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泰迪熊玩偶》 序 嗨,又在套书里和大家见面了。 第二次写套书,经验仍嫌不足,所以还是有些紧张。 这本稿一路写来颇为曲折,先是大纲设定不佳;跟著,好不容易搞定了大纲,也写了两个章节,自己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于是大笔一挥,全部删除,从头再来。 重新开始后,情况渐入佳境,下笔也愈来愈得心应手;或许是找到了自己要的那种感觉吧,写来颇为开心愉快。 谁知道,写到一半,患了重感冒,咳嗽不止,日也咳,夜也咳,不得好眠,故事的进度也就因此耽误了。 这场感冒足足拖了十多天才好,是有史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加上一波波的寒流不断,白某人可以说是几乎都躲在棉被里。 庆幸的是,接下来一路写来都很顺利,没再出现任何“阻碍”,感谢诸佛庇佑! 再来谈谈这本书吧,这是我第-次以第-人称的写法述说-个故事。崭新的尝试,写来虽然有些战战兢兢,却是非常愉快,感觉像是自己置身其中,参与演出,很淋漓、很畅快。 至于钢琴,那是白某人童稚时的一个梦,一个华丽奢侈的梦。从前,学琴不若现在普遍化,而且算是昂贵的消费,平常人家还真的供给不起。 小时候,曾在同学家看过直立式的yamaha钢琴,就已经觉得很了不得了。黑黝的琴身、象牙白的琴键,光可监人,看得我心羡不已,更遑论听到同学那一双巧手弹奏出一串美妙的琴音后,心里所感受到的震撼。 成年后,也曾多次聆赏钢琴名家的公开演奏。每回见著台上那黑黝发亮或剔白晶莹的平台式钢琴,心中总忍不住又一阵赞叹;光是钢琴本身那优雅的线条就足以让人投以注目的眼光。 对我而言,聆听钢琴演奏不仅是听觉的飨宴,同时也是视觉的飨宴。弹奏者演奏时的表情、身体的韵律,与钢琴巧妙地融为一体、达到人琴合一那种境界的美丽会让人下禁动容。 故事创作期间,自然不能免俗地听了许多名家的钢琴创作曲,诸如莫札特、贝多芬和巴哈;然后,不小心便沉迷了。 我终于明白那些古典乐迷会如此迷恋沉醉的原因了。它真的具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不信的话,你也可以一试哟。 楔子 台北市区典雅的高级公寓里。 “你说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满含哀怨与怒意的娇吼出自一名美丽时髦的女子口中,女子泛著水光的美丽大眼直瞅著眼前似无动于衷、仍一派悠闲的男子。 对于女子的质问,男子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仿佛当她只是在瞎闹。 “季恩扬,你这是当人家男朋友应该有的反应吗?!”女子被激怒了。他们已经吵了好半天了,更正,应该说是她自己一个人吵了好半天了,眼前的男人从头到尾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似,一点反应也无,让她越发气怒也气馁。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男子终于开口。 女子怔了一怔,竟是答不出话来。她当然希望他能哄哄她,表现出对她的温柔与深情,但……这还需要她教吗?身为她的男友,他怎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此刻看著他淡若无事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失望了。交往三个月,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他对她的爱,一直以来总是她在付出、在给予;而他呢?他好像有她没她都没差别似地,她满腔的爱意彷佛被抛入一池凝滞不动的深潭里,连一点涟漪也不曾激起。 “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女朋友?”最终,只吐得出这么一句话来。如果他爱她、心里有她,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无须她开口告诉他。 “我们正在交往不是吗?”男子给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交往?”女子露出一抹苦笑。“你真的有用“心”在跟我交往吗?你从不曾主动找我、约我,更不曾对我表露过一点温柔爱意,这算交往吗?” 男子微微皱眉,神情开始有些不耐烦。“当初要求交往的人是你,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是怎样的人了。如果不符合你的期望,我很抱歉,你也大可不必继续勉强下去。”说著,耸了下肩,依旧冷淡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抱歉”的意味。 闻言,女子瞪大闪著泪光的美眸,不敢置信地低语:“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 “我尊重你的决定。”男子无所谓地回了句,继而看了眼手表,眉心微微一凝,随手勾了件西装外套,接著又说:“我和经纪人有约,得出门了,你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锁上门。” 话说完,人也已经走到门口。当大门关上时,女子才自呆愣的状态中回神过来,浑身颤抖著,伤心又气怒地吼道: “季恩扬,你这个自私,冷血无情的臭男人!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爱人!我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 怒骂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了门外男子的耳里,男子的脚步只稍稍顿了下,便又往前走。事实上,这样的评语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历次离他而去的女友都说过同样的话。 不懂得如何爱人啊……好像真的是这样呢。 男子淡淡地勾起一抹轻嘲的笑,那笑中却隐隐带著几许寂寥与伤感的味道。 第一章 九月中旬开学后没多久,我找到了第三份打工的工作。 在这之前,我有两份固定的打工;一个是在一家连锁乐器行里当钢琴教师,另一个是在钢琴酒吧里伴奏。 对于一个音乐系三年级的学生来说,我的打工时间好像太长了,但没办法,我需要钱。 请别以为我这么辛苦赚钱是为了买名牌衣服、皮包,换最新最炫的手机款式。说穿了,不过是为生活所逼。 照理说,学音乐的人,家境大抵不错,否则哪能供一个孩子一路念到大学。 我,杜芳乐,自然也不例外地来自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个殷实的小商人,在南部经营皮件制造工厂,母亲则是标准的家庭主妇。 身为独生女的我,是父母唯一的心肝宝贝。从小,他们就很努力地栽培我,只要是我有兴趣的东西,都肯让我学;甚至在确定我有音乐方面的天赋后,更是不惜代价,聘请钢琴老师到家里个别教学,还为我添购了一台全新的直立式钢琴。那时,学琴加上购琴的费用,在南部乡下人家,已经算是极为奢侈的花费。 我的成长过程算是很顺利的,学琴也学得不错,国中与高中时代念的都是私立学校的音乐班,就这样一路念到大学的音乐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或许毕业后还能到国外深造。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平平顺顺的过下去,没想到上天突然给了我一个大考验。就在四个多月前,父亲的工厂因经营不善不得不关门,还欠下了一大笔债。 原来,这些年来工厂的经营状况一直不好,只是父亲仍死命撑著。曾有人建议父亲将工厂转移至大陆,以降低成本并提高竞争力,但他因为舍不得我和母亲,始终没有跟著西进。 一年一年惨赔下来,借贷是免不了的,可终究还是无法挽回颓势。为了不让损失更加惨重,父亲不得不关闭工厂,并且卖掉手边的不动产以偿还债务;而我的钢琴也在那一波偿债中忍痛卖出。 还了债,两手空空的父母,决定听从朋友的建议,到大陆帮忙管理皮件工厂,只好留下我一个人在台湾。经济方面,他们已知会过叔叔,请他暂时接济我。 然而,我实在不习惯开口向父母以外的人要钱。几经思量后,开始我忙碌的打工生涯。 先是在乐器行找到教小朋友弹钢琴的工作,接著又兼了份在钢琴酒吧伴奏的差。整整三个月的暑假,我的时间都排得很满,无非是想趁这段假期多赚点钱。 暑假过后,为了配合上课时间,乐器行的课少了一半,只有星期二、四、五、六晚上有课,钢琴酒吧伴奏的工作也改成只剩周末两天。 我仔细算过,这样子的薪水要负担房租、生活费、杂费等一切开销实在有些危险,所以才想再找一份打工。只是这份工作必须是弹性的,因为我只能利用空堂及平常剩余的时间去做。 当然,我也知道要找到这样的工作并不容易。原本也不抱希望,没想到上天在这时候眷顾了我,让我在某种特殊关系与管道的引介下,顺利地找到了我的第三份打工。 此刻,我照著何慕怀给我的地址,来到市区一栋崭新的高级公寓楼下;经过管理员的审问和通知后,才顺利搭乘电梯直上十二楼。 几秒钟后,站在一扇墨绿色镂花铜门前,我拼命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没错,我很紧张。 想到即将面对季恩扬本人,我心里著实又兴奋又……害怕。 季恩扬是何许人呢? 只要是学音乐的人,没有人不知晓他的大名。 他出生于音乐世家,父亲季伯钦是国内知名小提琴家,母亲韩美黛是中美混血儿,也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在这种背景下,他理所当然地也走上了音乐之路。据说他四岁开始学琴,八岁就和父母一起公开演出,获得极大的赞赏,隔年还赢得全国儿童组钢琴比赛第一名,成为人尽皆知的音乐小神童。 十岁那年,他随著父母移民美国,之后辗转至巴黎音乐院深造,二十岁时便已拿下几个国际主要音乐大赛的大奖。这些年来,他不断受邀到国外巡回演奏,并且开始尝试自己编写乐曲,每次的演出总能获得各地乐评人一致的赞扬,可说是近年来享誉国际的知名华裔钢琴演奏家。 我曾听过他的现场演奏,那种灵魂与音乐共震的动人琴音,至今仍令我无法忘怀,他也因此成了我心里最崇拜的偶像。 今年四月,他在亚洲巡回演奏完毕后,决定在台湾停留一年,并应邀至我就读的大学担任客座教授。这虽然是个令人高兴的好消息,不过,他只负责几名优秀研究生的个别指导,在校园里出现的时间并不多。 原以为这样出色的音乐家是不可能跟自己有任何交集的,没想到我第三份打工的雇主竟然是他。 请别误会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有些人只适合用来崇拜,并不适宜占为己有;何况现在的我,一点风花雪月的浪漫因子都没有,目前我的生命里只装得下钢琴和赚钱这两件事。 其实,令我兴奋的是,自己或许有机会请他指导琴艺;冲著这一点,即使让我做白工我也愿意。 然而,高兴之余,不免也战战兢兢。 据一个上学期未曾接受过季恩扬特别指导的硕士班学姐说,他的脾气有点怪,不易亲近;何慕怀也说了,他是一个“面恶心善、不擅言词与情感表达”的人。 大抵会有这种评语的人,说穿了就是不好相处。 当然,我并不会因此就打退堂鼓。就算这份差事真的不好做,我也会将它视为一种考验。毕竟,这三个多月来,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是能吃苦耐劳的。 再一次深呼吸后,我举起手按下门铃。 等了约莫十秒钟,无人应门,于是我又按了一次门铃。 好半晌,仍是无人应门。我忍不住皱眉。何慕怀告诉我的时间是这时候没错呀,他不会不在家吧? 迟疑了一会,正当我准备再按一次门铃时,大门霍地开启了,我的手指登时僵在半空中,眼睛对上出现在门后、一张脸色难看的面孔。 我猜想他应该就是季恩扬吧。只是,我还来不及细看他长得什么模样,就被他阴沉的脸色给怔得脑子一片空白,忘了该先自我介绍。 “你是谁?”粗嘎的嗓音及不悦的语气,显示出声音的主人此刻明显不佳的情绪。 我赶紧收回手,很有礼貌地朝他点了一下头。“我……我是何慕怀教授的学生,是、是他介绍我过来的。”真糟糕,我竟然吓得说话结巴。 老实说,我并不是那种胆子小、容易受惊吓的女孩;也不是脆弱的温室之花,禁不得别人一点坏脸色。会有这样的反应,纯粹只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准备不够。我以为季恩扬是不好相处的,但没想到初次见面就有幸领教到他的臭脸。 听了我的话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你是杜芳乐(ㄉㄜ`?”声音依然冷又沉。 “款……”听到他这么叫我的名字,我的脸部开始像毛毛虫般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下。“季教授,呃……那个……我的名字叫杜芳ㄩㄝ`,音乐的乐,不叫杜芳ㄉㄜ`。” 顾不得他的脸有多臭,情况又是如何的不适宜,我还是忍不住纠正他了。没办法,我就是无法忍受别人叫错我的名字,因为那念起来感觉差好多。我是一个非常注重感觉的人。 然后,我感觉他的双眼微眯了下,赶忙朝他挤出一抹微笑。 “你知道你迟到了五分钟吗?”他突兀地说,语气更冷了。 啊?!我愣了下,随即低头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五分钟啊。 当然,我没敢说出口。看了眼他的脸色,心想:算了,就算还不到五分钟,我也是“迟到”了,赶紧识时务地道歉: “很抱歉,下次我一定会准时。”我很诚意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难看的表情并没改变多少,只冷冷地说:“进来吧。” 跟著他进门后,我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 “我简单跟你说明一下你的工作性质和范围。”季恩扬冷淡地看著我说,“平常时候,你只需帮我整理乐谱,影印教材,处理一些繁琐的小事;再来,每个星期固定清理打扫一次房子,琴房则需每天打扫。” “清理打扫房子?”我微微一愣。何慕怀并没有跟我提到这一点。 “怎么?有问题吗?”他不悦地堆高浓眉看著我。 我犹豫了一会,低头看了下自己修长白皙的十指。我得承认自己这双手很少碰家事,至多洗洗自己的衣服,还不曾做过什么粗重的活。不过,再想想,凡事总有第一次,何况今时不比往日,只要小心一点,别弄伤手就行了。 “没问题。”我摇了摇头回应道。停顿了下,才又接著说:“至于工作时间……季教授——” “我们没有师生关系,你称呼我季先生就可以了。”季恩扬微显不耐地打断我的话。“时间方面,你只要一有空堂就过来帮忙。方便的话把你的课表写给我,顺便把手机号码留下,用不著你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不必过来。” 我依言拿出纸和笔,写下课表时间和手机号码,然后递给他。 他只垂眼瞄了下,便又将目光对著我。“有些事情,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何教授既然介绍你来,我相信你的品德操守应该没问题。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三样:安静、配合度高,以及良好的工作效率。我想你应该做得到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后面两项是很合理的要求,至于安静这一点,显然是主人个别喜好的问题。虽然我算是个活泼健谈的人,不过“识相”这两个字我懂得,还不至于自讨没趣。 “还有,我的卧房不许进入。”他接著又说,“那个地方你不必打扫。另外,打扫琴房时,小心别弄伤了琴,知道吗?” 我很乖巧地又点了点头。雇主说什么照做就是了,也没什么难的。 正当我这么想著时,心里不知怎地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无端地忐忑起来。随即,我将这种感觉挥开,认为自己不过是有些不适应像他态度这般冷淡、不亲切的人罢了。 无可否认地,我对季恩扬确实感到有点失望,怎么也无法把能弹奏出情感丰沛、情韵动人琴音的他,和眼前这个感觉孤傲又冷漠的男人联想在一块。 当然,媒体对于他个性上的评论与描述我是大略知道的。那些记者们说他带著一身浓厚的艺术家气质,不爱笑、不擅与人交际,这些评语真的算是客气的了。私底下可有不少人说他傲慢、冷淡呢, 不过,老实说,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或许第一次的印象并不准确,他也许只是刚好情绪不佳而已。我这样安慰著自己。 “如果没其它问题的话,你可以走了,明天再开始工作。”将注意事项简述完毕后,季恩扬对我下起了逐客令。 我赶忙站起身,依然保持著一睑微笑,像个小媳妇似地躬身而退。 走出大门、进入电梯后,我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跟著又扯了下自己已然发僵的脸颊。 唉,真要憋死我了!刚才那二十分钟里,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截至目前为止——话说得最少、笑得最僵的时候了。 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得到这份工作算得上幸运吗?原以为是老天爷给的眷顾,会不会最后却变成是我的噩梦? 想起方才季恩扬又冷又沉的臭脸,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在这秋老虎肆虐的午后。 *&#=*=#&* “学姐,你的爱慕者又来了。” 晚上,上完小朋友的钢琴课,我刚回到女子学舍,正要打开自己寝室的门时,隔房同校不同系的学妹江馨宜探出头来对我眨眼道。 我眉一皱,手边的动作停了下来。 对于她口中的“爱慕者”,我当然知道是谁。 李聪淇,和我同年同校的数学系男孩,有著一张憨厚的斯文脸庞,自从上学期末在一次社团活动中听了我的钢琴演奏后,便声称为我深深著迷的古怪眼镜男。 我自认长相还不差,但并非那种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女,充其量只能说是清秀佳人一个。何况,台北漂亮的女孩多的是。 而他之所以会喜欢上我,我认为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怎么说呢?学音乐的女孩多少会令男生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纯美浪漫的遐想。他其实并不了解我这个人,促使他喜欢上我的,并非是我这个人,而是我弹奏的音乐,以及他心中想像的那个美好形象。 在他之前,我不是没有过追求者,那些人追求我的原因大抵也和他相同;不过,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追根究柢,只能说真实的我和他们心目中怀想的美好形象有一段差距吧。男人与女人之间总是这样的,第一眼惊艳的往往会成为错觉,因为那其中包含了自己投射在对方身上的美好想像;而一旦想像破灭,当初的迷恋也就荡然无存。 我认为,李聪淇也是如此。 “学姐,他在巷口转角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等你,还说不见不散哟。”江馨宜带著欣羡不已的语气接著又说。 “嗯。”我很平淡地答应了声,心里有些不高兴他用这种方法强迫人。平常我遇到他总是能躲就躲,可他来这一招我就没辙。虽然我大可不予理会,但偏偏自己又不够铁石心肠,没办法当作没听到这回事。 似是感觉到我的反应很淡,江馨宜忍不住困惑地问:“学姐,我看那个李聪淇学长人还满不错的,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我耸肩笑了笑。“没办法,我和他不来电。”这倒是真的。我这人个性干脆,喜欢便喜欢,没感觉也绝不勉强自己,没有模糊暧昧的地带。 “可是……他对你那么痴心,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 “感动?”我差点失笑出声。江馨宜的意思我明白,死党赵千韵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一般女人总认为,被一个长得不差的男人痴心追求、守候著,即使刚开始没感觉,久而久之也该被对方感动而接受。只是,我并不适用这种通则。 “唉,我怎么会不感动。”说不感动实在太冷血了。“不过,感动和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总不能每个让我感动的人,我都得和人家谈恋爱吧?举例说,我听了季恩扬的演奏也很感动啊,但感动就只是感动而已嘛。”我皮皮地笑说。 江馨宜的反应是微微一愣,表情带著困惑,似是觉得我的话有些不通。 我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今天晚上已经登记借用了学校三o二练习室,还是史坦威的平台式钢琴。整整两个月呵,我好怀念那绝美的音色呀!要不是暑假期间学校下午和晚上都不开放借用琴房,白天又排满了打工,我也不必痛苦地忍了这么久,幸亏还有乐器行的直立式钢琴聊以慰藉。 离十点琴房上锁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快速盘算了下,决定先解决掉那枚烦人的牛皮糖后,再到学校琴房练琴。 *&#=*=#&* 来到转角的咖啡店,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李聪淇。 推门进入后,我快速走到他身边,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一看见我,李聪淇镜片后的双眼一亮,欣喜道:“你终于来了,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立即摇摇头。“不必了,我赶时间。” “喔……”他的表情微微垮下,看来有些失望。 尽管心里微感不忍,我还是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经我这一问,李聪淇随即又振作起精神。“呃……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你生日快到了,所以想送你一份礼物。”他的语气有点害羞腼腆。 我忍不住皱眉。“何必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过生日彼此祝贺一下也就行了,干嘛破费。”言语中明白地将彼此的关系厘清。 “买个小礼物替朋友祝贺,怎能说是破费。”这会儿,他的脑袋瓜倒是挺灵光的。 他这么说,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人家都说是“朋友”了,我再扭捏推辞,倒显得是我自己心里有鬼。 “里面是什么东西?”看著他从身旁的座位上拿出一只大纸袋放在桌上,我不免有些好奇。 “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他笑道,语气和表情都带著一丝兴奋的期待。 我微一挑眉,拿过纸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我有些错愕地看著眼前的绒毛玩具熊。自己看起来像是那种喜欢玩娃娃的女生吗? 虽说是独生女,不过我从小可是和堂兄弟姊妹玩泥巴长大的,对于玩偶娃娃之类的实在没什么兴趣。 “那是泰迪熊玩偶,是目前世界上最顶尖的泰迪熊品陴——德国steiff所生产的典藏限量品。”李聪淇兴奋地接口道:“这只泰迪熊玩偶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我很幸运地在朋友的网路拍卖会上发现它,所以就将它买下来送给你。” 相对于他热情喜悦的说明,我只觉得头大。我一向对娃娃没什么研究,什么泰迪熊、维尼熊,恐怕都还分不清呢。 似是看出我并不是很热中,他赶紧又说:“你别看它很平常,它可是具有很特殊的意义,所以我才会把它送给你。” “很特殊的意义?”这可令我感到好奇了,怎么也看不出来一只脖子上系著红色蝴蝶结的棕金色绒毛熊玩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嗯。”李聪淇认真、用力地频频点头。“我想,你们女孩子总是希望能够拥有自己崇拜之人的物品,所以才买下了它。” “啊?”我一脸迷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很崇拜季恩扬吗?” 一听到季恩扬的名字,我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谁告诉你的?”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是从你学妹那儿打听来的。” 听到这个答案,我并不怎么意外。“这只泰迪熊跟季恩扬有什么关系?” 提起这个,他的表情又兴奋起来。“它原来的主人就是季恩扬!” 乍听之下,我惊愕地瞪大眼。“这……是他的?”难以置信地,我愣愣地盯著眼前的泰迪熊。 “没错。”李聪淇很肯定地回答。“听说它是他童年时最宝贝的玩具。”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惊愕过后,我回过神,理智地问。 “是朋友偷偷告诉我的。”李聪淇倾身向前,神秘兮兮地说。 “也许他是骗你的。”我有些不以为然。网路上拍卖的东西往往有夸大、冒名之嫌。 “不可能!”李聪淇斩钉截铁地否决。“听我朋友说,这只泰迪熊是他一个朋友的堂姊送给他的朋友,然后他的朋友又把它转售给他。据他透露,他那个朋友的堂姊曾是季恩扬的女友。所以,这个由他朋友的堂姊亲口证实的事情,绝对错不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得挥挥手道:“你说是就是吧。”心里仍是半信半疑的。 实在不能怪我心生怀疑,因为我怎么也无法想像季恩扬抱著一只绒毛玩具熊的模样,那一张冷冷的臭睑……唉! 想像中,他应该是个老成的小孩,而钢琴是他唯一的玩具。 *&#=*=#&* 这天下午我有两堂空堂,一上完课,我便直接到季恩扬的公寓报到。 按了门铃,门打开后,迎接我的仍是一张冷冷的臭脸。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我倒楣,刚好碰上他情绪不佳的时候,那么,第二次见面再度领受他一张大便脸的我,实在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什么霉运。 我想,没有人会喜欢面对一个摆著臭脸的雇主,即使对方是自己所崇拜的人,那只会让我更加战战兢兢、浑身紧绷。 “先把桌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一进门,他便下达命令。 我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客厅的长桌上一片狼藉,四散著报纸、盛著残汤的泡面碗,还有一堆揉皱了的纸团。 嗯……很难想像这便是鼎鼎大名的华裔钢琴演奏家季恩扬的生活样貌。 我皱了皱眉,走过去动手收拾了起来,一边忍不住想那些崇拜他、仰慕他的女乐迷们,如果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会作何感想。 人们对于偶像的爱慕与崇拜,大都有其诱因。也许是迷人的外表、过人的才华或独特的个人魅力;可说穿了,也不过是众人戴著一层玫瑰色的眼镜美化了心中的偶像。人与人一旦毫无距离的贴近相处,恐怕再美丽的幻想、憧憬都会有落差, 这时候,我不由得庆幸自己对季恩扬只是纯粹音乐上的崇拜与敬慕。 收拾完毕之后,我看了眼桌上不小心沾到的油渍,于是起身抬头想问他抹布放哪里,不料他也正好转过身来,冷著脸对我吩咐道:“清理好了之后,再到琴房找我。” 我愣了一下,因著两入过于靠近的距离。倒不是说我感觉害羞、心跳怦怦什么的,而是近看之下,他的脸色实在很吓人,比第一天见面时犹有过之,让我不由自主地缩愣住。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事实上,他的长相迷人。一头浓密的发略长,很有艺术家的味道;前额饱满,鼻梁挺,浓眉似剑,微微往上飞扬;加上那双深邃的、细长的黑眸,组合成一张很有东方味道的俊帅脸庞,无怪乎,他当初能在短短几年间便风靡世界乐坛,扬名国际。 唉!我不得不承认,现今的世道,除了过人的才华,美丽的皮相也是影响成功的要素之一,大抵人长得好看总是利多于弊。瞧瞧国内的钢琴王子陈冠宇,还有扬起一股狂野炫风的小提琴家陈美小姐,哪个没有一张美丽迷人的脸庞? 不过,此刻这张俊美的脸庞明显地阴气重重,仿佛被人欠了一屁股债似地,嘴唇紧抿,瞳眸微眯,冷漠不悦的气息只差没在胸前挂著一张标明“生人勿近”的牌子,任谁看了这张脸,都知道要退避三舍,免得遭殃。 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他没事老端著一张吓人的臭脸干什么? 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他人已转身离开,我只得自己摸索著找到厨房,拿块抹布擦桌子。 擦完桌子,我依照他的话,来到琴房。 那是一个面向窗台、有著一面透明玻璃门墙的房间。站在外面便可看到里头光可监人的桦木地板、垂吊的水晶罩灯,还有一组米白色的沙发和矮桌,沙发上随意地摆著几个色泽鲜亮的抱枕和一堆纸张。 我的目光随之不自觉地移向此刻正背对著我、坐在钢琴前的季恩扬。藉由他微微晃动的身体,我知道他正在弹琴,尽管我并没有听到琴音。显然眼前这面玻璃门墙还具有相当不错的隔音作用。 并列在钢琴旁的,还有一张古典雅致的原木书桌和椅子;书桌上堆著一些书籍和一叠纸稿,地板上还散落著几球纸团。 很明显地,季恩扬是个喜欢随地丢掷纸团的人,我几乎可以预见往后自己跟在他屁股后头帮他收拾的情景。 仿佛察觉了我的存在,他突然停顿下来,转身看我。他那拧紧的眉头逼使我立即打开门,走进去。 “季先生,你要我做什么事?”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猛瞄著他那架亮黝黝的平台式钢琴。那闪著光泽的象牙琴键让我不自禁地感到手痒,真想去触摸它、弹奏它。 “那叠影印的讲义,请你按照顺序一份一份整理装订好,矮桌上有钉书机。” 他指著角落边的沙发椅说,话毕,便又迳自转过身弹他的琴。 我勉强收回眷恋的目光,走向沙发,依照著他的指示将一叠讲义分排妥当,用钉书机一份一份装订起来。 进行工作的同时,我的耳朵无可避免地听到了他弹奏的琴音。一开始,我的心情是很愉快的,能听到他弹奏钢琴足以弥补他那张臭脸带给我的视觉伤害。 可随著时间的流逝,我的眉头不觉愈皱愈紧,而且坐立不安,直想起身离开。 唉!都说音乐能反应一个人心情的好坏,还真是一点也没错。 此刻听著季恩扬的琴音,我再不怀疑他摆臭脸确实是因为情绪不佳的关系。 他好像把满腔的躁郁烦闷都宣泄在钢琴上,叮咚的琴声如急雨、似狂风,有时却又像任性撒野的小孩叫闹似,完全没有一点美感,仿佛只纯粹为了发泄情绪。 终于,我忍不住了,抱起尚未装订完毕的讲义,站起身走向门口。 当我的手正准备拉开玻璃门时,他却突然停止弹奏。 我顿了下,好奇地转过脸望去,没想到和他阴郁的眼神对个正着。原来,他是察觉到了我的离开。 “你抱著讲义要去哪里?” “呃……我、我是想我在这里可能会妨碍你练琴。”我赶紧找了个借口。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他的琴音很伤耳吧? “是吗?”他挑了下眉,嘴角略弯了弯,感觉像是在冷笑。“我还以为你会好好把握免费听琴的机会。” 那也得要你肯好好弹吧。 我偷偷在心里回了句,脸上却挂著一抹不由衷的浅笑,说出口的又是另一番话:“我是很想这么做啦,不过,我怕打扰你练琴,那就不好了。” 原以为这样的回答能让他满意,却见他仍是勾著唇,眼里讥嘲的意味更浓了。 “你觉得我刚刚弹得如何?”他突然问道。 “啊?”我愣一下,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半晌,才开口道:“呃……很特别、很任性、很狂野、很有……味道。”啧!亏我掰得出来,我真佩服自己。 “你真的这么认为?”从他的表情看来,像是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自觉地心虚脸红,但仍硬著头皮点头。“当然。季先生可是我最崇拜的钢琴家。”后面这句话是真的。 “哼!”得到的回应却是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学音乐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言不由衷、口是心非了?”语气很是轻蔑。 我的脸又是一热,因为他的话而觉得一丝狼狈。他这么说实在有点伤人。我并非巧言令色的人,只是遵从社会化的礼仪——客气。这道理他不可能比我这样一个大学生还不懂。 可听听他说话的语气,像是我在逢迎阿谀、拍他马屁似;这么一想,我就愈觉得恼,忍不住冲口说: “季先生,你心情不好,也别拿我出气!”话说出口我便后悔了。虽说他不是我的指导教授,与我还谈不上什么师生关系,但毕竟仍算是师长,而且他是何慕怀的朋友,我的态度确实不当。 他眼一眯,我以为他要发怒了,可他却只是冷冷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心情不好?” 拜托!任谁都看得出来好不好,你的脸那么臭! 当然,这些话我只敢在心里咕哝,非不得已,我并不想得罪他。 “你的琴音很吵很乱,充满烦躁的气息,所以——”话说一半,我猛地住嘴,这不是等于间接向他承认了我刚才确实是在“瞎掰”,自打嘴巴吗引 我有些懊恼地抬眼看他,发现他也正盯著我瞧,而且脸上并没有一丝嘲讽的表情。 他看了我好一会后,才冷淡地点了下头,说:“你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像是获得特赦,我松了一口气,赶紧走出琴房。 直到工作结束离开时,我心里都还想著:季恩扬真是一个阴阳怪气的人。 第二章 后来我才发现,季恩扬需要的并不是助理,而是一个管家兼佣人。 他对生活常识的低能程度,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没错,他是一个名扬国际的钢琴家,但同时也是一个生活低能儿。 这么说他好像有点刻薄。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是很会料理家务,但起码我还会使用各种辅助的家电用品,例如电锅、洗衣机、微波炉、烤箱之类的。 而他……唉,不提也罢。那些高科技产品根本只是摆著好看的。他唯一会使用的就只有煮咖啡机。 听何慕怀说,本来有个黄太太固定为他清理打扫公寓,帮他送洗衣物,并为他煮晚餐。但是那位黄太太在一个星期前因为媳妇生产,抽不开身,向他请辞,所以我才有机会得到这份工作。 不过,老实说,我现在有点后悔接下了这份工作。 一个星期下来,我除了得忍受他那张臭脸对我视觉上的污染外,还必须小心应付他阴阳怪气的脾性,以及一看不顺眼我做事的方法就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傲慢态度;我俨然成了可怜兮兮的受气包小女佣。 唉,如果说我对他真存在过那么一丁点幻想和憧憬的话,恐怕也已经被他杀光殆尽,一丝不剩了。 这天傍晚,我做完他交代的事情后,便赶著要到乐器行上小朋友的钢琴课。 他在琴房练琴,我不想打扰他,于是迳自背起背包,就要走人。 “杜芳乐,你等一下。” 才刚打开大门,便教他突然扬起的声音唤住了脚步。 我转过身,看著他。“季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他没回答,只是转身走进他的房间里;隔了一会儿,提著两个大塑胶袋出来,走到我面前说:“帮我把这两袋衣服拿去送洗,塑胶袋上面有洗衣店的地址。” 我微一蹙眉,看了眼塑胶袋上的地址。洗衣店的位置和捷运站的方向正好相反,我在赶时间,心里因此有些不愿意。 “季先生,我赶时间,而且又不顺路,能不能改天再送?”我尽量委婉地拒绝。老实说,这种小事他可以自己来。 “赶时间?”他不悦地挑高一道眉。“你还有什么事?赶著去约会是吧?” 他的口气和表情都带著点冷嘲的味道,好似认为我不过是个急著去赴男朋友约会的肤浅女孩。 我心里立刻窜上一股气,忍抑不住地回道:“季先生,很抱歉,我赶著去下一个打工的地方。” “你还兼其它的工作?”他似是有些不以为然,浓眉扭了一下。 “是啊,我缺钱。”我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手表后,又说:“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等等。”他又叫住我。“洗衣店离这里不远,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再说,这也是你今天的工作之一。” 我一听,心里又呕又气,满心不愿地接过两大袋送洗衣物,看也不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人。 走在街上,我愤愤不平地在心里连声咒骂著季恩扬。 这两袋衣服真是重,他到底是积了几天的衣服了?! 我敢肯定他绝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想起他那副颐指气使、要怎样便怎样的神情,我便一肚子气。 只是,没多久,我便饿得没力气生气了。 唉叹了一口气,我认命地加快脚步往洗衣店的方向走去,心里一边想著,等会儿一定要先买块面包充饥。 *&#=*=#&* “阿芳,这里!” 中午用餐时间,我在学校餐厅点了一碗榨菜肉丝面,正想找个位子坐下来享用时,一声清脆的叫唤突地自我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四下张望,瞧见同班同学赵千韵坐在餐厅的一角朝著我挥手。 我扬唇一笑,端著食盘往她的位置走去。 “又吃榨菜肉丝面啊?可怜的落难千金女。”刚坐下,就听到她语带同情地说,然后从自己的餐盘里夹了一块鸡肉给我。 我耸耸肩。“没办法,非常时期嘛。”赵千韵是唯一知道我家里状况的同学,我和她的感情也比其他人来得好。 不过,说我是千金女真是太抬举我了。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千金女。全身上下穿戴的都是名牌不说,家里还有百万名琴,正宗的富家千金小姐一个。 “不是已经兼了三个工吗?” “是啊,不过还不到领薪水的时候。”还有好些天要捱呢!暑假打工赚的钱也都拿去缴学费了。 “嘿!”赵千韵突然一脸贼笑地靠近我,压低声音说:“你到“那里”打工也有一个星期了吧?说些事情来听听如何?” 我睨了她一眼,咬了一口鸡肉。“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我在季恩扬那里打工的事也只有让她一个人知道。这家伙才是季恩扬“真正的”崇拜者,标准的视觉系好色女。 “没什么好说的。”我意兴阑珊地回答。“他和你们这些爱慕者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幻灭是成长的开始,我有责任帮助好友成长。 “怎么说!?怎么说!?”她的语气仍是兴匆匆地。 我没辙,只好将自己与他相处一星期以来的感想试著用精简的言语表达:“他那人阴阳怪气的,脾气不好,个性冷漠又嚣张,还很固执。” “这也难怪,有才华的人总是有些怪脾气的。”赵千韵微偏著头,带著梦幻的表情说。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再怎么有才华的人,个性阴沉古怪总是让人讨厌。”我皱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老人家脾气可真大,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更年期的问题。” 不是我存心说话刻薄,实在是连续几天受他臭脸荼毒后,自己心里多少也积了些怨气,不吐不快。 听我这么说,赵千韵忍不住噗哧一笑。“瞧你说成这样!你以为季恩扬多大年纪了?” “哼,我哪知道他多大年纪,不就是个中年怪叔叔吗?”我是故意这么说的,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气。 “中年怪叔叔?哈!你看他像吗?”对于我刻意丑化的形容,赵千韵忍俊不禁地又笑了。“人家今年不过才三十一岁,离中年怪叔叔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是哦?我怎么看他都是个中年怪叔叔。”我当然知道季恩扬的年纪并不大,只是他的脾气实在令人难以领教;大凡这种性格古怪的男人,我一律归类为中年怪叔叔。何况,他足足大了我十岁,称他“叔”字辈也不为过吧。 “唉,要不是为了多赚点钱,我还真不想再委屈自己。”我唉声叹气地又接了句。想到今天整个下午都得耗在季恩扬那儿,我就全身无力没精神。每回面对著他,神经就忍不住紧绷,话也说不得,笑又笑不出来,真个是苦了我。 “瞧你说得这么委屈。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这份差?要是让系上的学姐们知道了,肯定嫉妒死你了,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千韵哂笑地睨了我一眼,接著又说:“要不是有何慕怀教授引介,你哪能得到这份肥缺。说起来,我还真嫉妒你呢,连何教授都这么帮你。” “喂喂喂,口气别这么酸好吗!”我挑眉斜睨著她。“你难道想跟我一样这么歹命?何教授不过是知道我经济拮据,才帮我的忙,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才不呢,何教授本来就比较偏疼你。”赵千韵嘟著嘴说。 “随便你怎么说了。”我决定放弃这个话题,继续吃我的面。 老实说,何慕怀确实对我诸多照顾,原因是我和他之间有著另一层关系存在,不过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喂,阿芳。”赵千韵又靠了过来。“听说季恩扬和国内长笛名家魏荣妮正在交往当中,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知道。”边说边喝口汤。 “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放下碗瞪她一眼。 她赶忙陪笑。“我的意思是,你在那里打工,难道都没见过魏茉妮去找他?” “没有。”我想也不想地回答。季恩扬根本没什么朋友,整整一个星期没瞧见过有人上门拜访,就连电话也少得可怜。除去何慕怀不算,我也只接过他的经纪人mark打来的电话。 “没有?”赵千韵半信半疑地。 “也许他们已经分手了。”我随口说道。 “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话,又哪用得著我?”我略微分析了下。“还有,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还会成天摆著张臭脸吗?一点也不像是正在热恋中的人。” “也对。”赵千韵眼睛亮了起来,一副欣喜雀跃的神态。 “你在高兴什么?”我眯趄眼瞧著她。“瞧你这副神情,该不会真对季恩扬动了春心吧?” 她瞬即脸红。“我……哪有!我只不过是欣赏、仰慕他的才华罢了。”明显的言不由衷。 “哼哼,少来。只是仰慕,会对他的事情问得这么详细?”我不客气地戳破她的粉饰,随即又皱眉说:“真搞不懂女人在想什么!不是说了有才华的人脾气都很怪,可想见一定也很难相处、很难伺候,怎么还有一堆人前仆后继地想和他谈恋爱?!”我说这些话可一点都没冤枉了季恩扬,毕竟我是亲身体验、领教过他的脾气。 “嘿,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女人。”赵千韵抗议地挑眉。“而且,你不是也很崇拜他吗?” “哈,我才没那么笨呢!又不是自虐狂,没事自讨苦吃。” 在我的观念里,谈恋爱就是要快快乐乐、甜甜蜜蜜的,像季恩扬那种令人不愉快的性格,我是避之唯恐不及。“还有,我只是单纯地崇拜他的琴艺而已,请不要把我和你这种浪漫派的梦幻美少女混为一谈。” 说完,我伸手夹了一个她餐盘里的虾球送进嘴里。 “是喔,爱情这种事是说不定的,你愈以为不可能,偏偏就愈有可能发生。” 哇咧……听了她的话,我差点没被虾球给噎死。 “呸呸呸!”好不容易一口气顺了过来,赶忙连呸三声。“你少诅咒我了!目前我的生命里只存在著钢琴和赚钱这两件事,其它的敬谢不敏。” 开什么玩笑!和季恩扬谈恋爱?又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赵千韵一眼,感觉全身冷飕飕的,胃口都没了。 *&#=*=#&* 告别了赵千韵,我匆匆穿越校园,赶著搭捷运去打工。 “杜芳乐。” 刚要走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清朗而宏亮,是我熟悉的。转身一看,果真是何慕怀。那张阳光般明朗的笑脸让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认识他的人见了他大概会以为他也是个大学生;而事实上,他和季恩扬同年呢。 看著何慕怀向我走来,我不由得拿他和季恩扬比较起来。 何慕怀可以说是校园里最具亲和力的师长,他那视学生如友的洋式教学作风和邻家大哥般的爽朗气质,让他赢得许多学子们的喜爱;加上他与学生们的年龄差距并不大,大家总是喜欢亲近他,毫无隔阂地与他谈论音乐上及生活上的种种事情,有些同学甚至连心事都会告诉他。 当然,我也不例外。比别人幸运的是,从小教我弹钢琴的钟瑷媛老师恰巧是他的小阿姨。因著这一层关系,他对我比对其他人多了一份兄长般的关心爱护之情;出了校园,我们并不以师生相称,我习惯叫他何大哥,彼此感情好得就像亲兄妹般。 相对于他的开朗、阳光和善解人意,季恩扬则显得阴郁、孤僻又冷漠。 到现在我都还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会成为好朋友。 听说他们是同在巴黎音乐院深造的同学,而季恩扬之所以会愿意到我们学校当客座教授,听说也是冲著两人的交情,学校才能请得动他。 究竟他们之间是怎样的情谊,我实在感到非常好奇。毕竟,季恩扬确实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能让他真心接纳并成为好友,想必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怎么了?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困惑的样子。”何慕怀走到我面前,镜片后的笑眼很温暖。 我眨了眨眼,回神过来。“没什么,你……何教授找我有事吗?”虽说我当他像个大哥般敬爱,不过身处校园里,师生之间的分际多少得顾著点,该怎么称呼仍然得照规炬来。 “你现在要过去季教授那里吗?”他问。 我点点头。 “那就搭我的车一起过去吧,我刚好有事找他。”他笑著说。 有便车可搭怎么不好,我忙又点头。 一般说来,男教授与女学生之间多少要避点嫌的,但我自认心里坦荡荡,没什么好避讳的,也就没在乎那么多。 上了车之后,我不自觉地轻哼起莫札特的c大调钢琴协奏曲其中的一小段,轻松愉快的情绪表露无遗。 “看你的样子,心情很不错哟!”何慕怀笑看了我一眼。“本来我还担心你和季教授处不来,不过,看这情形,这份工作你应该做得还满愉快的。” “才不呢!”我赶紧接口。这“误会”可大了。我心情好、会哼歌是因为想到等会儿有他作伴,不必再像前几天那样又闷又沉的度秒如年。 “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转头关心地看了我一眼。 “你要听实话吗?”怎么说他和季恩扬都是留学巴黎的同窗好友,我就这么大剌剌地在他面前说他朋友的坏话,总是不大恰当。 像是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他莞尔地睨了我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要你“憋”著有碍健康。” 唉,他就是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好先生。 既然得到了他的许可,我也就不客气了。于是,带著点委屈的口吻,我开始控诉季恩扬的种种“恶行”,诸如他一星期以来始终如一的臭脸、没什么好口气的冰冷言语,以及习惯命令人的嚣张态度等等,还将第一天受他琴音荼毒的事也说了。我像倒垃圾一样,呱啦不绝地全吐了出来。 “何大哥,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吗?你们两人的个性差好多喔!”末了,我不忘皱了皱鼻,作个总评。 “是啊,我们是个性完全不同的好朋友。”何慕怀回了句,抿唇忍抑著笑,接著又说:“没想到不过才一个星期而已,他就有办法让你闷了一肚子气,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那倒是真的。我这个人个性其实挺随和的,也很好相处,偏偏就和一种人处不来。生平我最怕、也最讨厌碰到喜欢端架子和摆臭脸的人,而季恩扬恰巧就是这类人。 “哼,我还以为像他这样阴阳怪气的人是没有朋友的,”我皱著眉又说,“没想到他还挺幸运的。何大哥,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何慕怀看了我一眼,像是再也忍不住了,蓦地大笑出声。 好半晌止住笑声后,他才开口道:“杜芳乐,我的朋友没你说的那么难以相处。”说这话时,他的唇角仍浮著浅浅笑意,表情颇有意味。 “他的个性或许是冷淡了些,不过,那也只是他的外罩而已。你知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一听到他有办法对付季恩扬,我的眼睛霍地一亮,忙不迭问:“什么办法?什么办法?赶快说来听听吧。” “热情。”何慕怀只给了简单的两个字。 “热情?”我愣了一下。 他点点头。“一种真诚直率、勇往直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热情。” “就像我对钢琴那样?”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得到的比喻。 “可以这么说。” “可是,季恩扬又不是钢琴。”我仍然有些困惑。在经历了一星期不愉快的相处后,要我像喜欢钢琴那样的喜欢季恩扬,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并非我为人好记恨,纯粹是磁场不合啦。 “你知道我为什么替你?!荐这份工作吗?”他突来一问。 “因为你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好心帮我。”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看著前方的路况微笑地说:“我希望你能有机会获得他的指导。” “啊?!”我微微瞠大眼,讶异地看著他。 “你的琴弹得很好,在同侪中算是很有天份的,如果能获得更进一步的指导,一定能突破目前的瓶颈,未来大有可为。”他接著说。 “那也不必非季恩扬不可吧!”我有些悻悻地。 他刚刚说的事我不是没有想过。据我所知,班上大部分的同学为了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多少都有另外再请名师指导。而所谓的名师,一堂课动辄数千元,不是现在的我负担得起的。 如果能获得季恩扬的指导,那当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经过几天的相处,我不再抱持这样的期望。 “我并不认为他比何大哥你还要优秀。”我的语气有些讪讪的,说这话多少有些酸葡萄的心理。 何慕怀摇了摇头。“论才情和天份,我都及不上他;何况,我的手——”说著,他停顿了下,神情有些黯然;不过,只一瞬便又恢复原来爽朗的模样。“总之,如果能获得他的指导,对你大有助益。” 我看著他,静默无言。关于他的手,我曾听钟老师说过一些。听说他的右手在他于巴黎音乐院求学时,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而受了严重的伤,影响他的弹奏,也因此他转而攻读修习音乐理论与作曲。 我想,那件事带给他的影响至今犹在。对于一个学琴的人来说,灵巧的双手是非常宝贵且重要的,也难怪他会觉得失意。 “唉,我看我还是别妄想了。”我刻意叹口气、夸张地说,好冲淡方才微显愁宕的气氛。“要让季大师肯指导我,就像要我喜欢他一样困难。” “只要有心就不困难。”何慕怀转头看了我一眼。“对你而言,钢琴不是最重要的吗?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你不去试试岂不可惜。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应声,静静地思考他说的话。 其实,这个道理我怎会不懂,一开始我又何尝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季恩扬实在……呃,太让人没辙了。 他像一块冰冷的岩石,让人不知该从何亲近起,而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要我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还是有点困难度的。 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何慕怀又说了: “老实说,这个星期以来季教授之所以脾气不佳是有苦衷的,你得体谅一个已经连续失眠了好些天的可怜男人。” “失眠?!”我讶声低呼。唔,仔细想想,他那张臭脸是有那么几分疲惫烦躁的模样,还有黑眼圈,确实很像好几天没睡好觉似地。 “是啊,好像是因为丢了某样心爱的宝贝造成的呢。” “心爱的宝贝?”我不解地皱眉。 季恩扬最心爱的宝贝不就是他的钢琴吗?很难想像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珍爱、宝贝到因为遗失它而连续失眠好几夜。 “有必要这么讶异吗?”对于我的大惊小怪,何慕怀似是觉得很有趣。“他毕竟也是个人,是人,总是有感情的,不管他的个性如何。” “他到底遗失了什么东西呀?”我忍下住好奇地问。 他笑笑地耸了下肩。“他没说,只说是童年时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 “好端端的,东西怎么会自己不见呢?” “唔……”何慕怀好像有些不便开口,犹豫了片刻,才说:“这个,呃,听说是他最近刚分手的女朋友一时气愤下采取的报复行动。” “哈!”我控制不住地哼笑出声,随即赶紧收敛神情。“呃……我的意思是,听到这个消息,真让人替他感到遗憾。” 啧!真亏我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天晓得,此刻我心里畅快得不得了。 “你喔!”何慕怀伸手过来敲了我额角一记爆栗,很显然地,他也不相信我说的鬼话。 第三章 大门打开,季恩扬探出头来,一样不佳的脸色在看到了何慕怀时,感觉略微松了下,可目光一接触到我,却立即皱起眉头,很明显地有著差别待遇。 在他转身进屋后,我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小小回敬一下。 嘿,请不要说我幼稚,这是唯一能让我感觉稍稍平衡的排解方法;不这么做,我怕自己会提早罢工。 走进屋里,我听到何慕怀说:“看你的样子,失眠的情况好像没什么改善。” 季恩扬默不作声,只是疲惫地轻捏著眉心。 “遗失的东西找到了吗?”何慕怀接著又问。 季恩扬的脸色整个沉下,不悦地抿著唇道:“她说她忘了把东西送给谁了,只听说那人又转手送给了别人,然后别人好像又把东西放到网路上拍卖掉了。” “啊?这可不妙!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登报征寻了,也许这几天——”说著,他突然停顿下来,而后转眼瞪著我瞧,两道浓眉紧揪著,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呃……”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季先生,我进去整理琴房。”话毕,赶紧离开。 “放心吧,芳乐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女孩。”走没几步,我听到何慕怀这么说,那声音里还带著几分笑意。 是啊,我才懒得嚼他的舌根呢!只不过,人多少都是有些好奇心的,我承认我体内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八卦因子。 走进琴房,发现又是满地纸团时,我的眉毛扭曲了下,随后认命地抓起垃圾桶开始捡拾。 捡著捡著,我不禁感到好奇。瞄了一眼外头,我悄悄将纸团摊展开来,迅速浏览了一下后,倏地瞠大眼瞳。 这一球球纸团原来是一张张的琴谱,连续看下来,像是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我知道季恩扬近年来也自己写曲,不过,尚未听他公开发表过。我忍不住依著曲谱哼唱了起来;哼著哼著,我的手痒了起来,很想弹它一弹。 目光不自觉渴望地移向那架亮黝黝的平台式钢琴,明知不可近玩焉,可我实在心痒难耐。 然后,不知打哪生出的胆子,我像作贼般偷瞧了一眼外头,心想,季恩扬与何慕怀的谈话大概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而且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客厅里应该听不到什么声音……等我回神过来时,我人已经坐在钢琴前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心跳怦怦地,轻轻地打开琴盖,将摊开来的纸团一张张按照顺序排列好,然后开始弹奏起来。 依著季恩扬写的曲谱,一个个美妙动人的音符自我指尖流泻而出。一开始,旋律是欢快灵巧的,似清泉穿石而出,清澈透明,潺潺流动;可随之主题转为柔板,渐渐浮现出一股哀伤的情调,在伴奏的衬托下,不安与忧郁的情感越发绵密而强烈,让人一颗心不由得跟著颤动、起伏。然而,就在一阵激烈的高潮后,曲子却嘎然而止,没有了下文。 我怔怔地望著中断的曲谱发呆,感觉有些失落,怎么这样就没了呢! 虽然我尚无法精准地抓出这首曲子的感觉,弹奏上也未能完全得心应手,但基本的监赏力仍是有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季恩扬要把自己辛苦写出来的曲子就这样轻易地丢弃掉。 怔恍了片刻,我深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有些快然地合上琴盖。 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继续方才打扫琴房的工作。 不料,当我转过身,竟瞧见季恩扬倚在玻璃门边狠瞪著我。 他、他、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何慕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无须照镜子,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色一定白得像张纸。他虽然没有明白警告过我不许碰他的琴,但依他的脾性,我心里很清楚他绝不喜欢看到有人去碰他的琴。 “季、季先生……”我一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启口,“我、我只是……呃,我……”吞吐了老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平常我虽称不上能言善道的,却也不曾这么拙于言词。唉!只能怪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被人当场抓包。 “谁允许你弹我的琴?”用吓人的眼光瞪了我好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原以为他会借题发挥,给我一顿好骂,可接下来却是一阵冗长的沉寂。 我心里忐忑不已,忍不住抬眼偷觑他,又正好迎上他冷凝的眸光。 慌忙垂下眼,却听到他说:“你空堂的时间都在我这儿做事,晚上又兼别的工作,还有时间练琴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好心问起这个,我愕愣地抬起头看著他,半晌,才回答:“呃,我都利用晚上的时间,虽然有点赶,不过也还好。” 他没说什么,双手环胸,仍是用那双冷淡的眼盯著我瞧,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莫测高深,像是在盘算著什么事情似。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别误会,我可不是心里有一头小鹿在乱撞什么的,只是纯粹感觉一种莫名的紧张。 我是一个理智又不怎么浪漫的人,对自己的长相也很有自知之明,何况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我也很难生出什么陶醉、幻想的,会有这样的感觉,主要是因为他的神情真的很怪异,那带著点算计的意味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呃,季先生……”我嗫嚅了下,试著开口说些什么,好冲淡这份让人有些无措的紧张感;可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震了一下,看著他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转身走出琴房去应门。 季恩扬一离开,我憋著的一口气这才舒展开来。唉!说他阴阳怪气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他,他刚才一连串的行为反应实在让我摸不著半点头绪。 “哇!我的季大少爷,你这张脸是怎么了?” 将地板上的纸团捡拾完毕,我正想走出去拿吸尘拖把拖地板时,一道饱满有力的响亮男子嗓音从客厅传来。 那熟悉的大嗓门我在电话中听过一次,很让人印象深刻,声音的主人正是季恩扬的经纪人mark。 只顿了下,我拉开玻璃门跨了出去,正要朝后面放清扫工具的储藏室走去时,季恩扬突然走进来叫住我。 “杜芳乐,打扫琴房的工作等一会再做,先帮我煮一壶咖啡。” 厨房就在客厅的旁边,我只好转身跟著他走向客厅。 “咦!这位是?”坐在客厅里的男人好奇地瞧著我。 我想,他应该就是mark。他的身材果真如我想像般浑圆厚实,配上他的嗓门,感觉像是学声乐的人,就像帕华洛帝那样,只是他看起来年轻多了。 “她是我最近请来帮忙的助理,还是个音乐系的学生。”季恩扬替他介绍道。 我朝mark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走进厨房煮咖啡去。 一边煮著咖啡,我一边听著客厅里的谈话。并非我存心偷听,只是厨房与客厅的隔间是采开放式的,想不听到他们的谈话很难。总不能要我捣著耳朵吧。 “你请了助理?”mark的语气听来很讶异。“这倒稀奇了,怎么突然想找助理?你不是不喜欢长时间与陌生人共处吗?” 哈,看来这位mark先生也挺了解季恩扬的,彼此应该很熟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听到季恩扬这么回答。“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回台湾不过才五个多月,一堆曲谱尚未整理完毕,你帮我跟唱片公司签订的演奏专辑也即将开录,很多繁琐的事我一个人根本处理不过来,加上固定来帮我打扫整理房子的黄太太临时请辞,所以我不得不采纳朋友的建议,为自己找个助理。” “咦!可我记得,之前你身边不是有个长发女子在帮你打理事情?” 我的好奇心因为mark这句话而小小地被勾动起来,耳朵不自觉地拉长。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好一会,我才听到他的回答,口气很是阴沉不悦。我心想,偷走他心爱宝贝纪念品作为小小报复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已分手的前任女友吧。 “啊?!分手了?”marh很是惊讶。“你们才交往多久?怎么每一次都是这种结局?” 从他话里的意思听来,这种男女分手的戏码像是常常在季恩扬的生命里上演。 这一点我倒不觉得稀奇,像季恩扬外表这么出色、又有过人才华的男人,自然有许多女人主动接近示好;当然,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更换女朋友的速度想必也是非常之快的,毕竟有那么多美丽的女子等著他的青睐。 只是,mark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好惊讶。 “这一次又是你被甩吗?” 乍听这话,我无法置信地愣了好大一下。 季恩扬只轻哼了声,没有回话。随后,客厅陷入一片静默。 “唉!”片刻的寂静后,我听到mark似是很有感触地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必问,我也知道原因。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女人受得了像你这么冷淡的情人,所以她们总是怀抱著满腔的热情和憧憬扑向你,然后又带著愤怒与失望的心情离去。你喔,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敞开心胸试著用心去爱一个人,别老是这么冷淡无所谓的?” “你专程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研究我的感情问题吧?”季恩扬的声音冷冷的,似是对这个话题开始感到不耐。 “唉唉,算了,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免得惹你厌烦。”mark的语气听来有些委屈。“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这张专辑的创作部分进行得还顺利吧?还有,唱片公司已经在催录制的时间了……” 他接下来说了什么,我没细听,因为咖啡已经煮好了。 将咖啡送到他们面前时,我忍不住偷眼瞧了下季恩扬,脑子里还回荡著方才mark所说的话。说实话,即使那张脸因为失眠而有些惨澹,季恩扬仍是英俊迷人的,所以我实在无法相信他是被甩的那一个,而且还次次皆如此。照理说,甩人的应该是他不是吗?怎么角色互换了? 继之,我又想,或许我不该感到太过惊讶。mark不是说了吗?这世上没有几个女人受得了像季恩扬这么冷淡的情人。他的脾性我是领教过的。女人一开始或许会被外在的一切迷惑,可谈恋爱求的毕竟是两颗心的互动,若感受不到被爱的感觉,分开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我心里突地生起一个疑问——像他这样一个既不温柔又不亲切,态度总是冷漠强势、孤傲又不讲理的人,为何能弹出那样情感细腻深挚的琴音? *&#=*=#&* 隔天,我接到季恩扬的电话。他要我下课后不必到他那儿去,他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 通话结束后,我决定将这多出来的两个小时拿来练琴。 申请了练琴房,我开始弹奏萧邦一系列的练习曲。萧邦是波兰人,他的作品里有著浓厚的波兰民族风味,每首练习曲基本上虽针对一个技术问题,但他把技术性的练习曲提升到具有深刻思想性和高度艺术性的作品。这一系列的练习对于我的弹奏技巧有很大的帮助。 弹完一首曲子后,我停下来稍事歇息;这时,才发现门外站了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大我一年的学姐余湘君。 她站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后,才走进来。 “学妹,你在练琴啊,我没打扰到你吧?” 她笑得很亲切,我却有点受宠若惊。 余湘君是系上有名的才女兼美女;不只如此,她的家世背景也非常显耀。父亲是知名大企业家,母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当年商界俊杰与乐坛才女结合的世纪婚礼,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然而,我虽然认识她,但也仅止于“见过面、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我和她完全不曾交谈过。 别误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瑜亮情结”,只是纯粹地没有交集。这对我来说是很平常的事。像余湘君这样具备优越过人条件的女孩,身上多少是有些傲气的,与她来往的人大都也属于和她同样阶级背景的,像我这种落魄的南部乡下千金的格调,怎么说都和她搭不上。 “没有。我刚练习到一个段落,准备休息。”礼尚往来,我也回以微笑。 余湘君坐到我身旁,身上散发著淡淡的香水味,闻起来很迷人。 她伸手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半晌,才又开口道:“学妹,你的琴弹得很不错,有另外拜师学艺吗?” 听到她的赞美,我有些惊讶。她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没想到竟会称赞我。 我没有感觉乐陶陶,倒是多了几分疑惑。 系上想尽办法接近余湘君、巴结她、讨好她、和她攀交情的人多的是,我不以为她会特别注意到我。 “学姐过奖了,和你相比,我可差多了。”困惑归困惑,我还是有问有答。当然,适当的客套与谦虚是必要的。“而且我的经济状况哪能容许我课余另外拜师学艺。” 她抿唇笑了笑。“你太谦虚了。上个学期末的音乐成果发表会,你的演奏就很令我印象深刻。” 我心里又是一讶。原来她真的有在注意我。 “听说何慕怀教授也对你赞赏有加,还对你特别好。”她接著说道,语气轻轻淡淡的,像是在闲聊一般。 这样的话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同学们之间也有人说过,语气总带著一丝酸味,而我多半是不予理会;可面对余湘君,我倒是说了些话。 “何教授只是热心了点,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很好的。” “是吗?”余湘君转过脸看著我,脸上虽带著笑,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我听说,他介绍你当季恩扬教授的助理。” 啊!我一愣,心里暗叫不妙。 唉!就说嘛,她怎么会没事找我闲聊,原来是为了这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打哪儿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我想,最有可能是赵千韵说溜了嘴,毕竟她和余湘君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其实,何教授只是介绍我去打工,他知道我经济上有些困难,所以才帮我找了这份工作。”我据实以告。既然她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况且,我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家里的事我听千韵说了一些。”余湘君点点头,而后停顿了下,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欲言又止的。好半晌,才又看著我说:“学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我愣了愣,我能帮她什么忙? “是这样的,”她垂下眼,表情温柔地轻声说著:“我有意另外拜季教授为师,跟他学琴,但他没有私下收学生的意愿,所以,我想请我父母陪我一起登门拜访,希望能让他改变心意。” 我静静听著,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据说系里几个家境优渥的学生都曾动过相同的念头,只不过碍于季恩扬没有那样的意愿,所以未能如愿。 “学姐,我不懂自己能帮你什么忙。”我困惑地问,她有那么强而有力的父母当说客,哪还需要我帮忙?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她这一说,我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季恩扬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学校并没有他私人的住址和联络电话。当初要介绍我过去打工时,何慕怀特别跟我提到了这一点,还叮嘱我不可以把季恩扬的住处告诉任何人。 “学姐……”我为难地蹙眉,心里不禁埋怨起赵千韵,她可真会替我找麻烦。 “怎么?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她的语气有点冷。“我想系里其他人还不晓得你替季教授打工的事吧?” 唉唉,她这是在威胁我吗?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还得了,我别想有一日安宁。 真是倒楣!我不由得在心里叫苦连天,说与不说,我的下场都很惨。 “学妹,只要你告诉我季教授的住处,我可以跟你保证学校里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余湘君直视著我的眼又说。 我回视著她,静默不语。真正的富家千金小姐便是像她这样的吧,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都非达到目的不可,那种势在必得的气势让人佩服,却也让人觉得有些……反感。 我左右衡量了许久,内心挣扎了好半天后,很万不得已地屈服了,一字不差地将季恩扬的住处告诉她。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点“俗辣”(胆小无用),不过我也说了,这实在是万不得已。不说,我得应付一大票人;说了,我只需要应付季恩扬一人。 可话说回来,只应付他一个人会比较轻松容易吗? 唉,我其实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哪。 *&#=*=#&* 这一天,我踏著沉重的脚步来到季恩扬的住处。 一对上他的眼,我便心虚地移开目光,而后赶紧从包包里取出一瓶薰衣草精油,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他蹙眉。 是一份补偿。我心里这么说,嘴里说的却是:“这瓶是薰衣草精油,对于睡眠很有帮助。可以用来泡澡,也可以直接涂抹在太阳穴轻轻按摩,听说效果很不错哟。”这一刻,我的笑容想必很谄媚。 他像是有些讶异,随即眉尾一挑。“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啦,我只是听何教授说,这阵子季先生你一直为失眠所苦,所以拿来给你试试。”我努力说得很轻松平常。 他冷冷地挑眉看著我,好半晌,才轻哼一声,说:“你是在讨好我吗?” 这是个危险的问题,我装傻地以微笑混过。 “我告诉你,不管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可能答应私下指导你,就算何教授再怎么替你说话也一样。”他突然接著蹦出这么一串话来。 我愣了瞬,随即连声回应:“我明白、我明白。” 老实说,我压根儿没想到这回事。心里担忧的全是:如果余湘君和她父母上门拜访时,我该怎么为自己解套。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下,等待著我最害怕的那一刻来临。 这几天,我特别的勤快,只要季恩扬吩咐做什么,我立即以最好的效率将事情做好,对于他的臭脸相向与言语上的挑剔一律以和悦无比的笑脸回应;甚至还破费陆续又买了宁神花茶、舒眠音乐cd等等,只要有助于改善失眠状况的产品,都一一奉上。 “这次又是什么东西?”当我将一瓶以纸盒包装著的红酒献上时,他照例问上一句,表情不若之前那样阴冷不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今天的脸色感觉上比较没那么臭。 “你打开来看就知道了。”我笑咪咪地说。 他打开盒子,拿出酒瓶一看。“红酒?” 我点点头。“我听人家说,睡前喝一点红酒有助睡眠,也许可以改善你的失眠情况。” 他又挑动了下眉,然后用一种带著点怀疑的奇异眼光注视著我。“你这么巴结奉承我,不会一点目的也没有吧?” “我、我哪有什么目的,”我心虚地移开眼,干笑著。“最多也只是希望季先生你能睡得好睡得饱,别老摆著一张臭脸给我看就——”话说得太溜了,把不该说的也说出来,等我惊觉地收住嘴,已经来不及了。 “呃,季先生,我的意思是……”我赶紧陪笑脸,试图亡羊补牢,却在他一记不悦的狠瞪下嘎然住口。 “嫌我脸色难看?哼,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他冷嗤了声。“不过,恐怕要继续委屈你了,你说的这些方法对我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 “不、不会吧?!你都试过了吗?”我有些怀疑。 他没回话,但从他的表情看来,我敢肯定我送他的东西他一样也没用过。 “你不试,怎么知道没有帮助?”枉我花了那么多钱,加起来也有三、四千块了耶,花得我好心疼! “没有用的,除非找回——”话到嘴边,他突然收住口。 “找回什么?”我顺势问道,下一秒立刻想起何慕怀说过的话。“季先生,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在意,甚至连觉都没办法睡?”不过是遗失一样童年时代的纪念品,有必要严重到连觉都睡不好吗?实在太诡异了,教人无法不好奇。 季恩扬看我一眼,一副“没你的事”的表情。我只好识相地闭上嘴巴。 蓦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和他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说到这个,我忘了提,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同样选择了德布西的《月光》作为音乐铃声。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旋律柔美、抒情,有一种月夜宜人的意境。尤其中段乐曲情绪转为激动时,琵音不断,旋律高低起伏,仿佛描写著月夜景色瞬息的千变万化,让人激起无限的丰富联想。 这一点“巧合”,让我对他稍稍有了些好感。 我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电话进来,刚才的铃声显然是出自于他的手机。 果然,我抬起头看他正蹙眉聆听著,然后瞥了我一眼,转过身走到我听不到的地方讲电话。 很奇怪,这几天他接了几通电话都是这样的反应,像是不想让我听到似,感觉有点神秘。可只要是何慕怀或mark打来的电话,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在我面前回话。 随即,我耸耸肩,告诉自己那不关我的事,开始坐下来整理昨天他丢给我的一堆曲谱。 片刻后,季恩扬又走回我面前。“我有事情出去一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我摇摇头。当然没问题!他不在,我反而落得轻松。 第四章 周末,我睡到九点多才醒来。一睁开眼,便觉心情非常愉快。 因为今天是星期日,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闲日子,所有的打工在这一天全都停止。 哼著歌梳洗完毕后,我背起背包,离开学舍准备到学校练琴房练琴。我可是申请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呢,得好好利用。 才刚上路没多久,手机铃声响了。“喂?”我放慢脚步取出接听。 “杜芳乐,我有事情找你,等一下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季恩扬的声音,如往常般专断的命令口气。我眉心一皱,大好心情去了一半,正想开口拒绝,不料他比我快了一步,切断了讯息。 真是岂有此理!今天是我休假的日子耶,凭什么还要随传随到?! 我瞠大眼狠瞪著我的手机,仿佛萤幕上浮现的是他的脸孔。 气呼呼地将手机扔进包包里,我决定来个相应不理。可走没几步,我就犹豫了。如果不去的话,天知道他会不会藉机苛扣我的薪水。距离我领薪水的日子就快到了,我不想冒这个险。 于是,看在money份上,我很没志气地掉转过头,前往季恩扬住的地方。 抵达他的公寓门口,我正准备按下门铃时,依稀听到里头传来隐约的谈话声,屋里似乎不止他一个人。 会是谁呢?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迟疑了下,才缓慢地按下门铃。 门一打开,我便瞧见季恩扬那张看来似乎很不悦的脸孔。他看著我,微微眯了眯眼,嘴唇抿紧。 通常他出现这样的表情,就表示他心里“非常的”不高兴。我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更浓了,不觉战战兢兢地走进屋里。 进了屋,一抬眼,我便愕愣住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正是……余湘君吗?!旁边那两位看起来雍容高贵的中年夫妇想必就是她的父母吧。 噢呜!我在心底惨叫一声。终于,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我想我大概知道季恩扬为什么突然把我叫来的原因。 “季先生,你有客人啊?”我假装惊讶地说,试图表现出镇定如常的样子。“我去泡茶。”说完,赶紧溜进厨房里。 用滚烫的热水冲了一壶花茶后,我又在里面摸了好一会,才有勇气端出去。 茶水一奉上,便又借故打扫,遁逃至琴房里。这过程中我始终没敢和季恩扬对上一眼。 躲在琴房里,我努力思索著待会要怎么应付季恩扬的诘问。装傻充愣、当作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行得通吗? 唔……恐怕不行,他那人没那么好敷衍瞒骗过去。而且,老实说,我虽然怕事,却不擅于说谎,到最后肯定自己会先露出马脚来。 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在琴房里来回踱著步,我猛抓著头,还是想不出好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关门的声音,整个人倏地神经紧绷起来。 我赶紧拿著无尘抹布假装认真地擦拭著钢琴,一双眼却是不时往外偷瞄著,耳朵也竖得老高。 终于,行刑的时候到了,我看到季恩扬端著一张大便脸走进琴房。 “杜芳乐,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他的语气跟他的表情一样阴冷。 我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头。“季、季先生,你要我……说什么?”犹作垂死的挣扎。 他的黑眸危险地眯紧。“你还想装蒜?一开始我就说了,不许将这里的住址告诉任何人,你是明知故犯吗?” “我……”我本想硬著头皮回说“你怎么能肯定一定是我说出去的”,可一看到他那张冷到底的脸孔,不觉乖乖地低下头去,默认了!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恼怒。 我自知理亏,赶紧道歉:“季先生,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身不由己……”为了让他明白我的处境,我把事情的经过稍微说了下。 “你是在告诉我,你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所以干脆就把麻烦推给我?” 听了我的解释后,他非但没有释怀的表情,脸色反而更冷漠了,嗓音听来也格外清冷,令人不寒而栗。 我脸色一白,无话可说。 “你知道你替我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吗?”他冷冷地接著说:“如果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其他曾被我回绝的学生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你……你可以拒绝。”我小小声地“提供意见”。 “拒绝?你说得倒容易。”他一脸讥诮地撇嘴。“刚才那场面你也看到了,你认为我还能说不吗?” “我……”我嘴巴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说的没错。余湘君的父母是何等人物,人家都亲自上门拜访了,再拒绝就显得主人太不上道。可话说回来,我并不觉得他会因为这样就妥协了。他给我的感觉是什么人的帐他都不买,管他是天皇老子也一样,嚣张傲慢得紧。 当然,这些话我只敢在心里面嘟囔,还不至于不识相地当面说出来。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突然问上这么一句。 我愣了下。该怎么办?我哪知道该怎么办?余湘君要拜师的又不是我。 “你罔顾该有的职业道德,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说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沉,却也蕴含不容忽视的严厉。 我顿时瑟缩了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任凭我有什么理由或借口,也抵不过良心上的过意不去。 “季先生,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一次向他道歉。坦白认错的勇气我有,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受。 “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你带给我的困扰吗?”他狠狠地挑高一道眉。 那……不然是要怎样咧?我缩了下脖子,睁大眼瞧著他。 仿佛看出我眼底的问号,他突然勾起一抹笑痕,可那笑非但没能让我心底的疑问获得解答,反倒令我心口缩了一下,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想,要你对这件事做出一些补偿应该不为过吧?” “补、补偿?”我愣愣地看著他,而后小小声地回答:“我已经做了补偿呀,前些日子我送给你那些帮助睡眠的用品,你……还记得吧?” 他的眼睛瞬即眯起,表情很不悦。“原来你早就心虚了。” 我无话可说,只是干笑了下。 “就那些东西,也未免太便宜你了。”他冷哼道。“你不会以为,那样就足以弥补你所犯下的错吧?” “那……季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知道,你这么做我可以辞掉你,还可以扣除你这个月的薪水。”他拧眉,理直气壮地说。 啊?!我脑子里登时“轰”的一声响。 辞掉我?扣除我这个月的薪水?这怎么行!无论是哪一样,对我而言都是严重的损失。 “季先生,你不可以这么做!”我不假思索地立即回应。 薪水我是一定要拿的,工作更是不能没有。虽说他并不好相处,不过久了也就习惯了;可如果失去这份工作,要再找到能配合我上课时间的打工谈何容易,能多这一份薪水总是好的。 季恩扬只是挑了挑眉,一脸无动于衷。 有求于人,我只好低声下气。“呃,季先生,我知道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表达我深深的歉意。” “嗯?”淡睨了我一眼,片刻后,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样吧,我已经吃腻了外面的食物和泡面,从明天开始,你的工作多了一项,每天负责帮我准备晚餐。” “什么?!”闻言,我控制不住地叫喊出声。当钟点女佣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兼任“煮饭婆”?! “怎么?有意见吗?”他投来冷冷的一瞥。 “我不会作菜。”我硬憋著气回话。说不会是事实,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愿意做。煮饭烧菜感觉好麻烦! “不会可以学。”他回我一句。“这世上有一种叫“食谱”的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 话说完,像是事情就此定案,无须再讨论,他冷淡地下起逐客令:“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气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瞠眼瞪著他,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真是倒楣透顶了我,平白多了份煮饭婆的工作!”一直到走出季恩扬的公寓、来到街上,我还无法自方才的气闷懊恼中恢复过来。 然而,尽管懊恼归懊恼,我著实无可奈何。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应付季恩扬一个人并不比应付一堆人来得容易吗?现在落得这种下场,我也只好认了。 *&#=*=#&* 生平不曾下过厨的我,没想到竟会为了一个男人开了先例。 多半女人会做这种事情,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感觉是浪漫而甜蜜的;可我,却是一肚子气。 这实在怪不得我,谁叫此刻坐在客厅里跷著二郎腿等吃饭的男人,非但不是我喜欢的人,而且还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怨气很重,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毕竟,口头上说认命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从没作过一道菜的我,第一次磨枪上阵,那辛苦可想而知。 今天我的课满堂,本来是不需要过来的,现在却为了要帮他作晚餐而特地跑一趟。就连在乐器行的打工也因此必须往后挪了一个小时,连带地,也缩短了我的练琴时间。 更教人气呕的是,超时的工作是没有报酬的。换句话说,我是在做白工。 嘿!请别拿我之前说过的话来堵我,自愿做白工和被逼做白工是两回事。何况,我又没从他那儿得到一丁点好处。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我咎由自取,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服气,总觉得季恩扬是借题发挥;他大少爷吃腻了外食和泡面,就把主意动到我头上来。 说实在的,原本我以为作菜并不难。如果不要求厨师级的程度,我想,弄几样家常小菜应该还难不倒我。有句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走路,唔……这句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总之,不管怎样,虽然我没下过厨,可也看过母亲作菜,“依样画葫芦”这句话的意思我还懂得。 只是,认知与实际操作仍是有段距离的,光是上生鲜超市采买食材就够令人头痛的了,回来还要切切洗洗,手续有够复杂。 下锅时就更可怕了。炒青菜还好,煎鱼简直是要了我的命,一不小心双手就被喷溅了好几滴热油,痛得我不顾形象地哀叫出声。呜呜……可怜了我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这双手,一直以来最大的用途是拿来弹钢琴呢。 正当我边叫边跳地拿起锅盖挡在身前时,季恩扬突然冲进厨房恶狠狠地道:“你在鬼吼鬼叫个什么东西!” 被他这么一吼,我的气也上来了。“我被油溅到了,喊痛不行吗?!” 他皱了皱眉,说:“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 我气极,顾不得主雇之分,冲著他不客气地说:“要不,换你来试试呀!”他大少爷说得容易,铁定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 似是没料到我敢这么回话,他倏然眯起眼瞪著我;而我,也不甘示弱地狠瞪回去。 就这样,我和他谁也不让谁地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对峙著,直到我们同时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我首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锅子,随即瞠大眼惊嚷道:“糟糕!烧焦了啦!”赶紧手忙脚乱地握著煎铲试著把鱼翻面,却又冷下防被喷溅了一滴热油,痛得手一松,嘴里又吐出一声哀嚷,铲子也跟著应声掉落煎锅里,乱成一团。 “你到底在做什么?!”季恩扬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快速地将火转小,然后伸手拿起铲子,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将鱼给翻过面去。 看著他跟我一样手忙脚乱地,我愣了愣,跟著突然想笑。此刻他的模样有些狼狈,额际的发不羁地散乱著,紧张的神色替代了他惯常淡漠的表情;这时候的他,感觉有人味多了。 “拿去,别再搞砸了。”将煎铲塞回给我,他没好气地拨了下头发,而后板著一张脸走出厨房。 我吐了吐舌,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才转身继续我的“晚餐大战”。 搞得灰头土脸后,三菜一汤终于顺利上桌了,只是……样子实在不大好看。 青菜焖得变黄了,一条鱼烧焦了一半,烤鸡腿感觉半生不熟的,而那锅苦瓜排骨汤上头还浮著一层油…… 随即,我耸耸肩。我已经尽力了,虽说卖相不好看,可也许尝起来还过得去。 跟季恩扬说了可以开饭后,我抓起背包准备离开。 “等等。”他喊住我。“你留下来一起用饭吧,吃完再走。” 对于他难得的好心,我有些惊讶。继而心想,留下来吃饭也好,既省时又省钱,也算是不枉我一番辛苦。 不过,一坐到饭桌旁我就后悔了。瞧他眉头皱得紧紧地盯著桌上的菜色,我不知怎地脸红了起来,随即沉不住气地开口道: “你、你别光看外表,也许吃起来味道很不错。”话虽这么说,可我的声音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心虚、不确定。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我说能吃就能吃!”像是和谁赌气似地,我伸出筷子夹了一把青菜塞进嘴里。唔……熟烂的口感感觉有些恶心,而且盐巴好像放得太多了,好咸!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著我,在他的注视下,我只好硬吞了下去,而后赶紧扒了一口饭,冲淡嘴里的咸味。 见状,季恩扬才勉强举箸跟著夹了一把青菜。可才送入嘴里没多久,便见他浓眉紧紧一扭,随即拿起我以广告纸折制的垃圾盒,将入口的青菜全部吐出。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抬头狠瞪著我。 我死鸭子嘴硬地回道:“真是浪费食物,只不过是咸了一点,多扒几口饭不就得了。” 说完,我又伸手挖了一块鱼肉,才送到嘴边,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焦味。我迟疑了下,勉强将它吃了进去……啧,好苦! 许是我的眉毛不小心拧了一下,他一脸讥讽地看著我说:“那条鱼都焦成那样了,还能吃吗?我劝你别太勉强了。” 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码这烤鸡腿看起来很不错。”说著,我夹了只鸡腿,然后用力地咬了一口。 咦……怎么有血丝呢?我倏地瞠大眼,随即一口吐出嘴里的鸡肉。 “哈!”又是一声讽笑。“你以为是在烤牛排吗?鸡肉也可以五分熟啊!” 我狼狈地抬眼瞪他,虽不服气,却又无法反击。 “还有一道汤,你要不要也试试?”他挑了挑眉接著道,一副等著看好戏的闲凉表情。 我看著那一锅油腻腻的汤,不由得迟疑了。 “哼,如果连下厨的人都不敢吃自己作的菜,又怎么说服别人动筷?” 凉讽的言语再一次袭来,教人听了一肚子气。我这人是禁不得激的,为了赌一口气,我毅然舀起一匙汤送进嘴里…… 哇啊!这是什么@#¥%*! 汤一入口我就后悔了,油得恶心巴拉,苦得让人口腔发麻,这、这叫我怎么吞得下去?!我无法控制地瞪大了眼,两条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激烈扭曲起来,脸部肌肉也不自主地抽动痉挛。 我想,此刻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可笑,因为季恩扬早已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著他。原本听到他的笑声我应该要生气的,可我实在是太过惊讶了,以至于情绪反应一时变了调,脑子里直闪著「季恩扬竟然笑了”这几个字,外加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嘿,这绝对不是我太大惊小怪。和季恩扬相处近一个月,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笑。不是要笑不笑的冷笑,也不是带著鄙夷傲慢的讽笑,这一刻他的笑容是很纯粹、很自然的,就只是单纯地被某件事给惹笑。当然,敝人在下我就是那个引人发笑的事主,真不知道我是否该因此而感到万般荣幸。 “你还要含著那一口汤到什么时候?不恶心吗?” 冷不防,他一句话提醒了我的窘况,我忙不迭起身奔向洗碗槽,将嘴里的汤汁全吐了出来,跟著还漱了好几口水。 一脸狼狈地回到餐桌旁后,我气息奄奄地看著他说:“我都说了我不会作菜。季先生,如果你不想被我毒死的话,就别再叫我做这差事了。” 本以为经过这么可怕的一餐,他会赞同我的话,没想到他只是耸耸肩,无谓地说:“有你为我试菜,死不了的。况且,熟能生巧,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 哇咧!我的脸立即黑了一半。就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留我下来吃饭,原来是拿我当替死鬼! 好个季恩扬,算你狠!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只可惜,我是女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中的女子,不必等到三年,咱们走著瞧! *&#=*=#&* “赵千韵,你给我等等!” 一上完团体指导课,我眼尖地瞧见赵千韵正低著头快速地离开教室,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我不假思索,立即起身追上去,一边凶狠地喊道。 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先是震愣了下,而后肩一垮,一脸无奈地转过身面对我。 瞧她那模样,足以确认我替季恩扬打工的事果真是她泄露给余湘君知道的。 一来到她面前,我开口便道:“赵千韵,你知不知道你害惨我了!” “芳乐,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赵千韵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说著:“那天我只是和湘君聊了一下,谁知道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季教授;然后、然后……我就不小心、不小心……” “你就不小心把我在他那儿打工的事给说了出来!”我气恼地帮她把话说完。 “嘿嘿……”她干笑了声。“芳乐,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生这么大的气嘛!”说著,靠过来拉著我的手轻轻摇晃,对我猛撒娇。 “哼!”我没好气地抽回手。“你知道你这一不小心说溜了嘴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一想起自己成了季恩扬免费的煮饭婆,我的火气就更旺。 “对不起、对不起啦!”赵千韵的手又缠了上来,继续发挥她的撒娇功。“这样好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你到外面餐馆吃中饭,然后慢慢听你吐苦水好不好?” “哼,你就只会来这一套!”我瞪了她一眼,余怒未消。本想拒绝她,偏偏这时候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声音大得连她都听见了。 “走啦、走啦!”就见她狡黠一笑,“我都已经这么有诚意了,何况,你的肚子也饿了,就别再跟我斗气嘛。”一边说著,一边拖著我往前走。 这种情况,我还怎么ㄍ一ㄥ下去?只得跟著走了。 来到校外一家有供应餐点的咖啡馆,我和赵千韵找了个比较不显眼的角落位子坐下,点了两客套餐后,她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脸说:“芳乐,湘君她是怎么逼你的?季教授他……没责怪你吧?” “你说呢?”我挑眉睨了她一眼。“这次我真的被你害惨了。” “真的有那么严重啊?” “怎么会不严重!”我索性一古脑儿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给她听,当然也包括自己沦为煮饭婆做白工的倒楣事。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赵千韵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干干一笑,呐呐道:“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瞧!”我接著把右手伸到她面前。“这一点一点的红肿,全是让热油给喷的,你说惨不惨?”作了三天的菜,也被热油喷了三天,真真折腾了我的一双手。 “好可怜喔!”赵千韵一脸歉意地看著我。“不过,话说回来,季教授他又没答应余湘君的请求,干嘛还这么惩罚你?” “什么?!”我蓦然瞪大眼,抓住她的手。“他没答应?” 赵干韵点点头。“这是我从余湘君那儿听来的,她说,季教授很委婉地拒绝了,好像说是要忙著灌录演奏专辑,所以目前暂时抽不出空来指导她。”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一件事,很显然地,我被耍了! “可恶!”我愤愤地低咒了声。要不是下午还有课,我真想吃完饭马上杀到他的公寓拆穿他的谎言。 “芳乐,我看你就认了吧。”看我一脸怒气腾腾的模样,赵千韵好言劝道:“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好歹他还是教授的身分,又是你的雇主,你就息事宁人,别得罪他了。” 她这话说中了我的痛处,我确实是不能“怎么样”,只是心里著实气愤难平。 就在这时候,我的目光触及一道刚走进咖啡馆的修长身影,整个人顿时怔了下。怎么也没想到,心里正咒骂著的人此刻竟然就出现在我前方不远处。 没错,刚刚走进来的人就是季恩扬。尽管他戴著一副宽大的墨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冷淡的气质、傲慢的姿态,除了他,没人能够复制。 “怎么了?你看到谁了?”察觉我的异样,赵千韵也顺著我的视线望去,但她没认出季恩扬,倒是认得坐在他对面的大男孩。 “咦!那不是“网研社”的社长吴明桦吗?和他一起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谁啊?好酷喔!” ““网研社”是在做什么的?”我随即问道。 “你不知道啊?”赵千韵转回视线看著我。““网研社”顾名思义就是“网路研究社”,吴明桦还是创办人呢。” “学校有这种社团?”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网路研究?都在研究些什么东西啊?” 边说著,我仍密切注意著吴明桦与季恩扬那桌的动静。那个吴明桦看起来很油条,脸上还堆著讨好的笑,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后,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季恩扬。 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到那张相片的内容,但从季恩扬专注凝神的样子看来,照片里显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才会让他瞧了许久。 “哈!哪有研究什么,说穿了不过是在作买卖的生意。”赵千韵摆摆手道:“那个吴明桦满脑子都是赚钱的点子,他利用网路作为销售通路,咱们学校的学生就是他最大的客户群。他这人也真了得,什么东西都有得卖,门路可真多!” “原来如此啊……”我点点头,又问:“你和他熟吗?” 赵千韵偏头想了一下。“勉强算熟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耸了下肩。“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这时候,我瞧见季恩扬收下那张照片,和吴明桦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他走后,我忍不住想,他和吴明桦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张照片里有什么东西让他那么在意?老实说,我心里好奇极了。 “嘿,我想起来了!”赵千韵突然喊了一声,打断我的思绪。“那个吴明桦和你的头号爱慕者李聪淇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呢!” “啊?!”我愣了一下。有这么巧的事?随即我想到李聪淇所说的那个搞网路拍卖的朋友,指的该不会就是吴明桦吧? 可他怎么会和季恩扬认识的?他们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呀。 困惑不已的我,忍不住央赵千韵帮我一个忙。“千韵,你既然认识他,能不能帮我过去问问他和刚才那个酷男谈了些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千韵一脸不解地看著我。 “我……我对那个酷男感到好奇嘛。”随口掰了个借口。 “喔……”赵干韵暧昧地笑了笑。“原来你喜欢这类型的男生啊。” “是啊是啊,麻烦你好心帮帮忙了。”我敷衍地笑著。 “好吧,我这就帮你过去问问。”说著,她起身走向吴明桦的位子,我则趁此时间上了一趟洗手间。 几分钟后,等我走出洗手间时,赵千韵已经回到位子上,却不见吴明桦。 “怎样?他怎么说?”我一坐下来便问。 “唉,真是让人失望!”赵千韵摇了摇头说。“原来他和那个男人也是第一次见面,只知道对方叫mark,其余的一概不了。” mark?我心下一愣,不明白季恩扬为什么要冒用自己经纪人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怎么说呢?”我随后又问。 赵千韵耸耸肩。“吴明桦只说那个男的在报纸上征寻一只限量典藏的泰迪熊玩偶,恰巧跟他上个月卖出去的很相似,所以他才带著照片和男人见面确认一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 闻言,我又是一愣。 泰迪熊?该不会是一个月前李聪淇送我的那个生日礼物吧?! 蓦地,我突然想起他当时说过的话,他说他送我的那只泰迪熊是季恩扬童年时最宝贝的玩具。我一直没把那句话当真,可依现在这情形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当初李聪淇是怎么说的呢?我仔细回想了下。 他说这只泰迪熊是从朋友的网路拍卖线上买来的,还说它来自于他朋友的朋友的堂姊,那个堂姊据说还是季恩扬的前女友。如果说,吴明桦真是李聪淇那个搞网路拍卖的朋友,那么,此刻躺在我床上、陪我睡了一个月的泰迪熊,不就真的是…… 这么一推想,我登时惊讶无比地瞠大了眼。再对照何慕怀告诉我季恩扬遭前女友报复丢失了一样宝贝物事的说法,一切竟是那么的吻合! 原来,那个令季恩扬夜夜无法成眠的童年纪念品是一只绒毛玩具熊?! 多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呀。 第五章 事实证明,我的联想与推测是对的。 这天下午上完课后,我单独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想利用点时间到系所办公室登记借用琴房;突然间,一个人影从旁边窜了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嗨,杜芳乐同学,请你稍等一下。”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原来是昨天在咖啡馆见到的吴明桦。 哈!我才想著要不要找个时间和他谈谈,好确认一下自己的推测,没想到他倒先找上我了。 “很抱歉,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来,没吓著你吧?”吴明桦堆著满脸笑说道,看起来很亲切随和,可那一双眼却透著丝丝精明伶俐。 “呃,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明桦,是李聪淇的朋友。”看我没什么反应,他接著又说:“你应该还记得李聪淇吧?” 我点了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吴明桦又笑了笑。 我没回话,只是微蹙著眉,等著他往下说。 “上个月李聪淇从我这儿买走了一只颇有年代、还是德国steiff品牌的泰迪熊,我听说他把它送给了你,对吧?”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呃……”他略微迟疑了下,才又接续道:“这件事说出来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希望你听了之后能够谅解。”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没做任何表态。 “我、我就直说了吧!”也许是我的反应不在他预料之内,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直接说出他的目的:“我……我想买回那只泰迪熊,希望你能成全。” 铛铛!如果说,我对于自己的推断还有一些怀疑不确定,那么,在听到了吴明桦说的这些话后,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想买回它?为什么?”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吴明桦犹豫了下,回道:“其实,那只泰迪熊我也是间接从朋友那儿得到的,当初对方并没跟我收取半毛钱,现在他想要回去,我还能说什么。” 他说得好无奈,我却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 一来当然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二来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很明显地有所隐瞒。 “李聪淇知道这件事吗?”我又问。 他的眼神又闪烁了下。“我认为这件事没必要让他知道,毕竟东西已经送给你了,决定权在你手上。” “可是,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把它拿去以更高的价卖给别人。”我蹙眉想了一下,故意刁难地说。 哼!如果没有很大的利益可图的话,他会这么煞费心思地来找我?他一定是看到了季恩扬登报征寻的启事。 吴明桦脸色微微一白,随即干笑道:“绝对没有这回事。同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诚心来求你帮忙的。” 没有才怪!我在心里回了句,表面上仍和气地微笑著。 “能让我考虑考虑吗?”不想和他继续耗下去,我转换个方式应付他。 “这、这样啊……那好吧。”他的神情有些讪讪的,看得出来并不怎么高兴,又碍于怕令我不快,所以才勉强接受。 “我会尽快给你答覆的。”又敷衍了句后,我便转身离开。 *&#=*=#&* “啦啦啦啦……” 抱著刚从生鲜超市采买回来的一大袋食物,我微笑地站在季恩扬大门前等著他开门,一边还哼著歌。 是的,我的心情非常愉快,这可是自我来这里打工后,头一次打从心底露出愉悦笑脸的一天。 原因很简单,当你手中握有能制伏敌方的筹码时,自然就会笑得如我这般灿烂愉快了。当然,这个敌方指的便是季恩扬。 打从我确定他非常在乎的童年宝贝在我手上时,我就忍不住幻想他向我苦苦哀求的情景,连带地,这一阵子因他而起的不悦情绪也纡解通畅多了。 门打开后,我特地观察了下他的脸色。啧啧啧!那眼下的黑眼圈还真是一点改善也没有。 再看一眼他身上穿的短t恤,我好心情地“关心”道:“季先生,外面天气变凉了,你可得多加件衣服,准备换季了,否则一不小心,可是容易感冒的哟!” 话说完,我又继续哼著歌走进厨房,准备开始烹煮晚餐。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嘛。”没想到季恩扬一路跟著我来到厨房。 我倒出一袋食材,朝他点头笑道:“是啊,我昨晚睡得又香又甜,还作了个好梦,所以精神十足,心情也特别好。” 我刻意强调“睡得又香又甜”这几个字,成功地瞧见他的眉心拧了一下。 “季先生,你的失眠情况还是没改善吗?”我明知故问,还佯装一脸关心的样子。“唉,我虽然不曾失眠过,不过我想,那滋味一定很难受吧。” 说完,我又觑了他一眼。哈!他的表情有够“精采”的,我感觉心情更加畅快了。 他微微眯眼瞪了我一下,而后抿著唇道:“希望你今天煮出来的东西能入得了口。”话毕,即转身离开。 我习惯性地又扮了个鬼脸,谁知道他突然转过头来,我脸一僵,随即赶紧换上一张笑脸。不过,显然是来不及了,从他拧紧的眉心就知道他已经看到了我扮的鬼脸。 我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在人背后做鬼脸被抓到总是很糗,实在很难装作若无其事。 可没想到,他拧眉看了我好一会后,开口说的却是:“我买了一个新的煎锅,放在柜子里,原来那只煎锅别用了。”说完,没等我回应,便又转头走开。 他一离开,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开始准备晚餐。 经过了三次失败经验的教训,这一次我是有备而来的。来这之前,我详细看了一些家常菜食谱,也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里。 老实说,作菜真的不难,重点是要具备基本的常识,并懂得抓到诀窍。就好比说煎鱼吧,一开始得先热油,且鱼下锅时尽量要沥干,才不会发生被热油喷溅的惨事。而那道冬瓜排骨汤之所以那么难以入口,原因在于我忘了挖掉苦瓜子,排骨又没先以滚水烫过,才会又苦又油。 当然,我会这么用心可不是为了季恩扬著想,纯粹是为了我自己。菜煮得难吃,最先倒楣的是我又不是他,犯不著为了赌气,亏待自己的肚皮和味觉。 食材切洗准备好后,我从厨柜里拿出新锅子,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只锅于是日本进口货,上面强调煎煮炒炸绝不喷油,只要依照步骤使用,轻轻松松便可摆平炊事。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季恩扬该不会是为了我特地去买了这只锅子的吧? 虽然他刚才说话的口气依然冷淡,脸色也不好看,但看在他“良心发现”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有了万能锅,这顿晚餐我作来格外得心应手。菜端上桌时,色香味可说都齐全了。 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原来自己还有那么点厨艺的慧根;或者该说,本人实在聪明伶俐,学习效率特佳,哈哈! 这一次,应该不会再被嫌弃了吧? 我心里这么想著,脸上挂著很有成就感的微笑,走出厨房准备告诉季恩扬可以开饭了。客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他的人影。我转而走向琴房,里面也没有人。 我微微蹙眉,不在这两个地方,那就只剩下主卧室和客房了。 在这里工作了一个多月,除了主卧室,这屋子每个地方我都进去过。我想了想,他应该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吧,于是走向那个我只过其门而不入的房间。 门半掩著,透出里面的灯光,隐约还闻到一股混合著柑橘和茉莉的淡淡香味。我站在门外轻敲了几下房门。等了一会,没有回应,于是又再敲了一次,结果仍是一样。 我纳闷地蹙起眉,犹豫了下,而后伸手推开房门探头一瞧。 好死不死地,这一瞧竟让我瞧见了刚从房间浴室走出来的季恩扬。原本,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可偏偏他身上就只穿著一件内裤,毫无遮掩地露出精瘦结实的上半身与劲健有力的双腿。 我应该要惊叫出声的,电影里的女主角遇到这种情形通常都是这样的反应不是吗?只可惜,这不是电影,我也没那个荣幸成为女主角,所以我没有尖叫,我只是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瞧著。 请不要说我不害臊,我只是一时傻了眼罢了。毕竟,现实生活中,我不曾看见过近乎全裸的男人,而且对方还有著很不错的身材,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岂不可惜。 呃……我的意思是,美的事物总是让人控制不住多看几眼啦。 老实说,自始以来,我对季恩扬的评价除了他的音乐才能以外,其余都是负面的;可现在,看著他像杂志上的男模特儿一样,微偏著头昂起脸擦拭头发的帅劲,我心里对他的评价又上升了好些。 唉,色令智昏,我不得不认清自己原来也是个视觉系好色女。 “你打算站在那里看多久?”冷不防,一声低沉的喝斥传来,打断了我的欣赏。 我赶紧回神,视线即对上他微微冷凝的脸庞。此刻,一撮湿发垂覆在他额前,让他看起来更添几分狂野的魅惑力。我忽然想起他第一张演奏专辑的封面,就是像现在这样裸著上半身,全身湿透地在大太阳底下弹琴;那凝在他脸上、发梢以及赤裸胸膛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闪耀著,像是一种引诱。当时,他也因此一举成名,不只专辑大卖,还掳获了所有女乐迷们的心。 “看够了没?你到底还是不是女孩子?!” 季恩扬带怒的声音再一次轰来,我只得收摄心神,很快地发出干笑。 “呃,季先生,我是要告诉你,可以开饭了。”嘴里恭敬地说著,我心里却皮皮地回应道:哈,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才会盯著你直瞧;如果我看也不看一眼,就表示你一点看头也没有,对你才真是一种侮辱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张俊脸上的双眼已经危险地眯紧,我想我大概还会傻愣愣地继续盯著他瞧吧。 *&#=*=#&* 回到餐厅里,我迳自盛了饭,自己先吃了起来。等会还有乐器行的钢琴课要上,没时间让我蘑菇。 过没多久,季恩扬进来了。他看我吃得津津有味,才放心地坐下来用饭。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季先生,你给我的买菜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明天的晚餐……” 话还没说完,他立刻掏出皮夹,拿了几张千元大钞给我,一句话也没多说。 我愣了下,在金钱方面他倒是挺阿莎力,给我的薪水也很慷慨。只是……他就这么信任我?查也不查一下就给钱,这样的雇主还真少见。 “你……你不跟我要收据、发票什么的吗?”我忍不住问。 “你有吗?”他淡淡地回了句。“我想你应该都把发票扔进捐赠箱里了吧。” 我呆了一呆。他说的没错,那家生鲜超市的柜台旁摆著一个发票捐赠箱,我一拿了发票便随手投进。虽说第一次是他带著我去采买的,但我仍然感到有些讶异,他看起来不像是会细心留意别人举动的人。 “一开始我就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如果没有基本的信任,我不会雇用你。”他接著又说,语气仍是冷冷淡淡的,可听在我耳里,不知怎地,竟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随即,我暗骂自己神经病。这有什么好感动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诚实、值得信赖的好女孩呀。 收起钱,将剩余的饭扒完,我匆匆忙忙起身,丢下一句话:“季先生,我得走了,碗筷就麻烦你收拾了。”说完,赶著上课去。 “你要赶著去下一个打工的地方是吧?”他突地开口道。“我刚好有事要出门,可以顺便载你过去。” “你、你要送我?”我惊讶地瞪大眼。虽说他是“顺便”的,也够教人讶异的了。 “怎么,你怀疑我的话?”他又摆出难看的臭脸了。 “没、没没……”我赶紧迭声否认。难得他大爷“善心大发”,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一坐上他的车子,我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带著点柑橘和茉莉的淡淡香味和他卧室里及身上散发的味道相同,闻起来还挺不赖的。 告诉他乐器行的店址后,车子里便陷入一片静默。我一双眼好奇地在车内四处溜了下,他开的是真皮座椅的高级房车,新颖简约又现代化,车内没有多余的摆饰或垂吊品,感觉就像他的人一样——优雅而冷漠。 蓦地,我的眼尾瞄到了一张塞在门边匣里折叠成长条状的报纸。我无聊地抽出一看,入眼所见皆是一则则的分类广告启事。目光随意浏览了下,却赫然发现一则令我感到有趣的征物启事,上头写著: 征:泰迪熊玩偶,德国steiff品牌197s年所生产之典藏限量品,为棕金色裸熊,脖子上系著一只红色蝴蝶结。 若有人肯割爱,愿以高价收购,请洽09xx-xxxxxxmark。 哈!这该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署名mark,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吧? 根据这则启事上头的描述,和李聪淇送我的那只泰迪熊可说是十分类似,无须照片佐证,我想是八九不离十了。 心理暗暗偷笑了下,我刻意开口问他:“季先生,你遗失的东西找回来了吗?登报征寻的结果如何?” 他微蹙了下眉头。“这是我个人的私事。”冷淡、简短的一句话明白地表示了这不千我的事。 在这之前,我会识相地闭上嘴,可今时不比往日,现在的我感觉像是中了头奖,乐得很,一时还关不上嘴巴。于是,我又问了: “季先生,你喜欢泰迪熊吗?” 季恩扬没有回应,但我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眸光蓦然幽闪了下。 “报纸上有个叫mark的人在征求1978年生产的泰迪熊耶!”我故意说出启事的内容。“真巧!季先生,这人和你的经纪人mark先生同名耶,会不会就是他啊?嗯,改天遇到他,一定要记得问问他。” 话才刚说完,就瞧见他脸色微微一变,继而不悦地睨了我一眼。“少无聊了。” 我耸耸肩,丝毫不受影响地接著往下说:“我听何教授说,你遗失的是童年时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真难得,现在很少人会这么念旧地还保留著幼年时代的东西呢。” 他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自得其乐地继续说著,和他闲聊起来。“以前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有名的歌星说他到现在都还保留著自己幼年睡觉时所用的盖被的趣事。那条被单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他还拿它当宝贝,不管到哪里演唱,只要外宿,就一定要带著它,否则晚上便没办法睡好觉。” 话说完,我转过脸看著他,问:“季先生,你说这个歌星是不是很夸张?这么依赖一件童年的物事,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念旧,还是还没有长大。” 我说这话其实没什么影射的含意,纯粹只是顺带问问而已;可没想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还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跟著,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季、季先生,我说错了什么吗?”我不是白目的人,他的表情和眼神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动怒了。霎时,一开始逗他的好兴致全没了。 只是,我不明白,我刚刚说的话哪里惹他不悦了?不过是提到一个歌星的趣事,顺便说了下我自己的看法罢了,他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正疑惑时,他突然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 “下车!” “啊??”我愣愣地瞧著他。现在是怎么了?没必要这么狠吧? “我叫你下车,你没听见吗?!”他又低咆了声,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轰轰作响,让我一时间无法好好思考,只能呆呆地任由本能反应,乖乖地下了车。 才刚下车,车子便轰隆一声疾驰而去,把我一个人丢在大马路边。 足足愣了五秒钟,我才回过神来。 看著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我气恼地体认到自己面临了什么样的处境。从这里到乐器行还有一段距离,用走的肯定要迟到,他竟然就这样把我丢下,实在太可恶了!不得已,我只好招了辆计程车。 坐在计程车上,我开始思索季恩扬突来的莫名怒气是怎么回事,是我说的哪句话激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我咬唇蹙眉仔细回想著,蓦地,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进我脑子里,我登时恍悟。难不成……我刚刚说的那个歌星的事情,竟是与他相同的写照? 他之所以急著找回那个陪他长大的泰迪熊,不是因为它具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纯粹只是没有了它,他便无法成眠。 不会吧?!我瞠眼又张嘴,愕愣得无法置信。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我歪打正著了。 但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我想,该是我那句“还没有长大”无心脱口的评语激怒了他吧。 然而,我仍是无法想像他那样冷漠孤傲的一个大男人像个小男孩般,抱著一只绒毛玩具熊睡觉的模样,实在太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忽然间,我对季恩扬感到非常好奇;他给我的感觉已经不是他外表一贯所表现的冷淡傲慢、难以亲近那么纯粹了,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个冷漠的躯壳底下,让人想一窥究竟……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 晚上,回到学舍里,躺在床上,我双手高举著泰迪熊,出神地瞧著。 优雅的棕金色长毛依旧柔软浓密,颈间的红色蝴蝶结色泽也依然艳丽;它可以说是被保存得很好,显见主人对它的重视与爱护。 眼前这只棕色裸身熊宝宝就是陪著季恩扬一起长大的玩具熊,然而,我还是想像不出他抱著它睡觉时是什么模样。 老实说,到现在我都还有些无法相信,尽管我对自己的推测很有把握。 一个冷淡傲慢的大男人抱著绒毛玩具熊睡觉,那画面该是非常突兀、不协调的吧?但,却又让人忍不住好奇。 大抵上,会有这种行为的成年人,是出自于一种情感上的依赖与慰藉;又或许是心理上某种欠缺与需求的投射,好比说安全感,如果不紧紧抓住某样东西,心灵便无法得到满足与平静。 当然,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我对心理学其实没多大研究,要不是因为季恩扬,我也不会去翻看这类书籍。 不过,不管他是上列哪一项因素,都很令人难以相信。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是个天之骄子,不论是家世、才华、容貌、财富及成就,他无一不有。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缺陷和不满足的呢?又何需依赖其它东西让自己获得心灵上的慰藉? 想了老半天,我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缩回双手,我将泰迪熊抱入自己怀里,唔……真的好温暖又好柔软,在这秋凉的夜里,还真让人觉得满足与窝心。我忍不住想,要是季恩扬知道他的宝贝泰迪熊就这么被我蹂躏了一个多月,大概会气得七窍生烟吧,哈! 这样抱著它,我又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柑橘与茉莉的香味,那是属于季恩扬的味道;这也难怪,它是属于他的,会有他的味道也不稀奇。 老实说,这淡雅的香味闻起来还挺舒服的,我不自禁埋头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样算不算是和记恩扬间接拥抱了? 下一秒,我立即被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暧昧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觉脸一红,赶紧松开手,将它丢到一边去。 饱受惊吓地喃喃念著「恶灵退散”的咒语,我一边想,自己刚刚一定是中邪了,要不就是脑筋秀斗了,才会升起那样奇怪的念头。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 十一月末,冬天的脚步近了,连续下了几场雨后,天气开始变得寒冷。 我拉紧了身上的毛衣外套,看了眼教室窗外阴霾灰沉的天空。在台北生活了近三年,我还是没办法习惯这里湿湿冷冷的气候。 唉!说到冷,我就忍不住想到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惨况”。 自从那天晚上“意外”地说中了季恩扬不为人知的秘密兼痛处(这是我个人的猜测)后,他对我更加冷漠疏淡了,没有必要绝对不会开口跟我说一句话,脸上像是罩了一层霜,冻得我直发抖,感觉自己有如置身冰窖一样。 唉!我不觉地又叹了一口气。是谁说女人是最会记恨的动物?依我看,男人也不遑多让。季恩扬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其实,我大可不予理会。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他摆臭脸不甩人的冷漠样了,可不知怎地,我就是觉得心情很闷。 这一个星期里,吴明桦又来找了我几次,目的当然仍是为了那只泰迪熊玩偶。可无论他话说得再好听、开出什么样的好价钱,我还是没把它交给他。 在我的观念里,这只泰迪熊本来就是季恩扬的,谁都不该以此牟利。而吴明桦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他无非是想从季恩扬那里又赚一笔钱。 我这么说,一定有人觉得很讶异,感觉我好像有意思想将它归还给季恩扬。 这也难怪。毕竟,我原本是想藉此作个小小的报复,整整他好为自己出一口气。但这几天,我的想法有些动摇了。虽说他真的很令人生气,可我若真的这么做,也显得自己太过孩子气了。 话说回来,我要用什么方法把泰迪熊归还给季恩扬呢? 吴明桦那个管道我是不会考虑的,可如果由我亲自交给他,不就等于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吗?这更糟糕。从他那天的反应看来,我想,他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就连何慕怀、他的经纪人mark不知道呢。 这么一想,事情实在有些棘手。随即,我为自己如此烦恼感到非常讶异和懊恼。我干嘛为了那家伙的事在这边伤脑筋啊?!他那个人又不曾给过我好脸色看,对我的态度更不曾有过一点师长般的亲切温和;说穿了,我和他之间就只是纯粹金钱与劳力的交易买卖,我没必要多事当个好人。况且,他也不见得会感激我。 正当我兀自陷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下课钟响了,我像被惊醒似地怔了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著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我这才动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杜芳乐,你等一下。” 刚背上包包站起身,何慕怀的声音从讲台前方传了过来。 我顿住脚步,有些心虚、愧疚地抬眼看去。方才的钢琴音乐研究课是他的课,而我的表现只能用“遭透了”三个字来形容,因为整堂课我几乎都在神游物外,想著季恩扬的事。 “我看你今天上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事吗?”何慕怀走到我面前,看著我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上课中想别的事情。”我也老实认错,脸上挂著一抹歉笑。 他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自首就无罪了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我干干地笑了笑,一边在心里祈祷他可别罚我写报告;虽说关系不同,他有时对我还挺严格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慕怀故意板起脸说:“我罚你顺道帮我把这些书拿去还给季教授,等会我还有别的事,没办法亲自交还给他。” “没问题!”我笑咪咪地接过书,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惩罚。 “一起走吧。”他微笑地接著说:“我还有时间请你喝一杯热咖啡。” 第六章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上课心不在焉的?” 坐在校外的一家小咖啡馆里,何慕怀轻啜了一口热咖啡,而后抬起眼看著我问道。 我一手撑著颊,一手拿著小汤匙漫不经心地搅弄著咖啡,心里犹豫著要不要把自己烦恼的事情说出来。 “何大哥,季恩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片刻后,我的嘴巴像是自有意识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这么问?”他微挑起一道眉。“都快两个月了,你跟他还是处得不好吗?” 我耸耸肩。“就老样子喽,无所谓好不好。只是……”迟疑了下,我挥了挥手接著说:“唉,算了,其实也没什么,他那人冷漠又难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多少已经习惯了。” 何慕怀看著我,没说什么,神情却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哪句话?”我困惑地问。 他微微一笑。“有些人个性看似冷淡疏漠,其实内心并非如外在所表现的那样,恩扬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与真诚的热情,你永远也看不到他隐藏的另一面。” “另一面?”我的好奇心整个被挑起来了,尤其他说话的表情,仿佛在回味著什么似,我直觉地认为他与季恩扬之间必然发生过一些事情。 “何大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我直接问道。“我一直很疑惑,你是怎么跟他成为好朋友的。老实说,他那个人真的很不好亲近。” 何慕怀推了一下眼镜,咧开嘴笑道:“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确实很不好亲近。从小到大,我的个性总能轻易地就和人打成一片,即便在异国求学也是一样。可偏偏有人不买我的帐。” “那个人就是季恩扬?”我立即接口道。 他微笑点头。“他那人虽然不易亲近又不好相处,但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我怎能放过与之结交的机会?” “可是……你不也说了,他根本不买你的帐。” “你以为我会这样就放弃了?”何慕怀挑高一道眉,还对我俏皮地眨了下眼。“哈,我可是那种愈不容易的事就愈要去挑战的人。” “那你挑战成功了吗?”我等不及地问,随即发现自己问错了话。如果没成功,他又怎么会和季恩扬成为好朋友?于是马上改口说: “何大哥,你是怎么挑战成功的?” “要诀在一个“缠”字。” ““缠”字?又不是追女朋友,行得通吗?”我不解地问。 “不到最后关头怎知道行不通。”何慕怀缓缓露出神秘的笑脸。 “什么意思?” 他没立即回答,只是又轻啜了一口咖啡,然后才好整以暇地开口:““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你听过吧?” 我点点头,认真地看著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老实说,本来我也以为我和他之间的友情大概就是我一头热这样的相处模式了,可没想到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改变对他的看法。”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微微黯淡了些许,眼底也浮上一层淡翳。我直觉地感应到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必定与他受伤的手有关。 “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右手在巴黎留学时,曾经受了严重伤害的事吧?”他果然提起了这件事。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那次的意外事故带给我很大的打击。”他继续说道:“我从此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灵活地弹琴。这对于一个学琴的人来说,等于宣布了他的音乐生涯就此结束……我由一开始不愿意接受事实,到最后变得颓废丧志;而身边的朋友也在初期的安慰探望后,渐渐地不再那么热络,我好像被人遗忘了似。” 我沉默著,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我的手也没办法再弹琴了,该怎么办?那种感觉一定很令人无助、难过。 “正当我打算放弃自己、决定中断巴黎音乐院的学业返回台湾时,恩扬他才来看我。”提到季恩扬,何慕怀黯淡的神情又舒展了开来,重现爽朗的笑颜。 “当时,一看到他-我很生气,气他这么久才来看我。加上心情郁闷烦躁,我狠狠地向他发了一顿脾气,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口了。那时候的我对他可以说是充满了嫉妒,而他竟然就站在那儿任我咒骂发泄,脸上一点动怒的表情也没有。” 我闻言瞠眼一愣,很难想像季恩扬会那么好脾性地任人发脾气辱骂。 “等我终于发泄完毕后,他才一脸平淡地说出要我留下来的话,还告诉我可以转攻音乐与乐曲创作理论。”何慕怀带著笑意继续往下说,眸色是温暖的,仿佛在回味一段美好的过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在来看我之前,就帮我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包括转系以及另找乐曲创作理论的指导教授。” 听了这些话,我更加感到讶异不可置信。他说的可是那个眼里只有自己、其他人皆与己无关的季恩扬?那个冷漠的家伙会这么好心帮助别人? “很不可思议是吧?”像是看出我心底的疑惑,何慕怀轻笑了声。“当时我也是这么想,可当我真正了解他以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一旦你获得他的认可,他会做出许多让你感动的事。” 我皱著眉,认真思索他的话,随后悻悻地说:“也许他对男女有著差别待遇,如果不是讨厌女生的话,那肯定就是讨厌我了。” 我的口气有些酸,因著一股莫名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想像他会是何慕怀口中说的那种人。不是怀疑何慕怀说的话,而是……我倒宁愿季恩扬是我原先以为的那种人。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哈!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心情怪不舒坦的。 “你怎么会认为他讨厌你?”何慕怀一脸讶异地看著我。“他亲口说过这样的话吗?” “有些事情无须言语就可意会。”我讪讪地回道,“他成天摆张臭脸给我看,难不成会是因为喜欢我?!”那才有鬼。 “他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讨厌你。”何慕怀唇边噙著抹笑,好兴味地瞅著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上学期末的学习成果发表会他也在场,还听了你的钢琴独奏。那么多人,他独独对你的弹奏印象深刻。后来当他需要找个助理时,我向他推荐了你,一开始他并不赞成,认为学习不该分心;但当我告诉他你经济上有困难,需要一份工作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件事应该足以改变你对他的看法吧?” 我又是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总之,说了这么多,只是要告诉你,别被眼睛所看到的表象所蒙蔽了。”何慕怀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作了个总结。“还记得“傲慢与偏见”的故事吧?恩扬没你想的那么糟,将来有机会你会慢慢发现的。” 我没有回应,只是毫无意识地继续搅拌著眼前的咖啡。 望著那一圈一圈不停漾开的棕色漩涡,我的思绪仿佛也卷入其中,随之回旋不已。漩涡的中心藏著一个谜,那个谜是季恩扬。 *&#=*=#&* 和何慕怀道别后,我便搭乘捷运来到季恩扬的住处。 才刚抵达,天空随即“哗”的一声下起大雨来。 我缩了缩脖子,搭乘电梯直上十二楼,如同往常般地按了门铃,但,却没人来开门。 连续又按了几次门铃,仍是相同的结果后,我不由得皱眉。照理说,如果季恩扬不在的话,他会打电话通知我不必过来,可我今天并没有收到他任何一通电话。 我纳闷地掏出手机,查看是否有简讯留言,但收信箱里也无任何讯息。无可奈何,我只好依著以前的通话记录,拨了他的手机号码,得到的结果却是转到语音信箱,显然他不是关机就是手机没电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没辙地望著门板发呆。 半晌,我决定留下来等等看。也许他有事出门,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等著等著,我不禁又想起方才何慕怀在咖啡馆里说的话。我并不以为自己对他心存偏见,事实上,他对我确实不曾和颜悦色过。虽然我不知道他对待别人是否也是如此,但起码在面对何慕怀与mark时,他的脸色就没那么难看。 只是,我不免会想,这便是真实的他吗?是否他还有著不为人知的一面? 无可否认地,自从知道了泰迪熊的秘密后,我对他产生了一些好奇;加上何慕怀今天说的话,那份好奇愈加无法克制。他总是在不自觉中出现在我脑海里,像是一首曲风多变、起伏不断的诡奇乐章,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其间的奥妙。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响起“叮”的一声。我反射性地抬起头,看见电梯门在我眼前打了开来,而门后,竟是一身湿漉漉、像是刚从泳池里爬上来的季恩扬。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浓密的黑发兀自垂落著水滴,身上的休闲衣裤湿答答地黏贴著他的肌肤,脚下是一双轻便的伯肯凉鞋……我惊讶地瞠眼愣瞪,他看起来好落拓、好颓废,却又不可思议的迷人。 呃……这不是重点。我赶紧拉回自己已然脱缰的思绪,皱眉道:“季先生,这种天气你出门不带伞的吗?” 话一出口,我蓦然一呆,我原本不是打算这么说的,我应该严词向他抗议他不该挑这时候出门,让我等了这么久才对,可瞧我说了什么! 我不禁觉得有些懊恼,随即将这失常的反应归因于何慕怀那一番话造成的影响。我得承认,听了他的话后,我对季恩扬的观感确实有了些改变,对他的态度也就不自觉温和了些。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迳自掏出钥匙打开门。 我蹙了下眉,他的态度让我心里觉得有些不舒坦。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他却依然故我,一点歉意也没有。 “季先生,你知道我在外面等了多久吗?”进了屋,我忍不住出声抗议。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淡睨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从整串钥匙上拔下其中一支丢给我。“这是大门的钥匙,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自己先开门进来吧。” 说完,便没再理会我,转身离开客厅,往屋里走去。 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我完全愣住了。他就这么放心地把大门钥匙交给我?下一秒,我立即回神过来,跟著走向里头。 经过琴房前,我讶异地瞥见他的身影。原来他不是回房间换衣服,而是一头埋进了琴房,毫不理会自己一身湿淋淋的狼狈。 我不解地站在琴房外看著他,只见他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开始弹奏了起来;好片刻,才停下动作,转而拿起笔在纸上不断挥洒著。 我看不到他写些什么,但猜想他该是在写曲。或许是灵感涌现吧,他边写边弹,非常专注投入,浑然不觉自己的头发还滴著水。 看著这一幕,我心里是有些动容的,他显然完全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然而,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再不换下那一身湿透了的衣物,他肯定会著凉。于是抬手敲了几下玻璃门,他没有回应,应该是没听到声音。 不得已,我只好推开门走进琴房。 “季先生,你这样很容易著凉的,还是先去换下身上的衣服吧,最好再冲个热水澡比较保险。”我走到钢琴旁好心地说著。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声音,继续在空白的五线谱上画上一个个豆苗。 “季先生!”我又喊了他一次,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后只好使出撒手锏,当著他眼下用力地合上琴盖,就不信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响他还会听不见。 果然,“砰”的一声响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倏然抬头拧眉狠瞪著我。“你在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迎视他的眼,理直气壮地回答:“季先生,你再不去换下身上的衣服,一定会著凉的。”哼,难得我善心大发,他竟然还这么凶! “这不干你的事!你马上给我出去!”他恶狠狠地朝我怒咆。 瞬间,我一股气也上来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事实证明,他依然是那么地讨人厌,亏我才刚对他有那么点好观感,现在被他这么一吼,又打回原形了。 “季先生,你这样全身湿答答的,会把钢琴给弄坏的,琴房不可过度潮湿,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敬。 这句话显然起了点作用。他不悦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但仍眯眼瞅著我。好半晌,才起身离开琴房,回卧室换衣服去。 我为这小小的胜利感到一丝得意,一边拿起抹布擦拭地板上及琴键上他所制造出来的水渍。 片刻后,季恩扬又回到琴房,身上已经换过一套干爽的运动服,一头湿发也擦干了些,没再像方才那样湿漉漉地滴著水珠。 看见我还留在琴房里,他扭了下眉,一脸不悦。“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马上出去,别再来打扰我。” “遵命,季大师!”我没好气地回嘴,心里暗自嘟囔著,他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哼!他就不要著了凉、生了病,到时候别想我会同情他! 像是不满意我的回应,他浓眉打结地又拿那双冷锐的黑眸扫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好整以暇地走出琴房。 *&#=*=#&* 隔天下午,上完最后一堂课,我有点意兴阑珊地来到季恩扬的公寓。 “杜小姐,请你等一下。” 经过管理室时,管理员探出头来喊住我。在这儿进进出出也快两个月了,他早已认得了我。 “有什么事吗?”我转身看著他。 “这里有两封季先生的挂号信件,想麻烦你顺道帮我交给他。”管理员客气地说著。 “他不在吗?”我随口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管理员一脸尴尬又伤脑筋的表情。“我上去两次,都没人来应门;今天早上也没瞧见季先生下来晨跑、拿报纸,真是奇怪。” 我一听,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侧首瞄了一眼他的楼层信箱,报纸果然还在。这实在太不寻常了。据我所知,季恩扬通常趁大清早外出晨跑回来时,顺道拿报纸,但现在都已经傍晚了,报纸竟然还躺在信箱里。 会出现这种情形除非他不在家,可昨晚我离开时,他犹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天地里,并无外出的迹象,实在让人困惑。 怀著满腔疑问,我接过信件、拿了报纸,往电梯走去。 当我来到季恩扬的门口,果真如管理员所说,不管我按了几次门铃,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犹豫了片刻,我拿出昨天他给我的大门钥匙,决定开门进去看看。 进了客厅,屋里一片静悄悄的。“季先生,你在吗?”我试著开口叫唤了声,一边往里走去。 经过琴房,瞧见里头一片乱糟糟的,琴盖上、书桌上和地板上都逼布著手写的曲谱纸稿。我不由得皱眉。看这情形,他显然忙到很晚才休息,所以才没时间稍作整理。 人不在琴房里,我直觉地走向他的卧室。来到门前,好死不死地,房门又是虚掩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不敢贸然闯进,只在外头又喊了几声。 没有任何回应,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依稀听到房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呻吟声。迟疑了半晌,我索性豁出去,毅然推开门探头一瞧。 昏暗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床上一团隆起物,而方才隐约听到的呻吟声正是从床上发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听来应该是季恩扬没错。 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还赖在床上? 蓦地,伴随著脑子里升起的疑问,我的心口也隐隐泛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糟糕!该不会我昨天的诅咒灵验了,他果真著了凉、生病了?! 这么一想,我赶紧走到床边,一边轻喊道:“季先生?” 棉被下稍稍有了动静,我顺手拈开床头灯,瞧见季恩扬e&n蜷著身子像只熟虾似地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头浓密散乱的黑发。 我弯倾著身仔细瞧他的脸色,他的鼻息粗重,面颊泛著不寻常的潮红;我心里暗叫了声糟,随即伸手往他额头一探—— 哇!好,好烫啊!我当下惊得立即收回手。 妈妈咪呀,我的诅咒真的灵验了!他、他、他……真的生病发高烧了! 我慌得圆睁双眼。老天原谅我,我不过是一时气愤随口说说罢了,绝不是存心咒他生病的。 嘴里一边喃喃念著,我六神无主地来回踱著步。他准是从昨晚上床睡觉后就一直没醒过来,那……现在该怎么办?他现在这副模样大概也没办法起床去看医生,该如何是好?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沙哑无比的男声,我骤然惊跳了下,随即转过身去,瞧见季恩扬正吃力地半支起身子。 “你、你醒了啊。”我赶紧走上前。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迷茫,像是尚未完全清醒。事实上我想也是如此,否则看到我踏入他的禁地,他的反应绝对是劈哩啪啦怒轰我一顿,怎么可能只是有气无力的询问。 “你知道自己正在发高烧吗?”我盯著他的脸又问。 他的回答是无力地呻吟了声,而后又不支地倒回床上。 唉呀呀呀,看这情形他真的病得不轻!我无暇思索地冲出房间,到厨房冰箱冷冻库取出所有的冰块,再以毛巾和塑胶袋克难地做了个冰枕,随即又赶紧冲回他的房间。 抽出他的枕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冰枕塞至他脑下后,他突地睁开眼睛看著我说:“口好渴……我想喝水……”磁性的男中音此刻沙哑分叉得厉害。 我的目光不由得移至他脸上,那张脸完全失了平时的冷漠傲慢,有的只是男孩般脆弱无助的神情。 我不觉愣了下,随后安抚道:“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倒水。” 起身至厨房帮他倒了杯温开水,我又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撑起他,喂他一口一口-下。这一折腾,弄得我满身大汗。 老实说,我没照顾病人的经验,倒是还记得小时候生病发高烧时母亲照顾我的情形,便依样画葫芦,将我仅知的方法用在季恩扬身上。 我不断地给他更换冰枕,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喂他喝一次水,还准备一条毛巾,随时为他擦汗。 忙著忙著,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流逝了,等我惊觉时,外面的天色早已全黑了。 糟糕!我倏然弹起身,今天是星期五,也是周末的第一个夜晚,我得到钢琴酒吧打工。只是……看了一眼仍躺在床上昏睡的季恩扬,我实在没办法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唉,说我是心肠软也好,心有愧疚也罢(谁叫我一语成谶、诅咒成真),我认命地拨了通电话请假挨刮,然后又乖乖地回到床边看守病人。 守著守著,我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忍不住趴在床沿小睡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一阵轻微的骚动扰醒了我,我揉著眼爱困地抬起头来,视线猛不防迎上一双专注的眼眸;只见季恩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半倚著床头盯著我瞧。 霎时,我的睡意全跑光了,忙站起身劈头便问:“你觉得怎么样?还是很不舒服吗?”说著,马上伸出手贴住他额头。 嗯嗯嗯,温度降了些,没之前那样烫得吓人。我这才吁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一抬眼却发现他仍盯著我直瞧,双眼一瞬也不瞬的。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我下意识反应道:“季先生,我、我可不是存心违背你的规定,擅自闯进你房里来哟!要不是因为你生病发高烧,我是绝不会踏进你房间一步的。“ 我很郑重地声明,他却一点回应也没有,双眼依然紧盯住我。 哇咧!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他的样子,有点清醒又不大清醒,瞧得我一颗心上上下下,摸不著头绪。 “我肚子饿。” 正当我没辙时,他倒开口说话了。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他昏睡了一整天,粒米未进,会肚子饿是正常的。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帮你煮稀饭。”印象中,生病的人就该吃稀饭,好消化又好吸收。 第七章 进了厨房我才发现,昨晚我作的饭菜还完好如初地摆在餐桌上,看那情形,他显然根本没动过。我不由得眉一皱,猜想他八成是专注得过了头,连饭也忘了吃,实在太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煮好了粥,盛了一碗端进房里,我坐在床边,忍不住叨念:“季先生,你昨晚为什么没吃饭?再怎么忙也不能忘了吃饭呀!这样很容易把身体搞坏的。”这是我母亲大人常挂在嘴上的教训,奉行不-的我不觉向他说起教来。 季恩扬只是看著我,没说什么。 这倒是稀奇了,他竟然没回嘴,而且也没摆臭脸。随即我心想,他大概是生病,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没力气给我脸色看。 “喏,吃粥吧。”我将汤匙和粥递至他面前。 他垂头看了一眼,旋即抬起头望著我,说:“我没力气,你喂我。”口气很是理所当然。 我一愣,无法相信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可瞧他一副大爷等著人伺候的样子,我再不怀疑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呢,病人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得好人做到底,将稀饭一汤匙一汤匙送进他嘴里。 只是,我不免在心里暗自唉叹了声。活了二十一个年头,继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下厨后,我竟又首无先例地喂一个男人吃东西。 唉,这情形要是让旁人看到了,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我的一世“闺名”都毁在他手上了。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一边吃著稀饭,一边仍是拿眼直瞅著我,好像今天才认识我似的。 拜托!就算我再怎么大方不介意,被人这么一直盯著看,多少也会觉得不自在好不好?他到底是哪条神经搭错了线,还是烧过了头,行为这么反常。 不过,我还是很有良心的,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就当他是一时失常,不跟他计较。 好不容易喂他吃完了稀饭,我如获大赦般暗自松了一口气,说:“季先生,你躺下来好好休息吧,我去帮你整理琴房。”终于能远离他怪异黏人的视线,赶紧走人。 “等等……”季恩扬叫住了我,我一顿,肩一垂,无奈地掉头走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老实说,我真不习惯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表情与眼神都异于平常,尤其那双眼,幽幽沉沉的,瞧得人心里怪不自在又毛毛的。 “现在是晚上了吧?”他问。 我点点头。“已经十点多了,你赶快睡吧,明早一觉醒来,身体肯定会好多了。”听听我的口气,还真像在哄小孩。 “我睡不著。”他突地又开口道。 睡不著?不会吧?!他还在生病不是吗?可别告诉我,即使是这种情况他还会失眠。 “我其实是病得昏昏沉沉,并没有真的睡著。” 才这么想,他接下来说的话立即解了我的疑惑,却也给我带来了困扰。 那……现在是怎样?大爷你睡不著我有什么办法?! 没辙的我,也只能耐心地哄他:“生病的人最需要的就是睡眠,怎么可能会睡不著呢?你试著放松身体,什么都不要想,一定睡得著。” “没有用的。”他摇摇头,神情显得很疲惫。“我已经失眠了两个多月,自从——”说著,蓦然停顿下来,一脸欲言又止地。 哈!他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实说,我真有点同情他,还差点说出他的宝贝泰迪熊就在我手上的事。 “呃……季先生,要不,我帮你按摩按摩,也许能帮助你入眠。”我一时同情心泛滥,话说出口才想到他并不喜与人太过亲近,更何况是肢体上的接触。 可没想到他竟然点头了,还很干脆地翻过身趴在床上。 “那就麻烦你了。” 我讶异地瞪著他宽广的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而后脱掉鞋子爬上床,开始帮他按摩。我想,我又为自己开了另一个先例,唉! “季先生,你睡著了吗?”四十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问,真是累死我了! 他老兄摇了摇头。“你的按摩很舒服,但我还是睡不著。” 哇咧!我脸上顿时冒出数条黑线,要不是本姑娘很有耐心的话,肯定一棒敲昏他算了。 不过,我毕竟心慈手软,没敢使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既然单靠按摩无法奏效,那索性多管齐下。我干脆搜出自己送给他的薰衣草精油,替他抹在太阳穴上;又找出舒眠音乐cd,放给他听;接著泡了一杯宁神花茶让他-,再配合按摩猛下功夫。教人意外的是,他竟也完全任由我摆布。 又过了四十分钟后,我摊在床上筋疲力竭地问:“季先生,你睡著了吗?” 这回他翻过身来,黑发散乱地覆在额前,看著我说:“你瞧我这样子,像是睡著了吗?” 听了他的回答,我连哀号的力气都没有。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做了。他老兄睡不著,我的眼皮可快要不支合上了,周公正频频召唤著我呢!何况他的床又软又暖,我实在舍不得爬起来,也不想爬起来。 天可怜见,从傍晚进了他的公寓后,我就开始劳碌不断,一滴水也没-、一口饭也没吃,真的是累到无力、不想动弹。 我想,就算他现在把我踢下床,我大概也没有力气喊一声痛。 无可奈何地,我只好投降、放弃—— “那……我……我也……没……没办法了……”勉强说完这一句话,我不再抗拒地闭上了眼,任自己坠入柔暖的睡眠中。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一团热气向我靠了过来,感觉好像有人紧紧抱住了我,把我裹入一个温暖的胸怀里;梦里,柑橘混合著茉莉与薰衣草的味道弥漫了我的嗅觉,依稀还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那就试试这个吧……嗯,这种感觉……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那声音满足中夹著懊恼的叹息。是季恩扬吗?唔……应该不是他,印象中他从不曾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我在睡梦里这么想著。 *&#=*=#&* 嗯,好温暖好舒服…… 还没睁开眼,我便感觉到阳光轻洒在我眼睑上的轻柔明亮。 从深沉、甜美的睡眠中醒来,我脸上不自禁绽现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我一向好吃好睡,但像昨晚那样睡得格外香甜倒是头一回,感觉好似在温暖的海洋中缓缓荡漾,让人身体松软得几乎不想动弹。 然而,当我像只猫似地伸展著身体时,才发觉自己的腰间被一股力量罕丰箍缠住,背后也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贴靠著。 我不觉皱了皱眉,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后,整个人瞬间呆傻住。 这……这不是季恩扬的房间吗?!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脑子里一片轰然乱响中,我的视线缓缓往下移,赫然瞧见一双大手大刺刺地缠住我的腰,心一凛,忙转头瞥向身后,这一瞧,我的眼睛瞬间瞪凸,接著,喉咙控制不住地惊喊出声—— “啊!” 请别以为我突然患了歇斯底里症,我只是被吓坏了。 从小到大,我可以说是那种天塌下来会当棉被盖的人,少有什么事能让我吓得花容失色、大呼小叫;但眼前的景象却是有生以来教我最惊骇的,没想到我竟然和季恩扬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且……他、他、他……还、还像只八爪章鱼似地缠抱住我! 瞧,他的一条腿竟还搁到我大腿上来了,我的妈呀! 许是我的尖叫声发生作用了,身后的铜墙铁壁动了下,而后传来一声粗哑的低咒:“搞什么啊!?” 缠在我腰间的手瞬即松了开去,接著床一动,季恩扬坐起身来皱眉瞪视著我。“一大早你就在鬼吼鬼叫个什么劲!” 一摆脱他的钳制,我立即弹跃而起,退到床角与他对峙著。 “我、我……我为什么会睡在你床上?!”真是见鬼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依旧扭著眉,脸色难看地瞪著我,像是非常不爽睡眠被人打断。 “是你自己赖在我床上睡觉的,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我?”我瞪大眼,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两字即将脱口之际,脑海里倏地闪过几个画面,我猛然想起昨晚的情况。 是了,昨晚他生病发高烧,我好心照顾他,还为了帮他入眠,把自己累摊了,然后……然后就……就睡死在他床上了。 只是,我不明白,依他的个性,怎会愿意忍受?他大可直接把我踢下床去;就算踢不动我,也应该与我保持距离,可他竟然……竟然还抱著我?! 如果不是非常清楚他的性格及自己的斤两,我几乎要以为他是存心吃我豆腐、占我便宜。 “你……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忍不住问,他的行为实在令我大感困惑。 他眉一挑,露出嘲讽的神情。“你睡得像只死猪,怎么叫得醒?何况我还是个虚弱的病人。” 我登时脸一红。“那、那你干嘛抱著我睡觉?”可恶,竟然说我像一只猪! 我只是一时恼羞成怒才这么问,没想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眼神也微微闪烁著;更诡异的是,他的两颊竟然隐隐浮上一层红晕。 我一愣,接著猛揉了几下眼,再对著他直瞧,就怕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然而,那抹红晕依然存在,而且还有愈来愈明显的趋势。 怪怪!他没事脸红个什么劲?莫非…… 我登时瞠大眼,伸出食指猛指著他抖抖抖地说:“你你你……老实说,你还对我做了什么事情?”不是我高估自己,实在是他的神情太可疑了。况且,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有必要问清楚。 他恼火地回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病人,能对你怎么样?我们不过是同睡在一张床上而已。”说完,像是在回避什么事情似,匆匆撇过脸,迳自下床。 他的举动更加让我起疑,我也立即下床,一个箭步挡住他的去路。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为什么脸红?还一副心虚的样子!”我双手擦腰,气势凌人地逼问著,完全忘了他是我的boss。 “脸红?一定是你看错了。”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他接著开口命令道:“还不快去把床铺整理好。”话说完,绕过我,走进浴室里。 我怔了下,他倒是变脸得很快,又恢复一脸傲慢冷漠的模样,只是……真的是我看错了吗?我明明看到他脸红的呀。 呆愣了片刻,我纳闷地搔著头,回到床边开始折叠棉被、整理床铺。也在这时候,我才头一次看清楚季恩扬房间的全貌。 无疑地,他是一个很有品味又讲究质感的人,房内的摆设布置虽然非常简洁俐落,但使用的家饰寝具都是高档货;淡蓝色系的房间整洁明亮,却也带著点主人冷淡优雅的气息。 视线移回眼前的席梦思大床,脑子里旋又浮现方才醒来的“骇人情况”。说出去谁会相信,我竟然和季恩扬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唉,真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难过,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就在这当下,一个认知忽然窜进我的意识里,我赫然瞠大了眼,愣愣地发著呆。 失眠了两个多月,昨晚季恩扬他……他竟然睡著了!是什么原因让他摆脱了对泰迪熊的依赖?实在太神奇了!莫非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冷不防,季恩扬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 转头望去,他已经梳洗完毕走出浴室,身上只穿了件浴袍,手上还拿著毛巾擦拭著湿发。 “我肚子饿了,既然你在这里,就顺道帮我做早餐吧。”他接著说,表情很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客气。 “是,大爷。”低声嘀咕了句,我心想,他的身体状况显然好多了,才有力气对我发号施令。 “等等。”才要走出房间,他又叫住我。“你不用刷牙洗脸吗?” 这是哪门子问题?“当然——”话说到一半,我猛然想起自己并没有携带牙刷和毛巾,事出突然,我哪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过夜! 像是看出我的难题,季恩扬伸手指了指浴室,说:“置物架上我已经摆上新的牙刷和干净的毛巾,你拿去用吧。” 我愣了下。真难得,他几时变得这么好心又细心了?而且,还让我使用他的浴室。随即,我将之归因于昨晚自己对他的照顾,也就不客气地领受他的好意。 *&#=*=#&* 梳洗完毕,刚走出房间,一股浓郁的咖啡香立即迎面扑来。 循著香味走至厨房,季恩扬正坐在餐桌旁啜饮著咖啡。 我眉一皱,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季先生,你的病还没完全好,最好不要喝咖啡。”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了手边的咖啡一眼,微微皱了下眉,似是在挣扎犹豫著,半晌后,他竟听话地推开咖啡杯。 我微感惊讶地圆睁著眼,方才说那句话我心里其实并不抱持他会采纳的希望,可没想到他真的照做了。 怪怪!今天的季恩扬还真有点不一样。 因为时间已近中午,我没费事再做早餐,索性拿出冰箱里的食材,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需不需要我帮忙?”季恩扬突然开口道。 我一讶,登时停下手边的工作。他、他说要帮我?我没听错吧? 平常,我烹煮时,他从不到厨房里来,每回总要我叫他吃饭他才会出现;而现在,他竟然开口说要帮忙?这是怎么回事? “季先生,你还在发烧吗?”我下意识脱口这么问。他看起来很正经,还有些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事实上,他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似是不明白我怎么会接上这句问话,他微戚困惑地看著我,我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季先生,你是病人,应该要好好休息,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已经好很多了。”他的语气很坚持。 “那……那你帮我洗菜好了。”我只好派给他一个简单的工作。 怪,真的好怪!我一边在心里嘀咕著,一边烹煮午餐。整个过程中,我总感觉到他的目光老是停留在我身上,几次转过头去,他又若无其事地-开视线。 这种怪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我结束这里的工作准备到乐器行上课的时候。 “季先生,我要走了。”我将手边整理成册的手写曲谱交给他,心里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感。老实说,我从来不知道被一个人盯著看的感觉是这么的令人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我这么说,一定有人会骂我不知好歹,能被一个英俊迷人的帅哥注目是一件多么令人称羡的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要知道,我和季恩扬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和谐,他也从不费事跟我多说一句话,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对我特别注目。而且那种注视的眼光不是平常惯有的冷漠、傲慢,也不是情绪不满的阴郁、沉怒,而是一种奇异得像是……像是……嗯,该怎么说呢?我实在无法形容。 总而言之,就是让我心里觉得毛毛、怪怪的,很无法适应。 “你等会还有别的打工吗?”他接过曲谱后问道。 我点点头。“五点半乐器行有一堂课要上,晚餐我恐怕没办法帮你准备了。”平时,星期六我只需待到中午,今天情况比较特别,要不是因为他生病,我现在也不会还在这里。 “你在客厅等我一下。”朝我吩咐了句,他随即转身走出琴房。 我有些纳闷。他要我等他干什么?该不会又要叫我帮他送洗衣服吧?他可真会挑时间。 令我意外的是,他原来是进房间里换衣服,手上还拿了件外套,一副也准备外出的模样。 “走吧,我送你到乐器行。”他走到我身旁,一手轻搭著我的肩背。 我瞬即一呆,像被人定住身子般。“季、季先生,你也有事要出门吗?”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可能。只是,他放在我肩背上的大手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差别吗?”他反问我一句,而后微微地轻勾起一抹笑。 我登时惊吓得目瞪口呆。季恩扬对、对我微笑?!天要下红雨了是不?怎么可能呢!可是,他确实笑了,而且还笑得挺温柔、挺迷人的。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犹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中,脑子里一团迷雾,无法思考。 半晌,他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该走了,再不走,你可要迟到了。”揽著我的臂膀,没将我“精采”的表情当作一回事,他迳自打开门,“挟”著我往外走。 而我,一直到坐进他的车子里,都还无法自惊愕的状态中回神过来。 *&#=*=#&* 结果,一个半小时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乱七八糟的。 没办法,我无法不去想季恩扬突然“失常”的行为。 最后,勉强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因为昨晚我照顾了生病中的他,所以他才回以友善的举动。 心中的疑问获得了一个满意的解答后,我觉得舒爽多了。看了下手表,我决定找个地方好好祭祭五脏庙,再前往钢琴酒吧伴奏。昨天请了假,今天可不能再溜班。 才刚推开乐器行的玻璃门,我就愣住了。那倚著车门站立的修长身影不正是……季恩扬?!他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专程来接我下工的吧? 一看到我,他立即向我走来。“上了一个半小时的课,你一定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声音平平淡淡的,彷佛说出口的不过是一件平常琐事。 我却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有办法开口。“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知道我上了多久的课?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脸绷著,有点不自在地说:“上车吧,外面天气冷。” 我有些呆傻地任由他摆布,上了车后,脑筋才又开始恢复正常运作。 等他一坐上驾驶座,我立即开口道:“季先生,你、你实在不必这么做。昨晚你病成那样,既然让我碰上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没有必要为了要谢谢我,为我做这些事。”他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友善,还真让我好不习惯。 “你不喜欢我来接你吗?”他转过脸看著我,微皱著眉,黑棱的眸直盯住我的眼睛,瞧得我不自在了起来。 “呃……”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拜托!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好吗?而是……而是他这样做实在让我觉得好奇怪。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算是感谢我昨晚对他的照顾,也有些过火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顶多说句谢谢就很了不得了,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好! 嘿,别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太困惑了。 “还是你讨厌我?”他突然又丢出一句话来。 啊?!我又是一愣,这个问题更教人难以回答。 片刻,我才带著干笑,回应他:“没、没这回事,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这话我说得有点心虚。可再仔细想想,我真的讨厌他吗?其实我对他个人是没什么排斥、厌恶的,要说讨厌,也只是针对他的态度罢了。 他看了我好半晌,而后转过身去,淡淡地问:“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嘴,什么都爱吃。”一边回答,我一边偷瞧著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了我的回答后,他感觉似是松了一口气,表情也没那么紧绷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义大利餐馆很不错,饭后的甜点也很好吃,我们就到那里用餐吧。”他将车子开上路,一边说著。 我呆了瞬。那家义大利餐馆我是知道的,远近驰名,算得上是高级餐馆。只是,我不明白,他干嘛带我到那么昂贵的地方用餐?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说话的表情看来很平淡,如果不是太清楚他对我没什么好感,我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追求我了。 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妄自菲薄,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长相最多只能称得上是中等美女,个性又不讨好,率性、棱角多,又不温驯,妩媚温柔的形容词和我画不上等号。依季恩扬历任交往的对象看来,我是一点也构不上他的标准。 “季先生,不必那么麻烦了,我赶时间,我们随便找个小吃店填饱肚子就行了。”我忍不住出声婉拒。他实在没必要为了感谢我,请我吃这么昂贵的一顿饭。 “赶时间?”季恩扬皱眉,看著前方的路况问:“赶什么时间?你和别人有约吗?” 我摇摇头。“八点钟我得赶到另一个打工的地方。” 闻言,他眉间打了个深褶,转过脸看了我一眼,问:“你到底兼了几份工作?”声音听来隐隐带著丝怒恼。 “不多,三份而已,还忙得过来。”我皮皮地回答,不明白他干嘛一脸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三份?!”他又转过脸瞪了我一眼。“你那么缺钱用吗?” “不缺钱我干嘛这么劳碌?”他问得直接,我也回答得很直接。“食衣住行哪样不花钱?何况台北物价又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轻松点啊!我赚的钱扣掉生活费虽然还有剩,但是我想每个月都存一点钱,作为买琴基金。 “你自己租房子住吗?”他又问。 “我住外面的学舍。”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是回答了。 “学舍?” “就是那种专门租给学生的公寓大楼。”虽说是学舍,也比一般套房公寓便宜了些,不过,包含水电一个月仍得要上五千元的租金呢。 接下来,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著车。最后,在一家简餐店门口停下来。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我和季恩扬各点了一客套餐。等待餐点送来的空档里,我们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气氛感觉有些奇怪。 老实说,我觉得很不自在。因为他虽然没说话,可那双黑眸却不时朝我望著,浓眉揽得紧紧的,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又像是对我很有意见似。 我无法猜测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只想著赶紧把饭吃完,和他说拜拜。他今天给我的惊吓已经够多了,我实在消受不起。 所以,当餐点一送上桌后,我不顾形象地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吃这么快做什么?不怕消化不且闹肚子疼吗?”低沉的嗓音紧绷地自我头顶前方响起。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皱著眉,脸色不大好看。我朝他干笑了下,说:“我肚子饿嘛。” 话说完,正准备埋头继续苦干,冷不防一只手向我伸来,轻轻地抹了下我的下巴。 “你的脸沾到酱料了。”他看著我的嘴巴说,眼神有些儿沉,手指移往我的唇畔,又轻揩了下,感觉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唇办。 这一瞬间,我像化石般动也无法动地,手里拿著汤匙举在半空中,完全僵傻住了。 意识到自己的呆样后,我赶紧回神,低下头,匆匆拿起纸巾擦拭嘴巴,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他刚刚的举动,让我今天受惊吓的指数度达到百分百。我想,明天我需要找个时间去收收惊。 心里这么嘀咕著,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我的饭。(天晓得我怎么还有胃口吃饭!) “我没看过胃口像你这么好的女孩。”他又开口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很平常,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很怪异。 “谢谢。”我头也没抬地回道:“我把这句话当作是一种赞美。” 他没再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他正盯著我看,我有一种被当成奇异生物观赏的感觉。下意识地,我更加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躲避著他的目光。 解决盘里的食物后,我才像只不甘不愿的鸵鸟抬起头来面对他。 而他,也正盯著我瞧。 我不自在地垂下眼,拿起果汁吸了一口,眼角余光瞥到他盘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便顺势找话说:“季先生,难得今天不必吃我作的饭菜,你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看了一眼盘里的食物,回道:“相较起来,我更喜欢吃你作的饭菜。” “咳、咳……”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我顿时被果汁猛呛了下,咳得我满脸通红、泪花在眼眶里乱转。 “你是怎么搞的!?”他的语气又恼了起来,一边急忙起身帮我拍背顺气。 我摇了摇头,心里却暗骂道:还不都是你害的!先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现在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自认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可再这么被他恶搞下去,我一定会抓狂。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我立即站起身道:“季先生,我该走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等不及和他说拜拜,今天真是够了! 谁知道,他竟然抓著我的手说:“我不介意再送你一趟。” “啊?!”我倏地瞠大眼。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有没有人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第八章 星期天早上,我继续蒙著棉被睡大头觉,决定天塌下来了也不关我的事,好好睡他个够。 谁知天不从人愿,偏偏有人要扰我清梦。 “学姐,你醒了吗?”江馨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著几下沉笃的敲门声。 我懊恼地闷哼了声,装作没听见。没想到她耐性十足,竟不放弃地继续敲著我的门,一边继续喊道:“学姐,起床喽!楼下有帅哥点名找你呢!” 我可以不理会她说的话,但却无法忍受那一下接著一下的敲门声,像和尚敲木鱼似,教我怎么还睡得著。 有些无奈地,我掀开棉被跳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张口便道: “又是李聪淇求你帮忙是吧?那麻烦你告诉他,我正在睡觉,没空见他。” 说完,准备关上门时,江馨宜却机灵地挡住门板。“哎哟,不是他啦!” 我纳闷。“不是他会是谁?” “不知道耶!他没跟我说他是谁。”江馨宜微皱著眉,随即又一脸笑咪咪地说:“不过他说你认识他,还说你下去就知道了。学姐,你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啊?他戴著墨镜的样子好酷喔!” 我心一凛,直觉想到该不会是季恩扬吧。他来干嘛?昨天惊吓得我还不够吗! “学姐,那个人还说,如果你不下去,他就要上来找你。”江馨宜接著又说。 我蹙眉想了下,而后说道:“那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等会就下去了。” 江馨宜点点头,随即帮我通报去。 她离开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换衣服,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 可别以为我这么迫切是因为急著想见季恩扬,我只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反常。 昨晚我一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我终于能体会季恩扬失眠的痛苦,不同的是,害我失眠的元凶却是他。 匆匆下了楼,看见大厅里围聚了一堆女生偷瞄著站在外头的一道背影。 只这么一道背影,我就认出他是谁了。 果真是季恩扬。我该感到惊讶吗?哈!经过了昨天那些事情,我想,很难有什么状况能再让我感到惊讶的了。 “学姐,就是外面那个人找你。”江馨宜一看到我,立即走了过来,在我耳边说著话。“你认得他吗?他是谁呀?大家都很好奇呢。” 我皱了下眉,没空回答她的问题,只想赶紧将季恩扬带离这里,他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我可不想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急急走出大门外,来到季恩扬跟前,我蹙眉低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季先生的称呼也省略了。学舍里人多嘴杂,要是让人认出他来,事情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我肯定吃不完兜著定。 “我有话跟你说。”他简短地回答。 “有话等会再说,你的车子停在哪里?”看这情形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巷子外的大马路边。”他似是明白我的顾忌,率先大踏步离开。 我赶紧跟在他身后,直到远离了学舍那一群人的视线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刚走出巷口,却好死不死地碰上了李聪淇。 “芳乐,真巧,我正要去找你呢!”他开心地看著我,一时没留意到我身前的季恩扬。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得不回应,都碰巧遇上了,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 李聪淇又露出招牌的腼腆笑容,说:“我……我知道你今天没有打工,所以……所以想请你去看电影,再一起吃个饭。” 我一听,不禁头大。好些日子没看到他,还以为他已经死心了,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我所想那样。 “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她已经跟我有约在先。” 还来不及开口回绝,季恩扬冷淡的低沉嗓音突地插了进来,还不由分说地拉著我的手就往前走。 我愣了瞬,随即回头望去,就见李聪淇呆愣在原地看著我和季恩扬。 不知怎地,心口突然冒上一股气,我猛然转过脸,瞪视著季恩扬道:“季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没有礼貌!?” 闻言,他停下脚步。我以为他生气了,但他只是盯著我瞧。 好半晌,才开口:“他是你的男朋友吗?”声音里带著一丝质问的意味。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一愣,而后反射性地摇摇头。 “那你想和他一起去吃饭、看电影吗?” 我又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似是很满意我的回答,拉著我的手又继续往前走。 走没几步,我才猛然回神。刚刚是怎么回事?听他的口气好像认为自己的行为很理所当然,有没有搞错啊?! 才想出声抗议,他已经带著我走到他的车子旁。“上车吧。” 我暂时忍住来到嘴边的话,决定先坐进车子里再说。 一上车,我都还没开口,就教他抢先了去:“昨晚我提议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我微蹙著眉,一脸茫然地看著他。“什么事?” 他的下巴一紧。“你不记得了?”声音突然降温了几度。 我几乎可以看到墨镜后他的双眼微微眯紧的样子,赶紧识时务地接道:“呃,让我想想……”怎么我的记性突然变差了呢? “我要你辞掉钢琴酒吧打工的事,你的回答是什么?”他没耐性地直接问道。 经他这一提,我想起来了。 话说昨晚送我到钢琴酒吧后,他老兄攒著眉、沉著一张脸阴阴地说:“你在这种地方打工?何慕怀知道吗?”言下之意非常不赞同。 当时,我没回应他,只跟他说了声谢就走人。没想到他也跟著进了酒吧,还在里头待了三个小时,直到我的工作时间终了。 送我回学舍时,他很不高兴地命令我,要我辞掉这份工作。我当然没同意,这又不干他的事。后来他以加薪作为条件要我答应,跟我僵持了许久;为了脱身,我只好随意敷衍他,请他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谁知道,他依然不死心,一早跑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我发觉自己对他愈来愈困惑不解了,实在不明白他对我的态度怎会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我并不以为前一晚对他的照顾会让他感激到这种程度。 “季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 “你什么也不用想,只要照我的话做就行了,”他霸道地截断我的话。 我愣了下。听听,这是什么口气!我又不是他的谁,他凭什么管我的事! 没错,我被惹毛了!终于,我再也忍不住,张口便说:“季先生,你只是我的雇主,没有权利干涉我私人的事。” 这话说得又冲又猛,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造成了不小的震撼效果,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沉凝,连我自己说完话后,都觉得似乎过火了些。 季恩扬没说一句话,只是拿眼对著我瞧。他戴著墨镜,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却无端忐忑起来,方才的气势陡地消减了大半。 我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他就这么一直盯著我,一句话也不说,倒显得无理的人是我似的,呃……好吧,我承认,我话是说得重了些。 静默了好些时间,我受不住这种沉凝的气氛,只好先开口: “呃……季先生,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你不需要因为前天的事刻意对我这么好,又是请我吃饭,又是刻意接送我。我不过是碰巧遇上你生病,给予适时的帮助而已,你无须一直挂在心上。”很委婉地,我将放在心里一个晚上的话说了出来。 他没有马上回应,良久,才启口道:“你认为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要答谢你前晚对我的照顾?” 我点点头。难道不是吗? 他拿下墨镜看著我,眉间打著轻褶。“你难道不认为,我是在追求你?” 追、追求我?!我霎时惊得瞪凸了眼,下巴也差点掉到地上。 他他他……是不是发烧过度产生后遗症啦?竟然说要追求我!开什么玩笑啊?! “我没追过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讨你欢心。只是想,大多数女人都喜欢被接接送送……我只是用我知道的方法对你好。”他接著又说,表情像在思索什么严肃的事情似。 我整个人完全傻住了!他是季恩扬吗?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讨厌我吗?”不让我有时间思考,他的目光再度锁住我问。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问我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凭著本能干笑道:“季先生,你别开我玩笑了,你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把将我拉过去,像罗曼史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捧住我的脸,低下头亲吻我。属于他的气息瞬间融入我的鼻息,我惊骇地喘了口气,他的舌却趁机攻入,火热地缠住我。 刹那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感觉除了震惊之外还是震惊。 请别怀疑我,这样的情景是我怎么也没料想到的。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且一直以来,我和他之间一点那样的感觉也没有,我真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所以,整个过程我就这么愕愣地圆睁著眼,直到他结束这一吻。 “现在,你还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低沉的嗓音带著点沙哑,他抬起头看著我,双手仍捧著我的脸。 “我……”我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我的上半身倾靠在他怀里,脸颊被他的双手捧著;他手心的温度灼烫著我的脸,属于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混合著柑橘茉莉香席卷著我的嗅觉。在这双重包围下,我发觉自己全身松软,动弹不得。 我得承认,我不曾有过与异性接吻的经验,更不曾和一个男人这么亲近过;所以,一旦亲身面临这种阵仗,难免有些晕眩。老实说,这么近距离瞧著季恩扬,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挺有蛊惑人的致命魅力。 但我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晕船。很快地,我回神过来,迅速推开他,坐直身体。 “季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什么征兆都没有,他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喜欢上我了? “我自己也不明白……”他喃喃地,表情有些困惑。跟著,接了句不相千的话:“昨晚,我又失眠了。” 我不由得皱眉。他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他又不是昨天才开始失眠。 没让我有发问的机会,他又陡地一把抱住我。 “季先生……”我试著挣扎。 “别动。”他更加圈紧我。“就让我这样抱著你,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脆弱,我霎时愣住了;于是,忘了挣扎,就这么任由他紧紧抱著我……不只一会儿…… *&#=*=#&* 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坐在季恩扬公寓的客房床上,我一边整理著自己的行李,一边兀自纳闷著。 那天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又说了什么话,我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似幻似真,到现在脑子都还有点混沌。我想,或许是因为太莫名其妙、太突然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迷茫现象。 只记得,他说服了我辞掉钢琴酒吧的工作,并建议我搬到他那儿住。他说,反正他的客房空著也是空著,倒是我可以省掉一笔开销。还说,住在他那儿,我随时要练琴都没问题;而且,他愿意拨时间特别指导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但又不能否认他提出来的种种有利条件真的很诱惑人;我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个耳根子软又容易受诱惑的女人。唉! 老实说,现在我的感觉还是很惊讶、不敢置信,怎么也没想到他原来-是想要追求我。说出去谁会相信?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哪。 既然如此,我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竟然毫无质疑地接受,还乖乖地听由他的安排?莫非我是中了邪、著了魔?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气馁地叹了一口气。难道我也抵抗不了季恩扬的魅力吗?恐怕事情没这么单纯。 那天,他抱著我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感觉到他的孤独、寂寞与脆弱,然后我那该死的同情心就这么被勾动了,母性的症头也跟著发作。因为这样,所以现在我人在这里。 “叩叩。”房外传来两下轻敲,打断了我的思绪。才抬起头,便看到季恩扬探头进来。 “还没整理好吗?”他问,然后看了一眼散乱在床上的一堆东西,无须我回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需要我帮忙吗?”他走进房里来,同我一起坐在床边。 我摇摇头,却见他拿起一只背包,问:“这里头装什么东西?这么轻。” 我一惊,忙伸手抢过背包。“没、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贴身衣物。”才怪!里面其实装著我用毛巾包裹著的泰迪熊,那个他寻找了多时的心爱熊宝贝。 其实,我大可趁这时候把它还给他,但又想到自己得解释一大堆,偏偏现在我脑子里还混乱得很,实在没心思处理这件事。我想,等有适当的时机再说吧。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一会儿后,才又开口:“你晚餐想吃什么?” 晚餐?我立刻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怎么那么快! 赶紧趄身道:“季先生,请你稍等些时候,我现在就去煮晚餐。” “不必忙了。”他伸手拦住我。“你整理东西吧,我到外面买便当就行了。”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离开,才刚跨出步伐,就又转过身来,低下脸,目光与我相接。“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季先生,感觉很生疏。” 啊?我愣了愣,不这么叫,那要怎么称呼? 像是看出我的困扰,他主动提供建议:“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恩扬或扬。” 恩扬、扬?感觉好亲密耶,我在心里各喊了次,觉得怪不自在的。 “我不习惯,我想……还是喊你季先生好了。”老实说,我一时还无法适应和他之间的新关系,一下子这么亲密,怪难为情的。 他皱了皱眉,显然不赞同我的说法。“我喜欢你、追求你,也正在和你交往,你如果再喊我季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说著,他双手圈抱住我的腰,额头亲昵地与我相贴,鼻尖顶著鼻尖。 我感觉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说正格的,变了一个样的季恩扬更有魅惑人的本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个万人迷。 我努力地维持自己的理性,迟疑了片刻后,忍不住问:“你……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盘旋著。 他的眼神闪烁了下,而后微微一笑,道:“喜欢就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你难道不知道,爱情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话毕,他在我唇上轻啄了下,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他走后,我又呆坐了会,才开始动手整理床上的东西。 过没多久,门铃声响起,我有些纳闷,他怎么会那么快就回来了? 赶紧起身前去开门,门外,却是一张陌生的女子脸庞。唔,这么说也不尽然正确,我曾经在报章媒体上看过她的照片,她对我而言,并不全然是陌生的。 没错,门外意外的访客正是国内知名的长笛名家魏茉妮小姐,也是传闻中季恩扬的前任女友。 看到是我开门,她仿佛也觉得很惊讶。开口便问:“季恩扬不在吗?”边说著,大方地走进屋里来。 “他刚好有事出去。”我微笑地回答。 魏茉妮巡视了客厅一眼,转而又将目光投向我,美丽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带著打量、审视的意味。半晌,很直接地问:“你是他新上任的女朋友吗?” “我是他的助理兼打杂。”我选择了一个狡猾但安全的答案,既没承认,也不算否认。 她缓缓点头,像是并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而后,耸耸肩,从手提袋里掏出两本书放在矮几上。 “这是之前跟他借阅的曲谱,现在还给他,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我点点头。“我会将魏小姐的话转达给季先生。” 她听了我的话,眼里浮现一抹兴味。“你知道我是谁?” 我笑了笑。“魏小姐是国内知名的长笛演奏家,美丽与才华兼具,我如果认不出来就未免太逊了。” 这话可不是在拍她马屁。魏茉妮确实人长得美,气质也佳:而站在她身旁的我,就不免显得平凡了些。 对于我的称赞,她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说:“看在你说了这么动听的话,我就好心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我有些纳闷不解。 她挑了挑眉,微倾著身说:“我劝你可别爱上了季恩扬。” 我霎时微愣了下。许是我的表情清楚地画上了一个大问号,她接著又说: “老实告诉你,我跟他交往过一段时间。你知道吗?每次我在这里过夜时总是睡在客房里,他从不许我踏进他房里一步。更可恶的是,和我亲热过后,他就回自己的房间;后来我发现,他宁愿和一只绒毛玩具熊睡在一起,也不愿意和我共眠到天亮。如果是你,你忍受得了吗?” 闻言,我心里感到非常讶异,真令人难以相信季恩扬是这么对待女朋友的。 他竟然宁愿舍弃拥著大美人入眠,也要伴著他的泰迪熊,可见依赖它有多深了。这算是一种……恋物癖吗? “据说,他对待以前的女朋友也是这样。”魏茉妮继续说道:“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懂得爱人,喜欢上他的女人注定要心碎。”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难道不怕我说出去?”我对魏茉妮同样也感到很讶异,她给我的感觉并非如媒体所塑造的那般娇柔依人;实际上的她,要强悍、有个性多了。 她微勾起抹笑,耸耸肩道:“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你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吧。”说完,朝我轻挥了下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魏茉妮离开后,我仍想著她说的话,还联想到季恩扬的经纪人mark曾说过的话。原来,他之所以被甩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也难怪,有哪个女人受得了被排拒在情人的卧房外?而且,还得跟一只绒毛玩具熊争宠! 忽然间,一个想法窜进我脑子里。他也会这么对我吗?我跟他心爱的泰迪熊比起来,哪个比较重要? *&#=*=#&* 吃过了饭,东西也都整理妥当了,难得今天不必到乐器行打工,我兴致昂扬地走进季恩扬的琴房,打开琴盖,深吸了一口气后,十指瞬即在琴键上飞舞了起来。 随著叮咚如泉水击石般的美妙琴声一串串地扬洒开来,我的心情也跟著飞扬滑翔。弹琴对我而言是一件快乐的事,只要一沉醉其中,我便会浑然忘我。 此刻,无须乐谱,莫札特的20号钢琴协奏曲已深印在我脑海里,我弹得很流畅,但总觉得像少了什么。 忽然,一双大手自我身后往前伸,覆盖住我弹琴的手。“你弹的是莫札特的20号钢琴协奏曲吗?怎么听起来一点感伤、悲愤、阴郁的味道也没有?”季恩扬带笑的嗓音贴著我的耳畔响著。 我气馁地垂下肩,回头看著他。他刚洗好澡出来,全身散发著一股温暖的热气,暖和了我。 对于他的评语,我没说什么。他说得没错,老实说,这正是我最大的问题;我总弹不出乐曲里想传达的那种悲壮狂暴、情感强烈震荡的感觉。 或许是我个性上的关系吧,我的琴音总是欢快、明朗又优游自在,像是开心时大声笑著唱著的孩童一样。这样并不是不好,在诠释一些明亮、谐谵及欢乐的曲子时总能淋漓畅快地表现;只是,相对的,对于情感激烈、阴郁忧伤的曲子我就无法诠释出该有的味道。 “我弹不出那种味道。”我有些懊恼地。 “你的琴音太外放、太自由了,就跟你的人一样。”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他擅长与不足的地方。”他笑著回答。 “是吗?”我无法同意他的说法。“一个成功的演奏者不是应该要能完美诠释出每一首乐曲所要传达的意念与感情吗?就像你一样。” 他又笑了。“听起来你对自己好像很不满意。” 我皱了下层:“谁不想更上一层楼?” “你想像我这样,扬名乐坛,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 “那是所有学琴的人最高的目标。”我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站在最高的顶峰又如何?会比较快乐吗?”唇边勾起抹略带自嘲的淡淡笑意,他像是并不以为然。 “你当然会这么说,因为你已经站在峰顶,拥有了一切。”我有些不服气。 “如果拥有一切而没有爱,得到的不过是空虚……”他似喃喃地自语著。 我一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音乐应该是自在而快乐的。”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接道,“学琴也一样,一颗单纯喜爱的心很重要,如果掺杂了其它因素,反而是一种阻碍,也会失去原本爱琴的心。”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感觉似是淡逸著一股哀伤的情调,有些沙哑有些沉。我抬眼专注地望著他,瞧见他眼底一抹阴郁黯淡。 但只一瞬间,他便将之抹去,转移话题道:“起码你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以后多在这方面下工夫就行了。” 我没听进他的话,双眼依然直盯著他愣愣地瞧著。 我曾经说过,季恩扬给我的感觉已非他外表所表现的冷淡傲慢、难以亲近那么纯粹;加上这几日,他骤然转变的态度,更让我觉得他像个谜。且方才他不经意流露的情绪,仿佛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却又教人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心里不由得又浮现出这样的困惑来。 “你这么看著我,会让我忍不住蠢蠢欲动。”他的眸色突然变得浓又暗,话刚说完,嘴唇就吻落下来。 “唔……”我睁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呆愣著。 然而,当他吻得愈来愈深,火热的唇舌侵入我的气息、与我纠缠时,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沉沦在他热情的撩拨中,我心里模糊地想著,他懂不懂得爱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个技巧高超的好情人。 正当我被吻得几乎要停止呼吸时,他终于放开了我。我停不住地喘息著,满脸臊热;无须照镜子,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颊肯定红得不像话。天可怜见,我一个“新手”怎抵挡得住老手的撩拨。 喘息的当口,他的唇又顺著我的耳根啃吻而下,在脉搏急速跳动处刻意停留、摩挲地轻啄,挑动我敏感的神经,我几几乎要意乱情迷了。 “芳乐……”他在耳边轻唤著我的名,沙哑地吐语:“今晚……” 这两个字像响雷般瞬间打醒了我,我立即推开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要去睡了,明天早上八点有课,你……你也去休息吧。” 说著,急忙站起身远离他散发著炙人热气的男性躯体。 “芳乐……”他抓住我的手,又将我拉坐下来。“我只是想抱著你。” 我一听,很难不想歪,脸庞更加烧热了起来,忙想挣脱他。 “别误会。”他赶紧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表情显得很懊恼,还有些欲言又止的。 最后,他苦笑了下。“没什么……你去睡吧。”说著,他又吻了下我的唇,才不舍地放开我。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不由自主地一直想著季恩扬方才的表情。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什么事没说。 老实说,我刚才差点被他诱惑成功了,要不是忽然想起魏茉妮说的话,我可能已经无法自拔地沉伦在他的调情手段里。 唉!说穿了,我还是难以免俗地有著一般女人的小心眼。我无法接受季恩扬和我在客房缠绵后就回自己的卧房里;再想起他宁愿抱著那只泰迪熊睡觉胜过和我一起,那感觉也很不舒服。 想著想著,我的目光在黑暗中缓缓-向衣橱,那里头藏著季恩扬的宝贝泰迪熊;蓦然间,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坏心眼的念头,如果他永远也找不到它的话…… 第九章 就这样,我开始谈恋爱了。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不过我想,应该是大同小异吧。 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到学校接送我下课,但季恩扬总会和我约在校外的某个地方;跟著,我们会一起在外面吃饭喝咖啡、逛街或看场电影。大多时候他会陪我到超市采购,然后由我下厨烹煮,而他就在一旁帮忙切切洗洗。 或许是关系改变,连带地我和他的相处模式也变了。以前总怕他生气摆臭脸,所以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性子,除非真被他惹恼了,才会口出不逊。但现在,我好像得到了自由的鸟儿一样,自在无碍地顺著自己的本性说话做事。 我爱笑,而且笑得天开地阔毫无拘束。他常常望著我的笑脸说:“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爱笑又笑得这么率性的女生。” 这时候,我便会嘟起嘴巴,凑向前问:“你是在称赞还是抱怨?” 而他总会俯身亲吻我的唇,在我耳边低喃道:“难道我没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听你的笑声吗?”一句话便教我甜滋滋地笑开脸来。 我发现,撒娇原来是女人的本能,不管有理无理,就只是为了享受情人无条件的眷宠;而我,竟也在无意间,使用了这种本能。 很多时候,我们会一起谈天、弹琴,这中间他总喜欢抱抱我、亲亲我,温柔而多情的。我不免疑惑,这样的他,怎会做出魏茉妮所指控的那些事情? 虽然这段恋情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我得承认,我并不排斥或讨厌;相反地,我觉得很快乐。 反观季恩扬,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他的气色感觉愈来愈好,仿佛失眠已不再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俊美的脸庞也显得神采奕奕多了。 这天中午下了课,我并不急著回去。季恩扬开始进录音室录制演奏专辑,要到傍晚才会回去。我想趁这段时间到书局逛逛,买几本食谱回去研究研究。 说起来,还真有点没出息。自从和季恩扬交往后,我就老想著在菜色上多变些花样,好让他吃得更开心。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刻意讨好,只是很自然很直觉地就想这么做。或许,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总希望能让对方过得更开心更快乐。 这么一想,我突地愣了下。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我愈来愈在乎他了。 这就是爱情吗?我真的也喜欢上了季恩扬?不再是刚开始迷迷糊糊地接受,而是真心地感应、共鸣? “嘿!”怔惚中,肩膀突然被人从旁猛拍了下。“你在想什么?整个人呆呆傻傻的。” 我猛然回神,转过脸一看,原来是赵千韵。 “杜芳乐,你很不够意思喔!”没等我回应,她接著又说:“这阵子你老是来匆匆去匆匆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想要找你一起吃顿饭都好难。” “我……我忙著打工嘛。”我心虚地干笑了下。 “是吗?”她一脸怀疑地瞅著我。“该不会是偷偷在谈恋爱吧?” 我的心跳登时快了一拍。“怎、怎么可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著赚钱,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天啊!原谅我说谎,如果让赵千韵知道我正在和季恩扬谈恋爱,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有道理。”赵千韵微偏著头轻点了下。跟著,勾起我的手臂说:“那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再去逛街。” “……”我还能说什么,当然只有照做的份。 *&#=*=#&* 吃完了饭,我和赵千韵两人随意在商店街逛著。 “咦!”冷不防地,她突然贴靠过来,皱著鼻在我发上、身上嗅嗅闻闻的。“芳乐,你什么时候也学人家擦香水了?” “擦香水?”我纳闷地望著她。“没的事,我哪有闲钱买香水。” “那为什么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什么香味?”我还是莫名其妙地。 “嗯……”她又认真嗅闻了下。“闻起来很像是……柑橘的味道,又好像是茉莉的香味……” 我一听,心里立即打了个突。不会吧?!莫非我身上沾染了季恩扬的味道?不过,再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这让我忽然想到,连续几天清晨醒来,我总会闻到一股柑橘混合著茉莉的淡淡清香味;可到了晚上,那股味道便消失了,直到翌日的清晨才又出现。 原来,是因为我身上沾染了季恩扬的味道?我不觉有些困惑。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赵千韵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将我自出神状态中拉回。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闻到的可能是芳香剂的味道吧。”我赶紧回应了句,带过刚才的话题,转而问道:“我想去逛逛书局,你有兴趣吗?” 赵千韵皱眉想了下,而后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好吧,去翻翻杂志,看一下流行资讯也好。” 进了书局,我直接上二楼寻找食谱,赵千韵则停留在一楼的杂志区前。 意外地,一整柜的烹饪书籍前竟站了下少人观阅,而且,并非清一色菜篮族,更多的是打扮时髦的粉领新贵、现代都会女子。 我很讶异。以前,总认为会买食谱的都是些太太、妈妈级,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我忍不住猜想,这些女人中有多少人是为了心爱的人、为了爱情而烹煮? 一直以来,爱情与美食总是分不开的。而拥有一手好厨艺的女人,总是多占了些优势;毕竟,不管时代再怎么进步,“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话还是有它的影响力在,信仰者亦不少。 那么,我呢?我潜意识里也是这么想的吗?我之所以会多花这份心思是为了季恩扬,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了爱情? 我不觉又恍神,觉得爱情这玩意儿实在很不可思议。原本我对季恩扬还颇多不满和抱怨的,压根儿也没想到自己会和他谈恋爱;谁知道,爱情就这么突然地来了。 我不免会想,是因为季恩扬主动告白、追求,所以我才喜欢上他的吗?可话说回来,为什么对于李聪淇我却无法产生相同的回应? 唉!常听人家说,感情是非理性的,毫无逻辑可言,用在我身上,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左翻翻、右瞧瞧了好些时候,我挑了两本家常食谱,正犹豫著要不要再买下一本点心的食谱时,赵千韵冷不防从我身后窜出来。 “让我瞧瞧,你买了什么书。”她好奇地抽走我手上的一本书,随即惊讶地哇啦啦嚷著:“芳乐,你没事干嘛买食谱啊?” “小声点!”我感觉自己像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到一样,不禁有些儿恼。 “嘿嘿嘿!”赵千韵突然咧开一脸诡异的笑容,还朝我暧昧地眨了眨眼。“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季恩扬?” “你想有可能吗?”我强自镇定地回应,装作若无其事地拿回我的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没啥好感;而且,他还大了我十岁。” “那可难说喔!”赵千韵不以为然地发表高见:“爱情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感情说来就来,昨日冤家,今日也许马上变成了亲家也说不定。至于年龄,就更不是问题啦!” “是是是,你说的都有理。”我一心想扯离这个话题,赶紧敷衍了句。“走吧,我要去结帐了。” “如果不是喜欢上季恩扬,你干嘛为了他买食谱?”结了帐,走出书局,赵千韵犹不死心地在我身旁追问著。 “买食谱是因为他嘴刁,我总得想办法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我不自在地诌了个谎,心里觉得有些抱歉。并非存心隐瞒好友,只是,这段感情才刚开始,未来会如何谁也料想不到;况且,季恩扬的身分还是学校的客座教授,我不想给彼此添麻烦与困扰。 “你这人真是一点也不浪漫!”听了我的话,赵干韵颇戚无趣地下了个结论。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名男子从我前方走过,那身影有些熟悉。我的视线不觉跟著移动,这才看清楚方才走过我眼前的是吴明桦。蓦然想起,他有好些天没再来烦我了。真是稀奇,莫非他已经打消了向我买回泰迪熊的念头? 可是,有可能吗?这可是他大赚一笔的好机会呢!他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吗? 我纳闷地想著。 *&#=*=#&* 傍晚,回到季恩扬的公寓,一看见门外站著何慕怀,我便呆住了。 从他的表情看来,我知道他不是单纯来找季恩扬谈天说地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我。 “何大哥,你、你来找季教授啊?”我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下,一边忙取出钥匙打开门。 进了屋,何慕怀立即皱眉问道:“好好的为什么搬出学舍?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何大哥,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瞒著你的。”我自知理亏,先开口道歉。之前住的学舍是他帮我找的,我没有跟他说一声就搬离那里,确实很不应该。 “你现在住哪里?”他凝著一张脸看我,表情严肃而犀利,我从没看过他这副模样。 放下背包,迟疑了一会,最后我还是老实说了:“我……我现在就住在这里。” “这里?!”闻言,他深深地揽起一双眉,注视了我好半晌后,叹口气道:“你该不会喜欢上季恩扬了吧?” “我……我……”该怎么回答才好?我喜欢季恩扬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何慕怀的出现让我明白,谈恋爱并非只是我和季恩扬两个人的事而已,往后肯定还有一堆事情得面对。 看我吞吞吐吐的样子,何慕怀心里多少有了底。 “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或许我当初不该鼓励你去接近他,我的用意并不是如此。”停顿了一会,他接著又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他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必须老实告诉你。很多女人总因为恩扬的才华而喜欢上他,感情却都不持久,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看著他,没有回答,心里却想著魏茉妮那天说的话。 “因为他没办法爱上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何慕怀说出答案。“他只是被动地接受那些女人的情爱,却不能回报以相同的感情。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担忧地看著我。 我沉默著。他的意思我明白,显然他误以为是我主动的。我犹豫著该不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见我不说话,他又开口:“我答应小阿姨会好好照顾你,你还年轻,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冷漠无情。”我忍不住替季恩扬说话。我不知道他和其他女人相处的情形,但至少他对我不是如此。 何慕怀一脸莞尔地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真的陷下去了,以前你对他的观感可不是这样。” 听他话里的意思,好似我已经被爱冲昏了头,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何大哥,我不是天真不懂事的小女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认为他也是认真的吗?”何慕怀看著我严肃地问。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应。我还没昏头,不至于分辨不出真心或假意;再说,季恩扬没有理由讨好我、要著我玩。 何慕怀只是皱著眉看我,没说什么。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串钥匙碰撞的声音,跟著,大门被打了开来。 我和何慕怀同时转头望去,是季恩扬,他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许是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凝,他的视线在我们脸上来回转了下,眼里立即闪过一抹了然。 “你来得正好。”他走上前,看著何慕怀说:“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谈。” 看他的神情,我大概猜得出他要谈的是什么事情,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紧张和害羞,赶紧说:“你们聊,我去泡壶热茶。”说完,逃遁去也。 一边在厨房煮热开水,我一边竖耳倾听著外面的动静。好一会才听到季恩扬的声音。 “我和芳乐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吧。之所以没有马上告诉你,是因为我认为这是我和她两人之间的事。” “既然如此,你还找我谈什么?”何慕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主要原因是为了芳乐。我和她之间是我主动的,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季恩扬回道。“再者,你是我的好友,我不想瞒著你。” “你是认真的吗?”静默了好一会后,何慕怀才开口道。 “我从不曾主动追求过女人。”季恩扬给了个耐人寻味的回答。 “就这样?”何慕怀显然并不满意。“你应该知道我有责任保护芳乐,即使你是我的好友,我也不能让你伤害她。” “我明白。这一点,一开始我就想过了。”对于何慕怀的直言,季恩扬似是一点也不以为意。“我只能请你相信我,这一次和从前并不一样。” 之后,客厅又陷入一片静默。 老实说,我心里是有那么点感动的,不管是对季恩扬还是何慕怀。 看著两个男人为了我坐下来恳谈,让我感觉自己很幸运。他们一个像兄长般保护我、为我出头;一个是真心又诚恳的情人,我怎能不感动。 “芳乐,你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泡一壶茶需要那么久吗?” 正兀自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中时,何慕怀带著打趣意味的宏亮嗓音惊醒了我。 脸一热,我赶紧冲泡了一壶花茶,连同杯子一起端出去。 “何大哥,喝杯热茶。”殷勤地为何慕怀倒了杯茶,我的脸仍然热和著。 “不错嘛!第一杯茶还记得要先倒给我喝,总算没白疼你。”他微笑地又糗了我一句,而后脸色一整,正经道:“既然你们俩都对彼此有意,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不过,你们还是低调些好,毕竟恩扬还是学校的教授。” 我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我们一直也很低调,这种事没必要到处跟人宣扬吧,我也不想为自己招来麻烦。 “我想,教完这学期后先不续聘。”季恩扬倒像是颇为介意。“我不喜欢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为了芳乐,我考虑等她毕业后再任教职。” 毕业?那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我没想到他会想得那么远。 老实说,虽然和他谈恋爱,但我不敢、也不想去想以后会怎样。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而是爱情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想未来,太贪心,也太辛苦了。 所以,当我听到他认真地说著两年后的计画,而且还是为了我,心里是有那么点讶异和感动的。 “这样也好。”何慕怀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转过脸望著我说:“芳乐,何大哥还是会继续让你靠的,如果恩扬欺负你,你尽可来向我告状。” “他不会的。”我甜笑地回了句。“我小了他十岁,他如果欺负我,岂不像大人欺负小孩,会被人笑的。” 说完,我也给季恩扬倒了一杯热茶,目光衔上他同样带著笑意的眼,他的眸光温柔而缱绻,我的心不禁怦然跃动了下,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爱恋缠绵的感觉。 *&#=*=#&* 晚上,上完乐器行的课,季恩扬一如往常地,在店门外等著接送我回去。 十二月天,寒流不断,天气非常冷。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急忙忙地奔向他。 季恩扬立即一把抱住了我,然后替我开了车门,迅速将我塞进车子里。 上了车,他抓住我一双冰冷的手猛搓著,努力让它们暖和起来。 “把这份工也辞了吧。”他皱著眉说。 我摇摇头。“不行,辞掉它就又少了一份收入。” “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 “我不要。”这会儿换我皱眉头了。“我是和你谈恋爱,又不是让你包养。” 这么说,好像很不识好歹,但这却是我的坚持和原则。 我并非装腔作势,也不是故作姿态,更不是为了骨气那一回事。我只是喜欢单纯。男女之间扯上金钱,总觉得多了份俗气和市侩;我说过,我是一个重视感觉的人,不希望单纯的感情掺入其它杂质。 我的话显然有点伤了他的心,就见他眉间的褶痕加深,眼沉沉地注视著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对不起……”我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分。“那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我的意思是,和你交往是一回事,但工作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事事都依赖著你,这对我对你都不好。”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我小小声地说,因为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我真搞不懂你!”他放开我的手,神情颇为烦躁又懊恼地。“为什么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一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须他明说,我也知道所谓的“其他人”指的是谁。他拿我和以前交往过的女友比较。 唉!我得再一次承认自己是小心眼的。不过,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喜欢被男朋友拿来和其他女人做比较,而且还是旧时的女友们。 就这样,回去的路上,我凝著脸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儿沉。 回到公寓,我们一路默默乘坐电梯,进了屋,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洗好澡后,我早早就回客房窝在棉被里准备睡觉。 先声明,我可不是一个会拿乔、爱要性子的人;只是想,这当口还是别和季恩扬面对面。他正在气头上,而我,心里也有些儿不舒坦,这样的情况,两人还是不要大眼瞪小眼的好。 不过,显然地,他并不这么想。半个小时后,他来敲我的房门。 我没锁门,一会儿后,他自己开门进来。 “有什么事吗?”我坐起身,棉被仍紧紧地裹著,只露出一张脸蛋。没办法,天气实在太冷了,我的房间又没有暖气设备。 他走上前,坐在床边看著我,好半晌,才开口说:“关于乐器行工作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会再强迫你一定得依照我的意思。” 我微讶,他的语气听起来有那么点低声下气的味道,神情也显现出那么丝不自在,和平常霸道独大的他不大一样。 或许是年纪差距大的关系吧,他对我虽好,却也喜欢管我、控制我。而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多少会顺著他的意思;但一涉及我个人的坚持与原则时,我也有我的拗脾气,就像今天晚上这样。 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自己先妥协,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懊恼的样子。 “就这样?”我突然想逗弄逗弄他。“你进来就是为了要跟我说这些话?” 他微微蹙眉,不解地看著我,像是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很高兴你认同我的决定,虽然我无须经过你的“同意”。”我刻意堆起一脸样板的笑,接著又道:“好了,我要睡觉了,晚安。”说完,立即钻进被窝里,没再理会他,等著看他有什么反应。 良久,被窝外毫无动静,他该不会真的离开了吧?正当我这么想著时,棉被突然被人掀了开来,季恩扬微带恼怒的脸庞赫然出现在我头顶上方。 “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他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充满了懊恼与挫折。 我霎时一愣。老实说,我不曾见过他这模样,一时有些被震傻住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我已经这么低声下气顺你的意了,你还要跟我斗气吗?”说得好不委屈。 “我、我哪有跟你斗气。”我总算回神过来。“一直以来,都是你脾气比我大,你说怎样便怎样,像个独裁的君主,我哪及得上你。”说到最后,倒显得有些撒娇的意味。 季恩扬眼一黯,沉默了片刻,皱眉道:“是这样吗?我以为自从跟你交往以后,自己已经改了好多,以前我从来不曾为人费过这么多心思,还努力收敛自己的脾气,迁就……” “你如果觉得委屈,那算了,我们大可——” 没让我把话说完,他倏然低下头吻住我。半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紧盯著我,说:“不许你说赌气的话。我承认我的脾气、个性都不好,但我会尽量改,我是真的有心,你明白吗?” 我猝然屏息,他认真的表情让我不觉心跳加快。与他对望了好些时候,我才垂下眼,微带叹息地说: “以前我总认为,像你这样成天就会板著脸吓人,又不懂得温柔体贴的男人,女孩子若跟你在一起,不出两天肯定就被你吓跑,更别说是和你谈恋爱。可没想到,我竟然会喜欢上你。” 套句赵千韵说过的话——“爱情这种事是说不定的,你愈以为不可能,偏偏就愈有可能发生。”唉,没想到还真让她那张嘴说中了。 “我可不许你后悔。”他的眼神又霸道起来。 “你又来了。”我一脸好笑地看著他,总觉得有时候他像个大男孩似。 他懊恼地微一蹙眉,跟著露出一抹苦笑,叹息道:“我以前不会这样的,虽然和不少女人交往过,但她们没有一个像你一样,轻易地就能让我——” 说著,话声突然中断,停顿了好一会,才又道:“我说过,我没追求过人,你是第一个。也许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会试著去改变、学习。所以,请你答应我,不管我又说了或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都请你不要轻易放弃我,我想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说到最后,他捧住我的脸,表情显得十分郑重。 听了他的话,我再一次傻住了。不过,这一次是感动得傻眼。 尽管“永远”这个字眼有点吓人,而且,对于换过不少女友的季恩扬来说,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我还是深受感动了。 或许女人骨子里都有著无可救药的浪漫因子吧!这当下的我,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是甜言蜜语也好,就算是欺骗也无所谓,这一刻,被爱的感觉是真实的,那就够了。 第十章 然而,正当我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与幸福中时,无意中发现的一件事情,让我对这份感情产生了很大的质疑;连带地,也将季恩扬给予的甜蜜全部打翻。 我一向好睡,是那种头一沾到枕头便可以睡得很死的人。 但这一晚,可能是因为多喝了几杯热茶,到了半夜,膀胱的紧迫感逼使我不得不张开眼冒冷起床,却不料……竟动弹不得。 睡眼惺忪、神智迷蒙的我本能地挣动著,腰间却在此时被一道力量倏然箍紧了下;跟著,身后突然传来男性粗哑呢喃的低吟声。 这一惊非同小可,睡意顿时一扫而空,我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忙伸长手,摸索著打开床头灯,继而转眼一望,季恩扬竟然就睡在我身旁,且他的手脚就像八爪章鱼似地捆缠住我。 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跟著又用力揉了几下。不是作梦,也不是我睡眼昏花,而是他真真确确地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之所以动弹不得,正是拜他所赐。 傻愣了好一瞬,我才回神过来。这一幕感觉好熟悉,让我想起他发烧生病那晚隔日醒来也是这样抱著我睡的。 令我疑惑不解的是,那一次尚情有可原,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自己曾邀请他上我的床。呃,我的意思是,我们一直都各睡各的,还没进展到那么亲密的阶段呀。 他是什么时候摸到我房里来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呆愣愣地望著他捆缠住我腰腿的长手长脚,我又发怔了一会儿,而后皱起眉头,侧过身使力推著他的肩膀,一边喊道: “季恩扬,你起来!”声音乱没好气地。 试想,当你睡到半夜,突然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怎能不受惊吓!尽管这个男人正在和我交往当中,但,这样无声无息潜入我房里,还是很让人难以接受。 性感、沙哑的咕哝声自他喉间发出,他只是稍微动了下,双手双脚却又更老实不客气地牢牢捆抱住我。 真是岂有此理!我索性发起狠来,张口往他手臂一咬—— “啊……”这一咬果然奏效,就见他吐出一声闷哼,随即眉头一皱,最后终于张开眼睛。 趁他稍微松手,我立即挣开他坐起身来,双眼指控地瞪视著他问: “你说,为什么你会在我房里,还、还跟我睡同一张床!?” 听到我的问话,他才好像醒了神,跟著翻开被子坐起身,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你怎么突然半夜醒过来?” “我尿急。”回答他以后,我皱了下眉,赶紧又说:“你等我一下。”等我解决了内急之后,再回来“兴师问罪”! 上完厕所,我回到客房。季恩扬还坐在床上,并没趁机逃跑,神情也较方才清醒镇定多了。 我清了清喉咙。“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 他抬眼看著我,眼里闪过一丝为难,脸庞还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不说话,我只好继续逼问:“你、你怎么可以偷偷摸摸爬上我的床!?” 我知道一定有人会说我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单纯的睡觉而已,又没做什么坏事,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但问题不是他有没有做什么,而是他不该偷偷摸摸的。嘿,别趁机挑我的语病,以为我是在抱怨他怎么不“光明正大”地上我的床。 我并不是老古板,只是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 “我只是想……抱著你睡觉。”他终于开口说话了,眼神微微闪烁著。 听起来像是甜言蜜语,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我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是吗?”我怀疑地看著他。“据我所知,你从不曾和任何一位女友睡在同一张床直到天亮,亲热过后,也总是回到自己的卧——”一时不小心,泄露了魏茉妮告诉我的“秘密”,要收口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唉!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你、你不必管是谁告诉我的。”赶紧转移焦点。“你只管告诉我实话就行了。” 他又蹙了下眉,一双眼黯沉沉地注视著我,好半晌才说:“你和她们不一样,抱著她们的时候,我睡不著觉。” 我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抱著我可以、可以让你……”我还有些转不过脑筋来,随即忽地想起他奇特的“失眠症”。“你、你不再失眠睡不著觉了?” 季恩扬点点头。“自从生病那一晚抱著你睡觉后,我发觉,自己的失眠症竟然好了;这种情形从来不曾发生过。” “那……那又如何?”我的脑子仿佛当机了,明明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就快要接上线了,却又忽尔混沌不清。 “这表示,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他低缓地说著。“只有抱著你,我才能安稳又满足地沉入梦乡。” “也许……那只是一个巧合……”我呆愣愣地回了句,努力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试图理出一个头绪来。 季恩扬却摇了摇头。“本来我也这么认为,但是……隔天晚上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又像以前那样彻夜无法入眠。而且,自从你搬进来后,我不曾再失眠过。” “这、这怎么可能?!”这段日子我又没有跟他睡在一起。正当我这么想时,脑子里突然打了一道响雷,随即蓦然瞠眼愣瞪著他,莫非他…… “其实,打从你住进来后,我就每天抱著你睡。”似是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坦诚无讳地说出真相。“又为了怕你发现,所以总在清晨你醒来之前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我明明记得刚开始几天,我都有锁门啊。” 闻言,他微感不自在地撇开眼,像是有些心虚。“你忘了我是这屋子的主人。”一句话清楚地说明了他是怎么“进入”我的房间。 “你、你竟然……”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真难以想像他会做出这种事。 难怪这些日子来我每天早晨醒来都会闻到属于他的味道,又难怪我身上会沾有那股味道,这一切原来都是他的杰作! 气愤的当口,我脑子里那敏感纤细的神经突然接上了,一个想法清晰地闪过脑际……原来、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追求我! 这一瞬间,所有的困惑和疑点都有了解答。难怪他会突然说喜欢我、想追求我,还要我搬进来,态度转变那么大;原来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退让,并非因为他真的喜欢上我、爱上我什么的,说穿了不过只是因为我能让他睡一场好觉,我的存在功用就只是像那只泰迪熊一样!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很受伤,恋爱的喜悦与甜蜜骤然间变成一个笑话,我感觉自己好蠢! “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季恩扬的眸色有些黯淡,神情也显露出困顿和懊恼。“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坦白的,但我又怕你误会。” 误会?事实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还说什么误会! 我伤心又气恼地跳下床,冲到衣橱前取出泰迪熊丢还给他。“拿去!你不过是需要一个能让你睡好觉的物品,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从现在起,你不需要再来讨好我、欺骗我了!” 季恩扬愕然地看了一眼他的宝贝泰迪熊,而后又一脸讶异地看著我。“它……怎么会在你那里?你又是怎么知道我——” “你不需要问那么多!”我气唬唬地打断他。现下我哪有那个心情解释给他听。“重点是现在你已经找回它了,无须再担心失眠的问题,也请你别再来骚扰我,你马上给我出去!” 说著,我伸手拉他下床,将他一把推出房门外,并立即上锁。 背抵著门板,我的心脏怦怦地急跳著,因为气闷和忿恼。 “芳乐……”季恩扬在门外低喊著我的名。 我捣住耳朵不去理会,随即跑回床上,用棉被蒙住自己的头脸。我以为自己是洒脱的,但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并不是那么的了解自己。 *&#=*=#&* 隔天,我开始忙著找房子。 季恩扬这里我是住不下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到学舍,那就只好另找地方住。 其实,想要搬离这里纯粹是我自己的决定,季恩扬并没有赶我。不过我这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事情既然说穿了,泰迪熊也归还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哈,听起来好像感觉很失落,是不?唉,我得承认,事实也是如此。 说不难过不伤心是骗人的。我的伤并非只是自尊上的受损,老实说,感情上占了更多比例。 我以为这份情还不至于深到让我放不下,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我在意季恩扬的程度远超过我的认知,这真是当初意想不到的啊。 三天后,我顺利找到了住的地方,那是一层由几个女大学生分租的老式公寓,房租不贵,环境也还不错。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这三天已经够我受的了。除了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季恩扬相处,还得视若无睹他紧追不舍的目光;我甚至考虑把这份工辞了。 然而,这天晚上我却失眠了。 一想到明天就要搬离这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多一些。难过、不舍,又有那么点遗憾,我的初恋结束得好快。 过了凌晨三点,还是睡不著,索性放弃,披了件外套悄悄地走出房间。 房外,一片静悄悄、暗沉沉的。 这时候,季恩扬大概抱著他的宝贝泰迪熊睡得正甜吧!夜里空气冰凉,我不禁眷恋起他温暖的怀抱。 随即,甩甩头抛开这股眷恋,摸黑走进琴房,捻亮书桌上的小灯,然后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开始弹奏孟德尔颂的《春之歌》,想藉由柔美愉快的旋律安抚自己烦躁的心绪。 弹著弹著,琴音却跟著心情乱了,美好愉悦的曲子完全变了调。 颓丧地叹了口气,我放弃地合上琴盖,只是呆愣愣地坐著。 忽然,一个温暖的胸怀贴住我的后背;跟著,一双手臂紧紧缠抱住我的腰际。 我一僵,继而开始挣动起来。 “别动……”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沙哑地响起,好似饱含浓稠的情感。 我强自镇定,平板著声音问:“你……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著。”他苦笑了下。“连续三个晚上我又失眠了。” “怎、怎么会呢?”我的声音微微起了波动。“你的宝贝泰迪熊——” “我需要的是你不是它!”他有些急促地截断我的话。“没错,以前我很依赖它,但自我生病那一晚后,那份依赖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我默默听著,没有回应。 “还记得你曾告诉我,有位歌星到现在睡觉时还非得盖著小时候的被单的事吗?”他接著又说:“你说,那条被单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他还拿它当宝贝,不管到哪里演唱,只要外宿,就一定要带著它,否则晚上便没办法睡好觉。最后,你还下了个结论,认为那位歌星若不是念旧,便是还没有长大。” 我当然记得。就因为那句无心的评论,让他大为发怒,还把我丢在路边。 只是,我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有什么用意。 “那时候,我听了很生气。”季恩扬的额抵著我的后脑勺继续说道:“但,其实你没说错,某部分的我确实还没长大,所以才摆脱不掉对那只泰迪熊的依赖;就跟那位歌星一样,不管到哪里巡回演奏,我必定带著它随行,没有它,我便睡不著觉。” “为什么会这样?”终于,我忍不住开口,是好奇,更是关心。 “这得提到我的父母。”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想,你应该多少听过他们的事迹吧。” 我点点头。季伯钦和韩美黛可是当年国内乐坛上响叮当的人物。 “很多人都羡慕我有这么一对知名又杰出的父母。”季恩扬微带苦涩地继续往下说:“但却不知道我其实过得并不快乐。对我的父母而言,音乐和彼此已经占据了他们生命中的绝大部分,他们再没有心思、也抽不出时间来养育一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禁不住睁大眼转过脸看著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莞尔地勾唇,脸上的表情却是阴黯的。“只能说,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扮演父母的角色。在物质上,我是不虞匮乏的,只不过,我一年到头很难见到他们几次面;一场接著一场的国外邀约演奏,让他们无暇顾及到我。小时候,我不懂事,总会哭闹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妈咪和爹地,我母亲总会这么回答我——“小扬乖,等你把这首曲子练熟了,妈咪和爹地就会回来了”。我信以为真,便每天认真地练琴,练到整首曲子都滚瓜烂熟为止。” 听到这里,我已经心疼地蹙起眉头了。 季恩扬深吸了一口气后,接著说:“然后,一次又一次,她总是用同样的方法安抚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仍然是一个孤单的小孩……从那时候起,我弹琴不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几乎不曾抱过我。他们的手是用来弹琴拉琴的,音乐在他们生命中的地位远胜过我。” 他说得平淡,我却听得好不难过。 我没想到他的童年是这么过的,还始终以为他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 禁不住地,我伸出双手怜惜地拥抱住他。 季恩扬顺势将脸庞栖息在我的颈窝里,我仿佛听到一声轻柔的叹息。 “那个泰迪熊是我六岁那年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给我的礼物。”他的声音闷闷地自我的发问扬起。“也是她唯一送给我的礼物。那时候,我每天一定要抱著它睡觉,感觉像是抱著母亲一样。后来,我离家到巴黎寄宿求学,那时的我,早将全部感情转而投注在钢琴上,也已不再冀求父母的爱,但泰迪熊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抱著它睡觉更成了我戒不掉的习惯。” “对不起……”听完他坦述的过往,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道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此对你妄下评论。” 仔细一想,泰迪熊象征著一种慰藉,能弥补他所欠缺的爱。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如果拥有一切而没有爱,得到的不过是空虚”那样的话来。 “你无须跟我道歉。”季恩扬以鼻尖轻轻摩挲著我的颈项。“我听过比这更糟的评语。我的每一任女友几乎都曾说过我是一个冷漠自私、不懂得爱人的人。我得承认,她们批评得一点也没错。” “你……你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下意识地反驳。 他笑了笑。“在遇上你之前,我的确是那样没错。我曾经看过一个研究报告说,从小缺乏爱与抚慰的人,长大之后在人际关系及性情上会产生一些无可挽救的缺陷或不良影响。这一点,证诸在我与历任女友的交往,是确实而无法否认的。我接受她们的爱,却无法回报相同的感情;我以为,我就是这样了,很难有什么改变。” “那你……又怎么会喜欢上我?”我忍不住脱口问。 “我也不知道……”季恩扬看著我,认真思索著。“或许是你的个性和我以往的女友不同吧。你不会一味顺著我,也从不掩饰对我的观感,还老是激起我的情绪,惹我发脾气。” 冤枉喔!那时候明明是他自己脾气不好,我是动辄得怒耶。 “不过,最关键的时刻应该是我发烧生病的那天晚上。”他脸上突然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你那样照顾过我,你看到了我脆弱无助的一面,并且用心地安抚我、帮助我。” “就只是因为这样?”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挑剔、又难伺候的他就这么动心了?说出去,肯定气死他那一千前女友们。 “或许是缘分吧,那当下感觉就这么涌上来了。”他微笑地说。“那一晚,我忍不住抱了你,一股温暖的充足感奇异地填满我的胸臆,还让我前所未有地一觉到天亮;也是那晚我才发现,原来内心里我仍是渴望爱的。”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离奇”的情况,大概也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解释了。 “这是我头一次生起爱人的欲望,想要认真地好好爱一个人。”他伸手抚摸我的脸,轻拨我颊畔的发丝。“而你就是那个让我产生爱的感觉的人,我试著以我所知的一切来讨好你、追求你。不过显然地,我做得并不够好。”说到最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他这么说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我没谈过恋爱,也不会比较好与坏,只知道,彼此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他又拿那双幽沉的黑眸注视著我。“你的意思是,不再生我的气了?” 我假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我先声明,我可不要你的宝贝泰迪熊睡在你和我之间。”别说我小心眼,吃醋是女人的本能,虽然只是一只绒毛玩具熊,我心里还是挺介意的。 季恩扬放松一笑。“我刚刚说了,我现在需要的是你而不是它,是认真的。这三个晚上缺少了你,我怎么也睡不著,就连它都帮不了我。”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找到了一样新鲜的替代品。”我嘟著嘴抱怨了句。 “不是这样的!”他攫住我的手臂,一脸严肃地看著我。“我拥抱过不少女人,却无法在她们身旁入眠,我很清楚问题出在我身上,因为我始终无法释放自己的感情。但只有你是唯一例外,你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我心灵封闭的窗口,只要抱著你,我就能安心又满足地沉入睡乡,你懂吗?” 我愣愣地看著他,说不出话来。他说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甜言蜜语,但却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原来爱情不过就这么回事,找到那个能开启彼此情感与心灵的人,然后共谱一段恋曲,适心适意、自自然然地,没有半点勉强。 我开始相信,他会喜欢上我真的是一种缘分,也是我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吧。 没有以言语回应,我缓缓地绽开一朵温柔的笑花,再次伸展双臂紧紧拥抱著他,用行动表达我的心意。 “芳乐!”他欣喜地回抱住我,亲吻著我的脸颊。 “你还是可以保留那只泰迪熊。”半晌,我柔柔地说。“毕竟是它陪伴你走过了那段寂寞的长路。” 他没说什么,只是问:“我的泰迪熊怎么会在你那里?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它是属于我的?” “这个啊……”我露出一抹淘气又神秘的微笑。“说来话长耶!我得想想该从何说起才好。” 然而,我心里却想著,不过是“缘分”两个字而已。 *&#=*=#&* 元旦前夕,天气冷到最高点,欢乐的气氛却是热到最高点。 这一晚,学系依照往年惯例,举办一场跨年音乐演奏会,主要由三、四年级与研究生担纲演出,且演出者必须盛装出席。 身为音乐系学生,这样的场合避免不了,衣橱里一两件正式的礼服是必备的。我穿上去年初购买的灰蓝色露肩晚礼服,外搭一件米白色羊毛大衣,及肩的卷发勉强梳拢成一个发髻,露出纤白的脖子,还难得地化了妆,最后再穿上一双与礼服相搭配的灰蓝色绒皮高跟鞋。 老实说,我真的难得这样盛装打扮,不过偶一为之,还是挺让人开心的;尤其当我看到季恩扬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惊艳光采。 “真美!”他目不转睛地盯著我。“今晚你一定是演奏会上最出色的。” “哈,我可不敢这么妄言。”我莞尔地笑道。“不过还是很谢谢你的赞美。”我说过,我最多只能算是中等美女,当然,经过一番打扮的我更美了些,但学系里并不乏比我出采的美女。 “可恶!”他突然低咒了声。“你这么美,我却不能陪著你走进会场。”语气很是懊恼。 见他这模样,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的关系暂时还是保密的好。再说,你在台下还是看得到我啊。”今晚系里的教授全部被邀请出席聆赏,他也不例外。 “那不一样,他们并不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他皱著眉说。 我一愣,三秒后才意会他话里所指的“他们”是谁。显然地,他是个占有欲强的人,竟把所有男人都当成了假想敌。 不过他这么说还真让我颇为受用。这该算是甜言蜜语吧?我有一种虚荣的甜蜜感。 “别担心,他们没有一个及得上你。”我回报以相同的赞美。这话一点也不假。穿著正式西装礼服、外罩长大衣的他,有著贵族般清俊高雅中微带冷漠的气质与魅力,铁定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出门前,我和他商量好各自前往学校的演奏厅,回程时再让他去接我。 七点半,演奏会开始,我在后台和其他人一起坐著等待自己的出场时间,一边闭著眼默习著我要弹奏的曲子。 我选了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这首曲子据说是根据德国诗人弗莱里格拉特的诗《爱吧》而创作的,我想把它献给季恩扬。 轮到我出场时,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坐在前方席位的他,而他也朝我偷眨了下眼。在黑黝发亮的钢琴前坐下,我习惯性地吐纳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弹奏属于我的爱之梦。 随著柔美、深情的旋律优雅地扬起,我心里也悄悄吟诵著动人的诗句—— 爱吧,能爱多久,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让你的心保持炽热,保持眷恋, 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 只要有人对你披露真诚,那就尽你所能毅他时时快乐,没有片刻愁闷 这一刻,心是暖融的。尽管外面的天候很冷,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有一个温暖的胸怀等著我。想起季恩扬的怀抱,我感觉我的手指更加轻盈飞扬了起来…… 琴声悠扬中,幸福在蔓延……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