… 珞珈山下,再一次分配好武功秘籍,连城旭等人谢绝了圆相方丈的挽留,直往九华山赶去。 没有一同赶路,苏子陵暂时留在了金刚寺,从日正中天到日暮西垂,他才踏着月色,离开了这处当世佛门圣地。 ‘本尊前生传说少林寺有“七十二”绝技,此方世界的少林有绝技五十三门,金刚寺则传承了二十一门,其中完整原版只有一十一门,其他不是后来补全,就是至今残缺。’ 想起刚刚那几门上乘的徒手功夫,尤其是圆相和尚使来的“参禅掌”,看似寻寻常常,实则刚猛无匹,足以硬接利器,苏子陵暗道: ‘佛门功夫大多走得也是刚猛路数,然而以防身制敌为要,与精于杀伐的八极门拳术大为不同,多多见识见识,对提高拳脚功夫极有益处。’ ‘也不知普渡宗传承了昔日少林寺多少绝技……看来,自剑压一派之后,我还能来个拳灭一宗……’ 第二天一早,苏子陵汇入大队人马之中。 对于少年的去向,许多人心知肚明,对结果也早有猜测,此时见他毫无异样,不由心里感慨道: ‘先是峨眉剑派,然后是灭魔盟、太一宫,再是金刚寺,出了个不世“剑神”,九华剑派真的足以称霸南方武林了……’ …… 另一边,南海神尼对两个弟子感叹道: “圆相方丈武功之高,绝不在为师之下!苏少侠这等年纪,委实不可思议!” 她想起少年在星落湖上展露出的赤红真气,与自己炽凰真气极为相似,同样的炽热极炎,同样的赤红入火,甚至在威力上还要更胜“一筹”。 一开始,南海神尼还惊诧莫名,以为他也同自己一样,修习了明明只有女子才能修习的《炽凰宝典》,还百思不得其解,以为男子寻到窍门后修习此功,发挥的威力能比女子更大。 直到后来,她才得知,那是九华剑派的镇派神功,《广阳功》。 而苏子陵他,早已渡过了从无人渡过的烈火焚身之劫,将《广阳功》练至大成境界。 作为当世有名的至阳武学,《广阳功》如何,南海神尼也有所了解,那是脱胎于西域密宗《金轮炽盛功》的另一门绝学。 但她自认为,《炽凰宝典》的威力远胜过这两者,因此始终对苏子陵所修功法为何保持怀疑,即使理由是“他达到了前人所未达到的境界”。 但因未曾直接交手,南海神尼也无法准确断定。 想到这里,她看向紫衫少女,问道: “薰儿,你的《宝典》修为已算是有所成就……你对苏少侠如何看?” “怎么看……” 星落湖湾岛上的那一次独处交谈,慕容薰儿面上浮现淡淡的粉晕,语气有些扭捏: “武功很高,也没有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为人谦逊,而且有一颗善心,就是不太会安慰人……” 她身边的绿衫少女面色羞红,眼中透出一股欣喜,绽露出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看着这个向来娇怯乖巧的弟子,南海神尼无声叹息,道: “听连掌门说起,他比薰儿还要小半岁呢!” “怎么可能!” 慕容薰儿满脸不可置信,随即两颊鼓起,气呼呼道: “那他还叫我师妹!太可恶了!武功高又怎样!明明应该叫我师姐才对!” “师姐!你说是不是嘛!师姐?”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附和与安慰,她转头一看,却见霍娇妩面色煞白,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娇躯微微颤抖。 “师姐,你没事吧!” 慕容薰儿赶忙伸手扶住,焦急地问道:“师姐,你哪里不舒服吗!师姐,你别吓薰儿啊!师父……” “薰儿不要担心,师姐无碍的。” 霍娇妩对着身旁的少女勉强笑了笑,柔声安慰了一句,转而低下头去,声音微微发颤: “师父,苏,徒儿忽感身体不适,想要休息一会儿……” “妩儿快去休息,不要多想。” 南海神尼眼中透出心疼和不忍,对紫衫少女道: “薰儿,扶你师姐去休息,好好陪着你师姐。” “是,师父!” 慕容薰儿急声应是,忧心忡忡地扶着霍娇妩往安静无人处而去。 ‘妩儿,不要怪为师,为师都是为了你好……’ 看着往日里温柔有礼的乖巧弟子,如今变得失魂落魄,南海神尼心中一痛,但想起昨晚连城旭私下里诚恳所言,她立即坚定起来。 ‘那苏子陵早有青梅竹马,还是连城旭的独女,他作为其弟子,再是良配,有这一层关系在,又岂能另娶他人为妻?’ 这些日子里,她眼见霍娇妩时常偷偷看向苏子陵,而后神思不属,面露甜蜜笑意,就知这个三弟子动了情心。 本来,尽管南海神尼自己是个出家人,但她绝不会妨碍自己的弟子觅得良缘,甚至是乐见其成的,就像二弟子林香君和慕容正一般。 但连城旭都亲自寻来说了,她自然不能熟视无睹,但也不好直言此事,毕竟有碍另一位女子的声誉,而恰好苏子陵年龄小了些,这才以之为借口。 因为她知道霍娇妩对于一些事物的认识是纯粹坚持且视之为理所当然的,就像男女夫妻必是男子大于女子,否则便有碍其自身观念中的天理人伦,不得成婚。 至少对她自己而言,是如此要求的。 ‘希望妩儿自己能主动熄了心思吧,不然……’ 想起自己答应了连城旭保密之言,南海神尼暗叹一声: ‘不然的话,贫尼也只能开诚布公地同她说上一说了……’ …… 慕容薰儿扶着霍娇妩来到无人的林外,从她腰间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仔仔细细将一块大石头擦拭干净,再看向恍惚无觉的绿衫少女,心下担忧惊扰到了她,小声地道: “师姐,我把石头擦干净了,你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从幼时初初见面时起,就知道自家师姐极爱干净,因此问道。 霍娇妩低低应了声,笑容浅浅地道了声谢: “师姐好多了,麻烦薰儿了。” “师姐~” 慕容薰儿顿时红了眼眶:“我们师姐妹之间从来没这么‘客气’的,你是不是心里难受,是因为那个姓苏的吗!” “薰儿就知道,他一定仗着武功高把师姐也喊成‘师妹’了!亏我还在师父面前替他说好话…… 师姐明明比薰儿还要长一岁,我就不信他看不出来!太可恶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 ‘年长一岁……半…… 故意的,故意的……’ 无声呢喃着,耳边是小师妹气愤的“谴责”声,霍娇妩低着头,心思纷乱,一时不知想什么好。 “师姐,我这就去找他,让他给我们道歉!” 慕容薰儿捏着拳头,娇哼一声,道: “还要听他喊二十声‘师姐’,不然我就去告诉上官伯伯,让上官伯伯给我们做主!” “薰儿,不要去!” 少女转身欲走,霍娇妩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抬起头时,两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 “不关苏公子的事……是师姐自己想不通,心里难受,不关苏公子的事……” 两行泪水无声划落,霍娇妩声音有些哽咽:“薰儿,不要走,陪陪师姐好不好……” “师姐不要哭!薰儿不去就是了!”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无奈而悲伤,简直令人心碎,慕容薰儿心里一疼,急忙答应下来。 “薰儿不去了,师姐先坐下好好休息,薰儿陪着师姐,哪儿都不去!” 小心扶着霍娇妩坐下,慕容薰儿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一手贴着她的qin首,缓缓地靠在自己的肩头,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衫,柔声安慰道: “师姐不要多想,尽管哭吧,没人知道的,哭了以后就不伤心了,薰儿会陪着师姐的……” 秋冬之交,冷风呼呼。 浸透的衣衫有些寒凉,贴在内里的肌肤上,激得她忍不住想打个哆嗦。 身边的少女低声哭泣,泪水越涌越多,慕容薰儿微微犹豫,没有运功抵挡,只暗自咬牙: ‘师姐这么好,这么温柔,姓苏的还敢欺负她,真是大大的大坏蛋! 我一定要告诉上官伯伯和连,莲女师叔,让他们好好教训他,给师姐道歉! 他要是不道歉,那,那等我练成了《炽凰宝典》,一定要亲自教训他!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爬不起床!’ ……` 三天后,七百余人赶至九华山。 重阳之会旧址,比起上次两千余人,这次聚集的人足足少了近三分之二,但却更为热烈。 灭魔盟不损一人,便剿灭了极恶的太一魔宫,可谓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后有无来者尚且不知,但一定是前无古人的。 取得了如此战果,作为参与此战的武林中人,无不倍感激动自豪,更何况还有大量的武功秘籍,尽管他们并未出什么力气,连一开始定下的“包围太一魔宫,防止妖人脱走”的任务,也因无人突围而显得不甚重要。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看向台上的另一人,那个一袭青衫,被尊为“剑神”的少年。 有人如此感叹:‘自“剑神”出世以来,挫“江洋”,诛私军,解围城,压峨眉,灭魔宫,短短数月之间,便做成了寻常人难以做成的大事,他还未及弱冠…… 如此年纪,如今已是声传四海,将来也必名垂青史!’ 台上,连城旭青衣儒巾,声音清朗,向着群雄宣布各派各方的一致意见,即“灭魔盟”将继续存在,直到剿灭普度宗、胡教。乃至天下间一切邪魔外道,引得阵阵欢呼。 台下,许多人听得心不在焉,他们大多是参与作出决定的人,也知道“灭魔盟”的存在将继续为九华剑派带来极大的利益,尤其是在缴获了太一魔宫的众多武功之后,甚至能借此真正一统南方武林,甚至将来收回北方也极有可能。 收复失地,本该是朝廷所要考量的,但因为苏子陵的存在,见识到了那般能力敌千军的绝世武功,他们都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 第一百六十九章·纷纭乱世,强者为尊 灭魔盟之事,苏子陵仍挂了个“副盟主”的名号,并不参与具体事物。 于他而言,这只是个松散的江湖联盟,最大的作用还是培扬自身名望,目前并不期望能供己驱策,乃至彻底掌握。 源自于本尊前生的认识,比起江湖中人,苏子陵还是更倾向于组织严密、令行禁止的军队。 毕竟这个世界上,武力值不高的普通人才是绝大多数,至于江湖武林,对他而言虽然不难掌控,但按其想法,还是需要经过一些改造,这个就属于此世中长远的计划了。 高台上,连城旭清朗的声音顿歇,转头看向立在身侧的少年,问道: “陵儿,你看如何?” 他刚刚宣布了对自太一宫中缴获的武功秘籍的处置方式,由灭魔盟发布对邪道人物的悬赏,盟中成员一旦完成即可获得一定功绩,以此兑换相应秘籍。 这其中当然有苏子陵自己的建议,于是点头道:“弟子并无异议。” 青衫儒巾的男子已是年过半百,但面容依旧显得年轻,温文尔雅,气质沉稳从容,态度很是亲和。 苏子陵想起这两日霍娇妩和慕容薰儿的异样,还有上官庆和连城旭的些许反常,心里不禁浮起一个念头。 ‘要想名正言顺地开后宫,还得成为一国之主才行,不然我虽是无所谓,但她们就不一定了……看来,要加快些进度了。’ 就目前而言,已经和苏子陵确定关系者,有杜婧雪、玉儿和软儿三女。 她们是他最先接纳的人,此前也有过承诺,所以不会排之除外。 欲要确定关系者,有霍娇妩和慕容薰儿师姐妹,还有雁荡山明月山庄朱笑眉、金陵郑家郑佩华。 蓟都霍家手握重兵,明月山庄家财无数。 蛰龙泊在晋北之地也是一方绿林豪强,还可能与前燕王室有关。 金陵郑家为南魏皇后母族,在朝廷中也有几分势力。 当然,以上条件对苏子陵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薰儿和郑佩华是他所见容色最盛者,令他心动,而霍娇妩和朱笑眉两女虽比不上前者,但也只是稍稍逊色几分,同样是当世难得的美人。 此外,可能确定关系者,有关中八极门的两个女弟子,莱州淳于家的三姐妹,甚至还有更多。 总之,至少有九至十二人,必将被此世的他收入后宫。 这些人中,有的容颜绝色,倾国倾城,冠盖当世,有的代表一方势力,有的出身官宦大族,有的则是江湖侠女。 想要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侍奉一人,便是武功当世无敌,一统江湖,成为武林盟主,也绝难如愿,只有成为天下至尊,才有几分可能。 ‘诸国覆灭,天下一统,其中蕴藏着此世绝大的利益,很难有人或者势力不动心…… 无论权势荣华,还是富贵绵延,这背后的种种诉求,都会不由自主地推着她们来到我的身边。’ 这样想着,苏子陵心中的一些烦忧顿时消去。 ‘不过,我的确是要加快进度了,不然几年过去,怕是会凭生波澜……’ …… 见过苏婉真和连若瑾,在前者笑意吟吟的注视下,被后者缠着讲了一个时辰的故事,眼看着女孩从兴致勃勃、聚精会神,再到昏昏欲睡、安然入眠,苏子陵这才脱身而出。 晚间,他再度入了执正院中,连城旭和上官庆正一同等着他。 “义父,师父。”苏子陵上前见礼。 看着眼前风姿俊朗的翩翩少年,连城旭心中满意至极,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九华剑派数百年来最杰出的门人,更是堪称千年以来整个江湖武林中不世出的绝代人物。 ‘只是,陵儿实在太过出色了,少年男女,慕艾情丝,桃花缘分必定不浅,若是……唉,将来若瑾怎么办……’ 想起初见慕容薰儿时,即便以连城旭的阅历,也不得不赞叹她是自己平生仅见的颜色,倾国倾城,世所罕有,随即想到连若瑾和苏子陵。 尽管他对自己女儿将来的容貌有信心,对两人自幼相伴成长的青梅竹马之情有信心,但他仍是心有忧虑。 所幸的是,后来苏子陵同紫衫少女相见时,面上虽然有欣赏之色,但并未表现出太大异样,这令连城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猜测自己这个弟子的心思究竟如何。 毕竟,这个少年自幼便有着超乎寻常的心计和智谋,而且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一旦令人多想,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然而,连城旭还犹豫着是否要出言试探,陡然间却察觉到了霍娇妩看向苏子陵时,眼中流露出的崇拜和仰慕,带着丝丝缕缕的纯粹情意,而后者对她,也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拒绝。 这让他生出危机感,虽然连若瑾尚且年幼,但他和苏婉真早已将两人视作一对,尽管从未对外公布,若是苏子陵心有所属…… 连城旭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女儿知道后,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因此,他立即找到南海神尼,强行压下内心的抗拒,近乎明示地表达出自己要将这个弟子招作女婿的想法。 果然,那次之后,霍娇妩对苏子陵刻意避而不见,苏子陵对霍娇妩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倾向,这让连城旭惭愧不已的同时,也令他再度安心下来。 然而他知道,这类事情是不可能堵得住的,就如治理水患,唯有因势导利,疏通河道,才能将肆虐的洪水驯服归位。 想到这里,连城旭念头几转,微微一叹,道:“陵儿,为师将冲击‘先天’境界。” 苏子陵心中一动,劝阻道:“‘先天’境界的突破极重根基,最好是神完气足,师父正值盛年,功力还能再进几分,不如再等几年,到时候再冲击‘先天’,也更有几分把握……” “还有义父,莫非也要……” “不错!” 上官庆沉声道:“为父和和你师父商量好了,此次一同闭关破境!” “义父?师父?” 苏子陵面上不解道:“魔宫余孽仍在,孩儿明日就要下山,为何不等年后,到时孩儿必定归来,到时正好为义父和师父护法……” “这有甚么好护法的……” 上官庆摇摇头,笑道:“为父早已将《先天功》揣摩透彻,自信有六成把握,能成功突破‘先天’。” “如此把握,已经足够为父一搏了!况且……” 上官庆眼中涌出一股狂热。 “力敌千军,纵横无敌,武功之道能至如此境地,身为习武之人,谁人不想如此? 早知有如此神妙境界,能获得如此不世武力,若能拼上一把,纵是死了,为父也足以聊慰平生了……” 见少年沉默不语,上官庆叹息一声,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为父已经五十有六了,应该还有十五六年寿数…… 此时不搏,难道要等到年过花甲吗!” 连城旭道:“陵儿,你曾言‘先天境界的突破,如不成功,或许非废即死。” “此时,为师和你义父破关,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侥幸未死,有莲女仙子在,或许尚且有重来之机会。” 苏子陵沉默半晌,仍道:“还是等至年后吧,总计不过两月有余,也不差这点工夫。” “而且义父您的心还不够静……” “这……” 看着少年平淡而坚定的神情,上官庆仿佛回到了十年之前,当时男童的神态也是这般,平淡中带着坚定和自信。 他反思自己,叹道:“陵儿说的是,确实是为父着急了……” 括号内为旧文 (然而苏子陵本质超凡,纯阳意念能凭空显化,纵然延伸出体外,也不需要依附外物而存在,因而也不需要消耗真气。 任由真气在体内自然运行,不去管它,苏子陵将神念铺开, 他尝试着挪动其中物质,然而细化后 以为增强意念即可,却不想视角立刻缩小退出。 对着草茎施力,也无法动摇分毫。 ‘无法附着,难以驱物。’ ‘是为了平衡而压制吗,还是规则的不同差异?’ 苏子陵想到本尊轻而易举地调动恒星本源,心中闪过淡淡的疑惑。 他没有多想,转而尝试其他用法。 将意念凝成半径三寸的一道圆束,朝一个方向延伸,不过片刻就到达了近百里外,而笼罩周身的纯阳意念还剩将近三分之一,还能延伸近五十里。 收回意念,转而汲取阳光,释放热量。 高空之中,纯阳意念摊成一张圆圆的“大饼,”无形空气扭曲沸腾,热胀冷缩,持续交替,扰动风云变幻。 再度收回意念,体内真气奔涌而出,凝成赤红长剑,斩断草木,割裂山石。 …… 经过一番摸索,苏子 一是“通常视角”,但凡意念笼罩之处,仿若肉眼直观。 二是“超远视距”,以半径三寸的圆束为例,可以窥视将近一百五十里外的影像,若是半径缩小至三厘,苏子陵心里默算,若无限制,可窥视一千五百千里之外,放在本尊前生的世界,那就是七十五万公里,相当于地月间距的两倍,或是绕地球近十九圈,可谓极其惊人。 三是“透视视角”,意念无质,因而可以穿透物质,隔垣洞见,适合探寻迷宫密道,搜索地下宝藏。 四是“微观视角”,分化意念,深入微观世界,得见物质细胞、分子原子,缺陷在于需集中全部心神,导致容易忽略其他。 而且,微观视角在运用过程中,极易洞察世间 当然,由于意念本就能洞穿物质,得见秽物是根本不可避免的,苏子陵能做的也只能尽量无视,尽快淡忘。 五是“汲释光能·强”,直接汲取阳光能量,释放无穷热能,比之从前效率何止增加了千倍万倍。 原本苏子陵还担心自身真气消耗太大后,就算恢复如初,威力也会有所下降,然而如今不但无需担心,还能进一步转化海量阳光能量,融入真气之中,增强威力,直至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六是“真气凝兵”,真气化作兵刃,存于体外而经久不散,堪比仙家御使飞剑之类的法门,但凡视野中的敌手,皆难以逃过攻伐。 至于其他“千里感应”、“迷魂易智”,乃至“直击魂魄”、“夺体重生”等可能拥有的异能,苏子陵有所猜测,不过不曾尝试,因而不能确定。 但即使如此,他此刻拥有的能力,也将他推至此世武林前所未有的至高境界,堪称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而这一切也都建立在纯阳意念的基础之上,若非如此,单一个普通高手突破,即便修习的是绝世神功,最多也就真气质量提升,操控更加轻易,灵觉更加敏锐而已。 顺利破关成就先天,还有如此多堪称神通的能力,苏子陵心中却是波澜不起,一片平静。 见识过了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又怎会为湖泊的广袤而感到惊叹呢。 当然也不曾就此离去,刚刚突破,苏子陵继续留在神光顶上,打磨真气,熟悉能力。 如此直到三天之后,日出东方,天光破晓。 清亮的长啸声猝然而起,瞬间直达青冥九霄之上,恍若潜龙出涧吟幽谷,又似猛虎登顶啸深林,震荡四方风云,响彻十数里方圆。 良久,一道青衣身影跃下山巅,衣袂飘飘,长发飞舞,姿态从容闲适,仿佛仙人乘风御空,云龙一现,消失不见。) 第二天,又同许多人一一告别,苏子陵再次下了灵秀峰,同行的还有武定松等人。 “苏大侠,在下必会将此行所见如实告知大哥他们。” 武定松抱拳道:“在下也会助六弟一臂之力。” 苏子陵抱拳回礼道:“前辈且先行一步,等扫清了长江以北附近的魔宫余孽,苏某必会往关中一行,当面同战门主详谈。” “好!在下便在安定恭候大侠驾临!” 武定松告别道:“苏大侠,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解剑楼前,目送四人离开,苏子陵一勒缰绳,策马向北,绝尘而去。 …… 第一百七十章·炽凰宝典,庐州城中 离开九华山,苏子陵一路北上,直往江淮而去。 他此行仍是独自一人,双剑匹马,一袭青衫,至于碧绿玉箫,则被他留给连若瑾玩耍。 原本上官庆提出要一同去,但被他以“确保突破‘先天’境界”的理由给劝阻了,留在灵秀峰上,同连城旭、雪山莲女及三位太上长老一块儿,交流《先天功》。 至于约定好在蓟都见面的霍娇妩,则暂时和风挽华、慕容薰儿一起,随南海神尼留居灵秀峰上,之后可能会踏入江湖历练,也有可能返回蓟都,目前都不得而知。 ‘也不知她听到了什么,是知道了其他人?还是得知了“婚约”?’ 苏子陵念头几转,却没想到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毕竟在他看来,“女大三”都正常得很,更何况两人才差一岁半。 ‘总之,还是要去趟蓟都,到时候再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想法,实在不行,也只能等到将来了……’ 轻叹一声,苏子陵不再多想,将注意力转移到《太一经》上。 这些天来,通过参悟《太一经》上的法门,再结合《烈火符》上的诀窍,成功创出了《生死符》。 同本尊前生世界小说家笔下的同名武功相似,这一法门能将至阳至刚之属的真气逆改阴阳性质,化为至阴至柔真气,通过凝水为冰,附着成比不同的阴阳真气,打入人体之内,以为控制手段。 当然仍在意料当中的是,这一法门并不能将他的真气彻底逆转改易,最多能将一道至阳真气炼出八分阴柔,但这也足够用来炼制“生死符”了。 除了这个,苏子陵还想起两日前,慕容薰儿私下里单独来寻自己时,无意中透露的那几句话。 “哼!我已经把《炽凰宝典》修行到‘凤展彩翼’了!连师父都夸我天资卓绝,进步神速……” “等我练到‘凤鸣朝阳’,就像师父那样,不!我要修行到‘凤清紫鸾’,到时候你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大坏蛋!让你欺负师姐,咱们走着瞧!……” ‘《炽凰宝典》,“凤展彩翼”,“凤鸣朝阳”,“凤清紫鸾”。’ 在攻入星落湖前,他曾以纯阳意念扫视整座湾岛,由此得知了许多秘闻,其中“天”字甬道“甲”号室底下的一处秘洞内,记载了百余年前太一发生的一桩动乱始末。 那是在塞北诸胡南侵之前,有一无名女尼踏上终南山,偶遇当时太一宫四象神将之首的“青龙”神将,见其一身道士打扮,便与其攀谈起来。 言语之间,女尼自称已然穷尽了佛经法理,因此要拜入楼观道中,修习道法,欲合流佛道奥妙,以窥天地至理。 青龙神将见她容貌美艳,气质出尘,全然不同却恰到好处地融为一身,实乃平生仅见,于是色心大动。 尽管如此,他也知女尼武功极高,因而不敢轻举妄动,便自称楼观道隐世一脉,谎言将她诓骗至星落湖中,欲集一众高手之力将她擒拿。 然而女尼的武功实在出乎意料,尤其轻功之高,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合力围攻,太一宫诸多高手均是拿她不住,反而被她二进二出。 尤其是在第二次出乎意料的闯入之时,女尼使出了一种秘法,拼着致命重伤,短短时间内便掌毙了一名使者、两名神将、三名护法和三名长老,更是强闯了当时的太一宫主闭关之处,令其走火入魔而亡,夺走了一半的《太一真经》。 而那一半《太一真经》,正是与至阴至寒的《太一经》截然相反的部分。 这一部分的功法共分九层,其中第五层就是“凤展彩翼”,第七层为“凤鸣朝阳”,第九层为“凤清紫鸾”。 ‘南海紫竹岛一脉,开派已有百余年,时间上刚好能对得上,而且都是“女尼”,分属佛门……’ 想到这个,苏子陵就已断定紫竹岛与百年前那位无名女尼有关,虽然不知为何,南海神尼似乎并不知道太一宫的存在,但时光冉冉,变化无穷,什么都有可能,也不必穷追到底。 此外,他也断定《炽凰宝典》就是《太一真经》的一部分,与《太一经》阴阳相对,两者合一,当为《太一真经》。 对于这部完整的功法,苏子陵自然是想要一窥全貌的,但就目前而言,《炽凰宝典》的修习者只有南海神尼和慕容薰儿两人。 然而,前者止步于第七层,后者更是才练到第五层,即便以纯阳意念窥探,也难得其九层全貌。 而且,也不知《炽凰宝典》这等神功有没有录于文字,假若有文字留存,那就更不必直观真气运行了。 更何况,作为此世仅见的两位绝世美人之一,苏子陵并不愿意通过纯阳意念对慕容薰儿进行接触,这会令他产生一些消极的想法,会妨碍到兴致。 另外,虽然他不知道这世上除自己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知晓《太一经》的人,但这并无太大关系,他有把握用《太一经》从南海神尼那里换到《炽凰宝典》,甚至慕容薰儿…… ‘太一宫传自道家,精擅阴阳采补之术……’ 苏子陵暗道:‘而《太一经》和《炽凰宝典》恰好一阴一阳,更是本为原一,若是其中并无关联,我怎么都是不信的……’ 对比《太一经》最后几层功法描述和一些阴阳法门的诀窍关隘,他猜测道: ‘或许,二者合一,就是阴阳双……’ …… 两天后,苏子陵立在一间客栈上房的窗前,仰望这庐州城的夜空。 伴随着北风的呼号,纷纷扬扬的大雪簌簌而下,将城池同其四野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视野之中,天地尽是纯白,白得发亮发光。 屋顶上,大街上,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白雪,路上静悄悄的,偶有仆役打扮的男子疾步匆匆,或是驾着马车,面色焦急,应是主人家有人感染了风寒,要去抓药请医。 “瑞雪……” 远处忽然传来房梁倒塌的声音,一片片屋瓦跌落碎裂,目光一扫而过,见着几个黑漆漆的窟洞,然后是孩童的哭叫声,大人的训斥声,还有柴犬的呜咽,在这无声的雪夜传出得很远。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一声叹息,苏子陵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若有无上大能,若有无量神通……” 自嘲似地笑了笑,如今的他虽称不上大能,也未具无量神通,但驱散一场范围不大的风雪,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但是,驱散了之后呢? 冬季,北风,寒潮,低温,降雪,这是自然天象变化,不可违逆的大势,至少以苏子陵目前的“神通”而言,还敌不过这等天数。 一场之后,还有一场。 一城之外,还有一城。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苏子陵不乏垂怜同情的善意,但更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天下之大,苦难之多,他也曾想,若人间能太平,世人能安乐,那该有多好。 然而理智告诉他,至少以他目前的逻辑理论、认识思维来看,这必要以无上的神通法力以维持。 就像神话传说中,所谓“极乐世界”、“西方净土”一般,都是大能者所开辟的,祂们有无上的神通,有无边的法力,自然轻而易举。 但对凡人而言,这样的世界简直只能存在于想象中,因为一人有不定念,无数人则有无量不定念头,只能调和,甚至调和不了。 想多了,回归现实。 风雪之夜,鲜有人声。 等到夜半,苏子陵重复着不知有过多少次的动作,从客栈的窗前飞身而出。 飞掠在城中,雪花纷纷飘落,却绕过了他的身影,并未沾染半片。 ‘风高雪落夜,正是杀人时。’ 太一宫在长江以北一共控制着大大小小二十九家帮会,其中在江淮之地有两家,一为龙阳派,一为忠义帮,两者都在这庐州城中。 或许是因为太一宫被灭的传闻流传的太广了,这两个帮派许多人早已消失不见,应该是逃之夭夭了,剩下的也多是不知太一宫的人。 只有寥寥几人,被苏子陵抓了个正着。 ‘太一宫被灭,这些家伙还不想着逃跑,不是认为南方正道不敢踏入北方,就是心存侥幸,没有逃走。’ 只杀了寥寥几人,鲜血染不红白雪,算是开局失利。 不过,苏子陵并不在意,对于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 “余孽尚存,除恶未尽,我才要大闹北方,才能掀动波澜。” 那些人逃了更好,正可以当做行使杀戮的借口。 ‘以我的武功,若要杀一个人,那人岂能逃脱?’ ‘以我的武功,要对付一个势力,那势力岂能不胆战心惊?’ ‘到时候,人与势力之间,岂能不抱团自保。’ 因此,苏子陵此行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单纯为了扫灭太一宫余孽,而是为了以杀戮手段迫使北方邪道联合,方便他一网打尽。 这个计划是他在决定加快进度之后订立的,或许有不完美、不完善的地方,但针对武林邪道,这是最符合他当前身份及武功的计划。 当然,他也有其他的心思,此外,或许也能令他人主动太一余孽送上门也说不定。 第二天一早,风雪将将收歇,一个消息忽然传出。 有着“天下第一神剑”、“剑神”等称号的苏子陵,驾临庐州城中,清扫太一余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庐州城北城墙上,写满了一个个数尺见方的大字,皆由利器划刻,铁画银钩,松劲有力。 城墙之下,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有识字的人一字一句,用自己的习惯用语,大声地朝着四周的人宣扬着。 “庐州城中,龙阳派,忠义帮,均为太一魔宫余孽,然而其余孽急速逃脱,被畔山、舟山、库佘山等山寨绿林匪徒接收,‘剑神’认为,这些绿林恶匪或许也曾与太一魔宫有所来往……” “限数山寨恶匪,两日之内交出太一余孽,并且自证清白,否则到时候‘剑神’将亲自前往……” 以上是普通人在看热闹,最多时不时叫上一声好。 还有一些习武之人,则紧紧盯着城墙上那一个个大字,并指如剑,皱着眉头在空气中比划着,好似着魔般模仿其中字迹,希望能领悟个一招半式。 其中就有一人忽然大笑大哭,模仿着城墙上的大字,一遍又一遍,整个人如疯魔似地狂舞起来,平静之后才惊觉自己剑法大进。 有了这等实证,使得传言变得更加夸张起来,从“字迹中蕴含剑法变化诀窍”到“其中包含了一套乃至数套的剑法绝学”,乃至“每一个字”都包含了一种剑法精要,引得许多江湖人士纷至沓来。 “都说城墙上的文字,包含了‘剑神’创出的一套剑法,老子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管老六你使的是大刀,你懂剑法吗就来凑热闹?” “刀和剑都是兵器,难道就没有相同之处吗?老子就是不信!” “明明就是普通的大字,虽然写得高了些,字写得也整齐了些,但不还是寻常的大字,哪来的剑法?” “纵是蕴藏剑法,这其中也肯定仅仅只有手臂运剑的法门,不包含身法步法,这能算得上是完整的剑法吗?” “‘剑神’那是何等人物?武功剑术天下第一!这般人物,纵是随意挥墨书就,那其中也定然蕴藏着无上剑法精义,值得我辈仔细揣摩!” 许多武林中人混在人群里,仰望着城墙上的一个个大字,有的相互探讨、争论,也有的独自苦思冥想。 同时也有聪明人,请来书法大家,模拟城墙上大字的笔迹,纵然不能模仿个十成十,但也相当足够了。 苏子陵隐在城楼上的暗处,看着城墙之下人山人海,纷纷扰扰,直到千余兵卒赶到驱散,北城门这才重新恢复通行。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那么,我也该开始行动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北方武林,直往嵩山 苏子陵此番北上,名义上是为了清扫太一宫下属帮会,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单做这事,极可能会无功而返。 毕竟,此前灭魔盟大举出动的事情,便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到了如今,太一宫破灭更已是广为人知。 那些帮会中人,只要不是探听不到消息的傻子,很可能就会像龙阳派和忠义帮一样,闻风而逃,怎么也剩不下几个人。 因此,苏子陵原本的目标,只是扩大打击面,借此铲除,或暗中收服北方一干邪道、绿林势力。 不过,许多事情的变化,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对那些或许已经人去楼空的帮会,他此时已懒得一个个找上门去,但明面上也不能放任不管,即便这已是一想便知的“猜测”。 作为正道中人,尽管苏子陵有着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在南方总还有师门长辈在,不能“没了规矩”。 然而在北方…… 苏子陵一脸正色:“面对这等极为可能的局面,即便我的武功能以一敌千又如何,但毕竟只是一人。 天地广大,人海茫茫,我又无鬼神之力,岂能将他们通通找出来?非得依靠江湖群众才行啊……” 他想起创出不久的《生死符》,暗道:‘天命如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一当这北方武林之主了。 一切都是为了彻底扫除太一宫的余孽……至于胡教和普渡宗不服?不服,就让我去找一找他们好了。 他遥望北方,毫不在意地想道:‘那就从普渡宗开始好了,俗话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倒要验证验证,能不能逃得一人……’ …… 江湖与朝堂向来是一体两面,关系密切的,尤其是在这个有着武功存在的世界,无论天下分裂,亦或四海一统,皆为如此。 江湖若乱,那朝堂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朝堂若是乱了,那江湖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其影响,就像这百余年来一样。 北方三国之中,北秦和北晋连年相互征战,因而秩序混乱,盗匪四起,民不聊生。 许多武功高手占山为王,动辄杀人劫道,肆意欺压平民,作恶多端,为祸一方。 与这两国相比,北周却是要好上许多。 十七年前,周魁忠起兵篡位,诛杀慕容氏,成功以“周”代“燕”,但因血脉出身、治国理念等原因,他与国内胡人权贵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 这些年来,他通过种种手段分化拉拢,渐渐将整个胡人贵族阶层打压下去,终于自去年爆发叛乱,但也很快被平定。 加之周魁忠励精图治、施政有方,而且边防军队也较为精锐,因此少有受战乱能波及的时候,国内尚且算是安定,邪道也是极少。 得益于此,北周商贸为三国之最,与南魏往来也最为频繁,除了需时常经受洪涝灾害以外,境内肆意为恶的江湖势力并不算多。 因此,苏子陵的主要目标,大多在北秦北晋两国之内。 “而且,北秦北晋,都是纯粹的胡人统治之国……苻氏、拓跋氏……” 尽管百余年来,魏胡杂居的情况愈发普遍,但其中血脉族类之别,仍然宛如沟壑,十分严重。 “我的本质虽然自世外而来,但继承自本尊的几分自我认识,还有此身血脉,还是大致决定了我的基本立场。不过,……” 苏子陵不禁想起慕容薰儿这位“燕国公主”。 “燕国虽早早破灭,慕容氏也已败落,连关外龙城都遭到废弃,但作为当年的诸胡之首,想来仍有极高声望,尤其对鲜卑人而言,个中名义,或许值得一用。” …… 第二天一早,正当许多江湖人士游荡在庐州城中,期盼着偶遇“剑神”,仰望其绝世风姿,甚至能得到些许指点的时候,有数人纵马入城,同时大声高呼: “‘剑神’神威无敌!畔山、舟山、库佘山……‘剑神’不曾出得一剑,十七位当家头领便已率众出降!” “五大山寨凡曾作恶者,有所悔改之人皆自断一臂!冥顽不灵者皆一剑枭首!” “普渡宗恶行累累,与太一宫早有勾结!‘剑神’大怒,欲彻底剿灭普渡宗!” …… 一个个声音沿着城中大道响彻,尽管天寒地冻,但仍引得众人瞬间轰然。 “一剑未出而屈人之兵,大丈夫当如是!” “剿灭普渡宗?这等气概,不愧是当世无敌的‘剑神’!” “往晋中而去,嵩山离洛阳不远……‘剑神’是要像在终南山一般,诛杀一回晋国的千军万马吗!” “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剑神’!出身九华剑派,剑压峨眉剑派,听说已经和珞珈山的金刚寺众僧比试过了,无一人是其对手!如今还要剿灭普渡宗……” 众人议论纷纷,皆在表达着自己的观点,或是听来的消息。 有人突然叫道:“‘剑神’未归,定是直接往普渡宗去了,我也要去!” 立即有人附和道:“这等大事,如不能亲眼见证,此生岂不是白来了一遭!” “若能见识‘剑神’的绝世武功……”还有人眼中透出深深的向往。 “同去!同去!” 庐州城中的江湖人本来不多,但因城墙字刻之故,许多人风闻而来,一时倒也有百来号人,尽数呼啸而去。 …… 对于庐州城中发生的事,苏子陵已是有所预料,而且在他看来,人越多越好。 “此前,我的声名虽然天下间都有流传,但总体还是以南方为主,单凭传闻,北方武林虽然有相信的人,但不信者应该更多。‘眼见为实’,还是让他们亲眼见识一番得好。” 此时的苏子陵正骑着黑色骏马,往西北方向而去,身后则跟着五百来人,大多空荡着左臂,低着头,面色苍白,有人眼中不时闪过畏惧和恨意。 “啪”得一声鞭响,一个断臂者被被鞭倒在地,一个双臂完好无损的瘦汉手持马鞭,红着脸,激动无比地怒斥道: “主人饶你一条狗命,你该感恩戴德才是!竟然还敢心怀怨愤,真是该死!” 断臂者哀嚎着求饶,却不敢躲那抽落的鞭子,没过一会儿,浑身上下便布满了一条条血痕,看上去凄惨无比。 周围的人面上顿时现出惧色,却不敢停顿,战战兢兢地继续行进。 瘦汉一连抽了二十鞭,才冷哼一声收了手,目光不屑地扫过周边的人,最后定格在那道青衣身影上,只是短短一瞬便低下了头。 他想到了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的美丽冰片,还有那直如万蚁咬啮般的疼痛,生不如死的感受,面上满是敬畏。 …… 第一百七十二章·少室山下,将行灭宗 在庐州城附近降服了五处山寨匪徒之后,苏子陵便不再多留,领着他们直往晋中嵩山而去。 随着一路北上,他们遭遇的江湖邪道也越来越多,其中最普遍的是所谓的“普渡宗俗家弟子”,越是靠近嵩山,就愈发密集起来,尤其是在北晋境内。 他们大多掌控着帮派势力,盘踞在一座座大小城镇之中,劫掠商旅,欺行霸市,杀男占女,无恶不作。 对于这些人,苏子陵自然不会姑息,一旦遇到,就直接斩杀其中武功高强者,再让“麾下”出动厮杀,最后对剩下的人种下“生死符”,令他们断臂立誓,弃暗投明。 如此,他的“麾下”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很快膨胀至数千人,尤其是在吃下几支北晋官军之后。 苏子陵率众直指嵩山,毫不掩饰,自然有官府中人担忧其于洛阳城不利。 而且这一路上,但凡恶名远扬的势力或是人物,不拘江湖帮派,还是朝廷官员,无不被杀被擒。 一具具尸首,一条条臂膀,被堂而皇之地焚烧成灰烬,自然令他们极为恐慌,不论是因为“忠心为国”,还是为了自家性命,都极力通过关系调动了附近的军队。 他们不知或是不信有人能对抗成建制的军队,因此调兵遣将,要予以“阻拦”,甚至“剿杀”。 结果自然被苏子陵“笑纳”了。 他直接出手,展现出冠绝当世的武力,生生打垮了几支最多不过两千余人的军队,甚至追入军营之内,将他们吓得肝胆欲裂,直以为是降世,不敢有丝毫反抗,纷纷臣服倒戈。 苏子陵不曾让他们断臂,毕竟是不依靠个人勇武的军队,身残对战力的影响太大,因此只是种下“生死符”,确保不会脱离掌控。 …… 十四日后,嵩山之中。 足足近万人聚集在少室山下,其中有过半是身着甲胄、乘骑战马的军卒,排列成阵,鸦雀无声,其余大多为手持兵械的独臂者,乌泱泱聚作一团,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苏子陵背负双剑,一袭青袍,驻马独立众人之前。 他遥望少室山顶,似乎能看见那座于废墟之上重建的百年佛刹,古木森森,塔林殿宇,金身佛像,庄严肃穆。 然而内中居住的,却不是慈悲为怀的僧侣,而是披着袈裟的魔头。 普渡宗之恶,个中妖僧之凶残,世人皆知,尤其是对于魏人而言。 百年来,那一桩桩累积的杀孽早已深重无比,足以垒尸为山,汇血成海,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收回目光,苏子陵回首望向十数里外,那里军旗林立,烟尘弥漫,数万北晋骑兵徐徐列阵而来,仿佛潮汐般自天际缓缓推进,铁蹄踏动,震颤着隆隆大地,又随时能化作滔天的浪潮,汹涌澎湃,摧毁一切。 他们很快停驻在十里之外,如一道坚固的海堤大坝围困拦截,隐隐传来刀兵铮鸣之音,还有战马的嘶鸣声,无形的杀伐气息笼罩在天地间,一片凝重肃杀。 更远处,则是那些被大军吓退的武林中人,零零散散,只敢远远地观望。 “尊主,敌军为北晋精锐,兵锋极盛,而且倍数于我,人多势众,切不可力敌。 末将请命,即刻攻山,再依托山势与其对阵!末将有八成把握,将其阻于少室山下!” 一个满面风霜的老将策马而出,对着苏子陵恭敬行礼。 他名唤“郑忠”,此前因为血统原因,虽有才能,却始终不得重用,年过五旬依旧碌碌无为,直到数日之前…… 锋锐无匹的绝世剑气,纵横无敌的绝世武力,神秘莫测的晶莹薄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震撼,内心无比地敬畏。 后来,更是被允许执掌数千骑军,从那时起,他就对天发誓,余生必要忠心为主,拼死效命,以报答知遇之恩,至死方休。 “不必攻山,仍按原计划进行,尔等留在此处,小心防备即可。” 对着满腔忠心为己之人的建议,苏子陵尽管一言拒绝,但声音很是温和。 “凭我的武功,杀退数万大军或许有些困难,但取来几个首级却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了。有人若不信邪,大可试上一试!” 他冷冷一笑:“他们如敢进攻,将军率军撤入山中即是,等我下山后自会出手,将军再配合冲杀……” “到时所有俘虏,我都交给将军统领!” “尊主……”郑忠心情激荡的同时,面隐有忧色,当即还要再劝。 在他看来,虽然此前苏子陵能抗衡数千大军而无损无伤,但如今需要一次性面对的却是数万大军,两者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更何况要在剿灭高手如云的普渡宗后,那定然是极其危险的,总要尽可能小心谨慎才是,即便有近万人马的辅助。 苏子陵断然道:“不必多言!我既口出此言,自然是有把握的,将军听命便是!” 见少年心意已决,郑忠只得俯首称是:“末将领命!” “除骑兵以外,其余人等尽数散入少室山中,十人一队,如遇普渡妖僧,或是其他邪道中人,则围杀之!” 苏子陵的声音十分平淡,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听得众人心中一寒,其中不乏普渡宗俗家弟子,更是无比凛然,当即轰然应是。 随着少年拂手一挥,四千余人不敢怠慢,纷纷四散开去,没入山林之中,很快消失无踪。 没多久,少室山顶传来巨大的钟声,“铛!铛!铛!铛!”,沉闷而洪亮,回响在朗朗乾坤之下。 远处的数万骑兵隐隐有所骚动,郑忠神情肃然,大声喝令重列战阵,绝大部分转而朝外,铁枪斜举,弓弩齐备。 苏子陵微微颔首,随即如同一缕轻烟般飘身而起,直上少室山巅。 此世之中,也曾有“五岳”之说,同本尊前生的世界一样,只不过后来随着诸胡南侵,占据了北方大地,出于种种原因,这一说法便渐渐不再有人提起。 …… 第一百七十三章·往生之阵,舍我金身 作为昔年的“五岳”之中,天下名山,嵩山自有其独到之处。 位居东西之间,中原心腹所在,既得泰山的雄伟壮阔,气势磅礴,如一座“神岳”矗立镇压,又兼具华山的峰峦险峻,崖壁陡峭如锐剑直立,山峰参差处处怪石嶙峋,风光无限。 此时正值数九严冬,苏子陵飞掠直上连天峰,青袍猎猎,无尽寒风扑面,夹霜带雪,足以冻彻骨血,于他而言却只视作等闲。 山顶的钟声接连十二响,紧接着隐隐传来些许呵斥,而后归于沉寂,惟余风雪环绕呼啸。 “到底是顶尖的大派,规矩森严,只听其音,就不似寻常邪道哄闹无序,称得上‘严阵肃穆’……” 苏子陵眉眼淡漠,无形中身法更快了一筹,不过片刻之后,就登临了少室山顶。 “南无阿弥陀佛!” 寺庙大门口,一个白眉老僧领着百余僧众,满是肃然地立在风雪之中,一动不动。 老僧身披大红锦斓袈裟,形体很是干瘦,胸前挂着一百零八颗檀木念珠,手持一根纯金禅杖,上面镶嵌着紫、绿、红、蓝等七色玉石和黑白珍珠,显得华贵庄严。 正是普渡宗当代宗主、主持方丈“渡岸”。 渡岸面如朽木,厚厚的眼睑耷拉着垂落,好似半睡半醒,摇摇欲坠。 一道青衣身影伴着破空声倏忽而至,凌空跃上山顶,好似乘风御空,飘飘然落在佛寺之前,双脚轻轻踏在厚厚的积雪之上,不留一丝痕迹。 看到这一幕,他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精光,随即瞬息而灭,若是其他人见了,定会怀疑是否为自己的错觉。 渡岸口喧佛号,单手行了个佛礼。 “苏施主技艺惊世,果然名不虚传,武功已是傲绝天下,鄙宗上下皆不是对手。” “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也知道我此来的目的……” 苏子陵淡淡一笑,伸手向后轻轻一拍,太一玄真剑便已落在掌中。 “不过,想来你们也不会引颈就戮……尔等既然信奉杀净世间为普渡正道,如此也不必多言,单打独斗也好,围攻也罢,开始厮杀便是!” 普渡陡然睁开双目,直视那道年轻的身影,眼中淡漠无情,缓缓道: “鄙宗上下四百余人,皆已看破生死,老衲虽然年迈,但尚能使得出一些手段,愿领教施主神功高招!” “好!干净利落,就是痛快!” “铿锵”一声,玄真剑伴着“龙吟”出鞘,无形的气机涌动,将飘落的雪花排斥至周遭三尺之外。 苏子陵持剑在手,遥遥指向寺院大门前的僧众,冷冷道:“墙后的三百人,准备了什么箭矢毒药,尽管使出来就是!” 渡岸叹了一口气,闭目不言,身旁一个形容威猛的大和尚狞笑一声,金刚杵高高一举,冷喝道: “动手!” 话音刚落,寺院围墙之后,三百个精壮的和尚齐齐跃上高墙,尽数手持铁胎大弓,弦拉如满月,一支支箭矢寒光凛冽,闪烁着幽蓝色泽,瞬息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寺院大门前的百余僧众倏忽而动,纷纷手持兵器纵身而上。 “雕虫小技!” 苏子陵神情淡然,手中玄真剑忽而闪现赤红之色,暴涨的剑气瞬间包裹住剑身,化作一柄“九尺巨剑”,直直竖挡在前。 下一瞬,一根根淬着剧毒的铁箭破空飞至,撞击在赤红剑气之上,“叮叮当当”跌落在地。 立身不动的渡岸眼中瞳孔一缩,不由得转动禅杖,沉声道: “好深厚的功力!好犀利的剑气!” 在他身旁,大和尚面色沉凝,立即高声喝道:“结‘往生之阵’!” 寺院高墙之上,三百僧众纷纷丢下铁弓,转身跃下墙内,再出现时,已是人手一柄兵器,或是长刀长枪,或是长铲长棍。 他们齐齐大呼一声,十人一阵,立时向前冲杀而上。 此时,那百余僧众已冲至苏子陵身前,有人神情庄严,大义凛然地厉声呵斥道: “如此武功,必会扰乱人间,我等今日就除了你这魔头!” “魔头胆敢犯我佛宗!定要将他送入极乐世界,交由佛祖处置!受尽无尽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人间已然如地狱,你这魔头还不速速离去!” “真是笑话!” 苏子陵冷冷一笑,持剑闪身一动,玄真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吟啸,剑光如电掣般骤然而起,肆意纵横在百余僧众之间。 剑气横空,赤红夺目,所过之处,一捧捧血花绽放,眨眼间便斩落十余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转瞬间又是十余人,一具具尸体倒在积雪之中,鲜热的血液流淌,隐隐有热气蒸腾,好似能将寒雪消融。 渡岸身旁的大和尚怒目圆睁,看得双眼通红,连连厉声高喝: “‘往生大阵’!快快!不用‘涅槃’、‘入灭’,直接以‘净世’之法,速速围杀此魔头!” 三百僧众以十人列一座“往生小阵”,为“涅槃”之法;以五座“往生小阵”合列一座“往生中阵”,为“入灭”之法;以六座“往生中阵”合列一座“往生大阵”,为“净世”之法。 ‘“涅槃”、“入灭”、“净世”……’ 苏子陵轻描淡写地挥剑而过,第六十三具尸体倒下,炽热鲜血溅入雪地,红得惊心动魄。 他转身回眼一瞥,见那三百僧众正在变换阵型,每十人底四顶一,三十人为一列,交错十列,互为依托,依次压迫围合上前。 苏子陵毫不在意,手中剑气暴涨三丈之外,瞬间斩落三十余颗头颅。 一时间,整个少室山顶仿佛停顿了一瞬,三百僧众无不面露骇色,甚至好几个十人阵型倒塌散落。 “魔头休得猖狂!” 一直沉默的渡岸忽然暴喝,他猛然一掷禅杖,深深地透过地砖,插入山顶岩层之中,披在干瘦躯体上的袈裟好似充了气般,瞬间膨胀起来。 澎湃的劲气涌动,他眼神依旧淡漠,面上坚忍不动,好似察觉不到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舍!我!金!身!法!” …… 第一百七十四章·同归于尽,以阵破阵 “怦!怦!怦!怦!” 心跳声沉重而有力,枯败的面容涌现出异常的鲜红,在斑斓袈裟的鼓荡中,渡岸不复垂垂老矣的干瘦姿态,两道长长的白眉无风自动,整个人忽得膨胀了一圈。 “‘舍我金身’?同归于尽。” 苏子陵提剑而立,无喜无悲,转身看向浑身气势极盛、面上无畏无惧的老僧,眼中闪过奇异之光,好似看透了一切。 “气血逆转汇集、真气混溶精血、燃烧催谷生机,自绝己身经脉,以换取沛然莫当之力,倒是别具一格……” “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苏施主果然好眼力,可惜……” 渡岸双手合十,两眼精光暴涨,声音冷漠至极: “老衲今日,便要送你归西!”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展现出极速的轻功,好似佛经记载中的“神足通”,瞬息跨越十数丈距离,直直冲撞穿过三百僧众,扑向仿佛毫无防备的青袍少年。 “嘭!” “嗖!嗖!嗖!嗖!” 渡岸的躯体蓦得凌空炸开,整个人化作一团血雾,包含着七十余载苦修积累而来的精纯真气,裹挟着一百零八枚檀木念珠,还有无数残碎骨碴,向前方丈余空间笼罩而去。 “性命为祭,倒是威力不俗,足以绝灭当世绝顶高手了,可惜,于我无用!” 一层薄薄的罡气凭空铺展在前,看似易碎易破,却毫不费力地将一切冲击尽数阻挡在外。 苏子陵随意抬手挥剑,锋锐到极致的剑气呼啸而去,将数丈之内的普渡僧众诛杀殆尽。 血腥味再度浓厚了一分,他眉头一皱,抬掌轻轻虚按,炽热真气透体而出,击激山顶寒风,人造龙卷飞旋而起,清扫空气中的沉疴。 目光扫过几个被渡岸冲撞得筋断骨折、乃至身躯残破的僧人,苏子陵长剑一震,看向仍然立在寺院门前的大和尚,淡淡道: “再不出手,尔等就没机会了。” 大和尚紧咬着牙关,身躯摇摇晃晃,脸上肥肉不由得抽搐着,眼中浮现决意,金刚杵一举,大喝道: “众弟子听令!结阵困杀此魔!” “杀魔头!登极乐!” 数百僧众沉默着重新结成阵势,底下步伐如雷,上下兵器交击,无形的杀机布满虚空,配合寒风霜雪,瞬间好似乾坤借力,沛然难当。 与此同时,少室山下传来隆隆之音,愈发响动,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疾驰,摇晃山峰,震撼大地,喊杀声冲霄而起。 刚刚融入大阵之中的大和尚露出喜色,立即高呼道: “朝廷精锐大军已至!魔头必死无疑!我等,呃……” 剑气破空而去,径直刺穿咽喉,苏子陵抽出流星剑,掠身迎上数百僧众。 双剑在手,他运使《反两仪剑法》,一心二用,左手演“乾阴”,右手化“坤阳”,结成另类剑阵,以阵对阵,以阵破阵。 半炷香后,苏子陵负手立在山顶边缘处,透过风雪,俯瞰底下骑兵追逐列阵。 在他身后,数百具尸首凌乱横地,血流成河,没有一个活口。 “普渡宗,已然覆灭。” …… 收回纯阳意念,苏子陵道:“上下四代,名录尚存者五百四十三人,纵有余孽,也成不了气候了。” 一团团赤红真气向后飘落,爆燃僧袍袈裟,焚烧肌骨血肉,不一会儿,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而这时,苏子陵早已凌空踏步,直往山脚落去。 少室山下,数万骑兵战阵之中,一个身着金甲的大将横刀立马,遥望山巅浓烟滚滚,火光隐现。 在他身旁,有人不安道:“将军,这普渡宗怕是……” …… 第一百七十五章·纵火焚山,非常之时 “外道妖僧,于国无益,死便死了!又能如何?” 数万骑兵簇拥之中,金甲大将高坐神骏战马,神情冰冷地下令: “传我军令,取火油来!尽数倾入林中,纵火焚山!” 边上的人稍显犹豫,普渡宗毕竟势力庞大,俗家弟子众多,而且各个以杀生为平生大愿,行事邪异莫测,凶名远播,还与圣教关系密切,但想到那叛国倒戈的数千人马,还有那被圣教长老们视为心腹大患的苏子陵,仍躬身接令。 很快,三轮箭雨破空而去,排除藏匿在山林中的敌兵,而后一队百余骑兵携着火油靠近。 金甲大将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直到有骑兵中箭落马,这才露出一个狰狞嗜血的笑容。 “给本将军射死这些叛逆!用火攻!” 此时,前军骑兵已纷纷搭箭回击,与密林中的敌军互射,破空声连绵不绝,惨叫声此起彼伏。 听到命令后,他们将箭矢浸染火油,然后点燃,抛射。 时间往前推移,密林之中,郑忠遥望山外大军中燃起的点点星火,忽然面色一变,转瞬神情坚定地下令: “速速传令全军,随我杀将出去!” “将军!尊主早已明示,晋军势大,令我等及时退避,不得与之正面为战!” 有人面色涨红,神情激动地说道:“将军莫非不欲遵从上令乎!” “‘此一时,彼一时也’的道理,你莫非不知吗!此为非常之时!” 郑忠目光冰冷地回视那人:“敌军预以火攻山!此时虽为寒冬,风雪俱全,但若有个万一,尊主可仍在山顶处……况且,我等兵马五千之数,并非毫无一战之力!” 说到这里,他环顾周身,顿然拔高了声音: “尊主安危高于天!为此,我等必以死相护!你等,莫非不愿意吗!” “末将等自然誓死效忠尊主!” 包括方才说话那人,十个被任命不久的营将,立即斩钉截铁的回应道,只是其中几人的面色隐隐有些僵硬。 “那还不快去传令!” 郑忠厉声督促道:“半柱香后,全军立即出击!” 想起那不可抑制的麻痒疼痛,十个营将不敢多说,即刻应声接令。 他们走后不久,晋军前军之中,密密麻麻的“火箭”向着高空激射而去,冲向郑忠所在的那片密林, 五千人马纷纷寻找木石掩体,躲避飞来箭矢,郑忠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头高声大呼: “众将士注意战马!当心明火惊扰!” 然而他提醒得有些迟了。 连绵的箭雨飞落而至,虽然大多被密林所阻挡,箭矢上的火焰也难以点燃草木,引发大火,但那明亮的光芒、炽热的能量,都令数千匹战马本能地感受到威胁。 它们异常地踩踏着山地,发出不安的嘶鸣,随着被“火箭”射中的数十匹战马发狂而接连暴动起来。 有骑兵冒险上前安抚,但因“火箭”持续不绝,只有极少数人成功,大部分都无可奈何,即便将战马的双眼遮住。 眼见已有骑兵折损,郑忠正要下令放弃战马,“火箭”雨却突然停了下来,只有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几支,耳边传来“激动”的高呼: “是尊主来了!尊主万胜!万胜!” …… 第一百七十六章·以寡击众,洛阳震动 “尊主!果真是尊主!” 郑忠微微一愣,转身便透过林间空隙,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仿佛青云般飘忽来去,所过之处,一道道赤红剑气纵贯八方,锋芒犀利,横扫无敌,势若万钧雷霆,凡人皆不可挡。 一腔热血涌上胸膛,顾不得思索什么,他立即拔出佩剑,面容激动得通红,大声高呼: “众将士!尊主在上,随我杀啊!” 话音未落,郑忠一人当先,领着一众近卫往密林外冲去。 在他身后,近千人立时高声响应,很快带动了剩下的数千人,激荡的喊杀声震天而起。 尽管被种下了“生死符”,受人挟制,生死难由自主,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更清楚“尊主”的可怕。 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被击溃的,那是宛如天威的恐怖武力,一人便是一支军队。 也正因如此,他们无不信心十足,士气旺盛,即使要面对的是数万大军。 …… 半日之后,一个震骇人心的消息传遍洛阳城,又很快自这座北晋都城为中心,往四面八方传去。 负责驻守洛阳城、拱卫北晋拓跋氏的四万禁卫骑军,于少室山下遭遇惨败,直接覆没了大半,只余不到万人的残兵败将,仓皇逃窜而还。 而杀败这支天下顶尖精锐骑军的,竟然才不过五千人,而且还是早已叛国倒戈的地方卫军,许多人初一听闻时,直以为是无谓的玩笑谣言。 直到一个个朝廷重臣急匆匆被传召入宫,同时无数人信誓旦旦,亲眼见到残余的禁卫骑军入城,闹得满城风雨欲来,许多人这才相信,作为天下两大强国之一,“北晋”竟然就这么突然地来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一时间,洛阳之中不论高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或是崇拜敬畏,或是恐惧不安,都在谈论“苏子陵”之名,此前不久才流传而来的事迹,也被重新提起。 “天下第一神剑”、“武功绝世”、“以一敌千”、“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剑神”…… 一个个彰显无敌战力的名词和事迹不断传扬,深深映入听闻者的心间,今生今世,再难忘却。 宫中朝会之上,北晋君臣迅速达成一致,下令都城完全戒严,禁卫军把守四方城门,若无上令,不允许任何一人进出。 同时,国主拓拔威“一意孤行”,下令召回已经“攻入”北秦境内的边境大军,连同各地各支兵马,立即“上洛”勤王。 一骑骑信使出了洛阳,飞速往四方而去,同时,一座座城门紧闭,一队队军卒巡视…… 这一日,整个洛阳上下,都在不安和忐忑中度过,有人身处重重深宫,害怕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就被取走了头颅,有人匆匆路过清冷集市,担忧大军压城,战乱降临…… 在这等关乎一国存亡的大事面前,北方武林的小半个掌控者,普渡宗的破灭,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鲜有消息流传。 …… 第一百七十七章·再赴终南,用兵之能 普渡宗破灭的消息在坊间鲜有流传,便是有人听闻了,也只会满怀欣喜或是敬畏地感叹一声“剑神无敌”,而后将其抛诸脑后,最多添入那些作为谈资的煊赫战绩中,几句带过。 毕竟连数万精锐大军都被彻底击溃,与之相比,一个门派的覆灭岂不是显得极为正常,即使它凶名赫赫,邪异莫测,能止小儿夜啼。 不过在那些极度关注江湖武林的有心人眼看来,此事所代表的的意义及其带来的影响,绝不亚于北晋禁卫骑军的惨败。 近百年来,南北正邪六大势力立于江湖顶端,分宰天下武林的格局,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而如今其中一者在旦夕之间被破灭了山门,出手的正是南方正道魁首九华剑派的弟子。 “邪道”三大势力,其中昆仑魔教远在西域,向来不涉中原,在普渡宗破灭后,那位“剑神”的下一个目标为何,已是不言而喻。 更关键一点,胡教虽曾遭北秦、北晋、北燕三国联合打压,但它把持着长生天信仰,与诸胡关系密切,针对它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针对胡族。 江湖武林、南北正邪、宗教派别、魏胡正统…… 无数的矛盾和冲突将变得更为激烈,也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许多人隐隐预见,那即将降临的混乱与争端,风雨欲来。 …… 洛阳城内全面戒严了三日,闹得人心惶惶,守城的禁军兵不离手,甲不离身,轮番不间断值守,却没等到预料中的敌军,城外仍是一片平静。 直到被派出侦查的哨骑回归,他们才得知,那一支兵马连同被俘虏的禁卫骑军占据了少室山顶,正在修筑营寨。 少室山山顶宽平开阔,分有上下两层,有四天门之险,如今又有数万兵马,易守难攻。 “那人呢!?”守城大将急切地问道。 作为一方权贵,他自是知道那位“剑神”是何等的恐怖,正是因为有其出手,数万骑军才溃败得如此凄惨。 如此武力,若要行刺杀之事,天下间恐怕没人能够逃脱,即便身处深宫大内。 “那人?” 侦查哨骑愣了一愣,马上明悟“那人”是谁,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小的只探听到,两日之前,那位亲自率兵攻下了两处粮仓,其后便不曾得知了。” …… 将投降俘虏的两万骑军一一种下“生死符”,又带兵掠夺了北晋官府的粮库,而后将他们交由郑忠统领,令他驻扎少室山顶练兵,再召回数千“独臂者”,令他们占据太室山,与前者互为呼应,防备北晋大军的攻伐。 把扫尾之事大致安排下去后,苏子陵挑选出三百精锐骑兵,带着他们直奔终南山而去。 星落湖中,太一宫废墟底下,还埋藏着一批宝藏,等待起出。 自嵩山而至终南,横跨北秦、北晋两国,近乎千里之遥。 一路上,苏子陵有意识地磨练自身用兵能力,很快感受到骑兵战术的精髓所在,将其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灵敏迅捷,肆意来去,尤其是在两国边境战场之上,甚至不依靠武功,便击溃了一支千人步兵。 …… 第一百七十八章·挖掘遗藏,西域魔教 一番牛刀小试之后,苏子陵不再停留,率领损失了二十余骑的骑兵,径直脱离两国交战区域。 对于这支只昙花一现,便神出鬼没般消失不见的骑兵,北秦北晋两国边军将领都怀疑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阴谋诡计,为了以防万一,纷纷将各自游散在外的小股军队召回,一时间整个战场都似乎平静了下来。 当然,平静只是一时的,更残酷的战争与杀戮很快就将再临,但这些暂时与苏子陵无关。 六日后,终南山间,落星湖中,湾岛之上。 一道道赤红剑气自指尖浮现,不断斩向废墟大地,发出一声声宛如雷霆炸裂般的巨响。 如此接连半个时辰,一个数丈深的大坑被轰出,碎石泥土散乱四处。 在一众兵卒敬畏狂热的目光中,苏子陵抬手轻轻一指,深坑底部一面斜倚的石墙炸开,露出其下随意堆积的金玉珠宝,七彩光华莹莹生晕,令人迷醉。 “尔等将这批宝藏尽数起出,分类装袋。” 听到吩咐,几乎看花了眼的兵卒们纷纷回过神来,这才明白,为何“尊主”在路上采买了如此多的布袋,几乎人手两个,原来是为了装运财宝。 见他们无比亢奋地轮流下坑挖掘,苏子陵轻轻摇头,随即悠悠漫步,仿佛观光赏景,不知不觉行至湾岛另一头边缘。 “不过七丈而已,难道还能瞒得过我不成……出来吧。” 平静如镜的湖面倒映着蔚蓝苍穹,如同一块巨大的纯净宝石,浑不似严冬之季的风景尽收眼底,苏子陵负手立在岸边,淡淡道: “若非见你们并无敌意,早在登岛那一刻,你们就已经是我剑下亡魂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数丈外的乱石堆边缘,几块巨石被缓缓掀起,其后跳出三个人影,两男一女,皆身穿异域风情的服饰,小心恭敬地朝着青袍少年行礼,为首者无比谦逊地问候并解释道: “强大的‘剑神’阁下您好!我们三人是昆仑山光明境圣明教护圣卫使,在下杨承纪,来此是为了寻找偷窃圣流火踪迹的窃贼,并非有意暗藏窥伺,万望阁下见谅!” “果然是你们。” 苏子陵点点头,并不意外他们能认出自己,毕竟“昆仑魔教”称尊西域,信仰广布,隐隐凌驾于十国王室之上,尤其在“羯国”破灭之后,势力愈发庞大,自然消息灵通。 至于原本关于三人出现此地的疑惑,也在回话中得到了解答,他想起灵秀峰藏空殿中关于该教的记载,还有太一宫暗室中存放的“霹雳弹”研制资料,于是问道: “你既然知道苏某,那想必也该知道太一魔宫早已覆灭,即便真是他们偷窃了‘圣流火’,人都不在了,你们来此岂不是多此一举?除非……” 苏子陵语气稍稍一冷:“你们还在找其他东西。” 无形的压力迫面而来,杨承纪三人不由得深深垂头,心下隐隐发寒。 “你们在找,‘霹雳弹’。” …… 第一百七十九章·火药石油,宗教弊端 “霹雳弹”三个字一出,杨承纪三人面色陡然一变,脸上不由冒出冷汗。 “‘剑神’阁下,我等,我等绝非有意隐瞒!” 杨承纪急忙解释道:“三年前,太一魔宫的高手潜入光明境中,欲偷取‘圣流火’,被发现踪迹、遭到擒拿后,又以花言巧语蒙骗了教主和众位长老,能造出‘雷火霹雳’。” “那时我教绝不知太一魔宫是如此邪恶的存在,否则定会将他们投入圣火之中,绝不会同他们生出关联!万望‘剑神’阁下明鉴!” 苏子陵负手而立,不言不语,四周顿时一片静谧,直到垂首下拜的三人屏气得直欲窒息,坚持不住要大口呼吸的时候,他才问道: “‘圣流火’……原本可是自地下采取一种色呈深褐的粘稠‘油’‘水’?” “这……阁下怎会?……” 话一出口,见眼前三人面露惊骇,苏子陵暗道:‘应该就是石油,或者是类似之物了。’ 早在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听闻羯国破灭因由的时候,就猜测那能在大雨之中燃起大火的,极可能就是石油,如今更是有八成把握。 ‘只是……“霹雳弹”一听就是爆炸物,用石油作为原料,应该不太合适吧……’ 这些年来,苏子陵早已发现,此世之中,火药并没有被制造出来,或者已被制造出来,但不为世人所知。 就如同那本《参同契》中记载,曾有道人于丹炉之中炼出雷火,尽管只是简略一笔,但那应该就是原始的火药。 ‘火药和石油。’ 眼前的三人恭敬十足,苏子陵心中默念一遍,又想: ‘虽不曾试验过,但“一硝二磺三木炭”的火药配置方式我还是记得的,虽然目前没什么大用,但也要制造一些备着,以防万一。还有石油……’ 他念头一转:‘我的体质特殊,却也扛不过真正的烈火焚烧,尽管有纯阳意念在,我不太可能会中招,但这两者作为武器,还是有些风险在的,尤其是对其他人而言……’ ‘昆仑魔教,也得收服才是。’ 苏子陵道:“听闻你们信奉的神明,执掌着光与火的力量……” “炎神主宰着火与光的力量!” 杨承纪“纠正”道:“祂是大千世界的开辟者,是煌煌烈日的创造者,祂就是一切火焰的源流,破开了笼罩世界的黑暗,给众生带来了美好的光明……” 三人的神情笃定而虔诚,仿佛那就无上的真理,值得用一切来追随。 看到这一幕,苏子陵更添把握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犹豫。 一方面,他并未放弃对“传播信仰”、“获取香火”的尝试,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另一方面,他理智上倾向于认为,这个世界里除内力真气以外,其他超凡力量很难显现,建立宗教免不了白费工夫。 而且,这又涉及到了这个世界未来人类的走向,一个崇拜特定神明,但神明无有威能的宗教,极可能将走向愚昧和腐朽。 如此,他这个创始者,又能有什么好名声呢。 …… 第一百八十章·未来无定,关中八极 如果建立供奉自己的宗教后,不能令纯阳意念获得增长,乃至无法获取香火信仰之力,那对于苏子陵而言,这完全就是弊大于利的事情了。 ‘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香火、信仰等等,在苏子陵看来,是完全脱离于物质层面的另一种存在,如果没有他的降临,或许永远无法出现在这个世界。 然而如今,纯阳意念的存在,表明这个世界是能够容许此类事物出现的,不论是原本的规则如此,还是纯阳意念带来的影响。 ‘尽管除我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突破“先天”,但想来有很大概率是能精神离体的。’ 苏子陵暗道:‘这样一来,如果有“先天”境界的高手信仰我的话……’ 他转念一想,以纯阳意念的本质,便是“先天”高手能够提供信仰之力,能否推动增量还是两说之间。 即使可以,那需要的人数总不能太少了。 “‘剑神’阁下,炎神乃真神、正神,对于黑暗和邪恶是绝对不会有丝毫容忍的!” 见青袍少年沉默不语,杨承纪大着胆子出言道:“而且我教久居西域,与中原武林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等三人此番来此,也是事出有因……” “不必再说了……” 苏子陵开口打断道:“我知你们并无恶意,而且我也不是无故出手之人,你们自去便是!” 在三人的感激声中,他道:“如今中原纷乱,你教独尊西域,或许还有着东进的念头……” 话没说完,杨承纪对着神明起誓,忙道:“‘剑神’明鉴,教主、圣女和诸位长老都是智慧超群之人,对于怀有这等妄念的无知之徒,是绝不会加以亲近的!” ‘你刚刚还说他们被人蒙骗了。’ 苏子陵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种下什么挟制手段,只在三人身上留下烙印,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对于“西方魔教”,他自然是要出手收服的,但至少要到南北统一之后,宗教信仰的事也可以等到那时再安排,中原及周边地域或许不好操作,但世界这么大,大不了去别的大陆。 总之,也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只是心中稍稍纠结而已,而且未来无定,船到桥头自然直。 几个时辰后,一众兵卒已将宝藏尽数取出,其中以金银玉器为主,如论价值,不下于七百万两白银。 对于这批宝藏,苏子陵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当即带领众人往关中安定而去。 据此前武定松所言,董常威已经在着手训练军队了,尽管不到五百人,但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苏子陵此去,除了提供一部分金银充作军费,就是要和那位战天龙“恳谈”一番,将八极门彻底拉到己方阵营。 自下山以来,短短时间内,他虽然收服了许多势力,但大多为山林匪寨、江湖帮派,此外就是南魏、北晋的数万降军,但能独当一面的手下却是不多。 展现的武力虽强,但由于“神通”不高,而且许多事亲力亲为,苏子陵已经感受,到没有得力手下的桎梏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沃土凋敝,安定城外 关中之地南倚秦岭,四面有山岭为屏障,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有“四塞之国”的说法,而且中有渭河穿越,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堪为“帝王之基”。 “八百里秦川,如此沃土,只可惜,为胡人所占!” 出了终南山,苏子陵领着骑兵驰骋在辽阔关中大地上,除了长安城外,所见其他城池都显得颇为破旧。 可见,尽管百年过去,北秦朝廷仍学不会“治国”,上层只会通过暴力威慑等手段,掠夺欺压底层。 而且苛捐杂税,民生凋敝,时而可见小心翼翼的寻常百姓,穷困潦倒的难民,兵卒悍匪横行,抢夺搜刮民间财富,这昔日的“天府”之地早已不复往昔。 对此,苏子陵毫不掩饰,直接出手控制了几座大型城池,令城中官府收拢并接济难民,打击兵匪,惩治不法。 当然,这只不过是暂时的手段,更进一步的治理需要等到他获得正式的统治权,否则“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手下得用之人匮乏,再花时间也是得不偿失。 数日之后,苏子陵一行来至安定城外,一座外表粗犷而内里安然的城池。 数百骑兵自远处呼啸而至,守城官急忙下令紧闭城门,同时召集守军严阵以待,并派人往城中通知八极门。 他全副武装地立在城头上,紧紧注视着远处骑兵奔腾而来,一条土黄色“烟龙”紧随其后,马蹄声震动着大地,却在数十丈外戛然而止,阵型排列得整整齐齐。 从未见过如此军容的守城官心下一惊,额上不禁冒出了冷汗,随即反应过来: ‘有门主他们坐镇,我有什么好怕的!况且六爷正在训练精锐大军,管他什么来敌,也是反掌可灭!’ 这样想着,他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羞怒,向着城外大声喝问道: “你们是哪一路的兵马,也敢侵扰我安定城,莫非是来找死的不成!难道不知八极门吗!还不速速退去!” 作为实际上的独立城池,安定城受八极门的庇护,曾有北秦精锐大军来攻,却也被八极门人打退。 八极门威名赫赫,作为曾在其中学艺的弟子,他自是对自己的师门极为自信,认为这次同样也不例外。 城外一众骑兵之前,苏子陵骑在马背上,朗声道: “我乃九华剑派苏子陵,此前受八极门武定松前辈之邀,现特来拜访八极门门主战天龙前辈!” ‘是五爷邀请的吗?……’ 听到这话,守门官的目光从那青袍少年身上移开,看向那沉默无声的数百骑兵,心底却不太相信。 在他看来,如果这数百兵马真是武定松邀请来的,那他一定会提前和守门兵丁打好招呼,然而实际上却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苏子陵,是那位“剑神”吗……’ 守门官又仔细打量着为首的青袍少年,但见他姿态挺拔从容,气度非同一般,心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只得回道: “战门主他们马上就到,还请苏大侠稍等一二,万望见谅!” …… 第一百八十二章·八极英杰,往事之疑 守城官话音落下,苏子陵身后的一众骑兵顿时面露怒色,心里颇有些不满地想道: ‘“尊主”何等人物,此番受邀千里迢迢而来,已是纡尊降贵,如今却无人迎接,十分怠慢,还被阻于城门之外,当真是岂有此理!’ 尽管有心狠狠教训那个守城官,但“尊主”在前,加之军纪森严,他们也不敢出言妄动。 苏子陵倒是不觉得怠慢无礼,不过多等一会儿罢了。 不多时,城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片刻间便已临至城墙内侧。 ‘三十六骑……’ 苏子陵抬眼望去,一尊高大的身影直直飞上城墙,雄躯虎目,形容威猛,高声问道: “前面的朋友可是九华‘剑神’苏子陵!” 气势豪迈,声如雷霆,隆隆回荡在城墙内外,似是久久不绝。 “正是苏某!” 苏子陵略一抱拳:“见过战掌门!” “苏大侠!” 两个声音紧接着响起,下一瞬,七道高大的身影同样跃上城墙,身形威猛,面露凶悍,正是“八极英杰”中的另外七人,武定松和董常威两人就在其中。 苏子陵要来八极门的消息早已由武定松带回,因此董常威早已知道,早早便把手头的事务交代下去,从城外练兵之处回城,此时久别重逢,他顿时激动不已。 “武前辈、董前辈,好久不见!” 苏子陵神态自若,又对他人一一见礼,目光扫视而过,道: “‘八极英杰’,果然名不虚传……” “苏大侠才是‘英雄出少年’啊!” 龙战天神色一正,道:“‘剑神’大驾光临,我等不曾远迎,望恕罪!” 苏子陵回道:“战门主言重了……也是苏某不曾提前知会……” “哈哈哈哈!不愧是‘剑神’!” 战天龙放声大笑,对左右道:“诸位兄弟,随为兄一同迎接‘剑神’!” 城门缓缓开启,他领着众人跃下城墙,策马而出,苏子陵同样率众迎上。 寒暄了片刻,一行人直往城内策马而去,大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围观的百姓,面上大多流露着向往,极少见着惧色,显然八极门颇得爱戴。 不多时,众人来到城中央一座占地极广的宅邸,正是八极门所在。 令人安排好了数百骑兵,战天龙等人请苏子陵往大堂一叙,九人分宾主坐下。 等弟子们上了茶水退出,战天龙神情顿时一凝,一双虎目紧紧注视在悠然饮茶的青袍少年身上,沉声道: “阁下乃九华剑派门下,惩恶扬善,诛除奸邪,威名震动四海,为武林正道之表率……如此,战某便直言了!” “大哥!” 董常威想说些什么,便见苏子陵放下茶盏,淡淡道:“战门主请讲。” “敢问……” 战天龙目光如炬,紧紧观察着青袍少年面上的每一寸神情,似乎要发现某些异常,口中质疑道: “阁下武功已是绝世之境,想必手段独具神妙……” “数月前,我六弟‘遇仙’之事,可是阁下所为?” …… 第一百八十三章·先天之论,言不达意 苏子陵眉间微蹙,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反问道:“门主不信此事?” “战某自是不信!” 战天龙断然回答,凝视着眼前名满天下的少年,一双虎目凛凛生威。 “想必阁下也晓得,百年前北方胡乱,尸积成山,血流成海,性命丧于胡寇者,凡不知几百几千万人!” 他面目威严愈发深重,沉声道:“这世上若真有祖先荫庇、天神仙家,我中原百姓又怎会遭此厄难!” “大哥!” 堂上的董常威急急插话道:“都说神仙菩萨大爱世人,就可就难,但那也不过是传说而已,岂能全然当真?况且‘赤胤子’前辈也早已明言,尚未成就仙体。况且……” 他振振有词道:“‘赤胤子’前辈能以元神御使仙家剑气,能遁破虚空云霄、斩裂山石城门,此事是弟弟我还有淳于兄弟一同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断然非凡俗武功能致!更不会是什么戏法幻术!绝对不会有假!” “再者言之,弟弟我已经拜了主公!便是那神仙之事只是弟弟我一时癔症发作了,也绝不会背弃主公而去的!” “不论上刀山下火海,弟弟我就跟定主公了!” 看着声音铿锵、满是坚定的董常威,同堂的几个大汉出言劝道:“六弟/六哥!大哥也是为了咱们兄弟着想!且听听苏大侠如何说!” 说着,他们同样直直地看着安坐在客座之首处的少年,目光隐隐透出期待。 空穴来风,未必无垠,更何况是这么年轻的天下第一,简直不可思议,神仙之事说不定就是真的。 “苏某先行谢过前辈支持。” 苏子陵朝董常威拱了拱手,转而对战天龙道:“门主不信这世上有神仙,同样,苏某亦是不信。” 迎着威猛壮汉迫人的目光,他毫不慌乱地问道:“不知董前辈可曾与门主言说过‘先天’之事?” 董常威咧嘴一笑:“主公,这事儿老董我可不曾透露分毫!” “‘先天’?” 战天龙转头看着稍显自得的六弟,眉头轻轻一挑,声音依然沉重,问道:“可是关乎那位‘仙家’?” “非也。” 苏子陵摇头道:“此乃苏某自行开辟的一重境界。” 看着堂上众人或茫然或思索的神情,他稍稍解释道: “一条内家真气的修行前路,凡是习武之人若得功成,应可凌驾于当世绝顶高手之上!” ‘凌驾于当时绝顶高手之上……’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一时怔然,战天龙在心里细细喃喃地将这句话来回咀嚼了一遍,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立起身来,目光炯炯,直直盯着眼中的少年,声音隐含热切: “阁下所言,可是真的?” 在外人看来,八极门雄霸关中武林,势力广大,声威赫赫,“八极英杰”名满天下,作为门主的战天龙更是神勇无敌,为当世绝顶高手。 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虽然自恃武艺不俗,不逊于名门掌门、武林名宿,但近些年来,一身武功却愈发难以精益,渐渐渐渐触摸到了“瓶颈”。 这“瓶颈”并非是武学秘籍不够精深而造成的限制,《八荒功》和《龙形拳》虽算不得绝世武功,但龙战天早已把二者全然掌控,甚至有所推陈出新…… 前者赋予他刚猛无铸的真力,全力一击,能震裂金铁,碾碎山石,后者则令他能完美将一身功力发挥出来,两者相辅相成,加上他本身超然的体质天赋,令他勇猛精进,得以成为当世绝顶,可谓天赋异禀,得天独厚。 龙战天曾自傲于自己天生神力的强悍身体,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因这样的身体而难以寸进。 明明正值壮年,却几乎已是最巅峰的状态,终有一日要不断衰退,直至最后的老朽不堪,再也骑不了烈马,提不动大刀。 他有过不甘,但也明白这是习武之人,乃至世上一切凡人的宿命,天资难易,天年已定,盛极而衰,生老病死,绝顶之后,便是悬崖万丈。 而如今,他却听到眼中的少年说,他开辟了前路。 他在绝顶之上放了一块石头,这是新的“绝顶”。 见苏子陵亲口说出,董常威忍不住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将沉默的众人惊醒。 “主公,可否让老董我与大家伙儿说说!” 自古以来,神仙之事虚无缥缈,董常威当初只说了“赤胤子”之事,因此并不为一众兄弟所相信,只道他为人使了手段所蒙蔽,心里很是郁闷。 尤其是与大哥战天龙说起,要将玉琼和玉瑶姐妹二人,一同许给苏子陵的时候,甚至还遭到了训斥,直到苏子陵的声名越传越响亮,才有所好转。 见大汉一副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的样子,苏子陵自无不可,便点头应允。 他托起茶盏,安静地饮着,听着,直到董常威将自己所知“先天”相关的认识说了个遍,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口,这才微微颔首,肯定道: “‘先天’之境,董前辈所言几乎无差。” 他对将欲开口的战天龙道:“门主内外齐修,内力之盛虽未至人体极限,但也已充盈丹田,足以布满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当可修习《先天功》。” “《先天功》……《先天功》……” 战天龙眼中一阵火热,但很快压制下去,强自平静问道: “敢问苏大侠,这《先天功》……习之可能瑧至‘先天’境界?” “门主若习之,当有四成成功的可能。” 苏子陵道:“而等到门主成就先天之后,便可知苏某有无使了手段蒙骗董前辈了。” 听到这里,战天龙不禁面色一红,他已经相信确有世外仙家显圣垂迹,亲自指点自己的六弟了,绝非眼前少年自导自演,因此干脆利落地躬身一拜,诚心诚意地致歉道: “方才之事,是战某之过,万望苏大侠见谅!” “真是折煞我也!门主快快请起!” 苏子陵闪身避开,道:“‘八极英杰’情同手足,门主关心自家兄弟,岂不是人之常情?苏某亦未曾感到不快,哪里谈得上‘见谅’!” “苏大侠谦逊大气,不愧为正道表率!” 战天龙站直了身子,拱手再拜道:“实不相瞒,战某武功再难寸进,若蒙赐予《先天功》,窥得‘先天’之境,得以更进一步,战某甘愿为大侠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八极门上下二百门徒,皆可听从大侠号令!” 堂上众人屏住呼吸,齐齐看向长身而立的青袍少年,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 董常威心潮澎湃,内心忍不住激叹:‘“赤胤子”前辈所言果然不错!主公确实是天命潜龙,初一登门,就令最顽固的大哥纳头便拜,连整个八极门都要收归麾下!’ ‘不像老董我,当时说得都快把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没几个兄弟信我,组建战兵也才拉了十七个弟子,这可真是……’ 董常威心里忽得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和无比的庆幸:‘不愧是天命潜龙,未来的四海之主,上界帝君……老董我实在太幸运了!’ 他转念一想,思维不禁发散出去:‘根据传闻,主公似乎还不曾去过莱州,那么应该不曾见过淳于兄弟,还有他那三个侄女儿……’ “嘿嘿嘿!这回老董我一定要说服大哥,这事儿可不能被抢先了!” 幻想着淳于亮对自己甘拜下风,董常威心底暗自高兴,恍然回神,却发现堂上气氛隐隐不对,他结义大哥战天龙仍然拱手而拜,青袍少年沉默不语,而其他六个结义兄弟则沉默中带着少许不安。 董常威先是茫然,然后稍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过了好久了……’ “门主之意,是让苏某以《先天功》,换取贵门上下为我效力?” 苏子陵问道:“门主应该知道苏某将要做什么吧?” “驱逐胡虏,一统天下!” 战天龙仍低着头,口中稳稳地吐出八个字,接着道: “我八极儿郎个个英勇,战某若得神功,必率满门为大侠效力!” “《先天功》细述破境法门,苏某虽不会敝帚自珍,但也不会以此为代价,换取贵门的支持。”苏子陵道。 “苏大侠,这是何意?” 战天龙抬起头,不由疑惑道:“大侠若得我八极门之助,这八百里关中的归属便已可定下四分,难道还抵不过一本秘籍吗?” “非是抵不过,而是不可相抵。” 苏子陵摇头道:“贵门若入我麾下,以在场诸位及门中弟子的本事,必是未来军中之骨干,于我而言,必要予以一视同仁,同功同赏。” “门主身怀绝顶武功,若欲更进一步,《先天功》自是必需之物,可对另外七位前辈呢?” 战天龙沉默深思,却还有些想不通,率众投效,难道自己的功劳不是最大?又听苏子陵等道: “况且,门主虽为八极门之主,能一言而决满门去向前程,但在苏某看来,还是更愿意真心实意的投靠。” 这话一出,战天龙沉思片刻,顿时恍然,认为这是自己威望太重,有碍于对方掌控势力,于是出言道:“苏大侠放心,战某一旦效力,便会卸去八极门门主之位,将其传与我儿。” 自己的本意似乎不被理解,苏子陵也不在意,只是问道:“门主之子,敢问年岁几何?” “小儿已有七岁了。” 说到这个,战天龙脸上多出些许笑意,神情一下子温和起来,道:“小儿天分不错,将来想必不会差我多少。” “虎父自然无犬子。” 苏子陵道:“苏某不知能否见见令郎?” 听到这个要求,战天龙自然不会拒绝,同时暂且将《先天功》的事情揭过,大声唤来一个弟子,让他往后院去叫人。 堂上众人重新入座,饮着茶水,不多时,大堂之外传来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苏子陵抬眼望去,就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美貌少妇,牵着一个七八岁男孩,款款而来,正是战天龙的夫人“宋颜”和儿子“战铄”。 董常威嘀咕了句“琼儿和瑶儿怎么没来”,就和众人一同起身迎接,口称“大嫂”。 战天龙起身迎了上去,牵过男孩的手,介绍道:“苏大侠,这是战某内子,还有小儿战铄。” “这位是九华剑派连掌门的高徒,名满天下的“剑神”,当世第一高手苏子陵苏大侠。” 苏子陵和妇人相互见礼,口称“宋夫人”、“苏大侠”。 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紧紧盯着青袍少年,显得好奇不已。 战天龙回至座位,一把把男孩抱至膝上,宋夫人则坐在一侧。 “苏大侠,且看看我儿如何?”龙战天哈哈一笑,揉着男孩的头顶,问道。 “令郎眼中灵光充沛,显然极为聪慧。” 苏子陵赞道:“未来当是不可限量。” “大哥哥,你的武功天下第一,铄儿能拜你为师吗?”战铄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谙世事般询问道。 战天龙一愣,拍了拍儿子的头顶,哈哈笑道:“这小子,果然够机灵!” 说罢,他也看向青袍少年,心中隐隐有所期待。 “较之拳法,我更擅长剑术。” 苏子陵摇头道:“小弟弟,凭你你爹爹的武功,当世难逢敌手,你好好跟着修习,将来必能青出于蓝。” 虽然被婉言拒绝了,战天龙却不觉如何失望,他只有战铄这么一个独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八极门的,如果拜了苏子陵,好处虽多,但不便之处同样不少。 一旁的宋颜隐晦地白了丈夫一眼,自己儿子和青袍少年相差不过十岁,还够不上一代,如果拜其为师,等儿子将来长大了,万一后悔了怎么办。 战天龙虽没看到妻子的表情,但同床共枕十多年,也能猜出她的想法,于是打了个哈哈,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忽然出言邀请道: “早闻‘剑神’武功盖世,战某不才,也想领教一二。” 他虽没说“先天”二字,但堂上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 第一百八十四章·八极投效,孪生姐妹 面对邀战,苏子陵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两人一同前往八极门中一片演武场,在另外七位“八极英杰”和宋颜、战铄母子的见证下,进行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至少对于战天龙而言确实如此。 他本以为要面对的是轻灵至极的剑法,自己一身刚猛凌厉的神力和大开大合的刀法难以建功,却不想苏子陵弃剑不用,反而以空手对阵。 尽管如此,在那深不可测的真气加持之下,每一击看似轻松写意,实则都仿佛蕴含千钧巨力,沛然难当。 战天龙天生神勇,所修习的也皆是《八荒功》、《龙形拳》这等刚猛至极的武功,与人对敌向来是以力压人,以霸道著称,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自己引以为傲之处遭遇压制。 在莫名失落的同时,他胸中满腔战意汹涌澎湃,豪兴大发,将平生本事尽数使了出来,锋锐的刀气纵横破空,却被一道道剑气所击碎。 战至最后,战天龙体内近乎真气枯竭,浑身筋疲力尽,只能强自撑着大刀立地不倒,而这柄由纯钢打制而成的青龙大刀之上,则布满了一道道拳掌指印,早已扭曲变形。 “哈哈哈!痛快!当真痛快!” 战天龙仰天放声大笑,持刀的左手虎口崩裂,鲜血沿着刀柄蜿蜒而下。 “爹!爹!” 十数丈外,战铄忍不住大叫,面上却隐隐透出一丝兴奋。 “铄儿放心,为父无事!” 战天龙重重地咳了几声,眼中的青袍少年气息平稳依旧,丝毫不显大战之后的狼狈。 “天下第一,战某佩服!” 他鼓起余力,将大刀插入地下三寸,整个人摇摇晃晃,强撑着躬身一拜。 “阁下神功盖世,必能平定乱世,战某愿附骥尾,万望成全!” “爹爹?” 七岁的男孩半懂不懂,牵着手的美妇不由面露惊色,在她眼中,丈夫不但为八极门主,势力庞大独霸关中武林,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从不曾向人低头,如今却甘愿投入他人麾下。 宋颜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就另外六人一同上前一拜,同声道: “我等愿附阁下骥尾,万望成全!” 苏子陵将七人一一扶起,诚恳道:“诸位皆是豪杰,得蒙效力,在下不胜荣幸。” “只要诸位不背叛我,我将来也必定不负诸位!” 战天龙七人再度下拜,就此定下君臣名分:“我等拜见主公!” 苏子陵道:“诸位免礼!” 等七人起身,董常威哈哈大笑着上前恭贺: “恭喜主公,得我八极门效忠!关中之地已在掌握之中!” “恭喜诸位兄弟得遇明主,将来建功立业,封侯拜将,荫庇子孙,登……” 苏子陵轻咳一声,目光扫过远处仍然恍然如梦中的美妇和她身旁的男孩,对众人道: “欲得天下者,必先齐备兵事,我此番前来,携了一批财宝,这便交给诸位,以作练兵之用!” 闻言,战天龙想出言询问一二,体内气息一时不顺,又咳了两声。 苏子陵见状道:“我远道而来,加之一场大战,也有些乏了,具体事务便等明日再行商议。” “是属下的不是!” 战天龙道:“属下已令人安排好了房间,主公先请休息。” 董常威主动道:“主公,属下为您引路!” “也好。” 苏子陵嘱咐了一句“门主好好养伤”,两人便一同离去了。 “爹!” 等看不见人影,战铄飞奔至战天龙身旁,担忧道: “手上流血了!爹!你疼不疼啊!” “为父不疼。” 战天龙摇摇头,对六位结义兄弟道:“大家先将行走在外的弟子召回,如果主公的意思不变,应该仍会让我等领兵征伐,当务之急是练兵。” “大哥,你的伤……”六人皆是担忧道。 “轻伤而已,无碍!” 战天龙道:“方才的比试看似凶险,实则尽在主公掌控之中,为兄只是有些脱力罢了。” “你们先去传信吧!” 见他这么说,六人顿时放心下来,纷纷告辞离去。 龙战天叹息一声,神情却渐渐振奋,对疾步而至的妻子道: “天下纷乱百余年,要重归太平,何其之难也。主公是最有可能驱逐胡虏、一同四海的了。” 宋颜担忧地牵着他的手,闻言松了口气,两人同门而出,后来更是结为夫妇,感情甚笃,亲密无间,自然清楚枕边人不曾宣之于外的志向。 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深情道:“龙哥尽管放手施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战铄高举着两只小手搭入其中,乖巧道:“铄儿也要永远和爹爹娘亲在一起!” 反手握住儿子嫩小的双手,夫妻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 两人行至一处安静的院落,内中空无一人,却收拾得十分干净。 董常威试探着询问道:“主公旅途劳顿,可要换身衣服洗漱一番?” 见他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苏子陵想起苏州城中初见那晚,他与淳于亮的对话,面上赞同道: “若有青衫可取一套来,再打些水来就好。” 董常威应声而去,不多时,他带着几个提着热水的男弟子重入院中,倒满了房间内的大浴桶。 他挥退几个弟子,对苏子陵道:“门中弟子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备着的衣裳都有些大了,不适合主公换用。” 说着,他忍不住嘿嘿一笑,很快收声,一本正经地道: “属下已让弟子去衣铺里买了,等会儿就能送来,主公不妨先就着热水沐浴,到时候正好可以换上。” 说完,他再次告退而去。 ‘以为我以为八极门只有男弟子吗?’ 苏子陵轻笑一声,浑身劲力一震,衣带衣裳自然解开脱落,很快尽数褪去。 他整个人缓缓没入水中,直至淹没了头顶,袅袅白汽升腾,好似白云水雾一般,很快充满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院落轻掩的大门被敲响,一个甜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大侠!苏大侠?您在里面吗?” “六师叔说就是这里,不过这么久了,苏大侠应该已经沐浴好在休息了,姐姐我们轻轻进去,把衣裳放下吧。” “嗯……那好吧,我们先进去吧!但是不要打扰了……” 轻掩的大门被推开,两名白衣少女轻盈地迈入院中,肌肤胜雪,眉枝如画,面貌别无二致,却是一对孪生姐妹。 姐妹二人左手牵着右手,各自怀抱着一叠衣物,两人就像彼此的影子一般,甚至连衣裳、发式、装饰都一模一样,还有刚刚的声音也是,同样的娇美可人。 …… 第一百八十五章·操云控雾,将帅之别 苏子陵整个人没在浴桶之中,赤红真气逆转,褪去三分阳刚炙热,融入水中,伴着蒸蒸热气弥漫而出。 房间内,一条“云龙”鲜活灵动,四足五爪,鳞甲分明,蜿蜒穿过茫茫白雾,龙睛中隐隐有红光闪烁,宛若活物。 听到院中传来动静,苏子陵心神一松,“云龙”维持不住形象,顿时散作蒸汽白雾。 他无声一笑,胸腔微微震动,清朗的声音传至屋外:“有劳两位姑娘,衣物放在门口便可,稍后苏某自会取用。” 话音如在耳边突兀响起,白玉琼和白玉瑶姐妹先是一惊,转而面上不见丝毫异样,一齐脆声道: “是,苏大侠。” 作为八极门中少有的女弟子,而且拜在宋颜门下,两女自是颇有天赋,加之时常能得到战天龙等人的指点,论武功算得上江湖二流,论见识也差不到哪里去,自然认出这是隔空传音之术。 两女依言来到房门外,手中的衣物却不好放在地上,白玉琼转头捧了捧衣物,示意要去搬一条凳子来,却见白玉瑶却轻轻摇头,面上闪过好奇,随即浮现一抹嫣红。 较之姐姐,她靠得更近些,隐隐感受到门后传来的丝丝热意,心中疑惑: ‘这位苏大侠怎将浴桶放在门后,出入岂不是不太方便……哎呀!’ 白玉瑶忽然想到:‘他……他不会透过门缝,正在瞧我和姐姐吧!’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她下意识看向几不可见的门缝,就见几丝白雾袅袅透出,只一眨眼便消散而去。 ‘还说是大侠英雄呢!不想却这般无礼……’ 心中暗自啐了一口,急急将身旁的姐姐拉至一边,白玉瑶却听得她满意地对自己夸道: “妹妹真是聪明!” 白玉瑶指了指身前的窗户,向房间内问道: “苏大侠,弟子可否打开斜窗,将衣物搁在窗台上?” “可!” 耳边话音刚落,两女身前的斜窗自行打开,房间内茫茫白雾涌动,如潮汐涨落,却不透出屋外,只将屋内的一切淹没。 迷迷糊糊地将两套衣物放好,迷迷糊糊地告辞离去,直到出了院门,两女仍恍若在梦中,良久才渐渐回神。 想到只闻其音、不见其人的“苏大侠”,白玉琼和白玉瑶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胸口,齐声惊喜道: “操云控雾,那是仙法吧!” “苏大侠是神仙吧!” 两女互相对视,眼中生出浓浓的向往,转念想起六师叔刻意点名让她们来送衣服,俏脸微红的同时,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 晚餐之后,董常威登门而来,嘿嘿一笑,问道:“主公,您看小琼和小瑶如何?” 苏子陵瞧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执笔,淡淡地点评道:“身法轻盈,内力尚浅,天赋不错。” “武功大嫂教得自然很好,不过您看……” 董常威凑了上去,悄悄问道:“您觉得她们……这个……颜色……” “孪生美人,世间难得。” 苏子陵想起天元山庄中的云莺云鹂,同样是颜色不俗的孪生姐妹,也曾是栖霞山静玄师太的弟子,只可惜早早遇到了长孙无极他们,而且年龄也有些大了,不然的话…… 听到这话,董常威顿时安心下来,只要主公不觉得反感,那就好办了。 见他还要说些什么,苏子陵搁下笔,问道: “自古以来便有‘将帅之才’的说法,在我看来,其中又有所区别,一者为‘战将’,一者为‘统帅’,或者其为‘兵’与‘士’,前辈以为然否?” “战将和统帅……主公之见果然高明啊!” 董常威极为赞同地附和道:“沙场之上既要有勇猛敢战之兵,也要有总览战局之士,如此方能人才兼备,百战百胜!我八极门中,便是那敢……”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声不言,随即低下了头,面色讪讪地道:“我八极门中定然不止敢战勇士……” “不论江湖武林,还是整个天下,说到底,还是‘一力降十会’的道理,只要这‘力’足够强大。” 房门无声自开,苏子陵悠悠踏入院中,对紧随而来的董常威道: “身处浩荡天地之间,个体的力量微乎其微,但只要有足够多的个体团结起来,不论开山改川,还是移土填海,都能够做到。” “这就是团结的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董常威咧嘴一笑:“主公所言真是发人深省,属下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那前辈认为,战将与统帅,到底孰轻孰重?” 董常威想起自己那七个结义兄弟,还有门中那一大帮子只会拿起兵器硬拼、拎起拳头硬砸的弟子们,心中不免急得“抓耳挠腮”。 ‘若是淳于兄弟在就好了,他读的书多,一定能对答如流……’ 心中浮起一个念头,董常威忽然脑海灵光一闪,对身前的少年拜下,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统帅更重!” “属下兄弟八人皆是‘战将’,门中弟子皆是‘战兵’,唯有主公是属下等人的统帅!” 他抬起头,口中的话越说越是顺口: “唯有主公带领我们!属下等人紧紧团结在主公的麾下,自然有无穷的力量,到时力往一处发,劲往一处使,一定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见董常威侃侃而谈,苏子陵不由问道:“前辈近来可是看了书了?” “属下要练兵,自然不能不读书!” 想起“文武双全”的淳于亮,董常威咧嘴一笑:“不过,大多只是兵书,其他的读得不多。” 苏子陵赞叹道:“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不禁想起初见时的董常威,直来直往,比之现在,说话方面几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他也明白,这只是在自己面前如此而已,在他人面前,董常威仍是那个嫉恶如仇的大侠。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苏子陵道:“多的我也不说,只强调一点,练兵之时,必要以军纪为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