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成为少奶奶》 楔子 一个男人站在晨曦之下,看着巨大屋舍门口那副被破坏的大锁。 阳光照在他背上,使他严峻的侧脸看来更加阴郁,而那精健高大的身躯,此时也隐隐散发着怒气,使面无表情的他看起来更骇人。他瞪着那副大锁,不必推开门也知道,他亲手铸造的某件作品被带走了。 被那个一心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趁夜盗走了。 “少主……” 站在他身边的属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也不禁变得凝重。“这件事交给我办,我去把它带回来。”男人沉默了半晌,像在思索些什么事,最後彷佛下了某种决心,俊脸线条倏地抽紧。 “不。”语气很坚决。 “难道少主想再一次放过她?!”属下的声音有些惊慌。“再姑息她的劣行,我怕迟早会出事……” 男人伸出大掌,握住那副被锯了一半的大锁,双手猛地一抖,大锁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可能再姑息了。” “嘎?” “我要亲自把它带回来,了结这整件事。”他转身,跨大步伐离去。“这段时间,这里的一切,就交由你发落。” 该是他出马的时候了! 第一章 人事公告——艺廊解说部员工蓝惟欢,即日起转调企画部,至人事部报到后生效。 白纸黑字的公告,大清早就贴在“翔艺艺廊”员工出入口的公布栏上,引起女更衣室里一阵纷闹。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蓝惟欢何德何能能够转调企画部?” “就是啊!我提出转调单都五个月了,连点动静也没有,她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弄进去?” 几个换上艺廊制服,穿著蓝色窄裙、雪白衬衫的女人,聚在置物柜旁嚷嚷。 不能怪她们反应太激烈。根据一份地下调查,翔艺的未婚女性,百分之九十九都怀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但事实上,只有几个单位的女员工比较有可能雀屏中选。 企画部就是其中之一翔艺最广为人知的部门是艺廊,提供各类艺术给大众欣赏,不过,这只是“翔艺精品集团”的一部分,他们真正的获利是来自古董、珠宝、艺术品等拍卖交易。 “少东该不会看上她了吧?”一个不安的声音,点破了女人们心头的猜疑。 既然掌权者是少东,就意味著他多金,年龄落在适婚范围,妖娆女伴虽多,正宫夫人的宝座却依然空著。这个肥缺,大家都觊觎很久了。 “看上谁?蓝惟欢?哈哈哈,”声音最大的女人,笑得很讽刺。“她或许有能耐进企画部,但绝不是因为美色,你们也不想想,哪个男人看到她,‘跨下巨龙’不会当场萎缩成一根小香肠?” 其他女人交换一个视线,心知肚明她在不爽啥,蓝惟欢会让男人阳痿?的确有这种可能。 但——她长得很丑?绝不是! 彭湘美对她的不满,完全出于美女的竞争意识。 “不是我爱批评,凭她那副德行想钓男人,哼哼哼。”三声冷笑从她的鼻孔窜出,正好盖住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不是的,我听说业务部小陈一直对她有意思……”有人急急打pass。 “别傻了,她不可能得到男人的青睐!”彭湘美看了跟班一圈,没意识到有人走进来。“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女人,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不性感。”同在视觉死角,又没接收到pass的某人附和。 “没有女人味。”再来个一针见血。“看起来就像性冷感的死鱼。” 彭湘美鼻翼翕动。“没错!男人只想跟坏女人混在一起,那种愿意陪他在产业道路边打野战的坏女人。只有该结婚的男人才会去找她,生两个孩子,对父母有个交代,然后重出江湖,回到坏女人的怀抱。” “湘美,你的嘴好坏!”一阵哈哈娇笑。“抱歉。”彭湘美耸耸肩,不是很真心。“但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谢谢你精辟的见解,倘若日后我有结婚对象,一定把你的话思索再三。” 清灵灵的嗓音,蓦地在门口响起,所有的讪笑声嘎然而止,大家一脸惊慌的表情,看著蓝惟欢走了进来。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实物柜,把里头的私人物品放进纸箱,抱在怀里,然后像出现时一样突然地离开了休息室。 *** 早上无意间听到的那番话,让她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而突如其来的调职令,也让她一头雾水,她根本没申请调职,却莫名其妙背上“耍手段”的黑锅,更让她一肚子火。 但,火大是火大,她看来还是一派端静和平的样子。 “你不想在企画部工作?” “不是的,我只是……”到人事部办完手续之后,她到新上司面前拜码头,顺便问问自己为什么被大风吹,吹到这里来。 “好奇。” “哦。”艾琳达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女用钢笔。“企画部要培植新生代干部,冯总看了人事档案,从别的部门挑了你过来。” 冯总就是少东。 “我?为什么?”她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冷艳,更不是最有亲和力,她甚至对“麻雀变凤凰”一点兴趣都没有。 “企画部常常要跟艺术家、赞助商等大头接洽,我们需要一张有说服力,让人信赖的面孔,就像你这样。”艾琳达眨眨眼。“当然,你也很漂亮。” 这番话好比一把刀,直接捅进她的心窝里。 蓝惟欢告退后,直到下班时间,都在心里自怨自怜。 她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说她美,没有人会抗议,但她可不可以不要美得“有说服力”,美得“让人信赖”? 她提起包包,离开办公室,途中没有人跟她说“明天见”,反而以敬畏的眼神目送她离去。 是的,只要她不开口说话,看起来就是那种“从小以诗书教导,遵循古礼调教”的名门闺秀,加上举手投足间又有股自然流露的优雅,更平添“蓝惟欢没事在家都顶著盘子练台步”的猜想。 可是以上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啊!人家以为她读世界名著长大,其实她偏爱啃四格漫画,人家以为她开不得玩笑,其实她也有阿里不达的一面,人家以为她出身不凡,其实他们家活脱脱是靠著祖传土地翻身的“田侨仔”,也就是人人既唾弃又羡慕的暴发户。 唉,人家都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却是被害惨了,根本没有男人敢追她! 说真的,她也觉得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男人不倒阳才奇怪,噢不,大学时代有个不怕“不行”的男生追过她,结果证明那是一团灾难。 不过,是她的灾难,不是他的。 想到那次事件,她更垂头丧气了。 走进火车站,她朝剪票员亮一下定期票,一列火车刚好进站,等她迈上车,车子已经启动,座位被塞得满满,她只好站在走道上。 原本选择通勤,是为了制造机会给男同事,哪知道一年半来都乏人问津,她早该接受老爸提议要迭的b字头房车才对!呜,望著窗外往后飞逝的路景,真是愈想愈悲哀啊…… 叽!火车突然紧急煞车,重重地顿了一下。 惟欢差点往前扑倒,原本玩著发丝的手指,立刻十万火急地往最近的“椅背”抓过去,一个闷哼声随即响起。 她低下头,看到旁边坐著的那个男人,突然睁开紧闭的眼眸,灼灼地看著她。 这男人的眼睛好黑、好亮,像磁石一样,有股吸引人的力量……她忽然忘记自己在哪、做啥。 “小姐。”他发出悦耳的男低音。 “嗯……”她紧张地微笑。他想趁火车停下来的时候,跟她搭讪吗? 天哪,她还没有被人搭讪过的经验耶!万一他要她的电话怎么办? 望著那张俊脸,她的想像力一泄三千里。 他的五官端正,俊脸上有股逼人的英气,尤其是斜飞的剑眉与深邃的眼眸,而那精健的身躯,更看得出他平常勤练体魄,肌肉曲线粗犷极了,男人味十足,坐在狭窄的座位上略显局促,但绝无损于他的威严……只除了一只白白的手,紧抓著他的墨发不放。 奇怪,为什么会有一只手在那里?被迷得七晕八素的脑袋,小小地困惑一个。 “可不可以请你放手?”肌肉酷男又讲话了。 “放手?” “你的手抓在我的头上。”依然是悦耳的声音,只是有点酷。 “我的手抓在你的头上?”她鹦鹉学舌,呆呆地重复一遍。“我的手抓在…… 噢!”她猛然醒过神。 真的耶!那只手居然是她的,只差没把他的头拾起来罢了。 她火速收回手,他伸手拨拨头发。 一看到他的动作,惟欢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噢,老天!她怎么会……怎么会像凶婆子一样,把人家的头发揪起来?!她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还幻想人家要跟她搭讪! “对不起!”她有点局促不安,不,应该说,她真的很后悔没带铲子出门,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那一定很痛吧?”五指当耙,把头皮当田犁啊! “还好。”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抓你的头发。”如果不是很窘,她说不定会笑出来。“嗯,我本来要抓椅背,只是……” “一时错手。”肌肉酷男帮她答腔。 “呃,对。”她尴尬地承认。 噗地一声,一挂高中生从头看到尾,一时憋不住,爆笑起来。 惟欢耳根炸红,一股热气冲上脑门,整张脸劈里啪啦地烧红起来,像一块丢进火里的炭。 快滚吧!你这宝里宝气的驴蛋。 “我、我到那边去一下。”幸好火车一列十来个车厢,要躲起来并不难。 谁晓得,她才跨出一步,火车就冷不防开动了,她往后跄了一下。 “啊啊!”幸好没摔在地上,不然走光怎么办…… 咦?她怎么坐到椅子上来了?那位置上,不是还坐著那位肌肉酷男吗? 两颗眼珠悄悄地往后一溜!哇,果然!那双黑眸正在距离不到一寸的地方,与她四目相对,滚滚白烟顿时从她头顶冒了出来。“哇啊!”她坐到人家大腿上啦!“我、我发誓。” “没到屈臣氏买,别说你最便宜?”旁边有人开始哄笑,背诵琅琅上口的广告词。 肌肉酷男一眼瞪过去。 呃……他是善心大发,怕她窘吗? “不是啦,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要对你性骚扰。” 她红著脸,愈紧张愈像一尾滑溜溜的小早鱼,七手八脚地想爬起来,却因为小屁屁抵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双眼猛然瞪圆。 “……或者被你性骚扰。”她射出来的眼神饱含指控。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一道眉,眼中质疑的意味非常浓厚。 她几乎是立即地想起,“先”投怀送抱的人好像没资格怪人家有生理反应,毕竟大家都是头好壮壮的青年男女嘛! 太好了,这下她该怎么跟人家道歉? 一双大掌蓦地扣上她的腰,热浪袭来,她还来不及抗议,就像个奶娃儿,被他轻易地举离大腿。“喂,我……”双足安然落地,他的神力让她不禁暗暗称奇。 他动作敏捷,从把手与她之间的缝隙滑出走道,只有那“因健康而亢奋”的隆起,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臀侧上让她心口痉挛了一个。 他宛若没事,将她按回座位,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 当他双臂朝上,奋力将行李袋一拽时,全身肌肉紧紧绷起,又倏地放松,那蕴涵力量的姿态上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呃……”他这是在干嘛? “位置让你坐。”他面无表情地道。 “等等……”她才起身,又被按回座位。 “我下一站就下车。”还是酷得很。 喂喂,这句话是她要说的才对!蓝惟欢忍不住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摆。 他低下头,直直看著那十根紧扣著他的嫩葱指,不发一语,坚定的目光看得她双颊一阵烫,才不好意思地松开。 她才放手,他就拎著行李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一缕莫名所以的失落感袭上心头,蓝惟欢呆了半晌,才忽然想到天杀的!他“好心”把位置让给她,岂不是让她留在原地被人指指点点? 果然!一转过头,她就看到四周交头接耳了起来。 她急急站起来,旁边的老公公跟老太婆连忙制止她。 “哎呀,你就坐好啊!这个社会上,已经很少见到这种看到老弱妇孺就让座的好男人了啊!” 轰隆!一记闷雷劈下来。 老?她自认横看竖看,一点都不老。 弱?她精神照照,有半点破病鸡仔的衰败样吗? 妇?她结婚了吗?大肚子了吗?看起来像要破水了吗? 孺?她芳华二十三,不再是小孩子了耶! 蓝惟欢板起脸,比面无表情更有官家女眷愠怒的架式。她一派华贵地站起来,从左倾右斜的车厢里往门口移动。 留著让人说嘴?门儿都没有! *** 闷、闷、闷、闷、闷、闷死人了! 回到家,她踏进私家专用电梯,直上七楼。 打开大门,一阵饭菜香扑鼻而来。 “大姊回来了!”活泼的欢呼声从屋里跃了出来。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乔莲,家里人最钟爱的小妹。她个儿小小、脸儿圆圆、眼儿大大,个性像棉花糖,软软甜甜,讨喜极了,目前还在大学念书。 进了玄关,排好鞋子,举目望去,客厅、饭厅、厨房,融合成一片开放式空间,视觉效果十分宽阔,加上暖暖的色调让人放松,在外绷紧一整天的神经与肌肉,此时开始隐隐作疼。 “我——回——来——了,”她垮著脸打招呼,优雅的步伐一回到家,自然就转换成漫不经心的拖脚跟。 厨房那头,庄一少两个圆呼呼的小女人,正在跟晚餐奋战。 “干嘛臭著张脸?谁欠你几百万了?”蓝妈妈在全套西德进口的炉具前,大展身手。 “哪有?”回家真好,家里人深知她的个性,讲话都是大呼小叫的,亲切极了。 “妈,我升官了。” “升官不重要,发财才重要。”蓝妈妈很实际地瞥她一眼。“薪水加多少?” “没有。”她有气无力地晃著包包,往早餐台边一坐。 “没有?”蓝妈妈穿著围裙,举高铲子向后转,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啧啧啧,现在的老板真小气,员工替他买命,好像是活该欠他的。”蓝妈妈边拌面糊,一边吩咐。“小莲,你明年就要工作了,眼睛放亮点,知道吗?” 看女儿每天回家都像泡过牛奶的姜饼人,软瘫在椅子上,做妈的实在心疼啊! 蓝惟欢撑著下巴,看她们忙,突然想起同事对她的批评,心又痛了一下。 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女人,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不性感。 没有女人味。 看起来就像性冷感的死鱼。 虽然明知道彭湘美那票人是保险套的购买大户,性伴侣多到足以被强制押去做爱滋病筛检,但想起那些话,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她用力掐住自己的脸颊,知道除了这张气质满分的脸蛋以外还有一个痛脚,使她性感不起来。 “唉……”想到心就痛。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蓝妈妈道。 “没有啦。”她答,看著动作几乎一模一样的老妈跟小妹。 她们身材相仿,都长得像颗小圆球儿,抱起来很舒服,煮的饭一样好吃、炒的菜同样美味,家里三个女人,只有她是异类。 而且,就某部分生理构造来说,她更是超级大异类。 想到哪里最不一样,她不禁悲从中来。 “妈,其实我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她很哀怨的开口。 站在五口炉前的两个女人,同时动作一僵。 乒乒乓乓!乔莲白著脸,打翻了一整排调味酱,紧张地抖著手排好。 “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蓝妈妈口气有点慌乱。 “不然为什么你们……”她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胸前几秒……而我却……”她可怜巴巴地低下头,看著山自己的胸部。 “又在讲这个!整天讲个没完没了。”蓝妈妈回过头去,一铲子把红烧鱼铲到盘子上。“你可不可以不要整天悼念你那两颗小笼包。” 惟欢倒抽一口气,用力环抱自己的胸前。 “连你都说我这是小、小笼包?” 天底下还有比被自己的妈妈嘲笑,更可悲的事吗? “今晚家里来了客人,我跟小莲都快忙不过来了,你有时间在那里‘哭夭’,不如过来帮忙端菜,餐具记得多摆一套。” 即使发了财,蓝妈妈还是保持部分“正宗原味”的乡俗口语。 “家里有客人?” “是你爸爸老朋友的儿子,要来借住一阵子,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事,你都没听见吗?” 好像有那么回事吧……不过,关她什么事啊,她又不关心。 才说著,人未到,声先到。 “老婆,你做小笼包啊?”蓝爸爸领著人从玄关踏了进来。“我不是说过,今晚贵客临门。你打算让我们的虫贝客吃那种没有三两肉的小笼包啊?” “没有三两肉!”蓝惟欢震了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老爸虽然没看过“实物”,此类话题也只局限在蓝家三个女人嘴里,但是老爸胡乱瞎蒙,也能如此“精确”地描述它们的“微不足道”,她倍受打击。 “好了,都过来见见老爸拜把兄弟的儿子。”蓝爸爸中气十足、活力满分地介绍。“这位是曹介勋,大家叫他曹大哥就好,不必拘束。” 蓝惟欢低著头,暮气沉沉地从高脚椅上滑下来。 “这位是内人、大女儿惟欢、小女儿乔莲,大儿子义阳还在楼下工作。” “义阳我见过,这几年我们都有联络。”悦耳的男低音,轻轻响起。“两位千金,我跟惟欢比较不熟。” 怪了,这声音愈听愈耳熟,惟欢勉强收拾心情,抬起头来看,这一看就呆住了。 “啊,是你!” 那人竟是那个在火车上,被她玉爪伺候过的酷男人! 第二章 像脚底下突然变出强力弹簧似的,蓝惟欢跳起来,用力指了他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介勋出来办点事,家里有多出来的房间,我当然叫他过来让我们招待啦!” 蓝妈妈很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老公,那个叫作客啦!” 当暴发户都那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学不会一点像样的用语? “出来办点事?”蓝惟欢听得很迷糊。“难道他家住在荒山野岭?”所以才要“出来办事”?曹介勋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赶紧低下头去,跟他有过接触的部位,又热辣辣地燃烧起来,让她一下咬唇,一下握拳,不安极了。 而且,奇怪的是——请这位曹先生来住两天,老爸为什么会高兴得好像迎了一尊会报明牌的财神爷,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但是,想起她揪起人家头发的悍样,她突然觉得待下来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马上抓起包包。“啊……我临时想到我跟朋友有约,要出去了!”快逃! 蓝妈妈从厨具架上,拔起一根叉勾,俐落地钩住她的衣领。 “蓝惟欢,你给我站住!晚餐都煮好了,你还想到哪里去?” 她马上乖乖定格,天知道老妈会“豪与”到什么地步。如果她执意要逃,说不定老妈会让她的裙装一撕为二。 这就便宜了那个“史上跟她有过最多肢体接触”的男人,曹介勋了! “介勋,你终于来了。”蓝家长子,素有“火爆浪子”之称的蓝义阳从楼梯走上来。“几年来,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次你终于还俗了。” 还俗?蓝爸爸呵呵笑、蓝妈妈呵呵笑、蓝义阳呵呵笑,蓝乔莲也呵呵笑,只有蓝惟欢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这些人好像在讲什么她听不懂的密语,还笑得很开心……呜呜,她是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好了,先过来吃饭吧,边吃边聊,不然菜都要凉了。” 蓝惟欢注意到乔莲小心翼翼地避开大哥,很无辜地对曹介勋笑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她只好面对大哥怒气腾腾的脸庞。 这张脸挺不下饭的,不过今天……也好,看著一张冒著火的俊脸,总好过跟曹介勋大眼瞪小眼吧。 “换个位置。”蓝义阳忽然说,曹介勋立刻站了起来。 乔莲一阵混乱,惟欢一阵紧张,紧张到没空去看小妹的反应。 现在,她的面前是那张刚毅不屈的脸庞,而小妹又要迎向喷火龙的怒焰了。 “小莲,你也有几年没跟义阳一起到铸……我住的地方玩了吧?” 想不到看起来很酷的曹介勋居然会寒暄,声音还挺悦耳的,惟欢咬著椒盐小鸡腿,有点不是滋味。他们熟吗?有多熟?熟到小妹也去他家玩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为什么不知道?这么优的男人,她以前居然不认识…… “嗯……嗯!”蓝家小妹很含蓄地点点头。 “叫她。乔莲。”蓝义阳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可不希望她忘记一些?她不该忘记的事。” 乔莲抖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马上垂下去数饭粒。 “什么是,乔莲不该忘记的事。?”蓝惟欢好奇地问。 “就是。你不应该知道的事!”蓝义阳很冷情地说道。 看吧,她就说,她不是这个家的小孩,一定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所以家人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也不知情。 “大哥!”乔莲低声叫。 蓝义阳以怒火般的眼眸灼向她。“我不是你大哥!” 乔莲噤若寒蝉。 惟欢张大眼睛,不知道大哥的怒气所为何来,她往父母看去,他们也一副不署可否的样子……老天,他们家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为什么她一头雾水,第一次来访的曹介勋却一点也不讶异,反而像是了若指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翌日清晨,蓝惟欢才走出房门,就看到了曹介勋。 “早。”他露出一口健朗白牙,似乎不把初见面的事放在心里。 “……”可她瞠直了眼,掩不住惊讶。“我忘了带东西,我回去拿!” 门板以十万吨炸药爆炸的威力,被摔回门框上,她惊天动地地逃回房里。 他为什么会在她的门口?他他他……他有看到她刚刚打的大哈欠,跟那颗欠修理的大蛀牙吗? 她赶紧哈了哈,研究口气是否清新自然……等等,她干嘛那么在乎他? 还有,家里的客房只有一间,他应该在楼上,跟大哥对门而居…… 不对不对!她为时已晚地想起,她跟乔莲原本住在同一层楼,今年初,大哥主张重新装横,硬把小妹的闺房往上迁,所以客房就变成在她房间对面,这解释了他探过头来道早安的原因。 “蓝惟欢,你下不下来吃早餐?上班要迟到了!”蓝妈妈在楼梯口大喊。 虽然蓝家的财力早已进化到每个地方都有内线电话,但蓝妈妈最喜欢的还是原始又方便的那一种——拉开嗓门直接喊人。 她躲在门后面,透过门缝偷瞄曹介勋下楼了没有。 他走掉了! “妈,你上来一下。”她很文明地使用内线电话。 “我忙著做早餐!”蓝妈妈夹著话筒,正在跟培根蛋三明治搏斗。“小莲,上去看你姊姊在搞什么鬼。” “不要啦,妈,你上来,我有话要问你啦。” “气死人了!小莲你过来接手,我去看那个丫头到底哪根筋不对劲!” 蓝妈妈气冲冲地冲上楼来,几乎踩崩整座价值不非的桧木梯,几十年前在农地训练出蛮力的大脚丫,往蓝惟欢的房门一踹,房门应声而开。 “你哪块皮在痒?我来帮你抓!”蓝妈妈将指节扳得喀喀作响。“不是啦,妈,你们怎么让那个曹什么的住在我对面?,”曹介勋,她听一次就记住了,只是故意装作记不得。 “我问你,对面那间是什么?” “客房。” “曹介勋是谁?” “陌生人。”看到老妈眯起眼睛,她赶快改口“客人。” “客人应该住在哪里?” “客房。”啊哈,中计了。 “这不就对了?小学常识还要人教,你羞不羞啊?赶快下来 吃早餐!” “妈——”她撒赖地拖长声音。 “干嘛?还有哪根筋扭到?” 有时候蓝妈妈很受不了女儿的个性,她发达以前是农妇, 讲话大刺剌,女儿却是标准的城市小姐,一句话要分三次讲,讲 三遍还让人听不懂。 “你们把一个陌生人,呃,陌生的客人,安排住在我对面,难道都不怕会出什么意外吗?”哎呀呀,真是转得妙啊!她本来只想避著点儿,偏在这一秒,让她想到更好的推托之词,她忍不住偷偷笑眯了眼。 “你这样说也对……”蓝妈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蓝惟欢则附和地用力点头,用力强调。 “不过,别的男人我或许会担心,但曹介勋绝对没问题。”蓝妈妈语调一转,下了定论。 “什么?”她的头点得都快掉下来了耶,妈妈还不信她? “你以为曹介勋是什么样的家世?他会看上你?哎,不用担这种心啦!” 这句话微微刺伤了她。“好吧,他又是什么家世?”听起来好像很蹊。 蓝妈妈瞟她一眼,顾左右而言他。 “更别说,人家早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人长得漂亮不说,身材也比你有看头。” “啊?”她惊呼了一声,这讯息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看上去一本正经,连话也很少,这个时代还有不说花言巧语,就交得到女朋友的男人吗? 但是,想到曹介勋身旁伴著另一名女子,她就怎么想怎么怪,红唇嘟得翘翘的。“啊什么啊?你不知道好男人早就被别的女人叼走了吗?”蓝妈妈很满意女儿的呆愣,这样就可以躲掉老公再三交代她不能讲的事了。 “动作快!再不吃早餐,你就要迟到了。”她拍拍女儿的脸颊,逐自下楼去。 *** “刚进企画部的人,都得先当助理三个月,我是带你的前辈,叫你泡咖啡就泡咖啡,叫你买便当就买便当,这是规矩,你最好记住。” 被下马威了!站在前辈面前,蓝惟欢苦笑一下。 她在外头绝口不提自家的事,不过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现实。你不炫耀自己财雄势大,别人就会以为你穷巴巴,狠狠地从你头上踩过去。 “还有,别以为你是冯总钦点过来的,就可以耍大牌。”显然ada小姐对于“少东夫人”一职,怀有很强烈的野心,她睨了她一眼。 “你有几个缺点要先改一改,首先,当助理就是做牛做马,从明天起你给我穿长裤来上班……”“ada姊。”办公室小妹坐在滚轮椅上滑过来。“冯总在会议室,请蓝小姐过去,有case要她接。” “什么?”ada尖叫。“哪有新人这么好康的?” “这里就有一个。”小妹双脚用力一划,滚轮椅一下子溜得好远。“蓝小姐,请跟我来吧。” 她来到会议室门口,轻敲几下门。 “进来。” 蓝惟欢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认出站在会议桌旁的男人,是众女哈得要命的少东。 老实讲,他也没长得多帅,就是一身钱堆起来的名牌会唬人,五官还算可以,那束小马尾油油亮亮,听说就叫作“艺术家气质”。 管他的!虽然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是个文质彬彬的白领俊男,但决计不是冯总这种人,她老觉得他目光不太正,个性有点虚浮,不是很可靠的样子。 不过,会这么以为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另外,会议室里还有一个从没见过,也不像在这里糊口饭吃的红衣大美女,神情倨傲,盘手凝视窗外,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蓝小姐,坐。”会议桌上,是一架架液晶荧幕。“因为人手不足,有个小型展览酒会必须请你上阵处理,主题是这个。” 他按下遥控器,液晶荧幕上立刻出现一柄……剑? 她按捺住想要揉眼睛的冲动。“这是……” “铸剑艺术。”冯少谦略带兴奋地说。“我璎息得到这把剑,铸剑师不详,所以想开个展览酒会,推广铸剑艺术,最好能引出铸剑师本人。” “噢。”她喃喃应著,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你确定要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一个新手?” “这个工作已经算是‘不太重要’的了。” “是吗?”她明显不信。 冯少谦对她微笑。“放心,我对你有信心。” 蓝惟欢直觉不太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总觉得冯总的笑容假假的,有点狡猾的味道。跟他比起来,曹介勋好太多了,虽然没什么表情,也没见他笑过,但……怎么看都比冯总顺眼多了。怪了,她谁不好比,竟然比到还不熟的曹介勋身上去了。 “你办得到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case,何况有我坐阵指挥。”他拿起一个公文袋。“这里面有些资料,你先拿回去看看,列出几个方案,我们再来讨论。” 窗边的女人转过头来,腮帮子鼓著,拢了拢卷发,一脸不耐的表情。 “好了,先这样,你出去吧。”冯少谦补追一句叮咛。“每个case都有机密性,记得别跟其他同事提起。” 就这样,她接过公文袋,比进来时更迷糊地走了出去。 门板合上后,卷发美女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交给她去办,妥当吗?”她的唇色与洋装一样,红艳诱人。 “当然妥当。”冯少谦从墙壁拉出一个小暗格,倒出两杯威士忌。“就因为她没经验,什么都不懂,才不会问东问西,保证妥当。”他信心满满地将酒一乾而尽。 *** 她不知道该指控曹介勋,抑或是她自己,让生活变得乱七八糟。当她发现,曹介勋寄住在她家的时间不是一天、不是两天,也不是三天,而是“不一定”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熬夜写了一大篇洋洋洒洒的宣言。 重点很多,族繁不及备载,总之最强调的是:她平常真的没出过糗,请不要因为她误抓了他的头发,就把她看成是呆瓜一个。 写宣言已经够累的了,但是要把三大张宣言背得滚瓜烂熟,还能讲究抑扬顿挫,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 是那个应该聆听宣言的人,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气死人了,我看他根本是存心躲我!” 不要怪她妄想症作祟,她真的觉得他在躲她,不然,对门而居的两个人,为什么生活作息都错开? 她下楼吃早餐,他刚好出门,椅垫上还留有余温,她回家吃晚餐,他恰好有事耽搁,她才回到房间,就听到他跟其他人的交谈声。 一开始,她还很庆幸,不必去面对“现实”,但是,两、三天下来,她开始烦躁起来。 “妈,那个曹什么的呢?” “你这个蓝什么的。真没礼貌!不会叫一声曹大哥吗?”蓝妈妈转身忙去。 侦测敌情,第一回合,宣告失败! “爸,你那个拜把兄弟的儿子呢?跑哪去了?” 蓝爸爸一脸严肃。“叫人家一声大哥会怎样?他有要事在身!” “什么要事。在身?” “哼!这事关你这小孩子什么事!”蓝爸爸把头埋进报纸里,不说! 侦测敌情,第二回合,还是失败! “大哥,你跟爸那个拜把兄弟的儿子,不会刚好也是拜把兄弟吧?” “现在还流行这一套吗?”蓝义阳的口气有点冲。 司空见惯啦,大哥总不能辜负“火爆浪子”之名吧?要是他很温柔,全家上下都得去喝符水收惊啦!“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他就站在你后面。”蓝义阳讥诮地下巴二抬。她急急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如果你再追问曹介勋的下落,很快就会有人以为你在暗恋他了。” “才怪!”蓝惟欢红了脸颊。“你自己才小心点,老是把小莲拐在自己身边,小心被谣传你们是‘兄妹恋’!” 她小跑步离开,没有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桀骛不驯地响起:“兄妹恋就‘兄妹恋’,恋的人都不怕了,讲的人有什么好忌讳的?” *** 下班时间,只要一想到行踪莫测的曹介勋,她就头痛。 今天他再不滚出来,那三大张宣言就要从她脑海里消失得一乾二净了! 出了火车站,走在返家的路上,她垂头丧气,想抄近路早点回家,便走进一条较暗的巷道。 对面有个男人,用黑夹克蒙住头,动作鬼祟,行色匆匆地快走过来。 或许是她太专注于背诵宣言,一点也没注意到危险靠近。对面的男人猛地撞过来,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一只粗手就往她胸口拧了一把,痛啊!她弯下腰,被吓傻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靠!摸到男人啦,实在有够一哀,这次打牌一定输到当裤子!”咒骂声后,重重的跑步声隐去。 蓝惟欢慢慢地直起身,站在原地,脸上痛苦的表情全部消失。 她双眸发寒,动也不动,手上的包包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那个家伙,那个混帐变态的家伙,他刚刚说了什么? 那个家伙偷袭了她的“胸部”,还把她误认为“男人”? 原本平静的胸口,因为激动的喘息,而剧烈起伏了起来。 她脾气好,长年不愠不火,但一被踩到痛脚,肯定山崩地裂! 她抄起地上的包包,裙摆一撩,拔腿就去追人。 她非把那个该死的、不长眼的、手没触觉的烂男人槌死不可,她一路狂奔,转了个弯,一个一身黑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太好了,终于远到你了!”她眯起眼睛,扑上前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杀红了眼。 “你这个大色狼,我打死你,我揍死你,居然把我误认成男人!”踢踢踢。 “你竟敢摸我的胸部,谁准你这么做?我未来老公吗?不要脸!”踹踹踹。 “我胸部小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多嘴,摸过还把我当男人,去死吧你!”槌槌槌。 “还有,你捏破了胸罩里的水球!你知不知道这对特制胸垫有多贵!” 黑衣男子任她又踢又打又槌又骂,始终不还手,也不还口。 直到她踢累了、踹累了、槌累了,披头散发,还在想要怎么进行第二波武力攻势,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小姐,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刚刚说我是男人耶!你偷袭我的胸部,还敢说我是‘男人’?!”她的女性自尊都被摧毁殆尽啦。“你、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像她这种“小而美、小而挺、小而默默流眼泪”,的女人,最大的痛脚就是“小、小、小”,而这可恨的偷袭者更该死,他直言她很“平”,“平”得跟“男人”一样! 噢!她又用力跺了跺脚。“现在终于知道要叫我小姐了吗?”“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小姐’。” 一个简单的反制动作,她被对方制伏了。 “不过,我想直接叫你‘惟欢’你会比较清醒一点。” 她愣了一下。这声音还真是……该死的耳熟。 “是你……曹介勋!”她瞪圆了眼。啊咧,混帐怎么变成他? “刚才有人非礼你吗?”他郑重地问,眉心缠成一个结。 “有……呃,不,没有。”她迅速改口,丢脸的事,还是少说为妙。 “我刚刚看到一个行迹可疑的男人,往那边冲过去,我去追。” 她赶紧拉住他。“不,不用了,没事。” 这才为时已晚地发现,他穿的是一件黑色长背心,跟偷袭她的那个黑夹克猥琐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他精干高挑多了…… 咦?她刚刚是气昏了头,怎么都没发现这些? 那他发现她的“痛脚”没有? 想到他“通盘皆知”,她心里就难受得紧,满腔怒火就像被冰水滋一声浇了上去,整个人泄气到底。她万念俱灰地开口:“很抱歉,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凭她的花拳绣腿,想伤他?还差得远! “那我先走一步了,再见再见!”最好以后都不见!她转头往夜色中奔去。 太丢脸了,真是愈想愈丢脸!看来那三大张宣言要撕掉重来!唯有五大张论述,才可能消弭他对她的成见,但是……奇怪了。她这么在意他的观感,到底是为什么? 第三章 “蓝狮健身俱乐部”内,设有一间武道场,此时正传来高手过招的声音,那呼喝声十分响亮,空气被掌风震动的波响,宛如狂风扫过,没有员工敢跑过来瞄一眼,深怕变成现成的替死鬼。 一个钟头后,过招的双方极有默契地攻守渐歇,最后敛气收功。 一条毛巾朝曹介勋抛过来,两个男人席地坐下,姿态十分随意。 “我以为坐几年办公桌,会让你身手迟钝,没想到你更精进了。”曹介勋开口说,继续在体内调息练气。 “我才要说承让了!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打到一半就要喊停了。”蓝义阳揩掉额上的汗,仰头喝水。“你的武功还是这么厉害!” 曹家与蓝家过去素无渊源,要不是一个意外,让两家老头结为莫逆之交,再过八辈子,他们也不可能一起坐在榻榻米上喝水闲聊,他也不可能从曹伯伯,曹介勋那儿,学到一身武艺。 “不是我想厉害,而是不得不厉害。”他淡淡地开口。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跳出来,听起来就算不臭屁,也够跛的了,可蓝义阳却了解他的无奈,他拍拍他的肩。 “每个人都有要扛的责任,只是你的责任比别人重太多了。” “习惯就好。”对于“责任”,他一如往常地略过不谈。 打从出生就注定的事,他不会选择逃避,咬著牙也会把它扛起来。 蓝义阳知道他不想多谈,面对这类话题,他总是守口如瓶。 讽刺的是,守口如瓶也是曹介勋的“责任”之一“对了,你要办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蓝义阳问,露出一抹叛逆的笑,椰榆自己:“有什么忙要帮,只管开口,我脾气是坏,但不至于没有人脉。” “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说,只是问题还卡在原点。”“原点?” 黝亮的眸子蒙上阴郁。“我要不著痕迹地把东西带回去,不惊动任何人。” “知道东西在谁手上吗?” “一直都知道。但是叛逃与接应的人,不会疏于防范,所以棘手。” “这倒是。”蓝义阳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好了,我叫惟欢帮你打听,也许她那边会有什么线索。” “不行。”曹介勋倏地回绝,口气斩钉截铁。 蓝义阳头一抬,被拒绝得有些愕然。 曹介勋是练武之人,情绪反应一向淡然,但刚才他好像激动了一下。 不过,见他旋即又面无表情,扭开瓶盖慢慢喝水,宛若没事,或许是他眼花了吧? 他再接再厉地游说:“不知道我爸有没提过,惟欢的工作就是在——”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危险。”曹介勋依然没有表情,口吻也淡,却让人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她太单纯,我不要她涉险。” 蓝义阳摸摸下巴,眉头皱得像座小山,比刚才更惊讶了。看著好友,他眼色透露出古怪。 如果是他,说几升几斗的鸭霸话都很正常,但是,曹介勋?一向六情不动的曹介勋这么说……有问题,一定大大有问题!他饶富兴味地盯著他。 曹介勋放下水瓶,用手臂抹去嘴边的水痕。 “何况,她看起来很怕我。”口气中有淡淡的抱怨。 “那是因为她一向偏好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说那叫‘文质彬彬的白领俊男’。” 当哥的口气有点不屑。“我就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那种白斩鸡?男人头好壮壮的,不是很好吗?” 蓝义阳绝对有资格说这种话。蓝家的事业,全由他一个人运筹帷帐。而且,身为健身俱乐部的总裁,他自然锻练出一身好体魄。 蓝狮健身俱乐部,光听名号,就知道这是以男性为目标族群,但只要蓝义阳出现在大门口,一拖拉库眼蹦红心的女人就快挤破大门,抢交会员费,逼不得已,蓝狮只好男女客源通吃了。 “她喜欢书生型的男人?”曹介勋挑高一道眉。 这是从过招到现在,他唯一明显露出心思的表情。嗯……这种表情不能算“兴趣”。 “你对她有兴趣?”蓝义阳嗅出恋爱的化学味道,差点击掌叫好。“现在回想起来,你到我家那一天,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你。” 想到那天的情景,曹介勋有点想笑。“我们在火车上见过一面。” “她没有提过。”蓝义阳想了想。“至少没跟乔莲提过,不然我不会不知道。” 沉默半晌,曹介勋忽然蹦出一句:“惟欢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每次她看到我,就好像特别慌张,急著想逃走。”那双不知所措的水眸,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他想起前几夜,她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又踢又打。她骂得很凶,从那些失去理智的咒骂中,他拼出了事情梗概:有人非礼她。 但是,当他要为她出面,她又不肯,头一转,人就跑远了,活像有鬼在追她,而且那个鬼还是他!他下巴倏地抽紧。更别提之前他那声“早”,让她把门板摔得像要掉下来,他只好尽其所能地避开她,以免她嫌烦。 然而,避开她的同时,他心底其实有些许不是滋味。 蓝义阳急急开口:“那是因为……” “她讨厌我。”曹介勋冷冷说道,只是没想到,心口竟会因此紧缩住。 他开始在想,寄住在蓝家不是个好主意,他应该婉拒盛情,搬到饭店去。 “不不不,她不讨厌你,绝对不是讨厌。”蓝义阳最清楚他不爱给人困扰的个性,赶快开口留人。“相反的,我认为她特别在意你。” 曹介勋黝黑的眼眸射出问号。 “相信我,论武功修为,你比我更上层楼,论品德耐性,你比我好千百倍;但说到男女情事,你两样加起来还打不过我这个强项!” 都是男人,又是好友,蓝义阳索性放下火爆浪子的身段,看来有些得意。 “惟欢是怪了点,不过哪个女人不奇怪?她就是长相会骗人,心里却还是小女生一个。她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谁也不能让她水准失常、错误百出,只有你让她特别容易闹别扭。”曹介勋脸一沉,闹别扭,那就是不喜欢了? “等等、等等,先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要是哪个女人不对你闹别扭,那才真的是对你没意思呢!更何况,她之前还追著我们问你的来历。” “是这样吗?”口气还是有点怀疑,但他的表情己不再那么阴郁。 蓝义阳弹了弹指。“凭我把了乔莲十几年的经验,听我的准没错!” 曹介勋虽然克制情绪,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笑意,但心结已经舒开了,俊朗的眉目变得柔和。 能让他敞开胸怀的挚友不多,蓝义阳是其中一位,但即使是他,也没见过曹介勋这样的表情。 “对了,你跟乔莲现在怎么样了?”呼,终于有心情去关心别人。 蓝义阳的神情变得认真。“她是我的。”口气很霸道。“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是我的了。” “她接受了没有?” “我要她,就是要她。”蓝义阳蛮不在乎地拨开头发。“至于她接不接受,不是我的问题。”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差点让曹介勋笑了。 “乔莲怎么能忍受你?” “她当然能。”蓝义阳的眼神笃定极了。“因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被误认为“男人”的耻辱,让蓝惟欢卯起来丰胸! 那两“摊”小小的“荷包蛋”,本来就是她心中的痛,所以,每次看到波霸美女抱怨胸部大,造成生活不便,还容易腰酸背痛,或者被误认成“伴游小姐”,即使明知道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她还是会在心里嫉妒地嘀咕:胸部大了不起哦? 但……没错,对她来说,的确非常了不起。 她这种“平胸族”的悲哀,绝对不是一般女人能够体会的。 打从发育期开始,她就发现自己比别人“小”很多,每次翻报纸、看杂志、上网路、看电视购物,总是会多留意这方面的讯息,然后,躲起来奋力实践! 当然啦,她爱美又怕死,那种要动刀吃药的,她虽然心动,但还有点理智,死都不会采用。 乔莲敲敲门,探头进来。 “姊,你要的黄耆、红枣,买回来了哦。” 她跳起来迎接。“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 黄耆红枣茶,丰胸圣品,早晚必喝。 乔莲本来要转身离去了,不意却瞄见一样很眼熟的东西。 “姊,那个小烤箱是从杂物间里拿出来的吗?” “嗯……是,是啊。”她答得好心虚,不想让上围傲人的妹妹,知道她在“补救”。“我闲著没事,搬,搬上来……研究一下。” “是这样吗?姊,那个不能用哦,不然会……” 话还没有说完,暴龙的脚步声就踩了上来。 “乔莲,我不是叫你到楼下办公室陪我加班吗?”蓝义阳低吼。 乔莲可怜兮兮地看著她,好像希望她能解救她。 她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苦笑。 大哥凶起来太可怕了,大家被他凶了那么多年,都没能长出抗体,所以,如果他有恋妹情结,那乔莲也只好乖乖牺牲了。 蓝义阳跨步进来,握住乔莲的手腕,将她带出去。 惟欢发现,大哥看起来虽然很凶、很暴怒,但握著乔莲的手劲却很温柔,所以小妹虽然在哀饶,但可没有痛到半分的感觉。 而且,她还瞄到,当小妹见到大哥时,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竟有股动人的韵味…… 大哥跟小妹……她只能祈祷,他们其中有一个是从垃圾场捡回来养的了! 不多细想,她卷起衣袖,人都清光光,开始动工罗! 她拿出从厨房偷渡进来的磨豆机,把一百公克花生、一百公克黄豆,劈里啪啦磨成了细粉。 嘿嘿,这道点心跟黄耆红枣茶是相辅相成的茶点,据说“威力”无穷,光听它的名字就非常够力:“玉女补奶酥”! 意思够清楚了吧?相传这是清朝太医为慈禧太后特别研制的丰胸茶点。既然有“慈禧太后”四个字挂保证,效果一定棒棒棒啦!“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要被别人形容成小笼包了!” 她把两种细粉倒在钢盆里,将切碎了的去籽红枣一并拌匀,加了点水,让所有材料和在一起,顺便预热烤箱。 “脸长这样,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但我绝对不当性冷感的死鱼,就算,看起来像,都不行!” 把所有材料揉成小圆饼状,放入烤盘,小烤箱,她下定决心地喃喃自语,果决地按下烤箱开关。 烤点心需要时间,她不但准备了“内服茶点”,还买了“外用圣品”。拿出来、拿出来!今天就给他双管齐下,效果加倍啦! 她满怀期待地拆开宅急便送来的包裹,哗,果真就像购物杂志上的照片一样完美,大中小三个吸杯、主机、变压器…… 她马上组装起来,上半身脱光光,将吸盘凑在自已左胸,开始按摩。 嗯,就连这美胸按摩器,也有个不同凡响的名号:“圣母峰”!怎么样?听起来够壮观吧? 她尽情享受被美胸器按摩的感觉,开始幻想从a减升级到……唔,做人不要太贪心——d罩杯的梦想。 “咦?为什么有一股焦焦的味道?”她喃喃道,听到对面的门打开又合上。曹介勋回来了! 胃一阵揪紧,时间像暂停一样,她的听觉变得不可思议的灵敏,听得见那个房间里传来的微响,不是很真切,但绝对听得见。 他在干嘛? 她忙了一天回家,进房间绝对以洗澡优先,洗澡得脱光光才行,所以他也在脱光光吗? “我的天!” 上帝一定要救救她邪恶的思想!她居然一边做丰胸按摩,一边魂不守舍地想像他裸体的画面,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莲蓬头洒水的声音。 啪吱、啪吱…… 奇怪,他们家客房供应烧焦口味的沐浴乳吗?不然怎么会有臭臭的味道…… 慢著!烧焦?! 她拽下主机,猛地回过头去看——“啊!”一簇火焰从插座顺著电线,延烧到小烤箱。 她跳起来,惊慌失措,什么都顾不了了,大失形象地大叫大跳。 “失火了!失火了!啊!失火了啊!” 怎么办?失火是打一一九,一一o,还是一一七啊? 房门被毫不客气地撞开,围著白色浴巾的半裸猛男冲了进来。 “曹介勋!”她尖叫他的名字,又大声又清楚。 他听了彷佛心情很好,唇角一勾。 “失火了,你看,失火了!”她还在一旁猛跳脚。 他看了一眼火势,又看了她一眼,表情明显一愣。 “……我看到了。” 他超冷的反应,让她呆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失火就要救火。” 她烦躁地搔乱头发。“太好了,这句话一定可以列入世界名言录。” 他镇静地转身到走道,取下灭火毯,盖住火苗,再迅速处理眼前的状况。火很快就灭掉了! 睡房里,除了墙壁被熏黑一角以外,再没看到任何火星。 “谢谢你。”她困难地吞咽唾沫,为自己刚刚的慌乱失措,感到羞愧不已。 他看了她的脸一眼,眼神尽量固定不往下移,有些话在嘴里滚了又滚,但想到她挺别扭的个性,最后还是咽回肚子里。 他取下灭火毯,端详失火的小烤箱,还有从里面滚出来的小圆饼。 “你在烤东西吃?”调查失火原因比“其他事”更重要,他想。 “嗳……嗯。”她含糊以对。 “要烤东西,就应该在厨房烤。” “我就是不想弄得大家都知道,尤其最不想让你知道。”一不小心,真心话就溜出口。 为什么?他的眼睛瞥到稍远的食谱,无声念出菜单名称,玉女补奶酥……黝黑的眼神,随即转移到她脸上,始终不敢往下移。 糟糕,他看到了! 她跳过去,抢救那张列印纸,孩子气地藏在背后,但从他眸中莞尔的笑意,她确定,他非但已经看到菜名,而且还把它跟前几夜,她在暗巷里被袭胸的事件联想在一起。 他知道她是个“扁平族”,还知道她深以为耻,oh!mygod!她好想哭哦! “有时候,字面上的意思不等于实际上的意思。”她别扭地挽救面子。 “不然应该等于什么样的意思?”他好整以暇地问。 “总之,它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就对了。”她苦著脸,懊恼极了。 为什么自从他出现以后,她就糗事连连? 或者该问,为什么糗事总是发生在他跟前? 唔,好像有点冷……天哪,在这悲伤的时刻,难道她只能感觉到这个吗? 她手足无措了半晌,这才注意到,他……呃,半裸著身子,头发在滴水。 他刚刚真的在洗澡! 她呆呆地看过去,平时他的模样沉稳得像个得道高僧,望之俨然,但现在的样子,像曹介勋,又不是很像,全身上下充满了狂野的味道…… 就算她没有男女方面的经验,也忍不住被他的男人香引过去,全身像被电流通过,颤栗不已,她只能目不转睛地瞪著他看。而他定定地站著,眼底有著微笑,好像在邀请她随意取用。 她微微地举起脚步,感觉绒毛拖鞋离开地面一点点、一点点…… “蓝惟欢!”砰砰砰的脚步声踩上桧木梯。“你在房间里搞什么鬼?为什么会有烧焦的味道?” 魔咒瞬间解除! 她只觉得一脚浮在半空中,颠跛了一下,往他跌去。 曹介勋悴不及防地被她推倒在地上,后来想想,他好像太容易被扑倒了。 “蓝惟欢!”蓝妈妈冲进来,化解了魔咒。“蓝惟欢,你、你、你——”她慌乱地仰视母亲,他的大掌硬是把她压回去。 奇怪,不是隔著一层衣裳吗?怎么他的掌温那么烫,像要灼伤了她?“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蓝妈妈暴吼一声,却立刻戏剧化地转怒为喜。“你真有我当年的风范,不愧是我的亲生女儿!老公啊,义阳啊,小莲啊,” 喊人声又高亢又大声,整栋大楼的玻璃窗都为之震动。 “不,不要叫人!”她慌乱地说道,低头去看曹介勋。“快帮我爬起来。”“老婆,发生什么事了?”蓝爸爸跳进来,比出标准的武打姿势。“啊嗟,看招!” 老天,她从来不知道,老爸是李小龙的头号影迷!“怎么了?惟欢,你怎么趴在介勋身上?还什么都没……哎呀,你妈当年就是用这一招,把我给……”他倏地打住嘴,一脸激赏。“你这孩子还真是机灵!” “不是的,我……”惟欢愈是想爬起来,就愈爬不起来。 “怎么了?妈?”蓝义阳大步跨进来。 “大姊?你们在……”乔莲进来后,随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够了!她只是跌了一跤而已,各位有必要像看到外星人似地张大嘴巴吗? “我只是滑了一跤,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推了推曹介勋。 他好意奉告:“你现在最好不要爬起来。” “为什么?你看不出我的家人正在误会我们吗?”惟欢慌乱地看著他。“你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长得漂亮,身材还比我有看头吗?” 奇怪,她说这个干嘛?这些话不是那天听老妈随口讲讲,就抛之脑后了吗?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莫非她很在意,只是她没发现? “怪不得你会在房间里偷偷烤玉女补奶酥。” 蓝义阳冷静地拿起她慌乱丢开的食谱,再顺著看到烧焦的小烤箱,以及小烤箱里很诡异的焦黑小圆球。 “原来你一直都在介意之个,哈哈、哈哈……介勋,真是对不起,我这女儿真是没礼貌。”蓝妈妈掩嘴呵呵笑。“傻孩子,还想‘补’的话,就跟妈说一声啊,明天我炖花生猪脚给你吃。” “我……”恶梦,这是恶梦!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她,云英未嫁就在“肖想”男人的裸体!她死命想要爬起来。 但他却牢牢地圈住她,力气之大,让她惊讶。他这么怕被人见到裸胸吗? “你不要乱动。”虽然说惟欢没几两肉,但摩擦之下产生惊人的高热,还是让他蠢蠢欲动。 她根本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儿。“再不起身,他们会……” “惟欢,你忘了,你刚刚扯掉了我的……”他严肃地开口,目光别有所思地向下看一眼。“而你也……”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一样,手脚特别快。”蓝爸爸道。 “不是的……”惟欢虚弱地否认。 “出去出去,大家都出去,让他们俩继续。”蓝妈妈出面主持大局。 “妈,我们没什么好继续的,我……” 容不得惟欢辩解半句,蓝妈妈像拍著翅膀的凶母鸡,把蓝爸爸跟乔莲一脚踢出去。 而蓝义阳离开之前,低下头,看著曹介勋。 “手脚真快,嗯?” 曹介勋低垂的眼抬了起来,别有用意地看了他一眼。 “还是比不上你。” 第四章 “不不不,你错了,”蓝义阳笑着扔回去。“这一次,我们打成平手。” 房间在蓝义阳的大笑声消失后,陷入一片寂静。 大眼瞪著小眼,小眼瞪著大眼,两双眼睛瞪在一起,这会儿惟欢也不急著爬起来了。 她优雅的面具消失殆尽,双手挣脱他的箝制,抵在他俊脸两侧,眉头皱得像要打结。 “你到底是怎么了?”怒气让她每次见到曹介勋时的羞怯与尴尬,统统变不见。 “刚刚你没听到我叫你让我起来吗?” 深沉的黑眸回望著她,他的冷静与她的激动形成强烈的对比。“有。”薄唇轻吐出一个字。 玉掌拍在他的左肩上。“那你为什么不照做?” 他冷静地看著她。 “你知不知道,我的家人会误会我们有、有、有……” 冷静的眼眸还在等待她吞吞吐吐,把话讲完。 她的双颊愈急愈红。“有……不正当的关系!” “他们的确会误会。”他点头同意,“无意间”瞥见她轻染玫瑰红的玉肤,胸口一阵心荡神驰。 “那你还……”真是被他给气死了! “我只是在想,”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从她的俏颜往下溜了一圈。“被误会总比被看光来得好。” “是你走光耶!”她大叫,坐在他的小腹上,双手猛拍他的胸膛。“男人大丈夫,被看一点春光是会怎样?” “我是不会怎样,但是你!” 惟欢太气愤了,没注意到他话中有话。“我怎样?”他叹了一口气,眼底却闪著一丝笑意。她太有趣了! “关于走光这件事,”他作好听到尖叫的心理准备。“我们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惟欢呆了一下,才领悟他的语意。 她低头一看,她左边的“荷包蛋”上还罩著透明吸盘,主机跟电线不知何时扯掉了,所以,她现在是半裸。 小脑袋用力晃了两下,回音在脑中激荡,半裸、裸、裸、裸…… “啊!”她以最快的速度,双手盘胸护住“荷包蛋”,用力跳开他的身体。“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曹介勋像黑豹一样,优雅起身,将浴巾包回下半身。 惟欢已经失去理智,又跳又叫。 “啊啊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干嘛不早说?”她跳回他面前,又羞又愤地质问。“我爸妈有看见我没穿衣服吗?”她一口气快速讲完。 “有。”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开心。 “我大哥呢?” “有。”不然她以为蓝义阳笑那么大声干嘛? “小莲昵?” “有。”要不然她惊讶什么? “我的天啊!”她完了,她没有清誉可言了!虽说家人本来就不太信她端庄淑雅那一套,但剥光男人的衣服,把人家压在身下,又是另一回事啊! 惟欢欲哭无泪地抱住头。咻!一阵风吹来,胸前凉凉的……哎啊,美丽防线二度失守:玉臂又飞快地环回胸前,她偷觎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勇气多停留一秒钟。 “我真想一头撞死!” 这么严重?他一僵,迅速劝阻道:“如果你觉得名誉被破坏,我可以负起责任。” “负起责任?”她傻傻地重复,他的话好像让她掉进了古代。 “就是娶你。”他简洁地说道。 娶她?他要……娶她? 这句话在她心里,就像苦涩冷泉与糖蜜热泉冲撞在一起,搅和成百般滋味。他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娶你”的字眼,代表他平时就对她有丝丝好感,还是只基于道义,“愿意”负起责任而已? 奇怪的是,她居然很认真研究起他的心态,想到他如果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才阿沙力地说要娶她,心头竟泛起一波波的甜潮。 但再想到什么义务、责任,她的心就急冻成玻璃心,觉得好闷。 突然,柔软的布料轻柔地披在她肩上。 “先把衣服穿上,以免著凉。” 他无辜的口气,淡漠的模样,简直让她为之气结。 被“正面”证实她是“荷包蛋”,已经够不忐忑了,他还摆出那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哼,如果她是波霸,乳涛汹涌,他现在大概就鼻血乱喷了吧? “把脸转过去!”她凶巴巴地吼。“本小姐要穿衣服了。” 他依言照作,她也背转过身,颤抖著手指,将上衣扣子一一扣上。 “不要忘记把那个吸盘拿下来。”他好意提醒,心情却很愉快。 “噢!”丢死人了!她愤怒咆哮:“关你什么事?” 气归气,她还是拉高衣摆,把那个即将被束之高阁的圣母峰美胸按摩器,从胸上拔了下来。 说也奇怪,她一个黄花闺女被看光了上半身,羞怯归羞怯,但是……在曹介勋面前裸露,除了怕他嫌她“太小”以外,她居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好像这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怪了,怎么会这样?莫非她在他面前糗成习惯了? “我弄好了。”她不情不愿地转过来。 曹介勋在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她桌上散落一大堆的照片、资料,眼睛一眯。 “这是!”他心思数转,谨慎地开口。 “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语中有微微的诧异。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也没有注意到他微微一皱的表情。 “我要帮公司即将推展的‘铸剑艺术’,企画一个展览酒会。” 曹介勋的神情出现了奇特的神采。“什么样的展览酒会?” “我现在没有心情讲这个。”她低头把资料,照片收一收。 她不想看著他,那让她心跳飞速,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大胆的举动,她欲哭无泪。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独处一下。” 他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徘徊了一会儿,没有多久,一根长指顶高她的下巴,一双炽热的唇瓣封住她三秒钟,快得让她呆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刚刚吻了她? 这、这是她的初吻啊!她什么都来不及感觉,他就放开她了? “不要太难过,刚刚发生的事没什么好尴尬的,如果你很介意,不妨考虑我的提议!” 他的眼神让她明白,他指的是“娶她”。 “那你的青梅竹马女朋友呢?你要拿她怎么办?”吻的甜蜜瞬间变苦变涩,她浑然不觉这个问题,已经暴露了她愿意被娶回家的心思。 曹介勋的眼神黯了黯,别到其它地方去,并没有回答。 惟欢的心揪了一下,眼前像闪电似的,黑了一黑。 他毕竟不是乐意娶她,只是他们缠成麻花卷儿的暧昧模样,被大夥儿瞧见了,他才不得不如此吧?“哈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很陌生的开朗!眼睛也睁得比平时大,好像在防止什么东西溃堤而出。“都什么时代了,要是走一点春光就要叫男人负责,那每个穿过露背装、小可爱的女人,早就夫婿成群啦!哈哈哈。” 眼前忽地又模糊了一下,她低下头,飞快眨眼。 讨厌,她在期待些什么吗? 才不会!今晚以前,他们是客气相待的陌生人,她骨子里怎么会期待跟他厮守一生?她怎么可能觉得跟他在一起,即使光著身子,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不可能,是她的错觉!都是那场吓人的小火灾,把她的神经给吓得错乱了! 曹介勋转过身,依然不回话,反而提起造成鸡飞狗跳的元凶。 “我帮你把烤箱拿出去。” 说著,他迈步离开,惟欢并没有看到他眸中,那像是极度失落的情绪。 ***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惟欢躲曹介勋躲得更凶了。什么东西全被她抛在脑后。反正她都亲手把人家围在腰上的毛巾给剥了,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呢? 她每分每秒都在考虑哪家的豆腐比较硬,可以让她撞来自杀,全家人却卯起来要把他们凑在一起,活像他们之前跟曹介勋的交情,都比她来得浅,活像他们丁点都不知道,人家早有个痴痴盼盼的女朋友,等他办完“要事”,回去恩爱。 “欢欢,过去那边坐,跟介勋聊两句。”蓝爸爸凑过来,轻推了推她的肩。 “不要叫我。欢欢。!”她低吼。“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蓝爸爸被吼了几声,摸摸鼻子往旁边去。 蓝义阳走过来,直接把她捞起来,丢到曹介勋坐的沙发上。 “干嘛?很痛耶!”她揉揉被握痛的手腕。“你对小莲就那么温柔,对我难道就不能比照办理吗?” 蓝义阳眼神一锐。“你跟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妹妹,不是吗?”她看看乔莲,乔莲立刻低下头去,好像很心虚的样子。 蓝义阳理都没理她,只是很不客气地踢踢曹介勋的脚。“听到没有?惟欢希望你温柔点!” “听到了。”他低声回答。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他还敢答应她大哥?!他觉得陪著全家人耍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吗? 她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刚好蓝妈妈拿著空酱油罐走了出来。 “酱油没了,有没有谁自愿帮我跑……哎呀。惟欢,今天这么踊跃啊?!”蓝妈妈不由分说地把钱跟空瓶子塞在她手上,“你去帮我买一瓶,要这牌的喔。” 也好,逃离是非地! 她以前所未有的飞快速度,套上鞋,打开大门,预备冲出去,可后面却传来老妈的声音,“介勋啊,可不可以请你陪惟欢走一趟?” 糟!是非地没远离成功,反而还跳进陷阱里。 她立刻冲出去猛按电梯钮。快快快,电梯快上来! “这附近治安不太好,你上次不也说过,有个男人骚扰惟欢?噢,我好担心!” 蓝妈妈的话还不停地传出。电梯缓缓开门,她趁曹介勋还没表态,冲进屋内抓起老妈,又冲进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拍下一楼键,气急败坏地低吼道:“妈,你干嘛叫他跟我去?” “让你们培养感情啊!不只是肉体的结合,心灵的契合也很重要啊!” 说的没错,老妈第一次讲出这么有道理的话……等等,不对!“这句话你从哪里学来的?”电梯慢慢往下降。 “有道理吧?”蓝妈妈笑咪咪。“看电视学的。” 老天! “如果要他陪我去买,那请他一个人去,不是比较快?” 蓝妈妈板起脸。“我们蓝家的家教,就是要你差遣客人替你跑腿的吗?” “是‘你’不是‘我’。”除了丰胸料理外,她一概“淑女远庖厨”。 “妈,你别跟老爸大哥他们瞎起哄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吗?” “我是说过。”蓝妈妈心虚地看著双手指尖。 “你要我去破坏人家的感情?”她咄咄逼人。蓝妈妈无奈地放下双手,看著她。 “本来凭你这样,是破坏不了,不过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那就好办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无上的光荣啊。” “光荣?”她怀疑地斜睨母亲。“莫非他是什么皇亲国戚?”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觉得老妈瑟缩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人家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也不想想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身边连个男人影子也没有,我在你这个年纪,你大哥都上幼稚园了。” 她俏脸沉下来。“妈。我今年才二十三,又不急著嫁。” 叮!电梯到达一楼。 电梯门徐徐打开,她急急往外冲,一抹高大的影子早已沉默地立在电梯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呆住了。他动作那么快干嘛? 曹介勋的目光锁定她错愕的表情,他神情柔和,眼底蕴著一抹笑,主动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空酱油瓶。 “我们走吧,惟欢。” *** 在蓝妈妈拚命挥动围裙,活像他们要去三大洋,五大洲冒险似的“惜别”之下! 两个人踏入了凉风习习的夜晚。 惟欢手里抓著钞票,急急往前走,曹介勋跟在后头,脚步很慵懒。 她理都不理身后的男人,不是她不在意,相反的,是太在意了!自从他出现以后,她的感官全在一瞬间升级,变敏锐了! 不管他的脚步多轻,只要他一出现,她一定有所感觉,而且是立刻、马上,全身就像拉起了警报。 或许是她自作多情吧?她老觉得他的眼神随著她转,即使她刻意不看他,也能感觉到那双看似无波的黑眸锁住她。 最糟的是,他的裸体常常浮现在脑海中,赶都赶不走。 夜里梦寐,肌肤相亲的感觉竟然那么清晰地滚滚而来,好像他们就躺在埃及棉床单上,翻云覆雨……她心神一乱,踉跛了下,差点跌出去。 “小心。”大掌从后方握住她的臂膀,掌温透过衣料,一层一层传进来。 她红著脸甩开。“我、我可以自己站好。” 要死了!居然在他身边,想那些羞死人的春梦?! “你不用走得那么急。”他含笑说道。 经过蓝义阳的点醒,他终于也发现,惟欢在别人面前总是很正常,但到他面前,就老是东跌一跤,西踩一空,或像偷吃灯油被逮著的小老鼠,永远慌慌张张。 如果不是心中有特别的情绪,她不会看到他就样样反常。 他喜欢在她心目中,自己是特别的。 她又急急往边走,嘴里嗫嚅。 “我相信我妈那锅红烧肉,还在等这瓶酱油,不走快点不行。” 他看著她的背影,悠闲说道:“那锅红烧肉早就煮好了。” “你怎么知道?” 他的眼角盛满笑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伯母刚刚请我试过味道。” 可恶,中计了!“那酱油明天再买也不迟。”她扭头往回走。“啊!喔!” 撞个正著! 鼻尖痛死了!惟欢从他胸膛抬起头来瞪他。“让一让!” 他不让。 “伯母明天还要出来买酱油也很麻烦,不如我们今天买回去,帮她省事。” 他不让路,她干嘛要让? 她就这样赌气地抵著他的胸膛,反正又不是没看过碰过。 “要去你自己去。”她粗鲁地把钱塞给他,又不小心触及他的长指。 触感温温热热的,怪不得恋人都喜欢牵手……stop!她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勒令自己清醒,别又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遇上曹介勋,只能算她认栽,优雅已经全化作屁,随风而逝,反正在他面前,她不可能从东施变成西施,现在她只求自己别再失态。 “我不认得路。”他无辜地说著。 她懒得帮他指条明路。“那就回家。” 她身形往旁边一移,他飞快挡住她的去路。“慢慢走,不要像颗小钢炮一样,冲过来,冲过去。”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别人想看我冲来撞去,还不容易呢!”真不懂得珍惜。 他闻言,低头一笑,惟欢并没看见。 “你走那么快,让我很有压力。” “拜托,有压力的人是我好不好?”她很小声地嘟嚷。 他听见了。 “惟欢。”他唤她名字时的音调,温柔得让她板不起脸。 “干嘛?” “我知道之前发生了一些事,让你每次见到我都很不自在。”他用力握住她的双肩,很奇异地,炽热的掌温安定了她的心。“我不太懂女人的心思,或许你觉得很难堪,但我觉得你一直闪躲,会让情况更僵。” 不管他嘴里嗡嗡嗡地在说什么,直视著他,只让惟欢觉得,他的眼睛深邃得诱人深深陷入。 “所以,我建议我们以平常心共处,好吗?”他的声音加深了眼眸的魔法。“也就是说,你不要这么排斥我,其实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好什么? 好听的嗓音突然中断,她一忙然地看著他,那困惑的模样牵动了他的心!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印一吻。 看他吻得那么自然,好像天经地义,惟欢也平静下来,在心里喋喋不休的话全部停止。 “陪我在饭前散个步。”他主动牵起她的手。 听到他这样说,她奇异地听话,配合著他,肩并著肩,走在一起。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意识到他的存在,他就在她的左手边,存在感大得惊人,虽然她穿得很暖,却还是忍不住往他靠去。 他是个更炽烈的热源,像一炉熊熊燃烧的火焰,诱人靠近。地上真该画条笔直的线,让她踏著走才对,她才不会愈走愈偏,好像快把他挤到人行道外去了。 这种感觉怪……自然的。 但最怪的是,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偷偷往上瞄,她的同路人目不斜视,脚步轻捷而且慵懒,但绝不懒散。就像一头美洲豹,优雅地敛起掠夺的力量,平静昂然地步在都市丛林。“你还想这样看我多久?”他忽然问。 “噎?”她吓一跳。被抓包了! 他及时将她扯近一把,不然她就要被人行道上翻起的砖角绊倒了。 “走路看路,你一直看我是不行的。”他的口气一本正经,其实心中暗暗欢喜。 “你知道我一直在看你?”她问出口,才觉得这样问糗毙了。“等一下,你不要回答我!”她恨不得把脸蒙起来。 “不敢听?”他朗朗笑开。如果他不是也在看她,怎么会知道她看了他多久? 曹介勋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她面前,他的心情总是格外放松。也许是她脱线的小动作,让向来严肃的他,不得不拜倒在她的“笑功”之下。 一直走路又不讲半句话,好像挺奇怪的。惟欢清了清喉咙。 “我一直看你,是有原因的。”真是的,她干嘛这么诚实?“我对你很好奇。” 她说话可不可以再伶俐一点?“除了我以外,我们全家人好像都见过你,也跟你很熟的样子。” 他低头朝她笑了笑。 “令尊与家父是至交,我也在因缘际会下,认识你大哥与小妹。”“你本来是在做什么的?” 他迟疑了一下。“粗工。” “粗工?是吗?”她有点怀疑。除了那一身结实的肌肉之外,他怎么看怎么不像啊。“哪方面的粗——” 他没等她问完,就迳自开口:“你呢?” 没得到答案,她不甘不愿地回答:“我在翔艺精品集团企画部工作。” 他手心一紧。“那么,上次在你桌上看到的资料跟照片是……” “我正在企画的一个展览酒会。”她毫不设防地说出口。 “那些照片里,照的是一把剑?”他的声音有点紧。 “你看得真清楚!”她有点惊讶,但没把他的认真当回事。“冯总想推广铸剑艺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指定我负责企画,我还是新手呢!” 他目不斜视,牵著她的手直往前走。 “那剑……从哪里来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耶,听说铸剑师也不详。”她喃喃自语。“好像连冯总也不清楚。”他眸心光芒微微一敛。“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但也没办法。”她耸耸肩,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可以跟他轻松谈天了。“上班族就是老板说什么都是是是!‘不想被砍头’照做就对了。” “嗯。”他轻应一声,不再发问!像陷入了沉思。 高高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直到回到蓝家,他们都没再开口。 *** 时近黄昏,走在与惟欢相约的路上,曹介勋唇际有一抹不自觉的淡笑。 虽说不上急遽升温,但几天相处下来,他与惟欢总算不像之前那么生疏,她也不会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开始东闪西躲,几次连餐桌下,电视柜都想钻进去。 不过拜她所赐,他脚下功夫愈来愈厉害,已经到了足不沾尘的地步。 想到了她好笑的行径,他忍不住扩大笑弧。 他走过转角,突然间,眼神一锐! 他看到了她,那个背信忘义,贪图富贵的女人!他脸色一沉,手掌一撑,长腿翻过人行道的栏杆,冒险追到对街去。 此起彼落的喇叭声,引起那个女人的注意。 当她看到曹介勋,原本还笑意盈盈,眸光如蜜,想打马虎眼混过去,但见到他眸底的锐芒,知道他绝不再放过她之后,她先发制人,劈掌就给他一记重击。 “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曹介勋让她三招,发招前,沉重地说道。“我以为,这辈子我绝不可能打女人,但看来我要破戒了。” 他出手往那个女人擒去,招招迅如闪电,女人强攻不过,咬著牙反攻为守,最后反守为退,虽然纤细的身子像蛇一样灵妙,却几乎躲不过曹介勋的擒拿。 一辆敞篷跑车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来。 “上车!快!” 女人奔过去,双手撑过车门,俐落地跳进车座,见危机已除,她神色恢复得意,解下颈间的红丝巾,嚣张地朝他挥了挥。 曹介勋看著跑车疾驶而去,眼底充满了决心。 开战的时候到了! *** 惟欢在不远处,静静看著他绷紧的身躯与紧握的拳头,没上前去。 他们约好在翔艺附近碰头,没有想到竟让她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去大吃一顿,她会带他到很有特色的餐厅去享受“城市” 的繁华,因为先前他含蓄地说过,把“要事”完成,他就要回到家乡。 听他的口气,那地方像是原始森林,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十足“乡野”的感觉。 而那个傲慢又嚣张的红衣女郎,她刚进企画部时,就在冯总办公室见过。 她跟曹介勋是什么关系?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吗? 她跟曹介勋一样,也是从“乡野”来到这个花花世界? 她……被五光十色的大城市炫惑了吗? 惟欢知道那辆敞篷跑车属于谁。 冯总有足够的财力,让红衣女郎享受顶级的生活,但是……离开曹介勋?她不敢想像与他分离的感觉,那好像是会……是会扯痛心肺。但,刚刚红衣女郎俐落离去的模样,似乎毫无眷恋。 惟欢看著曹介勋的神情。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面无表情,所有的情绪像是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那个红衣女郎,毫无疑问就是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后来因缘际会,跟冯总搭上线,从此遗弃了他,所以他才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 虽然跟曹介勋只是“朋友”,虽然只是刚巧看过对方裸体,又轻吻过一两次的“朋友”,但是……她为他感到悲伤。 如果他的青梅竹马是她,她绝对不会舍曹介勋而就冯总的!惟欢握著小拳头,愤怒地想著。 突然间,曹介勋有动作了!他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那个方向……与她相约的地点,根本是背道而驰啊! 惟欢心里重重一落,知道他爽约了。 她也转头就走。要爽约,大家一起爽约!她知道他现在心情差,何必去自讨没趣?她失了魂似的,在街上晃了很久,晃到很晚,才回家。 回到房间门口,她忍不住转过身去看,客房里一片漆黑,他也还没回来。 一股冲动袭上心头,她握住客房门把,想进去感受他的气息,但是——门一推开,灯是关著的、被子是叠好的,书桌、床头柜收得乾乾净净,一缕柠檬芳香剂的清芬呛人胸口。 他的味道都不见了……客房是空的,客房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们才亲密了一点点、一点点,曹介勋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第五章 那一晚,惟欢在房里坐了一夜,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躺回床上去,总是没有倦意。 她相信,遇到落跑的青梅竹马,任谁也不会把区区一个朋友的邀约放在心上,爽约自是理所当然。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郁闷得很。 其实她何必这样?仔细想想,就把彼此爽约当作交不成朋友,惆怅在所难免,但她心情荡到谷底,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到底是怎样? 相反的,她的家人一点感觉也没有,大家好像患了集体失忆,没有人提起曹介勋,没有人谈到他骤然离去,好像这样很正常,又好像他原本就不存在。 她想了几天,决定从家里最弱的一环下手。她直接上顶楼,来到小莲的闺房,拿出当姊姊的架式,走进去盘查。 “难道大哥没有告诉你,曹介勋跑到哪里去了吗?” 乔莲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没有啊。”圆圆的眼睛闪著慌乱的水光。 “大哥不是跟你很要好吗?”之前几次她上楼来找小莲,都发现小莲躺在大哥怀里,被他紧紧搂著。 她应该要大惊小怪,像墨西哥跳豆一样,乱七八糟蹦著,担心他们的兄妹恋曲被外人发现,从此蓝家被贴上“不伦”的标签。但是她没有。 不但没有,她每次都还很冷静地吸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大哥就像个枭主,盘腿倚坐在躺椅上,紧紧拥著一脸无辜的小莲,那画面看起来还蛮协调的,好像他们本来就该相依相偎。 小莲跟在她身后,急得小手乱摇。 “大姊,你不要误会啦,我跟大哥不是那种关系……”“不是哪种关系?”暴龙的火焰从门口喷了进来。 小莲吓得马上低下头,噤声不语。 情况不对!看来这最弱的一环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惟欢马上找个藉口溜掉,靠在门外直喘气。 大哥老是凶巴巴的,像尾巴著火的公狮子,亏小莲受得了。 房内,蓝义阳将乔莲压靠在墙上,灼热的气息搔在她耳际,她立刻手脚发软,眼波变得醉人,再也无法反抗,只能低低地瞅著他。 “说啊,我跟你不是‘哪种’关系?” “不、不是亲……”她话还没说完,软嫩的红唇已经被他所攻陷。 惟欢回头偷看一眼,确定他们在“啾啾”,而且是很激烈的“啾啾”,她倒抽一口气,“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蓝义阳抬起眼,看见她,砰一声把门板摔上。 她一脸慌乱地下楼,脑中思绪纷杂。 这件事应该跟爸妈说,要说、要说,一定要说…… “干嘛?有鬼在追你喔?”蓝妈妈正在客厅剥葡萄皮,一颗一颗送进蓝爸爸嘴里,见蓝惟欢像火烧屁股似的疾奔下楼问道。 “这些葡萄真甜,真好吃。”正在看报纸的蓝爸爸一脸享受。 “而且很便宜喔,一箱才一百多块,我去大盘买的,还跟他杀价。”蓝妈妈自豪得很。 “还是我老婆最好了,总是为我们家精打细算。”蓝爸爸的一番话,把太座大人逗得笑咪咪。“惟欢,你学著点,这种老婆最得人疼了。” 看父母无忧无虑的模样,即将要冲出口的话也倏地打住。 如果她把楼上那一幕说出来,父母还会这么开心吗? 应该不会吧!那……要说吗? 大哥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该为此负责,她还是……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曹介勋的身影立即浮上脑际,她慢慢走到沙发旁坐下,带著破釜沉舟的决心,问道:“那个曹什么的,跑哪里去了?”她问得有丝别扭。 蓝妈妈偷笑。“唉唷,会关心人家啦?之前不是还对人家很冷淡吗?不是担心人家会对你图谋不轨吗?” “不对不对,前几天我看他们小俩口有说有笑,处得不错啊!”蓝爸爸插花道。 “什么?小俩口?”像被蜂螫了一下,她心口抽了抽。“他回家去了吗?” 见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蓝爸爸抖了抖报纸,眼神移回去,彷佛在回避问题。 “早就跟你说过,曹介勋只是出来办点要事,又不是一辈子要住在这里。” 想要跟住人家一辈子,当初也该多加把劲,真是的!蓝爸爸摇头叹息。 惟欢眯起眼。 连老爸看起来都有点忧心仲仲的样子,彷佛在为谁担心。难道是为了曹介勋? “到底‘要事’是什么事?”她终于吼出来。 蓝爸爸比她更凶地吼回去:“要事。就是,关你这小孩子什么事!” 闻言,蓝惟欢咚咚咚地跑回去房间,用力槌枕头。 吱,又是这个答案,气死人了! *** 还是老天够意思,没让她沉寂太久! 她还来不及想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思念曹介勋,那么执著于他的不告而别,成堆的工作就像雪崩似的将她淹没。 “铸剑艺术展要提前举行。” 她才刚奉命到会议室,冯总就劈头给她一个“惊喜”。 她找张椅子,自动自发坐下来,双腿都软了。且不提那天看到他接应红衣女郎逃走的情景,工作上的重担已经把全无经验的她吓傻了。 “为什么要提前举行?”她鼓起勇气问。 一记瞪眼扫过来。“我不知道蓝小姐拒绝配合加班。” 只是问问啊,他干嘛把“不加班”的罪名安到她头上? 看来冯总的火气大得很!一向风度翩翩的他,第一次摆出蛮横老板的架子。 身为“田侨仔”的女儿,家里有的是钱,她大可以把企画案一丢,说句不干了,但是……能有始有终做好一件事,何必半途而废? “我可以配合加班。”她忍气吞声。“那好。”回答还是冷冷的,不知道谁得罪了他。 不知道跟曹介勋有没有关系?如果红衣女郎真的是冯总的女朋友,那么前任男朋友追过来,又跟她大打一架,他当然会心情不好了。 而就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拿一堆工作清单炸她:“马上去订两天后京华酒店的外场,要他们拟一份菜单,传真过来。” “菜单拟好后,你亲自过去试吃,口味不能出错。” “有关会场布置,你提的企画不错,我会派人过来处理,你要在现场监督。” “展览酒会不必外聘服务生,我会拨人过来。” “这是宾客名单,你写邀请函,用快递送出去……” 冯总派了一大堆工作下来,好像愈忙愈亢奋,急著想把展览酒会开成。 她冒险踩煞车。“可是……这样急就章,会不会反而做不好?” “什么?”才恢复笑意不久的俊脸,立刻又拉了下来。 “我是说,这把剑这么美丽,应该要有更充足的时间,去筹备展览……” 冯少谦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 “我只要把那种东西推销给有需要,付得起钱的人就行了,别的我才不管。”那种东西?推销?有需要,付得起钱的人? 惟欢困惑地皱起脸。 这里不是“艺术精品集团”吗?难不成这是“行话”?听起来怪现实的!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做事啊!” 惟欢马上像颗陀螺一样,转动起来。 “拿去,这是宾客名单。” 她接过手,看了又看。 她是不晓得有哪些艺术爱好者啦,不过应该以有钱人居多吧!可看看名单,从头到尾,都没半个她有印象的“好野人”。冯总到底是用什么标准,精挑细选这些贵客? 慢著……有个人名,她好像有点印象。 她搔搔下巴,仔细回想。 可那个人名如果出现,必定是在社会新闻版,或者报纸头条。那是个心狠手辣,惯使刀械,据说飞刀不射则已,一射保证毙命的黑道恶徒耶!冯总要邀请这种人参加酒会吗?她的脸一下子刷白了。 “你写邀请函,可要小心别写错字,尤其是贵宾的名字,万一有错,当心身首异处。”冯总离开前,笑著如此叮咛。 于是,她立刻照办,从早忙到晚,直到忙完了外面的事,此刻坐在自个儿座位上,想起他的那番话,还是觉得怪恐怖的…… 她摇摇头,手握钢笔,开始写邀请函。 夜已经深了,如此静谧,整栋大楼大概只剩下守卫跟她了吧?喀! 很细微的声响,钻进她的耳朵,她倏地抬起头来,心口一跳。 一灯如豆,灯光除了照亮她的办公桌,其他地方一片黑暗。 该不会是老鼠什么的,半夜跑来逛大街吧? 她愈想愈怕,还是尽早赶回家吧!写完最后一封邀请函,她检查完没有问题,便推开椅子站起身。 只要把这些邀请函送到守卫室,他们自然会叫快递来收…… 啪!这次她听得更清楚,好像有人在某个地方,做些什么。 她走出职员办公室。 走廊的尽头,是会议室,她凝视著那扇隐没在黑暗中的门板,总觉得有人在里头。 好好奇,什么人这么晚了,会打开那扇非请勿人的门扉? “搞不好是小偷。”她喃喃自语,被这猜测吓了一跳。 要去看看吗? 搞不好会议室真的藏了什么宝。每次走进去,她总觉得在里面的感觉特别不一样,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好像很“铜墙铁壁”的样子…… “算了算了,我只是普通员工,又不是霹雳干探霸王花,干嘛跑去找死?” 她提起包包,赶紧转过身,背对著那扇门,拉高衣领,缩著脖子,快步离去。 *** 到底“它”被藏在什么地方?男人咬著手电筒,左手拿著密码破解器,右手拿著一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平面配置图。 这里看似一间普通会议室,其实充满了机关。打从他潜进来,就不断在接受考验。 根据平面配置图显示,这四面墙至少隐藏了二十来个保险箱,大小不一,他必须根据他要找的物件大小,挑出最有可能的保险箱。 他抚摸触感平滑的墙壁,每一处都可能只是遮蔽物,他的东西就在其中一个保险箱之内,他平心静气,“它”是他亲手打造的,就算机关重重,他也可以感应到它的呜动…… 他霍地睁开双眼。就是这个了! 他毅然决然将密码破解器抵在墙上,九个红色数字瞬间亮起,不停闪跳,陆续显示已被破解的密码。 提供这些高科技精密工具的人,曾经慎重地警告过,密码一旦破解,警讯会直接传到保全部,三秒后,蜂呜器会响起,他最多只有三十秒可以逃离,因此开错任何一个保险箱,都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换一言之,机会只有一个。 男人咬著牙,看著九个数字全部停止跳动,喀地一声,墙壁微微打开,一个木盒轻弹出来。 他拿出木箱,抱进怀里,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去感受那无声的呜震。 是“它”没错! 时间不容许任何浪费,他打开那扇门,飞奔出去。 就在这一刻,蜂呜器响了起来,走廊上的红色警戒灯统统亮开。 *** 咿呜、咿呜、咿呜、咿呜,红光乍闪,蜂呜爆响。 惟欢走在走廊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跌到墙边,趴著发抖。 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脚踩到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警报器都响了起来? 她傻傻地沐浴在红光下,看到那扇极欲躲开的门已经打开,一个顺长而精健的人影冲了过来,那模样看起来有些熟悉。不、不可能!他在这里做什么? “惟欢?” “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终于像被太上老君一拐杖敲上头,脑袋瞬间灵光起来。 “你不能因为冯总抢了你的女朋友,就上来闹事啊!” “你在说什么?”曹介勋低问,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推论的。 没时间了!他瞥一眼电梯的灯号,正在快速攀升中。冯少谦不会让这件事惊动警方,如果他不及时离开,只会危及更多无辜的人。’ “你照常坐电梯离开,别说曾见到我。”他扭头往预定的路线逃脱。 “等等,你这个小偷,你偷了什么?”她瞥见他怀里的木盒,一股不祥的感觉漫了上来,她伸手抓住他。 “我什么东西也没‘偷’。”他一扯,她死不松手。 该死的,追兵快上来了。 “快点放回去!偷窃是违法的。”惟欢拗了起来。 叮!电梯门开了,手电简白花花的强光照进他的瞳孔。“冯总要抓的人在这里,别让他跑了!”一行凶神恶煞般的保全追了过来。 完蛋了!。 *** 跑! 曹介勋拉著惟欢,往预定的路线跑去,但保全像野狗般紧追在后,直溜溜的走廊根本藏不住身影。 照这样下去,他……不,他们都会被抓!惟欢突然为他担心起来。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反拖著他往转角切进去,然后拔起高跟鞋,往另一个转角丢过去。 “在那边,我听到声音了!”成批保全转移目标。 她推开最近的一扇门,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你在干什么?”他问,有些疑惑。 这女人刚刚还指著他的鼻子,骂他小偷,不是吗?“不要说话。”她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紧要关头帮他一把。 她摸索著快速前进。 这里是女子更衣室,是她所知唯一没有监视器的地方。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还能把曹介勋藏在哪里。 她推开其中一个私人大型置物柜的门,把他塞进去。 他反手把她拉进来,关上门扉。 “喂!你干什么?”她问。 大型置物柜大是大,但要塞进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女人,怎么说还是嫌小。幸好她比他娇小许多,才能“卡”得刚刚好。 “我本来要找另一个柜子躲的……”她低喃,馨香暖息喷在他的脖子边。 他盾心微颤。“一起躲,方便照应。” “这样很不舒服……”她抱怨。 还好黑暗遮住了他的目光,她的脸蛋,不然羞透的红颊保证泄露她的尴尬。 她的娇躯没有一处不紧紧抵著他,每一个呼吸起伏,都像亲密的摩蹭,小腹突然涌上好奇怪的感觉,好像痉挛,但又不是……“不许说话!”他艰难地低喝道。 怎么也没料到这次行动,会跟惟欢撞上。刚知道她负责这个企画时,就晓得免不了会有交手的时候,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会在行动时遇上她! 是冯少谦的计谋,还是纯粹的巧合? 惟欢动了动,实物柜碰出了些许声响。 “不要乱动。”他低声喝道,克制自己,不要对她产生遐思。 但是很难,真的很难!她如此柔软、如此温润、如此挑动人心…… “两个人挤在一起,很不舒服嘛。”她的低喃有如恋人絮语。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舒服。”他的嗓音隐隐压抑著某种狂烈的情绪。 炽热的气息拂在她耳际,好像呵痒,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对喔,男人都很敏感,受到一点点刺激就会“站立”起来。惟欢先是又羞又涩,不知该怎么办,除了空气闷了点、热了点,耳边好像还传来他的喘息。 印象中,他没有像这样喘过气,即使上次从她家楼上奔到一楼电梯口,也不曾急促地呼吸过,他对调息好像很有一套……那他现在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地喘息? 是因为氧气不足,有幽闭恐惧症,还是因为……她?想到最后一个可能,她不禁窃喜。想不到她身材平板,却也能让他…… 她揣著喜心,嘴里仍不安地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怎么会搭救一个小偷?”他毫不含糊地反问。 她用力踹他一脚。 “噢!” 这不公平!他怎么可以问她,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问题? 方才那瞬间,她全凭直觉,想起冯总偶尔狰狞的表情,说过的狠话,下意识选择相信曹介勋。 曹介勋突地噤声,细听四周动静。 外头一片死寂,想来那帮人还没找到这里。不知要过多久,他才能照原定路线逃出去。 他迫不及待想逃,潜藏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惟欢贴在他身上,很清晰地勾起上回她半裸著身子,贴在他身上的销魂感受。 不能分心……但她的身子如此柔软……不行,真的不能分心……她娇巧而柔腻,刚刚好嵌在他的怀抱,就像上帝特地为他打造……该死的,绝对不能分心! 他颤巍巍地深呼吸,才吸进一口气,胸臆间就盈满她秀发的芬芳…… 下一秒,他迅速而艰难地抬起她的下巴,封住!惟欢来不及惊呼,就瞬间被他夺去了呼吸。周围好热好热,她也好热好热,他更是烫得像火球,热力十足。 他的吻根本不温柔,他蛮横地撬开她的牙齿,吸住她的丁香小舌,恣意地掠夺她的气息,就像是被饿坏,肚子的饥民,疯狂劫掠一切的芳醇。 她无法自拔地陷入他的激情之中,昏沉沉地想,这根本不是她以前想要的。她以前是幻想跟一个文质彬彬的优质男人,在月光下漫步,然后轻轻接个吻,相视微笑,但曹介勋乍看深沉、严肃,骨子里的情绪却比表现出来的多更多,他的热情几乎将她销融,因为是他,她很自然地觉得,就算不是文质彬彬,就算不是风度翩翩,就算不是她幻想中的白领俊男,也没有关系,只要是他就好! “曹介勋……”在有限的空间里,她艰难地举起手,环住他的后颈。 他的体味、他的碰触,勾起无限思念,只是几天没见面,思念却有如滔滔江水,向她涌来。 曹介勋吞噬她的轻喃,将她环得更紧,像要揉进身体里。 他的汗水一颗颗滴落,顺著粉颈的曲线,滑进她胸口。虽然看不见,但一想到那景况,男人本能就让他血脉债张,几乎要濒临失控。 他想要为她流更多的汗,他想要在她身上,彻底闻到自己的气息。 他料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想念惟欢,认识的时间那么短暂,但每当他要办正经事的时候,她的身影总会悄悄溜出来,窃据他的思绪,让他几乎忘了身上背了多大的责任。 轻巧的脚步声悄悄贴近,他听见了,却依依不舍地多啄了她一记…… 锵! 实物柜的门,陡然被扯开,白晃晃的灯光照进她的眼瞳,这下逃不掉了! 第六章 六把乌兹冲锋枪的枪口,对准了费物柜里的两个人,惟欢下意识地偎在他身旁。 曹介勋眸色变冷,一手搂著惟欢,一手怀抱木盒,走了出来。 面前的六个保全人员见他如此惬意,都不禁紧张地动了动步伐,手抓得更紧,深怕手汗一湿,把枪弄掉了。 曹介勋的俊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声音低沉地道:“把枪放下。” 一个显然是头头的保全,紧张地瞄准他。 “乖乖跟我们走,不然我要开枪了。”曹介勋淡然一笑,那模样很像初见面时的扑克脸,全然没有方才的热情。 “冯少谦一定命令过,不得伤我分毫。”他语调很稳。 六个大汉面面相观。 “也命令过,不许报警,直接押著我去见他。” “你怎么知道?”头头显然摸不著头绪。 “我认识他很久了,很有交情。就是他不许你们下杀手的原因。” 真的是这样吗?惟欢瞄了瞄他。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什么没提过? “既然被逮了,我也不想作无谓的抵抗,带路吧!” 认命的口气骗倒了六名大汉,也让惟欢恍遭雷劈。 就这样束手就擒了吗?不会吧,她第一个心仪的对象,居然是一尾软脚虾?!在如此不友善的环境中。还能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 别的男人,好吧,小说中的男主角,至少都会大显神威,决一死斗——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丧气。 “你们两个带头,你们两个殿后,还有,你跟我走旁边,防止他们作怪。”头头很快就做好人手调配。惟欢嘟嘴瞪他,只见曹介勋唇角一勾,搭在她后腰的手臂也稍稍移了位置。 她看他一眼,总觉得他另有盘算似的,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包包。 “走吧。”头头意气风发地吩咐。 哈哈,没想到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亏冯总还要他们谨慎再谨慎呢! 他们向前走不了几步,惟欢突然发现,曹介勋铁臂一绕,她的世界蓦地上下颠倒,她像一袋面粉,稳稳地挂在他的肩头。 “乖。”他一掌按住她翘得半天高的翘臀,小声地道。 她抓紧包包,不敢乱动。 “干什么、干什么?”头头紧张叫道,举枪自卫。 曹介勋将木盒子往前掷出,正中前方一个保全人员的背,他往前一扑,昏倒了。 盒中弹出一柄长剑,曹介勋反手一转,握住把手,以刀鞘格住枪管。 那把剑,那把是她负责企画展览的剑,曹介动竟偷了它……啊啊啊! 还来不及叫出来,她只觉得头昏脑胀,自个儿像是万花筒里的亮片,被晃过来转过去,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接著,清脆的敲击声在她耳边不住响起,她随著曹介勋翻上跳下,他轻松翻转的模样,好像她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袋面粉,只是他肩线上的一颗钮扣而已!过不了多久,他握著剑柄,停住不动,所有枪枝皆已落地,枪口都不再对著他们,大汉也倒在地上,个个陷入昏迷。 “走!”曹介勋倒挂著她,往自由之路迈进。 *** 有成千上万个问号,在惟欢的肚子里跳恰恰。 曹介勋大概怕事情又有变卦,一路把她当作钉在肩上的钮扣,扛到预藏交通工具的地方。 被放下来之后,她差点软脚。 以前看小说,男主角动不动扛起女主角就跑,依她现在看来,被扛的人也得有副好底子才行。 “你……”她边呼呼喘气,边暗忖,要从哪个问题开始问? 他打开车门,例落地将长剑往手边一搁,跨进驾驶座。“上车。” 有六把乌兹冲锋枪正等著从昏迷中清醒,她也不敢久留在这个是非之地,立刻上车,但,她还是想问:“喂,那个……” “扣安全带。”他俐落地倒车,将黑色bmw驶入夜色之中。 “你刚刚怎么闯进那里?”想了半天,她终于先抓出复杂状况的一个线头。她的嗓音饱含著忧虑,但她却没有发觉。“不怕冯总会报警处理?” 他双眼目视前方,随时注意后照镜,确定无人跟踪。 “谅他也不敢。” 他的口气虽淡然,但背后隐藏的力量!却有如雷霆万钧。 “谅他也不敢?” 没有多少人,能够批评国内数一数二,翔艺精品集团的少东。 他是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艺术界的首席经销,财雄势大的企业家第二代,他认识的政商名流多如过江之鲫,但曹介勋说他的口气,宛如一早芥。 她抱紧包包,试探地问道:“他为什么不敢?”“他如何解释他拥枪自卫?”他手握在剑柄,剑身有轻微的震动。“还有,他如何解释这个‘贼赃’是从哪里来的?” “贼赃?”惟欢倒抽一口气,整张小脸都吓白了。她之前都在企画“贼仔货”的展览?“不可能。”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冯总财大势大,要什么花钱去买就好了。再说,他不可能要替贼赃办酒会,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他会被移送法办的!” “不是每一种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他说过,不知道铸剑师是谁。”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梁子结得可久了!曹介勋的俊脸罩上一层寒霜。 看她满脸不信的表情,不禁让他想起,惟欢喜欢的类型,正是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 如果不论内心丑恶,冯少谦的确符合这个形貌。 她喜欢他吗?据他所知,很多女人都希望当上翔艺精品集团的少东夫人。 “你会偏袒他也是很正常的事。”任他定力再高,也咽不下酸溜溜的口气。这股醋酸味儿,惟欢闻到了,但不是很确定。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双唇板成一宣线,他犹自生闷气。 他为什么不能像在实物柜里面一样,不停散发令她神魂颠倒的热情就好? 她嘟著嘴,思绪纷乱,心中五味杂陈,又想气他,又气不起来,又认定他必有古怪,心里却忍不住为他辩护起来……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从许多小地方,可以看得出冯总不是很正派的人嘛! 车里陷入冷闷的沉默,直到她发现bmw驶离了市区,她才惊慌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 “我家不是在这边。”她探出脑袋,往车后方向望。 “我知道。”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跟我,回我的家。” “喔?”那个一穷乡僻壤?“你在想什么?” “你以为,冯少谦会放过你?不要忘了,那里的监视器早就拍下你跟我一起离开的画面。“我可以向警察解释。”她的声音很虚弱。 “不会有警察。”他的口气有些不耐。“冯少谦只会私自囚禁你,对你动用私刑。” “你怎么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牙根紧咬。 “如果我今天撤退失败,那就是我的下场。”而且,还得赔上上百条的人命。 她惊讶不已,不敢想像,万一……那将会是什么局面? “离了一个女人,你们争成这样,值得吗?” 她心底泛酸,话里指的“女人”,当然就是那神秘又傲慢的红衣女郎。 他看了她一眼,忖度她知道了什么,却不说话。 见他这样,她更赌气。如果不反驳有别的女人存在,那他刚刚干嘛吻得她晕头转向,让她好想好想要他。 “既然是贼赃,你又为什么要去偷?想黑吃黑?”纯粹挑衅的口气。 “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居然想把她蒙在鼓里?!但,见他唇线抿直的严酷模样,她也沉默了片刻。“……难道去你家,就能解决问题?” “战争的舞台必须搬到我的地盘上,在都市里,丁点小事都会惹来警方盘查,不方便。” 连他也怕警察,证明他也非善类了?那他跟冯少谦又有什么两样?像针扎似的疼痛,从心窝蔓延开来。 “在你的地盘上,你就可以称王?”她已经不抱希望地问。 他听出她的失望,但还不想让她知道所有的事。他咬紧牙关,明知这样做会削弱她对他的好感,却也只能任她误解下去了。 这么做,是为了她著想,他一再一再告诉自己,却难抑痛苦的情绪。 “可以这么说。”他故意冷淡。 惟欢不再说话了,看著车窗外花花的街景,心想,当初她怎么会错得那么离谱,误把坏人当好人? 他什么都不好!什么都坏!有青梅竹马的女友,又来跟她纠缠不清,跑去跟前女友的现任男友捣蛋,黑吃黑完还想躲回老巢,逃避警方的追缉……她愈想愈多,愈想愈气。可恶!他最坏的就是——用一张酷劲十足的俊脸,骗走她的心! *** 果然不出她所料,车子开离国道之后,愈向穷乡僻壤接近。 夜空也由玄黑的帘幕,慢慢揭成神秘的深蓝色调,弯月挂在天边,看起来好小好小,却无比莹亮,彷佛在闪耀。 她不自觉地圈起食指与拇指,将弯月锁在手中,像一枚爱不释手的耳饰。 天亮得很快,不一会儿,鸟群呜叫,深蓝色调又变成了蔚蓝的穹苍。 “下车吧。”他熄火,将车子停在野草丛生的荒地。 这附近车比人高,把车辆停在这里,不容易被发现。 “到了?” “还早。” “喔。”两个人以最简短的字句一问一答,眼神也不交会,心头疙瘩之大,甚至不愿意跟对方多说几句话。 “走吧。”他把剑扛在肩上,往树丛里走去。 她站在后面,抬头一望,这片巨大树丛的后头,可是青黝黝的山区。 “你不会叫我爬山吧?”她擦著腰问。 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冯少谦那种表里不一的白面书生?真气闷。 “爬山就跟走路一样,只是坡度有点不同。”他冷冷地说。 “我也知道。”她也冷冷地回应。还在思恋那个青梅竹马的前女友是吧?怪不得对她一脸臭。“我没穿鞋。” 他这才想到,她的高跟鞋早就在危急存亡之秋,丢出去当烟幕弹,引开注意力,才让他们顺利躲进女更衣室。 “那招声东击西还不错。”他不情不愿地夸赞。 他的声音有暖度,她的声音里就有,“我从电影里学来的。” “很受用。”低沉的声音里又多了一些些柔和。 “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她也不争气地放软了姿态,脚步一抬,就朝他走去——“哎啊,好痛!”她颠了一个,脚底传来椎心的疼。 他动作奇快,飞扑过来,正好接著她颠跛向前的身子。 “怎么了?”他半跪下身,看著她的脚。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怪自已太粗心。“可能踩到乾树枝什么的,把丝袜脱下来给我看看。” “嘎?”她一时忘了疼,只是错愕。这……这未免太开放了吧? “快啊。”他催,神情很紧张。. 因为不想吓著她,才说是乾树枝之类的,也许她踩到的是生锈铁片,或是被虫蛇咬到也说不定,现在回头,肯定会引来麻烦,但如果惟欢受伤,他宁可冒生命危险,送她就医,也不会置之不理。 “可是……” 他二话不说,动手扯下她的丝袜,惟欢简直被他迅速果决的动作吓坏了。 他仔细检视她的伤口。 “还好,没有破皮流血,大概是踩到尖锐的东西。”听说女人穿丝袜最不舒服了,他顺手将另一脚的丝袜也脱去。“我背你走!”“不、不用了。”她连忙摇手,脸蛋渐渐羞红了。 刚刚他那粗鲁的动作心急的反应,在她心里激起一波波的涟漪。 这男人如果真的想,动作倒是可以很快……啊,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都是他害的啦,干嘛急成那样,好像……好像他们迫不及待要“做些什么”。 按照道理,这个地点,这种状况,好像很容易发生……呃,“强凌弱”的事件,但她却下意识地认为,曹介勋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不认篇他会乘人之危,相反的,他一点点伤害她的意思都没有。 噢,她真的很想踢自己一脚!都已经被带到这里来了,手机也被没收,她还一直相信他。她是天生缺乏危险意识,还是为感情而盲目,看不出危险…… 感情?她对他有感情?而且还因此而盲目? “你想要正面对著我,还是想看我的后脑勺?”他以为她还在赌气,没想到抬起头来,居然看到她酪红著脸,眼波如醉。 看看手里抓著刚从她腿上剥下来的丝袜,他也突然面红耳赤了起来。 “我刚刚不是有意……”他第一次吞吞吐吐,说不好一句话。“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相关经验”是吧?惟欢蓦地心情大好。“没有第二种选择吗?”她一扫阴霾,晴光满面地。 女人已经很奇怪了,而她又是怪中之最!一下子别扭、一下子不讲话,一下子生闷气,一下子又笑得甜蜜蜜。 曹介勋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却没有想到,要不是自己特别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又怎么会发现她有这么多面貌? “干嘛一直看著我,说说俏皮话也不行吗?” 他黝黑的眼眸看不出心思,不过她想,这代表她没得选择。 曹介勋蹲下来,她伸出双臂,乖乖地趴上去。 “好了?”他问。 “好了。”她小小声地在他耳边答,因为太亲昵,又开始心跳失速。 曹介动站起身,往树丛里走去,大掌免不了牢牢实实地包住她的翘臀。 她假装不在意,虽然全身血液已经冲上脸颊,他也假装不在意,虽然那触感如此柔软,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衣料下的肌肤是否也饱满,柔腻得不可思议? 曹介勋必须用尽全力去克制,才不会被她迷乱了神志。 全面的接触,让他闻得到她的体香,感受得到她柔软的线条,这不啻是最严厉的考验,让他回忆起品尝她的滋味,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再品尝一次——“还要走多久才会到?”她问,在他耳边吹出小气流。 虽然在树丛里行走,但他动作迅速,方向感奇佳,好像已经走过许多遍。 “不要跟我说话!”他口气很凶。 山林野外,四下无人,再加上背上趴著俏生生的心上人,任何男人都不能抵挡这样的诱惑,不行! “那么凶干嘛?”也不想想她这个人质多合作,迫不及待地询问何时会到达“绑匪”的大本营。 她委屈地瘪瘪嘴。 想气他,很气很气他,但是现在又做不到。他的背好宽阔,紧紧抱住好舒服,好暖和,好有安全感,要生他的气真的不容易,纵使在她心里,他已经有十八条以上的罪状待审。 呵,好累,昨晚惊险了一夜没睡……她一双玉臂紧紧圈住他的颈子,带著自已不知道的微笑,悄悄睡著了。 *** 她睡著了!曹介勋侧转过头,她的小脸靠在他的肩头上,好像很担心他会抽腿跑掉似的,即使双眸紧闭,小手还是在他的颈边勾得牢牢的,一副不肯放他走的模样。 他喜欢她赖著他的感觉,很甜蜜。 从林叶问洒下来的阳光,将她的小脸照得白哲透亮。精致的脸蛋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嫩唇红泼践地嘟翘著,彷佛在等人亲吻。 他想吻她。但是愈接近他的村落,隐匿的岗哨就特别多,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看著他们,那些大都是他的手下,他必须维持尊严!但她却如此该死地诱人!不管了!他轻啄了她一下,又一下,滋味甜美得就像尝到了水果糖。 看著她睡颜的目光是温存的,但不久后,他收起唇边的笑容。 把她卷入这场风波是万不得已,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把她交托给其他人保护,毕竟没有特定身分,是不能上他的村落,但!他就是不想。他不想让任何男人,滴水不漏地贴身保护她。他想要自己来! 也许她会反感,也许她不爱村落的僻静,也许她会想念城市的繁华,但是,这些都是后话,早在他想都没想,就带她上路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作了某个重要的决定,只不过……直到现在,他才对自己承认:他要她! *** 惟欢是被一种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给惊醒的。那种感觉……好像有点错愕、有点惊骇、有点好奇、有点畏惧、有点虔敬,而且还不寻常的……静,她“熊熊”的“静”得睁大眼睛! 上百双直勾勾的眼眸齐聚在她身上,当中的大男人,个个身材都像一截树干那么高壮,有的蓄大胡子,有的眼睛比铜钤大,有的看起来粗勇有力,额头扎著毛巾,一条胳臂有她的腰那么粗。这些男人站在她……他们面前,围成扇子状,炯炯地凝注他们。 她尴尬地动一动双腿。长大之后,她就不曾光著脚丫,趴在别人背上,被人看到过。 她叹了口气,所有“不会发生过”的事,在遇到曹介勋之后,总会“无意间”发生,她早该习惯了才对。 等等,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这就是她在树丛那边,往上仰望的山间吗?任谁用看的也不会知道,这里居然“藏”了一个村落! “少主,你回来了。” 少主?在叫谁? “嗯。”她身下的男人沉声应著。 他是少主?他是什么少主?这些人为什么必恭必敬地对待他? 还有,那些女人们,不管老的少的,都以欣慰热烈的眼神凝视著她,好像这位少主刚去打猎,猎了一头很好吃的山猪回来! 她们左盯右看的样子,喜孜孜的,像是在考虑要从那个部位下刀,肉烹煮起来比较美味。男人们可就没有半点笑意了!他们炯炯有神的眼神变得凌厉,打量著她。那种眼神就像是x光,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全部扫瞄一遍,彷佛他们是某种安全测试器,如果她有任何一根搞怪神经,都要拔出来踩扁剁碎。 她差点以为自己被传说中,讲求义理的日本黑道包围住。 “这位是!”男人们先开口,谨慎而小心。 “当然就是——”女人们也抢著开口,热切而激动。 两派人马气氛完全不同,每个男人都瞪住某个女人,每个女人也都瞪住某个男人,眼神角力成一团。 怎样?怎样?现在是要打架了吗?趴在曹介勋背上的惟欢暗自祷告,拜托,请让他跑快一点,跑快一点啊…… “进屋里再说吧。”他淡淡开口。 真不愧是少主啊,一句话就弭平了一场战争。 *** 好像夸他夸得太早了点。 惟欢坐在古色古香的红木椅上,垂著双眸不敢乱动。气氛一样怪里怪气,好像曹介勋没说话,大夥儿就铁了心咬著舌头,半句话也不吭。 男人和女人依然互瞪著,各自用惊喜或戒慎的眼神,不时审视她。 到底还要安静到什么时候啊? “我……”她才开了个口,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 “什么事?”一个婆婆很热心地上前来。“只管说,不要紧。” “呃……”她偷看一下曹介勋,见他没有不良反应,偷偷地说了句:“可不可以给我一杯茶?我渴了。” “没问题。”一个妇女跑出去张罗。 咕噜!好大的一声腹呜从她肚子里跳出来。 曹介勋看了她一眼,眸神带了点好笑,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这个眼神说明了很多事,男人们因为那个眼神,态度慢慢变得和缓,彷佛接受了某个事实。“对了,会渴就一定会饿,你等著,一会儿就能吃了。” 几个女人陆续跑出门口,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脚步又一致停了下来。 “对了,少主,你也饿了吧?”活像现在才想到有他在场似的。 这又惹来男人们的怒眼相视。 “我晚点再吃。”他简短说道。 不在村落的这段时间,想必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那我们先弄给这位小姐吃。” 这可把惟欢吓到了!她好像只要一提出什么要求,那些女人就会飞快去办,活像哈利波特的家庭小精灵一样,这也让她小心翼翼了起来。 “大家不要太麻烦,随便下碗面或什么的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女人们又露出那种看到好吃山猪的眼神,热切得很。 “我远来是客,当然要入境随俗。”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 “你们实在是太好客了!”她乾笑,见这些人欢迎得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了。大家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少主,这位小姐为什么一直说她是客人呢?”终于有个人开了口,他叫阿虎,是曹介勋的左右手。“她不是少主的……” 曹介勋伸手制止,阿虎人止刻乖乖地闭上嘴巴。 她是曹介勋的“什么”?难道他们一定要她表现出“人质”的模样才行吗?惟欢真是愈听愈茫然,完全摸不著头绪。 曹介动模棱两可的下令:“她喜欢当客人的感觉,你们就随她的意思吧。” “是。”众人应答。 “这样也好,说来这里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呢。” “很久没有客人?”惟欢讶然。“难道你们都一直过著遗世独立的生活?” 阿虎摸摸后脑勺,露出生活过得满足的微笑。 “也还好啦,如果不是很特别的人,我们不会带回来,如果带回来,就表示……” 表示什么?惟欢忍不住微微倾身,想听得明白些。 曹介勋又倏地开口:“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惟欢大概累了,你们帮她安排一间客房,让她休息吧。”他顿了顿,看著那双光洁诱人的小脚丫“还有,先找双乾净的拖鞋给她穿上。” 别的男人休想看到那双性感的小脚! “等等……”是不是她有疑心病?她怎么觉得,话题每转到某个弯角,他就突然出声,指挥他们做这做那。他是不是又想瞒著她什么事? “就照我说的去做吧。”他率先离席。 “喂!”她追上去,脚下踏的是冰凉的石地。 “小姐,这边请吧。”一大群女人上前来,笑著把她簇拥到另一个方向去。 啊啊啊,可恶!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七章 “对,他硬把我带过来的,我本来要早点跟你们联络!可是手机被他没收了……都是他不对啦……没关系,为什么没关系?我被绑架了耶……好好玩?你叫我怎么有心情好好玩?喂!妈,你笑得像火鸡叫是什么意思……啊?!” 手机从身后被抽掉,她气得蹦蹦跳,一直想抢回来。 曹介勋人高马大,只要随便转个向,就足以避开她团团转的攻击。 “是我。”他握住无法被追踪定位的卫星手机。 线路那头,马上由蓝义阳接过去。 “好家伙,原来是你把惟欢叼走了!”他纵声大笑。“我没有咬她。”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叼。只是个形容词!比咬还要轻一点,温柔一点。”闹他两句,蓝义阳立刻切回主题。“事情办得还顺利吧?” “不如预期。”曹介勋长腿一迈,走得远远的,惟欢只能气得磴他。“我担心会殃及惟欢。” “即使如此,你还是把她带回去了,不是吗?” 他无语。 “惟欢在你的保护下,我们一家都不担心,也知道你不会让她受伤。既然如此,你要想清楚,真正让你担心的是什么。” 曹介勋背脊一僵。 “是即将面临的危机,还是惟欢的决定?”蓝义阳严肃说完,随即哈哈一笑。 “好了,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带惟欢好好去探索你的秘密王国吧。”不等那头的反应,他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另一头,蓝家客厅响起了一片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太好了,我们家终于要办喜事了!”蓝妈妈兴奋尖叫。“老实说,我肖想曹介勋做我女婿很久了!要不是之前有那个叫什么的女人跟他在一起……” “别提那些,都过去啦。”蓝爸爸一把抱住老婆跳恰恰。“嫁女儿可是件大事,我们要赶快去问婚嫁礼俗怎么办,一定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一只大手伸过来,挡住两位老人家兴匆匆的舞步。 “等一下。”蓝义阳眼里闪著精光。“按照习俗,嫁娶照排行,我得先娶,惟欢才能嫁。” “说的也对哦。”蓝妈妈猛然想起。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都给忘了。”蓝爸爸抓抓头。“对了,你要娶谁啊?” 那双跋扈野蛮的眼眸,直直看向想要偷溜上楼的小圆球。 蓝爸爸,蓝妈妈顺著看过去,那颗小圆球抖抖抖,又抖抖抖。她抖得实在太厉害了,看起来就像一个电动胖娃娃在摇奶茶。 “对了,就是小莲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样很好!我也不必担心婆媳斗争八百年。” 见两老都没意见,挡住他们的大手放下来,蓝家夫妇又开始恰恰满场飞。“这个、那个,我……” 乔莲抓住扶手,又嫩又白的小脚丫慢慢举起来,踏上楼梯。 救命啊,呜呜呜,大哥好凶耶,爸妈不会真的要她嫁给大哥吧? “你敢逃,就给我试试看!”蓝义阳低咆。 她双目含泪,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坐倒在阶梯上。 激舞中,蓝爸爸高兴得合不拢嘴。 “太好了,这下子都不知道该说喜事成‘双’,还是喜事成“三”,一下子把三个儿女的婚姻大事解决掉,他们两老就真的可以无忧无虑,环游世界八十天了。 蓝义阳笑了。“惟欢不在,没有投票权,那就是四票通过罗?”大事底定!“等等,爸、妈,我……”白嫩嫩的小手缓缓举起。“我反……” 小手才举到胸前,一记冒火的虎眼瞪过去,小手的主人像是怕被啃掉手掌似的,立刻缩回去。 “没有反对票,全体通过。”蓝义阳加重前面两个字的爆怒气焰。“爸、妈,你们明天就带乔莲去把该办的手续办一办。”他看著乔莲,燃烧火焰的眼眸像要烙进她心里。 “然后,我们结婚。” 他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轻松的姿态彷佛圆滚滚的她只是一根羽毛而已。 他低头狞笑。“有胆,你就逃给我看看。” *** 她被孤立了!惟欢坐在客房里,生闷气似的,把包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 里面只有一些日常用品,像粉盒,护唇膏什么的。比较大件的,就是冯总要她寄快递,却来不及迭出去的邀请函。 太好了,就凭著这一点失误,旷职几天,还有跟曹介勋牵扯不清的监视器画面,她就足以被国内最大的精品集团开除,搞不好还臭名遗千年! 以后找工作碰壁,都是曹介勋的错! “爸,妈还一副当我出嫁的样子,真是太可恶了!”她恨恨地瞪著那串家里的钥匙。 算了,愈看愈生气,曹介勋也不来给个解释,乾脆出去散散心好了! 她走出房门,大山自然的芬香立刻稀释了她胸口的郁气。 “蓝小姐,出来散步啊。” “我家媳妇正在煮意仁绿豆汤,过来喝一碗啊。” “我炉灶上正煨著红烧蹄膀,乾脆进来吃午餐吧。” 她在村里逛来晃去,每个人都很热情地招呼她,一点都不像“某人”只会把她晾著,连个影子也没见著! 在她发愣的时候一票婆婆妈妈已经决定好了,把各家餐食带到陈家新建的大客厅,大家一起吃到饱! “陈家就是前面那一间,蓝小姐你先过去,我们端了菜,马上就到。” 她被推著独自前进,进了陈家大门,客厅果然宽敞。她本来还有些局促,觉得那些“家庭小精灵”把她照顾得太周到了,没想到,眼前的摆饰却消弭了她的尴尬。 先是一落的书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玻璃拉门内,摆放的是五花八门的原文书,英文的也有,日文的也有,繁体华文的也有,简体华文的也有,还有一些她根本不认得的语言。 这里是山村啊,出现这么多厚重的各国原文书,总让人觉得……很奇怪。 “来了来了,红烧蹄膀上桌了!” “我老公钓了河鱼回来,很大尾说!我在鱼腹里塞满香草,用盐去烤,大家吃吃看。” “我熬了一锅竹笙竹笋干贝鸡汤,味道鲜得很,先喝汤,再吃饭。” “哇,这么多肉,正好有我家一流的腌渍泡菜,可以解腻!” “还有一锅意仁汤可以清热解毒。” “蓝小姐,过来吃饭吧。” “大家叫我惟欢就好。”她慢慢踱步过去,脑子里的念头转呀转。 “那怎么行?你肯跟我们同桌吃饭就已经很荣幸了,我们哪能直接叫你的名字?” 荣幸?怎么又是荣幸? 老妈说过,曹介勋看上她,是她的荣幸,这些婆婆妈妈又说,跟她一起吃饭,也是她们的荣幸。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流行互相戴高帽子吗? 她入座,一堆食物立刻送到她面前,经过一番你推我让,婆婆妈妈才终于坐下来,好好进食。 她环顾一周,虽说是吃饭时间,席间却只有女人与小孩,不见半个男人,连小男孩都很少见。 仔细一想,白天晃来晃去的时候,也没见过半个男人,直到夕阳西下,男人才会成群结队地出现,而且脸都红烫烫的,像煨过火,曹介勋也不例外。 这也很奇怪,对不对? 她一边喝汤一边想,要是她问起这回事,热情有加的婆婆妈妈搞不好会误以为她无“男”不欢呢!还是别提了。 “对了,这边有学校吗?”她随口问道。 “没有。” “那孩子们怎么上学?” “利用函授课程。” “这样行吗?” “反正村里有很多人,学历都很高,当他们的老师绰绰有余啦。” 啊?真的吗?一般的山村不是教学、医疗资源都挺缺乏的吗?这里真的有很多高学历的人吗?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到一旁的书柜上。 也许她们是说真的,毕竟这里有很多原文书,不是吗? ……慢著,那是什么? “那是村里的人的合照吗?”她的眼神被一排相框吸引过去。 “是啊,是少主以前跟他一帮好朋友的合照。” 她放下筷子,走过去仔细端详。 等等,她只是爱看照片而已,可不是特别要看镇目避不见面的“某人”。 “少主从小就特别沉稳。你看,别的孩子都嘻嘻哈哈,只有他特别有威严。” “不只有威严,处事也果断,还特别有担当,少主的父母去世时,可都是含著安心的笑容离开人间。” “唉,要不是那个祸水狐狸精的女儿,现在怎会搞成……”一记拐子顶过去,说话的人突然收口。 什么祸水狐狸精啊?她好奇地看了那女人一眼,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怪了,真是怪了,为什么每次拍照,某人的身边都跟著个漂亮又抢眼的女孩,那女孩偎他偎得好近,好像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青梅竹马!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得刺眼,原来就是她,那明艳的五官分明属于红衣女郎。 原来她先前的猜测是真的!这女的先跟曹介勋这样这样,然后又跑去跟冯总那样那样,这两个男人杠上也是应该的…… 去他的应该啦!她心情坏得想踹曹介勋一脚。 “这个女孩……”她忍不住妒问。 “没什么好说的。” “蓝小姐,这不值得一提啦。” “都过去了,还说她做什么?他们俩再好,也是过去的事……啊!”又有人被踹了一脚。“总之她离开了,蓝小姐不必再担心了。” 对啊,过去的事嘛,可她的心情就是差、差、差!她人是离开“这里”了,但还留在曹介勋的“心里”。讨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妒意却无法自抑地滋长。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跟了曹介勋多久了?他们怎么分开的?”她一口气问完,脸色因激动而潮红。 突然之间,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她看。 气质、气质!优雅、优雅!她的气质跟优雅都跑到哪里去了? “呃……绿豆董仁汤盛好了,蓝小姐,过来喝一碗消消火气吧!”一个少妇又无辜又胆颤心惊地说道。 “谢谢。”她用最优雅的脚步走过去,眉目带笑,挽回面子——哼,要是让她见到曹介勋,非踹死他不可,没什么因由,就只是她、不、爽! *** 吃过了中饭,踩著一双想发泄的脚,惟欢继续到处晃。 “咦?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到烈日之下,唯一现身的男人——阿虎。 他很理所当然地回答:“今天轮到我帮小朋友上课。” “你?”她知道自己露出很怀疑的眼神,但就是忍不住。“别旨我这样,我去美国伊利诺大学深造过才回来。”阿虎挺了挺胸瞠。 还真是看不出来,“那个学校……应该很难申请进去吧?” “不晓得。”阿虎耸耸肩。“我们提出申请,大部分都会过关。” “你是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出国去念书?”她惊讶不已。 “当然。” 她愈听愈迷糊。“你们念完了书,不会想要在外面工作吗?” “有些人会啊。”他随手摘根草,放进嘴里嚼。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的眼神看起来好像火星人砰一声,出现在面前。 从美国名校回国,一定可以赚很多钱吧?多的是企业主抱著大把大把的金钱、福利,请他们坐镇大本营。 “因为我选择回来。” “为什么?” “走遍世界各地,认定最好的还是这里,就回来啦。”阿虎简直云淡风轻到了极点。“当然会有人选择离开,但我们都不会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 “这里的秘密?”重点来了!惟欢紧张地抓住他。“这里有什么秘密?!”阿虎被她超热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 “搞了半天,原来少主还没跟你提起过啊。”他自认为有趣地嗤笑。 “他像一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她的脚想踹曹介勋啦! “可是他带你回来了啊!” “带我回来又怎样?”不过就因为她是目击他偷窃的证人,协助他逃跑的共犯,以及被他绑架的人质,“如此而已”嘛。 阿虎见她搞不清楚状况,不禁叹气。村里那些女人恐怕是高兴得太早了! “唉,你好像不太明白少主的意思。” “相信我,我很明白。”他不就怕她去告官咩! “是吗?”阿虎很怀疑地斜睨她一眼,随即将眼光扳正。 蓝小姐气质优雅,容貌端庄,好像只有她睨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歪眼瞅她的道理。再说,她可是未来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头传过来——“她说明白,就是明白了。” “少主!”阿虎连忙跳转过身。“真是的,老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她喃喃抱怨,害她很难探到什么。 怎样?他玩躲猫猫是不是?要见他嘛,他就躲得不见人影,不需要他的时候,偏偏准时闪出来,好像从早到晚挂在她后头跟著逛似的。 惟欢嘴里抱怨两句,其实看到他,春风就已拂面,心儿噗通噗通跳。 “我带你到处走走。” 他伸出大掌,坚毅的面容有一抹很淡很淡,几乎看不见的温柔。 惟欢这回倒是瞧见了,她愣了一下,低头又羞又喜地笑著,脚儿也突然不太想踹人了。 他主动牵起她的手,十指紧紧交扣,扣住了两颗心。“走吧。” 直到两人都走远了,阿虎还盯著脚瞧呀瞧,一脸狐疑地搔搔头。 “都发展得这么明显了,蓝小姐干嘛装得不知道,她是为了啥来到这里?” *** 天空突然变得好清澈,空气也变得好香甜,本来在肚子里打滚的问号与怒意,统统平静下来。 微风吹过林梢,远处传来叮叮当当,有著轻快节奏的敲击声。 “那是什么声音?”她有些好奇地望向发声处,似乎是在更高的山上。 他脸色不自然了一下。 “村民在做……工艺品的声音。” “喔。”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希望她发问的样子。 算了,她对山村居民工艺品的认识,也仅止于华艳的刺绣,充满特殊风味的服装、藤篮竹篮等等,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问也罢。 她乖乖地被他牵著,走在村里唯一的小路,看到两旁房舍的窗户后面,婆婆妈妈正咧著大大的笑容,在偷看他们。 啊……真不好意思!她瞄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 曹介勋朝婆婆妈妈看回去,很难得地露出笑容。 那些女人惊讶极了,有的揉揉眼睛,有的擦擦眼镜,有的直瞅著那双交握的手不放。 惟欢真的很窘,愈走愈快,最后乾脆抓著他小跑步起来。他偏偏不合作,故意拖慢脚步,免费让大家观赏好戏。她卯起来,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大掌,死命往前跑。 直到她认为跑出了大家的视线范围,但也跑到了很荒僻的地方。 回过头,见他挑起一边的眉,好笑地看著她。 “什么话都别说!”她困窘地甩开他的手,走到一边遮住脸。 他走过去,手劲坚定但温柔地拉下她的小手。 她有点凶地瞪住他,借题发挥:“你一整天都到哪里去了?” “忙。” “什么事这么忙?” “要事。” 又是要事!这个男人的要事还真多!她有点气闷。 “你把我拖到这里来,随便丢著,不怕我会无聊吗?”她抬头瞪他。 他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忧虑,但随即掩饰。“我知道你会找到很多朋友。” “……”他还真有信心! “你跟其他人处得不好吗?”“当然不是。”她挺喜欢那些七嘴八舌的婆婆妈妈,在一起很热闹呢。 “那不就对了?” 瞧他轻松自在的样子,活像这样就可以打发她似的。 她一时气急嘴快。“那些婆婆妈妈再好!但我还是想见到你啊。” 话完,她飞快地掩住嘴。 糟糕!她刚刚说了!”什么? 他凑过来,一双黝亮的眼睛看著她,盈满了笑意与得意。 她迅速移开手掌。“闭嘴!什么话都不准说。”手掌又迅速归位,把嘴捣住。 “伤脑筋,现在你动不动就叫我闭嘴,以后真的娶进门,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像是不胜困扰地说道。 以后?娶进门? “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低吼。 “我没有开玩笑。”他一盲很认真,但她好像都不放存心上。 “你对我有一大堆不能讲的秘密。”身家不清白! “你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感情乱牵丝!“谁会嫁给你这种神神秘秘的男人?”简直不合格! 他的眉间罩上阴霾。“总有一天,我会对你完完全全说明白。” “你现在不说,以后就不会说。”她拗得很。 “相信我,我最想一吐为快的对象,就是你。” 只有惟欢能让他卸下所有心防,任何事他都想要说给她听,但他们之间,有一道最后的关卡,关系到惟欢对他的感情有多少,愿不愿意为了他,做出某种程度的牺牲。 就因为最后的关卡,让他什么话都不能多说,不为别的,就怕将来她会后悔。 他不要惟欢为了他,感到后悔。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坦荡荡的态度,还是让她很不争气地信服了。 她看自已真的没救了! “但我可以先澄清一件事,或许我有青梅竹马,但绝对没有女朋友。”他语气中的坚定,不容她质疑。“如果你点头答应,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他促狭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吃醋的举动很幼稚,而且太明显。 “谁希罕当第一个啊?”快别拿乔了,见好就收吧!蓝惟欢。“我就算要当也要当最后一任。”她嘴硬地说道。 他眸中的笑意更浓。“那就表示你愿意任期一满就升级当老婆?我被求婚了? 嗯、嗯,这感觉还不错。”他故作惊喜地调侃她。 只要离开了旁人的视线范围,他肩上的重担就能暂时放下,轻松与她调情。 但,也只有跟她才能这样,别人不管多亲近,他一样戴著面具招待。 “你……”她又羞又恼。“去你的!” 他将她拥进怀里,怜惜的轻吻不断地落在她发上。 “不要啦,那边还有住家,会有人看见。”她很轻微地挣扎,其实心想,醉死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也了无遗憾。 “那些只是仓库,平时很少人会到这里来。”他深深吸嗅她发间的香气。 经他一说,她才发现!那些房子不像居处,大大的几间并排在一起,大门深锁,但那沉沉的锁头又锈蚀得不太严重,应该偶尔有人进出才对。 “那些仓库是做什么用的?” 他的嘴唇已经滑到她光洁的额头,印下无数细碎的吻。 “储存东西。”他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往下攻,用舌头慢慢描绘她的唇形。 她有点儿羞,有点怕被人看到,但内心深处又好渴望与他亲近。 “不要在这里亲热啦!”可恶,她想说的明明是“不要只想跟我亲热”。 “为什么?”他低下头,靠她靠得好近,虽然没吻著,但一张一合的双唇总会忍不住碰触她,挑逗似的,让她一阵颤栗。 “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好像很那个的样子。”她小声地答。 “那个,是什么?”他有听没有懂。 她娇颜一红,小小声地回道:“……色情。” “色情?”他想笑。这个奇怪的小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长久待在这里,资讯可能不是很通畅。”她乾咳两声。“不知道像是车震。打野战那种……在户外场所施展的‘花招’。”啊啊,她在讲什么?说完,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类的新闻愈来愈多见,她虽然是黄花大闺女,但也忍不住去偷看报导,偷偷幻想那种放荡而刺激的滋味。 尤其当曹介勋在她身边,就像一座拥有强力马达的精油漫射器,不断打出他的男人味,浓郁地将她包住,让她的思绪不断在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事。 她以前都不会有如此狂野的性幻想,但自从他出现后,羞人的想像力就不断蓬勃发展。 “我可以猜得出,那是什么意思。”他沙哑说道,眼中也闪著情欲的火光。 “怎么可能?”她嚷。 她是抱著一半的希望,认为他猜不出来,才敢肆无忌惮地讲啊!“因为我是男人。男人有sex的直觉,尤其面对他想要的女人。”“喔。”她低下头,羞得不敢再说话。 曹介勋也不客气,打横抱起她,往附近的森林深处走去,在濡湿柔软的草地上放她下来,做她所有羞于承认想像过……好吧,偶尔在夜里幻想的亲密举动。 但,当他的魔爪探向酥胸,被吻得晕陶陶的她突然惊醒,她两眼睁得圆大,连忙护住胸部,往后倒退。 “……惟欢?” “不可以碰这里。”她嘟著被吻得红艳的嘴唇,像期待著更激烈的亲吻。 “为什么?”他想碰碰她,不能碰她,他会死。“不行就是不行。”她拗起来就很坚持。 看来她真的、真的、真的非常介意胸部大小。 “总要说出一个理由啊!如果每次亲热,那边都算禁地,要怎么继续?”他轻哄。 “不然,我不要取悦你的胸部,直接提枪上阵?”他问,眼底充满了诱惑的魔力。 “……”惟欢愣了一下。“不可以啦!幻想归幻想,初夜一定要有一张舒服的大床。”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言下之意,她不排斥肌肤之亲。 这是什么怪答案?曹介勋听得满头都是黑线。 “看过我的胸部,你就会后悔。”她低嚷。 “我已经看过了,我也没有后悔。”他意有所指。 说得也是喔! “那……那摸了我的胸部,你会加倍后悔。” “不会的,好吗?”他试图把她抓回自己身边。 她向村里身材相仿的女人借了衣服来换穿,现在身上那袭朴素的洋装已经被他拉开拉链,衣服几乎被扯下娇躯的模样,像等著被蹂躏似的,格外楚楚动人。 “到底为什么,你对自己的身材那么没有信心?”满腔沸腾的血液,他只好苦苦压抑。 惟欢沉默了一下。 “因为……我大学时期交过一个男朋友。” 一丝妒意闪过他的眼睛,是哪号人物,敢在她心中留下这么深的刻痕? “有一次坐在河堤边月下谈心,他的手不老实起来,就溜到我的胸部。”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他要斩了家伙的双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好厉害,单手就解开了我的胸罩,然后说、说……” 她颤抖双唇,难堪又悲伤。“我从来没看过比胸部更厚的胸垫,蓝惟欢,原来你的胸部全是假的,你的罩杯一定是a杯……” 这就是她唯一的交往经验,那个男人没倒阳,倒是杀光了她的自信心。 “人家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我?”她的表情像撒旦统治了世界。 曹介勋有点想笑,又好心疼,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我喜欢你,惟欢。你听清楚,我喜欢你,就是这样的你,不是胸部大一点的你,也不是更性感、更冷艳、更凹凸有致的你。”他捧住她的脸颊,吻住她水嫩的红唇。“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如此而己。” 她的焦虑在一瞬间化为轻烟,随风而逝,烙在心里的旧伤痕也迅速结痂痊愈。 他说爱她呢!泪光在眼睫上闪著动人的光辉,她的小手轻轻扯住他的衣摆,献上自己的唇,任他吮吻轻薄,她都无怨无悔 *** 心情好好! 惟欢从梦寐里起身,从窗口看看天色,约莫是傍晚时分了,云霞橘红,那红光看来有些诡异。 但,这可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跟曹介勋在森林里做了羞人的事之后,不知怎地,困倦极了,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曹介勋很温柔地帮她整理好衣服,然后送她回房里睡觉。虽然他们没有真正“那个”,但是他的手指、嘴唇、健躯,就像带有魔法,相触的每一点,都让她感到好甜蜜,好想更进一步,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惟欢羞红著脸,跳下床,准备到外头有人聚集的地方去晃晃。 先前跟大家在一起,虽然融洽,但总有种“妾身未明”的感觉,尤其当她明显感觉到,婆婆妈妈好像把她当作曹介勋心中最重要的人,更让她不安,怕她们一旦发现她一点都不重要,就会把她驱逐出境。但他坦承心意后,她心头大石落下,觉得自己更能名正言顺地待下来。 她走出房间,那间村民聚集的议事屋灯还亮著,她悄悄凑近:“阿虎,你今天差点泄密。”她最熟悉的声音,沉沉说道。 她本来要溜进议事屋,给他个惊喜,但听到“泄密”二字,却本能地缩起身子偷听。 阿虎说过,这村子有秘密,而秘密最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少主,对不起。”阿虎像是受到严厉责备般地,低头认错。“但是,你带蓝小姐回来,不就是为了——” “不是。”曹介勋酷著张脸,打断他的话。“那只是紧急情况下的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被找麻烦。”声音没有温度。 “就这样而已吗?” “嗯。“少主,你不知道那些女人,都已经把她当作,” “叫她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依然很冷酷。“一切都是未知之数。”“是这样吗?蓝小姐看起来很喜欢你呢,要是她知道,只是权宜之计,那她……” 定会——” 恨死你!她在心里小声补充。 惟欢蹲著身子,往暗处退。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片模糊,还有热热的水泽在脸上泛滥成灾。 带她回到他的家,让她感受到这片山林的宁静,原来只是权宜之计。对她甜言蜜语,与她耳鬓厮磨,让她以为自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原来也是权宜之计。 什么权宜之计?不过就是怕她嘴巴大,把他擅闯翔艺的事说出去嘛!既然只是这样,他何必对她那么温柔?想要为贼赃“捐躯”?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廉价的女人,只要他来讨好,她就会任他摆布吗?他怎么可以把她看得那么……随便? 心像被利刃划了一刀,热热的泪不停淌下来,她不停倒退,直到退回客房,把自个儿的身子缩成一小球。 望著颜色诡异的晚霞,她千恩万想,想不出自己有留在这里的任何必要。她要逃,逃得远远的! 就算不认得路也没关系,就算在森林里迷失方向也无所谓,反正他不在乎她,她已经心灰意冷了,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够可悲了,她拒绝让自己变得更可怜。 曹介勋休想再利用她的“单蠢”,进行他那狗屁不通的“秘密计划”! 第八章 本小姐再呆,也不会屈就于权宜之计。 伟大又充满秘密的少主,你好自为之吧! 一张放在竹编梳妆台上的便条,让曹介勋手里的晚餐托盘,当场在地上摔个粉碎。 风呼呼地吹,雨点已经零星降落,傍晚诡异的橘霞,早已预告夜里要变天。 她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任性地离开了! 风雨侵蚀时,森林里会有多危险,她一个娇滴滴的城市小姐,半点求生技能都没有,怎么可能在如此险劣的环境中求生存? 她甚至连怎么上山,都一路睡过去,统统不知道! 他冲出门外,对忙碌防灾的村民叫道:“惟欢失踪了!男人们分三批,一批去守岗哨,一批加紧防灾,一批去找惟欢的下落。” 他看似指挥若定,其实内心早已被恐惧所吞噬。 “年轻的女人也帮忙防灾,其他的守在议事屋,生火、煮姜汤、烘毯子,照顾孩子。动作快!” 他下令完毕,带著必备用品,一马当先地奔人山林,找寻俏人儿。 不管她又在拗什么,只要让他找到她,他一定大刑伺候,打烂她的小屁股! *** 好冷、好饿、好累、好想睡! 惟欢坐在布满青苔的大石头上,无助地仰望天空。“老天不用陪我掉眼泪,直的不用。”她喃喃,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自从她跑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天气开始改变。先是风势变强,天色变暗,她想往山脚下溜,没想到走没几步路,就惊恐地发现自己当真迷路了。 不管转到哪一边,看过去都是阴森森的草丛,她刚刚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糟,想不起来了! “原来你就是用地形上的优势,把我因在这里。”她恨恨地骂,一心要加强对他的怒意,以免自己心软,想回去求助。 只要想到曹介勋的权宜之计,她就又难过、又生气,恨不得立即死去。 想想以前,大不了被说成是性冷感的死鱼、没三两肉的小笼包,那时觉得伤人得紧,没想到嘴巴闭得像蚌壳的男人,才是最坏的一个!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回去听你放屁。”她咒念,加强决心。 她用力站起来,裙子后面湿答答地黏了一大片青苔,爱乾净的她也管不著那么多了,随手抓起草丛里的枯树枝,凭直觉选了个方向,往前走。 刚开始就像原地踏步,过了不知多久……是她的幻觉吗?她怎么好像看到了黑压压的巨影,像一座座屋舍? 然而,天都黑了,屋舍那方为什么连盏灯都不点?,她闯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绕来绕去,又回到村子那边了吧? 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一边痛骂自己没骨气,又湿又冷就想回去讨饶,一边担心自己会永远困在这个森林里,与魑魅魍魉为伴…… 她慢慢摸索出一条前人踏出来的道路,用力攀爬,终于登上一片平台。 三排屋舍围成n字型,中间有块很大的空地!或者该说是广场。她瞻前顾后,小心地往前走,耳边除了风雨呼啸如鬼嚎之外,什么人声也没有。 饥寒交迫让她决定在这个地方待一个晚上,等明天天一见,把路看清楚再逃。 她去敲每间屋舍的门,却绝望地发现,每扇门都落了重重的锁,她只能躲在廊檐下,看著大雨不停下。 再这样下去,今晚她不是冻死,就是被水泡到烂。 她绕到屋舍后面,想看看有什么缝隙可以钻,却先看到一口水井。 她靠过去,看著井底,一连好几记闪光劈下来,她陡然瞪大了眼睛。 那……那井里,丢的是什么?她吓得往后跌去,玉手立刻被尖锐物碰破皮,疼得鲜血淋漓。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类似……类似刀剑粗胚的钢材? 几记闪光接连劈下,她看到另一边,还有成堆已经铸成,却废弃在旁的剑身。 冷森森的杀气伴著滂沱大雨,她无措地东张西望。她到底是来到了什么地方,怎么会从心底直冒寒意上来? 想到曹介勋从翔艺带走了一把剑,再看看眼前的景象,这两者似乎有所关连…… 她眯起眼睛,好像想透了什么,又好像仍在迷惑之中。 只记得曾听说人有人坟,剑有剑冢。 难道这里就是…… 她打了个寒颤,多希望……多希望曹介勋就在她身边。虽然他不把她当回事,但是在这节骨眼上,她不得不承认,她很不争气地想要他的保护啊! “惟欢,回答我!” “蓝小姐,你在哪里?” “刚刚岗哨那边说,有个黑影在这里摸索,应该是她才对……“ 几道长长的白光在森林那边晃来晃去。是曹介勋,他带人找来了! 她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应不出来。手脚都被冻僵了,到底身上有几个伤口在流血也不知道,一头引以为傲的长发也贴在脸上、身上,双眼直直地看著那堆弃剑,像被吓傻了。 “惟欢,为什么不应一声?”曹介勋找过来,白光直接照在她脸上。 她反射性地用手去遮,手好沉,眼睛好酸,身子好重。 “曹介勋,我……”她恍惚抬起头,看见他大步走近,也不知是先前精神绷得太紧,见到他猛一松脱,还是怎地,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他飞快地捞住她,才不致使她受更多的伤。 “可恶,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从防水袋里拿出毛毯,将她仔细裹住,扛在肩上。 “人找到了,统统撤回村子里,叫阿德到我家待命!” *** 等惟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乾净烘暖地躺在床铺上。 “你怕不怕打针?”一个落腮胡、爆炸头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咧著嘴笑。 他是谁?造型好劲爆!惟欢想笑,却没有力气调侃,无言地点点头。 “恭喜你。”爆炸男笑呵呵,一头钢丝发摇啊摇。“我在你昏迷的时候,帮你打了一剂破伤风,省去一次皮肉痛。” “……啊?”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爆炸男悠然地踱到一旁,收拾外诊医生包。 “伤口不严重,都处理好了。少主请放心,蓝小姐没有大碍。” 那个家伙是医生? 那个把自己弄得一脸毛的怪家伙,居然是医生?!他有执照吗? 或许是她质疑的眼神太强烈了,爆炸男回过头来,咧嘴嘻笑。 “改天我带毕业证书跟执照过来给你瞧瞧。我们村里卧虎藏龙,改天你也许会见到一个满头辫子的假黑人,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建筑师。”他吹出一记飞吻,提著外诊医生包,开门离去。“不妨碍你们谈心罗!” 门板合上,简朴的房间里,顿时陷入平静,唯有雨声滴答。惟欢看看屋顶,知道这不是她先前住过的客房。 这里明显大许多,有著古老的风情,不用钉子、完全靠桧木接榫的房舍蕴涵了大自然的暖暖色调,很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桌椅、床铺之外,几乎没有长物。 一直盘著手,靠在墙上的曹介勋走过来。 “要不要喝水?”他的声音紧得像亟欲绷断的弦。 他在生气。 “麻烦少主。”她虽虚弱,但也不忘“以礼相待”。 她也在生气。 气他演技太好,让她在大雨之中,仍然渴望他的呵护,她真该感到羞耻。 他动作敏捷,到外头去倒了温热的开水,递给她之前,还用嘴唇试了下温度。 那么小心翼翼干嘛?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特别买弄温柔吗? 她别过脸去。 他冷著个脸,态度不改,迳自靠过去,将枕头竖起,把她拎起来靠著枕头坐。 “喝水。”她乖乖照做,但心里实在很生气、很生气,但怒气也不能蒙敝她的双眼。他的动作虽然专制霸道,却很温柔,温柔得使人想掉眼泪。 一颗泪珠悬在眼眶,她努力把它眨回去,决心不让他看到。 但他看到了。“你哭什……” 她抢话,故意装得很冷淡。“有什么要吃的药吗?” 他递给她,那一样一样检核药单取药的方式,就像在她心头划上一刀。 对她那么温柔干嘛?反正她在这里横竖只是权宜之计。所谓权宜之计,愈简便愈好,他需要这么费心思吗? “等等再吃药,我去热碗粥给你喝,免得伤胃。” “我不喝粥。”她拗起脾气,直接把药丸扔进嘴里,结果苦得泪花乱转。“你有什么不高兴,想说就说,干嘛憋著?” 曹介勋顿了一顿,忍了又忍,终于冲口而出:“你为什么在雨天出去瞎晃?你以为全村里的人都闲著没事,陪你玩捉迷藏吗? 外头大风大雨,有多少防灾工作要做,你知不知道?” 因为担心,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更因为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无法在她面前掩饰任何情绪,尤其是忧心。 他永远无法再回想一遍,当闪光劈下来,看到她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那模样有多令人揪心。 他是做了什么上让一向整洁爱漂亮的惟欢,宁可弄得脏兮兮,也要逃跑?! “要不是你居心不良,我怎么会想逃?” “我怎么了?”他耙梳了下头发。 “你说带我回来,只是权宜之计。没有任何女人喜欢被当作权宜之计来处理!” 她吼完,喉咙不舒服得直乾咳。 他阴著脸,帮她拍背,动作很轻柔。“你偷听我跟阿虎说话?” “不是偷听,是正大光明的听到。”她红著脸辩解。 一双大掌罩住她的额头,确认她是脸红,还是发烧。 “我没看见你。”还好没发烧,她只是被当面点出来,脸红了脸而已。 “那是因为我蹲著身子。不这样,怎能听得到你的真心话?” “想知道什么,你都可以直接问我。” “但你先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是。现在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看著他,玉泪悄悄漫了上来。“我是女人,上帝送给女人一个弱点,就是缺乏安全感!” “我让你没有安全感?” “不是我想逼你,但是状况不明,我很难定得下心。你不让我知道情况,不管这里多美,大家对我多好,我还是会感觉不踏实。” 他像石雕般,站著一动也不动。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误会你?” 他还是不说话。 “我很气你耶!” 他依然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解释?你说啊!”她气得拿枕头丢他,因为虚弱,手上带伤,枕头根本丢不到他。“难道一定要我骂得像个泼妇,你才肯说话?” 他一贯的沉默,就像把她的心悬空吊起,随风摆动,让她一想起就浮躁。 他终于有了表情。“我不能解释太多。” “那么一点点。也算是你对我的恩赐!”她嘲讽地说道。 他表情很认真,耐性十足,不跟她斗气。“只有下定决心,成为这村里的一份子,才能知道村里的秘密。” “那我父母昵?我大哥呢?小莲呢?我敢打赌,他们知道的比我多更多。” “那是特例,因为令尊与义阳,对家父曾有过救命之恩。” “我妈跟乔莲呢?她们之前都见过你,对你一点也不陌生。” “令堂是令尊的妻子,乔莲是义阳的未婚妻,她们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怪不得她会被排拒在外。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因为她是她爸的女儿,她大哥的妹妹,也不让她知道秘密吗? 慢著——“小妹怎么会是大哥的未婚妻?他们不是只是……闹著玩吗?”她惊骇地瞪大眼睛。“这个是乱伦,乱伦耶!如果他们坚持在一起,一定会被指指点点。” “义阳不会在乎那些。” “但是小妹不会不在乎啊!” “义阳不会让她在乎。” “那不成了逼奸了?老天,这该怎么办?当初我应该不顾一切,告诉爸妈才对啊!”惟欢抱住头。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女人的想像力居然一下子飘到那么离谱的地方去。 难道她只看到义阳霸道的求爱,没有看到乔莲欲拒还迎的接受吗?那分明是两情相悦。 突然,他冒出一身冷汗。 那他昵?他的举动、他的心意,在她看来,又扭曲成什么样?他的情意真的“唯有两心知”吗? 他突然不是那么肯定了。 “慢著……如果我想知道这里的秘密,是不是要去找个你的救命恩人来嫁,才能知道?”她的思绪又绕回两人身上。 她盘起手,倚著床头柜坐,一副很难缠的模样。 “列张条子吧,告诉我,你有哪些未婚待娶的救命恩人。” 只要想到自己一直被排拒在门外,被当作“外人”,她就又生气、又难过。原来在他心目中,她什么意义都没有。 “惟欢。”他唤她。 她可以让自己变得更难缠。“或者,你要不要自愿摔下山谷,我去救你,让我成为你的救命恩人,这样还可以造福我未来老公,让他也有听秘密的权利。” 可恶!话一说完,看到他愠怒却又忍住不发作的表情,她为什么会比自已受蒙骗更心痛? “惟欢。”他又唤她。 “干嘛?我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不必一直重复。” “你喜欢这里吗?” “还好。”她向往大自然的生活,空气好、又宁静,真想一直住下去。 “喜欢这里的人吗?” 她用力瞪他一眼。“除了你以外,每一个都喜欢。” “住在都市的生活,跟住在这里的生活,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这里的宁静,人们不耍心机,讲话自然率真,不必勾心斗角,又没有混乱的交通,摇来摇去的火车……” 够了,够了! 她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想确定的,只有这个! “你可以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坐到床沿,虽然她努力挣扎,但他还是坚持将她抱进怀里。“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 她呆了一下。 “妻子?”她不敢置信地喃喃。“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有权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轻哄著,在这夜里,床榻边,显得格外亲昵。“而我不能对我的妻子有所隐瞒,或者背叛我的妻子。” “你……你说这什么话啊?这么急转直下,叫我怎么接?”她的脑袋空白成一片。 他有点好笑。“小姐,我向你求婚求过好几次了。” “那些不都是玩笑话吗?”她捧著心问。 其实,她每次都听得好认真…… “我像是很爱开玩笑的人吗?” “不像……”但是,骗人、骗人!“你第一次说要娶我,是在、是在……”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述及当时的状况。 他一本正经,可恶透顶的一本正经。 “是在你烤玉女补奶酥,上半身脱光光,左边胸部还挂著一个吸……” “够了够了,我知道那天的情况。”再讲下去就糗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认真了吗?” “恐怕从一个优雅却脱线的女人,在火车上猛揪起我的头发时,我就跟她看对眼了。” “为什么?”心花朵朵开。一见钟情耶,他真浪漫,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故意说:“我喜欢老婆凶悍一点。” “去你的!你皮痒欠人打是不是?”她用力槌他一拳。 是心理作用吗?刚刚还手软脚软得想发抖,听到他说这些话,心窝暖暖的,好甜蜜,好像所有的乌云都一扫而空,力气也回来了。 他将她抱进怀里。阿德说过,她看来弱不禁风,其实底子扎实,淋了那场雨,好在没让她受寒,但也许筋骨会酸痛些,他听了才放下心来。 惟欢一双眼睛左溜溜,右看看,在床上被他抱著,感觉好……奇怪喔!她突然不敢闹他了。 “乖乖听我说话。”曹介勋决定将所有秘密倾泄而出。“你刚刚闯到铸剑场去了。” “铸剑场?” “是的,这里是铸剑村,我们的祖先从几百年前,带著几乎失传的铸剑技术,隐居在这里。” “那,冯总那把剑是……” “我亲手铸造的‘悬龙剑’。”他叹了口气,有些事又得从久远时说起。“是曼青趁所有人不注意,偷走交给冯少谦。” “曼青?”哪来的野女人? 她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就是那个红衣女郎,“某人”的青梅竹马。 “拿著旧爱的东西,转送给新欢,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他好笑地弹一下她的额头。 “哪来的旧爱新欢?我只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同伴。而冯少谦,是她母亲改嫁后的继子,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 “话得说回当年,与我父亲同辈的荣叔,偶尔到山下逛一圈,邂逅带著曼青的寡妇,谁也没想到,那个寡妇唯利是图,本来想在荣叔身上捞一笔,可是荣叔为人端正,寡妇儿弄不到钱,就把曼青留在铸剑村,一个人溜了。” “而曼青从小眼睛就很亮,荣叔死得早,她来依附我家,村里的男孩虽然都仰慕她,但是她只黏著我一个。” “你暗爽在心里吧?”惟欢气嘟嘟。跟他在一起,说话比家人还随性。 “不,我知道她只是在利用我。”他揉了揉她的头,她不鼓起腮帮子,他才要烦恼呢!“另一方面,曼青的寡母因缘际会成了翔艺总裁的继室!” “可想而知,她一定把铸剑村的秘密告诉冯少谦。” 他给她一个赞赏的眼光。 “刚好曼青长大,到山下去玩,瞒著我们偷偷跟冯少谦搭上了线。回来之后,不断对其他人诱之以利,怂恿他们铸冷兵器去卖。” “卖?” “铸剑村的冷兵器,虽然一般人都没听过,但各国情治单位却求之若渴,甚至许多不法之徒,也妄想拥有。”曹介勋冷笑。“虽然枪枝杀伤力大,但贴身小刀使起来比什么都俐落,而且快。” 惟欢想起,在大雨滂沱时,见到剑冢的情形。 那阴森森的铸铁,与他所铸的那把剑截然不同。曹介勋铸成的剑,既美丽又带著强烈的英气,看起来的确很像“艺术品”,但是那剑冢就戳破了“艺术品”的假象,赤裸裸地展现武器的本色。 止戈为武,但人们却总想以武力、武器,解决事端。 “但是……我不认为铸剑村的人会滥卖冷兵器。” 不管是刀还是剑,都是取人性命的武器,她能直觉,这里和善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让自己的作品滥杀无辜。 “当然不会,卖掉每一件兵器之前,我们都会彻底调查背后原因,如果心术不正,开多高的价,铸剑村的剑也绝对不卖。” “所以曼青偷走我铸的剑,交给冯少谦,开展览会,目的是想让铸剑村曝光,从中当捩客,为不法之徒增强武备。” “等等,我房里有一叠他要我写的邀请函,你看看上头的名字!”“对不起,我私下看过了。”曹介勋有些愧疚。 但惟欢并没有怪罪他。想想,她比自己想像得更状况外! “那些人是——” “都是登记在案的不法之徒,甚至有些是多国追缉的对象。” “如果铸剑村因此曝光,会怎么样?” “如果大家一条心,没有人愿意为他们铸造兵器,只有死路一条,一百年前,曾发生过。”那次,所有的人几乎死绝。曹介勋的肩上重担,便是由此而来。 “但如果有人动摇心志,为利所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陷无辜的人于死亡的阴影。” 惟欢在他怀里变得僵直。 “因为你怕秘密外泄,所以不敢对我说?” “不,你守得住秘密。”曹介勋摸著她的长发。“我知道你守得住,但是,要当上铸剑村的当家主母,并不容易。” “啊?”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个不容易法?要打铁? 要生火?还是只有健美小姐才有资格?”她摸了摸手臂,别说鼓鼓的肌肉了,她连“斑斑肉”都没有。 他闷笑出声。她的脑袋瓜子怎么那么会乱想? “都不是。你必须舍弃城市的繁华,享受山村的乐趣,这意味著,你赶不上刚上档的电影,不能在便利超商买饭团,没有多采多姿的生活,人际关系也会受限,而且你是这里所有女人的总指挥,她们都得听你的命令,你能接受吗?” 闻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曹介勋想起,这位都市小姐其实离不开最快的资讯,最“飞炫”的0l打扮,最新的电影,最热门的音乐,以及最好的餐厅。 女人都喜欢时髦的生活,看看唐曼青的叛逃,不就知道了吗? 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心也渐渐发冷,每过一分一秒,就更害怕她的答案不如他所预期。 经过长长的考虑之后,她终于绽放浅浅一笑。 “这些我都能接受。首先,我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人挤人。看电影?我可以等到dvd上市。便利商店?我喜欢吃中式饭团,有菜脯跟酸菜、肉松的那种最香。多采多姿的生活偶一为之就好,我怕复杂的人际关系。当婆婆妈妈的总指挥,是不是我想吃什么,都可以请她们做?”直到惟欢把话说完,嘴角俏皮的笑没有停过,曹介勋猛一呛咳,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是屏著呼息。 他担心她绝尘而去,尽管他早已不顾一切,将她带回来,并且告诉她所有的事,但他还是担心,娇弱如她,会受不了平淡乏味的生活,拔腿就跑。 “你是说,你愿意当铸剑村的女主人?” 她不答反问:“铸剑村的将来会如何?” “也许有些人想离开,也许有些人留下,留下的人将受到我的保护,离去的人将得到妥善的安排。少主等于首领,我将守护他们每一个,直到最后一刻。” “你的妻儿也将如此?” “没错。” “听起来责任很重大。” “是超乎想像的重大。”他严肃地说著。“所以,之前我不愿跟你提起,也不愿让村民对你产生过大的期待,造成你的压力,才说带你回来是权宜之计。” “原来如此。”她模模地摸摸鼻子。“那你当时脸色干嘛那么臭?” “不是臭,是严肃。小姐,我有少主的威严要维持!谁知道你会偷听?”“结果气跑了我,你吓到了吗?”她玩笑似的问,因为先前一个劲儿的误会,感到懊悔。 他一定挣扎又挣扎!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却一再相信自己过度的想像,不论如何都不愿为他著想,她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她旋即为自己辩解,她的反应是激烈了点,但也算正常啊,有谁能够忍受这种不确定的状况,还那么久!他是她心之所系的男人耶。 “是啊,虽然决定权在你,但我很怕你跑掉。”他语气中的担忧很真实。 “嗯,当铸剑村的少主夫人的确会很辛苦。”她努了努嘴巴。“不知道你听过这句话吗?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天堂,再多的苦痛也可以忍耐。” “所以?”他心如擂鼓,没有想到,轻易就达成了毕生的愿望。 “我要跟你在一起,守住这个村落。”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绝不容许有私心的人染指这个地方。”她要跟他站在同一阵线! “看来我们达成协议了。”他轻笑,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手,将她压进柔软的床上。“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你了,现在,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她的黑瞳,灼热的体温熨贴著她,让她完全忘记在大雨中东闯西荡的寒冷与绝望。 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粉颈上。想到曾经幻想过跟他……惟欢既害羞又期待,他洒在颈边细细碎碎的吻,让她没有办法思考。 吻像魔法编织的网,闪闪发亮,完全罩住她,她甚至意乱情迷到忘记长久以来的“自卑”,任他褪去罗裳,吻遍全身,她也生涩却激切地加入他的求欢。 这一夜,他梦寐以求的结发妻,终于“就地合法”,成为他的了。 第九章 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天际。 曹介勋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动作之大,让睡在他身旁的惟欢也同时惊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揉了揉眼睛。讨厌,全身被他爱得好酸痛! “有人闯进铸剑村。”他从枕头下抽出卫星电话,压低声音,打了几通联络电话。“是唐曼青与冯少谦上山来了。” “来干嘛?” “不知道。”他火速起身,穿好衣物。“碰了面才知道。” 绝对是来意不善!惟欢顾不得身子不适,也赶紧起身著装。“我跟你一起去。” “你待在这里。” “不行,我要跟你站在一起。” 他捺下性子,边劝阻边准备随身物品。 “惟欢,冯少谦敢只身要唐曼青带路上山,身上一定带了武器,我不要你受到……” “太迟了,如果你不要我面对这一切,昨天晚上就不应该跟我……”惟欢扬起头来,表情认真,“走吧。” 她率先转身走出房间,其实手脚虚软得直想发抖。 曹介勋低头露出一个苦笑。 太好了,有老婆的第一个领悟,就是从此以后都要听老婆大人的命令了。 两人走出房舍,外头,铸剑村的村民早已整衣著装,沉默地立著。 天才刚亮,这些人的脸上,却写满了愤慨与怒意。 “那个祸水狐狸精闹咱们不够,连她女儿都来闹!” 女人们比较控制不住情绪,纷纷开骂。“也不想想她妈当年抛弃了她,是这村子养大了她,还敢来反咬一口!” “当初是她私逃出去的,今天一定要把她轰出去,永远不准她再踏进一步。” 曹介勋神情严肃,目光充满了坚定的决心,他环视众人一圈。 “先不要发怒,看看情况再说。”他转头吩咐。“惟欢已经是我的妻子,阿德、阿虎,你们要留心她的安危。” 惟欢本来还严肃地站在他身边,直著腰,做他的战友,听到这句话,突然大力呛咳了起来。 “你讲这个干嘛?”她红著脸,轻轻扯他衣摆。“这样大家就会知道,我们昨晚……” “他们早就以为我们每一晚都……”他学她顿了一顿。“不只如此,你父母应该也是这么想。” 天哪,她惊骇地看著他,那怎么可以?她才不要背这个黑锅! 就在她要大力澄清的时候,曹介勋眼神一锐,所有村民都围在他们身边。 敌人来了。 *** 唐曼青依然是一袭红衫,在曙光中出现,像要与烈阳争艳。 冯少谦一身黑衣,轻装便行,登山靴上沾了昨夜下过雨的泥泞。 “曹先生,谢谢你让我们通过岗哨。” 他一站定,铸剑村的村民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露出接应贵客般的迷人笑容,俊脸上看不出任何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之前明争暗斗的阴狠与愤怒。 明知他们来意不善,曹介勋还是淡然处之。 “有些事,当面讲清楚会比较好。” “我也是这样想,尤其是交易这档事,不当面确定,怎么能合作愉快?”冯少谦意有所指,信心满满,彷佛绝对有把握,可以说服曹介勋。 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曼青抡起拳头,朝惟欢冲去。曹介勋马上挡到惟欢面前,而阿德与阿虎也立刻站到她身后,保护意味十分浓厚。 阿德与阿虎……他们以前都是她的仰慕者,巴结她、奉承她,还被她耍得团团转,如今他们却效忠另一个女人。 “她是谁?”她一如以往,蛮横地问。 “少主夫人。” “谁说她可以当少主夫人的?”她凤眸一溜,瞪著回答的阿德。 “我。”曹介勋正视她的眼睛。“请不要在我的妻子面前撒野。” “偏要!你是我的,谁都不能当你的妻子!”其实她根本不爱曹介勋,只是她要所有男人的眼中都只有她,都为她所操弄。 “我不知道我家男人的婚事,有你置喙的余地。”惟欢开口说道,表情冷冷的。 听说了唐曼青的事,她打从心底讨厌这个女人。 人怎能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若要她直言,她会说,今天她领著冯总过来,对村民而言,简直就像被自已养的狗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唐曼青一巴掌就要甩下去,却在半空中被曹介勋紧紧握住。她恨恨地甩掉那只强壮的手。 “不要碰我的妻子,不然就立刻滚下山。”曹介勋平静而危险地说道。 “是啊,曼青,我们今天是来谈交易的,那么冲动做什么?”冯少谦装模作样地把她拉回去,唐曼青才不甘不愿地退后。 “除了交易以外,还有其他的事吗?”曹介勋怎会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事?足以让我们谈到天黑。”到此为止,冯少谦都还是先礼后兵。 曹介勋嘴角一撇。“那就回去,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有,你问惟欢好了,刚好她也在场。”冯少谦热络得像是没有六把冲锋枪指过他们那回事,也彷佛不知道惟欢跟著曹介勋跑了的样子。“她知道我打算热热闹闹办一场铸剑艺术展览酒会!” “刀剑是兵器,杀人用的,不是艺术品。”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从你这儿借去看的那柄剑,是极品中的极品!” 曹介勋眼神一锐。“不告而取谓之‘贼’。” “后来不也奉还了吗?”冯少谦大言不惭。听到这一句,惟欢差点就冲上去,敲前任雇主的头。 奉还?真会睁眼说瞎话,“是我拿命去带回来的。”曹介勋依然语气淡淡。 冯少谦见他半分也不通融,脸色不禁变了一变,勉强恢复笑容。 “那只是误会一场,你只要问过惟欢,就会知道我对推广铸剑艺术有多热诚,那是一门既古老又新兴的艺术,我知道你们都铸有作品,足以开个联展,不,单单你个人就足以开个展,我会把你塑造成明星级的艺术家——” “邀请谁来看?恐怖分子?不法之徒?” 冯少谦暗自咬牙。 对,他的盘算本来就是如此。都怪曹介动取回了剑,不过还好蓝惟欢没把邀请函快递出去,要不然后果可就惨了!对那些暴徒来说,出尔反尔可是足以杀人的理由。 他看著村民,用最诚恳的表情与声音,说服道:“铸剑艺术本来就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是各位的祖先努力保留下来的,。但也是属于大家的文化遗产。艺术本身就是给人欣赏的,而铸剑更是一门值得推广,甚至出国展览的艺术,如果隐藏在这小小的山林间,就太过分了。” 没有人露出认同的脸色,曹介勋代为开口:“我说过,兵器,不是艺术,是杀人的武器。” “怎么会……” 冯少谦还没辩驳完,一片柳叶刀就从曹介勋手中射出,动作之快,谁也没看到他是从哪里抽出柳叶刀,又是如何出手的。 只见银光一闪,冯少谦耳边一撮染褐的发,缓慢飘落到地上。 就是这个!就是这种精湛的铸造技艺!即使只是薄薄刀片,也能取人性命。 他知道曹介勋只是给他下马威,若他真想取他的命,凭这片薄薄的柳叶刀也做得, 冯少谦几乎压不下内心的兴奋。铸剑村有太多压箱绝活,如果他能够掌握,如果他能随心所欲地运用……他就可以成为地下霸主! 冯少谦不怒反笑。“哈哈,你这种观点太狭隘了。这也难怪,你们隐居在这里,见过的世面小,不懂这玩意儿有多珍贵。” 曹介动依旧淡然。“我懂。” “你懂?”冯少谦嗤笑。“一个乡野村夫,你懂什么?” “各国极机密的情报系统,都曾经来找过我。黑白两道,都想要铸剑村的手艺。” 曹介勋微微一笑,但毫无暖意。“要不然,为何铸剑村的人申请任何世界名校,各国居留权,都无条件通过?说穿了,他们都想跟我们搭上线。” 到过德国与美国深造的阿德与阿虎,都微笑地点点头。 “全靠少主懂得谈判,让我们都能出国转一转。” 原来如此!惟欢瞪大眼睛,怪不得村里卧虎藏龙,学有专精的人一堆! 曹介勋看著冯少谦,冷静又清楚地说道:“而你千方百计想跟铸剑村搭上关系,甚至叫曼青偷了悬龙剑,就是为了要让那些人以为,你是铸剑村与外界联络的捐客。” 意图全被识破,冯少谦咬紧牙根,豁出去了。 “没错,我就是要你们帮我赚钱,要你们乖乖听话!你们制作的冷兵器,全世界都抢著要,不管是黑道、白道、间谍、恐怖组织,或者艺术玩家,他们都比月拿大笔大笔的金钱买你们的东西,你们何苦缩在穷乡僻壤,每天还下田种菜? 你们铸造的冷兵器,每一样都够你们吃上好几代,如果能够日以继夜地生产,想想看,你们会多有钱?有多富有?你们想买下一个国家,在那里生活也没有问题。”他慷慨激昂地说完,眼睛进射出贪婪的光芒。 但是,旁边的铸剑村民,个个都无动于衷。 “你们都不想要钱吗?我带了很多很多的钱!” 冯少谦从黑衣内襟抓出大把的钞票,当空一洒,白花花的钞票从天而降,密集的就像是一场急雨,但村民们还是动也不动,没有人伸手去捡,更遑论他所预期的抢翻天了。 “有钱不捡,真是傻瓜!”冯少谦破口大骂,随即一愣,像顿悟似的咧开嘴大笑。 “我懂了!你们这招叫‘以退为进’,想要更多的钱是吧?要多少我都给!我知道你们每家每户,都有一把祖先留下的传家宝,去拿出来!拿出来我就再给钱!” 所有的人还是动也不动。 “不必再废话了。”阿德摇了摇他的爆炸头。“这里没有人会动摇的。” “不,我不相信!只要你们开个价出来,我都给得起!”他一个一个盯上对方的眼睛,想要看到分毫动摇。可是,他看到的只是坚定与嫌恶。 曹介勋站上前来。 “铸剑村的兵器,可以给得分文不取,也可以求价千金,端看我们心里怎么想。” 他挥挥手。“你走吧,再闹下去,很难看。” 冯少谦背脊僵硬了一下,而后阴冷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准备,是吗?” 语毕,一个红色的身影就冲过去,握住一把掌心雷,迅雷不及掩耳地挟制蓝惟欢。 “幸好以前练功夫,我够勤劳,不然今天怎么叫你们就范?”唐曼青冷笑,枪口紧紧抵住惟欢的太阳穴。 “曼青,你怎么跟你妈一样!无情又无义?!” “快放开蓝小姐,蓝小姐是少主的妻子啊!” “你真是忘恩负义,当年你妈想尽办法进铸剑村,见没有甜头又把你扔在这里,要不是少主一家收留你,你今天能造孽吗?” “我要钱。”唐曼青冷血地扣紧惟欢,毫不颤抖,冷酷地说道。“你”阿德、阿虎冲上前,却被曹介勋阻止。 生死关头间,惟欢虽然怕,心里却也镇定,因为她从曹介勋专注的眼神中知道,他不会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我要钱,我要奢华时髦的都市生活,我要享受富裕带来的乐趣,我要最新款式的行头,我要住最豪华的别墅,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高档的首饰,我要每个人都看著我,既嫉妒又羡慕地看著我,”唐曼青高昂地叫嚣。“我虚荣,我承认,但我就是要不计一切代价,享受有钱的一切,”“虚荣是你的事,放开惟欢。”曹介勋同样冷静地道。 其实,他的心早已在颤抖,但是他不能软弱,一但一软弱,他就无法将心爱的女人救回身边。 天知道他有多想动武,杀掉威胁惟欢生命的人,但是……不行!滥开杀戒就违背铸剑村一贯秉持的精神了! “给我所有你们所铸的兵器!”唐曼青平静了一秒,又开始尖叫。“我恨透了你们把宝石镶在兵器上,我要它们变成饰品,点缀我,衬托我!” “你疯了。”惟欢突然道。“你想钱想疯了!”“我是疯了,但你就快死了。”曼青咯咯笑。“你们需要时间考虑也行,少主夫人。我就带回去当人质,你们什么时候想通,她就什么时候叵来,但是要记住——我没有太多耐性!” 她勾住惟欢的脖子,一步一步往后退,枪口片刻不离她的脑袋。 大家都怕伤了少主夫人,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神情痛苦地被拖走。 曹介勋亦步亦趋,却也不敢太过靠近。他太清楚唐曼青一不做,二不休的个性,躁动反而会逼她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我会救你的。 他用眼神无声地传递讯息,遗憾在她成为他的女人的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我不担心,我相信你会救我。 虽然身子极端不适,但她仍坚强心意,”一面百般配合唐曼青的行动,一方面留意曹介勋的动作。 突然问,不知是谁,先有了动作,绿绿的,看似一片树叶,飞快地射了过来,在四处是绿意的森林里,几乎看不清它的去向。 “啊!” 那绿叶竟像钢铸铁打的一样,直接穿入唐曼青持枪的虎口,但她不死心地扣下扳机,枪声大作。 一直按兵不动的村民也使出拿手绝活,贴身兵器银光乱晃,场面乱成一团,彷佛地狱之门,就此打开…… 第十章 “惟欢!” 枪声响起,曹介勋扑上前去,眼里只看得到惟欢的身影。 而经过那片树叶的打岔,唐曼青的准头偏了,子弹朝空射去,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村里的男人早就对唐曼青失望透顶,见她挟持了少主夫人,各式家传暗器都往唐曼青招呼过去。 长久以来的默契,那些暗器都伤不了曹介勋分毫,他俐落闪过,迅雷不及掩耳地靠近唐曼青,赤手空拳,就要抢夺她手下的人质。 他打了个手势,村民们的攻击暂歇。然而,不远处,一个枪口却悄悄地盯上他的脑门。 他一向是最敏锐的,任何危机都逃不过他敏锐的第六感,但是此时此刻,那个枪口却全然不在他接收危险讯号的范围之内,他眼里只看得到惟欢一个人,只看得到她痛苦惊惧的眼神。 “介勋,小心!”她忍不住低叫。 唐曼青勒紧她的脖子。“你没有资格这样叫他!” 惟欢被她勒得说不出话来,明明看到众人之后,有枪口瞄准了他,也只能著急地使眼色,却无力做些什么。 那一侧,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给予致命的一击。 “呜呜……呃、呃、啊。”她拚命从被扣紧的喉咙里,挤出声音示警。 眼泪夺眶而出。不可以!曹介勋不可以受伤,一点点都不司以!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相信唐曼青一定看到了这一幕,但她为什么不开口阻止?再怎么贪金拜银,曹介勋还是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不是吗? 她拚命把手肘往后顶,希望唐曼青能说句话、说句良心话就好…… “再动我就毙了你。”她很清楚蓝惟欢的用心,但她才不在乎。虎口嵌著树叶的手紧握住枪枝,用力抵在惟欢头上,唐曼青的血滴下来,污了惟欢的肩。 她是存心的,惟欢知道,她是存著必死的决心来抢夺冷兵器,就算要了曹介勋的命,颠覆整个铸剑村,她也不在乎。 冯少谦轻轻地弯起食指,子弹就要从高速旋出。 谁来救救他?拜托,谁来救救他啊?她蹙起柳眉,不忍看下去。 “喝呀!”一个喊叫声猛地响起,从背后扑向冯少谦。 冯少谦没料到有人埋伏在旁边,措手不及被压倒在地上,一记手刀俐落有劲地猛砍向他的手腕,他终于不敌,枪离了手。 “看你这混蛋还能搞什么把戏?”狮子般的暴吼震耳欲聋,蓝义阳踩住他的背。 “爸,搜他的身,把枪搜出来。” 这时,草丛里走出了三个人影,蓝爸爸,蓝妈妈、乔莲。 “嗨!你们那边继续,这边我们搞定。”蓝妈妈豪气干云地说道。 见情势逆转,唐曼青慌了下。 曹介勋趁她分神的当儿,一脚扫向她的右手,枪立刻朝天空飞去,而插在她虎口的绿叶也因此更深入几分,顿时血流如注。 “放开她。”他沉声下令。 唐曼青看著流血的手,一脸愤怒加愕然。 “为了她,你动我?”因为疼痛,她扣住惟欢的手劲不禁松了几分。 惟欢趁机吸了几口气,要不,她真的快窒息了。 “不要逼我再动一次。”他的声音里,有不容错辨的决心。 “你都不念以前的旧情?”手伤不断流血,曼青吃痛,勉强说道。“你以前总是很疼我,很照顾我,如今为了这个女人,你居然对我动手,你不该这样对我!” 村中的男人涌上来,想要代为解决唐曼青,但惟欢小小地摇了下头。 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知道曹介勋的心意,有一种恩怨是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你不该动惟欢。”他何尝看不出曼青的手劲松了,但他仍不敢大意。 如果不在此时做个了断,惟欢一辈子都会有危险。 一想到此,他心口紧了紧。 他不能让惟欢处在不安全之中,这种危险,一次就太够了,他绝不再让惟欢再担惊受怕,他要她好好的,安心的跟著他。唐曼青叫嚣:“就因为她吗?如果没有她,你会任我予取予求,对不对?” “你永远都不能对我子取予求。” “她就可以?” “她不会像你一样不知轻重。” “那她永远都不会不知轻重了。”曼青手臂扣紧,惟欢再度陷入窒息的危机。 这一次,曹介勋不再忍耐,他身形极快,攻向唐曼青上脚踢中她的陉骨,才一瞬间,惟欢已经转入他的怀抱。 终于!她靠在他的怀里,深深吸嗅那令人安定的气息。 “铸剑村永远驱逐了你。”曹介勋对被众人箝制住的唐曼青说道。“前阵子你偷走悬龙剑,无意间促成我跟惟欢,本来该把你当作是铸剑村的贵宾,但你的贪欲毁了这一切。” 他紧紧拥住惟欢,昂躯很细微很细微地颤抖,蓝惟欢瞪大眼睛,看了看他,那眼眸有些不确定!不敢相信他真的在颤抖。 这么坚强的男人为了她而颤抖? 她更加用力抱著他的腰身,他是真的真的在乎她,真的真的担心她的安危。“从此以后,铸剑村不是你的家,这里将视你为敌。如果你敢再玩花样,你知道,我有很多门道,可以让你永远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唐曼青瞪大眼睛,彷佛不敢相信,曹介勋竟然会对她下最后通牒,这是……这是只有铸剑村在面对最可恨的敌人,才会做的事啊! “我是你的……”被按在地上,她还想挣扎。 “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再是。” 曹介勋看了她最后一眼,手刀一落,唐曼青立刻晕过去。 “阿虎,把他们送到山脚下的医院,通知岗哨,不准他们再上铸剑村。” “是。” “还有,请人关照冯少谦的翔艺,里面还有很多合法掩饰不法的肮脏买卖,我要那些事统统被掀出来。”他铁了心要让冯少谦吃不完,兜著走。 村里的男人像得到天大的好消息,嘿咻嘿咻,拖著冯少谦和唐曼青,往山脚下走去。 曹介勋这才紧紧回拥住惟欢,用力吸嗅她发间的香气。 她安全了。她在他怀里,她安全了!“惟欢,我爱你。”他低语著,若不是这一番生死挣扎,他不会发现,她在他心中扎根竟是如此之深。 “我也是。”惟欢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也好爱好爱你。”忽然又抬起来。 “但这种事应该只有一次,没有下次,对不对?” 他忍住笑,亲昵地以鼻尖摩蹭她的鼻尖。 “如果我说可能还有,你是不是打算逃走,不当我妻子了?” “喂,你可退不了货了。”她脸蛋红红。“我只是想说,我不想再看到你被枪口瞄准的样子,那太可怕了,我没有办法……” 才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又泛红了,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一阵不舍。“我发誓,我会尽所有的力量,保护你……” “还有为我保护你自已。刚刚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万一你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轻拍她的背。“我保证,我一定平平安安,跟你白头到老。” 惟欢听到这句话,终于破涕为笑。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蓝妈妈拉开大嗓门。终于轮到他们登场了,自从冯少谦被其他人拖走,他们就一直站著看这对爱情鸟卿卿我我,都没能插得上话,实在有点无聊,枉费他们特地过来探望。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惟欢的眼神梭巡过她的家人。 “不来行吗?”蓝义阳握著乔莲的小手,霸占意味十足。 “幸亏义阳射了那片叶子,不然我们就失了先机,要让唐曼青牵著鼻子走。” “都要成亲家了,默契能不好吗?”蓝义阳哼了一声。 亲家? 惟欢槌了曹介勋一记。“你不会已经跟他们说了那个吧……”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说什么?说什么?”蓝爸爸凑过来,贼兮兮地问。 “我像是那种会敲锣打鼓,宣扬隐私的人吗?”曹介勋回头对蓝爸爸、蓝妈妈笑了笑。“伯父、伯母,惟欢跟我要结婚了。” “喂!”这样就算不是敲锣打鼓,也太明显了吧? “是你自己说我不能退货的。”他拿她的话堵她的嘴。 “我们刚刚在旁边有听到喔。”蓝爸爸起哄。“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先下手为强’这一招学得特别好。”蓝妈妈欣慰极了。 “伯父、伯母,我们先回村里,坐下来好好谈。”曹介勋引领他们往上走。 “没错,婚姻大事要细细琢磨才行。”蓝爸爸笑咪咪地说。 惟欢笑得又羞怯、又高兴,这时,旁边突然煞风景般地飞来一句:“想结婚,要排队,排我后面!”蓝义阳傲慢地说道。 乔莲则是尴尬得几乎想化作土拨鼠,隐遁而去。 惟欢回过头,看著大哥牢牢扣住乔莲的小手。 唉唉唉,她差点忘了,大哥跟小妹的“不伦情事”啊…… “惟欢!”曹介勋给她一个微笑。“别管别人,爱我就好。” 她愣了一下。是啊,爱他就好。她打结的柳眉,因为他的笑容而舒展开来。 蓝爸爸与蓝妈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筹备婚礼的种种。 蓝惟欢则任由曹介勋牵著,往未来的家走去,迈出去的每一个步伐,都伴著土牛福的节奏。 和风暖暖,吹拂在脸上,伴著笑语声,让人感觉好舒服。 她忽然低头,看看自己被他牵著的手,就像握住了全世界的幸福,感谢上帝! 要不是她一开始就一手“揪”住他的头发,怎么会有今天甜美的爱情果实?现在想起来幸福是要靠自己“掌握”,此言果然不假。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偎在他身边,就像春风吻上了她的脸,永远、永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