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辣小娘子》 第一章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两州的骚人墨客不但多如过江之鲫,媲美天上玄女的美人更是放眼皆是。除此之外,苏杭的美食及明泽山川,也是游人流连不去的主因之一。 在这万里无云、金风送爽的时节,苏州城门外来了两名外来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在前方之人,一身上等丝绸。气派悠然却又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贵气,一张潘安似的容貌,为他招来各方的注目。 走在后方之人,背着两个包袱,很有分寸跟在那名高贵的年轻男子身后,明显是他的仆人。 原已十分吵闹的大街,突地插进一道高声的娇喊: 你还跑? 高贵男子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勾起了一点儿兴趣,优雅地朝声源看去。 我叫你不要跑,你居然不听本秀的? 女声益发接近,而伴随这喊声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男一女很快便出现在大街上,男的仓皇地跑在前头,不时往后瞧,看那个追着他跑的人有没有赶上他。 一心一意要追到他的姑娘,穿着漂亮的紫纱,从她头上价值不菲的饰物来看,应该出自富有人家。然而这样的大家闺秀,理应用莲花步走路,哪像眼前这位姑娘,不顾自身的仪态及身份,兀自拎高累赘的裙摆,大步大步地追着前头的男人。 初抵苏州城门的高贵男子停下脚步,对这蓦然出现的一男一女颇感兴味,他一边闲闲地把玩手中的折扇,一边盯着事态的发展。 那名姑娘很快地便从后揪到男人的衣领,后者被迫停下脚步。 我叫你别跑,你竟敢不听我的?害我追你追得如此辛苦! 男人虽被抓个正着,但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他趁姑娘防范有点松懈之际,一手推开她。 始料未及下,娇小的身子往后倒,正好倒在高贵男子的前方。 啊!好痛! 男人当然趁此机会逃开了。 可恶的混帐,居然敢推本秀…… 眼看男人已逃逸无踪。她心有不甘的猛捶了地面一下。 高贵男子觉得倒在跟前的姑娘挺有趣,出生至今,他还真没遇过这般模样的女儿家。 一抹好看的俊逸浅笑,很自然的挂在他的唇边。 “姑娘抬起头,看到他脸上那道浅笑时,以为他是在讪笑她。”你笑什么?” 闻言,他扬一扬眉,不作声。 我在问你,你笑什么?从地上俐落地站起,白灵儿带着怒意逼近他,像要讨什么公道似的。 高贵男子仍旧不发一语,只是用着带笑的眸子,瞧着怒气横生的她。 “本秀在问你话!青葱五指直指着他的鼻子,”你难不成是个哑巴?” 白灵儿的话逗得他轻笑几声。 除了笑之外,你就没其他反应了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白灵儿的头顶只差没冒出白烟来。 敢问姑娘,你想在下做什么反应,抑或说什么话呢?高贵男子面带微笑,终于开金口。 原来你不是哑巴!白灵儿怒火更盛。这混帐明明不是哑巴,却偏偏不肯说话,分明是瞧不起本秀! 姑娘,我有跟你说过我是哑巴吗?他悠闲地拨弄手上的折扇,语调不愠不火,不缓不急,和白灵儿的语调截然不同。 你一直不回话,任谁都会猜你是个哑巴!她大声地反驳。 依姑娘所言推论,若有人坐在大街上,一直没站起,姑娘也会以为那人是瘸子罗?他嘴角含笑,嘲弄之意非常明显。 你!白灵儿一双水眸瞪呀瞪,只希望能把他瞪出一个任何大夫也治不好的重伤来。 姑娘请勿发怒,须知动怒容易让人衰老,姑娘必定还想留着你那沉鱼落雁的美貌吧?他笑着好言相劝。 你竟敢公然调戏本秀?白灵儿怒吼,其声之大,整条大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调戏?他微愣,对这不符合现状的字词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你--她正想出言教训他,她的话却被一道叫声止住了。 “灵儿!一道翩翩的白色身影快步来到她的面前。”你怎么突然从茶馆跑了出来?” 白衣公子气喘连连,一看便知是一介文弱书生。 我看到上月偷了我钱袋的鼠窃狗偷,当然得迫出来,把那个混帐抓起来送宫,还我一个公道了!白灵儿说得理直气壮。 灵儿,一个钱袋而已,算得了什么,你丢不起吗?万一那个小偷身上有利器,对你不利的话怎么办?白衣公子满脸担心。 这不是丢不丢得起的问题,是原则问题!白灵儿扯破嗓门地大喊。 那个钱袋是我的,那个鼠窃偷了去就是不对! 好好好,是那人不对。白衣公子不想和她在大街上谈论这无聊的问题。引人侧目,反正最后她没丝毫损伤就好了。 少爷,一直站在高贵男子身后的仆人,这时恭敬地在他耳边低语: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到府衙,苏州知事特为少爷设宴,若再不前往,恐怕就迟了。 嗯。高贵男子随声一应,瞄了白灵儿一眼,便转过身,大步离去。 他前脚才走,白灵儿后眼才发现他已不在了。 啊!那混帐竟然偷溜了? “灵儿,白衣公子眉头的皱褶更深了,”你是大家闺秀,遣词用字不可如此粗劣。” 每天总会听上几十遍的老调再度奏起,她禁不住撇过头去,干脆来个听而不闻。 灵儿,你要明白,你是-- “成了成了!白灵儿不停摆手,示意白衣公子别再说下去,她没兴趣听这种重复又重复的老话。”我们回茶馆吃茶去吧!” 好。深知她不爱听训,白衣公子--江文斗也就不再罗嗦,微笑地点头。 高贵男子一抵苏州府衙,便看见一名穿着官服的男人站在门口恭迎。 皇甫公子,下官久候多时了。 高贵男子--皇甫无拙轻扬了下手,示意那名官员抬起垂得低低的头。 “李大人太客气了,在下既无功名,亦无官职在身,哪受得起李大人这一声‘下官’?皇甫无拙浅笑。”李大人敬如此大的礼,反倒让在下浑身不自在。” 皇甫公子见笑了,下官这么做是应该的。皇甫无拙虽扬手叫他抬头,但苏州宫权最大的李大人却仍是不敢抬起头来。 虽然李大人执意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勉强。李大人为在下设下盛宴,在下却来晚了,望李大人莫见怪。 下官哪敢见怪!皇甫公子初抵苏州,到处游览一番也是正常之事,下官等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李大人听闻皇甫无拙这番话,心中恐慌,连忙把头垂得更低,用语更为谦卑。 李大人真是海量,在下佩服佩服。皇甫无拙打开折扇,悠适地扬了起来。 “李大人一听”佩服”二字,脸色霎时一白,慌忙地把话题支开:”皇甫公子,宴席已为您准备妥当,还请皇甫公子稍移脚步进内。” “在官场纵横数十年,明褒暗眨之话他听多了,是褒是贬他即刻就可分出,但乍闻皇甫无拙如此说”佩服”,一时半刻他竟分不清他究竟何意,害得他听得冷汗直冒。” 好。皇甫无拙无异议,大步跨进府衙。 而李大人只敢站在门边,待皇甫无拙进内后,才敢亦步亦趋跟随在他后头。 站在府衙大门两旁的衙役们,待所有人都进去了之后,窃窃私语了起来: 李大人为何对那名公子如此厚待?难道他是状元郎吗?但他刚才自己说无官职在身的啊! 他不是状元郎,但却比真正的状元郎更有权。某个像是知道一些关于皇甫无拙背景的衙役道。 怎么说? 你没听见李大人称呼他作‘皇甫公子’吗?冠上‘皇甫’姓氏,又名震天下的,不是只有一家吗? “皇甫……皇甫……啊!不就是……其中一名衙役大呼惊讶,”没错!当今权倾朝野的宰相--皇甫忠就是他老爹,而现下最得皇上宠幸的芯贵妃就是他亲姊。皇上赏识皇甫公子的才干,已是朝中公开的事实,许多官场中人也看好他是下一任的宰相大人。” 但是他没功名啊!没功名也可以当宰相吗?其中一名衙役满脸不解。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以皇甫无拙的才智,要考取状元何难之有?正因他自信有当宰相的过人才学,所以没刻意去考取科名,他应该是认为有真才实学的人,有没有功名在身都不要紧吧!有麝自然香,就是这个道理。皇甫大人也像是认同他的想法,没强迫他去科考。 “可后来朝野不住有人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说堂堂一朝未来宰相,怎能没科名在身,这简直有辱国体。明耳人一听,即知这是眼红皇甫无拙的无聊话,但为堵住那些人的嘴,他决定遵从皇上美意,参加即将举行的‘特科制举’到时,就没人可再非议他不够格了。”身有过人才华,家世显赫,前途无量,样貌还长得像潘安……上天还真不公平!”一名衙役捶了捶胸,像是怨恨老天爷把所有的好运都留给了皇甫无拙。” 算了吧,人家上一辈子做了八百件好事,才积得这辈子的福气,羡慕不得、羡慕不得! 苏州首富--白府 白灵儿一回到家,她父母便连奔带跑地来到她跟前。 灵儿,我的好灵儿,你终于回来了!白父喜上眉梢地说道。 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发生了吗?她看着父亲。 你的机会来了!白父眉飞色舞地说。 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明白。 灵儿,把你最漂亮的步摇、发钗拿出来,明晚务必把你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白父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有贵客到访吗?白灵儿如是猜。 白府在全国各地都有经营要点,财力势力可谓苏州之冠。经商的白府经常有客人到访洽谈生意,或是纯粹联谊的拜访。 明晚来的当然是贵客罗!而且还是贵中之贵呢!白父笑得合不拢嘴。 什么人那么厉害?白灵儿虽然早知她爹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但出生至今,她还没见过他这副奉承到极点的嘴脸。 灵儿,你应该知道咱们家跟京城的皇甫家有商务来往吧?白母也感染了白父的喜悦,笑呵呵地给予宝贝女儿提示。 知道啊。虽点了点头,但事实上她哪记得和她家往来的大户们姓啥名谁?若她能记住三个,明天的太阳一定从西边出来。 明晚要来咱们家的就是皇甫家的少爷!咱们一听他要来苏州游玩,便马上向他提出邀约。左盼右等,皇甫少爷终于来到苏州了!白父愉悦的表情,像是捡到一千两黄金似的。 那个什么皇甫少爷来咱们家吃顿饭,需要那么高兴吗?自灵儿觉得她父母还真是反应过度,只不过是个富家子弟要来吃饭,他们却高兴得像飞上了天,以往又不是没有客人来吃饭。 灵儿,不准无礼!白父突地脸色一变,厉声责备唯一的掌上明珠。 她马上噤声,虽然她不知道哪里惹爹生气了,不过识时务者为寇,她还是乖乖闭口。 明晚皇甫少爷大驾光临。你要恭敬地称呼他‘皇甫少爷’,不准在这敬语前添加任何不敬的词语,明白吗?白父大声地训示。 明白了,女儿一定遵从父亲大人之言。她连忙佯装出受教的模样,白父很是满意。 哼!那个什么皇甫少爷,她看还不是家里有一点小钱而已,有必要对他如此恭敬吗? 唉!明晚还得装出一副羞怯的闺女模样,吃那顿无味的晚饭……不如,她开溜算了,免得一整晚让爹娘拉着,要她跟那个什么皇甫东东谈天说地,赏花赏草赏月的。 一个又一个的逃遁大计,在她脑海闪个不停。 隔夜,皇甫无拙应邀到访苏州首富的大宅。白父白母早已在大宅门前等候,一见皇甫无拙的身影,便立即露出非常恭敬的模样来。 想当然,白灵儿也被迫站在他们身边,一起迎接他的到来。 真气人!她一边站着,一边在心底唠叨个没完。 “今天下午,白灵儿本想趁父母不察偷溜出去,但拥有多次被她成功逃脱经验的白氏夫妇,早洞察出她这次的”逃亡”路线,结果,她当然是逃不出白宅。” “灵儿,快把头低下来!早已把头微垂下来,以示尊重的白父,瞄到女儿还是把头抬得老高,连忙喝斥。”可不要开罪皇甫少爷!” “是。她只好顺从地把头低下来。唉!什么贵人那么贵气逼人,要让她这个苏州首富大秀也”俯首称臣”?”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举凡是贵人,十之其九都是已届中年的人,并且都有一副颇”横”的身材。” “这个什么贵人的,一定也有一个很”横”的肚子、很”横一的脸孔,总之,不会是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就对了!那些所谓的贵人,怎比得上她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斗哥?” 想到江文斗,她郁闷的心情获得些微的舒解,脸上也禁不住泛出一点笑容。 “皇甫少爷,恭迎大驾。白父待皇甫无拙缓步来到大门前,第一个走上前去跟他致礼。”皇甫少爷百忙中拨冗光临寒舍,老夫实是欣喜若狂。” “晚辈来迟,要各位久候,实是罪过。皇甫无拙微微拱手,脸带一道淡笑。”还望白老爷别和晚辈计较。” 哪会哪会!能得到等候皇甫少爷的机会,是老夫几生修来的福气啊!白父连忙道。 什么?她没听错吧!等人也是一种修来的福气?白灵儿不予苟同。 灵儿,还不向皇甫少爷请个安?白母低声对女儿说。 皇甫少爷,这是小女,灵儿。白父也机灵,深知妻子心中之意,赶快把白灵儿拉前,好让皇甫无拙能看清楚他女儿的美貌; 爹--没想到她爹会有这一着,始料未及下,她被推到皇甫无拙跟前。 “看了来人一眼,皇甫无拙马上认出白灵儿就是昨天在大街上对他吵闹,举止又十分奇异的”大家闺秀”。” 他嘴角含笑,没想到这么快便重遇昨天的有趣姑娘。 白灵儿这时也抬起眸,不消半刻便认出皇甫无拙来。 啊!你不就是那个笑个不停的登徒子?她大声喝骂的同时,一只手指还指着他的鼻头。 白姑娘,在下名为皇甫无拙,不叫登徒子,若白姑娘喜欢,可以唤我‘无拙’。他拱一拱手。 谁要叫你‘无拙’! “连名字都那么惹人厌!什么无”拙”?哪有人这么狂妄自大,唤自己作无拙的?” 若白姑娘不喜欢,也可叫我作‘皇甫公子’,随你喜欢。 我什么也不要--啊!好痛!白灵儿还没能把话说完,大腿已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她眼眶盈泪。 皇甫少爷,真是失礼了!小女自小便是这副刁蛮任性的模样,我们管教不力,让皇甫少爷见笑了。白父慌忙解释,唯恐白灵儿的无礼言词会惹怒他。 白姑娘还小,在下不会见怪的。皇甫无拙微笑。 皇甫少爷气度宽广,老夫佩服!白父笑着奉承。 不久,一行人便走进内厅,白母招一招手,下人们便摆出一桌精致的菜肴。 皇甫少爷,寒舍没什么好招待,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甫少爷莫见怪。白父一脸的马屁嘴脸。 白老爷真是太客气了,这样上等的菜肴已经很好了,为招待晚辈,真是太麻烦白老爷了。皇甫无拙说着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瞄了刻意安排坐在他身旁的白灵儿一眼。 她气鼓着雪白的小脸,明显还在生她爹娘的气。 白老爷,敢问白姑娘芳龄为何? 饭宴过了一会,皇甫无拙如是问。不知为何,他对白灵儿甚感兴趣。 回皇甫少爷,小女芳龄十八,尚待字闺中。听闻此别具深意的提问,白父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自大的家伙问这个做什么?白灵儿瞪着皇甫无拙。 原来自姑娘芳龄十八,在下今年正巧二十有一。 皇甫少爷真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年轻便名闻天下。白父笑道。 白老爷过奖了,敢再问白姑娘可有婚约?皇甫无拙再行追问。 喂!够了没有?白灵儿瞪圆一双美眸。 没有没有!小女生性刁蛮,相貌一般,哪有婚约可言?白父的下巴快要因狂笑而跌到地上去了。 她相貌一般?她没有婚约?白灵儿气得头顶冒烟。 苏州人都知晓,苏州最美的姑娘家就是她,如果她的姿色属一般的话,相信苏州其他姑娘都不敢踏出闺门了。 但最令她怒气冲天的,不是她爹对她外貌的刻意贬低,而是她爹谎称她没有婚约! 她当然有婚约!还是指腹为婚酌那种! 原来白姑娘没有婚约在身。皇甫无拙岂会看不出白氏夫妇的心意,他笑了笑,看了白灵儿一眼。 我怎么没有,我当然有!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大喊出声。 他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登徒子才没婚约! 第二章 灵儿!白母率先制止白灵儿。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对象,他叫江文斗!白灵儿不管母亲的阻止,迳自说下去。 灵儿。住口!白父也大声喝斥。 “江文斗?皇甫无拙对她的兴趣更浓了。”好名字,一听便知是个文人雅士。” “当然!活像是她被赞称似的,白灵儿高兴得心花怒放,”文斗哥的名字当然是好名字了,哪像你那个妄自尊大的名字,哼!” 在下的名字很妄自尊大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说,过去每个人莫不对他的名字赞颂有加。说什么和他异常匹配,没料到今天在苏州会听到这番令他感到讶然的话。 皇甫少爷,请您别跟小女计较,她常口不择言、疯言疯语,请别见怪!白父一张老脸变得惨白,只差没当场昏过去。 皇甫少爷,小女少不更事,她--白母也在一旁冒着冷汗,试图为白灵儿的冒失话作补救。 皇甫无拙扬一扬手,示意白父白母别说无谓的话,现在他只想听白灵儿说话。自氏夫妇见状,马上噤若寒蝉。 自姑娘,你还没回答在下的提问。皇甫无拙笑了。 没错,你的名字非常自大!没人会和你一样,如此厚颜无耻地叫自己做‘无拙’。 厚颜无耻?皇甫无拙有一刻的愣然,但随即,他笑了。 “出生至今,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只会用正面的词语来形容他,哪像白灵儿这般,用”厚颜无耻”此等字眼加诸在他身上。” 这小东西还真有趣! “我看你不是无拙,是全拙才对!白灵儿仍旧贯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作风。”私塾的夫子说过,人须常持谦虚之心,若你真是无拙,那根本不用取名为无拙,只有什么也不会,胸无点墨的人才会希冀借着这样的名字,来为自身不足的才能加以掩饰。” 好,好!说得好!皇甫无拙以扇拍打掌心,以示他对白灵儿这番话的赏识。 他异于常人的反应,令白氏夫妇刷白了整张脸,谁晓得他现在有否生气。 失礼失礼。他的掌声让白灵儿得意了起来。 在下还是今夜才首次得知,原来我名字背后有这么多的喻意,谢谢白姑娘的提点,在下不胜感激。 “区区几句微不足道的话,何足挂齿。她难得自谦。”最重要的是能让你清楚明白你名字有多自大。” 白姑娘可能有点误会,在下的确很赏识白姑娘这番惊人之论,然而,并不代表我认同你对我能力的怀疑及贬低!皇甫无拙敛起笑容,一脸正色。 原以为刚刚已教训了他的白灵儿,呆了一呆。 可能在下的名字的确让白姑娘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但我想说”自大’和‘自信’只是一纸之隔,白姑娘最好别混淆这两个字词。 你是说,你和‘无拙’这个名字很配了? 没错。皇甫无拙自信的神色表露无遗。 “白灵儿皱一皱眉。”那我真要见识见识了。”她还真没见过如此自大的登徒子!” 白姑娘想如何见识?皇甫无拙闲适地把手中折扇打开,优雅地扬了起来。 虽然他这般自大、目中无人,她就如他所愿,让他留下终生难忘的出丑回忆! 若皇甫公子没异议的话,那就写一手好字给小女子大开眼界吧! 白灵儿本还在想该出什么样的难题,当目光不经意掠过皇甫无拙折扇上的书法时,灵机一动。 没问题。还请白姑娘准备文房四宝。 她扬手招来下人,不一会,文房四宝及桌子都准备妥当。 皇甫公子,请吧!她毫不掩饰想看热闹的神色。 把手中的折扇递给身后的仆人,他傲然地站起身,拿起上等的紫毫笔,在宣纸上俐落地挥笔疾书。 白灵儿站在不远处,直盯着凝神写字的他。 此刻他神情专注,看上去竟有几分的倜傥……哇!她在想什么?这种眼高于顶又没自知之明的人,哪里倜傥了? 白灵儿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怪异的想法摇出脑海。 自姑娘,在下完成了。皇甫无拙不消半盏茶的时间,便写满整整一张宣纸。 啊……她有点愣住。那么快就写好了? 还请白姑娘替在下评一评。皇甫无拙自信满溢地说道。 好。白灵儿也想见识一下,在这般短促时间写出来的字有多好。 走近书桌,宣纸上刚劲有力的字立刻跃进她的眼底。 好……好漂亮的字!她不能自主地张大嘴。当今世上竟有此等媲美王羲之书法的人存在! 她看过江文斗的书法,她很想告诉自己,江文斗的书法远胜于皇甫无拙,但她无法对自己说谎。 恐怕每一个看过皇甫无拙和江文斗书法的人都会认同,前者的字确是让人望尘莫及。 白姑娘,在下的劣字不知如何? 其实不用问,单从白灵儿的愕然神色便可知,她已完全被他的书法造诣所震慑了。 “嗯……好不容易,她才寻回声音,”还……还可以。” 幸好,我还担心白姑娘会狠狠批评在下的字见不得人呢!他知道这一仗赢了。 还可以,不会让本秀的眼睛受损已经很好了。白灵儿绝不会赞扬皇甫无拙,纵然他的字真的天下一绝。 那不知在下的字,和刚才白姑娘口中的江文斗江公子相比,谁的较为出色?他不放过白灵儿,故意捉弄她。 这个……白灵儿面露难色。她不想赞称皇甫无拙,但又不想说谎。 “当然是皇甫少爷的字好看多了!白父连忙趁机谄媚一番,欲借此弥补刚才女儿的失言。”江文斗那小子的字,岂能跟皇甫少爷的字相提并论呢!” 白父对江文斗没什么好感。 虽然江府和白府有婚约,然而,那婚约是在两家财势还相当的时候订下的。而当白府财势不断扩展,白父便开始嫌弃江府。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府势力膨胀的同时,江府却遭逢生意失利,家道中落,白父于是更不赞成宝贝女儿下嫁江文斗。 爹!听到父亲如此批评江文斗,她立即不满起来,她承认皇甫无拙的字确实比江文斗好。但江文斗的字已属上等,只是一山还有一山高罢了。 “灵儿,爹只是实话实说,虽然你跟江文斗是青梅竹马,但也不可盲目偏袒。不分是非。恐怕天下人的字,也比不上皇甫少爷的一丁点。白父特意强调”青梅竹马”一词,用意不言而喻。” 白父一直以来,都强烈反对白灵儿跟江文斗密切往来,但她不予理会,常惹得白父气得七窍生烟。 “如果爹爹的话是对的,那不就是说,连当今皇上的字也比不上皇甫公子的吗?她抓住父亲的语病。”爹,你这么说,不怕给皇上听到,惹来杀身之罪吗?” 你……没料到女儿会这么反驳他,白父顿时哑口无言。 白老爷切莫动气,白姑娘只是好言提醒,事实上,白老爷实在过于抬举在下的书法了,在下的字岂能跟皇上相比,只怕连皇上的一勾一划也比不上。 皇甫无拙见白灵儿跟自父之间开始出现火药味,马上居中调停。 “白姑娘觉得在下的字不难看,已令在下心满意足。他顿一下,看了她一眼,”时候也不早了。在下不敢再行打扰,今夜的设宴,万分感激。” 话毕,皇甫无拙朝白父微微拱手作揖。 白父见状,急忙也向他行礼。 哪里哪里!皇甫少爷抽空到访,是老夫要觉得万分光荣!白父完全收起刚才因白灵儿而起的怒意,一脸的假笑。 虚迎一番后,皇甫无拙便离开了白府。 “恭送他离去的白父,再回到大厅,便对白灵儿怒喝:”为父是不是太久没管教你了?你竟敢在皇甫少爷面前,顶撞我这个爹?” 白灵儿不语,她不是没话可以反驳,只是不想再在这个关头火上加油。 你知不知道皇甫少爷的背景?他爹可是当朝宰相,而他胞姊更是最得宠的贵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下一任宰相非才能出众的皇甫少爷莫属,你开罪了他,叫爹怎办?难道要咱们白府给满门抄斩,你才高兴快活吗?白父扯破嗓门地大吼。 她撇过头,一声不吭,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她向来直话直说,无论在她跟前的人是谁、有什么显赫的背景。 你听懂为父的话吗? 白灵儿还是不发一语,只是紧抿着唇。 你还是不知悔改?他气死了。他深知女儿的个性,明白她并不是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只是不想再争辩罢了。 算了算了,老爷,灵儿还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吧!白母见形势不对,再演变下去,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慈母多败儿!撂下这句怒话,白父便拂袖而去。 “灵儿,你这性子,教娘如何是好?白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明知你爹怒在心头,何不稍微低头,道个歉,让你爹有台阶下?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唉!你偏要跟自己过不去,灵儿,为娘的真担心,你这副性子出嫁以后,在夫家能否安然待下去……” 那我不嫁,终生待在娘身边不就行了?白灵儿不住地扭紧手中的丝绢。 哪有女儿家不出嫁的道理?灵儿,你已十八,命好的,早已嫁作人妇,育有儿女,替夫家开枝散叶了。 我也可以命好,只是没这个机会。她话中之意,白母自是听得明白。 若不是爹娘坚决不肯让她跟文斗哥成亲,她现今哪还会待字闺中? “灵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很怪我和你爹吧!拉过女儿的手,母女二人同坐下来。”娘知道,你跟江公子有指腹为婚之约,你也很喜欢江公子,但灵儿,你要知晓,这婚嫁之事,必须门当户对,江府现下已大不如前,配不上咱们白府了。” “那又怎样?白灵儿很是激动地道,”我和文斗哥有婚约在先,爹娘怎可因江府家道中落而悔婚?” “你这番话,若给你爹听到,想必又会惹来一场风雨。白母脾性较温和,较能忍耐她这番指摘他们的话语。”灵儿,你不小了,说话必须顾及分寸,不然什么时候开罪了哪个权贵,种下了祸根我们也不知晓呢。” 娘,如果灵儿答应你,以后都小心言行,娘是不是会答应灵儿和文斗哥的婚事?白灵儿满眼的期盼。 灵儿,你是爹娘心中的宝贝,怎会问这种问题?白母婉言相对。 心中虽早有被拒绝的预感,但她还是禁不住失望。 娘--?白灵儿不死心。 很晚了。去睡吧! 白母明显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周旋,摆摆手,示意白灵儿回房睡觉。 自知当下说什么也没用,白灵儿只好怀着灰暗的心情回房。 她知道她和文斗哥的婚事困难重重,但她白灵儿可不是遇到困难就会止步的人! 隔天,白灵儿起床后,便拿了一杯上等的好茶到她爹的书房。 昨夜两父女闹得不欢而散,她这么做是想化解两人之间的芥蒂。 要父亲点头让她下嫁江文斗,首先她和她爹的关系不可恶化,不然以后什么也不用说了。 “爹。站在书房门前的白灵儿轻唤了声。”灵儿可以进来吗?” 嗯。白父在书房里头应了声。 她推门而进,白父抬起眼。 爹,我沏了杯浓茶给您。白灵儿恭敬地放下茶杯。 白父毕竟爱女情切,见她肯主动低头,前来和解,心中所剩无几的怒火也于是熄灭。 他拿起浓茶,喝了一小口。 爹,女儿昨晚-- “算了。他也不想再提起,”这次爹就不计较了,但你以后可不能再对皇甫少爷无礼,他可是咱们家的大贵客,开罪不得,明白吗?” 是。为求让她爹不再记恨昨夜的事,她连忙点头称是。 老爷。书房门外此时传来管事李伯的声音。 什么事?白父沉声问。 回老爷,皇甫公子来了。李伯道。 “什么?他立即从木椅中站起来,”皇甫少爷来了?” 回老爷,是的。 什么啊?那姓皇甫的又来了?白灵儿禁不住皱眉。若不是他,昨夜她又怎会跟爹吵了起来!追根究底,都是他的错! 快请皇甫少爷到大厅稍坐,我马上就来g着,奉上最上等的茶及茶点,明白没有? 白父立刻紧张起来,唯恐对皇甫无拙招待不周。 是!李伯快速地退下去张罗。 “白父走到书房门前,见白灵儿没跟上来,便回过头喊道:”灵儿,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跟爹来!” 她也要去? 是。 虽万般不情愿,但才刚让父亲平息了怒气,她不想功亏一篑,只好无奈地跟着爹走向大厅。 “皇甫少爷!来到大厅,白父立刻堆上笑脸,向皇甫无拙拱手作揖。”老夫向皇甫少爷敬早。” 白老爷太客气了,应该是晚辈跟白老爷敬早才是。皇甫无拙也梢一拱手。 他今天穿着一套淡蓝色的丝袍,腰带配以简单雅致的同色宝石,整个予人高贵之感。 白灵儿站在父亲身后,目光很自然便落在皇甫无拙身上。 这自大家伙穿起金衣银裳,也可以一看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倒是不假。 白姑娘,早。皇甫无拙朝白灵儿一笑。 皇甫公子有礼了。碍于爹在场,她只好回他一记假笑。 和白父寒暄一番后,皇甫无拙说出他今早拜访白府的目的: 白老爷,实不相瞒,在下乃初次踏足苏州,对很多事物感到别致、有趣,然而,在下对苏州仍诸多陌生,游历起来必遇上不少的阻碍。倘若白老爷答允,不知可否让白姑娘陪伴在下览历苏州? 这当然没问题!白父一双老眼闪着精光,求之不得地点头。 若灵儿能得到未来宰相的垂青,嫁人皇甫家,那便是他下半辈子最大的喜事。 爹!白灵儿瞪大眼睛,原本想当一天的乖女儿,当下却已按捺不住。 “白父没理会女儿的抗议,兀自跟皇甫无拙说道:”能陪伴皇甫少爷一同游玩,实在是小女的福气。” 在此先谢过白老爷,在下保证,日落前定把白姑娘安全送回府上。皇甫无拙瞄了白灵儿一眼,那饱含笑意的眼神,让她气个半死。 他是故意的!明知她不想见到他,却特意来府上要人! “他知道爹爹不会拒绝,会双手把她奉出去,这可恶的”全拙”男人!” 爹……她仍作垂死的挣扎,不甘就此接受残酷的现实。 灵儿,你可要好好招待皇甫少爷,不能有半点失礼输矩之处,明白吗? 白父眼中之意她很明白,压根没让她回绝的可能,她只好闷闷地答应了。 白姑娘,你想先带在下上哪儿?出了白府,皇甫无拙随即问同行的白灵儿。 你到底想怎样?不用再顾忌她爹。她怒目瞪着他。 白姑娘此话怎讲?在下只是想好好游历苏州罢了。 那你和你的随从去啊!她指着他的仆人。 白姑娘此言差矣,刚才在下在贵府已言明,我需要一个对苏州城有认识的人陪同,我的随从对苏州也知晓得不多。 你随便花点银两,即有一大堆对苏州城了若指掌的人,乐意陪你游览! 有道理。他点头。 没错吧!好了,顽石也有点头的一天,幸好幸好,老天爷爷还没完全舍弃她。 “不过……他眼角含笑,”在下一向不喜欢与不相熟的人同行,若有选择。在下一定倾向白姑娘陪伴在侧。” 你……她差点被皇甫无拙当场气死,说了老半天,他还是非要浪费她整天的时间不可! 时辰不早了,白姑娘,我们还是快决定前赴哪儿吧! 好!他偏要她作伴,那她就成全他吧! 来到苏州,当然得去观赏一下这里有名的青湖了。脑海闪过一个坏念头,她在心底嘿嘿奸笑。 “有劳白姑娘引路。皇甫无拙丝毫没有反对,”咱们上路吧!” “一行三人,很快便来到一个名为”青湖”的大湖。” “果然漂亮别致。皇甫无拙挺喜欢这个给人舒适感的青湖?”诚如白姑娘所言,在下必须来此一趟。” 来到湖边,当然得泛舟了。皇甫公子,你说对吗?她满眼期盼。 白姑娘说得是,那咱们就上船游湖吧! 不用皇甫无拙示意,随行的仆人即伶俐地替他俩找来小船。 皇甫公子,船那么小,小女子认为坐两人已是极限。 没错,三人同坐,恐怕会有翻船之虑。白姑娘真有见地。 少爷,小的在陆上恭候少爷和白秀回来。仆人拱手道。 白姑娘,请上船吧! 皇甫无拙先让白灵儿在船上坐稳,才悠然地踏上小船。 皇甫公子懂划船吧?为防待会要她做体力劳动之事,她于是如此问道。 白姑娘别担心,这等小事在下还会,不过技术不怎么好就是了,还望白姑娘勿见笑。 她只求他别弄翻船就好。 口上说划船技巧不好,然而,他那规律有致的划船动作,却在在表现出他的熟练。 不久,小船已划离岸边。 第三章 皇甫公子,这里的景致还可以吗?白灵儿看了他一眼。 当然可以,白姑娘真是带在下来到一处好地方了。他笑道。 哼哼!看他一会儿后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唇角 不自主地向上扬起。 皇甫公子,不如就暂时在这里停下吧!这里的景色可堪称“青湖一绝呢!”白灵儿随口胡扯,她只不过想要皇甫无拙停下划船的动作,好让她有机可乘。” 好啊。他止住所有的动作。 皇甫公子,你看那边{时机成熟,她迫不及待指着皇甫,无拙后方远处,在水面停留的野鸟。 皇甫无拙转过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身后的白灵儿便立刻露出狡猾的笑容。 她伸出手,打算狠心把皇甫无拙推进湖中,但眼看手快要触到他的背,皇甫无拙却蓦然往侧旁一闪,白灵儿始料未及,呆在当场。 本来没推到他,她顶多只是报不了仇而已,可是不知怎地她,身子忽然失去重心,整个人就这样往前跌进碧绿的湖水中。 皇甫无拙在听到重物落人湖中之声后,才转回头看向已然在湖中央的她。 白姑娘,你在做什么?他满脸惊愕,像是不知晓她何以突然跌进湖里。 你……白灵儿狠狠地瞪着一脸无辜的他。他居然突然闪开? 白姑娘,难道你觉得燥热,所以想借着冰凉的湖水降温吗?皇甫无拙说得疑惑,但他眸中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你推我下水,还敢说风凉话?白灵儿恨不得立即把他碎尸万段。 她觉得很奇怪,没道理会失去重心啊……除非有人暗地推了她一把。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刚刚推他失败以后,她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带有劲道的风吹过,正是那道怪异之风令她失去重心,害她落得当下浑身湿透的滑稽模样。 “我推白姑娘你下水?皇甫无拙装出愕然万分的模样来,”白姑娘,你对在下的误会实在大了,在下哪能把身后的你推下水呢?莫非在下有神功不成?” “你……可恶!白灵儿的确没证据证明是他推她下水,但直觉告诉她,现在她的惨况绝不是”意外”两字可以解释,罪魁祸首一定是他!” 事实上她没猜错。的确是皇甫无拙把她弄到水里去的。不过不是有神功,而是他懂得运气之技,能操控身旁风的方向。 白姑娘,虽然你懂得水性,但在湖中泡得过久,小心风寒上身。皇甫无拙笑得愉悦。 那你还不把我拉上船来?白灵儿吼叫。 “这个在下也想,不过……他面露难色,”在下不如白姑娘般懂水性,万一在扶助白姑娘时不小心坠进湖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白姑娘,请恕在下没能耐把你拉回小船。”皇甫无拙说得极为无奈。” “白灵儿自是不相信他,声调益发高昂愤怒:”那你就任由我一直待在水中了?” 这个当然不会,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在下无力救助白姑娘,但在下能命陆上的仆人来营救。 你如何叫?美眸中尽是不解。 当然是用嘴巴叫了,白姑娘,你还真有雅兴,在这种关头还如此风趣。皇甫无拙尽量收起满腔的笑念,表面上继续维持无奈。 你是说,你打算划回岸边,然后才叫你的仆人来救我?她这才意会出他的语意。 白姑娘说对了,但请放心,在下会尽快回到岸边。话毕,皇甫无拙便把船划了开去。 等……等一下!与其要她呆呆在水中等候,她倒宁可尝试自己爬回小船,虽然此举实在有点难度。 皇甫无拙对白灵儿的叫唤置若罔闻,继续划他的船。 喂!聋子,回来!她扯破嗓门大叫。 最后,白灵儿还是靠自己游回岸边。 她不相信爱捉弄人的皇甫无拙会真的叫仆人来救她,所以在他把小船划回去不久,她便努力游回岸边。 可恶!报仇不成,反倒被那家伙摆了一道! 白姑娘,你竟能靠一己之力,由湖中央游回来,在下佩服万分! 她上岸不一会儿,皇甫无拙便和他的仆人来到她身边。 不用你佩服!她落得这般狼狈,还不是拜他所赐! 白姑娘,你浑身湿透,容易得风寒,还是快点把湿衣脱下来,生个火,让衣服干透吧!皇甫无拙如此建议。 脱……脱衣服?彷若听到什么惊人话语,她一双明眸睁得老大。他说什么?竟叫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两个男人跟前宽衣解带? 白姑娘放心,在下的仆人会帮你生火,不用白姑娘亲自动手。皇甫无拙忍住笑说着。 这不是问题重点!天啊!她家到底是惹了什么疯子贵客来了?她不能再跟这种虚有外表的疯子一起,谁知下一刻他会对她做什么? 我要回府了!白灵儿高喊一声后,便飞也似地急步离去。 少爷,需要小的暗中护送白秀回府吗?仆人在她跑远后,恭敬地问。 跟随皇甫无拙多年,主子的心意他很清楚,不用主子开口,他便主动询问。 皇甫无拙边笑边点头。 小的立即去办!仆人语毕,便施展傲人的轻功跟了上去。 两人皆远去后,皇甫无拙便不再按捺自己,大笑起来。 这白灵儿还真有趣,看来,他在苏州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白灵儿没料到害她落了水,差点得风寒的皇甫无拙,还敢在第二天堂而皇之地来到白府。 皇甫少爷,真抱歉,老夫不知您会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皇甫少爷恕罪。 白父笑得一脸谄媚,而站在一旁的白灵儿则睁圆大眼,怒瞪着皇甫无拙。 白老爷,切莫对晚辈如此客气礼待,事实上,晚辈这回是特意来跟白姑娘道歉的。他满脸疚意。 “道歉?白父有点不懂。”皇甫少爷这话怎说?” 爹,昨天我和他这个-- 见皇甫无拙难得气势弱下,她便想出口骂人占点上风,但旋即想到不可骂得太毒,除非她又想惹爹生气,因此,她只好硬生生又吞回一些话。 灵儿,你说什么?白父看着她。 咳!女儿想说,昨天女儿和皇甫公子泛舟湖上,结果-- “结果在晚辈照顾不力下,白姑娘不小心从小船上掉了下去。皇甫无拙不让白灵儿说下去,抢去她后半部的话,气得她鼓起了脸颊。”幸好白姑娘现在看来无恙,真是万幸。” “啊,原来是这事,白父终于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皇甫少爷切莫在意,是小女顽皮不懂事,才会在船上活蹦乱跳,害自己跌进湖中,这绝不是皇甫少爷的错,是小女的错才对!” 什么?是她的错?白灵儿指着自己的鼻子。如果硬说她有错,那她的错就是没能把这个坏蛋给推进冰死人的湖中! 白老爷虽这么说,但晚辈的错失还是免不了,毕竟晚辈让白姑娘沾了一身的湖水。事实上,昨天晚辈就想登门这访,正式跟白姑娘致上最深的歉意,然而,晚辈还是没能厚颜到当夜就上门拜访,再说,若白姑娘得了风寒,晚辈的到来只会打扰贵府。前思后想,还是决定今天早上才来一趟,望白老爷见谅。 皇甫无拙满脸的歉疚,让白父完全相信他的话,甚而连知悉内情的白灵儿,也差点上了他的当。 这男人还真会说谎!白灵儿更是凶狠地瞪他。 感觉到她的不善目光,他垂下头以示疚意,接着将视线投向她,但带笑的眼眸一点悔歉的意味也没有。 白灵儿看到他眼里的笑意,差点克制不住就要上前杀了他。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演技堪称天下一绝,气死她了! 皇甫少爷请别这么说,老夫哪受得起皇甫少爷这般对待,请快抬起头! 晚辈若听不到白姑娘的宽谅之词,绝不抬起头来。 皇甫无拙低垂的脸非但没悔意,反之笑意满盈,但声音倒是诚恳万分,骗倒白父绝不是难事。 皇甫少爷,老夫已说过,这事并非您的错-- 白老爷,晚辈深明’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这事无可置疑是我的错! 白灵儿快要被皇甫无拙给气至七窍生烟了。 灵儿,还不快原谅皇甫少爷? 爹!她不想如了皇甫无拙的意,更不想和他一道演戏。 灵儿,你不听爹的话了吗? 白父的坏脸色在在告诉她,若她不肯听话,定会招来一阵风雨。 好,她忍! 皇甫公子,请抬头吧!小女子反正无恙,皇甫公子就别自责了。白灵儿真的好气,到最后她还是敌不过他! 白姑娘虽是女儿家,值过人的肚量实在让在下佩服。皇甫无拙终于肯抬起头。 皇甫公子既已道过歉,可打道回府了。她一刻也不想见到他。 白老爷,为表示对昨天之事的歉意,在下想邀白姑娘前赴茶馆,希冀白姑娘能赏光。 “登门”道歉”,只是皇甫无拙今天消磨时辰的前菜,主菜可是和白灵儿一起到茶馆吃茶。” “什么?她反应极大,”我才不要和--啊!好痛!”话没能说完”她的手臂就教亲爱的爹给狠狠捏了一把。” 老夫代小女谢过皇甫少爷的邀约,小女定会赴会!白父愉悦地道。 哪有这种推女儿进火坑的亲生爹爹的啊!白灵儿满肚子不满,却没敢诉之于口,只能在一旁猛跺脚。 那倒不如就疡天吧,今日天清气爽,是出外的好时机。皇甫无拙笑在心底,今天他又有趣味佳人相伴了。 和她在一起,他便满心喜悦。 好好好!全依皇甫少爷之意。灵儿,还不进内略加打扮?你和皇甫少爷一起,失礼自家不打紧,但可不能折损皇甫少爷的名声! 他这种伪君子有何名声可言了! 白灵儿紧抿着唇,气呼呼地回到了闺房,但她可不是为打扮,和皇甫无拙上街,她宁可将自己打扮成青楼女子般,好吓跑他这个混蛋! 可恶!可--恶! 白灵儿拿起房间内无辜的花瓶,狠狠地往地下摔去。 但一个花瓶还是不能消去她心中的怨愤,于是她又将圆桌上的茶杯和茶壶一个接着一个地摔到地上去。 差不多整个房间没东西可摔时,她的恶劣心情才梢梢平复。 秀,老爷问你打扮好了没有?老爷说绝不能让皇甫少爷再久候了。 此时门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 行了,我这就出去!为免她爹罗嗦个没完,她随手在头上加插了几枝金钗后便出去了。 白姑娘,你想到哪里吃茶?出了白府后,皇甫无拙问。 你非得要如此捉弄我、玩弄我才甘愿吗?白灵儿伫下足,瞪着他。 白姑娘,在下不懂你的意思。他佯装不解。 不懂?你当然懂!做为一个演技出色的伪君子,你有什么不懂? 白姑娘,看来你对在下的误会太大了。 没有误会!你骗得了我爹,可骗不倒我! 呵!皇甫无拙笑了出来,那副奸诈的模样从没让其他人看过,除了白灵儿。 白姑娘若非生为女儿家,以你过人的洞察力,想必能在官场挣得一席重要之位。不过,也幸好你是女儿家,人们对女儿家总是宽厚点,不会把话当真,不然以你直言的性子,肯定惹来不少仇家。 不用你管! “我还是首次遇到像你这般性子的姑娘家,真是有趣极了。他打开折扇,悠然地插了起来。”有你相伴,苏州之行必定更为难忘、有趣。” 你觉得有趣,所以就常拿我来捉弄?白灵儿没想到,皇甫无拙是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而屡次接近她。 可以这么说。这次他很老实地回答。 你可恶!她怒吼。 白姑娘,恕我提点一下,你我身处大街,你乃大家闺秀,最好别大呼行,此举虽还不致辱及你的名节,但名声的损伤可免不了。 少装模作样,我的事你少操心! 白姑娘,我有一个毛病,就是不能站立过久,若白姑娘再不决定上哪儿吃茶,我就要拿主意了,还是你想劳烦白老爷出主意? 白灵儿自是听懂皇甫无拙语中的威胁,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她爹在耳边罗嗦。 天下第一楼。 虽然她一定要跟皇甫无拙去吃茶,那她就选文斗哥常去的那家茶馆。文斗哥带她去过数.次,她爱上了那里的精致茶点。 现在去天下第一楼,说不定还能碰到文斗哥。 好!就依白姑娘的意。 “白大秀,欢迎欢迎!天下第一楼的老板一见白灵儿,便急忙迎上前,猛搓着手,一脸奉承。”来吃茶吗?” “白灵儿劈头便问:”今天江公子有来吗?” 江公子?有有有-公子就坐在乎日他的雅座上。 真的?她双眼闪出喜悦之光。她今天运气也不算太差嘛! 浑然忘了身后的皇甫无拙和他的仆人,她神速地跑上茶馆二楼。 皇甫无拙把她的神情和举动全部收归眼底。 文斗哥!这边厢她已跑到二楼,完全不顾自家身份,扑到江文斗身上,双手紧紧圈上江文斗的脖子。 “灵儿?江文斗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 好几天没见你了。若不是这几天都教皇甫无拙绊住,她一定会跑来这里跟文斗哥见面的。 灵儿,不可越礼。推开她,他一脸正色。他是君子,自是不能容许这种不容于礼的动作。 知道了。她吐了吐舌头,数天的思念之情让她都忘了谨守男女之礼。 你呀……江文斗宠溺地笑了,每当她露出这副可爱的模样来时,他便不忍再厉言责骂。 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惨,绝对可用’生不如死‘、’百般折磨‘来形容!白灵儿滔滔不绝地诉苦。 此话怎讲?江文斗不明白,脸露不解。 你的灵儿被来自地府的牛头马面缠上了!她夸张十倍地道。 牛头马面?江文斗的疑惑更深了。 白姑娘,你口中的牛头马面,该不会就是在下吧! “这时,被白灵儿”遗弃”在后头的皇甫无拙,已然来到二楼。” 这位公子是?江文斗见皇甫无拙像是认识白灵儿,便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在下皇甫无拙,未知公子贵姓大名?皇甫无拙朝江文斗微一拱手。 “在下江文斗。他连忙站起来。”皇甫公子莫非便是当朝宰相--皇甫忠大人之子?” 江文斗虽鲜少远出苏州家门,然而,天下事他素有听闻,亦常阅览群书,因此他比一般只懂埋首科举经书的文人远胜许多。 在下正是。皇甫无拙一笑。 江某听闻皇甫公子曾献妙策予皇上,让我国大军能轻易击退边塞蛮夷的侵略。江某在听过皇甫公子此次的机智策谋后,便十分渴望能与皇甫公子见一次面。江文斗十分敬仰皇甫无拙。 文斗哥!白灵儿直跺脚,她不明白为何江文斗要如此敬重以捉弄她为乐、本性恶劣的皇甫无拙。 文斗哥这般称赞他,他定会露出洋洋自得,不可一世的样子来。 江公子言重了,在下只是上献拙计,经朝上群臣共同润饰后,才能把在下的拙计改头换面,一举击败敌军。皇甫无拙并没白灵儿所猜想般嚣张,反倒露出自谦的神色。 “他今早吃了什么?居然懂得”谦虚”两字?她美眸圆睁,眼中除了不置信外,还是不置信。” 今日得与皇甫公子一见,实乃江某之福。相请不如偶遇,若皇甫公子不介怀,不如坐下,与江某边吃茶边倾谈天下事。 在下求之不得。皇甫无拙客气地坐下,微一扬手,示意身后的仆人暂且退下。 “白灵儿觉得失望,没有选择了,只好与皇甫无拙同桌了。她完全忘了来天下第一楼,就是因为他要请她吃茶”道歉”。” “对了,刚才在下好像听见白姑娘说什么’牛头马面‘。皇甫无拙虽与江文斗说了很多话,但可没忘记她说过什么。”若可以的话,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话毕,他直视着她,一如以往,他眼睛满载着只有白灵儿才察觉得到的笑意。 对啊,灵儿,刚才你说什么?江文斗也问。 “这……她顿时口拙了起来。在亲眼目睹江文斗有多尊重皇甫无拙后,她不敢在江文斗跟前说,她口中的”牛头马面”就是他。” 白姑娘怎么像是有难言之隐?有话不妨直说。皇甫无拙眼中笑意更盛。 灵儿,有什么事吗?江文斗也觉得有点奇怪,她向来直言,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像她。 “没……没有。她低下头,害怕说谎教江文斗识破。”我只是胡扯而已。” 白姑娘真淘气。皇甫无拙今天很愉快,尤其在见到白灵儿这副欲言又止的有趣神情后。 她从小就是这副德性,大家都拿她没办法。江文斗苦笑。 据闻江公子跟白姑娘乃青梅竹马,一起玩乐长大,对吗? 没错,江某的确是和灵儿一起长大。 我和文斗哥不单是青梅竹马,更有婚约联系。她趁势强调。 灵儿…… 这是事实。这辈子白灵儿只愿嫁文斗哥为妻。 闻言,皇甫无拙突感心一窒,神色不复刚才的悠然。 皇甫公子,灵儿常拿婚姻大事来说笑,还望您别见笑。江文斗道。 不……皇甫无拙自觉他该多说点话,但顷刻间,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爱笑的家伙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白灵儿注意到皇甫无拙的异样,但刻意忽略它。 接下来皇甫无拙虽还跟江文斗谈天说地,但语调已不像方才那般飞扬。 皇甫无拙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沉重感,益发强烈。 “最后,他站起来,拱了拱手。”江公子,在下蓦然想起有一事要办,恐怕不能相陪了。” 什么?他有事?白灵儿微瞠眼瞳。 虽然皇甫公子事忙,那江某也不便阻挠。若皇甫公子下回有空。咱们再一块吃茶吧-文斗也站起来,恭送皇甫无拙离去。 “好,一言为定。他微扯嘴角,但那笑容却没多大笑意。”在下告辞了。” 凝视皇甫无拙的身影走出她的视线,她不晓得自己竟有半刻的失神,直至江文斗叫唤,她才回过神。 怎么了?灵儿。你今天挺古怪。江文斗关切地问。 没有。她笑着摇头。 她干什么啊? 难得终于可以摆脱掉皇甫无拙,跟几天不见的文斗哥单独相聚,这应是天大的喜事才对,但……为何她却高兴不起来? 第四章 和江文斗聚过以后,兴致缺缺的白灵儿随意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到白府。 “灵儿!白父一见爱女回来,便走上前,”怎么那么早就回来?怎不和皇甫少爷去别处走走?” 皇甫公子有急事办,说走就走了,茶才吃到一半。 “什么?白父明显不满意这个结果。”那你怎么不自动请缨,说想跟随皇甫少爷一道办急事去?” 爹,你不是在跟女儿开玩笑吧!摆脱他都来不及了,还自己跑上去黏他?笑话! 可心底虽是这么说,她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爹像吗?白父一脸认真,没半点玩笑之意。 爹,皇甫公子既然说有要事办,那女儿若硬跟着去,只会让他觉得我不够识大体和体贴。白灵儿向来口齿伶俐,要说一番堂皇的话来混过去,对她来说绝不是难事。 不过,她发现,当她面对皇甫无拙时,她的口才便派不上用场,常让他占尽便宜。 这也对。白父点了点头。 那爹,女儿先回房。准备睡个午觉,以驱散心中不知名失落感的白灵儿,这就想迈开脚步。 灵儿,你明天就去皇甫少爷的府第,看他办完要事没,若已办妥,便顺势邀他再吃茶相众。今天你俩根本没时间相谈,这怎么行! 但是爹,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要走的啊! “灵儿,你不听爹的话?不欲跟白灵儿争辩什么,白父厉眼一横,”那爹即刻就至江府,解除你跟江文斗的婚约!” 虽然他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但他可不想主动解除婚约,落得嫌贫爱富的骂名,所以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但偶尔,他会拿这事当威胁。 不不不!白灵儿连连说不。 那灵儿明天该怎么办?白父眯起眼问。 明天一太早,灵儿立即前往皇甫公子的府第。 很好!白父终于一笑。 唉!没想到明天居然还得自动跑上门找他…… 白灵儿虽满心无奈,但在无奈之下,却隐藏着一丝看不见、若有似无的期待和愉悦…… 是否家中有人当大官,在全国各地就能拥有如此豪华的宅第? 当白灵儿一大清早来到皇甫家位处苏州的府第时,便忍不住张大了嘴,脑海闪过上述的疑问。 白灵儿以为他们白府已是苏州最豪华的了,没料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和眼前的大宅相比,白府马上相形见绌。 怎么以往她都没发现?白灵儿侧了侧头,算了,还是先办正事吧! “她跨步来到府第的大门前,淡笑一下,”各位小哥,小女子白灵儿想求见你们的主子--皇甫公子。” 白姑娘请梢等,小的立即去请示管事。 看门的仆人说罢,就跑了开去。不久,她便被请入。 请白姑娘在大厅稍等,咱们少爷快来了。管家老伯面带微笑,引领她到大厅。 有劳了。 自姑娘,请用茶。一名婢女奉上香茶,单从茶的香气,便能猜出此茶甚王比他们府中的茶叶要来得好。 不愧是皇甫家,连普通待客的茶也如此精致。白灵儿至此才深切感受到,皇甫无拙背后家势之强大。 有劳。她饮一口香茶。 果然是好茶!自小已是千金之躯,差不多吃尽天下美食,这样的她也不得不对这杯茶赞不绝口。 除了茶叶是上等货外,沏茶人的功夫也不可小看。 就连一个沏茶的下人,也有此等的手艺,足见皇甫家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宫宦大户。 一直想着想着,她丝毫没注意到一道翩翩身影已来到大厅,并以着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 喝光杯中茶,她还仔细端视了茶杯一番。连茶杯也是上等货色,真不愧是宰相之门。 寒舍的茶杯有何稀奇之处吗? 完全没料到突地有人作声,一时惊愕,手一抖,茶杯便很自然地往下坠。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白灵儿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天!她居然摔破了这么名贵的茶杯! 我的声音很恐怖吗?竟令白姑娘惊吓得摔破茶杯。皇甫无拙笑了声。 我不是故意的……唯恐他要大动肝火,她马上澄清。 不要紧。皇甫无拙一点也不介怀,区区一个茶杯,算得了什么?他招了招手,一名婢女连忙赶至清理。 怎样?寒舍的茶还可以入口吗?白姑娘。在白灵儿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他笑着问,心情明显不错。 虽不想长他的志气,她还是点了头,因为那岂止可以入口,简直是极品。 白姑娘亲自来访寒舍,有何要事吗? 当在书房练字的皇甫无拙,听到管家说有一位名为白灵儿的姑娘求见时,惊讶的情绪倏然袭上心头。 他想也没想过她会主动来找他。 昨天离开天下第一楼后,他心情异常恶劣,他企图找出让心情跌至谷底的原因,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和白灵儿脱不了关系。 一夜没睡好,他比平日更早醒来,心中仍是郁闷。他试图活动筋骨,借此扫去不快情意,但要了半个时辰的剑后,抑郁依旧。 放下剑,走到书房练字,希冀静态的书法,能消去他心头不知名的愁绪,可写了好一会,便知书法也帮不了他。此时,管家来了。 骤闻白灵儿之名,他胸中不快竟奇异地消失,随之而起的,是盈满胸口的愉悦。 他稍微整理一下衣冠,便快步来到大厅。 这个……白灵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果和盘托出,她来这全因她爹威迫,不知会不会惹怒皇甫无拙? 虽然他没在她面前发过怒,但不代表他不会,须知他这种出身权贵的子弟,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多了。 思及此,白灵儿决定梢微暂时改变一下她直言的个性、圆滑地应对过去。 昨天皇甫公子就这样离开了天下第一楼,咱们的吃茶之约好像还没完成,所以今天就来了。若皇甫公子没空理会小女子--说着说着,她便作势要站起来。 “不。他打断她,”今天在下空闲得很,白姑娘放心。”难得白灵儿肯找他,因此即便他有事,也会让别人代办。” 啊……这样……她只好乖乖坐着。其实听他这么说,她没多大失望,倒有点意外之喜。 她在高兴什么?他有空不就代表她必须和他在一起了吗?她真的不太对劲,继昨天在天下第一楼后,今天又…… 白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就在舍下吃茶吧,府上的茶点也甚精致可口。皇甫无拙不想再去天下第一楼,他不想再碰见江文斗。 好!嗜吃的白灵儿一连点了好几次头,她也想见识一下皇甫家的茶点水准。 他提议到别致的花园亭楼,一边赏花一边吃茶,她没异议,两人便走出大厅。 不消片刻,二人便抵达亭楼。 皇甫公子府上的亭楼真美。花园里花木扶疏,流水、假山几可乱真,她禁不住开口赞称道。 谢谢夸奖。他一笑。 婢女俐落地奉上各式茶点。白灵儿也不客气地举箸品尝。 不出所料,茶点也是一绝。 真好吃!她不禁露出真心的笑颜。 她那天真的笑脸。让皇甫无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喜欢的话多吃点。 白灵儿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吃了好一会,感到肚子有饱胀之势,才停下举箸的动作。 真的好好吃哦! 好吃就好。 一直盯着她吃茶点的他,倒是只喝了几口茶而已。 你怎么不吃?虽然一迳拼命地吃,但她还是有注意到他没吃东西。 看你吃得起劲,那副津津有味的娇态着实令在下移不开目光。皇甫无拙诚实以告。 闻言,白灵儿在_刹那时间红透了脖子和脸蛋。 她感到手足无措,想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但又觉得有点不当,乱了方寸的她只好拿起面前的茶杯,一口气把热茶灌进嘴里。 好烫!滚烫的茶令她的唇红肿了一片。 见状,他立即趋前,伸出一双大手,轻柔地捧着她的小脸,仔细端看她的唇。 没料到皇甫无拙会碰触她,霎时,她呆呆的不知如何反应。 幸好只是烫红了一点,没什么大凝。细心查看过后,他才放下心。 呃……是吗?还回不过神来,她呆滞地回道。 以后喝茶要小心点,懂吗?他柔声道。 嗯……白灵儿乖巧地点头。他怎么突地用这般温柔的语调跟她说话?一点也不像他…… 还是冷敷一下较好。说完,他便松开触碰她的手,扬手,吩咐婢女火速将冰冷的绢布送来。 当他的手一离开,她便立刻产生失落的神绪。 不用了,反正不严重……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有失落的感觉,隔了好一会她才说。 这时,婢女把绢布送至。 别动。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再度捧着她红透的小脸,替她冷敷烫红了的唇边肌肤。 她没挣扎,只是专心地凝视一心一意替她冷敷的皇甫无拙。 每次见到他,总是被他逗得七窍生烟,没空静心仔细看他,现在这般看他,他长得还真有书卷味,一点也不输文斗哥。 再看认真点。他还带着点刚强的将帅之势。 专心的皇甫无拙并没察觉到白灵儿直盯着他瞧,他极尽温柔地碰触她唇边红肿的地方,没让她感到一丝痛楚,此举引起了她的注意。 没想到他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蓦然发掘到皇甫无拙许多的另一面,她心中百感交杂。 行了,红肿已消减许多,剩下的红印半个时辰后应该可以消去。他放开冰绢布,仔细查看白灵儿后道。 啊……有劳了。她有一刻失神。 感觉怎样? 嗯……沁凉一片,还不错,灼热感全没了。她如实说。 太好了。听罢,他笑得开怀。 目睹皇甫无拙这迷人的笑容,她心房猛地一跳。 “脸一红,她低头说:”有劳皇甫公子了。” 白姑娘今天有别于常日昵!皇甫无拙笑容不减。 不明白他话中何意,她对他投以疑问的目光。 白姑娘平日甚少称呼在下’皇甫公子‘,通常只有白老爷在场时,你才会如此称呼在下。 这……她倒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事。 白姑娘,在下有一提议,我俩往来己一段时日,感情虽还不至于到深厚的地步,但也不算生疏,若一直以敬语相称,未免过于疏离,若白姑娘不反对,今后咱们就省去敬语,以名字相称,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对这个提议,她没什么强烈的不满或是反对,因为要她成天称呼他”皇甫公子”,她也感到累。” 好啊!思考片刻,她说。 那日后咱们便以’无拙‘、’灵儿‘相称,好吗? “唤他”无拙”?别说习惯不习惯,叫起来好像蛮奇怪的……不过,是比”皇甫公子”来得好多了。” 白灵儿点头表示答应。 见状,他笑得更愉快了。 当他在天下第一楼听过江文斗和白灵儿以名字互称时,他便兴起这个念头。 “那灵儿,你还要吃茶点吗?他立即以”灵儿”唤她。” 闻言,她还真不习惯,不过,不习惯归不习惯,她倒觉得蛮顺耳的。 虽然无拙那么有礼,那灵儿就却之不恭了。 他心情极好,举箸夹过一块粉绿色的茶点,放进她的小碗中。 把小巧的茶点送进嘴中,她觉得这块茶点比先前吃下的好吃多了。 好吃吗? 好吃。细心地咀嚼,发觉越是咀嚼,那块茶点的甜香味就越是浓郁。 好吃就多吃点,我觉得你太瘦了。 哪有这回事!终于吞下茶点,可她还是能清楚感到那份浓烈得不正常的甜味,停留在舌尖上。 女儿家还是胖点的好。虽然白灵儿现下已十分美,但若再胖上几分,可能会更美。 “又是那些较好生养的论调吗?在家已常听爹娘对她如此唠叨,没想到从皇甫无拙口中也能听到。”哪个伟大的夫子说过,女儿家必定要又白又胖的?” 她对自己的身形很是满意,穿衣不会麻烦,追小偷贼子又方便。 这是常人的想法。 你都说是常人了,本秀可不是常人。 对对!你不是常人,你白灵儿是怪人。他不改对她的调侃。 这位皇甫公子,你该不想你那俊美无俦的面容,有什么不必要的损伤吧!她笑呵呵地语出恐吓。 “这位白姑娘,你该不是在威吓我吧!配合她的语调,他笑着说,”须知大夫说我心血较少,禁不起威吓,你可要保住我的小命才好。” 在暖意的氛围下,小俩口谈天说地,漫无边际。 一道看不见、够不着的异样情愫,渐渐在彼此的心房植根…… 第五章 皇甫无拙跟白灵儿的往来,明显地频繁了起来。 在皇甫府打扰了大半天,当她回到白府时,便让她爹给抓个正着。 灵儿,又去了皇甫少爷府上玩吗?白父一脸笑容。 嗯,没错。吃了满腹的精致茶点,肚子胀胀的她感到很幸福,不过幸福归幸福,她担心每天再这般吃下去,恐怕她会变成大肥猪。 好玩吗?白父更高兴了。 挺好玩的。 皇甫少爷对你还好吧?白父追问。 好啊! 白灵儿可没说谎,她是真的觉得皇甫无拙对她好多了。以往他总爱捉弄她,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她的愤怒之上,但现下他已把玩弄之心全然收起,换以真心待她。 以往她觉得他是那种仗势欺人、游手好闲的绒裤子弟,没料到越和他相处,就越能发掘他的高尚、可贵之处。 她不能具体形容,但和他相处,她感到很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暖暖的微风轻轻拂上脸的感觉。 对他的感觉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她也感到讶然,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讨厌的人好吧?所以她也欣然接受这样的改变。 那-- 白父还想再问下去,这时白母出来了。 老爷。灵儿才刚回府,你别一直问吧!白母看了白父一眼,向他暗示欲速则不达。 灵儿,吃过饭没有?白母走近爱女。 在皇甫府吃过了,那里的厨子手艺很好。再吃下去,恐怕女儿要变大胖子了。 吃过饭就去洗澡吧!娘已命人替你准备妥当,还特别在浴桶中放了香花。白母慈爱地看着白灵儿。 娘最疼灵儿了。她漾出更美的笑容。 沐浴完毕,正在铜镜前梳理青丝时,母亲进了来。 娘。她放下手中的银梳。 灵儿,近日你好像和皇甫少爷往来得很频繁。白母拉着女儿坐到床边。 有问题?白灵儿侧了侧头问道。爹娘不是都希望她和无拙往来吗? 当然没问题,你不知你爹近日多高兴,好像你快要出阁似的。 出阁?怎么可能!就算要出阁,也要有人来提亲才行啊! 或许快有了也说不定。 “快有了?白灵儿不明白,”娘,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娘自语罢了。白母莫测高深地一笑。 和皇甫无拙感情大跃进之际,适逢江文斗奉父命赴外地洽商,少了江文斗相伴,白灵儿很自然便终日跟皇甫无拙为伍。 她每天都会到皇甫府拜访,因为她对偌大的皇甫府宅很是好奇,因此每天都会嚷着皇甫无拙跟她一起在府中四处跑,美其名为寻幽探秘,实为四处搜罗有趣别致的物品。 这个很漂亮。白灵儿今天在某间房的首饰盒中,找到一对精美罕见的玉制耳环。 “这是我娘颇喜欢的耳环,她很喜欢苏州,一年中总有一、两个月来这里短住,这对耳环想必是她忘了带回京城的。站在她身旁的皇甫无拙道。”听我娘说,这对耳环的玉石乃波斯国出产,中土不可能找得到。” “怪不得如此晶莹漂亮。她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对透明中带点金光的玉石耳环。”你喜欢这对耳环?” 女儿家当然喜欢这种稀奇又美丽的东西。 那你拿去吧! “什么?她睁圆眸子。”拿去?不成!” 她纵是无礼到在别人府上东窜西跑,四处翻找奇珍异物,但也只是止于观赏,这一个月来,她即便在这里看到什么恨不得据为已有的物品,她都会努力压抑这种不该抬头的欲望,至今她还没在皇甫府拿过什么物品,倒是吃了一大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舍地放下耳环,她合上首饰盒。 “有人主动送上你喜爱的物品,你竟摇头说不?皇甫无拙有点不解。”首先,无功不受禄,我对皇甫府没有什么贡献,怎能接受你这般厚礼呢?其次,你说过这对耳环是皇甫夫人喜爱之物,她只是忘了把它带回京城,总有一天皇甫夫人会再重临苏州,到时她找不着这对耳环,那该怎办?夺人所爱不是君子所为。”你是君子吗?”他调侃她。” “只是比喻好不好y瞪他一眼,她咕哝了声:”总要嘲弄我才甘心。”不说笑了,说认真的,这对耳环你拿去吧!” 我说过不拿的原因了--他是怎么了?干嘛硬要她接受? 我娘有多如繁星的耳环,少一对不少,难得你那么喜欢,有云:’千金难买心头好‘,遇到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然日后只会徒惹后悔伤悲。 你说得是没错,不过--她真的想任性地一手接过他的耳环,但她的理性又跟她说不可如此无礼。 “别不过了。皇甫无拙打开首饰盒,把耳环拿起,”就当是我过去捉弄你的歉礼吧!” 江…真的可以吗?她仍处于天人交战中。 女儿家都是这般举棋不定吗?若你还拿不定主意,让我代劳吧!皇甫无拙把白灵儿拉近,撩起她如瀑般的乌黑秀发,俐落地把她原有的耳环取下,帮她戴上那对透玉耳环。 好了!你看,多漂亮。他拿过一面铜镜,让白灵儿清楚看见戴了耳环后的她。 真的呢!漾出如花的笑靥,她拿着铜镜直瞧着。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孝,不过,我觉得你戴比我娘漂亮。 闻言白灵儿笑得更开怀了。 你也学会了口甜舌滑呢!她放下铜镜。 被你发现了,我该不该找个宫廷杀手来,把唯一知情的你灭口?皇甫无拙故作认真地思量。 杀人要偿命的,皇甫公子,须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你跟皇室有着密切关系,也不能触法啊! 她当然晓得他是在开玩笑。 不说笑了,拿这种话来开玩笑不好。对了,这对耳环怎么处理?需要我命婢女帮你甩绢布包好,让你带回白府吗?他拿起白灵儿原来的耳环。 “突地,有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送你吧!” “闻言,皇甫无拙愣了_刻,”送我?” 没错。她忽然想把她的东西送给他,背后的原因她不晓得,也不想深究。 我拿一对女儿家的耳环做什么?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白灵儿该不会是想他戴耳环给她看,好让她有机会嘲笑他吧?她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很单纯地想把她自身的物品送给他,一点也没想过他用不用得上。 “你不要算了!美丽的娇容带点愠色,她一手夺过他手中的耳环,”本秀也不要送你!” 没料到他一句戏言会让白灵儿生气,他马上收起玩笑的神色。 抱歉,我没讪笑你之意。 算了!她还是气,一张雪白小脸气得鼓鼓的。 我收下就是了。他放柔声音。 不要勉强!勉强没幸福,皇甫公子学富五车,该不会不懂这道理吧!白灵儿瞪他。 我没勉强。他不想惹她生气,她的笑容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刚刚你才说,不知拿这对耳环来做什么。她提醒他。”你不想要也没关系,反正本秀也不想送你了!”她气愤地撇过头,”我送别人!” 听罢,他立即把白灵儿的脸扳正。 “送谁?他追问,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嫉妒之色。”江文斗吗?” “文斗哥?白灵儿睁圆杏眸,”怎会!” 她根本没想过要送给文斗哥,即便她要送什么给他,也会挑文房四宝。她只是想送给小红而已! 那你想送谁?一思及她会把和她有着肌肤相触的物品,赠予他以外的人。皇甫无拙的胸口便像点燃了一把无名火,烧得他满腔焦躁不安。 小红啊……她被他青黑的脸色吓坏了。认识他那么久,还没瞧过他这般气怒的模样。 小红?是谁?听到名字应是女儿家,他心头的无名火有缓和之势。 我的婢女……白灵儿告之以实。 他暗吁一口气。 你怎么了? 白灵儿觉得皇甫无拙很奇怪,明明是他说不要,但当她说要把耳环送给别人时,他又穷问不停。 “总之这对耳环我收下了。他兀自拿过她手中的耳环,”不让你送人。” 皇甫无拙终于肯收下耳环,白灵儿顿感高兴。 以后除了我以外,你不能把这种随身之物送给别人,明白吗?他倾近她警告。 她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没思及他何出此言,也没去想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干脆答应。 “她的答允让皇甫无拙笑了开来。”去亭楼吃茶点吧!我早已命厨子特别为你做了糕点。” 好啊!一听到有美食可吃,她笑得开怀。 二人肩并肩地走向亭楼,途中有说有笑。 这天,白灵儿又来到皇甫府,吃过精致的茶点后,她突地兴起一个念头。 你耍剑给我看吧! 耍剑?皇甫无拙没料到她有此要求。 对!昨天在大厅我看到一把宝剑,你就用那把剑要给我看吧!她兴致勃勃地提议。 为何突然想看我耍剑?他好奇。 想看就是想看啊!哪有什么理由?你该不会不懂吧! 你说呢?皇甫无拙扬扬手,侍女便立即上前,他低语几句,侍女便下了去。不久,白灵儿口中的宝剑便拿来了。 快要看看!她迫不及待。 皇甫无拙剑一拔,马上舞起剑来,其速之快,其势之凌,其劲之刚,让白灵儿连声叫好。 没想到他的剑术这么好! “他要了一整套快剑剑法后,把剑收好。”怎样?可满意?” 白灵儿一连点了几次头。他刚要完一套快剑。但呼息依旧平稳,足见他武功之高。 如果你再要一套剑给我看,我想我会更满意。 得寸进尺就是这意思吧? 他并没让白灵儿失望,又要了一套剑,不过,这次不是快剑,而是劲道十足的重剑。 如何? 这剑法满是霸煞之气,是拿来对付敌人的吗?白灵儿虽从没习过剑,但单从皇甫无拙刚才的耍剑姿势、落剑之点来看,这套剑法杀伤力极大。 “没错。他有点讶然,他没想过她一介女流,竟能一眼便分辨出两套剑法之别。”看来,你挺有慧眼呢!如果你是男儿身,想必能在剑术上有一番作为。” 女儿家也可以啊! “哪有姑娘家学剑的。他顿感啼笑皆非,”女儿家该学操琴、女红才对。” 你看不起姑娘家!白灵儿脸露不悦之色。 我没有,只是实话实说。他略感冤枉。 你有!她站起来。 没有。他重申。 若你没有,就教我学剑! 什么?皇甫无拙原本平静无波的脸,顿时起了轻微的波澜。 若你没看不起我,就教我剑法。 灵儿,你是女儿身-- 女儿身不可学剑法?敢问哪个夫子说过这般混帐的话来?朝廷又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儿家不可学剑法了? 灵儿,没有姑娘会学男儿才习的剑法,姑娘们也不合适--他想好言相劝,让她打消不该兴起的奇异念头。 众人皆认定女儿家不适合拿剑,其实这事根本没有凭据!女儿身和男儿身没什么不同,男人可做的事,女人照样可做! 灵儿……他有一点头痛,白灵儿一旦起了兴头,一时三刻是不会放弃的。 她步步进逼。 灵儿,这事万万不可? 绝大部分时候,皇甫无拙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但这次却不肯让步。 你是女儿家,又是千金之躯,万一舞刀弄剑舞出个伤来,你叫我如何向白老爷白夫人交代? 我只是想自保,你也知道白府乃苏州首富,虽然这些年来我平安无事,但不代表以后也没事,万一有外来的匪徒见财起心,或是更糟的,他们垂涎我的美色,那到时候我不就活不成了吗?我才十八,还没成亲,还没生儿育女,我不想这么早便…… 见皇甫无拙坚持己见,她只好把柔弱的一面显露出来,最后还语带哽咽,以增强说服力。 灵儿,别装了,你的个性我还不懂吗? 他太了解白灵儿了,她不是那种会轻言落泪的人,但她这番话又有几分道理,让他有点犹豫。 你教我吧!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是真的想学防身之术,省去爹娘日后为我痛哭伤心之虞,我学会泳术也是这个原因,虽然我不常到湖边或是效,但总有临水的时候,万一掉了进河,又没人懂泳术,那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为免这种事发生,我央求了文斗哥好久,他才肯教我。预防胜过一切,学会剑术对我有利无害,你就破例一次教我吧!白灵儿费尽唇舌地游说。 什么?江文斗教你泳术?他紧皱浓眉。 对! 那……那不是说,他曾碰触到她的身体? 那什么? “事实上,江文斗教白灵儿泳术时,只是在河里示范给她看,并加以口述泳术之诀,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深植江文斗的脑海,所以他并未碰触她的身躯。” 而她因为聪慧,领悟性高,因此很快便学会了游泳。 好,我教你剑法!原还在动摇的心,在得知江文斗教过白灵儿泳术后,主意立刻定了下来。 第六章 我首先言明,我最讨厌资质愚笨的人,你想拜我为师,就得勤习剑术,好好听我的话,明白吗? 好!欢呼数声,她终于得偿所愿。 “皇甫无拙重新提剑。”现在我就教你一套入门的剑法,若你连这基本的剑法也掌握不了,那其他的就可不用学了。” 嗯。白灵儿明白地点头。 他首先教会她握剑的正确姿势,然后传授一些剑术的知识,再来便要她习惯挥剑的劲道及姿态。 要她能快速掌握挥剑的要诀,最好的方法便是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挥、刺、横、削……等种种剑法。 皇甫无拙站在她身后,将她雪白小手包入他的大手中。 白灵儿从没想过会跟他有如此亲近的景况,他的体温透过彼此紧握的手,传进她的身体,让她脸不自禁地一红。 幸而他站在身后,察觉不到她的异样。 除了脸红,白灵儿更感到心房不住地猛跳,这令她的脸更形火烫。 她到底怎么了?白灵儿心中满足不解。 开始了。皇甫无拙的声音传来,她这才抽回神志。 嗯!她决定不想太多。 现在你自己要来看看。由于她很快便掌握了入门的剑法,因此他便放开她,让她自个儿耍剑。 他的手臂骤然抽离,失落感顿时油然而生。 白灵儿啊白灵儿!你在想什么、做什么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央求到他教你剑法,可不要把机会赶跑了! 白灵儿连忙抖擞精神,全神贯注地在他跟前耍起剑来。 皇甫无拙不得不佩服她习剑天分之高,若她真生为男儿身,恐怕已闻名天下。 不过也幸而她不是男儿身,幸而她早先不懂剑法,不然早已扬名四海的她,他怎还能在苏州遇上。 他近日常想,无时无刻会思念同一个人,应该只有一种解释吧!想起白灵儿的一颦一笑,浓烈的感情即刻盈满眼底。 虽然她近来常找他,但江文斗…… 啊! 白灵儿的惨叫声。唤回皇甫无拙沉思中的神绪。 你怎么了?看她倒在地上,手中的剑亦已飞脱而去,他急忙扶起她,让她坐下。 “痛死我了!跌在地上的她哭丧着脸,”都是这身裙子害的!” 她原本耍剑要得好好的,谁知一个转身,不小心踏到裙子下摆,害得她跌倒在地。 以后习剑穿较轻便的衣装,懂吗? 嗯。她皱了皱眉,小腿上的伤隐隐作痛。 很痛?皇甫无拙看出她的痛苦。 她点头。 我看看。不顾礼仪,他兀自掀起她的裙摆,查看她受伤的小腿。 没料到皇甫无拙会这般大胆,虽然他早先也做过不少和她有身体接触的事,但从前的事相比于现下的景况,全部显得微不足道。 幸好只是点轻伤,擦点药很快就好了。仔细看过后,他才安下心来。 我自己处理就行了,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 白灵儿总觉得有点不妥,他俩毕竟男女有别,再讲,他们身处亭楼,虽身旁没其他人在,但此处并非是完全封闭的,若此时有下人走进来通报什么,那…… “不准动。他语调虽轻,但语中的威严却不容白灵儿漠视。”我唤下人把药拿来。” 皇甫无拙走出亭楼,向在不远处待着的侍女招了招手。 不久,当他回来时,手中便多出一盒药膏。 我自己擦……她想伸手拿药。 你笨手笨脚,我来。皇甫无拙不许,他半蹲下身,温柔地替她上药。 白灵儿脸上的异样红晕再度浮现,她就是因为知道会变成这样,才想自己擦药。 你和我在一起,意外像是特别多。他边擦药边道。 什么? 你忘了?先前你不是因喝茶而烫红了嘴吗?停下手边的动作,他直视她。 啊……她都忘了。 现在红印全没了。皇甫无拙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脸庞.继而下滑至她粉嫩的唇瓣。 他自知不该这样,此举和轻薄她无异,但他就是停不下来。 她被他这越礼的举动吓呆了。当他修长的手指抚触到她的唇时,她浑身轻微一抖。 呆呆地看着皇甫无拙,脑海一片空白的她,只看到他越来越清晰、贴近的脸孔。 唤醒白灵儿的是四片唇瓣相触的酥麻香甜之感,她眸中尽是惊讶,不敢相信皇甫无拙会亲吻她! 这个吻,很轻很柔,就像是微风拂过脸颊的柔和触感。 她的眼,不由自主缓缓闭起来…… 灵儿! 什么?谁唤我?白灵儿被这道大喊给唤得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朝声源看去。 “是娘亲。白母关切的神色跃人她呆滞的眼眸中。”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自昨天她从皇甫府回涞后,便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今早碰到了灵儿,问她何以还不出门,平日那个时候早往皇甫府去了的灵儿只是回说不太舒服,便掉头回房去了,之后一整天也没踏出房门半步。 她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到灵儿房间一趟。 本想跟她好好相谈一会,岂料她的神绪根本不在这儿,她问十句,灵儿才偶尔回以一句。 灵儿,发生什么事?你昨天在皇甫府发生什么事了吗?快告诉娘。 没事…… 白灵儿也算不上说谎。昨天的事她差不多全忘了,甚而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皇甫府的也不知道,只隐约记得两片唇相接的奇妙感受。 她不明白为何无拙会突然亲她,更不明白自己何以当时没推开他…… 她喜欢的人应是文斗哥,有婚约的人也是文斗哥,亲她的人更应只有文斗哥。 然而,无拙却做了文斗哥从没对她做过的事…… 是捉弄吗?他又故态复萌,以看她的反应为乐? 心中杂乱无章,一夜都没能睡好,早上醒来后,本想去皇甫府问个清楚,昨天的那种行径算什么意思,但当她想更衣外出时,她又犹豫了。 万一皇甫无拙真的对她说,昨天那个越礼亲吻只是捉弄,没其他特别意思,那……她该怎办?该怎么反应?该说些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白灵儿脑海反覆涌现,令她原已乱成一团的心更形紊乱。 如果她待在府中一天,想了一天,但还是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没事?娘怎会相信。 娘,我很累,想睡了。白灵儿想静一静。 好,娘不打扰你休息。早点睡。白母不愿强迫女儿,免得弄巧成拙。 母亲离去后。她也不想待在房中,走到亭园坐下,夜凉如水,但衣衫单薄的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抬起头,眸子专注地看着夜幕上的一轮明月。 他亲她,代表什么? 得不出什么结论,却不知不觉在亭园睡着了的白灵儿,经过一夜凉风吹袭,病魔乘虚而入。 她不住发着高烧,且陷于昏迷。 大夫,灵儿她怎么了?白父紧张地问,白母则垂泪站在一旁。 白秀身上所染的该是严重风寒,但不知为什么,吃了驱赶风寒的药汤后,白秀仍是……大夫面有难色,说不下去。 那是什么意思?白父大吼。 大夫不敢再言,因他实在不解何以白灵儿还没苏醒之象。 “庸医!白父怒气攻心地大喝,”给我滚!你医不好灵儿,我另聘高明!我就不信全苏州的大夫也医不好灵儿。” 然而,白父把全苏州的名医都请了来,每个大夫也都诊断她为严重风寒,开出的药方也都无法救醒她。 如果,她的病情便每况愈下。 全部都是废物!庸医!白父怒不可遏。 大夫们也不知晓为何会这样,只能束手无策,脸色泛白地站在一角,若白灵儿真是回天乏术,恐怕他们的前途也堪虑。 老爷,身子要紧!白母含泪安抚白父。 老爷、夫人,有客到访。此时,一名下人跑来通传。 不见不见!白父气得猛摇手,现在除了能救活灵儿的人外,他一概不见。 但老爷--下人有话想说。 我说不见就是不见!白父怒吼。 是,小的这就回报给皇甫公子听。下人被骂了一顿,马上便想离开是非之地。 “皇甫公子?白母一愣,”快传!老爷,听说皇甫少爷曾经习医,宫中多名御医皆是他的老师,说不定他懂什么特殊偏方能救活咱们灵儿。” 皇甫无拙很快便来到。 白老爷,白夫人,白姑娘情况怎样?他语气中满是担忧。 自那天亲吻她后,他满心都是浓浓的后悔,他不该在尚未表明心意前,如此偷亲她,这非君子所为。 为反省自己的过失,他决定静思三天。 静思期间他可谓与世隔绝,直至他由静思室出来,才听闻白灵儿身染重病,整个苏州的大夫们都没办法。 老夫也不知该怎说……白父一脸憔悴,自白灵儿病倒后,他便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不知老了多少。 可以让晚辈看一看吗?晚辈也曾习医。 还望皇甫少爷帮我家灵儿看看。白母泪眼道。 由被窝中拿出白灵儿的手,把了很长时间的脉象后,他神色凝重地站起来,转向白父白母。 白老爷,白夫人,灵几并非身染风寒,而是一种由风寒之毒所引发的急病,此病例在京城已有数桩,许是苏州尚未出现,所以这儿的大夫们全不知所措。 皇甫少爷,那灵儿有救吗?白父急问。 白老爷请放心,只要采用一种于高山生长的野草灵花当药引,配以晚辈开出的药方,灵儿的病应该可痊愈。 皇甫无拙之话让白父白母梢展欢颜。 他走近桌子,写起药方来。 白老爷,在晚辈采撷药引回来前,这道药方应可暂时压制灵儿体内之毒,请你立即命人抓药。 是!白父连忙接过他递来的药方。 在离开白灵儿的房间前,皇甫无拙回头,深深看了床上的白灵儿一眼才离开。 灵儿醒过来了! 白灵儿微张开眼眸时,耳边便响起充满喜悦的声音。 灵儿!白母泪洒当场的模样,是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情景。 娘……白灵儿的声音很微弱。 别说话,多休息,你才刚醒来,需要多作休息,懂吗?白母怜惜地看着刚自鬼门关走回来的爱女。 白灵儿眨了一下眼,算是回答了母亲。 快去告诉老爷及皇甫少爷,说灵儿醒了! 白母赶紧吩咐身旁的侍女小红,去告知白父及这些天来暂住白府的皇甫无拙,个天大的喜讯。 还有,准备一些热水及一些干净的衣服,替秀更衣。白母发现白灵儿出了一身的汗。 是!夫人,小的立即去办。小红连忙小跑步离开。 两道身影很快便抵达白灵儿的房间。 “灵儿!白父首先叫喊出声,”我的宝贝女儿,终于醒了!” 爹……她叫一声。 老天爷保佑,白家列祖列宗保佑,灵儿终于没事了!走近床边的白父喜极而泣。 爹……感染了白父的情绪,白灵儿渐感眼眶湿润。 这时,白父身后的一道蓝衣身影倏然走近,费了点劲儿,她才能看清来人。 老爷。白母看出皇甫无拙想和灵儿说上两句,便唤了白父一声。 “白父立即意会妻子的意思,拱手道:”皇甫少爷,老夫跟内人还有事要办,还请皇甫少爷陪着灵儿。” 皇甫无拙颔首,示意他们不用挂心,白氏夫妇这才退出房间,让小俩口得以独处。 身体怎样?还好吧?皂甫无拙俯低身子,和白灵儿的距离甚近,这时候,任何一条有关于男女的礼教他都不想管。 嗯……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关心她,她禁不住会心一笑。 真的?他仍担心她的病况,虽然她已经醒过来了。 老头子。她的嗓音略呈沙哑。 你说我罗嗦?他当然听得出她的贬语。 不是吗?她漾出一抹轻轻的笑容。 皇甫无拙还来不及回话,门外便传来小红的声音: 夫人,小的把热水和新衣拿来了。不知白母已然离去的小红隔着门道。 你先更衣。话毕,他站起来。 白灵儿顿觉心头一紧,反射性地抓住皇甫无拙的衣摆一角。 “意会到她的意思,他笑着轻握了她的手一下,”放心,待你更衣完毕,我马上来看你。” 白灵儿这才肯放开手。 皇甫无拙走出去,小红便恭敬地拿着热水及干净的农裳进来。 秀,小的先替你脱掉身上的衣物。 好。 在小红的扶助下,她由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没劲,一点也使不上力。她不晓得刚才自己怎有力气抓住皇甫无拙的衣衫。 小红帮白灵儿轻解罗裳,轻轻地替她拭去身上的汗珠,然后帮她穿上新的衣物。 期间,小红的嘴巴可没闲着。 秀,小的真羡慕你,有人如此倾心于你。 倾心?白灵儿不明白,双眸飘漾着疑问。 “小的是说皇甫少爷。看出主子眸中的疑惑。”白府上下都知道皇甫少爷倾慕秀。” 此话怎说?白灵儿追问。 这段时间秀昏迷,所以不知道一些事。皇甫少爷为帮秀治病,特地亲自上山找寻这罕见的药引,这种辛劳之事,皇甫少爷大可交代下人去办,但他没有,或许这事攸关秀生死,少爷放不下心让别人去办吧!听闻皇甫少爷为找到所需的药引,走遍了整个山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合秀用的。0_*5-2dx-hr——1vr- “听随行上山找药引的人说,采了药引准备回来时,因不知山路有处塌陷,因此皇甫少爷及数名随从便滚下山坡。可是脚受伤的皇甫少爷连休息一会也不肯,说要尽快把药引送回来,替秀治病。这事我们下人听了,都好生感动,人们都说出身权贵的人自私自利,寡情薄幸,但皇甫少爷却是例外,足见他对秀有多痴心。” 白灵儿把小红的一字一句,全都听进心坎里。 他……竟为了她……心头的暖意,让白灵儿感到眼眶湿热了起来。 秀,依小的看,皇甫少爷真的好,若秀要出嫁,皇甫少爷是最佳的人选。 出嫁……白灵儿一听到这个词,整张脸便红了起来。 ∞给无拙……应该很幸福吧。白灵儿禁不住如此想。 她在想什么?她居然……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想法,她心房猛然一跳。 难道……她喜欢上他了? 白灵儿病情既然已经好转,皇甫无拙自觉也不该再呆在白府,因此在她醒来的翌日,他便搬回皇甫府。 然而,他还是会每天来查看她的复原情况。 她是苏醒了,但内心正处于混乱,精神好不起来。 令她心烦的事有两桩-- 其一,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皇甫无拙。她喜欢的该是江文斗,但她又好像对皇甫无拙有特殊的情意。 其二,她不知道皇甫无拙喜不喜欢她。 皇甫无拙问她有什么心事,她都以借口蒙混过去,他不勉强她。也随她去了。 当然,除了皇甫无拙,白父白母也常来查看仍需卧床息的白灵儿。 “这天,白母把汤药递到女儿手中后,便问:”灵儿,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娘听。” 没料到白母有此一问,白灵儿缓下喝药汤的举动。 娘,你多心了。 灵儿,知子莫若母,你是我女儿,为娘的岂会不知儿的心事。白母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直视她。 娘,你在说什么?女儿一点也听不明白。白灵儿不懂。 你对皇甫少爷有意吧! “哪有!她大声且脸红地反驳,”娘,你别胡说!” 若她真对他有意,那她岂不是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那你这几天为何一副失魂落魄,若有所思的样子,母一针见血地问。灵儿,自欺欺人可不是智者所为。” 娘,难道你忘了女儿自小已倾心于文斗哥了吗? 对啊!她应该是喜欢文斗哥的,不是无拙,但…… 白灵儿整个人都乱了,她现在已不知道心里喜欢的谁,还是她根本两个都喜欢。 难道她是那种朝秦暮楚、水性扬花的女人? 不会吧! 灵儿,你知道为娘何以与你爹同一鼻孔出气,一起反对你跟江公子往来吗? 因为爹娘嫌弃家道中落的江府。白灵儿实说。 我不否认这是你爹反对的主因,但娘所持的理由可有别于你爹。 白灵儿听及此,疑惑的神色倏然袭上她的小脸。 灵儿,你自小便与江公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乃属自然之象,但灵儿,你要懂得青梅之情与夫妻之情的区别所在。 我不懂…… 你与江公子相处相知的时日比谁都来得长。漫长的岁月很容易混淆了你的想法。你想一辈子与江公子一起,缘因于当你和江公子相处时,你感到舒服愉快,但灵儿。为娘的想说,舒服愉快的感觉并不只存在于夫妻之情,朋友之间也会存在。 娘,你是说,女儿并不是以姑娘家的心情喜欢文斗哥?白灵儿过了一会,才能彻底明了白母的一番话。 白母点了点头。 再加上你爹因江府家道中落,反对你再跟江公子往来,而激发了你的刚烈性子,使你想下嫁江公子的念头更为坚定。 她自小便认定江文斗是她的未来夫婿,两个人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她也认为自己对江文斗的情意,是缘自夫妇之伦,然而今夜,娘却彻底颠覆了她自小便深植脑海的想法。 “她对文斗哥的”喜欢”,不是出于男女之情,只属青梅竹吗?” 灵儿,你可曾为江公子心口发痛过? 心口发痛?白灵儿露出愕然的神情。 没有,对吧?白母太了解她这个女儿,外表聪敏的她,其实在某方面是很迟钝愚笨的。 白灵儿没法反驳白母,因为她确实没碰过那般的情形。 当你见不着江公子时,你会想念他,对吗? 对。 你会想念他,但你并没有为他牵肠挂肚,受尽相思之苦。 这的确是。 如这次文斗哥离开苏州,出外经商,虽然她也会想他,但有无拙陪伴在侧,她每天都过得充实、愉快。 此外,过去文斗哥出远门,她也不曾有过闷闷不乐:心情恶劣的情形。 见不着友人,为娘的也会想念,但这份想念只是出于朋友之伦,乃人之常情,灵儿,别再混淆下去,你对江公子并没有着青梅竹马以上的感情。 难道真如娘所说,文斗哥只是以着青梅竹马的姿态存在她心中,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灵儿,你只需把江公子和皇甫少爷作一比较,便可得知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第七章 听完白母一席话后,白灵儿苦思了一整夜。 娘说得对,一直以来她都误导了自己,文斗哥对她而言,的确是个特别的存在,但这只缘于她和他一起长大,感情较常人深厚之故。 她打从心底喜欢的人,应该是那个为她上山采药引的人才对。 意识到自己真正情意的白灵儿,心里反倒更紊乱了。 她不晓得该如何跟皇甫无拙相处,从前还没发现对他的特殊情愫时,她可安然跟他谈天说地,甚而肌肤偶有相触也没关系。 但现在…… 她躺在床上,整个魂都飞出了躯体,完全没察觉到叩门声,更不知道皇甫无拙已经进来了。 灵儿。 他走进她房里,见她根本没察觉他进来了,便唤她一声。 乍闻皇甫无拙的声音,她抽回神绪。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凝视神情有点呆愣的白灵儿。该不会是残余不多的寒毒在作祟吧? 她摇头。 虽然你醒了,但不代表你体内的寒毒已全然清除,你还得定时喝药,不然身子是不可能好起来的,明白吗?皇甫无拙靠近。 她乖巧地颔首的同时,心中想着该不该把心头的疑问问出口。 该不该问? 问,可知他的真确心意,但也有可能听到他的讪笑。若最后发现是她自作多情,那…… 不问,她的心会一直忐忑不安,不得安宁…… 天人交战好一会后,白灵儿决定抛弃一切顾忌。 我有话想问你。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她直直地看着皇甫无拙。 他示意她说下去。 你……我……虽己下定决心,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吞回肚里。 怎么了? “白灵儿实在问不出口,只好委婉间接一点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难过吗?” “你在胡说什么?一听,他整张脸都白了。”怎能拿生死之事来开玩笑!” 我是说如果。白灵儿急了,她是否不该用这句话来刺探皇甫无拙的心意? 没有这个如果!在他有生之年,不会让这个如果发生! 无拙,你先别动气,我只是打个比喻,不是说真会发生,你看我生龙活虎的,地府的阎王哪肯让我下去打扰他?我只是单纯想问问你罢了,你就回答我一次,好吗? 白灵儿的哀求,让皇甫无拙原本紧绷的面容,稍微放松开来。 你认为如果你有了什么事,我会不难过、不伤心? “我已不敢回想几天前,得知你病危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你喝下药,仍不见苏醒的那些日子,我更是不晓得是怎样熬过来的。那段日子,好比活在地府深渊,生不如死、椎心刺骨的滋味,我都尝遍了。这样,你还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皇甫无拙只是单纯想诉说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并没打算跟白灵儿表明心迹,但他这一席话,其实已和表白无异。 我可以把你这番话,当成是你也喜欢我的意思吗? 不料她有此一问,他有点愣然。 “过了一会,他缓缓漾出一抹得意的笑颜,”也?” “察觉自己失了言,她结巴了起来:”我……不……” 不什么?皇甫无拙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绯红的脸蛋。 我……想澄清自己心意,口却不听使唤。 你喜欢上我了吗?他很是高兴,俊美的脸孔逼近她。 没有!终于能把话说出口,她大叫。 没有?他明显不相信。 当然没有! “那你刚才怎问我那么奇怪的问题,又说’也喜欢我‘?皇甫无拙抓住白灵儿语中的小辫子。”你在私塾的大树上偷听过夫子教学,理应懂得’也‘字的意思吧!” “她撇过脸,”不懂!” 要她首先承认自己喜欢上他,她心有不甘。 “灵儿……皇甫无拙蓦然放柔声音,扳过她的脸,”你喜欢” 没--她正想否认,却突地迎上一双幽伤的眼眸。 若你不喜欢我,我会很伤心的。皇甫无拙满脸哀伤。 她心一窒,不喜欢看到他这种神情。 你真的不喜欢我? 至此,再也没法假装下去,她缓缓但肯定地摇头。 那你是喜欢我了? 她颔首。 皇甫无拙笑了,笑得高兴,笑得--奸诈。 “啊!直盯着他的白灵儿,没忽略他这掺杂着好诡意味的笑容。”你欺骗我!” 你不也骗我? 白灵儿无话可说,她的确是骗了他。 怎么?只许自己说谎,不许别人做同样之事?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眼角满足笑意。 讨厌l口才不及皇甫无拙,她只能娇喝一声。 女儿家的心事还真复杂,喜欢的是一个人,讨厌的又是同一个人。皇甫无拙笑得更愉悦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秀才不喜欢那种推我下水的人!看他笑得如此高兴,白灵儿感到一丝不悦,随即翻起旧帐来。 陈年往事也拿来说啊。说起那件事,其实怪不得我,谁教你先动恶念,想把我推下湖水。 那是因为你常捉-- “好了好了。他掩住她的嘴,”以往的事就随风而去吧,今后的事才是重要,不是吗哦们好不容易才心意互通,两情相悦。” 心意互通?有吗?她拿开皇甫无拙的手。 他扬一扬眉,不甚明白地盯着白灵儿。 你没说你喜欢我。 一听,他才发现白灵儿是在介怀这等小事。 你真的是女儿家呢! 什么?觉得皇甫无拙不是在称赞她,白灵儿皱一皱眉。 我都亲吻过你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皇甫无拙收起玩笑的神色。 谁……谁知道你是否又在捉弄我! 即便我有多喜欢捉弄你,也不会拿这种事来戏弄。 不行,你还是得说。 白灵儿虽能感受到皇甫无拙和她抱着同样的心情,但她还是想亲耳听他说那句话。 可以,不过,说完后有何奖赏?他不会放过讨吻的良机。”赏? 你让我亲,我就说。 “无赖!闻言,她脸孔跟脖子全都红了。”登徒子!” 说什么都好,你要不要?皇甫无拙突然觉得他很喜欢看白灵儿双颊绯红的样子。 他知道她想听那句话,但又不愿顺了他的意,所以犹豫不决。 看你难以取舍,我来作决定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不偏不倚地吻上白灵儿的唇瓣。 他接着拉近她,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较上次更为深入、火热地亲吻她。 她不知这个吻维持了多久,只知唇瓣重获自由之际,她的心快要跳出身躯了。 你……你这个偷香贼!白灵儿有点气喘。 我喜欢你。 皇甫无拙深情的一语,完全浇熄她心头上的丝丝不满。 早在你发现你的情感前,我就已喜欢上你了。 期待已久的话终于传进耳中,但白灵儿却反而不知如何反应。 以后别再出什么意外,让我担心了。我不想再为你经历一次心碎心痛的噬人之苦。说完,他再次将她拥人怀里。 她笃定地点头,皇甫无拙笑了。 围绕在二人身边的,满是温馨的风。 白灵儿很快地便完全康复,回复以往的生龙活虎了。 皇甫少爷,小女这次能痊愈,全赖皇甫少爷之助,老夫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现下五内的感激之情! “白老爷太客气了。皇甫无拙示意不用多礼,”晚辈只是略尽棉薄之力,何况晚辈跟灵儿交情甚笃,灵儿有事,晚辈定当竭尽所能从旁相助,如今灵儿康复,乃晚辈最感欣慰之事。白老爷就别再跟晚辈道谢了。” 对啊!爹,这是他自愿帮忙的,你就不用--依他俩现下的关系,他救她是理所当然,根本用不着道谢,不是吗? 啊!好痛! 她的头被白父打了一下。 灵儿,爹平日怎么教你的!你能保住小命,全赖皇甫少爷不顾自身性命安全,替你上山采撷罕见药引!皇甫少爷对你的恩德,你这一辈子也偿还不了!白父颇为激动地道。 他是真的很感谢皇甫无拙,没有他,灵儿早就香消玉殒了。 是。白灵儿在心底大叹倒楣,她只是实话实说,怎又惹来爹又打又骂的! 皇甫无拙望着白灵儿只敢在心里发牢骚,却不敢再次言明己见的可爱模样,眼底有着越来越浓的笑意。 这讨打的混帐!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皇甫无拙,瞟他一眼,便知晓他现下定在心里笑翻天了。 皇甫少爷,老夫想设一宴,借此表示白府上下对皇甫少爷此次相劝的谢意,还望您赏面出席。 白老爷如此盛情,晚辈定当依时出席。 皇甫无拙也顺了白父之意,虽然他素不喜欢参加那些满是献媚嘴脸的宴席,但若灵儿陪伴在侧,他就忍耐点吧! 一切大定。老夫自把邀请函送到皇甫府。见皇甫无拙肯出席,白父高兴得眉开眼笑。 有劳白老爷了。 皇甫无拙和自父再客套一会,便跟白灵儿离开白府,到外边走走,吸点新鲜气息。’ “怎么?生气了?他笑问着走在他前头,却一言不发,脸上明显写着”生气”二字的白灵儿。” 她决定暂时不理会他,好报复他刚才的讪笑。 又不是我骂你打你,你没理由生我的气吧?皇甫无拙配合白灵儿的步速,缓缓贴近她。 白灵儿还是不理睬他,兀自走她的路。 虽然你不想跟我说话,我也无须自讨没趣。唉,原来我还想邀你到皇甫府吃厨子新发明的甜品,但依现在看,你是不会到我府上去了。 皇甫无拙太了解白灵儿的性子,此道不行,就走别道,终有办法让她乖乖跟他讲话。 “新发明的甜品?她转过身,抓住他的衣角猛扯。已爱上皇甫府厨子做的东西的白灵儿,浑然忘了此刻她正在”生气”,不该跟皇甫无拙说话。” 不气了?他甚是高兴地看着白灵儿。 糟了!她这才意识到她又上了皇甫无拙的当了。 你好可恶!不骂他一句,她不甘心。 是,我可恶,那你还要不要来我这可恶的人的府第吃茶点?一点也不介怀白灵儿骂他的话,他淡笑问。 去就去,谁怕谁?她还是抵抗不了甜品的诱惑。 那走吧! 二人虽然还是有吵嘴,但感情却与日俱增。白灵儿原以为这种景况会一直延伸下去,然而古来美梦,通常不长…… 第八章 白父邀请皇甫无拙一宴很快地来临,他依言准时抵达白府。 皇甫少爷,请! 白父笑得合不拢嘴,今夜他除了邀请皇甫无拙外,还一并邀请了苏州城内有名的仕绅大户,目的当然是想跟其他人炫耀,他们白府有此能耐邀请得到和皇家有着密切关系的皇甫无拙了。 他含笑入座,白灵儿被安排坐在他身旁,这诚然也是白父的目的之一,让众人看到他的宝贝女儿跟未来的宰相大人关系匪浅,可是无上的光荣。 虽然皇甫无拙还没提及要迎娶灵儿,但打从她身染重病后,他便清楚皇甫无拙对灵儿是有意的,即便将来灵儿不能坐上未来宰相正室之位,却一定也是皇甫无拙的宠妾。 思及此,白父当然是越笑越高兴了。 “你终于来了。一见皇甫无拙,她立即露出”得救了”的神情。” 为显示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及谈吐,白父强迫性地要白灵儿乖乖坐在座位上,还不准她随便发言,只要对客人含笑点头就行了。 笑了一整晚,她脸快僵了。 怎么?闷慌了?皇甫无拙有点同情地看着她。 你说呢? 忍耐一点,很快就过去了。他柔声安抚道。 嗯。也只好这般想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往他们靠近。 灵儿。 沉稳的叫唤声,勾起白灵儿的注意。 “文斗哥?她圆眸中漾着惊讶。”你回来了?”她随即笑了。” 没错。一个多月不见的江文斗,依旧一身白衣,浅笑地道。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办完正事了? 一段时日不见,白灵儿的注意力全落在江文斗身上,无可避免地冷落了一般旁的皇甫无拙。 皇甫无拙了解白灵儿的心是向着他,她对江文斗只是青梅之情,而她和江文斗这么久没见,有话相谈也属平常,因此,也没什么不悦。 嗯。终于办妥,其实我在数天前已回到苏州,不过还有点事办,所以才没找你。江文斗站着,缘因他虽然也是座上客,但座位却不是在白灵儿这一桌。 别老站着,坐下谈。拉他坐下。 但…… 没关系,我跟爹说就成了。 “你还是一样,都没变。江文斗温柔地笑。”对了,我听说你前些时日染了重病,现在可全好了?” 都好了,文斗哥不用担心。 别人说,你能这般迅速好起来,乃因皇甫公子鼎力相劝,对吗?江文斗主动把话题牵扯到一直沉默的皇甫无拙身上。 小事一桩而已,江公子太抬举在下了。他一笑。 助灵儿一事,江某真该跟皇甫公子谢个礼,以示感激。 江公子言重了。 不,江某没有言重,灵儿乃江某尚未过门之妻,皇甫公子帮了灵儿。等同帮了江某。 “江文斗特别强谓”尚未过门之妻”几字。” 皇甫无拙看着说话别具深意的江文斗,猜想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文斗哥……白灵儿顿感奇怪,以往婚事都是她一个人挂在嘴边,文斗哥总是略过不提,但这夜他却一反常态。 灵儿,这次回苏州,我是怀着兴奋又愉悦的心情回来的,你知道为何吗?江文斗再次转向她,后者摇摇头。 我想,我和你终于可以成亲了。江文斗一字一句铿锵地道。 白灵儿跟皇甫无拙同时微瞠眼眸。 文斗哥,你……何出此言?白灵儿大感错愕。 灵儿,我知道白老爷不肯将你下嫁于我,缘因于江府家势下落,已配不上你们白府,如果情况依旧不变,将你下嫁比我更好的人,我也不反对,毕竟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不可儿戏.必须慎选夫婿。然而,当下情况已变。 文斗哥,你是什么意思? 这次我离开苏州,代父出外经商,除了因为我爹身体不适之外,更大的原因是这次买卖对咱们江府的前景,有着重要性的影响,若此行成功,咱们江府便能重振昔日之威风,甚而更胜从前。为了江府,为了和你的婚事,我全心全意去办。 “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此事终于办妥,不出多少时日,咱们江府便能与白府并驾齐驱,到时候,白老爷自然不会再反对你下嫁我了。” 自父唯一退婚的理据,是江府已配不上他们白府,若此问题消失,那白父就没理由不让灵儿跟他成亲了,毕竟他俩有指腹为婚之约。 皇甫无拙听到这里,脸色益发铁青。 白灵儿愣愣地听着,一时半刻不懂反应。 “灵儿,江文斗也不顾身处宴席,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和你终于可以走在一起,成为正式夫妻了。你高兴吗?” 她还是回不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盯着满脸喜色的江文斗。 皇甫公子,你也替江某和灵儿高兴吗?江文斗嘴角噙笑,直勾勾地看着脸色青黑的皇甫无拙。 江公子,门当户对诚然婚姻大事的重要一环,然江公子切莫忽略了婚姻之本,乃在于两情相悦。皇甫无拙尽力压下满腔的怒火,一边拿起茶杯,一边婉转地道。 这事皇甫公子放心,江某跟灵儿的感情异常深厚,灵儿也常对我说‘非君不嫁’,因此,皇甫公子不用担心江某跟灵儿的感情,我俩婚后定会恩爱非常,儿女成群。江文斗也不知是否故意,当他看到皇甫无拙脸色更趋阴霾时,反倒说得更为兴起。 江文斗话音刚落,茶杯碎裂之声便随之响起。 皇甫无拙原拿在手里的茶杯已碎成一片片。 无拙…… 白灵儿看到皇甫无拙的手心有点血丝渗出来,想必是被茶杯的碎片给割伤了,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皇甫无拙被江文斗一番话气得当场失控,天晓得他从没在人前如此失去自制力。 灵儿不会嫁你。皇甫无拙觉得受够了,他再也忍受不了江文斗那番春秋大梦般的言论。 啊?敢问皇甫公子原因。 江文斗没感意外,反而笑了起来。 因为灵儿喜欢和要下嫁的人,是我。皇甫无拙正颜道。 灵儿喜不喜欢皇甫公子,江某是不知道,不过,江某却十分肯定,灵儿不会下嫁皇甫公子。江文斗面色不改。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江文斗不疾不徐、成竹在胸的语调,令皇甫无拙怒火更盛。 缘因江某这次在外经商时,因缘际会得知了-件事,一件与皇甫公子密切相关的事。江文斗莫测高深地道。 皇甫无拙扬眉,直视卖关子的他。 文斗哥,你知道什么?白灵儿隐约察觉出江文斗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重要事。 灵儿,你有听过紫云公王的名字吗? 紫云公主?皱一皱眉,明显没听过。 闻言,皇甫无拙的面容出现了一丁点的波动。 皇甫公子应该有听过吧-文斗意有所指地说道。 白灵儿看着皇甫无拙,待他回应。 她有种感觉,这个紫云公主将会对她和皇甫无拙的感情,有着极重大的影响。 皇甫无拙不语。 无拙?白灵儿心中的慌乱更大,他的无言让她心焦。 皇甫公子不该没听过,毕竟皇甫公子乃紫云公主属意的驸马唯一人选。 驸马唯一人选?白灵儿被这六个大字震得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久久不能成言。 虽然当今皇上还没正式赐婚予皇甫公子和紫云公主,但在宫中进出的要官全都知晓,紫云公主早心系于皇甫公子了。紫云公主乃皇上最疼爱的女儿,江某猜,即便紫云公主不开口,观人于微的皇上也早发现紫云公主对皇甫公子的倾慕之情,赐婚只是早晚的事。 赐婚?早晚的事?白灵儿完全处于呆滞的状态。 紫云公主如此深爱皇甫公子,应不能容忍除她这个正室以外,皇甫公子还有其他侧室。江文斗续说。 够了!皇甫无拙大喝一声。 白灵儿那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偏偏江文斗就是不肯住口。 难不成江某说错了?江文斗一点也不惧怕皇甫无拙,纵然他是未来宰相。情场最忌退缩,他爱白灵儿,现下他已将横亘他们之间家势不同的阻碍除去,他一定要迎娶她。 否认啊!白灵儿望着皇甫无拙的眸子,漾出期待之火。求求你否认,说文斗哥方才说的都是假的! 紫云公主对我有意是真的,可灵儿,你听我说--皇甫无拙开口。 “江文斗没让他说完,”江某应恭贺皇甫公子,既是皇上属意的下任宰相人选,又是紫云公主预定的驸马,真是双喜临门。江某在此谨祝皇甫公子往后官场一帆风顺,和紫云公主早结鸳盟,诞下儿女。” 白灵儿再也听不下去,猛地站起来,跑开了。 灵儿! 皇甫无拙马上追上去,但江文斗却奋力拉着他。 “皇甫公子,请别再纠缠灵儿。江文斗正色道,”她是江某尚未过门的妻,还请皇甫公子自重。江某虽十分敬重皇甫公子的过人才学,但若因皇甫公子而损害了灵儿的名节,江某定不会坐视不管,想必皇甫公子不想远在宫里的紫云公主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吧。” 这外表斯文的书生竟敢威胁他? 我和灵儿的事,你管不着!撂下这句话,皇甫无拙猛一挥手,摆脱掉江文斗的手,飞也似地追白灵儿去了。 皇甫无拙步速较白灵儿快,故不消多久,他便追上她。 放手!白灵儿情绪异常激动。 你听我说--他紧紧抓住她不住挣扎的小手。 不听!不听!我不听! “现下她满脑子都是”驸马”、”公主”、”皇上赐婚”、”官场更为得意”……等等的词语,根本没一丝空间能容纳得下皇甫无拙的解释。” 紫云公主是喜欢我,但我没有!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皇甫无拙大声地喊道,希冀她能听进去。 “骗人!白灵儿掩着双耳,眼泛泪光,”你骗我!” 她不是傻瓜,有好好的驸马谁不要做?有了公主撑腰,他的宰相之位就更固若金汤!这么好的事谁不要? 我没有!皇甫无拙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白灵儿相信他。 你若没骗我,为何当初不早跟我言明? 我从没打算跟紫云公主成婚,更无意当什么驸马,我早晚会跟皇上及公主道明我已心有所属。这事我一定会解决,你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我不是三岁小孩,皇上若真赐婚,你能说不?紫云公主若铁了下心,一定要你当她的驸马,你能回绝吗? 白灵儿的泪已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他语调转重。 只是必须付上代价。 他本想待适当时机,才婉言拒绝公主的错爱、皇上的美意,以期把代价减到最低。但当下,他无法等了!他不能对白灵儿不公平,让她受委屈,而赐婚一事若一直拖下去,也会耽误公主的青春。 他,一定得说清楚! 骗人!你来苏州,只不过是打算游乐一番,然后便回你的京城,做你的宰相和驸马!白灵儿感到心一片又一片地碎了。 不是!灵儿,你听我说-- 你走!走得远远的,回京城也好。进宫也好,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白灵儿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皇甫无拙。 他没再追上去,任由她跑开,深知现下她情绪过于不稳,刚听到这则如此冲击她的消息,自然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听他解释。 明天我在青湖等你!一直等你来!皇甫无拙在白灵儿身后大叫,他知道她听得见。 希望过了一夜,她能冷静下来。 皇甫无拙隔日一早便起来了,再确实点说,他根本一夜没睡,他担心白灵儿不肯去青湖听他解释。 随便穿过衣,连惯常拿在手里把玩的折扇也忘了拿,他就这样打算出门。 然而,当他的脚步来到大门时,却蓦然停了下来。 一顶一看便知是皇室专用的贵气轿子,施施然地来到皇甫府的大门前。 ∥子停下后,婢女连忙掀起轿子的粉色帘幕,里头的人优雅地走了出来。 皇甫无拙看到来人是谁时,脸上神情尽敛。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了身旁的仆人一眼,后者心领神会,飞也似地离开。 出了轿的人儿,绝对可用出水芙蓉来形容,她见到皇甫无拙,朝他嫣然一笑。 这个人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紫云公主。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拱手作揖。 参见公主。 “平身。紫云公主没料到皇甫无拙会出现在大门,心情顿时开朗起来。”无拙,莫非你有通天之能,竟能早本公主一步,在大门外等候?” 一抹看不见的苦笑,隐在他镇静自若的俊美脸孔下。 公主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此事暂缓不说。紫云公主靠近他,脸上的如花笑容更深。”先进内吧!” 在一群侍女、侍卫的跟随下,她缓步走进皇甫府,皇甫无拙看着她娉婷的背影,心中闪过许多想法。 虽然公主都跑到苏州来了,他就趁这机会跟她说清楚,一切都道明后,再去找灵儿,反正送口信的人都去了,应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回过头,走回府中。 无拙,我们有一段时日不见了吧!稍事安顿,正在喝茶的紫云公主微笑地道。 回公主,是的。他扯出一抹淡笑,坐在她对面。 无拙,我们私下见面,不用处处称呼我做‘公主’;叫我‘紫云’就好。 礼不可腧,还望公主恕罪。公主前来苏州有要事吗?跟公主对谈的同时,他心思已系到另一人儿身上了。 皇甫无拙像是可以看到,白灵儿正一脸苦色及落寞地站在湖边,等着他的到来。 他必须尽快了结和公主之间的事! 没事不能来看你? 无拙不是这个意思。 你在苏州耽搁这么久,该不会下打算回京吧?紫云公主笑问。 怎会。 没有你的京城及皇宫,犹如一座冰雕玉砌的牢房,在宫中怎么等也等不到你,只好亲自来苏州一趟了。 公主乃千金之躯,长途跋涉而来,一定很辛苦。 为了见你,再辛苦也值得。 “公主……她的弦外之音,他当然听得出来。”无拙有一事想说。” 是吗?真巧,我也有事想跟你说呢! 公主请先说。 无拙,你知道当你人在苏州时,我在宫中听到什么吗?有人跟我说,你在苏州另结新欢。 皇甫无拙对这消息不是太讶异,因他知道这事迟早会传进宫中。 “直看着他一会儿,看不到一丝心虚,紫云公主娇声再现:”我当然不相信,我知道无拙你不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人。” “她站起来,走近还坐着的他,低下头,笑语盈盈地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当朝的驸马。对了,你觉得我该挑什么时候,要求父皇赐婚?不如就在回京后。” “他有神的双眸,直直迎上公主的美瞳,”公主,无拙恐怕没福分能成为公主的夫君。” “紫云公主霎时一愣,但很快便回复灿烂的笑靥。”无拙,你真坏!你想骗我上当,对不对?” 公主,无拙是说真的,公主的厚爱,无拙感激万分,但无拙已找到此生唯一所爱,因此无福接受公主的爱慕之情。皇甫无拙的表情认真、严肃。 紫云公主笑容尽去,表情僵硬,大厅的气氛倏然趋向冰点。 他没再说话,不卑不亢地直视怒火中烧的公主。 你要为了一介民女,抹煞我和你的大好姻缘?紫云公主过了好久,才用怒气满溢的语调道。 公主,无拙除了灵儿外,无法再爱他人。他字字铿锵。 “紫云公主怒意上涌,失控地把桌子上的所有茶具横扫在地,”你知道吗?你这番话,足以构成斩首之罪!” 她咬牙切齿,美丽的容颜满足狰狞之色。 若杀了无拙能消去公主心头怒火,无拙愿意一死,只求公主别殃及无辜。他虽这么说,但他清楚明白,公主若真动了杀机,要杀他,也不是易事。 要杀皇甫无拙--一个背后有贵妃胞姊、宰相亲爹作后盾,且和当朝太子有着深厚情谊的人,绝不是易事一桩。 “紫云公主梢梢压下心头怒火,”无拙,我从不敢看轻你,你有多少隐藏势力,我很明白。可是,本公主善意警告你,你--别太看轻我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皇室有许多杀手,无拙,无疑你很聪明,可智者千虑都有一失,你能保证那个贱民毫发无损吗?” 公芏,请你不要逼我。皇甫无拙神色肃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灵儿! 即使是皇室公主,也不能! 无拙,我不想逼你,但前提是,你不能害我伤心。一次杀不了她,我就杀第二次,第二次若不行,我就来第三次!总有一次,我会成功的!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一次也不会。低沉的男声,明显压抑着强大的怒焰。 “无拙,紫云公主嫣然一笑,”我突地想起,怎么不见你那个灵巧的仆人?” 他暗自微讶,以他的聪明才智,自是了解她这番话的用意。 你抓了他? 紫云公主蓦然到来,皇甫无拙分不开身,只好派遣随从到青湖送个口信,以免让白灵儿空等。可是,那名仆人还没能抵达青湖,就让公主的随行侍卫擒住了。 无拙,不如我俩来个协定,我和你的婚事交由父皇定夺,在结果出来之前,我答应你不伤害那个蚁民,但你也要答应我,结果尚未出来前,不能与她有任何联络!当然,协议若达成,本公主相信你的仆人会安然无恙回到你身边。 那名仆人跟随皇甫无拙多年,感情比一般主仆来得深厚,公主就是看准他不会看着仆人死,才命人活抓他人,好作谈判时的人质。当然,阻止仆人去传达皇甫无拙的口信,也是原因之一。 皇甫无拙坚持立场,要让他低头绝不容易,除非由皇上亲自下旨。正因如此,公主才跟他如此倡议。 和紫云公主继续闹僵,对皇甫无拙来说只是有害无利,她这提议有其好处,只要他能说服得了皇上,他和白灵儿就可困阻全无。 可是,万一皇上爱女情切,以父亲的身份站在公主那一边,那事情就难办多了。 脑海闪过千万种可能、利弊,他沉默片刻。 好。为了他跟灵儿的未来,他赌了! 虽然他的失约、不辞而别势必会加深灵儿对他的不信任及怀疑,可没任何事比她的自身安全来得重要。 紫云公主虽刁蛮任性,可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他可以安心的为他俩的未来打拼。 只要得到皇上首肯,多大的误会他都有自信在不久的将来一一化解。 日落西山时分,青湖湖边站着一道身影。 灵儿。 白灵儿猛然地回过头,心里期盼着叫唤她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可惜,来人去隗江文斗。 别再等了,他要是来,早就来了,不是吗? 江文斗昨天偷听到皇甫无拙的高声叫喊,他太了解白灵儿,她一定会来这里等皇甫无拙,所以他一大清早便来到青湖,甚而比她更早。 他躲在一旁大树后,心神恍惚的白灵儿自是没发现他的存在。 看她不死心由清晨一直苦等至日落,他的心忍不住抽痛起来,而按捺的情绪也全被磨掉,于是他终于走了出来。 别等了,回去吧!他想拉过白灵儿的手,她却闪开。 倔强的神情浮现在雪白的小脸上,她誓要等到皇甫无拙。 别傻了!他怎还会来!你问十个人,十个人都会说他铁定选公主!他会为了你而舍弃所有权势?灵儿,醒醒吧! 昨日江文斗跟白父白母重提婚事,白氏夫妇怕紫云公主知道白灵儿和皇甫无拙曾往来甚密的事,会引来杀身大祸,加上江府财势就将胜过白府,所已急着将白灵儿嫁入江府。 因为如此一来,公主若想怪罪,白灵儿已嫁入江府,与皇甫无拙再无瓜葛,公主也无从怪罪起了。 但昨晚白灵儿心乱如麻,只说这件事要考虑考虑。 “看她抿着唇,明白他方才的话动摇不了她,他又说:”好,就算他来了,那代表什么?代表你们能有光明美满的将来?不会!你心知肚明,公主她--” 别说了!她不想听。 如果你为他设想,你应该希望他不来。灵儿,你跟他不可能的! 我要等。白灵儿坚持。 江…好,我陪你等。 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彻底心死,江文斗不介意等。 第九章 等了一天一夜,皇甫无拙始终没出现。 当东方旭日升起,白灵儿感到无比的刺眼。 灵儿,回去吧-文斗一夜也没再多言,让她得偿所愿,静静地等。 她木然的神情,让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缓缓迈开脚步,江文斗跟在身边。 当两人走到行人尚不多的大街时,白灵儿忽地伫足。 灵儿?江文斗投以疑问的目光。 我想一个人走走再回去。她语气平淡。 我陪你。 “她摇头,”你在我身边。我无法静心想一想事情,你要我忘了皇甫无拙,也得给我空间。” 江…好,但你别逛太久,一会儿好回府了。江文斗不忘叮咛。 白灵儿点头,然后便踏出脚步。 江文斗还是不放心,偷偷地跟在她身后,然而,跟了不久,她便突地跑了起来,不消一刻便消失在他的视线。 深知江文斗会跟着自己,见有时机她便立即把他摆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皇甫府。 我要见皇甫无拙!白灵儿一脸香汗,气喘吁吁地对看门小哥道。 少爷?少爷他昨天回京了。 回京?这么匆忙? 有事发生了!不然他不会在相约后,不告诉她一声就消失! 昨天有谁来过?她语气急切地问。 呃……看门小哥面有难色。 白灵儿想也不想,便把重甸甸的钱袋塞到看门小哥的手里去。 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来的贵人是谁……看门小哥单从钱袋的重量,便知里头银两不少,嘴巴自然松了开来,”不过,那个美人好像是宫里的人……” 所有人都唤她作‘紫云公主’。另一名看门小哥道。 原来是她…… 得知皇甫无拙的去向后,她立即离开皇甫府的大门,往苏州城门跑去。 白灵儿从来不知道,挨饿的感觉是这般噬人,这般痛苦。 自小便锦衣美食的她,哪吃过半天苦头?在父母的羽翼下,她就像一朵美丽,却禁不起狂风吹袭的花。 现在她一点也没苏州第一美人的外貌,外形肮脏不已的她,只比街上的乞丐好一点罢了。 当天从苏州城门跑出去时,满脑子想着的是要马上去京城找皇甫无拙,她一点计划也没,前赴京城自是困阻重重。 首先,她没银两,离开苏州城时,钱袋已给了皇甫府的看门小哥。 前往京城的途中,她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是在走了十多日之后,她身上的银两全没了。 银两花光,当然没客栈可住,现下她已不晓得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但见皇甫无拙一面的强大动力,支撑虚弱的她以极缓的步伐往京城方向走去。 但人的体力总有极限,终于,她在一家客栈门外昏倒了。 这时,适逢一青衣公子往客栈大门走去,很自然发现了白灵儿。 是个姑娘。他俯下身查看她。这个时辰,一个女子居然徘徊在外,还落得一副肮脏外形,可怜。 “看着白灵儿,恻隐之心油然而起,他对身后的侍从道:”扶她进去,替她梳洗一番。” “少爷,侍从急忙阻止,”此次少爷乃微服出巡,实不宜接触来历不明的人,万一这女子意图不轨--” “我说,扶她进去。青衣公子沉声命令,”快找人来替她梳洗,不然小心你的头。” 一个平民弱女子也救不了,他还算什么太子?将来何以统治天下? 相逢自是有缘,既让他碰上她,他理所当然该伸出援手。 是!侍从吓至脸色泛白,立即把白灵儿扶进客栈。 白灵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身处温暖的床铺之上,且浑身上下亦己清洗过一遍,肮脏外形已不复现。 她在哪里? 醒了?一道沉稳的男声在她侧旁响起。 白灵儿吓了一大跳。 别怕。太子笑一下。 你是谁?她语带戒惧。 “先来吃东西吧!他不答反说。”你应该饿了。” “甫闻”饿”字,她的肚皮便很合作地雷鸣起来,逗得太子笑了起来。” 猜她应没体力下床,他体贴地把香软的包子整盘递到她跟前。 犹豫片刻,可她实在太饿,也顾不得包子有否下迷药或是什么,拿起便大口大口地吃。 吃慢点。太子道。 把一整盘包子扫进肚子后,她才有一点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把茶送上。”渴了吧?” 白灵儿这次也是想也没想便喝下去。 “填饱了肚子,她再次对上太子的脸。”谢谢!” 出外靠朋友,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她没料到在自己走投无路的窘况下,竟会遇上善心人,这些日子以来的伤悲及绝望,都在。顷刻时间化成一串又一串的热泪。 很谢谢你,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最喜欢助人积福。对了,姑娘,你出现在这,是要上京吗?这条路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出现在这的人。十之八九也是赴京。 白灵儿点头。 姑娘,恕在下多言,京城虽富庶,但却是阴险之地,姑娘一个女子贸然上京,恐怕危机四伏。 我定要上京。她语气笃定且坚持。 敢问姑娘上京有何要事?一个弱质女流如此坚定要赴京,原因何在?青衣男子好奇之心顿起。 小女子是要找人。 “找人?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姑娘,不如你告知在下,你所寻何人,看在下能否帮上忙。” 她一个人即便安全抵京,人生地不熟,相信一月半载也找不到要找的人,尤其重要者,恐怕还没找到人,她已被坏人拐去青楼当妓女。 公子已救了小女子,实不能再为公子添加任何麻烦。 四海之内皆兄弟,虽然姑娘是女儿家,但无损在下帮忙之意,若得在下引领,姑娘想必日内即可找到所寻之人。 闻此言。白灵儿犹豫片刻,她不想再麻烦这个善心人,但她又想尽快找到皇甫无拙。 左思右想,最后她还是道出皇甫无拙之名。 你认识皇甫无拙?太子一脸愕色。 白灵儿点头。 定睛看了看她,明察如他,一眼便看出白灵儿出身大户。 你叫什么名字?莫非她是…… 白灵儿。 真是她!太子一脸顿悟,像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唇边,又吞回肚子。此事牵涉甚大,不能深入。 这里离京城远吗?没察觉到太子的异样,她兀自问。 不远,半天路途定可抵达。 太好了!她两眼发光。 白姑娘早点休息,明早在下即送你进城。太子拱一拱手,便大步离开房间。 把她安全送到无拙那儿就好了,接着的发展就别再管。 皇妹啊皇妹,可别怪皇兄这么做,她千里迢迢由苏州到来,不让她见无拙一面,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千金秀的白灵儿能以一己之力来到这里,他不是不佩服的。 太子依言把白灵儿带来皇甫府,府里的人很快便把他们引到大厅。 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终于可以见到皇甫无拙了,也许是过于紧张,她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去。 皇甫无拙不久便走到大厅,不难发现他身形变瘦了,也不复过往的神采飞扬。 无拙。青衣男子首先作声。 “太子?他没料到太子会突地到访他的府第。”太子有事吗?” 太子跟他私交甚笃,复加他极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辅助登基的他,故二人的交情便更形要好了。 太子是个不拘汹的人,故他和皇甫无拙私下见面时,通常以朋友之礼相待,而非君臣。 这次不是我来找你,而是她。太子指了指坐在他身旁,一直一言不发,垂着头的白灵儿。 皇甫无拙这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一身朴素衣物,头又垂得低低的,一时没发现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灵儿?他微呼一声。 骤闻皇甫无拙的嗓音,自灵儿这才把头抬起来。 差不多二十天没见过他,情绪一波动,眼泪便滑出她的眼眶。 她真的好想他! 你……为何……震惊仍残留在他的、心坎。 她一语不说,只是默默哭。 太子狼识趣地退了开去,让好不容易才相见的小俩口独处。 沉默的气氛在大厅蔓延开来,最后由她打破僵局。 你为什么不来青湖?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一天一夜,就为了等你一个解释,等你说服我相信你,你对我是真心的。 皇甫无拙不说话。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讨个明白。告诉她,她不是在自作多情,他也喜欢她。只要他说,她就相信。 他闭上眼,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无拙!让她相信吧! 你来做什么?他张开眼,眸中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她被皇甫无拙的冷眸吓了一跳,他从没用这般深寒的眼神看她。 来问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吗?他冷冷打断她,”我不辞而别,没去赴青湖的约,这些还不够让你明白吗?我只是玩弄你而已,你以为我对你有付出真心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合弃驸马之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无可否认,有你相伴的确让苏州之行增添不少乐趣,但这不并代表什么,少自以为是,也别再自作多情,给我增添麻烦。” 无拙…… 白灵儿的眼泪一串又一串地落下,不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那个皇甫无拙。 别喊我‘无拙’,我和你没多少交情,白姑娘。 “一声”白姑娘”,让她的心猛然一揪,痛楚四散百骸。” 你已让我和公主产生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我可不想因为你这种蚁民而影响到我的大好前程,有公主作靠山,下任宰相之位我可谓稳如泰山。公主可帮我许多,你呢?你什么也帮不了我,只会拖累我。 白灵儿摇头,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相信听到的冷语。 但你说过-- 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把那些戏言当真了!他嘴上有讥诮的笑。 她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去。 总之一句,你别再来烦我,日后我和你各不相欠,各走各的路。皇甫无拙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打算离开大厅。 她犹不死心,抓住他衣衫一角。 无拙,你骗我!你是喜欢我的!她语中尽是委屈的哭音。不是的,不是的……他是骗她的!骗她的! 你知道你很惹我厌烦吗?皇甫无拙无情地一手推开她,身形单薄的她立刻被摔至老远。 “来人!他大喊,下人们马上出现。”把这个女人扔出去,不准她再踏进来!” 闻言,白灵儿整颗心都碎了,她感到天旋地转,直至她被下人们粗暴地扔出皇甫府,身体和地面狠狠接触所产生的痛感,才让她清醒一点。 不是梦……白灵儿两眼无神地盯着掌心那渗出血丝的伤口。原来,在苏州发生的一切美好事情,才是一场绮丽的梦…… 有必要说得如此狠吗? 太子并没离去,只是换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着,当然,大厅的所有对话他也听到了。 皇甫无拙在白灵儿消失后,才露出沉痛的神色。 不说狠话,赶不走她。他幽幽地说。 你知道吗?她为见你一面,千辛万苦由苏州前来,我发现她时,她浑身肮脏,数天没吃东西,若不是我偶然碰上她,又从她口中得知原来她认识你,她根本来不到皇甫府。?bu`k-pm “一心来会情郎的她,却听到一堆无情的冷言,我若是她,不知会否拿条粗麻绳,悬梁自尽,了此残生?” “太子,请你派人跟着她,直至她回到苏州,安全为止!太子一席话让他几乎窒息而亡,”还有。今天我跟灵儿见面一事,请太子帮忙作个掩饰。” 虽然他有自信能把这事瞒得神不知鬼不觉,可若加上太子帮忙,这次违约的会面就更可尘封到深处。 碍于他跟紫云公主有约,他不便派遣自己的亲信去护送白灵儿。他不想在这次突如其来的见面以外.再添加另一项违约的把柄给公主逮着,让她以此为由,堂而皇之地去伤害白灵儿。 “早派去了。太子在皇甫无拙说要把白灵儿扔出去的时候,就已命他的随从跟着她,”今天的事,放心吧!” 谢谢。皇甫无拙这才安心一点。 无拙,你真的不想迎娶我皇妹吗? 他不回话,答案已不言而喻。 我真不明白,紫云有什么不好?国色天香,对你又一往情深,虽有点公主脾性,但哪个女子没有?朝中不知多少人想做驸马而没机会。 “太子,你不明白,缘因你还没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皇甫无拙轻轻道。”打从心底喜欢上一个人,你会变得不顾一切,就只为与她长相厮守。” 无拙,虽然我一直不想管你和紫云的事,但若你需要帮忙…… 太子不想在公主和皇甫无拙一事上插手,毕竟他有双重身份,既是紫云公主的胞兄,但同时亦是皇甫无拙的挚友,无论帮哪一个,他都有难处,完全撒手不管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在亲眼见过白灵儿几近愚笨的行为,以及皇甫无拙那痛苦万分的面容后,他那置身事外的决定便动摇了。 谢太子的好意,此事无拙应可自行应付。 比如? 比如答应皇上。亲自带兵出征沙积国。 “什么?太子惊愕地张大嘴。”无拙,你认真的?” 昨天上殿时,无拙已正式回覆皇上,不久皇上便会送来帅印。 无拙,你疯了--父皇根本是在刁难你! 要一个从没行兵调将经验的人.跑到锋火最前线指挥士兵进攻,复加这次对手乃边疆的强悍民族,这无异是叫他去送死! 皇甫无拙不说话,在他拒绝赐婚时,他就有置生死于度外的准备-- “那日疼女情切的皇上,高兴地说出”赐婚”二字时,回应他的只是皇甫无描的婉言拒绝。” 贵为九五至尊的皇上,龙颜大怒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你别以为朕赏识你,就可随意违抗朕的命令!如果你不马上跟紫云成婚,朕就砍了你的头,挂在午门前曝晒个三天三夜!皇上恼羞成怒地高声大喝。 “皇甫无拙并没因这威胁而低头,他用诚恳的语气说:”恳望皇上收回赐婚。” 听罢,皇上怒火更盛,拍案而起,威胁恫吓了好一会儿,可还是改变不了皇甫无拙坚定不移的心。 虽然你连死也不怕,那就亲自带兵迎战沙积国!若你战胜而返,朕就允你所求!被怒焰烧红了双眼,皇上没有细想这提议的后果,极可能让国家痛失一名贤能。 而皇甫无拙想都没想便答应,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无拙,你怎能答应父皇!太子心焦如焚,”众所周知,即便我国在这仗输了,国势亦不会有太大变动,沙积国只是小国,国力有限,只能偶尔作乱,父皇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派你上战场!这仗输了,父皇最多是损失一批士兵,但你就要赔上性命,就算你不在沙场战死,只要你输了,回到宫后的你一样会死!” 只要我战胜,一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皇甫无拙轻道。 谈何容易!无拙,虽然之前你有提供绝妙战略给父皇,使我军得以大获全胜,我不否认你有将才之敏,但实际的行军布阵和纯粹策画战略大大不同,此一仗非彼一仗! 连和沙积国有多次战斗经验的老将,每次迎战都要作了周详的计划才敢踏上战场。和沙积国的对战,虽胜居多,但输亦有,足见沙积国不易应付。 这仗绝不容易获胜,但我没得选。他没行军调将的实战经验,因此这些日子来,他每天动研兵书,务求书上的知识,能弥补他实际行军经验之不足。 父皇根本就是要你死!因为你不肯遵从他的意思迎娶紫云,你明白吗? 皇甫无拙当然明白,但他无法娶紫云公主,他只能迎娶白灵儿为妻。 无拙,说不定现在还来得及,快进宫和父皇说,你愿娶紫云-- 太子,无拙已经决定了,再说,君无戏言,皇上己委派无拙出任此次战争的统帅,皇上不会收回成命。他也不会退缩。 无拙!太子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的挚友跑去送死。 太子,生死有命,若上苍注定无拙命尽于此,无拙也只能坦然接受。 即便所有人都不看好,即便只有一丝生机,你也要出征?这根本是一场没胜利迹象的赌局。 “我会赢这场仗,然后回来迎娶灵儿。皇甫无拙一笑,”太子,你忘了?我叫‘无拙’,不会有事难倒我。” 太子无话可言,皇甫无拙出征意决,他的唇舌只会白费。 无拙,如果你真的那么自信会得胜.你便不会欺骗白灵儿,令她相信你是个薄情人,让她恨你。 古来征战几人回,兵凶战危,你怕,怕没命回来,万一你真的死了,不想她为你伤心难过,所以才在出征前伤透她的心! 第十章 被扔出皇甫府的白灵儿,脑海一片空白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呆呆地走着,她一边垂泪,一边慢慢地走,此举惹来途人的侧目。 灵儿!一道男声在白灵儿身旁响起。 灵儿,你真的来了京城!太好了! 她的人,正是江文斗。 白灵儿在苏州城内消失后,江文斗马上前赴皇甫府,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得知皇甫无拙回京后,江文斗便立即猜到她是去了京城找皇甫无拙。 为追上她,江文斗日夜兼程赶来京城,甚而比她更早抵达京城,他去了皇甫府一趟,但没人说见过白灵儿,一心猜她定是还没到,他便在京城的客栈住下来,一边等一边找,誓要找到她,把她带回苏州。 白灵儿完全漠视江文斗,继续走着。 “灵儿?他察觉到不妥,”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蓝天白云跃进落泪的灰色眼眸。天空是这么的漂亮……景物越是漂亮美丽,越彰显她内心是多么的灰暗…… 为什么?无拙……为什么…… 白灵儿眼睛一合,整个人坠进黑暗的怀抱。 不久,当她再醒来时,她便哭嚷着要回苏州。 我想见爹。我想见娘……只有他们才不会伤害她,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待她,只有他们不会骗她…… 好,我们立即回去。江文斗柔声哄道。 白灵儿回苏州不久,便答允下嫁江文斗。 在一片喜气洋洋下,婚事如火如茶地进行着,所有人都挂着笑脸,唯独即将出阁的白灵儿欠缺一丝笑容。 为免整天待在一片喜红的府第里,她每天都会出外走走。到天下第一楼喝茶,是她习惯的动作。 这天,刚抵步不久,她便听到邻座一班文人在高谈阔论。 听说我国和沙积国一战中,我国军队现居下风,情势十分危急。 这又有何奇怪?你能奢望一个从没调兵遣将经验的小子,建出什么奇功伟业了?即便因皇甫无拙而输掉这场仗,也是天下人意料中的事.真不明白皇上为何派皇甫无拙领兵出征,难道朝廷中已没其他将才了? 看来兵败之日也不远了。 沙积国那么难应付.复加一个乳臭未干又自负不已的书生统帅,输败早就可预期。 皇甫无拙?他带兵出征沙积国?白灵儿从不知晓这回事。震愕的神色袭上她略带苍白的小脸。 沙场、流血、死亡……白灵儿的脑海在一瞬间涌现许多令她害怕的词语。 “灵儿。江文斗来了。”今天你比我早来呢。” 白灵儿不作声,整个思绪全系在那个在边疆作战的人身上。 皇甫无拙出征一事,在我们由京城回苏州途中已传了开来。我没告诉你,你会怪我吗? “她无言,半刻后,缓缓启口:”他的事,再与我无关。” 口上这般说,但白灵儿心知,她根本无法不管、不担心他的事。 原来,她还是那个不懂看破残酷事实的她。 她还在等吗?等一个由始至终也没对她真心的人…… 白灵儿每天都是第一个到达天下第一楼的人,为的,是听到皇甫无拙的消息。虽然未必真确,但总比什么也不知晓来的好。 前些天终于听到战况逆转的消息,她紧皱了好几天的眉头,始才得以舒展。 据我在京城当官的亲戚说,皇甫无拙已把沙积国的军队全数击溃,大胜的捷报已送返京城,皇上听后大悦,说要好好赏赐皇甫无拙。 听说我军初时屈居下风,乃因还不清楚敌军的布阵,但后来领军的皇甫无拙摸透敌军的行军布略,故能一举反击。皇甫无拙确实真有点本事,怪不得皇上那般赏识他。 没料到初次带军的皇甫无拙如此厉害,竟能一鼓作气把沙积国那些莽夫打个落花流水。 此仗一胜,皇甫无拙未来宰相之位已算是手到拿来了。 我国大军已在回程当中,相信不久便会回到京城,接受人民的夹道热烈欢迎。 他得胜了……他没事了…… 回到苏州的白灵儿,首次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 听人说,大捷的皇甫无拙回京后便会立即和公主成婚,真是双喜临门啊! 成婚…… 对啊,他跟公主早有婚约,班师回朝的他,自是与公主举行大婚,普天同庆了。 思及此,白灵儿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这就好了,他迎娶公主,她嫁进江府,从此……再无瓜葛。 江白两府的大婚之期很快便到来。 明天,她便要嫁给文斗哥了。白灵儿坐在自己的房间,有点呆滞地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那么憔悴、那么忧郁的新娘,大概只有她一个吧!她苦笑几声。 “突然,侍女小红神色有点急忙地跑进来。”秀!” 有事?她没什么反应。 秀,小的刚才出外时,有人命小的把这封信交给秀。小红递过一封信。 她神志回复一点。 信?什么信? 顿感奇怪,她看着小红手中的信一会,然后缓缓接过信。 来到青湖的白灵儿,看到一道蓝衣身影站在湖边。 蓝衣身影背她而立,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一身熟悉的颜色让她的心不停地跃动。 是他吗? 听到细碎脚步声,蓝衣身影慢慢回过头。 看清来人的眉目后,眸中期盼之火马上被扑熄。 是你? 太子神色忧伤。 听无拙的仆人所言,无拙来苏州时,很喜欢这个青湖。太子把哀愁的目光投放在耀眼的湖面。 公子找我有事? 太子的神伤让白灵儿有不好的预感,她感到指尖有点发冷。 “这湖真的漂亮,怪不得无拙喜欢。太子扯出一抹没笑意的笑容,”只可惜,他再没机会看到。” 你……说什么?她面色一白。 “无拙带兵赴战,你知道吧!太子徐徐对上白灵儿的眼眸。”无拙胜了,胜得漂亮,出乎朝中大臣预料,但……” 但? 无拙带领的军队,在回程时遭到沙积国残兵的伏击,结果,少量士兵受了伤,但很快便解决了沙积国的所有伏兵,然而,在突如其来的混乱中,无拙掉下悬崖。 白灵儿耳边顿时嗡嗡作响。 伏兵的目标是无拙,沙积国从没如此惨败过,他们恨不得把领兵的无拙千刀万剐,伏兵其中一人在身中多箭的情况下,拼死冲向无拙,结果,无拙坠下悬崖,至今……仍遍寻不获。 她缓慢地摇头,不住地摇,望能把这个消息摇出脑海。 “不……不会……她唇舌不停地颤抖,”不!你骗我!无拙怎会死!根本没人说过……无拙打胜仗,正在回京中……所有人都是这么说!” 父皇不想让沙积国得知他们诡计得逞。也不希望世人知道这场漂亮的胜仗在最后蒙上了污点,所以伏兵突袭我军、造成伤亡一事,父皇不打算让无关的百姓知道,所有目睹这事或得知这事的人都得三缄其口。无拙的死,往后或许会以其他理由带过。至于真相…… 太子脸上尽是痛失挚友的伤痛。 无拙的事,父皇很伤心,其实父皇一直很赏识无拙,也视无拙为日后辅助我的左右手,只是紫云的事让父皇很生气,他没想到无拙会拒绝赐婚,更没想到无拙的态度会如此坚决,半步不让,致使父皇大怒,对无拙开出一个如此苛刻的带军条件。 “当无拙坠崖的消息传到宫里,父皇是最痛心、哀伤的人,我知道,父皇感到后悔,后悔在盛怒下失去一个难见之才。” 不……骗人!你骗人!白灵儿的眼泪已滑下。 他不会死!不会! 我觉得你有权知道无拙的事。所以他才来苏州。 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无拙对你是真心,他爱的人,只有你一人,他领兵出战是为了你,只要他打胜了,父皇就答允让他跟你成亲,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赴战场。怎料……太子说到这,眼眶泛着泪光,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无拙虽说有信心能全身而回,但兵凶战危,他担心万一他死了,你会为他伤心,所以才骗你,对你冷言相待。 白灵儿听到这,心已揪成一团。 或许无拙并不想我把真相告诉你,但我不想你终生都误会无拙,他对你的情意,不能抹煞。 她什么也听不进耳,眼睛闭上,她和皇甫无拙相处的种种时光,一幕又一幂地闪掠过她的眼前。 以后别再出什么意外,让我担心了。我不想再为你经历一次心碎心痛的噬人之苦。 你叫我别再出意外让你心痛,但你却彻底粉碎了我的心……无拙,你不可以抛下我……你不能这样狠心!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万般艰辛,她才寻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白灵儿再次离家出走。 她深知她很任性,竟在大婚前夜逃去无踪,但她实在没办法嫁文斗哥为妻,因为在得知皇甫无拙的死讯后,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所以留了言后,她便离开了苏州城。 几天后,来到京城的白灵儿,在太子的引见下。顺利见到皇上。 她要求皇上赐婚,她要和皇甫无拙冥婚。即便他死了,她也要当他唯一的结发妻子。 面露哀戚的皇上,很干脆地答允了她的请求。 谢过皇上恩典后,正想离开皇宫的白灵儿和太子,碰上了紫云公主。 紫云公主十分憔悴,只因心中所爱已然远去。皇甫无拙坚决不肯迎娶她,她该恨他的,可他的死讯却令她生不如死。 紫云,你没事吧!太子神伤地看着皇妹。 公主没回话,彷若充耳不闻。 白灵儿看了太子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无声离去,让两人独处。 “这是我们首次碰面吧!紫云公主启口。”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见到你。” 公主虽没见过白灵儿,但她看过其耳目献上的白灵儿画像,一看便知眼前女子是皇甫无拙所爱之人。 白灵儿直直看着眼前这个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公主。 我要跟无拙冥婚。她轻道。 “紫云公主微睁圆眸,不置信地瞧着白灵儿。”你疯了?” 或许,白灵儿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你要断送一生幸福? 无拙死了,我的幸福也随之而逝,和他冥婚是我获得仅余幸福的唯一方法。 紫云公主至此才深切了解到,她的介入是多么愚笨。 她自问没勇气跟一个已死的人冥婚。 “她缓缓由衣袍中拿出两张对折的纸,递给白灵儿。”这算是我送你和无拙的贺礼。” 话罢,便黯然离去。 白灵儿打开纸,第一张只写着四句,出自紫云公主之笔-- 妥盼与君共相宇,但愿此生燕双飞, 妾嫁郎心意已决,盼君早日迎门娶。 第二张纸亦只有四句,不过此四句却出自皇甫无拙之手-- 吾欲与卿诉别离,愿卿另寻良郎配, 吾心早有情牵挂,莫再为吾误终生。 白灵儿原干涸了的泪,再涌出晶莹的水滴。 吾心早有情牵挂……熟悉的刚劲笔迹诉说执笔者的深情,让她难得地一展笑颜。 冥婚的仪式十分简单,从简是白灵儿所求,拜过高堂的皇甫夫妇及白氏夫妇,奉过茶,她便走进冷清的新房。 两家夫妇目送白灵儿离开大厅,都禁不住唏嘘哀叹起来。 无拙福薄,没缘亲自迎娶府上千金。皇甫忠神情忧伤地说。 能嫁进皇甫府,乃灵儿之愿,愿望成真,她已经很幸福了。白母语带泪音。 白父一言不发,他到这一刻还不能原谅白灵儿所为,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原谅她这个任性女儿。 因为再任性再妄为,都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冥婚没邀请很多人,只有少数和皇甫府有着很深关系的人,太子是其中一位座上客。 太子内心之痛不比皇甫府任何一人为少,他待了一会便告辞了。 拖着沉重步伐踏出皇甫府的太子,在皇甫府门前抬起头,仰望夜空。 无拙,今夜是你大喜之日,你知道吗?在我眼中看来,你是这世间最幸运的男子,因为你有一位爱你至深的娘子。 伫足一刻,太子正想迈开脚步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他朝声源看去,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反应…… 身穿浅蓝色衣袍的人见到太子,缓缓一笑。 尾声 新房内的白灵儿,因没有新郎会替她掀开红头巾,她只好徐缓地自己扯下。 默然地倒过两杯酒,一杯自己喝下。另一杯则放在她对面的空椅前。 “喝过这杯合卺酒,我和你就是夫妇了。白灵儿浅浅地一笑。”算你倒楣,娶了我这个休不掉、赶不走的娘子。” 无拙,你知道吗?文斗哥托我爹娘把他的贺礼送来,他真是个好人,还肯原谅我这个逃婚的人,如果没有你,我定会嫁给文斗哥。这样好了,这辈子我做你娘子,下辈子就做文斗哥的娘子,以报他这生对我的厚爱,你说可好?她含笑地对着空椅子说。 只有她一个人的新房,只有空洞寂静回应她。 你不回话?我就这么决定了,到了下辈子,你可别来苦苦纠缠本秀! 白灵儿脸上笑意加浓,但过了片刻,笑意便倏然消去。 下辈子,我会和你生在同一朝代、同一地方,然后在街上偶遇,继而相知、相识、相爱吗?她以极低的声音说。 “若不会。那老天爷对我们有欠公允,毕竟……语音开始带泪,”毕竟今生我俩要忍受阴阳永隔之苦……” 眼泪如决堤般,白灵儿不再强忍,伏在桌上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哭累了。这数天都没安睡之故,带着一脸的泪痕,白灵儿就此坠进梦乡。 皇甫无拙死后,她每夜都频频从睡梦中惊醒,今夜也不例外。 只睡了约一个时辰,她便缓徐张开沉重的眼帘。 咦?白灵儿坐起身子,她发现自己竟睡在红色的床上。 她何时上了床的?疑惑染上她的眸子,她记得自己应该是伏在桌子上的。 醒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蓦地响起,闻言,白灵儿全身一抖。 这声音…… 她慢慢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袍的高大男子,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坐在床沿的木椅上,直视床上刚醒过来的她。 白灵儿不置信地瞠大眼眸,过了良久,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何事。 自皇甫无拙死后,她最希望能在梦中和他相见,但期望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徒添悲伤。 你终于来见我了。泪水再度泛滥。 皇甫无拙改为坐上床,轻拥落泪的白灵儿入怀。 对不起。他柔声道。 我想你想得好苦……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唯恐他会就此凭空消逝。 “我也是……皇甫无拙越抱越紧,直至两个身躯紧贴在一起。”好几次,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真狠心……这么久也不来见我……每夜她最期盼的,就是他人梦来相众。 对不起,别生气。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永远都陪着你。 好…… 白灵儿感到心头一暖之际,同时亦感哀伤。这只是属于黑夜的梦。一场虚假的美梦…… “看你,他抬起她的脸,”哭肿了双眼,美人不美了。”附加轻笑数声。” 不美不要紧,反正我已嫁作人妇,何况你休不了我,我不美也不相干。听到皇甫无拙久违的笑声,她终于破涕为笑。 此话差矣,若你继续丑下去,我可是会把心一横,把你这个曾是苏州第一美人的白府大秀休掉的,到时候,变了下堂妻可别跑来我跟前哭诉。他笑得更高兴。 你敢休我?猛然捶了他胸口一下,以示惩戒,岂料此举却惹来皇甫无拙一声哀号。 痛! 白灵儿有一刻的呆滞。入梦的鬼魂也会感到痛吗? 这位粗暴的姑娘,能否看在我还有伤在身的份上,惩治从轻?他面容有点扭曲,但很快便平复下来。 有伤?她更感糊涂了。难不成即便死了,死前的伤还是会附在鬼魂身上? 给我看看。白灵儿兀自拉开皇甫无拙胸口的衣衫,厚厚的白布层层围着陶前的伤口,白布上还渗出一点血来。 我美丽的娘子。你真性急。若你想跟我行周公之礼,只要你言明,相公定会立即和你行房的。 皇甫无拙笑着握住白灵儿拉开他衣服的小手。 很痛吗?她仿佛能幻想出,他受这血伤时的剧痛。 不痛,看到你就不痛了。 “老天爷真没良心,为什么要在你死后,还要你带着这个伤!白灵儿眨一下眼,一串泪珠落下。”你又不是坏人,为何不能让你以完康之身人梦来见我?” 你希望现在是梦吗? 皇甫无拙把脸趋前,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她霎时间不懂回话。 如果你希冀是,那你要失望了。 她听不明白,一脸茫然。 因为这不是梦。 她有一刻的失神,但随之反应过来。 你生前已经骗我,死后也要骗我!大骗子! 什么生前死后,本少爷从没到地府一趟,何来死后之言?皇甫无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你又骗人! 见白灵儿还不相信,他伸出大手,在她大腿上大力捏了一下。 好痛!她大叫出声。 梦也会痛吗?皇甫无拙笑得愉快。 白灵儿彻底呆了。 笨灵儿,无拙回来了。把呆滞的她再次拥人温暖的怀抱中,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真的回来了? 你啊,真霸道,也不问我意见,硬是要和还活着的我举行冥婚,你没想过我可能不愿迎娶你吗。 你……没死?她语音轻轻颤抖着。 说了半天,你还问,还真不是一般的笨。他在她雪白的额际上烙下一吻。 额上的温度及沁透心扉的暖意,在在说明这不是梦。突如其来的喜讯,让白灵儿掉泪更多。 你真爱哭,明明是喜讯,但你却哭得更厉害。皇甫无拙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你不是掉下悬崖吗? 我是掉下悬崖,不过幸好悬崖下方是大海,我掉进水中,被一条捕鱼的小船救获。虽然得救,但因我在坠崖时,身体和突出来的岩右有过猛烈碰撞,所以身体状况很差,数次还有濒死之象。那位好心的渔夫虽和我非亲非故,但他尽心尽力地医治及照顾我,卧床安静休养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有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一能下床走动,我便离开那条小渔村,重返京城。我知道我的失踪一定让身旁的人担心,甚而假设我死了。诚如我所料,当我出现在皇甫府大门时,站在门前的太子差点被我吓至半死,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跟我说话,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说到这里,皇甫无拙大笑。 他说:‘无拙,虽然我很想你,但你也不用以鬼魂之姿来见我。你应该知道我最惧怕鬼神。’我昕后只感啼笑旨非,解释了半天,他才相信我没死。堂堂一国太子,居然闹出这种笑话来,你说好不好笑?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突地出现,任谁也会以为是你的魂魄回来了。白灵儿倒十分同情太子。 鬼魂哪有我这般俊俏。 你没死就该立即回京啊i书我为你掉了那么多泪!坏蛋!知道皇甫无拙没死。白灵儿立刻算起帐来。她抡起拳头,想彻底教训害她伤心好久的他一顿。 我温柔可爱的娘子,我虽可走动,但还未痊愈,你忍心加添你相公身上的血伤吗? 思及他胸口还会渗血的伤,粉拳不自觉便放了下来。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皇甫无拙趁势一个翻身,把刚进门的娇妻压在身下。”咱们别再聊了,先做正事吧!” 什么正事? 替皇甫家开枝散叶的重要大事啊! 他轻笑,她想反驳,但话还没出口,已完全没入皇甫无拙的热吻中。 白灵儿当不成冥婚的新娘。却成了天下间最幸福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