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骑士》 第一章 绿灯,直行。 黄灯,冲过去。 红灯……左看右看,警察————没有;车辆、行人————没有。 ok,开过去。 一辆亮黄色的小客车刚从亮着红灯的路口缓缓驶过去,驾驶光着一双脚丫,配合收音机传出的音乐,一脚踩油门,另一脚分心打着节拍。 范子骏边吹口哨,边打节拍,半身倚在车窗边,优哉游哉地吹着晚风兼赏夜景。 “赛啦!不是说台北是不夜城?”一路过来,小猫见不到几只,更别说今晚都兜了老半天了,还没半个客人上门。 范子骏拉了下脖子上讨人厌的领带,边嘀咕着。 回台湾半个月了,好不容易弄好住处和车子,买了几套上班穿的正式西服,他荷包都失血到快贫血送医了,开工近一个礼拜,他昨天至少还载到三组客人,难不成今天就要刷新纪录挂鸭蛋? 脑中虽这么想着,单手倚在窗边的他看起来还是没半点危机感,车速依旧保持着龟速缓慢滑行,在凌晨两点的台北街头形成一幅奇异景象。 “啊啊~~爱人~~你系滴——佗位~~无留着批信~~无留半ㄟ字~~” 反正路上空无一人,没生意可做,他干脆拉大嗓门,随着广播内的歌曲唱起卡拉ok自得其乐。 “树~~枝~~孤~~叫!”用力嘶吼~~ “树——枝——孤——叫!”卖力大喊~~ “树~~”吱—— 正当这位危险驾驶自我陶醉、奋力高歌的当下,路边突然冲出一道黑影,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忽地响彻夜空—— “砰!”物体撞上了引擎盖。 突如其来的紧急煞车让范子骏身体受作用力反弹了一下。“干!”他用力捶打了下方向盘,奋力将整个上半身探出窗外。 “三更半夜要拦车不会招手,你是赶投胎还是怎样?!”他对着突然从路旁冲出来的家伙叫骂。 呼,看来中文虽然久没用了,还是溜得很,至少骂人的词他都还记得。骂完后,范子骏感到一阵得意。 冲出来拦车的家伙似乎没受半点伤,他没倒在地上,在范子骏朝他大声叫骂的时候,已快速来到车旁,自行开了车门进到车内。 “你——” “闭嘴。” 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体抵上范子骏的脑门,他如对方所愿的立即安静下来。 “开车。”那人冷冷命令。 在枪抵上自己脑门时,范子骏立即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听见声音后,他也由后照镜中见到了连帽外套底下的一张细致瓜子脸,瞬间确定了,原来冲出来的家伙是“她”。 靠!他被一个女人劫车? 这说出去会笑掉一票家伙的大门牙! “那个,这位小‘兄弟’——”他一脸可怜,试图开口与她沟通。 穿着连帽外套的女人拧起眉。 “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要养,不过出来混口饭吃——” 正当那位活似常参加演讲比赛的男人滔滔不绝地发表感言之际,苏普直接举起枪托,快狠准地猛力敲下—— 就在她以为即将能重得安静之际,那只高举投降的手竟瞬间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前座扯,黑暗中,一双没情绪的黑眸突然与她对上。 “你——”喉咙被扣住,她声音倏地止住,取而代之的是难受的闷哼。 “亲爱的,半夜持枪劫车是不好的习惯哦。”两人情形霎时对调,范子骏朝这位不受欢迎的乘客笑了笑,指上的力量与那温和的笑容完全相反。“我很久没被人拿枪指着头了,也不想在我的车上打爆别人的头,不要逼我破例,嗯?”乖乖,台湾治安什么时候糟成这样了?连女人都来抢出租车? 苏普感到自己眼前开始发黑,视线也一片模糊,低沉的男声在她耳中渐渐糊成一团诡异的音调。 她根本弄不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就陷入这般处境,她竟被一个出租车司机给制伏了?! 她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微弱闷哼,范子骏只是冷眼看着一张标致的瓜子脸在微暗的车内渐渐扭曲发紫,突然,一股腥味窜入鼻息,他进而发现了她手臂上不寻常的地方。 “你中枪了?”他挑眉,稍稍放轻力道。 双眼翻白,苏普痛苦地呼吸着,压根无法回答。 见状,他完全放松了力量,手轻轻架在她脖子上,以确保她有任何动作时他能第一时间反应。 带着腥味的液体染湿了她身上的黑色衣料,连宽大的外套也没能幸免地黏贴在她手臂上,他研究了下她的伤势后,又抬眼瞧她。 那张看似冷然倔强的表情下,眼神空洞得几近绝望。 范子骏蹙眉,但还来不及思考,远处出现的几道黑色人影便让他稍微分了心。 他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坐好,别试图攻击我,否则我会把车开回来,在那群人面前丢你下车。” 放开她的瞬间,他也卸下了这只小野猫的枪,动作一气呵成,交代完,车子同时也飞射出去。 没有测速照相——嗯,继续加速。 “真他妈的好大一坨屎……”回到位于郊区的住所,范子骏抱怨着将昏倒在他后座的女人抱进屋内。 “噢、干!我一千六的新衬衫!”将人放在客厅地板上后,赫然发现衬衫多处都沾染上她的血迹,他差点气疯。 赛啦!这笔帐非记下来不可! 他大为光火地边在屋内寻找需要的工具,边脱下染血的衬衫,随手丢在地板上。 他打着赤膊,将客厅方桌的暗锁打开,拉长到一个人的长度后,再将那女人抱上桌,以剪刀剪开那只染满血的衣袖,很快发现了弹孔。 “去你的,中弹还跑出来给车撞,想死也不用那么费工。”将刀具以及她的伤口先消毒,他一边嘟囔。“歹势啦,疗伤不是我的专长,会痛的话就忍一忍。” 语毕,他一刀直接划入不断涌血的伤口,将伤处挖得更大,桌上的女人因而发出痛苦的哀号。 “知道痛就不要做傻事。”他碎碎念,手上的力道完全没减轻。 没一会儿,金属弹头被取出,昏迷中的人儿也因极度的痛楚而被痛醒,她半睁着眼,眼神失焦,似梦非醒地看着前方。 范子骏只是觑了她一眼,没多加理会,接着清洗伤口周围并止血。 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很粗暴,这小妞肯定得多挨些皮肉痛,可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帮这半路冲出来找死的家伙处理伤口,让她免于失血过多致死已经算很伟大的义举了,痛死也只能说是她自作自受。 但出乎意料地,桌上的女人眼神开始慢慢聚焦。 她望向他的方向,脸蛋因痛楚而扭曲,却没再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偶尔几声忍痛的闷哼逸出。 他不可置信地哼了声。这女人有没有那么倔?这也要忍? “会痛就叫,这里只有我听得见,又不会笑你。”他又嘟嘟囔囔着道。 动作迅速的缝合伤口,将棉片覆上后,他开始缠固定用的纱布,此时桌上的女人已是浑身冒汗,眼神又逐渐失焦。 苏普望着头上的白色灯光,视线一片蒙眬。 白光渐渐包围住她的意识,将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很高兴有了你,你让我重生……她看见抱着自己的女人露出慈爱的表情。 小普,妈咪希望你能跟普通人一样长大……她听见那女人好似祈祷的盼望。 我觉得我好脏……她看见那女人在自己面前崩溃,哭得像个小孩一样。 对不起……最后,她对她如此说道。 泪,从眼角迸出。 “对……对不起……”她对着天花板哑声轻喃。 空气瞬间凝结了。 动作止在半空,范子骏浑身僵住。 几秒后,他才终于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他看见了滑下她眼角的那滴泪,确认那声音只是梦呓,但他的嘴唇仍是绷得死紧。 那充满罪恶感的道歉像根针扎进了他心窝,触动了他深埋在心底,禁止碰触的回忆。 僵住的手缓缓动了几下后,他又再度低下头,继续替她包扎起伤口。 和刚才唯一不同的是,包扎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好重的汽油味…… 意识朦胧中,刺鼻的味道不断窜入苏普的鼻内。 脑中的警戒一直催促她清醒,好不容易战胜了晕眩,她挣开了脑内沉重的压力,逐渐转醒。 睁开眼,首先见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手臂传来辣烫剧痛,她眉心忍不住拧成一团,困难地撑坐起身。 她现在在哪? 顾不得手伤,苏普警戒地想环顾四周,然而强烈的晕眩伴随反胃的恶心感来得又快又猛,迫使她不得不闭上眼抵抗。 待晕眩过去后,昨晚的记忆也一一回笼。 她记起她跳上一台出租车,有个出租车司机……制住她、拿了她的枪,在他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后,记忆就此一片空白…… 想起了出租车司机,她接着一并忆起正在追逐她的那群家伙,脑中记忆出现短暂的混乱。她继续闭着眼,费了些工夫,重新将记忆依序串起。 那出租车司机救了她? 眼睛睁开一道小缝觑向手臂上的纱布,最后得出这结论的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想起昨晚自己差点在那司机手中断气,虽然知道他是出于防卫,可面对一个差点掐死她又救了她的人,一时间她实在很难有多感谢,更何况也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是那家伙救了她。 既然排斥,她决定将那问题先丢至脑后。 缓缓睁开眼,她再度强撑起虚弱的身体,警戒地环视四周。 全白的油漆墙面、一眼就能望尽的空间、没有厨具的厨房……房间内唯一的家具是一台可能只有装饰功能的古董电视和一张黑色方桌,没椅子,还不错的是屋里是木头地板而非冰冷的大理石,而她就躺在地板上。 这地方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如果这是个“家”的话。 屋内还有两扇门板后的空间她看不到,但从这里空荡荡的情形来看,里头恐怕也乐观不到哪去,可能顶多多一组床,搞不好还只有空床架。 想到这,苏普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闻到的不是汽油味,而是屋里还未散去的油漆味道,她真的是睡傻了,竟然把两种味道混在一块。 她想确认屋内情况,想确认这里究竟是谁的地盘,想确认有没有人躲在小房间内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又或者她所在的地方才是小房间?她不清楚,也无法去确认,因为才刚醒来就被迫卖力运转的脑袋开始发出抗议了。 她感到脑袋开始发晕,手上的剧痛一直持续,身体其它部位的大小伤口也不断叫嚣着提醒它们的存在,眼前画面渐渐旋转了起来—— 她难受地倒回地上。 就算脑中有万千想法,只要身体和脑袋不愿意配合,她就只能像砧板上的待宰猪肉般躺在这,只差不是全身光溜溜的——至少她还有一件t恤和薄被——对,她原本的衣服好像消失了……难怪会全身凉凉的…… 苏普难受到感觉全身没一处是完好的,意识却又开始混乱松散。 或许……在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在再度陷入黑暗前,她只能如此希望并相信着。 无论如何,都得先养足体力,才能做接下来的打算。 当苏普再度醒来,这回见到的不是纯白的天花板,而是一张距离极近的放大脸孔。 她吓了一跳,自制力却不容许她表现出来,所以她双眼睁得像牛铃般大,死命瞪着那张脸。 范子骏因她的表情喷笑。 “咳……”他咳了一声。“我只是想看你醒了没。” 前晚帮她处理伤口时,这小妞几度痛醒,半昏迷中还是摆着一脸倔强不服输的表情,看起来超难搞。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他原本打定主意要板着大便脸和她杠上,谁晓得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破功了。 “果然,我在想你也该睡够了。”重整态度后,他勾勾唇,有如逗弄宠物般地揉揉她的头发。“饿的话桌上有粥,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谈谈。”他指向客厅内唯一一张小方桌,上头有一袋印有店家logo的白色塑料袋。 直到他将手由她头上移开,苏普还是全身僵硬地瞪着他。 对眼前男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黑暗中那双没情绪的眼眸,以及被掐住的脖子上那差点令自己送命的力道。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慌,强迫自己镇静。 “我……现在可以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虚弱无力,她强撑着坐起身。 可一根指头抵上她的额头,稍加施力,千辛万苦撑起身的她便再度往后倒。 “噢,看起来是不行。”他耸耸肩,一脸无奈遗憾。 “你——” 无视那道错愕目光,他笑得无赖地压住她肩膀。“先吃饭,我刚下班,等我洗完澡再理你,ok?”他一脸这么说定的表情,语毕,直接起身离开。 听在耳中的语气虽然轻松,苏普却清楚那是命令。 看他进了屋内其中一扇房门,她又转头望向桌上的塑料袋,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本钱挨饿,更不可能和他硬碰硬,因此认命地努力将自己撑起身,往食物的方向前进。 袋子里有两碗粥,她用活动自如的那只手将碗拿出袋子,花了些时间拉开扣紧的软盖。 氤氲热气瞬间模糊了眼前视线,她拿起汤匙,慢慢喝着热粥,动作很慢、很慢。 不只是身体不适的关系,同时她也在确认这粥有没有被下药,意识模糊和失去意识,前者的复仇机率较大。直到第三口,她才放心地继续填饱肚子。 适当的休息让她能更有效地整理思绪。她想起那晚自己躲在那地方好一会儿了,有两辆出租车和几台轿车在那男人之前经过,她是听见歌声才临时决定要跳上这台车。随机抉择的状况下要遇上那些家伙派来的人,机率原本就相当低,加上他后来的行为及刚才对待她的方式,都足以让她提吊的心稍稍放下来。 只要这男人不是那些家伙的人马,她最担心的情况便已解除,只差还不知道他是否会伤害她——毕竟她拿枪指过他的头。 不久,范子骏从房里出来,他穿了简单的t恤短裤,头发还湿漉漉的,在头上盖了条毛巾就步出房间。 压下紧张与恐惧的情绪后,直到现在,苏普才总算看清了他的长相。 浓眉大眼、看起来很适合笑的宽唇、整齐的短发。这男人有张能让人放松戒心的娃娃脸,可只限于那张脸,他的身材完全让人轻松不起来。 原本被衬衫包覆着时,只看得出他的胸、肩颇壮,脱下衬衫后,他惊人的身材线条才完全展现出来。 t恤被撑得紧绷,他的手臂至少是她的两、三倍粗,那胸肌在女人堆中也能称得上是个波霸。这家伙壮得简直不像台湾人,加上身高又高,光是站在那,就能带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若能先看到他的模样,她肯定不会挑那台车跳上去。 慢步来到桌边,范子骏拿过自己那碗粥,打开盖子让热烟飘散。他随便用毛巾在湿漉的头发上乱抹乱擦,接着干脆用毛巾把头包覆绑起。 “看傻了?”将汤匙放进碗内,开动前,他瞟了眼正在观察他的家伙,挑眉问。 “要谈什么?”突然对上他的脸,苏普表情没多大变化,轻声回避他的问题。 “吃饱才有体力。”他瞧了她碗内才消失约一半分量的粥一眼。 “我没问题。” “哦?”真的没问题吗?“ok,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他耸耸肩,一脸不在意的随兴。“来吧,你要跟我谈什么?”说完,他自顾自地扒起粥来,还不忘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苏普愣了下。相较之下,自己的备战姿态显得相当可笑。 “为什么不报警?”她直问。 “为什么要?” “我有枪。” “哦——我也有。” 苏普蹙眉。 这男人的语气太随兴,她听不出他说的是真的或只是黄色笑话。 “我的枪伤是你处理的?”最后她决定装作没听见,跳过这话题。 “没错。”他点头。 “你是医生?” “当然不是。”他表情有几分好笑。“你是上了出租车,不是救护车,忘了吗?”他很合作地边吃边回答,找空档扒粥。 苏普脸上盈满不信任。“正常人会报警。” “哦?”把粥吞下后,他才有办法继续开口。“好吧,那我们先把帐算一算,”他边吃边道,“你想要我报警的话……我就报。”他把粥呼噜噜地全倒进口中。 “来,让我想想——”将垃圾丢到一旁,他突然从桌底下抽出纸笔和一台计算器,这举动吓了苏普一跳。 刚才她摸过这张桌子了,底下没有抽屉可以放置物品,所以……他手上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前晚的车资685,你的血沾了我整车,超难洗的,清洁费1200,你手上包扎的药材520,那件t恤199,粥你还没喝完,可是也不能退了,65元不能赖掉……”他动作利落地边写边敲计算器。 “总共是5949,看在我见义勇为的情形下,给个整数六千好了,ok?” 看着推到自己眼前的“账单”,里头连住宿费、他染血的新衬衫,以及帮她洗澡、上药的工本费全都算上了……苏普冷眼看着长长一串的价目表。 这家伙的目的是要钱? “我的衣服里有现金。” “我知道。”看来买家愿意合作付款。范子骏的笑容顿时变得十分和蔼可亲。“我是做良心生意的,当然不会偷拿客人的钱。”他又从桌底下抓出一只袋子,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出来。 苏普不禁觉得他的举动像哆啦a梦一样。 “来,你清点一下,现金六万二,七张金融卡,三张假证件——你是国际犯吗?一盒止痛药,一包海洛英——这是自用还是要卖的?还有……”他一一清点了她的家当,顺便把想问的问题也问一问。 苏普被他连珠炮似的轰炸法搞得头隐隐作痛。 “我的衣服。”她截断他。 “丢了。” “丢了?”她蹙眉。 “只剩下半身。”他从袋子里拉出一件三角裤。 她冷静地直视着他,彷佛要他给个理由。 “你的外套和上衣全是血,又破了好几个洞,”他耸肩,一副丢掉它们理所当然的模样,“至于你的内衣——它很好,没染血、没破洞,不过它对你的伤口没好处,我把它剪烂了。” 苏普的眼睛眯了下。 “放心,我以前有个法国女室友,她的兴趣是在家天体游行,我只是帮你恢复良好的血液循环。”他再度耸肩,表示他裸体看多了,并未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然,他不可能老实告诉她,拆礼物的过程还是带给他很大的乐趣。 砰地一下,布料裂开,两团柔软弹了出来,她肤色非常白,那两颗小樱桃看起来极为诱人——撇开藏在内衣夹层内的刀片不谈的话,那画面确实很棒。而若非她的内衣材质含金属纤维,她的身上肯定会再多出几个洞。 幸好他虽然不怎么上流,但也还不到下流的地步,眼睛吃吃冰淇淋就算了,搜光了她身上所有具攻击性的东西后,他的重点还是放在处理她的伤口上,除了擦澡时必要的接触外,他并未有过分的举动。 “不过我还是想给你个良心的忠告,你的胸部很漂亮,绑着它不道德。”他还是很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有,那证件质量不太好,毒品也少碰为妙——” “白粉不是我的。”苏普觉得要是再不开口打断他,这男人一定有办法自言自语一整天。 被看光就算了,那种情况下自己别无选择,反正事情过了,也不重要了。 “我要我的枪。” 他又耸耸肩,从桌底下抓出一把枪,放到桌上。 苏普正想伸手去拿,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将手压在枪上。 她瞪着他。 “再给你个良心的忠告,手伤好之前最好别玩枪——”他拿起枪,突然动手拆起弹匣,并重新上匣拉滑套,动作快速流畅,一气呵成。“也建议你最好换一把枪。” 瞪着眼前对准自己并上膛的枪,苏普倏地全身僵硬。 “这把枪对你而言太大了,后座力太强,尤其改过的枪特别容易失灵罢工。”严重一点膛炸,不用射杀敌人就先炸断自己几根手指,多帅气。 “放心,我没开保险。”发现她的紧张,范子骏好心解释,但下一秒他随即开了保险,“这样才能用。” 他耸耸肩,将随时可以击发的枪又放回桌上。 对于他轻率随便使用枪枝的态度,苏普的手心因紧张而沁出冷汗。 “你不是出租车司机。”咽了口口水,她艰难地指控。 “不,我当然是。” 一脸笑意地俯身向前,范子骏抓住她削薄及肩的一小撮发尾,好玩地在她脸颊上扫了扫。 “你不就拦了我的出租车?” 第二章 任他继续近乎挑衅的举动,苏普不晓得是全身僵硬抑或不为所动。 “一般人不会懂这些。”许久,她才再度吐出话。 “是不需要。”他笑了笑。“可是我当过兵,亲爱的,职业军人能学到不少东西。” 苏普半信半疑,她没当过兵,但多少听过当兵的事情。 “台湾的阿兵哥打靶不是使用手枪。”难不成自愿和非自愿役的训练课程有差? “噢,”他突然喷笑。“对,没错。” 在台湾当兵时,他学到最厉害的技能是“擦枪”和“保养”,就是没“使用”这项。 “在台湾服完义务役后,我到法国当了七年兵,领法国政府的薪水,学他们的技术,替他们的国家打仗。”他朝她眨眨眼。“在我的单位,枪炮弹药类的东西,至少都会是每个人的第二或第三专长。” 难不成医疗也是必学专长之一,所以他才会挖子弹? 苏普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不了解他所说的。 但若他真的在国外当过兵,就能解释他怎么会将身材练得那么壮。她知道在一个复杂的环境里若想要减少被找麻烦的机率,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自己包装成不好惹的模样。 而且就算他说谎,对她而言也没多大关系。 “亲爱的,都告诉你那么多事了,礼尚往来一下吧。”在眼前人儿还陷在思绪中时,范子骏又玩闹地勾了勾她的下巴。“你的名字?” “……” 呿,没上勾。 范子骏无所谓地再度耸肩,自行拍板定案。“那我就叫你小樱桃。” 这家伙要不是个性原本就爱开黄腔,就是故意想惹恼她。苏普心想。 “小樱桃,付钱吧,付完后你若想要我报警,我不介意配合。”他伸出手朝她勾了勾。 不知是因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很目中无人,或“小樱桃”这三个字太刺耳,苏普有些恼怒地拆开捆住的一迭钞票,抽出六张千元大钞给他。 “我要衣服。”她不可能穿着一件t恤加一件薄被就离开这。 “再给五千。”他又勾勾手。 当她以想杀人的目光将一迭大钞递给他后,范子骏很快的又从桌底下抽出一大包购物袋。 “两套运动服,一套普通内衣裤,加送一套小樱桃情趣内衣,谢谢惠顾。”他将钞票收进口袋。“你可以再住一晚,枪里的子弹我拿掉了,离开时再来找我要吧。” 衣服他早就买好了?! 已经被这男人莫名其妙的举动和谈话搞得精神耗弱,苏普顾不了他有徒手掐死自己的能耐,忍不住激动地朝他低吼。“把子弹还给我!”难怪他刚才玩枪完全不怕走火! 这男人从头到尾根本就把她当猴子耍,她胸口怒火顿时引燃。 “好让你轰我两枪吗?”他笑。“亲爱的,别闹了,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出租车司机,总要自保。”他站起身,顺便抓走桌上一大包价值不菲的白粉。 “你说这不是你的,我就倒掉了?” “随便你!”虽然愤怒,但苏普还是对这壮汉很忌惮,只能拉高音量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樱桃,睡觉前不要动怒,你会睡不着。”离开前,他又很不识相的朝她咧开微笑。“如果睡不着想运动,可以来敲我房门——免费服务。” 她抓起购物袋朝他砸过去。 苏普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和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提着新买的大包包,来到市区内的某家商务旅馆。 进到旅馆,她与柜台人员轻点头招呼后,随即步入一旁的电梯。 她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金额,并事先交代柜台她会临时需要南下工作几天,若没回来,要清洁人员别去碰她房内物品。 在还没找到新的住所前,她暂时栖身在各大饭店及旅馆,她偏好高档的地方,虽然比较花钱,但出入的人不会与她有交集,服务人员也较尊重客户,不需担心房间会在她离开后被闯入。 回到自己位于六楼的套房内,她将包包往床上抛,检查起留在房内的物品。 在那怪异的出租车司机家里又多休息一天后,她全身疼痛的情况已改善许多,唯独手臂上的伤依旧会痛,但只要动作稍加留意,尽量少去拉扯,这一点痛她还能忍住。 事情快完成了。 一件……两件……只要她完成得越多,对那些家伙越不利……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但只要能多完成几件,无论最后自己下场会是如何,都无所谓了。 确认东西一样都没少后,她将物品分装成两袋,重要的放进随身背包内,其它全塞进小型行李箱。 之后她拨了通电话。“二十八号凌晨三点,基隆……” 没招呼也没自我介绍,在电话接通后,她简洁地将事情交代完,不到五秒便结束了通话。 她取出藏在宽大外套下的手枪,确认弹匣是满的,突然,一张略带稚气的男性脸庞跃入脑中,她想起几个小时前他们道别的景象。 那男人是个怪咖。 他没她以为的有攻击性,虽然他有那能力,可显然他吓过她一次后就已不把她放在眼里,似乎把她当成小动物般在戏耍。 发现这点,让她在面对他时不必那么战战兢兢,但取而代之的是恼火,尤其是那张止不住黄腔的嘴,以及像是任何事都与他无关的耸肩举动。 小樱桃,没和我上床是你的损失…… “损失个头!”她强迫自己遗忘那家伙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动作。 他肯定是故意在她早上去敲门要子弹时全身光溜溜地来开门,她才不相信他天天裸睡! 想起那画面,苏普惊讶的发现自己脸颊发烫。 “哼,又不是没看过男人……”她暗骂自己。 可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过的家伙,确实没人有他那般壮观,身材也没那么诱人。那家伙肯定知道自己的条件对女人的影响,而且靠这方式钓过不少女人。 想到这,苏普冷静了许多。 哼,满脑精虫的大猩猩!那家伙该去鸭店上班,看一堆女客人为他大打出手,肯定能满足他的虚荣。 在心中将“救命恩人”贬到一文不值,她感到全身舒畅,终于能将那垃圾从脑中消除。 再度检查所有物品,确认房内门锁全锁上后,苏普熄了灯,将枪放到枕头底下。 小普,妈咪希望你能跟普通人一样长大…… 脑中又响起那幽幽盼望的声音,在闭上眼的同时,她忍不住在心中回应—— 我已经脱离普通人太久了,妈妈…… 平凡安稳的人生……下辈子吧。 将车子停在路边,范子骏到超商买了三明治和饮料,倚在车旁,随意看着四周,边啃他的早餐兼中餐。 啧,这城市的人就像蚂蚁一样勤劳。 他无聊地看着路上的车流及人潮,发现行人个个健步如飞。现在明明不到中午,应该还不到下班赶着要回家的时段,工作不就是要慢慢来吗? 在法国侍了好些年,范子骏也染上了些法国人的悠哉散漫,他能乐在工作,可若非有迫切的必要,其实他更喜欢挑好良辰吉时——也就是他睡饱、吃饱、心情也不错的时候——才上工。 但熟识他的好友曾对他这论点持反对意见,说他的个性原本就十分懒散,和法国无关。 嗯,这么说或许也没错,但当初要是他没到法国去,而是继续待在台湾或跑去日本的话,看到身边一堆停不下来的工蚁,或许他的散漫不会这么严重,所以这点他持保留意见。 啃着三明治的同时,他的手机响了。 “谁?”他看也没看的直接接起。 “恶狼?” “打错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等他啃完早午餐,将垃圾拿回超商丢完回到车边时,手机再度响了。 “谁?”他又同样地接起电话。 “嘿,台湾小子。”电话那端是口音很重的英文。 “噢,老白,”他声音意兴阑珊。“我的手机很久没那么勤劳工作过了。” “有人打给你?” “对,麻烦告诉那些家伙我不干了。” “有些工作很轻松,无聊可以玩玩。”显然老白不是站在他这方。 “哈,别闹了,我怎么可能无聊。”他懒懒地将上半身挂在车顶上,盯着对街瞧。“计程车司机很忙,我像只工蚁转个不停。”他偷偷打了个呵欠。 嗯……好像有点太早起了。 “等你改信主后我就相信你。” “咳……说不定会有那一天。”他呵欠打到一半就笑岔了气。“你也知道,我现在正在寻求平静安稳的生活,说不定哪天我会在真理的世界中遇见牠。”在战场上他没见过上帝,但说不定日后会在百货公司遇见。 嗯,等等去百货公司绕绕好了。 电话那端的老白也笑了。“小伙子,上帝是——” “阿门。”他打断他。“别向我传教,你知道我不吃那套。” 老白发出一声咕哝,似乎代表了妥协。“尼克受伤了,现在缺人手,如果你想赚外快可以联络我。” “噢,可怜的小尼克——”范子骏原木还打算跟昔日老战友耍耍嘴皮子,但眼尾蓦地扫到一道有点眼熟的身影。“喔,资料寄给我,我有兴趣再跟你联络。”他将话丢下后迅速收了线,接着眯起眼,仔细往远方瞧。 呃……看不太清楚。 他将手伸进车内,摸到吊挂在后照镜上的迷你单眼望远镜吊饰。 望远镜小归小,相隔一两条马路,也是能看得非常清楚。 啊,台湾真是小,才分别不到三天,又遇见小樱桃了。 看到那套熟悉的运动服,他不禁想,她衣服底下是否也穿着他加赠的那套小樱桃情趣内衣? 不过机率应该等于零,因为她把小樱桃情趣内衣丢在他那了。 想到她当初离去时的表情,范子骏忍不住微笑。 这小妞真的很倔,不只倔,还很呛辣,虽然她努力装得冷静淡定,但眉宇间的愤怒还是泄露了她的脾气,她蛮起来恐怕不输一票男人。 依他猜测,这小妞可能和台湾当地的某些地下组织有点问题,她看起来不像毒虫,但也有可能是毒贩或中间的联络人,搞不好她私吞了别人的货,才会一直被人追……但她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想要那些货,否则不会让他把白粉倒掉。 真是让人捉摸不定的小家伙。 他取下望远镜,懒懒地趴靠在车顶上,看着小樱桃像竞走选手般快速前进,而她身后不远处,也有两个——呃,是三个家伙,像追着饲料的鱼般紧跟着她。 虽然这个城市的人们走路已经很快速了,但他们几个还是更胜一筹,突兀得好像巴不得大家都知道他们有问题一样。 以指尖敲了敲车顶,他在脑中盘算着。 “……先生……司机先生?” 慢半拍地发觉后头的人叫唤的对象是自己,范子骏转过头,朝身后的小姐微笑。“有事吗?” “请问是空车吗?我要到……”对方将她的目的地告诉了他。 “啊,抱歉,对面有人叫车了。”他笑容中有着遗憾。“不过你要去的地方对面才是顺向车道,我免费载你到对面去吧。” “普仔。” 从旅馆出来,正打算去买吃的和药品,突然听见熟悉的台语称呼,苏普心中立即发寒。 从中部逃到台北,没想到一早在市中心也会被认识的人遇见。 更惨的是假日及下班时间人来人往的这条街上,现在却见不到几只小猫,她得赶快往大马路上移动。 她装作没听见,脚下维持同样的速度,直到对方挡住她的去路,她才一脸惊讶地望向来者。 “先生……你叫我吗?”她一脸对方认错人的讶异。 两个人,一个是呆子,另一个看来比较有经验,她默默盘算唬弄过对方的机率有多高。 “别来这套,认识你的都知道你最会这招。我们董哥要找你。” 董……她想叹气,又想尖叫。这家伙不是追她的那批,而是另一路的。现在是怎样,鬼月到了,各路牛鬼蛇神齐聚开party? “我不认识叫董哥的。”她还是一脸莫名,表情无邪得像个学生。 对方露出一丝怀疑,语气变得暴躁。“认识苏启文吧?你的爱人。” 爱人?恶——她宁愿死,或他死。 眉头紧锁,她表情相当困扰地再度摇头。“也不认识。” 对方瞧了她一会儿,突然像理解了什么似地点头。“喔——你知道。” 知道什么?苏普这下真的莫名其妙了。 “我们董哥想要他手上那五家酒店。”另一个男人开口,“那家伙还不够本事,卖粉又开店,那么多饼,他吃不下。”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一脸为难与歉意。 “听说他很疼你。”对方似乎已认定要找的对象就是她,不理会她的推托之词,笑得诡异地朝她逼近。 妈啦!苏普在心中咒骂。 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得多应付被另一个人的战争扫到的台风尾。 她露出慌张害怕的模样,不忘将戏作足,丢下一句“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那些人”后使打算拔腿逃跑。 可她晚了一步,一只手已经先抓住了她的手臂,刚好掐在她的伤口上。她痛得闷哼一声,身体自然动作,抬起膝盖朝对方下体狠狠招呼。 此时,一把刀从另一旁挥了过来—— “噢,眼力不错。” 时间算得刚刚好,送走了一个免费搭乘的乘客,外加寒喧两句,那客人才刚转身,另一名从远方拔腿狂奔的乘客就赶在下一秒钻进车内。 在苏普钻入车后,范子骏率先朝她打了招呼。 “又见面了,小樱桃。”他笑。“照表收费,现在非夜间时段,没有加乘。”哗哗,他按了几个钮,鲜红色的数字出现在电子跳表上,开始记录后头的乘客得支出多少费用。 没对他的话有任何回应,苏普将身体横躺在后座,不让窗外的人见到,闭上眼,胸口急促因呼吸而快速起伏。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真的又是他! 车子早在她关门后的几秒内切入最里边的快车道,并在一堆争先恐后想收到超速罚单的车潮簇拥下,迅速离开了闹区。 “看来你生意做很大。”他忍不住开口调侃。 他将车子停得有点远,多少抱着赌赌看的心态,想测试看看这小姐有没有办法顺利上车。 想不到人来人往的闹区里,她竟能一眼看见他的车,时间掌握得分秒不差。 这证实了一些事。这女人能活到现在肯定有她的道理,她够警戒机灵,随时都在观察四周变化。这也显示出她绝对不是普通的上班族,恐怕她生活的环境就是需要这些保命技巧。 对行家,他总是不吝啬付出自己的赞赏,这女人很有本事,他欣赏她。 面对他的调侃,后头的女人半点动静也没有,吭也不吭一声,当车子离开闹区至少超过三个大路口后,范子骏忍不住藉由后照镜检查后座的人儿是否还在呼吸。 只见她像具死尸般躺在后座,双唇几乎没了血色,一手横放在前额,一手垂在椅垫旁,鲜红的血液正渗过她黑色的衣物,在他的皮椅及踏垫上染出点点红花。 看她了无生气的濒死模样,他脱口咒骂了声。 “欸,先拿卫生纸压着止血,沾到很难清。” 苏普闭着眼,动也不动地喘息,过了会才恶声恶气的回应,“清洁费一千二!” 她记得价码,而且心情非常恶劣,只差没呛他就算拆了他的车,她都有钱赔他。 “老客户有优待,这次算你一千。”他没好气地低笑。“哪里又开花了?”看情况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原来的伤口裂开。 她沉默了会儿,阴沉道;“你跟踪我?”语气听起来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小姐,你知道你在哪吗?闹区,旁边有办公大楼、百货公司。”他一嗤。 苏普知道,这个时段那地方有一堆赶着洽公或逛街的人潮,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计程车司机出现在那里理所当然……但未免也太巧了。 她忍着痛到发白的唇,硬坐起身,掏出藏在衣内的枪,指向他。 “别耍我。” 她太天真了,以为只需要提防和她闹翻的那批人渣,却忘了其他等着把她那同父异母关系的男人拉下马的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她讨厌苏启文那扭曲变态的爱恋,也改变不了他在意她的事实,那些人一定会联手抓住她或弄死她来影响他,更可能内神通外鬼,所以就算她现在在台北,不在自家的地盘,也不安全。 这男人也有可能是别路的眼线,她不得不提防。 “小妞,别再来一次。”范子骏完全不在意指向自己的枪口,只是从后照镜中朝她微笑。 感觉得出她的态度和几天前不同,看来她刚才遇上的不是原本追她的那批人,可能又受到了新的刺激。 这小妞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惹来各路人马追杀? 她绝不可能是杀手,她蛮起来或许够狠,但她没杀手的冷肃,她的情绪反应很大,而干那行的人感情神经都已经坏死得差不多了。 “除非你第一时间立即开枪,否则就别浪费力气拿那东西恐吓我。”他自信十足的神情正在提醒她,他绝对有本领重演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情况。“现在,你可以躺回去,想办法不要让你的血沾到我的皮椅。” 苏普很火大的发现,他的态度让人很难反驳,也令人想照着他的指令行动。 可她拒绝让人唬弄。 “你在哪发现我的?”她枪没离手,另一只手伸到后头将整包卫生纸抓了下来,胡乱抽了一大叠压在伤口上,同时发出忍痛的抽气。 “会痛就躺回去。”他不住翻白眼。“小姐,是行家就会知道不能被对方发现枪的位置,不然你就得确认自己的位置在对方反应范国外,例如你躺在后座,我要转身才碰得到你,那时你就可以选择要不要开枪,而不是把枪放在我一把就抢得到的位置,不然持枪还被杀就只能怪自己呆。” 苏普被教训得脸色青红交错。 “去你的!”她恼羞成怒。 “乖,我们可以谈点有建设性的话,我也不想看你丢脸。” 脸颊又发烫,苏普进退维谷,枪放与不放都不是。 “好吧,不然我换个说法。”知道自己害淑女——嗯,就算不是淑女,也是个美女——尴尬了,范子骏发挥骑士精神的找了台阶让她下。“如果你不放下枪,我就要和你抢了,可是我在开车,不能保证一次得手,出车祸的话我们两个都倒楣。” 苏普总算愤恨地放下武器。 “嗯,这才乖。” 但下一秒,她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从后方勒住他的脖子。 “第一时间是吧!”她现学现卖,让出其不意被袭击的驾驶发出低低的惨叫。 “靠!你这疯婆子!”他一手努力维持着车子的稳定,一手反击。 几秒后,攻击人的家伙再度和几日前的夜晚一样,浑身是血地昏倒在后座。 “fuck!”范子骏揉揉自己差点被咬掉的耳朵,痛得龇牙咧嘴。 妈的,这女人真是个神经病! 可是呛得够味极了! 揉着自己几乎快掉的耳朵,他忍不住心想,自己肯定也是神经病,竟然会觉得这妞很可爱。 他转头看了倒在后头的家伙一眼。 唉,他差点打断她漂亮的鼻子。不过打昏她总比两人出车祸来得好,他现在只希望她之后醒来不会再像这样无预警的乱发疯,否则就算他觉得她呛得很可爱,若是疯个不停,他还是只能用武力解决。 他遇过不少女性狠角色,因此对有攻击性的女人动手可没心理障碍。 揉着耳朵,剩下单手控制方向盘,看着前方道路,范子骏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该拿这小妞怎么办。 在马路那端看见她有麻烦时,没想太多,身体就先有了动作,谁知道会见到她陷入更疯狂的情况。 看来她的麻烦可不只一桩。 刚才她没直接开枪射他,也没试图抢方向盘,攻击他应该只是想发泄.她也知道攻击他,他不会对她客气,在他看来,这家伙比较像是想让自己打昏她,省去清醒时胡思乱想。 他知道这下意识的举动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她本能的在寻求帮忙,而他自己则是直觉地想帮她。 “这下可好,载到一个大麻项。” 轻轻叹了口气,范子骏摇摇头。 反正都遇上了,一切随缘吧。 第三章 小女孩穿着可爱的洋装,手上抱着纸盒包装住的布偶,任一个不熟识的叔叔牵着手,弯进一条小巷,走进平房。 她看着那叔叔将布偶交给了另一个男人,对方拿刀子划开了娃娃的背,取出好几包的淡褐色粉末。 收下钱后,那叔叔再度牵起她的手,由另一条路线离开这里。 大马路旁,有辆巡逻车正停靠在路边。 叔叔突然笑脸盈盈地弯下身,问她要不要吃麦当劳。 她乖顺地任那不熟识的叔叔抱着,听他的话,有问必答地从两名员警前经过。 女孩大一点后,渐渐不再只担任掩人耳目的花瓶,开始单独行动。 她喜欢上了可以武装自己的黑色衣装,必要时,她也能化妆,将自己打扮得跟时下喜爱流行的少女一样。 那个人称赞过她好几次,说她妈把她教得很好,气质跟普通人越接近,条子越不容易盯上。 那个人指派她到国外将需要的货用尽各种方法带回来,也指派她和各个买家、卖家接洽。 她被偷袭过,险些被黑吃黑做掉,死里逃生不少次,但那个人的手下众多,有钱有势,和他作对的家伙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个人,是她爸爸。 她不是他唯一的小孩,她的母亲,只是他众多情妇之一。 说实话,他对她不差,小时候他逗过她,给了她不少温暖的拥抱。他也很凶,他的手下对他又敬又怕,但他出手也相当阔绰,任何人都会爱上事成后找他讨赏的喜悦,包括她。她一直在他的赞美和认同中找寻父爱,直到他死去。 总是叫他“那个男人”的母亲,在他死后,情绪由一开始的看似松了口气,转变为一天比一天低落,最后,病倒了。 她变得精神恍惚,瘦得只剩皮包骨,女孩不得不将她送到疗养院,在疗养院内,她常自言自语地诉说过去的回忆。 原来,母亲是被人口贩子卖到欧洲去的小女孩。 那年母亲九岁,有不少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孩一起被卖过去。 她说,大家都很害怕,但小孩们也相当坚强,为了有饭吃,为了不被毒打,他们乖乖听话,那些人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照做,周而复始,日复一日,环境麻痹了她,她成了酒鬼、烟枪,染上了毒品、大麻。 “我会说中文……我还记得怎么说中文……那男人很高兴……他把我买下,带回台湾……” “我怀孕了……我吓了一跳……医生说烟酒对小宝宝很不好,他给我看了很多照片……我很害怕……我不想害小宝宝变成那样……”女声紧张了起来。“我戒毒了……烟酒全戒掉……我……我……看到小宝宝……医生说她很健康时……我高兴得哭了!” “我想当一个好妈妈……”女人笑得很温柔。 任母亲继续说着,女孩起身,到洗手间洗净双手。 回到床边后,端起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妈,吃点苹果。”她轻声唤。 女人缓缓转过头。“……小普?”眼神空洞且疑惑。 “对,我是小普。”女孩点头,“我帮你削了苹果,多少吃一点好吗?”她拉着那双枯瘦的手,轻声道。 “小普……”女人颤抖着双手,将掌心覆上她的脸颊,“你长大了……好健康……好漂亮……”她笑了。“妈妈好开心……” 女孩静静地看着她,任她抚摸。 “不要再帮他们了……不要了……不要了……”她猛地摇头。 听着母亲近年越来越常挂在嘴上反覆复诵的三个字,苏普心中其实是没感觉的。 她和母亲一样,甚至更糟,母亲有过九年的正常成长,她没有。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现在所做的事,是她从小就熟悉、平常且被夸奖的。 她知道怎么利用食物或其他工具掩盖白粉的味道,知道怎么开枪,怎么打人和被打,知道怎么躲警方,正常的世界就像电视上梦幻的偶像剧一样,她看得到,却知道那是虚构且夸饰的幻想。 而她没有幻想的习惯。 夜里,苏普依一位长辈的交代,带了些货到他的山间别墅去。 入门不久,她就听见属于女性的凄厉尖叫声。 她眉头蹙紧,往客厅走,里头非常热闹,有好几张她熟识和不熟识的面孔。 接着,她看到了尖叫的源头—— 步伐止住了,怔住了。 那布满血泪及各式液体的面孔,挣狞地朝她哭喊。 “救我——” 她的呼吸瞬间梗住,瞳孔紧缩,脑门发麻……她无法动弹。 “拜托——” 地板上的那个女孩年纪很小,身旁有破碎且染血的制服布料,有人压在她身上,有人扯住她的手脚,更有一群人围观…… 他们正在破坏她的正常…… “阿姨——救我——” 对不起…… “嘿,小樱桃,醒醒,你在作恶梦……” 对不起……对不起…… “喂,醒醒!”有东西拍打她的脸颊。 “对……对不……”苏普的呼吸被梗住,泣不成声。 “喂!” 脸颊被狠狠拍了几下,她终于醒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也剌痛肿胀的眼,她在蒙胧中缓慢对焦,仿佛见到了记忆中的脸。 “对……”鼻水梗住了呼吸,她一口气上不来,无法言语。 “对对对,不要再对了,清醒一点。”范子骏又轻拍她。 苏普的眼神由迷蒙逐渐转为清醒,许久,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坐起身,低头对着地板发呆。 范子骏在她身旁坐下,他知道她现在极度脆弱,需要有个活生生的生物陪着。 她伤口发炎,高烧昏睡三天了,那天在车上流的血,大部分来自她腰上的一道新刀伤,这小姐身上伤痕累累的程度,连看惯伤口的他都忍不住皱了下眉,这女人,简直就像是被捧烂了却依旧电力十足的破娃娃。 四周很安静,可以感受到空气缓慢的流动。 他静静地陪着她坐在一旁,等待她自我调适,或开口求援。 反正大不了就是再发个疯,现在的他不用担心撞车,能更快弄昏她。 “我……”她试着张了张口。“我爸是台湾的毒品大盘。”低着头的她,对着地板道。 “我运毒、交易,这些事对我来说很平常,我自己不碰,我看过毒虫的惨样,觉得他们自作自受。”她语气平板地自白。 “我开过很多次枪,但没有人真的死在我的枪下。我也中过枪,子弹没那么容易打中,被多射几次后,胆子会越来越大,感觉也越来越麻痹。 “还没被射中前,我没任何感觉,中弹后才感到痛。事情听说、还没发生前,我对一切没感觉,亲身经历了,亲眼见到了,才明白其中感受。 “那些家伙,在我爸死后开始走私人口,他们专抓十几岁、甚至更小的未成年女孩,以各种手段断了她们的求生意志,以毒品控制她们…… “我害了那些女孩,也害死了和她们有相同遭遇的我妈。”声音,空洞得仿佛会出现回音,眼泪落到实木地板上,苏普觉得自己体内的某一部分,也坏死了。 “我真的不正常……”她轻声低喃。“我以为我会很痛……痛到死掉……可是我很好,非常好……我还很冷静的跟那些家伙见了两次面谈人口走私的问题……” 范子骏大概猜得出她被人追杀的原因了。 “我爸一部分的财产分到了我手上,东南亚的线信任我这张熟面孔,我还有价值,他们需要稳定的货源……可是谈判破裂,他们上瘾了……人口买卖风险高,比毒品难赚多了,但他们对过程上瘾……那些家伙全是人渣!”她咬牙恨声吼。“我放火烧了他们一间工作站和货仓,对信任我的货源放假消息,把他们走私的情报丢给警方。” 她极尽所能破坏,她恨这一切,她想毙了他们,但看见过母亲在自己面前崩溃举枪自尽后,扳机,突然变得好重…… “对不起……”她轻声道。“我不想拖你下水……”已经够了,她害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对不起……”低头望着地板,她一直重复着这句。 伸出手,范子骏将她揽在怀中,摸摸她的头。 “……对不起……”水雾逐渐在眼前汇集,苏普闭上眼,让无力阻止的泪水落下。“对不起……”闭上眼的她,感觉身体有如被抽干般,无力绝望。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在胸前落泪。 怀中人儿的情绪,他太热悉了。 罪恶感。 那是自己应该要有,却又最忌讳的东西。 在战场上多年,他们这种人早已经失去了平常人拥有的道德观,他们的手沾染了太多血腥,道歉对他们来说已经太轻,却也太重。 重到无法说出口。 甚至不用说,光是在脑中浮现,它们就会在心中萌芽,并将人一步步带向灭亡。 想避免,只能忽略这一切,学会遗忘与放下。 而她,才刚学到。 低头,看到沾染在那对长睫毛上的泪珠,苍白的脸蛋比他第一次见到时更无生气。他明白她是本能的在逃命,却又不停招惹对方,并等待死亡。 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他将她按进怀中,给了她一个扎实且温暖的拥抱。 “没关系。”他抱着她轻声哄,“没关系……” 他不会让她就此毁掉。 愤怒的一记巴掌重重甩落,一个大男人的脸颊瞬间肿胀。 男人嘴角挂着血丝,头却垂得低低的,不敢抹掉。 “下见了?”怒甩巴掌的那男人,语气和下手力道全然相反,轻柔且带点嘲讽地开口。“我不过去义大利半个月,要你看个人,也能看到不见?” “前天我还有看到她……” “嗯?这么巧?我今天回来,她昨天不见。”他扬起微笑。“你却没回报。” “我……我以为……她只是出门了……”垂着头的家伙支支吾吾。 苏启文挑眉,点点头,了然的笑容闪过残酷。“白毛,你也和他们一样,等着看我笑话?” “没、绝对没有!文哥!”白毛抬起脸,上头写满惊恐,急着否认。“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普仔不见——” 苏启文朝他靠近,对方咚地一声立即跪下,但他也跟着蹲下,与之平视。 “文哥!我真的没有!” “没有什么?”他微笑。“没有背叛我?没有跟那些家伙一样,等我转身捅我一刀?我爸一不在,你们的贪样全出来了。” “都没有!”白毛声音颤抖。 “白毛,在你没通知我消息的那刻,你已经选择靠边站了。”苏启文靠他靠得相当近,声音很柔、很柔。 白毛吓得整个人都趴下了。“文、文哥……对不起!” “给我理由。为了什么,钱?” “他……光哥他……他抓了我女儿……”他声音抖得严重。“我没办法……” 苏启文蹙了蹙眉,在原地沉吟了会儿,接着站起身。 “文……文哥……我想要回我女儿……”跪在地上的大男人,颤抖哽咽的开口。 走了几步后,他转身,抽起身旁人腰间的枪,朝趴跪在地上的家伙肩膀开了一枪,仍在抽泣的白毛瞬间发出凄厉哀号。 “如果这事是真的,我会处理。”苏启文冷声道。 在对方尚未露出惊喜表情时,他将枪交还给身旁的人,并以手势下了命令。 “不过一码归一码,背叛就是背叛。”他这个人最忌讳背叛。 让人将白毛拖出去解决后,苏启文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手下上前询问指示。“文哥,接下来要怎么做?” “找人查他女儿是不是在那老不休那,活的救,死了也带回去,问白毛他老婆要葬在哪。”他简单明确地交代。“再找人去查,三天,我要知道小普在哪。” 底下的人领命离去,独留苏启文呆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早知道那些家伙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他该强迫小普陪他去义大利的。 可是她讨厌他,讨厌得巴不得永远别再见到他,所以才宁愿一直做那危险得要命的工作,离他远远的,死也不肯待在他的羽翼保护下。 每次想起那张脸,他总会一阵心绞。 那双眼……眉……嘴唇……曾经对他笑得好温柔,他是多么眷恋,却又得不到那一切…… 可现在,这张脸的主人讨厌他,他没办法再从她身上得到曾让自己心动的那一切。 但至少,他得把她绑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她是他的宝贝。确认她的安全,是他的责任。 早晨,当苏普转醒的那刻,浓烈的羞耻感立即深深包围住她。 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宛若慢动作重播,清楚地告诉她,昨晚她是如何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哭到睡着。 身上盖着柔软的羊毛被,她不肯睁开眼,将脸继续埋在地板上。 未曾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过,她觉得丢脸,还像个神经病。 她也记得,在自己倒在那男人怀中哭之前,最后一幕画面是像个疯子一样地跳上去攻击他。 她讨厌他自以为能帮助她的嘴脸,讨厌自己真的受到了他的帮忙,更讨厌自己当初怎么会选择跳上他的车,把一个陌生人卷进危险之中。他的存在及再次出现,不断地提醒她自己做了些什么。 恭喜你,苏普,你可能又会害死一个无辜的家伙。 一股失控的冲动让她就是想攻击那男人,想藉此让自己更痛。 截至目前为止,只有被他回击时,她曾感到一股痛快解脱,但现在却又悔不当初,还觉得异常羞愧。 她烦躁地抓乱一头黑发。 倒在地上等死可不是她的作风,至少得要把更该死的人渣踢下地狱才行。 身上的伤口经过休息后反而更痛,她依旧不理会地忽略它们,强撑起身子,寻找她的私人物品。 这地方还是该死的空旷,而她的东西又该死的全消失了! 苏普发现桌上有一份冷掉的早餐,肯定是那男人出门前留给她的。 她从塑胶袋内取出了一根竹签和竹筷,姿势难看地朝那家伙的房门蛇行过去。 “妈的……这什么鬼锁……”她跪坐在那扇门前嘟嘟囔囔。 上次在这里的时候她就摸过这屋子的状况了,墙壁上下都有暗柜,敲击的声音明显有异,但就是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地方。 厨房有极少量的锅碗餐具,可是没菜刀,冰箱里也只有筒单的即食食品,完全找不到可以利用的工具。他收拾得相当彻底,彻底到令人大开眼界,也彻底到让被关在里头的她超级不爽。 是他救了她的命又如何?她可没拜托他。 那家伙也没权利把她像只小白鼠般的关在这。 扣——扣扣——扣——扣—— 才刚洗完澡的范子骏甫踏出浴室,就听见房外传来一阵奇怪的敲打声。 他扬扬眉,手上抓着毛巾在头上乱抹一把,走到了房门边打开门,就见到一只超大型的老鼠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抓着竹签,跪坐在房门口。 而她眼睛的高度,正好对上他还没覆上任何遮掩物的下半身。 哦,希望她不会拿竹签攻击他的宝贝。 动作停在半空中,苏普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东西,接着视线慢慢往上移,看见一张她希望下半辈子再也见不到的脸孔正朝着她挑眉。 她以为他出门了…… “找我吗?”他挑眉,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浑身赤裸。 “你——”她愣了下后,硬是忽略掉双颊发烫的感觉,将脸色一沉。“我在试着开锁。”这男人似乎有裸体应门的习惯。 真诚实。“想偷我的贞操?”他故意露出有些腼覥的微笑。 “拿回我的东西!”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动作粗暴的丢下她的开锁工具后转身离去。 范子骏弯腰拾起她的犯案工具,也跟着步出了房门。 “小樱桃,这东西开不了我的锁。”他笑着将东西丢回桌上。 觑了身后光溜溜的家伙一眼,苏普恶声恶气地回道:“随便。” 他耸耸肩,双手抓着毛巾继续擦呀擦,直接坐到地上。 “你不能先穿件衣服吗?” “等一会儿嘛,我头发还没擦干。” “那你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她实在不想像个小朋友般大吼大叫,但这男人让她浮躁。 吼完的下一秒,罪恶感骤升,她只能在心中催眠自己,这男人不过是个无赖。 她可没求他救她、拜托他处理她身上的伤、帮她换药、出借肩膀、还像哄小孩一样地哄她…… 对,是他自己鸡婆。她可没欠他。 而且他可能是哪个家伙的眼线……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是吗?对,等她说服自己相信后再说……这男人搞得她快精神分裂了! “小樱桃,我在自己家里,”他笑着提醒她。 “我付房租了,死钱鬼!”动不动就扣压她所有的财产。 “亲爱的,我还没跟你算帐。”他故意笑道,“人家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彼此都袒裎相见过,也够熟了,这次就免费借你住。如何,很够意思吧?” 苏普知道再继续跟他对话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气疯,她只能努力深呼吸。 显然这男人并不觉得惹恼她会有什么危险,悠哉微笑地继续在她眼前自在轻松的擦头发。 他擦拭的动作非常缓慢,却又该死的显眼,苏普无法控制视线不瞪着他,无法不去注意那艺术品般的完美线条。 她看着那结实强壮的手臂及胸肌,不断随着擦拭的动作在自己眼前拉扯晃动,水珠从发梢悄悄滑落,沿着他隆起的胸膛滚下棱角分明的结实腹肌,没入毫无半点遮掩的双腿间—— “小樱桃,我令你欲火焚身吗?” “你去死吧!” 他大笑出声。“放心,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不以为意。 可当他回应后,苏普却后悔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话语。 她脑子混乱,又羞又愤地瞪着他,烦躁的感觉梗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别开头,心烦意乱地在客厅内踱起步。 而扰乱她的罪魁祸首则任她像颗陀螺到处乱转,继续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过了会儿,那颗陀螺终于慢了下来,表情十分难看地坐到他身前。 “……对不起。”她表情难看得活似有人拿着刀架在她背后一样。 范子骏忍着不笑出来,他知道,清醒时的小樱桃可不习惯对人道歉,他最好收敛一些。 “对不起什么?”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她勉强说。 “哪句?”他装傻。“我可以不用穿衣服?” “去死的那句!”他到底有多爱裸体?! “哦——”他恍然大悟。“老实说,那句还挺友善的,我不在意。”他又耸肩。 苏普怀疑这男人知不知道什么叫“恶意”。 连当初拿枪抵着他,攻击意图那么明显的人,他都敢带回家挖子弹了,他体内肯定少了害怕的神经。 “你——”她感到有些挫败。“你到底想要什么?”钱吗?这个她有。她肯定他没任何伤害她的打算,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了。 “我要去吹头发。” “我还有事情要做!”苏普再度抓狂。 “嗯?”他挑眉,耸了耸肩。“请。” “你得把东西还我。”请个头!她已经准备好再跳上去和他大打一场——或被打——无所谓,反正她快抓狂了。 “哦。”他不以为意地应了声。“不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战场。“那些东西没收。” 语毕,他朝房间走去,寻找能把头发吹干的工具。 坐在原地的苏普傻眼地看着他离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收? 他凭什么没收?! “为什么?”因为太过震惊,她竟然呆愣在原地,傻傻地追问。 “你的任务完成了,暂时不需要那些。”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继续下去也只是没完没了。 她不是圣人,也没人有办法当圣人,世界上的罪恶太多了,那么多犯罪,她没办法全部往身上扛,没人有办法。 她需要有个人强迫她停止。 第四章 呆愣了片刻后,她终于发现不对,起身追了过去。 “你凭什——噢!”冲进门的她,正好与回身的他迎面撞上。 范子骏急忙伸手扶住她,却不小心压在她的伤口上,惹来她更大的痛呼。他迅速换了个地方扶好她。 “嗯哼。”但他的表情显然没半点抱歉或同情的成分。“小樱桃,我很想称赞你忍痛的功夫,可是找死不值得鼓励。” “我只是要拿回我的东西。”她痛得表情扭曲。 “我说了,没收。”他微笑地再度一字一句清楚重申。“在你伤好之前,最好乖乖的不要乱跑。” “那是我的事!” “哦,那好。”他无所谓地放开了她。“请便。”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请便个鬼! “我连大门都打不开——”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锁!她不喜欢自己处在这种弱势状态。 “那就别出去。”丢下了毛巾,他转身寻找衣裤。 “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我讨厌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自杀,”他从衣柜内抓出几件衣物丢向床上。“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自杀”这两个字刺耳的在苏普耳内不断回荡,她彷佛又见到了那些血腥的画面。 “我没有!”她浑身发抖。 “噢,你就是有。”他嗤笑地哼了声。“若没有,你就不会制造机会让我打你,也不会把自己搞成现在的模样.你以为你是九命怪猫吗? “等你过去的那些同伙和货源重新接上,你给假消息害他们损失惨重的这笔帐,到时是谁要负责?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糟都搞成这样了,聪明人就该知道趁还有后路时赶快跑。” 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苏普突然发狂地冲上前攻击他。 还来不及穿上衣裤,范子骏手中抓着自己的内裤,迅速挡掉她挥过来的一拳。 “靠。”他咒骂一声。“小姐,你的伤还没好。” 苏普压根不理会他,抓狂地抡起拳头就挥,双腿不断找空隙袭击他的下盘,只想撂倒他。 最后范子骏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内裤,光着屁般应战。 两人瞬间在房内打了起来,苏普使出全劲,不断挥拳扫腿,有系统地藉由分散攻击的范围寻找可以撂倒他的破绽。 她简直不像伤患,动作飞快,范子骏只是被动地接下她的攻势,幸而她动作快,他却比她更快,无论手脚都能一一轻松化解。 苏普手被挡下,脚被抵开,她抬膝,意图攻击他脆弱的男性部位。 “嘿。”他动作更快地将大腿挤进她的腿间,利用强健粗壮的双腿架开她的攻击方向,并限制她的行动。 双手被箍禁,腿被架开,她被迫撞进他的怀中。 “唔——”她用力想扯回自己的手。 “那招犯规。”他微笑,钉死了她所有动作,谁知她竟使劲用头撞他,幸好范子骏脸别开得够快,否则他下巴大概也歪了。 “唔,你这只小老虎。”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天,这小家伙到底是哪来的旺盛战斗力?明明就快挂了,只要最后一口气在,绝对会继续拼? 这女人令他佩服。 苏普继续使劲与他拉扯。 她知道这男人一直没主动攻击,连防御也尽力避开她的伤处,她明白自己只是在白费力气,她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她像是马戏团的猴子被耍得团团转,只能垂死挣扎。 可是……除了垂死挣扎,她还剩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认知让她更发了疯似的又扯又跳,不断扭动全身,试图将他的腿挤出自己腿间。她像只离水活鱼般不断扭动弹跳,想挣扎开捕鱼人,重新得到自由,但紧箍住她的力量丝毫没放松,反而越来越强。 渐渐地,她发现他身体变得僵硬,脸上惬意笑容不再,眼神也黯了下来……而且,有个东西……顶着她。 “王八蛋——” “嘿,这不公平。”他为自己辩驳。“你一直磨擦它。” 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吼。 “这我同意。”他回答的倒是干脆,手上继续紧抓着她,近距离与她对峙。“可是坏东西也有分等级。有些没那么坏,有些已经腐烂了,吃有点过期的东西顶多拉肚子,吃腐烂掉的东西可能会送命——噢,shit!”他被她的头撞到下巴侧边。“妈的!总之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烂!” 该死!让他把话讲完很困难吗?! “你们都喜欢强迫女人!” “赛啦!”他可不同意。“人渣才强迫女人!我活那么大了,从没强迫过女人。” “啊!”已经陷入混乱状态中的人才不理会他的说词,苏普迳自尖叫,不断地弹跳。 亢奋的男性被一再刺激,范子骏终于受不了地将她压倒在一旁的床铺上。 “够了!”这样压制的状态让他能更有效的控制住她,也能尽量移开自己的骄傲,以免再受刺激。 被压倒在床上的苏普被他一吼,突然全身一僵,目光呆愣地望着他。 悬在她身上的范子骏僵硬且小心翼翼地低喘气。这小妞的表情让他觉得不妙,脑中的警报开始嗡嗡作响。 “好了,小樱桃,你听着——” 救我……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拜托…… 她毁了大家…… 救我……拜托…… 不,她不值得拜托……她不配…… “抱我。”她眼神空洞地打断了他。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范子骏怀疑他听错了,但眼前惨白无神的面孔,说明了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嘿,小樱桃——”他试图与她沟通。 可对方不领情,她朝他怒吼。 “抱我啊!” 那用尽全力的嘶吼,盈满伤痛。 尖锐的吼叫像穿透了心脏,范子骏能感受到她的痛,胸口跟着隐隐发疼。 “别这样,你——” 身下的人儿拒绝和他沟通,再度挣扎起来。 和刚才的挣扎不同,她不断抬高臀部意图触碰他,像条滑溜小蛇,极其魅惑地以女性的力量想将他拉近。 “你不是想和我做爱吗?来呀!” “噢,shit!”范子骏顿时像被烫到般松开了她。 但安全距离尚未拉开,苏普已经整个人攀上他。 “吻我……”她努力将唇凑上。 “小樱桃——” “抱我……” 她第一次主动想亲近男人,只因那些痛苦的回忆,让她觉得自己就算此刻被毁了也无所谓。 “嘿——” 情况顿时颠倒过来,身上挂了只无尾熊,范子骏这下头大了。 他该甩开她,可她缠得很紧,身上又一堆伤,加上她的柔软正好抵在他的硬挺上不断磨擦……老天,哪个男人甩得开这情况?! “小妞,听着——” “抱我……” 苏普不想再去思考那些过去,只想放纵自己忘记这一切。 尽管下腹紧缩,全身发烫,但范子骏依旧抓着最后一丝理智。“小樱桃,别这样,你现在情绪不稳。” 他一直避开,她吻不到他的唇,所以改为啃咬他的脖子,然后舌头溜下那强壮又柔软的胸膛。 这下,范子骏真的有拥抱上帝的冲动了。 他不是柳下惠,不是圣人。 但他对女人也很挑,不是谁跳上来他都愿意脱下裤子迎接。 可现在挂在他身上这个……他不否认,他对她有兴趣,她长得其实像个邻家女孩,只是冷然的气息掩盖掉了吸引人的那面,而且她很坚强,真的很坚强。 生长在污秽的环境中,她心中还有残存的道德,遇上事情,她没有崩溃,而是努力且冷静地去解决,一直很努力的尽己所能想办法去处理那些问题。他明白罪恶感可以压垮多少硬汉,但她没垮掉,即便混乱痛苦,她还是努力前进,这小姐真的值得他的敬佩与掌声。 所以他愿意帮她,一百万、一千万个愿意,但不是用这种方法。 挂在他身上的人儿,湿软的小舌正勾弄着他胸上的敏感,他全身僵硬,下体亢奋得不得了,而她更使人发狂地晃动起自己的臀部,与他摩挲——范子骏忍不住仰高了头,享受那痛苦的折磨。 但晃着晃着,她又开始不满足地施力将自己向下压,让他的硬挺隔着布料嵌进她的柔软……范子骏倒抽口气。 “别——”他使劲推开她,跳离床。 苏普摔回床上,疼痛的皱了下眉,可很快就再度爬起身,伸手脱去身上的衣物,露出苍白却又染着各色药水的肌肤,与那两朵诱人的瑰红。 站在床沿看着她,范子骏大口喘气。 他的亢奋在见到她全身赤裸的那刻,就紧绷到快爆炸。 该死!她真的很疯狂! 他瞪着她,控制呼吸,床上的人儿在他眼中宛如中邪了一般。 她是如此苍白,身上一堆外伤,肉体下的灵魂也是伤痕累累,但那绝望无助的背后却又有着无穷的生命力。她是美丽又坚强的小斗士,是在极大的压力与逆境下依旧能拥有令人钦佩意志的勇士,只是暂时混乱了,才会用这种方式向他求援。 他会帮她……但不是用这种方法。 他最好马上找裤子穿上! 脑中的声音强烈地警告自己,但范子骏移动不了脚步,只能看着那个疯狂却又无比魅惑迷人的小东西脱得和他一样一丝不挂后,朝自己爬过来。 他咽了口口水,失神地站在原地。 该死……她真的很美! 而且她需要他。 苏普看着前方那阳刚健壮的男性躯体,如磁石受到吸引般前进,双眼紧盯着他硬挺的昂扬,他全身肌肉结实紧绷,如艺术品那样美丽无瑕,令她脑子一片空白,有点混沌,无法思考。 她来到他面前,半跪着挺直了上半身,让自己任他一览无遗。 她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壮硕的胸肌及手臂,肌肤平滑,他的眼窝像原住民般深邃,鼻子高挺,带点稚气的五官此时没了笑容,却显得性格又帅气。她跪立在床上,微微仰头,朝前方伸出双臂。 “抱我……” 他不为所动。 “求你……” 范子骏闭眼,无声低咒。 千斤重的步伐缓缓向前,在苏普伸手可及之处,她一手握住了他无法忽视的欲望—— “拜托……” 他脑门一抽,制住了那只手,并欺身压上她。 “该死……不需要拜托。”他将她压在身下。 他没有那么好。 “抱我。”她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表情透着哀伤。 感觉一切正在失控,范子骏知道,自己无法放手了。 “小樱桃,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将脸靠得很近很近,直至抵在她的鼻尖上,轻问。 “名字?”她表情出现短暂迷蒙。 “对,我没有和不知名的女人上床的习惯。” “名字……苏普……我叫苏普。”她有些呆愣地回应。 小普,妈妈希望你跟普通人一样长大…… “普……普通的普。”她眼角蓦然落下了泪。 他表情温柔地吻掉了她的泪水,并沿着她的眼角往下,来到耳畔,再轻吻着她的额际、脸颊,一边轻喃。“我叫范子骏,记住了。” “范……” “子骏。”他重复。“骏马的骏。” “子骏。” “对。”他吻着她的耳垂,轻笑。“我从小就像马一样,喜欢到处乱跑。” 她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眨了眨。 “子骏。”她缓慢复诵,“子骏……” “对,子骏。”他轻轻地覆上她,小心地不压坏这身上一堆伤的小家伙。 “子骏……抱我……” “会,我会抱你。”他轻轻吻着她的耳垂、锁骨、脸颊,暂缓她声音中颤抖的不安。“但是我要申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叫做‘做爱’,不是强暴。” 水雾迷漫的眼像个单纯的小孩般,直直望着前方,仿佛不懂他话中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当人渣的习惯。”他悬在她身上,双眼明亮地与她对望,“我不会强暴女人,可是我喜欢你,苏普。你很漂亮,我喜欢你,所以我跟你做爱。” 苏普眨了眨眼,唇微微敞开,似乎在慢慢消化他的话。 他趁势吻上她。 她顺从地任他侵略,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小樱桃,记着,我们是在做爱。”他再度重申,唇缓缓往下,吮住了那诱人的红莓。 突如其来的陌生刺激让她仰起头吟叫了声。 你很漂亮,我喜欢你,所以我跟你做爱…… 他喜欢她……有人喜欢她……这念头在脑中不断旋转,苏普放松地闭上了眼,将一切交给身上的男人。 发觉底下的人儿全然放松了,范子骏正式地投入,他可不喜欢办事时女伴还在神游,性爱很美好,应该全心全意投入。他会耐住欲望的开发她,让她享受这一切。 他温柔地哄诱,让她在漫长的前戏中先达到了第一次的高潮。 紧抓着他的手臂,体内陌生又强烈的浪潮令苏普像个小女孩般嘤嘤啜泣。范子骏敞开了她的腿,她高潮未退,在他眼前强烈收缩着,陌生的感觉令她惊慌,但她没半点抵抗地任他摆布自己,只是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 她信任他。 发现这事实,范子骏莫名感动,他将她架上自己身前,用舌头品嚐。 “嗯……” “你湿透了。”他扬唇,再度伸出舌头确认她的味道。“嗯……真棒。” 刺痛的快意在自己被品嚐的湿润处往四肢窜开,疼痛与快感交杂,苏普颤栗地弓起身子,迷乱且压抑地低声叫喊。 他着迷地看着她强烈的反应。 她湿润得不可思议,又香又甜,他继续逗弄着她的小核,看她在他身下扭动吟叫,春潮泛滥,他的欲望也益发疼痛且蓄势待发。舌头轻划着她,感受她强烈的收缩,他脑中已经可以想像自己进到她体内的感受。 想像在脑中成了脱缰野马,他几乎就要呻吟出声。 他放下了她,两人同样因陷在情欲中急喘,他拆开适才前戏中取出的一枚保险套戴上,挤进她的双腿间,覆上了她。 她很紧绷,他也是,他轻轻地压在她身上,静止不动,等待两人一同适应。 “老天,我等等一定得帮你换药……”他在她耳旁轻嚼,微喘低喃。 她抱着他,深深喘息。 “小樱桃,你还好吗?”他轻笑。 她摇摇头。 “不好?” 她又摇头。 “哦,说不出话?” 她低呜一声。 他开心的笑了。 “现在只是中场而已,打起精神来。”他在她耳畔低笑,同时在她体内缓慢的动了起来。 第五章 叮咚—— 便利超商的自动门开启,铃声伴随着冷气,一同迎接客人的到来。 范子骏进超商买了简单的早餐,回到车上,让两人果腹。 “喏。”他将袋子递给了副驾驶座的女人。 对方直祝前方,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反应。 这只电力十足的娃娃终于没电了,范子骏耸耸肩。小樱桃自从和他上过床后,这一个多礼拜来简直像行尸走肉,原始的战力全消失,只剩空壳。 身为一个对自己颇有自信的男人,这情况看在他眼中还挺复杂的。她和他上了床,然后全身泄气——这真伤人。 “小樱桃,吃吧。”他将里头的三明治拿出来,直接交到她手上,不管她有没有动作,便开车上路。 苏普看了手上的食物一会儿,慢慢拆起包装。 连日大雨在南部地区传出严重灾情,多处低洼地区至今依旧泡在水中…… 收音机内,传出记者播报新闻的声音,苏普静静地咬着手上的食物。 除了广播,车内非常安静,两人皆不发一语。 她看着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往南下方向前进。 “要去哪?”开了许久,经过了桃园、新竹……快到台中时,她终于开口问。 “屏东。”他回。 “屏东淹水。”她应。 “去救灾,顺便观光。” “喔。”没半点情绪地应了一声,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车子继续行驶,过了台中、彰化…… “你车牌真的是假的?” “对。” “这也是假的?”她眼睛瞪着前方贴有他大头照的立牌。 “对,是假的。”范子骏不厌其烦的第n次解释。“我从法国坐飞机坐到屁股快烂了回到台湾,好不容易房子车子都弄好,那该死的办事员却告诉我,台北市的计程车太多,暂缓办理。ok,反正弄这些东西都不难,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模样了。” 所以追她的那些家伙,不可能因为记住他的车牌而查到些什么。这些在两人上床过后的隔天他全向她解释过了。 他也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善良百姓。 “喔。”她面无表情地又喔了声。 终于,车子下了交流道,范子骏熟门熟路地继续往前开,灰黑色的柏油路面渐渐被覆满污泥的褐色取代。 “我们在一起真的好吗?” “亲爱的,这些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他忍不住微笑。 他的屋子虽然不是无坚不摧,但绝对比一般高官的宅邸安全,差别只在他那没有警卫。 其实一个多礼拜来,小樱桃并非一开始就这死气沉沉的模样,原本她还试图逃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甚至是担心他帮助她,车牌可能会被人记下,会有危险,家人可能遭受牵连…… 他当下差点笑出来。 都自顾不暇了,还能分心担忧别人? 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蛋抹去了崩溃情绪后,再度恢复冷静坚强,他胸口却隐隐发疼。 即便累了、倦了,想要不顾一切地断电休息,但因不想连累他人,她仍是强撑起身体前进。 一股冲动让他开口,要求她以情人的身分留在他身边,也因此不得不告诉她这些,让她知道和他在一起安全无虞,要她安心。 而她似乎……过于震惊,但最终则欣然接受……或者是迫于他的死缠烂打才按受?他不知道,或许都有一点,可至少经过一夜疯狂,冷静下来的她承认了原本的举动确实是意气用事,不只愚蠢,更是在找死。 她是聪明人,而且不打算步上母亲的后尘,决定找个地方躲过这风波,从头来过。 而他便努力说服她相信,留在他身边,是从头来过的最好选项。他能提供住处,也能照顾她。 要比顽强,他可不输任何人。总之,几番交战后,小樱桃终于投降,但不再逃跑后就断了电,变成这模样。 “嗯。”她不情愿地又应了声,再度回归安静。 车子最后开进市区,他找了家旅馆订房,再带着她另外招了计程车往目的地前去。 到了管制路段下车,司机知道他们来当义工,阿沙力地将车资打了五折。苏普站在泥泞的路边,看着带她到这来“约会”的男人到一旁找人聊天,不久后,他们上了另一辆传动车,像要被载往市场贩售的仔猪般,往管制区内移动。 天空,在他们到达该地前已开始飘起了毛毛雨。 在车上,她被动的穿上雨衣和雨鞋。 同车还有其他不认识的陌生人,她看着那男人轻松和人打成一片。 平时的她也行,但现在的她连堆出笑容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空洞、不带半点情绪地看着眼里映出的一人一物 她听见那男人向别人胡诌她是归国子女,中文不太行,正好给了她不开口的理由。现在的她,确实需要这点体贴。 抵达目的地后,人们一一下了车,雨鞋踩过厚厚的烂泥,每陷下一步,都得花更大的力气拔起腿。苏普任身边男人牵着,像条幽魂般跟在后头,藉着他强而有力的手,有些摇晃、有些颠簸地安静前进。 周遭尽是嘈杂,她却只感受得到牵引着自己的粗糙指掌,与其下蕴含的强大力量。 他有双历经苦难的手,那茧和疤不是普通的劳动工作就能磨出来的。这双手,可以带给人恐惧,也能让人感到安心。 她像道游魂跟在他后头,脑袋,飘飘浮浮,脚步,也飘飘浮浮,不真实的感觉一直笼罩着她。 途中,他几度停下步伐与人交谈,又继续前进,到了某栋建筑物,再度停了下来。 苏普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上前与负责人攀谈。 她感觉自己搭乘的船,在脚下破碎支离。 慌乱中,她只抓住了一块浮木,在茫茫大海载浮载沉,顿失方向。 而他,是控制了一切的洋流。 他送了浮木到她手上,逼迫她的求生本能抓牢,在这片汪洋大海,她只能任他将自己送往未知的远方。 那男人要求她成为他女朋友的话言犹在耳,她觉得不太真实,却又不得不接受。或许他不只是洋流,也身兼了那块浮木。 她不确定这片薄木是否能撑住她,但现在,自己似乎也只能抓着它了。 苏普站在原地等待,等着范子骏回来后继续带着她再往下走去。可这回,他带了双手套回来给她。 “喏、戴上。” 她抓着手套,抬头,一脸木然地等着他继续和她说话。 他亲匿地朝她挨近,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又和她磨了磨额头与鼻尖。 她闭上眼,任他摆布。 “来吧,亲爱的,工作才有饭吃,我们得动手赚取待会儿的午餐了。” 鞋,踩过发出恶臭的烂泥,一旁几十公分处有条直硬的死鱼,一路走来,各式奇怪的生物与非生物在泥泞的地面上随处可见。 苏普现在所在的地方,原本并非灾区,却因昨夜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淹过半层楼高,水来得又快又急,肆虐一夜,积水终于在一早退去。 这是第五日了。连日来她被拉着东奔西走,一天一处,从屏东到高雄,征战数个乡镇,清淤泥、洗家具、搬东西、从泥堆中挖到不能食用的发臭大鱼,甚至是一堆她懒得去想像原本面貌应该是什么样的东西。 范子骏称这为赚取食物之旅。或许他说的没错,几日下来,他们确实因劳动得到不少吃的东西。 现在所在的地方,早上很热,可没了太阳就开始冷,还不时无预警的飙大雨。 她忽热忽冷,豆大的雨隔着超商贩卖、薄如蝉翼的轻便雨衣打在身上,偷偷钻进了雨衣内,和着汗水,搔痒她几乎快癒合的伤口。 她劳动身体,几日下来,发现这举动能让自己感到平静,所以即便肌肉酸疼,她还是努力地持续不停。 “妈妈……我想回家……” 耳边窜入孩童的哭声与大人的安抚,她充耳不闻的继续工作着。 那男人不过陪了她两天,之后便放任她自己孤军奋斗赚便当,而他则留在市区开车赚钱去。 那家伙明明扣压了她所有财产,她甚至绝望的把金融卡密码全告诉他,本来还暗自期待会发生他领光她的钱后便将她甩开,放任她自生自灭的戏码,可至今似乎还未发生。 心底有道声音,希望自己被放逐毁灭,可又依稀有另一道声音告诉她,既然那家伙想接收她这个麻烦,何不成全他?反正他扣压了她所有财产,那些钱够买他好几条命,她不需要为了自己可能带给他的麻烦感到愧疚。 更何况,至今依旧如他所保证的,一切平安,不是吗? 这些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不断盘旋打架,最后她干脆什么都不要想。 这段时间,劳动帮她找到更多平静,她仿佛找到了目标,藉由不断摆动四肢肌肉找到放松的方式。若这能成为正式工作,她希望一直做下去。 她奋力地弯腰、走动,将工厂内泡水烂掉的货物连同埋住它们的泥巴,一袋袋的搬到工厂外的空地。 这是家糕饼工厂,大袋子内全是烂掉的面包和糕饼,几名工人在另一边清洗卡满污泥的机器摸具,工厂里隐约还闻得到奶油和面粉的香味,只不过现在掺杂了泥味以及不该出现在这的鱼腥味。 在搬运过程中,她见到应是工厂老板的中年男子在外头不断对着电话大吼,两个小朋友拉着身为老板娘的母亲哭闹,其他和她一样来帮忙的人则独自或三三两两的做着不同的清扫工作,这些画面与她这几日所见到的相差无几。 忙碌了一个上午,中午吃着这日获得的免费便当,下午,她继续投入未完的工作。 肌肉经过一个上午的运作与乳酸堆积,达到接近麻痹的程度,她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代表只要有指令,就算体力耗弱,她的本能还是会带领着她的身体持续运作,就像逃命时一样。 铁皮屋顶被强烈雨势轰得砰然作响,她继续工作,继续让脑中一片空白,任豆大的雨打在雨衣上、皮肤上,享受疲累底下的安稳。 很快的,一天的工作结束,来帮忙的人员陆续离开,发现快到那家伙指定的时间,苏普也脱下了工作时的手套与雨鞋,简单清理过后便站在工厂门边.看着灰白色的天空与转小的雨势发呆。 “妹妹、妹妹……” 后知后觉的发现别人叫唤的对象是自己,苏普侧过头,看见工厂的老板娘。 “嗯?”她发出声音。 老板娘手上提了个塑胶袋,一手轻搭在她肩上.“听说你从北部过来的,真的很谢谢你来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苏普。”她平静地回答。 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她已恢复与人沟通。那男人是在她不再拒绝发声后,才放任她独自工作。 “苏普哦……”老板娘用南部口音复诵着,可发觉不太好念,露出抹笑,最后又换回了原先的称呼。“妹妹,谢谢你来帮忙呴,我们整间的货和原料几乎都泡烂了,清起来很辛苦哦。” 她摇摇头。“不会。” 老板娘陪她站到了门边,看向她刚才仰望的天空,语气感叹。“唉,怎么会下成这样……” 苏普也抬头仰望。 “原本要出的订单都出不去了,有的是大活动要用的,我们对人家也很不好意思,这些烂掉的蛋糕哦,看了足心疼。”老板娘声音无奈。 这类感叹,连日来苏普已听了许多,有人气愤抱怨,也有人无奈接受,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声应着。 “我们家里那边也淹了,可是生意要紧,都还没回去清啦。你看这样子,几百万的货都没了啊,机器嘛好几千万,租金要钱,人工嘛要钱,贷款嘛要缴,没办法开工厚,每天要了几十万,这种生活要怎么过下去啊……”老板娘轻叹。 “对了啦!我们还是有两笼在架子上的蛋糕没事,这些是我们的海绵蛋糕,已经有套好袋子了,我吃过了,啊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如果你不弃嫌,就带两个回去吃。”她说着便将手中的塑胶袋塞给苏普。 苏普被动地接下,几乎同时,外头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来接她的人到了。 “来接你的呴?”老板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感谢你今天的帮忙哈,啊我去忙了,不送了哦。” 视线由不远处的黄色车子转回工厂,苏普看见老板娘在转过身后,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 细细的雨丝伴随着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轻轻的,凉凉的,淡淡的,还带了点哀伤。 她感觉,心中的某团黑影,也被这缥缈的风雨,轻轻吹开了。 回到市区下榻的旅馆内,范子骏洗完澡,从浴室走出后,见到头上还包着毛巾的家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便当和矿泉水发呆。 他从她身后走过时拍了下她的肩膀。“过来,我帮你擦药。” 苏普继续呆了几秒才缓缓站起身,来到床边,自动躺上床。 范子骏因她的自动自发扯动唇角。他掀开她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腹部及大小不一的新旧伤。 原本的刀伤已经结痂,开始脱落,一部分露出新生长的粉红嫩肉,一部分还黏着粗糙的痂。 他帮她上药。 在家时他也天天替她换药,来了南部后更小心监督伤口有无扯开,也得防止劳动时可能出现的新伤或感染。 他把她照顾得好好的,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苏普眼神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感觉肌肤上温柔的动作,发现自己已对此感到熟悉,安心自然的闭上眼。 “今天的战利品又是便当?”他问。 闭着眼的苏普轻轻点头。 这点互动对他们而言已是天大的跃进。一开始,小樱桃像全身神经坏死般,压恨不理会他,他也不心急,慢慢的让她习惯他、接受他。 他看得出她一丝一点、慢慢的改变,可以感觉得到她又打开心房,有了知觉与反应。 处理完腹部的伤,他改检查她手臂上的旧枪伤,一道拉链状的紫红色疤跃进眼帘。 每每见到这道蜈蚣般的疤,都会令他叹气。 这漂亮的手臂被他给毁了。他弯身,在疤上落下一吻。 “我不能保证这疤能完全淡掉。”他道,但还是特地买了淡疤药膏,持续帮她上药。 “不擦也没关系。”她轻应。这并非她身上唯一的疤。 “亲爱的,女人身上不应该有疤。”除了上药,他还顺道帮她按摩纠结的肌肉。“脖子还会痛吗?”他问的是她前天的拉伤。 她摇头,身体翻动,让他能按摩到另一边的手臂。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载你到处绕绕,吃完中餐就回台北。” 原本还舒服的任他摆弄,可听到接下来这句,苏普的眉心悄悄拢起。 “不工作了?”她的脸恰好埋在他肚子前方。 “当然要。我还得开计程车,载客、收费、把钱拿去换油、吃饭,然后再继续开车。”他揉捏着她的手臂,轻声道。 “……我呢?” “你?你不是我的工作。”他笑。“小樱桃,这边该告一段落了。你回台北可以继续当义工,不管到哪都会有一堆工作让你做。不过,你最重要的工作不是这些,而是当我的女朋友。了解?”他不忘继续洗脑。 她眉头紧锁,似乎不能接受。 范子骏也没在意,只是轻拍她手臂,暂时离开床边,拿来了吹风机,稍稍将她架在他腿上,线长刚好让他帮她吹干头发。 他动作不甚专业,但已尽量轻柔。 发上持续的轻柔拨弄,让苏普的眉心紧了又松。 或许是放空太久,也或许是这段时间已习惯任他摆布,脑中异议的声音在他温柔的触碰下很快消失,再度恢复成空白。 这边该告一段落了……她的工作,是当他的女朋友……心中无意识地,重复着他强而有力的话语。 将枕在自己腿上的一头秀发吹得差不多全干后,再拿梳子帮她梳顺,待一切完成,范子骏将她搬回原本的位置,下了床,把吹风机放回桌上,开始收拾两人的行李。 “小樱桃,便当不能放到明天,会坏。” 苏普闭着眼,还在发呆神游。 她不是没神经,不是没感觉到这男人对她付出的一切。这段日子来,他对她的安排时而紧盯,时而放任,距离刚好能让她思考,又不会想太多。 因为有他,她才有办法任性的放空,什么都不去理会。 贪恋这能轻松喘息的感觉,她让自己陷入了他的掌控内,却也不想再逃开。 “这里的水你要全带走吗?” 她全身放松,觉得床铺好温暖、好舒服,刚才经历上药兼按摩spa的她,眼皮渐重。 “这两个蛋糕再不吃也会坏哦。” 她意识开始涣散,准备进入梦乡。 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范子骏转头一瞄,发现床上的人儿似乎已经睡着,便不再发出问话。 独自整理完行李后,他拿了一堆食物回到床上,拿起遥控器转动电视频道。 塑胶袋的窸窣声传进耳内,让苏普眼皮跳动一下。 朦胧中,彷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强迫自己睁开眼。 只见一只人手上拿着黄澄澄的一块四方型物体,透明的塑胶袋已被拆开.她双眼睁大,眨了眨。 发现她的动静,他捏了一块蛋糕,朝她询问。“要吃吗?” 她嘴张了张。 他将蛋糕塞进她嘴巴,接着没再理会她,迳自看着电视,几口就吃光了整块蛋糕。可当他想要拿第二块时,苏普就发了疯似的跳到他身上,抡起拳头打他。 “喂?”范子骏吓了一跳,但反应迅速地箍住她的手,制止她的举动。 “我的!”她生气地喊。 好久没看到她这般激动,范子骏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东西送你了就是要吃,放到坏就浪费人家一片好意了。”他好言好语地向她解释。 “我的!”她听不进去。 “好好好,你的就你的,对不起。”为了避免她一直想扯动拳头打他,他将她按在自己胸前,不让这小家伙有机会乱动,并轻拍她的背安抚。“对不起,我不该偷吃,这些东西是大家对你的感谢,你帮了他们大忙……”他马上转变台词安抚她。 “人家送给我的!”她又生气又难过地指控。 想起连日来收到的道谢,声音及画面在脑中重播,苏普觉得鼻子像被人打中,一股酸楚涌上。 “只剩那一点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激动地喊。 “好,我知道,对不起,原谅我好吗?”他亲亲她。 看来小樱桃来帮忙后,不只身体劳动,连内心也入戏过深受到影响。他按着她的头,另一手在她背上轻拍。 唉,她不只学到罪恶感,连同理心也产生了,不知道这对她是不是件好事。 苏普生气的在他怀中扭动,泪无声的由脸上滑落。 见状,范子骏干脆放开了她,让她发泄个够。 她坐在他身上,朝他乱捶乱打。“讨厌……” “对,我知道我很讨厌.”他挡掉几个差点挥到自己脸上的拳头,落在身上的则不理会。 “讨厌你……”她的声音夹杂浓浓的鼻音,像要哭了一样。 “好,我让你讨厌。”他温声哄。 他那包容她抓狂任性的模样让苏普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次落下的不是拳头,她整个人弯腰倒下,撞进他宽厚的胸膛,像个脆弱的小女孩,放声大哭。 “把蛋糕还给我……” 第六章 站在自家酒吧内,替自己倒了杯酒,苏启文在昏暗的室内倚着吧台,转动手中酒杯,陷入沉思。 不久前,他收到手下的报告说找到小普了,而且让人讶异的是,她身边有个男人在照顾她。 他眉心深锁。 那男人……价码不低。就算小普有钱,他也怀疑她会花钱买保镖,因为她喜欢当独行侠、而那男人……他的专长也不是保镖。 他听过那男人的联系人,老白在欧美似乎很有名,黑白通吃,所有人都知道他底下有票火力强大的佣兵。 对于这种介在灰色地带,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各路人马都会避免招惹,而且大家都可能会有需要帮助的一天,没人会想惹上这种大麻烦。 他不知道小普怎么找到那男人的,他的心里并不赞同他们出双入对,住在一块,那画面让他非常不高兴。没有人可以随便碰他的宝贝。 但他不能插手,因为小普和那男人在一起很安全,而他要她安全。现在的他,身边敌友难辨,太危险了,他没办法给她完整的保护,可那男人有办法,所以他只能让小普继续和那家伙在一块。 苏启文表情冷沉地将杯中液体一口饮尽,空荡的水晶杯在下一秒与大理石地板撞击,碎片飞溅。 若消息正确,小普还是可能会有危机,那家伙可能会查到台湾来。 那家伙太强大,光靠他自己不可能应付得了,但小普身边那男人可能有办法。 他得好好盘算接下来的棋局。 闷热的秋天不知在何时悄然退场,由益发冷冽的晨间雾水宣告冬天已来报到。 即使是万里无云的晴天,空气中的湿冷水气依旧将人们包围。 范子骏将车子驶往某家育幼院,准备去接那个一早被他如同托婴般交出去的女人。 他提早半小时到,车子却在行经育幼院不远处时被迫停下。 在后方来车疾速超车时他已经注意到情况不对,那辆黑头车自前方横挡在路中央,后方则被两台车堵住。 他眉毛挑高,肾上腺素已经做好准备。可在还没弄清楚状况前,他没打算像个呆子一样随便冲撞,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椅座旁,以防有任何状况时能第一时间反应。 后方其中一台车缓缓往他驶近。 这速度看来十分平和,至少里头的人没打算立即赏他几颗子弹。他将警戒程度稍微降低一些。 来车与他并排,直到后座车门对上他时才停下。车窗降下,那台车里头只有驾驶和乘客,共两人。 范子骏也跟着降下车窗。 “有事?”他脸上扬起吊儿郎当的笑。 “恶狼。” 他扬眉。生意找到这来?“那家伙洗手不干了。” “苏普。”那男人道。 范子骏顿时了然于胸。他们查到他了。 “谁?”他故意问。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女的。”坐在黑色高级轿车里的男子脸上戴着墨镜,教人看不清表情。“苏普,我妹。” 他妹? “要寻人,我会建议你报警。”他微笑。 “我知道她在哪,”墨镜男很平静的说。“她毁了我三亿多的货。”还不包含其他财物损失。 “三亿?你开古董行?” “我们里头有人坏了规矩,她误会了一些事。”不理会那听似嘲讽的笑,墨镜男的视线望着前方,继续说下去,“我在义大利待了半个月,回来才知道她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我很抱歉你妹砸了你的古董。”范子骏状似同情。“女人每个月总是要抓狂一次,我习惯把易碎物品收到她们看不到的地方。” “这件事我可以不和她计较。” “哇,真大方。” 墨镜男缓缓转过头来。“她麻烦大了。”他声音肃寒。“她报警抄了两批货,其中一批抓到泰国莫佬的手下。” 范子骏心想,他又不认识莫佬,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的什么鬼手下。 “那白痴该讲不该讲的全吐了,警方查回金三角,”金三角是位于泰国、缅甸、辽国交界最混乱的地区,由那运出的毒品遍布整个东南亚。“好死不死抓到莫佬。莫佬是曼达卡在泰国的头。”墨镜男缓缓解释。 这个范子骏就认识了。 曼达卡,墨西哥第一毒枭,那家伙拥有自己的一支私人军队,数量几乎快和政府军有得拼。听到这名字,他知道麻烦真的大了。 “现在美国缉毒局接手追回墨西哥,虽然抓不到他,不过他气炸了。” 他觉得自己脑袋也快炸了,范子骏想。曼达卡耶!美国联邦调查局应该重金礼聘小樱桃过去工作,随便放两个情报也能抓到口风最差的大漏洞,她的运气真是去他妈的好! “货被抄了的事我不计较,但只有我。接下来的事,你和她就自己看着办。”墨镜男声音平板的告知。 “老兄,说老实话……”范子骏将手肘靠在车窗上,身体倚近。“我不习惯和看不到眼睛的人说话。你要不要把墨镜摘下,我再听你继续讲故事?” “哼。”墨镜男看了他一会儿,哼笑一声。 下一秒,车窗在范子骏面前缓缓升上,车子往前驶离,随后三台车都开走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留下他在原地继续头大。 可是十分钟后,范子骏的头大在见到某个女人和一位中年妇女边聊天边从育幼院出来,脸上挂着的微笑时,全部灰飞烟灭。 管他什么鬼的,墨西哥离这里天高皇帝远,就算那家伙在泰国、台湾都有人马,只要小樱桃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冒牌货的哥哥不给消息,想查到他这还有得等。 且不论那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知道那人对自己没敌意,他在这方面很敏感,而且没人跟踪他回家,可以推断是他载苏普出门时被人发现的。 刚才在路上堵他也是,极大的可能是早上送小樱桃过来时被发现,对方才等在那守株待兔。 那男人知道小樱桃在这,却没行动,反倒是耗时间堵他,他相信那家伙会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机率也不大,他现在只希望那家伙是真的出于手足之情保密,而不是小樱桃的爱慕者。 就算人在自己身边,但知道有另一个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还不得不受他帮忙时,是男人都会觉得领域遭到侵犯。他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但有那家伙的帮忙,能让这一切不会太快变得复杂,甚至失控,为了小樱桃,他可以暂时忍受别的雄性生物踏入他的领域,只希望对方不会是个暗恋妹妹的变态。 待范子骏接到了人,他特别将平时开车会留意的范围扩大,直到到家的那刻,再度肯定绝对没人跟踪,就和过去两个月风平浪静的每一日一样。 到家梳洗完毕后,他无视气温,还是穿上如同在夏日海边度假般的轻薄t恤和梪裤来到客厅。 客厅的那女人,维持着十分钟前他进房时的动作。 打他接她回来起,一路上她就一直对着手上的小东西发呆。 这是她这段时间的习惯举动,从一开始带她到南部灾区帮忙的那个被她瞪到馊掉的第一个便当起,直到现在她依然会对着得到的东西发呆,也不许他碰家里冰箱那几瓶当时带回来的旷泉水。 他后来才发现这是她的心灵重建仪式,若能早点发现,他就不必被殴打一顿了,不过至少她打了他那一顿后就开始能和他正常对话,甚至也会笑了。 她笑起来很美,完全感觉不出她之前的兴趣是拿枪威胁着要轰掉别人的脑袋。第一次看见那笑容时,他整个人傻住,差点融化。 早知道被打一顿能换来她的笑,他会早点惹火她。 来到她身旁,他瞧了眼吸走了他的小樱桃所有注意力的东西。 “大姐姐,谢谢你……谢谢善良的大姐姐,你好漂亮。”那是两张手工制的卡片,他将卡片翻开来,并将上头的注音文字拼凑念出,“哇,现在的小孩眼光真好。”他挑挑眉,将卡片放回原位。 苏普瞟了他一眼,垂着头将今天收到的小礼物收到地板夹层底下。 “继续呀,我没阻止你。”他一脸无辜地耸肩。 “我要买洗衣机。” “那边没洗衣机?” “快坏了。”她今天去帮忙洗了一堆厚重的冬被,那台洗衣机只能负荷少量的衣物,过重就转不动。 “嗯哼,明天买。”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拿起放在一旁的便当盒,将几样快炒配菜打开,排列在桌上。“先吃饭吧。”他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 她柔顺地回给他一个微笑。 看着她的笑容,范子骏觉得,要不是自己有着非常人的自制力,很可能就会被她的笑容击倒。 他的小樱桃笑起来怎么能那么漂亮?像天使一样! 他忍不住弯身向前,偷亲了她一下。 苏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眼睛眨眨后,笑了出来。 “干么?” 她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亲自己的女朋友还需要理由?” 她娇瞋地瞪了他一眼。 范子骏顿时感到下腹一阵紧缩。 靠……他有反应了? 裤子里正在胀大的家伙害他不自然地咳了声。 “咳,好啦,吃饭。”随便一点刺激就兴奋成这样,他觉得自己最近简直像回到毛头小子的时代一样。 虽然体能状况依旧完好,但他也三十好几了,早过了女人勾勾手指小弟弟就跟着点头的年纪。 两人在电视的声音陪伴下吃着饭,用完餐后,范子骏收拾残局,苏普则回到他房间的浴室梳洗。 她现在已经会开他屋内的柜子及门锁了。 两个月来,他向她讲解了屋内各式的奇怪构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学会了开门的方法。 了解他的大门构造后,她才知道自己当初妄想用工具撬开它有多呆。 那锁缝是假的,门内嵌钢板,里头有个靠磁力扣上的锁,得藉由门把解开。 她敢打赌,十个高手里,有十个都会试着去戳那个装饰用的锁缝。这锁真是简单,又非常高明。 洗完澡,换上他帮她新买的冬季舒适家居服,她步出浴室,那男人已经收拾完东西回到房内。 房间和客厅的风格非常一致,整齐干净,视线可及之处几乎看不到多余的赘物和摆设,唯一的差别只在没那么空旷。苏普是后来才发现,或许当初他不是为了防她才把东西收光,这男人本身就有相当程度的洁癖。 他整个人就是这样,俐落、有条理,虽然有时不太正经,但他所做的决定都一定有原因。她就是如此沉溺在他的掌控下,安心地任他安排一切。 看见他,她没半点迟疑的朝他所在的床铺走过去,爬上床,躺平。 “想睡了?”范子骏瞧了她一眼。她钻进被子里后,自然地朝他缩了过来,他张开手臂,将她环住。 她圈住他的腰,头在他肚子旁钻了钻,摇头。 觉得自己的小兄弟因她这举动又快起立,他急忙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疤怎么还没消?”他拉高了她的衣袖,露出那道每每看见都会想叹气的疤痕。 “会再淡一点吧。”她笑。但不可能完全消失。 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战果已相当辉煌,她不在乎那些疤。 “你该继续让我上药。”上礼拜,最后一条淡疤药膏擦完后,她就拒绝再做无谓的浪费。即使他不觉浪费,但也不得不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如果能事先知道跳上车的是个甜美的小可爱,我会想办法发挥我仅剩的美感,把这道伤缝得好看些。”他侧身,将唇吻在那道已变成红褐色的痕迹上,低沉饱满的声音及语调像浓郁的蜜糖,随着吻沾上她的肌肤,渗入她的感官,将她包围。 苏普闭上眼,感到一阵愉悦颤栗,之后又笑出来。 “如果你转行去当医生或开药局,肯定大排长龙。”而且排队的人潮有九成会是女生,另一成则是同性恋。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不得不佩服他随时都能吐出情话的能力,这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壮汉很会调情。 “可惜我对当医生一点兴趣也没有。”任她缩在怀中,他侧着身子享受这甜蜜的折磨,一手放在她的腰上轻揉。 “只有兴趣开计程车?” “嗯……事实上,我喜欢掌控方向盘,也喜欢在驾驶的同时吹吹风,让脑袋冷静。”放在她腰上的手揉着揉着开始探进衣内,继续与她肌肤摩挲。“我在国外待太久了,想回台湾,可是台湾没有直昇机和游艇给我开,还要能赚钱,只好选择计程车。” 他的手指在她腰身上打转,接着慢慢往上滑,触碰她浑圆的胸线。 她没有反对地任他触碰,只是更往他怀里缩。“台湾有些地方能开游艇,说不定那会比你开车好赚。” 依这男人上工的随兴,她怀疑他赚得了多少,而且他把提款卡和现金都还给她了。 他低沉的笑声滚出喉咙。“小樱桃,你担心我?” “很奇怪吗?”他处处替她打点,她又不是木头人。 他以笑声回答了她的反问。“我身边有你这金主,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水费缴不出来的话,你会帮我缴,对吧?” 语气是全然的玩笑,可苏普完全感受得到这男人全身散发出的那种“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的随兴。 即便他几乎就是最高的那一群了,他还是肯定东西掉下来,绝对会砸中比自己还高的那几个。 “当然,我最不缺的就是现金。”不是说大话,除了父亲的遗产和自己过去的收入,她的母亲从小就为她买了不少金融理财商品,她就算不工作也饿不死。 “哇,救人一命果然会有好报,以后我会多做功德。”他夸张的语气换来她一记捶打。他笑声转缓,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拍拍那可爱的翘臀。“小樱桃,别和男人抢工作,女人的钱得留着宠爱自己。” 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一会儿后,苏普才轻声回应。“嗯。” 他明明知道她有钱,但除了她捐款或购买各种捐赠的东西外,生活中的一切开销全是他买单,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很奇怪,似乎也让她……越来越依赖。 “谢天谢地,你真好说话。” “嗯?” “噢,我遇过一些女权拥护者,她们会对我晓以大义——男女绝对平等,我们女人独立、自主,赚的钱已经可以超越男人,还可以做得更多!所以我们带小孩、照顾家庭,同时还能出去工作赚钱给老公花!” 总算意会过来,她埋在他胸前轻笑。“法国女人?” “不,对我咆哮这些的是个美国女人。”他故意逗她。 “咳,我没有那么强,不过我确实能打倒几个男人——看对方身手。”她又捶了他一下,警告他,她的身手可不差。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大男人主义,我希望我的女伴不会有办法把我过肩摔,我的男性自尊会受伤。”他抓住了那只手,轻轻咬住她的手指。 她睁开眼缝,看见他隔着衣料的胸口,怀疑有女人能办到那点。 手指被放开后,她继续圈住他的腰,但这回,手掌却不安分地偷偷溜进他的上衣里,缓慢游移。 “你去过很多国家。” 指尖滑过光滑的肌肤,肌理分明的肌肉线条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 有些只看得到,有些用手就摸得出来,可以想见当时受伤的严重程度,他身上的精采和她相比,不遑多让。 “不少。”他享受她轻柔的抚摸,指尖也持续流连在她背后。“工作需要,和你一样。” “我再怎么跑也是东南亚,”她以为自己再也不愿忆起过去,但经过两个月的沉淀,之前的一切回忆突然变得很简单,就像故事般轻易被说了出来。“最远到印度,有一次在柬埔寨被坑了两千万,那时我经验还不够,中了暗算,差点被抬回来。” “噢,我对柬埔寨也有很糟糕的回忆。”他搂紧她一下。 她拉开他的上衣,露出健身型录上才看得到的完美腹肌与胸肌。范子骏非常主动的让她脱掉了衣服。 就算她刚才没发现他的变化,现在也肯定知道了,他的亢奋已经控制不住地顶在她身上。 原本担心自己近来求欢次数过于频繁,会惹来她的不适,才极力压抑,但以现下的情况看来,他暂时还不必担心,她没露出不悦的表情,所以他安心地让自己更贴近她,但也仅止于此。 最近真的要她太多次了,他提醒自己克制。 苏普的手指往上滑,来到一道将近她一个手掌长的疤。他晒得黝黑,很容易就能分辨伤疤新旧,越白的疤越新,久一点的,就是深浅不一的褐色。 “你的伤不比我少。” 手下的笔直长疤看起来像是刀伤,一旁的腰上有被刨掉一块肉、组织重新生长的痕迹。他背后有刺青,手臂和肩上各有一个圆形的疤,除非有人拿圆椎戳他,否则那八九不离十是弹孔。 这些是比较严重的,而他从头到脚还有各式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 就算他曾是职业军人这件事是真的,但身上有枪伤的机率也应该微乎其微,这男人让她感到安心、依赖的同时,也令她疑惑。 “想问吗?”他注意到她的举动。 头上传来低问,她摇摇头。 当初他没问,是她自己说出口的,所以除非他主动提起,否则她也不想问。 苏普伸手圈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会说的。” 苏普知道,但她仍是不想问,于是点头后又再度摇头,阻止他。 两人相拥了会儿,她蓦地翻身压到他身上,坐在他的紧绷上头,主动脱去身上的衣物。 范子骏想伸手,却被她制止,并将他的双手拉高到头顶。 “不准动。”她轻声命令。 他挑眉。“我尽量。” 她帮两人褪去了身上衣物,直到袒裎相见。 她早就注意到他的变化了,但他相当自制,知道这男人并没把她当泄欲工具,不只呵护她,也尊重她……她抵挡不了他。 弯下身,她模仿他刚才的举动,在她看得见伤疤的地方,一一落下轻吻。 肩膀、手臂、胸、腰腹……小腿……大腿…… “小普……”他狠狠倒抽口气。 她喜欢他叫她的名字,也喜欢自己对他造成的反应,于是她将他包覆在自己温热的唇里,更加卖力地取悦他。 第七章 电脑萤幕的亮光在昏暗的室内闪烁,范子骏快速输入一行网址,再登入帐号资料,画面瞬间跳转,出现了长长一串的树状资料。 快速浏览过资料后,他移动滑鼠游标,点开了电子邮件。 一一看完所有邮件,他在电脑前沉吟思索。 就在此时,他手机响了。 “骏!” 严肃的表情瞬间放柔,他笑问:“你在哪?” “我录取了!”那声音有着压抑的兴奋。“我录取了!录取了!” “哇喔,”他感受到她那股开心。“今晚绝对要好好庆祝,开瓶香槟?” “好!我去买!我想去买!”苏普在电话那端就快要手舞足蹈。“你现在有载客吗?” 经过三个月像货物般被载来载去、上货卸货的义工行程后,苏普开始有了自由行程,搭公车、走路、逛街,一天一点地慢慢增加时数,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一个月,家里的男人才给她新的指令,让她开始寻找工作。 现在她就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 “我在家。”他老实道,“弄一下电脑。” 苏普知道他的电脑室。“在浴室另一边?”那间陷阱和机关更多的密室。 “对。”他笑。“你要去哪买?我等等直接到那接你。” 她报了一家百货公司的名字,并和他约好时间。 结束通话后,范子骏眼神回到萤幕画面,又沉吟了会儿,他拿起手机,播了通电话。 “吉罗尔萨卡被抓了?”电话接通,他劈头就问。 “对。”电话那端道。 “知道原因吗?” “小子,你要兼差吗?” “再考虑。老白,回答我。” “可真有礼貌。”老白在电话那端咕哝。“泰国的莫佬和联邦交易,要求免除死刑和联邦保护。” “他们答应了?” “不然你以为人怎么抓到的。”老白低笑。“曼达卡的儿子,曼达卡集团的下位接班人,墨西哥政府可以庆祝了。” 对,但曼达卡肯定要喷火了。 “白痴。”他忍不住骂。 “嘿,小子,话不是这么说,”老白有意见。“虽然我们都肯定联邦护不住他,曼达卡要弄死他像捏虫子一样,不过反正他在泰国也是死刑,为什么不赌一把?”搞不好这只虫跑得够快。 “我不是指——”唉,算了。 “你想接这家伙的案子吗?那家伙应该还在泰国,你在那附近对吧?”老白语气听起来颇玩味。“你有兴趣我可以去问问价格。” “免了。”那家伙是生是死他才没兴趣。“没事了,我赶着约会,再联络。” 等不及听完对方又想对他抱怨些什么,范子骏迳自结束了通话,一并关了电脑萤幕,准备出门。 他穿过浴室,回到房间,再来到客厅,拉好脖子上歪斜的领带,套上大衣,出门接自己的女人去。 照目前情况,曼达卡会先和美国与墨西哥的缉毒单位互斗一阵子,极有可能先买杀手做掉莫佬,接下来的一切就是未知数了。 有可能莫佬挂了后就天下太平,也有可能他没挂,但被追个几年,他不在意这些,只担心曼达卡继续追查这件事。 那家伙是个报复狂,应该说十个毒枭里有十个都是.而他特别严重。现在莫佬那大嘴巴的手下从台湾被引渡回泰国了,无期徒刑,若无意外,死在牢中的机率相当大。他只能祈祷他们认为这事一开始只是意外的失风披捕,接下来的一切楼子也是始于蹲在牢里的那个大嘴巴,否则……可能会有点麻烦。 搞不好也不太麻烦,谁知道他们查得到多少? 按掉空车的灯,驱车来到百货公司,范子骏将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再回到楼上找人。 小樱桃和他约在百货公司内,那小家伙闷坏了,虽然他天天载她出门,但她没自由。即便没抱怨,他还是看得出自己告知她能自由行动的那天,她整张小脸发亮,就像中了乐透奖头彩。 他的小樱桃发起火来可不是普通的呛辣,但也很理智、很温驯,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想为她鼓掌。 提早十五分到了指定地点,现在是上班时间,人潮并不多,绕了一圈后,他在某个柜位找到她。 在走近的过程中,他注意到她身前的那位男店员正亮着“你不买也没关系,但就让我为你做最详尽完整的介绍”的笑容,热情地为她解说。 他找到了适合拿来做成拳击沙包的图案。那张脸的模样,相当适合印在上头。 “小樱桃。”范子骏由身后搂住了她的腰,打断她与店员的谈话。 “我买好了。”苏普笑容灿烂地将袋子举高。 “恭喜你。”接过有重量的纸袋,范子骏动作自然地将她圈在身前,在她颊上印下一吻。 “谢谢。”她表情先是有些讶异,接着因在大庭广众下展现亲密而显得有些腼覥。 “为了庆祝这个重要的日子,今天我下厨。”他又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吻。 “你会煮饭?!”她讶异。 “而且不会烧掉房子。”他俏皮道。“走吧,去看有什么好买的。” 苏普只来得及对刚才为她介绍商品的店员说了声谢谢,再见还没出口,就被拉进地下街的生鲜超市。 范子骏一手圈着她,一手提着篮子,他们先到肉品区买了两块厚厚的牛排,接着又找到几样简单的调味酱及蔬菜。 看身边男人挑食材时的讲究,苏普发现,他是真的会做菜。 “你要煮多少?”随着篮内东西越来越多,她问。 “差不多介在很饱但还撑不死人的量之间。”语毕,他又丢了包义大利面进篮内。“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没有。”以身旁男人的食量,苏普想,要吃到撑死人,他们不知道得买多少东西才够。 “那就我决定。”他又偷亲了她一下。 苏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嗯?” “我以为是我找到工作。”他的心情看起来比她这当事人好上太多了吧。 “亲爱的,你快乐,我就会比你快乐。” “满嘴蜜糖。”真是服了他。她笑出来。 “嘴的功用不应该只局限在吃饭,对吧?”他笑得暧昧,掐掐她的腰。“我们可以继续开发人体极限。” 她抡起拳头捶了他一记,阻止对话往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发展。 “我录取的地方,上班得穿裙子或洋装耶。”她道。 “别告诉我你去应徵什么奇怪的店家.”他马上露出危险的表情。但他知道不可能,他和她一起讨论过应徵的工作。 为免日后遇到过去认识的人,他们第一个就先剔除出入分子太广又太杂的一般超商、卖场,接着又删掉门槛较高的公司行号,所以她前去应徵的工作,性质都很单纯。 “哪会奇怪。是一家咖啡厅,装潢像是童话故事一样,很梦幻,客人也几乎全是女生。”她笑着解释。 “那就好。”听到全是女生,他欣然接受。“今天先庆祝,衣服明天再载你来买?” “嗯。”她点头。 “啊,或许我们可以一起买,等等庆祝完,你刚好可以穿给我看。”他似乎对这余兴节目很感兴趣。“我可以一件件地帮你脱。”他笑得相当开心,但又被身旁的人捶了一拳。 “明天再买!”受不了,这色鬼。 两人结束采购,付完帐,回到地下停车场。 快来到车边时,范子骏察觉到空气中有丝怪异,他集中精神,发现到身后有人以轻慢的步伐朝自己靠近。 圈住苏普的手臂加重力道,他继续有说有笑地搂着她朝停车的方向前进。 苏普因他加重的力道回掐了下他的腰,范子骏低头看她,在她深褐色的眼眸中见到了然与警戒。 一瞬间,他明白这女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心中闪过讶异与惊喜,他差点腿软。他从没在任何女人身上遇过这情况。 “我的老天爷。”他笑。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她压低音量,好似在撒娇。 “偷掐一下也要和我计较。” “当然。” “一点便宜都占不得。”他状似抱怨地耸肩咕哝。 几乎同时,后头的人离他们只剩几步远,那瞬间,范子骏将购物袋塞给身边的女人后旋身,扣下差点碰到自己的那只手。 对方身手不弱,反手挣开,两双手近距离的过了几招,双方互相扯住了对方一只手臂,范子骏直接掐住对方的口鼻,对方也扣住他的咽喉,他眼睛瞪大。 “你——” 一声被掩住的痛呼从范子骏的手下炸开,只见苏普狠狠往这偷袭者的腹部招呼了一脚。范子骏急忙放开手。 “fuck!”嘴巴重获自由,又被多补了一脚的家伙往后跌坐在地上,曲着身子,压抑着痛苦的呻吟,抽空咒骂。“oh!bullshit!” “小樱桃,住手!”范子骏急忙扯住动作迅速俐落的小辣椒。 “fuck!”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是个拥有褐色头发的高大老外,他正以极诡异的姿势掩住自己被踹了两脚的肚子,不断咒骂。“噢,不对!是干!这时候在台湾要说‘干’,没错吧?”他问。 “完全正确,老兄。”范子骏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天呀,你干么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 “我没有鬼鬼祟祟。”外国男子操着带点口音,但仍非常标准的中文回应。“我不确定是你——至少在你想扁我前都还不确定。该死!扶我一把!” “被我的小可爱踹两脚就起不来了?”范子骏戏谵,伸手拉了他一把。 “你的小可爱一定是职业足球选手。”他揉着自己的肚子。“妈的!我的胃肯定炸开了。” “那就恭喜你了。”拉起他后,范子骏直接和他来了个拥抱。“你怎么在台湾?小樱桃,跟你介绍一下,尼克。尼克,这是苏普。” 苏普呆愣的看着他们,一脸状况外。 尼克又揉揉肚子,喘口气后才再度发出声音。“舒服?真是个好名字,我现在非常需要舒服。” 范子骏大笑着走回去接回购物袋,一并圈住自己的女人。“是普,苏普,不是舒服。”又补充。“只有我才能让她舒服。”说完这句,他肚子得到一拳。 尼克跛足蹒跚地走向他们。“看来惹她不开心,就会非常不舒服。”他朝苏普伸出手。“你好,我是尼克。” “你好,可以叫我小普。”虽然搞不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至少他们的互动看来不像仇家,苏普与他握了手。 尼克握着她的手,几乎是反射性地扬起笑容。瞬间,狼狈的模样消失,那帅气十足的脸蛋让他顿时变成极富魅力的优雅型男。 “小普,你有双美丽的眼睛,像琥珀色的海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他以极富磁性的嗓音低喃。 苏普这下确定他们两个是朋友了,他们同样住在色情的国度。 “握够了就可以放手。”范子骏一提醒,尼克便双手投降地放开她。“你的脚怎么回事?四五个月前我接过老白的电话。”他意在询问,是否为当时的伤。 他们边讲,一边往车子移动。 “对,大腿断了。”尼克动作优雅,但仍一跛一跛地跟在他们后头,在范子骏打开后车门,将购物袋丢进去时,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跳上了车。“差点抱着断掉的腿逃命。” “真严重。”没对他跳上车的举动发表任何意见,范子骏直接回到驾驶座。“跑到台湾养伤?” “我是这么想,不过我怀疑你想再弄断他。小普,抱歉,借我搭个便车。”尼克再度对苏普扬起电力十足的微笑。 “没关系,车主是他。”她耸耸肩,指了指身旁的驾驶。 由两人的互动,她看得出他们不仅熟识,感情还非常好,并且信任对方,范子骏平时看来慵懒,似乎对人没什么戒心,但朝夕相处后,她知道这男人比她更不容易对人付出信任。 “不不不,”尼克摇头。“你是女主人,女主人决定。” 他低沉轻柔的声音听来十分悦耳,彷佛对话的对象是他的情人。这家伙八成是个活动调情机器。 她笑了出来,怀疑他的中文理解有误。“我不是女主人。尼克,我是骏的女朋友。” “女朋友?”尼克挑眉。刚才范搂她时表现出的占有欲,可不像普通的“女朋友”,他这老朋友对女人向来可有可无。 “有问题吗?”驾驶问。 “完全没有。” 苏普发现这两个男人的对话很宝。“尼克是哪里人?” “美国。我是美国人,但我常常不在美国。” “你们两个是同事。”她猜,语气却相当肯定。 “对,曾经是。”尼克不确定好友告诉他的小可爱多少事情,回答得保留。“他很没良心的提早退休,跑来开计程车,留给我一堆做也做不完的工作。” “中文有句话,叫能者多劳。”一旁的驾驶笑着说。 “我知道这句。”尼克回,接着又转向苏普。“这句是狗屎。他也是能者,可是只有我在劳动,跑掉的人轻松,我留下来像笨蛋。” 这外国人在跟她抱怨工作?苏普怀疑。他说狗屎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巧无力冰淇淋,而他是得到冰淇淋的笨蛋。 “闭嘴,尼克,你有钱赚。” “没钱赚是笨蛋都不会留下来。”他哼。“好,这很无聊,我闭嘴。” “没关系,我想听。”苏普微笑,换来身旁男人的一眼。 “真的?”尼克深邃的眼神发亮。 “你很有趣。”尤其是语调和声音。 “我也可以很有趣。”自己的女人当着他的面赞美另一个男人,范子骏老大不爽地扞卫自己的地位。“你要去哪?” “小普,不要在你的男人面前称赞我,否则我会被赶下车。”褐发帅哥一脸哀怨。“华登饭店。”他报了地点。 苏普呵呵笑。“不是,我是说他讲话的语气很有趣。”她知道身边的男人误会了。 “尼克,我的小可爱叫你不要发情。”他特别加重“我的”二字。 “哈!跟你此,我还——那个怎么说?差很大?差很多?” “差得远。”苏普说。 “对!差得远。”尼克向他的中文老师道了谢。“他才是king。” “我是禽兽,你就是披着羊皮的禽兽。”半斤八两,不过少了层羊皮。 “披着羊?”尼克发出疑问,待范子骏以英文解释后他才恍然大悟。“你们不是有句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我要羊皮,这没错。” 苏普被他的逻辑逗得直发笑,但一旁的驾驶可不太开心逗她笑的是另一个男人,所以接下来的路程,两个大男人中英文夹杂的唇枪舌战持续,直到目的地,尼克下了车,来到驾驶座旁。 “谢了。”他倚在车窗旁,朝车内两人使了个眼色。 范子骏和他握手,两人刚才的唇枪舌战仿佛没发生过。“有问题找我。” “我会。”尼克笑。在离去前,他突然改用法语笑着对范子骏说.“我看过她的照片。” 范子骏挑眉。“什么时候?” “我还在住院时。有人在查她,金额不高,资料很快就消失了,我不清楚是撤销还是被接走。” 听见日期,他松了口气。“那件事过了。”那应该是小樱桃她哥,或那票人。 “过了?”换尼克扬眉。“听起来不太妙。”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撇唇。 “天,刚才那句应该是我对你说。有问题找我。”尼克喷笑。“你不介意我少掉一条腿的战力吧?” 范子骏也笑了。“再联络。” 再度互道再见,尼克和苏普挥挥手,车内的两人看着他举着微跛的脚步离去。 车子再度上路,范子骏发现身边的小家伙陷入沉默。“怎么了,小樱桃?” 苏普看了他一眼,耸耸肩。“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羡慕?”他不解地瞧了她一眼。 “你和尼克。” “我和尼克?” “你们互相信任,他认识你。”她轻叹。“我羡慕他。” 牛排在烫热的锅底发出滋滋声,伴随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范子骏看着牛排,脑子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心不在焉。 羡慕?小樱桃羡慕尼克? 心底有一道声音拒绝自己去多想,但又有另一道声音十分清楚地告诉自己答案。 他只是对那答案感到烦躁。 将料理一一上桌,两人回到准备庆祝的热烈氛围,彷佛刚才的意外插曲全没发生过。 他们吃饭,开心的聊天、嬉闹,之后疯狂做爱。 他不断攻掠,不顾她的哭喊,让她躺在自己身下、趴在自己身上,颤抖着达到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她不甘示弱,找到机会便尽情取悦他、玩弄他,让他低吼,让他投降,要他在自己的口中、体内释放。 像两只疯狂的野兽,最后两人双双瘫在床上,喘息着无法动弹。 范子骏待喘过气后,双臂便开始寻找身旁的人儿。 “小普。”他捞到她,将她抓回自己身前,在那纤细的白颈上落下无数细吻。 “嗯……”余韵尚未退去,她持续喘息。 他抱着她,在嘴唇经过的部位不断啃咬,来到她的耳畔。 “投降了?”他轻呲她的耳垂。 “你才投降了……”她深深喘息,钻进他怀中咬了他的胸部一口。 范子骏低笑。这不服输的小妞。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蒸腾的热气与浓烈的费洛蒙,他将她圈在身前,思绪逐渐清晰。 他很清楚,自己对她的占有欲一天天地表现得越来越清楚,那是不自觉的改变,等到发现时,已经累积到相当程度了。 就像她对他的依赖,一点一滴的直到现在。不同的是,他知道是自己刻意介入她的生活,将自己摆在她眼前,半强迫的让她选择靠上来。 “小普……”将下巴倚在她头上,他突然轻叹。“别对我抱太大的期待。” 苏普呼吸暂停了下。 范子骏知道欢爱后说这话时机很差,也很混帐,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结束了吗?”语气微喘,可她声音已冷静下来。 “不是,小樱桃。”她的态度让他心揪,他轻拍她紧绷的背。“小樱桃,我们关系很好,感觉很棒。” 她不懂他的意思、但他的语气和动作让她再度放松,静静地靠在他怀中。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职业军人,记得吗?”他在她头上问。 她点点头。 “我是半个法国人。”他已准备好让她认识过去的自己。“我在台湾土生土长的长大,后来进了法国外籍兵团,前后签了七年约,拿到法国籍。”他现在拥有双重国籍。 “嗯。”她应。 “我在台湾念书、当兵,出社会工作不到一年就离开自己的国家,跑到别的国家卖命。我拿到法国籍后,把我爸妈接过去定居,接着对军旅生涯腻了,有人介绍我去打零工,便又离开了法国,在世界各地飞,我和尼克是在那时认识的。我上一份工作是佣兵。” 他主动的解释令她感动得紧抱住他。 “我像野马一样定不下来。”他道,“小樱桃,我很难在同一个地方久待,我不确定会不会在这里待下来。” 她摇头。“没关系。” “小樱桃,我喜欢你,也希望帮你解决一切问题。”他搂紧她。“你很美好,但我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这些年来他不断飘荡,累了,也倦了,他试着回到台湾,回到这块最初孕育自己的土地,但不确定的感觉依旧,他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 他来自一个务实的公务员家庭,母亲三十八岁才生下他这独子,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没遗传到父母的稳定,即便他爱他的双亲,即便他们向来支持他做的所有决定,他就是无法在那舒适安稳、生活一切规律的家中找到归属感。 他喜欢苏普,这女人有太多地方让他心动,但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的流浪症状何时会再发生。 她的适应能力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好上太多,她信任他,也可以摆脱过去一切,努力当个普通人,反观他自己,因无法待在同一个地方而做了这份工作,为了工作世界各地乱跑之际,又渴望有个地方能回去。 和她相校之下,他才是那个适应不良的半调子。 “小普,你真的很棒。”他声音低哑真诚。他可以给她安全,但在她努力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后,他却给不起所有女人渴望的稳定。“不想耽误你的幸福这种话听起来像狗屎,但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就该把我当狗屎一样丢掉。” 在他怀中,听着他稳健心跳声的苏普,由一开始的激动,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冷静下来。 她可以藉由他字里行间的语调得知他的感受。 这男人的心中有个洞。 过去的她认识非常多这种人,那种唯独自己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弧寂盘踞在他们心中,不论理由为何,总是有人走上了岔路,寻找慰藉。 她感觉得到他的痛。由压抑堆叠出的孤寂闷在心中,成了病,成了痛,久了,化脓裂开。他寻找方法治疗,得到暂时的舒缓,但问题的根本还在,成了作茧自缚,积久成疾,也蛀出一个伤口。 他还在那个茧里,还没找到治癒的方法。 她紧紧抱住他。 “没关系。”她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这句话令范子骏瑟缩了下。 “我不确定我会不会走,也不确定走了会不会再回来。”他摸摸她的头。“但如果要走,我会说。” “好。”她察觉到他的细微反应,知道这话是出于他的责任感。 她喜欢他,也感谢他,但她不想成为他包袱般的责任。 如果飘泊是他唯一的止痛良方,她愿意静静地在这等他,等到他不痛了,见面时再送上深深的拥抱。 如同他救了她,她也想成为他能信任的倚靠。 第八章 “这层是手枪,下面是机枪、狙击枪和子弹……计程车内装有无人侦察机的自动及远端操控系统,如果车被偷了,就回来这处理,这是车里的摄影镜头……” 一一将屋里最后的隐密空间全逛遍后,苏普正式成了接掌这屋子的第二主人。 “当佣兵的收入和贩毒有得拼。”苏普看完他的一切装备后得出这感想。 “小樱桃,差得多了。”范子骏笑。“我有额外收入。” “开计程车?”她挑眉。 “我有不少专利。”他笑。“机械是我的专长。” “我还以为你的专长是挖子弹。” “你在提醒我把你的手臂弄得多难看。” “没有,我不觉得难看。”她圈住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 他搂住她。“我不在时,有问题可以打给尼克。” “他瘸了一只脚。” 范子骏哈哈大笑。“你可以当面告诉他,他在复健。” “等他复健好再说吧。”苏普耸耸肩。 “相信他吧,他那双手比两条腿厉害多了,他是枪械专家。”他吻吻她。“自己小心。” “嗯。”她乖顺地窝在他怀中。 “有问题要问吗?”他笑。 “没有。”她摇头。 即便他完全没交代要去哪,或去多久。 “小——” 话,被她贴上的唇轻轻压住。 “我知道。”她轻喃。“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她不想吓坏他。 范子骏心中一阵复杂。 “若不是那家伙,我没打算走,至少不是现在。”他道。偏偏他也知道,若走了,他不一定会想回来。 “不用跟我解释。”苏普摇摇头,阻止他。“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而且我免费赚到一栋房子、一台车,和一堆可以炸掉半个台北的火力,怎么看都很划算,对吧?” 他笑了笑。“听这说法,我应该每个月再汇给你一笔赡养费。” “现金就不必了,我户头很多。”她轻笑。 他深深地吻住她。“小樱桃……” 湿气环绕,身处在黑暗中的范子骏脑中突然闪进的景象令他分了神。 他想起那个已经半个月不见的女人。 很快地将杂念抛到脑后,他瞧了眼表上时间,绷紧每一根神经,待时间一到,立即行动。 脑中已演练过无数次,他循着深刻在记忆中的路线迅速前进,闪过所有监视器及警卫,摸到已买通解了锁的一扇门前,安静无声地闪身入内。 “谁?”床上的人被厚重门板的移动声惊醒。 “阿甘。”他念出对方的名字。 “你是谁?”床上的人警戒地站起身,从床旁摸出一双磨尖的筷子防卫。 可电光石火间,他手中的筷子便连同他的一双手,被瞬间欺身而上的男人给制住。 “想出去吗?”范子骏换说英文。 “你是莫佬派来的?”阿甘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害怕。他看不见这男人被遮掩住的脸孔,只看得见对方在黑暗中映出诡异波光的眼睛。 “他很生气。”他道,接着缓缓放开了他。 阿甘颤抖地退后几步。 “告诉莫佬,不是我……不是我……一定有人搞鬼……台湾那有人搞鬼……” “见到他,你自己跟他说吧。”男人冷冷地说,从身上拿出一片薄刀片。“会用吗?” “你不带我走?”阿甘看到一双筷子般宽的细长刀片,上前去接,慌乱的脑中已开始盘算该从哪个地方下手,大概得花多久才出得去。 “不。” “好……我自己想办法……我出去后会告诉他,一定是台湾那——” 才接过刀片,阿甘双手即被强势的力道紧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往他胸口刺入。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写满不可思议的眼缓缓垂下,看到自己手上的竹筷和刀片,齐没入自己的左胸。 压在他手上的大掌再度拖力。 体内空气瞬间被抽光似的,他呼吸困难。 覆着黑色手套的手这才缓缓松开。阿甘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台湾……”他溢血的唇颤抖地一开一阖。 “不。”黑暗中的男人朝他靠近,蹲在他身前。“曼达卡要凶手,凶手就是你,畏罪自杀。” “曼……” “对。老兄,我这是在帮你。”黑暗中仅能见到的双眼持续闪着异样的光采。“你不会想被他抓到的,到时你会后悔万分,生不如死,最后还是会死掉。我帮你省掉中间步骤。” “你……”瞪着他,阿甘意识逐渐涣散。 “感谢我吧。”男人道。 继续在原地待了会,确认对方断气后,黑衣男子如来时般静悄悄地再度离去。 “小普、小普……” 听见叫唤,苏普疑惑地抬起头。 “你的爱慕者来了。” 几经面试后,苏普成了一间装潢梦幻甜美、以女性为主要客群的咖啡厅兼职员工。 而这家咖啡厅——也就是“朵拉盒子”的店长,美美,正以螃蟹般的姿态,从柜台缓缓侧移到吧台区,朝蹲在地上擦拭蛋糕柜的她偷偷打pass。 透过蛋糕柜的玻璃,苏普看到店面外头有台货车停下。 那是朵拉盒子叫货的食品公司,负责送货的陈姓业务见过她两次面后,就开始向店内其他员工打探她的资料。 没想到除了正常人的生活和工作,她还有了正常的追求者,当苏普得知这件事时的第一个反应,除了惊讶,有更多的好笑与荒谬。 据那男人的说法是她看起来柔柔弱弱,让人很想保护她。 真不晓得若他知道,她有办法徒手将他打到趴在地上起不来时,还会不会觉得她很柔弱。 “嗯。”她轻应了声。 “今天你是吧台,要和我换吗?”向来是吧台人员做进货确认,美美知道她有个同居男友后,便时常自告奋勇帮她挡苍蝇。 “我来就好。”苏普微笑感谢她的好意。 陈姓业务搬着朵拉叫的货进来后,苏普跟着他,来到后方的厨房确认货品。 她礼貌又客气地与他核对完所有货品,并在单子上签名。 将单子交还后,她开始将东西分类,一一归位,该冰的冰,该放柜子的放柜子,日期较早的,需要先用的,就摆靠外面一些。 “那个……小普。” “嗯?” “需要我帮忙吗?”她动作太俐落,站在一旁的大男人实在找不到空隙插手。 “不用,谢谢。”她没回头,继续整理,拒绝的嗓音轻轻淡淡,不至于太冷瘼,听在爱慕者的耳里,甚至觉得像公主般优雅。 “那个……”杵在后方的巨型障碍物锲而不舍地再次尝试沟通。“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嗯。” “是这样呀……呃……你们交往很久了吗?” “还可以。” 啊?还可以是怎样?“是……是这样呀……呃……你们一定很相爱呴……” “还可以。” 又是还可以?“哦……是、是这样呀……”经过一个月的心理建设才鼓超勇气开口,没想到出师未捷就先词穷了。 苏普往他这边抛来一眼。 老实,是她对这业务的第一印象。他条件看来不差,老实又稳定,正常情况下,或许这种男人才是好对象。 第一次遇上正常的异性追求,她感到新鲜,也满好玩的,但她可没打算戏弄人家,还是早点让他清醒,别耽误对方时间比较好。 “谢谢你的关心,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她礼貌地抬起头,给了等同拒绝的回应。“请回去工作吧,再见。” “哦……再、再见。”老实的男人一脸落寞、在佳人不予理会的情况下默默退场。 待他离去后,苏普重重吁了口气。 原来,拒绝一个正常的好男人,压力那么大。 “对了——”就在苏普松口气时,男人突然又弯进来,将一个小纸盒塞进她手中。“这送你!”语毕,他匆匆跑掉。 苏普愣了下,急忙追出去。“等——” 她来不及叫住他,反倒是在他之后推门而入的身影使她瞬间僵住。 心脏猛然一抽,她全身如冰块般地僵硬。 那全身黑的男人进到这与他格格不入的梦幻空间,墨镜后的眼眸扫过柜台,来到她身上。“小普,过来。” 苏普脸色刷白。 蓝天,人海,沙滩。 温暖的日阳高挂天空,头枕着手臂,仰躺在湿凉的沙堆上,望着海,望着天,本该是人间乐土的享受,但对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而言,只像躺在盐堆中腌渍的鱼干。 他快干枯了。 躺下没两分钟,范子骏就决定闭上眼,让南加州春天温暖的太阳烤干他全身。 他忘记他躺了多久,原本温暖的太阳成了炙热的火球,带着凉意的沙滩也变得火热干燥,空荡的海景如今多了许多比基尼辣妹。 或许,他从春天躺到夏天了吧。 “今晚过去墨西哥?”有人来到他身边坐下。 “明天。” “需要帮你办送行舞会?” “省省吧。”闭着眼,他唇角扬起。 身边的人捶了下他的肩。“我以为你一去不回了,谁知道你一回来就专挑大票的干。” “这不正合你的意?”他将挂在头上的墨镜勾回原位。“说吧,还有什么?趁我还没跑前,有什么案子快讲,老白。” “我不确定你需要。”老白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远眺海洋。“伤好了吗?” “我们都像蟑螂一样。” “你这蟑螂也该回蟑螂窝了。范,你的女人在台湾。” 范子骏沉默了会儿。 “我知道。”他说。“我回去过,泰国那边结束后,我回去过,三天。”他声音哑了。“她过得很好,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眼前浮现她见到他时的惊喜表情,她像只无尾熊跳到他身上,对他又亲又咬,但激情过后,她还是照样上下班,对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依旧没多过问,仿佛他从没离开过。 老白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棒透了?”不用分神担心她。 “或许是。”他的脸倏地绷紧。“我不知道……该死!”他睁开眼,坐起身。 一旁的老白被他瞪得一脸无辜。 “我和她刚认识时,她非常脆弱、需要我,我们两个处得很好。但她真他妈的太棒了,你了解吗?”范子骏一脸像要杀人的模样。“才几个月而已,她现在自己就能过得很好,不需要我也没问题!我他妈的上次回去还想留在那!” 老白制止这只暴躁的狮子,“兄弟,你被自己吓坏了。” “老白,你不懂。”他一手挡在脸上。“她该过正常的生活,我定不下来。” 他们全都知道,他说要退休的话是狗屎。他顶多安分一阵子,或许几个月,或者一两年,除非他老到动不了,否则体内的过动血液就是会带着他乱跑。 “你说过我天生适合吃这行饭。” 一手压在暴躁雄狮胸前,微笑拒绝了几位比基尼辣妹的秋波,老白有些担心这匹恶狼待会儿会不会在沙滩上像个男孩般大哭起来。 他经历过这种事,他懂,再钢铁般的硬汉遇上爱情,都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爱她。” 躺在沙滩上的人没回答。 “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范子骏语气烦躁。“或许有,或许没有。她信任我,毕竟她一团糟时只有我在那,说不定那是感谢。”而他他妈的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谢。 “而且有又如何?老白,你没听懂吗?她需要的生活我给不起!”他粗鲁地挥开抵着自己的手臂,直接爬起身。 “小子,不要轻易放弃这段感情,说不定她在等你回去。” “闭嘴,老白。”他拍拍身上的沙,头也不回的离去。 老白起身追了上去。 “我当过缩头乌龟,结果那成了我这辈子永远的痛。”他跟在他身边,不死心的继续劝道。 “范,你不能那么自私,说不定她不需要那什么鬼生活,她只要有你——fuck!”老白被挥中一拳。 “抱歉,朋友,不要再来烦我。”丢下警告,范子骏冷峻离去。 黑夜,无止境的枪林弹雨和爆炸声,建筑物不断崩塌,烟硝弥漫。 范子骏躲在遮蔽物后,目标的弹药依旧持续不断扫射。 “他到底有多少子弹?”他朝身后的人大吼。 “数不完!”后方回吼。“那里是他的弹药房!” “噢,shit!”差点被反弹的流弹打中,范子骏咒骂了声。“崔斯坦在哪?”那是他们的狙击手。 “他们躲在建筑物里看不到的地方。”耳机传来崔斯坦的声音。 闻言他再度开骂。 远方射不中,他们这里距离太远,手榴弹发挥不了作用。 “等等我做饵,两秒钟要是摆不平那挺机枪,我没死回去就杀了你!”他朝身后的伙伴吼。 吼完,他立即镇定预备,倒数完毕便朝另一边的遮蔽物拔腿狂奔。 奔跑过程,他听见自己猛烈撞击的心跳呼吸声,子弹飞啸而过,爆炸、吼叫,每一道声音都如慢动作播放般清楚可闻。 子弹划过耳边。 噗——一颗子弹埋进他手臂,他不理会,继续奔跑。 又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小腿。 不到三秒,到达目标处,他身上已经多出了几个洞,正在发烫疼痛,可对他而言并无大碍,重点是他们重新取得控制权。 “范!”后方的人往前冲。 “没事!”他吼,立即跟上。 爆炸声持续,他们的小组已经攻进对方坚守的阵地,迅速解决掉一堆烦人的苍蝇,将已受了伤的目标压制在地,范子骏从袋子里翻出tnt和雷管,但被一把夺走。 “他们要清点!”队友朝他吼。 “炸了他们就不用点了。”他嗤了声,放弃在这放烟火,改到后方翻找,发现了手持式火箭筒。“狗屎,有这不早点拿出来玩!” 他扛起火箭筒往外走去。 “他还好吧?”有人凑过来,低声问。 “回去后得告诉老白,别再让他接案子了。”被询问的人翻白眼回答。 这家伙总有一天会搞死自己。 “在你的腰和手臂上的弹孔与‘恶狼发疯’的传闻还没消失前,抱歉,你不能工作。”老白抬眼瞧了一下,又立即转回电视上。 “狗屎!我没有发疯!”刚从医慌待了三天才出来的范子骏闻声怒吼。“好,我承认,我承认最近的行为比较火爆,但我……该死!”他泄愤地踹一旁的家具。 “别在我房子里砸东西,恶狼,崔斯坦告诉我,你差点用火箭轰死他。” “他鬼扯!”他吼。“我很清楚他在哪,那些家伙故意这么说,他们不想让我工作!” “对。”老白又瞧了他一眼。“恶狼的行动向来快狠准,不拖泥带水,可你最近的行为让和你一起行动的人觉得像颗不定时炸弹,是我也不会想和你一起工作。” 他站在原地咒骂了一阵。“那又如何?老白,你不让我工作,我可以自己接!” “请便,”老白耸耸肩。“去害死其他人。去,别来碰我的兄弟。” 他踹倒一旁的椅子,甩门离去。 老白看着电视里努力奔跑碰撞的运动员,哼了声。 没一会儿,门又开了,范子骏回到屋内,来到他身边,窝进沙发内。 “她身边有人了。”他挫败地开口。 老白叹了口气,关掉电视。 “兄弟,是你自己不回去的。” “我不能回去,我会想留下。她现在很好,有房子、有工作。”还有男人。“我回去,她或许一开始会很开心——现在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开心了——但之后她就会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工作?为什么不为她着想?狗屎!” 然后他就必须面对她的责难和不谅解的眼神……为什么要让一切走到那个地步?趁现在回忆还是美好时止住,是最好的选择。 “兄弟,我不想这么说,但你真是个懦夫。”老白摇头。“这也不能怪你,我也当过儒夫,女人很可怕。”她们只要稍微一点暗示或几句话,就会把他们吓得连夜逃跑。 “狗屎!” 老白起身来到冰箱旁,拿了两瓶啤酒,丢了一瓶给他。“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工作。” “随便。”他不再和他辩论。“让我在这待一会儿。”他灌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全部喝光。 “请便。”老白摆手,来到电脑旁,点点滑鼠按了一阵。 “三小时太赶……要六小时或八小时后的机票?”他问。“别喝太多。” 范子骏从冰箱再拿了两瓶啤酒,回到沙发上,又打开一瓶。 “或许喝多一点比较好做决定。”老白耸耸肩,不再阻止他。“如果你想大醉一场,我会建议你订明天的机票。” 喝开水般地接连将三瓶冰啤酒全倒进胃里,范子骏将啤酒瓶捏扁,丢进一旁的址圾筒内,爬爬黑发,接着陷入呆滞。 他眼前出现苏普的笑脸。 “三小时。”他道,趁他还没改变主意。“载我到机场。” 第九章 六个月过去了,那男人没再回来过。 苏普天天作息正常的上班、下班、睡觉,日复一目。 这份工作很轻松,虽然薪水不多,但她最不缺的就是钱,她在朵拉盒子待得很愉快。 而且少了那男人的这段时间,她多了另一位司机。那家伙刚好在台北且有空时,偶尔会绕过来接送她。 上完班,回到家,家里东西应有尽有。 有健身房,有家庭剧院,有电脑,还有可以接收卫星的设备——当然她不会使用——她的生活惬意到一个极致,只除了房子空荡了点。 过了一开始的几个月,她已经想到解决方法——自己动手布置装潢这个家。 如果那男人不再回来,这屋子理所当然是她的没错吧? 受了店长、店内员工和客人的影响,她也开始认为女孩都该要有自己的主题房间,只不过她的范围大了点,可以拥有一间主题平房。 “谢谢。”被接送到家,苏普下了车,朝驾驶座那端的人道。 “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 “嗯。”她点头。 驾驶将后座沉重的家具货物一把拎起,陪她走入家门。 “放这边就好。”通过一楼车库来二楼,她指示对方将东西搁在客厅地板。 “这栋屋子看起来不错,就格局怪。”这是驾驶环顾了室内一圈后的感想。 “对。”苏普笑了出来。 “你多休息,我回台中了。” “嗯,谢谢。”她扬起浅浅的笑,与他道别。 待人离开后,她四处摸摸弄弄,做做简单的体操,洗个澡,待上床时间到,侧身躺上床,习惯性地摸摸肚子,缓缓入睡,一觉到天明。 黑暗又被阳光取代,早上一关掉冷气,不到三分钟苏普就感到全身躁热,幸好只要到了咖啡厅就能恢复凉爽。 她今天穿了件可爱的高腰公主洋装,额上的汗水在到达上班地点后也逐渐消失,套上工作时穿的围裙,她和店内员工说说笑笑,忙完手上工作,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忙的时候再站起来走动。 很快的,上午忙完,中午也过去,原以为这天又会如往常般结束,岂料下午却有了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 “欢——” 招呼的声音倏地停顿,苏普疑惑地往柜台望去。 见到三个黑衣男突兀地由玻璃门挤进店内,美美的表情及肢体和断掉的招呼声一样,蓦然僵住。 苏普脑中警铃大响,她当机立断地将手伸进围裙内,按下了手机通话键。 久违的紧张感在体内飞窜,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乱来,现在的身体禁不起剧烈打斗,她得搬救兵。 趁黑衣人的注意力尚在柜台时,她急忙依印象中设的快速键又拨了另一通距离这较近的电话。 “老板娘,欠的钱该还了吧?” 三个黑衣男往柜台移动,压迫感十足地挤在童话般的木制柜台前。 “我说过了,欠你们钱的不是我!”美美脸色惊恐,还是硬撑着应对。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你都开店当老板的人,那点小钱早点付了了事,我们就不会再来了,不是皆大欢喜?” 黑衣男将上半身倚向柜台,美美害怕的退了两步,直到苏普撑住她。 “我开店还有贷款要付,一个月只能还你们三万……”她的声音因害怕而越渐微弱。 “呸!三万?你老子欠的可是三千万!三万连利息都不够付!” 被这三个家伙一闹,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生意会惨澹到连三万都付不出来。苏普心想。 这下她总算知道,每次发薪水时,美美为何总会以薪水微薄为由向她表示歉意,问题的根本就在这。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不然你们去找那个欠钱的人呀!”美美激动低叫。 “说那么多干么,没钱就拿人来抵啦!”黑衣男恐吓地伸手进柜台抓人,另外一个则由后方绕进了吧台内。 美美吓得失声尖叫,苏普在那家伙仲手进来时,身体直觉反应的做出行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扳断那家伙的中指,侧身踹向由后方溜进来想要包夹的男人腿间要害,在那男人痛得弯下腰时,抬腿一压,脚后跟重击上那家伙的后脑,令他当场倒地。 她将美美往身后拉,同时闪过第三个男人从柜台外挥进来的拳头,扣住他手臂,借力使力往内拉,对方骨盆猛力撞上柜台,发出惨叫,她顺势反折他手臂,使劲一扳,骨头喀啦一声,更卖力的惨叫顿时响彻店内。 对心脏剧烈撞击的感觉已感到有些陌生,虽然动作依然俐落,可身体状况不比过往的苏普,几个动作下来已经开始喘气。 她警戒的看着那群人,明白对手看她是个女人,肯定不会收手。 果不其然,除了倒在地上的那个,另外两人忍痛继续扑了上来,一个又跑进了柜台,另一个在外面亮出了刀。 她先扣住持刀的家伙,但发现冲进来的那个会先撞上美美,她以腿将她往后勾,大喊着要她蹲下,一颗拳头也挥了过来。 她举起手肘架开那拳,顺势将肘骨往对方脸上撞,扣住的手趁势挣脱,被手肘击中脸的男人鼻骨歪了,血流满面,但还是忍痛抱住她。 在两人角力的同时,苏普知道自己会来不及挡下外头挥过来的那把刀,为了避免对方挤压自己腹部,她只能努力蹲下并转动身体,借由改变方向闪过要害。 被刀插中背部,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她得看见刀挥过来的方向,才有办法避开要害。 锋利的刀锋在她还未来得及转过头的情况下划过她的脸庞,她为了闪避,迅速别过头,还是感到一阵锐利的刺痛。她挺身撞击抓着自己不放的黑衣男下巴,旋身以背部撞进他怀中,蹬脚,肩肘齐撞他的胸骨,瞬间摆脱八爪章鱼。 当她回过身时,一道令她意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我以为你变成淑女了。”范子骏脸上挂着微笑,持刀的家伙已被他压制在不规则状的木头柜台上哀哀叫。“不过,身手没有退步。” 他视线刻意避开她隆起的小腹,但在看到她脸上的伤时,眼睛微眯。他微笑,手下力道却加重,喀啦一声,被压制住的家伙肩膀脱臼,发出凄厉惨叫。 见到他,苏普一脸掩不住的惊喜,就要扬起微笑,拉起的唇角却在半途止住。 刀伤,在她脸上划出鲜血小河,她脸色惨白地抱着肚子,身体颤抖、冷汗直冒。 “叫救护车……”她瞬间倒下。 刷的,范子骏脸上的血色也被抽干。 坐在医院长廊上,范子骏脸色苍白如纸,两眼无神地瞪着地板。 来到医院的苏启文见到坐在长廊椅上的男人,二话不说,先揪起他就狠狠给了一拳。 拇指擦过麻烫的颊,范子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好久不见,故事高手。”墨镜男,也就是自称小普哥哥的家伙。 “过得好吗?恶狼。”苏启文一样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还不坏,至少还活得好好的。”他勾勾唇角。 苏启文又喂了他一拳。 “搞大我妹的肚子就跑掉,你好样的。”他放开了他,让他跌坐回椅子上。 那句话令范子骏瑟缩一下。 “我不知道她怀孕……”他低喃。 “你不在台湾,她不告诉你,你要怎么知道?通灵吗?”苏启文嗤笑。“医生怎么说?” “动了胎气,在检查。”他老实回答。“可能……早产。”他困难地吐出这句。 苏启文沉默。过了会儿,又扬起嘲讽的笑。“这叫什么?衰尾?” 他麻木地接受他的话,没回应,好半晌才突然开口。“你是……昨天开车送她的那个人。” 天色暗,加上他不想仔细看清对方的长相,怕日后在路上遇到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所以现在他才将他们的身份连接起来。 “对。”苏启文挑眉。 “她肚子看起来不明显……”她看起来……像怀孕不久。 而他离开超过半年了。 苏启文再度揪起他。“你给我听着,她怀孕八个月了,八个月前,她和谁在一起你心知肚明,她自己住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别的男人。我不懂你在搞什么鬼,既然在台湾,就不要鬼鬼祟祟躲着,如果刚才你在,她就不会打电话给远在台中的我!” 不需要再补上一拳,苏启文由他僵硬的表情和肢体,也知道这男人被击倒了。 他再度丢下他。 电话,是尼克打给他的。范子骏颓废地瘫在椅上。 任身边的人来去,任那男人对他叫嚣怒骂,任尼克对他说了一堆根本就听不进去的话,他现在完全无法思考,只有医生出现时才能激起他的反应。 他美丽又坚强的小家伙需要安胎,连续吊了两天点滴依旧痛苦难受的她,还是在第三天上午送进了产房。 隔着玻璃,看着保温箱内安静的小东西,他脑子依旧浑噩。 他不过忍不住想看看她……飞回台湾,只想远远看她几眼就好。 然后他看到她了,同时也看到她身边有另一个男人,那男人进了原本应该是他的地盘,他应该可以放心了,有人取代他的位置照顾她,但他只感到心痛、烦乱,甚至想冲上前去抢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到底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他还在思考,心里嘈杂的声音还在叫嚣,但他还未厘清这一切时,一通电话来了。 他无法思考,毫无犹豫的就冲到她面前,看到她在自己眼前倒下……接着见到这个小家伙,他的儿子。 她和他的儿子。 “老天……”范子骏看着保温箱里动也不动的小东西,雾气倏地袭上眼眶。 刚来到医院的尼克走到他身旁。 “我差点没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你相信吗?” “你见到了,我也看到了。”尼克拍拍他,“很可爱,这家伙肯定会是个小帅哥。” 他闭上眼。“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我若说同意,会让你好过一点吗?” “我不知道。”他抹脸。“或许你揍我一顿会比较好。” “有人揍过你了。”尼克努努眼,指向他挂彩的脸。“我觉得你该进去陪她。” “她愿意理我吗?” “老兄,她是愿意生下你儿子的女人。她若不想理你,就不会生下他。她在等你回来。” 范子骏摇头。“当初我要离开时……她只说她自己能过得很好。” 尼克翻白眼。“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死脑筋。”那个火永远烧不到自己屁股的家伙到哪去了? 最后,尼克直接使用蛮力将人给推进病房去。 范子骏来不及逃跑,身后的声音就将他的脚步吸了过去。 “看到宝宝了吗?”躺在床上的苏普,声音虚弱地问。 步伐自动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范子骏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看到了,尼克说他会是个小帅哥。”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不自觉痦咽。 “帮他取个名字,好吗?”她朝他微笑。 “我取?” “嗯。除非太难听,我再考虑要不要换掉。”不若之前三天难受到难以言语,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开玩笑。 “这对我会是个挑战。”他强迫自己也露出笑容。 苏普伸出手,他主动靠近,让她摸摸他。 “嘿,你瘦了。” 他突然失控。 “老天……小樱桃,你想吓死我吗?”要不是她身体还很虚弱,他肯定会狠狠地抱住她,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你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宝宝还——你知不知道我心脏差点停了!” “我不知道你会出现。”她还是微笑。 “你应该要先报警!你是孕妇,怎么会以为自己能一次应付三个男人?” “旧习惯还没改掉吧。”她笑着摇摇头。“当下我没想到要联络警察。我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一次打三个,所以才打电话给尼克。看来他的复健还没好,是吧?” “你——不要笑了!”浓浓的挫折感包围了范子骏,他不能接受自己快被搞疯时,这害他担心到心脏快停止跳动的女人还笑得出来!“要是我——” 声音被纤细的指尖抵住,她摇摇头。 “我有告诉你,我很高兴见到你了吗?” 他亲吻她的手指,摇头。 “骏,欢迎回家。”她冲着他笑。“我很想抱抱你,可是我累得动不了,可以让我抱一下吗?”她张开双臂。 他倾向前,让她双手圈住自己,小心别压到她。 “对不起……我该早点回来。”浓浓的自责压倒了,他在她耳边低喃。 “不,我说过了,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你这样要我不用担心?”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她轻笑。“女人没那么脆弱,你知道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皮肉伤。” 范子骏真的觉得这女人云淡风轻的描述方式会害他疯掉。 “女人,我说了我有大男人主义,这种伤在男人身上是皮肉伤,在女人身上不是,更不应该发生在孕妇身上!”他脸颊用力地贴上她,感受她的肌肤和体温。 “你该告诉我……” 她亲吻他,和他磨蹭着脸。“我不想绑住你。现在的生活我过得相当自在,骏,我不想给你压力,强迫你停在这。我过得很好,也希望你快乐。” 心里的撼动难以形容,范子骏一时讲不出话。 “我想睡一下,陪我,好吗?”她轻声道,神色疲惫。 “……”好。”他困难地吐出一个字。 苏普再度磨蹭他的脸颊,一脸满足地闭上了眼。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生产完后,守在苏普身旁三日,就已第二度遇上那墨镜男来探视,在他离开后,范子骏终于忍不住问。 “那是启文。”吃着月子中心准备的餐点,苏普一边回答男人的问题。 “启文?”他蹙着眉。叫得真亲密。 “对。” “他是你哥?” “对。” “你没告诉过我你有个哥哥。” 喝了口汤,苏普略带无奈地回答,“我之前不喜欢他。” “他不计较你烧了他三亿的货,还一副保护者姿态的处理你的事。”他挑眉。 “这种同父异母还不被喜欢的哥哥真大方。”更让他看不顺眼的是那家伙过于强烈的保护欲,对一个不亲近的妹妹,他的态度让人觉得别有居心。 “嗯……”她拉长音思考。“长兄如父。”她道,“而且三亿是市值,进价没那么多。” 范子骏当然知道,但这并非重点。 “小樱桃,你知道你总共有几个兄弟姐妹吗?”显然他不接受这种答案。“而且你一开始在逃时就没联络他的打算。” 苏普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概四个吧。”她先回答了一个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的问题。 床边的男人仍旧一脸打算追根究底的表情,让她真的叹出声来。 “好。我之前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是想当我哥,而是比较想当我爸。”见范子骏一脸讶然,她接着道:“对,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她耸肩。 “我没联络他,是因为我爸过世后他接手了所有生意,一堆人想弄死他,他都自顾不暇了,我没必要再去凑一脚。” 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腹背受敌的程度绝不亚于她,加上自己很久前就相当排斥他对她母亲表现出的一些态度,因而不爱与其有所牵扯,在发生事情的当下,自然把这号人物完全排除在外。 听见那男人的目标不是他的女人,范子骏对他的敌意瞬间降低许多。 如果那家伙是以父亲或监护人的角色自居,他觉得自己被揍那几拳也无可厚非。“他什么时候联络上你的?” “你上次回来的时候。” “而你完全没告诉我?”他眉毛就快飞上天了。 上次回来时,她态度自然得仿佛他从没离开过一般。 这男人像在秋后算帐。“我告诉你这些做什么?”她反问。“我没事,他不会对我开枪,只是和我聊聊天,我说了只是让你造成不必要的担心,这没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那时你已经怀孕了,我是宝宝的父亲!” “好,现在宝宝生下来了。你要带走他吗?”她一脸无辜地问。 “小樱桃,你在转移话题。” “对。”她大方承认。“骏,你没必要这样,保持原本的模样就好。”伸出手触碰他的肩膀,她试着安抚他。“我很好,你也很好,一切都没问题,没什么好紧张的。你可以来看我和宝宝,也可以去工作,我在这里不会跑掉……” “你能相信她这样告诉我吗?”医院里头的餐厅内,范子骏忍不住向好友抱怨。 “很舒服的风格。”尼克做出评论。 “是苏普,尼克。” “我知道。我是说那种感觉很好,你怕被绑住,她不想绑住你,这不是很棒?”他们都怕被绑住。 “赛啦!”他骂。“这简直就是反了!” “反了?”尼克一脸疑惑。 “她生了我的孩子,还不想把我留下?我担心她,她还叫我不要紧张?我看起来很紧张?” 尼克点点头,得到一记狠瞪。 “她应该需要我!”这样他才有理由留下来! “不,她不需要你。”尼克摇头。“她过得很好,你只是和她做过爱,是她自己决定生下小孩。” “噢,赛!”他低咒。 “对,老兄,你得承认这很赛。”尼克闷笑。“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女人根本不在意这些,你像只毛毛虫把自己绑起来。” “是蚕,那句叫作茧自缚。”范子骏意外在自己想杀人的当下,还能帮好友上中文课。 “喔,蚕。”尼克挑高眉,点点头,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对,你在作茧自缚。范,她不在意那些。” 他极度不爽。“所有女人都该在意那些!” “那就暂时别把她当女人。”尼克道,“你被自己困住了,老兄。想想过去,你是怎么遇到她的?”他听过好友对自己提起苏普的背景。“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没那么脆弱。” 范子骏有股想对好友动粗的冲动,但他终究忍住了,他知道自己只是迁怒,只能试着让自己冷静。 “她很坚强没错,但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我们出了门,不一定回得来。”他压低音量。“普通朋友是一回事,不见了就当少个朋友。男女朋友也是一回事,一起生了小孩等级又完全不同,哪个女人能够忍受孩子的爸出去后就少条手臂断条腿的回来?” 终于听出端倪,尼克惊讶地瞪大眼。 “等等,范,你在考虑和她结婚?”他没听错吧? “不,我在考虑把所有财产过户给她。”他翻白眼。“我没想那么多!”语气听来有些羞恼。 “哇噢,你爱惨她了!”尼克一脸惊吓。 一开始他就看得出好友对这女人不是玩玩的那种,可毕竟范也不是定得下来的人,他以为他对苏普顶多是由感情很好的男女朋友到更进一步想建立“稳定”关系的那种烦恼,可那离结婚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范子骏表情一沉,坐在他对面的家伙立即举双手投降。 “好好好……是我的错。”虽然现在在医院里,急救很方便,但他可不想无故被海扁一顿。“先让我厘清一下……你不是单纯把她当女朋友或同居人的关系对吧?”乖乖,恶狼结婚耶?他真不敢想像。 “她是我儿子的妈。”觉得对话再度陷入轮回,范子骏没好气的翻白眼。 “范,你得搞清楚这是不一样的事。”尼克摇摇头,“如果你们只是单纯一起生了个孩子,你们只要谈好谁养他,谁付钱,时间和金额订出来就没问题了。” 这匹狼不工作时是懒惰出了名的,他有钱,又有时间,很适合带孩子,只需要担心小孩会不会被带坏。 范子骏抿唇,不发一语。 这话背后的意思,先前老白就试着告诉他了,但当时的他完全听不进去。 “如果她不只是你儿子的妈,你爱——”话脱口后,尼克又紧急改口。“呃,你觉得这个女人对你而言不一样,而且她会影响你的话,你就该和她好好聊聊,这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她。 “苏普是独立又坚强的女性,范,你没办法替她做决定。你不和她沟通,她就做自己的,和你一样。” 最后四个字狠狠敲在他的脑门上,突然间,范子骏脑中回忆起过去。 从一开始的见面到走出那段浑沌,总是自己强硬地下达所有指令,要她绝对执行。 那时的苏普陷在一团迷雾里,需要有人拉她一把,给她方向,他不认为自己当时的举动有问题。 可现在呢? 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他脑中已涌现了不同的声音。 尼克看着他发呆的表情,扬眉,不确定要不要唤醒神游的好友。 考虑了几秒,他还是决定让好友继续发呆。恋爱中的男人都像颗不定时炸弹,尤其这家伙杀伤力那么强,还是避免乱碰,以防爆炸。 过了好一会儿,发呆完毕的范子骏看向前方的人,说了一句,“你真幸运,尼克。” “怎么说?” “之前老白试着要告诉我这些,只不过那时我心情超级糟,完全听不进去。” 他低下头,将桌上未吃完的餐点扒光。 尼克扬眉。“你扁他?” “没有。”他毫不心虚的否认。 他肯定打人了。尼克拍额,叹气。“兄弟,你脾气真的很糟。”这才是他恶狼绰号的由来。“我怀念绰号还是“懒熊”时候的你”能力一流又好相处,除了下工时懒了点。 那时还没人知道,一踩到这头熊的地雷,就算他在冬眠,还是会跳起来咬死人。这家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真是快到吓死人,也幸好他的地雷不多。 范子骏耸耸肩,对好友的指控下承认也不否认。 “我要回去了。”抱怨也抱怨完,该回去陪小樱桃了。 他将尼克像擤完鼻涕就丢的卫生纸般丢在原地。 第十章 室内灯光骤亮,照亮了一室木制装潢与无数的贝壳、珍珠装饰。 苏普抱着宝宝,在男人的搀扶下进了家门。 原本她预计这男人见到干净整洁的家被弄得像海边度假小屋时会大发雷霆,或加减抱怨几句,结果他只是说了句“很漂亮”,而后注意力就一直专心地放在她和宝宝身上,什么事也没发生。 被安置在房内后,她又开始了累人的喂奶和照顾工作,无暇理会他,只知道他每天都会回家。 第二天他抱了台学步车回来,家里冰箱也堆满了青菜和肉品等食材,等苏普发现自己已经连续一个礼拜的三餐有大半都是出自这家庭煮夫之手时,屋里已经被这生活规矩严谨的前职业军人重新收拾回简洁干净的风貌。 他似乎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中了。 在坐月子中心足足躺了一个月,回家继续被强制卧床,她现在得趁那男人不在家才能爬起来在屋内乱走乱逛。 推着婴儿床来到客厅,她环顾周遭依然存在的几样摆设,很开心那男人收拾归收拾,没将她原先做的一些贝壳或其他装饰丢掉,只是将一切收拾得更有条理。 她打开电视,做起简易的伸展操。 没多久,那神出鬼没的男人回来了。 “嘿,你乱跑。” 对于他听起来没特别严厉的指控,苏普微笑打哈哈带过。 “你去哪了?” “去申请合法的营业登记证。”他将手上的袋子丢到门边新增的原木柜上。 “哈罗,小家伙。”他来到婴儿床边和儿子打声招呼,但没碰他,而是转向浴室去洗手并换衣服。 “你要继续开车?” “说不定。”摸棱两可的回答。“总会用到。” 这回答,代表他有可能留下? 苏普想问,话却在见到他折返时又吞了回去。 她不想因为孩子或其他事把他关在这,也抵挡不住自己想多和他相处一些时问的贪念,所以,最好什么都别问,都别讲,让他自己决定。 “肚子饿了吗?”回到客厅,范子骏抱住她,在她脸上轻吻。 “一点点。”她扬起微笑。 “我先随便弄个东西吃,晚点饿了带你出去吃饭?”他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宝宝呢?”她讶然。 “叫尼克来照顾。”他勾起坏坏的笑容。 “他会吗?”她的讶异更深了。 “当然会,他还背着小孩在战场上躲过子弹。”他笑了出来。“别看他看起来只像会泡妞的样子,那家伙的爱心比谁都泛滥。” “你的意思是,你比较没爱心?” “嗯……和他比的话,我得承认,是。”他捏捏她的鼻子。“亲爱的,我不是大善人,身上全是自私自利的细胞,向来只做利已的事。” “噢,坏蛋。”她笑了出来。 美丽的笑靥在眼前绽放,他情不自禁地吻住她。 吻着吻着,苏普被压在木头地板上,不容错认的亢奋抵住她,但他动作却逐渐趋缓,直到停下。 “还不行,对吗?”他悬在她身上,鼻尖轻轻抵着她的,粗糙的手掌则在她腰间摩挲。 “嗯。”一声幽叹。“再两个礼拜好吗?” “当然。”他笑,耸耸肩。“我忍耐的功夫还不错。” “谢谢。”她亲吻他。“我忍耐的功夫也还可以,否则我会先扑倒你。” 笑声滚出喉咙,他将她拉起身。“我会期待那一天。你先把宝宝的东西准备好,换个衣服。我打给尼克,我们直接出去约会。” 时光匆匆,一个月又过去了。 苏普回到朵拉盒子上班,范子骏则在家里当起了保母,偶尔载着小家伙去给妈咪探班,朵拉盒子里的员工也终于见到了宝宝未曾露面过的父亲。 “小普,你老公好厉害哦,自己带着小孩坐在店里都不会觉得奇怪。”美美趁苏普到厨房拿东西时,偷溜进来和她咬耳朵。 朵拉盒子的梦幻风格,令大多男性顾客就算陪同女性前来,只要同桌女性上个洗手间、不在位子上,就会明显坐立难安。 而那身高超过一百八的超级壮汉还带着一个小朋友,点了简餐和一壶茶就在那坐着看书,画面突兀得要命,他却像在自家般的自在。 “美美,他不是我老公。”苏普笑着第一百零一次重申。 那男人不管在哪都能那么悠哉。而且他不只是带小孩出来逛逛,他在家里发现之前送货的陈姓业务坚持不肯收回的小礼物后,不悦地嘟喽了好一阵,到店里来坐,十之八九也是为了宣示主权。 “他是你儿子的爸呀,这就叫老公了嘛!”美美坚持,搞不懂她看起来明明清秀漂亮,像个老实的邻家妹妹,怎么会在男女关系上那么开放。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登记?”在美美的观念里,生了小孩怎么能不结婚呢? 就算不举行仪式,至少也该将法律上该有的程序办完。 苏普这回但笑不语,迅速拿完需要的东西就步出厨房,而美美则再度挫败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经历过之前的事,她知道小普的背景和普通人不同,一个月才领两万多的薪水,却借了她三百万解决父亲的债务问题,更教人讶异的是,那些死命纠缠她好些年的吸血鬼竟然接受三百万抵三千万的还债方式,再也没来打扰过她。 不论背后原因为何,她已认定小普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自己绝对有义务为她担忧终身幸福。 既然救命恩人不理她,今天担任外场的她决定自己找另一条管道下手。 她端了盘小饼干,来到店里画面最突兀的一张桌子旁。 苏普看到了她的举动,只是笑着摇摇头就随她去了。 原本在看书的范子骏察觉有人停在自己身边,抬起头来。 他只不过抬高眉毛,美美就得忍住不让双腿发抖打颤。 这男人好壮……压迫感好恐怖…… “那个……店里招待……”她尽量维持正常语气,将小饼干放下。 “谢谢,但我不喜欢甜食。”范子骏合上书,知道这女人有话想跟他谈。“有事?” 不怕不怕,这家伙是小普的老公,而且他会带小孩,肯定脾气不会太坏。 “我——”美美按住胸口,一边拼命心理建设一边深吸了几口大气,接着在他对面坐下。 “店长,我没请你坐下。”他似笑非笑的扬眉。 美美屁股沾上椅子,嘴才刚打开,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尴尬的情绪击溃。 “呃……对不起……”她急忙再站起来。 “没关系,你想坐就坐吧。”他耸耸肩。“请说,我洗耳恭听。” 美美一时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一会儿才再度坐下。 “我觉得你应该和小普结婚。”这次坐下,她努力压下不请自来骚扰客人的羞愧,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 “小普告诉你的?” “不是。”她压低音量。“可是你们都有小孩了!女人应该要有家庭,不然没保障呀!”说着说着,愤愤不平的她忘了害怕。“你们男人随便留情,生几个小孩对你们而言又没羞,女人就不一样了,要工作赚钱又要养小孩,老了如果小孩不理大人的话,就要自己孤苦无依的度过余生,如果没钱的话就更惨了!如果你们结婚,至少在法律上你也得负养育责任,她生病或小孩的教育基金付不出来时,还有个男主人可以支撑家里不是吗?” “我喜欢你这番言论。”范子骏认同地点头。 “呃、真的吗?”没想到对方那么干脆的赞同,美美愣了下。 “对,去跟小普说去。”他笑。终于有个正常的女人了,他还以为在自己离开的几年,台湾的民情已转变成生小孩和结婚是两码子事了。那小家伙强韧得完全不需要男人,害他总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 “呃……不是你不想结婚?”美美被搞糊涂了。逃避这种事的不都是男方吗? “美美。” 一声叫唤由头上落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美美差点跳起来。 “你该工作了。”苏普直接将她拉离座位,强制她离开。 美美离去前还不忘试图将她的理念倾诉给苏普了解,不断嘟嘟嚷嚷。 “别告诉我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妹。”又来个保护欲明显的人物。范子骏打趣道。 “她只是热心过头。”苏普笑着摇头。“别理她。” 这小妞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偏偏吸引了一堆想将她纳入羽翼底下的人围绕在她身边,他也是其一。 “她的热心没用错地方,你该去让她洗洗脑。”他认真的说。 苏普微笑地白了他一眼,没多做停留,转身回去工作了。“继续看你的书,孩子的爸。” 拿起书本,范子骏一脸奇特的笑意。 孩子的爸?他喜欢这称呼。 他走了。 幸福又充实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苏普担心的事终于再度发生,他要离开了。 “我不在时一切小心,我请人来照顾静休了,我请他们早上八点到,你再和他们沟通。”带了简单的一个背包,范子骏在门口对她交代。 “好。”安心又带点失落的情绪袭来,苏普极力避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可能牵绊住他的反应。 她喜欢他留在身边,却也不想限制他,如今他要离开,代表的意义是好的,他很自由,她该感到高兴。 “别让我回来又看到那种危险场面。” 范子骏依然没交代要去啦,这不变的行为模式让苏普安心,唯有一点和之前不同的,这次他离去时交代的事情交多了,似乎也预告了他会回来,她察觉了,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对小孩有着难以割舍的责任感。 她要自己别想太多,专注眼前的幸福时光就好。 “没有机会了。”她笑。 “那就好。”他上前抱住她和儿子,各给了他们一个道别吻。“小家伙,要乖乖的。” “他乖得不得了。”被他爸爸取了“静休”这名字,范静休果然是个模范乖宝宝,不吵不闹,好带得很。 送走那男人后,苏普带着小孩惆怅了一晚,隔天早上迎接她的,是个能将她心里的低压情绪立即炸光的震撼。 “你……是小普对吗?”门外一对老夫妇问。 “对。”想必这就是骏说要来帮忙带小孩的人。“你们好,请——”她打开门,想让两位老夫妇进门,手却在半途被妇人握住。 她不解地望向她。 “你真漂亮,和我们子骏在一起,辛苦你了。”老妇人眼中盈,满泪水。 苏普顿时怔住。“你们是——” 老先生点点头,字正腔圆的说:“那小子就是坏习惯,什么都不讲。”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 “想不到我们两个老的有生之年还能抱孙。” 两老双手紧握,也握住她,脸上写满欣喜激动。 “快让我们看看孙子,他叫静休,对吗?” 她只能点头。 走了一个男人,来了两位长辈,苏普以为那做任何决定都不爱先通知的家伙会吓死她。 可经过一开始的震惊,她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快就接受了一切改变。 新生命让她彻底摆脱过去的黑暗与心结,小宝贝让她的心变得柔软,完全被温暖充斥包围,她很快接受了新的家人,并在这过程中感觉自己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全新的、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名唤母亲的角色。 这一切,全始于他,范子骏。 在这些日子里,她也体会到了母亲对父亲的复杂情绪。但她对骏没有仇恨,没有抱怨,只有单纯的感谢与爱意,她想为他生儿育女,也不想绑住他,只希望他自在快乐。 这股想为他奉献一切的心情,经过了很久,直到她得知怀孕,并决定要将孩子生下来的那刻起,她才明白,这感觉就是爱情。 她爱这个男人。 得知时的心情相当震撼,但她很高兴,每当看着他,心里想着这就是自己所爱的男人、这就是自己孩子的父亲,都会让她心跳加速,幸福洋溢得想昏厥过去。 是多么大的幸运,才能在那一夜让自己选择跳上了他的车? “怎么了?”听见笑声,范子骏转头看身旁的人儿。 这次不过消失一个月他就回来了。 “没,我只是在想,当初怎么会跳上你的车。”她正喂着宝宝喝母奶,“你差点掐死我。” “天呀,恶梦。”他倒回枕头上。以当时的情况,他真的有可能掐死她或把她丢在路边等死。 “我那时远远就听见有个驾驶三更半夜沿路制造噪音,谁知那个没神经的阿呆真的神经坏死了,竟然不怕枪。我早该想到一个三更半夜不怕太吵被打的家伙,要不是阿呆,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有恃无恐,对吧。”她笑。 “身为当事人,我不便发表任何言论。”他埋进宝宝的身旁,和他一起在母亲胸前取暖,顺道装死。“嗨,小家伙,分我一口好吗?” 苏普胸口因笑声而震动,下一秒,她话锋倏地一转:“你爸妈暂时都要住在台湾吗?” “在看到小孙子长大前,他们恐怕都会在这里。” 两老原本是照例回台湾探视亲朋好友,住在桃园老家里,范子骏在出国前已经买下了附近的一栋房子,并打点好一切,直到出国前一天,才告诉他们可以到这里来住,顺道看孙子。 现在,两老几乎已定居在新房子,每天步行不到五分钟就能见到乖孙。 “你在报复我上次吓你,所以也想吓死我。”她娇嗔道。 “我才不是报复心重的那种人。”他打死不承认。 “我不相信。” 两人相视低笑,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笑声早已消失,两双眼都没离开彼此身上。 他们住在一起,养育共同的孩子,聊着彼此的生活,两人是如此的亲密,却又有份隐微的疏离。 她从来不问他的去留,或许小樱桃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一直在等待他离去的那天。看着她,范子骏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 在那道探询的眼神下,苏普发出疑问。“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你好像希望我三天两头就到处跑。”他扬起淡淡的徽笑。 她一愣,接着摇头。“不,我没有这么想。”顿了下,又老实地回答。“我只是……希望你别勉强自己。” “小樱桃,我不想做的事,没人勉强得了。”他可是有名的大懒鬼。 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横过她的腰,将头枕在她腹上,发出长长的沉吟声。“嗯……小普,我觉得我们都太紧绷了。” 他在意她,她在意他,两人看似平稳,却有个禁地,彼此都不敢触摸。在他放弃了先前的自寻烦恼,决定顺其自然发展看看后,这问题很清楚地就跳出来。 他和她,彼此都框住了自己。 苏普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小普,我喜欢你。或许已经不叫喜欢,而是爱了吧。”他决定照尼克所建议的,解开毛毛虫身上的绳子。“我定不下来,可是我发现回到你身边时,感觉很温暖、平静,我猜,这感觉大概就是归属感。” 他像只爱流浪的动物,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盘。不管走了多远,最后总是会想回到这里。 “一开始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相同的感觉,前阵子我差点被这情绪搞疯了。” “我担心我们再继续下去,这影响会越来越深,直到不可自拔,我想要停住,直接消失,比起日后我们两个都陷在泥巴里来得好。虽然你很坚强,但感情会让人脆弱,我想我受不了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听着你哭泣的声音,我不想害一个可以过普通幸福生活的好女孩,接下来的人生全沉浸在担心害怕里。我宁愿当只缩头乌龟,一开始就避免这一切。” 直到看到她倒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当只缩头乌龟的代价超出自己所能想像的太多了,他承受不起。 这是苏普第一次听见他坦白自己的心意,心脏因欢悦加速了跳动,她嘴唇阖了又张。 她不知道,原来他担心的是这种事。“骏……你忘了我生长的环境吗?” 连自己都几度差点回不了家,从小就习惯听到家里有谁进出医院,这些事对她来说早已稀松平常。“我知道你工作的危险性,你是行家,做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不会因为和她在一起就忘了自己的一身本领,也不需要她唠唠叨叨地提醒他这工作的危险性,她所能做的,只是信任。 “我看过自己的骨头,也看过不少人的,虽然我不希望你受伤,但我不会因为见到血就歇斯底里,我信任你能驾驭自己的工作。”她试着用轻松的口吻说。 他也该信任她。 “真高兴我勇敢踏出沟通的第一步。”他枕在她腿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她真诚道,“只要你喜欢这工作,它让你找到自己,觉得开心,我就支持你。” 心中被无以名状的感动包围,范子骏看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除了战场上的兄弟,从来没有人能给他这般全心的信任,就连他的父母也不行。 他无法怪他们,父母担心孩子天经地义,但他害怕见到他们的眼神、神情,那会像道锁链拖住他的脚步,甚至成为他心上一块沉重的大石,在他离去后继续鞭挞着他身为人子的良心。 不知不觉中,他自然地选择了回避,因为无法还给双亲一个正常听话的儿子,他对父母始终存有愧疚,无法抹去。 而小普……她填满了他心中有如黑洞般的缺憾。 她接受他的一切,完全地、包容地、接受他的全部。 他阻止不了自己冲口而出的心意。“小樱桃,我爱你。” 苏普看着他,见到他眼眶中闪烁的水光,骤然掉下泪来。“我也爱你,骏,很爱很爱……” 小宝宝隔在他们中间,范子骏爬起身,将她和孩子一并拥入怀中。 “小普……”他以脸摩挲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轻声请求。“我们结婚吧。” 错过这个女人,他找不到另一个能让自己停泊的港湾了,她就是他苦苦追寻的依归。 “好……”她微笑,眨去了眼角泪水,轻轻点头。 被包夹在两个大人怀中的小不点完全感受不到双亲的激动情绪,吸吮着母亲乳房的嘴打开,安适地睡着了。 尾声 关岛的海浪、白沙,座落在海边的透明教堂。 碧海蓝天,风和日丽,苏普身穿梦幻的白纱,长长的裙摆曳地,站在教堂外,让温暖的阳光如钻石粉末般洒在她身上,闪闪发亮,美丽得像位女神。 这日,是她迟了许久的结婚典礼。但她才刚从长礼车下来,现在站在教堂外,无法前进,因为有两只斗牛,似乎要打起来一般阻挡了她的去路。 “老实讲,我反对小普嫁给你。”身为女方家长代表的苏启文挡在妹妹身前,拒绝将新娘交出去。 今日身为新郎的范子骏面露微笑,但额上青筋隐隐跳动。 “老实说,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一旁的海景辽阔,与蓝天白云交织成绮丽美景,天与海,在远端的那头连成一线。 苏普专注望着身旁的美景,不去理会那些莫名的嘈杂声。 她仰头,看着蔚蓝美丽的天空。这里好美,但身边的人有点吵。 打从他们决定结婚的那天起,这两个家伙便一路从台湾吵过来,她从不知道原来启文也能那么聒噪。 她又环顾了下四周。 今日这场婚礼出席的人不多,全是至亲;女方亲友甚至只有启文一个,其实不只,还有他附带的好几名保镖——嗯,其实那些人,许多也称得上她的“旧识”吧。 噢,应该还有半个,就是已经三岁的静休——他一半算是她的,没错吧?那小家伙和爷爷奶奶坐在车内,因为不晓得这两只斗牛还要吵多久,所以有人请他们先在车内稍坐。 新郎那边“真正”的亲友就比较多了。 除了双亲及一半有份的儿子,她还见到尼克以及骏的几位伙伴,当中最令她讶异的是老白。骏时常与他通电话,她听过这名字很多次,却没想到老白竟是一个比骏还高壮许多的黑人,还顶着颗大光头。 一只顶上无毛的黑色大熊? 老白? 噢,对,这肯定是在开玩笑。 在当中,她还见到一位女性,尼克的老婆本来也要来,但她快临盆了,被那容易大惊小怪的活动调情机器锁在台湾,不准她搭飞机。等婚礼结束后,他肯定会直奔机场。 她没有邀请美美她们过来,除了她们得顾店,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人可能会吓坏她们,为了那些纯洁的小女孩着想,她决定另外再找个时间补请她们。 站了一会儿,温暖的太阳也渐渐变得毒辣,当苏普发现太阳似乎换了一颗后,她的眉心悄悄蹙紧了。 “哼,小普已经帮你生了个儿子,你少得寸进尺。” “生我儿子的娘就会是我老婆,你才少番颠。” “她怀孕时你在哪?” “赚奶粉钱兼确保她的安全。我在墨西哥时你在干么?躲在家怕人追杀?” 被刺中痛处,苏启文火速掏枪,瞬间对准新郎。 喀啦喀啦喀啦地,现场顿时亮出了十数把枪,壁垒分明地互指着对方。 对,就是这原因,她才不邀请美美她们过来。看着眼前画面,苏普心想,也幸好这海边除了他们再无人烟,否则看到这画面,肯定会有人报警。 “小子,你别忘了自己现在住啦,台湾是我的地盘。”苏启文皮笑肉不笑地出口。 被枪管指着脑门的范子骏是现场少数没武器的人之一,因为他是新郎,但没关系,他这个人最不怕威胁了。 “哈!”他狂妄的笑。“试试看。我还没跟台湾的黑道交手过,你可以当第一号。” 他身后的伙伴经过一两名翻译,对于跟台湾黑道火拼的可能性极感兴趣地互使眼色。 这画面很好笑,两方人马数量相当,女方亲友这边虽多了几个,但更明显的,另一边的家伙个个高头大马,一个人就足以抵两个,加上持枪的稳定性,一看就知道全是在枪口下讨生活的行家。 胜负一眼便分晓,但这些幼稚鬼似乎还僵持不下。 苏普失去耐性地一把拨开前方挡路的兄长。“让开!”接着一并拨开眼睛发亮、准备迎上的新郎。“你也是!” 身为新娘,同是没武器的人之一,她拎起裙摆,独自踩着高跟鞋,大步穿越一堆枪口往教堂里走。 一身雪白西装的范子骏赶紧追上,接着其他人也全收起枪,急忙跟上。 在新娘风雨欲来的表情下,婚礼总算迅速且平静的进行,而新郎讨饶的模样总算换回新娘的笑脸,她扬起笑容,与他在亲友及神的见证下互换戒指、亲吻,完成了这场简易的神圣婚礼。 婚礼完成后,大伙各自解散,儿子跟着爷爷奶奶,让爸妈这对新婚夫妻能共度两人世界,苏普也一脚把兄长踢上飞机,送回台湾。 蜜月的夜晚,两人躺在饭店阳台躺椅上,看着夜空,听着底下尚在活动的人群,苏普忍不住问:“你和启文怎么那么能吵?” “他把你当女儿,舍不得你嫁。”而他是非娶不可,所以和那变态互看不顺眼是正常的。“他刁难我娶老婆,我就叫他去看心理医生。” 苏普翻了个白跟。 难怪。原本这两人相处虽然不很融洽,但也不至于针锋相对,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突然吵了起来。 “年纪都那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吵架。” “嘿!”范子骏抗议。他翻身翻到了另一边的躺椅,压在她身上。“亲爱的,我还很年轻,而且我们没有像小孩子一样。” “这——” 不让她回应,他以缠绵的热吻将她的话全封住。 很快地,她就融化在他的吻下。 “嗯……”她攀上他,一只手溜进了他衣服下,滑进他的裤头,触碰到那已蓄势待发的热源。 “天呀……老婆……”范子骏在她的抚弄不愉悦地倒抽了口气。 “老公……”她热情地取悦他,既主动又迎合。 她试图爬到他身上,结果躺椅承受不住平衡,两人滚落到地上。 她将他压在阳台地板,扒掉了他的衣服,解开他的裤子,同时他也迅遮地剥光她,两人在阳台便已全身赤裸。 “不行……这里会被看见……”总算抓住最后一丝理智,范子骏重新压制住她,将她拖起身。 苏普像只八爪章鱼攀在他胸前,在他努力让两人回到建筑物内时,她则努力地压下自己的臀部,让他进到自己体内。 还来不及完全拉好窗帘,两人已经靠在落地窗前失控欢爱,他捧住她的臀,让她上下摇晃,苏普手上还抓着窗帘,接着抓住他,窗帘包住了他,他则奋力向上律动。 快感来得又快又猛,她忍不住尖叫呐喊。 历经了窗边,墙上,地板,又回到床上,最后一次释放,两人筋疲力尽地倒在一块。 喘息许久,范子骏将倒在一旁、瘫软得像颗棉花糖的女人捞回自己身边。 他坏坏地笑道:“小樱桃……你输了。” 苏普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不成话语的呜咽。她低呜一声。 “呜……”不公平! “亲爱的,我体力比较好。”他亲吻她,低笑。 她喘息了好久,终于能再开口说话。“老白说……我有兴趣的话……他可以……找到……适合我的工作……” 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丕变。“我不准!”死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他老婆身上来! “你笑我……我现在只是穿着者裙子煮饭、端盘子、照顾小孩的黄脸婆。”体力当然比不过他。 “我哪敢笑你。”就算日子平静下来了,他的小樱桃体内依旧有着十足的战斗力永不认输。他马上举双手投降。“裙子很棒。亲爱的,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小樱桃,我的女神,我孩子的妈……”他紧紧靠在她身旁,亲吻她的手指。“不准和老白打交道,不然我会去找他,打个你死我活。” 她笑了出来。“你威胁我?” “不,这是请求。”他姿态柔软,继续啃咬她的手指。 他贪恋她身上的每寸肌肤。 “你得在家,在我们两个和小家伙的家,我回家时才找得到你。”他嗓音低沉地悬在她身上,捧着她的脸蛋。“小樱桃,知道吗?得要有你,那才会是个家。” 那低沉又富含感情的嗓音瞬间就让苏普投降了;她也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唇送上。 “好,我会在家。”在他们的家。“家里有我。” “对,有你,所以我才会回到那,别让我找不到你,”他请求。 苏普感到全身上下每个细胞全沉浸在喜悦之中。过去,这男人还曾害怕家庭的牵绊,现在的他不同了,他将她当成最终的依归,彻底将自己交了出来,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我不会。”她紧紧地抱住他。“骏,我爱你。” “我知道。”他自信的笑声惹来一个拳头。“我也是,亲爱的。所以我们才在这,我爱你。”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