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变身少奶奶》 序 好久不见了,我是吉儿。 延宕三个月没出书,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我? 给大家一点点提示,上次吉儿出版的书,是「倒楣变成少奶奶」,写的是夏婉吟与聂尔璇的爱情故事。 至于您手上的这一本,是夏婉吟的大哥,夏鼎昌的爱情故事。 他是个情场老手,游遍花丛,任何艳姝都不曾让他心动过,最后攫获他的心的小女人,很平凡。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乎乎凡凡过一生,千千万万不要有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一天。 然而,根据「莫非定律」,凡是许下这个愿望的人,最后总是会……破功。 因此,当夏鼎昌逮着了她,哄骗拐带样样来,她不得已,最后也只好「麻雀变身少奶奶」-! 说到平凡不平凡,吉儿年幼时,也曾梦想过将来一定要成为大大不凡的人。 随着时光的流逝,人渐渐变得贪懒,「大大不凡」的心愿修改为「有点不凡」,然后是「小小不凡」,接着是「看起来似乎不凡,但其实……」。 到了现在-- 吉儿只想当一个平凡的人。 不知道许了这个愿望,「莫非大神」会不会跑来搅局,让吉儿从此又「不凡」了起来,误打误撞完成了儿时的心愿? 请等我一下……请等我一下……请等我一下…… 了一段时间没出书,连写序的笔法都生疏了起来,还得先去翻翻之前三本旧作里的序,才能再接下去。 今年五、六、七月连续出了三本书之后,编辑有小小夸奖了一下,说吉儿表现得还不错,香港书展也有被读者关爱到。 吉儿表面上虽是个很酷的人,但还是会偷偷高兴。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在此我要更酷的说一句:「大家可以爱吉儿(跟吉儿的书)更多一点没关系!」 「麻雀变身少奶奶」是「首席少奶奶」系列的最后一本,吉儿希望能在此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接下来,全新的系列--「爱情速配dna」,很快就会出来跟大家见面了。 首打推出「霸道总裁别惹我」,依然充满「吉儿风」,有爱有恨,有感情有激情,吉儿诚心让各位有笑也有泪,恳请期待! 对了,感谢孟纯编为不才吉儿搞定系列名与书名。经过四本书的磨练,不才吉儿还是对书名没辙,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长进了吧! 辛苦编辑了!以后也请多多照顾吉儿喔。 不多说,请大家翻页看书喽! 楔子 人行道上响起一串仓促的跑步声,由远而近,朝「夏城集团」疾奔过去。 来不及了! 林可洁紧抱着胸前的购物袋,腾出左手,边跑边看手表。 都怪她不好!拿不定主意,连这么简单的事也要一想再想,拖拖磨磨到午休结束前十分钟,才下定决心,冲到附近的药妆店去「血拚」。 她作梦也没有想到,人生中第一次放怀痛买的「战利品」,居然是这个! 她羞得双颊像火在烧,心虚得不得了。 虽然多买了三个购物袋,请店员把「战利品」层层裹起,但她仍神经兮兮地觉得,路上行人都有x-ray般的超能视力,一眼就可看穿她买了什么。 然后,他们就会立刻联想到,她曾经做过什么……坏事。 没吃午餐的肚子咕噜咕噜在抗议,过多的胃酸让她的胃一阵痉挛一阵疼。 怎么办?万一猜测属实,到底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脚步紊乱,愈跑愈快,连即将撞上一对并肩走的男女,也没有发现。 突然间,左脚绊到了右脚,她双手乱划,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请、请让开--」天哪,她快要撞到人啦! 走在前头的高大男人及时转过身,先推开女伴避险,然后在可洁摔向地面的前一秒,展臂将她纳入怀中,免去她亲吻红砖道的厄运。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快,她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昏昏然地靠在男人怀里喘息。 不过,那袋「战利品」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的手才松开半秒钟,购物袋就呈-物线飞了出去。 撞地的强大冲力,松脱了袋上的活结,「战利品」一样样蹦出来,散落四处。 男人的女伴回过头去,看到可洁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喘息,她维持笑容,俐落又不失优雅地蹲下身,帮忙收拾残局。 只是,当她看到「战利品」的品项时,忍不住挑了挑眉,但她没有多话,迅速将散落一地的物品收回购物袋,回到男人身边。 可洁慢慢顺过气,回了神,发现自己居然倚抱着男人,才惊觉得自己糗大了。 但,当她抬起眼儿,跌进那两泓深邃如寒潭的黑眸,脑中闪过某一刻他皱眉喘息、仰头低咆的表情……完了,感觉不再是糗大,而是--麻烦大了! 「抱、抱歉,夏总。」她忙不迭地往后倒退,惊慌程度远远超过平常。 他再度及时扶住了她。「走路要小心。」 「是……是,我先告辞了。」她爆红着脸,正眼不敢对上总裁身边的女人,小声嗫嚅句「谢谢」、「再见」,就飞快地跑走了。 「最近那个女的有点奇怪。」「夏城集团」总裁夏鼎昌,望着跑远的纤细背影,眸里充满深思。「她平常好像不是这种慌慌张张的人。」 「第一,她的名字不叫『那个女的』,她是你的秘书们的助理。」黎紫曼轻笑。「再说,任何未婚女性去买验孕剂,都不免会慌张吧。」 「验孕剂?」夏鼎昌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嗯,而且买很多喔,大概每种品牌都买齐了。」黎紫曼爽朗地笑着说,一双凤眼却悄悄瞥向他,像在刺探什么。「大概是很想确定她自己有没有怀孕吧?」 「她自己」?怀孕? 那个很保守、很害羞、很容易困窘、近来看到他就像看到鬼的小女人? 夏鼎昌愣了一下,特意往那奔进「夏城集团」的纤细人影看了又看。 怎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翻上心头?对她感到……又陌生又熟悉,又遥远又靠近,又模糊又清晰,又微妙又震悸。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那个叫什么洁的小女人,到底怀孕了没有? 第一章 二十天前 早晨七点,林可洁穿着轻便牛仔裤与素色t恤,肩上提着个手提袋,胸前挂着感应式通行证,从侧门走进「夏城集团」总部大楼。 侧门房里,等待交班的警卫仅是抬抬眼皮,斜睨了她一眼。 她从收发柜里,抱出一迭当日报刊,直直走向职员电梯,刷一下通行证,按下一串密码,直达顶楼。 出了电梯门,从三曲四折的走廊行至秘书办公室,还有一小段路,她咬着牙,总算在大捆报刊滑下双臂圈抱之际,抵达位在角落的办公桌。 她的办公桌不大,不新也不旧,恰恰好就位于出入访客的视线死角,左前方还有株半人高的小树盆栽,彻底让她隐身起来,完美地达到她不想被注意的心愿。 她放下报刊,先亮灯、调整空调,将手提袋塞进抽屉里,开始一天的工作。 顶楼是「夏城集团」的重地,夏总交代过,不让「外人」在无人留守的情况下,进来东翻西弄,因此清洁欧巴桑——出局! 可这儿的六位秘书,除了作风冷悍的头头--明小姐之外,其他都像随时能掐出水来的娇小姐,打扫、浇花、给风水鱼洗缸换水,这种「粗重活儿」谁来干? 于是,在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秘书助理」就荣膺大任啦! 秘书的工作本来就是处理琐事,秘书助理承接下来的,当然更是琐事中的琐事。换作别的社会新鲜人,熬不到三天铁定「胸怀大志」跷头去。 但林可洁一做就是两年,而且完全看不出有离职的打算。 她动手帮每周一换的插花作品喷上水雾,接着为各盆栽浇水,笑笑地想起前辈们的对话-- 「我敢打赌,她一定『别有居心』。」秘书a的眼神往总裁办公室一瞟。「不然哪能忍气吞声这么久?」她毫不避讳,在她面前说她小话。 秘书b抢白,「忍气吞声?你终于肯承认,你很会指使别人替你做事啦?」 「不要说得好像你没欺负过她。昨天下班前,你才塞给她今天早上急着要用的会议资料,叫她整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秘书a回呛,引起一阵娇笑。 秘书b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别以为你们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半斤八两!」 可洁知道前辈们喜欢占她便宜,但她从不抗议。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容易被软土深掘,但她懒得计较。与其吵架,她宁可乖乖做事,「吃亏就是占便宜」更是她懒得改变自己个性的借口。 敲敲自己的头。唉,真是没救了她! 她回过神,擦干手,将各大报摊展开来,夹进报夹,一一挂回报架,到化妆室巡视一圈,确定洗手乳、拭手纸、卷筒卫生纸是否样样都有。 然后,她绕进总裁办公室,撢掉灰尘,煮上一壶咖啡,将夏总惯用的杯盘从橱柜里拿出来摆好,将待审文件按照轻重缓急,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然后回座,打开电脑,调出行程表,顺手拿出手提袋里的果酱吐司,边嚼边记下note,分送到每位前辈桌上。 平凡小女子的一天,又一如以往,平凡地开始了。 电梯叮一声,将夏鼎昌送上顶楼。 他习惯比上班时间早一步进公司,培养战斗情绪。 从小即被视为「夏城集团」接班人的他,被祖父施予铁的教育、铁的纪律,因此很早就踏入商场的他,在各方面展现悍烈作风,「铁腕总裁」之名,不径自走。 他手提公事包,踏着坚定的步伐,转个弯,走入玻璃雾砖围起的秘书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就在此间后方,一方连同休息室,约莫五十坪的宽敞空间。 望着水露莹然,显然刚被呵护过的盆栽,他脚步一顿,偏头想了下。 每到这时走进秘书办公室,闻到清甜的果酱香,他就知道,那个很害羞的秘书助理就躲在盆栽小树后面,屏气凝神,等他快速通过。 虽然她刻意不出声,甚至他怀疑,在听到电梯叮响时,她就立刻停下手边动作,装作隐形人,但他不以为忤。 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妥当,但「王不见王」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很害羞,他尊重她的害羞;他上班前,习惯独自沉淀思绪,她的安静刚好符合他的需求。还有,她自动提早上班、打点一切的贴心之举,更受他肯定。 忘记多久之前,他早晨进办公室,眼前一片昏暗,空气全然凝滞,他必须动手开灯、调整空调。 贵为「夏城集团」的总裁,他并不需要亲自去做这些事,只消弹个手指,一切琐事自然有人帮他做到顺心如意。 但,他从不开口要求。 有心做事的人自然会面面俱到,无心工作的人只求交差了事,从细微的小地方,就可窥知下属的热忱。无须太多试验,他可以知道谁值得信任。 他曾经与跟了他最久的得力助手明小姐讨论,提出拔擢秘书助理的念头。 「万万不可以!」明小姐简直是拿命来挡。 「为什么不行?」她的过激反应令他一阵好笑,毕竟明小姐自从「某件事」之后,几乎封闭所有情绪,不论来者何人,一律晚娘面孔相待。 全世界只有两个小家伙,能融化覆盖在她心头的寒霜。 「第一,不是每个人都爱加官晋爵,她是我见过最不想出风头的人。你若要赞赏,请用薪水的实质额度来表达,工作内容我会替她做调整。」 真有这么内向的人?他挑了下眉。 不过,回想她为自己构筑成型的掩蔽式办公桌,他不得不同意明小姐的说法,于是颔首。 「第二点?」 「第二点就是,」她恶狠狠警告。「你这个花花公子给我离她远一点!」 「花花公子?」他几乎失笑。这般轻松,只在他视为「自己人」的面前显现。「我何德何能,荣当此衔?」 「我们称呼『有了内定未婚妻,还不时寻觅新床伴的男人』为『花花公子』,已经够客气了,要我示范更不含蓄的说法,比如『种马』吗?」 他点燃一根烟,吞吐似神仙。「男人有男人的需要。」 他一向不隐瞒对美女的欣赏,也从不耻于承认强烈的生理欲望,因此他拥有亲密女伴,是半公开的秘密,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知晓。 但,就算是玩,他也有他不破的规矩。 他一次交往一个亲密女伴,一段韵事结束后才开启另一段,他不谈风花雪月,只取床笫销魂;谢绝蜜里调油的恋情,欢迎随传即到的高潮。 这些亲密女伴在他身边顶多撑一季,不知为何,他总是很快就腻了。要不是有黎紫曼、明小姐这两位才貌兼备的女人当铁证,他甚至开始怀疑,漂亮的女人脑袋里都装豆腐渣。 幸好他是个慷慨的男人,讲求你情我愿,也不曾亏待跟过他的女人。 这些细目都有专案律师处理,除了避免闹出绯闻,更避免玩出「人命」。 他还不想结婚,也不想当爸爸,更不想死后还引爆继承权之战。 明小姐哼了哼。「有『需要』的话,不会去找你的未婚妻?」 「紫曼跟我还没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语多保留。 奇怪了,黎紫曼明明出身世家,朗艳大方,明小姐却对她好感缺缺。 「记住,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别想对我的下属手来脚去。」她很清楚,这种清清嫩嫩的小处女,对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他着恼。 每个大权在握的主事者,都希望身边有个像明小姐这种摸得清主子心思的帮手,然而一旦倚重了,就会养出这种「管到主子头上」的恶习。 算了,不跟她计较。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停在走道上一段时间。 那个畏生的秘书助理该不会屏气屏到快昏倒了吧? 高大的身量微微一侧,锐利的视线穿越层层庇护,看到她压低的后脑勺。 乌溜溜的短发下露出一截嫩白的粉颈,玄黑与雪白对衬,有种说不出的洁净感,诱人伸手轻抚。 他忍不住遐思素色t恤下的肌肤,是否也如此白皙柔嫩…… 停!他令自己不准再往下想。 搞上下属是他的忌讳,他要他的员工为他戮力办事,而非争风吃醋。 他迈开脚步,打开办公室大门,浓浓的咖啡香迎面而来,他最属意的骨瓷杯就放在一旁,恭候大驾。 他放下公事包,褪去西装外套,卷起衣袖,斟了杯热腾腾的咖啡。 闻起来香,喝起来顺,入喉后有股苦涩的劲道,把他整个精神都提振起来。 想想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嘉奖那个秘书助理……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总不可能就叫「秘书助理」吧? 该是找个机会,把她老是低垂着的脸看清楚,顺便记一下芳名了! 他勾着咖啡杯把,步向办公桌,视线方触及桌上那一字排开的文件,他的心思立刻被公事吸引住。 当他入座,抽起大理石笔台上的钢笔,开始翻阅公文,思绪就完全沉溺在公事中,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在他脑中上演,挤掉所有杂事。 所谓「杂事」,当然也包括曾经占据他大脑五分钟,却连容貌都记不太起来的助理秘书,「某某某」。 等夏总终于进了办公室,可洁才颤巍巍地抬起头。 果酱吐司才啃到一半,但她已经没胃口了,不断在心里猜想,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惹到总裁大人了? 比起被解雇的下场,她更害怕让他生气,因为…… 她叹了口气,偷偷地转头望向总裁办公室。 因为她也跟芸芸凡女一样,暗恋夏鼎昌。 自从专科时期,她好运抽中「夏城集团」的实习机会,她就对夏总一见钟情。 她不能想象,这世上有谁能抗拒他的魅力。他外貌出众,高大威猛,坚毅的面孔有如镌刻石雕,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霸气,弥漫眉宇。 他的霸气展现在商场上,从不含蓄,亦不谦和。她从侧面得知,几年前,他刚从夏老爷子手中接过「夏城集团」,几个老臣倚老卖老,想要挫挫他的锐气,挟高级干部以令少主。 他也不啰唆,当下就叫人事部开出退职令,核发资遣费,由人吵、由人闹,反正他装听不到,直接拔擢下一批人才,展开猎人头行动,从其他公司挖角,强硬派作风迫使整个几乎半瘫痪的集团上轨道。 从那一刻起,商场上每个人都知道,夏总发起狠,什么情面都不顾,找谁说情都没用,即便是年轻时霸气震天的夏老爷子,也无法动摇孙子一分一毫。 因此「铁腕」之誉,人人皆知,他看似平和,一旦遇到该坚持的事,他绝不退让,即使立场过于鲜明尖锐,他也不怕变成箭靶。 跟他相比,她的鸵鸟哲学,凡事迁就的个性就太软弱了。因此她很清楚,自己是上不了台面的丑小鸭,就算睡觉也不敢奢梦麻雀变凤凰。 每天早上能够为他煮一壶咖啡,独自站在他运筹帷幄的空间,深吸一口残存在里面的气息,她就很满足了。 为了继续无望的暗恋,她绝对不能出错,更不能被fire。 因此她一整天都战战兢兢,甚至主动加班到晚上十点,一再确认进度超前、工作完美,才准备下班。 就在她要熄灯之际,一个女职员十万火急冲了进来。 「总裁、总裁还在里面吗?」她手里扬着一份文件,满脸慌张。 「夏总离开了,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她认出来人就是一个高阶主管的新任秘书,还是社会新鲜人,做事不脱毛躁。 「林小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还没过试用期,你一定要帮帮我!」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她不改不疾不徐的态度。 还「慢」?对方都快翻白眼了。 「我的主管明天要搭早上的飞机去美国签约,可我漏了上呈这份文件给总裁签名,怎么办?」 她蹙起眉。这状况的确棘手!「明天是周休假日,总裁不一定会到公司来。」 「不一定?」菜鸟嗅出希望,欣喜若狂。「那就代表『有可能』会来了?」 可洁同情地看着她。 「夏总若在休假日回来处理公务,也会在十点后才进公司,这样来得及吗?」 「不行,一定来不及,我完了。」菜鸟脸色一变,又急得跳来跳去。「林小姐,你知不知道总裁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这个嘛……」可洁为难地咬着下唇。 原则上,秘书办公室人人心照不宣。周末夜,夏总不回家,夜宿温柔乡,醉卧美人膝。 只是她不确定,夏总想不想在纵情时刻被打扰,而且……她也不想看到总裁跟另一个女人裸身在一起的模样。 她的暗恋很单纯,就是倾心、就是坠情,追不上他有情有欲的成熟风。 「林小姐!拜托你别像平常一样温温吞吞。这件事很严重,关系到我的饭碗,你别再发呆了行不行?」 可洁被骂回神,随即秀眉紧蹙。现在到底是谁没把分内事做好,还跑来向她发飙? 她被自己突窜的熊熊怒火吓了一跳。以前,不管什么额外的麻烦找上门,她都无所谓,反正吃亏就是占便宜呀,但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夏总正跟别的女人耳鬓厮磨,她就很不想帮这个忙? 她明明就知道他在哪里,但为什么不愿像以前一样,毫不计较、一口应承,为同事跑一趟? 「你要帮忙就快点,不然我去找别人。」菜鸟秘书作势要走。 虽然她还在试用期,但一双眼睛可厉害,知道见谁该拜、见谁可踩。哼,就算她是二流大学毕业,也强过只念到专科的秘书助理。只要让她过了这一劫,成了正式职员,林可洁见到她可得崇敬三分! 「我帮你拨个电话给明小姐,明小姐最了解夏总。」她拿起话筒。 菜鸟秘书连忙按下她的手。 「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明小姐或其他人知道,不然我马上会被轰出去。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你私下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看她急成这样,可洁再不愿,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好吧。」 「那就交给你了,我主管明天出发前会先到公司拿文件,他八点上飞机,麻烦你早上六点把文件送来给他。」 菜鸟秘书把文件推给她,花蝴蝶般地舞了出去,看一眼挂钟,幸好还赶得上死党聚餐的最后一摊消夜。 把责任丢给别人的感觉,好好哦! 可洁拿着这份文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有认命地关掉电灯。 希望她到达夏总的温柔乡时,不要见到太shock的场面。 今天不是十三号星期五,她不希望自己纯纯的暗恋,夭折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大开眼界」之中…… 可洁赶到「雅典娜饭店」,已经十二点多了。 步入深夜,到此设宴与用餐的人都离开了,饭店内显得特别安静,只剩下酒吧还低回着爵士乐,几桌男人松开领带,低声交谈,啜饮威士忌。 她搭上电梯,直上十六楼,电梯门开后,一个服务员就站在高高的柜台后。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服务?」服务员抬起头,礼貌问道。 「我要找一六六八号房,夏鼎昌先生。」 她刻意低着头,虽说公事公办,但寅夜相访,心头还是怪尴尬的。 「请往右边走。」 「谢谢。」幸好服务员没多看她一眼,就低头忙自己的事,也没再询问,不然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走到房门口,脸儿突然臊红,为了表示自己「来意正当」,她赶紧从手提袋里拿出文件,挡在胸前,才伸出食指,迟疑地摁下门铃。 ……没动静。 想必房里一定是春色无边,裸裎相见的两个人,要来应门总得先找蔽体衣物,因此等一下下是很正常的。 过了五分钟,她摁下第二次铃,心头惴惴。 她无从闻知房里动静,隔着那扇厚厚的门,她连自个儿摁下的门铃声都没听见,遑论房里有无人声。 难道里面正在「激战」,春情浓到化不开?她虽然年轻,但绝非无知,脑海中立刻浮现「欲望城市」里,那些汗水淋漓的交欢场面。 在那种情况下,要来应门,应该是很……难受的吧? 一顶「煞风景」的大帽子扣在她头上,更别扭了。 再等五分钟好了,「强人所难」绝对不是她的作风。 她乖乖站在门口,心口扑通扑通。 看着手表秒针滴答滴答地走了整整五圈,她摁下第三次铃。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搅局,再不开门,我一定走。」她开始数第三个五分钟。 秒针第三度走到第四圈,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仁至义尽! 可洁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屏着呼息。不管她是希望夏总来应门,还是不来应门,结局已经很明朗,她要无功而返了。 她收好文件,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双铁臂从后头陡然将她圈住。 热烘烘的气息令可洁一僵。整堵坚实的胸膛抵着她的背,传达高温的体热,铁臂环在她腰上,力道大到足以嵌合两人的身躯,却不至于勒痛她。 「你终于还是来了。」 听惯了的嗓音,因为多了醇厚的酒气,热热地喷在她耳后,可洁一时间迷愣住。 「不要再对我玩欲拒还迎那一套,我一开始就说过,合则聚,不合则散。」他低语,到这时,他的唇几乎已经触着她耳垂。「你最好记住,我讨厌等人。」 她手足无措了起来。难道夏总的亲密女伴今夜未到? 她硬生生被转了一个圈,在他抡起她之前,她瞥了一眼他的神情。 他醉了,眼神雾蒙蒙,和平常很不一样,有点坏、有点邪气,身上的酒气相当浓郁,却不讨人厌。 她被他扛进只点着小灯的房间,隐约猜到,将会发生什么事。 她应该要拒绝,应该要表明身分,应该要说明「真正」的来意,应该要…… 但她随即被抛上软绵绵的床垫,他立刻压了下来。 就像最羞人、最让人舍不得离开的桃色梦境真的实现了,她暗恋的男人正吻着她的脸颊。 但这并不是她白日梦中,跟夏总「在一起」的幻想。 她想要的是,握着他厚实的手,像一般情侣一样,去压马路、去逛路边的饰品摊、去买冰淇淋,你一口、我一口,边走边吃,在阳光下交换一个窝心小吻,在对方嘴里尝到冰淇淋的味道。 她所有的幻想,都是stepbystep,不是现在这样,感觉像搭特快车,直接奔赴终点站。 她应该要抽身,命令自己推开夏总,摇醒他,告诉他认错人了。 但,印在她唇上的双唇太火热,酒气滴滴渗入她的唇,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娇躯,感觉那么好,微醺的她彷佛置身云端,她压根儿不想澄清这个误会,她——她何不放纵自己一个夜晚? 这个念头一旦萌芽,迅速生根茁壮。她任手提袋掉在床边,双臂羞怯地环住他。 「鼎昌……」她鼓起勇气,好小声好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样才乖。」他抬起头,露出邪气十足的微笑。「肯让我为所欲为了?」 她被他电得头脑发昏,傻傻地点头。 她才刚答应,全身上下的衣物就以惊人的速度被剥下、被抛开,大掌游走在她裸肤,连自己未曾造访过的幽处都被他轻戏狎弄。 可洁不再环抱着他,小腹翻涌起阵阵奇异的浪潮,她忍不住轻吟出声,十指紧紧揪住被单。 浓烈的酒意凌驾了夏鼎昌的神智,他只觉得身下的小女人比女伴平时的模样更香更柔、更温驯更可人,却没有发现,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抽出长指,体内突然变空虚,让她抗议似地轻叫出声,令他忍不住笑开。 夏鼎昌将她翻过身,一手在她前胸把玩,一手扯开身上的衣物…… 打破所有禁忌的夜晚,依然漫漫。 第二章 夏鼎昌头痛欲裂地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认出雅典娜尊贵套房的装潢,记忆一点一滴流回脑子里。 最近才刚敲定一件大型企画案,派遣大将到美国做最后的签约动作,心情放松加上周五狂欢夜,他和最新女伴有个激情之约。 他坐起来,看看床侧,没有人。 「该死的!」这次的女伴似乎不太了解游戏规则。 他已经忍耐够了,他要的是激情,陶月妮偏偏想玩欲拒还迎的游戏。 他跟所有女伴的关系,说白一点,就是「银货两讫」,任何恋爱的花招对他来说,都不管用。 陶月妮告诉他会准时赴约,却故意迟到,这已是他最痛恨的犯规。即便她后来到了,纡解了他的生理欲望,但她的自作聪明,依然让他不悦。 他从床头柜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烟,划亮火柴点燃。 陶月妮提早离开,想必又是想弄个「距离造就美感」的印象,在她陶醉的戏码里,他得抱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去求佳人回心转意,再度良宵。 很可惜,他没那心情,今天他想回办公室,晚上有家庭聚餐,没时间陪她风花雪月。 如果她因此气得跺脚,那也是她家的事。他从来不做哄女人开心的事,即便未来或许会有新例,陶月妮也不是开创新局的那一个。 奇怪,是他天性凉薄吗?好歹人家陪他缝绝一夜,他想起她却满心厌恶。 但想起昨晚的翻云覆雨:心里却有种特别的感觉。sex非常棒,但陶月妮却令他皱眉,最糟糕的是,他脑中竟闪过一张不该在此时记起的娟秀小脸。 那张小脸还布满了欢愉过后的红晕,微分的樱唇娇喘着,眼中净是依恋。 怎么会想起她?太突兀了!他狠狠吸了口烟,感觉欲望在蠢动。 去冲冷水澡!他翻开被单下床,冷不防被洁白床单上的血渍吓了一跳。 陶月妮早就不是处女,床上怎会有血渍? 他-起眼,朦胧意识中,依稀记得身下女子痛苦的尖叫以及轻声的抽泣,这一回想,他当时似乎还曾觉得困惑,却未多询问。 但那声尖叫如此真实,他愈回想愈感觉到不对劲。 难道说,昨夜那女子不是陶月妮? 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 老天! 可洁作梦也不敢想象,她居然「冒名顶替」了夏总的女伴,跟他……上床。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天,那夜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她从来没有那样放纵过自己,与夏总裸身相拥,她彷佛不再是平凡无奇的林可洁。 他的吻、他的指、他的爱抚、他的冲刺,激烈催化她变成一个浪荡的女人,她喊他的名、她吻他的唇、她挑逗他的欲望、她迎合他的节奏,一切竟不可思议地熟练,彷佛做那些事都是天经地义。 老天,那根本不是她! 她赤艳着小脸,勒令自己不准再回想随他摇摆的点点滴滴。 那晚--不,那天清晨,她趁着夏总终于不胜酒力,衣服一穿就赶快溜。幸好她平时就仔细,没让她漏了一丁点儿私人物品在「犯罪现场」。 第一次和暗恋的人亲密接触,身体依然留着他的体热,体内深处彷佛还感受着他劲健的冲刺,她又羞涩又不安又亢奋又紧张。 离开饭店后,她堪堪赶上六点之约,恍恍惚惚地把没达成的任务,送回公司给即将出差的主管,第一次没理会质问与抱怨,又恍恍惚惚地回到租屋处。 顾不得房东太太犀利谴责的眼神,她倒头就在床上睡了一天半。 之后,她躲夏总躲得更凶,深怕与他单独相处。虽然她立誓要封印那晚的记忆,无奈每当不得已要开口喊他,她总会忍不住,险险叫出「鼎昌」两个字。 不知道是她心虚,还是怎地,她总觉得夏总有时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寻思。 有一次,听到前辈们在讨论避孕方式,她才惊慌地想起,那晚缠绵太多次,他又没做防护措施,不知道会不会……怀孕? 这两个字就像核子弹在她心头炸开,让她坐立难安。她每天都提早半小时到公司,利用网路查询安全期的计算法,但怎么看就怎么花,怎么算还是怎么乱。 她一边惴惴地查询各个网站,一边瞥着萤幕右下角的小时钟。 夏总快进公司了,自从那晚之后,每到他进公司的时间,她一定躲到厕所去,深怕被他看出端倪。 她好不容易查到一个自动计算安全期的网页,才输入资料,就听到电梯传来叮的一声。 糟糕!他今天怎么提早到了? 现在才跑去化妆室躲人,一定来不及! 她顾不得多想,立刻就转身蹲下,抱紧双膝,压低小脑袋,缩进桌子底下。 夏鼎昌走进秘书室,浓眉一皱。 奇了,还是没有果酱味道,他的秘书助理最近改变早餐口味了,是不是? 他左右一眺,更奇,还是跟前几天一样,没看到她的人影。 他向前走了几步,才惊觉在走道中间停下来,已经是他新近养成、最不自觉的习惯。 他隐约有种感觉,不像她不在这里,空气中有束她存在的电波,他接收得到。 他转头去看,只看得到空荡荡的椅子,还有未关的液晶萤幕。 彩色的?像--网页? 他浓眉一挑。 「夏城集团」规定,不到上班时间,员工可以自由使用办公室资源,只要不造成无端损失即可。然而对于电脑萤幕总是清一色的简报系统与文书系统的秘书助理来说,突然间上网好像有违她的本性。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弯腰察看。 女人的私密话--安全期月历&计算小帮手? 他两眼一瞪。他那超纯洁、超害羞、超保守、看到男人会脸红、说话保证头低低的秘书助理,在算「安全期」? 另一个视窗,则洋洋洒洒罗列了「怀孕的初期症状」? 怀孕?她怀孕?谁干的? 老天,他甚至连她「已经不是个处女」都无法想象! 他移动滑鼠,发现这是一个可以输入资料的网站,她已经输入上个月的生理期与生理周期,巧的是,画着小贝比的「危险期」,竟涵盖了他与神秘女子共度的那一夜…… 慢着,他在想什么?秘书助理?神秘女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巧合? 他后来想起的细节愈来愈多,神秘女子生涩却热情的反应,跟她的作风相去甚远。他不该想不起神秘女子的身分,就把秘书助理对号入座,塞进记忆里。 他想着,突然感觉脚边彷佛有谁在不安地颤动。 「出来。」他力持平稳的语气。 鼎昌……不,夏总不是在叫她,绝对不是在叫她! 可洁鸵鸟似的愈缩愈进去,闭上眼睛、埋着头,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还想躲在桌子底下多久?」他厉声一喝。 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夏鼎昌退开一步,看着桌下蜷得像颗球的她。「-蹲在那里做什么?出来。」 他是总裁,他是盘据她心窝的男人,他最大! 可洁怯怯地睁开眼睛,他倾身看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看得出眸中的不悦。 这是那夜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她不能低头躲避。 「夏总……」她抬起头,不小心敲到桌子,双颊透红,坐在地上。 「-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像丝一样平滑,却有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她知道,那性感的唇除了命令人之外,也会发出难耐的低咆,尤其当他猛烈冲刺时,粗重的喘息简直就是对女人最棒的恭维。 不要再想了!「我……」她脑子糊成一片。 「在躲我?」而且还躲到桌子底下!不知为何,想到此,他颇不爽。 「不、不是,我……我只是在找东西。」 她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神,那双眼睛即使醉眼迷蒙,依然电力十足。眼睛是灵魂之窗,当他投身欲海,眸里的火光灿烂,轻而易举就让她意乱情迷。 「东西呢?」他提高声调,唤醒神游太虚的他。「-在找什么东西?」 她满脸通红,为遐思不已的自己感到羞耻。 「笔……我的笔掉了。」她随口瞎掰。 「我没看到有笔掉在地上。」他压根儿没低头看,径自下了结论。 如果她不是在撒谎,那他自愿把总裁宝座拱手让给她坐。 「那……一定是我搞错了。」她心虚地垂下视线。 「-在躲我。」这是肯定句。「因为我长得像鬼?」 「不!」她急急否认。「你很好看,很性感,很有男人味。」 话完,她飞快-住自己的嘴巴。她在说什么呀?她怎么能对顶头上司说出这么不庄重的话? 况且,很性感、很有男人味? 天天天天、天啊,这么暧昧的形容从来不存在她的大脑语汇区。 心底一个声音,冷冷地提醒她,更「不庄重」的事,她都跟他做过了……莫非就是「亲身体验」过,她才说得出这么不知羞、但中肯的「评价」? 夏鼎昌瞪着她看,太诧异她会说出这种话。然而,她爆红的双颊令人怀疑她的心跳、血压是否都快冲破表,为了她好,他选择放她一马。 「起来。」他伸出大掌。 啊,久违的大掌,厚实、粗糙、炙烫的触感,曾一遍又一遍爱抚她,不管是激情时失控的揉捏,还是挑逗时若有似无地轻划,都让她颤栗不已。 「我说,起来。」她未免心不在焉得太严重,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 被他一喝,她慌慌地递出小手。 他一把握着,大手包着小手,手心传来奇异的感觉。她的手比他想象中更细致,他用力将她拉起来,没想到她太轻盈,一个不小心,便被他扯入怀里。 一瞬间,小脸埋进他胸口,回忆又滚滚涌回。 她记得这个,她枕过,赤裸的、热烫的、精壮的、汗湿的、因做爱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多么令人迷恋-- 停!她应该强制停止永无止尽的色情思想了。 拥着她,夏鼎昌也感到无端的熟悉,彷佛在什么时候,他们的生物距离曾经拉到最靠近最靠近,甚至水乳交融。她的体内像有一块磁石,不断吸引他靠近。 顿了顿,他轻轻放开她。「站好。」 「是。」她低着头,往后踉跄几步,直到身子抵到桌边。 他转过身,走进总裁办公室。 可洁不自觉目送他离开,为他什么都没发现而松了口气,但也无端涌现不少失落感。 好矛盾!又希望他注意到自己,又怕他发现那晚是她冒代…… 她回座,发现萤幕保护程式正在跑,连忙坐下来,移动滑鼠。 天哪!她居然没把计算安全期的网页关掉! 夏总刚刚也碰过滑鼠。他看到了吗?老天,他会不会猜到那天晚上「代打上阵」的女人其实是她? 可洁既不安,又阿q地安慰自己。夏总刚刚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啊!何况天底下女人这么多,总得了解安全期的概念嘛,所以她实在不需要想太多。 真的,不需要烦恼太多…… 她其实是需要再想更多一点的才对! 当天上午,专业的明小姐,干练的明小姐,被紧急召入总裁办公室。 「夏总。」她垂首恭立在办公桌前。 夏鼎昌双手交握,搁在桌上,神色十分凝重,即使是善于察言观色的明小姐,也看不出他所思所想。 无言伫立了十分钟之后,她受不了了。 「如果是我做错事,你大可以扣我薪资。」反正身为秘书之首,夏总爱将,她的薪资很优渥。「但请不要叫我浪费时间,在这里当木头人。」 夏鼎昌沉吟了下,「……安全期。」 明小姐迅速翻脸,「什么『安全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当年,她就是遇上个花心浪子,没做好保护措施又算错安全期,才会怀胎十月,产下一双亲爹不睬的可爱小娃。 「我看到秘书助理……在浏览计算安全期的网页。」 明小姐诧异了下,怒气全消。她谨慎地看了他半晌。 「夏总,打小报告这种事,通常是下属对上司,而非上司对下属。」 他当然知道!只是那个网页在他脑海中奇异地挥之不去。他是想,明小姐统领秘书室,又格外关心秘书助理,所以才叫她进来谈谈。 「夏总有何高见?」明小姐锐利的目光,彷佛在戳刺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秘书助理的网路漫游,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然而明小姐犀利的目光暗示他,再不作出个解释,她就要「谏言」了。 「-知道,」他清清喉咙。「我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在职员的工作契约上,附加道德条款。」 现在不伦事件那么多,难保哪个猪头三主管滥用职权,以升官发财之名,诱拐纯情下属上床,造成一大堆问题。 桃色风波对企业形象的杀伤力最大了! 去!该死的!今天以前,他可以振振有词,说一切规范皆以「夏城集团」的商誉利益为优先考量,禁止办公室恋爱或不伦。 但看过秘书助理萤幕上的网页,他无法再畅言大道理。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郁怒都是来自于早上的「震撼教育」。 「-听说过她有过从甚密的男朋友吗?」 「如果有,我一定会知道。」 「无论如何,她在计算安全期,总不会有错。」他不懂自己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她上回来潮是上个月五号,月信周期是大约三十天左右。 「我以为这是她母亲才应该担心的事。」明小姐四两拨千金,顺便在话中设陷阱,想知道夏总对可洁了解多少。 如果他对她感兴趣,想必会对她作一番身家调查,这个话中陷阱马上就可测知他行动了没有。 「我管她妈妈担心不担心!」夏鼎昌耙梳过墨发,没有注意到明小姐放宽心的笑容。「总之,我要-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要让她……误入歧途。」 「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夏城集团』的道德标竿女郎?」她揶揄看起来很烦躁的铁腕总裁。 「从这一刻起。」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在低吼。「还有,我说了算!」 上个周末夜,他缺席一次。 这个周末夜,夏鼎昌照例来到「雅典娜饭店」的尊贵套房。 陶月妮一改姗姗来迟的恶习。她原以为缺席一次,会让无处「发泄」的他更容易被驯服,没有想到上周她在这里傻傻守了一夜,今晚他又面无表情。 周末夜的激情之约,显然没有制约他,两周没见,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冷酷了。 她眼睛骨碌碌地转,识相地去换上性感内衣,套上吊袜带,殷勤地斟了杯他最爱的纯酿威士忌。 夏鼎昌坐在沙发上,看她忙来忙去。 他回想起有个小巧可爱的胎记,在神秘女子的右肩后方,但陶月妮肩上并没有胎记,也没有刺青。 「怎么都不说话?」她奉上纯酿威士忌,弯腰时刻意挤了一下乳沟。 鲜红内衣衬出肌肤的白皙,但他不为所动。她开始有些担心玩过头了。 「-玩纹身贴纸吗?」他突然问。 「你喜欢我贴那种东西吗?我可以为你考虑考虑。」她风情万种地答。 「对我说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哟,好讨厌,你怎么这样『硬邦邦』的?」陶月妮一语双关,大胆坐在他的腿上,抵着危险禁地轻扭。「跟我调情,说话温柔一点嘛。」 调情?他冷笑。没有「情」,怎么调? 「回答我。」他的嗓音降得更低更威严。 「好嘛好嘛,我承认,我只玩过一次,那种东西会让我皮肤过敏。」 「那个纹身贴纸,-贴在哪里?」 她倾身向前,指着自己的右肩后方。「这里。」 他微微一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年前喽,那时纹身贴纸正流行,我也买来玩玩看,贴一朵牡丹花艳丽又sexy,哪知道马上就过敏了。」她将海咪咪拱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鼎昌的注意力并未被转移。「上个月十九日,-依约到『雅典娜饭店』了吗?」 「没有。」她噘起了唇蜜闪闪的红唇。 他闭了闭眼睛,脑中不断重播那一夜的片段记忆,细致娇软的轻吟与热情生涩的反应。那真的不是她! 那么,神秘女子在何方? 「为什么没来?」他再度丢出问题,对于她的去留,已有定见。 她轻打他一下。「人家不是跟你说过,好想要一条钻石手炼,明示暗示那么多次,你都没有反应,人家当然会不高兴啊。」 她洋洋得意,大拿丰厚的「本钱」当赌注。「我没来,只是一种测试。」 他抽紧下巴。「测试什么?」 「你对我的爱有多深啊。」她咯咯娇笑。 他猛地推开她的手,陶月妮咚咚咚地从他腿上滚到地面,威士忌泼了他一身。 她不知死活地挑逗。「鼎昌,我帮你把身上的酒舔干净。」 她缠回去,却被他一手格开。 「鼎昌!」她再度跌落在地上,杏眼圆睁,再也无法装傻。「你疯了吗?干嘛这么用力推我?」 他面无表情地宣布:「明天律师会跟-谈提前解约的事宜。」 「为什么?」陶月妮尖叫。 「-不合我的胃口。」 「怎么可能?」她持续发出高八度的尖响。「你不可能找得到比我配合度更高的女人!」 为了钓这只大鱼,她使出了各种绝招。 虽然她早已风闻,夏鼎昌是出了名的铁性男子,一季换一个女伴,有律师处理「银」、「货」双方的意愿与报酬,但…… 她以为铁汉终究敌不过柔情,只要她多使出欲拒还迎的招数,搭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夏鼎昌一定会误入粉红陷阱,爱她无法自拔。 比起合约上那丰厚的酬劳,她更哈「夏城集团」总裁夫人的宝座!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打算在-身上找到爱情,对我来说,-只要是个懂得守分寸的漂亮女人就够了。」 「我哪里没分寸了?」破了!灭了!她的总裁夫人梦! 「-在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奢望不属于-的头衔地位。」他冷酷说道,揭开她自以为保密到家的真正目的。「大门在那里,自己出去。」 陶月妮气不过,站起来,抓起先前为了取悦他而脱下的衣服,粗暴穿上。 一定是有人横刀夺爱,才让她提前被踢出局,可恶! 「不管是谁抢走了你,我都会让她深深地后悔!」她眼神歹毒,充满报复的决心。「我一定会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随她去!连他都不知道该上哪去找那个神秘女子,她找得到才奇怪。 大门砰一声关上,夏鼎昌的身影融入黑暗中,陪着他的,依然是醇酒香气。 到底两个星期前的今天,是谁在这里,与他缠绵一宿? 片段记忆中,那夜的佳人并没有受辱的不情愿。他可以感觉得到,她或许不适应身体被入侵的感觉,但她在床上真的是他火辣辣的绝配。 总会有些线索,让他查出寅夜相访的佳人是谁。他已经给了她两周的缓冲期与自首期,既然她坚持按兵不动,他也顾不得骑士风范。 他要找出她,就算翻了天、掀了地,也在所不惜! 第三章 「起来、起来!」一阵毫不客气的脸颊轻拍,惊醒了林可洁。「还是上班时间-,-睡什么大头觉?快起来把我要的文件弄好!」 秘书a趾高气昂地责备,脸上却隐含得意窃笑。整个办公室,她最喜欢整可洁,常抓她的小辫子,逼她不得不一直道歉。把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好爽! 「……是,前辈。」她晕红着脸,努力驱赶瞌睡虫。 她的月事迟了,自从利用电脑计算出危险期后,她就手脚发软地「-着等」。月事像一张判书,更像人生双叉口,怀孕与没怀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看过一大堆令人眼花撩乱的医学报导,她才为时已晚地知道,夏总那晚不但没做任何防护措施,而且很刚好的,都用了最容易让她受孕的体位,加上她有一颗成熟的卵子正在「待命」,所以中奖机率很高。 她漫不经心地敲着键盘。 唉,她也知道与其傻傻地等,不如快去买验孕剂,反正测验结果出炉,一翻两瞪眼,省得心头不安,老是恍神。 「恶……」一股恶心的感觉上升,整个胃像被翻过来,她不得不立刻-着嘴,往化妆室冲。 秘书们同时抬起头,除了明小姐看不出表情外,其他人互相交换暧昧的窃笑。 一个负责送文件的大男生从职员电梯上来,正巧捕捉到可洁冲进化妆室的背影。「林小姐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们不过去看看她吗?」 他刚进「夏城集团」没多久,就听闻过秘书室那「一朵小花」的消息。 虽然林小姐不想积极拓展人际关系,但想跟她作朋友的男人却多如过江之鲫。她的单纯普遍受到男士们的喜爱。她长得不错,看起来乖,纯洁害羞,又不爱奢侈浪费,当女朋友或许逊了点,但是娶回家当老婆?那就非常完美。 秘书a冷笑。「跟过去干嘛?给人家难堪啊?」 「难堪?怎么会?」大男生永远不解女人间的心结。 可洁受欢迎,难道秘书们会不知道吗?就是因为知道、嫉妒,她才常被整。 「你们心目中的清纯女神,怀孕啦。」秘书b话酸得可以。 「怀孕?」大男生双眼暴凸。「怎么可能?林小姐不是……还没结婚吗?」 「惦惦吃三碗公,没听说过吗?」秘书a愈说愈露骨。「看起来愈清纯的女人,私底下可能愈闷骚。」 「我以为各位从一流大学毕业,接受过秘书训练,已经懂得适可而止。」 明小姐开口,声音足以让地狱结冰。 大男生连忙告声退,脚底抹油逃出去,这时可洁正好回座,头低得不能再低。 「哼。」秘书a轻蔑地哼了一声。 「谁对我有意见?」明小姐明刀明枪地接招。 「谁敢不服明小姐?我不过是喉咙痛,咳一下而已。」秘书a恨得牙痒痒。 怎么?这天大的丑闻在她的地盘上不许说是不是? 那好哇,她就四处去广播,看林可洁顶着纯洁之名,能招摇撞骗到几时! 林可洁把手撑在水箱上,弯着腰,不住干呕。 方才午休前,她冲到药妆店去买验孕剂,验了一次又一次,每个结果都呈现阳性反应。 也就是说,她真的怀孕了! 想到跑回「夏城集团」时,还在人行道上,撞到夏总与他的内定未婚妻黎紫曼,心里一难过,忍不住又呕出更多酸水。 她按下冲水键,仔细包好用过的验孕剂,藏在垃圾桶底部,再抽几张卫生纸,捏成小纸团掩盖住,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台前。 大片梳妆镜映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容颜。 她怀孕了…… 她瞪着镜中的自己。 她怀孕了。 镜中的自己无助地回望着她。 她怀孕了! 怎么办?小生命突如其来,对她来说惊多于喜。 她轻抚依然平坦的肚皮。她有baby了,可她的存款不多,要怎么养活纵情过后的「纪念品」? 不管如何,她不再只是站在人生双叉口,她已经朝未知的那条路走去。 化妆室的门一开,明小姐踏了进来,反手锁上门,主动推开每个小隔间的门,确认没有别人存在。 她回到可洁身边。「不小心玩出人命了?」 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否认。「不、不是……」 「-是哪一种?」明小姐懒得-嗦,这种事就是要速战速决。「是私下玩过了头?还是纯情到不知道要避孕?或者,-是故意怀孕,想用孩子牵绊住男人?」 「我……我都不是。」知道消息已悄悄传开,她只能软弱地一直否认。 明小姐彷佛看到当年面临同样状况的自己。「好吧,对方是谁?」 她闭了闭眼睛,感觉好羞耻。事情被她弄得一团乱。「我不能说。」 明小姐叹了口气。她一直以为可洁很洁身自爱,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别说同事一场,我没关照过。一个未婚女子要带大孩子太辛苦,外面有太多蜚短流长等着伤害-,还有更多心怀不轨的男人想借机占-便宜。」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 「如果-没有那么想要这个孩子,就早点放手。孩子留不住男人的心,该处理掉的,还是要趁早着手。」 可洁怔然瞪着推过来的名片,那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妇产科诊所。 「我是过来人,未婚生子的苦与乐,我最了解。如果-还有机会脱身,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无谓的坚持上。」虽然她真的很爱她的那两个小宝贝蛋。 「明小姐……」她欲言又止,想跟她商量又不知如何求援。 「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做,-自己衡量。」她把名片往她口袋一塞。 可洁呆在原地,那张名片就像沉甸甸的沙包,将她的心压着压着,直往下沉。 「-,你说,那个胆子小小的秘书助理,为什么要买那么多验孕剂?」 回到总裁办公室,黎紫曼坐在夏鼎昌对面,把玩着纸镇,垂着眼问。 「-当下不是有了结论,说她大概是很想确定自己有没有怀孕吧。」 他眼睛盯着公文,却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这些日子,秘书助理愈来愈常进驻他心里,往往一个不留神,她的模样就浮上脑海,卡得大脑当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特别美,白皙的肌肤、清爽的五官只构得上端庄的边,但她偏偏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在他心底缭绕。 「喂、喂!」一双手在他面前猛挥。「夏鼎昌,你在发呆耶!」 他一瞬间回神。「我没有发呆,-看错了。」 「是吗?一个从不发呆的人,居然会失神,有问题喔。」黎紫曼奸诈地笑。「该不会是……很介意某人去买验孕剂吧?对了,为什么会介意呢?莫非……」 她旁敲侧击,夏鼎昌也就任她敲边鼓。 事实上,比起验孕剂,他更介意他与神秘女子共度的一夜,就落在秘书助理的危险期,而真的,她左看右看都不像会去算安全期的人。 现在传闻她怀孕了,之中的巧合令他忍不住牵挂。 而当时被他派到美国签约的主管,曾经告诉他签约延期的原因,是他的新任秘书不上道,把漏签的文件交给秘书助理去处理。 事后他问秘书助理,为何无功而返,她答说因为太晚去打扰总裁不好意思,原本想隔天清晨再去打扰,但因为睡过头了,所以没让总裁签到名。 这番说词,有点怪。 黎紫曼再度挥手,召回他的注意力。「看你好像很为她担心,不如让我去跟她谈谈,也许她需要一些帮助。」 这也是个办法。「-谈归谈,可别把我的人拐走。」 她狐疑地挑起一边眉毛,要笑不笑地问。「你的人?」 他也暗暗诧异自己的措辞,立刻不动声色地更正。 「讲太快了,应该是『我手下的人』。」 她一脸垂涎。「真的不能拐?」 「除非-想跟『夏城集团』所有男性职员为敌。」他不是不知道,下属们心目中最热门的新娘人选。 「我的『性向』常常使我成为男人的眼中钉。如果我拐了她,你也会与我为敌吗?」她故意问。 他抬眼看着她,再一次诧异,她话里的认真程度。 「-真的那么想要她?」 她摇摇食指。「照你的规矩,不许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我的规矩是给别人遵守的,我不受限于此。」他反驳回去,始终没回答她的问题。 黎紫曼还想争辩,这时,明小姐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一看到她,黎紫曼立刻跳起来,自动自发走出去。 「我不妨碍你们谈公事。」 明小姐来得正是时候,他太需要转移注意力。 「说真的,-是因为紫曼的『性向』而排斥她吗?」 「不是。」 「那是因为她曾经向-求欢,-不能接受,所以排斥?」 「也不是。」 这道世纪谜题,已经让他猜了千万遍,如今已厌倦。 「可否请-直接公布答案?」 「我排斥她,是因为你看到的黎小姐与我眼中的黎小姐,性格相去十万八千里,请务必当心,日后将会因为她而出乱子。」 「什么乱子?什么叫做『性格相去十万八千里』?」他问。 明小姐没答,酷酷地放下一堆公文,转身离开。 「可洁,-在这里。」 黎紫曼晃进咖啡室,找到正在替前辈准备咖啡的林可洁。 「黎小姐……好。」可洁看到她,双眼睁得大大的,罪恶感袭上了心。 黎小姐出身文化世家,族中长辈有经营艺术品交易、有拍卖古董的,整个家族非但生活优渥,而且内涵十足。 黎小姐家这一分支,才华在音乐。她本身即是竖琴演奏家,对弦乐造诣颇深,原本是单纯的文化人,因为才貌出众,正逢东方热方兴未艾,她投身中国弦乐之列,利用东方艺术、西方科技,成功为几部名扬国际的武侠大片配乐,荷包赚得饱,人也明艳大方,那家世、那背景、那机缘,都是可洁难以望其项背。 她是夏总的内定未婚妻,也就是说,他们几年之后会成婚。 因此,眼前这女人才有资格孕育夏总的孩子,而她,卑鄙偷了黎小姐的权利。 「-还好吧?」她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她的小腹。「穿太紧的牛仔裤对胎儿不好喔。」 「嗯……嗯。」她胡乱应着,一边把糖球、奶精往托盘上猛放。 跟她在一起,她全身直冒冷汗,除了罪恶感,还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好像觉得自己……不太安全。 「-知道我跟鼎昌的婚约。」黎紫曼帮她拿出橱柜里的咖啡杯,若有似无地强调她未来的身分。「我也希望帮鼎昌妥善照顾他的员工,做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她排好杯盘与咖啡匙,转过身,温柔地握住可洁的手,她想抽回来,反而被握得更紧。 明明是个关怀的举动,但为什么她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是因为她暗恋的男人、她贝比的父亲,已注定属于黎小姐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那种莫名的不安全感,令她颈后寒毛根根竖起,不由自主想跟她保持「以策安全」的距离。 「关于-的--」黎紫曼抽开手,冷不防探向她的下腹。「有什么事,是我应该先知道的吗?」 「不,没有。」她内心颤抖着否认。 「如果有任何困难,随时找我商量,我会给-一切必要的协助。」 「……谢谢黎小姐。」她勉强自己挤出些场面话。 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扩大-- 从明小姐那方,确知秘书助理真的怀孕了之后,夏鼎昌也决心采取行动,找出那夜的神秘女子。 他登门造访信任的征信社。 征信社长记下他当晚的行程,告诉他这事不难追查,很快就有消息回报。 「最后要问问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征信社长双手交握,直视他的眼睛。「酒醉也有三分醒,你能不能提供任何你想得到的名单?」 夏鼎昌沉思许久,脑中百转千折,最后松口,说出一个人名-- 不,一个身分。 她始终出现在他最火辣、最放肆的梦境里,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 「我的秘书助理。」 「叫什么名字?」征信社长拿笔记下。 他怔了一下。「我叫明小姐回电告诉你。」 老天!秘书助理到底叫谁名啥,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 坐在租屋处的单人床垫上,守着一房间空寂,可洁只亮一盏小灯。 怀孕了,她怀孕了耶。 她穿着睡衣,隔着棉质布料轻抚肚皮。 真不可思议,这方小小的天地,住着夏总跟她的孩子。这种骨血融合,甜蜜的负担,一开始她先是「惊」,定心后想想,是「喜」才对。 她不只跟他有了一夜情,还留下最珍贵的纪念品。 正常的孩子总是有爸爸,有妈妈,她该把baby的事……告诉夏总吗? 她曾有过犹豫。然她是孤儿,出生后便无父无母,被弃在育幼院门口,她很早便体会,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不一定是喜悦的泉源,也许是恶梦的开始。 她不认为每个男人听到「我怀孕了」这句话,都会呆愣两秒,然后跳起来雀跃地说:「我要当爸爸啦、我要当爸爸啦!」 至少夏总不像是这种人。 那一夜,她没有拒绝,反而投怀送抱,喝醉酒的男人是很容易被引诱的,而她又有意星火燎原,导致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好坏,为了满足心里的愿望,居然毫不羞耻地逗引他。如果夏总清醒,他绝不可能喜欢上她,绝不会对她有任何感觉,但她却卑鄙地利用他醉得厉害,献身给他。 他不是自愿的,根本不是。他以为,她是他要的另一个女人! 而她,不是他要的……压根儿就不是。 想到这里,眼眶忽然有点湿湿的。 傻瓜林可洁!-在不知足什么呀?-暗恋夏总,-跟梦中情人有过一夜情,看过他最狂野、最霸悍的一面,而-也把握机会豁出一切,与他激烈交合,超lucky的!-该偷笑了,有什么遗憾让-哭哭啼啼? 她抽抽鼻子,右手轻抚小腹。 既然当初是她飞蛾扑火,现在当然也没必要跟夏总报备怀孕的事。 身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承受太多怜悯的眼光,她讨厌被人当作小可怜、讨厌把自己跟「责任」、「负担」划上等号。 她更不希望成为夏总心里的烫手山芋,被心爱的人当成麻烦来处理,是最最悲哀的事。 就把那一夜,当作是最美丽的回忆,然后结束这场暗恋之梦吧! 她顿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前,拿出十行纸与笔,咬着指甲,开始思索,如何措辞…… 隔天,林可洁依照以往的步调上班。 花了大半夜,赶走因怀孕而迅速增殖的瞌睡虫,她终于写好辞职信。 所幸她只是个小小的秘书助理,只要向明小姐提出辞呈,写妥交接清单,就可以快速闪人。 她不知道怀孕的症候,还能隐瞒身边的人多久,在肚子愈来愈明显之前,她必须溜得远远的,连家当都要快快款好搬走。 她的房东太太是个卫道主义者,三不五时就对时下男女同居歪风痛斥不已。当初排队租屋的无壳蜗牛有好几打,房东太太千挑百选,才钦点到她,正是因为看中她乖乖的,不会作怪。 房东太太还逢人就宣扬她的清纯,推销她是优质媳妇的最佳人选,只差没拿扩音器,到处广播她是本世纪最后一个处女。 要是再过一两个月,见她肚子挺起来,房东太太不气到手脚发抖,四处去更正「错误情报」才怪。 想到邻里街坊的指指点点,她就头皮发麻。她要搬得远远的,找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无言地递过辞职信,明小姐接过手,心下了然,没多问原因。 「到人事处去办个手续就可以了。」 「到人事处去办什么手续?」有人耳尖听到了,还大呼了起来。 「可洁,-该不会是要结婚离职、光荣引退吧?」 「婚事、孕事一起来,好热闹喔,看不出-是这种惦惦吃三碗公的女人-!」 她愣住了,没想到「她的」秘密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 怎么办?她最最最不想发生的,就是这个消息在「夏城集团」里流传开来,万一夏总听到了,怎么办? 就算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她也不愿背着「未婚生子」的名声离去啊! 「-干嘛那么惊讶?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已经怀孕的事。」 「说吧,『经手人』是谁,可以让-这个『玉女派掌门人』破功?」秘书a拉住她的衣领。 可洁本来就不习惯别人太过靠近,更何况是一只玉爪直接揪过来。 「不,别这样……」 她闪开去,但秘书a仍揪住她的衣领,弹性极佳的棉质上衣硬被扯下一角,浑圆匀嫩的肩头露出一大片肌肤。 「放手。」她软弱地抗议。 「干嘛,还害羞啊?」秘书a哈哈大笑。 「不都怀孕了吗?」秘书b不怀好意地奚落。「怎么?-的玉体只给男人赏玩,都不许给女人看哪?」 明小姐站起来,双掌往桌面一拍,盛怒之意不言可喻。 「可洁,我相信-已经把办公桌收好了,到人事部办手续,就可以离开了。」 见明小姐面有愠色,其他秘书都垂下头来,不敢再多说话。 「是。」 可洁低下头,知道明小姐是在为她解围,忙提起手提袋,匆匆踏开去。 感谢明小姐,要是她再待下去,一定会羞愧到死。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双炯炯火眸就在百叶窗后,盯着她的右肩背,几乎冒出火来。 第四章 那个胎记是她的,竟然是她的! 那个晚上婉转承欢的女人,居然是她! 夏鼎昌在办公室里,听到外头的吵闹声,走到窗边,压下百叶窗叶,往外看去,没想到却让他见到万分惊异的场景。 那个胎记!原来徘徊在脑海中的身影不是无故出现,神秘女子真的是她。 他听说、他揣测、他猜想、他怀疑,她怀孕了,但她先前并没有与男性交往的记录,她怀孕的消息启人疑窦,连他也觉得狐疑。 没想到,消息可能是真的,而他极可能是「经手人」。 该死的!离那一夜已经个把月,他也知道,当晚她试图找他签文件,线索如此明朗,他居然没有发现,要找的女人就在眼前? 之前,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为什么都不说? 她提早来上班,他也是,他们有很多独处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提? 「她存心的!」他一拳挥向墙壁,一旁的挂画晃啊晃。 怪不得前阵子,她一早就到公司,却避他避得像是他长天花会传染,来不及跑,还躲到桌子底下。 见她转身就要离去,他不暇细思,开了门就大步跨出去。 他僵硬的神色与冷酷的神情,让一千秘书赶紧假装埋头在工作。 「回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喝住她的脚步。「-们刚刚在吵什么?」 可洁已迈开的步伐瞬间冻在原地。 秘书b迅速代答:「秘书助理要离职,临别前,我们赠几句话给她。」 「离、职?」他一字一顿,猎鹰般的眼神扫过她的背影。 她感觉一阵恶寒。 夏总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那一晚……他没有认出她,过了好几个星期,也不曾发现有蹊跷,总不至于到要离开的最后一秒,才让他看出蛛丝马迹吧? 「转过来,我在跟-说话。」他命令。 她乖乖转过身,不敢看他。 「-要离职?」 「是。」 他点点头。「按照合约,雇员必须在离职六十天前知会公司,等到新雇员上任,交接完毕,才能走人。」 明小姐选择在此时插话,助她一把。「她已经知会过我。」 有关可洁的耳语已经满天飞,她哪等得起六十天?六十天后,她大概也藏不住肚子了。 「哦?真的?」他转过身,挑起眉,蓄意为难道:已六十天前?」 众人都不敢说话。 谁也没想到,几乎每个月都有能力不足的下属哭丧着脸求去,却从来不care的夏总,居然会关心一个秘书助理的去留? 那仅仅是一个秘书的助理,就像办公室小妹,等级只比清洁欧巴桑高一点点而已啊。 可洁头晕目眩。 「……是的。」明小姐硬着头皮回答。 「叫人事部那边调资料过来-的名字是?」 如此高压的气氛下,可洁突然觉得荒谬,有点想笑。 他们有过一夜云雨,她腹中还有他的胎儿,但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甚至还要问旁边的人! 「林可洁。」秘书a抢先应道。 「明小姐,打电话叫人事部,提报职员异动资料出来。」 夏总怎么回事?他要是一直追问下去,肯定会害到为她说谎的明小姐。 可洁鼓起勇气澄清。「是我临时辞职,与明小姐无关。」 「为什么要『临时』离职?」他-着眼睛看她。 「我有个人的生涯规划。」 「生涯规划这么『紧急』,甚至『不能』包括六十天的缓冲期?」他端着阎罗脸,不是真的气她,而是不明白她到现在,为何都不选择实话实说? 可洁好想尖叫。以前见过职位再高、才能再强的人,苦苦哀求他再给一次机会,他皆无动于衷,但现在却来刁难她!她有多重要?不就是个小帮手,再找就有了嘛! 她不舒服地沁出冷汗,脸色发白。「我……迫不及待有个全新的开始。」 「是-自己迫不及待,还是有『其他事』令-『无法等待』?」 几个秘书窃笑,他回头扫一眼,瞬间把秘书办公室冻成冰窖。收回眼,看见她无力支撑的模样,他没办法再继续扮黑脸,打算暂时先放过她。 「去人事部办手续。」他转头吩咐。「明小姐,找人递补职缺。至于-,可以离开了。」 他终于不再穷追猛打了,可洁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软脚,但……他仍盯着她,玄黑的眼眸莫测高深,看她的眼神牢得像是一辈子都挣不开。 「是。」她几乎是用逃的,逃进了电梯。 夏鼎昌双手插进口袋里,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夏总?」明小姐察觉两人之间,暧昧难明的气氛。 该不会是发生在她身上,那富家子与灰姑娘老掉牙的故事又重演了吧? 他没有回头,顿了一下,侧过头吩咐:「叫司机备车,我有事出去,下午不会回来。」 「是。」明小姐立刻站起来。愈看这两个人愈诡异,该不会真的发生过什么吧?等会送夏总下楼,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夏鼎昌岂会不知她的意图,早一步堵住她的话。 「-不必跟下去,下班后,负责替我把公事包送回家。」 明小姐傻眼。这一刻,虽没证据,但她肯定,她亟欲保护的小处女,终究还是被花心恶男给盯上了。 办完离职手续,可洁双腿虚软地搭电扶梯下楼。 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以为夏总会洞悉她心里最大的秘密。 他逼人的目光让她胆战心惊,她甚至没有力气回头,再多留恋「夏城集团」一眼。走出大门后,她勾着手提袋,躲在大楼外的柱子后面喘息。 好不容易顺过气,才想离开,谁知一转出粗硕的花岗岩柱外,就看到夏鼎昌近在咫尺。 「喝!」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差点往后瘫倒。「夏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直到她稳住身子,他才放手。 那双锐利的眼睛,往下扫向她穿着的低跟鞋,露出了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的神情。 「进车里再谈。」他手里拿着已拆封的快递,率先走开。 谈?他还想再谈什么?可洁心里一阵慌乱,杵着不敢动。 他俊颜微微一侧,见她没跟上,沉声道:已这里人来人往,-继续站在那里,是想制造更多的流言?」 此话一出,她慌乱地往「夏城集团」内部一瞧。果然,两位柜台兼总机小姐的目光已经透着刺探,射了过来。 「上车。」 深恐被目光包围的她,想也没有多想,立刻逃进司机打开的车门里。 还没坐定,一口气也还没顺过来,夏鼎昌就坐了进来,车门立刻被拍上。 明明是宽敞车款,但从他坐进来的那一秒起,空间遂急遽缩小,空气也瞬间变得稀薄。 她不安地挪动身子,往另一侧车门轻蠕过去。 「陈叔,送我过去公寓。」他下令。 陈叔微诧地往后瞄一眼。 他在夏家担任司机多年,等于是看着少爷长大。少爷有间市内公寓,是他的私人禁地,谁也甭想踏入,家人也一样。 如今,少爷却要带着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女人过去?这倒是个大新闻!老爷或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不服气! 夏鼎昌关上隔绝前后座的隔音玻璃,陈叔不敢怠慢,立刻开车。 后车座俨然已成了一方宁静的小天地。 可洁抓紧手提袋,泛白的指尖泄露不安。 夏鼎昌慢条斯理地拿出两个水杯,打开矿泉水瓶,缓缓地倒一杯水,再倒一杯,细缓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轻响,时间有如橡皮筋,硬是被拉得长长的,她坐立难安,感觉特别磨人。 他倒好矿泉水,递一杯给她。 她颤巍巍地接过手,指尖因不小心触着他而轻震一下。 「喝水。」 她不敢不喝。 「那个晚上是。」他看似平静,却趁她不防,投下一颗震撼弹。 她吓到了,被水呛住,咳个不停。 他轻拍她的背部,抽张面纸给她,顺手把水杯接过来,动作很温柔。 「什、什么?」 「那个晚上是。」他拿出快递袋里的东西,直接推到她面前。 她用面纸掩着嘴,苍白着脸,看她留下的诸多证据。 大部分的证据都是照片,而且几乎都是从监视器截取下来,有时间显示,看得出地点,不管是她进饭店、出饭店、进电梯、出电梯,甚至她站在夏总房门前等待,到她匆匆逃逸的窘态,都有照片为证。 她开始颤抖,夏总终于发现她「冒名顶替」的居心了吗?他一定很恨她,搞不好还认定她别有所图,装老实猫那么久,就为了这步棋。 糟糕,他该不会以为这是「仙人跳」吧?她开始胡思乱想,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疲惫地揉揉眉间。 她太慌乱,以至于没听出他放柔的语气。「我……」 「为什么不向我讨回公道?」 「嗄?」她呆了一下, 夏鼎昌把另外两张照片放到她面前,一张是她等不到人开门,准备要走时,被他从后头紧紧抱住,另一张则是他将她抡上肩头进房的照片。 要不是看到这些照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醉得晕糊糊,误以为她是陶月妮,扛了就走。 「-应该找我负责。」他一脸凝肃。「而不是到处躲我。」 「我……」她突然失去语言的能力。难道他以为,一切都是他的错? 「我为那个晚上粗鲁的行为,向-道歉。」很难得的,夏鼎昌的脸微微红了。他转头看窗外风景。「当我醒来,看到床上的血渍,回想起-痛苦的尖叫……相信我,我从来不是那么没技巧的男人,但那天……我醉了。」 她傻住了。「你……你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片段,而且模糊。」 怪不得他一脸自责,他以为他强迫了她。其实他不知道,是她有意放纵一夜,所以才会弄成这个局面。 但是她没脸说出口,她好羞愧,深吸了一口气。「不,我……」 他转过头。「-要说什么?」 「我想说,都过去了。」她频频吸了好几口气,声音细得像蚊鸣。「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这、这件事。」 「那孩子怎么办?-打算拿掉?」 她惊慌地低下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个?」 「为什么?」 「因为我会……很尴尬。」但她没有否认怀孕。 看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真皮座椅细缝的模样,他忍不住莞尔。 「我们连孩子都有了,-还会尴尬?」 「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我的名字?」她冲口而出。 气氛冷凝了半晌。 可洁真想当场跳车算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从来都是不顶嘴、不呛声的呀! 难道她比自己想象中,更介意这件事?她介意他心里面,她的代号叫作「秘书助理」?她介意在他心目中,她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他看过来,眼神带着惊异。已这也是我的错,我道歉。」 他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态度,令她更加困窘……或者该说是气闷。 「不过我发现,」他轻笑。至少她的反应告诉他,她并没有因为那晚惨痛的经验而怨恨他。「-也不全然是没有爪子的小猫。」 车子开到一栋高级公寓,往地下停车场滑下去,她才赫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干嘛跟他到这里来? 她有好多事要做。她要搬家,要到其他地区找房子,要尽快安顿一切,方便她早些去作产检,还有她的工作,她得想想要靠什么养孩子…… 「到了,下车。」他令道。 「我可以离开了?」虽然他把她带来这里,有点奇怪,但也许他只是想跟她把话谈开,马上就会送她到大门口,让她回去。 他没答,下巴一抬,如有魔力,她的双腿就随着他走进电梯。 他在数字键按下六个数字,电梯便自动往上升。 「密码是七二八六五一。」 她狐疑地看着他。 他露出罕见的笑意。「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从今天起,-在这里待产。」 进了夏鼎昌的私人禁地,可洁茫然地注视着四周。 公寓很大,但也很空,简洁的摆设看得出低调的奢华,极简风格与高科技产品使整个空间少了人味,虽然气温调控在二十七度,却给人脚底寒飕飕的感觉。 她站在挑高的客厅,克制自己不要像个乡巴佬一样,目瞪口呆。 「我不能住在这里。」她轻声说。 「-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让-回去那间破旧的套房。」 随着那些照片一起送来的,还有林可洁的一切资料。 她的记录少得可怜,薄薄的一张纸,道尽了她前三分之一的人生。 她是个孤儿。她按部就班上学去。她没有受过任何奖、没犯过任何错。她没有闺中好友。她名下没有动产与不动产,她的存折甚至只有薪资帐户那一本。 她的存在感薄弱得让他心口发紧,忽然有些理解她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他。没有朋友的她习惯孤单、习惯独自处理所有的事、习惯不找人求援。 「不必担心,我会负起所有的责任。」有种陌生的情绪缓缓注入他心里,让他好想疼惜眼前的小女人,让她知道,她不再孤单。 「不,我已经厌倦当别人的『责任』!」一扯到她最无法容忍的事,她忍不住跳起来抗议。「我从小就被视为社会的责任、育幼院的责任、爱心人士的责任、老师额外的责任。够了!我不想再当任何人的『责任』。」 「可洁--」他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激动起来。 「我是个『人』不是『责任』!」说完,她-着额头,跌坐在沙发上。 更何况,她没脸说出口,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那晚她实现了最私密的幻想。怀孕虽是意外,但经过惊愕、不知所措后,喜悦慢慢浮起来,她很高兴能拥有他的骨血。如果顺利,再过不久,她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有孩子,她有真正的「家人」。 两人沉默了半晌。 可洁吸吸鼻子,垂着头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经过他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臂。 「-不想当『责任』,我就不当-是。说说孩子--我总有权利照顾吧?与其回去那间破烂套房,挨房东太太的白眼,或者匆忙搬迁,这里更适合孕妇休养生息。」说着,边把她带回沙发坐下。 她抬起头,不确定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房东太太会对我翻白眼?」 「我雇用很优秀的征信社,搜集来的资料巨细靡遗。」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搬家?」这只是她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再厉害的征信社都不可能打探得到。 「有那种-一夜未归就到处讲的房东太太,-敢在她的屋檐下未婚生子?那-一定是不想活了。」他试图缓和气氛。「这里是最理想、最不需劳心费力的落脚处,什么都有,很方便,只要人住进来就好了。」 她有些被他说动了。 确实,以务实的角度来说,一动不如一静。 再者,她动不动就嗜睡、反胃,体力不见得能负荷一连串生活上的变化。 她不想把自己累坏,最怕的是危及腹中的胎儿。 已请再让我想想。」老天,折腾一阵子,她又开始有睡意了。 「-什么都可以想,就是不许考虑堕胎。」夏鼎昌严正警告。 「什么?」方要困去的她一吓,又清醒几分。 以她的能耐,若想「荼毒生灵」,做得到的顶多是买几个「蟑爱呷」、「蚁爱呷」,让那些恼人的小东西平平静静地死在屋外。 面对小昆虫,她尚且没胆抓来拖鞋就打,更何况是腹中的小小生命? 「我没想过要堕胎,没有。」糟糕,眼皮怎么不自觉地一直往下掉。 「没有就好。」他看到她已经在「度咕」了。,走上前去,将她打横抱起来,动作轻柔无比。「想睡就到房里睡。」 她没有回答,已经沉沉睡去。 准妈妈都是这样,说睡就睡的吗? 夏鼎昌在主卧室的床上放下她,为她盖上薄被,看她平静的睡颜,心里有种特别的感受。 生命真奇妙!他原本以为,以她老爱低头的习惯,即便她在「夏城集团」待上二十五年,他也没有机会看清她的容貌。 没有想到,阴错阳差,他们平行的人生居然有了交集。 他很难说清楚对她有什么感觉。他不讨厌她,甚至对她有着特殊的好感,还不算强烈,就温温的、淡淡的,有些朦胧,会系在心上。 如果他执意不理,这种好感可能会被他的钢铁意志摧毁掉,一旦放任其滋长,或许会衍生出更强烈的感情。 这种特殊的好感,他只曾对她有过。 虽然他还不想当父亲,但……想到孩子的母亲是她,他就觉得,「有小孩」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相反的,他还挺喜欢这个「阴错阳差」带来的礼物。 包括她,也包括她腹中的小小生命。 第五章 热腾腾的火锅,摆在红木圆桌中间。 夏家管家有事外出,所有开饭的前置作业都由聂家管家料理。 聂、夏两家有老、中、青三代的交情。虽然中生代离的离、散的散,但两位老人家还挺合得来,平时常闲嗑牙,一起养老。 至于夏家第三代的夏婉吟,嫁给了聂家第三代的聂尔璇,如今两家人的第四代呱呱落地,是个精、气、神十足的胖小子。 到了吃饭时间,两家成员纷纷出现在饭厅,一一落坐,独不见夏鼎昌现身。 「大哥到底有什么事要宣布,叫我们务必回来用餐?」婉吟蹙起眉。 她的美容spa机构业务冲破预期目标,本来她已安排饭局,要犒赏主要干部,没想到却被大哥用十二道金牌硬调回来。 「大概是很重要的事吧。」聂尔璇虚应着,先夹点小菜垫胃。 他何尝不是丢下与香港连线的视讯会议,回来待命? 夏爷异想天开。「会不会是他终于决定要跟紫曼完婚了?」 「想得美喔。」婉吟毫不客气地吐槽。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不喜欢内定的未来大嫂,就算爷爷赞她才貌兼备,她也无法认同,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非常阴暗。 「反正也急不得,等他回来就知道了。」聂奶奶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在这时,大门一开,夏鼎昌回来了。 他来到餐桌边,环顾众人一周。 「我有小孩了。」他直言不讳。 有那么一-那,饭厅里,唯一的声音就是火锅煮滚的咕噜声。 「紫曼怀孕了,那好啊!」夏老一听,兴奋极了,根本没发现其他人露出古怪的神情。「怎么不把她带回来一起庆祝?」 他想抱曾孙想很久了,可他这孙子不知哪里不对劲,明明有个美丽大方、气质优雅的未婚妻,还是个雅俗共赏的音乐家,他偏要跟外面的莺莺燕燕夹缠不清。 这下可好,有了孩子,他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总算可以定下来了。 除了夏老,其他人都眼巴巴地在等下一句话。 通常,夏鼎昌顿了一顿之后的话,才是颗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大炸弹。 「紫曼没来的原因,」他虽面无表情,还是「不负众望」地爆料。「是因为怀孕的人不是她。」 「你说错了,她是在家待产吧?」美梦急速变恶梦,夏老简直不敢相信。 打着灯笼找,哪还找得到这么完美的孙媳妇,商业望族与文化世家的结合,再相衬不过,夏鼎昌居然舍此而就其他。 「不,不是她怀孕。」决定回家公开消息前,他早知道,会跟爷爷杠上。 不过,是他让可洁怀孕的,他不要自己的骨血被排挤在家族以外,他甚至开始考虑其他的事,包括如何安置可洁。 「紫曼是你自己挑的未婚妻,你不就是因为想让她当你孩子的妈,所以才跟她定下婚约的吗?」夏老依然不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即使如此,为我怀孕的女人依然不是她。」 他不想多解释,他跟黎紫曼的「订婚关系」内有隐情,只怕爷爷听了会昏倒。 夏老兴奋发红的脸色,霎时变成紫瞠脸。已告诉我,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是玩笑。」他正色地说。 气氛立刻变得肃杀。 夏老发狠了。「那么,到底是谁怀了你的种?」 「一个女人。」 「废话!难道还会是个男人吗?」夏老暴跳起来,完全不减年少时发飙的威霸。「到底是哪来的狐狸精?你想清楚,这搞不好是桃花劫!」 听到爷爷不分青红皂白骂起林可洁,一股暴窜的怒气不知打哪儿冲上来,他一口顶回去:「她不是狐狸精!」 这一呛,呛圆了聂奶奶、婉吟与聂尔璇的眼睛。 除了家人以外,夏鼎昌从来不替任何人辩解,而且也不会为了「袒护外人」,跟夏老翻脸。 婉吟使了个「大事不妙」的眼色给老公,聂尔璇颔首,表示他会去了解状况。 夏老被他这一呛,惊觉「曾孙的妈」在孙子心目中的地位并不算低,且不论他自己有没有发觉,他先退而求其次。 「那她是哪家的千金?」 他想起可洁是孤儿。「都不是,只是个平凡的小女人,你们都不认识。」 「平凡的女人能入你的眼?」居然连个千金都不是!夏老咄咄逼人。「你倒是说说看,那个平凡的女人施了什么法,让你『色』令智昏了?」 夏鼎昌默然无语,下巴的线条微微抽紧。 「我回来宣布这件事,无非因为,无论如何,我的孩子都会是夏家的一分子。但听爷爷的口气,在乎『谁怀孕』似乎比『曾孙』更多一点。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沉下脸,转身离开。 「夏鼎昌,你你你、你给我回来!」夏老抖着手大吼。 他顿也未顿,直直地朝门口走去。 聂奶奶推推聂尔璇的手臂,他立刻跟了上去,在夏鼎昌离去前,及时挡住他。 「让开。」他坐在驾驶座,冷静低语。 「你知道我跟谁一起长大,也知道我绝对是站在谁那一边。」 夏鼎昌目视着前方,片刻后,才开口: 「上车。」 夏鼎昌一路飚车,直到飙上附近山区的停车场,才煞车熄火。 聂尔璇在一旁,看他点燃一根烟,狠狠抽着,可以感觉到他烦躁的情绪。 深厚的交谊让他们无话不说,他单刀直入,直接问:「她是谁?」 「林可洁。」他答得俐落,料聂尔璇也不知道她是谁。 「你说的是那个老是头低低,躲在一边做自己的事,不太理人的秘书助理?」 夏鼎昌转过头,始终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出现一丝惊异。 「你知道她?」不可思议! 「你是我换帖兄弟,还是我的大舅子,我拜会『夏城集团』次数多到数不清,总不至于连镇守在你办公室门外的女人都没见过、不认识吧?」 夏鼎昌瞪着他看,甚至忘了吸烟,直到火星子烧烫到手指,才回过神。 他捺熄烟蒂,闷闷开口。 「我今天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该死的,罪恶感急遽上升中。 「怎么可能?」聂尔璇一脸狐疑。「但……她不是怀了你的孩子?总不至于今天搭讪、今天上床、今天就怀孕吧?」 夏鼎昌被说得有些狼狈。 「而且她看起来就像个清纯学生妹,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清淡了?」 那句「清纯学生妹」像把冷箭,射入他的左心口,罪恶感以高速跃升。 「那是意外。」他僵硬地说。 「意外?」 他迅速把那一夜的事,到今天安顿可洁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聂尔璇也忍不住沉默半响。既然已委请征信社调查整件事,以及林可洁的背景,都没有问题,当然也就排除了「被设计」的可能。 不管他的心再怎么偏,良心还是得摆中间,夏鼎昌的确该负责。 「你打算怎么办?」 「我把她安置在公寓,无论如何,都等她生完孩子再说。」 「她要求了什么吗?」 「没。」 意料之中的答案!依他看。林可洁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的女人。 这种女人可以说很好打发,但也可说很难处理。因为她柔柔弱弱,不敢大声讲话,也不会争取自己的权益,简直是「人善被人欺」的典型实例。 要是把心一横,不甩她,她也会默默走开,但--这不是夏鼎昌会做的事。 如果他没想过要负责,就不会慎重其事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 「有想过找律师跟她协议,等孩子生下来,替小孩设信托基金,再给她一笔生活费,打发她走吗?」这是最常见的「解决方式」。 夏鼎昌再度绷紧了脸。 熟知他性情的聂尔璇知道自己问错话,奈何话出口如风,要收也收不回来了。 半响后,他答:「我不忍心这么做。」 不忍心?这三个字透露的情绪远比字面上的意义多更多。当一个个性强悍的男人舍不得伤害某个女人,那他就离爱河不远了。 「我还没认真想过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夏鼎昌耙梳过墨发。「算了,我先送你回去,聂奶奶跟婉吟还在等你回去报告第一手消息。」 「你对我家的资讯传送模式还真是了若指掌。」聂尔璇笑了笑。「开慢点,别像刚才那样狂飙,你跟我都有女人跟小孩在家等着。」 是他看错了吗?夏鼎昌冷厉的神情竟柔和一些。 看来除了「那一夜」之外,还有些奇妙的化学变化,已经在这双男女身上发生。 把聂尔璇送回家后,他继续游车河。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人生会有这么个插曲。 他没有爱过,看到婉吟与聂尔璇厮厮缠缠那么多年,快乐结为连理,他不否认世上有爱情的存在,但是他却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生理欲望是生理欲望,但心里住着一个女人的感觉,从没体验过。 众人皆知黎紫曼是他的未婚妻,虽然没有举行订婚仪式,但到今天为止,他都默许这种说法。 那个婚约是某些因由凑出来的结果--紫曼其实是他的哥儿们,她的「性向」不被家人认同,加上他怀疑是否有真命天女的存在。看多了豪门夫妻冤家变仇家,紫曼开玩笑跟他约定,要是家人逼婚太凶,就结婚安抚家人,私下各玩各的。 但是,可洁出现了。 她的出现,没有带来丰沛澎湃的爱情,却让他有特殊的好感、窝心的悸动、莫名的牵挂,她会是那个真命天女吗? 若果是,紫曼那方的约定就得处理掉了-- 车子向右滑下车道,当他依照习惯,把车停进自己的停车位,才发现他又回到了他的公寓。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婉吟来电。 「大哥--」她尾音拉得长长的,声音有笑意。 他被她叫得有点别扭,故意粗声粗气,「-要说什么?-已经缠着尔璇,叫他把事情都说给-听了吧?」 「嘿嘿,听众还有聂奶奶。」 「太好了!」他用力一垂驾驶盘。他「强上民女」的罪行,家人知道了。 「别这样,我是来当报马仔兼啦啦队的。报马仔的任务是要告诉你,爷还很火大,你别回来硬碰硬,吵得我们难过日子。你暂居公寓一阵子吧。」 「嗯。」他知道爷爷的掌控欲有多强,但他抗命的力道也不遑多让。 「接着,是啦啦队的部分。我喜欢可洁当我大嫂,胜过黎紫曼,聂奶奶不便表示意见,不过我肯定她跟我是站在同一边。」 他不能再更惊讶了。「连-也认识可洁?」 「当然,我去过你办公室那么多次,早就发现这个美眉做事很细心,说话很客气,我一度想把她挖来当我的助理,你忘了吗?」 他没有印象。 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每天享受她提早上班带来的便利,每天「光用想的」要认识她、赞赏她,到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到,连名字也是今天问了才知道。 「总之,爷那边我想办法帮你摆平,可洁那方,你自己要加点油,毕竟你有『强渡关山』的『前科』,我们分头进行。告诉可洁,我会去探望她,聂奶奶也很想见她--」 「不行,公寓是我的私人禁地,-们不准来!」他强烈警告。 「-不让聂奶奶亲自见见她,她怎么有办法说服爷?你要知道,谁的话爷都不听,就聂奶奶的话,他可是奉为圣旨啊。」 「哪天我要娶可洁,谁都拦不住,根本不用你们来帮我摆平爷爷。」他冲口而出,随即悻悻然解释:「我是说『如果』。」 已『我口说我心』,你的意向我知道了,绝对会帮你一把的,bye!」 他瞪着断讯的手机。婉吟都当妈了,还这么爱搅局! 他搭电梯上楼。先前他吩咐管家,把她租屋处所有的家当都送过来,管家报告已经完成,这会儿,要是可洁醒着,应该忙着在整理东西吧。 他上楼,先礼貌性地按下电铃--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对这间公寓做这种事:按电铃。 这里是他留给自己清静的地方,除了每周两次由公寓管理部门派人来打扫之外,他不曾让任何人分享他的公寓。 截至目前为止,他的公寓唯一的娇客,就是林可洁。 经过刚刚那通手机的预告,他相信,没多久,亲友团就会来来去去。 唉!他叹口气,还没掏出钥匙,大门霍然在他面前被拉开。 看到可洁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猛然一愕。 「-都不先问访客是谁,就开门吗?」 她呆了半晌。 老实说,自从搬到之前的租屋处,就没有谁曾拜访过她,她没养成问答习惯。 「起码门旁边有具影音对讲机,看一下来人再开门也不迟。」 林可洁没想到他一到就发飙,不禁愣住。 「刚才送东西过来的管家,曾说这里不会有访客--」 「所以-才更应该过滤按电铃的人,而不是马上就开门。」 他长腿一跨,进入门内,她马上反射性倒退好几步,不敢挡路。 「-要有忧患意识,随时注意门户安全,不然我怎么放心留下-一个在这里?」 可洁怯怯开口:「你不要担心,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他用力转过头,看着她。「我不是担心,我只是--」 在担心。 他被自己哽在喉咙的话语吓了一跳,思绪瞬间一片空白。 他真的在担心她的安危!纵使他比谁都清楚这栋高级公寓滴水不漏的安全措施,但还是担心。他像在家里藏了稀世珍宝,设了几百道障碍都嫌保护不周。 这种感觉太陌生、太强烈,几乎击倒他。 也许,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她一些…… 「你怎么了?」他忽而虎啸,忽而缄默,让她不知所措。 「没事,以后小心点就好、」他还处在震惊状态,眼睛一瞥,看到玄关处有三个行李袋。 「那是什么?」 「我的全部家当。」 那么少?「-不拆开来清点一下?」他往屋里走。 「我点过了。」 「怎么不拿进房间放好?」 可洁微微一僵,没回答,正好他也被某种香气吸引到屋里去,没再多问。 「-做了什么?」他嗅了嗅,空气中有食物的味道。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饿了。 「汤面。」她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吃一点?」 「有多煮吗?」 「有。」她煮了一锅,才想起自己最近胃口不太好。 她替他盛一大碗,他刚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哩呼噜吃了起来。 她的一小碗面早已盛好,但在他身边,她紧张得不知怎么挥动筷子。 「吃啊,怎么不吃?」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她不敢不从,低头乖乖吞面。 夏鼎昌看她像是随时都会惊跳起来的小兔子,一阵好笑。她怎么会这么胆小?他有这么可怕吗?慢着-- 莫非那一夜,她也是在极度恐惧之下,顺服了他的侵犯? 想到此,他的脸色忍不住又沉了下来。 可洁秀气地喝汤吃面,脑子滴溜溜地转。「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说。」他喝了口热汤,进食分散了注意力,脸色梢霁。 汤头的滋味淡了点,味道不太够。他在心里下评语。 「我睡醒后,想了想,早上急着离职,是因为怕被你发现我……」她顿了一下,确定他了解她的意思。「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急着躲到别的地方。」 「嗯。」 他咬着葱段,不错,爆得还算香。 「但是我住在这里,会造成你的不方便,而且我也会很不自在。」 他开始吃面。「哪里不自在?」 面条好像煮得太软了一点,劲道不足。 都很不自在!已这里太奢华了……」 「室内设计是采用极简主义。」 「我知道,但……」她欲言又止。 他看出来了。「-这么怕跟我说话?」 「呃,不怕。」明显的违心之论。其实不全然是怕,还有些腼腆。 「我赐-免死金牌,-有什么话都直说。」他咬了一口肉丝。 肉丝鲜度是够,但口感不是很滑润,有点涩。 「这里的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贵,我怕不小心碰坏了,会赔不起。」 老天,烫青菜还夹生!他皱着眉把小白菜咽下去。 「东西坏了,再买就行,不用-赔。」 她呼出好大一口气,不像是吐出心中块垒,反而是喘不过气,必须大口大口地吸吐空气。 她放下筷子,决心说清楚。「夏总。」 「我已经不是-的上司,夏鼎昌、鼎昌、阿昌,随-叫。」 鼎昌?她想起那一晚,她放肆直呼他的名字,把两人判若云泥的距离都抛诸脑后,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男人、她一个女人,忘情地交欢。 停--别再想了! 「请您先不要说话,让我把话说完。」她不自觉地用起敬语,划清两人的阶级界线。 他挑起眉,继续吃面,意态悠闲,她迅速低下头。 她的样子好可爱。「-打算对桌子说话?」 「不是,看着您,我……说不出话来。」 「对我说话,不要用『您』。」 「好。」她深吸一口气。「夏总……」听到他不悦的轻咳声,她随即改口。「鼎……鼎昌,怀孕是一连串巧合,我没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想望,也不会在未来拿小孩来威胁您……你,我会好好照顾小孩,您……你不必把我接过来照顾,我已经想过一些方法,可以自力更生,你不必担心流落在外的孩子会挨饿受苦……」 「讲完了?」看她恨不得把脸嵌进桌面,他也难受。 「重点差不多是这样。」她答得正规中矩。 他想板起脸,无奈嘴角总想往上翘。 「首先,我的历任女伴都做过完善的避孕措施,正因为我不喜欢有这种『意外』出现。」 想到自己「冒代」,她哆嗦了一下。 「然而『意外』出现,我不会弃之不顾,-腹中的小孩不会『流落在外』,更不可能『挨饿受苦』。」 难道他想把小孩抢走?可洁震惊地抬起头,杏眼圆睁。 「我也不会把-跟小孩分开,我会照顾-们母子。」 「我可以自力……」 他狠狠切话。「生养孩子并不如想象中容易,-会需要我。」 「可是,我已经有了一些关于未来的想法。」 看在她真的很想说的份上,他让她开口。 「以前我曾经无师自通一些手工艺,像是织毛衣、缝布娃娃、替小狗做衣服等 等。现在网路拍卖那么流行,我只要去买台电脑,就可以自行创业。」 还可以照顾到孩子,算两全其美了。 「不必那么辛苦。」做手工能赚几个钱?「-需要的生活费,我都可以给。」 她脸色一僵。「我不能收。」 「不要为了无谓的自尊心说『不』,硬逼自己过苦日子。如果-觉得有出卖自己的嫌疑--」 「不是这样的!」可洁大声打断他。「这跟自尊心、跟出卖自己不相关。」 她的反应好像太大了点,他不解。「那跟什么有关?」 「总之,我不要钱,不要你给我任何东西。」用物质解决那一夜,太伤人。 何况,她也不是全然无愧。 某种自厌的情绪正在啃蚀她的心,指责她没有勇气说出她这部分的「实情」。 「不要『东西』,那我可以给-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我,就让我离开这里。」他的好意,只是让她更难面对自己。「原本我想避开你,但现在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帮我找间小公寓,让我搬走,我可以从现在起开始独立,兼顾工作与孩子。」 见他没有反应,她急急地说:「你应该知道,独立这种事,愈早开始愈好。」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看出她内心最真切的渴望。 「-为什么这么想走?我是孩子的父亲,接受我的照顾有那么困难吗?」 是,很困难,因为他不必这么慷慨。 她陷入沉默,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自己有愧、有疚、坐立不安的部分。 「答不出来,就住下来,直到-有勇气说出口为止。就这样决定了。」他擅自下令。「-应该清楚,我有多讨厌别人违逆我的决定。」 她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以为,叫他暂时闭嘴,她就能说服他改变决定? 「快点吃面。」他催促着。 她细嚼慢咽。幸好她盛得少,不然以现在的状况,许多东西都难以下咽,勉强吃下去,还是吐得一乾二净,难保他不会凶巴巴地逼她一再尝试。 「只吃那样会饱吗?」居然能在他的厨房里找出那么小的碗,算她行! 「会。」 「孕妇不是食量都很大?」 「那应该是等肚子大起来吧?我还在害喜阶段,吃太多会不舒服。」吃完面,她站起来收碗。「我去洗碗。」 「流理台下有洗碗机,不必动手。」他提点。 「才两个碗,何必浪费一缸水?」她随口回道。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走进厨房,背对着他,打开水龙头,拿起菜瓜布与清洁剂,开始认真刷洗。 不知为何,他突然心中一震。 如果他的父母健在,不曾飞机失事;如果他不是长在富贵之家,没有佣人服侍,他应该会看过很多次这般情景,甚至习以为常。 但是,他从没见过。 而他交往过的艳姝,一向视厨房油烟如蛇蝎,把洗碗冲筷当摧残,将「要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他的胃」当作恶魔诅咒,谁也不敢尝试。 纵使叫来外卖食品,做了彩绘指甲的纤指也只敢捏着免洗餐具的边缘,一边说好吃,一边嫌油腻脏了手。 用餐后,没有人在他面前洗过碗,总是一脸纡尊降贵地将免洗餐具丢进垃圾桶,表情嫌恶得像泼粪。 没有人像可洁一样,又青又嫩,指甲修得短短的,露出自然的淡绯色,她完全不施脂粉,发型也很清爽,打扮不华丽,亦不拒绝服劳务。 一切自自然然,却让他怦然心动。 若真要嫌……她下厨技巧粗糙极了,满足不了他被精致餐点养刁的舌头。 但刚刚那碗面,尝来不及格,却让他有种化仙为凡的感受。 曾经听说过,一家人同坐一桌、同吃一锅饭,口味若稍淡,就笑称又清又甜;口味若稍重,就笑说又咸又香,半分都舍不得嫌。就算食遍天下,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合胃口。 他望着穿上围裙,站在流里台前,认真洗碗、擦流理台的可洁,心头涌上一种……很不一样、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就是那种属于「亲密一家人」的感觉……他从未体验过的幸福。 只是,他从没想过,这种幸福感竟在一个平凡小女人的身上找到。 第六章 隔晨,夏鼎昌一如以往,提早抵达办公室。 只不过,当他步出电梯,一脚踏入秘书办公室,见到满室昏暗,陡然怔愣住了。 空气流动得很慢,彷佛凝滞不前,早晨的阳光被隔绝在百叶窗外,视线很差,过了空气不流通的一个晚上,室内闻来隐隐有股霉味,让人很不舒服。 他先开空调,驱走满室怪味,接着刷刷刷地拉开百叶窗,让阳光透进来,然后回头审视整个秘书室。 报架上,挂的还是昨天的报纸:没被水雾滋润过的盆花,看来有些憔悴;大水族箱里的风水鱼懒懒的,彷佛饿坏了;每张办公桌上,都有层薄薄的灰尘,而且常见的note也不见影子。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一旋门把,方才空气闷、光线差的情景,又重现眼前。 他随手按开灯光与空调,环顾室内,没有一壶热咖啡在等他,他爱用的骨瓷杯遗留在办公桌上,走过去一看,杯里还留着昨天的咖啡,冷掉了,色泽也变得沉黑。 桌上的公文乱糟糟,都是昨天没批完的,跟以前按照轻重缓急顺序,一字排开的整齐模样,大相径庭。 他动手倒掉昨天的咖啡,把骨瓷杯洗干净,随便抓一把咖啡豆,丢进咖啡机,煮出一壶太淡、没味道的热咖啡,坐下来看到未解决的公事,心情…… 很闷! 没想到有一个可洁跟少一个可洁,工作的情绪居然会差这么多。 九点钟,职员陆陆续续来上班,他依稀听到秘书们在抱怨报纸没换,没有note提点,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工作起。 突然间,他的门板被敲了敲,一个高挑绚丽的影子刮了进来。 看到来者,他一愕。「紫曼,这么早-来做什么?」 黎紫曼关上门,脸上笑咪咪,但仔细看,笑意似乎只禁锢在唇边,并没有抵达眼睛。 「我可以喝杯咖啡吗?」她自己动手,找出杯盘,倒了一杯往嘴边送,五官立刻皱在一起,「哇,这什么?味道好怪!」 「咖啡。我煮的。」他无奈自首。 「看来总裁也不是样样都行。」她把杯子放回桌上,谨慎地推远一些,摆明了不会再去碰。 「早上的时间,-不都拿来练琴吗?怎么会有空过来?」他问着,其实心里有底。 她淘气地笑了笑。 「昨晚夏爷爷打电话给我,跟我密告,说你呀,闯了大祸。」 他把钢笔插回笔座,烦乱地合上公文。这回怎么连爷爷都抢着当报马仔? 「他说,你跟别的女人有小孩了,这是真的吗?」她瞠圆眼睛问。 他端整神色,一脸严肃。 「其实这件事,应该要由我亲自告诉-才对。」爷爷是来抢哪门子的头香啊? 「那么,是真的-?」 他毫不迟疑地颔首。 她伸手捧回咖啡杯,神情僵了千分之一秒,很快就回过神来,但夏鼎昌刚好看着窗外,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很快又挂起笑容。「我可以问准妈妈是谁吗?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默,不欲多说。 「别这样嘛,咱们不是好哥儿们吗?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他还是沉默。 她呵呵笑。「再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小娃娃向老人家交代,刚好可以弥补我们婚姻的『不是』。」 他依然沉默。 「你也知道,我是『蕾丝边』,跟男人聊天?没问题。但做『那件事』?没办法,根本不可能为你生儿育女,如果有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那是好事一桩,我举双手赞成抱回来养啊。」 她想尽办法,要让夏鼎昌开口回答,但他还是默不作声。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怕我吃醋?放心啦,你明知道我不会,我们协议过了啊,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嘛!」 他沉默到底,彷佛在寻思些什么。 「还是不信我啊?你以前有过那么多女伴,还有人故意当我的面,跟你打情骂俏,我不都嘻嘻哈哈?她们想激怒我,却没想到我正在对她们评头论足呢。」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黑眸直勾勾地看进她眼底。 「那是『以前』。」他终于开口,加重力道强调最后两个字。 一句话,就将黎紫曼刻意炒热的气氛降到冰点以下。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但有过结婚的约定。」 「你要毁约?」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愉快,但内心实则不然。 「我对孩子的母亲有种特别的感觉,想跟她试试发展下去的可能,或许她是我的真命天女,也或许不是,但不试是不会知道。」 她的脸上堆满笑意,举起咖啡杯,一口气把难喝的咖啡全吞下去。 「那很好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秘密恋情?也不先跟我说一声,让我有心理准备,好去物色下一号挡箭牌。」她语带埋怨。 「这件事一开始是个意外。」 「意外?」她挑起眉。 他不欲深谈。「我不知道爷爷打电话给-,但就算他没怂恿-来兴师问罪,我也打算在今天约-谈开。」 「。」她用力一点头,站起身。「大家各自摆平自己的爷爷,ok?」 「紫曼,谢谢。」他静静地说。 她向他眨眨眼。「谢什么?小事一桩。」 她转身往门口走去,忽而回头。 「是可洁,对不对?」她冷不防问道。 他微诧的表情已经告诉她答案。 「改天约出来聚一聚,我也很喜欢可洁喔。」她挥挥手离开。 奇了,她怎么会知道是可洁? 目前知道内情的都是家人,爷爷绝少涉足「夏城集团」,婉吟他们也不会在火线上供出名字让他骂人。照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告诉紫曼才对。 他还没想出个结果,就换明小姐进来了。 一看她怒气冲冲的脸色,他就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洁在我的公寓。」看到「自己人」,他主动吐实。 「你居然敢对她……」明小姐-起眼睛,愤怒不已。 有钱有权的男人花心又薄幸,她挨过闷亏,因此对单纯的可洁格外保护,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被夏鼎昌给吃干抹净,肚子还被弄大了。 「我保证我会善待她。」解决了跟紫曼的「婚约」,他可以对可洁做出任何承诺。「我保证。」 明小姐瞪着他。虽然从他眼中看到诚挚,但仍撂下狠话来: 「你最好说到做到。如果让她变成第二个我,我会毫不留情,把你整得惨兮兮!」 话完,她忿忿地走了出去。 等可洁清醒,已经是快到中午时分。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啊响,她瞪着它,犹豫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那电话是不是打来找夏鼎昌的,要是她擅自接了,造成他的困扰,那多不好意思。 她咬着唇。老天,打电话来的人还真是不屈不挠,响完了一遍又一遍,打过了一通又一通,终于,在第七通电话响起时,她鼓起勇气去接。 「您好。」她怯怯低语。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夏鼎昌的声音听起来,跟昨天凶她听到电铃就贸然开门很像。他是在担心她吗? 她蓦地心头一暖。 「我只是在想,这通电话说不定是找你的,所以不敢随便接。」 她好像听到话筒那边,传来很无力的叹息。 已这支电话号码保密,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知道。只要是电话响起,就是我打电话给-,知道吗?」 「嗯,知道。」她在床边正襟危坐,乖乖点头。 「我知道-早上会睡得晚,正午时,公寓管理部门会送午餐上去,-如果要买什么东西,也可以托他们帮。」 「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迟疑了一下。「请问……我看到房里有电脑,我可以使用吗?」 「可以。家里的东西-都可以取用,不必样样都问我。」 两个人沉默半响。 一条电话线,搭起沟通桥梁,让两颗尚且陌生的心有互相touch的机会。 「还有问题吗?」 她想了想。「你……听起来好像不太有精神。」 「早上的咖啡烂透了。」他咬牙切齿。 她一听,大为紧张,一时忘了她在何时何地。 「对不起,是我煮得不够好。」 「小姐,-已经离职了。」他提醒她。 她有如大梦初醒。「噢,抱歉。」 「道什么歉?是我自己煮的,又不是-的错。」他啼笑皆非。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这好像是一种职业病。」 但她心里清楚,这哪是职业病啊?她努力钻研如何煮出一壶好咖啡,纯粹是暗恋心情作祟,根本没有人规定她必须满足他早晨的咖啡馋虫。 「对我不用一直说『抱歉』。」 「好。」 「我已经叫明小姐帮-挂号,去作产检。」 「明小姐?」她-住胸口,用力吸气。「你告诉她,我……你……」她语无伦次了起来。 老天,明小姐耶! 犹记得到职第一天,她就慎重告诫过她,在职场要谨言慎行,避免与男上司搞暧昧。办公室是做事的地方,不是寻觅姻缘的婚友社。 结果,她到现在才回想起来,已经太晚了。 「她有没有很生气?」她不安地问,心里好在意明小姐对她的看法。 「有。」他冷静回答。 她哀号一声。「我完了!」明小姐一定觉得她不受教,对她失望透顶! 「不,我才完了。」 「怎么说?」 「她威胁,如果我敢对-不好,她会让我死得很难看。」 「嗄?」她一呆。「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个机要秘书知道太多主子的事,随手拈来就可以爆出好几条动摇『夏城集团』根基的大新闻。」 明小姐威胁得含蓄,个中之意,他可是接收得一清二楚。 她深深为他担忧。「那该怎么办?」 「杀她灭口。」口气很冷淡。 「不可以!」她激动阻止,几乎要拿命跟他拚了。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震耳欲聋。 她将电话拿开些,不解地瞪着它。他笑什么? 「我开玩笑的。杀了明小姐,谁来当我的左右手?找人顶替不见得合用。」 「噢。」她把话筒靠回耳边,陪着笑,其实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十二点了,应该是管理部门帮-送午餐上来。」他叮咛。「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 「先开影音对讲机,确定来客,再开门。」她背出口诀。 「乖。」他十分满意。「我下班会早点回去,下午-自己找事情做。」 「好。」虽然门铃啾啾响,但她不想挂电话,踌躇了一下。「那个……」 「还有什么话想说?」他柔声问。知道她天性羞怯,刻意多给她一点时间酝酿勇气。 其实,他也听得到话筒那方传来的门铃声,他不介意让人等,但很介意她的午餐放着放着就凉了。 「拜托你,千万不要杀了明小姐。」飞快说完后,她迅速把电话挂掉。 听着嘟嘟嘟的声响,夏鼎昌神色怪异地瞪着电话。 拜托他不要杀了明小姐? 她根本搞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对吧? 天哪,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好骗? 他再度有违形象,炸出狂放的笑声,连眼泪都笑飙出来。 老天,他有多久没这样大笑过了?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 笑声渐歇,他忽而想到,这是他生平第一通跟女人「闲聊」的电话。 不是下达工作指令,不是敲定幽会时间,只是一通不太营养、过分平凡的通话,却--让他笑了,一扫早上进办公室的阴霾。 整个下午,被他电得「金系系」的下属明显减少了,他是带着微笑的心情在工作。 才刚进门,夏鼎昌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她这么热衷于下厨,令他有些惊讶。 他放下公事包,走入厨房,果然看到可洁在做菜。 外面饭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他还看到象印黑金刚电子锅上,亮着「保温」二字。 「你回来啦?」一声呼唤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这句话听起来还不错,挺温馨的,他不自觉应道:「回来了-在煮什么?」他闻香,走向开放式厨房。 她一边把看起来一卷一卷的厚肉片煎熟,倒进炖锅,加了酱油与各种调味料,一边回眸笑道: 「这是炖肉卷,我第一次尝试着做,手艺还不是很好……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他还没。 他就是准时下班,回来吃饭的。 虽然他期待过,一回家就看到这副光景,但见她忙东忙西,还是有点舍不得。 「要吃什么叫管理部门代订就行了,他们会负责把晚餐送到府。」 「自己煮,省钱又健康。」她以前常借房东太太的厨房,轻松解决餐食,硬是让她揽下一笔存款。「对了,说到管理部门,他们帮我买东西,都不收钱耶,这是怎么回事?」 「喔,他们的收费是月结制。」 事实上,他吩咐过了,谁也不许拿可洁一毛钱,所有收据发票一律向他请款。 「怪不得!我等等拿钱给你。」她笑了一下,又回过头去,照顾那锅炖肉卷跟煲汤。 「小钱不必计较,我又不是没有吃。」他以她听得见的声音咕哝。 所有菜色都上桌后,两人坐定,开始用餐。 再度坐在他身旁用餐,可洁力持平常心,不要太过紧张,没事就把自己搞得快得心脏病。 「-今天在家都做些什么?」他问,挑了他最爱的肉卷来吃。 刚才看她把厚片里肌肉掴成一卷一卷,光想就好吃,咬一口……可恶,里面竟然偷偷包藏蔬菜! 他忿忿地抬起眼。算了……看在里头还卷了一条香香的培根,他就原谅葱段、笋片、红萝卜、香菇的存在好了。 看他起先横眉竖眼,最后还是吃了下去,再来第二卷,她终于松口气。 「下午我几乎都在上网查资料。」 「什么资料?」 「很多,像是怀孕资讯之类的。」她含糊带过。「还有食谱。」 其实她也认真研究了网路拍卖的流程与技巧,参观几个优良卖场,了解注意事项。 夏鼎昌不许她搬家是一回事,但她总得为以后的生活作打算。 怀胎只十月,孩子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肚子里,因此她也不能赖在这里一辈子。考虑过种种因素,她愈想愈觉得拍卖计画可行。 她列出清单。要做买卖,还是得添器材,回头她还得看看,买哪款电脑好。 她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不愿多想恼人的事,至于眼下,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一眼看穿了她的思绪,夏鼎昌没多说什么。 她或许胆小怕生,鸵鸟心态严重,但不代表她意志不坚决。 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拦也没用,干脆由她去。 「查到什么有用的怀孕资讯吗?」 「我看了一下,孕妇不能吃薏仁,中西药都不能吃,刺激性食品也不能碰。」她一叹,其词若有憾焉。「好可惜,我很喜欢吃薏仁耶。」 她的反应绝少如此悲沉。他灵机一动。已今晚的汤是什么?」 「薏仁炖排骨。」 她绝望的表情几乎让他狂笑。不行不行,人家怀的是他的种,赚到吃还偷笑,未免太没良心了。 「不能吃,怎么还买?」 「我开出采购清单,交给公寓管理部门之后,才知道薏仁不能碰。」她消极到连人影都快淡成灰色。「你好像心情还不错。」 整锅细熬慢炖的汤,都便宜他了! 「是很好啊。」他夹一筷子芹菜炒鱿鱼给她。 这些都是家常小菜。肉卷咸了点,烫青菜跟芹菜炒鱿鱼就淡了些,他可以自行调整,也算怡然自得。边吃家常菜,边跟她聊些生活小事,感觉真不赖。 「明小姐整理一箱怀孕用书,是她以前用过的,明天会请宅急便送来。」 已请帮我跟她说谢谢。」 「自己去讲。」他才不要没事去被她瞪。 「我怕她会气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口气变得好撒娇。 「现在她气我比气-多更多。」 她继续以眼神哀求,挠得他心烦意乱。 他扒了几口饭,又夹了几次菜,故意不理她,却还是无法漠视她的眼神。 「……好啦好啦,我会代-跟她说一声,-也去申请个电子信箱,道谢还是要本人出马才有诚意。」 「好。」见他软化,纵使不情不愿,她还是开心笑了。 为了她,他居然小小地退让一步,真神奇,值得嘉奖,赶紧盛一碗汤给他。 「对了,我也买了咖啡豆,帮你按照每壶份量分成小包装,写了一份煮咖啡的诀窍,你明天记得带上。」 他想起早上站在办公室,寂寞席卷而来的感觉,不禁脱口道:「-不在那里,一切都很不一样。」 「但我--」暂时。她在心里小声补充。「在这里。」 这就是他下班匆匆赶回来的原因,因为她在这里。 正如他对紫曼说过的,他对她有特殊的感觉。现在他俩连孩子都有了,跟紫曼的「婚约」也顺利化解,他没有理由不任那份感觉去扎根、滋长、茁壮。 吃过饭后,他把没做完的公事拿出来处理,她洗好碗,把分装小袋的咖啡豆放在玄关处放钥匙的大理石柜上。 「你什么时候要回家?」她踅到他桌前问。 「我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他双眼看着文件,实则细听她的动静。 她很平静,没有惊骇的抽气声,也没有落荒而逃,只有淡淡的一句「噢」。 这表示她不再怕他、不再恐惧他了吗?他稍稍舒开眉。 「我想先去睡觉了。」她红着小脸。「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容易累。」 「怀孕使然,早点去睡吧。」他放下笔,走到她面前。「头抬起来。」 她乖乖照做,夏鼎昌慎重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她有点傻住,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彷佛不相信他做了什么。 「晚安。」他看着红潮从她的脖子往脸上涌,连耳朵都没放过。 好诱人!他真想凑上前去咬一口……还是算了,不要胡乱吓她。 「呃……晚安。」她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进主卧室。 看着她那怪异又不自在的举止,他得意地想,她应该还蛮喜欢这个晚安吻的吧? 虽然夏鼎昌提醒过,但是当她听到门铃声响起,影音对讲机的萤幕上,出现夏婉吟跟一个老婆婆的脸,她还是有点被吓到。 她连忙开门,请进两位重量级贵客。 「聂奶奶,这是可洁。」夏婉吟素知她怕生的个性,主动以开朗的声音,为彼此做介绍,「可洁,这位是我婆婆的婆婆,聂奶奶。」 她诚惶诚恐,忙拿出拖鞋,请她们换上。 「夏小姐、聂老夫人,请进。」 婉吟皱起眉。「-平时都怎么叫我大哥?」 「呃,他要我叫他……鼎昌。」糟了,听在她们耳里,会不会太随便了点?她有些担心。 「很好,那我就是『婉吟』,这位就是『聂奶奶』,-照着这样喊人,不要那么见外。」 「是。」她依然有些不安。 两位看来是专程来拜访她的,可她不过就是「怀了夏鼎昌的孩子」的女人,没啥重要性,对正牌未婚妻黎紫曼更不具威胁,她们是来干嘛?声讨她的吗? 她把两位贵客请进客厅,连忙泡茶迎客。 「聂奶奶亲手熬了鸡汤,要给-补补身子,我帮-拿去热一热。」 已交给我来--」鸵鸟心态抬头,她又想逃了。 「不,我来吧,-陪聂奶奶聊一聊,她一直都很想见见。」夏婉吟死抱着保温壶不让。 开玩笑!第一次踏进大哥的私人禁地,怎能不借机好好参观一下? 「-坐下吧,婉吟爱玩,由她去。」聂奶奶一派闲定,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也有邻家老奶奶的亲和力,两眼闪着智慧的光芒,标准的有料子、没架子。 「是。」她服从命令,正襟危坐。 「鼎昌待-好吗?」 「很好、真的很好。」她点头如捣蒜。 「那孩子第一次做了这种糊涂事,纵有万般不是,也请-多多担待。」 「糊涂事?」她一傻。「什么糊涂事?」 聂奶奶轻咳一下。「他说,嗯咳,他强迫了。」 噢,老天!她抓起抱枕,把脸埋进去。「他连这种事也讲了?」 「他刚知道-怀孕,就立刻召集家人,宣布他即将有孩子的消息。」聂奶奶不疾不徐地说。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她想要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啊! 「他说不想让他的孩子被排拒在家族以外,昨天夏老赶到『夏城集团』,去跟他拍桌子吵架--」 「拍桌子?吵架?」她一脸不可思议。 怪不得昨晚追问他脸上伤痕从哪里来,他死也不说。 原来她怀孕,避居到这里,生活得风平浪静,却已经有人为了她开战。 「夏爷爷年纪也很大了吧?禁得起吵吗?会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她六神无主地喃喃。 「要当妈妈的人,不能成天忧心忡忡,开朗一点。反正他们从得知-怀孕的那天起,就热吵冷战到现在,大家都麻痹了,那没什么,以后-也要学会习惯这种事噢。」 老人家优雅地挥挥手。 「这次,鼎昌说,他不想让-被排拒在家族以外。」 那--那他的意思是说,他想--他想--他想娶她进门? 她听了目瞪口呆,但说自己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其实他不用这么做,我生完孩子就会搬走了啊!」她轻叫。 「-要搬到哪里去?他都做了这种事,理当负责。」夏婉吟逛了一圈,回来刚好接上这一句。「-该不会是想学那些苦命女主角,带着孩子、远走他方吧?」 可洁瑟缩了一下。呃--她是这样想没错啦。 「-要争取自己的权益啊,怎么可以轻易就放过我大哥?好歹他也是个黄金单身汉,-『用完即丢』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呀!」夏婉吟不认同地猛摇头。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她们不是来讨伐她的吗? 「但是、但是,」老天,同样都是女人,难道她们都没想过,为何她不曾反抗,轻易就让他得逞的原因吗?「如果我不走,黎小姐要怎么办?」 「知道-怀孕的第二天,大哥就跟她解除婚约了。」 可洁更震惊了,水眸瞪得大大的。 「拜托,请不要告诉我,这也是因为我。」若果为真,那她真是罪孽深重了。 「那是当然的嘛,大哥说什么也要负起责任啊。」婉吟理所当然地说道。 看到可洁脸色那么苍白,聂奶奶心里有了谱,知道这女孩儿并不是有意搅局,只不过一连串的巧合凑在一起,弄得好像诸事皆因她而起。 听鼎昌说,她没要过名分,也没要过钱财。最令生平呼风唤雨皆得意的夏鼎昌懊恼又气愤的是,她没有放弃过自力更生的计画,一直背着他默默在进行。 看来,有人想让某人赖定一辈子,某人却十分不解风情哪! 现在的年轻人,谈起情情爱爱,还真有趣!她呵呵的笑了。 那厢,夏婉吟正在分享怀胎十月的心得。 「大哥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啊?还让-穿这种尼龙布做的衣服?要穿棉质的才吸汗啦,不然感冒了多麻烦。」 已这是我以前的衣服。」可洁腼腆辩解。「肚子还不是很明显,所以我就……」 婉吟根本听不进去。 「厚!大哥都没帮-添衣服吗?就算他不懂,也要叫我来指导啊!可洁,-别什么事都这么客气,怀孕的女人最大,要懂得把握时机,作威作福。」她拿出手机。「我马上叫人送目录过来,-等着啊。」 「不用麻烦了,目录这里就有了。」可洁怯怯地指着茶几下,迭得高高的采购目录。「鼎昌有叫人送来。」 「我来帮-挑。」夏婉吟搬出目录,拿出一枝笔,飞快地在属意的商品上打勾。「奶奶,-更有品味,也来帮忙啊,这次一定要榨干大哥的钱包才算替可洁出了口气!」 一老一少享受起纸上购物的乐趣,不时互相讨论。 反倒是可洁,傻坐在一旁,内心不断盘旋着聂奶奶说过的话。 发生了这么多事,夏鼎昌为何一句话都没同她说呢? 到底为什么? 第七章 气氛有些不对劲。 夏鼎昌依照往例,下了班,回到公寓,却看到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盒,都是名店纸上购物,限时急送过来的。 所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他轻而易举就猜出,这是谁走过的痕迹。 「婉吟跟聂奶奶今天来过了?」 「嗯。」忙着把菜端上桌的可洁,对他笑了一下,招呼他吃晚餐。 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上了餐桌,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他有问,她也有答,但感觉仍是不对劲。 饭后,他处理公事,她忙完厨房工作,坐在沙发上翻读怀孕的相关书籍,不时偷瞄他。 真的不对劲!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挑明了问。 「没有啊。」她立刻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算了,不逼她,上次产检,医生说,要让准妈妈有舒适愉悦的心情,才能生下快乐健康的宝宝,给准妈妈压力是最最糟糕的行为。 她书页左翻翻,右翻翻,最后还是合起放下。 「我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她主动到他面前,让他打赏晚安吻。 他深深印下一吻。还好,看样子应该不是在对她赌气。 「晚安。」他唇畔凝着温柔的笑意。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想跟她回房去。 为了尊重他最后最后的隐私空间,她没进去过「客房」,也就不知道,到底「客房」长得什么样子?有那样的「客房」,他如何打发漫漫长夜? 她转过身去,他还轻握着她的手,她迈开一步,他又轻轻把她拉回跟前。 「老实说,-是不是有心事?」他又哄着问。「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看了他半晌,嘴唇几度蠕了蠕,最后指着他脸颊上那道结痂的伤。 「这伤是怎么来的?」拜托,请跟她说实话。 「不小心弄到的。」 「怎么不小心弄到的?」她追问到底。 「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拿着公文看,不小心被封面的塑胶套划伤。」说忘记是假的,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前几天爷爷到公司来,试图把紫曼再与他凑在一起。他断然说不,火大的爷爷随手抽来公文夹,就往他砸过来。 算了,她放弃了,他根本就不会跟他说实话。 「下次小心点。」 她挣开他的箝握,踏回主卧室的脚步,比方才多了几分沉重。 他没有试图阻拦。曾听聂尔璇的经验谈,说孕妇的情绪有时候起落比较大,偶尔也会有莫名忧郁的倾向,这时候,凡事顺着她就对了,自以为体贴的拚命追问,反而会让孕妇从轻郁变火大。 刚好手边有个大型投资案要评估,他就从善如流地遵循了这项建议。 奇怪,平时早早就上身的瞌睡虫,今天怎么统统都迟到? 她躺在kingsize床上,一下子左翻,一下子右滚;心情烦得很,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聂奶奶说过的话。 为了她,夏鼎昌跟夏老爷子决裂。 为了她,他连老家一步都没踏回去。 为了她,他跟黎小姐解除婚约。 她打直坐起。问问她内心最不敢示人的奢望,当然是跟他,还有宝宝,一辈子相守在一起。 但她怀孕,打从一开始就是误打误撞的乌龙事。她愈不想要它闹大,它偏偏就低调不了,到后来,她还是伤害了夏老爷子与黎小姐。 她看着窗外,这样的夜、这样的月,等不到长孙归巢的夏老爷子,与贸然被取消婚约的黎小姐,心情是如何? 她烦透了,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却发现水早就喝光了。 她披件衣服,缓慢下床,悄悄地走到厨房去添水。 客厅只留着几盏转弱的小灯,长沙发上,有个大大的黑影子。 是什么东西堆在那里? 她装好一瓶子水,缓步走到沙发旁,仔细瞧瞧-- 「鼎昌?!」她一脸惊讶,伸手推了推他,「你怎不回房间去睡?」 被他一喊,他逐渐迷离的神志陡然清醒,立刻坐起来。 「-怎么还没睡?」 「我出来喝水。」她晃了晃水瓶子。「累了就回房去睡,你手长脚长,块头又大,缩在这里不舒服。」 他只能苦笑。「要是我回『客房』睡觉,只怕会更不舒服。」 她一怔。「什么意思。」 「小姐,这里以前是我的私人禁地,不让别人进来,哪需要装潢什么『客房』?根本就没有『客房』。」 「那你每天晚上都睡在……沙发?」她不可思议地问。 「嗯,」 「我居然没发现!天哪,我是傻瓜吗?」她一拍自己的额头。 他安抚着。「-不是傻瓜,只不过怀了孕比较嗜睡,我又晚睡早起,所以才没被-看到。」 「你为什么每件事都要骗我?」她抓起他的巨掌,扯他起身。「走,跟我回主卧室去睡觉,窝在这里,你不把脊椎睡歪掉才奇怪。」 这一次,他更从善如流了。 她拉着他进门,看到房间中央,那张大大的床,忽然间又打住不动了。 彷佛那一夜再现,她又要把他拐上床…… 从畏怯他,到能与他自在相处,到拉他进房间,这一步步走来,可都不容易。见她犹豫了一下,他主动绕过她,长腿直驱大床,整个人往松软床垫一倒。 「好舒服!我好久没睡到一张象样的床了!」 看她僵在那里,面色不豫,他主动招呼:「谢谢-分我一半的床睡。过来啊,这床够大,我会小心,不会挤到-跟宝宝的。」 她一步、一步、一步,像机器人一样地走回床右边,坐下来,抬起脚让自己睡到床侧边。 见她没在第一时间把他轰出去,他心里有了点把握,料想她应该不会拒绝更进一步的接触才对。 他把她揽过来,圈在怀里,她先是微微一僵,然后故作轻松,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装没事。 不可能没事的,他在心里向自己保证。 他轻嗅她的发香,还有她颈窝暖暖的香息。 她闭着眼睛,故意不理他,哪里知道他得寸进尺,大掌钻入了她的睡衣下-,一路往上探。 她没穿胸衣睡觉耶,这真是个方便的好习惯。 「快点睡觉啦!」她佯怒,但事实上,体内那股女性的力量苏醒了。 他噙着笑,翻身到她上面,拉高她的衣-,引发她一声尖叫。 「鼎昌!」她内心复杂极了,既不情愿被他轻易攻破防线,又贪享着久违的肌肤之亲。 她的小腹窜过奇异的热流,所有的欲望都被他唤醒,神志渐渐迷离,俏脸再也板不起来。 他趁着机会,解开她睡衣的扣子,将她的美丽整个敞开来。 她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更美……虽然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但里面孕育的是他们俩的宝贝。想到他的骨血就在她的体内一天天成长,他兴奋得几乎发抖,不住以眼神膜拜这不可思议的圣地。 「鼎昌?」 他怎么突然打住了?她微微撑起上半身,-着眼睛看他。 「就来了。」他在她的小腹印下一串虔诚的吻,愈吻愈往下…… 她忍不住将双腿并拢。 夏鼎昌是情场老手,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紧张?他手劲轻柔地试图分开她的腿 「我的可洁,-果然就跟我所记得的一样,那么热情。」他故意逗她。 听到这一句,她陡然僵住,所有知觉都回笼,惊慌地睁开眼睛。 「你全想起来了?」 怎么她一副慌张的模样?眼里的情欲迷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对了,上次她问到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好像也是脸色惨白、坐立难安。 「我只想起片段。」他想想想,想破头也想不到,那句调情的话哪里出了错。「怎么了吗?」 她拢起睡衣,拉高薄被,把自己盖起来。「我……我不想『做』了。」 「-刚刚根本什么都没『做』,都是我在『做』好不好?」 她粉脸赤红。「那更好,既然我都没『做』那就不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明明有反应,为什么要突然喊煞车?」 「如果做了,你就会发现,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怎么个表里不一法?」 「我只要一触碰到你,就会很疯狂地回应你,那样……很浪荡。」 他忍不住呻吟。「宝贝,-愈狂野,我愈兴奋,我们试试看让床单着火,怎么样?」 「你不要叫我宝贝!」她泣喊。「我才不是什么宝贝,我是坏女人。」 他、婉吟、聂奶奶对她愈好,她就愈内疚,似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对她「霸王硬上弓」,所以特别疼惜她。 为了替她撑腰、为她扳回一城,婉吟跟聂奶奶甚至不惜出卖夏鼎昌,把他的罩门都告诉她,并且精确传授她御夫之术。 问题是--问题是--她并没有那么无辜啊! 「你说过,只要我敢鼓起勇气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想住在这里,你就会放我走,对不对?」 趁着今天,把话都说开吧!她宁可承受他鄙夷的眼光,也不要再让良心折磨下去。 走?她还想走去哪里?他终于正视事情的严重性,用意志力将欲望压了下来。 「那个提议,现在已经失效了。」他摆出没得商量的酷脸。「-现在哪里都不能去。」 「失效?为什么?」她想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啊! 「-说要离开,难道不怕我每天晚上都要饿肚子吗?」 「你大可以回家吃饭,只要你跟夏老爷子和好就好了呀!」 他表情一僵,下巴线条抽紧。 「谁告诉-,我跟爷爷吵架了?」 「谁说的都不重要。」 「我要知道,是谁说的?」他眼神冰冷,一定要找出是谁搬弄是非。「是婉吟对不对?」 他倾身抓起床边的无线电话,按下一串数字。 可洁移过来挡。「不,不是她。」 「那就是聂奶奶了。」他把无线电话摔回充电座。「她还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不能告诉你。」 「说!」 「不说!」她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你都敢跟你爷爷吵架了,难保不会去凶聂奶奶。」 「好吧,让-选,-是要自己告诉我,还是我去逼供?」他第一次对她露出难缠到底的表情。 看他势在必得,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为了不惊扰老人家,她只好招了。 「聂奶奶说,你为了我跟夏老爷子吵架、跟黎小姐解除婚约。」 「还有呢?」他盘起双手。 「这样就足以证明我的破坏力很大了。」她软下身段,泫然欲泣。」这些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能解决的事,就不必-操心。」 「你还是不懂,我不要你为我吵架,也不要你为我改变生命原本的航道,更不要你为我负责。」她几乎崩溃,玉泪潸然而下。「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要离开。」 「给我一个理由。」他虽刚硬不屈,却仍被她的话伤到了自尊,困难地开口,「是爱我很难,还是……」 「都不是!一切都肇因于爱上你,太容易。」她泪眼迷蒙地看着他。「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想过,看照片说故事,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吗?」 「-在说什么?」他揽起眉峰。 「从照片上看起来,好像是你强迫我,但照片只拍到房门外。当我被你带进房里,我可以踩煞车、我可以推开你,但是我没有。我没有反抗过你,也没有说『不』,一次都没有!因为……」她闭了闭眼睛。「我期待它发生。」 他森然不语。 「当时你醉了,但我清醒着,我可以喊停,可我不但顺从你,还……鼓励了你,我利用你对我的信任,为所欲为;你以为我是乖乖女,我却放纵了自己,将错就错。我才不单纯,我心眼很坏!事实上,我是真的设计了你。」 「所以当-确定怀孕,二话不说,递了辞呈就想跑,到现在还是一直想离开?」 她又点点头。 就是这份愧疚,一点一滴啃蚀她的心,让她愈承受他的好、其他人的疼惜,愈幸福、愈快乐、愈开心,同时也就愈痛苦、愈折磨、愈不安。 「其实,你要的一直都不是我。」她紧绞着床单,幽幽诉出心声。「那晚,是我按了门铃,换作是其他人刚巧来了,今天怀孕的人就不会是我。 我是可以被取代的。不管是在公司,还是那一晚,我都可以随时被换角,之所以拥有现在的幸福,是我偷来的、贪来的,这些终是要归还,所以我必须走。」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一直掉。 他静静地问:「-真的这样想吗?」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他把她带进怀里,她挣扎着,但他硬是把她圈进来,意志很坚决,动作却很温柔。 「傻瓜,-是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的。」他在她耳边许诺低语。 「乱讲。」他连她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扛进了房,还说她不能被取代? 「那晚不是阿猫阿狗来按铃,我都会跟她发生关系。」 「乱讲。」她挣扎着,不肯让他抱。 「一开始,我的确是把-当作是陶月妮。」他徐徐地说。「但是,当我开始碰触了-,就发现-们完全不同。」 「你那时明明醉了,哪还有判断力?」她没有那么好骗。 「醉了,也会发现其中的差异-比较柔、比较香,生涩却热情,而且是心甘情愿的献出所有。是这样的-,挑起了我的欲望。」 他微微一笑。「可是我太醉了,没把-缠到天亮,醒来后,还把-忘了,直到后来才又一点一滴地想起。」 他的告白太诚挚,她听得傻了,不敢再乱动。 「其实-并不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隐隐约约对-有了好感吧?」 「如果有好感,你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她狐疑极了。「你平时都怎么想我的?『助理秘书』今天在想什么?『助理秘书』好像胖了一点?在你心里,我就一直叫作『助理秘书』吗?」 承认会被打,否认会被骂,万一弄个不好,她又要提离家出走。 他叹了一口气。没办法,爱情着了她的道,还是乖乖认错的好。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一直『想要』认识-,-却像只惊弓之鸟,看到我就害羞脸红,动不动就低下头来。」 那是因为她暗恋他啊!若不是这样,她心怀坦荡荡,根本不怕被看穿情思。 「虽然我不知道-的名字,但我知道有个害羞的小女人,看到我眼睛就变得好亮。从她上班的第一天起,就不曾迟到请假过;她出现之后,我每天早上都带着愉悦的心情去上班,因为我知道,-煮了一壶好咖啡在等我。当我踏进办公室,一切都整齐有序,井井有条,那是种被体贴、被宠爱的幸福,-知道吗?」 她忸怩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肉麻?」 他笑她的反应。情话当然要愈肉麻愈好啊! 「我相信,我们之间是有默契的,我知道-会害羞,所以我就不找-攀谈,每当我走进秘书室,闻到果酱吐司的味道,心情就变好。 一大早只有我们两个在办公室的那段时间,我把它当作是捉迷藏时间,我以为-也乐在其中。」 她是呀,但…… 「那晚,虽然醉意控制了我的大脑,但我还是可以分辨出,-不同于别的女人,-是独一无二的,而这样的-,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她有些被他说动了,迟疑地问:「我是吗?」 「-是。」他在她发间印下一吻。「我缠了-很久,对吧?」 她脸红地点头。 因为他过度索欢,害她全身酸痛,后来足足睡了一天半,才清醒过来。 「如果-不是我要的女人,我顶多餍足了我的欲望,不会拚了命地一再纠缠。」他轻轻撩开她身上的薄被,拉开一度拢紧的睡衣。 她想了想,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好小声好小声地问: 「我真的是你要的女人吗?」 「绝对是。」他的手指划过酥胸,引起她阵阵颤悸。「我告诉过-,我记得那晚的片段吗?」 她羞得垂下眼。「嗯。」 「那我告诉过-,那夜之后的幻想吗?」 她抬起脸,摇摇头。 「我虽然不记得『-』,不过我记得,那夜的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隔天醒来,我忘了-来过,但-汗湿的小脸、发亮的眼眸、微分的樱唇、细细的娇喘,都一再出现在我梦中,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在我脑海中- 就像-自己说得一样坏,-在我面前是个乖乖女,在我梦里却是个火辣伴侣,形象差太多,我很困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个色情狂。」他的手一点一点带出她的欲望。 「到后来,我常在心里为-宽衣解带。我一边看着-,一边责怪自己心术不正-倒好,榨干了我的精力,却没胆自己招认,还想偷偷跑走。」 她星眸微合,感觉欲望又卷土重来。 「鼎昌……」她轻吟。 「就是这个声音。一整晚,-都是这样叫我,对吧?」他把她放倒在床上,恣意抚弄着她每一处肌肤。 「快住手。」她颤抖低语。 「我记得-初次承受我的尖叫,我回想-热切的回应……」 「不要再说了……」她双手往后扣着枕头,又害羞又想听。 「不说出来的话,-怎么会相信我记得这些?」 「鼎昌,不要……」她发出微弱的泣吟。 「要,-要。」他轻哄。「-要我,就像我要-一样热切。」 他飞快地脱去衣服,,回到她身边。 「鼎昌,这样好吗?我怀孕了耶。」想起他上次勇猛的「表现」,她不禁有些胆怯。 他咧开邪气的微笑。「记得上次陪-去产检,回头我还去找医生问事情吗?」 「嗯。」 「医生说,怀孕初期,做爱没什么不行,反而会让-心情愉快。」 他让她坐到他腰上,缓缓挺进-- 「-说,那一夜是-放任自己纵情的一夜,对吧?」 「嗯……嗯。」 「我要-每一夜、每一次,都为我放纵自己。」 「不可以……」火热的欲望令她神志昏然。「太羞耻了……」 他果决地中止进袭,「-是说,不可以?」 「可洁,在床上尽情享受鱼水之欢,并不会改变我对-的看法。」 「鼎昌……」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你不要逼我……」 「不是逼。」他想不顾一切,吃了她!「可洁,我就爱这样的。」 他坦言不讳的爱,终于击溃她最后一道防线。 他爱她,夏鼎昌说爱她呢!冲着这一点,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她娇声轻嚷。 「这可是-说的。」 得到允诺,他一刻也无法再等待了…… 第八章 确认了彼此的感情,夏鼎昌再也不怕她随时会款款包袱离家去。 知道她会乖乖待在他的羽翼之下,他非常满意,因此她动了「网路拍卖」那种古里古怪的念头,他也由得她去。 他请了几天假,陪她逛街购物。 血拚第一站,3c卖场。 夏鼎昌之所以同意陪她到这里来,只有一个要求-- 「我们只差结婚手续还没办,其他夫妻该有的『生活情趣』一样都没少,我已经把-当作『牵手』,到时候买东买西,-不要捏着小荷包,在那里跟我斤斤计较。」总之,她买什么,他都要买单。 「好啦好啦。」她有点不甘不愿在心底。 虽然他慷慨大方,决心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还是要工作。钱多钱少是一回事,有工作才有成就感,能力被肯定,自信心才不会一点一点流失。 看过许多网路拍卖事业的崛起,她想放手一搏。 这工作,不需露脸,也不必social,只要靠手艺做出成品,从收钱到寄货都独立作业,很适合她不善与人结交的个性。 试试看嘛,反正很好玩。 她本想从无到有,统统自己来,偏偏他硬要包办硬体设备。唉! 他还拚命鼓吹,将他们的关系提早台面化。例如,她可以回到「夏城集团」担回「秘书助理」一职。这职缺常有人来应征,又常有人落跑,整个秘书室因为她以前「做得太好」,而变得挑三拣四。 开玩笑!她当然拒绝。虽然通过电子邮件,但到现在她都还不太敢见明小姐,总觉得自己有愧她的教导。 可洁才刚进卖场,就有一个亲切的男店员上前来招呼。 「小姐,请问-需要什么?我可以为-作介绍。」 她穿着白色娃娃装,在剪裁技巧的遮掩之下,完全看不出微隆的小腹,外人看来,只觉她清纯可人,好像还是个学生。 突然间,一个高大精硕的男人走过来,铁臂勾住她的腰,卑鄙地扯紧洋装的腰身,让小腹亮相。 「顺便也帮我作介绍吧。」他的语气冻到了冰点。 男店员摸摸鼻子,知道这男人是在宣示主权,连忙收起太过亲切的笑容。 可洁抬头看看他。「你不高兴吗?」 「没有。」他的表情酷酷的。 她偏头研究他一下。刚才在车里,他还有说有笑,心情好得很,怎么才一进店里,就横眉竖目,不悦了起来? 「乖乖待在我身边,免得被不识相的男人搭讪。」 她觉得好笑。「哪会有人跟我搭讪啊?」 这小女人,不只对居家安全少有忧患意识,就连对自己的魅力也毫无所觉。 夏鼎昌心里直拉警报。 他的可洁看起来青嫩,怀孕后更添一股成熟的韵味。现在,她不全然是无知的小女孩,也不尽然是甜糯的熟女。她介于两者之间,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当下他决定,他要牵着她的手,不然也要搂着她的腰,彻底宣示主权。 在男店员认真详细且不敢再觊觎美少妇的情况下,她很快就选定整套电脑设备及专替商品拍照用的数位相机。 他拉着她走到另一柜,换他开始研究高科技产品。 「你要买什么?」她很好奇,之前他都没透露出口风。 这柜是由一个胖妈妈型的售货员负责。她一见小俩口手牵着手,超级登对的模样,立刻笑道:「先生,你应该是想看看dv吧?」 夏鼎昌没说话,心里微诧,展示柜里还有mp3、pda、限量手机,她怎么能一针见血地猜出他的需求? 胖妈妈售货员走出柜台,看看可洁,见她依然瘦削,笑咪咪地问: 「-怀孕几周啦?」 可洁摸摸肚子。「差不多十二周。」 「那可得好好补充营养。现在不时兴一人胖、两人补那一套,补充优质的营养,吃得多不如吃得巧,可以维持身材,又能生出健康的宝宝喔。」 谁要-多事,管到我家妻小来?夏鼎昌正想瞪眼,回头却发现可洁听得很用心。 「-平时要多跟肚子里的胎儿说话,先生你也是啊,这样小孩才能感受到父母的爱,出生以后会比较好带喔。」胖妈妈售货员分享心得。 「嗯哼。」他应了一声,下巴一抬,提醒两个女人他的存在。 「对不起,怠慢你了。」胖妈妈售货员很上道,马上就懂暗示。「我来介绍产品。一般来说,dv有四大厂商,sony、jvc、samsung、panasonic,依照使用者的需求,开发出不同的功能。」 胖妈妈售货员拿出一堆表格做评比。 已请问您买dv,是为了要替太太怀孕作准备吗?」 他们同时一诧。他的确是如此盘算,但她却有些呆住。 胖妈妈售货员解释: 「很多准爸爸第一次有小孩,非常兴奋,才刚得知太太怀孕,就马上跑来买dv,全程记录太太的怀孕期,以及小孩出生后一天天的成长。」 可洁瞄了瞄他。 「这样看我什么意思?」他微恼。 这售货员未免也太尽责了吧,把话讲那么白做什么? 看出他有些尴尬,可洁窃笑。 「没有啦,只是很难想象你拿着dv,为孩子拍照的景象。」 「很难想象就不要想象!」他低吼。 「哈哈哈,先生不要害羞,这几乎是现代新好男人的基本配备了呢!」 他哪有害羞?夏鼎昌有些狼狈。这辈子,从来没被人这样当面「吐槽」过。 他斜眼睨着可洁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笑我?」 「哪有?」 他凑进她耳边,小声威胁:「要不是为了-,我怎会被『吐槽』?回家后,我非在床上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她红着脸小声反驳:「到时候是谁教训谁,还不知道呢。」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惊讶,随即邪气一笑。「咱们等着瞧!」 他回过头去,问:「这里面,哪一款最实用?」 「如果你想记录妈妈生产的过程,这款j的dv正适合您所需,它配备20gb数位式硬碟,也可以支援sd系统,有全彩夜视功能,录影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未来还可将资料烧成dvd,永久保存。」 他才不想记录可洁生产的过程,拿着dv猛拍她痛苦呻吟的模样,好变态,跟狗仔队专拍名人丑态有什么两样? 可洁生产时,他要在她身边,不管她是痛得想咆哮、想打人、想骂脏话,还是想咬他出气,他都要在一旁,陪她一起经历。 不管孩子再怎么宝贝,在他心目中,最爱、最重要的人,依然是她。 不过,诉求长时间录影的dv应该较省麻烦,想拍就拍,不必担心容量不足。 「-觉得呢?」 「我哪懂这些?」她轻轻摇手。「你决定就好。」 「那就这一台,连同她订的电脑与数位相机,一起买单。」他抽出皮夹,递出金卡。 「是。」胖妈妈售货员愉快地结帐去。 「下一站要到哪里去?」他问。今天的行程安排,全听她的。 「我想去买钩针、毛线。我听说后火车站附近,新开了一家货色齐全、价格公道的店,不过离这里有点远。」 「等会结帐完,-这里等我,我开车子过来接。」 「我跟你一起散步过去啦。」她舍不得放开那厚实的掌。 「要散步也找个公园,这边道路坑坑疤疤,万一摔倒怎么办?」 「真是的,每次都你说了算。」她点头点得有点不情愿,但心里暖烘烘的,知道他是为她着想。 这时,胖妈妈售货员拿签单回来,他签上名字,收好信用卡。 「晚一点,我会请人来搬这些东西。」他吩咐道。 「好的,谢谢你们光临。」 他们一起往门边走去。 「-先在这里待着,外面空气差,我开车过来会按两声喇叭,到时候-再出来好了。」他啄吻了她的唇一记。「不要跟别的男人讲话。」 讨厌,他怎么连人在外面也不正经,随便动手动脚。 她掩着小嘴,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偷看,才问:「为什么?」 「因为我会吃醋。」话完,他转身就走。 他说他会吃醋耶!可洁呆了一下,想起他刚刚对男店员拉着又长又臭的脸,那该不会也是在吃醋吧? 想起他黝黑的脸微微泛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好可爱哟!可洁低下头,压不下嘴角甜甜的笑。愈是想着他、惦着他,就愈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幸福喔! 她低头猛笑,直到发现一双小羊皮短靴杵在她眼前一阵子,她才抬起头来。 「嗨,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说话的女人笑着。 以往,她的接近总令她颈后寒毛直竖,这一次,也不例外。 夏鼎昌开车回3c卖场门口,按了两下嘲叭。 等会去毛线专卖店,罩子一定要放亮,男人自尊可以先抛一边,无论如何,一定要缠着可洁先替他织一件温暖牌毛衣。 他等了一下,没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于是又按了两下喇叭。 与其要她织一件温暖牌毛衣,不如拗她织情侣毛衣吧,两人一起穿比较有意思,这样其他的野男人远远看到她,就知道名花有主,不敢过来乱动她了。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眼睛往卖场里探,还是没看到可洁-他抓起手机,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打电话给她,但随即想起,她说自己没多少朋友,也不常出门,手机的电磁波又疑似会妨碍胎儿的正常发育,干脆不办。 他用力拍两下喇叭,依然没人出来,他愈想愈不对劲,下了车就快步走进3c卖场。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太太?」他问门口的店员。「她个子小小的,短头发,很清秀,穿了一件白色娃娃装,仔细看会看得出来她怀有身孕。」 门口的店员摇摇头。 可洁跑到哪里去了?他心里逐渐窜起不安。 啊,会不会是回头去找那个胖妈妈售货员聊天?可洁怕生的个性,最近开朗了些,或许她很想找人聊妈妈经呢……但,有可能吗?他蹙起眉。 不管,先找找看再说。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大喊: 「快打一一九报警,快啊!」 「怎么回事?」卖场里的店员与顾客好奇地朝走道靠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 「有两个女人站在对面大厦顶楼边,看样子好像要跳楼自杀。」 两个女人? 夏鼎昌心里打了突,连忙排开走道上的男女,冲出门去。 外面已经有人群在围观,仰着头指指点点,他顺着众人的眼神往上看,心口被狠狠一勒。 是可洁!她怎么会跑到那上面去?她身旁拉着她的人是谁? 他顾不得看清另一个女人的身分,只想快点上去,把可洁带下来。 「拜托,谁打个电话叫警察过来。快!」 他吼着,匆匆跑过马路,几度差点被车撞到,仍不顾死活地往前冲去。 可洁僵立在大厦围墙上,看着几十层楼底下,心跳几乎停止。 这里的强风,大得像是随时会将她吹落,她闭起眼睛,不敢再往下看,好怕自己从这里摔下去,尸骨模糊。 「怕了吗?」身旁的女人抓着她的手,幽幽问道。 她连点头都不敢:心里怪自己,为什么不听鼎昌的话,在卖场里等他就好。 刚刚,是她轻信了她的话,以为他的车真的回转不过来,她正巧出现,鼎昌就委请她过来通知她,带她过马路。 直到过了马路,找不到鼎昌的车影,她才发现腰侧不知何时抵了一把刀。 「跟我走,不然我就把刀直接扎进-肚子里。」她故意用力,戳她两下。 为了宝宝安全,可洁不敢不从,任她把自己带到这里。 旁边含着恨意的说话声,将她的思绪抽回现实,她睁开眼。 「-不会知道,多年来,我一直处在这种状况下。我的心像站在这里,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而-这种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就像骤然刮起的大风。」 「我……」她不懂,这什么意思? 「我人还站在这里,但心已经死了,就死在下面,是被-这道风刮下去的。」她浮起很淡很淡的笑容。「等鼎昌上来,我把话跟他说清楚,然后我们就跳下去。」 「不,-不要冲动--」 「这不是冲动,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她轻蔑撇嘴。「我知道,-不想死,对吧?-当然不想死!-才刚刚飞上枝头当凤凰,可怜的小孤女钓上大总裁,才正要以子为贵,享受荣华富贵,又怎么会舍得死呢?」 「请-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抢走鼎昌,那是--」 她截断她的话。 「意外,他也这样说。如果没有-来勾勾搭搭,怎么可能会有意外?我早该想到,最乖的一个,就是最贼的一个!」 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冲了过来,然而风声呼呼,几乎吹散了那声响。 「可洁!」夏鼎昌才冲出楼梯口,找到她们的位置,就立刻直奔过去。 「鼎昌。」她心里一喜,没多想什么,忙要转过身去。 「当心,这围墙很窄,随便一动都会失足。我没要-这么快死,-不用赶着去投胎。」她令道,松开可洁的手。「现在,慢慢转过去。」 好想见鼎昌!好想见鼎昌!不把握机会,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就是这激切的思念,可洁不顾危险,双脚一分一分地改变角度,尽快转过身。 倒是设计这局面的她,脚步踏定,身体一旋,就俐落地转过身。 「站在那条红线以外。退后,我叫你退后,夏鼎昌!」 「……紫曼?」他惊疑不定。「-跟可洁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凄然一笑。「我们要自杀。」 「不,可洁不会自杀。」他下意识否认。 黎紫曼忽忽一笑。「我也不会自杀。那让我想想,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偏头想了一下。「嗯,是我要挟怨报复,我要拖着可洁去死。」 夏鼎昌看她脸色平静,眼神清明,彷佛没什么不对劲,但眼前情况告诉他,她的精神状况绝对称不上「正常」。 他贸然向前一步,黎紫曼立刻尖叫:「退回去,不然我就先把她推下去!」 为了可洁安全,他只好退让。 他投给可洁一个「信任我」的眼神,大喊:「紫曼,上面太危险了,快点下来。」 她彷佛没听到他说了什么,拉大了喉咙,豁出去地大喊-- 「夏鼎昌,我爱你!夏鼎昌,我说我、爱、你!」 他一愣。「-不要在这里开这种玩笑,快点下来。」 「不,我爱你,我说真的,难道你连正视一次我的感情都不肯吗?」 他震惊不已。紫曼爱他?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从没提过,总表现得对他没兴趣。她这么说,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大批警力跑了上来。 警方接获通知,已经联络相关单位,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部署救难事宜。 在上楼的时候,夏鼎昌就收到建议,把时间拖得愈久,部署就能愈完全。 「叫那些警察退后,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不必他们插手,」 紫曼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这样的她,他从来没见过。他挥挥手,要那些警察退后些。 「紫曼,-那边是逆风面,-讲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我要往前站一点。」 他大胆往前跨了好几步,来到距离她们大约五公尺的地方。 「-要说什么就说吧。」 「我说,我、爱、你。」 「-不是说过,-爱的是女人吗?」他诱她说话,以拖延时间。 她凄然地笑。「那是障眼法。」 他的思绪被她弄混了。「-交过好几任女朋友,还要我为-cover--」然后又忽然说爱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障眼法」? 「那都是为了要骗你。我从十五岁就爱上了你,但你对谁都不曾动心过,你总是说女人就像口香糖,嚼过就没味道,我好怕我也是你眼中的口香糖,既然你看不出我的爱恋,我索性装傻到底。」 原来如此。他暗忖着,为了让救难单位作更周全的准备,他让她尽情地说下去。 「你说当你的朋友比情人长久,我甘于做你的哥儿们。为了掩饰我对你的爱,我自称是同性恋,甚至被真的同性恋轮、轮……」下一个字太难堪,她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他错愕不已。「有人欺负-,-可以告诉我,我会替-讨回公道。」 「但那样做,我在你心里面,就会变得污秽不堪了。」为了保住超然的形象,她把最痛苦的往事不断往心里塞,塞成了一团腐烂。 「我戴着同性恋的面具,我让你毫无戒心地把我当知己,我甚至在最适当的时候,提出权宜性结婚的点子,只要能让你专属于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对夏老使尽工夫,暗示他逼你结婚,我相信婚后,我再向你告白,有了婚姻的束缚,你不爱我也不行。可是,眼看计画就要成功,为什么在这时候,你会被别的女人拐走,而且还是这么差劲的女人?」 她低着头,嘤嘤啜泣。 可洁听了好辛酸,换作是她,也会这么恨「程咬金」吧? 她正想开口安慰,却发现夏鼎昌使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色。 他开口了:「我从来不知道,-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怪不得婉吟曾对他抱怨,说不喜欢紫曼当大嫂,因为她内心非常阴暗:怪不得明小姐也对她不客气,还曾说过「您看到的黎小姐与我眼中的黎小姐,性格相去十万八千里」。 该死!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不对劲?竞让那句「日后将会因她出乱子」一语成谶! 「我不懂,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不坦白?-是太爱我,还是太怕被拒绝?」 「我太爱你了!」她抬起脸,为自己辩驳。 「不,-太怕被拒绝,怕受伤,一直把一翻两瞪眼的机会往后延,以为结了婚,我就会顺理成章爱上。」他现在终于懂了。「但我一直把-当作哥儿们,我曾经能放心跟-谈很多事--」 后面传来一个弹指声,暗示所有救难措施都已部署完毕。 「很可惜,就算如此,-还是不够了解我。」 夏鼎昌寒着脸,认真说道: 「我不会爱上-,要爱,早就爱上了。再说,如果我爱-,绝不会因为-是同性恋就放弃,我一定会争取,即使这会让彼此很痛苦,我也绝不放手。」 黎紫曼完全失去平时开朗的神气。「那你是说,你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了?」 已永远不会。」他斩钉截铁。 她全身发抖,眼中迸现怒气。 「算你狠!」她拉住可洁的手臂。「很遗憾,你狠,我必须更狠!」 她纵身就要往下跳去。 「可洁!」夏鼎昌一瞬间冲到最前端,堪堪抓住她的左臂。 「action!」一声令下,所有的警察都往前冲。 「下来,-给我下来!」黎紫曼在半空中叫嚣,极尽所能地拽住她。 可洁疼出眼泪,她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一手承受着黎紫曼的体重与撕抓,一手是鼎昌执着的支撑。 「可洁,撑下去,我很快就把-带上来。」 她能做的,就是脚踝互勾,夹紧双腿。她好怕这一震晃,宝宝会待不住。 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第一个珍贵的礼物,也是幸福的钥匙,开启了她跟夏鼎昌的美好恋情。老天,她从没奢求过什么,拜托、拜托,请不要让宝宝离开她! 一阵大风吹来,她挂在墙边,随风剧烈摇晃,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掉下去。 生死关头,她不能不让他知道她的心意。 「鼎昌,我爱你。」她含泪大声告白。「如果我死了,请你也不要忘记。」 他牙根一咬,不愿往坏处想。「说什么傻话?我不要听。」 员警在他腰间系上弹性护绳,固定在某个定点,防止他被拖下去,让他更能无后顾之忧地探出自己。 可洁怀了身孕,手臂禁不起剧烈拉扯。他单手握紧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绕过她腋下,将她圈抱住,力持她双肩平衡,将她慢慢拉起。 「撑住,-不会有事的。」他拚命向她、更向自己保证。 黎紫曼渐渐撑不住自己的体重,虽然紧抓着可洁的手臂不放,却还是慢慢往下滑,尖尖的指甲在她臂上划下指甲痕,都出血了。 「下来,跟我一起下来!」她猛拽。 「鼎昌,不能不管黎小姐。」她惊喊。 黎紫曼的撕抓不断往下滑,可洁的伤口虽然痛,但也由此感觉到她存活的机率在降低。 「救她是别人的事,看着我的眼睛,我要-相信,-会好好的。」他使劲将她往上带。 谁来救救紫曼?老天,她的手已经滑到她的手掌,可洁用力握住她的手。 无奈紫曼抓伤她,流下来的鲜血让交握的手掌变得湿滑,她一分一分继续往下滑,几乎与她脱离。 「啊!」错开手的-那,紫曼发出濒死的尖嚎。 就在这时,下个楼层一阵玻璃裂响,几个救难人员及时抱住黎紫曼,将她往屋里拖去。 同一时间,负担减轻,夏鼎昌也将可洁抱回顶楼。 终于!终于!他一手拆掉弹性护绳的挂勾,一手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从危险中脱困的喜悦澎湃上心,尝起来竟是极度的苦涩。 感谢老天,他没有失去她,感谢老天! 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狂乱地问:「-有没有吓到?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拚命摇头,眸底映着泪光,不敢相信自己竟还能再回到他怀里。 「鼎昌,我好爱你,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好怕失去宝宝……」她哭了出来。 宝宝! 「担架抬过来,快点!我太太有身孕,必须马上做检查。」他打横抱起她,奔向推过来的担架,一路护送着她进救护车。 「如果宝宝没有了,怎么办?」她的眼泪流个不停。 「不会的。」他握紧她的柔荑,甚至让她发疼。「宝宝一定很像我,很霸道、很强势,会好好待在-的肚子里,绝对不会离开我们。」 希望如此! 她用另一只手将他们交握的手移到小腹上,他再覆上另一手,双人四掌,将爱与温暖传入腹中,用虔诚的心祷告,一切平安。 第九章 抵达医院后,可洁迅速被推进检查室, 专业医师早已在等候,护士们拉起布帘,将夏鼎昌请出外面。 自幼及长,再大的风浪袭来,他都不曾这么不安过。他坐下、他站起、他踱步、他槌壁、他踹墙、他每三秒钟看一眼检查室的门、他每五秒拾一次腕表。 终于,在他几乎要冲进去,问个究竟时,医生出来了。 「她怎么样?」 「我们现在要送准妈妈到病房。不用担心,胎儿生命力很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请准妈妈卧床静养几天。」 「那我太太呢?」他最想知道可洁的情形。 「准妈妈听到胎儿没事,情绪已经镇静下来,但手臂肌肉拉伤,暂时无法使力,起居暂时需要协助,至于其他外伤,我们都处理过了,没有大碍。」 就在这时,可洁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他的眼神离不开她,深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他一路跟随,来到特等病房,等不及护士退去,急着就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都还好。」她漾出笑意,让他放心。「医生说,宝宝也很好,要我多休息几天。」 她想揉开他眉间的结,却发现手臂动不了。 肌肉拉伤,医生说过了,她苦笑。「鼎昌,我跟宝宝都没事,笑一个给我看。」 「我笑不出来。」只要想到她曾在顶楼随风晃啊晃,他的心就忍不住抽紧。 如果当时失去她……天哪,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痛苦! 「你一直皱着眉头,我会害怕。」她看护士都已离去,小小声地撒娇。 他坐下来,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了,黎小姐呢?」她记得她好像被另一批员警从下层楼接了进去。 他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立刻变得修罗脸。「她在做精神鉴定,她的家人已经过去陪她了。」他的表情告诉她,最好别再问了。 可洁沉默了一下。「我想,我的出现伤害了她。」 「不许-这么说。」他替她顺了顺耳边的发。「是她曲里拐弯的想法害了她自己。如果她曾诚实以告,我也明快回绝,现在的她也许已经找到真正的幸福。」 「你多找时间去看她,好不好?」她也尝过暗恋的滋味,知道黎紫曼的难受。 他坚定地摇头。 「可是,你这样对她……很残忍,毕竟你们曾经有过婚约。」 「婚约的内容是:如果我找不到今生至爱,她的性向也不被家人接受,我们都被逼婚,就权宜性结为夫妻。但我已经找到今生的最爱了,她也根本不是同性恋,婚约自然不存在。」他愈说愈动怒。「再者,她对-做了这种事,差点让我失去-跟宝宝,我没回头报复就算客气了,绝无可能再有相交之谊。」 知道他的意志坚决,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她也只能叹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爷爷、爷爷!」 「爷爷,你走慢点!婉吟,-搀着奶奶!」 他们面面相觑,还来不及反应,病房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只见一位身穿长袍马褂的老人家霹雳现身,先在门框上定格三秒钟,然后气势凛凛地走了进来。 已爷爷?」夏鼎昌站起来,几乎不敢相信他看见了谁。 后头,聂奶奶、夏婉吟、聂尔璇都跟了进来。 一听到夏鼎昌喊爷爷,可洁吓了一跳,心里惴惴难安,深怕他们又要吵架。 夏老-着眼睛,看清楚病床上的「那个女人」,他长袍一甩,大步踏来,目光炯炯,就像一团超强飓风,直扑病床而来。 「鼎昌,你要不要先去躲一躲?」她小声建议。 躲?开什么玩笑? 「可洁不怕,我会保护-跟孩子。」他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夏老神情凝肃,步到床边后,直勾勾地瞪着她的小腹瞧。 气氛之紧绷,夏鼎昌瞪着他,深怕他会出什么怪招。 果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出一掌,探向她的小腹。 另一只有力的巨掌更快,在半空中截住了他。 夏鼎昌怒目而视。「你想做什么?」 「我的曾孙怎么样了?」夏老问。 「你要问就问,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我关心我曾孙,想亲手做个确认,是会怎么样?」 果然吵起来了!房里其他人几乎要呻吟。 「你有没有搞错?」夏鼎昌大发雷霆。「可洁才经历过那么危险的事,我差点失去了她,我们吓得都该去收惊,而你赶来医院,竟只是关心『曾孙』来着?」 夏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然是要怎样?」 「你应该先关心你『曾孙的妈』。」夏鼎昌指着可洁。 无奈她双臂拉伤,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战事发生。 已奇了!奇了!」夏爷用手指着他,抖啊抖。「上次你回家宣布你有小孩,离开前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你指责我在乎『谁怀孕』比在乎『曾孙』更多一点。现在我来关心曾孙,你居然又说我不对!」 「你要看场合、看情况关心人,不是你比较在乎谁,就比较关心谁。」 一老一少,两个夏家男人吵得不可开交。 「不要吵、你们不要吵架。」可洁想劝架,无奈声音压不过两个大嗓门男人。 她真担心会生出脾气跟他们一模一样的男孩,但现在才担心似乎来不及了。 聂奶奶凑过来,「我早就跟-说过,要学会习惯这种事。」 「我们家爷爷跟大哥脾气都很硬,平时都不会让步的,但我教过-,要作威作福得趁这时,怀孕的女人最大!」婉吟用力拍拍手,「你们闭嘴啦!闭嘴!准妈妈有话要说。」 两个男人立刻住口,齐齐转头面向她。 「可洁,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痛?我马上叫医生来。」 已我曾孙怎么样了?喂,做人要讲义气,-既然怀了夏家的种,就要负责好好生下来呀,快!快去把医生给我找来!」 这关「义气」什么事?可洁不解。 难得看到两位商场上威震八方的悍将慌了手脚,夏婉吟很乐。 已不用大惊小怪,准妈妈只是有话要说而已。可洁,-就勇敢说了吧。」 「你们不要再吵架了。」她想起身,无奈根本坐不起来,顶楼惊魂缓缓-酵,危险过后,她这时才觉得浑身虚软。「夏老爷子,胎儿很安全,您不用担心。鼎昌,我很好,你也不要紧张。」 夏老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不吵就不吵。」他嘟着嘴回道。 「谢谢您。」可洁好感激。 在赶来的路上,他听说了整件事,心头千思百绪。此时看到准孙媳,个儿小小,惹人娇怜,五官端正,没一丝狐骚味儿,心中已有了好感,再看到她手臂被抓得破皮流血,又怵目惊心,又叫人心疼,一颗铁汉石头心根本就硬不起来。 唉,不是不感叹,他看着紫曼长大,却没看出她的真本性。可洁有他最重视的婉吟与聂奶奶背书保证,或许他该给她一个机会,试着去接受她。 他转回头,金刚怒目地说:「我『曾孙的妈』,是不会叫我夏老爷子的。」 夏鼎昌愣了一下,没想到从不退让的爷爷,居然会先让了一步。 「快,还不快叫爷爷?」他赶紧催促。 可洁眨了眨眼睛,百感交集,眼泪悄悄汇集,几乎要落了下来。 虽然宝宝还没出生,但她好像已经拥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再也不孤单。 「……爷爷。」她的轻喊有泣音。 「唉,你怎么挑的媳妇?一喊我就哭,你是不是都在背地里讲我的坏话?」夏老又慌了手脚,「你们做人证,我只有在背后骂过她,可没当面欺负过她呀!」 聂奶奶、夏婉吟、聂尔璇笑成一团。 夏鼎昌弯身,轻拥可洁。 「-哭什么?-是福星,一出马就把坏脾气的爷爷给克住了。」 她泪眼迷蒙。「我一直是孤儿,现在好像忽然间多出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亲戚。」 「放心吧,爷爷看起来凶,其实他很疼女生,嫁进夏家就像进入女生的天堂,-以后一定会知道。」 他吻着她的唇,在家人的见证下,许下他的承诺。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绿草如茵的好园地,一对新人正在举行结婚典礼。 新郎是夏鼎昌,新娘是林可洁,有别于豪门婚礼的大鸣大放,他们的喜事办在夏家的庭园,只宴请亲近的家人朋友,气氛温馨而可爱。 牧师站在小讲台上,推推眼镜,问一脸神气的新郎: 「夏鼎昌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可洁小姐为妻,不论贫病痛苦,都愿与她祸福相依?」 「我愿意。」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林可洁小姐,-是否愿意嫁夏鼎昌先生为夫,不论贫病痛苦,都愿与他祸福相依?」 身怀六甲的新娘害羞地点点头。「我愿意。」 「现在,请两位交换信物。」 他们为彼此套上戒指。牧师还在喃喃念着,宣布他们正式成为夫妻时,他们早已吻得难分难舍。 婚宴是西式自助餐,一顶一顶白色遮阳伞下,都是他们最最重要的贵宾。 一个小时后,可洁被拱出去抛花束,才刚抛完,她就不安地踅回老公身边。 「怎么办?我刚刚不小心,把新娘花束砸在明小姐头上。」 明小姐当然是他们的座上嘉宾,她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赴宴,没想到她花束一抛,居然不偏不倚地打中明小姐的头。 这意味着,下一个当上新娘的人,很有可能是不苟言笑的明小姐。 可洁胆小,不敢上前去致歉,只能找刚刚走马上任的老公大人商量大计。 她老公最邪恶了,根本不打算处理。 「砸到就砸到了,这是天意,所谓天意不可违也。」 他看了一圈婚宴场地,大家都自在地走来走去,随意攀谈,就算婚礼的主角消失,应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才对。 「喂,可洁。」他引诱着。「医生说,到了怀孕后期就不太适合圆房,我们嘿咻的时间有限,要不要先上楼去处理这件『大事』?」 可洁-了他一记。「你不正经!」 「如果不多把握机会,接下来我们都得禁欲了喔。」他很严肃地说着,道貌岸然。「我是还好啦,但我怕-会受不了。」 瞧,说得多义正辞严、大义凛然,全是为了她着想耶。 听起来好像很惨!可洁傻傻地被唬住了。 「好吧,那我们就先回新房吧。」她小小声地答应。 没有多久,新郎与新娘果然消失在婚宴上。 明小姐看着那束新娘捧花,内心五味杂陈。 接到新娘捧花,就代表下一个出阁的人,是自己。 但,这个预言……灵验吗? 想到又花心又赖皮,说失踪就消失不见了好多年的男人,她不禁叹息。 如果可以,她真的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这时,一辆莲花跑车驶进了夏家大门,一个俊美如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明小姐不放。 未完待续的缘分,才正要重新接起爱的连线-- 【全书完】 编注:欲知曹介勋与蓝惟欢的精采情事,请翻开草莓117《首席少奶奶系列》四之一「巧合成为少奶奶」。 欲知蓝义阳与蓝乔莲的精采情事,请翻开草莓131《首席少奶奶系列》四之二「注定当上少奶奶」。 欲知聂尔璇与夏婉吟的精采情事,请翻阅草莓138《首席少奶奶系列》四之三「倒楣变成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