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恋人变成巨型猫这件事》 第1节 《关于恋人变成巨型猫这件事》作者：金栀 文案： 出差一段时间后，简依回到家。 门敲了好半天才开了道缝，将近一米九的巨型猫透过门缝用琥珀色的大猫眼怯生生看了她好一会儿后猛地推开门，飞扑过来抱住她，“呜哇！空调坏了，我好热！又不敢叫师傅来修，依依我好害怕，呜呜呜……” 简依穿的连衣裙上粘了不少猫毛。 之后。 为了方便生活，简依带着变成大猫的男友回到乡下，在当地唯一的学校里工作。 渐渐的，她发现，乡下的住宅有点奇怪，隔壁的邻居有点奇怪，她的男朋友更奇怪…… 算了，能变成大猫这件事本身就够奇怪的。 简依这样想着，把手放在男朋友毛茸茸的肚皮上。 “依依，你的手好凉哦。”大猫猫把自己柔软的肉垫盖在简依的手背上。 排雷： 1.男主爱撒娇，爱哭，一点都不狂拽酷炫。 2.男主要很后面才变成人。 3.含有妖怪元素，胆小的读者务必斟酌后再看（不过我觉得并不可怕）。 4.别在别人的文下提我，也别在我的文下提别人，谢谢。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依 ┃ 配角：蓝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rua猫！ 立意：爱让我们披荆斩棘，战胜黑暗。 第1章 大猫 热。 整个宁海城笼罩在让人窒息的热度之中。 单是从出机场到上出租车这短短的几分钟，简依的后背已经被热湿。 司机打着方向盘开出十来米，慢悠悠地开口：“去哪儿？” “中山路的茂云小区。”简依懒懒地说。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 后座的简依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皮肤白得不健康，眉眼带着疲惫的味道。 “从外地出差回来？”司机问。 “嗯，南都。”简依答得简略。 “南都？那可真远啊。”司机感叹了一声。 简依没搭话茬。 司机察觉到了她不爱说话，索性闭嘴，专心开起车来。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平稳地驶到茂云小区门口。 付过款，简依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进小区。 小区里的树木和草坪颜色苍翠，在温度的加成下，绿意仿佛烫得化开。 按理来说，距离出差结束还有两天的时间。简依之所以能提前回来，是因为她被老板炒了。 这点倒是没什么好疑惑的。 不管怎么想，经历了昨晚的事，被开除才是正常的。 胡思乱想着，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简依摁了几下门铃。 没人来开门。 她又摁了几下。 还是没人应。 简依心里有点慌，她索性不按铃了，咚咚敲着大门，喊：“阿衿？阿衿？” 门锁发出咔哒的轻响，门开了一道窄窄的缝。 虽然只是窄窄的一条缝，简依却隐约看到了毛茸茸的质感。 一双透亮的，琥珀色的大眼睛透过门缝端详了简依片刻后。 “呜哇！”将近一米九的毛茸茸的巨型大猫猛扑过来，抱住简依，“依依，呜呜呜呜，空调坏了，我不敢叫人来修，我害怕，呜呜呜……” 简依怔愣了片刻，眼疾手快地把大猫往里推，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房间里很热，蓝衿没有说谎，空调确乎是坏了。 巨型猫垂着毛乎乎的头，站在简依面前，一副犯了错的模样。他并非是像普通猫那般四爪着地，而是竖直站立，像人一般，山竹般的前爪垂在身侧。 像是《猫的报恩》里走出的猫。 “阿衿？”简依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是我。”蓝衿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了个午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捧着自己的脸，狠狠揉搓了几下，伤心地说：“对不起依依，我变成妖怪了！” 说罢便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毛茸茸的尾巴一颤一颤。 蓝衿变成了一只橘红色，白肚皮，两只前爪还戴着白手套的超级巨型橘猫。 简依用了几分钟消化这一事实，接着叹了口气，她把行李箱拉开，在里面左翻右找一通，终于找到了东西。 她走到蓝衿身边蹲下，轻轻摸了摸蓝衿正在颤动的脊背。 哇，这手感可真是—— 太顺滑了！ “依依……”蓝衿抽噎着抬起头来。 “风扇给你。”简依把手里的黄色小风扇递给他，“身上这么多毛，空调又坏了，很热吧？” “嗯。”蓝衿含泪点了点头，刚想接过风扇，又顿住，问：“依依你更热吧？你用，我不用。” “我不怎么热，我先去洗把冷水脸，再把空调给修了。”简依把小风扇塞进他的爪子里。 蓝衿举着小风扇，站起身来擦擦眼泪：“我去帮你拿工具箱。” 简依自小节俭，毕业后留在大城市讨生活，面对高昂的房租和开销，各方面更是能缩减开支就缩减开支。 这种情况下，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更换水龙头，疏通厕所，换门锁，修理出现小故障的家电。 ＊ 修理空调的时候，还顺道把里面的灰尘清理了一番。 半小时不到，空调再度吹出凉丝丝的冷风，整个房间重新变得凉爽起来。 “感觉活过来了！”蓝衿蹲在空调下面，任由冷风往自己的脸上吹。 “别吹太久，小心感冒。”简依拍拍他的头，提醒道。 她转身要走，蓝衿拉住她的裙摆：“依依。” 简依扭过头：“嗯？” “你不害怕吗？我变成这个样子。”蓝衿紧张地问。 橘色的巨型猫猫不安地看着她。 “一开始是有点震惊，不过还好，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是你就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是对男朋友的外貌有严苛要求的人。”简依笑。 “可……可是……我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蓝衿低头，看见自己粉嫩的肉垫，毛乎乎的手臂，原本竖起来的耳朵拉平变成飞机耳。 “这个样子没什么不好的，很可爱。”简依捏了捏他的耳朵，“不过……” “不过什么！”蓝衿一个激灵，以为自己要被嫌弃。 “是我的错觉吗？好像变成猫以后变胖了。”简依戳了戳他的肚皮。 “不是错觉，是真的变胖了。”蓝衿哭丧着脸，捏着自己肚子上的一圈软肉，“我的腹肌，我的人鱼线，都没有了。” 蓝衿高中的时候练过长跑，他个子高，四肢修长，身材精瘦有爆发力。上了大学后也参加了学校的田径社，锻炼从没落下，就算是毕业出了社会，每天都在抽空锻炼。 与一些交了女朋友后吹气球般迅速发胖的男生截然不同。 “人类的大脑在处理外界信息的时候真是神奇。”简依叹道，“人类胖了就是油腻丑陋，但胖乎乎的猫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这句话对于蓝衿而言起到了奇迹般的安慰作用，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简依。 见安慰的效果达成，简依满意道：“我去洗澡了。” 蓝衿勾着简依裙摆的爪爪还没放开，他问：“依依，你吃过午饭了吗？肚子饿不饿？” “还没呢。” “我去给你做饭！” “辛苦喽。” 蓝衿在厨房里忙活做饭，简依在浴室里做冲凉前的准备工作。 她脱下自己的黑色连衣裙，发现上面都是白色和橘红色的长毛。 “这惊人的脱毛量。”简依打消了把裙子泡在盆里的念头。 这得先用粘毛滚筒把毛处理干净了才能洗。 第2节 洗完澡，一身的倦意和风尘被冲洗干净。 简依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蓝衿穿戴着被撑得鼓鼓的围裙，正在盛米饭。 “吃什么？”简依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 “不怎么丰盛，”蓝衿不好意思地说，“冰箱里只有几颗土豆和半盒猪肉片，我只能做个简单的土豆炖肉。” 黑色砂锅里的浓汤发出被煮沸的啪啪声，听起来格外治愈。 “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简依把火关了，把砂锅盖子揭开，戴上手套把砂锅端上餐桌。 蓝衿知道简依平时吃饭都喜欢蘸蘸料，所以特意给她做了个用辣椒粉，花生酱，香油和小葱调配出来的蘸料碟。 “原本做的辣椒酥都吃完了，等过两天我再去菜市场买点干辣椒来做。”蓝衿有些郁闷地说，“如果两天后我能恢复人形的话。” “我可以帮你买。”简依刨了口米饭，接话道。 “嗯……对了！”蓝衿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依依，你先前不是说要出差一个星期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简依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是工作提前完成了吗？”蓝衿追问。 “不是，是我被老板炒了。”简依把昨晚在酒席上发生的骚扰事件简明扼要地进行了总结。 这已经是她毕业后换的第五家公司，入职没两个月，这次远程出差老板就特意带着她这个新人，简依一边觉得开心一边产生了隐隐的不安感。 她在坏事上的第六感一贯准得不像样。 昨晚的酒席上，老板借着酒意，先是轻拍她的肩膀，接着凑到很近的距离语气亲昵地和她说话。 这种对女性来说明显过界，在男性看来却不值一提的举动让简依产生了轻微的恶心和晕眩感。 然而在职场里，这种情况几乎每个女生都会遇到。 在对方“碰巧”把手落在她的侧腰时，简依冷着脸站起身，从容地泼了老板一脸酒，接着扬长而去。 细数她工作过的这些公司，要么是上司疯狂画大饼压榨员工，要么是老板偷税漏税直接跑路，要么就是职场骚扰。 “这个年头，要找个心仪的工作还真难。”简依感慨道。 听了简依的叙述，蓝衿顿时没了吃饭的胃口，他拉住简依的手，小心问：“你泼他酒后，他有对你动粗吗？” “放心，没有，”简依对蓝衿笑了笑，“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估计是从没享受过这番待遇。等我拿起包走到包间门口时，他才说我被解雇了。” “人没事就好，这份工作没什么稀罕的。”蓝衿愤愤道。 “是啊。”简依捏着巨型猫的肉球，心情很好地说：“反正我的下一份工作已经有着落了。” “依依好厉害！”蓝衿惊叹，缓了两秒后又担忧地建议：“其实不用这么忙着找下一份工作，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 “没事儿，这次的工作和先前的那几份工作都不一样。”简依停顿片刻，接着直视他圆溜溜的猫眼，认真道：“阿衿，我们一起离开宁海城，去白鹿村吧。” 蓝衿的琥珀色大眼睛因为震惊变得更大，猫瞳竖起：“诶……诶！！认真的吗？” “当然。”简依肯定地点头。 “可是你先前不是……依依，你不是不想回乡下吗？”蓝衿慌张道：“你不用迁就我，你想留在宁海就继续留，我会陪着你的，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简依开口，“好久以前我就在为这个决定做准备了。两个月前，我瞒着你去参加了一次考试，上个月又通过了面试，前天晚上正好收到被录取的消息。” 蓝衿咽了咽口水，问：“录取到哪里？” “白鹿村的五星小学。” “那是我以前读的学校！” “是吧，我记得你以前提过，所以我特意报的这所学校。”简依继续道：“现在你变成了猫，在宁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根本就不方便活动，等到了白鹿村，我们租一处有大院子的房子，你的活动范围也可以大一点。” 蓝衿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兴奋：“不用租房子。” 简依：“嗯？” “奶奶去世后，留下了一套空宅子，一直没有人住，我们可以住那里！”猫猫握拳。 作者有话说： 一篇猫猫文，很短，十万字出头。是会直立行走的猫猫，平时不穿衣服，毛毛就是他的衣服，做饭时会穿围裙。 每日早上九点更，日更三千，有事会请假，谢谢支持。 ps：记得看文案排雷。 第2章 启程 蓝衿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双方把他当皮球般踢来踢去，还是奶奶看不过眼把他带在身边。 可以说，蓝衿是奶奶养大的。 蓝衿本来打算毕业后回到白鹿村陪在奶奶身边方便照顾她，谁曾想，他才刚毕业，奶奶就生病去世了。 呆在白鹿村这个充满儿时回忆的地方不过是徒增伤感，蓝衿顺势留在宁海工作，认识了简依，两人相恋，同居，走到现在。 “宅子一直没租出去吗？”简依问。 “白鹿村这个地方本就不富裕，留在当地的都是本地人，根本没有租房市场。更何况，我也不想租。”蓝衿的语气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接着道：“看来当初的决定是对的，现在我们可以节省下一笔租金了！” 大猫猫两眼冒星星，捧着脸畅想未来的表情实在是过分可爱，简依忍不住微笑。 吃过饭，简依在水槽前清洗碗筷。 蓝衿去浴室里洗澡。 冲完淋浴，用浴巾把身上的毛搓了搓。 “真是的……怎么这么多毛啊，好讨厌。”蓝衿一边擦着身体，一边抱怨。 时不时甩甩身上的水。 等毛发变干，他还要把地板上的毛捡干净。 “幸好依依不会对毛发过敏。”他把团起来的毛发扔进垃圾桶里，小声地碎碎念道。 浴室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 蓝衿抬起头，看见穿着宽松家居服的简依站在门口。 “你洗完了吗？”简依晃了晃手里的梳子，“我给你梳毛。” “洗完了！” 蓝衿舒展四肢，平摊在沙发上，如一张大大的猫饼。 简依拿着前几天网购的，原本是用来按摩头皮的梳子给蓝衿梳毛。 梳齿上套着滤网套，梳下来的毛直接用滤网包好扔进垃圾桶里。 蓝衿新奇地看着简依的这番操作，夸赞道：“好聪明的办法，这样就不用再清理梳齿了。” “我也是从一个宠物博主那里学的。”在大城市里养宠物是种奢侈，简依也不过是看看视频解馋。 身上的毛梳得差不多，简依把梳子放到大猫的头顶轻按。 蓝衿舒服得眯起眼睛。 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热。 他们租的房子只有客厅里装着一台空调，卧室里并没有。 长毛巨型猫躺在身边，体温又高，简直是个天然的暖炉。 冬天抱着这样一个暖炉睡觉是很幸福，但在这个时候，就有点热得难熬了。 尽管卧室的门开着，客厅的空调温度很低，也还是热。 “依依，不然我睡地下好了，不然你一整夜都会睡不着的。”蓝衿说着直起身来。 “不用，我其实没有特别热。”简依拉住他的白爪子，“地上凉，别感冒了。” “天气这么热，我不会感冒的。” “就是因为这么想，才容易感冒。”听起来虽然不可思议，但夏季其实是感冒的高发期。 “可是你的额头上都是汗。”黑夜中，猫咪的眼睛是亮的。 简依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和蓝衿一起睡在客厅。 他们把客厅里的沙发拼接在一起，铺上被单，躺在上面。 “这样就凉快多了，甚至还有点冷。”简依拉过空调薄被盖在身上，翻过身埋进巨型猫毛茸茸的胸口。 蓝衿抱住她，问：“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不，这样正好。”埋在长毛里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如果调高温度，就会热了，我想这样抱着你。” 空调发出运行的轻微嗡嗡声。 两人好久不说话。 “阿衿。” “嗯？” “白鹿村的天气也像这么热吗？”简依问。 蓝衿想了想，回：“在田地里干活的时候会热，但一回到家里，就很凉爽，如果再吃一根脆生生的黄瓜，一个红彤彤的番茄，就更不觉得热了。” “听起来好惬意。” “是吧。白鹿村的生活不但惬意，还魔幻呢。” 简依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村里有个叫做白鹿祠的地方。” “白鹿祠？是做什么的？” “是供奉山神的神祠。” 第3节 “哇，山神！等到了村里，我要去拜一拜。” “我还以为……你不信这种。”蓝衿的语气略微惊讶。 “上学的时候，我根本不信，但经过社会的磋磨后，有点相信了，可能是人变软弱了。” 蓝衿无言地抱紧她。 “而且，我的男朋友都变成大猫了，这种魔幻的事情都能发生，世界上存在山神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等到了白鹿祠，我要对山神许愿。” “许愿我快点变回人形吗？” “这个愿望可以往后放一放。” 蓝衿耷拉下耳朵。 “许愿我们平平安安地老去。” 蓝衿的耳朵又竖起来，声音像被调高了亮度：“依依！” “好了好了，睡觉吧，明早起不来了。” “可是明早不用上班。”蓝衿提醒道。 本来都闭上眼睛的简依又突然睁开眼：“对哦。” 蓝衿之前是在一家公司做后台运营，空闲时间做美食博主，他做饭好吃，声音好听，尽管从没在视频里露过脸，发的视频也不多，但两年下来，还是零零碎碎地攒了三十多万粉丝。 前段时间，公司里裁员，蓝衿虽然不是被裁的那个，但人员大幅减少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工作量的加大。在连着一个月都加班到凌晨一两点的魔鬼作息压榨下，他辞去公司的职务，决定放手一搏，试试做一个全职的美食博主。 如果一年的时间里都毫无起色就重回职场找工作。 总之，他和简依暂时算是两个无业游民。 不过无业游民可以彻夜聊天。 第二天，两人睡到十点才起。 蓝衿从冰箱里扒拉出仅剩的两只面包，递了一只给简依。 谢天谢地，虽然他的体型变大，但他的食量没有增加，还不至于把家吃穷。 “家里的食物都吃光了。”蓝衿咬了口以草莓酱为馅的面包。 “我等会儿出去买菜。”简依也咬了口面包，“你把要买的菜发给我。” 蓝衿把要买的蔬菜和肉食整理好，考虑到她一个人出去拎不了太重的东西，还特意标注好需要购买的数量。 简依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大型生鲜超市里买到了清单里的菜，又在距离不远的中药铺子里买了蓝衿需要的烟熏乌梅，山楂干，陈皮以及洛神花。 一到家，早守在门口的蓝衿赶紧接过简依手中的购物袋：“依依辛苦了，外面很热吧？快点进来吹空调。” “今天的温度好像比昨天要稍微低一点，热得没那么吓人。”简依脱掉身上穿的防晒外套，“你让我在中药店买的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煮酸梅汤。”蓝衿把袋子里的蔬菜分类放进冰箱。 “要不要我帮忙？”简依走到他身边。 “不用，步骤很简单的，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要不要趁机拍个视频放到你的号上？” 蓝衿沉默着，对简依举起自己的爪子：“依依，这双毛手臂入镜会把粉丝吓到的。” 简依：“……是哦。” 蓝衿：qaq “没关系的，我可以当你的手替，你在旁边指导我，脸不入镜就好了。”简依安慰他。 “依依！”巨型猫抱住简依猛蹭，蹭了几秒后停下来：“等到了白鹿村再当我的手替吧，我打算换一换之前的拍摄风格，顺便多拍一点乡下生活的日常。” 简依：“行。” 从中药店买来的药材全部清洗干净后又用水浸泡了大概半小时。 之后将药材倒进砂锅里掺水加热，小火慢煮，时间差不多了再加入冰糖。 等酸梅汤放冷的时间，蓝衿顺道把午饭给做好。 今日的午饭吃得比较简单，蓝衿拍了两个黄瓜，辅以辣椒和香醋，味道爽口。冷切了一盘卤牛肉，还煮了个味道清甜的瓜菜汤。 简依吃得十分满足。 等吃完了午饭，酸梅汤也冷得差不多了。 蓝衿拿出两个玻璃杯，各放几个冰块，将酸梅汤注入其中，至于剩下的部分就装入大罐里放进冰箱中冷藏。 简依握着凉丝丝的玻璃杯，小抿一口。 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好喝吗？”蓝衿追问。 “好喝。”为了迎合她的口味，冰糖的量放得比较多，味道甜甜的。 他们租的这个房子是按月租，现在五月中旬，距离月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简依趁着这半个月的时间去县城里参加了体检，办好档案转接的手续。 “依依，学校要什么时候开学啊？” “按理来说是下学期的九月一号，但五星小学很缺人手，所以我要在六月十五日早上去报道。”简依一边看新加的教师群里不断冒出的信息，一边回复蓝衿的问题。 两人花了两天的时间打包好房间里的行李，将钥匙交还给房东，退了当初交的订金。 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两人选在晚上离开。 简依给蓝衿买了一件超大号的黑色雨衣和雨靴，身体罩得严严实实，猫脸上还戴了个超大号的面具。 直到上了车才将身上的多件装备给卸下。 “呼——幸好这一路上没撞见什么人。”蓝衿坐在轿车后座，心有余悸地说。 简依系好安全带，发动车辆，也跟着松了口气：“是啊，幸好没撞见人。” 从宁海到白鹿村，足足有七个小时的车程，这是漫长的一夜。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3章 白鹿村 一个人开这么长时间的车是有风险的。 所以前半程由简依来开，等进入了后半程人烟稀少的路段后再由蓝衿来驾驶。 凌晨三点，轿车进入了山路。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这里的路都是烂的，一到下雨天，根本没法走，现在已经好多了呢。”路被拓宽，还铺上了沥青，变得光滑许多。 简依摇下车窗，凉风伴随着草木的清香吹进车里。 体感温度确实比宁海低。 “依依，你抬头看天空。”蓝衿说。 简依仰头，看到黑色的天际被无数的星星照亮。 这是在宁海看不到的景色。 “真美。”简依轻声感叹。 到达白鹿村时已经是凌晨五点。 入村口立着一尊白色石像，是一只白色的鹿。 车灯打到白鹿的身上，简依小声道：“这尊石像，好新啊。” 立在村口，必然要经历风吹日晒，但这尊石像崭新得如同一块刚打造出的墓碑。 白鹿的眼睛低垂着，温顺又悲悯。它的眼珠被染成钻石蓝的颜色，整座石像，唯独这个地方着了色。 车灯打到白鹿身上，简依看见它的眼睛眨了眨。 简依揉了揉眼睛，又看过去。 白鹿的眼珠不动了。 刚才的那一幕似乎只是她的错觉，赶了这么久的路，大概是累了。 简依自己安慰自己。 车辆在村口仅停顿了短暂的几分钟，蓝衿将车继续往村里开。 几乎没有人家的灯是亮着的，村里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吠。 “那座白鹿石像很新吧？”蓝衿问。 副驾驶座上的简依回答：“嗯，是被村里人翻新过？” “不是哦，从我有记忆起，那尊石像就一直立在那里，一直都是崭新的模样，中间也从来没有村民去翻新过。村里的小孩虽然调皮，但对那尊石像抱着敬畏之心，从不敢在上面乱涂乱画。” “嗯，”简依歪靠在座椅上，语气坚定道：“我一定要去白鹿祠拜一拜。” 蓝衿笑：“好。” 车子穿过一条长街，最终在一对漆红的双开铁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吗？”简依从窗户里伸出头去看。 门楣和门框上贴着已经褪色的春联，看得出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是这里。”蓝衿看向简依。 简依会意地解开安全带，道：“我去开门。”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蓝衿却将大门的钥匙保管得很好。 钥匙没入锁孔，拧动时比想象中顺滑，简依轻易地将门打开。 吱呀一声，迎面是陈旧的味道，视野开阔。 第4节 前院很宽敞，很干净，完全有停一辆车的空间。 简依退到一边，对车里的蓝衿说：“开进来吧。” 等车开进前院，简依将吱呀作响的大门关上，落好锁。 蓝衿从车上下来，在屋门口摸到灯的开关，啪地摁了一下，灯没亮。 蓝衿喃喃道：“断电了。” “这么久没人住，断电是正常的。我明天去村里的服务中心办通电手续。”简依借着星星的光芒，四下看了看，看到院子东侧有两根并排的水管，下面是个长形的水槽。 她走过去拧开左侧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传出。 简依兴奋道：“阿衿！没停水！” 蓝衿小跑过来：“真的耶！” 简依关上左侧的水龙头，拧开右侧的。 右侧的水龙头发出低吼声，没有水。 “奇怪，怎么这个放不出水来？是坏了吗？”简依纳闷道。 “没坏。”蓝衿解释，“左边的水龙头出冷水，右边出热水，现在没通电，热水器派不上用场，自然放不出热水。” 说完话，他把水龙头关上。 低吼声跟着停止。 不管怎么说，至少今晚的洗漱不用愁。 他们的小轿车并不能拉太多行李，所以大头都交给了搬家公司运送，今晚只是带了一点食物和一床被褥。 “我本来还打算做顿好吃的夜宵，没有电就不太好办了。”蓝衿的语气难掩失望，亏他还特意带了电磁炉过来。 顿了顿，蓝衿忽然想起：“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碎柴，实在不行就起灶做饭。依依我跟你说，用大铁锅蒸出来的米饭和电饭煲煮出来的不同，要更香哦。” 简依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的手，阻止道：“我们不是带了干拌面和温水瓶吗？随便泡点面应付一下，等明天安顿好后再做好吃的。” 蓝衿犹豫：“可是……” “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我不想你太累。”简依轻轻捏了下他的肉垫。 蓝衿这才美滋滋地作罢。 两人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大容量温水瓶，两盒干拌面以及两颗卤蛋。 还从客厅里找出一张黑色的小方桌，把面盒摆到桌上。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趴在这张小方桌上写作业。”蓝衿撕开拌面的包装。 简依想到小小的蓝衿趴在小方桌上，掰着手指认真地算数做题，目光跟着想象一起柔软：“真可爱。” 把蔬菜包倒进泡面碗内，注入开水又盖上盖子。 简依在旁边帮忙打着电筒，让蓝衿方便操作。 “依依，其实，”蓝衿挠了挠自己的脸，“不用帮我打灯也没关系，我现在的夜间视力特别好。” “因为变成猫了吗？” 蓝衿点头：“动态视力也一级棒。” “我知道的，”简依笑，“我只是想呆在你的身边而已，看你忙活又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这……这样哦。”变成猫有个好处，简依看不见他脸红。 等面饼泡发的间隙，简依离开前院，到客厅里找出一条长凳，擦干净后抱到院子里。 两个拌面碗摆在小方桌上，蓝衿人却不见了。 简依心里一紧，手里的长凳差点没拿稳，她声音略抖地喊：“阿衿？” “依依，我在车上！”蓝衿从后备箱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原来你在车上啊。”简依的心落到实处，把长凳放下。 “我去拿酸梅汤了。”蓝衿晃晃手里的杯子，毛乎乎的猫脸上露出有点傻气的笑容：“我们可以一边吃拌面一边喝这个。” 面泡好后，蓝衿把水倒进水龙头下的水槽中，朝面碗里倒入酱料，拌开，最后加卤蛋。 两人并肩坐在长凳上吃面，面条的吸溜声不断响起。 保温杯里的酸梅汤冰凉解暑，简依连喝了好几口。 吃完面，又饱又累，困意开始上涌。 简依把头靠在蓝衿的肩膀上，眼皮沉沉。 “依依，你困了吗？” “有点。”简依打了个呵欠。 “那你先去洗漱，我把被褥铺好就可以睡觉了。”蓝衿说。 “一起铺吧，速度要快一点。”简依抬起头来，努力振作精神，“我们睡哪间屋？” “我以前的卧室。” 从车上搬下被褥，蓝衿领着简依去了最靠西侧的房间。 一进屋，简依打趣道：“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啊？” “这床以前是妈妈的嫁妆，”蓝衿挠挠头，“不过爸爸妈妈离婚又各自组建家庭后就闲置了，正好我那个时候在长身体，原本的小床不够睡，奶奶就让我睡这张大床。” 简依知道蓝衿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不想触及他的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我们快点铺床吧，我好困。” 蓝衿：“好好。” 垫上床垫，铺上被单，放好枕头。 这个尘封已久的卧室变得有了几分人味儿。 简依和蓝衿来到前院里洗漱。 蓝衿用沾了水的毛巾仔细清洗自己脸上的毛毛和眼周，四只爪子也认真清洗干净。 当然，牙齿也要刷得白白净净。 简依觉得自己可以看大猫洗脸看一天。 洗完后，蓝衿伸出爪子仔细检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接着一愣，忙转头看向简依。 “我……我不是……”蓝衿忙把爪子背到身后，“不小心就……” 简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理解，猫咪的天性嘛。” 老实说，还挺可爱的。 回到卧室，两人躺倒在床铺上，同时发出惬意的叹息声。 简依沾上枕头，困意就铺天盖地涌来。 恍惚中，她察觉到蓝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依依，你的手有点冰。” “刚才用冷水洗了手。” “脚也冰。” “也用冷水冲了脚。” “等明天通电了就能用上热水了。”蓝衿把简依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胸口，又用腿夹住她冰冷的脚。 这才安心道：“这样就不会冷了。” 纵使白日的温度与盛夏无异，白鹿村的夜晚却偏冷，再加上这栋房子长时间没人住，有种阴嗖嗖的感觉。 宁海的夜晚没有空调睡不着，而在白鹿村则需要盖厚点的被子。 被蓝衿严严实实地抱住，简依觉得自己仿佛裹在一张毛而厚的毯子里，暖呼呼的。 ＊ 从凌晨睡到中午，简依先是联系了搬家公司，得知那边要下午五六点才能到白鹿村，便决定先去服务中心解决通电问题。 她穿了身轻便的运动装，拿了把阳伞准备出门。 “除了我以外不要给别人开门，谁都不行。”简依临行前叮嘱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心啦。”蓝衿戴着改良过的加大版口罩，穿着防尘服，正在奋力地打扫房间。 宅子里没什么垃圾，就是积灰比较多。 加上现在的天气比较干，扫把一扬，细小的灰尘呛得人咳嗽。 昨晚来时在深夜，整个村庄都陷入黑暗的寂静。 今早打开门，外面变得热闹了许多，色彩也变得鲜艳。 往前走了几步，简依的视线落在邻居的门前。 这家人的门口有两个石墩子，石墩子上有两只小石狮。 模样不似她以前见的石狮子那般威武，倒有几分憨态可掬的味道。 简依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石狮上移开，邻居家的门开了。 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诵经声。 简依不由得有些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还没等她好奇的目光继续深入，门里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起来大概十岁出头的年纪。 他的神色冷淡又倨傲，看到简依这张生面孔后愣了愣。 简依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 “隔壁？”男生挑了挑秀气的眉，侧头往简依家的方向望了望。 接着啧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简依：……？ 作者有话说： 第5节 谢谢支持！ 第4章 幽灵 简依在村里的服务中心办好手续，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个大西瓜，还称了几斤草莓。 不得不说，白鹿村的物价对普通人简直不能太友好。 简依觉得就算不工作，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存款也够她在白鹿村生活好几年。 回到家后，简依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和蓝衿说了。 提到那个倨傲的小男生时，巨型猫把嘴里鲜甜多汁的瓜瓤咽下，应道：“你说的人应该是白路吧。” “白鹿？”简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和白鹿山神同名吗？” “不是的，路是道路的路，不过他的名字是故意取成与白鹿山神同音的。” 简依：“为什么？” “传说这样可以得到山神大人的庇护。”蓝衿认真道，“我听月芬婆婆说，小路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好，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求得山神大人的庇佑，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 说完，蓝衿低头挖出西瓜中心的瓜瓤送到简依嘴边：“依依，快尝一口，你买的这个瓜好甜哦。” “哦——原来村里还有这样的说法啊，”简依张口含住蓝衿送过来的勺子，含糊不清道：“不过，你说的月芬婆婆是谁啊？” “就是我们的邻居，她是个很厉害的神婆，白路是她的外孙。” “你这么一说，我路过她家门口时听到的念经声就能解释得清了。”简依若有所思。 蓝衿刮着瓜皮上的红瓤，继续道：“奶奶去世的前夕，还是月芬婆婆提前告知我，我才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 听了这话，简依沉默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问：“你变成大猫这件事，可以让月芬婆婆帮忙看看吗？” 蓝衿一顿，随即尖尖的耳朵竖起来：“真的耶！我怎么没想到！” 看蓝衿这么爽快地应下，简依反倒犹豫起来。 蓝衿看到她犹疑的表情，先前的兴奋褪去，声音带上不确定的意味：“依依？” “阿衿，不然……还是算了吧，我有点害怕。万一，月芬婆婆以为你是怪物，把你的情况告诉心怀不轨的人，后果不堪设想。”谨慎点总是好的。 蓝衿了然，安慰般地用爪子摸了摸简依的头发：“那就不说了。” 简依试图解释：“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 “我知道的，你只是太喜欢我了！”蓝衿给了简依一个毛茸茸的怀抱，“毕竟和月芬婆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是我，你不信任她情有可原。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简依先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轻笑道：“阿衿，变成猫以后，脸皮变厚了呢。” “哪有，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蓝衿小声道。 “也是。” 下午，搬家公司的卡车驶入大门。 简依让他们把卸下来的行李放在院子里。 等招待他们吃了点水果，扯了几句闲篇后，两个师傅才匆忙离开。 趁着简依关门时，蓝衿踮着脚偷摸从卧室里跑出来。 猫咪的肉垫落到地面上，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 简依关好门转身的一霎那，看到本来只放置着纸箱的前院空地上突然多出一只毛乎乎的大型动物，猛被吓了一跳。 “依依，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蓝衿顾不上查看纸箱里的东西，手忙脚乱地安抚被吓到的简依。 简依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没事，不过以后要等我关好门后再出来。” 说罢，伸手弹了下蓝衿的猫耳朵。 纸箱里的东西主要是衣物和厨具，还有一些两人在以前的租房里，为了布置房间买的小玩意儿。 虽然不贵但充满了温情的回忆。 蓝衿之所以这么着急地从卧室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检查自己的厨具是否被磕着碰着了。 还好没有。 房间已经被蓝衿提前打扫干净，家具也被抹得焕然一新。 简依和蓝衿首先着手布置卧室。 把买来的装饰画挂在墙上，在地上铺上带有植物花纹的小毯子，点燃熏香驱散房间里原本的潮湿，再开着窗户通通风。 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活了过来。 布置完卧室后，两人又来到厨房。 厨房宽敞明亮，灶台周边贴了白色的瓷砖，被蓝衿擦得锃亮，崭新得如同没怎么用过。 ＊ 晚饭吃的是腊肠煲仔饭。 蓝衿用先前做土豆炖肉的砂锅来做两人份的煲仔饭。 砂锅架在灶台上烧热后刷上均匀的油层，再把浸泡好的米粒盛装进砂锅中，用勺子刨平后再加入刚好没过米的清水。 等待饭煮熟的间隙，蓝衿把腊肠切好，青红椒，洋葱片以及小豌豆也准备好并加入佐料腌制，等米饭蒸熟后再将这些食材铺在米饭上，重新盖上盖子。 “已经可以闻到香味了。”简依凑近嗅了嗅。 米饭和腊肠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嗯！”蓝衿在砂锅的盖子边缘淋上香油，使锅内升温，让锅底结出的锅巴更多，更香。 两人在客厅里用餐。 砂锅蒸出来的米饭就是香，特别是锅底糊成锅巴的部分。 “小心烫哦。”蓝衿看简依吃得有点急，提醒道。顺手盛了碗蛋花汤放到她的手边。 “阿衿，这个豌豆好好吃。”蒸熟的豌豆尝起来有点面，和直接炒熟的不大一样。 豌豆放得少，简依舍不得一口吃完，把豌豆均匀地拌进米饭里。 蓝衿撑脸看着简依吃饭时露出的幸福表情。 所以说，这就是做饭的乐趣。 “下次做排骨煲仔饭。”蓝衿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腊肠放到简依的碗里，“我感觉排骨的比腊肠的要更好吃。” 简依抬眼，微笑：“期待！” 吃完饭，天色已近黄昏。 炽热的气温也跟着冷却下来。 简依把院子里晾晒的衣物收回卧室，挨件叠好，放进衣柜里。 从卧室里出来，她本想去厨房帮着蓝衿打扫卫生。 不想撞见院子里令人悚然的一幕。 本来在厨房里洗草莓的蓝衿忽然听到简依短促的尖叫声，吓得瞳孔紧缩，原本隐藏的兽性冒头，四爪着地，尾巴炸毛，飞速奔到前院：“依依！” 院子的正中间，站着一个淡蓝色的幽灵。 幽灵是个瘦小的老妇。 上身着蓝色的盘扣衫子，下*身是黑色的粗布裤子，身形佝偻。 若不是她的皮肤呈淡蓝透明的质地，出现得又太突兀，简依根本没法辨别出她非人的身份。 “奶……奶奶？”一旁的蓝衿愣神片刻，难以置信道。 本来在观察幽灵的简依突地回头，语气难掩诧异：“她是你的奶奶吗？” 蓝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猫爪，爪子径直穿过幽灵淡蓝色的皮肤。 奶奶只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光影。 奶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蓝衿和简依的存在，她小步走到院子中间，手里仿佛拿了根看不见的长竿，仰头伸长手往上掇着什么。 重复了几次这个动作后，她蹲下身，捡起掇下来的东西，用袖子擦了擦，放进衣兜里，接着站起来。 简依看着老人往大门的方向走，不由得好奇地问：“阿衿，你知道奶奶在做什么吗？” 蓝衿的声音沙哑：“我还小的时候，院子的正中央有棵长势很好的梨树，每年的秋天会结满一树的果子，她刚才应该是在用长竿子掇梨。” 奶奶穿过红漆门。 简依跟在其后，把门开了道缝，悄声往外张望。 奶奶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表情殷切，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阿衿，她在等你吗？”简依放低声音，害怕惊扰到门口的奶奶。 “嗯。”站在简依身后的巨型猫用爪背擦了擦已经有湿意的眼睛。 倚门站立的奶奶静静等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欣喜起来，她冲着虚空招了招手。 像是有人扑进她的怀里，奶奶佝偻的身子往后趔趄了一下。接着垂下头，目光落在矮处，手温柔地抚摸着什么。 是在抚摸年幼的蓝衿。 嘴唇翕动，奶奶在说话。但简依和蓝衿都听不见声音。 奶奶从兜里，拿出刚掇下来的梨，递给小个子的蓝衿，接着牵着他的手，转身回到屋内。 穿过红漆门，奶奶消失了。 幽灵出现的时间如此短暂，以至于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简依合上门。 只听身后的大猫轻声开口：“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把我丢给奶奶照顾，所以读书时，有同学说我是没有爸妈要的野种。” 简依心里一紧，她是最清楚的，心智不成熟的小孩表露恶毒时的毫不掩饰。 “我从小就爱哭，在很长的时间里，面对别人的恶意时总是不知所措，每天放学回家都是哭着鼻子。”蓝衿耷拉着猫耳，圆圆的猫眼上覆了层晶亮的水膜。 第6节 “为了哄我，奶奶在家门口等我时，手里总会准备些解馋的小零食。有时是一只梨，有时是一颗水果糖，又或者一个酥饼。” 简依：“所以刚才——” “奶奶是在门口等放学的我，可是……”说到这里，蓝衿的表情有点茫然，“我读小学的时候，奶奶应该要更年轻一点才对。” “也许在她心里，不管自己变得多老，你永远是小孩子。”简依抱住大猫，轻抚他脊背上的软毛。 蓝衿把脸埋在她的颈侧，委屈巴巴道：“依依，我想奶奶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5章 墓地 简依沉默着给蓝衿顺了会儿毛，等对方松开怀抱时才开口道：“阿衿，我明天去看看奶奶的墓地吧。” 蓝衿脱口而出：“我也去！” 冲动的话出口后，他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自己的肉垫，丧气地说：“好像不行。” “明天我先去，等你恢复了，我们再一起去，也不急于这一时。”简依柔声道。 闻言，大猫不满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终究是无可奈何：“好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简依主动问：“草莓洗得怎么样了？” “已经洗好了，我偷偷尝了一个，可甜呢。”蓝衿说话时，总喜欢带“呢”这个语气词，上扬的尾调听起来软软的像撒娇。 因为这样的习惯被别人用嘲讽的语气骂过娘炮，所以他在别人面前会特别注意自己的用语，只有在简依面前才全然没顾虑。 鲜红欲滴的草莓放进浅绿色的果盘里，绿色衬着红色，放在前院的小方桌上。 “依依，天色暗下来了。”蓝衿捡了颗草莓丢进嘴里，香甜的汁水四溅。 他从长凳上站起身，走到贴墙的位置。啪的一声，摁亮院子里的白炽灯。 不多时便有飞蛾寻着光亮围绕着灯泡飞舞。 简依连着吃了好几颗草莓后，突然觉得手臂有点痒，伸手拍了一下：“嘶，好像被蚊子咬了。” “我看看。”蓝衿探头过来，发现她细白的胳膊上出现了三四个小红包，皱着眉道：“我记得卧室里有驱蚊水，我去拿来喷一喷。这个时节，乡下的蚊子还挺多的。” 等蓝衿把驱蚊水从卧室里拿出来，简依的胳膊上又多了两个小包，防不胜防。 “算了，我们别在院子里呆了，去客厅。”蓝衿对着简依的胳膊和脚脖子都喷了几下，气呼呼地说。 简依羡慕地摸了摸蓝衿的手臂：“阿衿，你都没被蚊子咬吗？” “没有诶，”蓝衿挠了挠头，“大概是我身上的毛长？我也是第一次当猫，没什么经验。” 这句话戳到简依奇怪的笑点，她笑了半天才停下。 两人在客厅没呆多久，蓝衿又坐不住地去了厨房。 “大晚上的难道要做夜宵吗？”简依疑惑道。 “我想做点面包给你明天带去吃。” “带去……哪里？”简依的大脑没转过弯来。 “奶奶的坟上。” 简依：“可……”听起来不像是去扫墓，而是去春游。 “奶奶的坟在山上，距离这里有点远，得带点吃食去才行，不然会饿着。”说着，蓝衿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揉面，“我打算做老式面包，面包体又柔软拉丝又香，配上之前还没吃完的橘子果酱，超级美味！” 听蓝衿这么说，简依已经想流口水了：“那……那就做吧。” 做面包的工序倒是不复杂，只是等待面团发酵的时间比较长。 经过了揉面，醒面，团面等几个步骤后，白白胖胖的螺旋状面团一个挨一个的挤在烤盘上，被蓝衿放进了烤箱。 半个小时的等待后，面包正式出炉。从烤箱里拿出的面包表面金黄，散发着纯正的小麦香。 蓝衿趁热在面包表面刷了层黄油，这些面包看起来更加惹人爱。 等面包冷却得差不多了，蓝衿用小刀切了两个出来，递一个给简依。 “平常在面包店买的要么是吐司要么是蛋糕卷，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朴素的面包了。”简依从中间将面包撕开，如蓝衿所言，又软又拉丝，没掉半点面包屑。 “可以在中间抹点果酱当做夹心面包吃，也可以在中间夹点肉和蔬菜，当做一个简易汉堡来吃。”蓝衿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思考着新的吃法。 然而，他的想法并未得以实践。 第二天早晨，原本放在灶台上，用棉布盖好的面包凭空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昨晚明明就放在这里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蓝衿几乎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昨晚已经完工的面包。 简依也觉得纳闷：“就算是被老鼠偷吃了，也不该吃得这么干净啊？难道是小偷？” 烤盘上一点面包屑都没留，棉布将烤盘盖得严严实实，作案现场干净得离谱。 作为小偷，也未免太贴心了点。 “我本来还想用面包做汉堡包的，现在倒好，计划泡汤了。什么小偷啊，只偷面包不偷钱——”说到这里，蓝衿立马改口：“算了，幸好没偷钱。” 偷面包就偷面包吧，若是偷了钱，那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蓝衿也就释怀了。 虽然面包被偷了，但是早餐还是要吃的。 蓝衿合计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穿戴上大号的猫咪围裙：“依依，早上吃面可以吗？我做两碗炸酱面，顺便煎两个鸡蛋。” “好啊。” 中午太阳大，所以简依在吃过早饭后便早早出门。 昨晚烤的老面包不知所踪，蓝衿只好给她准备了其他的餐食。 一瓶矿泉水，一盒早茶饼干。 “依依，不然你还是开车去吧，虽然路有点陡，但会近很多。”蓝衿把装好零食的手提包递给简依，碎碎念着。 “不用。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在村里四处逛逛，熟悉地形。”简依伸手接过手提包，但没有完全接过。 蓝衿紧紧地抓着手提包不肯松手。 简依疑惑：“阿衿？” “只吃饼干会饿，要不你再等等，我蒸几个白馒头给你带去吃。”蓝衿觉得这简陋的吃食实在是拿不出手。 “那得再等几个小时，到时候日头会很晒，爬山更累。” “可是……” “没关系的，我会在路上买点别的东西垫肚子。” 大概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简依正巧因为低血糖在公交车上差点晕倒，所以交往后蓝衿很在意她是否吃饱。 看蓝衿还是用大猫眼幽怨地看着她，简依只好安抚道：“我才吃过面，不会低血糖的，别太担心了。” 被识破心里想法的蓝衿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 “阿衿，我走喽。”临行前，简依抱了抱大猫。 “等你回来。”大猫回抱。 简依昨天还觉得蓝衿要给她准备面包带去墓地吃有点夸张，直到先前蓝衿用地图帮她导航出奶奶的墓地所在位置，位于丹霞山半山腰处的丹霞墓园，这才发现昨天的自己把上坟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再次走过月芬婆婆家的门口，简依惊觉她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不见了，只剩两个光秃秃的石墩子。 好奇怪。 她还以为石狮子和石墩子是黏连在一起雕刻而成，没想到竟然是可以分开的。 不过，这两个石狮子去哪儿了？被谁给搬走了吗？ 简依胡乱猜测着，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临走前答应了蓝衿要买点别的食物垫肚子，所以她先去了一趟村上的集市，在早餐店里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花卷。 店是一对夫妻开的，老板娘见她面生，很热情地搭话：“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简依把花卷放进手提包里，“不过我男朋友是，我们两个一起回来的。” “你男朋友是——” “蓝衿。” “哦，明雪婆婆的孙子！”老板娘恍然道。 刘明雪是蓝衿奶奶的名字。 简依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对方竟然真的认识。 老板娘看简依的表情微愕，笑着道：“白鹿村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大部分的人都互相认识。不过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蓝衿没陪你一起出门吗？” “他感冒了，不大舒服，在家里休息，我第一次来白鹿村，所以自己随便逛逛。” “感冒了啊，这大夏天的，可真不小心，要不去后山挖几株蒲公英，泡点水喝清清火，肯定会好得快些。”老板娘真诚建议道。 简依一一应下。 老板娘还想继续和她唠家常，不巧有新的顾客上门，简依借机悄声离开。 清明节已过，这个时候，集市里已经买不到香烛和纸钱了，简依转了几家店，最终打消了原本给明雪奶奶烧纸的念头，两手空空地往丹霞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到达丹霞墓园的时候，简依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束新鲜的野花，手提包里的两个花卷已经被消灭了一半。 丹霞墓园里非常冷清，坟包并不多。 听蓝衿说，原本白鹿村里的人过世后都是直接在自家的山林里选地埋葬，直到几年前丹霞墓园建立，后来去世的人才统一埋在这里。 因为坟包不多，所以简依很轻易地便找到明雪奶奶的坟墓。 她的坟包上爬满了绿色的蕨类植物，墓碑前摆放着已经枯萎的鲜花。 简依把枯萎的鲜花移开，换上自己新采摘的野花，接着对着墓碑拜了拜：“明雪奶奶您好，我是阿衿的女朋友，我叫简依。”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简依披散的头发被温柔地吹乱，像是有人在轻声叹息。 第7节 “阿衿他暂时不方便来，希望您不要生气。”简依把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说来您可能会觉得奇怪，阿衿他突然变成一只大猫了，还是一只长毛的巨型橘猫。” “乍一听像是恐怖故事，不过阿衿就算变成大猫了也还是一样可爱。他每天都在为自己惊人的掉毛量发愁，做饭前一定要先给自己梳一遍毛，特别担心自己的毛会掉进饭菜里。” 简依小声地说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未拆封的饼干，在墓碑前蹲下，接着把包装撕开，从里面拿出两块饼干与吃剩的花卷放到墓碑前：“等到阿衿变回人形，我们会再过来看您的。” 想了想，简依又补充：“他非常想念您。”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日常发生的小事后，简依才离开丹霞墓园。 丹霞山很大，简依一路下山都没遇到什么人。 她走累了，便找了个地方休息。 坐下没多久，她正打算喝两口水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简依选的这个位置比较偏，身后是灌木丛，听到这声音她下意识以为是老鼠或者蛇之类的动物，忙机警地站起身。 然而田鼠和蛇并未出现。 简依屏气凝神，仔细听着，觉得这窸窣的声响似乎是某种动物在草皮上跑动发出的。 伴随着窸窣声的还有两人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难道是有人在遛狗吗？ 简依挤进树丛，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空旷的草地。 草地上有两只石狮子正在欢快地玩着一只球。 一接一拋。 两只—— 石狮子？！！ 第6章 石狮 这两只长相有点憨憨的石狮子分明就是月芬婆婆家门口的那两只！ 简依先前还纳闷它们去了哪儿，原来是来丹霞山了。 她拨弄树丛的声音吸引了两只石狮，两狮纷纷掉过头来看简依。 遂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球。 “大哥，有人类来了。”个头较小的小狮子把红球抛出去。 个头较大的狮子跳起来接住球，含混不清地说：“怕什么，她又看不见。” 简依愣愣地站了两秒，小声道：“不好意思，我能看见。” 两只玩耍的狮子俱是一愣，接着不动了，恍若两尊真正的石像。 简依：“……现在装石像也晚了。” 听她这么说，俩狮子索性不再伪装，动作滞涩地走到简依的身前。 小的那只石狮子盯着简依的脸看了会儿，哦了一声：“你是前天晚上搬来的那个！” “是蓝衿的女朋友嘛。”大一点的狮子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你认识蓝衿？”简依蹲下身和它平视。 小一点的石狮子跟着趴下身，两只石狮子并排趴着和简依对视。 “我们已经在白鹿村呆了三十多年，年纪比蓝衿还大，当然认识。”大只的石狮子语气慵懒。 简依好奇地问：“你们是妖怪吗？” “我和大哥是山里的灵石雕刻成的。”小狮子解释道。 简依不懂什么是灵石，只在心里默默想，原来是石头怪。 “为什么你要叫他大哥呢？因为它比你先被雕出来吗？”简依问。 “不是，”小狮子摇头，尾巴甩了甩，“因为大哥的块头大，所以是大哥。” 简依：“……原来如此。” 石头怪的辈分原来是靠块头大小决定的。 小狮子要比大狮子更活泼，他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小石头，大哥叫大石头。” 看来名字也是根据块头大小来取的。 简依：“你们是偷偷到山里来玩的吗？月芬婆婆知不知道？” “什么偷偷！我们是正大光明出来玩的，今天可是周六！”大狮子不满道。 “抱歉，我不知道原来你们是实行做五休二的制度。” 大狮子扭头：“哼，看门也是很辛苦的工作。” 小狮子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简依，转头小跑几步把红球衔过来，放到简依的手上，满眼希冀地看着她。 简依看了看手里的球，又看了眼小狮子，站起身来，了然道：“我要扔了哦。” 小狮子：“好！” 球一脱手，原本懒洋洋的大狮子和小狮子一同向着球的落点奔跑过去，精神得不行。 虽然外表是狮子，但习性更接近狗呢。 简依站在原地，看着两只狮子为了争抢小球滚成一团。 最终，大狮子胜利，高傲地衔着球走到简依面前，冲着她扬了扬下巴。 简依识相地弯腰摊手，让它把球放到自己的手上。 “再来一次。”小狮子不甘心地从后面奔跑过来，嚷嚷着。 红球再次被抛出去。 这样的游戏来回重复了二十几次后，两只石狮子才终于作罢。 “大哥果然厉害，我只赢了一次。”小狮子羡慕地说，“我下次一定要赢过大哥。” “二十六比一，你还差得远呢。”大狮子一副淡定高傲的模样。 尽管只是扔球，但连扔二十几次，简依还是有点累，特别是手臂，有点酸疼。 她席地而坐，喝了点矿泉水，又把手提包里吃剩的早茶饼干拿出来继续嚼。 嚼着嚼着，身侧两只小狮子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周遭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 简依不大习惯地侧头望过去，发现大石头和小石头正目光炯炯地盯着简依—— 手里的早茶饼干。 简依迟疑地问：“你们要吃吗？” “切，饼干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大狮子偏头，做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小狮子则凑过来：“我可以尝一点吗？” “当然可以。”简依递过去一块。 “谢谢。”小狮子轻柔地咬住。 “你要吃吗？”简依示意一旁的大狮子。 大狮子的语气尽显高傲：“不吃！我从来不吃人类的食物。” 刚吃完饼干的小狮子舔了舔嘴巴，疑惑道：“可是大哥，你昨天不是才吃了小路给的熊仔软糖吗？” 被揭老底的大狮子炸毛：“要你管啊！” 眼看两只狮子的话题越吵越偏，简依正要打圆场，兜里的手机却在此时忽然响了起来。 是蓝衿打来的。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简依的声音依旧温和。 趁着简依背过身接电话，大狮子抬起爪子碰了碰身旁的小狮子，道：“我们走吧。” “不等等她吗？”小狮子跟在大狮子的身后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了看简依的背影。 “走啦，别惦记那些饼干了。”大狮子毫不停顿，甚至还有加速往前奔跑的趋势。 “我没惦记饼干，我只是觉得这样不打招呼就离开很不礼貌，”小狮子紧挨着大狮子，一同提速往前奔跑，“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 大狮子：“啧啧，一片饼干就把你收买了，人类可是有好几副面孔，别这么轻易就下定论。” 小狮子侧着头，看着大狮子不同于以往的冷峻表情，小声道：“大哥，你对她的态度这么差劲，是不是因为她的情况和那个人很像啊？” 大狮子减慢速度，眼神冷冷往下一撇。 小狮子忙认错般地耷拉着脑袋。 “像不像我不知道，但结局多半没差。”大狮子严厉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绝对不能在简依面前说漏嘴，知道吗？月芬婆婆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狮子夹紧尾巴，“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 * “阿衿，有什么事吗？”简依接起电话。 “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你到哪儿了。” “正在下山的路上。”简依望向远方。 丹霞山的景色很美，但光线有点晃眼。她做出遮阳的手势，挡住晃眼的日光。 蓝衿的声音应景地响起：“也该回来了，太阳开始变大了呢，等会儿会很热的。” “好，我回来的时候要去一趟集市，你需要买什么食材吗？” “嗯……”蓝衿想了想，“食材倒不用，不过可以买点水果。” 简依会意：“你想吃草莓？” 第8节 “嘿嘿。”因为个头又大味道又甜，昨天买的不算多的草莓已经被两人吃光了。 蓝衿带点傻气的笑声像是会传染一般，简依也忍不住笑：“好，我再买点草莓回来。” 聊到这里，简依才想起今日的奇遇，边说边转过身来：“阿衿，说了你肯定不信，我今天下山的时候碰到两——诶？” 身后的两只石狮子已经不知所踪。 “两什么？”蓝衿问。 “两只会动的石狮子。”简依四下张望，却连两只狮子的背影都没捕捉到。 跑得可真快。 蓝衿的反应并不像简依所想的那般激动：“是月芬婆婆家门口的那两只吧？” “你怎么知道？！”惊讶的人反倒是简依。 “其实我小的时候就能看见这些别人看不见的精怪，和那两只石狮子也算是比较熟了。”电话的另一头，蓝衿挠着圆乎乎的头说。 “我以前都没听你说过。”简依郁闷道。 “我担心会吓到你嘛，而且你说不定会觉得我是在骗你。”蓝衿急忙解释。 “我都能接受男朋友变成大猫了，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而且，这两只狮子还挺可爱的。” “依依，”蓝衿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不要对妖怪有滤镜哦。就像自然界中的动物一样，妖怪中也有凶猛的，有弱小的，虽然它们的好和坏都比人要更纯粹，但并不代表可以毫无警惕心地接近它们。” “好啦，下次要是再遇到妖怪，在不了解它们的前提下，我会躲得远远的。”简依拿起放在草皮上的手提包。 下山比上山要轻松许多，简依很快便来到了丹霞山的山脚。 山脚处点缀着几处白墙红瓦的人家，马上是中午，有几处人家开始生火做饭，烟囱里飘出袅袅的炊烟。 继续走，走到热闹的集市上。 昨天那个卖草莓的女人还在，她似乎也认出了简依，脸上露出几分亲近的笑，拿起一个红色塑料袋抖了抖，问：“还买草莓吗？” “再称两斤。”多了怕放坏，反正集市不远，吃完了可以随时来买新鲜的。 除去草莓，简依还捡了一小筐紫黑色的桑葚。 价格依旧便宜。 拎着水果，路过月芬婆婆的家门口，简依发现贪玩的两只石狮子还没回来。 漆红色的大门紧闭着，简依犹豫了会儿走上前，手还没落到门扉上，门就开了。 她和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 简依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对方的眼睛。 一双尤为清亮的眼睛。 直到对方的声音响起：“是小衿的女朋友啊。” 简依的视野才从近距离的特写拉远，把对方的整体形象收入眼底。 老太太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头发倒依旧乌黑茂密。她穿着墨蓝色的长衫子，左臂的位置有个飞鹰形状的刺绣，手上戴了对银镯，头发盘起来插着根银簪。 “是……月芬婆婆吗？”简依问。 “是我。”月芬婆婆笑眯眯地望着她，侧了侧身子，“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不用。”简依忙摆了摆手，随即犹疑道：“您认识我？” 搬到白鹿村的时间短，简依此前并未见过她，然而刚才她分明听见了月芬婆婆对她的称呼是“小衿的女朋友”。 月芬婆婆并未答话，只道：“你有事找我？” 第7章 月芬婆婆 “啊……那个，阿衿碰到了点儿麻烦。”几个小时以前，简依还不敢把蓝衿变猫的事情告诉月芬婆婆，但在丹霞山上碰到了两只石狮子后，她的想法便改变了。 既然能够雇佣两个石头怪在家门口当保安，那么对待蓝衿变巨型猫这件事也应该有比较高的接受程度。 月芬婆婆没直接问她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是问：“要请我去你家里坐坐吗？” ＊ 距离此处只有十来米的家中。 蓝衿正好将面团放进设定好时间的烤箱中。 做完这项工作后，他将凳子搬到烤箱前，手支着下巴静静等待烤箱里的面团蜕变成金黄可口的面包，时不时往窗外张望一下。 砰砰砰——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蓝衿眼睛一亮，飞快地朝着大门跑去，边跑边喊：“依依！” “是我。”门外传来简依的声音，“阿衿，麻烦你开下门。” 门一开。 外面站着的除了他的恋人，还有笑眯眯的月芬婆婆。 “小衿，好久不——”月芬婆婆的话没说完，就被简依拉着手臂拽进门内，风风火火地关上门。 动作之利落迅速，连月芬婆婆都愣了愣。 “不好意思，我担心在门口站太久会被别人看到。”简依松开月芬婆婆的手臂，“动作可能有点粗鲁了。” “不碍事，我现在身子骨还很硬朗，暂时没出现骨质疏松的问题。”月芬婆婆错愕的表情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平和的面容。 简依不动声色地走到蓝衿面前，小心地观察着月芬婆婆脸上的表情变化，身子微微紧绷，手臂无意识地张开不大的弧度。 她在保护自己身后的蓝衿。 月芬婆婆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并没有觉得不悦，反而觉得她有点可爱。 简依的目光在月芬婆婆的脸上停顿片刻，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恐惧，眼睛里也没有精明的算计，只有一如既往的清亮。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微张开的手臂自然地垂落。 “没关系的依依，月芬婆婆不是坏人。”蓝衿安抚她。 连月芬婆婆都能看出来的小动作，朝夕相处的蓝衿自然也能看出。 简依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明明是她主动把人带来的，现在又作出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但生理上的条件反射实在难以克制。 她略尴尬地摸了下头发，看了看蓝衿又看了看月芬婆婆，这才说：“情况大概就是这么回事，阿衿变成大猫了。” “小衿这个样子倒是蛮可爱的。”月芬婆婆不但没被吓到，反而有心思打趣大猫。 简依点头赞同：“嗯嗯。” 月芬婆婆的目光在蓝衿的身上不着痕迹地溜了一圈：“诶？小衿变成猫咪后好像变胖了？” 简依：“是的，不过胖乎乎的猫咪视觉上更可爱了。” 月芬婆婆：“那确实。” 蓝衿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低头摸了摸自己肉肉的肚皮，忧愁地叹了口气。 在前院添了张木椅给月芬婆婆落座，简依和蓝衿依旧挤在小长凳上。 小方桌上摆上洗好的草莓和桑葚。 “月芬婆婆，快吃。”蓝衿热情地招呼她，“依依买的草莓特别甜。” 月芬婆婆嘴上应着好，手上却没有动作，而是问起了他的身体状况：“小衿，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猫的？” 本来坐姿还很懒散的简依听到这个问题后，默默挺直了背。 “5月 23日。”蓝衿随口答。 月芬婆婆：“记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那天依依刚好出差回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可以把当天的情况描述得更加详细一点吗？” “好的。”蓝衿把正要吃的大草莓放回果盘，像简依那般摆正姿势，“那天中午的气温特别高，我洗完囤积的衣服，研究了会儿菜谱后便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中途被热醒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月芬婆婆垂眼沉思了会儿，继续问：“变成猫之后，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蓝衿摇头，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绒毛，嫌弃道：“除了掉毛量特别大以外，其他都还好。” 月芬婆婆接着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蓝衿都一一作答。 “月芬婆婆，阿衿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大猫啊？现在有头绪了吗？”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仍旧一头雾水的简依问道。 “老实说，”月芬婆婆抬眼看她，“简直是毫无头绪。” 简依：“啊……这样啊……” “根据小衿的说辞，他变成猫根本就没有一点征兆，既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有碰过诸如佛像，佛牌，面骨一类的邪门东西，只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睡了个午觉。”月芬婆婆深深地望着简依，比起先前要尖锐几分，似乎是想从简依脸上读出什么。 简依只顾看身旁蓝衿的反应，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这么说，我以后都没办法变回人形了吗？”大猫垂着头，伤心地说。 “阿衿，”简依捏了捏蓝衿的爪子，搓了搓他的背，“变不回人形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依依。”蓝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我好没用，连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都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就像《变形记》里的主人公，他也是忽然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嘛。”简依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 “可是……”蓝衿愣了愣，愈发伤心道：“《变形记》里的主人公最后被家人抛弃，孤独地在饥饿中死去了呜呜呜。” 简依：…… 这下，简依才发现自己举的这个例子实在糟糕。 她一时嘴笨，没想到合适的措辞回复，对方已经紧紧抱了过来寻求安慰：“依依呜呜呜。” 简依轻拍着他的脊背，正要安慰。 第9节 旁边的月芬婆婆咳嗽了两声：“别这么悲观嘛，只是变成猫而已，更何况，你的女朋友根本不介意。” 听到这声音，蓝衿像是才想起旁边有人，收住了呜呜的哭声，小心地擦去眼泪。 脸颊上的软毛都被泪水打湿了。 “虽然我没有办法让小衿从猫形恢复成人形，但还是能动点手脚，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更方便一点。”说着，月芬婆婆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项链。 用红线系着，坠饰是一个木雕的小鹿。 “小衿，来，伸出手。”月芬婆婆说。 蓝衿吸了吸鼻子，听话地伸出爪子，接过月芬婆婆给的项链。 他拿起项链闻了闻木雕小鹿，有股淡淡的木头香味。 “婆婆，这个项链的作用是什么？”简依问。 “戴上以后，其他人就看不见小衿了。” 简依惊奇道：“变成隐形人了吗？” 月芬婆婆含笑摇头：“不对，是变成隐形猫了。” 蓝衿欣喜地准备试试，结果发现红线太短，猫头太大，根本没法套进去。 尝试几次无果后，大猫求助般地看向简依。 简依看向月芬婆婆。 月芬婆婆：“额，我也没想到，小衿的头会变得这么大，你们换根长点的线吧。” “婆婆，用来挂坠饰的红线有讲究吗？”简依问。 “没有，起作用的是木雕，这红线都是我在网上批发的，两毛钱一根。” 得了回答，简依赶紧从卧室里找出一根浅黄色的细绳。 有段时间她对手工感兴趣，买了很多的珠子和细绳做饰品，没想到闲置了许久，到头来在这个地方派上用场。 “月芬婆婆，这小鹿是什么木头雕的啊？闻起来有股好闻的味道。”简依将换了绳子的项链给蓝衿戴上。 “是复拓木。”月芬婆婆答。 “复拓？”简依默默咀嚼着这个词语，“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树。” “这是一种树妖的名字。” 简依微愕，又看了一眼小鹿木雕：“所以说，这是妖怪雕成的坠饰？”【 】 月芬婆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解释道：“别害怕，因为被雕成了山神的模样，所以上面的妖气尽失，不会对小衿造成伤害，更何况，复拓一族，并非坏心眼的妖怪。” 戴上项链的蓝衿依旧活生生地站在简依面前。 “不是说，戴上项链后，其他人都看不见你了吗？”简依围着蓝衿转了几圈，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肚皮，“可我还是能看得见诶。” “依依又不是其他人。”蓝衿理直气壮道。 “我先前说的其他人，是指看不见妖怪的普通人。”月芬婆婆的声音响起，“小依你能看见妖怪，自然就被排除在其他人的范畴外。” 月芬婆婆从木椅上站起身：“暂时就这样，以后遇到其他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到隔壁来找我。我就不在这里继续当电灯泡了。” “婆婆，留下来吃午饭吧，我刚才烤了老面包！等会还打算炒五花肉！”蓝衿热情地挽留道。 月芬婆婆的步子可疑地停顿了片刻，脸上也出现了几秒的犹豫，不过很快又压下去，道：“不了，小路还在外面疯玩，我得去找人。” “那叫小路……”蓝衿顺嘴要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不过这丝黯然转瞬即逝，“那……那下次！” “好，下次。”月芬婆婆笑。 第8章 午睡 月芬婆婆走了没几步，又被简依叫住：“婆婆，我想问您件事。” 月芬婆婆脚步一顿，慢半拍地转过头来：“什么事啊？” 简依看了眼蓝衿，见大猫睁圆了眼睛，一副不知情的憨憨模样，有些无奈地说：“前天下午，我们在院子里看到了明雪奶奶的幽灵。” 蓝衿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附和：“对对对，我们看到了奶奶的幽灵！月芬婆婆，这是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奶奶还有心愿未了，所以灵魂被束缚在这里？” 月芬婆婆静默几秒，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你看到的不是幽灵，是明雪对你的思念。” 蓝衿呆呆地重复：“思念？” “嗯……该怎么解释呢，”月芬婆婆有些苦恼地捏了捏下巴，“简单来说，就是明雪对你的思念停住了。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死亡，但比肉身更加隽永的东西却保存了下来。” 蓝衿明显没听懂，不过还是捧场地哦了一声。 “就像下了一场大雪，小猫在雪地上奔跑，留下了一串脚印，虽然小猫早已跑得没影，但地上的脚印却保留了下来。”月芬婆婆进一步解释道。 “所以思念停住的意思，就是太阳不会出来，下一场大雪也不会来临，这串脚印会永久地保留下来吗？”简依问。 月芬婆婆脸上的笑意加深：“对。” “可是，为什么奶奶只在黄昏的时候出现呢？”蓝衿不安地问。 “大概是因为她在黄昏的时候最想你吧。”月芬婆婆轻声说。 蓝衿听了这话，眼睛不争气地又湿润了。 他想起童年的无数个黄昏，奶奶在门口等着他，远远地看着他。 奶奶的眼神就像黄昏时的日光那样温柔。 见蓝衿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模样，月芬婆婆没有多说，只是摆了摆手，走出大门。 送走月芬婆婆后，蓝衿呆坐在长凳上好久没说话。 简依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发呆。 直到日头高挂，院子完全感受到太阳直射的温度时，蓝衿才堪堪回过神来，侧过头问靠在他肩膀上的简依：“依依，你肚子饿不饿？” 简依摇了摇头：“还好，你饿吗？” 蓝衿低头摸摸自己软和的肚皮：“有一点。” 午饭是五花肉盖饭和南瓜汤。 蓝衿的刀工很漂亮，将肉切成薄薄的片状，加了辣椒、蒜、生姜调味，爆炒后盖在饱满的白米饭上，看起来极有食欲。 简依早先吃过了别的食物，所以不算很饿，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喝了一碗南瓜汤。 蓝衿吃的分量要多些。 吃过午饭，蓝衿把烤好的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凉着，碎碎念道：“今晚我要用一部分面包来做诱饵，一定要抓住那个偷吃了面包的小偷！” 简依：“说不定这个小偷是妖怪哦。” “是妖怪也不能偷吃别人的面包啊。”蓝衿的语气里倒没有害怕的意味。 也是，就算是妖怪，看到体型近一米九的巨型猫，应该也会有几分发憷。 “阿衿，等会儿要去丹霞山看奶奶的墓吗？”有了月芬婆婆给的项链，能出门的蓝衿肯定有这个打算，简依如是猜测道。 “要去的，不过现在的日头太毒了，等到下午没那么热了再去。”蓝衿说着高兴起来，“正好面包也烤出来了，我做几个三明治带去山上吃，再配上奶茶，味道会更好！” 简依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感觉他不是去扫墓而是去郊游的小学生。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明雪奶奶还活着，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他垂头丧气地去墓地。 蓝衿开火，煎了两个鸡蛋和两根热狗。把放凉的面包切开，在里面放上鸡蛋和热狗，再放了一片水灵灵的生菜。 之后便塞进保鲜盒里，再转移进冰箱中。 做完这些后，他又煮了一小锅红茶，放凉后转移进冰箱里冷藏。 做完这些事后再和简依一起回卧室午睡。 不同于宁海从地底蒸腾出的闷热，白鹿村的热是被太阳炙烤的炽热。只要不被太阳晒到，温度就在忍受范围以内。 “阿衿，你的毛毛里有阳光的味道。”趁着蓝衿转过背的片刻，简依抱住他的脊背，把脸埋在他的毛毛里，闻到暖烘烘的味道。 “大概是刚刚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间有点久了。”蓝衿老老实实地不动，任由对方抱着。 “是哦。”简依懒懒地应声。 过了几分钟，蓝衿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他小声地喊：“依依？” 没有回应。 这才小心翼翼转过身。 简依睡着了。 她这段时间入睡的速度很快，失眠的问题改善得不是一丁半点。 蓝衿的视线描摹着她的眉眼和消瘦的脸部轮廓，难受地抱住她，顺便把没有人性的公司和老板在心里咒骂个千八百遍。 这一觉睡了一个半小时。 大概是天热，身体有点乏力，简依醒来时觉得不是很舒服，甚至还想翻个身继续睡过去。 只是被蓝衿强行弄醒：“依依，不能再睡了，现在天热，午睡时间太长会不舒服的，而且，现在睡太久，晚上会睡不着的。” 简依想，有道理。 于是努力地支起眼皮，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站在宽敞的院子里，简依听见蝉拉长声音叫得热烈，倒是没听见鸟的叫声。 因为太热，所以叫不动了吗？ 这样看来，蝉可真了不起啊。 简依打开水龙头，一边拧帕子擦脸，一边晕乎乎地胡思乱想。 等她洗漱完毕，大脑也跟着清醒过来。 蓝衿拿着梳子来找她：“依依，给我梳梳毛！” “好。”简依接过梳子，蓝衿便四脚着地伏在地上方便她动作。 梳齿从头部滑过脊背，来来回回通了数十次，橘色的毛都攒了一小袋子。 第10节 等脊背和四肢都梳得差不多，最后才到尾巴。 蓝衿的尾巴很大很粗，颜色也不是纯橘色，夹杂着一圈圈白色的软毛，看着像一条被烤得颜色漂亮的面包，摸着像一条质量上等的围脖。 简依对这条尾巴爱不释手，不但要梳毛，更要上手摸，摸到蓝衿的嘴巴里不自觉跑出喵音才肯作罢。 “依依总是捏我的尾巴。”蓝衿委屈巴巴地说。 “对不起嘛，但手感真的太好了，我忍不住。”简依习惯性地摸了几把他的脊背，“我下次会注意的。” 注意是不可能注意的，下次梳毛还是要摸要捏。 梳完毛，蓝衿到厨房把冰箱里冷藏了一段时间的红茶取出来。 往红茶里兑入提早准备好的牛奶，奶球还有糖，混合搅拌均匀，这样一来，简易版奶茶便做好了。 蓝衿把奶茶倒进原本装酸梅汤的保温杯里，再往里面加了些冰块。 “要出发了吗？”简依见他忙活，便问道。 “没呢，外面的太阳还很辣。”蓝衿说这话时顺便往窗外看了一眼，“我只是提前做做准备。” 两人呆在一起时，时间变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出发的时间。 野餐包里装了餐布、三明治和冰冻奶茶，虽然外面的太阳在这个时间段已经不算晒，但简依还是带了阳伞。 月芬婆婆家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已经回来，换了个姿势蹲在石墩子上。 简依见四下无人，小声和两只石狮子打了招呼。 小石狮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有听到，大石狮则一动不动，只是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哼”。 被局限人身自由的蓝衿难得能出门一次，对四周的一切都兴致盎然。 在人多的地方还能绷住，等上了几乎没什么人的丹霞山，就一路撒欢奔跑。 沿着山路超前跑了一段追蝴蝶，又欢快地奔回来挨着简依。 这样折返跑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墓地。 下午的丹霞墓地和早晨没什么两样，依旧没人。 蓝衿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一躬：“奶奶，我来看你了。” 说完话后侧头看了一眼简依，不太好意思地介绍道：“奶奶，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简依，我平时都叫她依依。” 很可爱，很漂亮吧。 蓝衿默默在心里补充上这句话。 “我早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简依笑着说。 “哦，这样哦。”蓝衿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瓜，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 简依：“需要我回避一下，你和奶奶单独说说话吗？” 蓝衿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也没什么悄悄话要说。” 想念这个词语落在口头，似乎就减轻了原本的重量。 他来这里，只是想要看看奶奶的坟墓而已。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 将餐布在坟墓前铺开，摆上带来的三明治和奶茶。 出门前，蓝衿还特意在三明治里夹了芝士片用微波炉加热了几分钟，现在还有余温。 奶茶甜丝丝的口感正好适合这样的天气。 两人在墓前热热闹闹地用完餐，和奶奶正式告别后才离开。 下山的路上，简依还特别给蓝衿指出了早上她遇到两只石狮子的空地。 蓝衿的重点却全然放在另一个地方：“这块地皮好宽敞啊！” 而且周围还有一圈低矮的灌木丛遮挡着，隐蔽性很好，怪不得两只石狮子会选在这里玩。 “依依！”蓝衿双眼发亮地看向简依。 简依迟疑道：“你……你也想在这里玩抛接球吗？” 第9章 小竹妖 “才不是！我才没有那么幼稚。”蓝衿反驳道。 简依：“那你是想做什么？” 蓝衿没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嘿嘿两声，接着四爪着地在草皮上跑了一圈，适应了场地后才热情地招呼道：“依依，快来！我驮着你！” 简依表情凝滞：“诶？” “快点嘛，肯定很好玩的。”蓝衿跑到她面前，用头顶了顶她的肚子，“家里的院子没有这么大，都不方便我施展。” 简依把野餐包放到草皮上：“好吧。” 她蹑手蹑脚地攀上蓝衿的背，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依依，抱住我的脖子。”蓝衿说。 简依放低重心，抱住大猫的脖子。 “抱紧哦。”蓝衿提醒。 “抱……啊！”不等简依做好准备，蓝衿便快速地奔跑起来。 简依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将大猫搂得更紧。 在草坪上跑了几个来回后，蓝衿还不过瘾，驮着简依往陡峭的山路上跑去。 简依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忍不住喊了声他的名字：“阿衿！” “没事的依依，这条小路又陡又窄，很少有人经过的。”蓝衿安慰道。 蓝衿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还未适应上下起伏的视野，简依觉得有点头晕，她把头埋在大猫的背上，不敢睁开眼睛。 “依依，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蓝衿慢慢减慢速度，最后停下，“你抬头看，这里的景色非常漂亮哦。” 蓝衿安抚的声音传进耳朵，简依深呼吸几口气，慢慢抬起头。 他们正立在一处陡峭的石壁上。 在丹霞山上折腾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傍晚。 乌金西坠，暮霭沉沉。 苍穹的霞光呈现出奇异的淡紫色。 “阿衿，天空好漂亮！”简依感叹道。 “是吧。”蓝衿的语气兴奋，“黄昏和晨间的丹霞山都超级漂亮哦。依依，你尽量不要向下看，往远处，往天上看，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被蓝衿这么一说，简依的视线反而不受控制地往下瞟了眼。 嘶—— 窄峭的石壁如刀削般斜斜往下，看起来尤为惊险，偏偏他们只站在一处非常狭窄的石台上，感觉稍不注意就会笔直地倒栽下去。 简依不自觉抖了抖，把大猫抱得更紧。 蓝衿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有些无奈地笑：“都说别往下看了。” “说是这么说……”简依嗫喏着，蹭了蹭蓝衿的猫猫头。 蓝衿的周围飘起了无形的小花花。 依依在撒娇！好可爱哦。 两人在石壁上没有呆太长时间，毕竟黄昏之后，天很快就要黑了，更何况简依一时没法适应这么险峻的视角。 回家的路上，简依和蓝衿碰到一个摆摊卖李子的老人。 李子咬起来又脆又甜，老人又因为明天有事要离村去城里，所以价格卖得特别低。 “依依，我们全买了吧。”蓝衿靠在简依耳边轻声说。 “数量这么多，我们两个吃不完啊。”老人面前的李子可是装了满满的一个提篮。 “我们吃一部分，另一部分我用来做李子干。难得卖这么便宜呢。”蓝衿的口吻十分心动。 因为买的数量多，加了十块钱，连装李子的竹篮也一起带走。 刚到家，蓝衿就兴高采烈地开始了李子干的制作流程。 “阿衿，先别忙着动手，我来当你的手替。”简依忙制止道。 “对哦，我都好久没在号上发视频了。”蓝衿像是才反应过来，急忙到卧室里拿出平时拍视频用的录像机。 制作李子干的周期很长，今天拍的视频经剪辑后只会在成品中出现几十秒的时间。 先是把用来做李子干的李子全部削皮。 李子个头小，削皮很考验耐心，还很容易弄伤手。 蓝衿只让简依削了几个用作视频素材，之后的削皮工作都由自己完成。 被削了皮的李子个个红彤彤的，像是另一个品种的水果。 削皮后便用清水洗净，再加盐腌制一晚。 “忙活这么久，却只能在视频中出现几十秒的时间吗？好辛苦。”简依看蓝衿给盆封上保鲜膜，端进厨房里，感慨道。 “视频的时间要尽量短嘛，太冗长了也没人愿意看。而且，”蓝衿摸着后脑勺，“只是削个皮，没什么辛苦的。” 晚上睡觉前，蓝衿把中午剩余的老面包从冰箱里转移到灶台上，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一定要抓到昨晚偷吃面包的小贼。 为了让小偷尽快上钩，两人还提早关灯睡觉。 漆黑的环境里，两人静默着不知等了多久，一直等到简依觉得困意上涌，眼皮忍不住耷拉下一半。倒是蓝衿，睁着一双亮亮的大猫眼，机警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连耳朵都紧张地竖着。 简依揉揉眼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第11节 “依依，你快睡吧，不用硬撑着陪我。”蓝衿轻拍了几下简依的脊背。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简依努力让自己振作精神。 虽然没开灯，但蓝衿在黑暗中能很清楚地看见简依的模样，索性道：“算了，不抓了，这个小偷的胆子应该不会大到连着两晚上同一户人家偷东西。” “真的不抓了吗？”简依问。 “不抓了。”蓝衿抱紧她，耳朵跟着拉平解除紧绷状态，“睡觉吧。” 话音刚落，蓝衿的身子再度绷紧。 被他抱在怀里的简依自是有所察觉，小声道：“是不是……” 蓝衿的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来了。” 他动作迅速地从床上跳下，仗着自己爪子上有厚厚的肉垫，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便小跑来到了厨房门口。 接着嚣张地把门一推：“可算让我逮到了，你这个偷别人面包的——” 声音卡壳。 眼前的小偷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随后赶来的简依好奇地探着脖子往里看，同样愣住。 这是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儿。 头发乱七八糟，像是一团乱蓬蓬的杂草。 身上的衣服灰且破，似乎是在外面流浪了许久。 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祖母绿的猫眼。 小孩看到眼前的巨型猫，吓得立马把手里还未吃完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接着环顾四周，发现窗户已经装了护栏，门口又被堵死，根本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 惊慌之下，变成了一根绿色的竹子躺在地上开始装死。 蓝衿：…… 简依：…… 两人走近一看，发现这根竹子细又短，叶片还很稀疏，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竹妖？”简依好奇地戳了戳竹子的叶片，只见叶片抖得更加厉害。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昨天的面包也是你偷吃的吗？”蓝衿用爪子拨弄了一下竹子，没有得到回应。 “阿衿，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简依建议道：“要不先把他关起来，明天去问问月芬婆婆该怎么处理？” 蓝衿正想赞同，原本装死的小竹子却突然恢复人形，颤抖着声音说：“别把我关起来，求求你们，别把我关起来！” 声音嫩生生的，充满着惊恐。 化成人形的小竹子蜷缩成一团，显得越发瘦小。 看简依流露出怜悯的神情，蓝衿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妖怪是会骗人的，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表象。” “放心，我有分寸的。”简依回话后转而问竹妖：“你叫什么名字？” “我……”竹妖的脸上流露出一瞬的迷茫，“我是涕竹一族的。” “涕竹是妖怪里面的一个族别吗？”简依将不解的目光投向蓝衿。 蓝衿同样不解：“我也不清楚。” “你为什么不和族里的其他竹妖在一起，而是跑到我家来偷面包？”简依继续问。 小竹妖答：“我们一族只剩我一只妖了。” 简依：竟然还是一只濒临灭绝的稀有品种！ 简依和蓝衿对视一眼，继续套话，通过问答勉强拼凑出了小竹妖的来历。 * 涕竹一族的繁衍方式十分特殊，他们每代只有一只妖，直到临死之前才会结籽，孕育出下一代。 小竹妖便是这一代唯一的一只涕竹。 他出生没多久，天真烂漫，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不听其他妖族的劝诫，跑到人类聚居的村庄附近玩耍，很快便和一个人类男孩熟识。 某天，男孩来找小竹妖，哭诉家中的母亲突感恶疾，身上长满了溃烂的脓疮，没有钱看医生，夜夜哀泣，只剩半条命了。 小竹妖不忍他这么难过，便送了他用妖力灌溉出的竹笋。 男孩回家后用竹笋炖了汤给母亲喝，没想到母亲身上的脓疮一夜之间全部脱落，连皮肤也比先前要白皙细腻几分。 过了两天，小竹妖再次和男孩见面。 不过这次，来的人不止是小男孩，还有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 小竹妖被抓住了。 他涉世不深，道行浅，又是不擅长打斗的植物系妖怪，被抓住后吃了好一番苦头。 小竹妖成为了这家人的敛财工具。 他用妖力灌溉出的竹子很是特殊，竹叶能做驱蚊用的香包，细竹可做上好的竹笛，粗竹做成的竹筒能够酿出带有清香的米酒，竹子劈开，编成的凉席更是有惊人的纳凉功效，至于长出的竹笋，则能治疗各种皮肤病。 除了去竹林里释放妖力灌溉新竹的这段时间，小竹妖都被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活在别人的严密监视之下。 “你知道自己被关了多长时间吗？”简依问小竹妖。 “二十三年。”小竹妖脱口而出，“每年春节，我会得到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我总共得到二十三次，所以是过了二十三个春节。” 简依听到这话有点心酸，但看着他半大孩子的模样，还是不免疑惑：“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长大，还是个小孩的模样？” “妖力耗损太多了，我没来得及长大。”小竹妖低头看了眼自己皮包骨的手指，苦笑着说。 简依：“那你这次是怎么逃出来的？” “今年他们又买了一块很大的地皮，让我多培育一些竹子，但是我的妖力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大面积的灌溉，跟他们说也不听，最后竹子的品质出了问题，”小竹妖皱起眉头，“他们很生气，说要给我一点教训，就把我房间里唯一一扇透光的窗户给封了，连着半个月的时间没人管我。” “我本来就妖力不够，再加上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晒太阳，身体越发虚弱，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都被吓坏了，我就骗他们说自己得了病，要他们带我出去。在外面的时候他们放松了对我的监视，我就趁机逃跑了。其实，我之前也尝试逃跑过很多次，但只有这次成功……” 小竹妖的故事基本上逻辑自洽，简依拿不准他说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于是转向蓝衿：“阿衿，你说……阿衿！” 从刚才起就沉默得出奇的蓝衿此刻眼睛里充盈着晶亮的泪水，一副想哭但是憋着不哭的模样。 “阿衿，怎么了？”简依着急地问。 蓝衿摇摇头，用手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小竹妖好可怜。” 简依：…… 先前还嘱咐她不要轻信妖怪的成熟大猫此刻正在心软地哭鼻子。 简依rua了几下大猫的脸和耳朵，小声哄了他几句。 小竹妖好奇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紧绷的神经也在长时间的谈话中松弛下来。 “你们是恋人吗？”小竹妖问。 “是的。”简依利落地答。 “是……是猫妖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猫妖。”刚才蓝衿推门进来的时候，可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我不是猫妖，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蓝衿忙更正。 “人类？”小竹妖的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在他眼里，蓝衿全身散发着非人类的气息，只是他摸不准对方究竟是什么族别的妖怪。 猫妖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体型，难道—— 是大老虎？ 第10章 去向 小竹妖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猜测，但也只是在脑海里闪过，嘴上不说。 他在自己身上扒拉几下，手上多出几片翠色的竹叶：“很抱歉昨天偷吃了你们的面包，我现在妖力很弱，什么都没法给你们，只剩下这几片叶子了。” 简依：！ “你这是把身上的叶片全摘下来了吗？”简依想起竹子形态的他身上那几片稀疏可怜的叶片。 小竹妖以为是她嫌弃，脸上浮现出窘意：“对不起，我真的拿不出别的东西，等我妖力充盈一点，再给你们别的……” “不是，我不是介意这个，”简依打断他的话，“我是想问，你这样把叶片摘下来，不会痛吗？” 小竹妖愣了愣：“啊？” 把仅剩的叶片薅下来的小竹妖给简依的感觉就像是近乎秃头的人薅下了最后几根珍贵的头发。 “倒是……不怎么疼，毕竟到了一定时间，身上的叶片都会变黄脱落的。”小竹妖慢吞吞地答。 “你刚才就只吃了一个面包，应该还没吃饱吧？多吃点。”蓝衿给小竹妖塞了一个面包，“营养补充足够才能尽快长出新的竹叶。” “啊……我……”小竹妖看了眼手里的面包，无措地说：“谢谢。” 好像人人喊打的流浪小狗突然遇到了好心喂食的陌生人，难得被温柔对待的小竹妖大脑里乱糟糟的一团。 等他吃完面包，简依便领着他去浴室洗澡。 她教小竹妖如何调节水温，又教他怎么用洗发水和沐浴露，最后递给他换洗穿的衣服：“家里没有小孩，所以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我把自己以前穿的睡裙裁短了，你暂时将就一下。” “谢谢，这样就很好了。”小竹妖接下经过剪裁的睡裙，闻到布料上还有薰衣草的香味。 “我和阿衿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叫我们就行。”简依温柔地说。 见简依转身要走，小竹妖牵住她的衣摆。 “怎么了吗？”简依问。 小竹妖把攥着的叶片塞给她：“你的胳膊和小腿上有好几个被蚊子咬出的红包，带着我的叶子就不会被咬了。” 简依这次没有推脱，收下了他的好意。 等简依离开，小竹妖脱下衣服，站到喷头下冲洗身体。 温热的水流打湿头发，顺着皮肤流淌而下，小竹妖发出舒服的叹息声，觉得今晚的经历就像做梦一般。 洗完澡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 第12节 大猫坐在长凳上看星星，简依靠在大猫的肩膀闭眼小憩。 两人都没有说话。 小竹妖也不敢说话，担心惊扰到这安静却黏着的氛围。 还是蓝衿先发现了他：“依依，小竹洗完了。” 靠在他肩膀上的简依随即直起身来：“我带他去客房休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卧室。” 大猫听话地点点头：“好。” 简依带着小竹妖来到客房。 房间里的床单被套和身上的睡衣一样，都有着薰衣草的香味，盖在身上还特别柔软。 从那家人的手里逃出来以后，小竹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香。 简依知道小竹妖不喜欢密闭的空间，所以离开的时候没有带门，让星光和月光漏进房间，陪小竹妖一起入睡。 简依安置好小竹妖后来到前院，发现大猫还没走，正站在水槽前洗衣服。 “不是让你快去睡觉了吗？”简依故意捏了下蓝衿竖起的尾巴尖。 蓝衿小声地喵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道：“我顺手把小竹的衣服给洗了，不然明天他去见月芬婆婆都没有合身的衣服穿。” “真是可爱又心软的大猫猫。”简依从后面抱住他，夸奖道。 “依依，你就别再打趣我了。”蓝衿快速地揉搓着衣服的领口和袖口。 “好吧，那就是善良又帅气的大猫猫。”简依改口。 蓝衿任由简依抱着他撒娇，好脾气地说：“依依说什么就是什么。” 嘿嘿，依依表扬我欸。 * 次日，三人在家里吃过早餐，简依便带着小竹妖到月芬婆婆的门上拜访。 还未等简依作介绍，月芬婆婆就笑着说：“这孩子是还没有成年的涕竹啊。” 听了月芬婆婆的话，小竹妖闪身躲到简依身后，又探出头来，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涕竹？” 月芬婆婆弯下腰，和他的眼神齐平：“因为我看得见。” 小竹妖和月芬婆婆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对视片刻后，心里的紧张奇异般的消散了。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吗？”月芬婆婆问。 “嗯。”小竹妖伸出手。 月芬婆婆拉着他的手，垂眼看了会儿，“你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吗？在短时间里集中释放了太多的妖力，伤到了竹根。” “所以，我会提前结籽吗？”结籽意味着死亡。 不过小竹妖并不感觉害怕，他的死亡会换来新一代的涕竹，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新生。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的身体很有可能长不大了。”月芬婆婆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小竹妖眨眨眼睛，对这个坏消息接受良好。 简依把小竹妖的经历扼要转述了一遍，月芬婆婆听完后沉思片刻，突然哦了一声：“是竹叶轩！” “竹叶轩？”简依和小竹妖跟着重复。 “一家专卖竹制品的网店，已经开了十多年，我还买过好几次他家的凉席和竹酒。”月芬婆婆掏出手机，在软件里翻出这家叫做“竹叶轩”的网店。 小竹妖一眼就能从网店展示的图片认出这些是自己用妖力培育出的竹子。 “怪不得最近所有的商品都暂停发货了，原来是货源出了问题。”简依看着首页挂出的“暂停营业”四个大字，只觉得讽刺。 小竹妖虽然已有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然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被关在密闭的房间里，心智和六七岁大的小孩差不多。 月芬婆婆不放心他继续在外面漂泊，便主动道：“你要留在我这里吗？我这里还有很多空余的房间，我还有个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的外孙，你们可以一起玩。” “我——”小竹妖看看月芬婆婆，又看看简依，怯怯地说：“我暂时不想和人类一起生活，我想单独呆一段时间。” 月芬婆婆不赞同道：“你这样在外面乱跑太危险了，说不定会被那些人给抓回去。” 就算不被那些人抓到，也不排除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 特别是像小竹妖这样心思单纯，又有利可图的对象。 小竹妖：“我不去外面，就在白鹿村的山里呆着，他们还找不到这里来。” 月芬婆婆沉思半晌，最后妥协：“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做勉强。” 于是，今早的拜访便以月芬婆婆送小竹妖去丹霞山告终。 小竹妖上山后的第三天，简依在家门口发现了一捆洗干净的嫩笋。 都不用猜，这肯定是小竹妖给的。 晚上，蓝衿用小竹妖给的礼物做了个嫩笋炒肉，味道鲜香不说，第二天起来，简依发现自己的皮肤还比原来滑嫩细腻，连蓝衿的毛都更加鲜亮。 “我的天哪，小竹培育的竹笋也太神奇了吧！”大猫站在全身镜前转圈，“我的毛毛不但变亮了，还更加柔顺了，都不怎么打结了呢！更重要的是，都不怎么掉了！” “怪不得竹叶轩的竹笋卖到那么高昂的价格也有人买账。”简依也觉得惊讶，但随即又担心道：“不知道小竹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我总担心他被别人骗。” “不会的，他应该恢复了几分妖力，不然也不会有余力培育出新的竹笋。”蓝衿宽慰她，“而且，山上应该有不少的精怪，小竹在那里有伴，不会太孤单的。” 不知怎的，自那天送走小竹妖后，简依总感觉惴惴不安，此刻听了蓝衿的安慰，也只是不太确定地说：“希望如此吧。” 又过了几天，蓝衿做好了李子干，还顺带用制作过程中腌制出的果汁做了好大一块李子软糖。 蓝衿将李子干分装了五瓶，李子软糖切条裹上椰蓉后也装瓶，准备各送一瓶给小竹妖作为回礼。 “可问题是，怎么把李子干和软糖送到小竹妖的手上？”简依问。 前一秒兴致勃勃的蓝衿顿时愣住：“对哦。” 两人一起陷入沉思。 蓝衿先提议：“像小竹那样，把李子干和软糖放在家门口吧，方便他来拿。” “我们这条街上的小孩还挺多的，别没送到小竹手上，反倒让他们顺走了。”简依觉得这提议不太靠谱。 大猫猫耷拉着脑袋，苦恼道：“那……那怎么办？” “都怪我，那天月芬婆婆送他走的时候，我应该问清楚以后怎么和他联系的。”简依后悔道。 她当时没想太多，听到月芬婆婆会送小竹妖上山后就迷迷糊糊地回来了。 “这种事情不怪依依啦，”大猫猫拉住简依的手，左右晃了晃，“不如我们去山上碰碰运气，要是找得到小竹妖更好，要是找不到，就当是去爬山散心了。” 出发前，除了带上李子干和李子软糖外，蓝衿还准备了一些小吃。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爬到半山腰处，打算到那块发现石狮子的地皮上休息。 然而，等到了地方，简依惊觉原本掩映着草皮的灌木丛已经变成了翠竹林。 翠竹一根接一根，紧密地排列着，包围着这块地皮，形成一个环形的密闭空间。 蓝衿费劲地扒开翠竹，看见草皮的正中间躺着一个人。 “是小竹！”蓝衿诧异道。 小竹妖的身体状态比上次见面时还要糟糕，他没穿上衣，前胸的肋骨瘦得根根分明，脸颊消瘦得凹陷下去，皮肤苍白得像是没有晒过太阳。 躺在地上的小竹妖，就像是一块嵌进草皮的白石。 “小竹？小竹！”蓝衿边喊他的名字边晃动他的身体。 喊了四五次后，小竹妖才悠悠转醒。 小竹妖睁眼那一刻，简依觉得浑身发冷。她看到小竹妖的左眼只剩一个黑乎乎的眼眶，眼眶里断断续续地流出嫩绿色的液体。 “小竹，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简依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被多睛吃掉了。”小竹妖的语气还有点迷茫，他看了看简依，又看了看蓝衿，“你们怎么在这里？” “多……睛……是什么？”简依艰涩地问。 蓝衿这个时候反而要比她淡定几分：“一种浑身长满了眼球的妖怪，十分狡猾，有眼球收集癖，喜欢收集人类和妖怪的眼球。以前奶奶为了哄我睡觉有提过这种妖怪，我还以为她胡编的，没想到是真的存在。” “多睛一开始对我很热情，我以为他是想要和我做朋友，没想到是想要吃我的眼球。”小竹妖的脸上露出一个像是哭泣的笑容。 “身上的衣服怎么也不见了？”简依鼻子发酸。 “因为是朋友，他说很喜欢，我就脱下来送给他了。”左眼的眼眶不停流出嫩绿的汁水，像是在哭，“我真是个笨蛋，被人类骗，还被妖怪骗。” 第11章 眼睛 不单是左眼被吃掉，连妖力也快被多睛吸干。 要不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白鹿把多睛赶走，小竹妖觉得自己连结籽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想多和简依还有蓝衿说几句话，但身体太过疲惫，只抛下一句：“我大概是涕竹一族最短命的竹妖了，出生后只过了二十四年就要结籽。” 说罢，双眼一闭，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中。 再次醒来时，小竹妖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香味。 他睁开眼睛，发现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身上盖着软和的被子。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又换上了那条薄薄的睡裙。 他在简依和蓝衿的家里。 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的灯开着，门也没关。 “你醒了？”门口传来声音。 小竹妖定睛一看，是端着白瓷碗的大猫猫。 他进门后，简依也跟着进门。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吧，我做了一碗面，你趁热吃哦。”蓝衿在床边坐下，把面拌了拌后递给他。 小竹妖接过碗，细细的面条浸在色泽鲜亮的汤里，表面飘着些葱花，压着几片切薄的肉片，还盖了个煎得十分漂亮的荷包蛋。 小竹妖说了声谢谢，先捧着碗喝了口汤，等抬头时眼睛都亮了。 简依笑：“汤是阿衿用牛骨炖的，很香吧？” 第13节 小竹妖连连点头，又忙着呼噜噜地吃起面来。 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小竹妖打了个嗝，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道：“我……我吃得太急了。” 蓝衿鼓励道：“就是要能吃才好呢，我最喜欢别人把我做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小竹妖：“好……好的。” “眼睛还疼吗？”简依伸手轻轻碰了下被小竹妖被绷带缠住的左眼。 纱布上沁出了一点绿色。 “不疼。”小竹妖连忙摇头。 站在人类的角度，被挖掉一只眼睛可不是用“不疼”二字能云淡风轻地概括的，简依觉得小竹妖是在逞强。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然挺过来了，没有结籽。”小竹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随即萌生了新的疑问：“你们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山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蓝衿：“哦！李子干和软糖！我去拿！” 小竹妖望着蓝衿匆忙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简依向他解释了今天上山的原因以及是如何凑巧在半山腰处遇见他的。 “不……不不用！那些嫩笋本来就是感谢你们收留了我一天晚上的谢礼，不用再回礼！”小竹妖连连摇头。 他还是第一次在简依这里了解到“回礼”的概念。 寥寥几句话间，蓝衿已经拿着两个小罐子从厨房回来。 简依没有接这句话茬，只是转而问：“小竹，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这句话刚落，小竹妖脸上浅浅的笑容慢慢淡去，头低下来：“我……我暂时还不清楚，大概明天要离开白鹿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简依和蓝衿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随后，简依柔声道：“如果没有计划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生活呢？” 小竹妖猛地抬起头来，剩下的那只碧绿色的眼睛瞪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虽然我们不是很有钱的人家，但多加一双筷子吃饭还是能负担的。”蓝衿跟着说。 “可是，我——我的根受伤了，妖力也没有以前充沛，不能灌溉出很多的竹子，没法赚很多钱的。”太多的信息一起涌进脑海，小竹妖一时间理不清，茫然地说。 简依也疑惑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一团乱糟糟的思绪里牵出线头，拉直，捋顺。 小竹妖明白了简依的问句后隐藏的真实含义。 可这含义太过单纯，竟令他有几分不敢相信，连带着身体也颤抖起来。 缓了缓才哑着声音说：“真的可以吗？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大猫猫撑着胖乎乎的脸看他：“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竹妖的鼻子一酸，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觉得有点丢脸，借着低头的姿势轻轻擦掉。 简依和蓝衿也配合地当做没看见。 “我愿意的。”小竹妖轻声说。 “那么，早点休息哦，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多补点觉。”简依适时地拉着大猫猫离开，留给他独自处理泛滥思绪的空间。 小竹妖觉得自己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赶紧拉过被子蒙住头，闷声道：“好的。” 等耳边没有动静了，他才偷摸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呆呆地说：“我现在应该不是做梦吧？” 他伸手拿过床头小柜子上的罐子，拧开后捡出一颗李子干塞进嘴里。 好甜。 比春节时吃到的糖果还要甜。 “肯定不是做梦。”小竹妖重新躺下，用被子裹紧自己，好久都没法入睡。 * 清晨，简依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 大猫猫面朝她，一只爪子搂着她的腰，睡得很熟，舌头还往外吐了一小截。 简依伸手戳了下他的舌头。 蓝衿哼唧了两声，把舌头收进去，接着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撒娇般地把简依抱紧，头靠在她的肩窝处用力蹭着：“依依，你醒了啊。” “很困吗？再睡一会儿？”简依问。 枕在她肩窝上的头抬起来：“不睡了，时间不早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还是磨磨蹭蹭了半个小时才从床上爬起来。 白鹿村的早晨，空气里满是草木和湿润的泥土清香。 简依推开卧室的门，往院子里一看，整个人呆住。 “依依，怎么……！”后一步迈出门的蓝衿在看清院子里的光景后也不自主地停住脚步。 一只雪白的鹿站在院子中央。 它的鹿角是白色的，身体也是白色的，宝石蓝的眼睛像含着水一般，睫毛长而卷翘，温柔而美丽。 “阿……阿衿……”简依咽了咽口水，“我是不是……” 不等简依说完，蓝衿便了然地回复：“依依，你没有做梦，我也看见了。” 优雅的白鹿走到简依面前，对她颔首。 简依立马礼貌地弯腰道：“你好。” “请伸出手来。”白鹿发出的温柔的女声。 简依忙伸出自己的左手。 白鹿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简依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痒痒的，定睛一看，发现手心出现了一只绿色的蝴蝶图案。 她抬起头来想问这代表着什么含义，就发现眼前的白鹿消失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山神。”蓝衿惊叹道。 “好漂亮的白鹿啊。”简依的语气里饱含惊艳之意。 大猫猫拉过她的手，看着手心上这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好奇道：“她留下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诶，”简依摇摇头，“不然，等会儿去问问月芬婆婆吧。” 两人正在斟酌这个图案的含义，身后突然传来弱弱的声音：“早上好。” 简依和蓝衿一同回头，看到穿着睡裙的小竹妖正羞涩地微笑。 他的头发微翘，原本凹陷下去的双颊在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似乎要丰满了些许。 “早上好！”蓝衿举起自己的肉垫，活力满满地应声。 洗漱完后，简依给小竹妖拆掉了绷带，准备给他换上新的纱布。 拆下的绷带上浸着绿色的汁液，简依凑近了闻，没有铁锈味，只有竹子的清香。 “不要动哦，我先给你用酒精消下毒，再上点药膏。”简依也不知道这种治疗人类伤口的方法对待妖怪是否管用，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蘸着酒精擦拭眼眶周围的棉签让小竹妖觉得有点冰凉，因为简依的动作过于轻柔，除了冰凉外，还有点痒。 小竹妖攥住睡裙，努力克制想要伸手去揉的冲动。 简依给他涂上了药膏，正在用剪刀剪纱布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左手的手心很痒。 她翻过手掌，发现那只绿色的蝴蝶图案已经从平面二维变成了立体三维结构，正在轻轻地扇动着翅膀。 “哦！变成真的了！”蓝衿惊呼。 绿蝴蝶飞离简依的手心，围着小竹妖打了几转后径直飞向他黑乎乎的眼眶。 小竹妖发出一声短促的啊，下意识伸手去捉蝴蝶，然而蝴蝶已经飞进了他的眼眶，翅膀轻微扇动了两下便不动了。 等他适应了异物感，再次睁开眼时，突然发现原本缺失一半的视线又回来了。 “那只绿蝴蝶变成我的眼睛了。”小竹妖一愣一愣地说。 简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不是很好吗？山神大人帮你从多睛那里抢回来了。” “山神大人？是那只白色的鹿吗？”小竹妖回忆起先前的事，“我的妖力差点被多睛吸干时，就是它帮我赶走了多睛。” “对，就是她。”简依点头。 看来白鹿山神正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座村庄。 “等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去白鹿祠拜拜山神吧。”蓝衿提议。 “是哦，我来村里都好几天了，还没有去过白鹿祠。”被这么一提醒，简依才记起这件事。 “我也要去。”小竹妖跟着说，“我也想要亲自谢谢山神大人。” * 早饭吃的是肉饼加绿豆粥。 绿豆粥是蓝衿现熬的，不过肉饼是简依到小吃店买的。 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简依和蓝衿都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天。 刚刚融入这个家庭的小竹妖还有几分拘谨，大多时间只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 吃过饭，小竹妖积极地帮忙收洗了碗筷。 简依则回到卧室，翻出以前的穿的短袖和短裤，将短袖的下摆裁短，短裤的裤腰收紧，让小竹妖换上。 “还行。”简依围着小竹妖转了一圈，满意道：“暂时先穿这一套，等会儿我们出门再买几件。” 小竹妖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在这句话出口前就被对方打断道：“小竹，你的头发要不要修一修？” “头发？”小竹妖摸了摸自己干枯的头发，这乱糟糟的发型确实有点不雅，“怎么修呢？要去外面找人帮忙吗？” “那倒不用，简单的发型我都能上手。”简依转身离开，“你等着啊，我去拿工具。” 第14节 “小依姐姐好厉害，感觉什么都会。”小竹妖感慨道。 “是啊是啊，依依以前经常帮我理头发呢。”正在打扫院子的蓝衿附和道。 小竹妖看着满身橘毛的大猫猫，有些不解道：“猫也要理发吗？” 蓝衿被噎了一下，动作一顿：“我是人类，当然需要理发！” “可是——”小竹妖挠了挠头。 蓝衿感受到他的目光滑过自己毛茸茸的全身，忙补充：“我是最近才变成大猫的，只是暂时变不回去而已！” “可——”小竹妖还是心存疑惑：“你明明不是人类啊。” 蓝衿的耳朵直立，猫瞳竖起，警惕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身上没有人类的气息，反而有植物的味道，你是植物系的妖怪吗？”小竹妖先前还猜过蓝衿会不会是猫科的妖怪，但现在改变了想法。 蓝衿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让他觉得十分亲切的清新的味道。 这不是猫科妖怪会散发出的味道，更像是某种植物。 然而不等他细问，蓝衿就凑到他跟前，瞳孔紧缩，声音压低：“小竹，这些话，先不要和依依说哦。” 注视着蓝衿泛着冷意的眼睛，小竹妖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道：“我……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第12章 白鹿祠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简依拿着推子和剪刀出来，看到蓝衿和小竹妖正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正在讨论中午要吃什么。”蓝衿转过身来，脸上瞧不出一点心虚的神情，“小竹说他等会儿想吃雪糕。” 说完，蓝衿用爪子戳了戳小竹妖的胳膊。 小竹妖反应有点慢，不过好歹接上了：“啊……对对对……” 简依没有多想：“好啊，我们这条街上就有个卖零食的小卖部，等会走的时候顺便买两根。” 简单地准备后，简依便开始给小竹妖理发。 “介意我剪得短一点吗？”简依勾起一绺小竹妖的头发，“发梢干枯和分叉得很厉害。” “不介意，剃成光头也没关系。”小竹妖回。 简依笑：“有你这句话就行。” 剪刀咔擦咔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竹妖看见细碎偏黄的头发断断续续落在地上。 不多时，小竹妖便顶着新鲜的寸头站在镜子前。 大概是头发剪短的原因，衬得小竹妖脸上的碧绿色眼睛更大。 “这样看起来要精神多了。”小竹妖摸了几把自己的头，短发茬扎着手心的触感有点让人上瘾，“小依姐姐，你剪得真好。” 小竹妖的夸奖带着几分生涩和笨拙。 “熟能生巧嘛。”简依用纸巾拭去剪刀上的碎发。 “依依！依依！还有我！也给我梳梳毛嘛。”蓝衿拿着自己的小板刷，拉着简依的胳膊撒娇。 “好好，马上，等我把这些工具收起来。”简依答道。 鉴于小竹妖在场，简依老老实实地给大猫猫梳了毛，没有捏他的尾巴。 三人正要出门时，隔壁的月芬婆婆突然登门来访。 “呀，连发型都换了啊。”月芬婆婆看从头到脚的行头都焕然一新的小竹妖，眉开眼笑道。 她对于本该在丹霞山上的小竹出现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意外，看来是已经知道了小竹妖身上发生的事。 “月芬婆婆好。”好歹是第二次见面，虽然还有点拘谨，但不至于像第一次那般躲到简依的身后。 “月芬婆婆，您有什么事吗？”大猫猫问道。 蓝衿的个头高，杨月芬和他说话时还得微微抬高视线：“小衿，今天看起来还是很可爱嘛。” 大猫猫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毛发看起来很顺滑啊。”看着眼前的大型毛绒玩具，杨月芬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脊背。 蓝衿解释：“依依刚才给我梳了毛，所以滑溜溜的。” “两人的感情可真好啊，”杨月芬感叹道，随即视线一转落在简依的脸上，开门见山：“其实我这个时候来，是有个东西想给小依。” “给我？”简依没料到月芬婆婆是专程来找她的。 “嗯，我想你以后可能会用得上。”杨月芬从手提袋里翻出一本略厚的硬皮书。 书皮是深蓝色，上面没有图案，只有书名。 “妖怪鉴赏图鉴？”简依不自觉地念出封皮上的书名。 她翻开书的第一页，发现这本书的目录和字典无异，按照abcd的字母顺序，编排了每一种妖怪的名字，往后便是对应的页数。 书里还为不同的妖怪配上了不少插图，不知执笔人是谁，这些妖怪的神和形都抓得很准，比较遗憾的是，图画都是黑白配色，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这里面的妖怪都是……”简依翻了几页后不解地望向杨月芬。 “都是真实存在的。”杨月芬笑了笑，“不过有很少的一部分已经灭绝了。” “就像是珍稀动物一样。”站在一旁的蓝衿感叹道。 杨月芬：“这么理解也行。” “月芬婆婆，你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简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记录了真实妖怪种类的书籍肯定是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 “我的手里已经有了这本书的修订版，所以这本给你也没关系。”杨月芬知道这个理由太过单薄，缓了缓继续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因为白鹿村里的妖怪不少，你又能看得见妖怪，有这本书作参考，至少对大多数的妖怪有习性上的了解，不要轻易被骗了。” 说起被骗，简依立马想到：“婆婆，那个欺骗了小竹的多睛……” “放心吧，已经被山神大人处理了。”杨月芬即刻道，“之前犯事就被山神大人驱赶到别的地方，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又偷摸跑回来作恶。” 听月芬婆婆这么说，简依总算是放了心。 毕竟和有眼球收集癖的妖怪住在同一个村，怎么想都有点可怕。 送完书后，月芬婆婆便忙着离开：“等会儿还有人要来找我帮忙，我先走了。” 蓝衿连忙跑回厨房，装了几个昨晚新烤的面包给她带走，李子干和李子软糖也各装了一罐。 月芬婆婆出了门，还没到家，就远远看见有个小孩儿用饼干逗家门口的石狮子。 看到自家外孙，原本悠哉漫步的月芬婆婆脚下生风，步履矫健地朝自家外孙的方向走去：“小路！” “外婆好。”白路神色淡淡道。 杨月芬看到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学校上课吗？怎么在这里逗狮子？” “老师教的太简单了，没意思。”白路的眼睛低垂，神色恹恹地把饼干放在不敢动弹的小狮子脚边。 就算面对妖怪都能游刃有余的杨月芬，在面对这个不听管教的外孙时却总是束手无策，甚至经常生出几分无措的感觉。 特别是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更是舍不得打骂。 杨月芬酝酿了一会儿思绪，想着怎么把他哄回学校，正欲开口时—— 只见白路拍了拍手上的饼干屑，眼神往下一撇落在她的手提袋上：“你买的面包？” 月芬婆婆：“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小衿做的。” “呵。”白路闻言冷笑一声，“不知道再过个把月，他还有没有闲心捣腾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 简依在《妖怪鉴赏图鉴》里翻到关于涕竹一族的介绍，总共也就两页，其中一页还被插图占了大半的位置。 “涕竹一族，是竹妖中最有药用价值的一个分支。竹笋鲜美，能治百种皮肤病；竹叶翠绿，能驱蚊虫；竹竿纤细，可制上等竹笛。此种妖怪，繁殖方式特殊，外表虽有雌雄之分，但均能结籽孕育下一代。 “涕竹一族，每代一籽，每代一妖，因而心思单纯，害怕寂寞，极其容易被骗，很可能已经灭绝……” 一旁好奇的小竹妖指着插图上的小人，问简依：“这个是什么？” “这个画的就是你们涕竹一族。”简依说。 小竹妖闻言赶紧多瞄了几眼插图：“和我一点也不像，我的眼睛才没有这么小。” “小竹，你认识这两个字吗？”简依指着书页上方的“涕竹”二字。 小竹妖立马红了脸，摇头：“不认识，我不识字的，没有人教我。” “等会儿出去，我们买点拼音卡片，先从拼音开始学起。”简依合上书，“不识字的话，生活上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涕竹一族的繁衍方式既然如此特殊，要是能进化出知识能代代积累的特性来就好了，不然全身都是宝，心性又单纯到连衣服都会被妖怪骗走的程度，到今天还没有灭绝简直就是奇迹。 不多时，几人便整装出发。 去镇上虽然有专门的短途汽车，但大猫现在不方便乘坐交通工具，所以几人还是选择开车出行。 开车到街口处，简依下车，在小卖部里买了三支奶味的雪糕，正好一人一支。 只是一根两块钱的雪糕，小竹妖却一直捧场地发出惊叹声：“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冰冰凉凉还甜的东西！” “这有什么的，这种东西我也会做，我做出的味道比他卖的这个更加绵密呢。”蓝衿咬了一大口雪糕，结果被冰得捂住腮帮子回暖。 小竹妖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小衿哥哥好厉害！” 大猫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纠正道：“既然你叫依依姐姐，那就应该叫我姐夫啦。” “小衿姐夫好厉害！”小竹妖即刻改口。 “嗯嗯，等过两天，我就做点冰淇淋，你肯定会喜欢的。”大猫猫得意地甩了甩漂亮的尾巴，往前探头，问驾驶座上的简依：“依依想吃什么口味的？” “巧克力味的吧，上次你做的那个超好吃，特别是加了份量超多的杏仁碎后特香。”简依回。 “那我们等会儿去超市里多买点坚果！”蓝衿自顾自地决定。 ＊ 白鹿祠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今天又是工作日，所以来参拜的人不多。 第15节 祠堂不大，堂门大开，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布局。 祠堂中间立着一座雪白的雕像，不过雕像不是白鹿，而是一个容貌秀美的鹿角少女。 少女身穿古朴的长裙，裙摆的褶皱雕琢得柔软亲肤，整座雕像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让人没来由的心静。 一只小鹿静静卧在少女的脚边，不知是山神的分*身还是神使。 “好安静，祠堂里都没有人吗？”简依被这静谧的氛围影响，说话时都压着声音。 “白鹿祠没有专门的人管理，是村里人轮流打扫的。”蓝衿在她耳边小声说。 自愿打扫还把环境保持得如此整洁，村里人对白鹿山神的尊敬之意不言而喻。 几人在雕像前烧了香，接着拜了拜。 简依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希望能和阿衿一起平平安安地步入老年，只要平平安安的，一直维持着大猫猫的形态也没关系。也希望小竹能越来越聪明，不要等我和阿衿离世后还被其他坏心的人和妖怪欺骗。” 书上有说，涕竹一族的正常寿命是600至600岁。 在人类看来，小竹妖已经活了二十多年，已经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可对妖怪而言，他和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两样，还是一根小嫩竹。 人类和妖怪的寿命真是差得好远啊，简依在心里静静感叹。 许下这两个愿望后，简依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不是看头顶的山神，而是站在自己旁边的蓝衿。 结果猝不及防地撞上他温柔的目光。 简依一愣，蓝衿也是一愣，随后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假装许愿。 第13章 丰年小妖 从白鹿祠出来，大猫猫变得很安静。简依凑到他跟前，抬手揽住他毛茸茸的背，小声问：“阿衿，你刚刚是不是在偷偷看我？” “我……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许好愿望了。”蓝衿低着头，耳朵拉平变成飞机耳，心虚道。 “我的愿望又不多，当然很快就许完了。”简依松开手，整个人几乎靠倒在大猫身上，“你呢？你后来许了什么愿望？” 蓝衿沉默几秒后道：“不能说，这是秘密。” 简依逗他：“哇！是小气猫！” “才不小气，是和依依有关的愿望！”蓝衿的声音猛然拔高，惹得一旁的小竹妖都看过来。 “总……总之，怪难为情的。”蓝衿的耳朵动了动，用爪子捂住脸，摆出拒不回答的架势。 简依因为大猫猫捂脸的动作太可爱，全然忘记追究他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一路开车到镇上，简依带着小竹妖来到童装店。 服装店的店主对理了寸头，模样乖巧的小竹妖感到好奇，她问简依：“这孩子是混了外国血统吗？眼睛竟然是绿色的？不过五官又和外国人长得不像。” 小竹妖听到问题后有些无措地躲到简依身后。 相处的时间明明不长，但小竹妖无形中对简依产生了依赖感，特别是在面对这个陌生的人类世界，当产生害怕以及想要逃跑的心绪时，小竹妖的第一反应就是往简依的身后躲。 似乎那里是很安全的地方。 “听长辈说，他的曾曾祖母是外国人，也是有双绿眼睛。”简依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大概受她的影响吧。” 店主也是随口一问，听简依这么一说，也并未深究，转而道：“这小孩长得可真好看啊。” “那是，”简依附和地微笑，“小竹从小就经常被人这么夸。” 试衣服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波折。 小竹妖先前被人关了二十多年的禁闭，对于狭小封闭的空间有天然的恐惧感，偏偏试衣间就符合以上的条件。 为了不让他害怕，只能半开着门试衣服。 虽说过程有点波折，不过好歹还是试出了两套合身的衣服，还在隔壁的门店里买了两双鞋。 蓝衿有特别严重的囤积癖，难得这次开车到镇上，各种食材肯定是要囤积个够。 三人先是在镇上最大的连锁超市里扫荡了一圈，买了两大瓶牛奶，几斤坚果大杂烩，糖果，鸡蛋还有打折出售的蔬菜等等。 “这两天的天气热，蔬菜都不能囤放太长时间，”蓝衿看着推车里堆满的囤货，却还是觉得不太够，“看来得把院子里的那块小空地利用起来啊，种点小番茄和辣椒也总比空着好。” “那等会儿在回去的路上买几包菜种。”简依对蓝衿有求必应。 在超市里买了不少的打折菜，但大猫猫还是坚持到镇上的集市里看看。 这一去，又买了好几斤干辣椒和一只处理好的整鸡。 “小衿姐夫，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辣椒呢？我们吃不完吧。”小竹妖帮忙拎着鸡肉，好奇地问。 买的时候，蓝衿还特意叮嘱简依要买不辣的辣椒。 “这个是买来做辣椒酥的，不是用来炒菜调味的。”大猫猫伸手薅了几把小竹妖的圆脑袋。 一回到家，蓝衿就忙了起来。先是把买来的食材分类放好，接着就开始炸辣椒酥。 他把干辣椒剪成三段，特别是尾巴的部分要剪开，清洗去掉辣椒里不多的籽，再用热水浸泡去除辣味。 往处理好的干辣椒里加入淀粉，白芝麻和捣碎的花生，再辅以盐和糖调味，经过均匀的搅拌，让芝麻和花生碎钻进剪开的辣椒里。 等辣椒基本“吃完”盆里的花生和芝麻，最后将其放进滚油里开炸。 炸熟，炸脆后的辣椒酥根本闻不到辣味，只能闻到芝麻和花生的香味。 辣椒酥刚出锅，蓝衿就招呼着简依和小竹妖过来吃。 “吹一吹再吃哦，现在还有点烫。”大猫猫提前嘱咐道。 简依夹了一个辣椒酥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满嘴酥香。 甜味包裹着芝麻以及花生香在嘴巴里散开，简依对着大猫猫比起大拇指：“好好吃！像在吃小零食一样，酥酥脆脆的。” 小竹妖给出的反应也让作为厨师的蓝衿心花怒放：“小衿姐夫，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哎呀，这种评价也是在是太过了。”大猫猫朝他摆了摆爪子，“以后你还会吃到更多好吃的。” 虽说已经去除了辣味，但原辣椒酥的材料毕竟是辣椒，吃多了还是伤胃，所以看到简依连着吃了快十个时，蓝衿无情地制止了她：“这东西别吃太多了，小心闹胃疼。我马上要做晚饭了，用不了太长时间。” 说罢便将她和小竹妖一同赶出了厨房。 “小衿姐姐，我们不用帮忙吗？”小竹妖不安地问。 “阿衿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会提的，趁着这个时间我教你认几个拼音。” 小竹妖听到要学拼音，立马来了劲：“我去拿卡片！” 简依教小竹妖六个单韵母读音和走笔，又督促他每个韵母各写一行后，厨房里传来蓝衿喊开饭的声音。 晚饭吃的主菜是丸子粉丝汤，另外还做了盘圆葱拌木耳和清炒小青菜。 肉丸子是之前没吃完的牛肉剁碎后捏的，很有嚼劲。里面煮的豆腐和小白菜吸收了牛骨炖的汤汁，吃起来又滋补又香。 再配上先前炸出的辣椒酥，简直不能再下饭。 三人把蓝衿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丸子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 蓝衿吃过饭后不肯闲着，转而到院子里的小菜地里松土挖坑，把新买的番茄和辣椒的种子扔进去，之后又在表皮浇了点水。 本来也只是随便播下的种子，蓝衿没对这些蔬菜未来的长势抱太大的期望，可不想才过了一夜，菜地里的种子就长出了嫩苗。 晨起洗漱的小竹妖最先发现的端倪。 他今天特意早起，想偷摸往菜地里灌溉点自己的妖力，好让种子的成长速度能快些，不想就撞见了这一幕。 “小依姐姐！小衿姐夫！种子发芽了！”小竹妖惊喜又惊讶地对才从卧室里出来，依旧睡眼朦胧的两人说。 蓝衿的大脑还没转过弯了，他打了个哈欠，哑着声音问：“什么种子？” “昨天刚种下的小番茄的种子和辣椒的种子！”小竹妖指着不远处的小菜地道。 简依：“那应该是杂草吧，种子不是昨天才种下吗？不会这么早发芽的。” “是种子！真的是！我好歹是竹妖，不会弄错这种事的。”小竹妖一左一右牵住简依和大猫猫的手，把两人拉到小菜地旁。 菜地里除了一根又一根破土而出的小嫩苗外，还多出了别的东西。 在嫩苗的旁边，站着一个只有小拇指的一节指节大小的小人。小人的鞋子，衣服，短裤都是绿色的，甚至连头上尖尖的帽子也是绿色的。 小人站在嫩苗旁双手展开做欢呼状，发出极小的：“呼啊——呼啊——” 连着“呼啊”了几分钟，小人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头来，对上围观的三人。 他的脸上没有害怕之意，反而是一脸惊喜地跑到蓝衿面前，仰起头，用景仰的目光看着他。 接着，小人摘下自己的尖尖帽，向蓝衿弯了弯腰，似有问好之意。 蓝衿愣愣地没反应。 简依拍了他一下：“阿衿，他在跟你问好呢。” “哦哦，”蓝衿反应慢半拍地弯下腰，跟着道：“你好。” 问过好后，小人抬起头继续用亮晶晶的眼睛盯了大猫猫片刻，接着挥挥手，钻回嫩苗旁的小土洞里。 等小人消失不见，简依才问：“阿衿，你认识这种妖怪吗？” 大猫猫否认：“不认识啊。” “可是，他好像认识你，还很喜欢你的样子。”简依疑惑道。 “我也觉得奇怪。”大猫猫挠头，“难道我小的时候见过他吗？” 简依：“小竹，你认不认识这种妖怪？” 不管是关于人类还是妖怪都知之甚少的小竹妖摇头：“不认识。” 为了弄清小妖怪的真实身份，简依从早上就抱着《妖怪鉴赏图鉴》逐页翻阅，最终让她找到了答案。 “阿衿！小竹！我知道戴绿帽的小妖怪叫什么名字了。” 简依喊出这句话后，在卧室里剪视频的蓝衿和在客厅里认拼音的小竹妖立马围到她的身边。 “这种妖怪叫做丰年。”简依指着书上的插图说。 考虑到小竹还不认字，简依把书页上关于“丰年”的介绍念出声：“丰年一族，名如其妖，出现便意味着丰收。他们的外表与人类极为接近，不过体型很小，幼年的丰年只有半厘米，成年的丰年能长到一厘米左右。 第16节 “他们喜欢穿绿色的短衣，绿色的短裤以及绿色的皮鞋，头上戴着标志性的绿色尖帽。这种妖怪对环境极为挑剔，只居住在土质优良肥沃的土壤之中。他们是完全的素食主义者，植物的叶片，花蕊，果实都可以是他们的食物。 “丰年的身上会不停地分泌出小颗粒状的妖力，这些妖力能够让土壤变得极为适应植物生长，极大缩短植物的生长周期且不影响果实的口感。丰年的这一属性成了他们养成奇怪用食癖的温床，他们只吃被自己的妖力灌溉生长的植物。 “丰年一族主要活动于春夏秋季，他们讨厌寒冷的天气，会像熊和蛇类那样冬眠。在冬天，选一处土质优良的土地，掘地八米左右，运气好的话会挖到熟睡中的绿衣小妖怪还有他们储存着丰富食物的小粮仓。” “我的天哪，八米！丰年竟然能挖这么深的坑！”蓝衿想到丰年堪堪一厘米的小身板，不由得发出感慨。 小竹妖听了这段介绍，却是在想，幸亏曾经囚*禁他的那家人不知道丰年这种妖怪的存在，不然又是一段悲剧。 小菜园里的丰年很少在白天出来，反倒是夜间，他的活动变得频繁很多，他会从土壤里钻出来，观察小菜园里蔬菜的长势，时而靠着植物的茎干小憩，时而围着植物跳舞并发出呼啊呼啊的声音，似乎是在鼓励植物快快茁壮成长。 丰年很喜欢蓝衿，倘若他从土壤里跑出来时恰逢蓝衿在院子里纳凉，他还会爬到蓝衿的肩膀上，窝在大猫猫的毛里歇息。 夜间的丰年发着绿色的萤光，乍看像是一只停在蓝衿肩膀上的萤火虫。 第14章 学校 丰年的存在让小菜园里很快就迎来了丰收。 才过了一个周，小菜园里的番茄和辣椒就结果结得热热闹闹。 红彤彤的番茄模样圆润，大小适中，尝起来汁水饱满，又甜又鲜，可以直接当成水果来吃。 小小的一块菜地，却让蓝衿收获了满满的一筐果实。 三人一时没法吃掉这么多的蔬菜，蓝衿装了一袋子给隔壁的月芬婆婆送去，分享了一把丰收的喜悦。 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简依要入职的时间。 好久没上班，面对新环境，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天简依起了个大早，吃了大猫猫给她蒸的肉包，又喝了碗豆浆，就抓紧时间洗漱换衣。 第一天上班，总得给同事和学生都留个好印象。 简依换上娃娃领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裙，又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她对着镜子涂口红时，蓝衿挨在她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依依，你好漂亮啊。”蓝衿撑着肉呼呼的脸，赞叹道。 简依把口红盖上，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要亲一下吗？” “说……说什么呢！依……依依！别闹！我还是猫呢。”蓝衿慌忙地错开视线，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慌。 简依的性格是属于清冷慢热的一挂，但跟亲近信任的人在一起时，偶尔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比如现在，简依不顾蓝衿的反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好几个口红印。 被盖红章的蓝衿委屈巴巴地拖着尾巴走到水槽前洗脸，弱弱控诉道：“依依总是欺负我。” “对不起嘛，可是阿衿现在超可爱！”简依从蓝衿的手里接过拧好的毛巾，帮他擦掉脸上的口红印。 蓝衿的脾气本来就比较软，维持人形的时候他还会顾及形象，鲜少情绪外露，但变成猫后就把形象管理这件事彻底抛到脑后。 毕竟顶着漂亮大橘猫的壳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更何况，简依特别吃他这一套。 每次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都会扑过来抱住他，又是摸毛又是哄，趁机捏他的肉垫。 从表面上看，大猫猫虽然还是拉平耳朵，垂着头的模样，但心里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好喜欢！好喜欢被依依拥抱和抚摸！ 蓝衿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拖着的尾巴竖起来泄露自己此刻欢喜的心情。 和蓝衿这么一闹，简依原本还有点紧张的心情就完全放松下来。 大猫猫担心简依对路线不熟，执拗地送她到五星小学的门口。 校门口，穿着红色校服的小学生呼朋引伴，叽叽喳喳的像群小鸟，好不热闹。 “依依，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第一天上班要好好加油哦。”蓝衿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中午我做好吃的饭菜等你回家。” “好。”简依对他笑。 嘴上说了拜拜，但等简依快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回头一看，发现大猫猫还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 见简依回过头来，蓝衿又大幅度地挥了挥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或许是白鹿村这个地方比较偏，学校的管理远不像省城里那般严格。 简依来到教师办公室后，深深喜爱这缓慢又舒适的工作节奏。有的老师在悠哉地吃着早餐，有的老师在泡枸杞菊花茶，还有的在看书。 和她以前工作的气氛紧迫到让人觉得胃疼的大公司完全不同。 简依作为新人，自然免不了被八卦一番。 坐在她旁边的是语文教研组的组长，也是带她的老师，名叫吴月。 她递给简依一包红色包装的胡萝卜味饼干，率先打开话匣子：“小简，你是哪里人啊？” 简依笑意盈盈道：“我老家在水林。” “水林？”吴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挺远的啊，怎么不考本地的学校，反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男朋友是这边的，所以想留在这里。”简依实话实说。 “难怪。”吴月没有追问简依的男朋友姓甚名谁，只是略可惜地说：“想也是这样，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肯定早有男朋友了。” 简依礼貌地笑笑，心道自己好像逃过了被介绍对象一劫。 刚入职第一天，吴月没有急着让简依上课带班，而是让她跟着听了几节课熟悉上课模式，又让她批改了一些试卷和作业。 吴月老师带了两个班，一个班是二年级（2）班，另一个班是五年级（ 2）班。 月芬婆婆的外孙白路就在五年级（ 2）班。 简依才在学校呆了一个早上，就知道了这个叫白路的男生是班上的“问题学生”。 倒不是学习太差让老师不得不重点关注，而是体现在另一个方面—— “吴老师！！！”随着一声急促的喊声，一个脸肉肉的小男生跑进办公室。 吴月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红笔：“什么事？” “张欣和杨晓丽打起来了！”肉脸小男生说。 “为什么会打起来？” “为了争谁能邀请白路到自己家玩。”小男生严肃道。 正竖起耳朵听八卦的简依：…… 吴月揉了揉太阳穴：“好好好，你先回教室，我马上过来处理。” 坐在对面的周老师抬起头，笑道：“还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每个学期不这么来个几次，我都不习惯。” “别嘴贫了。”吴月站起身，“我去看看这俩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等吴月走了，简依这才好奇地问周翔：“周老师，你刚刚说每个学期不来几次都不习惯是什么意思？” “小简老师你刚来，所以不太清楚。”周翔解释道：“吴老师带的五年级（ 2）班里有个叫做白路的小孩，这小孩儿是在三年级的时候转到我们学校的，长得唇红齿白的，在一群小萝卜头里漂亮得扎眼。自从他进校，不管是他们班上的，还是其他班上，经常有女生为了他吵架甚至动手。” 简依恍然：“哦，所以刚才——” “对对。”周翔忙不迭地点头，“又是两个女生为了他打架，吴月老师处理这些事情都处理出经验了。” 简依默了默，感叹道：“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啊。” 周翔：“乡下的孩子嘛，本身性格就要比城里的小孩野，表达喜欢的方式比较直接，不过她们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习惯就好。” 不多时，吴月领着两个小女生进办公室。 她往座椅上一坐，面色严肃道：“你们两个现在知道错了吗？” 先前就吃了一台教训的两个小孩垂着头，蔫巴巴地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尽把心思歪到这些地方，你们两个是想气死我是不是？”吴月抱着手，往椅背上一靠，“学校是让你们学习知识的地方，不是为了男同学打架的地方！” 吴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润嗓子，继续道：“事不过三，这已经是你们两个第二次犯错了，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的家长叫来把你们带回家，听到了吗？” 两个女孩子：“听到了。” “回去一人写一份两百字的检讨，下节课交给我。”吴月说完便挥挥手，示意她俩离开。 两个女孩子蔫头耷脑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又被吴月叫住：“你们两个回教室后帮我叫一下白路。” 听到白路的名字，两个小孩都精神一震，像是争着先回教室似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一声懒懒的：“报告。” 吴月抬头：“进来。” 身为老师，虽说应该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但喜欢漂亮又优秀的孩子是人之常情。 吴月看着眼前这个面孔白皙，身姿挺拔的少年，目光不自觉柔和几分。 “老师，您找我什么事？”白路问。 吴月犹豫了几秒，措辞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张欣和杨晓丽为了你闹得……” 不等她说完，白路打断道：“老师，我刚才已经和她们说过了，如果以后再这样，我会生气的，也不会去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家里玩。” 吴月的话停在嘴边：“啊……那……” 白路：“她们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 见吴月没什么别的话要说，白路礼貌道：“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教室了。” 全程没说几句话的吴月：“……行。” 离开前，白路的视线往侧边偏移了几分，落在正在批作业的简依身上，随后又飞快移开。 他抿了抿嘴唇，感觉有点心烦。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来到了午休时间。 第17节 “咱们学校的食堂虽小，但上面给的补贴多，饭菜还挺丰盛的，真不一起去吃啊？”周翔老师劝道。 “真不用，我男朋友做了饭等我回去，我们先前就说好的。”简依笑着拒绝。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有空闲时间给你做饭吗？”周翔惊奇道。 “他的工作和互联网有关，大部分时间都是居家办公，只有很少的时候需要出差。”简依含糊道。 如果实话实说蓝衿是美食博主的话，对方可能会追着问账号要关注。 “你男朋友真不错，我上完课还得回家做饭。”吴月皱眉，“人比人气死人，我男人真是懒死了。” 简依笑笑，没细问，怕牵扯出一长串的家长里短。 回到家，蓝衿果然做了一顿很丰盛的饭菜。 “是小竹帮忙一起做的，我一个人还忙不过来呢。”分别了一个早上的大猫猫肩并肩地挨着简依，无意识地粘人。 “我也就帮忙洗了点菜，主要都是小衿姐夫在忙。”正在摆碗筷的小竹妖闻言不大好意思道。 主菜是一盘看起来极为下饭的辣子鸡以及表面煎得焦黄的牛肉饼，除此外蓝衿还炒了几盘蔬菜，又做了碗酸菜豆米汤。 “工作辛苦了，要多吃一点哦。”吃饭前，蓝衿先给简依盛了一碗汤。 简依喝了一口：“还好啦，这点工作量和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根本没法比。” “听起来适应得不错嘛。”大猫猫歪头看她。 “嗯。”简依夹了一个牛肉饼到碗里，“不当班主任的话，就不用处理除了教学外的其他工作，还挺轻松的。不过我现在还在实习阶段，等下个学期正式带班了，肯定会比现在忙。” 简依说完低头咬了口牛肉饼，皮酥得纷纷往下掉，嚼起来香得不行。 如果不是蓝衿现在变成了大猫，以这手艺，在学校门口摆摊卖早餐肯定深受小学生喜欢。 简依边吃边说着自己今早在学校的见闻，最后不免提到月芬婆婆的外孙白路：“他在学校可受欢迎了，今早还有两个女孩子为他起争执。不过，我听吴月老师说，虽然白路很受欢迎，但他的性格孤僻，班上也没有交好的同学，经常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还会逃课。” 说到这里，简依觉得有点奇怪：“我们都搬来半个多月了，怎么从来没见过白路的爸爸妈妈？” 大猫猫刨了几口白米饭，接话道：“他的妈妈几年前外出旅游时遭遇意外死了，爸爸在之后娶了别的女人，还把他扔给月芬婆婆带，每年最多来看他一次。” 简依：“……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回忆起第一次和白路见面时，对方疏离的表情和冷淡的反应。 童年有这样的经历，也怪不得会对别人有这么重的防备心。 第15章 梦魇溪 简依很快熟悉了学校里的工作。 其实就小学这一阶段而言，教学内容上并无太大难点，反倒是如何管理学生这一点，她还有的学。 周五下午，简依按照课程要求，和吴月一同带着二年级（2）班的学生去山上写生。 五星小学里，所有班级的学生，每个周都有这么一节课，据说是这所学校以前出过一个很有名的画家，所以校长特意安排这样的一节课用于培养学生的艺术细胞。 “名义上是写生，实际上就是玩儿。”吴月无奈道，“学校里正规的美术老师都没几个，像音乐和美术这种副科大多是其余主科老师匀着上的。” 显然，学生的想法和吴月的想法完全一致。 除了准备画板和笔外，大多数学生还带了小零嘴，兴致勃勃的样子俨然一副春游的架势。 清点人数，组织好队伍后，吴月在前面带队，简依负责在后面看有没有调皮的学生掉队。 宛如赶着一群嘎嘎叫嚷的小鸭子，一路热热闹闹地来到学校的后山。 “垃圾不能乱扔，自己用小袋子装起来带走，听到没有？”吴月厉声道。 小学生脆生生地应：“听到了！” 吴月：“好了，就地解散，不要跑远啊，四十分钟后我们点名集合。” 聚集起来的小学生欢快地散开，三三两两结成一对，有的忙着架起画板画画，有的拆开零食开吃。 简依和吴月找了棵大树，背靠树干席地而坐。 “这天热的。”吴月把头上戴的遮阳帽取下，摸了把已经出汗的额头，不禁佩服地望着不远处闹腾的学生：“这群小崽子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啊。” “毕竟年纪还小。”简依从手提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两口补充水分。 歇了几分钟，简依起身在学生周围转了转，发现大家画的东西都千奇百怪。 有的画树，有的画石头，有的画昆虫，还有的学生画她。 “这个是……我吗？”单从五官来看，简依认不出上面的人是自己，但卡通小人的衣服颜色搭配和发饰却很好的和她今日的打扮对应上了。 “是的。”回答她的小女生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老师很漂亮，所以想要画下来。” 没有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简依摸了摸她的头发，夸奖道：“谢谢，画的很好。” 小女生嘿嘿地笑着，随即低下头继续上色。 转了一圈，简依收获了学生的投喂：几颗水果糖和几包小零食。 等写生课结束后，吴月扯着嗓子让学生集合，开始清点人数。 “怎么少了一个？”吴月数了两遍后得出的结果一样。 “吴老师！赵利鑫刚刚说他去上厕所了，还没回来！”和赵利鑫同桌的周萌举起手说。 吴月皱起眉：“往哪儿去的？” “那边。”周萌的小手指向右侧的方向。 “去多久了？” 周萌讪讪道：“有一会儿了。” “我不是都说了，上厕所前要和我报备的吗？都当耳边风是不是？”吴月冷着声音，扫了一眼排排站的小萝卜头，“既然这么不听话，那我向校长申请取消我们班的这节课好了。” 学生们知道吴老师在气头上，纷纷低头不语。 简依主动道：“吴老师，我往那个方向找一找，说不定赵利鑫是一时贪玩儿没注意时间。” 吴月略作思量：“也行，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边看着学生，不能再让其他人乱跑了。” 得到许可，简依便向着周萌指的方向走去。 学校的后山不大，按理来说树林也深不到哪儿去。可简依没走几分钟，就觉得周围越发安静，树林也越发葱郁。 校长既然放心让学生到这里来写生，那这山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动物——吧？ 简依一边走一边喊赵利鑫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她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满格的信号时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联系不上其他人，索性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段距离。 这次，除了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之外，简依还听到了水声。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宽敞明亮的溪流，而溪流的中间，躺着那个失踪的学生。 学生要是出事，那她和吴月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简依顾不得多想，连鞋都没脱就往清浅可见底的小溪里冲，想近距离看看赵利鑫的情况。 谁想她的脚刚踏入河流，周边的景色就如同被烤化的油画那样溶成淅淅沥沥的彩色，随后又扭曲旋转成一圈圈相连的彩色圆圈。 再往后，这些圆圈溶解进墨色的背景里，墨色变得浅了点，呈现出阴沉的铅灰色。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亮光撕开阴沉的背景，轰隆一声—— 开始下雨了。 雨水滴到简依的脸上，一片潮湿。 简依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意识，往四周看去，迟疑道：“这里是……哪里？” 四周已经不是翠绿的树木，而是冰冷的水泥建筑。 她站在一栋居民楼前。 环境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简依终于想起，这里是她以前的家。 雨越来越大，仿佛是从天上泼下一般，简依不得不伸手擦去脸上的雨水以保持视线的清明。 不远处，一个背着红书包，打着有耳朵的儿童伞的女生脚步急促地跑过来。 简依定睛一看，那是小时候的她。 “原来是这天。”简依喃喃自语，站在雨幕里看着年幼的自己脚步轻快地钻进居民楼。 她思忖了一会儿，也跟着爬上楼。 简依跟着小时候的自己坐电梯上了楼。 来到家门前，棕色的防盗门半掩着，里面透出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小简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把雨伞靠在鞋架旁，低头换鞋。 客厅里的声音越发清晰，听起来是妈妈在和别人打电话。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也以为只是经期不调而已，哪想去医院里一查还真是怀上了。”妈妈笑着说。 正在解鞋带的小简依猛地停住动作。 “这些年来，为了怀上小孩，我和长英也遭了不少罪，谁会想到就在我们两人都放弃的时候，这孩子就来了……嗯？长英？我从医院出来就给他说这事儿了，他高兴得不得了，跟小孩儿似的，现在就说要给小孩儿买衣服，订做婴儿床了。” 妈妈断断续续地和人聊着，小简依蹲在玄关处大气也不敢出，不想让自己的出现破坏了她此时的好心情。 不过，就算她不出现，妈妈和别人聊天的话题也难免会拐到她的身上。 “唉，就怪当初我和长英把领养的事情定得太急了，倘若能再等个四年，现在也不用为简依的事头疼。” 妈妈的声音不同于刚才的雀跃，变得有些烦躁：“这孩子听话是听话，但就是太木讷了，不是很活泼，而且领养的和亲生的始终没有可比性，而且我担心啊，要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孩真的生下来，简依会不会敌视他啊？孤儿院出来的小孩毕竟复杂，嫉妒心也强，心肠蔫坏的不在少数，唉呀……我知道简依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挺乖的，但是万一呢？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讨我和长英欢心装出来的？你说是吧？” 小简依垂着头，只觉得尾椎骨处窜上一阵彻骨的冷意。 “你说，我能不能把这孩子退回孤儿院去啊？到时候就编个理由，说简依手脚不干净或者心理有问题，我们发现得比较迟哈哈哈……我好像有点缺德哦……” 尽管已经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的事，但身为成年人的简依再度听到养母这番话时还是感到窒息，更别提当年只有九岁她。 小简依脸色煞白地站起身，近乎是仓皇地逃出了家。 第18节 她一路疯狂地奔跑，中途还被松开的鞋带绊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下去，爬起来，系好鞋带又继续跑。 外面还在下雨，雨和风都特别大。 穿着蓝色校服在雨里奔跑的小简依就像一朵随时会被大风吹走的小花。 她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但又好像知道要去哪里。 跑到喉咙泛起腥甜味，耳边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咚咚声。 跑到白色的风和黑色的雨散去，小简依的眼前出现一扇门。 她对着房门咚咚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剪了妹妹头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名字叫江准夏，是简依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简依！你怎么被淋成这个样子？你今天不是带伞的吗？”江准夏瞪大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你受伤了吗？为什么鼻青脸肿的？快进来！” 江准夏拉着简依进了屋。 她眼前的简依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鼻子还在流血，头发被雨淋得贴着头皮，身上的校服不停地往下滴水，惨兮兮的不成样子。 小简依开口，声音里带着惊恐和不安：“小夏，我妈妈……” 江准夏等半天没等到后半句，心急地追问道：“你妈妈怎么了？” 小简依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疼又涩，她挣扎了几秒钟，才再次开口：“我妈妈说要……要把我退货……我，我以后很可能不能再回学校上学了，所以我想……想和你道别。”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6章 猫猫的安慰 简依的情绪还未从这一幕里完全剥离出来，画面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以为自己该从这场梦魇中醒来，却不想眼前的场景一切，成了另一副模样。 这次，画面里的她坐在摆好饭菜和餐具的餐桌前，表情有点木愣愣的，眼角还有点红，似乎是刚哭过。 右手的食指上贴着创可贴，是做菜时不小心划到手留下的伤口。 简依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所以眼前的光景肯定是发生在和蓝衿交往之前。 没过几分钟，门锁响动，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清俊，身形高大，整个人不苟言笑，透着股冷清清的气韵。 “吃饭吧。”简依拿起筷子，“吃完饭我有话和你说。” 若不是在做饭中途收到的照片，这顿饭本来是不用吃的。 男人端起碗，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两人没有一点交流，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 碗里的米饭消了一半，简依终究是吃不下去了。 她放下碗，按下胸口涌动的情绪，开口道：“我们……” 男人先她一步开口：“我们分手吧。” 对方放下碗，抬眼看她：“我知道你想说这个，我也有这个意思。” 男人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简依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一下子发不出声音，但终究还是咽下了哽在喉咙处的痛感，尽量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出轨？” 这句话刚出口，简依就感到后悔，她的本意并非是问他出轨的原因，而是抨击他的这一行为。 男人没有钻言辞上的漏洞，不过出口的话语却更令人震惊：“那些照片是我让她给你发的。” 简依错愕地看向他。 男人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静：“如果不这样，不知道多久你才能发现这件事。不是我说，你有时候真是迟钝得让人想笑。” 简依的脑海里有无数的脏话在拆分组合，她的本能在驱使她应该和眼前的男人大吵一架，最好再狠狠甩他一耳光，但她长久以来形成的性格，她的理智却摁住那些躁动又失态的情绪表露。 最终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 好久之后，简依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来开始收拾碗碟：“那就分手吧，鉴于是你背叛了这段感情，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你搬出去比较公平。” 付云景看着她冷静的动作，感到有几分失望，简依的反应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他带着恨意开口道：“简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轨吗？” 简依抿着唇，没搭理他。 “因为交往的时间越长，你就越让我觉得没意思，寡淡到让人食不下咽。我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付云景的表情很冷，心脏处却长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正在阴森森地笑，他感到一阵快意：“怪不得你的爸妈会不要你，也怪不得你的养父母不待见你，就连那个差不多是你带大的弟弟也讨厌你。” 简依想，这大概就是她害怕和别人发展亲密关系的原因。 因为亲密的人，知晓你的软肋，捅起刀子来毫不留情。 她想起以前小心翼翼地和付云景说起自己的过往时，对方露出的温柔表情，想起对方说会给自己一个家，会保护她。 她把自己最柔软和脆弱的一面露给他看，然而他就用来在这个时候刺伤她。 简依听到自己的脑海里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过她拼命地忍住眼泪，没有露出一点伤心的征兆。 如果在这里哭，换来的肯定是付云景更多的嘲笑。虽然可笑，但她还是想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 “我走了，东西你随意处置，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等半天没等到简依反应的付云景撂下这句话便失望地离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简依这才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先是发了会儿呆，接着捂住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你得承认，付云景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她确实是个无趣寡淡的女人。 黑暗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四肢开始变得寒冷，简依不知道接下来还要碰到怎样的梦魇，只能捂住耳朵和眼睛，不想看也不想听。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焦急的声音： “小简？简依！你快醒醒！” “老师！呜呜呜老师！赵利鑫都怪你！” “呜呜呜老师对不起，呜呜呜……” ＊ 简依在嘈杂声中睁开眼睛，对上吴月和一群学生的脸。 见她醒来，吴月明显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叫救护车了。” “我没事。”简依撑着草皮坐起身来。 等等，草皮？ 她有些怀疑地回过身，发现自己是躺在草地上，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被打湿的迹象。 见她神色疑惑，吴月问：“怎么了？” “不是，我昏迷前明明是站在一条小溪里，怎么现在——对了，赵利鑫怎么样了？” “简老师，我在这里！”赵利鑫从一群小萝卜的身后钻出来，眼睛红通通的，“老师对不起，我不该贪玩去逮兔子的，让你到处找我还碰到了梦魇溪，对不起呜呜呜……” 简依：“梦魇溪？” 吴月解释：“山里一条会四处转移位置的溪流，据村里的老人说，这条溪流的本体是一只妖怪，会制造幻象吸引人踏入溪流，踏入溪流的人会不停地做噩梦，而这种妖怪就是以人做噩梦时产生的负面情绪为食。” 简依听着她的解释，环视着四周小萝卜头脸上的神色，发现大家都表情如常，似乎对于“梦魇溪”的存在并不惊讶。 该说不愧是白鹿村的人吗？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山神和妖怪的存在。 “都怪我，先前应该和你说的。”吴月露出愧疚的神色。 一旁的赵利鑫还在呜呜呜哭个不停，大概是被吴月训过了，意识到自己不听话到处乱跑的严重性。 “不过是做了几个噩梦，我没事的，”简依强打精神对吴月说，接着又转向赵利鑫道：“你别哭，不过以后不能再乱跑了，让大家都为你提心吊胆的。” 赵利鑫擦了把脸，瘪嘴道：“好。” “行了，我们快点下山吧，其他班的学生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别让家长担心。”简依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脚步有点虚浮。 吴月及时扶住她，颇为担忧地说：“要不还是去卫生室里看看？” “没那么夸张，就是躺久了走路有点飘。”简依笑着说。 再次清点人数，下了山，简依拿着手提包往家的方向走去。 和吴月还有学生们呆在一起时尚且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时，疲惫感再度厚实地将她包裹住，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身体好重，单是迈着步子走路都让她觉得好累。 应该也不是身体有多疲惫，只是心理的疲惫反应到了肢体上。 那些糟糕的回忆带给她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不过好歹还是走到了家门口。 她刚敲了几下门，门就打开了。 蓝衿穿着蓝色的围裙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笑意：“依依，我包了黑芝麻汤圆，刚下锅呢，就等你回来吃。不过依依，今天工作很忙吗？比往常回来的时间要晚一点呢。” 简依觉得自己像一只鸟，拖着被雨淋湿的翅膀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飞行。因为没有落脚点，所以再怎么累也只能继续飞行不敢停下。 但这一刻，她看到蓝衿，就像看到了干燥温暖的巢穴。 她扑进蓝衿的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的橘白色软毛里，委屈感铺天盖地般涌来，但同时又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蓝衿立马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小心问：“依依，怎么了？” 第19节 简依想说没什么。 要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到发不出声音。她只得摇了摇头。 蓝衿以为简依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便任由她抱着，轻轻用爪子拍着她的背说：“依依辛苦了，没关系的，谁都不是刚开始就能很熟练地处理好所有事情，依依已经很厉害了。” 小竹妖在厨房门口远远地看着两个人相拥，觉得现在的气氛不适合其他人介入，便老实地缩回厨房，准备把煮熟的汤圆捞出来。 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潮水般涌来的情感开始缓慢退潮，简依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蓝衿没有追问她心情不好的原因，贴心地转移话题道：“依依，汤圆应该煮好了。” 蓝衿知道吃汤圆容易腻，所以煮的个数不多，吃完时觉得正正好。 吃完汤圆没一会儿，蓝衿又把自己冰镇好的米酒拿出来，每人倒了一杯：“喝这个解解腻。” 简依喝了几口米酒，觉得头有点晕，又或许是她自己本来有点累，没坐多久便回到卧室休息。 她躺下没一会儿，蓝衿就跟着翻身上*床：“依依，我陪着你。” “嗯。”简依自觉地靠到他的怀里。 大猫猫解开简依的头绳，用爪子顺着她乌黑的长发，又轻轻吻了下她的发顶，反反复复。 头发被温柔地顺着，简依没过多久便舒服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不过房间里黑乎乎的，天还没亮。 简依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03：55。 “依依？”身后响起蓝衿带着鼻音的声音。 “抱歉，吵到你了吗？”简依知道猫对光线特别敏感，赶紧把手机屏的光摁灭。 “那倒没有。”蓝衿从背后抱住简依。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蓝衿问：“依依，你还醒着吗？” “嗯，大概是今天睡太早了，所以醒的也早。” 蓝衿坐起身来：“依依，你现在想吃冰淇淋吗？” 简依翻过身，有些诧异道：“现在吗？” “嗯嗯，”猫猫点头道，“我做了巧克力味的和香草味的。”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院子里，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一个小碗，简依碗里的是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球，上面洒了层厚厚的碎坚果。 蓝衿的碗里则是一个朴素的香草味冰淇淋球，他不是很喜欢吃坚果。 “小竹的叶子真好用，现在院子里都没什么蚊子了。”耳边没了蚊子的嗡嗡声，简依吃冰淇淋的心情也愉快了几分。 “是的呢。”大猫猫拉过简依的手臂看了看。 乡下的蚊子比城里的毒，简依被咬过几次后留下的痕迹到现在才消得差不多。 “这几天的月亮都好亮啊。”简依叹道，整个院子都沐浴在月光之中。 听到她的这句话，大猫猫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凑到简依耳边：“依依，你想要跳舞吗？” 简依舀冰淇淋的动作一顿：“跳舞？” “你不是说想和喜欢的人在月光下跳舞吗？”大猫猫直接把自己代入到“喜欢的人”这一角色，不由得有点害羞。 简依回忆了一下，刚和蓝衿交往的时候两人曾一起看过一部电影，电影快结局时女主角和男主角在月光下跳舞，这一幕让简依觉得浪漫又美好，所以无意间提过一嘴。 “这么久的事了，没想到你还记得。”简依有些吃惊。 “哪里久了，不过是三年前的事。”蓝衿不满道。 简依有些为难：“真的要跳吗？可是我不会跳舞。” “这有什么的，我也不会跳。”蓝衿坦然道。 他拿起手机选了首轻音乐，动人清澈的音符缓慢地流淌起来，听得人心情舒畅。 大猫猫把简依拉起来，手扶着她的腰，摆出跳交谊舞的姿势：“又不是参加比赛，我们跳舞只是为了开心而已，放轻松嘛。” 随着音符的跳动，两人的步子来来回回地前进，后退。 单调的舞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简依却并不觉得厌烦。 月光洒在院子里，洒在两人的身上，洒在蓝衿的目光里。 无上浪漫，无比动人。 白天的梦魇留下的伤痕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痊愈。 简依把下巴靠在大猫猫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听到蓝衿很小声地说：“依依，我好喜欢你哦。” 简依觉得眼睛有点酸，用更小的声音回：“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谢谢花钱来看文的宝！ 第17章 可爱小竹 跳过舞，吃完了冰淇淋，两人回到卧室时已经快五点半。 简依靠在蓝衿毛茸茸的胸口，听着他放松惬意的呼噜声，不知怎的就找到了开口的勇气：“阿衿，你觉得我是个无趣的人吗？” 本来还懒洋洋的大猫猫精神一震：“胡说什么呢！” 简依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以前，有人这样说过。” “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大猫猫看到简依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刺痛了，他紧紧抱住对方，“和你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觉得无趣，我还担心你觉得我无聊呢，毕竟我只会做饭剪视频，都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有很炫酷的爱好。” 简依埋头在他的胸脯上：“做饭和剪视频本身就是很酷的技能，我才是什么都不会。” “哪有！”大猫猫松开怀抱，转而捧起她的脸，“你会的东西可多了！” 简依：“比如？” “你会剪头发，你教小竹认拼音时编的口诀很好记，你唱歌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你通过自学就能做漂亮的手链和耳饰，你还会扎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蝴蝶结——” 简依被他逗笑：“扎蝴蝶结也算吗？” “怎么不算！我就扎不出来。”蓝衿激动道，随即担忧地问：“依依，你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可以和我说吗？” “我遇到了妖怪。”有了前面的对话铺垫，说出这句话时倒不觉得艰涩。 蓝衿：”妖怪？！” “下午带学生去后山写生的时候……”简依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复述了一遍，不过略去了梦魇的内容。 蓝衿听得直皱眉头：“你们学校是怎么回事？既然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新入职的老师要注意？” “还好啦，”简依安慰他，“我回来后看了眼妖怪手册，发现这种叫梦魇溪的妖怪只是吸食人的负面情绪，不会攻击人类。阿衿，你以前有听说过这种妖怪吗？” “奶奶有说过，不过我没有见过。”蓝衿回忆着说。 “依依，你做了些什么噩梦啊？”蓝衿想起她整个下午都精神萎靡的，不由得担心道。 “其实也不算噩梦，就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简依把大猫猫抱得更紧，似乎这样就拥有了面对黑暗的勇气，“我梦到了养母还有付云景。” 听到“付云景”这个名字，蓝衿气哼哼地哼了一声，问：“还有吗？” “没有了。”简依长舒一口气，“就他们两个。” 蓝衿知道简依糟糕的童年，也听说过她那个人渣前男友。刚才简依问的那句话肯定就出自这个人渣前男友之口。 听她提起这两个人，蓝衿就已经能够猜测出她做的是什么样的噩梦。 “依依，你不要想他们了。”蓝衿在黑暗中抚摸简依的脸，“你想我好不好？” 简依抬起头，看见大猫猫发亮的眼睛。 “不要把珍贵的记忆分给这些人，给我吧，我不会让你伤心的。”蓝衿郑重地说。 简依想，她本该是害怕的。因为曾经的付云景说过比这还要肉麻几十倍的话，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背叛她，伤害她。 可简依的心里生不出一丝畏惧的情绪。 这并非是因为她对这段感情充满着不切实际的自信，而是她对于蓝衿拥有着健全、稳定又温柔的人格的自信。 “好啊。”简依露出微笑，“都给你。” “谢谢！我会很珍惜，很珍惜的。”蓝衿抱住她，开心地说。 * 梦魇溪的风波之后，简依有段时间没再碰见其他妖怪。 时间迈入七月，天气越发炎热。 蓝衿身上的毛掉得越发严重，简依从每天给他梳一次，变成了每天梳两次，每次都能薅下一大团猫毛。 幸好白鹿村的热不是闷热，简依觉得自己还能吃得消。 不过她担心浑身是毛的蓝衿会热到中暑，所以专门找人在卧室里装了空调。 “依依，我真的不热，不装也没关系的。”嘴上是这么说，大猫猫的心里却在喜滋滋想着，无时无刻被依依挂念着，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呐。 至于小竹妖这样的植物系妖怪则完全不怕热。 他在家里好吃好喝地休养了快一个月，原本孱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连妖力也比以前充沛。若不是有简依管制，他现在的妖力足以灌溉半个山头的竹林。 “我……我想帮忙做点什么。”面对简依的管制，小竹妖曾提出过抗议，“我培育的竹子真的很值钱的，你和小衿姐夫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工作了。” 简依每天兢兢业业地上班，蓝衿除了负责家里的伙食还要经常拍视频、剪视频，经常窝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看来看去，这个家里最闲的人就是他了。 小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主动要求要培育竹子，简直不可思议。 简依被他的想法弄得无奈：“你已经在帮忙了啊，家里的大半家务都被你分担了。” 小竹妖孩子气地瘪了瘪嘴：“这算什么帮忙啊？” “可你是我们家的小孩，这样已经算很懂事了。”简依摸摸他的头。 小竹妖很喜欢被简依摸头，她的手心很暖，动作又温柔，摸头很舒服。 第20节 不但是摸头让他觉得舒服，就连“我们家的小孩”这句话也让他觉得受用，没来由地感到开心。 “我们住的这条街上，小朋友还挺多的，如果你觉得呆在家里太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他们玩。”简依说。 闻言，小竹妖立马摇头拒绝：“不要！我在家里就很好，我喜欢呆在家里。” 他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至少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简依和蓝衿这么善良。 小竹妖暂时不想和其他人类来往。 “好吧。”简依看他不愿意也不勉强，“那我等会儿要出门，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吗？我给你买几本故事书。” 小竹妖已经学完了拼音，能够通过拼音来认字，最近对注音的故事书有莫大的兴趣，听到简依的提议自然是兴奋地回应：“要去！要去！小衿姐夫要和我们一起吗？” “阿衿正忙着剪视频，我们两个去就好。” 小竹妖：“好！” 上次带他和蓝衿出门还是开车去的，这次为了让他熟悉村里的路就没开车。 因为是周六，路上的小孩比较多，看到简依身边跟这个绿眼睛的小孩，毫不掩饰好奇地看过来。 小竹妖紧紧抓着简依的手，有些害怕地贴着她走，对这些陌生人的目光很是抗拒。 简依在小卖部里买了根棒棒糖，安抚炸毛的小竹妖：“别害怕，有我呢。” 她想趁着自己有空的时候，帮小竹妖适应人类社会，以后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少吃点亏。 “我们是要去镇上吗？”小竹妖咬着棒棒糖问。 “嗯，得先去村口坐车。” 白鹿村的村口每隔三小时会有一趟去镇上的小巴士，简依出门的时候卡着时间，估摸着走到村口时正好能赶上一趟。 两人赶到时，小巴士正要开。 简依连忙投了钱，带他在车上找了位置坐下。 小竹妖是第一次坐小巴士，充满好奇地东看西看，对上别人的视线时又慌忙移开依偎在简依的肩膀处。 简依看着他的反应，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带着简星洲出来坐公交车的场景。 “简老师！”耳边热情的喊声打断了简依的回忆。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张肤色黝黑的脸。 简依的记忆力不错，立马将这张脸和家长的身份对上号：“是富瑞的爸爸？” “诶，是我。”男人笑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有点憨憨的，“我家小瑞这段时间在学校里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富瑞这孩子平时虽然有点调皮，但对待学习还是比较上心的。”简依客气地回答。 富瑞是二年级（2）班的小男生，平时调皮捣蛋，同桌都换了好几次，偏偏成绩还不错，很让老师头疼。 “那就行。”富瑞爸爸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孩子的情况，转瞬间注意力就落在小竹妖的身上：“简老师，这是你家孩子吗？都这么大了啊？” “他是我堂弟。”简依摸着小竹的头顶，“你这是打算去镇上办事吗？” “是啊，小瑞的姐姐生病了在镇上的医院里接受治疗，我去照顾她。” 简依不好细问生的什么病，富瑞爸爸倒是直来直去地感叹：“唉，这孩子就是在城里上高中压力太大了，现在瘦得不成样子，抵抗力差得不行，感冒好几天都不见好，我得给她买点营养品好好补补。” 简依随后接了几句客套话为这段对话画上句点。 小巴士开了大概四十分钟，路上经停了好几个小站，终于到达小镇。 简依牵着小竹妖从后门下车，带他直奔镇上最大的书店。 小竹妖到了儿童图书区就走不动道，翻开一本安徒生童话逐字逐句地看过去，入迷得一动不动。 简依在旁边翻开一本书，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小竹妖扯了扯简依的衣摆，拿着安徒生童话，表情雀跃地说：“小依姐姐，我想要买这本。” 简依：“还有呢？难得来镇上一次，再选几本吧。” 小竹妖双眼发亮：“真的可以吗？” “当然。” 离开书店时，小竹妖满载而归。 除了《安徒生童话》外，还买了《格林童话》《伊索寓言》《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以及《皮皮鲁和鲁西西》。 小竹妖一面觉得让简依给他买这么多书真不好意思，一面又觉得好开心哦有好多故事可以看。 “小竹，你有想吃的东西吗？”简依问他。 抱着故事书的小竹妖抬起头来：“不回家吃吗？” “我们在外面吃完，再打包一份回去给阿衿吃。他今天忙了一整天肯定很累，就不让他做饭了。”蓝衿最近参加了网站举办的活动，连拍连剪了好几个视频都觉得不太满意，焦虑得连毛毛都掉得比以前多了。 小竹妖想了想，说：“干脆我们的饭也打包吧，三个人一起吃才香。” 简依愣了下，随即笑道：“是哦。” 她没想到小竹妖的想法会这么体贴，果然是懂事的小孩。 简依在餐馆打包了三份盖饭做主食，又在面点店买了一笼煎饺和两笼小笼包，还买了三份芋圆椰奶甜品。 “行，差不多了，咱们回家。”简依付了钱，拎起袋子往餐厅外走。 小竹妖乐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小依姐姐，我帮你拎。” “不用，你抱着你的书就行，这些东西不重。” 两人间的气氛温馨和睦，丝毫没有意识到马路对面的一辆面包车里，有人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面包车里的男人拨通号码，沉着声音对电话的另一头说：“找到了。” “嗯，应该没认错，这个年头，长着一双绿色猫眼的小孩儿可不多见。” “嗯？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在一起，不好当众动手。” 见简依和小竹妖登上回白鹿村的小巴士，男人忙启动引擎准备跟上，对着电话的另一边说：“先挂了，我得进一步弄清楚这个小崽子现在的情况。” 第18章 危机 回到家，简依看到蓝衿软成一滩猫堆在电脑桌上。 “阿衿，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我从镇上打包了些吃的回来。”简依觑了眼屏幕，揉了一把猫猫头道。 “熬了这么多天夜，我终于做好视频了。”蓝衿双眼含泪，抱住简依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蹭了蹭。 简依顺着他的毛：“辛苦了。” 大猫猫哼哼唧唧：“依依，我的手好疼，敲键盘都敲累了。” “等会儿吃完饭我帮你揉一揉。”顺便捏捏肉垫。 撒娇得逞的蓝衿这才站起身，不过半边身子还跟软骨头似的半歪在简依身上，走路都没个正形：“依依，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啊？” 简依：“盖饭，煎饺，小笼包还有芋圆椰奶。” “好棒！我正想吃煎饺呢！”大猫猫欢呼道。 “我知道，你昨天才提过嘛。” 不远处，从小镇上一路跟过来的男人将车停在巷子口，摸清了小竹妖目前的住处后也没有忙着离开，而是下了车，想多打听一下简依这家人的情况。 不过，他才沿着巷子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回过头，眼前是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小男生。 “这村里的人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男人心下犯起了嘀咕，不过面上还是做出“和善”的表情，还从兜里掏出一颗事先准备好的糖果，递过去：“小朋友，我想和你打听件事儿。” 白路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没接他的糖果，也没接他的话，转而道：“你不是我们村的人，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男人尴尬地收回手，他没想到现在的小孩警惕心会这么重：“咳咳，其实我是回来看远房亲戚的。” 白路哦了一声：“哪家亲戚？” “就是那家，”男人抬手往简依家的方向一指，“你知道那家人的情况吗？” 白路挑眉：“你想问什么？” 男人以为有戏，忙问：“那家是不是最近多出了个绿眼睛的小孩啊？” 白路立刻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人绝对和简依前段时间收养的小竹妖有关。他从外婆那里听说过小竹妖的经历，眼神立马从先前的淡漠变得嫌恶。 恰好这时有两个女人背着背箩路过，看到白路还打招呼：“小路，吃晚饭了没？” 白路当机立断，指着面前的可疑男人大喊：“杨婶，王婶！这人是个人贩子！” 两个女人俱是一愣，目光犹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误会误会！小孩儿瞎说什么呢！” 看更多小说 关，注公主号：小.燕.推.文 “他刚才在一直在这条街上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还给我糖吃打听其他家孩子的情况。”白路刻意模糊重点道。 杨婶把小路拉到自己的身后，语气不善道：“喂！小路说的是真的吗？” 王婶跟着搭腔：“仔细一看，你还真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啊。” 争论声吸引了附近的居民，人越聚越多，男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月芬婆婆到简依的家里说了这件事。 小竹妖听得脸色煞白，双手交叉紧握放在腿上：“他们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他的设想中这一天肯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我果然还是……”小竹的牙齿打颤，“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 月芬婆婆能猜到小竹妖的想法，抬手制止道：“小竹，你暂且先搬到我家来住，这些天都不要出门。” 说完后她摸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不过这样一直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办法。” 小竹妖对月芬婆婆的提议并不赞同：“那个人都看到了我和小依姐姐在一起，如果他找不到我，肯定会找小依姐姐的麻烦的，我不想这样。” “人类和妖怪不同，还有法律作为约束，他不敢做什么。”简依拉起小竹发抖的手，后悔道：“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带你出门的，那个人肯定是在镇上看到你，紧接着一路尾随我们到村里。” 第21节 小竹妖含着泪摇头：“不关你的事，那些人早晚都要找到我的，是我拖累你们才对。” 小竹妖在他们的眼里就相当于一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尝了二十多年的甜头，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我呢，还有我呢，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依依的。”蓝衿附和道。 “你们几个，事情还没糟糕到这种地步吧。”月芬婆婆无奈道，“而且小竹现在在白鹿村，如果那些人真的做出过分的事，白鹿山神不可能袖手旁观。” 等小竹平静了会儿心绪，简依给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带过去穿。 “好了好了，就别送了，才几步路的距离。”月芬婆婆摆摆手，打消简依想要送小竹的意图，“兴师动众的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那好吧。”先前已经说好，小竹在月芬婆婆家的这几天都不能去看他，简依才亦步亦趋的想要多送几步路。 到了月芬婆婆家，来开门的正是白路。 他看着门口眼泪汪汪的绿眼小孩，纳闷道：“你哭什么？我们又不是坏人。” “我……我想小依姐姐还有小衿姐夫。”小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生说。 白路：…… 就几步路的距离，至于么？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见面了。 * 自小竹住到月芬婆婆家后过了两天，有陌生人找上了简依。 这天下了课，简依正在院子里摘豆角，门口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蓝衿的耳朵机警地竖起：“依依，是不是那些人来了？光听这个敲门声就感觉好没礼貌。真的要开门让他们进来吗？” “就算现在不开门，他们肯定会想别的办法找上我，早晚的事。”简依叮嘱蓝衿：“待会儿你离他们远一点儿，别让他们发现你，我随便说两句先把这群人打发走。” 大猫猫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简依知道他在闹小脾气，本想哄哄他，可是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了点恼火的意思，她没好气地喊了声：“等一下！” 这才故意慢吞吞地去开门。 “你就是简依小姐吧？”为首的男人笑眯眯地对她说。 简依的心里一沉，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你找我什么事？” 男人的语气还算礼貌，不过举止完全相反。还未征得简依的同意，他便自顾自地推开门往里走，随后的三个人紧跟着进屋。 “简依小姐，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黄俊峰在她刚才摘豆角的位子上坐下，“那个绿眼睛的小孩在这里对吧？” “他已经走了。”简依淡定道。 男人显然没把她说的话当真，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那小子这么值钱，是个人都不可能放他走。” 这话已然默认简依知道了小竹妖有赚钱的能力。 简依：“小竹知道你们在找他，说不想拖累我，前两天就不告而别了。” 男人脸色一变：“简依小姐，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啊。” “我说的就是实话。” “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男人向旁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三个男人示意：“给我搜！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给我把那个绿眼崽子给搜出来。” 听男人说话的语气，简直梦回小时候电视上播的警匪片，简依怒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知道吗？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你。” “报警？你猜我给不给你这个报警的机会。”男人重重地推搡了她一把。 对方的力度太重，完全不是警告的推搡，而是带着动粗的意味，直接就把她推倒在地上。 简依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这帮人的恶劣程度。 可没等她做出反应，耳边突然响起了低吼声。 这声音沉闷却又浑厚有力，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发出的。 但在简依的认知里，就算是老虎和狮子也不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 “黄……黄哥……这女人的家里喂着老虎啊！”其中一个男人惊恐地说。 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猫科动物从客厅里踱步出来。 比起老虎，它更像是猫的放大版，尽管四肢着地，头顶也近乎擦着门框，四腿粗得宛如敦实的柱子。 客厅的门修得很大，而这只动物却几乎是从门里“挤”出来的。 黄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害怕产生了错觉，眼前的不明动物从客厅里走出来后身体似乎又膨胀了几分。 先前还嚣张得不行的四人现在已经害怕得走不动道。 怪物逐渐靠近，仰头长哮，刚才还晴朗无比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还刮起了不小的寒风。 蓝衿抬起两只前爪，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橘白色的上半段身躯膨胀再膨胀，高到能触碰天上的云朵，大到遮挡住几人目光所及的天空，鲜亮的毛色变暗了几分，琥珀色的瞳孔缩成小点，似乎是黑化的前兆。 他再次发出一声悠长愤怒的吼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们有眼无珠跑到虎大神这里来撒野……” “请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冒犯了，冒犯了，多有冒犯！” 四人颤抖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认错。 蓝衿伸长爪子，把四个人一把捏起扔出围墙。 经历了这玄幻的一幕，灰头土脸的几人再没了多呆的心思，狼狈无比地离开。 院子里，蓝衿已经从高大威猛的怪物恢复成原本的大小。 天空也由阴转晴。 蓝衿恢复成原本的大小，没了先前恐怖的气势，慌慌张张地抱住简依：“依依，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好好躲起来，我看到那个人推你就生气得什么都忘了。” 简依的大脑还有点懵，深吸一口气，缓了两秒才拍拍大猫的脊背，小声问：“阿衿，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把我都吓了一跳。” “我……我也不知道。”蓝衿松开怀抱，吸了吸鼻子说：“难道是越愤怒身体就会变得越庞大吗？” 简依跟着一同思索：“有可能。” “依依，你不要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蓝衿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的语气。 “我没有害怕。”简依亲了亲他的脸，“阿衿你刚刚保护我的样子超级帅气。” 蓝衿先是愣了愣，接着不好意思地问：“真……真的吗？” “嗯！嗯！”简依点头，“阿衿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 距离简依家不远的地方，目睹先前那一幕的白路已经呆站了十来分钟。 “小路，别看了，快进屋。”站在他身后的月芬婆婆说。 听到这句话，白路猛地回头，手指着简依家的方向，有些崩溃地喊：“那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做到那种程度？不是说只……可以达到那样的程度吗？” “小路……”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 “小路！” 白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他垂下头，表情变得落寞起来。 第19章 吐金兽 蓝衿意外变成了超级巨型猫，还接连着发出几声震天响的咆哮，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 简依都已经做好了糊弄不过去就跑路的准备。 哪想事情的发展和简依的想象完全不同。 当天晚上，就有村里人上门，毕恭毕敬地询问能否在她家的门口上几炷香。 简依傻眼：“上香？” “我亲眼看见有猫大仙在你家显灵了啊！”村民一脸兴奋，手脚并用地比划，“哇——那么大！看来我们的村庄不仅被白鹿山神庇佑着，还被猫大仙庇佑着！咱们村里的人都有福了啊。” “啊……请随意。”简依心虚道。 上门的除了大人还有小孩，大家对蓝衿的称呼都有所不同。 “简老师！我也可以在你家门口拜一拜吗？”简依带的班级里的小学生两眼闪着星星，“我想让猫猫神保佑我期末考试能上九十分！” “希望猫猫神能让妈妈给我买芭比娃娃！” “我想让猫猫神保佑我的姐姐身体快点好！” 被小孩的吵闹声包围的简依：…… 接连着打发走了几批人，简依略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蓝衿殷勤地给她按肩揉腿。 “很受欢迎嘛，猫猫大仙，猫猫神。”简依笑着用手肘捅了捅大猫的胸脯。 蓝衿用肉垫轻轻地来回踩着简依的大腿，小小地哼了一声，带了点傲娇意味。 “大家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好高啊，我还以为会有人报警来抓你。”简依歪过身子抱住大猫，“都已经想到好几种逃跑的办法了。” “嘿嘿，不会的啦。”大猫猫幸福地抱住她，“白鹿村的人对这种事情都比较看得开，更何况就算有人报警，警察也不会当真的。” 当今社会，就算有人真的拍到了巨型猫的模样上传到网上，估计能收获的也就一句：“特效做的挺逼真。” 简依：“说的也是，怪我太紧张自乱阵脚了。阿衿，你说那些人还敢再来吗？” 提起那帮渣滓，蓝衿就生气：“应该是不敢再来了，再来我就继续修理他们！” 简依的家门口连着热闹了好几天才消停下来。 等这次风波平息后，简依去了月芬婆婆那里打算把小竹妖接回家。 她到了白路家的门口，正要敲门时突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她的脚。 简依低头，看到一只长着浅绿色眼睛的狸花猫。 第22节 不对，不是猫。 这只小动物的长相虽然像猫，花色更是贴近狸花猫，但它长了一对五角星形状的耳朵，而且腿也比普通的狸花猫要更短。 不明物种的小动物仰起头，冲她甜蜜蜜地喵了几声。 简依：！！ 竟然连叫声也像猫！ 她蹲下身，奇怪道：“你是月芬婆婆养的宠物吗？” “我可养不起这么金贵的宠物。”身后传来月芬婆婆的声音。 简依回头，见月芬婆婆拎着袋荔枝，脸上是熟悉的笑容：“你是来接小竹的吧？” “是。”脚边传来不可忽视的毛茸茸质感，不知名的小动物贴着简依的小腿蹭来蹭去，见简依看它，还直起身子，抬起收了指甲的前爪去勾简依的裙摆。 月芬婆婆冷笑一声：“衍金，差不多得了，你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吗？都两百多岁的妖怪了，还要和小姑娘撒娇。” 简依诧异地看了看这只小动物，再看看月芬婆婆：“两百多岁！” “啧，多管闲事。”叫声甜美的小动物一开口，竟然还是低沉沙哑的烟嗓，简依惊得后退了几步。 衍金见她被吓到了，继续发出甜美的喵声试图证明自己的无害。 月芬婆婆上前，拎起它的后颈，转头对简依道：“小依，别理他，先进屋吧。” “干嘛啦，拎我的后颈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猫！”衍金挣扎着，故作凶狠地挥动着爪子。 “是是是。”月芬婆婆推开门，懒洋洋地答。 “月芬婆婆，衍金是什么种类的妖怪啊？”简依好奇地问。 “我是吐金兽。”衍金抱着双臂，做出一副自认为很帅气的模样。 “吐金兽？”这名字好酷。 “顾名思义，就是能吐出金子的妖怪。”月芬婆婆把衍金放到沙发上。 “啊……”简依联想起小竹的经历，心绪有几分复杂：“那会很危险吧。” 听了她的话，衍金欣喜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简依：？ 月芬婆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小依，不是你想的那样，衍金的情况和小竹不同。” 吐金兽是一种适应环境能力极强的妖怪。它们的外表像猫，很受爱猫人群的喜爱。若是被心地善良心无歹念之人喂养，吐金兽就如同温顺可爱的小猫咪，是居家粘人的小宠物。若是被心地歹毒，心有邪念的人喂养，那么吐金兽就能以人的贪念为食，吐出黄金质地的财宝。 吃下去的欲念越多，吐出的黄金也越多。同时，吐金兽的性格会变得暴躁，战斗力飙升。 “好厉害！”简依感叹道，“不过这样算下来，饲养吐金兽的坏人不还是白得了一笔横财吗？” 月芬婆婆悠悠地说：“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随着排出的黄金增多，吐金兽的胃口也会变大，总有一天，饲主的贪念会难以满足它，饿极了的吐金兽就会开始吞噬饲主的寿命，直到饲主死亡，吐金兽又会恢复成具有欺骗性的可爱模样，寻找下一个饲主。” “怎么样？你要当我的饲主吗？”衍金跳到简依的怀里，仰起头，眨巴眨巴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 烟嗓搭配这个卖萌的表情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简依对衍金热情的表现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想要吃我的贪念吗？” “不是！你的灵魂看起来好干净，还带着淡蓝色的光泽，一点杂质都没有！呆在你旁边好舒服，我想做你的小猫咪。”衍金趴在她的膝盖上，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对于吐金兽而言，吞噬贪念和做小猫咪都可以算作修炼，而且后者比前者增长的修为会更多，大概是因为要找到内心全无邪念的人很难。 简依把衍金从自己的膝盖上抱起来放到旁边：“谢谢你的信任，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我家里已经有一只大猫了，他看到我养别的猫会吃醋的。” 衍金大受打击：“你竟然拒绝了这么可爱的我！你说的大猫是你的男朋友吧？” 简依想，蓝衿变成巨型猫的事情在白鹿村的妖界大概不是什么秘密了。 “是，他叫蓝衿。”简依说话的口吻柔和起来。 衍金垂眼沉思了会儿，接着拍了拍前爪：“好吧，我愿意当你的男朋友。” 简依：？ “我的人形可是超帅的，绝对比你男朋友还要帅。”衍金充满自信地攥紧小爪子。 话音刚落，衍金的外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才长着五角星耳朵的短腿小猫顷刻间变成了一个黑发绿眸的高挑美青年。 小竹虽然也是黑发绿眸，但衍金的眸色要比小竹淡很多，半长的黑发还带点卷曲的弧度，整个人还带着几分颓废和病弱的味道，气质倒是和烟嗓很搭。 明明兽形还很肥美敦实，人形却很清瘦。 妖怪的化形真是神奇。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男朋友帅？”衍金把俊俏的脸蛋怼到简依面前，“要不要饲养我？” “你长的很好看。”简依诚实地评价，“但恕我拒绝。” “怎么会！我没有你男朋友帅吗？”衍金一脸不信，“我的好几任饲主都说我是她们见过最帅的男生！” “不好意思，我没有办法客观地把你们进行比较。”简依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因为我太喜欢他了。” 衍金一脸吃瘪的表情，很小声地说：“这小子可真走运。” 月芬婆婆抿着嘴憋笑。 衍金瞟她一眼：“喂——” “好了好了，”月芬婆婆清了清嗓子，“先说正事。” 几人谈话的间隙，在卧室里看书的小竹妖已经察觉到动静，穿着小熊拖鞋飞快地跑到客厅。 “小依姐姐！”小竹妖扑到简依的怀里，“我已经看完了两本童话，还学会了好多字。” “好乖，好厉害。”简依轻轻摸着他的头。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小竹妖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简依看向月芬婆婆，“接连好几天那些人都没动静，我想小竹现在应该没危险了。” 接话的不是月芬婆婆而是衍金：“你可把人想得太善良了，只要有巨大的利益可图，哪怕是有生命危险也绝对会有人铤而走险。” 简依也觉得自己抱有侥幸的心态：“那……” “这种情况，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月芬婆婆气定神闲地说，“所以我才联系了衍金来帮忙。” 简依立时明白了月芬婆婆的计策，长长地哦了一声。 小竹妖疑惑地：“小依姐姐？” “等会儿回去给你解释。”简依温柔道。 这是打算用衍金的吐金特性吸引走他们对小竹的注意力。 “开始我是没什么意见，”衍金深深地看了简依一眼，不大高兴地说：“可现在的感觉就是本来可以吃山珍海味，结果落得去翻垃圾堆找馊掉的食物【 】吃。” “没这么夸张吧。”月芬婆婆打趣道。 “你又看不见灵魂的质地，当然会觉得夸张。”衍金站起身，变回兽形，“走了！再继续呆下去我肯定会反悔。” 吐金兽离开后，简依继续和月芬婆婆聊了会儿天，给她说自己在办公室听到的各种八卦。 从见面起就一直挨着她坐的小竹妖此刻心里很是踏实，连日来忐忑不安的心绪被捋平，随之而来的便是沉沉的睡意。 听着简依的说活声，没多久便抱着她的手臂睡着了。 见他睡着，简依也没有多呆，匆匆告别后便打横抱起轻盈的小竹妖离开。 小竹妖的睡眠浅，尽管简依的动作已经很轻，他还是在刚出门的时候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小竹妖弱弱地喊了声：“小依姐姐。” “你睡吧，我们马上要到家了。” 小竹妖嗯了一声，又安心地闭上眼。 简依的怀抱很软和，还有甜甜的香味。小竹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安适的摇篮里，摇啊摇，摇到梦境深处。 “如果我有妈妈的话，妈妈的怀抱也应该像这样温暖吧。”小竹妖想着，意识逐渐模糊。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20章 白事 截至七月初，家里的小菜园在丰年小妖的滋润下已经迎来了两轮收获。 闲置了半个月后，大猫猫在里面种上了葡萄苗。 他在山上砍了几株笔直修长的小竹子，削去枝叶后将其一头斜插进泥土，一头搭在围墙上，方便葡萄苗长大后延伸攀爬。 才刚栽下苗的第一天，浇过水后，蓝衿就搬了颗小板凳，坐到院子里，望着连嫩苗都还没影子的小菜园念叨：“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吃水灵灵的水晶葡萄了，甜甜的嘿嘿……” 简依看他馋得不停吸溜口水，好笑道：“你很想吃葡萄吗？下午下班后我去集市上买点回来。” “其实也不是很馋，”大猫猫摸着后脑勺，“只是前天晚上丰年告诉我他滋养出来的葡萄很好吃，让我试试看。” “你听得懂丰年说的话吗？”简依诧异道。 在她听来，丰年小妖发出的声音像是一串叽里咕噜的咒语，根本无从辨别含义。 “可以的。”蓝衿兴奋道：“丰年还说过段时间，他的伴侣和小孩都要搬到这个菜园里来！到时候就更热闹了。” “阿衿，变成猫后你还真是觉醒了了不起的技能啊。”简依拍拍大猫猫的肩膀道。 隔天早上，简依起得晚了些便没在家里吃早餐，而是带了蓝衿给她提前准备好的草莓奶油三明治。 她走得略急，和前方悠闲自在宛如散步般的白路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不走快点吗？要迟到了。”简依催促道。 这孩子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拽：“无所谓。” 臭屁的态度让简依幻视那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简依深知这是让吴月又爱又恨的优秀学生，也是让月芬婆婆头疼的宝贝外孙，遂放弃说教，径直加快速度拉远了距离。 第23节 到了办公室，先给自己泡杯清火的菊花茶，再拆开蓝衿给她做的草莓三明治慢慢享用。 “这三明治哪儿买的？卖相挺不错啊。”早来了一会儿的周翔说。 简依手里的三明治里切得边角整齐，中间夹着四颗硕大鲜红的草莓，在白色奶油的映衬下格外诱人。 简依笑：“男朋友做的。” 周翔摇头晃脑：“啧啧，大清早的就虐狗。” 面包体十分绵软，稍显腻味的奶油被草莓的甜味很好的中和，整个三明治尝起来鲜甜清爽，本来还没什么胃口的简依被勾起了馋虫，不知不觉全部吃完了。 吃完早餐，喝了几口茶，上课铃声恰好响了起来。 简依带上课本，往二年级（2）班的教室里走去。 上课前，简依照例扫了眼班里的人确定有没有缺席的情况。 这一扫，发现左手边靠里侧倒数第三排的位置空了。 “富瑞今天早上没来吗？”简依看了眼贴在讲台桌上的座位表问。 富瑞的同桌举起手，站起来解释道：“简老师，富瑞的姐姐昨晚去世了，他让我帮忙请个假。” 简依一怔。 去世了？ 好突然。 简依晃了晃神道：“好，我知道了，你坐吧。” 到了下午，富瑞姐姐的死讯已经在办公室里传开了。 “刚刚十七岁的年纪，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吴月惋惜道，“成绩还挺好的，哪晓得年纪轻轻就……” “她的父母得多难受啊。”周翔垂眼道。 简依问：“富柔是生了什么病？怎么会恶化得这么迅速？” 明明前不久富瑞的爸爸才说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营养不良。简依还以为就是贫血或者低血糖之类的问题。 吴月的脸色有些古怪：“没查出来。” 简依和周翔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惊讶：“怎么会？” “具体我也不清楚，就听说富柔的身体突然间变得非常虚弱，辗转了各大医院也查不出毛病，最后只能送到小镇的医院里输液吊着半条命。”吴月小声说着自己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消息。 “不过，我还打听到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吴月看了眼办公室的门口，确认门是紧闭着的，继续道：“我家小姑子不是在镇上的医院里当护士吗？她见过好几次生病的富柔。” 简依和周翔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我小姑子说，富柔这孩子越是病得厉害就变得越漂亮，经常有小伙子跑到她的病房献殷勤。” 周翔静默了一会儿：“错觉吧？” 吴月叹了口气：“唉，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然也太邪门了点儿。” * 简依带着小竹去参加了富瑞家办的白事。 灵堂里摆放的黑白照片上，面容青涩的女孩笑得灿烂，她在拍摄这张照片时肯定没想到会被选来做自己的遗照。 平日调皮话痨的富瑞跪坐在火盆前沉默地烧着纸钱，他的父母两眼红肿，都憔悴得不成样子。 特别是富柔的爸爸，简依前不久才和他见过面，那日开朗健谈的男人完全变了个样子。头发白了许多，身形也佝偻了些许，脸上的表情沉默又麻木。 简依和富柔的爸爸聊了几句，送过挽金后便带着小竹妖回家。 没走几步，一个清瘦的女生和她错身而过。 简依顿住脚步，回头望过去，正好那个女生也回过头来看她，不小心撞上她的眼神又慌张地移开视线。 “小依姐姐。”小竹妖晃了晃她的手，“那个人……” “嘘——我看到了。” 女生的后颈上长出了一根纤细柔软的绿色藤蔓，藤蔓的末端缀着一颗指甲盖大的粉白色花苞。 她看起来和富柔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卡通短袖和黑色的长裤，满满的学生气。 大概率是富柔的同学。 “我们不回家了吗？”见简依往回走，小竹妖连忙跟上小声问道。 “我们留在这里吃豆腐饭吧，不回去了，我想弄清楚她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周围人神色如常，没人注意到女生后颈上的藤蔓，或者说，没人看得见那根细长的藤蔓。 此时并没有刮风，但那条藤蔓却能在空中悠悠地招摇，像条慵懒的尾巴。 “小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简依压低声音问。 小竹妖仔细观察了那条绿色的“尾巴”，片刻后小幅度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或许是某种稀有的植物系妖怪。” 看女生在搭好的棚子下找了个位子坐下，简依连忙跟着坐在同一桌。 女生看简依过来，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忙掏出手机假装认真地看起来，时不时还用余光偷瞄她。 “你是富柔的同学吗？”简依问。 “啊……我……嗯。”女生抬起头来，收起根本没在看的手机，“姐姐你是小柔的亲戚？” “不，我是富柔弟弟的老师，就住在附近。” “哦，是小瑞的老师啊。”听到她是老师，女生的态度更加拘谨，手掌不安地摩擦着自己的大腿。 简依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后颈处的藤蔓，尾端处刚才还紧紧闭合的粉白色花苞此刻竟然微微张开了一点。 这是什么情况？是刚才她的举动无意间加速了花苞的发育吗？还是说只是巧合？ 简依一头雾水，甚至想偷摸着伸手去感受一下藤蔓的触感，不过还没等她伸手，月芬婆婆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小依，你这么早就到了啊。” 简依扭头，不出意外地看见月芬婆婆和她身边冷着脸的白路。 “小路，快和小依姐姐打个招呼。”月芬婆婆拍了拍白路的脊背。 白路不情不愿地朝她点了点头，目光流转间在她身旁的女生身上定了几秒，应该是看见了女生后脖子上长出的东西。 看着外孙这副样子，月芬婆婆嫌弃地咂了咂嘴，随即弯下腰来，从小竹妖这里寻求安慰：“小竹，你也跟着小依来了啊。” “嗯，”小竹妖用绿色的大猫眼注视着月芬婆婆，认真道：“婆婆，你也是来吃豆腐饭的吗？” “是啊。”小竹妖可爱的模样让月芬婆婆心都要化了，连回应的声音都不自觉被同化得可爱了几分。 她从兜里掏出几颗奶糖递给小竹妖：“你要吃糖吗？” 小竹妖双手接过，礼貌道：“谢谢婆婆。” 说完还站起身，拉开一旁的椅子，招呼道：“婆婆快坐，等会儿要上菜了。” “好好。”月芬婆婆笑着坐下，瞥了眼旁边的白路，意有所指地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白路俨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毫无反应。 小竹妖把从月芬婆婆那里得来的糖果用来贿赂简依：“小依姐姐，你要吃吗？我给你剥。” 简依摸他的头：“不吃，你吃吧。” 月芬婆婆才坐下没一会儿，富瑞妈妈就小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行，我过去给你们看看。”说着她站起身来，跟着富瑞妈妈离开。 一路走到灵堂，月芬婆婆没有急着要纸笔落字，而是问：“能不能打开棺材让我看一眼孩子？” 富瑞妈妈和富瑞爸爸面面相觑，似有不解。 富瑞爸爸蹙着眉：“只是算个下葬时间也需要开棺吗？” “富柔的死因蹊跷，下葬时间的算法不同于其他人，有特别的讲究。要怎么算还得根据具体情况来确定。”月芬婆婆面不改色地胡诌道。 一听是这原因，父母二人也不再纠结，先将无关人员请出灵堂，关好门后，再动作利索地将棺材盖推开。 月芬婆婆走到打开的棺材前，低头往里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说： mua！mua！谢谢支持正版的大家！ 第21章 美人病 富柔的脖子上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孔，从这些小孔中伸出了细长的藤蔓，每根藤蔓的尾端都有一朵枯萎的白色花，似乎是在象征富柔的凋谢的生命。 密密匝匝的诡异视觉效果给月芬婆婆带来了不可言说的视觉冲击力，她站在棺材前好久都没有说话。 一旁的富柔妈妈见她没反应，迟疑地问：“月芬婆婆？” 月芬婆婆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转过身来：“这孩子和我印象中的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啊。” 她印象中的富柔是个有着圆圆的脸庞，肤色健康，身材结实的孩子，可此刻，躺在棺材里的人肤色惨白，瘦成一把骨头，就连右脸上那个显眼的紫色胎记也不见了，和原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富柔爸爸木然的脸上蒙上一层苦涩：“别说你，如果不是我亲自把她从学校里接回来，我都会认不出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病啊，跑了那么多医院，却什么病都检查不出来。”富柔妈妈用手轻轻抚摸着富柔冰凉的脸颊，“都怪我，一开始没重视，还以为就是单纯的营养不良，如果早点接受治疗，小柔说不定能活得更久一点。” 说着，富柔妈妈流下两行热泪，不由得想起富柔去世的前一天晚上的场景。 * 那日富柔的身体已经变得异常虚弱，她的手背被输液针扎得高高肿起，整个人瘦得宛如一片即将从树上落下的秋叶。 “妈妈，对不起。”发现自己连端碗拿筷的力气都没有时，富柔神色恹恹地说：“我可能要死了。” “呸呸呸，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富柔妈妈盛出一碗烫呼呼的鸡汤，“把这汤喝了补补身体，你都多久没好好吃饭了啊。” “我……我不是很想吃。”富柔看着碗里色泽鲜亮的鸡汤，却生不出一点食欲。 “好歹喝两口吧。”富柔妈妈温声道，“妈妈喂你。” 妈妈低头舀了一勺鸡汤，吹了吹送到富柔的唇边，见她皱着眉勉强地喝了一口，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对嘛，咱们慢慢来，这鸡我炖了好长时间呢，营养都在汤里了。” 断断续续喝了四五口，富柔摇了摇头：“妈，我真的喝不下了。” 第24节 “好好，那咱歇会儿，你还想吃什么？等会儿你爸要过来，我让他给你带。”富柔妈妈放下汤碗。 “我真不想吃。”富柔笑着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妈妈脸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眼泪唰地流下来：“妈妈，我想变漂亮。” “小柔，你现在已经很漂亮了，不需要更漂亮了。”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跃到这个地方，但看她难过，还是立马安慰道：“更何况，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在妈妈心里，你一直都是漂亮的。” “我知道。”富柔擦了擦眼泪，脑海里自动过滤掉妈妈的后半句话。她那漂亮到近乎妖冶的脸蛋上露出一瞬茫然，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所以我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富柔死了。 * 菜摆上桌，还没动上几筷子，月芬婆婆就回来了。 “婆婆，我给你盛了饭。”小竹把盛好的饭推到月芬婆婆面前。 “谢谢小竹。”月芬婆婆含笑拿起筷子。 吃过饭后，后颈上长出藤蔓的女生很快离场，简依这才抱起小竹，挪到月芬婆婆身边，小声问：“婆婆，你刚才是……” “小柔的爸妈让我帮忙算算下葬的时间。”月芬婆婆已经猜到了她会问什么。 “哦，原来如此。”简依顿了顿，继续问：“婆婆，你知不知道富柔是生了什么病？” 月芬婆婆叹了口气：“美人病啊。” 简依一愣：“美人病？” 她忽然想起吴月说的，富柔越是病得厉害就越是美丽。 月芬婆婆：“和刚才那个离开的女生一样，富柔被一种叫做桃心魅的妖怪寄生了。” “那刚才那个女生——”简依连忙往女生离开的方向看去。 “别紧张，那个孩子的症状还很轻微，短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月芬婆婆有点苦恼地揉揉太阳穴。 “但一直放任下去，她会死的吧？”先前一直沉默的白路突然道。 气氛凝滞了几秒后，月芬婆婆才嗯了一声。 听到死这个字，小竹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往后靠到简依的怀里才觉得安心一点。 “这种叫做桃心魅的妖怪，没办法除掉吗？”简依问。 “没办法，”月芬婆婆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妖怪诞生于人变美的强烈欲*望中，只要这种欲*望不消失，桃心魅就能不断产生。这种妖怪也是近几年产生的，我给你的那版妖怪图鉴里还没有收录进去。” 经常翻阅图鉴的简依：“怪不得我对这种妖怪没有印象。” “桃心魅的本体是只有红豆般大的白色种子，它们对普通人没有攻击性，只会寻找有着病态的变美心态的人寄生到他们的后颈处，吸食他们的生命力，从而长出藤蔓和粉白色的花蕾。桃心魅开花时释放出的妖力能够让人变美，从而激发人变美的欲望，根扎得更稳更深，繁殖能力也得到增强。”月芬婆婆回想起刚才在棺材里看到的那一幕，觉得自己的脖子也跟着发痒。 “也就是说，只有当被寄生者不再产生变美欲望时，桃心魅才会脱离被寄生者吗？”简依问。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白路接话道，“但是桃心魅一旦脱离，被寄生者的样貌就会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已经尝过甜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手。欲望就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填都填不满。” 简依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白路不高兴道：“干嘛这么看我？” “没什么，只是这些话成熟得不像是五年级的学生能说出来的。” 白路嘁了一声，扭过头去。 “不过，桃心魅的生长模式和衍金的好像，一个是吸食生命力的同时让人变美，一个是吃掉贪念的同时排出黄金，偏偏‘美’和‘黄金’这两种东西都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简依捏着下巴分析道。 小竹妖跟着陷入沉思：“好像真是这样。” 月芬婆婆被她带偏了思维，想了会儿道：“确实挺像，不过这两种生物的智力水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说衍金相当于人界的猫，那么桃心魅应该就和草履虫差不多吧。” 简依：“差这么多！” “是啊，桃心魅本身是没有大脑，没有思维的，它们只是靠本能寻找适合扎根的‘土壤’，凭本能吸食人类的生命，它们所做的一切只是服务于活下去这一目的。”月芬婆婆话锋一转：“至于衍金，吸食贪念不过是他提升修为的一种方式。” 一席话毕，月芬婆婆起身：“回去吧，这件事我们没法插手。” 如果还有转圜的余地，她也不会让富柔这么轻易地死掉。 * 回到家时，蓝衿在院子里生了一笼炭火，正在烤猪肉脯。 “依依！你们回来了！”大猫猫放下用来给猪肉脯翻面的长筷，小跑到简依和小竹妖面前，分别给了两人一个毛乎乎的拥抱。 小竹妖翻开衣兜，把仅剩的一颗奶糖分给了大猫猫。 “谢谢你！等会儿请你吃猪肉脯哦。”大猫猫揉了揉小竹妖的头，随后剥开糖纸咬住糖果。 小竹妖本想留在院子里帮忙烤肉脯，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卧室看书，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给简依和蓝衿。 简依翻开自己的手提包，拿出一张湿巾，给蓝衿擦了擦粉色的鼻头：“炭灰弄到鼻子上了。” 大猫猫挠挠头：“怪我不小心。” 简依：“手上是不是也有？” 蓝衿伸出两个爪子，翻过来一看，果不其然，肉垫上也沾到了炭灰。 简依顺道给他把肉垫也擦干净。 蓝衿没有问富柔家的情况，反倒是简依主动提起：“富柔是患了美人病才去世的。” 听到这种病症，大猫猫瞪圆眼睛：“美人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 这反应倒是和她刚听到这种病症时相差无几。 简依向他科普了桃心魅这种妖怪的习性和危害，把大猫猫听得一愣愣。 “可是，爱美之心谁都会有吧？照这么说，很多人都有被寄生的危险。”蓝衿想了想，补充道：“特别是女孩子。” “月芬婆婆说，要特别强烈，强烈到近乎病态的变美欲望才会吸引桃心魅，普通的爱美之心还不足以构成被桃心魅寄生的条件。”简依回想起先前一起吃饭的女孩子，从外表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到底是被周遭的环境灌输了什么样的思想才会被这种妖怪寄生？ 看着蓝衿把铁丝网上的肉脯挨个翻面，简依靠到大猫猫的肩膀上，小声道：“说起来，我读书的时候也算得上是桃心魅的寄生目标。” “怎么会？”大猫猫震惊扭头：“你这么漂亮！” 简依：“哈哈哈。” 交往这些年来，简依从他这里听到了不少的甜言蜜语，经常会产生飘飘然的晕眩感，好像自己真的挺不错。 虽然现在听到别人夸奖的话，自卑的那面还是会先行探出脚步让她感到别扭，但至少不像原来那样急着否认。 言语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三更！后面还有两章哦。 第22章 面包 简依笑了会儿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卑的时候吧，特别是在青春期，人变得叛逆又敏感，特别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 初二的时候，身体正值发育期，简依被班上的男生偷偷议论过胸部的变化，还被说过屁股大，导致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含胸驼背的，穿衣服也喜欢穿偏大一个码的挡住屁股。 上了高中，简依的个子拔高，身形抽条，婴儿肥的脸消瘦下去，又被同班女生说眼睛太大了像外星人。 不管变成什么样，总有外界的声音干扰她对自己的判断。偏偏童年经历让她的性格里带上软弱和自卑，总是让这些外界的声音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可是我没有自卑的时候呢。”蓝衿思索片刻，放下筷子说。 简依露出不相信的眼神：“真的吗？” “真的，”大猫猫一把揽住简依，“虽然上学的时候有人说过我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也有人说我会缝衣服是娘娘腔，还有人嫌弃我说话喜欢带语气词一点儿也没有男子气概，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自卑过。” 简依：……更没说服力了。 她摸摸大猫猫的脸：“可怜的猫猫。” 蓝衿握住她的手：“我说真的啦，我很幸运哦。虽然爸爸妈妈不要我，但奶奶对我很好，给了我很多的爱，她告诉我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要先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把这句话当做人生信条，一直以来都有好好履行，所以过的很开心。” 提到奶奶，大猫猫原本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不过后来奶奶去世了，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消沉。” 简依摸摸他的肚皮。 “但是——！”蓝衿的语气很快振奋起来，“我遇到了你！” 又有人爱我了。 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有点肉麻。 一旁的简依认真地听他说话，乌黑的眼睛干净清亮，因为太过认真所以显得格外乖巧。 大猫猫没忍住，飞快地亲了下她的脸颊，把她揉进自己的怀抱里：“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 32路公交车，起点站是中山路，终点站是科技城，票价两块钱，途径六个站。 简依和蓝衿的初次相遇就是在这班32路公交车。 毕业后，蓝衿在科技城的一家公司上班。他每天乘坐32路公交车从起点站一直坐到终点站，这样的日程已经重复了三百多次。 这天，蓝衿像以往那样打卡上了公交车，车辆在第二个站台停下时，上来了一个穿着浅蓝色裙子的女人。 女人的皮肤瓷白，眼睛像猫，修身的裙子把她衬得身姿婀娜，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走到车尾，正好在蓝衿旁的空位上坐下。 老盯着别人看实在是太没礼貌，蓝衿慌忙地移开视线，只是心里止不住地感叹：“她好漂亮啊。” 公交车往前开了几个站，身旁的简依没有任何动作，连手机都没掏出来看一眼，安静得像是睡着。 他转过头去，假装是在看窗外的风景，余光却瞥到简依正在无声地哭泣。 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纠缠她墨色的长发，透明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颌，一滴滴落下。 蓝衿惊讶于有人竟然能哭得这么干净，不像他，哭起来涕泗横流，完全就是灾难。 蓝衿不知道是该装作没看见，让别人静静地发泄负面情绪，还是应该递张纸巾给她擦擦眼泪。 犹豫一番后选择了前者。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在公众场合哭肯定是伤心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大概率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蓝衿心想，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还是老板安排的工作没有及时做完？还是说……失恋了？ 女人和他的目的地相同，一直坐到科技城才有离开座位的意思。 第25节 下车时，蓝衿走在前面，简依走在后面。 他刚从车上下来，身后突然响起惊呼声，还不等他回头就感受到有人重重地砸到他背上。 亏他个头高，身体结实，砸到他背上的人也不重，蓝衿不但没摔个大马趴还有余力侧身扶住即将从他背上滚落下去的人。 是刚才坐在他旁边的女人。 蓝衿扶着她坐到站台前的座椅上，担心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没事，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眼前一黑，不小心踩空了。”简依狼狈地说。 蓝衿看她嘴唇毫无血色，手还有点发抖，不由得问：“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简依尴尬地找补：“早上出门比较急。” 蓝衿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一个蛋黄肉松馅的面包递给她：“先吃个面包垫垫肚子吧。” “不用，不用了。”简依摆手，深觉不好意思。 “吃点吧，低血糖可不是开玩笑的。”蓝衿劝道。 推辞几番后，简依最终还是收下了面包：“谢谢。” “不客气。”蓝衿看了眼腕表显示的时间，匆忙道：“马上开早会了，我得赶紧走了。” 等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简依才拆开包装纸，咬了口面包。 这一口下去，不止咬到柔软香甜的面包体，还咬到扎实的肉松和咸蛋黄馅。 简依吃了一惊，她把面包从中间掰开，发现里面的馅料塞得很满，面包体被撑开，显得皮很薄。 这是哪个商家产的面包？用料这么实诚。 简依试图在包装袋上找出厂商的名字。谁想这包装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字，查找无果。 面包在包装前应该是被加热过，还有几分温热，里面的馅料一点都不干，而是偏湿润的，吃起来特别香。 简依坐在站台的座椅上，认真又虔诚地吃完了面包，空荡荡的胃被美味的食物填满，饿到晕眩的感觉完全散去，先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所以，这到底是哪个牌子的面包？ 离开得太过匆忙，都进了公司大门时，蓝衿才后悔地想：不该走这么急的，他甚至不知道女人的名字是什么，连联系方式也不知道。 但……但是，如果在刚才要联系方式的话会显得居心不良让她心生防备的吧。 蓝衿为此无精打采了一天，连下班后的聚餐都没有参加。 不想走到公交站等车时，早上见过面的女人也正巧在站台。 蓝衿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没法隐藏。 “你好。”简依朝他笑，苍白的脸色和早上比起来红润许多，“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真的等到你了。” 蓝衿的心跳漏了半拍：“你是刻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我也是碰碰运气，想着你早上是乘32路公交来的，下午应该也是乘这辆车回家。”简依把挎包的带子往上提了提，“你现在忙吗？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蓝衿立即：“不忙！” 说完后发现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忙找补道：“我……我的意思是，不是很忙……” “那太好了，走吧。”简依笑，“我听同事推荐这附近有家店做的家常菜很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好的。”蓝衿有些紧张。 走了一小段路，简依主动问起：“你早上给我的那个面包是在哪里买的？用料好扎实，好好吃，我在网上搜了半天都没搜到。” 每每回想到初遇的场景，蓝衿还是觉得神奇，两人产生交集的起点竟是一个好吃的面包。 * 富柔的死像是投入平静湖水中的一颗小石子，虽然荡开了几圈涟漪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没过几天，有关她的死亡揣测很快消弭。 马上就是暑假，学校开始筹备期末考，教师的工作也越发繁忙。 “其实咱们学校还好，出试题这活还落不到我们头上。”周翔改作业改得有些累了，站起来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所以说，乡镇也有乡镇的好处。”吴月搭话道，“不过嘛，城里的教育资源比我们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有机会还是往上走比较好，以后孩子读书也方便。” 听到“孩子”二字，正在写教案的简依不由得心头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吴月问她：“小简，你和你男朋友交往多久了？还没打算结婚吗？” “快了。”如果不是蓝衿变成大猫外出不方便，简依早和他去民政局扯证了。 周翔借机打趣道：“到时候结婚可要请我们吃喜糖啊。” 简依顺嘴打哈哈：“那是肯定的。” 吴月：“说起来，咱们村这么小，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男朋友。” “啊，他比较宅……” 简依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老师！！呜哇——” 三个老师的视线齐齐转向办公室门口。 李晓娟咧着嘴巴边哭边喊：“老师！富瑞和毛哲成打起来了！” 简依和吴月一起起身：“什么！” 看李晓娟的反应，这肯定不是什么小打小闹。没来得及问原因，三人连忙赶到教室，看到的就是富瑞把毛哲成摁在地上揍的场景，周围还围了全看热闹的小萝卜头。 “富瑞！你干什么！赶紧松手！”吴月伸手把富瑞拉开。 简依把躺在地上的毛哲成拉起来，粗略地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势。 还好还好，除了脸颊有点肿外，没有别的伤口。 毛哲成站起来，第一反应不是退开，反而是扑向富瑞，似乎还想继续在武力值上分个高下。 简依连忙拉住他：“做什么！还没闹够吗？” “是他先打我的，凭什么不能让我打回去？这公平吗？” 富瑞听了这话，同样怒从心头起，做出想反抗的姿势。 吴月沉着脸，吼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毛哲成扭过头去，一脸不忿。 富瑞则阴着脸一声不吭。 “你们两个是为什么打起来的？”吴月问。 毛哲成撇了撇嘴，瞟了眼富瑞：“你问他，反正是他先动的手。” 吴月：“富瑞，毛哲成说的是真的吗？是你先动的手？” 富瑞点了点头。 “看吧，我都说了。”毛哲成不甘心地补了句。 “老师在问话，你不要插嘴。”吴月皱眉道。 毛哲成：“切。” 吴月的话头指向富瑞，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打毛哲成？” 富瑞低着头不说话，反倒是刚才来办公室打报告的李晓娟颤抖着声音说：“因为我。” 吴月的神色凝滞了片刻，严肃道：“你说。” “毛哲成……”李晓娟的脸涨得通红，两只手绞在一起，似乎对来自四方的目光感到不安：“毛哲成说我是丑八怪，所……所以……富瑞才打他的。” 作者有话说： 往后翻！么么。 第23章 争执 李晓娟的人中偏右的位置长了一颗很大的黑痣，也就是别人口中的媒婆痣。 从懂事起，她因为这颗痣不知被别人取笑了多少回，渐渐地变得自卑，和别人对视时总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这颗痣上，养成先一步移开目光的习惯。 此刻，说完话的李晓娟位于众人关注的焦点上，感觉脸皮热得快要烧起来。 吴月及时开口解除了她此刻的窘境：“毛哲成，她说的是真的吗？” 毛哲成抓了抓自己的领口，眼神漂移：“我就是和她开个玩笑。” “哪有这样开玩笑的！你没看见李晓娟都哭了吗？她可没觉得好笑！”富瑞反驳道。 “不是！你嚷嚷什么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急着逞英雄？是不是因为你姐姐死了，你良心——” 简依怒道：“毛哲成！” 毛哲成脸色一变，唇线下撇，似乎也发现自己刚才的说的话程度太重。 不过后悔也没用，话在出口那一瞬间已然造成了伤害。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姐！”富瑞大喊着猛地弹射出去，大概是愤怒的加成增强了力量，连吴月都没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等处理完这两个孩子的矛盾时已经是临近放学。 虽然主要是吴月老师负责调和这件事，但一旁的简依看得头疼。 “幸好毛哲成的父母还算明事理，不然这事指不定闹到什么时候去。”吴月今天和家长交流时说了太多话，此刻声音都是沙的。 简依替她心累道：“小学生可真难带啊。” 吴月吃了颗金嗓子，摇摇头道：“这还算好的，至少毛哲成这孩子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有些学生连这点的意识不到。” “我们只能起到一个引导作用，关键还是在于学生的父母以及学生本身的性格。”旁观了整件事的周翔长叹。 * 放学后，富瑞没有急着回家。 第26节 姐姐死后，家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散不开的阴翳，氛围沉闷得让人窒息。偏偏爸爸妈妈还要强撑着对他露出笑容，让富瑞更加难过。 还是晚一点回去，留给他们整理情绪的空间。 更何况，他也有要去的地方。 富瑞背着姐姐给他买的蓝色小书包，顶着炙热的阳光，一步一步往丹霞山上走去。 富柔就埋在半山腰的墓园里。 日光静静地炙烤着大地，墓园里也静静的。 富柔下葬的时间不长，和别人相比，墓碑前显得尤为热闹，摆放的祭品也不同寻常。不是馒头，牛羊肉之类的祭祀品，而是花花绿绿的饮料和小零食。 富瑞看到这番光景，眼泪憋不住又跑了出来。 姐姐死掉这项事实，于他而言总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和普通的姐弟一样，富柔和富瑞的关系时好时坏。 富柔的脸上虽然有块紫色的胎记，但她本身性格开朗，加上成绩优异，所以学校里的人缘很不错，有时还会主动把自己脸上的缺陷用来开玩笑，似乎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缺陷。 富瑞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被养得调皮捣蛋，大脑像是缺了根筋。看到姐姐用自己的胎记开玩笑，还以为是她是真的不在乎，经常会无意识地说出伤人的话。 姐姐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和朋友约好了去城里玩几天。富瑞作为姐姐的小跟屁虫，自然是缠着要去。 发现不管是撒娇还是撒泼都没法让姐姐心软时，他不高兴地对富柔做了个鬼脸：“谁想和你去啊，丑八怪！” 富瑞永远记得姐姐当时的表情。 她先是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富瑞会说出这样的话。接着，流露出局促的，羞耻的，惭愧的表情。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富柔看起来特别难过。 富瑞虽是小孩子，但本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愿意承认，于是转身跑开，不敢再细看富柔脸上的表情。 等姐姐从城里回来，她又恢复成大大咧咧的模样，对富瑞没有一句责备，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她那一瞬流露出的脆弱也像是幻觉。 富瑞很快把这件事扔到脑后，开心地拆着姐姐给他带来的礼物。继续日常的拌嘴和打闹。 姐姐去城里上了高中，富瑞能和她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高一那年的寒假，他和爸爸一起去镇里的车站接姐姐。 姐姐站在大雪中，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脸瘦得下巴尖尖的，只是眼睛还一贯明亮。 “小瑞！”姐姐微笑着向她招手。 也许是许久不见，富瑞一瞬间竟感到一丝陌生和赧然，躲到了爸爸身后。 “躲我干什么？”姐姐摸不着头脑地说。 爸爸大小：“哈哈哈，害羞了吧。” “不是！我没害羞！”富瑞羞恼地辩解，转向富柔：“姐你怎么瘦这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大概是学习压力比较大吧。”姐姐笑着说。 富瑞的眼睛转了转：“不过现在要比以前好看。” “我也这样觉得。”姐姐跟着附和道。 “好看什么呀好看，小柔，你可别学手机上的那些女生瞎减肥啊。”爸爸持反对意见，“你还是学生，身体还在发育期，胖点才健康。” “爸，我知道了。” “走走走，”爸爸伸手接过富柔的行李箱，高兴道：“你妈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呢，回去多吃点。” 等到高二上学期的寒假时，姐姐的变化更大了。 她脸上的那块紫色胎记竟然莫名消失不见，原本粗糙的五官轮廓也仿佛被人用笔墨仔细勾勒细化了一番。 “怎么样？我是不是变好看了？”姐姐问他。 富瑞诚实地回答：“嗯。” “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姐姐继续问。 “是啊，这还用问！” 拾起这些碎片状的回忆，富瑞才发现姐姐的变美历程有迹可循。姐姐也并非因患了怪病而死，而是一步一步，在外界环境的裹挟下，在恶毒话语的伤害下，自发拧出一根勒住脖子的麻绳，慢慢收紧，再收紧，最后迎来死亡。 他也是造成姐姐死亡的帮凶。 如果幼时没有对姐姐说出“丑八怪”这个词，如果姐姐在问自己是否比以前更漂亮时他能说出不同的回答，如果…… 可是，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呢。 * 简依到家的时候，小竹妖正在给葡萄浇水。 自从丰年小妖的一家三口都在这个小菜园定居后，葡萄成熟的速度直线加快，半个月前种下的幼苗此刻已经伸出柔软的枝叶盘绕在斜插的竹竿上，长势好到探出了围墙。 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挂果了。 “小依姐姐！”小竹妖看她回来，忙把水壶放下，小跑到她身边帮忙接过手里的袋子。 “我买了几斤荔枝，先用凉水泡一会儿再吃。这荔枝我买之前就尝过一个，肉多核小的，特别甜。” “好！”小竹妖拎着袋子往厨房跑去。 简依进门没看到蓝衿，以为他是在睡觉，可进了卧室也没看到他的踪影。 “阿衿没在家吗？”简依走到厨房，问正在清洗荔枝的小竹。 “小衿姐夫去丹霞山的墓园了，说要给明雪奶奶扫墓。” 小竹说完，看到简依松了口气。 不过之后都一直魂不守舍的，连荔枝都没吃几个。 “小竹，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出去一趟。”坐立不安的简依拿起阳伞。 小竹咽下果肉：“要去找小衿姐夫吗？” “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蓝衿出门时没带手机，简依想联系也联系不上，这样干等着让她莫名心慌。 “小依姐姐你去吧，我会好好看家的。”小竹妖乖巧地说。 简依摸了摸他的头，不厌其烦地叮嘱：“记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出了门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只橘白色的巨型猫垂头丧气地往这边走过来。 这只猫走路时垂着头，都没看周围的情况。 简依看得心惊胆战，幸亏现在路上没什么人，要是不小心撞到别人就是实打实的灵异事件了。 她快步走到大猫猫的跟前，小声喊：“阿衿。” 大猫猫被吓一跳般：“依依！” 简依：“嘘，小声点！” 大猫猫忙捂住嘴。 “不是说猫的警戒心很强的吗？怎么我都走到你跟前了才发现？”简依问。 “我……我在想事情。”蓝衿无精打采地说。 简依看他眼睛有点红，又想起他刚才是去扫墓，心疼地问：“是想奶奶了吗？” 大猫猫摇摇大大的脑袋，揉了揉眼睛：“不是的，我在墓园里遇到富瑞了。” “他……他是去看富柔了吧？” “嗯，他哭的好伤心，一直在说对不起。”大猫猫哽咽着说。 简依想起下午毛哲成和富瑞间爆发的矛盾，脑海里加粗般地出现“丑八怪”几个字，心里不由一哽。 连她这样外貌没有明显缺陷的人在青春期都有过严重的容貌焦虑，更别提脸上天生带了胎记的富柔。 富柔小时候遭受的嘲笑肯定不在少数，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简依感到无力，这些年来容貌焦虑的浪潮越发汹涌，心性再强大的人也会被磋磨得不自信。如果她处在富柔的位置，估计被桃心魅寄生的时间会更早。 “阿衿，我们回家吧。”简依把阳伞举过大猫猫的头顶，颇为丧气地说。 ＊ 富瑞在墓前哭了许久，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别的原因他竟然睡着了。 直到耳边传来温柔的喊声：“小瑞，小瑞！” 富瑞猛地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而刚才叫他的人竟然是已经故去的富柔！ 眼前的富柔不像重病之时那般瘦骨嶙峋，皮肤也从苍白变成健康的小麦色，她的脸上出现了已经消失的胎记，嘴角微微翘起，带着淡淡的微笑。 “天都黑了啊，你怎么能在墓地里睡着？”富柔埋怨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富瑞看富柔站起身来往前走，呆愣片刻后连忙背起自己的小书包跟上。 他想要牵住富柔的手，却只是触碰到冰凉的虚空。他愣了愣，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垂下手臂。 微风习习，耳畔有虫鸣和鸟叫声。 丹霞山的桂花这几个月成片成片地开，白天香，晚上也香。 这香味勾起了富瑞大脑深处的记忆。 他突然想起在四五岁的时候，自己也曾经像这样和姐姐走在同样的小路上，闻到同样的桂花香。 那天富瑞和其他小孩在山里疯玩，结果爬树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腿，是富柔把他背回家的。 如果不是相似的场景成了饵，载着这份记忆的鱼会消失在海里，不知多久才能被他想起。 他感到一种难言的愧疚，不该如此轻易忘记这些珍贵的回忆。 可时间的河流在不停流淌，总要磨掉人内心的柔软，让人获得坚硬冷漠的外壳，而代价就是丢掉童真的回忆。 富瑞抬眼望着前方黑魆魆的路，他并不感到害怕，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就算以后长大也绝不可以忘记现在这一刻。 绝对不可以。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富瑞看着富柔夜色中柔和的轮廓，哑着声音问：“姐，变漂亮有那么重要吗？” “对于活着的我而言很重要，但人死了以后灵魂却和原本的模样是相同的。你看，我脸上的胎记又回来了。”富瑞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 第27节 富瑞一动不动地看着富柔的脸，末了才道：“可是，姐，你的灵魂在发光啊，很好看的。” 富柔愣住。 “天这么黑，但我们一路走下山来都没打手电筒，正是因为你的灵魂变成了照亮道路的发光体。”富瑞说。 富柔低头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腿，身体的轮廓镶了一圈淡金色的绒边，正在静静地发光，但她一直没注意到。 “姐，你会成佛吗？”富瑞问。 “怎么可能。”富柔笑了笑，“我们快走吧，你这么晚了还没回家，爸妈都在四处找你。” “那你呢？姐，你之后要去哪里？” 富柔沉默半晌道：“我哪里都不去。” 富瑞听了这回答感到欣喜：“那就回家吧，妈妈和爸爸很想你的。” “小瑞，”富柔的表情泛着苦涩，“再过一年，我的灵魂就会消散，他们现在已经很难过了，我不能再让他们经历第二次离别。更何况——” 富柔的顿了顿道：“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 富瑞：“可是我能看见你啊！他们为什么会看不到？” “你是小孩子，偶尔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富柔伸手想摸他的头，快要碰到他脑袋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已经是透明的了，讪讪地收回手。 “那……你的灵魂会消散是指什么？”富瑞记挂着她前面的一句话，“是……我再也见不到你的意思吗？你要去哪里啊？” 彻底消散便是终极死亡，什么都不再存在。 富柔不想对富瑞说如此残忍的话，只能骗他：“消散是指我的灵魂会碎成片状，有的落到地上被花草吸收掉，有的被风吹到大海里，还有的会变成萤火虫尾巴上发光的小灯。” “听起来到处都是你。”富瑞很满意这个回答，“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以后会见不到你了。” “对，到处都是我。”富柔笑。 “其他死掉的人也是这样吗？” “是的。” 富瑞感叹道：“哇！老天爷比我想象中要温柔一点点欸。” 第24章 无名女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大雨。 铅色的厚云压低，狂风阵阵，毫无预兆地，白色的大颗的雨点便凶猛地砸下来。 简依的小阳伞完全没法招架这么大的飘风雨，无奈下只得在路边暂时找了个亭子歇脚。 这亭子造型特殊，支撑着顶盖的四根柱子都是活木，树根还埋在泥土里，只是树干被懒腰截断，不过即使这样，树干上还是顽强地伸出了几根细长的树枝。 考完试的小学生在大雨里大笑大闹，有些孩子不但没打伞，连雨衣也不穿，嬉笑着去踩积水的泥坑，把污水溅得到处都是。 简依在亭子里站了一会儿，等到学生的队伍都走得稀稀拉拉，雨却还没有要小下来的迹象。 她站得有些累了，偏偏亭子里没有座位，只得倚靠着树干继续等。 可在她靠上树干的一瞬间，自己的意识好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侵入，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简依一怔，立马将歪着的身子直起来。 这下那个模糊的影子消失了。 “那个影子是什么？”简依这样想着，飞快地环顾四周。 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只是路上的人越发少了。 是这根树干的问题吗？ 简依这次没有靠在树干上，只是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树干。 视野拉近，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清晰了许多。 是个穿着粉色衬衫的女人，她躺在泥坑中。 不过五官和表情还是看不清。 简依收回触碰树干的手，平静了一会儿心绪，她还想看得再清楚点。 第三次触碰树木后，一张略微泛青的，双目圆睁的脸毫无预兆地和她贴近。 简依只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心脏骤停，连忙收回手。 她抬起头，发现路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这条路上完全听不到人声，只有哗哗的雨声。 残存的恐惧扼住简依的心脏，她顾不得雨势还未减轻，撑起阳伞走进大雨中。 雨被风吹斜了，躲开雨伞的遮蔽打湿简依的衣服。 那个凭空出现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触摸树干能看到她的模样？她是……死了吗？ 脑海里钻出乱七八糟的思绪。 “……喂，你没事吧？”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男声。 简依吓得惊呼一声，手里握着的阳伞都跟着颤了颤。 “你在想些什么呢？心不在焉的。”白路微怔，显然是被她的反应吓到了。 “没，没什么。”简依摇头，把纷乱的思绪按下，没话找话地问：“考试不是已经结束很久了吗？你怎么还没回家？” 白路不乐意听这个问题：“你不也在这儿？” 他看了眼简依的伞，继续道：“这么大的雨，你就打这么小的一把伞，不被淋到才怪。” “这雨是突然下起来的，早前的天气还挺好。”简依羡慕地看着他手里那把足以容纳三人的大蓝伞。 “算了，把你的伞收起来吧。”白路把伞挪过去，“看起来怪寒碜的。” “谢谢。”简依收起伞，躲到蓝伞下，“小路，你期末考考得怎么样啊？” 听吴月老师说，这年出的题偏难，平均分估计要比去年低不少。 白路偏过头，不耐道：“你们大人好无聊，都只会问这种问题。” 简依有些尴尬，她和白路不怎么熟，确实只能问这一类无关痛痒的问题。 不过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确实不喜欢别人追着打听自己的成绩排名。 两人并肩在雨中前行。 沉默了一会儿后，白路开口道：“挺好的。” 简依莫名：“什么？” “考得挺好的，你刚才不是问了吗？” 简依：“……哦。”中间隔了这么长时间，谁能想到你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啊？ 不是错觉，这孩子别扭的性格真的和简星洲有几分相像。 简依不擅长和这样的人交流，总要琢磨对方的心思，有点累。 “简老师。”白路一直用“喂”称呼她，突然间这么正经让简依有点不适应，“你和小衿哥在一起多久了？” “三年多了。” “听起来也不算很久。” “确实不长，但也足够让我看清一个人。”简依有些遗憾地说：“如果不是阿衿突然变成了大猫，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说到这里，白路侧过头，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眼神意味不明。 “你真的看清了吗？”白路问。 又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过这次的间隔不长，简依能反应过来：“当然。” 朝夕相处了两年，大大小小的事也一起经历过不少，简依很清楚蓝衿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路停下脚步。 简依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沉默的他：“白路？” “如果他是个妖怪也没关系？如果他永远没法变成人也没关系？”白路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之意。 简依怔愣片刻后笑起来：“是妖怪有什么的，小竹也是妖怪，我们相处得很好。至于以后没法变成人，这种情况我也有考虑过，我完全能接受，阿衿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可爱啊。” “尽会说些没用的漂亮话。”白路觉得她的回话过分天真，“我可是很清楚大人自私起来能变成什么样。” “你说的自私的大人是指你的爸爸吗？” 白路没回话。 简依识趣地不再问。 虽然白路不太高兴，但还是把简依送到了家门口。 来开门的是蓝衿，他看到门口的白路颇为吃惊地问：“你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吗？” “她的伞太小了，根本挡不住雨。”白路懒懒地转了转手里的伞把。 蓝衿摸了摸简依的头发，皱起眉：“都湿了。” “还好啦，没被淋得太厉害。”简依笑着躲进大猫猫的伞下。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正打算和小竹一起出去接你呢。” 简依下意识摸了下手提包：“在教室监考的时候我给调静音了，没注意到，抱歉啊。” 白路看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天，把他当做透明人，没好气地说：“我回家了，你们慢慢亲热啊。” 大猫猫忙挽留道：“小路，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白路切了一声，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表示拒绝。 “我们刚才是不是不小心冷落他了？”简依小声说。 大猫猫挠着后脑勺：“好像有一点……哎呀先进屋吧，你的衣服都湿答答的得赶紧换，不小心感冒可就糟了。” 蓝衿说着一把揽住简依。 第28节 “别抱了，等会把你的毛也给弄湿了。”简依轻轻地推了下他。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大猫猫说着抱得更紧。 简依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喝了碗预防感冒的药，感觉身子暖烘烘的。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雨滴落到屋檐上发出答答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挺舒服。 蓝衿给她把潮湿的头发吹干后将吹风机的线挽起来随手搁进抽屉里。 等大猫猫在身边坐下，简依把一条光＊裸腿抬起来放在他的腿上，枕着柔软蓬松的猫毛，舒服得摩擦了几下：“阿衿，我今天遇到了奇怪的事。” 大猫猫本来要用肉垫给她按摩腿部，闻言停下动作：“怎么了？是又遇到妖怪了吗？” 脑海里浮现出陌生女人青紫色的面孔，简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本来都挨蓝衿挨得很近了，这下简直是要坐到对方的身上。 大猫猫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直接把她抱在怀里，问：“是很可怕的妖怪吗？” 简依背靠大猫，心里顿觉踏实，把自己在小亭子里的见闻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 “我知道你说的小亭子，那四根树干都是复拓木。”蓝衿拉着自己脖子上的木雕，“这个木雕就是用复拓木雕的。” “你这么说的话……”简依站起身，从书柜上拿下《妖怪图鉴》，通过目录迅速查阅到“复拓”的介绍。 “复拓木这种妖怪是共享记忆的！不但能在同族间共享，还能通过触摸树干的方式共享给能看见妖怪的人。”简依翻阅完内容后大致总结道。 蓝衿和简依对视了一眼：“难道是有人杀死了那个女人，刚好被复拓木看见了尸体吗？” 这个猜测甚至比触摸树干能看见记忆这种设定更加吓人。 简依：“要不然我们等会儿再去一次那个小亭子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等吃过晚饭，蓝衿和简依就一同出门了。 “这雨一直都不见停，下好久了。”简依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多下会儿也好，这高温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雨后的空气里有清新的味道，凉飕飕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蓝衿深深地吸了口气。 等到了小亭子，大猫猫率先用肉垫触碰复拓木，不过眼前没有浮现任何异样。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诶。”蓝衿索性抱住柱子，然而眼前的景色还是没发生任何变化。 “我试试。”简依伸手摸了下树干。 和蓝衿说的一样，她并未感受到思维被侵入的异物感。 《妖怪图鉴》上有记载，复拓木的记忆都是片段式的、混乱的，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意外。 又试了几次后仍旧无果，不过雨倒是停了。 “依依，既然看不到干脆算了吧。”蓝衿私心并不想让她掺和进这样一起似乎与凶杀挂钩的事件里，“我们可以给月芬婆婆反应这件事，如果村里真的发生了凶杀案，她那边能联系到山神，处理起来也会更快。” “也是。”简依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先前因为害怕跑得太快，如果当时再多摸摸树干，说不定能看到更多的信息。 “别不高兴嘛，趁现在雨刚停，我们可以去山上看彩虹鸟哦。”大猫猫用肩膀撞了下简依，安慰道。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25章 彩虹鸟 “彩虹鸟？”简依成功地被蓝衿转移走注意力。 “一种只在大雨之后出现的鸟，它的翅膀特别大，展开的话能遮住天空，”蓝衿张开双臂，做出大鸟展翅的姿态，“而且它的羽毛是彩色的，像彩虹一样美。” “听起来好漂亮。”简依露出神往的表情，“阿衿，你以前见过这种鸟吗？” “见过！”大猫猫兴奋点头，“在我读四年级的时候，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也是下了很久的雨。” 简依被彩虹鸟的模样勾出好奇心，应下了去山上看鸟的建议。 这次没去丹霞山，而是去了和丹霞山紧邻着的小翠峰。 小翠峰的山路比丹霞山的更陡，所以行人更少。再加上刚下过雨，简依和蓝衿一路都没看见人。 大猫猫驮着简依飞快地朝着山顶跑去。 已经有过了骑猫上山的经验，所以简依这次已经能习惯上下颠簸的视野。 上山的过程很顺利，然而在山上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到彩虹鸟。 大猫猫从一开始的期待满满到后来的蔫头耷脑：“对不起依依，彩虹鸟今天好像不会来了。” “没关系，我们回家吧。”简依踮脚摸了摸大猫猫的头，“又不是只有今天下雨，以后还有机会能看。” 正要下山时，简依突然听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旁边的蓝衿已经喊出声来：“依依！是彩虹鸟！快看！” 一只羽毛鲜艳的庞然大物宛如从地底升起般，扑腾着翅膀飞向太阳。 这只鸟的身躯呈透明状，阳光能透过它的躯体落到地面上。它的翅膀特别大，七彩的羽毛绚丽动人，像是实质化的彩虹。 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大鸟垂下头，它的眼睛像一团灿金色的火焰，视线在地面上定格数秒，接着又昂起头发出悠长清冽的叫声。 这下翅膀的扇动声更大，同时还刮起了不小的风。 蓝衿把简依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担心这大风会把她刮倒。 简依听到自己的裙子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裙摆被风灌满，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鼓起来的气球。 她感到呼吸不畅，但又感到兴奋，努力地睁开眼睛捕捉彩虹鸟的身影。 等到鸟去风停，简依的头发已经被吹得乱七八糟，大猫猫的橘白色长毛也通通炸开，像是被人逆着毛□□了好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帮助顺毛。 彩虹鸟虽离开的很快，但地面上落了好几根亮晶晶的羽毛。 “阿衿，这羽毛上还带着光晕呢。”简依看着手里的羽毛说。 大猫猫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羽毛：“好软的毛毛。” 他看了看羽毛，又看了看简依，轻声笑了笑。 “你笑什么呀？”简依疑惑道。 “没有，就是有了点想法。” 简依眼神变得犀利，正要追问是什么想法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谁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啊？”简依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屏幕显示的名字时表情愣住。 蓝衿凑过来：“是谁？” 屏幕上赫然是“小夏”两个字。 原来是江准夏打来的。 简依对这通电话如临大敌，她知道，自己辞职搬来白鹿村以及恋人变大猫这件事很可能瞒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小依！我从怀疆回来啦！”江准夏的声音活泼且充满感染力，“你在家吗？我带回来了好些特产，正好给你送过去。” “那个……小夏……”简依吞吞吐吐，“我现在没在家。” “哦，出差了啊。”江准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多久回来？时间长的话，我直接把这些特产给你邮过去吧，这些老式糕点的味道真挺不错的，放太长时间了不好。” 电话另一头除了江准夏的声音外，还有人群的吵嚷声，估计是刚下飞机。 “小夏，我已经不在宁海工作了。” “啊？”江准夏的声音有几分错愕，随即紧张起来：“你换到其他地方去上班了？” “嗯，我从宁海搬到白鹿村了。” “白鹿村？”江准夏明显停顿了一下，“不是，我都没听过这个地方，你跑这么偏的地方去干嘛？那里不好找工作吧？” 简依：“我考到这边来做小学语文老师了。” “你——怎么突然？”江准夏的语气有些急了，连语序都跟着混乱：“不是我对这些地方有偏见，但你无亲无故的，跑去这么远的地方，连听懂当地的方言都成问题吧？还有，万一别人看你是个外地人欺负你怎么办？是先前的那份工作不好吗？我老公认识的人里有做服装生意的，我让他帮你问问有没有适合你的工……” “小夏，”简依打断她的念叨，“白鹿村里的人说的方言和普通话很接近，我能听得懂，你别担心。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有阿衿陪着我。” “啊……”江准夏被这句话噎了下，语气讪讪：“也是。” 对话陷入片刻的沉默。 大猫猫不安地拉住简依的手，一脸紧张。 “你把定位给我发一下，我过两天来看你。”江准夏说。 简依忙拒绝：“不用了，这边没有高铁，只能坐火车和大巴，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挺累的。你现在还有身孕，最好是在家里安心养着。正好我这边放暑假了，过两天我去看你。” “少啰嗦，我肚里的崽子才十二周，还不至于娇弱到连火车都没法儿坐。”江准夏强硬道，“而且这次旅游，别说火车大巴了，我连马车都坐过。” “好……我等会儿用微信把地址发给你。”简依妥协。 挂了电话，大猫猫忙问：“她要来看你？” “是，说是不放心我。”简依皱起眉，“阿衿，小夏她……” “我明白。”大猫猫此时倒是淡定，“没关系的，我相信她是好人。” 简依知道江准夏要来，但没料到她来得这般快。 隔天中午，简依刚午睡完起床，就听见门口传来砰砰的声响。 门一开，门口站着身穿姜黄色长裙，头戴宽边草帽的江准夏。 “这天可真是热得让人心慌。”江准夏揪着自己的领口迅速抖动，眼神静静地扫过眼前的简依。 “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车站接你啊？”简依拉过旁边的行李箱，念叨起来：“天这么热，要是不小心中暑了可怎——” “行了行了，别念了师傅。”江准夏跟她进了屋，“这么热的天，我自己打个车就过来了，用不着这么费劲。” 院落里干净整洁，贴着墙的小菜园打理得规规整整，看着倒是挺舒心。 江准夏的心稍微定了一点：“这小菜园是你自己弄的？” 第29节 “不是我，是阿衿打理的，我不太会做这些。”经过客厅的门槛，简依把行李箱拎起来，惊讶道：“小夏，这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份量不轻啊。” “就是些给你带的土特产。”江准夏随口说，“对了，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家？蓝衿不在？” “啊……他……”蓝衿因为怕热正缩在卧室里睡觉，现在听到江准夏的声音更不敢出来了，“他在睡午觉，还没醒。” 江准夏：“哦。” 简依让她坐在客厅吹空调，又给她洗了串沉甸甸的水晶葡萄。 江准夏本来就有点渴，见这葡萄生的大颗又圆润，便随手剥了颗扔进嘴里。 纯天然的香甜汁水在嘴里爆开，她下意识捂住嘴巴，惊喜道：“小依，这葡萄哪儿买的啊？好甜！” “是阿衿种的。”多亏了丰年小妖的帮忙，小菜园里的水晶葡萄整整装了三大竹筐。 “家里还有好多，我们吃不完，阿衿怕放坏了就把一部分做成葡萄果酱，一部分用来酿酒，你回去的时候可以每种都带一些。”简依大方地说。 江准夏听了这话却不怎么开心，语气古怪道：“他还挺能干的。” “小夏，你和阿衿是有什么过节吗？”简依察觉到她的语气变化，便问。 “啊？”江准夏眨着眼睛，一派无辜的模样，“没有啊。” 简依半信半疑，但回想江准夏和蓝衿的交流实在不算多，便作罢。她搭上江准夏的手背，语气严肃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江准夏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说。” “是关于阿衿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江准夏的脸色微变，但还是故作轻松道：“什么事儿啊？这么凝重？” “阿衿他——变成猫了。” 江准夏：…… 简依看她的表情微妙，忙道：“我说的是真的，没在开玩笑。” 江准夏举手试探了下简依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嘀咕：“奇怪，没发烧啊。” 简依拨开她的手：“小夏，我知道不亲眼看到你是不会信的。我一会儿把阿衿叫过来，你别害怕。阿衿的体型虽然大了点，但他是好猫，不会随便攻击别人。” 江准夏手上剥葡萄的动作不停，嘴上敷衍道：“好好好。” 简依再三叮嘱后才离开客厅，去卧室叫紧张兮兮的大猫猫。 江准夏靠在椅背上歇了几分钟，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抬眼一看，瞬间呆住。 一只白橘色的长毛大猫正站在门口。大猫眼神躲闪地望过来，很是不安。 呆滞片刻的江准夏惊叫道：“卧槽——卧槽！” 同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 受惊的不仅是江准夏，还有蓝衿。一米九的猫缩着肩膀，闪身躲到简依的背后，弱弱道：“依依，我好像吓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谢谢支持正版的各位！ 第26章 小夏 江准夏和简依相识已有十多年，彼此都把对方看作最好的朋友。 江准夏知道简依的家庭情况，见证了她糟糕的初恋，自然也了解蓝衿这号在简依生活里所占比重极大的人物。 但对蓝衿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为人”这一肤浅的层面上—— “所以说，他怎么会变成猫啊！”江准夏抓着自己的头，崩溃道，“变成猫也就算了，怎么还是这么大一只！被其他人发现可怎么办！” “小夏，你先冷静……”简依拍拍她的脊背，顺便把蓝衿变猫以及自己搬到白鹿村的事件始末说清楚。 原本情绪激动的江准夏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你的意思是……出差回来后，蓝衿就莫名其妙变成一只巨型猫了？也没要变回来的意思？” 简依点头：“嗯。” 江准夏：“搬到白鹿村来后还遇到了很多妖怪？” 简依点头：“嗯嗯。” 江准夏：“还收养了一个叫做小竹的竹子精？” 简依继续点头：“嗯嗯嗯，小竹比较怕生，他现在在卧室里看书，要我把他叫过来让你认识一下吗？” 江准夏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先自行消化一下你说的这些怪事儿。” 说罢便两手撑着膝盖，眉头紧缩地陷入沉默中。 直到蓝衿端了盘糕点放在面前，江准夏才堪堪回神。 她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只身高骇人的巨型猫：“你真是蓝衿？” 蓝衿点点头，琥珀色眸子里的紧张还未完全散去：“是我。” 声音确乎是蓝衿没错。 江准夏朝他伸手：“麻烦把手伸出来。” 蓝衿伸出毛乎乎的猫爪。 江准夏一把握住，摸到柔软皮毛的同时还摸到了有弹性的肉垫。 江准夏：！！ 捏捏。 再捏捏。 蓝衿：…… 简依：…… “还真是猫啊。”在反复确认了肉垫的柔软度后，江准夏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目光落在大猫光滑的橘色毛毛上，自顾自地评估起来：“皮毛真有光泽，比我家雪球还好。” 雪球是江准夏家里养着的一只白猫。此猫从小娇生惯养，从不讨好人类，心情好就给摸两下，心情不好就亮爪子哈气，是家里的小霸王。 想到这里，江准夏有些惆怅。 “话说回来，你这身高和变猫之前差不多啊。”江准夏坐回位置，拿起块酥饼咬了一口。 “嗯。”蓝衿蹭回简依身旁紧贴着坐下。 “阿衿可以说是等比例变猫了。”简依拍了拍蓝衿的脊背，发现他背上的毛微微炸开了一点。 看来就算做了心理建设，以这副模样和江准夏见面还是挺让他不安的。 蓝衿烤的酥饼皮脆馅香，咸香口味，个头又小，江准夏没忍住连着吃了好几个，她边吃边问：“不过变成猫以后，出门很不方便吧？你们是怎么从宁海搬到这边来的啊？” “为了避开人群，我们是半夜开车过来的。”简依解释道，“我开前半程，阿衿开后半程。” 江准夏：“原来如此。” 虽然一开始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总体而言，江准夏对于蓝衿变猫一事还算接受良好。 见两人越聊越热络，蓝衿悄悄离开给两人留出私聊的空间。 见蓝衿离开，江准夏起身把椅子拉到简依旁边，再坐下，压低声音问：“小依，蓝衿他之后还有变回来的可能吗？” “这……我也不知道。”简依老实说。 “如果以后变不回来，你会介意吗？” 简依料到她会这么问，摇头道：“不会。” 当下给出承诺太过容易，但未来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江准夏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道：“这么大一只猫，脱毛问题应该很严重吧，但你的衣服上都没粘什么毛，是怎么做到的？饮食上面有什么讲究吗？” 简依没想到聊天内容竟然往养猫方向偏移了，有些无奈道：“刚变猫的那段时间，脱毛问题还是挺严重的，不过后来我每天至少给阿衿梳两次毛，还用了防脱毛的沐浴露洗澡，现在虽然也掉但没那么厉害了。” 其实蓝衿的脱毛问题得到控制还是在吃了小竹给的竹笋以后，不过这一条对江准夏而言完全没有参考价值，简依便没提。 “真羡慕！我也想要一只掉毛不严重的猫，我家那个逆子一到夏天就像朵蒲公英，揪一下掉一撮白毛。”江准夏抱怨道，“被子上是猫毛，衣服上是猫毛，就连吃饭也能吃出猫毛。” “雪球是长毛猫，掉毛严重是肯定的。” “唉，是啊……”江准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简依扯着闲篇，突然精神一震道：“对了！你知不知道简星洲这次的高考成绩？” 简星洲就是养父养母的儿子。 看江准夏一脸想要卖关子的表情，简依遗憾道：“知道，妈妈和爸爸在朋友圈里发过了。” “原来你看到了啊。”江准夏卖关子失败，语气微顿，“不过那小子，啧啧，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平时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身边的女朋友一茬茬的换，看起来完全没认真学习，我还以为能上个二本都谢天谢地了，没想到居然能一举冲上重点，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江准夏说完胳膊肘拐了拐简依：“这次简星洲考这么好，他们有没有让你回去一起吃个饭啥的？” 简依摇头：“没，我也不是很想回去。”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永远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 简依并不讨厌养父母，他们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但在简星洲出生后他们也没有再给她提供过正面的情绪价值。 所以现在除了过年时简依会给养父母打个电话客套地寒暄几句，再顺道发个红包外，他们之间并无交流。 “也是。”江准夏闻言皱了皱眉，回想起高中时曾去简依家里住过一晚，氛围古怪得让她不想再去第二次。 她还记得小学时简依为了照顾刚出生的简星洲，连着好几个月睡眠不足，课上频频打瞌睡，成绩下滑一大截。 偏偏这个简星洲也是个没良心的，明明小时候还挺可爱，越长大越叛逆，和简依的关系也逐渐冷淡，都不知道父母给他灌输了些什么思想。 * 吃晚饭的时候，江准夏见到了那个叫做小竹的竹子精。 别说，长得倒是挺可爱的。除了一双深绿色的眼睛比较特别外，和平常的小孩无异，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棵竹子精。 “你真的是竹子精？”江准夏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竹放下自己的碗，朝她伸出一根食指，片刻后，食指的之间上长出一簇鲜绿的竹叶。 江准夏惊奇地发出哦声。 小竹见对方认可了自己的身份，便收回手指继续吃饭。 第30节 来简依这里一趟简直是重塑了江准夏的三观，人能变巨型猫，竹子精能变人，小菜园里还有能催熟农作物的小妖怪——虽然她看不见。 今年的夏天很热，江准夏在宁海可以说是离了空调就没法活的状态。白鹿村的天气却比较特殊，白天虽热但能够忍受，到了晚上则是凉风阵阵，不盖被子还觉得有点冷。 “撇开其他的不谈，这里的天气还挺适合做避暑村的。”江准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难得凉爽的空气让她心情愉悦。 睡在她旁边的简依有些紧张：“我和你一起睡会不会不小心碰到你的肚子？” “唉呀，好好睡着吧，你怎么比关岂还紧张？”江准夏侧过身来拍了拍简依以示安慰，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我们很久都没有像这样睡在一起聊天了。” 简依略作回忆：“确实很久了。”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江准夏问。 “打算？我想我应该会在白鹿村呆很长的一段时间。”简依思索着说，“阿衿现在变成猫了，到大城市里生活一点儿也不方便，在白鹿村里还要自由一点。” “是倒是这样，不过你的同事和周边的住户不会觉得奇怪吗？”江准夏问。 “奇怪什么？” “他们都听说你有男朋友，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你的男朋友，你要小心好奇心过重的人，万一真有心怀不轨的人发现你男朋友变成猫了，说不定会惹来麻烦。”江准夏面色严肃道。 初到白鹿村时，简依也是这么想的。 但呆了一段时间后，简依发现白鹿村里的人对鬼神异像的阈值不是一般的高，他们能坦然接受很多超自然现象。 不过村里村外的人来来往往，难保不会碰到江准夏说的那种心怀不轨的人。 简依回：“我知道，我平时很小心的，阿衿也基本不会外出。” * 江准夏在白鹿村这里连宿两晚，如果不是关岂亲自开着车来接人，她还打算多呆几天。 来时江准夏带了一行李箱的特产，走时也收获满满的热情。 蓝衿做的小酥饼装了沉甸甸的一盒，做的葡萄果酱满满一罐，还有蛋黄酥和肉松面包之类的点心也装了不少。 “媳妇儿，你是来这儿进货了啊？”关岂被行李箱的重量小小震惊了一把。 江准夏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关岂放好行李，转向车旁的简依道：“正巧赶上放暑假，要来家里玩两天吗？正好给小夏做个伴。” 不等简依答，江准夏就替她说：“她假期还有工作要处理，你以为老师的暑假和学生一样放满的吗？” 关岂委屈地：“哦。” “走了。”江准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再把车窗摇下来和简依作别：“小依，我们走了啊，你快回去吧，路边太晒了。” 简依：“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关岂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小巷。 江准夏看到后视镜里的简依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关岂一边开车一边问：“老婆，简依怎么突然跑到这么偏的地方当小学老师啊？她一个人在乡下会不会不太安全？” “她男朋友陪着她，有什么不安全的。” 关岂闻言有些震惊：“她男朋友？” “你那是什么表情？”江准夏嫌弃道。 “不是，我只是……”关岂磕磕巴巴，“欸算了……也是，都有些日子了，看她现在也挺开心的。” 江准夏嗯了一声，低头打开装满酥饼的盒子，递了一个给他：“尝尝，小依男朋友做的，可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27章 无名女续 简依本来在看书，余光里有橘白色的光影，她抬起头，看见蓝衿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 “阿衿？怎么了？”简依合上书。 “我想要送你一个东西。”大猫猫把背在身后的爪子挪到前面展开，是一根头绳，头绳上有个淡蓝色的小绒球。 简依拿起头绳看了看：“这是……” “这是我自己做的。”蓝衿眨了眨眼睛，“我们那天不是捡到了不少彩虹鸟的羽毛吗？我专门把蓝色的毛剪下来做成了这个蓝色的小球再黏到发圈上。” “来，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蓝衿把简依的头发搂起来，直接用爪子梳了几下，用发圈扎起。 刚扎上发圈，蓝衿的表情就变得愣愣的。 简依看他这副表情有些莫名，伸手摸了下发圈上的小绒球：“不好看吗？” 大猫猫倒吸一口气：“依依——你的头发变成蓝色了！” 他急匆匆地冲进卧室，拿起梳妆台上的小镜子又冲回客厅：“快看！” 镜子里的简依梳着高高的马尾，原本乌黑的发色变成了雾霾蓝。 “依依！这个颜色好适合你！好漂亮！”大猫猫抱住简依的肩膀原地蹦了几下。 “是因为这个蓝色的小球吗？”简依惊奇地摸了下柔软的小球，随即把发圈解开，只见雾霾蓝的色泽从发根处缓缓褪去，逐渐蔓延到发尾，最终，头发变成了原本的乌黑。 再扎上时，头发又变成了蓝色。 “好像魔法哦。”蓝衿挑起一缕简依的头发感慨道。 简依把发圈摘下来在大猫猫的头顶扎了个揪揪，使得蓝衿原本橘白色的毛变成了雾霾蓝。 简依：“阿衿！你变成蓝猫了！” 蓝衿在对着镜子端详了几秒：“还是橘白色要好看一点。” 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的小竹也被简依抓来在头上绑了个小揪揪，头发同样变成蓝色。 蓝衿的兴趣被彻底点燃，他决定把剩下的羽毛都剪碎，另做几个颜色不同的发圈。 小竹眼巴巴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帮忙递剪刀或是胶水。 简依看两人玩得起劲，也没心情继续看刚才的书，干脆换下家居服，到外面逛一圈。 正在剪毛的蓝衿看到简依拿起太阳伞，忙问道：“依依，你去哪儿啊？” “我去外面买点沐浴露和洗发水，家里的要用完了，你和小竹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顺便带点儿回来。” 一猫一竹对视片刻后均摇头。 简依笑：“那好吧，我走喽。” * 村里最近开了一家比较大的超市，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摆满货架，价格还非常便宜，很是受村里孩子的喜欢。 刚开张这几天，超市里全是吵吵嚷嚷的小孩儿，热闹得不行。 简依在洗护区买好沐浴露和洗发水后又在零食区逛了会儿，想买点东西回去哄蓝衿和小竹开心。 不想在货架前碰到了曾以复拓木为媒介在自己脑海中出现的无名女—— 那个穿着粉色衬衫，脸色发青，躺在泥坑里的女人。 明明在复拓木的回忆里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可眼前的女人除了表情有点木然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十分健康。 简依感到困惑，难道她读取到的是假的回忆吗？ 还是说，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人类。 思及此，简依觉得脊背有几分发凉。 脑海里自动将捕捉到的关键元素进行重组，编写出不明生物杀害原主并取而代之的恐怖故事。 女人在货架上拿了两盒方便面后便推着小车离开。 简依跟在女人的后面结账，随后一起出了超市，不过她在分岔路口处思索再三后还是没有选择跟踪。 虽然想弄清眼前的女人和幻境里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但简依对自己稀薄的战斗力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还是不要冒这种险比较好。 简依拎着塑料袋回家，拐到小巷子口时遇到了月芬婆婆，她左手拿着渔具，右手拎着一挂粉色的肉。 “这是什么？章鱼吗？”简依好奇地问。 这东西的形状和章鱼相差无几，只是肉质过于粉嫩，甚至有些晶莹透明。 “这个啊？”月芬婆婆提起“章鱼”，简依看见这东西轻轻地扭动着腕足。 “这不是章鱼，是神仙肉。”说罢，月芬婆婆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在小翠峰上的池塘里钓到的，真是不容易啊，我还以为这东西已经灭绝了呢。” 神仙肉是一种生长在水里的软体动物，以小鱼小虾为食，肉质鲜嫩，用来煲汤味道极佳。由于过于美味，攻击力又极低，被海妖一族吃成濒危妖怪，现在已经很难见到。 “你要把它带回去做菜吗？”简依问。 “这么珍贵的东西哪能用来做菜啊，”月芬婆婆忙否认，“我打算带回去养着，免得哪天真的灭绝了。” 说完，杨月芬提着神仙肉要走，却又被简依叫住：“月芬婆婆，我最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想问问你……” “奇怪的人？”杨月芬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简依把自己从复拓木那里接收到的记忆和今天自己在超市里遇见那个女人的事情和杨月芬细细说了一遍。 听罢，杨月芬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眼神也柔和下来：“那个女人确实不是人，不过放心，她并不坏。” 简依疑惑：“那我先前看到的她躺在泥坑里是……” “她是从一种没有名字的金色香花变异而来，只有五年的寿命，每隔五年就会枯萎一次，她的爱人会把她埋葬起来，两个月之后又抽芽复生。”月芬婆婆淡淡地解释，“她不会变老，所以她的爱人需要经常带着她变更住址，居住的地方也不能太惹眼。” * 简依回到家的时候，蓝衿已经做好了四个颜色各异的发圈。 “依依！你看！我变成粉猫了！”蓝衿的左耳上套着粉色的发圈，在简依的面前蹦跶，像个偌大的粉色布偶。 简依把头埋进大猫淡粉色的胸脯里，闻到沐浴露的香味，深吸一口气，抬头道：“好梦幻的颜色！” “是吧是吧。”蓝衿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傻笑。 片刻后，简依把自己从超市里买回来的超大袋薯片拆开，和蓝衿还有小竹一起分食。 第31节 薯片的袋子很大，不过三分之二的空间是空气，得伸手到底才摸得到薯片。 蓝衿每次伸手进去，附着在袋子内侧的碎屑就会沾到他的手臂上，每吃几口就得舔舔毛。 每当他舔毛时就能感受到来自简依和小竹的目光，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你们干嘛老是在这个时候盯着我？” “感觉很……”小竹挠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很治愈。”简依补充道。 她似乎能理解那些养猫的人为什么喜欢盯着猫咪舔毛，还喜欢在猫舔毛的时候配上一些奇怪的声音。 当事猫不明白看自己舔毛有什么好治愈的，只是似懂非懂地说了声：“是吗？” 晚饭吃的是干拌面。 用的面是细面条，加了蓝衿特质的肉酱，再拌入煮熟的豆芽，切碎的黄瓜丝和香葱，香到不行。 三人吃完晚饭就受到月芬婆婆的邀请去她家看神仙肉。 小妖怪被放进一个很大的水缸里，欢快地扭动着柔软的身体游来游去，有种智商很低的可爱。 “去年养的金鱼都死了，这个水缸便闲置下来，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月芬婆婆笑着说，接着指挥靠在开关旁的白路：“小路，关下灯。” 白路懒懒地哦了一声，啪地把灯关了。 房间沉入漆黑中，水缸里的神仙肉却散发着淡淡的粉色光芒，像只漂亮的水母。 蓝衿把爪子按在水缸外壁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惊叹道：“月芬婆婆，它的脑袋里是不是有别的东西啊，圆圆的，发出的是浅绿色的光。” “有吗？”简依挤到蓝衿旁边，一起盯着水里的神仙肉，看了一会儿后似乎真的在头部的位置看到很淡的浅绿色。 白路搭了句茬：“那是储存妖力的妖珠。” 月芬婆婆开口道：“所以说，神仙肉除了好吃这个优点，体内的妖珠还能被做成耳环和项链这类的饰品，被馋嘴又爱美的海妖吃成濒危妖怪也算不上怪事了。” 自从在杨月芬家看了神仙肉之后，蓝衿就一直心心念念着这种好吃又美观的小妖怪。 没过两天，简依陪着蓝衿一起去了小翠峰上的池塘，想试试能不能钓到一只神仙肉。 到了地方，看见池塘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焦急地围着池塘打转，似乎在找什么。 简依走过去问：“您在找什么东西吗？” 老人似乎没听见，目光依旧落在在平静的水面上。 突地，有人从水底探出头，带起一圈荡开的波纹。 是个穿着黑色吊带的女人。 她惊讶地望着简依身边的蓝衿，感叹道：“我的天！好大的猫！” 老人顺着女人的视线望过去，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简依和蓝衿，他嘴巴张大，眼睛发直，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简依认得女人，她就是那个从不知名的金色香花变异而来的妖怪：“金香？” 月芬婆婆提过一嘴，金香是她的名字。 “你认识我？”金香游到岸边，动作利索地爬上来，她的身上带着池水和花朵的味道，极为清冽。 她把捉到的大肥鱼递给老人，笑着道：“就说我下水直接捉要快一点嘛，你钓好半天都只能钓到一条营养不良的小鱼。” 老人接过鱼，放在脚边的红色胶桶里，递上自己早前准备好的毛巾，对金香比划着手指。 简依这才意识到老人是个聋哑人。 “知道了，好唠叨啊你。”金香摆摆手，“生病了又怎么样，就算死了，只要把我埋起来，我也能很快长出来的嘛。” 老人比划的动作顿住，重重叹了口气。 金香歪过头，笑着看向简依：“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身边还带着这么大只猫，那应该也知道我是妖怪吧？” 简依点点头。 身边的蓝衿小声道：“她话好多哦。” “这猫是你的吗？你养的妖怪？”金香好奇地问。 “他是我男朋友。”简依说。 “哇哦！”金香双眼发亮，“和猫妖谈恋爱吗？很酷诶！” “我不是猫妖……”蓝衿弱弱道。 金香没有在意他的辩解，把站在远处的老人拉过来，兴奋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 老人读懂了金香的唇语，脸上露出一个夹杂着局促和羞愧之意的笑容，连身子也不自觉弯得更低了。 简依早有预料，淡淡地问了声好。 金香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平淡多了。” 简依：“人类和妖怪的寿命本来就差很远，没什么奇怪的。” 金香是简依见过最社牛的妖怪，自见面后就一直拉着她说个不停。 “因为我不会变老，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我和阿峰不得不四处辗转生活，所以我一直都没交上什么朋友。”金香有些不满地说，但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语气很快便恢复成欢快的语调：“不过这次在白鹿村定居后，阿峰说之后不会再搬了。” 简依愣了愣：“啊……那很好。” 她的眼神无意识地瞟向在池塘旁垂钓的老人，发现对方正用拳头抵着嘴唇轻轻咳嗽。 有种窥探到别人秘密的心虚感，简依的视线很快移开。 * 折腾了一个下午，蓝衿只钓到两只瘦巴巴的小鱼和三只龙虾。鱼实在是太小了，蓝衿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其放生。 没有钓到想要的神仙肉，猫猫有些丧气，大尾巴无精打采地拖着。 “阿衿，尾巴拖在地上会蹭脏的。”简依提醒他。 “哦！”蓝衿一个激灵，尾巴重新竖起来。 “阿衿，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回头检查尾巴是否弄脏的蓝衿扭过头来：“什么？” “你真的不是妖怪吗？”简依问。 蓝衿的眼神有瞬间的飘忽：“不是啊，我真的是莫名其妙变成猫的！月芬婆婆可以作证！依依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 “我只是看到金香还有她的恋人，有点难受。”简依笑的有些勉强，“所以我在想，如果阿衿真的是妖怪，那么寿命肯定比我长很多，等到我变成老太太了，阿衿应该和现在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不会的！”蓝衿斩钉截铁道，“我那个时候也会变成老猫的！” “老太太和老猫，嗯……”简依摸着下巴假意沉思。 听起来好像也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8章 住院 是夜，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简依窝在蓝衿的胸前睡得正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雨声里还夹杂着慌张的喊声：“简依！简依！” 简依和大猫猫几乎是同时惊醒。 “依依，外面有人在叫你的名字。”蓝衿揉了揉眼睛说。 简依细细听了几遍喊声，依稀辨别出是金香的喊声。 她随意穿了件外套，抬脚往外走，却被迎面的飘风雨拦住，只得回头拿了把伞。 大猫猫也跟着挤到伞下。 “来了！来了！”简依打开门。 “简依！”金香像看到救星一般，沙哑的声音里带上哭腔。 虽是打着伞过来的，但雨实在是太大，金香的半边身子已经淋湿，裤腿上满是泥泞，她冰凉的手握住简依的：“阿峰他发烧了，一直不见退烧，吃药不管用，村里的诊所没开门，镇上的医院又太远，我……我本来想找月芬婆婆帮忙的，但小狮子说她有事不在家，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金香磕磕巴巴地说着，眼睛里噙着的泪水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你别慌，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简依安抚她。 “谢谢……谢谢……”金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大猫猫本来想跟着去，但被简依制止道：“阿衿你呆在家里。” “可.……可是我想陪着你。”大猫猫不乐意。 “现在还是半夜，雷声这么大，小竹要是半夜醒来见我们谁都不在家肯定会害怕的。”简依拉开车门，让金香先上车，“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快回房间，雨把你的毛都打湿了。” 大猫猫只得妥协道：“好，我知道了。” * 简依先是开着车去了金香的家。 金香和郑峰住在小翠峰下的一栋独门独户的小白房里，推开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复拓树立时吸引了简依的注意力，随即就是满院子里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花瓣。 简依跟在金香后方进到客厅，意外发现郑峰竟然睡在沙发上。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婚纱照。照片上的郑峰还很年轻，面容清秀，眉眼带着幸福又腼腆的笑意。而沙发上的郑峰已经面容苍老，尽管闭着眼，也能看出眉目间浓浓的疲态。 时间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开车把人送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五点。 经过检查，医生说病因是受凉感冒引起的肺炎。 “这几天白天虽然很热，但昼夜温差大，晚上要注意保暖，特别是像这样年纪大的老人，免疫力本来就差。”护士便给郑峰扎针边道。 金香认真听着护士叮嘱的注意事项，不时点点头。 “行了，等会儿吊瓶里的药水完了再按铃叫我。”护士拿起床头柜上的药单，在第一格药水的后面打了个勾。 第32节 走到病房门口又回过身来说：“麻烦家属去一楼交一下费用。” 正在给郑峰捏被角的金香闻声忙道：“好的，我马上来！” “简依，麻烦你先在这里帮我看一会儿阿峰，我交完费用就回来。”金香撂下这句话便脚不沾地地往楼下跑去。 简依守在床边静静地等了会儿。 窗外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只是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间病房里有两张床，但此时只有郑峰一个病人。房间里的白炽灯发出的灯光苍白又冰冷，给本来就安静的氛围镀上一层冷色调。 金香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袋食物。 “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开车送阿峰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先吃点东西吧。”金香塞给她一个面包和一杯加热过的小米粥，“我交完费用后在医院周围转了转，发现大多数的店都还没有开门，只能在超市里买点零食。” 简依不怎么饿，但金香一片好意，她还是撕开包装尝了几口。 金香挨着她坐下，略疲惫地说起了郑峰感染上肺炎的原因：“他晚上被雨声吵醒，把院子里的宝贝花搬进客厅的时候被雨水淋湿了，本来这种情况直接换套干衣服就行了，可他却担心去卧室找衣服会把我吵醒就没换……直到我也被雨声吵醒，起床去院子看花时发现他已经开始发烧。” 说到这里，金香苦笑一声，道：“你也发现了吧，阿峰他晚上并没有和我睡在一起。” 不顾简依有没有反应，金香继续道：“他现在对我越来越生疏，我也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郑峰一直在躲金香，特别是在外面，总是尽量不和她呆在一起。走路的时候要错开，生怕别人看见他们牵手。不敢在外面逛街，怕听见别人说出“你女儿真孝顺”这样让人难受的话。 以前在另一个村里生活时，郑峰还曾尝试着撮合金香和另一个年轻男人。金香当时迟钝，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发现郑峰一个人琢磨着离开，悄悄收拾行李，有意无意给两人制造见面机会时，金香才明白他的用意。 结果自然是大吵一架，然后一起搬家。 “……他是个聋哑人，不好找工作，年轻的时候本来有几次好的工作机会，他都因为我放弃了。我不会变老，为了不让周边人起疑，只能不停地搬家，新到一个地方，就相当于需要重新开始，这对于本来性格就内向的他来说是很难的。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一天的饭量只有一小碗。”金香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阿峰想撮合我和别人在一起，自己偷偷离开，可是，他能去哪里？他的钱都在我手里，他打算以后怎么生活？我想来想去，只觉得他是想要选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死掉。”金香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初次见面时，简依还以为金香是个大大咧咧的花妖。没想到，她的感情格外纤细。 或许是想在郑峰的面前表现得不在乎，又或许是故意用粗神经的表象去缓冲外界对郑峰带来的伤害。 简依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此时的金香需要的也并非安慰，而是倾听者。 ＊ 郑峰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他和金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是家里的老二，夹在老大和老幺之间，又有残疾，经常是被忽略的孩子。 小学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跟着普通班上过一段时间的课，却发现自己难以跟上。 老师讲课的速度快时，他来不及读懂对方的唇语。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发现他听不懂话也不能说话后基本上不会带他玩，甚至还会取笑他。 跟了普通班一个学期，郑峰就听从家里的安排转到特殊教育学校。 班上的同学和他有着相同的缺陷，这让一直以来孤僻的他找到了一点归属感。 十六岁那年的暑假，他放假回家，碰到了以前小学的同学。 对方邀请他去踢球，他很高兴地答应了。谁想一场球赛踢下来，因为输赢的争论他成了别人的出气筒。 郑峰回想起当时的事情都有点茫然，因为他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所以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的脾气会变得那么快，前一秒还很和气，后一秒就能指着他的脸骂他没用的聋子。 被拳头揍翻在地时，郑峰的第一反应是护住自己的头。他没有学过打架，只清楚最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背上，反而是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们干嘛！” 郑峰难以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感受。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外界的声音。 漫长的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亮光。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大衣，身材高挑的女生。 郑峰毫不关心别人说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女生身上，看到对方的嘴唇一开一合，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屏住呼吸。 不是做梦！他确实能听见女生的声音！ 其他人是怎么离开的，他已经想不起来，就在女生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冲上前着急地拉住对方的衣摆—— “干嘛？”金香挑眉，扭过头看着他。 郑峰恍惚中闻到了花朵的香味。 他是在做梦吗？ 梦醒了。 郑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快要滴完的药水瓶。 接着就是金香担忧的脸。 “现在感觉怎么样？”金香摸了下他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郑峰打着手势，“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金香皱眉回忆回忆。 “你很勇敢，很光明。” 金香看着他的动作，不解：“光明？” “像光一样照进我的生活里。” * 简依听到郑峰的死讯是在一个星期后。 如果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月芬婆婆，简依肯定会以为这是什么糟糕的恶作剧。 她错愕了很久，才缓缓道：“肺炎是很重的病吗？那天我离开医院的时候，郑峰的烧明明已经退的差不多了。” “不是因为肺炎走的，郑峰昨天就出院了。” “那是为什么？”简依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月芬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出院后，郑峰在医院门口的摊贩那里买了水果。袋子的质量不太好，破了个洞，他弯腰捡掉出去的苹果时，人就没了。” 简依脸色苍白：“怎么会……” “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月芬婆婆半阖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沉重。 简依：“那金香现在怎么样了？” “她正在料理郑峰的后事。” 金香在白鹿村里没什么朋友，所以葬礼上只邀请了简依和杨月芬。 简依第二次来金香的家，刚迈进大门就察觉到异样。 察觉到简依的视线，一旁的金香解释道：“阿峰种的花一晚上全枯萎了，像是约好了一样。” 原本绿意盎然的院子变得灰败不堪。 就连高大的复拓木也垂下嫩绿的枝条，蔫头耷脑。 树旁刨了个深坑。 “我打算把阿峰的骨灰埋在这个坑里。”金香指着土坑的方向说，“以前我枯萎时，他就是把我埋在这里的。” 简依注视着金香的侧脸，突然听到轻微的爆裂声。 金香的脸颊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痕。她说话时，这道裂痕也被拉扯着，隐隐露出皮肤下方金色的质地。 “阿香，你的脸怎么了？”简依倒吸一口凉气。 “别害怕。”金香伸手摸了下脸颊，对她笑笑：“我只是快要枯萎了，距离上次盛开的时间也差不多五年了。” “那……那需要我把你埋起来吗？”简依惊恐地注视着这道伤口。 “不用，我可以自己埋自己。”金香毫不在意道。 月芬婆婆在两人的身后插话：“你们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可真瘆人啊。” 三个人先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慢慢笑作一团。 这场葬礼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悲伤。 把郑峰的骨灰盒埋葬后，三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饭。 简依先一步离开，月芬婆婆多留了一会儿。 临行走前，她问：“阿香，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月芬婆婆，我以后再也遇不到像阿峰这么好的人了。”金香说。 她站在门口，身后是沉默的院落和房屋。 “那可不一定，你还有很多年的寿命。那么长的人生，还有很多的可能。”月芬婆婆隐晦地劝解。 “但是，应该很少有人能接受我的周期性枯萎，能接受我不会老去的外貌，能耐心地等待我每次的复活。” 月芬婆婆：“人类是很难接受，但妖怪未必不能。” 金香没有反驳，只是扶着门沿轻声道：“月芬婆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过了两天，简依放心不下金香的情况，便带着蓝衿登门拜访。 第一次去的时候，打电话没人接，敲很久的门也没人回应。 第二次去的时候，情况依旧。 简依敲门无果，苦恼道：“金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蓝衿想了想，索性放下前爪，四爪着地：“依依，我驮你跳进去吧。” 简依愣愣道：“跳进去？” 她回头看了眼至少两米五的院墙，再次确认道：“你说真的吗？” “真的啦。”大猫猫乖巧点头，“我可以跳很高的。” 第33节 简依趴到大猫猫的脊背上，抱住他的脖子：“我准备好了，跳吧。” “好！”蓝衿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压低身子，助跑—— 周边被带起呼呼的风声。 转眼间便轻巧地落在院子里。 来不及感叹大猫猫优秀的弹跳力，眼前的场景先夺去了简依的注意力。 “我的天哪！”大猫猫原地打着转，“依依，这是怎么回事啊？” 简依咽了咽口水：“我……我也不知道。” 整个院子里长满了金色的香花。 从已经灰败的花盆里，从裂开的石板里，从不起眼的角落里。 特别是郑峰的坟包上，密密匝匝地堆叠着。不像人的坟墓，更像是花的坟墓。 金色的香花让院子里香风阵阵，给这栋没有人气的房屋镀上柔光。 “金香？”简依站在院子中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在微风中摇晃的花朵。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29章 黑耳兔 距离开学还差半个月的时候，简依去了一趟白鹿镇。 她打算大批量地采购红笔和笔记本，顺便去书店里买几本教参看看。 等东西都买好，准备乘坐公交车回家时，她在路边看到了白路。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所以路边的小摊贩比较多。 白路蹲在一个粉红色的笼子前，正在看里面的兔子。 “你想买兔子吗？”简依在他旁边蹲下。 不知是看得太入神，还是别的原因，白路听到她的声音后，身体不自觉抖了抖，扭过头，表情里还带着几分慌张：“你怎么在这里？” 简依：“我来镇上买点东西。” “小衿哥没和你一起来？”白路四处看了看，没发现熟悉的橘色大猫。 “他最近接了个活，在写美食方面的书，比较忙，所以我一个人来了。你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月芬婆婆没和你一起？” “没有。今天来找外婆看运势的人比较多，她没空。”说完话，白路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小兔子上，问道：“老板，这小兔子怎么卖？” “除了这只黑耳朵的，其他的都二十块钱一只。”老板回。 “我就想要这只黑耳朵的，多少钱？” 简依小声道：“这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啊，好像是生病了。” 其他三个雪团子都在精神炯炯地吃草，只有黑耳朵的小兔子歪睡在一旁，看起来蔫蔫的，毛也乱七八糟。 老板是个实在人，也没看他年纪小诓骗他：“小朋友，这只兔子生下来就身体弱，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你喜欢的话还是从另外三只里面挑一只吧。” 白路很倔，尽管被这么劝，他还是依旧要这只黑耳朵的兔子：“没关系，我就要它，多少钱？” “嘿，你这小子不听劝啊。”老板笑，“对黑耳朵情有独钟吗？” 白路没搭话。 “喜欢的话，五块钱拎走吧。” “好，成交。”白路低头掏钱。 一番交易后，白路拎着装了黑耳朵小兔的笼子准备回家。 简依提醒他：“你不买点兔子吃的干草和饲料吗？它这么小，吃蔬菜会拉肚子的吧？” “这些东西家里都有。”白路回答。 走了两步还不忘噎她：“别把我和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养动物的熊孩子相提并论。” 简依已经逐渐习惯他的毒舌，只敷衍应道：“是是是。” 上了公交车，白路自觉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空出外侧的位子。 不想随后上车的简依没有在他的旁边坐下，而是四下看了看，最终选择拉住扶手，静默地站着。 白路皱眉看向她：“你不坐吗？从这里回村要半个多小时，时间可不短。” 简依朝他摇头：“我只坐靠窗的座位，不然会头晕，站着反而要好些。” “什么怪癖。”白路虽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挪到外侧的座位，示意她进去。 “谢谢。”简依抱着书坐到里侧的位子上。 * 快到家门口时，简依看到月芬婆婆家门口停着一辆嫩黄色的小轿车。 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 他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扶着一个穿着米色裙子，孕相很明显的女人。 简依看到这场景，还暗暗猜测，他们应该是来找月芬婆婆给未出生的小孩起名的。 事实证明并不是。 不等两人敲门，一旁的白路就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用质问的语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问句明显是对着男人发出的。 “小路！”男人的声音竟是有几分惊喜，“有段时间不见，你好像长高了。” 白路冷笑一声，没回应他的问题，而是执拗地重复自己的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爸爸想你了，我们来看看你。”被搀扶着的孕妇道。 白路毫无耐心，提高声音：“你闭嘴，谁问你了？” 孕妇脸色一白，柔柔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小路，怎么和阿姨说话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白述蹙眉训斥他，随后注意到他手里的笼子，脸色一变：“你又养兔子？” “是啊，又养兔子。”白路有意在“又”字上落了重音，脸上露出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小路，爸爸这两年确实对你疏于照顾，这点我承认，这次来就是想好好补偿一下你。” “补偿？通过搞大其他女人的肚子吗？”白路毫不掩饰自己言语间的恶意。 孕妇没想到他的嘴巴会这么毒，气得磕巴起来：“你……你你……” 白述给她顺了顺气，沉着脸对白路说：“小路，你嘴巴就不能放干净点吗？非要把本该其乐融融的场面弄得这么僵硬？我再怎么说都是你的爸爸！” 这句话仿佛是戳到了白路暴怒的开关：“少来！我没爸！也没妈！我只有外婆！” 白路的话刚落，意料之中的耳光便落在他的脸上。 饱含怒气的力度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左脸失去知觉，他的脸被扇得歪向一边，头发也乱了。 简依站得不近，但也能感受到这一耳光根本没收力度。 白路差点连站都没站稳。 她本来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但打小孩下这么重的手实在是太过分了。 简依火气上涌，快步走到白路身边，看到他垂着头，刘海遮住眼睛，神色不明，周身萦绕着消沉的氛围，更觉生气。 不过还不等她开口，白路就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这不关你的事，少管。”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吗？”白路抬眼，左脸又红又肿，眼睛里却带着戏谑，“最近公司的运营上出现问题了吧？资金周转不过来，把主意打到冯雨晴给我投的保险上了？” 白述的脸上闪过慌张的神色，但很快又找到了可以攻击的言语漏洞：“什么冯雨晴？那是你妈妈！我能理解你恨我，但为什么连她也——” 咔啦—— 身后的门开了。 月芬婆婆探出头来，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白述，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见到杨月芬，白述的气焰明显矮了一截：“我好歹也是小路的父亲，来看看他关心他也不行吗？” “关心他？”杨月芬重复着这三个字，直视他的眼睛，“你是指用扇巴掌的方式来关心他吗？这三个字也亏你能说得出口。” 白述：“我……” “再说了，你是真的想来看他，还是只想要雨晴给他留的那笔钱？”杨月芬句句紧逼，“白述，你连小路都骗不了，还想来骗我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白述被她的气势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小路的抚养权问题，我们之前在法庭上就已经判决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有不满，就去找法官闹，别在这里撒泼还偏要装出一副伟光正的模样。”杨月芬用眼神示意了周围，“街坊四邻的可都看着呢。” 一旁的孕妇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婆婆，白述他确实有做得不太好的地方，但他也在努力改正和弥补，我想你应该给他这个机会，而且，我现在怀孕了，他也是为了我才——” 杨月芬打断她的话：“我对你们的现状不感兴趣，请回吧。” * 蓝衿正要出门，在门口撞见刚回家的简依。 “你要去哪儿？”简依问。 “我听见外面好像在吵架，想出去看看。”蓝衿那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已经结束了，回去吧。”简依推着大猫猫毛茸茸的脊背往回走。 “诶？是月芬婆婆在和谁吵架吗？我听到她的声音挺大的。”蓝衿好奇道。 “白路的爸爸。” 八卦的火苗被瞬间浇灭，蓝衿讪讪地哦了一声。 简依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便问：“阿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34节 “啊？什么事？没有啊。”蓝衿的眼睛慌张地乱瞟，发出心虚的哈哈声。 “嗯？”简依眯起眼睛凑近。 双方僵持不到五秒，蓝衿便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投降：“好吧，我确实有事情瞒着你。” 简依拉着他回卧室，等坐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啊？” “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小路的妈妈出车祸死掉这件事吧？” 简依点点头：“记得。” “其实，当时他的妈妈是为了救白述，也就是小路的爸爸才死掉的。”大猫猫托腮，“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只是听月芬婆婆说了个大概。” “当时他们是到南山那边自驾游，你知道的嘛，那边的地势比较凶险，然后那天天气不好，他们对路况又不太熟，所以在山路上出了意外。车祸发生以后，驾驶座上的白述伤得比较厉害所以陷入了昏迷，是小路妈妈生拖硬拽，带着他找到了附近的一户居民才得救的。不过也因此，小路妈妈的伤势加重，最后好像是因为肝脏破裂死掉的。” 简依：“白述是不是在小路妈妈去世后没多久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大概过了一年吧。” 简依唏嘘不已：“虽说人死后生活总要继续，但才过了一年就能走出这段感情，不得不说，男人的心可真狠啊。” 大猫猫深表赞同：“是啊。” 简依等了几秒，见蓝衿没反应，便用手戳戳他的山竹爪：“怎么不见你有异议？” 蓝衿理智气壮地抱着手臂：“我现在是猫诶，和白述不是同类。” “那倒是，阿衿是可爱的小猫咪。”简依好笑地摸摸他的脊背。 蓝衿应景地喵了几声，顺杆子往上爬：“柔弱的小猫咪需要依依的保护喵。” 说罢便扭头埋到简依的肩窝里蹭蹭。 “好好，我保护你。”简依轻柔地摸着他的脑袋。 * 蓝衿还是没有放弃钓到神仙肉的梦想，这些日子除了工作外频频往小翠峰的池塘跑。 简依也时常陪同前往。 这天，简依陪着蓝衿钓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四处走动。 来这个地方也不是第一次，简依对周围的环境都比较熟悉，一个不留神就走得比较远。 走着走着，路上的景色变得陌生起来。 正当简依准备回头时，她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白路。 白路正靠着一棵树闭目休息，他买的黑耳朵小兔正趴在他的胸口吃草。 之前看起来精神萎靡的小兔子，现在看起来倒是挺活泼的。 简依喊了声白路的名字，对方没反应。 她有点担心，索性走过去。 谁知还没往前走几步，眼前的白路就突然消失了。 原本绿茵茵的地皮变得枯黄，晴朗的天色突然暗下来，甚至还有几只乌鸦啊啊地叫着飞过。 那棵白路倚靠着的树也落光了叶子，甚至连树的品种都变了。 从复拓木变成了槐树。 简依突然想起以前同学提起的槐树招鬼的传说，不由得脊背发凉。 但仔细一看，这棵掉光叶子的槐树和月芬婆婆家院子里的那棵一模一样。倒不是她处处留心，而是这棵槐树的一根树枝的末梢弯成类圆的弧度，很是特殊。 不过现在是夏天，月芬婆婆家门口的那棵树还很茂盛，怎么会掉光了叶子呢？ 更诡异的是，那根特殊的树枝上系了一根鲜艳的红色细绳，红线末端吊着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 简依距离得比较远所以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那东西在静静地打着摆子—— 2下。 2下。 3下。 简依咽了咽口水，看了眼身后消失的道路，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距离近了，她才发现，那个打着摆子的东西是一只仅有小拇指大小的黑耳朵兔子。 乍看像是白路买的那只兔子的缩小版，但仔细一看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白路新买的那只兔子的眼睛是红的，而这只小兔子的眼睛是蓝色的。 它已经咽气了，瞪大眼睛静静地晃动，没有挣扎。 简依伸出手，想把小兔子从红绳上解下来。 谁想红绳突然松开，小兔子毫无征兆地落到地上。 简依低头，发现它变成了一滩湿软的烂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篇文真的很短，我写来放松的，十二万字左右的样子，所以要进入收尾阶段了。 第30章 人形 “喂！”耳边响起白路气急的喊声。 简依从怔愣的状态回过神来。 地上那摊湿软的烂泥已经不见，原本落光叶子的槐树也变成了枝繁叶茂的复拓木。 “你搞什么啊？跑我神识里干嘛？”白路红着脸，一副被冒犯的样子。 他抱着的小兔子还在悠哉地嚼着蒲公英的茎。 “我……对不起。”刚才那些诡异的场景还残留在脑海中，简依的大脑一片混沌。 直到白路气哼哼地扭头走了好远，简依才后知后觉地跟上去：“白路！” 白路走得更快了。 “我不是故意跑到你的神识里去的，”简依解释道，“我看你靠着树睡觉，本来是想和你打个招呼，但是喊了好几遍却没反应，我有点担心所以才……” 白路抿着唇没说话，但脚下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白路才别扭道：“知道了。” 这句话后是尴尬的沉默。 简依本来想问问他口中的神识是什么意思，但觉得他肯定还没消气，便按捺住了好奇心。 白路似乎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扭过头来打破沉默：“你一个人来的吗？” “和阿衿一起来的，他想钓神仙肉。” “切，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是连体婴吗？去哪儿都要黏在一起。”白路说着，俯下身揪了两根苜蓿，塞给怀里的小兔。 简依干笑两声，不作否认，只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去找阿衿了。” 白路一脸无语的表情。 简依转身走了几步，偷摸回过头来，发现白路单手插兜，一脸酷拽地跟着自己。 “看什么看，”白路臭着脸，“这座山里面的精怪还挺多的，万一你出什么意外，最后麻烦的还不是我外婆。” * 回到池塘边。 本该耐心垂钓的蓝衿正在匆忙地收拾装备。 “依依！”蓝衿一看见简依，立马丢下鱼竿，小跑过来，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我看你一直不来，担心你遇到什么妖怪了，正准备去找……小路？你也在啊。” 简依：“我半路遇到小路，和他聊了会儿天，不小心来晚了。” 见蓝衿看向自己，白路举起手中的兔子，敷衍道：“我出来遛兔子。” “我散步散得比较远，他担心我路上会遇到妖怪，所以特地送我回来的。”简依把事实抖落出来。 白路啧了一声。 大猫猫眼睛发亮，热情地邀请：“小路，今天要来我们家吃晚饭吗？我钓了几条鱼，打算今晚煮鱼汤。” “没空，走了。”白路冷漠地离开，只留给两人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蓝衿失落地低下头。 简依顺了顺大猫猫的脊背：“不伤心，不伤心，小路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的。” “唉，说的也是。蓝衿叹了口气，“明明是个挺好的孩子，却别扭得不行。” 如果不是清楚白路的性格，不知要被他口嫌体正直这套给气多少次。 “阿衿，不继续钓鱼了吗？我们才来没多久。” 蓝衿想了想：“那……再钓一会儿？” “再多呆一会儿吧，这里空气挺好的。” 蓝衿捡起鱼竿，挂上新的鱼饵，把鱼线甩进池塘里，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 简依坐在旁边，歪靠在他的脊背上，感受着并不炽热的阳光把身子照得暖洋洋的。 “阿衿，你知不知道神识是什么啊？”简依闭着眼睛问。 “知道一点，类似于内心世界的具象化吧。”大猫猫侧过头来看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先前那番诡异的场景又在脑海中重现，简依忧心忡忡地说：“我刚才不小心跑到白路的神识里去了。” “啊？”大猫猫呆滞。【 】 “我在他的神识里看到了很奇怪的场景。” 第35节 大猫猫的耳朵动了动，从呆滞的状态缓过神来：“看到了什么？” “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槐树。一只只有拇指大的兔子在上面吊死了。” 听到这句话，蓝衿的瞳孔有一瞬间缩小。不过简依正在低头看自己的小拇指，回忆那只袖珍兔子的大小，所以错过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在想，”简依抬起头，“小路以前是不是养过黑耳朵的小兔子，因为意外死了，所以才会对此有执念。他最近买的那只兔子也是黑耳朵的。” “大概是吧，这个我不太清楚诶。”蓝衿回。 “阿衿，神识这种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吗？”简依好奇地问。 “不是哦，只有神使或者说有潜力成为神使的人才有。” “这么说来……” “小路想接月芬婆婆的班，成为下一届神使。” 见简依一脸茫然，蓝衿继续解释道：“神使是山神选定的人类。这样的人拥有善良而坚定的人格，能够敏锐地感知到精怪的存在。他们在受到山神的恩惠后，分得山神的部分神力，成为山神和普通人沟通的桥梁。月芬婆婆就是白鹿村的第一任神使。” “成为神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简依追问。 大猫猫思索着：“我想想，嗯……不能长时间离开山神所庇佑的土地算是代价吗？” “这代价比我想象中要小得多。”简依有点吃惊。 “山神是神明，又不是妖怪，定下的代价不会有多苛刻啦。”蓝衿说完，突然感觉手里的鱼竿动了动。 他现在已经不抱钓到神仙肉的希望，还以为又是一只鲤鱼咬钩了。不想转动滑轮后，露出水面的竟然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神仙肉。 “啊！我钓到了！”蓝衿激动得站起身，加快收线的速度，生怕神仙肉跑了。 “比月芬婆婆钓到的那只要小很多诶。”简依说。 “是幼年的神仙肉！我要好好养它！”蓝衿把漂亮的神仙肉放到小水桶里，盯着它在不大的水桶里缓慢移动。 简依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仙肉，觉得幼稚又可爱，笑道：“等会儿去趟超市吧，我听月芬婆婆说它喜欢吃小虾米。” 蓝衿：“好！” 在超市里买了一袋小虾米，又买了点食材，回到家后，蓝衿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竹！快来看我钓到的神仙肉！” “来了！来了！”小竹从卧室飞奔出来，“在哪儿呢？” “这边这边，在桶里。”蓝衿故作神秘，小心翼翼地揭开桶盖。 小竹凑过头去，看清桶里的神仙肉后感慨道：“它好小啊。” “估计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宝宝。”蓝衿说着，把装着小虾米的袋子递给他，“你要喂它吃点东西吗？” 小竹接过袋子，问：“直接丢在里面就可以了吧？” “先扔三四个进去试试看。”蓝衿鼓励道。 虾米扔进去后，本来蛰伏在一旁的神仙肉慢悠悠地移动过去，一口一只，吃得无比优雅，显得特别温顺。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它好弱啊。”小竹挠挠头说。 蓝衿点头赞许：“确实，一点野生动物的野性都没有，怪不得会被吃成濒危级别的精怪。” * 蓝衿用钓回来的鲤鱼煮了鱼汤，又炒了两个素菜作晚饭。 不知道是小翠峰的环境比较特殊，还是这条鱼的味道本来就不错。今晚的鱼汤特别鲜，用来泡饭也特别好吃。 吃过晚饭，简依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养母常玲打来的。 常玲：“我发在朋友圈的成绩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 “星洲这次发挥得真的挺不错的，成绩比最后一次模考提了整整六十分！简直是给了我和他爸爸一个极大的惊喜，唉哟，真的是没有想到，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不正经，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太久没有打电话，简依有些生疏，顺着她的话头夸赞了几句后，客气地问：“阿姨，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不星洲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嘛，他也报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连志愿也是第一志愿。我就想着，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过了，不如一起吃顿饭好好庆祝一下！” 简依微愕：“吃饭啊……” 她语气中的犹豫被常玲听出来：“怎么？不方便吗？从宁海到水林还是挺近的嘛，坐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你放心，阿姨不占用你的工作时间，聚餐的时间就定在周六晚上，也就是后天。你周六中午坐地铁过来，晚上吃过饭就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坐车回宁海。” 听常玲这么认真地计划，想来她是真的让自己回来吃这顿饭的。简依一边听着她的碎碎念，一边想着。 “再说了，你这么久没回来，阿姨也挺想你的。”常玲说完，没听见简依的回应，语气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是公司不方便请假吗？还是你后天有别的事情？” 简依很少听到常玲用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她连忙否认：“没有，我那天有空。” “那太好了，我提前买好菜等你过来。”常玲高兴道。 挂了电话后，简依开始准备去水林要带的东西。 猫猫看她忙进忙出，便问：“依依，你决定什么时候去啊？ “后天早上吧，我先坐高铁到宁海，再从宁海转到水林。”简依在衣柜里翻找，想选一套适合见长辈的衣服。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猫猫从身后抱住她。 简依扭头对他笑：“隔天早上就回来。” “依依很高兴吗？”蓝衿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跟着弯起嘴角。 “因为这是阿姨第一次主动叫我回家吃饭，虽然是为了庆祝星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但还是让我挺意外的。”简依拿起一条紫色的裙子，征求蓝衿的意见：“你觉得我穿这个怎么样？” “很温柔的颜色，我看你之前穿过，很适合穿着见长辈的。”蓝衿认真评价。 “你和我想的一样。”简依踮脚亲了口猫猫头。 “再配上我之前给你做的那个天鹅胸针，会更好看。” “对对对！”简依把裙子用衣架挂起来，“等会儿把褶皱的地方烫一烫，后天就穿这套。” * 周六早晨。 简依要赶早上的车，所以走得很早。 蓝衿送她上了出租车，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准备上山锻炼的月芬婆婆，她的后边还跟着两只打闹的石狮子。 “小衿？你从哪儿回来啊？这么早？”月芬婆婆问。 “我送依依上出租车。” “哦，她去哪儿啊？这么一大早的。” “她的养母叫她回家聚餐。”蓝衿的语气有些落寞，总是竖起的大尾巴此刻没精打采地拖着，也不管会不会被弄脏，像只被人遗弃的猫。 月芬婆婆的脸色一变：“她家那边……” “知道的。” “那你还——” “我早就有类似的心理准备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瞒一辈子。” 两人的对话像打哑谜一样的一来一回。 身后本在打闹的小狮子也安静下来，支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小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陪我走走吧。”月芬婆婆拍拍大猫猫的背说。 “好。”大猫猫转过身，跟在月芬婆婆的后面。 两人走过冷清的小路。 月芬婆婆开口问：“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蓝衿：“没有。或许有，但她刻意忽略掉了。” 听了他的话，月芬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小依的病真的挺严重的。” “嗯，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说到这里，蓝衿有些焦躁地攥紧了拳头，“时间越拖越长，我又觉得开心，又觉得害怕。” 月芬婆婆安慰他：“放轻松，这不是你的错。” 蓝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转移话题道：“我讨厌依依的养父母。” “诶？”月芬婆婆诧异地瞪大眼，“真难得。” 大猫猫疑惑：“什么难得？” “小衿你的脾气这么好，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讨厌别人。” “哪有这么夸张，我又不是机器人，当然会有讨厌的人，只是很少这样说出来而已……” “好吧，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会讨厌小依的养父母呢？” “他们对依依不好。”蓝衿脱口而出，“月芬婆婆，养小孩并不是让她吃饱穿暖了就算是合格的父母吧？” 月芬婆婆忙否认：“当然不是。” “所以我讨厌依依的养父母。”蓝衿回想起简依自从接到常玲的电话后就一直笑容不减的模样，心里发酸。 就是这样的，依依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在乎的人，只要不碰触到她的底线，就算对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把所有的不好都忘掉。 简依很少在蓝衿的面前提起蓝衿的养父母，但偶尔透露的信息以及江准夏一提起这家人就满脸嫌恶的表情，也让蓝衿猜到这家人肯定对简依没好到哪儿去。 光是让还在上小学的简依半夜起来哄弟弟睡觉这一点就让蓝衿听得怒火中烧了，更别提其他还没有详细讲述的细节。 月芬婆婆见蓝衿陷入了沉思，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怕他生闷气把自己给气伤了，便转移话题道：“小衿，你最近还能化人形的吧？” “啊？”蓝衿晃神，定了几秒才理解月芬婆婆的问题：“可以的。” 说罢，猫咪的外表便逐渐褪去，皮毛，尾巴全部消失，胖胖的肚皮也瘪下去，最终化成青年的模样。 蓝衿长着一双漂亮又不失锐气的猫眼，墨黑色的头发有点乱，穿着黑色的背心和亚麻色的长裤。 他的身上流动着干净又灵动的气息。 月芬婆婆看着蓝衿，脸上露出怀念又落寞的笑：“她可真爱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节 后面还有两章，往后翻。 第31章 忽然 “快进来快进来！唉呀，都是一家人，怎么还买东西。”常玲热情地接过简依手里的水果和饮料。 再次回到这个家，那种生疏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但简依的喜悦盖过了这种异样感。 路过客厅，简星洲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倒是开着，但没有人看。 大抵是听到响动，简星洲抬起头来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星洲，怎么不和你姐打个招呼啊？”常玲没察觉他的小动作，放下水果和饮料便问。 简星洲不耐烦道：“打了！你没看见而已。” “嘿，这屁小孩儿。”常玲假意训斥了一句便钻进厨房开始忙活。 简依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厨房，捋起袖子道：“阿姨，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唉呀，不用，你去客厅坐着吧。” 常玲突然这么客气，简依反而不太适应：“没事的，我干坐着也就只是玩手机。” “那……你给土豆削皮吧。” “削几个？” “四个就行了。” 这顿饭常玲做得很用心，光是大菜就有好几个。红烧肉，炖鸡汤，炖排骨甚至还有清蒸鲤鱼。 “好丰盛啊。”简依看饭菜摆满了一桌子，叹道。 常玲边放筷子边道：“唉呀，你难得回来一次嘛。” 一旁的简星洲嗤笑一声。 常玲沉着脸，伸手推了他一把。 简依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便转移话题道：“叔叔出去办事了吗？怎么现在还不见回来？” “他单位上有事，所以回来得晚一点。”常玲说。 “周六还上班吗？这么辛苦。” 常玲：“长英他们部门一直以来都比较忙，周末加班是常事了，不过我刚才打电话给他，说是再过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说完话，常玲抓住简依的手：“跟我来下卧室，我有东西要给你。” 简依一头雾水，但还是应了好。 到了卧室，常玲把房门关紧，从衣橱里拿出一条崭新的裙子：“快试试。” “这是给我的吗？”简依难以置信道。 这条裙子的主色调是白色和绿色，剪裁方面还有点独特，布料的质感和设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是啊，快试试。”常玲催促道，“我看到这条裙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它特别衬你的气质。” “现在换吗？等会儿叔叔就要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不碍事的，换个衣服能要多长的时间，五分钟就够了。” 盛情难却，简依在她的催促下换上了裙子。 这条裙子很衬腰身，再加上简依的皮肤白，穿起来格外好看。 她脖子修长，细细的锁骨很明显，让她自带楚楚可怜的气质。 刚换上裙子没几分钟，门铃声忽然响起。 常玲停下夸赞，欣喜道：“看来是长英回来了，我去开门。” “阿姨，那这裙子——” “哎呀，穿着吧，多俊啊。”常玲笑着说。 问好的语句已经在嘴边，但门打开的时候，简依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由得一僵。 回家的人除了简长英外，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不是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吗？为什么会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过来了？ 当然，这些问题只是徘徊在简依的脑海中，她没有问出口，反倒是简长英当起了中间人，介绍道：“小依，这是蒋睿，是我们局长的儿子。” 看着简长英和常玲脸上过于热切的笑容，再想想从那通电话开始，常玲就表现出的异样，简依突然明白了。 她感到一阵心冷，本来顺滑的裙子忽然变得扎人，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勉强地笑了笑，对陌生男人道：“你好。” “你好你好。”蒋睿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主动和她握了握手：“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得多啊。” 常玲含着笑：“快坐吧，等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落座的时候，常玲让简依和蒋睿挨着坐下。 简依强忍着想要发火的冲动，心不在焉地嚼着菜叶。 一旁的蒋睿喝了几口酒，有点上头，话也变多了。 简依本来就不在状态，还要时不时接他的话，很快就变得不耐烦。 客气地回答了几个常规问题后，她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去趟厕所。” 去厕所的时候，简依顺道从卧室里拿回自己从白鹿村穿来的衣服。 想起自己来之前还斟酌了好久要穿哪件过来，现在看来真像一个笑话。 她换好衣服，又在厕所平复了会儿心情。 大概是呆在厕所的时间太长，引得常玲都过来找她。 看到她换下了那条昂贵的裙子，常玲不满道：“怎么换下来了？裙子不是挺好看的吗？人家小蒋还一个劲地夸你皮肤白呢。” 简依听了只觉得反胃，她白着脸把换下来的裙子塞进对方的怀里：“阿姨，我要回家了。” “回哪个家？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这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简依开始想念家里的小竹和大猫猫了。 常玲按住门把手，阻止道：“小依，别这么死脑筋好不好？你知道蒋睿的爸爸是长英单位的一把手吧？人家已经是厅＊级干部了，而且这个部门的实权大，不是那种……” 简依打断她：“阿姨，我现在有男朋友。” 常玲一怔，但随即又道：“那又怎么样呢？骑驴找马的男人多得是，道德感能当饭吃吗？你先和小蒋处处看，合适的话就把你现在这个男朋友甩了。我看小蒋对你就挺有好感的，你们两个能成的可能性很大。” 简依无法理解常玲的歪理：“别人烂，我就要和别人一样烂吗？我现在和阿衿的感情很好，不需要和小蒋处朋友，麻烦您和他把这场闹剧解释清楚。” 常玲听了她的这句话，不再争论，反倒是脸色古怪道：“阿衿？你现在的男朋友？” “是啊，我之前就和您提过蓝衿的事，”简依冷笑一声，“不过您大概是当耳边风，没仔细听吧。” “等等，你说蓝衿？”常玲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里带着晦气的意味。 简依不知道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依，”常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很抵触我今天的安排，但你就算再不喜欢小蒋，也不至于用一个死人当挡箭牌吧？” 死人？ 这两个字像是某个开关，简依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一直以来悬在头顶的钟鼎给砸中，回荡着嗡嗡的声响。 奇怪，明明只是一句恶意的诅咒，怎么会让她感到刺骨的冷。 “常女士，”连称呼的方式都陡然改变，简依说话时感觉自己的嘴唇在抖，她费劲地找到自己的声音，“请您不要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小依，”常玲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忘了吗？蓝衿在一年前就出车祸死了啊。” 简依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被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发现这尖叫声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她对这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产生了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有段时间她经常这么尖叫。 从这声尖叫以后，她的记忆突然缺失了一部分。 等回过神来时，她正走在路上。 简依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脚下只穿了一只拖鞋。 没穿鞋的那只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到了，在流血。 痛觉迟钝地袭来。 简依蹒跚着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带。 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钱。 “这里是哪儿啊？”简依碎碎念着。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疼，还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 影子倒映在对面店铺的橱窗上，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看起来极其狼狈。 有对情侣从她面前经过，对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简依从椅子上站起身，对他们道：“你好，可以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我被人抢劫了。” “被人抢劫你找警察去啊，找我们有什么用。”男人谨慎地打量她几眼，拉着自己的女朋友快步离开。 如果去警局，很有可能被警察直接送回常玲那里。 简依不想回去。 她求助了好几个人都遭到拒绝后，只能抱着腿坐在长椅上，一遍遍地默念着蓝衿的名字。 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但简依已经完全顾及不上别人的目光。 不安像是黑洞，正在一点点将她吞没。 第37节 不知过了多久，简依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 简依抬起头，看见简星洲站在自己面前。 “你还能走路吗？”简星洲看了眼她还在流血的脚，皱眉道。 简依没注意听他的话，只能看到他手里拎着自己的米色皮包。 她忙夺过皮包，从里面翻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通讯录，点开蓝衿的号码拨过去。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只是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阿衿？阿衿！”简依连续拨打了好几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应，她忍不住哭起来。 简星洲等了一会儿，看她终于放弃了继续拨电话，才道：“我背你去诊所看看脚。” 简依穿的是裙子，所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帮她围住下半*身，这才把失魂落魄的简依背到背上。 简依断断续续地哭着，小声说：“我想要回家。” “算了吧，妈妈还在生你的气。” “我想要回有阿衿的家，我不想要一个人。”简依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自言自语道。 简星洲抿了抿唇，担心再提蓝衿去世的事情会刺激到她，索性保持沉默。 到了诊所，医生给伤口消过毒，又缝了三针，还给她开了些药。 伤口在脚底，这让简依走路非常不方便。 简星洲背着她到了附近的酒店，用她的身份证开了间房，把她安顿下。 “你今晚就在这里住。”简星洲道。 简依表情呆呆的，不说话。 “姐？”简星洲叫了她一声。 简依这才看向他。 “你以后不要回这边了。”简星洲垂下头道，“我知道的，爸妈对你不好，还见不得我对你好。但对我而言，他们已经是合格的父母，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埋怨他们，但你有……所以，别再回来了。” 简依能听见简星洲的声音，但无法理解含义。 简星洲垂头说了半天，抬眼却看见她空洞的表情，只叹了口气道：“姐，你以前吃的那种药现在没吃了吗？” 这个句子倒是比较短，简依听懂了意思：“药？什么药？” “就是之前在葬……一种蓝白色瓶子里装的药片。”简星洲比划着瓶子的大小。 简依皱起眉拼命回想着，瓶子里药片晃动的声音似乎真的在耳边响起。 她好像，似乎真的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药。 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越想头越疼，直接缩成一团。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简星洲看她表情越来越痛苦，阻止道。 本来简星洲还想问她中断治疗的原因，看她现在的状态，直接不敢提。 简星洲和家里人一起参加过蓝衿的葬礼，当天回家的时候，常玲说：“看小依今天的状态，总感觉她活不长了。” 简星洲当时还因为这句不吉利的话和她吵起来。 但老实说，简依在葬礼上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 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瘦得和纸片人没什么差，精神状态很不对劲，还时不时在吃不知名的药片，要不是有江准夏在旁边陪着，简星洲都担心她能不能撑到葬礼结束。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简星洲安慰了她两句后便离开了酒店。 简依不死心地给蓝衿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和之前一样。 她开始感到恐惧。 难道关于蓝衿变成大猫这件事是她自己臆想的吗？这段时间的回忆都是不真实的吗？ 她的一半意识在肯定这种猜测，而她的另一半意识则在坚决否定这种猜测。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两种矛盾的想法生生折磨死。 思维过于混乱，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让她没办法想到给别人打电话求证。 接着记忆又断片了。 是高音量的铃声突然把她从这种空白的状态拉回来。 简依发现自己正坐在窗台上。 窗户开着，她的脚在虚空里轻晃。 她收回脚，往床上扑过去，拿起手机，连来电人的名字都没看清楚就按下了接通键。 耳边立马传来熟悉的声音： “依依，我刚才带小竹去月芬婆婆家吃饭了，手机没带出去，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我看到好多个来电显示哦，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蓝衿的声音有点紧张。 简依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张开嘴巴，嗓子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依依？”没得到回应，蓝衿的声音更慌张了。 耳旁只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 “依依，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衿，”简依擦了擦眼泪，“我脚疼，我的脚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根据我以往写文的经验，看完这章后有读者要开始骂简依为啥去养母家坐客了，可能还会嫌她太懦弱。我想说的是，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人的性格也是多种多样的，这个世界上有勇敢的人，也有软弱的人。有人能斩钉截铁地结束一段感情，也有人深陷过去痛苦的泥沼，没有人能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希望大家对不那么勇敢，不那么果断，不那么强大的女主角多一点点包容。 第32章 泥 “我踩到碎石头了，还缝了针，脚好痛。”简依说着，先前还不怎么疼的脚真的更疼了。 “怎么会踩到碎石头啊？竟然还缝了针吗？”蓝衿听得心疼，“你现在在医院吗？还是在家？” “我在酒店。”简依吸了吸鼻子，“他们说你的坏话，所以我从那里跑出来了。” “坏……坏话？”蓝衿直觉不妙，但他很清楚简依在情绪崩溃时是什么状态，所以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坏话。 “阿衿，我难受，我有只鞋还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不见的……”简依的话语开始颠三倒四。 蓝衿安慰她：“没事的，我来接你，给你买双新的鞋。” 当听到简依说自己不知道鞋是怎么不见时，蓝衿知道她这是病情复发，出现了记忆断片的情况。 “你好好呆在酒店里，不要到处乱跑，把窗户关好，门关好，我来找你好不好？”蓝衿耐心地哄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得知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后，蓝衿又再三叮嘱她拉上被子好好睡觉。 “阿衿，你明天真的能来接我吗？”简依不安地问。 “真的，我发誓。” “可是，你现在是猫，从那边过来会被别人发现的，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怪物捉走。” “你别担心，这我会想办法，你好好睡觉，明早九点之前我肯定能赶到你住的地方。” 说了会儿话后，简依的心情明显平复下来，她钻到被子里，握住手机小声说：“那阿衿，我睡了，明天，你一定要来接我。” “好好好，一定。” 挂了电话，蓝衿对上小竹担忧的眼神。 “小依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她在哭。”小竹问。 “她……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大猫猫抓了抓脑袋，“小竹，我去接她，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别给陌生人开门。” “好的……但是，你要去接她？现在吗？”小竹望着漆黑的天色，“会不会太晚了？” “不，这个时候正好。”大猫猫说完话，身体开始变化成人形。 小竹惊讶地捂住嘴巴：“小衿姐夫，你——” “我一直都可以化形的。”蓝衿有点心不在焉，他勉强对小竹笑了笑，“总之，回来再解释吧，我先走了。” 小竹一开始以为他化成人形是为了方便开车，哪想蓝衿打开门，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才几秒钟的时间，连残影都没捕捉到。 原来不是要开车去，是要跑着去啊！ 但是这里距离水林不是一般的远，小衿姐夫真的能准时到达吗？ 小竹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忧心地想。 * 蓝衿感觉自己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他每跨出一步，就感觉到周边的景色在变幻。他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有种自由自在的畅快。 尽管没有从白鹿村到水林的导航，蓝衿的脑海里却能自动地呈现出清晰的路线，他的身体也有意识地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他想，这应该是得益于重铸这副身体的材料。 他在凌晨时分来到简依的窗台，看到她裹在被子里睡觉，心这才放下。 推开并未上锁的窗户，蓝衿悄声走到她的床前，在她的旁边静静守着。 一直到了六点左右，蓝衿才再次翻出窗户，在酒店四周转了转。从刚开门没多久的早餐店里买了碗面，又在超市里买了双拖鞋，这才返回简依的身边。 简依在意识朦胧中闻到面的香味，她睁开眼睛，发现蓝衿就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拨弄她的头发。 第38节 “阿衿？”简依揉了揉眼睛喊。 “是我，我给你买了早——”话还没说完就被简依一个熊抱抱住。 简依抱着他，双手重重地抚过他的肩背，接着又松开怀抱，去摸蓝衿的脸，痴痴地说：“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没有。”蓝衿主动去贴她的手掌，“我昨晚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今早会来接你的吗？” “我以为这又是我的臆想。”简依说着又觉得想哭，她把脸埋在蓝衿的胸口，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不是臆想，我在这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蓝衿就着姿势吻了下她的发顶：“你肚子饿了吗？我给你买了碗面。” 简依想起昨晚自己都没怎么吃饭，胃里还空空的，她抬起头道：“有点。” 她的眼圈红红的，眼睛还有点肿，看起来像只小兔子。 蓝衿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端来面碗：“趁热吃，等会儿面就坨了。” “去餐桌那边吃，不然会把汤汁弄到被套上。”简依看了眼碗里，是红烧牛肉面，汤汁还油亮亮的。 “也是。”蓝衿把面碗放到餐桌上，转过身来，就看见她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前进。 左脚的脚掌受了伤，所以她用脚跟点地配合着右脚缓慢向前移动。 蓝衿索性抱起她三两步走到桌前，把她放在椅子上。 简依埋头尝了两口面，问他：“阿衿，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的。”蓝衿单手撑着脸，“不饿。” 吃光面，又喝了半碗的汤，简依的精神也变好了些。 见她的状态有所缓和，蓝衿小心地斟酌着词句开口：“依依，其实我早就能变成人了，只是……” 简依下意识地害怕听到蓝衿解释原因，只能笨拙地转移话题：“脚突然有点疼。” “脚疼？”蓝衿蹲下身来，“我看看。” 白色的纱布下隐隐渗出血迹。 “是伤口裂开了吗？”蓝衿小心翼翼地摸了下渗血的位置，“昨天医生有没有给你开药？有没有给你替换的纱布和绷带？” 简依一脸茫然。 蓝衿：“好吧。” 看她的反应，大抵是忘了。 “等会儿我带你去诊所再让医生看看。”蓝衿说到这里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昨天是你自己去诊所让人包扎的吗？还是有人陪你去的？” “星洲送我去的。” 蓝衿松了口气：“原来是他。” “他还说今天要给我送饭。”简依突然记起。 “那我等会儿得躲起来才行。” 简依想说什么，但一阵心悸，只含混地嗯了一声。 “依依？”蓝衿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我好像知道。”简依对他笑，眼泪随后流出来，“你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不能接受。” 简依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我老在哭，但我控制不了。” “依依，你还是觉得在你面前的我是虚幻的吗？”蓝衿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简依红着眼点了点头：“我有病，会产生幻觉，还会自己捏造故事，你是我求生的本能捏造出来的。” 吃药的时候很清醒，但不吃药的时候意识就是混沌的。有好几个月，简依为了逃避现实不肯吃药。 “不是的，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影，也不是你的想象。”蓝衿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摸，是软的。” 蓝衿站起身，轻柔地吻了下她的脸颊，又吻了她的嘴唇。 简依被亲得脸红：“好软。” 蓝衿笑：“是吧？嘴唇也是软的。” “但我昨晚梦到了那天发生的事。”简依低下头，手抓着裙摆剧烈地颤抖起来，“尽管我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但我知道那其实是现实。” * 简依昨晚梦到了车祸发生那天的情况。 她那天和蓝衿一起坐公交车准备去滨水路的影楼拍婚纱照。 蓝衿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尽管是在梦中，她还是记得那时雀跃的心情。 可当公交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一辆货车从侧面的路口高速驶来撞到公交车车身的中间位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简依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坐在身旁的蓝衿是怎样在那种情况下快速反应，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 玻璃崩碎，人从座位上跌落下来，车厢里充满了人的惨叫声。 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只在救护人员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清醒过一小段时间。 蓝衿还抱着她，但身体的温度却冷了下来。 头顶是医护人员的对话声： “男人已经不行了，但女人还活着。” “能活一个都已经是奇迹了，这次的车祸挺严重的。” “唉，是情侣吧，抱得可真紧啊，都分不开了。如果不是这个男的，女的肯定也……唉。” “想办法分开吧，不然会耽误后续的治疗。”医生叹息道。 紧接着就是器械碰撞的声音。 简依的身体一点都不能动弹，连眼睛也睁不开。她连看看蓝衿现在的情况也做不到。 只能感受到他已经冰凉的体温。 阿衿，阿衿，阿衿。 名字在脑海里徘徊千万遍，嗓子却不能发出声音。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像溺进了很深的水里，不能说话，不能呼吸。 至少，至少让我见阿衿最后一面啊。 * 从黑暗的梦境里脱离。 如果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蓝衿，简依大概会重新回到昨晚的精神状态。 在记忆断片的状态下从窗台处跳下楼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样抱着你，会好一些吗？”蓝衿抱住她，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 简依没说话，但反抱更紧的动作已经吐露了她的想法。 “依依，我接下来和你说我之所以能够复活的真相。” 简依吸了吸鼻子，无声地点了点头。 “或许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你相信我，这不是你的幻觉，也不是你捏造的故事情节。你还记得月芬婆婆吧？” “我当然记得。” “我之前和你说过，她是白鹿村的第一届神使。” 简依嗯了一声。 “作为第一届神使，月芬婆婆从白鹿山神那里获得了一件礼物——女娲泥。” 简依抬起头来。 蓝衿被她的表情逗笑：“真的不是你的幻想，我保证。” 简依将信将疑：“那……那你继续说。”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合适，”蓝衿略作思索，“依依，你知道吗？人在死后，灵魂可以在人间存续长达一年的时间。” “所以你……” “我在去世后的一年里都一直在你身边。只是我们生活在不同频的世界，我能看见你，但你看不见我。” 蓝衿目睹了简依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劲，身体也瘦弱得厉害。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江准夏把简依送到医院里接受治疗。在经过将近半年的疗养后，简依的状态稍微好转了一点，于是她重新投入了工作。 但是接连的几份工作都不尽如人意，职场压力让她的精神状态开始恶化。 碰巧这个时候她还把一直吃的药停了，于是简依的幻觉越来越严重。她刻意遗忘了蓝衿的死亡，幻想蓝衿还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每天上班之前会和蓝衿说再见，下班回家后会和蓝衿一起聊天，甚至平日里连做饭都会做两份。 晚上抱着毛绒玩具睡觉，假装自己被蓝衿抱着。 蓝衿本来只打算在最后一年陪伴在她身边，希望能看到她开始新的感情，看见她获得新的幸福，就算心里很难过，他也能安心离开。 毕竟他已经是死掉的人了。 但一年的时间快要到，简依只能靠着自己的想象生活在虚假的“幸福”里。 蓝衿放心不下她。 所以他找到月芬婆婆，祈求她：“把我炼成小鬼也好，封印在某个物件里也好，我想陪在依依身边，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能够有人陪她说话。” 月芬婆婆自然是不肯，甚至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央求了好一番也不管用。 第39节 蓝衿无奈，只能去求别的阴阳先生。 月芬婆婆又是好一顿骂：“你这是干什么？白送上门给人家当口粮吗？” 蓝衿感到委屈：“那个人答应会把我炼成小鬼。” “你读的书是读到牛肚子里去了吗？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月芬婆婆气得想揪他的耳朵，可惜揪不到，“再说了，你觉得‘小鬼’是什么好词吗？你要是真被炼成小鬼，可能连自己的神志都不清楚了，只能变成人家手下害人的工具。” 蓝衿哭道：“那我该怎么办啊？依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的养父母不管她，她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照顾她。再这样下去，我怕她被其他坏男人骗，我不想让她受伤害，她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呜呜呜……” 月芬婆婆看他一米九的男人哭得悲痛欲绝，沉默了许久后只重重叹了口气：“只这一次。” 蓝衿泪眼婆娑地看向她。 “我的手里还剩一点女娲泥。” 蓝衿擦擦眼泪，茫然地问：“女娲泥是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娲泥可以塑泥身，人的灵魂可以依附在上面自由活动。” “这样依依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蓝衿转悲为喜。 “是，不过别高兴得太早。灵魂和泥身之间还需要一个粘合剂，也就是媒介。” “要什么媒介？” “一个特别的人，这个人是谁由你来决定。”月芬婆婆看着蓝衿期待的眼神，无奈扶额，“算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会选谁。” 女娲泥塑的泥身很有讲究。因为人的肉身已死，所以捏出来的泥身不能是人类的形状，只能从动物里选择一种。 泥身和灵魂连接后，通过汲取媒介给的爱作为养分活下来。爱越多，泥身就能长得越大，理论上来说，最多能和肉身的大小齐平。当达到这个水平时，泥身就拥有了化成人形的能力。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么高水平的爱意输送，那么就和死而复生差不多。当然，这是理想状态。 反之，如果媒介给的爱逐渐减少，那么泥身就会逐渐变小，除了失去化形的能力，还会失去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最终与动物无异。 直到媒介的爱彻底消失，泥身与灵魂失去连接，泥身变成一滩没有用的烂泥，灵魂当即消散。 “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蓝衿。”月芬婆婆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久和深刻，它消失得太快，也转移得太快。而一旦媒……一旦简依对你的爱消失，你就会立马和泥身失去连接，变成一滩烂泥。”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没奢求能一辈子呆在她身边。如果依依真的找到新的幸福，那我离开就好。” “呵呵。”月芬婆婆冷笑，“现在的话倒是说得漂亮，我看你到时候不得醋死，难受死。一个个的，都是些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笨蛋。” 蓝衿低头挨训，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理想化。 月芬婆婆从房间里拿出女娲泥。 暗黄色的，散发着浓厚泥土香的一团黏土静静躺在月芬婆婆的手掌上。 “这个就是女娲泥吗？好小一团，还没有我的小拇指大。”蓝衿伸出手比了比。 “还有剩的就知足吧，这都是上一次塑泥身时剩下的边角料。” “上一次？月芬婆婆难道你——” “雨晴。”月芬婆婆念出这个名字时，蓝衿沉默了。 他知道月芬婆婆前几年死掉的女儿就叫做冯雨晴。 “我的笨蛋女儿选了个人渣作为媒介，”月芬婆婆的声音有些颤抖，“才复活三个月不到就变成了只有拇指大的兔子。” 不等蓝衿追问，月芬婆婆自顾自地结束了拇指兔的话题：“雨晴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先解决你的事情吧。” 蓝衿：“好……好的。” “小衿，你想要一个什么形状的泥身？” 蓝衿毫不犹豫：“猫！橘猫！依依最喜欢猫了。” 月芬婆婆熟练地捏出一只小猫猫，还找来了特殊的颜料给其上色。 当仪式结束，泥身与灵魂连接上的那一刻。 月芬婆婆听见扑哧一声，接着看着地上一团只有拇指大的小猫就地拔高，一只又大又胖的橘猫出现在眼前。 橘猫一脸懵地眨了眨眼睛，再看看自己的爪子，他捂住自己的脸喊：“啊！真的变成猫了！” 是蓝衿的声音。 蓝衿看看眼前已经愣住的月芬婆婆，评估了下身高差，继续道：“依依好爱我哦，我感觉自己和原来差不多大诶。” “为什么……”月芬婆婆伸手摸了下猫猫的肚子，“为什么变胖了？” 沉浸在欣喜中的蓝衿一愣：我的腹肌！！ 他连忙把爪子放在软和的肚皮上捏捏，捏到一团软肉。 短暂地为失去的腹肌悲伤片刻后，蓝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婆婆，是因为依依太爱我了吗？所以我才变胖了！” “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想不到别的解释。”月芬婆婆脸上还带着错愕的表情。 蓝衿：“哇！” “小衿，你现在化人形没什么问题吧？”月芬婆婆问。 “我试试。”蓝衿回想着自己人形的模样，顷刻间，周身萦绕着一阵柔和的风，他被可触碰的温柔的爱包围着。再接着，身体的形态发生变化。 橘白色的毛发褪去，露出光滑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大猫眼变得乌黑；竖起来的猫耳朵耷拉下来紧贴着乌发并消失；蓬松漂亮的大尾巴也跟着不见。 月芬婆婆看他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心里发涩，但还不等她开口，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接着响起白路的声音：“小衿哥？” 这声音一开始是带着难以置信的味道，但接着就变得愤怒：“小衿哥！” 白路三步并两步走到月芬婆婆面前：“外婆！！你是不是把剩下的女娲泥给他用了！” 月芬婆婆的眼神躲闪：“啊……” “你忘记了冯雨晴是怎么死的了吗？为什么还要让小衿哥重蹈覆辙？！”白路脖子上的青筋忽隐忽现，语气里带浓烈的怒火。 “小路，你别怪月芬婆婆，是我执意要让她帮我的。”蓝衿打断他的话。 白路红着眼睛看向他：“你既然知道她的事，又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依依她……” “我不想听你女朋友多爱你这种废话！”白路情绪激动道，“冯雨晴曾经也觉得白述对她的爱永远不会变，结果呢？！还不是没多久就变心了！就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 “我……”蓝衿抿了抿唇，低下头，但随即眼神坚定地抬起头来：“我不会后悔的。” 白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冷笑一声后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 月芬婆婆和蓝衿无言地站了会儿后，蓝衿先道：“婆婆，我要走了。” “现在？你不是说简依出差去了吗？应该还有段时间才回家吧？在这里先住两天吧。”月芬婆婆劝说道。 “不用，我先回家里适应一下当猫的生活。”蓝衿抓了几下头发道。 毕竟他已经是死掉的人了，不适合在外面抛头露面。 月芬婆婆表示担忧：“小衿，那你回去以后怎么办？白鹿村这边还好，但宁海那边应该有很多人参加过你的葬礼了吧？要是被别人认出来……” “没关系的，我打算假装突然变成大猫了，这样就可以呆在家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月芬婆婆皱起眉：“这种说法不会太荒谬了吗？简依会相信吗？” “会的。”蓝衿肯定道，“依依她生病了，她宁愿相信我无缘无故变成大猫也不愿意接受我已经去世。” 月芬婆婆：“但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吧，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和她说实话。” “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身体都很虚弱，等我先照顾她一段时间再说，我怕刺激到她。”蓝衿回。 月芬婆婆叹道：“哎，老天有时候可一点都不温柔。” “世事无常嘛，但老天不温柔也没关系，有愿意温柔对我的人就好了。”蓝衿笑了笑。 * 蓝衿佩戴着月芬婆婆给的复拓木开始在山野里奔跑。 一会儿以人的形态，一会儿以大猫猫的形态。 他一路不停歇地往宁海的方向奔跑。 他奔赴在去见简依的路上。 等到了他和简依住的地方，才发现家里的空调已经停止运行了。 真不凑巧，竟然出故障了。 哇，在夏天当猫可真热啊。 蓝衿正准备化成人形，突然听见门口传来铃声。 他警惕地竖起耳朵。 门铃响了几次无人回应后，外面的人开始敲门了，同时传来慌张的喊声：“阿衿！阿衿！” 蓝衿惊慌失措，他没想到出差的简依提前回来了。 总而言之，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大猫猫拍了拍胖脸，打起精神，踱步到门口，动作轻柔地打开门，小心地往门外看去。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后。 蓝衿发出“呜哇”的一声，猛扑到一脸懵的简依身上，撒娇般地哭道：“依依，呜呜呜呜，空调坏了，我不敢叫人来修，我害怕，呜呜呜……” ＊ 这便是故事的开端。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一章收尾还有两个小小的番外就完结了。 看评论区有读者觉得太快，但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讲一个特别复杂的故事，我觉得自己想写的情节都写完了，结构也算完整，再往长了写也只是增加支线故事。 如果大家在看完这章后回头从第一章开始看，会发现我在简依的表现和很多细节都埋了伏笔。 第33章 回家 “所以，我不是你的幻想。”蓝衿的眼睛里闪烁着水润的光泽，“我幸运地得到了你的爱，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第40节 “谢谢你，依依。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么多的爱。”蓝衿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简依紧贴着温热的体温，大脑有瞬间的恍惚。她已经顾不上思考这究竟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还是真实存在却又显得不切实际的传奇故事。 她愿意相信是后者。 简依把头埋在蓝衿的脖颈处，小声地哭起来：“阿衿，阿衿……” “依依，我在。”蓝衿来回轻抚着简依的脊背，就像之前她给自己梳毛那般温柔，“我在。” “我不要你离开我。”她的泪水滑进蓝衿的领口，重复着不知道说了第几遍的话。 “就算变成拇指小猫，变成依依的宠物，我也不会离开的。”蓝衿郑重地说。 “不会让你变成拇指小猫的，”简依的声音哽咽，她侧过头去亲蓝衿的脸颊，“不会的。” 湿漉漉的带着咸味的吻落在蓝衿的脸颊上，他偏过头回吻。 简依哭了一会儿，心里觉得舒服了许多，疲惫和困意翻滚着涌上来将她包围，在睡和不睡的交界挣扎时—— 简星洲来给她送早饭了。 蓝衿翻窗躲到外面。 “我带了点粥和包子过来，你……你吃过了？”简星洲碎碎念着进屋，突然闻到牛肉面的香味。 “我……我点的外卖。”简依挤出一个略显不自在的笑容。 听她这么说，简星洲反倒是松了口气，至少有心情吃东西，状态比昨天好多了。 简星洲把带来的早餐搁到桌上，问她：“你的脚怎么样？还疼吗？” 简依摇头：“不疼。” “医生昨天给你开的药你记得按时换，伤口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简星洲把医生的叮嘱重新交代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 听她的声音平和，并没有昨天那种歇斯底里的感觉，简星洲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除了眼睛很红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简星洲按下心头的疑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宁海？我送你去车站。” “我大概下午……不，明天早上再走，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搞定。”简依的语气有些许卡顿。 “你的脚这样，不大方便吧？” “没事的，我到时候打个车就好。”简依劝阻道，“你老是往外面跑，被阿姨和叔叔发现了不好。” 简星洲挑眉：“我这段时间经常在外面玩，他们都没说什么。” 简依觉得继续说下去只会惹起简星洲的怀疑，讪讪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简星洲陪着她说了会儿话，期间发现她频频往窗口的方向看，不由得奇怪道：“那里有什么吗？我看你老往那里看。” “啊？没有。”简依忙收回视线，垂下眼不让他看到自己心虚的表情，“只是早上的时候，那里停了只很漂亮的鸟，我想着它还会不会再飞回来。” 简星洲感到几分莫名，但也没有深究。【 】 监督完简依吃了消炎药，又确定了第二天的出行时间后，简星洲这才离开。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简依连忙关上门，回过身来时，蓝衿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依依，你这个弟弟是家里难得的好人诶。”蓝衿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感慨道，“看来你自小带他这么长时间不是白费的。” “比起阿姨和叔叔，星洲要稍微有人情味一点。”简依抱住蓝衿的腰，短促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蓝衿低头看她。 “突然发现，腰变细了。”简依抬起脸，眨眼道。 “因为现在不是猫了嘛。”蓝衿笑道。 “嗯。”简依轻轻捏了捏，“已经没有原本那种肉肉的手感了。” “依依更喜欢猫猫形态的我吗？喜欢的话，我也随时可以变回来的。”蓝衿被她捏得有点痒，觉得腰部麻麻的。 “都喜欢，但还是先保持人形一段时间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现在的样子了。”简依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闻到一股沐浴液的香味。 “阿衿，我们明天怎么回家？”简依有些苦恼，“星洲说他想送我。” “让他送你去车站吧，我现在的身份证已经被注销了，不能陪你一起坐高铁。” “那我要一个人回家吗？”简依觉得心脏发凉。 “不是的。”蓝衿解释道，“我一路跑着陪你回去，你选一个靠窗的位置，侧过头来就可以看见我。” 简依愣住：“阿衿，你能跑得像高铁一样快吗？” 说到这里，蓝衿还有几分自豪：“可以的哦，我的身体是女娲泥捏成的嘛，能和自然产生共鸣，有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嗯，就好像……” 蓝衿斟酌了半天，最后放弃道：“算了，我也说不上来。” 简依突然想起家里的小院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丰年很喜欢你，你能听懂他说的话，原来也是因为女娲泥。” 蓝衿笑着点头。 “还一直不和我说实话，我还以为你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天赋。”回想起在白鹿村遇到的各种事情，一些古怪的却下意识不作深入思考的细节在此刻都有了解释。 “是坏＊猫。”简依张嘴，隔着衣服咬了口他的肩膀。 * 尽管表面上已经接受了女娲泥重塑身体的说辞，但内心深层的不安并没有被抹去。 这天晚上，简依还是做了噩梦。 哭着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在了怀里，耳边是蓝衿的安慰声：“依依，没事的，已经没事了，我在的。” 天是黑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蓝衿轻柔的安慰声。 简依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晦涩。 她于黑暗中伸出手，触碰到蓝衿的脸颊，是一片温热的潮湿。 “阿衿？”简依心慌起来，也顾不上几秒前的自己还在痛哭，“怎么哭了？” 这下换蓝衿把脸埋在她的肩头，毛茸茸的脑袋摇了摇，他平静了一会儿自己不稳的气息，这才道：“看见你哭，我也想哭。” 明明白天还能绷住，但看到简依因为车祸的记忆在噩梦里尖叫，在睡梦中哭泣时，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自抑的悲伤。 尽管这样的过程对接受真相的简依而言是必经之路，但他觉得不忍心。 如果痛苦和悲伤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分担就好了，他不想让简依一个人这么难过，他愿意帮简依吃掉一大半的坏情绪。 吃掉全部也可以。 蓝衿努力压住自己的哭声，却因为这样显得愈发可怜。 一瞬间，简依觉得自己被极尽温柔的东西碰触了，连带着她的心脏和灵魂都在战栗。 安慰和被安慰的人身份调转，这次换简依轻轻拍着蓝衿的脊背，柔声安慰他。 * 次日早晨，简星洲送简依去了车站。 “你今天的状态好多了。”简星洲松了口气道。 “昨晚睡得还可以。”简依的视线穿过简星洲的身后，落到不远处穿得一身黑，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蓝衿身上。 他个子高，肩宽腰细，皮肤又白，站在人群里很是扎眼。 不过因为佩戴着复拓木的项链，所以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未看到这个高个子男人。 “那我先进站了。”简依指了指前面。 “好的，一路小心。”简星洲对她挥挥手，“注意脚下，慢慢走，别让伤口裂开了。” 他这句话说得大声，简依周围的人都自动离得远了些。 简依转过身，对他笑了笑，随即又拄着拐杖，小步往前走去。 简依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低头放好拐杖，再抬头往窗外看过去时，蓝衿就隔着玻璃站在外面。 他摘掉帽子，对简依露出灿烂的笑容。 简依对他小幅度招了招手。 蓝衿像是热情的大狗，立马大幅度地开始挥手。 等到列车开始发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往后移时，蓝衿也跟着跑了起来。 他步子迈得很大，奔跑的姿势很漂亮，像只优雅的猎豹。更难得的是，在这样高速的奔跑下，蓝衿的表情如常，一点儿也没崩。 从水林一路跑到宁海，再从宁海到白鹿镇。 蓝衿遵守一开始和简依许下的诺言，一直隔着窗玻璃一路奔跑陪伴着她。 到了白鹿镇，蓝衿才摘下复拓木的项链，光明正大地抱住简依。 “啊，终于回来了。”他把脸埋在简依的长发里，闻到让人安心的馨香。 “嗯。”简依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虽然在白鹿镇呆的时间不算长，但简依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回到这个地方，总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我背着你去坐小巴士。”蓝衿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系上，接着把她背起来往站台的方向走去。 “阿衿，你的背好宽啊。”简依勾着他的脖子说。 “我人都这么大一只，背当然很宽。” 简依紧紧贴住他的脊背：“感觉很有安全感。” 蓝衿感到柔软贴住自己的脊背，耳朵不自觉红起来，支吾着嗯了一声。 “阿衿，耳朵红了。”简依靠近他的耳朵说话。 “依依，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捉弄我。”蓝衿垂下漂亮的眼睛，黑而长的睫毛轻微颤抖。 上了回村的小巴士，简依坚持要坐靠窗的位置：“这里透气，还可以看窗外的风景，我想坐这里。” 蓝衿自然知道她坚持要坐窗边的原因，但也没有点破，只是故作轻松地回了一句：“好啊。” 语气虽然轻松，但手臂却默默环住简依的腰，静静地收紧了。 第41节 车开了没一会儿，简依突然道：“阿衿，我们过两天去拍结婚照吧。” 蓝衿一顿：“哎？” “上一次都没拍到。”简依侧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在镇上随便找一家小影楼拍就好，照片可以挂在我们的卧室里。” 简依开始畅想：“照片最好是那种老旧的质感，朦朦胧胧的，不需要精修。我一直想拍一张这样的婚纱照。” “好。依依说什么都好。”蓝衿回她。 车开到村口的时候，简依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月芬婆婆，白路，小竹，甚至连两只小石狮子都在。 “小依姐姐！”小竹跑上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简依没站稳，一个趔趄，旁边的蓝衿连忙把她扶住。 “脚怎么受伤了？”月芬婆婆关切地问。 “先前不小心出现了记忆断片的情况，好像是踩到了碎石头……”简依解释道。 “碎石头！”小竹皱起眉，“肯定很疼，一会儿吃点我的竹笋汤，再用我的竹酒擦一擦会好很多的。不过，记忆断片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好吵。”白路嫌弃地把小竹推到一边，视线逐一扫过蓝衿和简依的脸，语气别扭道：“你们……” 他吞吞吐吐磨不出话，简依干脆先回：“我已经知道了。” 时至今日，简依才明白，从初次见面开始，白路对她那股若有若无的敌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白路是担心简依会像他的爸爸那样，让蓝衿变成拇指猫。 “知道就好。”白路难得没在之后跟几句毒舌的话，只抱着自己的黑耳兔转身走了。 走了没几步，又扭过身来，表情不耐道：“我说你们，要在村口站多久啊？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说吗？” “小路说的对，”蓝衿亲昵地吻了下简依的脸颊，“依依，我们回家吧。” “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两个小番外。 第34章 番外一 妈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兔子。 兔子有温柔的蓝色眼睛，温热的白色皮毛，还有一对黑色的耳朵。 白路喜欢把脸埋进妈妈白色的软毛里，呼吸间是他这些天来一直怀念的妈妈的味道。 “妈妈，你为什么会变成兔子了？人死后都会变成兔子吗？”白路问。 妈妈耐心地给他解释了自己复活的原因。这是白路第一次接触到“神使”“媒介”“女娲泥”这些神秘的词汇。 身后的爸爸说：“你给他解释这么复杂的词语他也听不懂，他还是一小孩。” 白路最讨厌大人用这样的说辞打发他，当即反驳道：“是小孩也能听得懂。” “就是，我们家小路这么聪明，肯定能听得懂。”妈妈支持他。 “妈妈，你是选择了爸爸作为媒介吗？为什么不选我呢？我也可以给你很多的爱。”白路不满地说。 妈妈摸摸他的头道：“选你还是选爸爸都是一样的。” 不，是不一样的。 妈妈的身体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严重缩水。 从人形大小的兔子变成了普通的兔子。 因为爱是虚无缥缈的，可以伪装的，所以恋人中的一方能用花言巧语去欺骗另一方。可当它变成可以量化的实物时，变多变少就无处隐藏。 毫无疑问，爸爸对妈妈的爱变淡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白路抱着妈妈想。 明明在他的记忆中，他们是很相爱的一对。 是妈妈死后无法再以人形陪伴在爸爸身边，所以爸爸有了外遇的机会吗？ 还是爸爸本身对于妈妈的爱就没有那么热烈？ 白路设想了多种可能，最终发现，妈妈预想中的爸爸会永久对她保持着炽热的爱意是几率最小的可能。 所谓的男女之爱实在是太靠不住了。 年幼的白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怀里的兔子无精打采，黑色耳朵耷拉着，蓝色的眼睛里是晶莹的泪水。 白路知道爸爸对妈妈的爱在变淡，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地以为至少能保持现在的大小一段时间。 谁想某次放学回家，他发现妈妈的体型竟然变得只有拇指般大。 拇指大的黑耳朵兔子被关在很小的笼子里，正在嚼一片蔫了的菜叶。 “为什么妈妈变得这么小了？”白路对坐在沙发上悠闲喝着咖啡的白述发问。 白述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毫无波澜道：“你妈疯了。” 白路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精神一震：“什么意思？” “她今天忽然咬了来家里的客人。”白述似乎是回想起白天的经历，表情有些不耐烦，“弄得我很没面子。” 白路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他：“什……什么？” 白路问的“什么”并非是没有弄懂白述在说什么，只是对他在行为失常的妈妈和微不足道的面子间更在乎后者而感到震惊。 白路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他努力地镇定心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爸爸，你说的那个来家里的客人是和你在暧昧期的女人吧？” 白述的眼神有片刻的闪躲，最终用“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这样的话语搪塞过去。 第二天一早，白路把变成拇指兔的妈妈装进书包里，名义上是去上学，实际上是带着变成拇指兔的妈妈离开了家，去了外婆那里。 “外婆，妈妈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了。”白路手里捧着拇指兔，小心凑到月芬婆婆面前，“我叫她她也没反应，一直在啃菜叶。” “因为得到的爱太少，心智已经在向真正的兔子靠拢了。”月芬婆婆的眉眼耷拉着，透出浓浓的疲惫感。 她从白路的手里接过拇指兔，小声喊：“雨晴。” 拇指兔毫无所动地嚼着菜叶。 “雨晴。”月芬婆婆又叫了一声。 拇指兔停下嚼菜叶的动作，支起黑色的耳朵，对着月芬婆婆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有了反应。 但白路还来不及惊喜，冯雨晴又继续去嚼菜叶了。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兔子。 “外婆，现在可以变更媒介吗？我想成为妈妈的媒介，我会让妈妈活下来的。”白路抓着月芬婆婆的袖子，急切地说。 月芬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可以，媒介一经选定就不能变更。” 白路松开月芬婆婆的袖子，头缓缓垂下：“妈妈是个笨蛋。” 为什么要选那样的人渣作为媒介。 * 也并非是完全失去了人性，变成拇指兔的妈妈有时会突然叫白路的名字。 但这就意味着冯雨晴挣扎在理性和失去理性之间。 从人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动物，这是非常痛苦的。 特别是在拥有人的意识时，她不仅要面对白述背叛的事实，还要面对儿子和母亲的担忧。 一次珍贵的重生机会，就这样被她任性地搞砸了。 冯雨晴没有脸再面对白路，更没有脸面对在她选定媒介时就苦口婆心劝解的妈妈。 最终，冯雨晴在深秋时节的某个下午，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从房间里偷了一根细长的红绳，在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上吊死了。 与其等到白述给她的爱耗光，最终变成一滩烂泥。还不如用这种自我了结的手法离开。 虽说都是死去，但后者好歹要有尊严一点。 于是，在那天傍晚。 白路背着书包，手里捧着新鲜的菜叶，迫不及待地冲进家中想要见妈妈时。 看到的就是一只拇指大的兔子吊死在槐树上，因为身体过于瘦小，在寒风中轻轻打着摆子的场景。 第35章 番外二 ＊日常片段一 简依问猫猫：“阿衿，晚上可以玩挤奶油吗？” 本来在刷短视频的蓝衿猛然一怔，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来。 他的脸上染上不自然的粉色，咽了咽口水道：“今……今天吗？” “嗯嗯。”简依点头，凑过去吻了下他的脸颊，语气雀跃：“可以吗？我中午特地买了奶油。” “可以倒是可以。”蓝衿偏过头，墨黑色的头发没有盖住发红的耳朵，“但是要提前从冰箱里拿出来，有点太冰了。” “很冰吗？可是我每次都会吃光啊。” 蓝衿红着脸反驳：“吃倒是会吃光，但你每次都吃得太——太——” 第42节 “太什么？”简依歪着脑袋，假装听不懂他说的话。 蓝衿的嗓子里憋出一声闷哼，捂住脸，自暴自弃道：“太用力了。” “会变得很奇怪，而且我都不能穿背心了。”说着，仿佛那种触感已经黏附在了糟糕的位置上，蓝衿不自觉拉了拉自己的领口。 “我买了*贴，没关系的，吃完奶油后也能继续穿背心。”简依善解人意地说。 闻言，蓝衿的瞳孔缩小，宛如一只真正受惊的猫：“怪不得！我说你平时都不用这种东西的，怎么这次网购了这么多对！” 哇，这也实在是太可爱了。 简依抱住他的胳膊，装作无辜道：“公平起见，你也可以给我挤奶油。” “这……这样不好吧，真的有点凉诶。”蓝衿挣扎着是否要接受这诱人的提议。 简依顺水推舟：“好吧，那就算了。” 蓝衿愕然。 怎么这样！他只是假装客气一下啊！他超级想给依依挤奶油的！ “骗你的！”简依捧住蓝衿的脸，像亲可爱的猫猫那样用力亲他。 么么么么么么。 “好可爱哦，阿衿！怎么会这么可爱！” （不是gb，请礼貌评论） ＊日常片段二 立冬后，天气越来越冷了。 蓝衿每天晚上都会先变成大猫猫把被窝捂热，再化成人形陪简依一起睡。 “阿衿牌电热毯，你值得拥有！”简依对他竖起大拇指。 ＊日常片段三 江准夏至今都保守着蓝衿复活且变成了大猫的秘密。 虽然于她而言很难理解这么诡异的事情，但只要简依能幸福，她愿意去学着接受。 就连对自己的爱人关岂也只字不提。 导致关岂一直以为简依已经从蓝衿的死亡里走了出来，现在正和另一个做饭好吃的男生交往。 “媳妇，什么时候让简依带着她的新男友来咱家玩儿两天呗。你都去了白鹿村好几次了，每次都从人家那里带回了不少好吃的，咱也得学会礼尚往来嘛。”这天晚上，关岂提议道。 江准夏下意识地说了句：“不行！” “为啥呀？”关岂疑惑道。 “那个……额，简依换男朋友了。”江准夏脑袋一热，撒了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 “换了？所以这次你去白鹿村遇到的人和上次那个——” 江准夏点头：“对，不是一个。” 关岂看了眼手中被咬了一口的小酥饼，茫然道：“那这饼的味道怎么都没咋变啊？感觉是一个人做出来的。” 说完他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还是这么好吃。” “哎，这个嘛，”江准夏面露难色，“可能是小依一直以厨艺的水平来作为选择男友的标准吧。” 关岂被她说的这句话弄得感伤起来：“看来简依还是没有完全走出去啊。” 江准夏嘴上附和道：“是啊是啊。” 心里偷偷为自己抹了把汗。 好险，又圆了一次谎。 ＊日常片段四 转眼间，简依已经在白鹿村过上了第五个春节。 今年和去年一样，还是和月芬婆婆和白路一起过的。 大早上，蓝衿带着小竹和白路在家门口贴上对联，又挂起了红灯笼。 中午，简依带着白路去镇上的超市热热闹闹地采买了一堆年货。 这么长的时间来，蓝衿一直能自如地化形，身体也没有缩水的迹象。 大概是因为这样，白路对待简依的态度也比一开始缓和许多。 尽管过了许久，简依依旧记得自己在白路的神识里看见的那只瘦小的黑耳兔。 她想，白路或许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遗忘这一幕，又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 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开始学着往前看了。 白路拎着水果走在前面，感觉后面有人在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扭过头，撞见简依的眼神，白路皱起眉：“你想什么呢？怎么表情肉麻兮兮的？” 简依笑：“没什么，快走吧。” 白路转过身，小声咕哝着：“莫名其妙。” 晚上，蓝衿主厨，简依负责打下手，一起做了顿丰盛的年夜饭。 大家吃过饭，给小孩发了红包，又坐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聊天。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过于普通的日常。 但正是这些不起眼的日常组成了简依视若珍宝的幸福。 午夜十二点。 天空炸开绚烂的烟花。 蓝衿陪她站在雪地里看这转瞬即逝的灿烂。 在热闹的炸裂声中，蓝衿轻声叫了她的名字：“依依。” 简依扭过头来看他：“嗯？” 蓝衿含笑望着她，眼里是烟火映射的光芒。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来年，也请多指教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支持，我们下本见。 专栏里的那本《特殊遗产》，我迟早会开的，这本应该是个长篇，预计是四十到五十万字。但我工作忙，为保证大家的阅读体验会需要很长时间来攒稿子，暂时没有决定下本究竟是写它还是继续搞个十万出头的短篇故事。 如果大家对我的预收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