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天空里的果冻》 第1节 伍美珍和读者一起长大 伍美珍被越来越多的读者所关注,她的名字似乎和一种神奇的东西联结在了一起,我是说她的名字在读者那儿和在我们文学同行中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她亮出了一个清新的写作姿态,这种写作和我们的文学传统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东西,但她却在读者那里赢得了声誉。这不能引起我们的关注,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思考。 伍美珍创作的大都是校园小说,或者说是成长小说。毫无疑问,少男少女们的成长是她所有小说关照的主题。这种成长的内涵极其丰富,心理的成长、情感的成长、精神的成长……总之,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她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致、敏感、体贴、温柔、善良走进了少男少女的情感世界与心灵世界。她的小说有一种特异的质地,亦即追求共振的效果。她的文字、故事、人物、对话无不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她唯一的使命就是使其不停地旋转、旋转……青春的核心就是生命力的丰盈以及释放其绚丽的色彩。阅读她的小说,有点参加红歌星演唱会之感,我们会被其热烈的、奔放的气息所感染。这需要一个基本的前提:消除距离,平等对话。她与读者建立的是一种平易的、互动式的关系,而且也充分调动了读者的情绪。梅子涵教授有一句口头语:好玩。他认为小说应当写得好玩,好玩并不仅是热闹与趣味的意思,它是一种美学追求。伍美珍的小说就非常好玩,好玩之中渗透着她的一个始终不变的追求:和读者一起长大。 伍美珍是1999年开始把自己的文学创作定位在青少年题材上的,在此之前,她主持过“阳光信箱”“、成长面对面”“助长博士”等许多青少年杂志专栏,并且以写新闻和报道为主,还经常走进校园和少男少女们的生活中。这些为她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和经验。她的作品来自于少男少女的真实的生活,而非苦思冥想式的杜撰,尽管我们喜欢用创造这个词来代替杜撰的意思。 伍美珍的小说很多涉及到了少男少女之间的朦胧情感,但是,那种情感并非我们成人所言的爱情,而是处于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朦胧的情愫,他们的萌动、好感、喜欢、暗恋、崇拜、渴慕……她没有粗暴地否定爱情,也没有鼓励和怂恿他们去早恋、发疯地追逐异性,而是条分缕析地展现他们的情感世界。她在教他们如何对待自己的情感,正确地对待异性。她肯定的是广义上的爱,爱中蕴含着纯洁与美丽……我相信这里面有不少是她个人的经验,这种经验里有浓郁的责任意识和关爱意识,也不失真知灼见。 伍美珍的小说给读者创造了一种非常亲和的氛围,这种亲和氛围的建立,不仅包含着关爱与善良的特点,而且要吻合少男少女的特征。她的小说活泼、明快、具有强烈的青春气息。在语言上,她喜欢夸张,这种夸张是对少男少女世界里的阴郁部分的荡涤,它所起到的效果就是:她希望人与人之间建立一种亲密、充满活力、开放式的,然而又是很洁净的关系。 伍美珍的小说——包括“花衣裳”组合——给中国儿童文学界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她们给文学本身赋予了新的内涵。也就是说,她充满时代气息和青春气息的作品,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反思和审视文学的机会。她的热情、热烈、奔放、坦率、真挚的写作姿态,不能不说是一种全新的开拓。她不掩饰自己,也不故作含蓄、高深之态。青春本身就是那么一种东西,它追求的是最大限度的绽放和裸露。伍美珍亮出了那么一种写作姿态,她把少男少女最美、最有活力的部分呈现在我们面前了。 第2节 同桌的薄荷糖女孩 班里的同学说我和荷音在谈恋爱,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因为我们只是很喜欢在一起,但我们连手都没拉过呢。 可是,我心里却很清楚——她是我一辈子都会喜欢着的女孩子! 有着薄荷糖气味的荷音,是她开启了另一个的我。 同桌的薄荷糖女孩 看到艾草的那一瞬间,令我突然地想起了荷音 “小田……再喝一杯吧,来来来,就一杯……一杯!” 大头喝得东倒西歪的,还拼命劝我喝酒。 我推开大头——不知为什么,今天始终感到有点心神不定,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 也许我也喝多了,头昏昏的。 “小田,你……老实交代,今……今天……来找你的……那……那个漂亮美眉,她……到底……是不是……啊……你的……女……女朋友?” 大头眼神迷蒙着,伸出一根粗胖的指头,指着我的鼻子。但他说话已经很困难了,而且,刚说完,就一头趴倒在我面前,呼呼大睡。 我拍拍大头,又好气又好笑。 一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笠原坏笑着看我的眼光。难得笠原这么含蓄,因为在他身边,坐着他新认识的女朋友,她叫艾草。 艾草是建工学院的女生,她个头小巧,短发,单眼皮大眼睛、翘翘的鼻子,看起来很清纯,有点像电影《情书》里那个叫“藤井树”的女孩。 笠原第一次把艾草带到我们寝室来的时候,引得大头大为喝醋。不过为人憨厚的大头也只是情绪低落了一下而已;对艾草,他始终礼貌相待,即使笠原不在的时候,大头也从不趁机在艾草面前流露半点笠原以前的风流韵事。 哦,我忘了说,笠原和大头中学就是同学,又一同考进f大,分进同一间寝室。报到那天,我背着行李摸进213寝室的时候,就听见笠原和大头在斗嘴。 我低着头铺床,铺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俩为了什么吵。后来我才明白,他俩命中注定就是那种鸡犬不宁的一对儿。 寝室里只放了两张高低床,笠原和我睡上铺,大头在我下面,笠原的下铺没人,就放了我们三个人的箱子。 三个人中,按年龄排,我是老大。 “老大,考了几年了?”笠原坐在上铺,丢过来一只香烟问我。 我接过香烟,捏在手里,笑着向笠原摇摇头,表示不会抽烟,然后回答他:“三年!” 20岁才上大一,我大概算得上是全年级的“老大”了。 “呵呵——,不老不老!”笠原抽了一口烟,轻描淡写地安慰着我。我看到他的食指和中指都被烟熏黄了。 “最起码你外表看起来都比我和大头要小。”笠原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就不喊你老大了,叫你小田。” 笠原经常逃课,晚上也时常玩失踪,刚开始我还为他担心,大头说,别管他,他那个人,考大学的动机就是为了离开家,要自由。 听大头说,笠原上中学的时候,谈过的女朋友前后加起来就有一打。 大头和我说笠原的坏话时,我正靠在床头翻着《凡高传》。回想起自己几年来考大学的艰辛,再想想笠原这样的人,玩儿一样就考上了大学,感到人和人之间,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他一点也不用功!要是用功,考清华、科大,全没问题!”大头说。 我想,或许我算是个笨人。这世界上,就是有聪明人和笨人之分吧! 笠原第一次把艾草带到寝室来玩时,我和大头都有眼睛一亮的感觉。艾草走后,大头和笠原开玩笑说:“笠原,你的口味换了哦!” 笠原嘶开一包香烟,笑着回答大头:“年纪大了,我现在就喜欢清纯的美眉!“ 看见我在看他,笠原吐了一口烟圈,笑嘻嘻地问我:“告诉你吧,我16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女人,你猜她有多大?” “十八!”我随口漫应道。“三十。”笠原纠正我。 我不相信地看着笠原。 大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笠原你那时乳臭未干,是想找个妈吧?” 笠原怒气冲冲地骂大头:“你找死?” 我拍拍笠原的肩膀,叫他停战。笠原依然凶巴巴地对大头说;“要不是看在老大面子上,我捏扁你的大头!” 大头回应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总之艾草第一次来寝室那天,那天我有点恍惚,因为看到艾草的那一瞬间,令我突然地想起了荷音。 哎——荷音和艾草,艾草和荷音…… 此时,我的心像是一个钟的摇摆,在艾草和荷音这两个点上摇来晃去,怎么也停不下来。如果可以找到一颗钉子,把我的心钉住就好了! 不管你是否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着那么一些人,他们看起来互不相干,却给人感觉上“很像”哎…… “喂!小田——” 直到听到笠原大声在叫我,我才把心神重新拉了回来。 “怎么?”我问他。 笠原没说话,艾草却对我抿嘴一笑,缩在毛衣袖口里的小手伸了出来,指了指睡得烂熟的大头,用清脆的嗓音对我说: “大头这样子,会着凉的。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看了看四周,这间小酒馆里的人,都陆续地走完了。收钱的老板坐在柜台里,盯着我们看,似乎在说:“快走吧,我们要打扫了,要休息了。” 再看看手腕上表的指针,我很吃惊,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中,现在已到了晚上11点半了。 我架起大头,笠原跑到柜台前去付钱,艾草竟然在另一边拉着大头的胳膊来帮我忙,我伸头过去看艾草,小巧的她,看起来似乎反倒要被大头吊起来一样,可笑,又可爱。 我不禁笑出声来。 笠原付了钱跑过来,二话不说,用力掴了大头一巴掌,“啪”的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第3节 这妞很漂亮呢 这时,大头竟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看看四周,嘟囔着:“谁打我?” 笠原若无其事地说;“没人打你,你做梦吧!”大头茫然地站着,我看他站稳了,才放开他。 艾草看看大头,又看看笠原,然后发出叮铃铃的笑声。我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连笑声,她们都是一样的! “你喝多了。”我把大头的棉衣拿过来,给他穿上。 走出酒馆,就是f大的大门了。我们四个人一起走进大门后,我忽然站住脚,问笠原:“艾草今晚不回建工学院了吧?” 笠原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啊?哦!是的是的。”但我一看,就知道他的不在意完全是装出来的。 我转向艾草;“艾草,要不我们把你送到女生宿舍……” 可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猛然间我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了过去,是笠原这家伙! 笠原把我拽到一边,悄悄地说:“不行啊小田,女生宿舍都熄灯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让她进去找北北。” 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到笠原听到北北这个名字时,精神抖擞了一下:“北北?哦,就是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妞?她很性感哎,呵呵~~” 我低头看着路灯下自己长长的影子,没吭声。 下午北北突然降临在我的寝室,艾草也在,她当时和笠原正要出去买东西,他们和北北打了个照面。现在如果艾草去找北北,两人应当还能相认。 北北告诉过我,她表姐是经济系的,晚上她睡在表姐寝室。 笠原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不行!绝对不可以让艾草去女生寝室。” “那她到哪里去休息啊?”我反问他。 “我带她到我们寝室。”笠原简短地说,然后他仰头看着天。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我也随他一起抬头看天,只见黑黝黝的天上,只有半弯清冷的月亮,以及几颗寥落稀疏的星星,我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得好悲伤…… 我有点吃惊,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我对笠原的话反应过来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他要带艾草去我们寝室睡觉?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小田!”笠原搂住我的肩膀,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害得我耳朵痒痒的。“你和大头,到别的寝室找地方睡觉,好不好?哥们帮个忙!” 啊?原来笠原是这样想的! “笠原!”一直和艾草站在那里说话的大头,忽然大声叫着笠原。 “你和小田在说什么呢?罗里罗嗦的,艾草都等急了!”大头站在艾草身边,在那边不耐烦地骂笠原,好象艾草是他的心爱的妹妹一样。 笠原第一次没有反击大头,他态度非常良好地向大头走过去:“大头……” “少废话!快送艾草去女生寝室啊,12点熄灯啊!”大头粗声大气地说。 今晚他真的是喝多了。 笠原还没回答,艾草清亮的声音就在夜色里荡漾开来,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薄荷糖的味道: “不用你们送了,女生寝室就在前面啊!我去找老同学了,明天见!” 艾草娇小的身影闪进了女生宿舍大门内。 我们三个人就一直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为止。 “小田,你吸鼻子做什么?”在三个人一起走回男生宿舍的路上,笠原奇怪地问我。 “啊?这个么……我似乎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薄荷糖的味道。”我喃喃地说。 “你神经病啊!哪里有什么薄荷糖的味道啊?我只闻到一股臭味。”笠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枝抽起来。 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又说,“是大头放酒屁的臭味!” 看着吊在她胸前的那只脑袋耷拉着的棕熊,感觉怪怪的 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笠原和大头斗嘴。 我在暗夜里微微地笑着。笠原一直在骂大头是话多屁也多。面对着笠原气势汹汹的攻势,大头只有招架之功,他根本不知道笠原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笠原一定在责怪大头坏了他今晚的好事,把艾草给放走了。 他们吵得疲惫之后,又开始把注意力转向我。 “小田小田!”穿着毛衣的笠原,忽然弯腰从被子的那头凑过来,贴着我的后脑勺,语气颇为神秘地追问我,“今天那个女孩,叫北北的,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大头到底还是喝多了,竟然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不是。”我脱掉毛衣,一骨碌钻进了被窝。 “不是?”笠原的语气,听起来颇有点失望,似乎又不很相信。 我闭上眼睛。可是笠原还不肯放过我,他伸手来掀我的被头,一股凉风直往被窝里灌,我推开他的手,捂紧了被头。 笠原呵呵地笑:“小田,那个北北喜欢你呀!你这傻小子。” 我睁开眼睛,抬头看看笠原——他今天和北北只打了个照面,就看出来北北喜欢我,是胡言乱语呢,还是…… 笠原对着直点头:“是的是的,肯定喜欢你!这妞很漂亮呢,我都有点嫉妒了,哈哈——” 我用手肘撑住身体,回头看着笠原的脸,警告笠原说,“你要珍惜艾草这样的女孩子!” 笠原愣了一下,接着“阿嚏——”,粹不及防地打了个大喷嚏,他赶快躺回到被窝里去了。 片刻,被窝里的笠原嗡声嗡气地说:“小田,你别是喜欢上了艾草吧?” 我懒得理他。 笠原在那里自言自语:“艾草艾草艾草,我就爱你像根草,就像淹死鬼爱稻草,呵呵呵呵——” 他一个人发完神经,就呼呼地睡着了。 听着寝室里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一直就这么心事不定着。 或许,是北北的“突然降落”,才使我感到心神不宁的吧? 白天我吃过午饭,照例又跑到篮球场去打了一阵子球,直到身上冒了汗,才抱着球回寝室。“哐当——”踢开寝室的门,我愣住了。 北北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伞兵一样,坐在桌子旁看着我。 我站在那里,篮球还抱在手里。 “小田哥哥!”北北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扭了一下身体,抿着嘴对我笑。她身上穿着一套类似于迷彩服的套装,头发盘在头上,脸上的眉头修得又细又长,总之就像个妖媚的女特务一样。 我放下篮球,头也不回地问她:“你跑来做什么?” 这时,门被人又从外面推开,大头一头扑了进来,看见我,他像头熊一样大叫着:“嗷嗷!你回来了,怪不得刚才我去操场没找到你呢!” 第4节 你不欢迎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头就冲我挤挤眼睛:“呵呵——,我回避我回避!”说完,又跑得没了人影。 真是莫名其妙! 我掩上门,回过头来,北北依然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地撅着,似乎在生气。我也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太冷淡,于是隔着桌子,坐在北北对面,看着她,微笑着:“你的行李呢?” 北北只斜挎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包,胸前吊着一个小巧的手机,手机套居然是只毛茸茸的棕熊。 北北重新坐下来,张了张红润的小嘴,正要说话,这时,她胸前的手机响了,是一阵和弦铃声,北北“啪”地掀开棕熊的脑袋,掏出手机。 我看着吊在她胸前的那只脑袋耷拉着的棕熊,感觉怪怪的! “……老爸——,我知道啦!”北北跺着脚在电话里和爸爸撒娇。 打完电话,北北又“啪”地把棕熊的脑袋重新安上,那只棕熊瞪着又圆又亮的黑眼睛盯着我,仔细看,原来是两粒有机玻璃的小扣子。 我微微地笑起来。 这时北北用骄傲的语气对我说:“我表姐在经济系,我是来看表姐的!行李在她那儿。” 我听了,不知为什么,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北北,你现在怎么样?”我问她。 “我不怎么样!我问你,我给你发了那么多邮件,你为什么一封都不肯回复我?”北北用指责的口气问我。 我沉默。 其实我早就告诉过她,我的女朋友就在f大,她叫荷音,读中文系。所以,我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北北在我面前哭过。 她几乎每天都给我发一封邮件,或是sh,她在美术补习班的时候就会做动画sh了。而我,通常都不看,就打入了回收站。 北北这时候就像个赌气的小孩子:“哼——,我偏要来看看那个荷音,她到底长得是不是像天仙一般!” 我一听,傻眼了。 “喂!北北,你不可以乱来。” 这时,门再次被推开,笠原和艾草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看到北北,笠原明显流露吃了一惊的样子。 艾草迅速瞥了我和北北一眼,抿嘴笑着。 “你好!”笠原走到我旁边来拉他的抽屉,他热情地和北北打招呼,然后悄悄碰碰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我介绍北北。 但我只是一味地装傻,看着笠原把钱包里的钱抽了几张出来塞进衣袋里。 笠原拿钱的动作很慢,但是没有得到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很生气,他悄悄在我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我忍住痛,问艾草:“出去消费啊?”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艾草,靠在暗红色的寝室门前,笑得像一支百合花,“我们去买点好吃的,饿了呀!” 艾草的声音真柔和。 “走吧走吧!”笠原走上去,拉着艾草就走。临出门前,艾草还没忘了回头对北北笑一笑。 北北也挎着她的小包站起身来,我奇怪地问她:“你是不是要去wc?” “去你的!”北北扁扁嘴,“你不欢迎我,我就去找表姐了。” 我也站起身来,穿了高更鞋的北北,个头几乎要超过我了。我不懂,每天都有一大串男生围着她转,而她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 我看着北北气呼呼地走出我的寝室,然后心事重重地重新坐在刚才的座位上。忽然,我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哼——,我偏要来看看那个荷音,她到底长得是不是像天仙一般!” 糟了!我对自己说,但愿她只是说气话而已。 想到这里,我搞清楚了今晚在酒馆里一直心神不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哎!我对自己说,管她呢,睡觉吧,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我翻了个身,想让自己尽快进入梦想,可是,想上wc的想法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没办法,我叹口气,只好坐起来,摸黑套上毛衣,再穿上毛裤。 “真麻烦!”我小声地自言自语,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去,开门的时候,脚下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好象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纸片,我没多想,打开门就向水房冲去。 待我一身轻松地冲回寝室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刚才被我踢到的那张纸,我好奇地蹲下去,把它从地上拣了起来。 它好象是被人从门外塞进来的,只是刚才我们回来后,没人注意到。 我展开纸片,只看见上面似乎有行字,可是房间里没有光线,根本辨认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跑到走廊灯下去看纸条的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我立即否定了。 我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条,飞快地爬回被窝里,穿着毛衣就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可还是不停地打着冷战。 再过了片刻,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然后,我终于睡着了。 早晨我是给大头推醒的:“小田小田,这是你的吧!” 他手里挥舞着一张纸。 我怔怔地看着胖乎乎的大头,昨夜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一个女孩子不停地抱着我的肩膀哀伤地哭泣,这个女孩一下子是北北,一下子就变成了艾草,到最后她又变成了荷音…… 此刻,我还没从这个梦带给我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 “是你的!”大头提高声音对我说。 “吵死了!今天是星期六哎,拜托让我再睡一下吧!”笠原在床上翻了个身,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哀求着我们。 大头连忙回敬;“懒猪哎,你起床就要吃午饭叻。” “啊?我!”我使劲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看到大头手里挥舞着的那张白纸。 唔,我想起了昨天夜里在地上拣的那张迭起的纸条了——我不仅没看它,而且一觉醒来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搞的?掉到你床上了!”我嘟囔着,正要伸手去接这张纸。 大头忽地又把手缩回去:“哎哎!我为了帮你从地上拣起这张珍贵的情书,不幸扭伤了腰。你说,怎么赔偿吧!” 我好笑地说;“什么情书啊?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呢!” 如果现在还有哪个女孩子从门缝底下给我们塞情书的话,那她不是神仙就是蛋白质。 大头兀自打开纸条,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小田:我遇到了麻烦,可是,却到处找不到你。” 我从被窝里伸出脑袋,盯着大头:“不会吧!这也叫情书啊?笑死我啦!哈哈哈——” 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丝好奇——这是谁? 第5节 你比她们都漂亮 笠原突然坐起来大吼一声:“艾草——” 我和大头都吃惊地看着笠原,他蓬乱着头发,坐在床上向我们嘿嘿地傻笑,像个精神分裂病人。 大头不客气地骂笠原:“你诈尸啊!” 笠原开始穿毛衣,他的脑袋裹在毛衣里,嗡里嗡气地说:“我这样叫艾草,她就能听见了!” 大头嘎嘎地笑起来:“你以为艾草有全球定位系统啊,哈哈——,你这个白痴!” 笠原的脑袋从毛衣领口里挤了出来,他一边把毛衣朝下拽,一边用不屑一顾的口气奚落大头:“你这个爱情白痴,和你讲心灵感应你懂不懂?” 大头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小田,你试验一下。” “你说什么?”我不懂大头的意思。 “你就喊:荷音!荷音!”大头笑着说。 我很吃惊:“大头,你怎么会知道荷音?” 虽然来到f大已快到半年了,但我和荷音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我从没把她带到寝室来过,也从没把她介绍给大头和笠原。 况且,我现在和荷音,已经算是断绝了来往。 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络了。 大头下面说出来的话更令我惊诧,他说;“这张纸条就是荷音写给你的哦。” 我一听,脑中轰然作响,飞快地夺下大头手里的纸条,果然看到是荷音的笔迹:“小田,我遇到了麻烦,可是,却到处找不到你。荷音” 字迹写得有点潦草,令我产生十分不安的感觉。 我飞快地穿衣服,第一次这么狠狠地骂大头:“你这个死猪,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咬着牙,用食指重重地把玻璃上的那道“眼泪”抹去…… 荷音在病床上睡得很沉。 虽然病房里吵吵嚷嚷的,荷音却宛如进入了一个无人的世界里。她的头发已长长了一大截,发根用橡皮筋生生地在头顶心的位置束起来,头发铺撒在枕头上方,造型很奇怪,有点像古装戏里那些上刑场的囚犯。 第一次,荷音给我陌生的感觉。 洗得有点泛黄的白色被子,覆盖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只有输液瓶里的药液是活动的,滴答,滴答,顺着细细的管子,流进插进荷音手中的针管里…… 我是在看到输液瓶里的药液时,才略微安下心来的。 它告诉我,荷音还有生命! 奇怪的是,荷音的病床前没有人。 我东张西望之后,看见宁檬急急慌慌地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她把手里的方便袋搁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来不及和我打招呼,先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输液瓶里的药液,然后才舒了一口气,回头看我。 “宁檬,谢谢你!”我坐在荷音床前,由衷地对宁檬说。 我看到刚才宁檬拿进来的透明方便袋里,装着一包新买的卫生巾。 “一刻钟前,她刚醒过一回。现在,她又重新睡着了。” 宁檬轻手轻脚地靠在旁边那张没人的病床前,有点怯生生地对我说。 我没有深究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宁檬虽然与荷音关系不错,但和我话却很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这样一副十分拘谨的样子。 荷音说,寝室里的人,只有来自乡下的女孩宁檬厚道些,她们一直是“伴儿”,就是说,一起去上课、一起去打饭,一起去玩的“搭子”。 荷音住的是大寝室,一间房子里住7个人。我去过几回,那是我刚考上f大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去找荷音。那几个女生,给我的感觉,的确有点怪怪的。 记得第一次去,寝室里只有一个瘦长脸型的女生坐在一个大盆前搓洗衣服,我敲开门之后,很有礼貌地问她:“请问荷音在不在?” 那女生头也不抬,冷淡地说:“不在!” 我楞了一下,唔,这么凶的女生,好象不常见哎! “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当时似乎是有急事找荷音,只好忍辱负重再追问一次了! “不知道!” 这次语气比原来还重,还凶! 我吓得立刻轻轻关上门,溜走了。 哇!这也太没礼貌了。说我不生气,那不是真的——虽然我不是个小气鬼! 后来和荷音一起去过她的寝室,碰到这个女生,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她依然对我这个客人不理不睬,脸板得像块浆过的硬纸板。 我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便在心里喊她“马脸”。 寝室里其她的女孩,也不比马脸好到哪里去。我很纳闷,她们怎么这样呢? 惟有一个面色黄巴巴、上身穿着一件很旧也有点土气的大红色毛衣的女孩,她坐在荷音的上铺,好象在看一本书,碰到我的眼光,便有点害羞地冲我笑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显得很甜美。我就像遇到了恩人,连忙向她点头致意。 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看到一个正常的人。 这个有点土气的女孩子,就是宁檬。 跟着荷音走出她们寝室的时候,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寝室简直就是个女魔窟!” 荷音苦笑:“简直就是地狱!” 我有点担心地看着荷音,那天在马脸那里的遭遇,我不想告诉她,因为荷音毕竟和她在一间寝室,我怕荷音因此和马脸脑翻,这对荷音并不好。 “小田,考上大学以前,我无数次地憧憬过大学生活,可是,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周围这些人的素质有多差。” 荷音歪了一下脑袋,伸出手来,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摇摇头,似乎想把头发“摇匀”一般。 我扭过头,傻傻地看着荷音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依然和几年以前一样,显得有点稚气,又有点傻气。 唯一有所变化的地方,就是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荷音看着我,弯起嘴角,甜甜地一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看,荷音也不像是大三的女生。如果说她是中学生,肯定有人会相信的。 我想到她们寝室那几个“女魔头”,看起来个个都像老女人一样,特别是那个马脸,我觉得她很丑哎! 不过,宁檬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哦。 我突然就呵呵地笑出声来了。 “你笑什么?”荷音奇怪地问我。 我忍住笑,对荷音说:“如果f大要选丑的话,候选人肯定要被你们寝室垄断。” 荷音攥起小拳头打了我一下,落在我手臂上,份量轻轻的,不疼,倒是有点痒。 “荷音,”我站下脚步,突然认真地问她,“你比她们都漂亮,肯定有n多的男生追你吧?哦,怪不得,我明白了……” 第6节 落进魔窟的羔羊 我话说了一半,又径直朝前走。 荷音吧嗒吧嗒地追上我,“喂,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小田!” 我故意不理她,而是一直一直地快步朝前走,走到街边的一间冷饮店里,我就跨了进去。然后大摇大摆地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来,笑着看荷音慢吞吞地走进来。 她撅着嘴,眼里却不小心暴露出了笑意…… 这时,我似乎听到了宁檬轻言细语地叫我的声音。 “小田……小田……” “啊?什么事?”我从恍惚的回忆中猛地醒过神来,看见宁檬有点可怜巴巴地站在我面前。 这小丫头,总是这样一副哀哀的表情,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不迭地去看荷音,喔,她仍然像刚才一样在昏睡,吊瓶里的滴液,也像钟摆一样精确地运动着:滴——哒——滴——哒…… “怎么了?”我然后才顾得上去问宁檬。 宁檬的表情很奇怪,她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嘴里吱吾着不知在说什么。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奇怪地问她。 宁檬走到床头柜前,手里抓着那个透明方便袋,低下头,小声地说,“小田,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虽然忍不住很想问她为什么,不过,我是个男生,她是个女生,看她那表情,好象是女生的秘密不便和我说一样。 我于是走出病房,顺带带上了房门。 真是个神秘的女生! 我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走廊的窗户关得紧紧的,因为病房里面有暖气的缘故,玻璃上布满了水汽,消毒药水的气味有点刺鼻。周围挤着病人和来探病的人,吵吵的人声,夹杂着暖气,显得更加燥热了,我脱下了身上的棉衣。 走廊窗外不远处,是医院的锅炉房,不时地发出“噗嗵噗嗵”的巨大响声,像是一个患了哮喘病的巨人。 我忽然看见玻璃上的水珠凝成了一道水流,顺着玻璃自上而下滑落,像是人的眼泪…… 荷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吞了半瓶安眠药呢! 我咬着牙,用食指重重地把玻璃上的那道“眼泪”抹去…… 身后宁檬在喊我,我回过头去,她站在门口看着我说:“好了。”说完,就自己扭身进了病房。 我拎着棉衣,跟着走进去,荷音依然是以脸朝天的姿势在昏睡。 我突然很担心她这样子昏睡下去,是不是永远都会醒不过来了?想到这里,我感到心脏像是被一颗钉子给钉住了一样,闷闷的。 宁檬没和我说话,她探过身去按了一下病床头墙壁上的叫铃,我这才发觉,滴液已经到了瓶子底部了。 护士像一阵旋风一样刮进来,麻利地换下一个新的灌满了药水的吊瓶,又仔细地调了一下滴液的速度,最后掀开被子查看荷音手上的针头。 我的眼睛无意中顺着那掀开的被子看去,映入眼中的是荷音身下带着血迹的白床单。 那一瞬间,我的头脑轰然一响,幸好尚存一点理智,使我清晰地听到了护士惊讶的声音:“呀!她来例假了?” 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跌落下来,这才明白荷音的身体并没有受伤。 宁檬看了我一眼,脸又涨得通红,她小声对护士说:“我刚才已经帮她处理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宁檬为什么要让我出去,原来是因为…… 我移开眼光,清了清嗓子,好象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在女孩子面前说到这个,还是很不好意思。 不幸的是,我的眼光却又落在床头柜上一包拆了包的卫生巾上面,害得我赶紧又转移眼光。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宁檬真是个淳朴的好女孩! 宁檬问我:“你饿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肚子真的饿了,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 “对了,我出去买两份盒饭。”我站起身来,披上棉衣。 宁檬犹豫片刻:“我去吧。” 我不由分说地说;“我去,外面很冷!” 临出门时,我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荷音一眼。 我在医院门口一家小餐馆里,点了两份盒饭。 在等饭的过程中,我又一次想起那次与荷音在街上乱走时,走进那家冷饮店时的情景。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吸一根香烟…… 那次我故意说了一半的话,就率先跑进那家冷饮店坐下来。荷音假装生气,撅着嘴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 她撅嘴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waiter走过来问我们要什么,我伸出食指和中指,说:“两杯冰柠檬红茶!” 这是荷音最喜欢喝的饮品。 但这次她却反对:“不!我要一杯热红茶。”不知道是否故意和我作对。 等waiter走以后,我坏笑着问荷音;“大姨妈来了?” 荷音绷不住,发出铃铛一般的笑声,我则夸张地使劲向空气中嗅着。荷音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她推着我放在桌上的手臂:“喂!没那么夸张吧?” 和荷音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糖味道。每次说起来,荷音总是觉得我很可笑。 “因为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啊!”她说。 我只有承认我的嗅觉太敏感了。 薄荷糖的味道,清清的,凉凉的,同时又是甜甜的——它就是荷音的味道呀! 记得在《科学画报》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气味呢。 冰柠檬红茶端上来的时候,荷音盯着玻璃杯里那片黄色的柠檬果片,突然告诉我:“你知道吗?我的上铺就叫‘宁檬’。” “哦,那个女孩子呀!她笑起来很美的呀。”我端起杯子,笑嘻嘻地喝了一大口。 荷音也不喝她面前的红茶,她盯着我,口气怪怪地问:“哼,你不是说,我们寝室女生都是可怕的女魔头么?” 我放下杯子,叹口气。 “叹气做什么?” “哎——,你和宁檬都是落进魔窟的羔羊呢!” 虽然是半开玩笑地说出来的,但,我真的为荷音担心呢。 荷音一听到我的话,脸上的笑容倏忽间就消失了。 消失了笑容的荷音,用手托着腮帮,看着窗外的风景,渐渐地,清亮的笑意又在她漆黑的瞳仁中荡漾开来…… 第7节 向我报告 我盯着荷音,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她眼里的丝丝变化。 “小田!”荷音突然转向我,“你刚才说了那一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恩?” “就是……你说,哦,怪不得,我明白了,然后,你没说你明白了什么。” 我恍然大悟;“哦,这个呀!我是说,肯定有很多男生追你,而她们肯定没有男生追的是吧?所以呢,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啦!” “什么事?”荷音露出很好奇的神情。 “那就是,每个去你们寝室找你的男生,都会遭到她们的敌意,对吧?” 说到这里,我心里有点释然了。说实话,当别人对我无理的时候,我总是要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错,搞得自己一直都会不舒服。现在,当我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遭到这样的对待之后,我才释然。 荷音低下头,笑了笑,这样的表情,可能就是表示同意了。 她咬着指甲,告诉我,她们对她敌意很大,动不动就刁难她。“其实,她们之间,也矛盾重重,但是,对我,她们就一致对外了!” “为什么会对你这样呢?”我奇怪地自言自语道。 荷音看了我一眼,“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其实我很容易就能猜到这是为什么了。在我补习的那两年里,上了大学的荷音,一直和我保持着通信联络,从她的信中,我知道她在f大很活跃,成绩好,又有文艺特长,再加上人又很靓,自然容易引起寝室里那些丑女孩的嫉妒。 而且,每次有男生追荷音,她都会在信中告诉我。我所知道的,就是几乎每封信里都有这方面的消息。 每次我在回信中,都对荷音向我报告的“绯闻”不作回应。 直到考上f大的那前半年,荷音告诉我,中文系有个研究生在追她,她很矛盾。那次,我突然意识到,这次荷音好象真的是动心了。 但我在回信中仍然没多说什么。 荷音接下来的信中,都是向我诉说与那个研究生恋爱的烦恼。我总是从男生的角度出发,尽力劝解她。 那段时间,我被即将到来的高考折腾得感情全都麻木了。 我认真地问荷音:“能不能想办法换一间寝室呢?” 荷音说:“换不了!我们班不多不少7个女生,正好住一间寝室。如果多一个人,我就可以搬到其它寝室去住了呀!” 我想了想,安慰荷音:“好在,你还有宁檬做你的好朋友呢。” 荷音叹口气:“其实,我和宁檬,一点也谈不来的。只不过,她来自乡下,因此而经常受她们的欺负;而我,也受到她们的排斥。因为彼此同情,才在一起。” 我点点头。 我担心的是——荷音和宁檬之间,关系是很脆弱的。 我看着荷音,这才知道,她在f大其实很孤独。 荷音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而是继续叹了口气:“就连我和研究生谈恋爱,她们也会嫉妒……” 说到这里,荷音看看我,补充道:“小田,我恋爱,其实也是因为很孤独,那时候,很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 我盯着荷音面前那杯已没有了热气的红茶,微笑着点头,表示我懂。 我抬起头,忽然触碰到了荷音看我的眼神,那是带着一点期待也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于是我故作轻松地问荷音: “你和他现在还好吧?” 荷音垂下长长的眼睫毛:“还行吧。他那个人,就是有点小心眼,不喜欢我和男生在一起玩,还不让我和男生跳舞。哦,上个星期我和你在一起在食堂吃饭,他看见了,似乎挺不高兴的,后来还追问你是谁。那次我气得和他吵了一架。” 荷音又撅起了嘴巴。我微笑着对她说:“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生么,总是这样的:因为爱你,所以才这么在乎你么!” 荷音听了我的话,就拿眼睛瞅我,眼神有点怪怪的。 我问她干吗这么看我?荷音就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原来,你以前,根本就不在乎我!” 说完,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买了单之后跑出去,发现荷音在隔壁那间卖小东小西的专卖店里流连。 “小田,你看,这个泰迪熊好可爱吧!”荷音大惊小怪地对我叫嚷着。 “呀,还有这种包装的化妆品呀,好精致哦!” 我微笑着看蹦来蹦去的荷音——她真的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最后荷音拿了一个粉饼、一支眉笔、还有一只泰迪熊,我在收银台付了帐,一共是56元钱。 荷音拿着新买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和我一起走出了小店。 “小田,钱回去我还给你哦!”荷音说。 我吐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早就想对她说的话,我说:“荷音,不用还了,这些东西,算是我送你的。”顿了一下,我又说,“当作是我们分手的纪念吧。” 荷音停住脚,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我:“小田——”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吸一根香烟…… “喂!你的饭好了,一共10块钱!” 我抬头望去,是饭店的伙计在喊我。 当我拎着盒饭走出饭店的时候,发现已开始下雪了,天地一片灰蒙蒙的。 “小田哥哥!”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响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是北北! 依然穿着那套迷彩套裙,头上还戴了顶带着两个毛线球的开司米绒线帽子,脖子上围着同样色系的长围巾。 我发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走到北北身边时,都会用心地看她一眼。 “北北,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这才想起来,北北昨天来看我的事情。 北北和我一起朝医院里走,一边埋怨着我:“哼——,丢下我就不管了!” 我想了想,“咦?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北北得意地说:“我是北北呀,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吗?呵呵——” 我摇摇头,又转头看看北北,担心地说:“北北,天这么冷,你还穿着裙子,别冻感冒了!” 北北笑了:“傻瓜!这是冬裙呀,一点都不冷。” 接着,她又说:“原来,你还是蛮关心我的哦!” 我说:“北北,你还是回去吧!” 北北摇头,脆生生地说:“不,我要去看看荷音姐姐!” 我更加吃惊了:“荷音的事,你都知道了?” 北北得意地说:“想知道那有什么难的呀?f大女生宿舍总共不就那一栋楼么!” 我一听,又不吭声了。 北北兀自说下去:“我知道荷音和她们寝室的人关系处得很僵,听说她那个人很傲气的,就爱看不起人……” 第8节 女孩子之间的嫉妒 “瞎说!”我气得向北北顿脚,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面对着北北那张吃惊的脸,我压制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缓缓地说,“我和荷音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她!说她傲气,就因为她看不惯周围那些人的猥琐和俗气?算了吧!这叫傲骨,不叫傲气!” 北北连忙小心地说:“小田哥哥,你别生气,这不是我的看法呀!” 我还是生气:“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我虽然没见过荷音姐姐,不过,从别人的描述中,我也大致能猜到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啦!她呀,肯定又漂亮又出色,不然她们寝室的人也不至于那么恨她,女孩子之间的嫉妒,我也领略过,那是很可怕的!” 说到这里,北北转身来对我说,“所以,我很同情荷音姐姐;所以,就决定来看看她!” 我闷闷地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北北小声说:“听说她们寝室的人揭发她偷东西哎!” “什么?偷东西!胡说胡说,太可笑了!”我瞪大眼睛朝着北北大叫大嚷起来,像是吵架一样,医院的警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出现在我和北北面前。 “美眉,出什么事了?”他用讨好的语气问北北。 “去,没你什么事,一边去!”我不耐烦地冲着这个色迷迷的警卫发火。 “耶——,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警卫威胁我。 北北赶紧把我拉走,回头对警卫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女朋友住院了,他心情不好!” 我甩掉北北拉着我的手,气呼呼地说:“妈的我今天就想找人打一架!” 被那个警卫听到了,他远远地说:“想打架,来呀!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有几两肉!” “好了好了,快去看看荷音吧。”北北又把我拉走。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气得又麻又凉。其实最疼的地方,是心脏。 北北叹口气:“唉——,早知道你反应这么激烈,我就不说了。” 我咬着嘴唇,向北北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北北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对我说;“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好可爱哦!” 我们上了楼,穿过热气旺盛的病房走廊,周围的人都齐齐望着北北,当她是聚光灯一样。北北对周围的眼光视若不见,嘴里叫着热,拽下了脖子上的围巾。 宁檬坐在荷音的床头看着书,见我进去,连忙站起身来。 “宁檬,你饿了吧,快吃饭。”我把饭盒打开,又把筷子拿出来,递到宁檬手上。 宁檬有点慌:“哎,我自己来吧。” 我真诚地对她说:“你为了荷音,忙了半天了,谢谢你!” 宁檬脸红起来,只顾埋头吃饭。 哎,我从没见过像宁檬这么害羞的女孩子。 北北坐在一旁打量着宁檬。 宁檬吃完饭,脸仍然是红红的。她看看荷音,然后对我说;“小田,你……能不能在这里看一下荷音?我……想回学校去办点事情。” “行啊行啊!”我连忙站起身来,又看看坐在一边的北北,“宁檬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和北北在这里照顾荷音,没问题!” 宁檬搓搓手说:“那就拜托你们俩了。” 我一直把宁檬送到走廊上,回到了病房时,见北北伏下身子在打量着病床上的荷音。我不禁好笑——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哎!我喜欢荷音姐姐。” 北北见了我,喜悦地说。 我笑了,轻轻拽了一下她帽子上的绒线球。奇怪的北北,热得脱掉外套,也不肯摘掉她的帽子。 北北回过身来,若有所思地说:“刚才那个女孩,就是原来和荷音好的那个吧?听说她胆子很小,是从乡下考来的。” 我继续吃饭,“乡下的怎么样?我看她很漂亮么!” 北北摇着头:“这个女孩子我一点也不喜欢!” “恩?”我看住了北北,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她背叛了荷音!她被寝室的人收买了,揭发荷音偷拿别人的饭卡!”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手里的盒饭“砰”地落在了地上。 第9节 她开启了另一个的我 有着薄荷糖气味的荷音,是她开启了另一个的我 我靠在荷音旁边的那张空床上打着盹,意识渐渐地迷糊起来…… 小时候,我是个桀骜不驯的男孩。 每天都要在外面打上一架。当我拎着书包、浑身挂彩地回到家,总会迎来妈妈无奈的叹息。 现在想起来,还深深地觉得对不起为我操劳了一辈子的妈妈! 父亲那时在西北的导弹部队,一年回来一次。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而且脾气有点暴躁。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没有对我有过温存的举止。 或许,在我那时的血液中,过多地遗传了父亲的因子。 而妈妈,却和父亲相反,她总是那么温柔,即使我再惹她生气,她也是轻轻地拍我一下。 妈妈总是护着我,心疼着我。 一天下午,邻居家一个比我高一头的男孩在外面侵犯了我,我和他干了一架,结果当然是我失败!可是我不肯善罢甘休,虽然是屡战屡败,可是我却屡败屡战! 我想,当时的情景一定是很恐怖的—— 小小的我,鼻涕眼泪一起流淌着,像个小石头一般,紧紧地追打着那个个头很高的家伙,一蹦三丈高,同时嘴里还发出狮子一般的吼叫:“我x你妈!我……” 不好意思,那时的我,是个粗话连篇的家伙! 大个子被我不懈的追击搞懵了,他无路可逃,竟逃向女厕所,我毫不犹豫地追了进去,结果,里面的女人都哇哇叫着逃了出来…… 想想都很可笑哎! 大个子逃回他自己的家,然后把门栓得死死的。 我手里攥着一块板砖,砸在他家的木门上,还在人家门口又跳又嚷着:“我操你祖宗八代……” 他家大人和小孩,全都躲在家中,一声也不吭。 周围聚集着看热闹的人,有人嘿嘿地笑我,大概是觉得这么个小不点把脚跳得那么高,实在是可笑吧。 我的个子一直都显得比较小。 还有人来拉我:“小鬼,你身上都淌血了,快回家找妈妈吧!” 我一听到“血”字,更加悲愤不已,于是激烈地一头要撞向人家的大门。 幸好被人拉住了,不然我的脑袋搞不好会撞破掉的。 那天恰好是父亲探家的日子,他和妈妈一起去老朋友家吃饭,所以没有机会看到我演的这一场悲壮的戏。 正在我闹得最激烈的时候,那家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那个白天和我打架的大个子,被他父亲揪了出来,就在门口,当着我和众多邻居的面,他父亲用棍子把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大个子被他父亲打得蜷缩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从此以后,大个子再也不敢惹我。 而我那天回家也挨了揍,是父亲打的。当时父亲和妈妈满脸高兴地回到家,看到我的样子,他们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当时我正在扯餐巾纸擦脸上的血,结果血迹是越擦面积越大,从镜子里看去,我的样子很吓人。 “孩子,你怎么了?”妈妈冲到我面前,声音颤抖地拉着我问。 “你今天又在外面打架了?” 魁梧的父亲站在我面前,像是一座山一样。 他脸色铁青地质问我。 粹不及防中,我被父亲“啪”地甩了一记耳光,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 但我用不屈服的眼神看着父亲。 妈妈赶紧来保护我,她护着我冲着父亲嚷道:“孩子受伤了,你还打他,你有没有人性啊!要打,你就打我好了!” 妈妈给我洗伤口的时候,父亲的火气已消失了大半。 他抽着烟,板着脸教训我:“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怎么一点也不给你妈省省心?你看你妈带你多辛苦!” 我一声不吭,心里却承受着妈妈温柔的抚摩。 暑假过后,我上了八中,成了一个初一生。 说起来我很厉害—— 当时班里有60多个学生,把教室挤得满满的,那时我们的课桌是那种长长的双人桌,每个人都有一个“同桌”,而我,却“享受”着单独坐一张双人课桌的“特殊待遇”。 班主任是妈妈的老同学,我知道这就是妈妈煞费苦心把我安排到八中读初中的原因。 为了看住我,班主任把我安排在她眼皮底下第一排的座位。好在我个子小,坐在前面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没有人肯与我做同桌——大家都知道我喜欢打架,还会骂粗话。 我很得意。 下课的时候,我发现坐在教室后排的一个高个儿女生,总是会冲上讲台来抄黑板上的笔记。有一次她没注意,就趴在了我的桌子上,一边眯着眼睛抄笔记,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读着黑板。 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傻乎乎的。 很快,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荷音,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哼!优秀学生。 我很不屑一顾。 班里却有男生对荷音蛮感兴趣,他们在背后悄悄议论说,荷音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还说荷音眼睛近视却不肯配戴眼镜,有点臭美。 第10节 男孩子的春梦 我那时大概是因为身体发育比较迟的缘故,女生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漂亮与否的概念。 “小田,荷音趴在你的桌上写字,你怎么不揍她?” 有男生坏坏地挑拨我。 他们不知道,我从不打女生的。从小,我父亲就教导过我说,小田,你给我记住,男人是不能打女人的! 在我印象中,脾气很坏的父亲,在妈妈面前从来都是和顺的。 不过,我也挺烦荷音一下课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于是下课的时候,我就跑出去逛一逛,听见上课铃响再晃悠着回来。 那天我晃悠回教室之后,老师还没到。坐我后面的一个男生捣捣我的后背,告诉我一个消息:“喂,小田,刚才我听见荷音找班头要调座位哎!” 我回头看着这一脸粉刺的家伙。 他继续向我报告:“荷音说她坐后面看不清楚黑板,问班头可不可以坐前面来。班头就说,前面只有小田旁边有空位,你想坐就坐小田旁边好了。” 我的脸板了起来。 后座很喜欢我看我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带着等着看好戏的口气,问我:“你愿意让她来坐吗?” “她敢!” 我怒气冲冲地说。 果然,一天过去了,荷音始终没敢坐过来。 可是,第二天,我晃悠着到教室的时候,却傻眼了—— 荷音稳稳地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背后传来一阵故意压抑住的讥笑声,我装作没听见。 但我决定要整整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直到她被我整走为止。 整蛊荷音的办法也没什么新鲜的,我偷偷向她的笔袋里塞过蟑螂和蜘蛛,每次荷音都吓得惊叫,笔袋也被她甩得老远。 男生看着我们,哈哈大笑。 看得出来,荷音每次都没我整得很苦,但她从来不哭;而且,她也从不报告班头,以非凡的勇气继续坐在我这个魔头的身边。 这家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说实话,我对她那种不屈不饶的学习劲头,还真的有点佩服起来了! 转眼,初一这一学年就过去了。 一年里,我和荷音,始终没说过几句多余的话。 妈妈去学校开家长会回来,说我的同桌,就是那个叫荷音的女孩,成绩是全班第一名。“你看你呀,和人家同桌一年了,也不学学她!” 妈妈轻轻地责备我。 我的成绩单上,挂了好几个红灯。 “看你爸爸回来,你怎么和他交代!”妈妈忧虑地说我。 暑假里妈妈安排我去跟一个老师学绘画。 我不反对,从小,我就喜欢画画。 在绘画老师那里,我听到了妈妈和他的谈话。妈妈忧心忡忡地说:“有什么办法?这孩子成绩那个样子,我担心他连考高中都会有问题……” 我看着老师家金鱼缸里的两尾黑色金鱼,顺手抓起旁边的鱼食撒了进去,刚才还呆头呆脑的金鱼,一下子就变得振奋起来,摇着尾巴朝水面上游上来。 呵呵,有意思! 妈妈的话又飘进我的耳朵里:“……不如让他去考美术中专,反正多少也是个出路吧……” 我学了一个暑假的素描,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了。 奇怪的是荷音,她好象个子变矮了一些! 后来我才意识到,是因为我的个子窜高了一截,不过,我还是没她高。所以,每次上课班长喊“起立”的时候,我都有点讨厌身边的荷音。 上政治课的时候,荷音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一道论述题,荷音叽里呱啦说了好半天,我都听得要睡着了,同时也很佩服她,这么枯燥的东西,她也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真是学习机器呀! 我悄悄地抽掉荷音的凳子。 老师对荷音的回答很满意,他点着头,微笑着让荷音坐下。 我抬头盯住荷音—— 只见她慢慢地、慢慢地跌落在地上,就想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 我和大家一起喷笑。 突然,我看见荷音的眼里溢出了晶晶亮的泪水,我有点害怕了。况且,我还看到政治老师盯着我看的眼光,很恼火的。 我连忙弯下腰,拉着荷音的手,把她扶起来,嘴里向她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 又忙用另一只手殷勤地把荷音的凳子放好。 荷音坐在板凳上,擦去眼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这才长舒一口气,政治老师也没再责备我,开始继续上课。 我坐在座位上开始发呆——真的,刚才荷音“扑哧”一笑的时候,我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得几乎没有的薄荷糖的味道哎! 从此后,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总是萦绕着荷音。 从那以后,我和荷音开始处得像朋友了。 或许是我也到了懂事的年龄了吧。 妈妈也说我变了。她病了,我会用自行车载着她去医院,还笨手笨脚地做汤给妈妈喝。“多好啊!小田知道心疼妈妈了。” 妈妈心满意足。 暴躁的脾气不知不觉中也消失了。 但功课,依旧是我的难关。 荷音不准我抄她的作业,她总是很耐心地给我讲解,当她凑近我的时候,我又会闻到薄荷糖的味道。 呵呵,初中二年级,我开始情窦初开了—— 我喜欢上了荷音! 她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现在想起来,那大概算是一个男孩子的“春梦”吧。 或许,是那种感情让我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小田了——一个温柔的小田,一个喜欢微笑的小田。 真的,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想起荷音,想起那次政治课的情景,我都会微微地笑起来,那种时候,一定有人把我当作神经病的。 我开始用功。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对付功课真的不轻松哦! 双休日的时候,荷音有时会约我一起逛街,看看书店里到了什么新书,或者,去看一场电影。不过每次我想要带她去游戏机房,她死都不肯去。 呵呵,她就是这么一个死板的女孩子,只要老师说过不许去的地方,打死她也不会去的。 第11节 风中的稻草人 我很喜欢看漫画,经常租来看。碰到我不喜欢上的课,比如政治,我就躲在桌肚里翻着。为此荷音和我吵了一架,她说漫画里不是色情就是暴力,问我看漫画是不是想变坏? 我对她那可爱的言论,简直差点笑翻过去。事实上,她说的全是老师的观点,至于她自己,碰都不会碰漫画一下。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对荷音说;“我真搞不懂,像你这么笨的人,怎么成绩会这么好呢?” 荷音听了我的话,撅着嘴巴生气了,两天都不理我。 我只好向她道歉喽。 这才发现荷音其实很好哄的——她心特别软,只要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出来,她立马就会反过来安慰我。 越来越发现她像个孩子。 也许,是我长大了的缘故哦! 不过,我在不知不觉中,受了荷音很多的影响。 到了初三,班头让我做生活委员,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被荷音彻底地改造了! 班里的同学说我和荷音在谈恋爱,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因为我们只是很喜欢在一起,但我们连手都没拉过呢。 可是,我心里却很清楚——她是我一辈子都会喜欢着的女孩子! 有着薄荷糖气味的荷音,是她开启了另一个的我。 喔,我的想法,荷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距离中考还有一个学期的时候,我做出了一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 “爸爸、妈妈,我不打算考美术中专了!” 我用毅然决然的语气通报父母。 他们有点吃惊,问我是为什么。 爸爸已经从导弹部队转移到了地方上班,他的脾气也变得好多了。 “我要上高中。”我简洁地说。 是的,为了荷音,我也要上高中!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考上一所好的高中。 想到高中就要和荷音分开,我的心就像钟摆一样,不停地晃来晃去,摇个不停。 我是多么想,想高中时继续同荷音做同桌啊! 我是多么留恋那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的薄荷糖的味道! 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荷音那可爱的样子。 我悲伤得像站立在风中的稻草人 那天晚上,爸爸严肃地找我谈了一次,他告诉我,他和妈妈都尊重我自己的选择。 “你的基础很薄弱,但我看了你们初中三年的课本,实际上,内容还是不算多的。我想,只要你肯下工夫,这半学期的时间里,把它们补回来,不是没有希望的。” 爸爸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我开始玩命地学习了。 不过,说起来容易,对于像我这种基础很不好的家伙来说,要提高成绩还是很不容易的。 荷音经常给我补习,也经常毫无顾忌地骂我“笨笨笨!” 呵呵,她用小手点着我的脑袋,嘴巴里吐出一连串的“笨笨笨”的时候,我就会裂开嘴,看着她傻笑。 中考之后,我才知道,我的愚笨给荷音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她的分数还没过省级重点线,确切地说,离一中分数线仅差了两分。 老师说,荷音没有发挥好。而我却明白,这都是因为我而造成的,因为我的愚笨,荷音浪费了多少时间在我的身上呢? 荷音的表现,让我好感动。 她笑容满面,快乐地对我说;“小田,耶!太棒了,你考得好好哎!” 我的分数够上了区重点——二中。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所有的人都为我松了一口气。 我愧疚地对荷音说,都是我影响了她。 “不是啊,小田。本来,我考在二中,肯定会伤心的。可是,现在我根本就不伤心,因为我们还是在一所学校呀!” 荷音在阳光下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我闭上眼睛,使劲地朝空气里嗅着薄荷糖的气味。第一次,我告诉荷音,她的身上有薄荷糖的气味。 荷音推了我一把:“你有小狗的鼻子吧,哈哈——”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最终,荷音还是上了一中,她父亲替她交了赞助费。 我们,还是分开了…… 我是被北北摇醒的。 “小田哥哥,小田哥哥,荷音姐姐醒了!”北北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我用力睁开眼睛,跳下床来。 荷音! 她正看着我,眼睛依然像从前一样的清澈。 “荷音,你醒了!饿吗?”我连忙俯下身去问荷音。 心里一阵阵地刺痛着——荷音的脸色蜡黄蜡黄的,而且,脸上的肌肉都微微地肿了。 荷音就在眼前,可是,薄荷糖的气味却闻不到。充斥在空气里的,是消毒药水那刺鼻的气味。 我悲伤得像站立在风中的稻草人。 “小田……”荷音吃力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荷音,我……来得太迟了!”我把头埋在被子上,呜咽着。 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喝那么多酒,如果那天在熄灯前回到寝室,如果那天晚上把地上的纸片拿到走道路灯下看一眼…… 只可惜,这么多的如果,却没有一个实现的! 我恨不得敲我自己的脑袋。 无法想象,荷音是在怎样的一种绝望中,吞下半瓶药片的。 当她怀着必死的心情时,她是否想到了我呢?一定是在怨恨着我吧! 还有,寝室里那些阴谋得逞的女魔头刺耳的笑声,那会给她多大的孤立和打击?她们一起联合起来整荷音,连平日里自己看不起的宁檬,都不惜收买过去。如果,如果荷音真的走了,她们这辈子心灵都不会受到谴责吗? 记得那天我手里拿着荷音留给我的纸条,从寝室里一路狂奔,然后冲进荷音寝室的情景—— 第12节 小白脸的冲动 “荷音呢?荷音哪里去了?” 我站在那里,冲着一个寝室的人大吼大叫。 我看见只有荷音和宁檬不见了;还有,荷音床上的被子掀得乱七八糟。这都给我很坏的预感,因为荷音从来都是个细致整洁的女孩子啊! 马脸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畏惧的神情,她小声地告诉我: “荷音病了,住在校医院105床。” 突然,我感觉到荷音用一只手在抚摩着我的头发,就像……像我小时候,妈妈抚摩着我一样。 “不哭,小田。” 荷音轻轻地说。 我抓住荷音那只手,眼泪哗啦啦地淌得更多了。 北北在背后大力拍着我:“小田哥哥,有人来看荷音了!” 我擦了眼泪,转身过去,看到了宁檬。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白边眼睛、神情有点呆滞和冷漠的年轻男人。 宁檬看着我,脸上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你是荷音的老乡吗?”那男人问我。 我对他没一点好印象,也不管他是谁,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那一刻,我太冲动了。 我质问宁檬:“荷音到底为什么自杀,你能告诉我吗?” 也许是我的态度太严厉了,宁檬好象是被我吓哭了,她“嘤嘤”地哭起来。 那男人试图上来阻止我,我甩开他的手,冲到宁檬面前,指着荷音,用更大的嗓门指责她:“荷音要是死了,你的良心能安宁吗?你说啊你说!” 宁檬用手蒙着脸,嚎哭着冲出了病房。 那男人急得朝北北喊;“快去把她拦住!” 北北“哦”地应了一声,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我有点后悔刚才对宁檬的态度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呀。再说,我刚才所看到的,都是她对荷音的好。 男人问荷音;“荷音,你好点了吗?” 荷音没理他。 他讨了个没趣,就过来和我套话;“你好,我是荷音的辅导员。” 我把手插进裤袋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男人把我拉出去,在病房的走廊里,他用一种做作的语气和我说:“你真的不该怪宁檬,要不是她发现荷音不对劲,荷音,那就没命了!” 我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他: “听说她们寝室的人说荷音偷别人的饭卡?” “哎!这件事你就别说了。”那家伙使劲地朝我摆着手,让我莫名其妙。 “差点就闹出人命来,真的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追究了!别说了别说了!”他神神叨叨地罗嗦着。 我暗暗地攥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想狠狠地揍这个小白脸一顿的冲动。 第13节 甜甜的女孩子 是那种清凉的、甜甜的女孩子——薄荷糖一般的女孩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寝室,笠原正在忙着擦他的皮鞋。 “小田,你一整天都跑哪里去了,下午不是说好一起去踢足球的么!” 他“噗噗”地朝皮鞋上吐着口水。 我没搭理他,而是在大头的床上躺了下来。 这时候才感觉到很累很累! 笠原凑过来问我;“嗨!那个北北呢?她怎么不来了?” 我瞅了他一眼——这家伙,总这么花心。 北北把宁檬拉回来之后,生怕我又对宁檬做出什么举动,就使劲把我朝外面推:“小田哥哥,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宁檬,你走吧走吧。明天再来看荷音姐姐好不好?”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荷音在病床上的情景,会像难以愈合的伤痕,恒久地刻在我的心上。 我悲愤地想,是的,我们太年轻;也许,我们都不懂事。但是,我和荷音,我们都在真诚地生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生活所惩罚的,却是善良的人呢? “你这个家伙,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和北北吵架了?”笠原坐在我的床边,摆开和我谈心的架式出来。 “我以前的女朋友,住院了。” 我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 “哦?”笠原愣了一下,又嘿嘿一笑,“哦——,我知道了,你还在想着她吧?” 我继续瞪着天花板:“吞了半瓶安眠药。” 笠原差点跳起来: “不会吧?死了吗?” 我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还好,发现得早,救活了。” 笠原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她就是写纸条给你的那个荷音?” “哎!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呢?她漂亮吗?”笠原又满怀好奇地追问我。 我微微地一笑:“漂亮,和艾草一样漂亮!” 在我心目中,荷音是最美最美的女孩子! 其实,从外形来看,荷音比艾草要大整整一号还不止呢。 可我,就是觉得她俩像。 是那种清凉的、甜甜的女孩子——薄荷糖一般的女孩! “小田,我觉得你呀,是那种很死心眼的人!荷音是你的过去了,你搞搞清楚啊。如果你说荷音和艾草一样的话,那我觉得北北比她们都漂亮啊。你要抓紧北北,别把她气跑了……” 笠原点着了一根香烟,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我。 我斜眼看着笠原;“笠原,你是不是对北北动心了?” 笠原坏坏地一笑:“呵呵!美女么,总是会叫我动心的喽。不过,你放心,你的女朋友,我不会去惹她的哦!” “那艾草呢?” 我气哼哼地问笠原。 笠原不回答我,只是吃吃地笑。 “笑什么?神经!”我白了他一眼。 “小田,我怎么老觉得你比我还喜欢艾草呢?哈哈——” 笠原狂笑不止。 等他笑完,我才慢悠悠地告诉他说: “我对艾草的确很有好感,因为她让我想到了荷音。笠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一个人,无论他经历过多少次爱情,但在他心中,总有一个最爱的人,始终占据着一个角落,谁也没办法取代她。” 笠原无声地抽了几口烟,掐掉了烟头,然后拍拍我肩膀。 我忽然请求笠原说;“笠原,给我一根香烟吧。” 笠原给我点着了一根香烟,我被呛到肺里的第一口烟弄得狂咳不已。 “那你跟荷音怎么又分手了呢?”笠原问我。 是啊! 我和荷音,如何又分手了呢? 这时才感到心痛。而这种心痛的感觉,整整迟来了三年! 我吸着第二口香烟,这次没有再咳嗽。唔,原来,香烟的味道是这样美妙的啊——在缭绕的烟雾中,能让所有的往事都一点一点地燃成灰烬,然后积淀在透明的烟灰缸里…… 高中三年,是没有荷音的三年。 我的心又重新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很多日子,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去的。 刚开始,我们还能在双休日见到面,荷音比初中的时候胖了,脸都圆起来。我笑她成了大熊猫,荷音恐怖得连忙叫我不要说不要说。 她认真地告诉我,她要减肥。 笑死我了! 我只好恢复认真的表情,告诉她,“呵呵,其实你并不胖。” 荷音不相信。 我的个子终于超过了她,这令我很开心。 “神气什么?我要是穿上高跟鞋,就跟你一样高了。”荷音威胁我。 我低头看她脚上的鞋,那是一双漂亮的帆布运动鞋。 “是匡迪牌子的哎!好看吗?”荷音可爱地歪着脑袋,抬起一只脚,稚气地追问我。 “好看!”我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很适合你穿。” 荷音得意地一甩短发:“嘿嘿,徐静蕾穿的呀!同学都说我像她。” 我笑而不答。 荷音那甩发的可爱姿势却像底片一样珍藏在了我的心里。 到了高一下学期,我们见面就少多了了。荷音时常打电话给我,有时是抱怨作业和试卷太多,或是兴奋地告诉我,一中又有什么重大活动。每当有活动的时候,能歌善舞的荷音当然不会闲着! 这时候我总是不吭气,静静地听着她清脆悦耳的声音从电线那头传过来。 不过,有时候,不知为什么,不知不觉地,我会走神…… “喂,小田?” 叽里呱啦一顿说完之后,荷音总是怀疑我是否在听。 “你到底是不是在听我说话啊?” “唔,我不是一直在听你说么?” 说实话,我喜欢她的声音;似乎,又闻到了薄荷糖的气味…… 荷音却生气地指责我:“小田你为什么和我越来越少话呢?” “我有吗?”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 我不吭声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右手拿着话筒,左手下意识地揪着书包带上的金属扣,书包里有我挂了红灯的数理化三张试卷。 我听着荷音用喜悦的声音向我报告着她的新生活,一方面我会由衷地为她高兴;但另一方面,我却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悲哀。 因为我意识到,我和荷音的世界真的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荷音,她怎么能知道我的想法呢? 第14节 看起来很淡的感情 荷音在电话里和我吵架了,我只是听着,什么也不说。 再然后,她的电话也越来越少了,逐渐到无。 我经常是人坐在教室里,心里想念着薄荷糖的味道。青春期的思绪,时常像暗流一样,向我一阵阵地袭过来,我心甘情愿地淹没在这温暖、绝望而又带着一丝颓废的氛围中了…… 高考的到来不可遏止,我在考场上解着题目的时候,就知道自此以后,我和荷音,会走得更加遥远了。 荷音来找我,情绪很沮丧。 她考得不好,只能上省内的一所大学,周围所有的人都为她感到可惜。我只是感到遗憾——这对心气很高的荷音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从初中的时候起,荷音的理想就是上北大。 “f大也不错的,进入了国家重点211了。再说,你还可以继续考研么!本科上不了北大,四年后咱考北大研究生!” 我鼓励着荷音。 荷音听了我的话,终于释然了,她对我露出了笑脸:“小田,你真好!” 我喜欢看荷音的笑——就像是一朵瞬间开放的花朵一样,绽放出了所有的纯真和芬芳。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荷音又问我。 我的成绩也出乎父母和老师的意料——是比他们预想的要好! 但这样的分数也只能上一所文科大专。 “荷音,我打算放弃大专,我明年再考大学!” 我毅然决然地说。 父母听了我的决定,都很为我担心,因为我的成绩实在是让他们忧虑。最主要的是,他们认为,我平时已达到了用功的极限了。 应试教育——这就是始终站在我和荷音之间无形的障碍吧? 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的确不一样。有的人天生就是应试教育的幸运儿,因为他们不怎么费劲就能适应这个教育制度,比如笠原。而我,却恰恰相反。 荷音呢?她的成绩是刻苦和勤奋带来的,她是介于我和笠原之间的那种人。 在当时,我没有多想这个问题,而是深刻地自我怀疑,甚至是自我否定;命运和前途像是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双刃剑,让我艰于呼吸。 或许,根本原因是因为心里始终无法割舍对荷音的感情。 父亲又一次找我谈话。 “儿子,你能告诉我,你放弃大专的原因吗?” 我告诉父亲,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大专学历不足以在社会上立足。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荷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和父亲已经能像两个成人一样,展开平等的对话了。 一直觉得我这个人是属于早熟型的。 父亲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简洁地告诉了我他的意见。 “第一个原因,我赞同。你说的第二个原因,你现在还小,我还不想和你谈这个问题。” 就这样,我开始了复读生的生活。 我和荷音之间很多年来那种看起来很淡、实际上很浓的感情,结束了 说到这里,我感到右手一阵灼痛,原来是不知不觉中,手中的香烟已燃到了尽头,烧着了手指。 我赶紧扔掉了烟头。 “再来一根!”笠原递给我一根香烟。 我摆摆手。 “小田,我真是服了你和荷音了——哪有这样谈恋爱的?这也太含蓄了吧?就不说那个了,至少,你们也该有拥抱啊、ki啊,等等什么的,呵呵——” 笠原故意把“那个”咬得很重。 我看看笠原,这家伙! 笠原又吸了一口香烟,带着嘲笑的语气说:“哦,我知道了,你们之间,是那种白骆驼恋爱!” “什么白骆驼啊?你的新名字从哪里来的?” “哈哈,就是柏拉图啊!你这个可爱的傻瓜。”笠原伸出手来捏了我鼻子一下。 我又不吭声了。 “依我看,你和荷音之间,根本就没恋爱过!”笠原伸出手指头点着我,“你们纯粹是纯洁的友谊,哈哈——不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恋情,哈哈——” “笠原,你是不是已失过身了?” 我猛地一跃而起,伸手去袭击笠原,他被我按倒在床上,哎哟哎哟地直叫。 “笨蛋笨蛋!男人失身有什么关系啊?小田你放了我!” 我松开了手,笠原像跟弹簧一样,唰地坐起来。 “小田,你还是童男子吧?哈哈——” 笠原凑近我,怪声怪气地重新来调戏我。 我推开他:“少恶心,去!” 笠原只是吃吃地笑。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警告着笠原:“你听着,无论你对艾草是认真的还是不认真的,你不许对她那样哦!” “我对她那样?怎样啊?小田你把话讲清楚好不好啊?” 笠原故意做出白痴的样子来问我。 我抓抓头皮,说:“不管怎么说,女孩子么,都很容易受伤害啊。特别是像艾草这样的女孩子……笠原,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哦!” 笠原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笑了起来,刚要说话的时候,就被一阵激烈的咳嗽给压住了。 我拍拍他的后背:“笠原,你该戒烟了!” 笠原说,他都有6年的抽烟历史了! 笠原咳完,伸出右手,胡乱地擦掉咳出来的眼泪和鼻涕,顺手往裤子上一抹。嘿嘿一笑:“小田,说实话,和艾草这样的女孩在一起,有时候,我还真的感到自己也会怜香惜玉呢。好笑不好笑?” “就像西门遇到小优?” 我突然想到《流星花园》。 “切!那四个大白痴,怎么可以和我比?”笠原对f4不屑一顾。 我笑着看着他。 我怀疑他是嫉妒西门,人又帅,又有钱,每天都有女孩子追——这是笠原所梦寐以求的。 笠原看了一下手表,匆忙地站起来: “哟,差点忘了,晚上要找艾草去看电影哎!” 他临走之前,把身上的半包香烟丢给我。 “干吗?” “那小丫头现在管着我呢,不许我抽烟。你替我保管一下,嘻嘻——” 第15节 更加孤独 笠原嬉皮笑脸地说。 我感到心头一热,冲着笠原喊道;“别辜负了人家啊!” 笠原已打开寝室的门了,他回头冲我说:“小田,怪不得漂亮美眉都喜欢你,原来我不理解,现在知道了,呵呵——拜拜!” 随着门被“哐当”带上的声音,笠原一阵风般地消失了。 寝室里一下子显得非常安静,窗外远处,有人走过的说话声,显得距离这里很遥远。我沉默片刻,点着了一根香烟,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树,默默地继续回忆着。 补习班的生活,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再也不会有老师在你耳旁唠叨着成绩啊、名次啊等东西。 甚至你上课迟到、旷课,也不会有班长记你的名字。 真的是很自由了,但是,我却感到比原来更加孤独。 荷音给我来信,字写在信封上,歪歪倒倒的,像是火柴棒搭出来的一样,我看了都觉得好笑,似乎这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给我写来的信。 而荷音在信中的口气,也像是个充满了好奇的小女生一样—— “小田,我当文艺委员哎!十月份全校有集体舞大赛,我都忙死啦!到处求人跳舞……” “小田,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外语系有间女生寝室,7个人相互称大姐、二姐……被我们系的男生听到,就自封一个寝室的人为大姐夫、二姐夫……哈哈,好笑吧?” 每封信的结尾,荷音都不忘加上一句话:“小田,我在大学等你!” 这句话,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 很快就到了放寒假的日子,荷音和一帮考上大学的同学一起来我家玩。他们又说又笑,谈论着大学里的事情,我只是在一旁微笑地沉默,并仔细打量着眉飞色舞的荷音。 她的短发留长了,脸型显得比原来瘦削和清秀,好象……唔……个头高了一截哎! 我有点吃惊——难道荷音还在长个子吗? 低头一看,呵——原来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呢。 其实,荷音最大的变化,还是她的状态。我清楚地看到,这些考上大学的同学,包括荷音在内,都洋溢着走进新生活的风采。 而我呢? 这使我感到我和他们,距离越来越远了。 春节时,他们又打电话来,让我参加同学聚会,不知为什么,我拒绝了。荷音也不怎么来找我,她像个孩子,玩疯了。 寒假之后,荷音的来信,不再是原来那种无忧无忧的口气了,而是多了一些叹息和苦恼。 我尽量地回信开导她。 我自己最大的苦恼就是数学。前一年的高考,我就败在数学上。今年将考得怎样,我对自己毫无把握。 我可能属于那种数学白痴吧! 荷音经常在信中,用不在意的口气,向我透露有男生追她的信息,“不过,我不喜欢他们。”她对我说。 我在回信的时候,装作不在意这事,于是提都不提, 可能,我有点自卑。 也可能,我很相信荷音。 不过,我同时也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支持她对其他男生的拒绝。 总而言之,我那时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爱情”这个话题。 第二年的高考又如期到来,我再一次走向考场。荷音为了支持我,坐了连夜的火车赶回来。 “小田,加油哦!” 她一直送我到考场。 我真是很惭愧,因为数学又考砸了! 暑假,我干脆躲到了很远的亲戚家里,谁的电话也不接。我悲伤地想:难道,我与大学真的就无缘了吗? 暑假后,我回到了家中。 荷音已经回校了,她肯定对我很失望,很长时间都没给我写信。 受一个考上美院的同学的启发,我决定明年报考美术院校。他告诉,考美术专业,数学是免试的。 于是我报名去了一个美术补习班。 在那里,遇到了北北。 学美术的男生,可能都有点好色,所以,装扮靓丽的北北,一开始就是大家注意的焦点。 下课的时候,北北桌边一定围着很多的人。 而我,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下课不是在座位上发呆,就是独自在外面走走。 北北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她竟会注意到我。 第三次去上课的时候,北北挑了我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你好!”她向我打招呼,眼神里蕴涵着特殊的东西。 我微笑着,向她点头,并开始承受着全班男生嫉妒的眼神。 “小田,你艳福不浅啊!” 有人开始向我祝贺。 我只是淡定地笑笑。说实话,一开始,我对北北还有点抗拒心理,因为我不喜欢女孩子化妆,而且穿那种奇奇怪怪的衣服。 或许是我太老套了。 又也许,是荷音的形象在我心里扎得太深了。 因为要学电脑绘画,爸爸给我添了电脑。这样,我开始上网。 我给荷音写了封信,告诉她我已上网,以及我的email,让她从网上给我发信。 北北绘画的功底令我吃惊,我不禁对这丫头刮目相看,而且,不明白她为何没考上美术学院。 “我吗,文化课没过关,嘻嘻——” 她满不在乎地说。 我吃惊地看着她,要知道,美术专业的文化课比专业课好考得多! 北北也看着我,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出来。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嘟囔着。 这丫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可是,更加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北北竟然对着我的耳朵说:“小田,我喜欢你!” 小小的气流,吹得我耳根痒痒的。 虽然我知道她是在耍疯,可是脸还是不可抑制地发起烧来,一直烧到了耳根。 从那以后,看到北北,我就有点发怵。但她总是喜欢和我凑到一起,不仅上课如此,就是出去写生也是这样。 已经有人把我和北北当作一对了。 北北也做出乐于承认的样子,我哭笑不得。这丫头简直就是鬼妹性格耶!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北北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家咖啡馆,说是有人想见我。 第16节 一个很夸张的哈欠 我不知道北北又在搞什么鬼,她在电话里发誓说,真的有人想见我,我问她是谁,她只是笑,不肯说。 我只好换好鞋子,去了那家咖啡馆。 北北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等着我。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事业有成的家伙,穿得像个艺术家,气质非常的好。北北和他在一起,显得很亲昵,令我看了很不舒服。 中年男人对我非常客气,他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来与我相握。 我一头雾水地看看北北,她只是拼命向我做鬼脸,我只好傻笑着坐下来。 北北突然蹦起来,大声说:“老爸,我走啦!” 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北北已一蹦一跳地离开咖啡馆了。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是北北的父亲。 他对我满脸堆笑地说:“北北很顽皮吧?” 我笑笑。 我有点困惑,他找我做什么呢? 北北的父亲从包里掏出名片递给我,我看了一眼,他挂了很多头衔,最前面的头衔是本市书画院副院长。 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连忙低头示意:“北院长,您好!” 他打量着我,笑着说:“这次,我们家北北眼光不错么,呵呵!” “啊?”我真的很莫名其妙哎。 他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我说:“小田,我看你和北北就不要再继续上那个美术班了,我很快就能为你们办妥去法国留学的手续。” “北……北院长!”我尴尬万分地说,“可……可能您误会了!” “什么?”北院长的脸色陡然一变。 我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可能你们都误会了。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在上大学。” 北院长气得几乎要拂袖而去。 但他最后还是颓然地对我说;“你最好跟北北讲清楚。那丫头,可死心眼了。” 那天回家后,我收到荷音的信,她告诉我,在学校里上网还很不方便。她在信中还告诉我一件事:她和中文系的一个研究生恋爱了。 我拿着那封信,呆呆地站了很久。 我想,荷音没错,她都大二了! 打开电脑,系统提示有新邮件,是北北发给我的,“小田哥哥,这是我自己第一次做的sh,送你,喜欢吗?” 打开这个sh,是一首mtv的动画,曲子是刘若英唱的〈〈很爱很爱你〉〉。 发邮件的时间,正是我在咖啡馆里和北北父亲说“误会”的时候。 falsh做的很专业,看不出来,是生手做的。这令我再次对北北的聪明刮目相看。只是,我感伤地想,我和荷音这么多年来,从没说过这句话—— “我爱你!” 我很清楚,我和荷音之间很多年来那种看起来很淡、实际上很浓的感情,结束了! 但那微笑,已带上了一丝隔膜和悲伤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我就跑到医院,住院部那该死的大门,竟然锁着。就连在旁边那狗洞一般大的小门,也用一把锁挂上了。 我把大铁门摇得哗啦啦直响,在寂静的清晨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一个披着大衣的老头从门房里跑出来,厉声呵斥我:“干什么?” “大爷,开开门,我进去探病人的!” 我好声好气地求他。 大爷脸板得像个省委书记:“探病要到9点钟!” 说完,转身就回门房去了。 我又摇了两下大铁门,然后往回走了几步,细细地打量着医院的地形,原来,住院部旁边的围墙就在隔壁通往宿舍的小路上。 我绕到那条小路上,顺着一棵大树爬上去,很快就跳上了围墙,接着,轻轻地朝下一跳,就站在了住院部的院子里。 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穿着病号服,正在草坪上练功,我落地的时候,正好立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咚”的一声,大概让他吃惊不小。 我向他抱歉地笑笑,他也笑着问我:“小伙子,这么积极,一定是去看女朋友的吧?呵呵——” 真是个好老头! 我三步并作两步朝住院大楼里冲进去。 穿过走廊,然后,轻轻地推开荷音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穿着毛衣的北北靠在那张空床上打盹。 我轻手轻脚走到荷音的病床前,一看,差点吓一跳——荷音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嘘——”荷音伸出右手示意我不要做声,她看了看一直没醒的北北。我明白她的意思,就冲着她点头,但眼里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 我看到荷音今天的状态,比起昨天要好得多! 挂水也没有了。 她冲我微微一笑,却让我心里忽地又辛酸了一下——荷音的笑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带着微微的苦涩,和沧桑! 我轻轻地坐下来,攥住荷音的手。 她的手很柔软喔! 那种亲密的感觉,似乎又重新回来了。 “啊——啾——” 响亮的打哈欠的声音把我从那种甜美的心境中拉回来,我转身看去,原来,北北醒了,她伸开双臂,张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很夸张的哈欠。 我悄悄地松开了荷音的手。 北北跳下床来,“荷音姐姐,你早就醒啦?” 荷音像个姐姐一样,看着北北微笑。 北北去拿脸盆,我忙上前去抢:“我来我来!” 说实话,让她照顾了荷音整整一个晚上,我有点过意不去哎! 北北抓紧脸盆,困惑地眨着眼睛,用无辜的口吻说:“小田哥哥,你要来做什么呀?我是去水房洗脸哎!” 荷音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第17节 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尴尬地说:“哦,我还以为,你是去给荷音打洗脸水呢。” 北北抱着脸盆走到门口,顽皮地回头对我说:“是的!顺带给荷音姐姐打洗脸水。” 荷音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微笑。 我有点头皮发麻哎——谁知道北北这鬼妹昨天对荷音说了些什么呢? “北北……她……是我在补习班的同学哎。”我只有结结巴巴地向荷音解释。 荷音没说话,她只是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我看了,心里更加发虚。好在,北北很快就端着洗脸水回来了。 我非常固执地要照顾荷音洗漱。 北北闲闲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同时和荷音、北北呆在一起,心里有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荷音洗漱完毕,我去倒了水。回来的时候,北北突然对我说:“小田哥哥,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商量一下。” “什么?” 北北一本正经地说:“昨天,我跟荷音聊了一会儿,我觉得荷音的事情,有点复杂的。需要一个解决的办法。” 我有点困惑,北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时而像个古怪的鬼妹;时而却显得比谁都要成熟和老练。 “对了,荷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这才想起来问。 荷音张开嘴,就呜咽了:“小田,我……”她似乎面有惭色。 我抓住她的手:“荷音不要害怕,把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荷音含着眼泪,信任地冲着我点头,然后接着说,“那天,我正要去买饭,突然想起来饭卡里没钱了,寝室里的人都出去了,我……” 说到这里,荷音的声音放低了下来。 “……我看到桌上有一张饭卡,于是就拿起来跑到食堂买饭去了。” 我摒住呼吸,认真地听着。 荷音停顿了一下:“我以为那是宁檬的饭卡……可是,当我回到寝室的时候,看见马灵在骂人……” “马灵?就是那个最凶的、脸最长的那个?”我比画着问她。 荷音点头。 马灵——马脸,呵呵,看来我给她起的绰号还真够灵的! “马灵气势汹汹地说,她的饭卡被人偷了!我……有点害怕起来,于是……就没敢承认是我拿的。” 我点点头——我能理解荷音!理解她对马脸的害怕和抗拒心理。 “后来,我出去的时候,就悄悄地把马灵的饭卡扔进了垃圾箱。” 荷音低着头,用承认错误的口气向我交代说。 我叹了一口气。 “马灵报告了辅导员,辅导员也很生气,在班里宣布说,是哪个偷的,快快去自首,不然就叫派出所来查!我心里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就去找他……” “他?哦,我知道了!“ “他”一定是荷音的男朋友吧! 荷音看了我一眼,“他听了我说的情况之后,对我大发脾气,把我骂了一顿。然后他告诉我,死都不要承认!不然,我肯定要受处分,如果受了处分,他丢脸不说,我的优秀生资格也会被取消。” 说到这里,荷音又重新落下泪来。 我掏出口袋里的纸巾,细心地为荷音擦去眼泪。说实话,我真不理解她的男朋友。无论荷音犯了什么错误,她只会让我心疼! “我回到寝室后,越想越不对劲。冲动之下,就悄悄地告诉了宁檬,向她讨主意。宁檬平时胆子就很小,她一听,就劝我去找老师主动承认。可是,我没法做到。到了第二天,辅导员把我叫去谈话,他说有人揭发我偷饭卡,还对我说了很多吓人的话……我……恍恍惚惚地就全承认了……从辅导员那里出来,我感到绝望极了,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你的寝室楼外面……” 听到这里,我的拳头又攥了起来。真的很想找人打上一架才好! “小田,”荷音苦笑着问我,“你现在是不是认为我是坏人了?” “荷音,”我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我从小就和你在一起,最了解你。你是最好最善良的女孩子!” “小田……”荷音的眼睛里又闪着泪光。 身后突然传来北北哭的声音:“呜——” “北北,你怎么了?”我站起身来问北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田,我……太感动了!呜——” 我有点哭笑不得,刮着北北的鼻子,“小丫头!” 越来越觉得,北北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北北突然抱住我:“呜——,小田哥哥,你真好真好!为什么,为什么我小时候没有认识你呀?呜——” 我尴尬极了。 真担心荷音会乱想哎!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把我从尴尬的局面中解脱了出来。 “你们是荷音的同学吗?” 那男人脱掉手上的皮手套,用警觉的眼光打量着我和北北。 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北北也在顾着擦眼泪。 我看到那男人大模大样地走到荷音床前:“傻丫头,你怎么搞的吗!事情全都被你弄得一塌糊涂糟。”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他是谁了! 荷音把头别到墙那边,不理他。 男人发火了;“你发什么脾气啊!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 荷音转过脸来,我担心地看着她——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的。“你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荷音用手指着门口。 我暗暗地为荷音喝彩,差点就鼓起掌了! 第一次看到荷音这副毅然决然的态度,这时候的荷音,有着非常非常特别的光彩。 那男人眼里掠过一丝慌乱,他感到很没面子地扫了我和北北一眼,然后恨恨地指着荷音说:“好的好的!你就别后悔。” 说完,他就走了。 北北用力在他后面关上病房的门。 荷音却用手捂着嘴巴哭起来。北北走过去轻轻拍着荷音的后背,我静静地看着荷音,心想,还是让她把心里的悲伤随着眼泪统统地流出来吧! “荷音姐姐,你做得对!这种人真没劲,甩掉他算了!” 第18节 我最恨的就是那样的人 北北语气激动地对荷音说。 “荷音姐姐病了之后,他竟然没来看望过。”北北告诉我。 我只是担心着荷音,希望她不要太难过。割舍一段感情,对她来说,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 紧接着进来的是荷音的辅导员和寝室里的几个女生,除了宁檬,其她人都来了,马脸的怀里还捧着一束康乃馨。 荷音在北北的搀扶下,在床头靠了起来,她显得有些紧张。 我担心地注视着她。 她们也很不放松,显得拘束。不过,北北吸引住了她们的眼球。我看到马脸一会儿好奇地瞅北北,一会儿又鬼头鬼脑地瞅我,她老人家大概正在费力地猜测北北和我的关系。 真够难为她的。 辅导员像个中央政治局委员,开始打起官腔: “荷音,同学之间,闹些矛盾也是正常的,是吧?你看,她们都很关心你,早就要来看看你,我说要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才能来。这不,都来了。大家都是同学么,以后还是要好好地相处哦!” 辅导员一边说,一边还拿眼睛朝北北直瞅。 “你妈的,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在心里骂着他。 马脸连忙上前去把花递到荷音怀里,脸上竟浮出一丝笑容来,我吓了一跳——你要是见过一张肌肉生硬的脸上,突然挤出笑容来,那你肯定会和我一样受到惊吓。 荷音慌慌张张地接过花,红着脸,小声说:“谢谢你们!” 北北把花插在床头的杯子里,转身对辅导员脆生生地说:“荷音不是故意要去拿那张饭卡的,希望你们原谅她!” “哦,你是……” 辅导员满面笑容地问北北。 “我们……”北北指着我,“都是荷音的同乡和好朋友。” “哎呀!有你们关心她,我就放心了!”辅导员用夸张的语气大声对北北说。 “老师您也是从学生过来的,您知道,寝室里大伙之间,相互用用饭卡是很正常的,对吧?” 北北用特诚恳的口气和辅导员探讨。 “对对对!”辅导员在北北诚恳的注视下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我从没像这一刻这样佩服北北! 不过,我也注意到,马脸和那几个女生不屑地撇着嘴巴。呵呵,她们肯定在嫉妒北北吧?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北北最后用总结的口吻说。 “对对,你说得是。”辅导员头点得像鸡啄米。 我很感谢北北,因为她的聪明和机灵,使荷音解除了困境和自身的心理压力。我看到荷音明显地舒了一口气。 北北又对荷音说:“荷音姐姐,你累了就躺下吧!” 那帮人听了北北的话,立即告辞。 “荷音你好好地休息,课程呢,就别担心了。所有的事都不必担心,有我呢,呵呵!”他转身又殷勤地问北北,“这位同学,你也在这里上大学吗?” 北北骄傲地把脑袋一昂:“我就快要出国了,是去巴黎!” “哟哟哟——”辅导员连声感慨着。就连马脸,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我心里不禁暗自好笑。 他们一走,北北刚关上房门,立即笑得弯下了腰。 “哈哈哈——” 我觉得刚才这一幕,实在是一场精彩的戏。而北北,就是这场戏的总导演。 北北笑完了,才对荷音说:“荷音姐姐,你就是太老实了,要是换了我,哼——,”她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被那帮丑三八整成这样子?” 我看着北北,模仿着她的口气说:“那是!谁叫你是北北呢?” 荷音躺在床上,微微地笑着,由衷地感谢北北:“北北,你对我太好了,谢谢你!” “哎!谁叫你是小田最喜欢的女生呢。说实话,我很少这么帮人的呢!”北北小声嘀咕着。 我不安地抓抓头皮:“谢谢你,北北。” 北北露出一对小虎牙说,“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小田吧,我就是喜欢打抱不平。还有……”她跑过去,抱住荷音的肩膀,“荷音姐姐,我和小田哥哥一样喜欢你!” 荷音抱着北北,有点羞涩地对着我笑着。 我呆呆地看着荷音,那一瞬间,我有点冲动,真想告诉她那三个字:“我爱你!” 这时候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外面敲着门。 “笃,笃”轻轻的,北北和荷音也听见了,我说:“好象有只啄木鸟在敲门哎。” 我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宁檬。 看见是我,她紧张得脸又红了。 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对宁檬一点也恨不起来了,我冲着她笑笑;“是你呀,快进来呵。” 说实话,我对她蛮抱歉的! “哎!”宁檬大概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一个态度,她咬着下嘴唇,轻轻地抿着嘴,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然后才侧身慢慢地从我身边走了进去。 荷音和北北都看着宁檬。 我走上前去,对荷音说:“我和北北来之前呀,幸亏是宁檬在一直照顾着你!” 忽然想起宁檬让我出去一会时的情景,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虽然有时会因为软弱,做出一点错事。 荷音也微笑着对宁檬说;“宁檬,谢谢你。” 但那微笑,已带上了一丝隔膜和悲伤。 我看着这两个女孩,悲伤地想,如果彼此伤害了对方,那,什么时候才能让伤痕弥合呢?也许,一辈子都不能了! 宁檬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个犯错误的孩子,双手紧紧地绞着,带着哭腔,说: “真是十分对不起你,荷音!马灵她们吓唬我,说寝室里就我家最穷,一定是我偷的,还说要去派出所报案,让我退学回家……” 荷音沉默不语。 我心里好难过,忍不住大声对宁檬说;“别说了!” 宁檬吓了一跳。 我温柔地说:“对不起,宁檬,看到你这样,我心里真的不好受。这事,我们都不会怪你,你不再难过了,真的。” 荷音叹了口气:“小田说得对,宁檬,我不怪你!” 宁檬用手擦掉眼泪,点点头。 北北忽然一拳头砸在荷音的床上:“我最恨的就是那样的人! 她怎么了? 看到我们吃惊的样子,北北忙笑着向我们解释:“我爸爸曾经告诉我,世界上有一种人最可恶,就是那种嫌贫嫉富的人!今天算是被我看到了。” 荷音感慨地看着我们几个人:“好在,这世界上还是善良的人多!” 第19节 爱的观点 很多很多的往事,我已无法启口…… 我点开sh,《圣诞歌》的英文歌曲响了起来。 荷音在一旁轻声哼着。 sh画面中,有夜空里有闪烁的星星,覆盖着白雪的房子外面,静静地立着一个圆头圆脑的雪人,雪人带着一条鲜艳的红色围巾,瞪着黑黑的眼睛。 片刻,夜空中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戴红帽子的圣诞老人不时拖着雪橇在天空中飞行,礼物也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雪人依然站立在那里。突然间,他闪闪眼睛,招手说:“嗨!我是小田,祝大家圣诞快乐。特别的祝福送给荷音、北北、宁檬、笠原、艾草、大头,厚厚厚厚——”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我就这矮胖的形象?而且,怎么笑起来这么恐怖——厚厚厚……” 荷音咕咕笑起来,突然又变成了尖叫,在她的叫声里,我看见一个巨大的彩色礼包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雪人的头上,雪人像不倒翁一样晃了几晃,然后结结实实地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荷音笑趴在我的身上了。 我哭笑不得。这就是北北从巴黎法发过来的圣诞礼物,怪不得她说是专门为我做的sh呢! 机房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喧嚣的声音,今天是平安夜,天黑之后,大操场要举行盛大的露天舞会。 “跳舞去吗?”我问荷音。 荷音没回答,她只是盯着电脑屏幕,脸上浮现出稚气的笑容。 我很喜欢看她一个人这样笑着,于是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荷音已经搬离原来的寝室,新的室友都是些可爱的女孩子,和荷音差不多。她们相处得很好,荷音也很快乐。 她不止一次对我说:“小田,我是因祸得福。” 我连忙说:“再也不要祸了,荷音!” 真的,那种可怕的事,只希望上帝保佑不要再让荷音遇上啊。 “小田,北北她……” 荷音很奇怪地只说了一半的话。 “北北她,她怎么了?”我问。 荷音平时说话很少这么吞吞吐吐的,今天是怎么了? “她又聪明又漂亮,而且,还有一个条件这么好的家庭,我要是你,说不定会爱上她!”荷音笑吟吟地把她的脸转向我。 我没答她的话,而是用力向空气中嗅着。 “怎么会有那股味儿啊?”我问荷音。 “什么?你又闻到薄荷糖味了吗?” 我故意笑而不答。 荷音连忙低下脑袋,使劲朝自己袖口里嗅着,“咦?我自己怎么就闻不到呢,奇怪……” 我忍着笑,说:“不是呵,薄荷糖……变味了!” “变味了?变什么味了?”荷音认真地问我。我好喜欢她那副认真的表情哦,即使是受了骗,还是那么认真! “变成……变成酸味了呀,哈哈哈——”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荷音没笑,她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等我笑完,她才以游移的语气说:“真的,小田,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你……没有选择北北呢?她那么喜欢你!” 我看着荷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才好。 “是不是……”荷音看看我,“当时我出事,你是出于同情,才……”说到这里,荷音差点就哭了出来,“小田,你看,我现在很好了,你再回头找北北,还行。” 我温和地对荷音说: “荷音,你的问题,真的叫我很难回答。但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想啊,如果我和一个人相识的时间没有8年以上,那,和她谈恋爱,真是一件可怕又冒险的事情!” 这时候,我又想点起一根香烟了。 很多很多的往事,我已无法启口。那些青涩年代的心情,深深地、深深地湮没在我的记忆长河里…… 我只记得,我一直一直深爱着面前的这个女孩,这个薄荷糖女孩。即使她老了,薄荷糖的味道消失了,我还是,还是会深爱着她! 荷音傻乎乎地望着我:“喔,我们认识,正好8年哎。” 我笑。 她突然又怀疑起来:“小田,你是故意逗我的吧?” 我伸出手,关了电脑,拉着荷音的手站起来:“走吧,去露天舞会开心去!” 荷音甩开我的手,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用很认真的语气和神情对我说:“小田,我想告诉你,我在和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时时还会感到很忧伤,甚至,经常躲着人哭……” 说到这里,荷音的恋上掠过一丝阴影。 我下意识地在荷音脸上轻轻地一拂,似乎想替她抹去阴影。 “小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荷音执拗地问我。 “恩?” “我当时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后来,当你也考进f大之后,我才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那就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不是他,是你!” 我想了一下,冲荷音点着头:“恩,这是肯定的,我相信。” 接着,我冲着荷音笑:“这下,你该相信我那关于认识8年才可以爱的观点了吧?” 荷音笑起来,拿她的小拳头轻轻地打我。 我揽着荷音的肩膀走出去的时候,心里好快乐。 露天操场上方,张挂着彩灯,把夜幕点染得分外美丽。 音乐在响着,荷音拉着我的手,欢快地跑进人群。 “小田,跳舞吧。”荷音快乐得像个小女孩,我又一次闻到甜美的薄荷糖气味,呵呵,感觉真好! 可是我不会跳,为了让荷音开心,我和她跳了一支,拼命地踩她的脚,荷音一边跳一边大笑着,笑声像音符一样散落在这彩色的夜空里。 “饶了我,你自己跳吧!” 我连忙向荷音讨饶,自己退到了周围的人群里。 荷音立刻被别的男生邀请。 我站在旁边,看着荷音迈着轻快的舞步。突然,我的肩膀被人猛击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笠原和大头。 “小田,你玩失踪啊!” 笠原责备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晚上因为想跟荷音单独呆在一起,所以就没参加他们的聚会。 第20节 圣诞女人 “笠原,艾草呢?”我记得艾草下午就去了我们寝室找笠原的。 笠原“啪”地点了一支香烟,旁边立刻有女生小声说;“耶!抽烟好讨厌哦。”笠原一听,连忙把打火机关上,香烟也乖乖地放进衣兜里去了。 想不到美眉讲的话,对这家伙这么管用。 笠原冲着我呵呵笑了两声,拍着大头的肩膀告诉我:“小田,为了抚慰大头那颗伟大而又孤独的灵魂。我和艾草今晚打算给他速配个女朋友。” 大头破例没有回骂笠原,他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笠原继续告诉我:“艾草马上就去把大头的女朋友找来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 大头突然向我开口说:“其实,嘿嘿,我早就有点喜欢上她,所以,一直想找你帮个忙,可是,又开不了口,嘿嘿——” “啊?是我认识的吗?大头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叫起来。 “哎呀,你们都在这里呀!”是艾草那清脆的嗓音。 我寻声望去,大为惊讶——和艾草站在一起的,竟然是羞答答的宁檬! 原来,大头喜欢的女生是她。 “这下好了,平安夜,我们都齐了——老公和老婆,嘿嘿——” 笠原笑着大声说,引得旁边那两个刚才说他讨厌的女生咕咕地笑起来,笠原就更加得意起来。 我看到大头乐得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地看着宁檬。在大头的注视下,宁檬幸福地低下了头,彩灯的光打在她脸上,闪闪烁烁的。 “不过,还缺一个呀!那个北北,走之前不是和我们约好了吗要在平安夜想见吗……” 笠原的吵吵嚷嚷声音在这热闹的夜空里漂浮着。 记得北北离开f大的那天,我去她表姐寝室替她拿行李。拿了北北的大包走出来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把手套忘在她表姐寝室了,于是就回头去取。 寝室的门虚掩着,我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的女生在议论北北。 “你这个表妹,真是妖精!” 这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什么表姐表妹的,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亲戚,也来找我。真讨厌,我都烦死她了,还好她走了……” 我很震惊——这是北北表姐的声音啊! 我连手套都没拿,慌里慌张就走出了女生宿舍大门…… “小田,那边出什么事了?” 笠原跟艾草牵着手跑过来问我。 我看见有一部分人流在朝操场东头涌过去。“走吧走吧,去看看啊!”从不甘于寂寞的笠原大声嚷道。 我牵挂着荷音,东张西望地找她。 “小田你找谁呢?”笠原不耐烦的声音。 我朝身后挥挥手:“笠原你们先过去吧,我要找到荷音啊!” “荷音荷音,你心里只有荷音!向后转,你看是谁!”笠原不满地埋怨着我。 我一回头,看到荷音双手放在身后,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 “呵呵——,我刚才担心把你丢了呢。”我摸摸头发,对荷音说。 “走吧,你们俩别肉麻了!”笠原催个不停,艾草只是看着我和荷音笑。 “大头呢?”我发现少了大头,还有宁檬。 笠原拽着我就走,“别管他们了,让他们甜蜜去吧!” 我们跑到操场东面,听见人群围观成了一个圈,有人在鼓掌,大声叫“好”。 “哇!别是圣诞老爷爷在表演脱衣舞吧?”笠原“嗖”地向上跳了一下,想看清楚圈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话把艾草和荷音差点笑倒。 “哇塞,你们别笑,我还真的看到一个圣诞女人在跳舞呢!” 笠原站住了脚,认真地对我们说。 我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这两天他就已经够抽风了,到处给熟人发那种“生蛋快乐,生蛋快乐,猪你生蛋快乐”之类的email。 这时,前面有几个人挤了出来,我和笠原二话不说,推着荷音和艾草就及时向里面挤,终于看到了笠原描述的“圣诞女人”。 只见亮着彩灯的圣诞树旁,一个戴着圣诞老人的红帽子的女孩,穿着一件圣诞老人的短上衣,和一条带着白色毛边的红色短裙,伸出性感颀长的大腿,正在和一个年轻的洋人跳吉特巴,欢快的节奏,使她头顶帽子上那颗小尖球幅度很大地跳跃着,可爱至极! “哇,这是谁?简直要让人喷鼻血哎!” 笠原悄悄地对着我的耳朵说。 我却怎么觉得这个圣诞女孩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样,真是奇怪的感觉。 那个洋人是个英俊的欧洲人,难道是我们学校的外教和他女朋友吗?唔。这个女孩看起来是东方的面孔,但行为却很像西方人哦! 女孩这时转过脸来,我分明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北北!” 四个人一起异口同声地喊起来,有掩饰不住的惊奇和喜悦。 天哪,古灵精怪的北北,竟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和我们见面! 北北牵着洋人的手跳到我们面前,才停了下来,围观的人群意犹未尽地开始散去。 “hi!”北北和我们打着招呼,似乎,我们是天天见面的老朋友一般,“这是我的男友,中国名叫皮皮!” “hi!你们好。我叫petter,不过,你们可以喊我皮皮。”皮皮用生疏的中文结结巴巴地说。 “皮皮?怎么听起来像在说屁股哦。”笠原小声嘀咕着。 女孩子们一听,都咕咕地笑起来,包括北北。这时候我看到北北耳朵上,竟挂着两个雪橇图案的耳环,笑起来竟然一晃一晃的。 北北见笠原不停地打量她的腿,就解释说:“别替我冷,我穿了羊毛袜。这是冬裙!” 笠原说:“不是啊,我是觉得你的腿好性感,让我和小田要喷鼻血啊!” 刚说完,笠原的脑袋就挨了艾草一下,荷音在一旁叫好。 我们几个人相拥着一起走向我们的寝室。往事不再来,但我们却永远不会忘记,因为其中有我们的青春、友谊、爱情、眼泪和欢笑! 第21节 写在微机里的初恋故事 我读了大量港台爱情小说,还有《荆棘鸟》,开始有了梦想——我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大哥,他既像我的父亲,又像我的兄长,还像我的恋人。总之,他弥补了我生活里所有的缺憾。 写在微机里的初恋故事 这件事已过去了整三年。 我经常坐在大学的阶梯教室里发呆,想着这件曾经在我的生活中显得异常重要的事情,现在,它已经随着环境的改变,随着我阅历的增加,被时间的流水冲刷得平平淡淡了——甚至,还有些苍白。 就连那张曾经让我铭心刻骨的面孔,也在记忆中显得模糊甚至有点滑稽起来…… 已是暮春了,裙裾飘飘的美丽夏天正向我们走来。天气凉爽,校园里四处飘荡着香香的气味,我穿着蓝格子棉短袖衫、米色的全棉九分裤,赤脚蹬着凉鞋,走在细细的雨丝里。 “林可可。”有人喊我。 “哎——”我回头看,是蔡亭,中文系的,住我们隔壁寝室,大家喊她“白菜”,因为她皮肤特白。 “去哪呢?这么用功?” 我笑了笑,把肩上的书包往上移一移,没吭气。 “得了,星期天么,不出去玩?” 我摇摇头,笑,还是不吭声。我想,她要是知道我此刻去机房做什么,一定好奇不已,而且,说不定还会指手划脚指教一大通——“白菜”是个热心肠。 是的,我这个电子系的此刻却要去写一篇小说——姑妄称之,不知写出来最终能够算是! 总感到这是一个难解开的情节,在我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我想,把它写出来,算是对自己过去的一个总结和交代吧。 那时候,我是一个异常孤独的人 三年前,我在一所重点高中上高二。 所有的功课中,我语文学得最得心应手。其实,这好象与天赋有关,我并没有在语文上下太大的工夫,相反,我对理化感到害怕,所以很重视。但每次语文考试、语文竞赛、作文比赛——凡是与语文有关的一切,我总是独占鳌头。 我喜欢看小说,那是一个遥远的精神家园。看多了,就写。 一直在校文学社作个小编辑,大家对我的评价,就是“文静”二字。后来,咪咪告诉我,有个别男生说我的坏话,他们说我“扮酷”。 我并不奇怪,因为每次选班干,我的票数总是不够。但是,在异性中没有好人缘——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个令人乐观的消息。 而我始终改变不了我的冷漠外表。 文学社新来一位高一女生,叫张炎,她路子很野,第二次来就带来了她表哥——挥。 挥很瘦,面善,而且潇洒,不乏英俊。张炎骄傲地介绍说,挥是著名青年作家,青年报社的记者部主任。 我在一旁打量着挥——我读过而且喜欢他的文章。 挥笑笑,轻拍一下表妹的大脑门:“得了,别拿我当虎皮。” 那种亲昵的手足之情,无意中流露出来。我看得呆了。 我嫉妒张炎,她所轻易拥有的,就是我一直在苦苦渴望着的——我梦想过无数次,有一个这样的大哥,他能让我荒凉的心里,重新长出一片绿洲。 那时候,我是一个异常孤独的人,当巨大的孤独感向我袭来时,我不知道向谁能够求救,我走投无路。 第一眼看见挥,就觉得他应该是我的大哥。 挥来得很频繁,我有点奇怪,像他这种年龄的人,竟然喜欢和我们中学生混在一起,当然,他这样做是出于对表妹的喜爱——我这样理解,从而那种心底的嫉妒就更深了。 开始,大家喊他“老师”,他断言否决,要求我们对他直呼其名。这使大家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加深了,我也是,或许是早已受不了学校里老师们居高临下的态度。 当女孩子们围着挥唧唧喳喳的时候,我静静地呆在一边干我的的事情。大家都不奇怪,因为我是个出了名的“文静的女生”。 其实,那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欢声和笑语,无不牵动着我的心。 挥开始注意我,是在看到我写的几篇散文之后。 “你喜欢鲁迅?”他似乎有点吃惊。 “读过。谈不上喜欢。”真的不喜欢鲁迅,他喜欢骂人、刻薄、个头矮小——天知道,我讨厌这样的男人! 可是,挥这么一问,我忽然觉察到自己已经受了鲁迅不浅的影响。 我感到几分沮丧,同时也有几分骄傲。 挥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谈下去。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可可,你有点忧郁。” 我没说话,但脸红了。一时间,我们之间谈话的空气似乎凝固起来。 “女孩子,这么小,怎么会忧郁呢?不好不好!”挥似乎有意要打破僵局,故作轻松地大声说。 “你说什么?林可可忧郁?得了!哈哈哈……”张炎跑过来,大肆嘲笑她表哥。 我转身去做别的事情,心里却感到一阵阵袭来的暖意。我记得,他刚才叫我“可可”。 第22节 童年的记忆是遥远的乐园 童年的记忆是遥远的乐园 每天放学,走在欢快的人群中,我感到自己分外的格格不入! 我艰难地骑着车,离家越近,我就越是感到“艰于视听(鲁迅用词)”。 童年的记忆是遥远的乐园。那时,爸爸妈妈疼我。经常去儿童乐园,骑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木马肚里发出啦啦啦的音乐,爸爸妈妈并肩站在旁边,爸爸举着相机,妈妈大叫: “笑一笑,招招手!” 我招手看他们——他们张着大嘴巴,笑得活像一对大南瓜!这样的印象在我脑海中成为经典底片,也成为我后来痛苦的回忆之一。 五年级那年,家中遭受风云突变,使我相信,大人其实比任何一个儿童都要任性——只要他们想这样去做! 我在睡梦里被声音惊醒,不敢吭声,装睡。 “哐当——”,有东西掉在地上,很响,所以应该说被砸在地上。 妈妈絮絮叨叨地似在小声诉说,她还在哭泣,令我惊恐万分——我从没见过妈妈哭。 始终听不见爸爸的声音,但我可以想象父亲此时一定在沉默地抽烟——这个动作,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 在这个凄清的深夜里,妈妈幽怨的哭诉,还有窗外月光下投进来的树影,都令我想起所有鬼的故事。我在被子里哆嗦成一团。 他们还在外屋继续着。 周围异常地寂静,就连小虫的叫声都没有。可我相信邻居们有的已经被惊醒了,我是多么渴望这时候有大人敲门进来,用大人的好心加智慧,来消停我父母之间的战火。 可惜始终没能让我如愿。 最后,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把我的心房撞得一激灵。我连忙爬出被窝,竖起耳朵细听,我听见下楼的脚步声,那是我熟悉的脚步,爸爸的脚步。 过了很久,家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甚至有点好奇,想走出去看看,我的妈妈这时候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瞌睡打败了,终于昏然沉睡。 早晨,是妈妈摇醒了我。 刚开始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我还像以往那样撒娇哼哼唧唧不肯起床。 妈妈的声音:“快起来,要迟到了。” 我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又红又肿又浑浊的双眼。立刻,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我对妈妈的眼睛避而不见,乖乖地喝着妈妈做的稀饭,和生煎馒头、荷包蛋。妈妈不吃,只是坐在我身边,双眼呆滞地看着我。 始终没有爸爸的身影和嗓门。我还记得,昨天夜里他摔门而去了。 我始终低着头,吃完饭,我就背上书包,换鞋,小声嘀咕一句:“走了。” 外边阳光普照,我心里比什么都明白——好日子过到头了! 我以为自己走出大门就会流眼泪,可是我却哭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存有一个渺茫的希望——爸爸在我上学的路上等着我。 这个希望的确渺茫。 上课的时候,我呆若木鸡,先是被语文老师委婉批评一顿(因为我的作文她一直欣赏,所以批评我时她给我适当留了面子)。后来又被数学老师狠狠挖苦一顿,引得全班一阵大笑。在对我的嘲笑声中,我像是一块麻木的礁石,任流言蜚语冲刷着我。 对周围的敌意,或许就始于那一天吧。 放学回家。没有了爸爸的家,满屋一片凄凉。妈妈始终没有露出笑脸,她的表情,除了哀怨,还是哀怨。不知为什么,我很害怕妈妈的表情,它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些阴暗的东西,类似于见到鬼的感觉。 妈妈说话越来越多,在我吃饭的时候,在我看书的时候,无时无刻! 她的话全是一个主题——声讨我爸爸。 他们不久后就离了,我始终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也没有人问我的意见。我只是大人的一件附属品,并不重要——也许小时候显得重要过,但那也不过是件活玩具。 我跟着妈妈,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爸爸又重组了家庭,而且很快就携年轻的后妈飞往南方去开创他的新事业。 父亲是计算机工程师。 逃避责任喜新厌旧贪图享受不道德不厚道不讲良心……——这些全是妈妈对爸爸咬牙切齿的指责,可惜爸爸已听不见,听众只有我一个! 如果换了一个人这样骂我的父亲,我会跟她对骂,可是,这个人是我的母亲,我惟有选择沉默,忍受着这些刺耳的语言刀子。 我在心里爱着我的父亲,就像我爱母亲一样。只是这样的爱埋得很深很深,被怨恨的浮土盖住了——那时我还小,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还一时难以理解自己对母亲的难以忍受。 我时时对自己的难以忍受感到内疚。 上了中学,我开始来例假了。 中考就像个巨大的黑影,在我们入学的头一天,就被老师搬来压在我们头上。 老师宣布说,我省的高中录取率比大学录取率还低。老师还宣布,每一学期都要根据成绩排名分班,“所以重点班将是流动的。”老师大手一挥,结束了他的演讲,留给我们一个巨大的威胁。 第23节 有故事的女孩 所以,刚开学,我就敏感地体验到周围是个人人自危的环境。 竞争,已经使某些人不择手段了,我很厌倦。 幸好有小说可以看,我成了大家眼里的“独行客”。要我和她们玩些什么呢?我冷眼看多了女生之间所谓的“朋友关系”:表面上好得亲如姐妹,一转身就相互间垢语相加。 但是,“不联盟”的日子里,麻烦难免多些。所以我的心自从上了中学后,就一直紧缩着,没有舒展过。 那是一个来例假的晚上,我和妈妈在吃晚饭,妈妈又开始了几年如一日的控诉。我真佩服她的毅力,但更多的是怜悯,还有厌恶。 肚子很不舒服,而且头一直在发热,像是在发低烧——每次来例假都是这种状态。 耳朵旁是嘈杂的声音,眼前是不修边幅的一个中年妇女,仇恨已经使她的五官变了位,显得异常丑陋。饭在我的嘴里失去了任何滋味,只是感到发热的脑袋快要炸裂了…… 多年来对妈妈的不满此刻就像断了龙头的水柱一般,喷涌而出。我终于胆大包天,拍案而起,把所有难听的、刻薄的语言一起向对面这个与我日日厮守的、天天给我煮饭的中年妇女扔过去。 我看见妈妈眼里闪过的惊诧、悲愤,既而是“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我的右颊开始是疼,很快就变得火辣辣的,像是在火炉旁烧烤。 那天晚上,标志着我们母女关系的巨变,以往的一切彻底结束了。 妈妈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和我很少说话。 我很不安,一直对妈妈怀抱着巨大的歉意,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始终开不了口向妈妈道歉。我甚至喜欢起现在家里的气氛——我们各干各的事情,互不干扰。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小时候我喜欢嘈杂,可现在我希望得到安静。 这似乎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在每一个安静的夜晚复习完功课,就一头沉浸在小说里,在那个世界中,我快乐。 我读了大量港台爱情小说,还有《荆棘鸟》,开始有了梦想——我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大哥,他既像我的父亲,又像我的兄长,还像我的恋人。总之,他弥补了我生活里所有的缺憾。 他站在门口,犹如一轮太阳 考上这所重点高中后,我的心逐渐地平展下来。 这里的同学和老师都比以往的人和善得多,也开朗得多,我虽然在他们眼里是个过于内向的女生,但他们永远不知道我在心里暗暗地喜爱着他们、感激着他们。 一个平平常常的星期三下午,轮我在文学社值班编稿。除了我,本该还有两个高三的学姐,但她们都没来——不知为什么。 我倒是乐得独自一人坐在这间狭小杂乱的房间里,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让脸熏着袅袅上升的水汽,翻看着手里的来稿,心情是一种少有的舒适和惬意。 可是挥来了。我听见敲门声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是挥,按照以往的规律,他都是在双休日来。 正是挥——他站在门口,犹如一轮太阳。 “我在师大采访,顺便过来看看。”他未经邀请,就熟练大方地走进来。师大就在我们学校对门。 他也没问:“就你一人?”似乎我们是很熟很熟的熟人一般。其实到那时,我和他说过的话还不到十句。 我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烦躁——或许是刚才宁静的心情遭到破坏的缘故。同时我又为自己的烦躁感到很疑惑——我不是一直……盼望他这样面对着我? “张炎……她……今天不来了。”这句话才说出口我就觉察到了不妥,似乎在强调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又像是赶他走似的。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辉显得毫不介意,而是撑开双肘,满含笑容地正视着我的眼睛。我很感激他的态度,虽然心里不免纳闷,但还是很快意。 挥看着我的眼神温柔极了,我不知道自己何以能被他这么看着。 不过我仍然低头看着桌上的稿子,但我的心在惊喜地扑扑乱跳。一瞬间,我看过的无数爱情小说里的情节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出现,我有了一种预感…… “可可,我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孩。”挥看着我说。 “跟别人不一样。”他又补充道。 是的,我自己就是这样看自己的——但以前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几乎被击倒了——为他深切的理解,以及关切的眼神和语气。 自艾自怜的情绪浓浓地包围了我。但我始终没有呼应挥——我早已习惯了不动声色的矜持,不是因为狡猾,而是出于胆怯。 “什么事?”我突兀地问道。 “什么?”挥不懂。 “师大……” “哦,一个农村考来的女孩,拿耗子药把同寝室几个都毒了,然后把自己也给毒了。” “什么?!”我惊跳起来。 挥笑了:“毒下少了,一个都没死。还化学系的呢,真蠢!一点常识没有。” 我说北京一个女大学生,学化学的,怀疑是被同学加害,病得好惨。 “是,铊中毒。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样恶毒?简直是白雪公主的继母再世!”挥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悲愤。 我却一付陷进去拔不出来的神情——这简直耸人听闻! 挥脸上浮现出微笑:“女孩,你太单纯了。我发现你很可爱。” 我居然对他做了一个顽皮的鬼脸。 “可可,明天下午有空没有?”挥在电话里说。我看看妈妈默默走向厨房的背影——刚才是妈妈喊我去接的电话。’ “有。”我回答得很简短。 “那么3点钟,你在小区西门口等我,我带出租车,带你去‘康云’喝咖啡。” 心里一个声音在告诫我——拒绝他。但是我却毫无招架之力,就如同一个走得很疲惫的行者,忽然看见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子,不由自主地要走进去。 况且那不是一个棚子而已,而是“康云”咖啡厅。 放下电话后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我和他就算是在约会了? 第24节 比谁都灿烂 我跟在挥身后,怯怯地走进咖啡厅,我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挥好象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我看见招待小姐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她还喊我“小姐”。 我有点不自在,同时也感到新鲜和兴奋。 只有暗暗的灯光,座位上点着蜡烛。我和挥面对面坐着,我们离得那么近,挥手掌交叉,手肘撑在台子上,略笑地看着我。 小姐托着盘子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 “知道吗?这些小姐全都是在校大学生。”挥小声告诉我。 “真的?”我忍不住仔细观察——是,她们看起来几乎跟我差不多大。 “为什么——她们?”我问完,就感到自己很傻。 “勤公俭学,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能够更深入地了解社会。”挥说。 这时,挥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放下。我奇怪他为什么不回电话。 “是表妹找我。”他向我解释。其实他是用不着向我解释的。 “那你怎么不回电话?”我禁不住作出为张炎着想的样子。 “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今天的气氛。”挥说。 别人?我感到和他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但我无语,用银勺默默搅动着咖啡。 “可可……”挥的声音。 “恩?”我好象忽然才醒转过来。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ok?” “为什么?”我忽然像是在和他赌气似的。 但他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抓住我的手:“因为,我是你大哥。” 我的心嘭嘭地要跳出胸口,这是第一次——我的手被一个异性握住。 他忽然把手收了回去:“可可,你让我忍不住怜惜,我只想……帮帮你——就像一个大哥对待小妹妹那样的帮助。” 我忽然感到嗓眼里一阵发热——是的,我渴望这样的关怀,自从爸爸甩门而去的那个夜晚,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人出现,而今天,他终于出现了! 我说着自己悲苦的故事,讲到后来,泪流满面。我已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我们,但我不在意,挥和我在一起,我是安全的。 挥不停地递给我纸巾。听完我说的一切,他说:“把它写下来。” 我不解地看着他。 “痛苦是灵感的泉源。写下来,一定是好文章!”挥说。 “可可,你适合当个作家,你的气质,还有你多愁善感的性格,都适合去写作。”挥把我的手松松地攥在他的大手中。 我觉得这不是建议,而是欣赏。 我感到不期而至的一阵轻松,就像是背了很多年的一个包袱,忽然卸了下来一般。 周围的人陆续离座而去,我看看表,才发现时间过得太快。 “怎么?要回家了?妈妈会担心?”挥很善解人意。 我点点头,忽然冲他一笑。 挥招手喊小姐买单。我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付过款,挥一手把钱夹放进裤兜,一手点点我: “嘿,你笑起来比谁都灿烂。” 那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显得那么潇潇洒洒。 第25节 被牵着线的木偶 我像个被挥牵着线的木偶 回到家,妈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看电视,新闻联播刚刚开始。 桌上摆着烧好的饭菜。 我们像以往那样,默默地吃着饭,只听见饭菜在嘴里咀嚼的声音。 当电视播到国际新闻的时候,我一抹嘴推掉了饭碗,一头钻进我的房间。 拿出物理书,却看不下去,脑海里塞满了挥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他不经意地点着我说“你笑起来比谁都灿烂”…… 我忍不住笑了,满心里都是喜悦。 就在这样的喜悦中,我做完了所有的功课,然后翻开昨天看了一小半的《文化苦旅》。 然而怎么都看不下去,干脆从书架上换了一本亦舒小说。 文学社再次集体活动的时候,我又见到了挥,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微笑着。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不怎么爱搭理他。 结束的时候,挥悄悄对我咬耳朵:“给妈妈打个电话请假。晚上请你去吃西餐。” 张炎看见了,远远地叫起来:“说什么呢——你们俩?” 挥笑着说;“说你呢——怎么今天变漂亮了,换了个人似的。” “真的呀?”张炎很认真,居然跑过来问我。 我忍住笑:“是的,今天你穿的衣服很好看。” 我瞅了一个空隙,溜到校门口,在电话亭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今晚文学社有活动,不回家吃饭了。 其实我原计划晚上复习化学,明天早晨化学测验。 但挥让我感到难以抵挡。 西餐馆中间,拼接了三张桌子,满满一桌的红男绿女看见挥,都向他招手,更多的眼光是好奇地落在我身上的。 我像个被挥牵着线的木偶,机械地跟在他身后。当我意识到今天餐桌上不止我和挥两人的时候,我想逃跑都来不及了。 我不明白挥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喜欢单独和他呆在一起! “咳呀,你怎么骗拐小孩呢你!”一个嗓音脆亮的年轻女子冲着挥说。 “真是,太过分了,挥!”另一个男人骂挥。 一桌子人都冲我直乐。 我很窘迫,这群豪放的人让我感到很陌生也很害怕。 “可可,坐我旁边,别理这些人——全都是大灰狼!”挥又冲着大伙说,“今天你们文明点,人家还是中学生呢。” “挥你也过分了,到处在外边认妹妹,连中学生都不放过。”一个喷着香烟的男人说。 “罚!一会让他唱三遍《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受受教育!”脆亮的嗓音再次响起。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很时髦、很靓丽。 见我看她,旁边那个喷香烟的男人问我:“你认出来她是谁了吗?” 我疑惑。 “咳,连大名人你都不认识——她就是向蓝!” 向蓝是谁? “向蓝是省电视台播音员,每晚播新闻的。”幸好挥给我解了围。 我有些尴尬——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因为我从来不看本省新闻。 铁板牛排端了上来。侍者端着东西并不放下来,而是静静地伫立着,似在等待。 我尴尬万分,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怎样去做。 “来,把餐巾举起来——就这样,对,挡住自己脸。”向蓝招呼我。 侍者这才放下东西,一揭盖,滋啦——,一阵热气夹杂着水珠溅射开去。 我用餐巾挡着热气和水珠,不禁感激地看了向蓝一眼。她也回我一个甜甜的笑容:“头一次吃西餐吧。” “挥,你看你这位纯朴的小妹妹,连牛排都切不下来,还不快去关怀?”喷烟男人很可恶。 挥笑而不答。我看他叉着牛排,用嘴巴撕咬着,毫无绅士风度。 “别寒碜人好不好?”向蓝又教我,“像我这样做——叉子这样叉,刀子这样切,对对,怎么样,切下来了吧!” 我咬着牛排,心想,向蓝真是很得体很完美。 今晚大家最多的话题就是拿我和挥开玩笑,有的话说得很过分。挥悄悄告诫我:“别介意,他们都是好人,不过爱开玩笑而已。” 我怎么会介意?不过不习惯倒是真的——在这里,我感到缩手缩脚的,特别放不开。 第26节 忽然想流眼泪 心中一个柱子,在轰然倒塌 爸爸忽然从南方回来了。 他才下飞机,就到学校找我。 我看着这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所有的感觉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我有些不明白——以往经年,我对父亲的思念和向往,此刻与眼前这个称我“女儿”的人似乎毫无关联。 “走了几年,想不到这所城市变化这么大。”爸爸在出租车里向我慨叹。 爸爸让我找一家可以聊天的地方,“比如咖啡厅。” 我想到了“康云”——这也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去处。 中午的咖啡厅里,人很少。爸爸选了靠里一个比较偏的座位,不远处有一对谈恋爱的男女正偎依在一起窃窃私语。除此之外,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 我坐在靠墙的位置,这里可以环顾四周。 爸爸点了很多小点心,他要我多吃点,吃饱。 这时候我的感觉才渐渐开始复苏——眼前这人,的确是我的父亲,他给了我生命,而且每月向我提供一笔为数不少的“抚养费”。 “很早就想回来看看你……可是,你妈妈坚决不让我见。”爸爸说。 我知道,妈妈痛恨爸爸的薄情寡意,她认为这是对父亲的一个惩罚。 我无所谓! “怎么样?考大学有希望吧?”爸爸问我。 我知道他这次回来,是经过妈妈准许的,事关我的前途命运——共同的目标又使他们暂时结成了联盟。 我笑笑,未答。 “可可,我记得你小时候话很多的。”爸爸很不释然。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几年我和妈妈过着怎样的生活。 “准备学文科还是理科?”爸又问。 老师说会考之后,就要分文理科了。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以为我要学文,因为我是写作才女。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学理!”爸爸果断地告诉我,“而且要报考计算机!” 我看着他,心想:“随便啦!” 其实我想当个作家,不过挥说过:“想当作家就千万不要去学中文。”虽然我不理解,但相信。 爸爸在广州和深圳都有自己的电脑公司,他说目前正在搞网络公司。 “万一你考不上清华,就去上深大——我来想办法!”爸爸考虑得无比周全,丝毫不让我操心。 恐怕最终还是要去深大——我想。最近我的功课下滑得厉害。 我冲爸爸点头,表示无条件服从他安排。 爸爸用慈祥的目光打量着我——不知道他是否感到失望,长大后的我,容貌跟漂亮丝毫沾不上边。 就在我骨碌碌吞着阿毛汤圆的时候,我看见那对亲热的情侣分开了,他们各自起身,女的拾掇身上的衣服,背起挎包,男的在低头看帐单。 我呆了——那一对人,居然是挥和向蓝! 他们看不到我,但我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一个柱子,在轰然倒塌!哗啦啦……绵延不绝! 他们并肩走出咖啡厅,小姐说:“欢迎下次再来。” 爸爸看着我,说:“可可,你不舒服吗?” 我回过神来,眼里添满了不解的神情。 爸爸担心地说:“你脸色很不好。” “没什么。”我开口说话,然后低头吃东西。 “可可,你去吧?”挥浑然不觉,又来电话找我,他要我去听音乐会。 妈妈在旁边叠衣服,我感到她在有意听我说话,一个男人的电话,而且不止一次打过来,她不放心,又不好开口问我。 我听了片刻,没有应声。 “喂?”挥着急了。 我把电话放下了。走进自己房间,忽然回头关照妈妈:“这个人再来电话,就说我不在。” 妈妈抬头看我,眼里满是忧虑。 我看见妈妈脸上的皱纹,忽然想流眼泪。 爸爸送我一台崭新的“联想”686,他耐心地教我怎样用。妈妈在厨房给我们烧饭,她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气色也很好。 我恍惚地回到了从前,似乎这几年来,所有的光阴都是这样平静地过去的——爸爸一直在家,也没有一个叫挥的人存在过…… 可在饭桌上,他们又旧病复发,吵起来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提的每一项建议妈妈都要否定! 于是我叫了起来:“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再吵了!”所有的眼泪都奔涌而出,我呜咽着冲向我自己的房间。 他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哭着——并不全是因为他们! 爸爸进来劝我,他摸着我的脑袋,絮絮地说着父亲的话。我甚至有点恨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爸爸有意要转移话题,他拿起我写字台上的照片框:“可可,这是你们班同学?” 我已经哭到尾声了,趁此抹干泪水,小声嘀咕一句:“是文学社的合影照片。” “哎,怎么是他?”爸爸指着照片上的挥,惊诧地说。 “你认识他?”我的好奇心上来了。 “太认识了。他怎么跟你们在一起?”爸爸放下镜框。 “辅导我们编稿。爸,你怎么认识他的?” 爸爸不经意地说:“两年前,他还在我的电脑公司打工呢。这个人,有点小才气,可惜玩世不恭,所以成不了大气。还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找小姑娘玩,不过人家是作家,体验生活么……” 第27节 当光阴冲走了我的故事 我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装出爸爸说的一切与我无关的样子,但我彻底地感到——失败! 一次,在挥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报出了我父亲的名字和公司,他沉吟了片刻,放下了电话。 从此,他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文学社他也不来了。张炎说表哥正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 这个名叫挥的男人就像一滴水,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得很干净。 而且从此我不再去碰任何一部爱情小说——我觉得其中谎话连篇。 偶尔我会把电视调到省台,看见向蓝的美丽面孔,我感到她就像个巨大的谜。 我玩命一般地做数理化习题,妈妈每天夜里给我端来一碗消夜,她在客厅打着毛衣,陪着我不睡觉。 我的每一次成绩都在飙升,老师喜得连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慈祥。 我感到自己必须要把每一分钟都填满,好阻挡我的思路。否则,我大概会崩溃。 即使如此,午夜梦回中,还是有挥的面容闪过,像是黑夜里的星星。 在后来,我勇敢地投入到黑色七月,捧回一张清华的录取通知,而且是电子工程系! 爸爸妈妈高兴得不得了。我也很高兴,尤其是当我接到清华的通知——新生提前入校军训。我很高兴能够很快就换一个地方呆着。 当光阴冲走了我的故事 我终于艰难地在微机上敲完了我的故事。 这时候,我才发现,窗外早已天黑了,雨下得很大,雨点不断打击着窗棂,就像有无数个精灵在偷窥我。 我的心情是舒展而又欢快的——自从跨进清华校门,我就发现,我走进了一方最好的天地! 我将小说保存在硬盘上,然后打开网络,给“虾米”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虾米是我在网络聊天时结识的朋友,我很喜欢他的独到和精辟。 我把小说作为“附件”一并发给了虾米。 上次在聊天室,虾米开玩笑说他爱我。我认真地告诉他:我曾经有过一段很不洁的初恋,这段经历使我一辈子感到失败和自卑。 第二天就收到虾米的回邮: “冻米糖(我的网名),我读完了你的初恋故事,写得很棒。咳,当光阴冲走了你的故事,我看到的还是你的纯真和美好,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我看了,感到释然。 虾米还说,他把我的故事在上张贴了,“为了告诫所有的纯真女孩,不可轻易与身份复杂者过招。” 虾米说,他们玩他们的——指的是挥和向蓝,“而我们有我们的世界”。 最后,虾米介绍说:本人是小姐,年方19,尚未恋爱,不过有过十几次单相思而已。 我大笑! 其实我想,像虾米那样——多好! 第28节 默默的欣赏者 “因为我的任性,父母为了我,颠沛流离,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昧。小米,其实我现在才明白,欣赏他,你只能站在旁边默默地欣赏;一旦走近,只是满肚子的懊悔和失望!还有那一地不可收拾的狼籍,所以我只能选择逃走。” 我极震惊,拿着这封信想了半天,然后又有点欣喜和慰籍——自己不正属于一个默默的欣赏者吗? 从此我的心平复下来,感谢海鸥! 他的眼睛温和地透过镜片凝视着我 那是初三——似乎还是很小的时候。 我和周海鸥喜欢在下课的时候,像大人一样在校园里深沉地漫步。 正是春天,满校园的桂花树都在盛开,四处都是淡淡而又浓郁的香气,它们是那样霸道地香着——无论你朝哪个方向呼吸,却又总是让你感到遥远。于是我和海鸥就夸张地抬头吸着鼻子走路,那样子似乎有点古怪,我偷眼四下里瞧瞧,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树下,满地都是金黄的桂花。可惜都散落在黑色的泥土里了。 海鸥心有不甘,蹲下身子仔细从泥土里挑拣着一粒又一粒的桂花。 我无聊地转身来到宣传橱窗前,那里边新换了内容,第一扇橱窗里张贴着一封信,是上届一位高三学兄写来的,他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全省高考状元。他回顾了中学时代的生活,又展示了目前的大学生活,然后对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们提出了殷切的希望。最后是署名,署名后还有“写于北大”几个字。这封信被学校抄成大字报的形式张贴示众,真是用心良苦。 我转到第二扇橱窗,忽地心中别别地乱跳——我看见了刘洋的照片,是黑白的,他的眼睛温和地透过镜片凝视着我,我第一次大胆地正眼打量他。 当然,这里边除了刘洋,还有其他人,他们是全省数学竞赛获奖者。 我除了仔细打量过刘洋外,还仔细看了一下韦小亿,照片中的她,似乎比本人漂亮。 我和海鸥回转身往教室走的时候,看见韦小亿站在黑板报前看一道数学题解,她的身边,站着跟屁虫汪梅。 韦小亿是我们班学习委员,数学课代表,老师的宠儿。 刘洋也是老师的宠儿。 老师和校长总喜欢把韦小亿刘洋挂在嘴边:“初三(1)班的韦小亿刘洋……” 他们是我们初三(1)班的一对“金童玉女”。 之所以韦小亿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刘洋前边,是因为她的成绩的确要比刘洋厉害一点——虽然只是一点点。 韦小亿和其他女生似乎有点不同,她成熟而老练,从不跟女孩子一起唧唧喳喳。也就是说,她不怎么合群。 所以女生都不喜欢她,除了汪梅喜欢和她套近乎外。 汪梅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好友陈敏芝,听说她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好朋友,可是,自从汪梅跟韦小亿坐在一排以后,自从韦小亿没人搭理只好对汪梅好一点以后,汪梅就立即摆出一副“喜新厌旧”的丑恶嘴脸,把陈敏芝甩了。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汪梅对韦小亿一副谄媚之极的表情,看了真叫人痛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里经常有刘洋光顾。 现在想来,当时一定还有不少女生和我一样,纠缠于这种甜蜜而又痛苦的感情中。因为刘洋是老师经常表扬的人,我们那些单纯的孩子,喜好当然是由老师来引导了。 而且男生其实也和我们一样“愚昧”,当时就有“不怕死”的男生给韦小亿递过情书。而且,我们还经常看到这样现象:韦小亿和汪梅在前边走,后头跟着几个男生,恶作剧似地乱喊一气,其实他们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自己对韦小亿的爱慕。 我们班男生和女生比较封建,没事不爱说话,更别说像其它班那样,男生女生经常在一起打闹了。 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去面对刘洋。我只有不断地在想象中去接近他。即使在梦里,他也是那么的不可接近,或许是因为我的自卑,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胆怯。 我们学校以校风严谨而著名,早恋,绝对是不允许的。即使是单相思,都令我感到羞愧,所以我对自己的感情是秘而不宣,即使对好朋友海鸥也是如此。 但是,不是没有惊喜。一次,在下课时喧嚷的教室里,我和海鸥正在兴高采烈地玩着沙包,不经意间我抬头看见刘洋,他站在讲台边和几个男生说话,正好眼神落在我的身上,那种凝视的眼神…… 可我不敢把眼光迎上去,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和海鸥玩沙包,因为兴奋,便疯笑着。 心底的感情在一点一点地加厚 数学课,老师没上新课,而是布置大量数学题,说是单元测试。 大家都很紧张,在少数人小声抱怨了老师“事先不打招呼”之后,再也没有声息,一个个屏声静气,奋勇扑在那些危机四伏、处处陷阱的题目上。 我做得很小心,因为这些出题目的家伙全都让我怀疑是狐狸精投胎,刁钻古怪得让人防不胜防。 偶然间瞥见前边韦小亿的背影,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佝偻在桌面上,而是很放松轻巧的样子。这时候也不得不暗自佩服——似乎什么样的数学难题都难不倒她。 冷不防就下课了,“嘀铃——”的铃声犹如防空警报一般凄厉地响起,我和大家一同抬头,发出绝望的哀鸣声。 数学老师见状,动了怜悯之心,于是挥挥手:“好了,没做完拿回家继续做,明天交。” “耶!”大家山呼。 这就意味着——不会做的题可以拿出来自由讨论啦! 可不,海鸥立马拿着她的作业本来找我“讨论”了。 “小米,给我看看。”海鸥不由分说就抢过我的本子,她撅着屁股趴在我的桌上,利索地把我的精神劳动成果无比利索地抄到她自己的本子上,嘴巴里居然还能和我讨论什么“爱情颜色”。 其实海鸥很聪明——简直是冰雪聪明,她多才多艺,歌舞、绘画、棋艺(虽然是跳棋)都很优秀,然而就是不肯用功,除了语文成绩尚可,外语、数学和物理都学得王二麻子,于是考试都敢抄,好在她运气好,一次都没被老师逮到。 每天早读,只要老师不到,海鸥就坐在位子上把她美丽的身子摇来晃去,面带笑容看着别人摇头晃脑地念念念。 “一群和尚和尼姑!”海鸥曾嘲笑着对我说。 第29节 打开记忆的源头 “喂,小米!想不想知道你的爱情颜色?”海鸥已经飞快地抄完了她需要的内容,转过来就毫无愧色地考起我来。 “什么呀。”我敷衍着。 “假如你去参加一个旅游团,去古堡探险。一天夜里,有一个游客被杀了,凶手可能是以下四个:一,爱打老婆、人品不佳的水果商;二,身手不凡、沉默寡言的武林高手;三,因为斗殴被砍断右手的无业人士;四,生活节俭的大学生。你认为凶手最可能是哪个?” “那我猜……是那个无业人士。”我明明知道无论选哪个,海鸥都会吐不出什么“象牙’出来,不过我压抑不住好奇心。 “啊哈,你的爱情颜色是白色的,纯洁而天真。好浪漫的哦!不过,要顺其自然才不会有痛苦啊。” 我居然认真起来,沉思了半天。 “哎呀,你又当真了!”海鸥揪揪我的鼻子。她总是笑我“又当真了”。 一年两度的校文化艺术节是海鸥的黄金时期。 这次集体节目,海鸥别出心裁,要给大家排练“国标舞”。 于是呼啦啦选出一大堆男男女女出来。 还真不容易,男生就像赵本山在台上乱走步,把女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把海鸥忙得满头是汗,不高兴了她就冲着刘洋发脾气:“你管管男生么!” 刘洋在一旁喏喏称是,他对男生们说;“好好练,不要笑。”有时候也跑离自己的位置去把出列打闹的两个男生劝回来:“站好站好。” 在我看来,刘洋这样低声下气,也怪不容易的。可海鸥对他还是训斥有加:“你看看你自己,怎么搞的,走步轻柔一点,搞得像鬼子进村似的。” 大家一听,哄地又爆笑起来,女生尤胜!其实我心里明白,女生的笑声里,更多的是对刘洋的好感和心疼。 看到个子高大、英俊潇洒的刘洋(现在想来,他身体发育比同龄男孩早),竟然满脸通红地低头对着孙二娘一般的海鸥陪着笑脸,还谦虚地说:“那我这样走,对了吧?”,哎,哪个女生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 我悄悄凝视着刘洋,心底的感情在一点一点地加厚。 基本步子训练好之后,海鸥让大家排队,男女各排一个纵队。 我还没弄明白海鸥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韦小亿抢到了跟刘洋并排的位置。我明白了——这是配舞伴来着。这时候不得不佩服韦小亿的机敏,同时也在心里骂着她的无耻。 海鸥把刘洋叫出列,和她并排站在两路纵队的前边:“大家看好了,看着我们的动作来做。” 说着,海鸥大方地拉起了刘洋的手。 我们吃吃地笑着,禁不住海鸥的又一顿呵斥,于是男生女生都拉起手来。 我在心里笑着韦小亿——她该是怎样的懊恼呀! 文化艺术节结束了,我们班几乎囊括了所有的一等奖。 这些都是海鸥的功劳。班主任(我们喊她喜鹊)笑得合不拢嘴。其实我们都明白,喜鹊之所以平时对海鸥有点宽容,就是因为海鸥有这点绝活,而喜鹊又的的确确是个功名心炽热的女人。 然而,关于海鸥和刘洋的传说也有了。而且,据说还是刘洋追求海鸥的呐——当然,如何追求,版本有两个以上。 我将信将疑,也很担心,于是装成告密的小人,把别人怎么说怎么说一概告之海鸥。 “噫?真的?笑死人——我怎么不知道呀?”海鸥笑笑地说。 这下才放下心来。 “哎,小米,你好象很紧张呀,你喜欢刘洋吧?”海鸥忽然倒打一耙。真让我有点吃不消,我绯红着脸,连声否认。 看在她让我放心的份上,我没有对着她的香肩擂下拳头。 “不过,我觉得刘洋这个人倒是挺不错的,一点也不傲气。”海鸥若有所思。 “就是,好象比韦小亿好些。不过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也够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损刘洋,其实那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心话。 “哎我发现韦小亿对刘洋挺有点意思。”海鸥悄声说。 你才发现哪?我早就……咳…… “哈,这两个活宝倒是相配。”海鸥忽然嘲笑地说。 我忽然变得很生气——因为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想的是,我配不上刘洋,只有韦小亿似乎才…… 我为自己的卑微而生气。 打开记忆的源头在这午夜时候 吃过晚饭,我钻进自己的房间,戴上walkman,选了一盘张学友的磁带。 当我戴上walkman,我喜欢听男生的歌,好象这时候他正在你的耳边亲切地说话,令我想到……反正总是要想到刘洋。 此刻,我听着歌,眼前全部是刘洋所有的身影。 “打开记忆的源头在这午夜时候/让感觉变得迷惑心情纵容/你的情轻轻地走过/你的笑容是我的所有/从现在到时空的尽头/从今以后/不再感到孤独……” 我喜欢这首《我心深处》。 而海鸥说她喜欢的是《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她甚至把那两句歌词用在作文里:“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我的眼”,结果,被喜鹊画了一个鲜红淋漓的大叉,旁批“语法不通”,外加一个特大的惊叹号,可见喜鹊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的惊诧加气愤。 我偶然看到喜鹊在海鸥本上的批示,不禁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但海鸥仍然坚定地每天哼着这首歌:“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我的眼,如此这般的深情飘逝转眼成云烟,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想到明天还有英语听写,我还是克制了一下,放下walkman,拿出英语书来。 其实最近很有写日记的冲动,因为每天都很有心情,但我只是写了一个星期,写的全都是l(我对刘洋的秘密称呼)的思念。每天翻开这样的日记,真不知自己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有一天,忽觉得没有意思,又很怕妈妈偷看我的日记(她好象不知道我在记日记呢,不过防一防总没错),于是就全撕了,拿到卫生间烧了又冲掉。 觉得很累。 刘洋最近很有些不正常。 令大家咋舌的是,这次历史小测验,作弊人数众多,刘洋也在其列。 喜鹊费了一番功夫才侦破此案,结案的时候,她不仅没有喜悦,反而痛心疾首:“刘洋刘洋,你是一班这长,怎么也同流合污!” 刘洋坐在教室后边座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又不好特地回头看,但我心里的遗憾,不比喜鹊少。 我平时觉得海鸥千好万好,就是一点不好——作业抄、考试偷。 我那时候最看不起的学生就是作弊者。 下课的时候,我到海鸥的座位上玩,惊骇地发现刘洋居然抱着脑袋趴倒在座位上。 那一份落寞与悲伤! 真的很想很想走上去,安慰他一下。 海鸥和我一样,也在看刘洋。其实教室里很多人在看他,大多是女生。 “他怎么了?”有人在悄声议论。 甚至有女生轻声地窃笑。 这才发觉自己以往动不动就笑的习惯是多么的遭人厌恶! “走!”海鸥拉我出教室。 “这人真叫没出息。”海鸥好象有点气哼哼地。 我有些诧异地看她,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海鸥忽地咧嘴一笑:“瞧,这就是所谓的好学生,经不住一点打击。” 我没说话,脑海里全都是刘洋那一副令我震惊的样子。 第30节 背上这个绰号的海鸥 背上这个绰号的海鸥,成了一只孤独的海鸥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早晨,早操刚刚结束,一位中年妇女来到我们教室。 我没怎么在意,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哪个家长来找孩子的。 那天我也没跟海鸥在一起厮混,我正翻着一本杂志。 “周海鸥,我来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家刘洋了!”——平地里一声惊雷似的,喧闹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海鸥——她大概也没想到,略微吃惊地看着正站在她桌前的中年妇女。 我大惊,慌忙朝刘洋座位上看——是空的,他出去了。 “我告诫过你,你……你为什么不听?”中年妇女忽然悲从中来,“刘洋是我这辈子的希望,自从你和他……他的成绩……你会毁了他的!” 我盯着海鸥——用一种很陌生很陌生的眼光。我还清楚地记得,她笑笑地对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呀?” 我感到不认识她了——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居然骗了我! 海鸥目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教室里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寂静!只有刘洋母亲哭泣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温和的歇斯底里患者。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刘洋冲了进来,拉起她母亲就要走。 我看见刘洋身后,跟着韦小亿——看样子是她把刘洋喊来的,而且她一脸焦急的神情。 刘洋母亲被高大的儿子拉得往后退,但还是在不停地数落着海鸥。 刘洋脸涨得通红,硬是把他母亲拉出了教室。 大家又重新看着海鸥,她把书本翻得啪啪直响,一副“关我何事”的神情。 事情迅速传遍了全校。 海鸥成了名人(刘洋本来就是名人)。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戳:“就是她……” “狐狸精”——当我初次从刘洋母亲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的那一瞬,我呆了。 当时刘洋母亲在被拉出教室的那一瞬,回头骂了一句非常非常恶毒的话;“你这个小狐狸精!” 我只是感到心里的痛——因为刘洋,因为海鸥! 海鸥很快就拥有了一个耻辱的绰号——“周狐狸”。不知是谁起的,传遍了全校,甚至老师都知道了。 背上这个绰号的海鸥,成了一只孤独的海鸥。 妈妈从同学家长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她立即警告我——不要再跟海鸥来往,“否则,别人也会当你跟她是一类人!” 她是哪类人?至少是“狐狸精”那类。 我不以为然,但心里有不可告人的想法,所以有了被欺骗的感觉,于是趁势不理睬海鸥了。 刘洋倒似乎成了一个受害者。老师把海鸥的家长叫来,痛斥海鸥勾引优秀生刘洋下水的罪状,正好被隔壁班送本子的外语课代表偷听了壁角,于是就一传十、十传百。 “轻浮、懒散、考试作弊……”这些都是班主任喜鹊对海鸥的评价。 原来,喜鹊早就知道海鸥作弊的事。 风呼呼地把她的白裙子吹得鼓鼓的 我走在放学的人群中。 以往,我一定是和海鸥走在一起,我们忽而悄悄说话,忽而又哈哈大笑;有时,我们会各拿一本杂志,一边走一边各看各的,走着走着,忽而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同伴…… “小米!”是韦小亿是后边喊我,最近她老是对我表现得很亲热。 跑过来拉住我的是韦小亿的跟屁虫汪梅,韦小亿站在她的旁边。 我笑笑,和她们并排朝前走。 “哎,小米,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事吧?”汪梅问我。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我不想多说,于是含糊地摇摇头。 汪梅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只有闭嘴。 韦小亿慢悠悠地开腔了:“不会吧。你跟周海鸥是死党么,她的事情,能不告诉你?” 我最痛恨这样的直白相问,这简直就是在嘲笑着我的无能。于是我搜肠刮肚地想出一句话来试图为自己挣回面子: “这样的事情,又不光彩,她怎么会告诉我?” 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看见海鸥了,我们都看见了她。 海鸥最近骑上了自行车,她从我们后边追了上来,又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快地骑过去,风呼呼地把她的白裙子吹得鼓鼓的。 她知道很多人在看她,可她表现得毫不在乎的样子,还把头昂得很高。 “嘁!瞧那样子,好象做了什么好事似的。”汪梅鼓起塞帮对韦小亿说,不用看就知道这胖丫头此刻一脸蠢相。 忽然想起海鸥曾对我说过:“汪梅真像一条胖小狗。” 我想到刚才海鸥看见我和她们俩走在一起,会怎么想我?我感到很羞愧。在她倒霉的时候,我疏离了她——虽然是迫于压力,但是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心底暗藏着和韦小亿一样的嫉妒吗? 第31节 找海鸥玩的女孩吧 小雨的性格和海鸥有某种相似 听说海鸥和刘洋还是执迷不悟,他俩还在好。 我相信这样的传言。首先,是刘洋的成绩在一泻千里——这明显是早恋导致了分心所致。其次,我看到事态进一步发展——喜鹊屡次把海鸥叫到办公室,大概是逼海鸥放弃这段恋情。 听说,海鸥的家长被校长叫去了。‘ 再后来,海鸥转学走了。 在这段时间里,刘洋日益变得颓丧,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似从前,而且,以他的成绩来看,他在班里已沦为“一般同学”了。 但我听说他们俩还在来往、还在恋爱着。 我已经重新结交了一个好朋友小雨,她是新转学来的,恰好坐我前边,经常回头问我借圆珠笔,她很开朗,喜欢说笑。 其实小雨的性格和海鸥有某种相似。 小雨没见过海鸥,但对于她和刘洋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老是向我打听海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厉害女孩。 “你这样对她,她一定很伤心。好朋友应该雪中送炭才对。”小雨毫无顾忌地说我。 我为自己辩解说,我若是还跟海鸥好,别人会把我看成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是啊,在大家眼里,海鸥是个坏学生。 对我的辩解,小雨只是哼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冷笑。 “哎,小米,我们去找海鸥玩玩怎样?”有一天,小雨居然笑嘻嘻地向我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 “你发烧啦?”我摸摸小雨的额头。 “哎,我说真的!你不是说我的性格和她有点像吗,我想认识她。再说,她现在转学了,你和她玩,谁也说不着你。”小雨求我。 我心里一动,但还是很犹豫;“就怕海鸥生气不愿理睬我了……” “咳,笨蛋,我们笑眯眯地敲开她家门,又怎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小雨说起来一套又一套的,真拿她没办法。 “啊哈,小雨,你怎么对海鸥那么在意呀?是不是—……” 我故意拖长语调。 “是不是什么?”小雨不解。 “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重重地问她。 “谁?” “还有谁——刘洋呗!”我坏笑着看着小雨。 小雨居然嘻嘻地笑,轻轻捶我一下:“你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彼此彼此啦!”我说。 其实我一直渴望了解一件事——那就是海鸥和刘洋是怎样好上的?是谁主动的?’ 这件事也许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我而言,很重要。 只有去找海鸥,才可能了解到真相。 可是,当我们敲着海鸥家门的时候,邻居出来告诉我们: “他家搬走了!” “什么?那……他们搬哪了?”我估计邻居知道,因为海鸥住的是她父亲单位的宿舍,邻居都是她父亲的同事。 “搬得可远了——老周夫妻调到浙江老家去了。” “啊!浙江?浙江什么地方?”我像个傻子一样。 邻居打量了我一下;“你就是那个以前常来找海鸥玩的女孩吧?” 我大力点头。 “哦,她没告诉你?他们去湖州了。”邻居进屋了,门“哐”地关了。 只留下我和小雨站在门口发愣。 湖州? 听海鸥说过,她父母都是杭州人,怎么去湖州了? 湖州又是一个什么地方? “走吧。”小雨没劲地说。 我的耳朵里反复回荡着邻居的话语:“哦,她没告诉你?” “好厉害!”小雨突兀地说。 “什么?”我听不懂她的话。 “海鸥的父母呀!他们让海鸥和刘洋从此天各一方。”小雨一针见血。 第32节 我不能消灭她 从此我的心平复下来,感谢海鸥 海鸥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好几次,很想问问刘洋:“海鸥现在怎么样了?” 总觉得他们还有联系。 但每次都失去勇气——对刘洋,我始终没有失掉原来的敬畏感。 数学课前,老师拿来一些补充讲义交给韦小亿:“把它们发掉。” 韦小亿挨组发着讲义,发到刘洋的时候,韦小亿把刚放在他桌上的讲义又拿了回去,重新发给刘洋一张。 这个动作许多人都看见了。 刘洋有些诧异地看了韦小亿一眼。 韦小亿在众目睽睽下,居然丝毫不慌乱。 片刻,坐在刘洋后边的张军叫起来:“怎么这张讲义是破的?” 教室里顿时响起议论声,我也明白了:韦小亿把原来无意中发给刘洋的破讲义故意调换给了张军! 这时候数学老师也站在讲台上,不知他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叫什么?”数学老师呵斥张军,“有一点破损有什么关系?还像男子汉吗?” 张军立即噤声。 韦小亿发完讲义,手里还剩下几张,于是又回转到张军桌前,递过去一张:“给。” 那份老练和从容,简直绝了! 寒假过后,老师一下子严厉起来。 中考的硝烟开始弥漫起来。 喜鹊威胁大家说,别看本校高中是重点,但达不到分数线照样会给学校排除出去。总之不可因为大家是这里的毕业生而心寸侥幸。 刘洋的斗志已经大大衰竭,现在班里最厉害的角色是韦小亿。 更可气的是,就连汪梅这样蠢笨的女生,现在成绩也上得很快。大概是跟着韦小亿后边吃屁吃多了,变得聪明一些了——聪明人的屁自然也是聪明的! 新学期第一次测验,喜鹊毫不手软地在成绩报告单上写上每人的名次。 听说刘洋的名次居然排在汪梅之后。 是不是海鸥还在牵着刘洋的心?我真有点为他那个母亲感到难过了。 这时候的刘洋,虽然很落魄的样子,倒也别具落难公子的风采,看了让人不忍心,特别是女孩子。 我开始听到周围的女生对刘洋频繁的议论。 我就像一个兔子,拉长了耳朵到处去听。居然听到说海鸥早就跟刘洋拜拜了,刘洋故此才痛苦不堪。还有不同的其它版本,甚至说刘洋现在倾心于优秀的韦小亿云云。 听了心中真不知该是什么滋味,总之自己是局外人——虽然自己的心不是局外人,但又能怎样? 就在一系列的情感缠绕中,我们都考上了高中。 我的成绩属发挥正常,顺利上了本校高中。可恶的是,居然又跟韦小亿一个班,我不能消灭她,居然也不能摆脱她,真是悲哀。 刘洋考得尚可,大概刚达重点线,又有全省数学竞赛奖加分,所以也轻松升了本校高中。只不过分在隔壁班,下课的时候,有时能看见他。 意外的是,居然收到海鸥的来信。 信短。她问我好,说在湖州没有小时候的朋友,很孤独,想念我。 我羞愧得急忙回信,热情洋溢写了三大张信纸,着重渲染那天我去寻她得到消息说她已搬家的悲凉感觉。 海鸥再来的信也就很长了,居然有四页。 因为我在上封信里提到了刘洋现状,海鸥解答我说,她当时已不爱刘洋,不过是外部压力把他们紧紧压在了一起。 “因为我的任性,父母为了我,颠沛流离,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昧。小米,其实我现在才明白,欣赏他,你只能站在旁边默默地欣赏;一旦走近,只是满肚子的懊悔和失望!还有那一地不可收拾的狼籍,所以我只能选择逃走。” 我极震惊,拿着这封信想了半天,然后又有点欣喜和慰籍——自己不正属于一个默默的欣赏者吗? 从此我的心平复下来,感谢海鸥! 第33节 当我变成一条鱼 我很失望——他居然连好奇心都失去了 高考之后,海鸥来信说她考上了浙大。我拿到的是一张川大的录取通知,妈妈犯了愁:“这么远,怎么去啊?”转而责怪爸爸怎么让我填了这个志愿。其实也不能怪老爸,论我的实力,又不能上清华复旦,只好发配自己去西南了。 韦小亿发挥超常,考了个全省第二。 班主任特地打来电话,告之刘洋也上了川大,建议我可以与之结伴到校报到。 我心狂跳不止,想“命运啊……” 去成都的火车上,我母亲和刘洋母亲初次相识,就聊得十分投机。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母亲洗耳恭听刘洋母亲洋洋洒洒描述刘洋童年的可爱和把戏,把我听得捂着嘴巴直乐。 最终刘洋终于忍无可忍,叫他母亲:“不要讲我!” 她母亲立即转移话题,叹息爱子被狐狸精勾引,落得发配西南的下场。“看看韦小亿!我家刘洋原本不比她差的呀……” 说得几乎凄然泪下,这边我母亲不停地报以同情和点头。 我偷眼看刘洋,他躺在中铺上看书,似乎母亲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一路上,看尽了刘洋的软弱、依赖和枯燥,心里不停地写着自己的懊恼和失望。 他居然没看过《红楼梦》,没读过一首诗(课本上的诗歌除外),和他聊天居然有便秘的感觉。 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息,不知是为海鸥还是为刘洋,还是,为自己。 想到海鸥是那样一个言语有趣的人,如何忍受刘洋的言之乏味? 到达川大校园,我已知道自己从此将会把刘洋当作一个路人。 当我日渐变成一条鱼,深游进了川大这片缤纷的大海中时,我几乎忘记了刘洋的存在。除了有一次他可怜巴巴来找我借钱,说他的生活费在公交车上全被小偷摸走了,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一种熟悉的感情涌了上来——也许是怜爱,不知道是否属于爱情。 那天,我居然不识好歹多嘴了一句;“海鸥她现在去澳洲了。” 海鸥来信说去了澳洲,是她小阿姨给她办的,还有跟袋鼠一起嬉戏的照片,上边的海鸥,比原来更漂亮了。 说着,我就很想把照片亮出来给刘洋看,简直就是惟恐天下不乱。 谁知刘洋像要沾上毒品,慌忙抽身就走。 我很失望——他居然连好奇心都失去了? 第34节 流泪的理由 他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很想念芥末的味道—— 因为,这样就有了流泪的理由! 那就和我们一起去仙女农场玩吧 睁开眼睛,闻到枕头上有口水的气味,mygod,是我在睡梦中流出来的涎水哦! 哎~~,真衰! 我又在床上懒了一下,才慢吞吞地下了床,像个不倒翁,摇摇摆摆地晃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可乐。 加了冰块的可乐,冒着冰凉的气泡,像是快乐地跳着舞的褐色精灵,我在喝了一大口之后,头脑才会彻底地清醒过来。 家中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在沙沙沙地工作。 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我看见外面强烈的光线,夏天的太阳、晒得白花花的围墙,还有在大树下面打着瞌睡的狗狗…… 外面的炎热,似乎离我很遥远。 我无聊地蹲下身子,看着地。天哪天!哪里钻出来的蚂蚁? 一只褐色的小蚂蚁,正费力地试图搬运着一块“巨大”的……喔……蛋糕碎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早晨吃的虎皮蛋糕。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看着,忍不住坏坏地倒了一滴可乐到蚂蚁的身上。 顿时,蚂蚁惊慌失措地闪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褐色的“大水”浸泡了它的“大蛋糕”…… 正看得无聊的时候,听见门铃响的声音。 我迟迟疑疑地站起身来,看看厨房里的大钟,现在才是下午4点半多一点哎! 谁在这时候敲我家门? 难道是—— 小偷? 我神经兮兮地凑到锁孔里一看,是个穿着亮黄色t-shirt的家伙,喔,他的手臂好黑好黑,像是乡下人。 难道是报纸上经常报道的——民工做案? 我心里好紧张,不过,还是镇定地继续将目光一直向上打量,终于要看到他的脸。 忽然,这张脸凑到我面前来了,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猪豆,是我啊!” 他他他——竟然冲着窥探孔咧开嘴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大牙齿,真的好怕人。 竟然连我的绰号都打听到,真的是厉害哦!可是,可是这张在窥视孔前极度变形脸,居然有点面熟似的……呃……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门外这个家伙,是邻居木木哦! 我“哗啦”打开门,迎面看到的是“黑人版”的木木。 好开心,在这种极度无聊和寂寞的时刻看见他! 我的表情已经代表了我的开心程度了。 木木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伸开长长的双腿,也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兀自喝着手里的可口可乐,喉咙里冒着辛辣和酸甜的气泡,口吃不清、嘟嘟囔囔地说:“木木,你去非洲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认真问他呢,还是在笑话他。 木木看着我,依然是那种认认真真的表情:“不是啊,一放暑假,我就去了和平哥家的仙女农场。”停顿了一秒钟,他又说,“我告诉过你妈妈。” “哦。”我漫应着。 也许我妈和我说过,也许我听了就忘掉了。 最近记忆超衰——应试教育的戕害。 我咕咚咕咚喝完可乐,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好在木木早已习惯了我这一惊一乍的样子,他依然笑笑地等着我说出什么。 “仙——女——农场啊?” 我惊奇地问他。 木木笑着,点点头:“和平家的哦!” 我知道和平是木木的朋友,但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认识的,也从没见过他。 我问木木:“是不是那样的农场——” “啊?” 我眼睛骨碌转一下,然后一边思索一边比画着说: “喏——在苹果水里游完泳,坐在果冻沙发里,一边吃着荔枝,一边欣赏南瓜唱歌包子跳舞——是这样的农场吗?” 这时候我又很吃惊自己的记忆力了。 一年前我在聊天室认识了一个人,他告诉我,这是他做过的一个美梦,我当时垂涎欲滴,不知不觉中,也把别人的美梦印在自己的记忆里了。 只不过,现在我连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喂,你老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问木木。 他终于笑出声来:“嘿嘿——” 我也笑笑,突然,我脱口而出:“木木,暑假,真的好无聊哦!” “那就和我们一起去仙女农场玩吧。”木木微笑着。 “喔?”我一副“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出来了,一定很傻气的。 第35节 我猪豆长这么大 虽然是夏天,可是这里好清凉 我和木木坐在大巴上,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子前面开电视,放着vcd,僵尸片,我看着穿清朝服装、脸色煞白的僵尸在屏幕上直挺挺地跳来跳去,好玩! 但我还是抵不住瞌睡虫的袭击,渐渐地又睡着了。 木木把我捣醒的时候,我发现车窗外一片翠绿,远处、近处,一片又一片,都是绿色的海。 像……绿色的棉花糖哦。 想到这里,睡得昏沉的我,忍不住舔舔嘴唇。 “好饿哦。”我呻吟着。 “就到了。”木木说。 “真的吗?”我兴奋起来,猛地把脑袋昂起来,这时候才发觉,我刚才一直一直把木木的肩膀当作枕头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偷偷看了一下木木的肩膀,喔,亮黄色的t-shirt上,果然有一片变深色的了,是被我的口水浸湿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 还好木木根本就没注意,他起身去拿架子上的包,一边朝司机大声地喊:“叔叔,麻烦在前面那棵大树前停一下!” “哪棵大树啊,这里远的近的不都是树么?”旁边有个好事的家伙,用讥笑的口吻看着我和木木。 我站起来背上双肩包,狠狠地瞪他一眼。 他不但不生气,反倒一脸坏笑地看我。 其实,他很帅。 只可惜,此人嘴巴这么坏,又皮厚! “你们动作快点哦。”司机放慢车速,回头催我和木木。 木木一手拎着我的大包,一手拉着我,急匆匆地朝车门口走去。 车子刚好停在一棵大树下面,我和木木跳下车,木木还回头冲着车厢大声说:“谢谢啦师傅!” “咳,真是有礼貌!”又是刚才那讨厌的声音。 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那家伙和一个长发美眉站在我们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我和木木。 更令我惊奇的是,木木好象和他们很熟似的。 “木木,你的女朋友眼睛很大哦。”那家伙拍拍木木肩膀,坏坏地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生气的时候,还有惊奇的时候,会把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好啦和平,别和小妹妹开玩笑了啦!”长发美眉轻轻地打了那人一下子,善意地看着我。 她真是个漂亮的姐姐哦,像仙女一样。怪不得——仙女农场,那一定是专为她而起的名字吧! 我忽然感到有点自卑起来,我也够笨的!还没到人家的农场,就先把主人给得罪了。这下可好,由着他来治我好了! “他就是和平哥,还有,小艾姐姐!”木木告诉我。 哼哼,和平鸽? 想到这里,我的肚子里突然像是真的跑进了一只鸽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欢迎你,木木的女朋友!”和平向我郑重地伸出手。 我看他一眼,心想,好搞笑,我猪豆长这么大,还没跟人握过手呢! “我……不是木木的女朋友。”闷声不响地走了两步路之后,我突然开口对那只和平鸽说话了。 “啊?不是吗!”和平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是木木的……呃……男朋友?” 他们全都看着我笑起来。 我抿着嘴唇,真的是很生气了。 仙女姐姐小艾搂着我肩膀:“不生气哦!和平就喜欢和小女孩开玩笑的。” “我的意思是,女性朋友哦!对吧木木?”和平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可是,我就是讨厌他的声音! 我们沿着山路一直朝里走,虽然是夏天,可是这里好清凉! 我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 第36节 幻化成了柔软的棉被 我丢下筷子,像梦游一般朝屋子里走去 “阿婶,给我们做点吃的,要快点哦!”和平吩咐着那个胖胖的大婶。 我环视着周围,这里是在一个山坡上,周围有很多的树,不远处是一大片竹林,小艾姐姐早就按捺不住跑到竹林里去玩了,我能看到穿着红色的衣衫的她,在翠绿色竹林里窜来窜去的身影。 我们坐在一间有点破也很旧的院子里,趴在一张从来没有上漆、颜色已经发黑的木头方桌子上,喝着刚烧开的白开水。 我闻到各种的味道,有木头的味道、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还有,太阳的味道…… 和平说,这里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家。 “那你现在的家呢?”我好奇地问他。 “现在的家,搬到城里去了呀!”和平笑笑地回答着我。 “干吗要搬到城里去呀?这里空气多好啊!”我对着空气使劲吸了口气,这时,一股炒鸡蛋的香味倏地钻进我鼻孔里,害得我嘴巴里立刻就积满津液,差点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爸爸有钱了,就把家搬到城里去了。”和平说。 我使劲咽下口水,“咕咚”一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忙偷眼看看和平,还好他没笑我,而是关切地对我说:“饿了吧?就快了哦!” 说着,他起身就去厨房了。 这时候的和平哥,倒像是个好人了。 我轻声问木木:“怎么鸡蛋会这么香的呀?” 木木伸手在我脑袋上轻轻地一弹:“傻!这是土鸡蛋,当然很香。” “来啦来啦——”和平拖着嗓门,手里端着两个浅口的菜碟子,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 饭桌上,摆着一碟金黄色、油汪汪的炒鸡蛋,另一个碟里,堆着碧绿碧绿的青菜。 “没有肉啊。不知道你们今天来。”胖胖的阿婶拿过来一堆筷子,抱歉地说。 我不由分说就夹了鸡蛋塞进嘴里,滑溜溜的、香喷喷的,飞快地钻进了肚子里。然后,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奇怪的是,青菜也比家里的香得多! 和平看着我笑,我也笑眯眯地回看着他。 只要有好吃的,我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豆豆,等一下小艾。”木木小声提醒我。 小艾手里拿着根细竹子,像个小小的女孩一样淘气地跑过来,扭着身子,装出生气的样子来:“不干不干,和平你们偷吃!” 我窘迫得满脸通红。 和平嘲笑小艾说:“当着小妹妹的面撒娇,好丑好丑!” 这时,阿婶又端了一碟鸡蛋和一碟炒青菜上来,还怀里抱着蒸笼,蒸笼里呢,是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 “哇——”我惊叫。 太惊喜了。 “阿婶您炒的菜乱好吃哎!”小艾吃得摇头晃脑的,还咬着大舌头说话。 她真是会撒娇! 不过男生似乎喜欢女生这样子哦,我看到,和平和木木都笑嘻嘻地看着小艾。 我用力地吃,吃了很多,可是可是,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瞌睡虫又跑来骚扰我。这可恶的生物钟!耳朵里乱哄哄地灌满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我小的时候啊,走到树林里,就会想,会不会遇到小仙人,实现我的三个愿望呢?第一个愿望是在能够在夏天吃一次红白火锅,在冬天吃一次巧克力刨冰……”(小艾的声音) “哎,还是自己做个圣代小仙吧,住在杯子里等人来寻找……哎呀,忘了魔法咒语,真的出不来了……叽里咕噜……噼里啪啦……哈哈哈——”(和平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我丢下筷子,像梦游一般朝屋子里走去。 “猪豆……”背后似乎有人在叫,是木木吧。 可是,我实在是太困了,看到一张小木床,我“扑”地就躺了上去,渐渐地,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树林,树林又幻化成绿色透明的棉花糖,棉花糖呢,又幻化成了柔软的棉被…… 第37节 包子的故事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我躺在床上,只听见窗外蝉在鸣叫,单调的“知了——知了…——” 倒是显得周围更加安静。 我突然从床上腾地跳起来,看着周围这陌生的地方,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具迷了路的僵尸。 慌张地走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脚下的一只鸡妈妈,带着它的鸡宝宝在无聊地玩。 “木木——”我慌慌地叫起来。 没有人答应我。 我一转身,看见胖阿婶站在另一间屋子的门口,手里拿着针线和一件衣服。 “他们走了。”她告诉我。 “啊?”我把这个词的尾巴提得高高的,而且还带着哭腔。 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折磨着我。 “看你睡得熟,叫不醒,就走了。”阿婶说。 她走出来轰鸡,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因为鸡在啄院里摊晒着的萝卜干。 我看着那张没有上漆的木头桌子,还有,不远处的树和竹林,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起他们来了——木木,和平,还有,小艾! “你再去睡一觉,醒了,他们就回了。”阿婶对我说。 我听话地点点头,就又回到刚才那间小屋子里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害怕阿婶,也许是因为她不爱笑的缘故。 我没有再睡,只是关上门,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兀自发着愣。 眼前浮现出聊天室里跳跃的彩色字体,像是一群又一群鲜活的蝌蚪,有生命的,蹦跳着、蹦跳着…… 突然就想起来他的名字,是叫做“林中果香”。 他告诉过我,他是gg,所以,我称呼他是“他”。 那段时间,我像是着了魔,天天都去fd聊天室找他,听他讲故事,说起来很好笑,居然是些怪里怪气的童话故事。 六一那天晚上,他先说了个南瓜的故事,我吵着说不好听太难听了,于是他只好再加一个故事,是包子的故事。 从前,有个村子做了一个大豆包,村长领着全村人吃了三个月,吃出块碑来,上面写着:这里离馅还有2里。又吃了两里,还是没有馅,村长奇怪了:馅呢?馅到哪里了?不一会儿,从豆包里跑出一个人来,见着村长就说:谁这么缺德,把我包在馅里了。 我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不仅我,聊天室很多美眉都每天准时来守候。 林中果香他不玩qq的。 第38节 芥末的味道 我也是。 还有,我那时在网上叫“果冻布丁”,他由此认我做了妹妹,他说自己是最喜欢吃果冻的。 沾着妹妹的光,听了很多从没听过的故事。再然后,有一天,我怎么也登陆不到聊天室去了,提示说“果冻布丁”这个名字和别人的重了。 我很奇怪,随便换了个名字再进去,果然看见那里面有个叫“果冻布丁”的,正在和“她哥”聊得起劲呢。 我先是奇怪,既而气愤,最后又感到很好笑,于是就再也没去过那里,渐渐地,连他的名字都淡忘了。 不过始终还记得他说过,他最大的愿望是做个农场主。 “在苹果水里游完泳,坐在果冻沙发里,一边吃着荔枝,一边欣赏南瓜唱歌包子跳舞”——这是他向我描述过的他的农场。 忽然,我听见他们回来的声音,脚步声踢嗒踢嗒,小艾在哗哗地笑,笑得好开心。 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门。 我连忙抹掉一脸的落寞,换上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走过去打开门:“回来啦?” 小艾的头上,戴着一顶花环,她看见我,欢喜地拍着手:“懒猫睡醒了!” 我正准备说:“讨厌,被你们吵醒了!” 可是背着手的和平突然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缀满红色透明的小果子和绿叶的花环,动作飞快地戴在我的头上。 “哈哈——,好看好看!” 小艾蹦跳着,笑靥如花。 木木什么也不说,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和平敲了小艾一个“毛栗子”:“拜托你不要再疯了!” 他又对我说:“本来这个花的是给你的,果子的呢,才是给小艾的,可是她非要抢……” “不许说!”小艾跑过来要封和平的嘴巴。 我也微笑起来。 是不是当有人宠爱着的时候,每个女孩子都会变得很小很小了呢? 和平个子高,所以嘴巴终究没被小艾封住,我听见他说出的后半截话来—— “……呷!搞不懂,别忘了,你在网上认识我的时候,还是叫果冻布丁的呢……” 我一时恍惚,赶紧认真地看定和平。 可是,他明明是对着小艾说的这句话。 突然很想念芥末的味道 第二天,我和木木坐在回家的车子上了。 车子有点颠,颠来倒去,颠来倒去的。 “好玩吗?”木木问我。 我看着窗外,依然是大片大片的绿,像绿色的棉花糖,我还记得,在我的梦中,它还幻化成了绿色的棉花,暖和又柔软。 “有什么好玩的,破山包子,什么都没有,还好意思叫做仙女农场!”我撅着嘴巴,生气地说。 木木却说;“怎么没有呀?有树林、竹林,最重要的,是新鲜的空气哦!” “对了,”他又把头转向我,笑着说,“不是还有香喷喷的土鸡蛋吗?” 我不做声,看着窗外。 突然,我问木木:“小艾和和平,是怎么认识的?” 木木不经意地说:“不太清楚,似乎先是网恋吧,然后么……”他揉揉鼻子,嘟囔着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 我点点头,又问:“他们……来和平老家,干吗不走了呢?” “其实这是和平第一次带小艾来见他妈妈的,当然要多呆几天喽。” “啊?和平妈妈?” 我很疑惑哎! “是哦,和平爸爸有钱了,就和他妈妈离婚,带着和平搬进城去住了。” “难道,是和平叫她阿婶的那个?” “是哦。这里的方言,阿婶的意思,就是妈妈。” “可是……”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耳旁响起和平用很平和的语调对我说的话:“爸爸有钱了,就把家搬到城里去了。” 木木又说:“和平是学农的么,他和小艾马上都要大学毕业了,他们想一起改造这块山坡,要把它建成一座美丽的农场哦!” “是吗?”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林中果香”当年在网上的个性化签名—— “飘在天空的果冻,qq地跳着舞~~~,荔枝躺在天空的舞池里,轻轻摇摆着、啵啵碰撞着~~” 我揉着眼睛,使劲地看着天。 “木木木木,你看,”我指着被晚霞辉映着的碎碎的云彩,“像不像飘在天空的果冻?” 木木看着我笑:“你说像,那就是了!” 我忽然情绪低落,低下头来。 木木问我:“又饿了?” “木木,”我用企求的眼光看着他,“回去后,给我做寿司好不好?” 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好想念芥末的味道……” “恩!”木木答应着。 他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很想念芥末的味道—— 因为,这样就有了流泪的理由! 第39节 这百合花一般的女生 希望,我珍藏十年的青春梦想,可以留下来,陪伴着艾草,给她一点温暖,使她不至于太孤单,就像是十年前,艾草手中的那只小火笼…… 艾草 我的右手一直在紧紧地抓着那只小竹笼 在伦敦机场的候机大厅,我看到一个竹制小工艺品,是一个模型小竹笼,上部有一个精巧的把手。 我好奇地翻看小竹笼的底部,上面果然有“madeinchina”的标记。 标价为5英镑。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站在我旁边的阿松嘲笑我:“罗轩,你脑子进水了?” 这时,机场广播正在催促飞往北京的乘客抓紧时间登机。阿松是个急性子,他拉着我就说快上飞机吧。 我随着阿松进入了飞机长长的甬道。 美丽的空姐脸上带和职业性的微笑,殷勤地向我们问好。 坐下以后,我才发现,我的右手一直在紧紧地抓着那只小竹笼。 “喂,神经病!在英国买这么土的礼物,而且还是madeinchina,回去送人都送不掉啊!”阿松继续数落我。 我不理他,只是贪婪地抚摩着竹子那清凉的品质。 刚才猛一看见它的时候,心房就像是被一颗石子击中一般…… 飞机经过滑翔,进入了平稳的飞行。 阿松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这家伙因为要回家的缘故,兴奋了好几天没睡觉。我也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片竹海…… 这百合花一般的女生 10年前,我12岁。 妈妈突然被查出有癌症,而且是晚期。20天以后,妈妈就去世了。安葬了妈妈之后,家里只剩下我和爸爸。 我变得沉默寡言,而且不会笑了。 爸爸沉浸在他的悲伤中,乡下的姑姑和姑父来看我和爸爸的时候,大人们才发现了我的异样。 “这孩子八成是头脑里出毛病了,让他姑姑带回乡下调养一段时间吧?” 我听见姑父和爸爸在商量。 第二天,我就跟着姑姑和姑父上了去乡下的的火车。我紧紧攥着姑姑的大手,她使我重温起妈妈的温暖。 妈妈一直是个温柔细心的女人,或许如此,才造就了她这个儿子的严重害羞和依赖性。 姑姑住的地方,是在浙江南部的山区,这里盛产竹子,所以,到处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竹海,绿色带给我宁静的感觉。 在乡里当干部的姑父,很轻易地就把我安顿在乡下一所小学插班就读了。也是因为姑父的缘故——也或许,我只是暂时性的借读——所以,老师对我表现得很关照。 可是,老师的关照,却引起班里那些男生的不快,他们相当排斥我,还经常欺负我。 对此,我忍气吞声。 我的同桌艾草总是帮我,她对那些欺负我的男生,总怒目而视。 班里的男生于是就起哄,说我和艾草是“老公老婆”。 艾草丝毫也不畏惧,她还语气细细地安慰我说:“你别怕哦,他们并不坏,时间长了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一片竹海前。我呆呆地看着她,我们之间相距是那么近,所以,她脸上细嫩的绒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艾草的肤色有玉一般的光泽,她的额头宽宽的,眼睛很大,睫毛长长的,微微向上翻翘着,随着她说话的声音,睫毛倏忽间一开又一合。 她的下巴有点尖,两旁吊着细细的两根辫稍,辫稍上梆着绿色毛线绳扎成的蝴蝶结,绿色毛线的辫尾,也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而轻轻、轻轻地扫在她的腮上…… 是的,这百合花一般的女生,在我12岁那年的秋天,留下了一道永难泯灭的生命记忆。 第40节 我很喜欢那种小火笼 秋天那么快就过去了。 山里的冬天有说不出的阴冷,我非常不适应。 我想念有着暖气的家,更想念爸爸,还有,妈妈。 可是,爸爸却迟迟不来接我回去。 我已经不习惯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更不习惯向大人提出自己内心的要求,所以,我的反抗方式,便是向大人赌气。 姑姑让我带小火笼去上学,我拒绝。 其实我很喜欢那种小火笼,它的外壳是用竹篾编起来的,内胎是泥的,里面放一些燃着的木炭,轻巧地拎在手里,又好玩又温暖。 姑姑叹着气,说你头小掘驴,上课时会冻脚的! 我看着姑姑手里可爱的小火笼,心里犹豫动摇了两秒钟,可是,我还是忍着心痒痒的感觉,背着书包冲出了门外。 几乎每个人都带着小火笼来上学,上课之前,他们全都对着火笼“噗噗”地吹着火,吹得白色的碳灰在空中四处飞舞。 大家都很快活的样子,因为这是很好玩的游戏。 艾草带的是一个很旧的小火笼,而且,里面的木炭放得很少,火也很小。上课的时候,她把火笼放在桌子下面中间的位置,她放一只脚在上面,让我也放一只脚在上面。 她放的是右脚,我放的是左脚。 我的左脚很暖和。 上课的间隙,我和艾草偶尔对视一眼,我腼腆地一笑。 第41节 棉鞋里储存着她温暖的体温 棉鞋里储存着她温暖的体温 傍晚,我和艾草留下做值日。 艾草拿着扫帚,站在桌子上掂脚扫着天花板上的灰层。桌子上摆着一盆水,我正在弯腰擦着桌腿。 其实,扫天花板的活应当是由我来干的,因为我是男生么。可是,艾草不许,她只让我擦桌子,她笑着对我说:“我个子比你高呀!” 12岁的小男生身体还没长开,而大我一岁的艾草,个子已长到一定高度了。 忽然,我听到“当啷”一声,接着,头颈一阵冰凉;然后,只见那个蓝色的塑料盆一下子就扣在了我的脚上。 穿着布棉鞋的脚也湿透了。 “啊!罗轩,怎么办?” 艾草“唰”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她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原来,刚才艾草不小心一脚踩翻了桌上的水盆。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艾草像旋风一般,冲到到座位上,又像旋风一样,冲了过来,她手里提着那个小火笼:“快,里面还有火呢,你先烤一下!” 接着,她又一阵风地冲出了教室。 我手里拿着小火笼,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才过了几分钟,艾草又冲了进来,她抱着满怀的枯树枝。 “来,快把桌子搬开!”她手脚极其灵活地搬开了几张桌子,在教室内腾出了一块空地来,然后蹲在水泥地面上,把那些枯树枝堆积起来,又指挥着我说:“快,火笼给我!” 我把火笼递给了她,她拣了两根枯树枝,把它们折断后放进火笼里,然后专注地对着火笼“噗噗”地吹起来。 我呆呆地看着艾草的侧面,她的两腮急得通红,面朝我这边的小辫子已跑得快要散开了。 不长的时间内,枯树枝就燃着了。 艾草终于舒了一口气,笑吟吟拉我蹲下来:“来烤烤!” 火势大了起来,枯树枝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教室里浓烟弥漫着,我蹲在橘黄色温暖的火光里,快乐得想笑。 艾草又跑到教室外面去拣来大堆的枯树枝,她和我并肩蹲在一起,我们一起被烟呛得同时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又对视一眼,我终于笑了起来。 “呀!”艾草惊呼一声,吓了我一跳。 “快把棉袄脱下烤一烤,还有面鞋!”她帮我脱下棉袄,认真检查了一下,只有领口部位被溅湿了。而棉鞋就惨了,一只湿了前半部,还有一只几乎是湿透了。 她把我的棉鞋放并排搁在火笼上面,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靠近我,搭一半在我身上,另一半留在她自己的身上。 一股少女的气息向我袭来。 我小心翼翼地,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我才敢悄悄地打量着艾草,她身上居然没穿毛衣,而是一件又大又旧、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内衣,内衣的领口软塌塌地搭拉下来,我赫然看见她白嫩的锁骨上方,有两道像是鞭子抽过的血印。 “啊!”我无意识地小声惊呼起来。 艾草看看我,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覆盖下来:“是我……姨打的。” “……姨?” 我终于开始吃力地说话。 “恩,她是我小弟的妈妈。我爸爸……娶了她,我只喊她姨,不喊她妈妈!”她细细的嗓音里,透出山里孩子的倔强。 “你……妈妈呢?” “我妈妈前年生病,去世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艾草的眼里,有一道隐忍的泪光在闪动。 外面天已黑透了,我的棉袄已经彻底烤干,只是棉鞋还半湿着,艾草坚持和我交换棉鞋穿。 她脱下脚上的棉鞋给我,我穿进去,很紧脚,我不得不弯曲起自己的大拇哥。 棉鞋里储存着她温暖的体温。 第二天,我穿上了姑姑连夜为我赶做的新棉鞋,艾草的棉鞋被我用报纸包着,放在书包里,我要还给她。 另外,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她,爸爸就要来接我回去了。 我悄悄地给她准备了一个小礼物,那就是两截粉色的丝绸带,是别人送给姑父的两个酒瓶上的,我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那它们解了下来,揣在棉袄的口袋里。 可惜,艾草在整整一天里都没露面。 我满怀惆怅地放学回到姑姑家,爸爸已坐在那里和姑父抽着香烟在聊着天了。 第42节 艾草是我心里最大的一秘密 艾草是我心里最大的一个秘密 爸爸为我找了个继母,她是个很和善也很开朗的女人,一开始我有点别扭,但很快我们就相处得很好,我也终于喊她“妈妈”。 上了高中后,我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经常需要妈妈来调解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她经常叹着气说:“你们俩性格太像了,有话都喜欢闷在肚子里,不肯讲出来。” 在我漫长的青春期中,我一直都很想念一个人。 她就是艾草。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回忆起来,犹如就在昨天。 那两根粉色的绸带,已经不知被我丢在哪里了。 但它珍藏我的心里。 我一直相信,艾草扎上它,一定很漂亮。 班里的男生总喜欢议论哪个女生最美,我总是想,谁能比得上艾草?死党阿松问我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我只是笑笑。 艾草是我心里最大的一个秘密。 可惜,姑父早已调任到了县委,姑姑和姑父一起搬了家。而我也因为功课的紧张,再也没有机会回一次浙南。 我因为忍受不了父亲,还因为不乐观的成绩,便向妈妈提出高中毕业后和阿松一起出国留学,死党阿松已在办理去英国。 四年的异国留学生涯,使我得到了彻底的磨练。 我不再是原来那个害羞、内向和固执的男孩了。而且,我早已在内心与父亲和解,并且给他带了一件礼物——英国烟斗。 另外还有一件礼物,我在商场的货柜前踌躇了良久,才选中了一只精美的女式手表。它或许可以代表这十年来,我心底珍藏的一个愿望……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买一枚戒指。 或许,我还是胆小了一些! 第43节 孤零零的墓前 我艰难地走过去,蹲下身来 和父母团圆之后的第二天,我就飞往杭州。 妈妈让我带了很多东西给姑姑和姑父,我从杭州又坐上长途客车去浙南山区。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姑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她抬头打量着我,眼里闪动着泪光:“小轩啊,你长这么高了!瞧,还这么壮实。” 姑父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那叫做帅么!” 我对姑姑说,想去乡下看看那些老同学。 姑父说:“没问题,明天一早就派个司机送你过去!” 那一晚,我兴奋得难以入眠,一想到就要见到艾草,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司机小关就是乡下人,他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着天,他说我们班的毛永明就是他表弟,我乐了。 毛永明就是以前那个骂我和艾草是“老公老婆”的坏小子! “你真够义气,都留学生了还回来看乡下的同学!”小关由衷地夸我。 那一刻,我脸红了。 实际上,看望老同学只不过是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 毛永明骑着摩托赶回来了,他见到我之后,并不很热情,只是耷拉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才说:“哦,是你!” 我也直言相告说:“永明,可以带我去看看艾草吗?” “你跟我来吧!”毛永明站起身来就向外面走。 我挎上包,大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永明带我走出了村外,我们穿过了一片竹海,来到了一座山前,这时,我的心里有了很不祥的预感。 永明站在一个孤零零的墓前,低着头。 我艰难地走过去,蹲下身来,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周艾草,13岁,1993年冬” 在永明家的堂屋里,我抽着永明递给我的香烟,闷闷地听着他告诉我的有关艾草的情况。 那天艾草和我分别之后,回家因为太迟又挨了继母的打,之后被继母罚跪到深夜都不许睡觉。 可怜的艾草就穿着半湿的棉鞋跪在天寒地冻的厨房里。 到了下半夜,爸爸才悄悄打开厨房门,让艾草上床睡觉。 第二天,艾草一直躺在床上睡懒觉,爸爸没去叫醒她,继母抱着弟弟回娘家了,爸爸想,让艾草多睡睡吧! 艾草睡了就一直不醒,爸爸也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发现艾草满脸通红,烧得已经不省人事了。 我离开乡下那天,患了脑膜炎的艾草正在乡医院里接受抢救。 又过了一天,她就死了。 “叔叔,你哭了!”永明3岁的侄子蹒跚地走过来,奶声奶气地看着我。 第44节 给她一点温暖 车子掠过一片又一片竹海 “罗轩,你以后如果想来就常来啊!” 永明送我走的时候,真诚地对我说。 我沉默地坐在小关的车上,车子掠过一片又一片竹海,千万次在梦里萦绕的画面,此刻已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但是,这一切已无法带给我喜悦和欢喜。 我的耳旁响着小关絮絮叨叨的话语: “小孩子夭折了,是不允许埋在祖坟里的,父母也不会去看望她,因为这里的风俗认为,走在父母之前的孩子,是不孝之子。” 我把从伦敦机场带来的小竹笼放在了艾草的墓前。 希望,我珍藏十年的青春梦想,可以留下来,陪伴着艾草,给她一点温暖,使她不至于太孤单,就像是十年前,艾草手中的那只小火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