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拯救大明?我还是上吊吧》 第1章 穿越崇祯帝 紫禁城。 乾清宫内,朱连看着镜子中的人影呆呆发愣。 他大抵是带着一根绳子穿越了,从记忆涌入的那一刻浑身不自在。看着身上的龙袍,头上的翼善冠,悲伤没有源头,两眼尽是绝望。 “老天爷玩我啊,好不容易穿越一次,竟然穿越成了崇祯!” 崇祯是谁? 大明朝的亡国之君! 也是历代君王中,越努力越亡国的代表人物。 刚愎自用,善变多疑的性格缺陷,再加上对帝王之术一窍不通,亲手把大明送进了火葬场。 更悲剧的是,今天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日。 九天后,李自成攻进北京内城,崇祯帝在煤山上吊自杀... 随后吴三桂投降,建奴入关,李自成兵败。 往后三百年的历史,不仅是老朱家的耻辱,更是整个华夏的灾难。 在北京站稳脚跟的建奴一路向南,嘉定三屠,扬州十日...... 伏尸千万,流血万里... 这哪是穿越,分明是灾难体验券! 朱连看向手中的绳子:“要不...现在吊死得了?” 不不不,好死不如赖活。 可是。 不自杀的话他能做什么? 此时的大明已是行将就木,朝堂贪腐,军无斗志,内有流贼,外有建奴,天灾不断,人祸不停。 崇祯耗时十七年都没能改变大明的的命运,他又能改变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朱连闭着眼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太监从大殿外小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爷,出大事了。” 崇祯缓缓睁开眼。 眼前这个中年太监叫王承恩,与写西游记的吴承恩只差了一个字。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最信任的人之一。 历史上崇祯上吊后,他将崇祯的尸体从树上放下来,整理衣冠后也自杀身亡。 忠心可鉴! “莫要惊慌,讲。”崇祯把穿越时带来的绳子藏在身后,淡淡的问道。 那根绳子能时刻警醒他,不能扔。 王承恩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说道:“是,皇爷。” “有三...三件事。” “宣府送来六百里加急塘报,流贼昨日深夜攻破宣府,直奔京师而来。总兵王承胤投敌;巡抚朱之冯,监军杜勋自缢尽节。” 王承恩略微停顿片刻,见皇帝没有任何表情继续说道:“定西伯唐通奉旨勤王,与监军太监杜之秩在殿外侯旨。” “天津巡抚冯元飏差人送来一封密信。” 说罢,王承恩跪在地上双手将信举过头顶。 崇祯没有立刻拿起密信,反而皱着眉沉思。 这三件事中,有一件坏事,一件好事,还有一件不好不坏。 坏事是宣府(宣化)失守后,李自成进京的障碍只剩下一座居庸关。 居庸关守军不足两千,肯定守不住。 好事是天津巡抚的密信,他精通明史,早已知道了密信内容,随后打开信封扫了一眼。 内容果然与历史无异。 【陛下,今流贼犯境,京师兵力单虚,战守无一可恃。臣谨备海船百艘,率劲卒千人,身抵通州,候圣驾旦夕南幸。】 冯元飏怕京师守不住,准备了百余艘海船请求崇祯去往应天府。 至于唐通奉旨勤王,属于不好不坏的事。 早在三月初,崇桢便急调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入卫京师,并号召在京勋戚官僚捐助饷银。 崇祯摇的这些人里,吴三桂和王永吉是一路人马,他们带着三十万军民从辽东浩浩荡荡的往回赶,三月二十二日才到达距离北京城一百公里的玉田地区,根本来不及救驾。 唐通来的快,投降的快。李自成刚到居庸关下,监军太监杜之秩就让人打开城门。唐通见大势已去便不再抵抗,麾下八千人全部投降。 刘泽清更狠,拒不奉诏! 崇祯随手把密信扔给王承恩,看着眼前这个最信任的太监,缓缓问道:“冯元飏让朕迁往应天府,你认为如何?” “臣不敢说。” “恕你无罪!” “是!”王承恩咽了口唾沫,“臣以为,此乃上策!” “理由呢?” “臣领九门提督一职,今天早晨与李国帧总督碰面后得知,京城三大营在册八万人,有些被调走抗击流贼,有些吃了空饷,现在可用之人的不足三万,而且都是些老弱病残。” “京师,大抵是守不住了!”王承恩仗着胆子,说出了实情。 “与其固守北京,不如迁往应天府,只要皇爷您在,咱大明还是那个大明。” 王承恩额头冷汗直冒。 换做平时打死他都不敢说,现在情况不同,流贼不日将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臣王承恩,斗胆请皇爷依冯元飏之策南迁!” 崇祯轻轻摇头,“朕不能走。” “皇爷!”王承恩急的差点哭了出来。 崇祯没有怀疑王承恩的忠心,他摇着头说道:“京城遍布李自成细作,一旦南迁的消息传出,将不战自乱。届时他只需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向山东星夜进军,可陆路拦截,也可出海截断朕的南下之路。到时候朕将逃无可逃,守无可守。” 王承恩脑门开始冒汗,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无知和鲁莽。 “就算朕能顺利到达应天府,等于把北京拱手让给流贼。吴三桂北有建奴,南有流贼,他...能不降吗?” “关宁军是我大明最后一支精锐,朕...不想丢。” 崇祯本不想多做解释,但王承恩大局观不够,需要培养才能成为他的臂膀。 王承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犹豫的说道:“可是......” 后半句话没敢说出口。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皇爷是天子之躯,肯定不会出事。 崇祯闭着眼,又思考了一会。 明末的水太深了。 东北有建奴,北方有鞑靼,西南有张献忠作乱,西部和中原被李自成的农民军搅得天翻地覆。土地兼并严重,国库空虚,文官集团党派内斗,军饷贪腐层出不穷。 再加上小冰河期严寒导致的粮食减产,各地干旱,瘟疫盛行。 怎么办?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 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肯定有办法改变历史。 不,历史已经改变了。 历史上的崇祯没收到这封密疏,由于他反复无常且多疑的性格,文武百官没有人愿意将这封密疏转达给崇祯。毕竟如果在逃跑途中被李自成的人发现,冯元飏和转达密疏的人会因通敌罪被处死。 一周! 三月十七日李自成攻陷广宁门,到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扭转局面。 老天爷给了一周时间改变崇祯和大明的命运。 他站身吩咐道:“王承恩,朕说,你记” 第2章 勤王的唐通 王承恩朝最近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急忙从外面端进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崇祯背着手,沉声说道: “阎应元,直隶通州人,现任江阴县典史一职。” “陈明遇,浙江上虞人,现任江阴县典史一职” “冯厚敦,南直隶金坛人,现任江阴训导。” “六百里加急,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师。” 王承恩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卑微的官职,他脑子有点空。 “皇爷,他们三人是何身份?臣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该问的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承恩吓得脸色铁青,跪在地上磕头请罪:“皇爷恕罪,臣这就安排人去办。” “等等,只让阎应元一个人来就行了。” “遵旨。” “第二件事,给冯元飏回信,最迟明日午时与他在通州会和。” “第三件事,把吴孟明,李若琏还有王之心都喊来,朕有事吩咐!” “遵旨!”王承恩边往外走边在心里琢磨。 吴孟明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是指挥同知,他们分别是锦衣卫的一号和二号人物。 王之心是东厂提督。 皇爷找他们作甚?难道皇爷要杀人? 略微停顿后王承恩加快了脚步,杀人好啊!这帮误国误君臣子都该死。 可是流贼将至,此时杀官员不好吧? 想到这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玛德,皇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操这份心干什么! 管好宫里的太监,看好九门就行了。 不多时,王承恩回到崇祯身边说道:“皇爷,吴指挥使,李同知,王提督,都在门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 “是,定西伯唐通和杜之秩在门外求见,不知皇爷是否召见?” 崇祯一拍脑门,他竟然把这件事忘了,“让他们一起进来吧。” “是。” 唐通已经被崇祯封为定西伯,他穿着红色的麒麟服,站在门外四处偷看。 当他看到吴孟明和王之心后,心里咯噔一下。 锦衣卫和东厂怎么也在? 他们要干什么? 短短瞬间,他把这辈子干过的坏事都回忆了一遍。 难道皇帝要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唐通后悔了。 后悔不该奉旨勤王,更不该进宫讨要封赏。 自崇祯登基以来官员的下场都很惨,带兵的文官武将更是惨上加惨。 崇祯二年,蓟辽总督袁崇焕奉旨勤王解了京师之围,次年被凌迟处死。 崇祯四年,蓟辽总督兼兵部尚书孙承宗被免职,十一年战死。 崇祯五年,兵部司务孙元化被治罪砍头。崇祯十四年,兵部右侍郎郑崇俭被治罪砍头。 崇祯十六年,兵部尚书孙传庭在一道道圣旨的催促下仓促迎战,兵败身亡。 还有卢象升,曹文诏... 有心想走,看着殿门两侧的锦衣卫唐通知道自己走不了。 他低着头跟在王承恩身后走进大殿,施礼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定西伯为何来此?”崇祯故意问道。 事已至此,唐通只能实话实说:“陛下,臣此次前来一是领取军饷,二是叩谢皇恩。” 他麾下的八千兵马缺了五个月的饷,作为勤王之师,多少得给点才行,否则极易引起兵变。 崇祯微微一笑:“你想要多少?” 唐通皱着眉大脑飞快运转。 他知道朝廷没钱。 既然没钱,崇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不要向朝廷要钱? 可如果没钱,这八千人吃什么喝什么? 唐通思考良久后,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说道:“臣需一万两白银。” 不等崇祯说话,奉旨监军的太监杜之秩怒斥道:“唐总兵,哦不对,是定西伯大人;现在朝廷缺钱缺粮,去哪儿弄一万两银子?” “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用在咱们身上。回去告诉手下的兄弟们,现在朝廷困难,忍一忍就过去了。” 说完这些话,杜之秩得意的抬起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希望能得到崇祯的赞赏。 “杜监军,你没带过兵,不知道带兵的难,我说的一万两已经够少了。”唐通咬牙切齿的看着杜之秩,心中无比恼怒。 他搞不懂,大明朝这位皇帝为什么不信任他们这些武将? 每次出兵,总会派太监监军。 他们狗屁不懂,甚至都没听过炮声。坐在中军帐里胡乱指挥,能赢才怪! 崇祯看着杜之秩小丑般的表现,心中冷笑。 历史上就是这厮,在唐通准备迎战时派人打开城门投降了。 该死! “杜之秩说的好啊!”崇祯面带微笑,“朕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臣遵旨。” “如果,朕是说如果定西伯私通流贼,你该当如何?” 崇祯的话,瞬间让唐通后背一凉。 自己在前线奋勇杀敌,皇帝却猜疑他私通流贼。 霎时间。 惊讶,难过,委屈,愤怒,后悔等各种复杂的心情在心中蔓延。 他知道,该来的猜忌终究还是来了。 早知道就该向刘泽清学习! 山东总兵刘泽清谎称坠马受伤不能奉旨勤王。 崇祯得知后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赏赐他几百两医药费。 天理何在? 杜之秩斜视唐通一眼,悠悠说道:“臣会用陛下赐的利剑,砍他的头。” 唐通跪地求饶:“陛下,臣冤枉!” 崇祯轻轻摆手:“定西伯不必喊冤,朕说的是假如,切莫在意。” 唐通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对杜之秩的恨意和崇祯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崇祯身为皇帝,竟然不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这大明,不保也罢! 崇祯继续问杜之秩:“如果你私通流贼,定西伯该怎么办?” “我?”杜之秩愣了下,毕恭毕敬的说道:“奴婢忠于陛下,忠于大明!”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朕说的是如果。” 杜之秩跪地叩首:“若奴婢私通流贼,就请定西伯砍下臣的头。” “好!”崇祯拍手鼓掌,“既然承认了,定西伯还不赶快动手?” ??? 唐通愣了。 杜之秩也愣了,他以为崇祯在开玩笑,脸上堆着笑容说道:“陛下说笑了,奴婢胆子小,经不起这种玩笑。” “你也配?”崇祯面无表情。 看着崇祯那张严肃的脸,杜之秩慌了。 平日里深受皇帝信任,怎么也没料到会有杀身之祸。 他匍匐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陛下臣冤枉!臣忠于陛下,忠于大明,绝不敢做出违逆之事,望陛下明察!” “明察?”崇祯冷笑着从王承恩手中接过冯元飏的密信,随手甩到地上:“你与流贼往来的信件早已被王承恩截获,这就是你私通流贼的铁证!” 第3章 欠饷 “啊?”杜之秩失声喊了出来。 他面色铁青的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陛下,臣冤枉,肯定是有人陷害臣。” “臣是陛下的内臣,誓死忠于陛下!” 见崇祯不说话,杜之秩转头看向王承恩。 “王公,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绝不会背叛陛下,请王公明察!” 王承恩皱了皱眉,皇帝没有证据,那是冯元飏写的密信。 杀杜之秩就无非是安抚唐通。 想清楚这些道理后,王承恩冷哼一声:“杜之秩你私通流贼,证据确凿,还狡辩什么?来人,将杜之秩拿下,推出去听候发落!” 两个锦衣卫听到吩咐后推门而入,一左一右将杜之秩控制住,不由分说便往外拽。 杜之秩彻底慌了,他挣扎着看了一圈,目光落到唐通身上。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大声朝唐通喊道:“唐大人,帮我求求陛下,我真的没有私通流贼。” 唐通冷哼一声,假装没听到。 杜之秩绝望了! 眼看就要被拖出大殿,崇祯伸手让两个锦衣卫停下,他面带微笑的看向唐通:“定西伯,按大明律私通流贼,该当何罪?” 唐通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崇祯的意图,他沉声说道:“按军法处置,当斩。” “杜之秩身为监军,知法犯法,既然罪名已经查实,就按军法处置吧。” 唐通忍不住抬头看向崇祯,他搞不懂这位大明皇帝在搞什么名堂。 昨天派杜之秩监军的是他,今天要砍了杜之秩的还是他。 难道杜之秩真的私通流贼? 不...不可能! 任何人有私通流贼的目的,唯独太监们没有。 改朝换代可以用前朝的旧臣,也有娶前朝妃子的例子,唯独没有用前朝太监的先例。 杜之秩私通流贼图什么? “唐通,杜之秩私通流贼,你还不替朕砍了他?” 唐通来不及多想,毕恭毕敬的跪下磕头:“臣,遵旨。” 说罢,他站起身来到杜之秩身旁,一把抓住对方的脖领子。 转身的瞬间,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狞笑着把杜之秩拖出大殿。 “陛下,臣冤枉!” “冤枉啊!” “冤...” 片刻后,杜之秩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通心满意足的回到大殿,之前对崇祯的不满,也随着杜之秩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唯一不确定的是,下一个监军会是谁。 “陛下,臣已行刑完毕,杜之秩已死,不知陛下派谁监军。” “没有监军。”崇祯微微一笑。 唐通愣了下,“陛下,臣没听懂。” “定西伯乃大明之栋梁,朕相信你,所以不需要监军。” “王承恩,去内帑给定西伯支取两万两银子,剩下的钱朕会想办法补上。” 看着高高在上的崇祯帝,唐通两眼瞬间湿润。 之前受到的委屈,不信任,在这一瞬间统统消失不见。 他伏地叩首到:“陛下,臣定当死守居庸关,不让流贼前进一步。” “不,你不能死守!” 唐通一怔。 陛下又是杀人,又是给钱的,目的不就是想让自己给他卖命吗? 刚表态说死守,陛下为何不同意? 崇祯微微摇头:“李自成分兵两路进攻京师。他手下的大将刘芳亮现已占据保定府,一旦李自成受阻,刘芳亮肯定支援,到时居庸关被两面夹击,定西伯危矣。” “这...臣...臣不怕死!”唐通硬着头皮说道。 “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朕不能让你身陷险境。你此去居庸关只需固守几日,在刘芳亮大军合围居庸关前,带上所有人撤回京师即可。” “是...臣定当不负皇恩!” 吴孟明和王之心看着唐通远去的背影,心中略感不安。 唐通昨日私下对崇祯派杜之秩监军的行为很是不满。 今日皇上只杀了一个太监,便挽回了唐通的忠心。 虽然暂且看不出真假,但皇上收买人心的能力显露无疑。 安抚走唐通后,崇祯坐在龙椅上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按理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问题是,现在他要兵没兵,要将没将。 受大明战神的影响,明朝后期的皇帝没有兵权。 京营有二十六卫,其中二十一卫多少都受兵部辖制。 他能独自调动的只有锦衣卫和腾骧四卫。 腾骧四卫后来改编为勇卫营,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不幸的是,黄得功和勇卫营的精锐被他派去追缴张献忠,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安徽作战。 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算有兵权,京师也无人可用。 既然如此,只能用孤注一掷了! “吴孟明,王之心。”崇祯闭着眼道。 “臣在。” “锦衣卫和东厂在京师有多少人?” “回万岁,锦衣卫有三千余人。” “回万岁爷,东厂有两千人。” 崇祯在心里默默盘算。 三大营,锦衣卫,东厂,禁军,五城兵马司全部加起来,京师可用之人约有三万八千人,除去皇城必要的守卫,能调用的也就三万六千人。李自成大军号称五十万,实际也就二十。出陕西后分成两路,沿途需要驻守,进攻北京城的约有十一二万人。虽然数量没有想象的多,但有一半是他从陕西带出来的精锐。 一比四的比例。 老弱病残对精锐? 没戏!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要想守住北京,最关键的还是钱。 人不够可以募兵,募兵更需要钱。 皇帝和士兵的关系就像老板和打工人。 有钱不一定卖命,没钱肯定不卖命。 那些当兵的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拼了命去保护稳坐金銮殿的皇帝? 钱去了哪里,怎么没的,与他们无关。当兵的只要没拿到钱,就会认为是皇帝的原因。 崇祯深谙此理。 况且大明末年明军战力并不低,有句话传的广: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何处有满饷,辽东皇太极。 “欠了几个月的饷了?”崇祯闭着眼继续问。 吴孟明和王之心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们不好意思开口,怕揭大明朝的底,丢皇上的脸。 崇祯脸色一沉,“实话实说!” “是,锦衣卫欠了五个月的饷银。” “东厂也是五个月。” 崇祯叹了口气,想骂人不知道骂谁去。据他所知,京师的锦衣卫和东厂是欠饷最少的。 “你们自己算,补足之前的欠饷,每人再发五两守城银,总共需要多少?” 吴孟明眼前一亮,他才不管崇祯帝从哪儿弄银子,只要给银子就行。 片刻后,俩人把总数报给崇祯,“皇爷,锦衣卫和东厂共需七万五千两银子。” “嗯,你们知道三大营欠多少饷银吗?” 吴孟明皱了皱眉,作为锦衣卫的头号人物,这种消息还是知道的。总督三大营的是襄城伯李国桢,他不想得罪对方。 王之心也怕得罪人,闭口不言。 “吴孟明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都这种时候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是,三大营基本欠饷八个月。” 第4章 李邦华 崇祯在心里算了算。 三大营,五城兵马司,禁军,锦衣卫,东厂和唐通的欠饷,总共有九十多万银子的缺口。 不考虑吴三桂的话,他至少要准备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部分作为赏银,一部分作为粮饷,剩下的募兵。 “王承恩,把户部和内帑的账册拿来!”崇祯吩咐道。 王承恩不敢怠慢,亲自把账本递到崇祯手中。 打开略显老旧的账册,崇祯一页一页的翻。越往后翻,速度越快,翻到最后一页时,崇祯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他啪的一声将账册扔到地上,坐在龙椅上咬牙切齿。 堂堂大明朝,国库存银竟然只有黄金三千两,白银一万两。 换算成银子加起来也就四万两! 四万!!! 在北京城随便找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抄家,抄出来的财产都不止四万。 他知道,自天启朝以来,国库一直亏空。 朝廷没钱,国家就会停摆。天启皇帝没办法,只能内帑的钱拿出来用。 好在天启皇帝有魏忠贤,他有办法搞钱。 结果呢? 崇祯上台后把魏忠贤砍了! 他糊涂啊! 魏忠贤也好,东林党也罢,无论谁当权都会贪污。 魏忠贤贪污的银子早晚是皇帝的,而那些东林党贪污的银子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崇祯拿起内帑账册翻看。 国库存银四万两,内帑十六万两。 加起来二十万两银子。 怪不得历史上崇祯不敢南迁,他怕南迁的路上士兵们因为缺饷哗变! 看着冰冷的数字,崇祯的心也慢慢变冷。 他胸中的怒火慢慢凝聚,变成一把砍人的刀。 他握着刀柄,怒道:“平日里贪钱也就罢了,现在国库空虚,朝廷危在旦夕,他们竟然还敢贪!找死!” 旁边的吴梦明和王之心同时低下头,心里发虚。他们心里清楚,崇祯表面上是对着账册发火,实际是在警告他们。 崇祯看着他们二人的表现,内心稍感安慰,锦衣卫和东厂是他的刀,用刀前敲打一番,才能让刀更加锋利。 他话锋一转,说道:“朕记得,吴指挥使的儿子后天大婚,王承恩替朕准备一份贺礼。” 吴梦明顿时一愣,大明朝国事繁忙,流贼将至,日理万机的皇上竟然还惦记着他儿子的婚事。 “陛下,臣承受不起!”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勿再推脱。” “臣...谢万岁隆恩!”杀人不眨眼的吴梦明跪在地上,红了眼眶。 崇祯转头看向王之心:“王之心,你总领东厂,手下的太监们该管管了。” 王之心一脸茫然,他先是磕了一个头,随后谨慎的问道:“陛下,臣惶恐。” “惶恐?只是惶恐吗?杜勋出自你的门下,塘报说他尽节了,可是据朕所知,他和王承胤投敌了!” 投敌? 王之心听罢脸色巨变,皇帝的话透露了两个消息。 一,杜勋投敌了。 二,陛下是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消息。 昨日宣府告破后,锦衣卫和东厂分别从自己的渠道得知,前尚膳监掌印太监杜勋尽节自杀。 他们都没查清消息竟然被皇帝查明了,这是一件让人听起来很恐怖的事。 难道皇帝还有其他情报组织? 王之心浑身一抖,伏在地上说道:“是臣管教失当,求陛下恕罪。” 崇祯狠狠盯着王之心,不说话。 王之心贪财,家产虽然比不上勋贵,相比其他人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崇祯不说话。 他在思考要不要换掉王之心和吴梦明。 东厂和锦衣卫是两把刀,杀人前需要打磨好。 但是... 一旦换人,东厂和锦衣卫内部将会乱一段时间。 换做平时没问题。 现在时间紧迫,无论大明还是他,都无法接受混乱带来的后果。 见崇祯不说话,王之心慌了:“臣失职,求万岁爷饶命。” 崇祯微微点头:“既然知罪,一会早朝的时候朕会给你将功赎过的机会。” “谢万岁!” “你们都是朕的臣子,有错改之,无则加冕。流贼将至,汝等应齐心协力帮朕御敌。” “臣等遵命!”吴梦明和王之心同时叩首,唯独李若琏磕头时有些失落。 崇祯将他们的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的计划逐渐成型。 吴孟明为人还算公正,但平日里做事不拿主意,看着东厂的菜碟下菜,东厂怎么干他就怎么干。 王之心能干事也敢干事,软肋也很明显:爱财如命。 李若琏为人忠诚,不贪财,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既然这样,吴梦明继续和王之心搭配,他们是皇帝的刀,是皇帝的枪。 李若琏藏在暗处,干脏活累活。 “吴梦明,一会朝会时,朕和百官的话你要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如有错漏,治你的罪!” “臣遵旨!” 吴梦明掏出纸笔,默默退到一旁。 不多时,王承恩走进偏殿,恭敬的说道:“皇爷,已将两万两银子交于定西伯唐通。” “朕知道了。” “左都御史李邦华在门外侯旨!” “让他进来。” “是。” 太监传完话,满头白发的左都御史李邦华迈步走进大殿。 脸颊干瘦,后背微驼,在老旧朝服的映衬下,给人一种随时都要嗝屁的感觉。 行叩拜之礼的同时,李邦华低着头两只眼睛在大殿内一番搜索。 当他看到吴梦明和王之心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锦衣卫头子和东厂头子同时出现,准没好事。 李邦华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臣李邦华奉旨面君。” 崇祯冷冷一笑:“李邦华,有人告发你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李邦华抱拳拱手:“陛下,可有证据?” “证据?你二十九岁入仕,现任左都御史一职,年俸禄不过百余两。你来告诉朕,万两家产从何而来?” “既然证据确凿,就请陛下治罪!”李邦华毫不畏惧的说道。 他不否认贪污,但贪污一事不能怪他。 大明官员俸禄低,那点俸禄本就捉襟见肘。再加上崇祯登基以来国库空虚,朝廷时不时的缺饷缺俸禄,为了一家老小,就算清官也得靠贪污活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欲望慢慢增长。 久而久之,大明官场贪腐之风盛行。 “治罪?呵呵!”崇祯冷笑一声,“你是左都御史,按照大明律,该当何罪?” 大明律... 提起这三个字,李邦华浑身一颤。 若是按照大明律,贪污六十两以上者扒掉人皮,在里面填满稻草,悬竿示众。 “臣...死罪!”李邦华心灰意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只希望吴梦明和王之心动手的时候轻一点,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哎!”崇祯长叹一声,“你没罪!” 没罪?李邦华有点懵。 “朕知道,若是不贪,你们一家老小都得饿死。归根结底是朕的错,让大明的朝臣吃不饱穿不暖。” “万岁,臣惶恐,臣认罪,是臣的错,与万岁无关。”李邦华颤颤巍巍的说道。 他搞不懂崇祯要干什么,前一刻说他死罪,后一刻又说他没罪。 如此反复无常,肯定有什么阴谋。 “哎,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希望你以后律己律人,为大明尽心尽力。” 李邦华咽了口唾沫,回过神后急忙磕头道谢:“谢万岁不杀之恩,臣愿效犬马之劳。” 崇祯想重用李邦华。 重用前须敲打一番,让他不要太过得意。 不过也仅仅是敲打。 李邦华不怕死,历史上他得知崇祯死后,留下“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三句话。 随后自杀殉国。 “王承恩,把冯元飏的信给李御史瞧一瞧。” 王承恩急忙密信递到李邦华手中。 李邦华看完后皱着眉,沉思不语。 “李御史,你怎么看?”崇祯问。 “臣以为,此乃中策。” 第5章 搞钱,杀人 “哦?上策是什么?”崇祯盯着李邦华问。 “臣以为陛下应固守京师,遣太子去南京监国。若京师告破,陛下殉国,大明还有半壁江山!” 卧槽! 大殿内所有人心中同时骂了一声。 吴梦明咽了口唾沫,除了他,没人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李邦华的嘴真是又臭又硬! “大胆!”不用崇祯说话,旁边的王承恩马上站了出来。他指着李邦华的脑袋怒道:“大胆李邦华,竟敢诽议当今圣上,按律当斩。” 李邦华毫无畏惧,继续说道:“京师乃我朝根本,不可废弃。况且吴三桂千里勤王,正在赶往京师的路上,若陛下此时弃城而走,大明最后一支精锐将拱手让人。” “反观流贼,暴政匪兵,必不能久,辽东的建奴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有京师在,建奴不敢长驱直入。若是京师易手,建奴以此为根据挥师南下,大明危矣。” 崇祯眉毛一挑,不由得对李邦华刮目相看。 他说的太好了,把当前各方势力的局面,未来的局势,分析的一清二楚。 简直和历史一模一样! 这位左都御史是个人才。 “那李御史再说说流贼必不能久的原因。”崇祯继续考验。 “是。”李邦华见崇祯不但没生气反而很是高兴,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 他将额头上的冷汗擦干,继续说道:“赋税乃朝廷之本。” “朝廷赋税来源无非田赋,里甲正役和杂税。流贼宣称免田赋,那么能征的税只有里甲正役和杂税,杂税中以商税最多。” “商税的来源是商人,流贼一路来将商人乡绅盘剥杀戮,十去七八。” “无税收的流贼只能不停地抢,等有一天抢不到钱粮,他们自己就散了。” 李邦华的观点,崇祯非常认同。不止他,历史学家们也认同。在那个农业为本的封建时代,均田免粮的政策注定行不通。 据统计,明朝百分之七八十的税收来自于田赋。 免了这部分,无异于自掘坟墓。 崇祯对李邦华的表现十分满意,他站起身,摆手让吴梦明、王之心还有李若琏离开。 等他们走出殿门后,崇祯来到李邦华面前说道:“李御史果然才识过人,朕打算让你入阁担任首辅,如何?” 皇上想让我当首辅?李邦华心中大呼不妙。 崇祯当了十七年皇帝,换了十九个首辅。 轻则免职,重则砍头。 权利看似很大,风险却也很高,有时还得替皇帝背锅。 现在文官们,已经没人愿意争取这个烫手山芋的内阁首辅之位! 但是。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迎难而上才行! 快速思考后,李邦华觉得这是个机会。 连忙说道:“陛下,内阁事巨,规矩繁多,但向来是先入阁再提任首辅,臣直接担任首辅有些不合规矩。” 崇祯淡淡一笑:“朕的话就是规矩。” 李邦华见状,不再犹豫,跪地谢道:“臣李邦华,谢陛下隆恩。” “别谢这么早,朕的话还没说完,李邦华你怕死吗?” 李邦华愣了下,想了想认真说道:“若是陛下让臣死,臣就不怕死。” “为什么?” “臣这一世,所图不多。或位极人臣,或腰缠万贯,或史书留名。” “今日陛下让臣担任首辅,位极人臣的愿望已经实现;能让陛下杀的人,定会史书留名。臣不在乎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只有庸庸碌碌的人才会被历史遗忘。” 李邦华的话说进了崇祯心窝里,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位年近古稀的老臣。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李邦华就是老子要找的人。 不过。 在此之前,还有件事需要确认。 崇祯转过身,声音肃穆:“朕需要一个权臣,能镇压朝堂的权臣。” “朕会给他天大的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臣,宦官,勋贵,宗亲,他想杀谁就杀谁,朕不会管。只要能弄来银子,贪的不过分,朕也不会管。” “朕活一天,就能保他一天的荣华富贵。” “但是!” “朕若是死了,那人的下场可能比严嵩还要惨!” “他可能青史留名,也可能遗臭万年,亦或是毁誉参半。” “你能承受吗?” 王承恩不可置信的看着崇祯,感觉眼前这位皇帝的身影很是陌生。 皇爷这是要放权? 他登基以来最讨厌的就是权臣。 而且。 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此时放权会不会加剧大明朝的风险? 李邦华抬起头,苍老的脸颊上满是皱纹,唯独那眼睛炯炯有神。 他认认真真的站起身,再次跪地磕头:“请陛下放心,臣不想当严嵩,只想做张江陵(张居正)。” “好!李御史暂且退去,朕要朝会了。” “遵旨!”李邦华退出偏殿。 等李邦华走出大殿,崇祯才从他身上收回期待的目光。 他这么做有两种原因。 首先,崇祯自登基以来杀了太多人,二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十八人,二品以下的更是多达百余人。 内阁更不用说,他执政十七年,换了十九任首辅(其中有两人复任两次)。 这里面有权臣奸贼,也有国家栋梁;有贪腐之辈,也有克己奉公之人。 往往是新首辅还未站稳根基,便被换了。 导致政令出不了京城(出了京师也没用,党争忠心已经由朝堂转移到州府之中),国家越来越乱。 运气好的被免职,运气差的被处死。 有道理吗? 没道理! 于是官场上人人自危。 崇祯后期,东林党已经没了实权,朝堂上的党争进入到平稳阶段。 矛盾去哪了了?它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一部分转移到州府,另一部分变成了君臣的矛盾。 崇祯想干什么,他们就反对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体现价值。 重用李邦华的目的是重启朝堂上的党争,把君臣的矛盾转移成党派矛盾。 他要借李邦华的手,搞钱,杀人! 钱从何来? 短期靠抄家,长期靠税收。 杀谁? 内斗的文臣,贪腐的朝臣,富可敌国的勋贵,投敌叛国的商人! 崇祯理了理情绪,吩咐道:“王承恩,召集百官朝堂议政。” 第6章 朝堂议政 铛铛铛! 王承恩敲响了景阳钟。 清脆震耳的钟声传出十余里,响彻全城。 皇城内的女人们听到钟声后,纷纷一惊。以为流贼将至,顿时满脸悲伤:“天杀的流贼啊!” 北京城的大街上,溜早的人像往常一样提笼架鸟。街边的早点摊上坐着三五人,钟声掠过,众人纷纷议论。 “万岁爷又敲钟了,是流贼要打进来了吗?” “你说对了,流贼昨天攻破宣府,我估摸着不出十天就打到咱北京城喽。” “京师守得住吗?” “不知道,反正流贼只抢那些富户的钱,咱们穷老百姓哪有钱给他抢。再说了,能不能守住是万岁爷该操心的事,咱们还是管好自个儿吧。” “天冷,回见。” 寒冷的城墙上,三大营的士兵和宦官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钟声响起时只有几个小头目朝皇城方向瞅了一眼,随后躲在城墙垛口后对着冻僵的手哈气。 兵器散落一地,怀里的窝头冻得邦邦硬,啃不动舍不得扔。缺饷少粮的他们别说馒头,就是取暖的炭火都买不起。 冷! 崇祯十七年的春天太冷了。 ...... 皇极殿内。 文武百官早已聚齐,崇祯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齐声叩首。 崇祯站在台阶上,扫视群臣。 六部尚书中一半坏种,侍郎里面坏种也不少。 扫视一圈后他的目光落到内阁首辅魏藻德身上。 这家伙要死了,看一眼少一眼。 “众卿平身!” “谢万岁!”百官齐声再叩首。 魏藻德身穿大红朝服,头戴乌纱帽,目光扫视一圈后站出来后拱手说道:“万岁,据塘报,昨日流贼攻破宣府,直奔京师而来。” 明朝大臣的地位与满清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大臣们在皇帝眼里是人臣,不是奴才,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 崇祯点头反问,“可有御敌之策?” 魏藻德脑子飞速运转,他没什么真本事,只是能说会道而已。见崇祯问他,直接说出提前准备好的答案:“京师军民团结一心,定能抵御流贼。” 浮语虚辞!说了等于没说。 崇祯继续追问:“如何团结军民?” 魏藻德拱手施礼:“当然是用重金!” 他的话刚说完,不止皇帝,就连他的下属吏部左侍郎沈维炳都有点瞧不起他。 朝廷要是有钱,也不至于让流贼从陕西一路打到宣府! 这不纯纯的放屁吗! “众卿可有办法?”崇祯目光看向李邦华。 那封信必须由李邦华说出来,责任也由他承担。 君王在朝堂上不能提出观点,只能选择支持提出观点的人。也就是常说的只做选择题,不做填空题。 如果错了,可以甩锅到臣子身上,皇上是受到臣子蒙蔽。 自古君王不认错! 这便是帝王之术! 历史上的崇祯,对帝王术一窍不通! 其实也不能怪他,没人能想到皇位会落在他身上! 李邦华得到崇祯的信号后,抬头冷眼斜视着魏藻德,出列说道:“万岁,流贼来势凶猛,为保大明江山。不如让太子去往应天府,永王,定王,六宫内眷以及内臣百官等少数人随行,其余人等与万岁固守京师,等待勤王之师。” “众卿以为如何?” 崇祯心里虽然早已做好了决定,但是当着众臣的面,不能立刻同意,必须按流程让朝臣参与其中! 只有让这些士大夫参与过程,才能让他们有种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感觉。 这也是帝王术。 李邦华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将安静的皇极殿引爆。 “万岁不可!”左中允李明睿第一时间跪倒,“太子年少,尚不能监国,不如万岁亲行!” 李明睿负责记录太子起居,以他对朱慈烺的了解,此子尚不成气候。别说朱慈烺,就是朱由检本人去了也不一定斗得过南京六部官员。 “李明睿你好大的胆子!让万岁南迁是周平,宋高之陋计!你就不怕偏安一隅的局面再次出现吗?大明不是宋朝,不能把江山一分为二!万岁与我等固守京师才是万全之策!”李邦华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据理力争。 “万岁,当务之急是团结军民固守京师!流贼虽巨,但京师城坚炮厉,只要固守三五日,各地勤王之师到来后流贼自会退去。太子一旦南行,人心必乱,不利守城。此二人亡我大明之心昭然若揭,万岁应该治他们的罪。”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出班说道。 给事中虽然是七品小官,权利却非常大,可以监察六部,弹劾百官,甚至可以驳回皇帝的批复。 属于皇帝的近臣。 否则以他七品的官职,根本没资格上殿议事。 “臣附议!”吏部左侍郎沈维炳走了出来。 “臣也附议!”兵部尚书张缙彦站了出来。 兵部尚书站队表明态度后,朝堂上的争论立刻进入到白热化的状态。 崇祯数了数,朝堂官员分为三派。 在左都御史李邦华的带领下,近两成官员联名上奏希望皇帝守京师太子去应天府。万一北京守不住,大明朝还有半壁江山。 以李明睿为首的人认为太子年幼,去应天府担不起大事,不如皇帝本人亲行,放弃北京。 支持光时亨的人占了五成,在兵部尚书的鼓动下,他们都认为北京城守得住,皇上和太子都不能走,走了会造成心军心不稳,百姓慌乱,不利守城。 三种观点都有道理,三伙人在皇极殿内争论不休。 还有一些人不发表观点,可能是佛系,也可能在观察朝堂的局面,伺机而动。 起初众人商议的还是朝堂之事,不多时,就变成了人身攻击。 “万岁,李邦华在此关键时刻提出南迁,实乃妖言惑众,按律当斩!”光时亨说道。 “光时亨鼠目寸光,妄为天子朝臣,德不配位应砍了他的头。”李邦华反击。 “万岁,此时若是不走,等流贼围城想走也走成不成了!”李明睿再次劝道。 “肃静!”见众人吵得差不多了,崇祯让王承恩出声制止。 他看向内阁首辅魏藻德,问道:“内阁什么态度?” 魏藻德左右看了看,慢悠悠出班拱手说道:“内阁还未商议妥当!” “呵,”崇祯冷笑,“你们几个立刻商议。” 历史上,魏藻德早就做好了叛变的准备。 他说:像我这样的有才能的人,李自成必然会奉我为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所以,魏藻德并不想让崇祯得逞。 按照他的规划,崇祯和三位皇子都留在北京。如果守住了京师,这天大的功劳里有他一份;如果京师失守,崇祯和三位皇子便是他投降大顺的投名状。 同样也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在大明是朝臣,去大顺也是朝臣,没必要在意谁是皇帝! 魏藻德回头看向其他四人,低声询问意见。 内阁原本有七人,前首辅陈演,阁臣蒋德璟辞官。李建泰驰援山西在保定被流贼抓捕,现在内阁算上魏藻德只有四人。 其他三位内阁成员分别是方岳贡,范景文和邱瑜。 这些人中范景文是内阁次辅,任工部尚书,职位和权利都比其他两人高。 方岳贡和邱瑜知道谁都惹不起,同时说道:“我等皆听首辅次辅之言。” 范景文见状,朗声说道:“臣以为李御史之计可行,我大明军队现在缺饷少粮,此去南京路途遥远,若在途中因为饷银一事发生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魏藻德微微摇头,“范大人此言差矣!京师守军本就不多,太子南迁需分出千余人护送,届时守城将难上加难。” “太子年幼,独自去应天府后一旦遭遇朝臣,宦官或者后宫干政,将给大明带来无妄之灾。” “京师乃大明根本,若万岁弃之而去,等于将半壁江山拱手让与流贼,乃陋计也。” “现在应当固守京师,等待勤王大军。流贼虽巨,却都是些乌合之众,待吴三桂关宁军一到,定会四散而逃。”内阁首辅魏藻德一字一句的说道。 三句话,第一句反对了李邦华的观点,第二句反对了李明睿的观点,第三句话表明他支持光时亨。 有理有据,无法质疑。 第7章 募捐 崇祯眉毛皱了皱,三句话可谓滴水不漏,他终于领略到内阁首辅的厉害。 与此同时,也动了杀心! 作为穿越者,他何尝不知魏藻德的心思? 崇祯点点头,示意所有人回归本位。 他看着众人,目光渐冷:“众卿刚才所言,朕都听到了。有些人说的话是有理有据,有些人则是一派胡言!” “光时亨,你说京师守得住,怎么守?说来听听!” 光时亨眼珠一转,说道:“京师有百万之众,召集十万百姓肯定能守住城池。” 崇祯阴沉着脸问:“如何召集?抓壮丁还是募兵?抓壮丁就不怕他们临阵倒戈吗?募兵钱从何来?军饷可以拖欠,粮饷呢?难道让百姓带着干粮守城?” 在崇祯皇帝一连串的问号攻击下,光时亨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这...钱粮是户部的事,臣只说策略。” 崇祯大怒:“好,朕现在就提拔你为户部尚书,你若是没有对策,朕就砍你的头。” 崇祯并非真正发怒,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完全勾不起他的怒火。 他这么做是为了引魏藻德出手。 光时亨是小卒,他身后的魏藻德才是大boss。 光时亨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臣...臣也是为了朝廷。” 崇祯冷冷一笑:“光时亨你是聋子吗?朕已经封你为户部尚书,请说出你的对策!” 听到那个请字后,光时亨真的害怕了。大明朝没有几个活人能承受起崇祯的请字,有也不是他。 他跪在地上以头撞地:“陛下恕罪,臣不该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请陛下息怒!” 崇祯看着跪地求饶的给事中光时亨,心中仅存的一点怜悯也消失不见。 如果光时亨死不认罪,崇祯会因为他硬骨头而放过他。 毕竟大明末年的文臣早已没了风骨,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不能灭种。 可是,他的骨头也是软的。 崇祯摆手让光时亨退回本位,现在时机不到,一会再杀也不迟。 他扫视众臣,悠悠说道:“朕非昏君,自天启七年八月继位以来,天灾人祸不断!本欲中兴大明,奈何天不遂人愿。今流贼猖獗,建奴放肆,人心不稳,京师难守!” “朕,很失望。不止对自己,对你们也很失望。” “臣等该死,上不能与君分忧,下不能解百姓离苦。”内阁首辅魏藻德跪倒请罪。 事可以不做,但样子该做还是得做。 “臣等有罪!”众臣跪倒一片。 “都平身吧。就依李邦华之计,太子,永王,定王,六宫内眷以及内臣百官等少数人随行,其余人等与朕固守京师,等待勤王之师。至于去往南京的官员名单,就由李邦华来拟定吧。” 崇祯早就想明白了,无论历史还是现实,摆在他面前有且只有三条路。 守,逃,谈! 首先排除逃。 一旦南逃,后果不堪设想。 天子守国门的承诺变为一纸空谈;辽东几十年,无数男儿血染疆场,成为一场游戏。 更重要的是,千里勤王的吴三桂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境地。如果他像历史上那样投降建奴,历史的悲剧可能会重演。 届时崇祯不但对不起朱家先祖,对不起战死沙场的英灵,更对不起涂炭的生灵。 其次排除和谈。 有明一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不能坏了底线。 最终答案:守。 历史上崇祯耗时十七年都无法拯救大明,一周时间他更做不了什么。 当下唯一能做的是守住北京。 只要李自成攻不进北京,大明的基本盘就还在,历史或许可以重新书写。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旨!”李邦华带领三十多个官员下跪领旨。 支持李明睿的官员们见状,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也纷纷跪地领旨。 皇帝把随太子出行的大臣名单交由李邦华拟定,说明什么? 说明李邦华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受到了重用。 想去应天避难,必须向李邦华站队。 眨眼间,朝堂半数官员跪地接旨。 魏藻德脸色凝重。 对他来说,上策是把皇帝皇子全都留下献给李自成。 只要逼迫崇祯下了退位诏书,就是天大的功劳,李自成也会给他升官加爵。 但若是让太子跑了崇祯留下死守北京,事情就复杂了。到时候不但没有功劳,反而会被特殊针对。 他早就听说,大顺对待没功劳的明朝官员非常残忍。 投名状没了,他心里没底。 政治游戏的规则是少数服从多数,现在皇帝和大部分官员都同意太子南迁。 这件事已经无法逆转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换做平时崇祯肯定会犹豫不决,要么召内阁后殿商议,要么回宫后左思右想。 今个儿这是怎么了?竟然在朝堂上做了决定! “陛下!”魏藻德试图唤醒曾经那个犹豫不决的崇祯。 “朕意已决!”崇祯一口回绝魏藻德,继续说道:“去往南京的官员务必认真辅佐太子,留在京师的全力协助朕,一起抗击流贼!” “是!”四十多个官员同时回应。 “现在说第二件事。”崇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刚才朕让人算了算,京营守军的饷银,加上募兵的钱,有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缺口。” “现国库空虚,无钱可用。都说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为了抗击流贼,众卿想想办法!只要凑得百万白银,就能守住京师!” 文武百官非常默契的同时低下头。 关于银子的话题从崇祯元年一直延续到崇祯十七年,国库每年收的钱入不敷出,如果没有万历一朝攒的内帑钱,军饷早就不够了。 皇上让他们凑钱,怎么凑?去哪凑? 如果能凑到钱,大明朝也不至于被一伙流贼搅得天翻地覆。 见众人不说话,崇祯假笑道:“既然众卿没有办法,朕倒是有个主意!” “请万岁明示!”内阁首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第一时间和皇帝打起了配合。 “捐钱!” 在场的文武官员继续沉默,老套路了,自崇祯十六年起捐了不知多少次。 “众卿有没有捐银子的?捐银者升官加爵!”崇祯表面上着急,内心是另一种想法:众卿,朕给你们机会了,你们把握不住可别怪朕! 李邦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清楚,崇祯要动手了。 “臣李邦华,万历三十一年入仕为官,家里的一分一毫都来自朝廷,现朝廷有难,臣愿将家产悉数奉上,以助剿贼。” “好!李邦华忠心可鉴,朕大大有赏!”崇祯拍案而起。 第8章 借钱还是抢钱? 内阁首辅魏藻德和他的党羽听到李邦华捐家产时,纷纷低头冷笑不止。 高情商:捐钱升职。 低情商:卖官! 他们笑李邦华官迷,没脑子,李邦华已经是二品大员,加少傅衔,再往上就是三公正一品了。 如果时间倒退一年,捐钱买官的行为还说得过去,毕竟那时候的大明朝还有口气。 现在大明已经是大厦将倾,危如累卵。就算筹款白银百万两,也阻止不了灭亡。 何必呢? 不如留着钱,早早做改朝换代的准备。 更可笑的是,崇祯只说了句大大有赏,却没说赏赐什么,分明是空口之谈。 “臣王之心,累受皇恩,愿捐捐出半数家产,以助剿贼!”东厂提督王之心随后跪倒在地,忍痛捐出一半财产。 崇祯嘴角抽了抽,这厮是真财迷,被敲打过后还敢保留一半家产,属实有点人为财死的意思。 他眯着眼,心里虽然不满,脸上却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王之心忠心可鉴,官升三品!” 王承恩也想捐,可他的钱早就捐了,兜里仅剩的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手,顿时有些懊恼。 吴梦明想起朝会前崇祯召见时说过的话,为了迎合皇帝也为了自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愿捐银一千两!” “好!吴指挥使官升一级!还有没有捐银子的?” “臣愿捐银五百两,以解燃眉之急。” “臣愿捐一千两。” “臣愿捐八百两。” ...... 在李邦华的带领下,四十多个朝臣纷纷捐款。 崇祯算了算,捐的银子从几十两到上千两不等,总数不过五万两! “还有没有要捐银子的?”崇祯面无表情再次询问。 百官们鸦雀无声。 想捐的都捐了,剩下的用沉默表达了态度。 “好!”崇祯顿了顿,“既然没有捐银的,朕要借钱了。” “有没有借钱给朕的?” 借钱? 听到这两个字,内阁首辅魏藻德差点笑出声。 崇祯啊崇祯,你贵为一朝天子竟然向臣子借钱,你不要脸面难道皇家也不要吗? 现在这个情况,借和捐有区别吗?募捐都募不到钱,借钱会有人借给你? 简直是猪脑子! 其余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如果崇祯向他们借钱,能不借吗? 显然不行。 该怎么应对呢?朝臣和勋贵们低着头苦思冥想。 王承恩见无人应答,有些着急。这样下去怕是要冷皇爷的脸面,于是急忙向王之心眨眼。 王之心被王承恩瞪得难受,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跪倒说道:“万岁,臣愿借五百两助朝廷剿贼。”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又等了片刻,见众人不说话崇祯直接点名:“户部左侍郎?” 户部左侍郎王正治先投降李自成,后投降建奴,长了一副贞洁的脸却有着婊子般的性格。 崇祯决定先拿他开刀。 王正治暗地里撇了撇嘴,规规矩矩的站出来拱手施礼:“万岁,臣在。” “家里有多少现银?” “这...”王正治有些犹豫,问的太直接了,他知道崇祯肯定憋着坏,但不知道是什么坏。 想了想,最坏的结果是抄家。 如果真敢抄他的家,李自成来了他第一个打开城门。 王正治算清家里银子的零头后说道:“回万岁,臣家里有现银约有百两,其他财产倒是有一些,不过都物件,不是现银。” “哦。”崇祯眯着眼,“既然钱不多,朕就少借点,借一半如何?” 王正治一脸的不可思议。 崇祯穷疯了吧? 一百两银子都不放过 ... “这...”他想说不借,却慑于皇帝的威严张不开口。 借? 借出去的钱肯定要不回来。 憋了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的说道:“陛下,臣上有老下有小,五十两银子怕是花不了几天。” “王侍郎放心,只要有朕一口吃的,就饿不到你们全家。” 崇祯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正治也不好再反驳,只能哭丧着脸答应。 崇祯面无表情的继续问:“工部范尚书何在?” 工部尚书范景文躬身施礼,“臣在。” “家中有多少现银?” 范景文毕恭毕敬的说道:“现银不足五十两。” “既然这么少,朕就不跟你借了。” 其他人眉毛一挑,抓住了重点。 虽然范景文说的是实话,但只要像他一样装穷装可怜就能躲过一劫。 “张缙彦何在?” “臣在。” “家里可有现银?” 兵部尚书张缙彦一脸为难的跪倒在地:“回陛下,臣为官清廉,家里早已无钱可用。” 王正治斜视着张缙彦,心中感叹:这厮太狠了,竟然一文钱都不想借。 崇祯面无表情的问道:“张尚书说的可是实话?” “臣,不敢说谎。” “内阁首辅?”崇祯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内阁首辅魏藻德缓缓出列,不紧不慢的说道:“臣愿借五百两银子,以助剿贼!” “不不不,魏卿错会了朕的意思,朕是问你家中有多少现银!” 魏藻德心中冷哼一声,朗声说道:“臣家境贫寒没有现银,靠借钱度日,刚才的五百两银子也是臣借的。” 王承恩站在旁边咬牙切齿,这些人贪的钱比国库还多。朝廷危难之际不但不慷慨解囊,反而一毛不拔,实在可恨。 他看着崇祯皇帝的背影,恨自己不是魏忠贤,无法震慑朝堂,不能为皇帝解忧。 “成国公?”崇祯毫不在意,随即把目光放到这位一等公身上。 第9章 成国公朱纯臣 成国公朱纯臣祖上是燕王朱棣麾下一名副千户,因功被封为成国公,世袭罔替。虽不是富可敌国,却也比大明国库的钱多了几十倍。 然而,朱纯臣没给崇祯希望,跪地说道:“臣...祖上世受皇恩,世袭一等公,虽家大业大,但流贼将至,已将家产分给奴仆,让他们逃命去了。现在府上存银不足五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句话一出,皇极殿冷了下来。 朱纯臣的话很明显,他宁愿把钱给手下的奴仆,也不会给崇祯一分。 崇祯看着满朝文武,面如死灰:“众卿...说的可是实话?” 魏藻德十分老练的叩头说道:“京师三大营的士卒尚且缺八个月的饷,满朝文武缺的俸禄不比他们少。” “筹饷一事,请万岁另想它法!” “请万岁另想它法!” 呵呵! 崇祯朝吴孟明瞥了一眼,看到他点头后,转头看向文武百官,之前的阴霾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冷笑。 “如果众卿说谎,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众臣暗笑不止。 欺君又如何?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崇祯敢杀人? 大明朝要完了,只要留得性命在,李自成来到北京,他们还是朝臣。 “万岁!”魏藻德再次叩首,“臣等为国为民操劳半生,不敢欺骗,望万岁体恤我等一片忠心。” “首辅大人说的好。”崇祯啪啪鼓掌。 其他人顿时松了口气,以为躲过一劫时,却见崇祯帝嘴角带着一股邪魅的笑容。 “好啊!好!”崇祯猛地一拍龙书案,“众卿既然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朕发现有人说谎,别怪朕不客气。” 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后继续沉默。放狠话而已,三岁小孩子都会的东西。 “吴孟明!”崇祯脸色寒冷至极。 “臣...在!”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吴梦明胆子大的很,但是今天,看着崇祯皇帝的表情,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后背发凉。 “朕刚才说的话都记下了?” “记...记下了!” “你亲自带队去户部王正治府上去搜,如果搜出的现银超过一百两,不用禀告朕,直接籍没家产。财产清点完毕后送往户部,家眷押到镇抚司听候发落。” 前一刻还在得意的大臣,听到崇祯的话后马上变了脸。 尤其是王正治,他顿时慌了,堂堂户部左侍郎,朝廷三品大员,家里怎么可能不超过一百两银子? 他那么说只是卖惨而已。 可朝堂上那么多人卖惨,为什么只搜他家? 王正治先是看向魏藻德,见对方没有反应,立刻思索对策。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叩首施礼道:“万岁,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竟然要被抄家。” “请万岁明示!” 王正治清楚的很,如果崇祯在没有罪名的前提下抄家拿人,那么朝堂上的众臣能用唾沫把他淹死。 想治罪,可以。 理由必须充分。 这是政治游戏的基本规则,就算皇帝也不能违背。 否则朝堂会失控,皇帝会成为史官笔下的昏君,承担千古骂名。 而崇祯自登基以来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崇祯冷冷一笑,不等他说话,左都御史李邦华出列说道:“陛下,臣弹劾户部左侍郎王正治,其罪有二。” “一,贪腐之罪;王正治他祖上家境贫困,为官十七年,家产却超过十万,那些钱必是贪腐而来。” “二,结党之罪;与内阁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妖言乱政。” “请陛下治他的罪!”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在李邦华的带领下,都察院的人跪倒一片,纷纷要求惩治王正治。 王正治脸色极其难看,他没料到李邦华竟然主动发起攻击。都知道他是内阁首辅魏藻德的心腹,此时弹劾他的意图已经不言而喻。 不等他反驳,却见崇祯微微一笑,说道:“李御史言重了。” ??? 王正治和李邦华同时一愣。 王正治被崇祯整的不会了,前一刻还要治自己的罪,后一刻就变卦? 李邦华更是懵逼,陛下亲口说抄没王正治的家产,怎么又改口言重了? 难道说给王正治安排的罪名不合理? 崇祯面带微笑着说道:“王侍郎说他府上现银不超百两,如果是真的,说明他是个大大的清官,忠臣。” 王正治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崇祯继续说:“如果搜出来的现银超过了一百两两,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些钱不是王侍郎的。有可能是偷的,也可能是抢的,不管怎么来的,肯定都是不义之财。” “二,王侍郎故意欺骗朕,犯了欺君之罪。” “王正治,你自己说,是一,还是二?”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看向王正治。 “一...二...臣的意思是,不不不,臣...” 王正治整个人都傻了,他万万没想到崇祯竟然有这么大的脑回路。 如果他回答一,按照大明律必死无疑。 回答二,凌迟处死都算开恩。 怎么办?死局! 见事态已经无法挽回,王正治决定用阳谋,你崇祯不是想用大臣的家产充作军饷吗? 那就挑明了说! 他跪在地上乞求道:“臣冤枉。若是陛下缺钱,臣愿捐出全部家产以做军饷!请陛下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看在臣为大明操劳半生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 说话的同时,王正治眼泪和鼻涕同时留下,给人一种很惨的感觉。 满朝文武嫌弃的看了一眼王正治,随后同时看向崇祯,眼神里写满了询问。 崇祯可以搞钱,但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搞钱。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王正治。 崇祯冷哼一声,他背过双手不懈的说道:“就凭你也想资助朝廷?你也配!” “朝廷是缺钱,但内帑还有两百万两银子,朕岂会沦落到靠抄家来补充国库!”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包括王承恩都傻了。 二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崇祯十五年以来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魏藻德怕此事有诈,急忙询问:“陛下,若内帑有钱,何不早早拿出来使用,也不至于让朝廷如此窘迫。” 崇祯微微一笑:“朕知道你们心中有虑,这二百万两银子朕此前也不知道,是昨夜梦中祖父皇帝托梦告诉朕的。” 第10章 抄家 嘶... 崇祯的祖父是谁? 明神宗朱翊钧,年号万历。 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也是最财迷的皇帝,没有之一。 若是说其他皇帝,这帮大臣们肯定不信。这事放到万历身上,没有几个不信的。 毕竟民间早就把万历皇帝在皇宫里藏钱的事传的神乎其神。 魏藻德第一个反应过来,虽然他们对怪力乱神的说法很是敬畏,但没有做实的事不能当真。 “陛下,不知银子藏在何处?” 崇祯扫了他一眼,转身对王承恩说道:“王承恩,养心殿后面有一处地窑,银子就埋在里面。你马上安排人去挖,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遵...遵旨!”王承恩非常激动,此时的他早已忘记了皇宫礼节,一路小跑的冲了出去。 随着王承恩离开,皇极殿内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所有人都在等。 崇祯坐在龙椅之上,内心淡定。 万历藏得这二百万两银子,史书上有记载,只是崇祯不知道而已。 他为什么不知道? 这在历史上是个谜题,解不开。 养心殿距离皇极殿不到五百米,王承恩把附近所有的太监,甚至锦衣卫都招呼过去刨地。 不多时,王承恩捧着一锭银子笑着跑了回来:“皇爷,按照您的吩咐果然在养心殿后面的地窖里挖出了银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量,但粗略估算至少百万两以上!” 哗... 朝堂一片惊呼之声。 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还涉及到鬼神之说。 古人都是迷信的,对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承恩立刻跪倒在地,先是对着天空虔诚的伸出双手,随后重重的磕头并说道:“天佑大明,吾皇圣明!” 在他的带动下,一众朝臣纷纷下跪。 “天佑大明,吾皇圣明!” 不等众朝臣起身,崇祯指着王正治的鼻子说道“王正治,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王正治已经懵了,这些银子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脏,让他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他跪在地上求饶:“臣有罪,...臣自愿捐出全部家产,求陛下饶了臣一家人。” “什么罪?” “臣有贪墨之罪!” 崇祯冷笑,“朕给过你机会!” “请万岁息怒!。” “陛下!王侍郎一时糊涂,请陛下饶了他。” “陛下息怒,王侍郎不该贪恋钱财,更不该欺骗陛下。请陛下看在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饶了他吧。” 见崇祯要对王正治下手,魏藻德,张缙彦,朱纯臣纷纷下跪求情。他们十分清楚如果王正治被治罪,后面倒霉的就是他们。 在他们的带动下,半个朝堂的大臣都跪下了。 随着求情的人越来越多,崇祯心中的愤怒也越来越难以平息。 这些书生口口声声为了大明,干的事却一心为己。 韩非子在《五蠹》中说过,破坏国家的五大蛀虫里,学者排第一。 学者中以儒生为最。 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什么? 是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吗? 不! 是双标! 他们嘴里喊着这些口号,干的事却截然相反。 因为最终解释权在他们手中。 以袁崇焕为例,他不但取得了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甚至在崇祯二年解了京师之围。 这份天大的功劳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能封侯。 结果呢?在朝堂上受到弹劾,最终被凌迟处死。 儒家口中的仁呢?义呢? 怎么不见他们为袁崇焕求情和稀泥? 这件事发生后,君臣之间,尤其是皇帝和武将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不稳固。 就算袁崇焕该死,也不该那个时候死。 朝臣们都知道这个理,但就是不说,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杀了他看似维护了皇权,实际绞杀的是武将们的忠心。 国家税收靠农民,征战沙场靠士兵。 然而。 朝堂上没有,也不欢迎农民和士兵。 于是农民想尽办法不再种地,士兵也不愿从军征战。 国力开始衰退。 明朝能灭亡,一半责任是封建王朝的客观规律在作祟。另一半责任由崇祯和这些儒生五五开! 而且。 崇祯十分清楚这些人并不是真心认错,只是为了苟活。 想清楚这些,崇祯怒道:“王之心!” “臣...臣在。” 王之心正站在旁边看热闹,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他谨慎地用眼角余光看向崇祯,见对方的怒意不在自己身上才松了口气。 “去,陪着吴指挥使一起去。把朕刚才念过名字的官员都查一遍,凡与所说不符者,不用请旨,直接抄家拿人。你们互相监督,务必核实清楚,抄没的家产交于户部。如有袒护错漏,就地正法!” “是...是!”王之心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头,跟在吴梦明的身后飞速逃离皇极殿。 他有种预感。 当年扫除魏忠贤的那个崇祯又回来了。 不,比之前还要狠。那次只针对魏忠贤的阉党,这次皇上针对的是所有人! 他庆幸自己捐钱的同时又有些害怕,因为他的家产还有很多。 随着吴梦明和王之心的背影消失,崇祯终于松了口气。 关键时刻还得靠锦衣卫和东厂。 明朝皇权并不是一家独大,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辖制。 以军队为例。 京师除了勇卫营,崇祯能独自调动的军事力量只有锦衣卫和东厂。 其他的军队调动需要几个关键手续。 首先皇帝需和内阁商议完毕,内阁拟出圣旨,内阁和司礼监分别盖章签字。 然后内府御马太监拿着圣旨信物去往兵部调兵。 兵部确认无误后按照旨意配齐人员和物资,随后移交五军都督府。 某位都督确认无误后领兵作战。 中间少了任何一个环节,其他部门都不会理睬。这也是太监即便权势滔天,也无法造反的重要原因。 他们的权利再大,也大不过皇权。 皇帝都做不到的事,太监更做不到。 看着吴梦明和王之心远去的身影,王正治绝望了。 他想不明白崇祯为什么突然变了性格。之前是优柔寡断,现在是快刀斩乱麻。 他茫然的看着内阁首辅,把希望放到了他身上。 崇祯说的很清楚,被点名的官员都会查。 这些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有内阁首辅魏藻德;成国公朱纯臣;兵部尚书张缙彦;工部尚书范景文。 第11章 杀首辅 除了范景文,其他人都慌了。 因为只有范景文说了实话。 魏藻德和兵部尚书张缙彦同时出班跪倒。 不等他们求情,崇祯伸手制止:“众卿莫急,先从王侍郎开始。锦衣卫和东厂办事快的很,朕估摸着一个时辰就能回来,到时候还王侍郎一个公道。” 公道? 王正治心如死灰... 魏藻德眯着眼,明白了崇祯的想法。 不管朝廷缺不缺钱,崇祯都会以这个的名义抄家他们的家,治他们的罪。 既然这样,那就退一步! 家产不要了,辞官归乡。 他先是朝他的党羽使了个眼色,随后朝崇祯叩首:“陛下既然要抄我等的家,臣愿奉上全部家产辞官归乡。” 张缙彦跟着跪倒,说出了同样的话。 “不准!”崇祯毫不犹豫的否决,“朕必须查明真相给你们一个公道,届时再辞官还乡不迟!” 李邦华见状决定再添一把火,他出班拱手说道:“臣李邦华弹劾内阁首辅魏藻德,德不配位,结党营私,贪墨军饷,欺君罔上!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在李邦华的带领下,二十多个复读机同时出班,请求查办魏藻德。 魏藻德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以为用辞官能明哲保身,没料到崇祯要赶尽杀绝。 怎么办? 魏藻德目光在朝堂上游走,寻找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他不会轻易认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想办法自保。 当他看见跪在地上的成国公朱纯臣时,顿时大喜。 明朝侯爵、伯爵无数,公爵却少之又少。除了开国六公爵外,其余基本是燕王朱棣清君侧时册封而来。 成国公朱纯臣世袭公爵,家族底蕴丰厚,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 有他挡在前面,崇祯绝不会把事情闹大。 想到这,他朝朱纯臣递了个眼神。 朱纯臣也被点了名,正愁不知如何应对,见内阁首辅朝他使眼色,顿时大喜。 达成统一战线后两人同时站起身。 魏藻德抱拳拱手,朝被点过名和没点名的官员说道:“诸位,流贼犯境,京师告急,正是用人之际。没想到,皇上竟要抄我等的家筹措军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今天缺饷抄我家,明天缺饷就会抄尔等的家,等满朝文武被抄光了,他是不是要挖祖陵了?” “君乱于上,臣治于下,不救其祸,则败亡矣!” “可悲,可怜,可笑!” “我死不足惜,希望诸位王公大臣把此事记下来,后世人自有公道!” 魏藻德没什么真本事,却因为能说,竟然在崇祯年间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可笑不可笑? “大胆!来人,把魏藻德给我拿下!”王承恩第一个站了出来,身为崇祯内臣,他必须维护皇上的尊严。 门外的锦衣卫推门而入,见王承恩让他们抓的人是内阁首辅,纷纷停下脚步看向崇祯。 此时事关重大,没有皇帝的指示决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可以无视王承恩,也可以无视吴梦明和李若琏,但必须对那个男人言听计从。 一众朝臣的目光,也在崇祯和魏藻德之间游荡。 他们在等。 这些人不在乎魏藻德被抄家与否,在乎的是崇祯会不会为了筹措军饷挨个抄家。 若是那样,不如趁早联合起来对抗。 崇祯也知道,这些人在等。 在封建时代,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可以随时随地剥夺臣子、百姓的一切,包括生命。 但是有一个前提。 罪名! 只要罪名合理,就能堵上百官,堵上读书人,堵上天下老百姓的嘴。 想清楚这些,崇祯冷冷一笑。 扣帽子这事他熟啊。 他甩了下衣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炬般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诸位,你们都是我大明的朝臣。” “你们当中有的人以勇着称,有人能说善道,有的生性谄媚,有人生性奸诈。有人爱财,有人好色,有人恋权,有人图名。” “朕只有一个人,该相信谁呢?” “为了取得朕的信任,有些人就联合起来欺骗朕;另一伙人为了自保,也只能联合,于是就有了党争!” “阉党也好,东林党也罢,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朕也都知道。只要能给朕办实事,真心真意为大明好,你们私底下那些爱好朕可以假装看不到。” 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他们听出了崇祯话的意思。 在皇帝眼里,没有一个干净人。 只要他愿意,可以治任何人的罪。 想到这,满朝文武同时低下头。 “但是!”崇祯话锋一转。 “魏藻德,你自崇祯十六年入阁至今,一无建白,仅倡议令百官捐助。如此无才无德之人,既不能以天下为己任,又不能想出治国之策,在其位不谋其证,误君误国,岂不该死?” “擢升内阁首辅后,结党营私,贪墨军饷,欺君罔上,口出狂言,大逆不道,本应凌迟处死!朕念你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了你机会。”崇祯继续罗列内阁首辅魏藻德的罪证。 “朕让你捐钱,不捐也就罢了。向你借钱,不借也罢。” “朕问你家里有多少现银,你说的是什么?” “没钱!” “朕一没想抢,二没想夺,你怕什么?” “内阁首辅年俸禄折银不过百两,你入朝为仕仅四年,数万家产从何而来?”崇祯猛地一挥衣袖,目光落到魏藻德身上。 魏藻德脸色巨变。 对他来说,财产是最大也是唯一的问题。 不用锦衣卫,随便找两个太监都能查出他的家产和俸禄都对不上数。 可大明朝的官都贪,他不贪便是不合流,会遭到其他人排斥,更坐不到首辅的位置上。 崇祯继续说道:“为君着,父也!身为臣子,当为君父解忧。你无视君父,朕要你何用?” “若是平时,朕会罢你的官免你的职。” “但现在...呵呵,”崇祯冷冷一笑,“数罪当诛!” “来人!”崇祯倒背着手,目光中尽是杀意,“将魏藻德拉出去,缢死后斩首示众!灭三族,家产抄没充公!” 第12章 李邦华入阁 唰-- 皇极殿瞬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魏藻德直接愣在原地。 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眨眼间就要身首异处,三族被灭。 他呆呆的看着崇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没想到,崇祯竟然敢杀自己! 不,不止杀人,还要灭他三族!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低着头,双拳紧握。 不是害怕,是激动。 陛下终于对这帮误国误君的文臣下手了。 太解气了。 李若琏见冲进来的锦衣卫站在原地发愣,马上怒道:“你们四个是聋子吗?还不拉下去行刑!” 四个锦衣卫得到命令后不由分说,架起魏藻德拖出大殿。 内阁首辅魏藻德终于缓过神,但是心态已经崩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崇祯灭他三族。 他指着群臣喊道:“诸位同僚,我平日里待诸位不薄,帮帮我!” 兵部尚书张缙彦闭着嘴一声不吭。 现在的他已经自身难保,帮魏藻德求情根本不现实。 就算他没罪,也不会帮。 魏藻德已经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失去内阁首辅位子的他只有一个作用:顶在前面还能吸收皇帝的怒火。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老实实认罪还有活路,跪地求情肯定会引火烧身。 其他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欲言又止,欲拒还迎。 若是在平时,肯定有人跪下来求饶。 但今天情况不同。 崇祯先是通过太子南迁把朝中大臣分为两派,去南京的大臣怕被剥夺资格,肯定会皇帝他站队。 借钱的时候,他只点了内阁首辅魏藻德,兵部尚书张缙彦,成国公朱纯臣还有工部尚书范景文的名字。 他们四人虽然身居高位,却彼此不合。 魏藻德担任首辅仅仅六个月,羽翼尚未丰满。没被点名的大臣为了自保,会持观望态度甚至向皇帝站队。 最后。 他给魏藻德定罪时说的话表情自己的态度:你们都有罪,朕可以选择性无视。 于是,被点名的这几人被孤立了。 有人真心打算求情吗? 有,而且不少。 求情是一个充满学问的行为,众人想求情却不愿第一个站出来。 毕竟枪打出头鸟! 此时站出来求情,崇祯肯定会把怒气撒到那个人身上。 后果可能比魏藻德还要严重。 一帮官场老油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吱声。 就在他们犹豫时,殿门外丧失理智的魏藻德开始破口大骂:“朱由检!昏君!” “在位十七年昏庸无道,误国误民!” “大明朝就要毁在你这个亡国之......” 魏藻德的声音戛然而止,是锦衣卫让他闭了嘴。 过了会儿,一个锦衣卫回来复命:“陛下,内阁首辅魏藻德已经被斩首。” 皇极殿内,针落可闻。 成国公朱纯臣见众臣都跪在地上,唯独自己站着,很是突兀。于是悄悄弯腰,屈膝,轻轻下跪。 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崇祯冷笑:“成国公,刚才你站起来作甚?” 朱纯臣浑身一颤, 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低声回答:“万...万岁,臣刚才想制止魏藻德。” “呵!”崇祯不屑的一笑,在他眼里,朱纯臣已经是个死人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已经伏法,现首辅位置空缺,诸位可有人选推荐?” 文武百官跪在地上交流眼神后,默不作声。 魏藻德是崇祯十三年状元,擢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崇祯十六年八月入内阁担任阁臣,崇祯十七年二月担任首辅。 他用时不到四年,便从一个六品官员升为二品大员。用了半年时间从阁臣升到内阁首辅,可以说是大明朝升职最快的官员没有之一。 同时也是下场最惨的内阁首辅,没有之一。 此时内阁首辅的位子,在文武百官眼中比流贼还可怕。 见众人不语,崇祯提议道:“朕打算让李御史入阁担任首辅,如何?” 一众朝臣听罢纷纷松了口气,在三位阁臣的带领下跪地说道:“陛下圣明。” 崇祯点头:“即日起,李邦华入内阁担任首辅大臣。至于吏部和礼部尚书的缺,容朕想想。” 魏藻德本就担任礼部尚书一职,二月初的时候前吏部尚书李遇知告病还乡,崇祯便让魏藻德担任两个部门的尚书。现魏藻德已死,职位空缺。 兵部尚书张缙彦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出意外,需要找人补缺。 他目光在朝堂上扫视一圈,片刻后有了主意。 “兵部尚书张缙彦,你可认罪?” 张缙彦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伏在地上声音无比悲怆:“臣有罪,求陛下开恩。” “好,既已认罪,就免去你兵部尚书一职,听后发落。” “谢陛下隆恩。”张缙彦见崇祯没有追究的意思,松了口气。 “即日起,李邦华卸任御史一职,转任兵部尚书;内阁大臣邱瑜迁吏部尚书;内阁大臣范景文兼任工部和礼部尚书;内阁大臣方岳贡迁户部尚书。” “如何?” “陛下圣明,我等谨遵圣上旨意。”在四位内阁成员的带领下,文武百官齐声跪倒。 见没人反对,崇祯长舒一口气。 他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 李邦华是带兵的好手,兵部尚书一职非他莫属。 邱瑜为人忠诚,原来在礼部担任左侍郎,没有党派适合去人事部门管事。 范景文为人清廉,工部干的全是花钱的活,让他继续担任下去最为合适。至于礼部,现在这个情况可有可无,随便找个人安排就行。 最关键的户部他选择了方岳贡,方岳贡以清廉闻名,户部就缺这样的干部。(户部尚书在前尚书倪元璐辞职后一直空缺,具体事务由左侍郎王正治处理)。 “汝等回到衙门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没被点名的人可以走了,襄城伯,内阁和被点过名的人留下。” 没被点名的文武群臣如获大赦,纷纷站起身,忙不迭的叩头离开。他们身上都不干净,只要皇上愿意查,肯定有所收获。 第13章 楚党 “内阁和襄城伯随朕去往偏殿,其余人给朕在这等!等吴梦明和王之心回来,没有问题的才能离开。” “陛下恕罪!臣知错了。” “陛下,念在臣祖上功劳的份上就饶了臣吧!” 在一声声求饶中,崇祯离开皇极殿。 殿门关闭前他故意对着李若琏说道:“李若琏。” “臣在!” “派人守住这里,要吃给吃,要喝给喝,擅自离开者,斩!” “遵命。” 离开皇极殿后,崇祯深吸一口气。 历史上的崇祯总说群臣误我,之前还不信,现在他深信不疑。 若是太平盛世这些大臣贪污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大明已经没有血可以吸了,再吸下去亡国灭种了。 该死! 你崇祯不敢做的事,我做! 你崇祯不愿杀的人,我杀! 你崇祯不愿担的骂名,我担! 你崇祯救不了的大明,我救! 激动过后,他快速恢复冷静。 自古君治吏,吏治民。民养君,君养吏。 现在君和民都穷的要死,钱去了哪里还用说吗? 往后的日子,朝堂既是战场。 历朝历代,皇帝都会允许官员一定程度的贪污,在帝王术这叫驭人之道。 人之初,性本恶。 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专权。 没有无欲无求的活人,只有无欲无求的死人。 贪财是真的爱财吗?非也,他们追求的是贪污过程。 好色呢?这个不让说,跳过。 专权者也并非喜欢权利,而是享受那种被尊敬的感觉。 每个皇帝的底线不同,造就的臣子也不同。 所以每当新帝登基,前朝重用的官员下场都很惨。 无他,只是新皇帝的底线比较高。 高明的君主既能满足臣子的恶的一面,又能让对方知道底线。 如此驭人方能长远。 现在时局不同,朝堂不同。为了搞钱,必须拿贪官开刀。 来到偏殿后,崇祯首先单独召见了李邦华。 不等殿门关闭,崇祯直接进入正题,“流贼将至京营空虚,兵部即刻开始募兵!” “遵旨,陛下,那些银子...” “是真的。” 李邦华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崇祯,脸色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心中却是无比担忧。 钱钱钱! 大明朝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钱。 现在好不容有钱了,流贼却即将兵临城下。 “陛下,既然有钱了,抄家的事是不是该缓一缓,抄家只能解一时之渴,而且是饮鸩止渴!此时抄家,不利守城!” “朕有分寸,说一下募兵的计划。” 李邦华想了想,说道:“臣计划先把拖欠三大营的饷银发了,再发五两守城银。这些人虽不是精锐,却也对火器,弓弩较为熟悉,比普通百姓强许多。” “随后在京师各处设立百余个募兵点,年轻力壮者发四两守城银,年长者发三两。”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前面的没问题,后面募兵条件太苛刻。此次募兵条件放宽,只要能拿起砖头的人都可以招募。” 李邦华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不解的问:“陛下,募兵历来只招募年轻力壮者,您的条件怕是太宽松了。” 崇祯苦笑着摇头,“朕何尝不知?可是京师鼠疫横行,别说年轻力壮者,就是能作战的老幼妇孺又有多少?” 李邦华抬起头,凹陷的眼窝飘出复杂的眼神。 是啊,大明的敌人不止有流贼,还有鼠疫,建奴,贪官污吏...... “遵...遵旨。”李邦华跪地领旨,退出偏殿。 第二个被召见的是邱瑜。 “陛下!”刚被升职为吏部尚书的邱瑜非常兴奋,浑身充满了干劲。 “准备一下,朕打算重启京察。” 京察? 听到这两个字,邱瑜一身干劲瞬间散去了七八。 流贼即将兵临城下,文武百官应当齐心协力共守城池,此时重启京察无异于自断臂膀。 而且,京察的效果早已与当初截然不同。 京察制度本身没错,设立的目的在于奖优惩劣,使各级官员能够恪尽职守,为国家统治做出贡献 错的是官员们用京察之名打击异己。 很多不参与党争的人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陛下...此时启动京察,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邱瑜小心谨慎的问道。 “你在教朕做事?” 邱瑜立刻跪在地上,“陛下息怒,臣只是就事论事。” 崇祯微微一笑,“朕当然知道此时不宜启动京察,所以让你提前准备。” 准备? 邱瑜一脸懵逼。 京察需要准备什么?无非是根据官员们往年的政绩,以四守六法来判断升降。 官员们的表现如何都在吏部有记载,不需要准备。 “请陛下明示!” “查一查政绩突出者,还有他们举荐外放的官员有哪些!” “梳理完后把名单交上来,朕有用。记住,这件事一定要秘密的查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退下吧,吏部关乎朝堂,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臣遵旨。” 邱瑜离开后,下一个被召见的人是方岳贡。 户部的差事不好干。 要是好干也不至于安排五个侍郎在户部任职,仅次于兵部的四个侍郎。 “方岳贡,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当户部的差事吗?” 方岳贡是个聪明人,他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认真的说道:“陛下慧眼识珠,实乃明君也。” 崇祯怔了下。 这马屁拍的,不但把皇帝拍舒服了,还给自己脸色贴金子。 读书人特么的果然有一套。 “你就不怕朕治你巧言令色的罪吗?” 方岳贡深施一礼:“为君者自有大肚量,不会与臣子一般计较。” 崇祯指着方岳贡的脑袋,被逗笑了。 收敛笑意后,崇祯背过身问道:“你是湖广人?” “是,臣是湖广谷城人。” “湖广...”崇祯喃喃自语,“湖广的官员大部分是楚党成员吧?” 方岳贡先是一愣,随后脊背发凉,脚底发软。他悄无声息的咽了口唾沫,说道:“陛下,臣不太清楚。” 第14章 党派林立 明末党派林立。 楚党多为湖广人,徽党多为两淮人士,浙党中江浙人最多,齐党则是山东人为主,晋党由是陕西和山西人组成。 这些党派背后无一例外都有商人支持。 楚商多为粮商;徽商、浙商以贩卖盐和茶起家;齐商贩盐、粮;晋商业务最广泛,贩盐,运粮,卖矿,只要有边关贸易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官商勾结,商为官铺路,官为商搭桥。 他们吃大明的肉,喝大明的血,嘴里还骂着大明的皇帝。 简直该死。 崇祯盯着方岳贡问道:“朕听说你与楚党人相交甚密。” 方岳贡立刻叩首:“陛下,臣是湖广人,私下里免不了同乡之情。虽然与楚党人有来往,却没有参与到党争之中,望陛下明察。” 崇祯走上前,拍着方岳贡的肩膀,“朕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提拔你入主户部。” “楚党人提出的纲盐法,让两淮和江浙的盐商们赚的盆满钵满。反观朝廷,仅盐税一项每年损失超百万两银子,他们楚党人干的全是徽党想干却没干成的事啊!” “朕见过损人利己的,却没见过损人不利己的。哎,说远了,先说眼前的事吧。” 方岳贡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崇祯的意图。 “朕会给你们户部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想好怎么花了吗?” 说到正题,方岳贡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京师告急,臣打算将这些钱全部拨给兵部以稳定军心。” 崇祯摇头,“给兵部拨一百二十万两,剩下的三十万拨给工部。” “陛下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 “遵旨。” “方岳贡,朕让你去户部可不是看着你怎么花钱,你得想办法挣钱。你回去后想个挣钱的法子,写在奏章上递上来。” “臣遵旨。” 看着方岳贡离去的背影,崇祯阴冷的笑了。 方岳贡是不是楚党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和楚党人走得近,在别人眼里就是楚党。 一旦他的政策触犯到其他党派的利益,那些党派就会认为是楚党人向他们开战 届时狗咬狗,皇帝坐收渔利。 方岳贡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按照他想法做事。 方岳贡走后,范景文来到了偏殿。 范景文虽然已经年近花甲,走路却十分利索,眼不花背也不驼。 他忧心忡忡的走到龙椅前,躬身施礼:“臣范景文参见陛下!” “范尚书,朕在朝堂上那些话切莫往心里去。” “臣能参与诛杀魏贼,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范景文声音显得有些亢奋。 他早就看不惯魏藻德的所作所为了,今天能亲眼看着他送死,心里痛快的不行。 “朕有两件事交给你,不知范尚书尚能饭否?” 范景文拱手施礼:“陛下,莫说两件事,就是二十件,两百件臣都能为君解忧。” “好!”崇祯拔高了声调,“朕打算将京营总督一职交给你。” 此言一出,范景文诧异的看向崇祯。 京营总督麾下有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 是守卫京师的主力。 自嘉靖以来,京营总督一职向来由勋贵担任,最次的也得有伯爵衔才行。 今天把这个职位交给他,意义非凡。 “陛下,流贼将至,臣就不推辞了。” “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范尚书放手去干吧,朕全力支持你。” “谢陛下天恩!” 范景文老泪纵横的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一个头。 这份信任太难得了。 “好了,范尚书年纪大了,不必被礼节拘束。”崇祯亲自走到范景文身边,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说第二件事之前,朕先打听两个人,焦勖和汤若望。” 范景文年纪虽然大了,记性却非常好,他稍加思索后说道:“焦勖,南直隶宁国人,现任工部员外郎一职;汤若望乃西洋人,现任工部主事,与焦勖共同研制火器。” “好,一个时辰后你和他们两个去戊字库等着朕,朕有要事相商!” 范景文心里开始犯嘀咕。 流贼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研发出新式火器。 就算能研发出来,量产也跟不上。 作为臣子他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施礼后离去。 此时殿门外只剩下两个人。 “王承恩,让襄城伯进来吧。” “遵旨。” 李国帧得到召见后,迈着孔武有力的步伐急匆匆走进大殿。 襄城伯爵位自建文四年设立以来,传到李国帧这里已经是第十一代。 这位年仅二十六的襄城伯李国帧身高五尺半,健壮的肌肉将朝服撑的溜圆。精气神饱满,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崇祯没有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历史上的李国帧能言善辩,但作为武将,无论带兵作战还是运筹帷幄的本领都不行。 属于忠诚度足够,能力不足的一类人。 李国帧来到偏殿后跪地施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李国帧站起身,黝黑的脸色写满了焦虑。 京营总督掌管三大营的兵马,自己手底下的兵他门清的很。 四万人里面,有一半人没摸过枪。 虽然枪是神机营的标配,但按照规矩,京营士兵训练科目中有熟练用枪这一项。 如此的士兵,羸弱的战力,怎么守? 他哭丧着脸说道:“陛下,臣有罪。京师三大营兵力空虚,战力羸弱,臣作为京营总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襄城伯不要自责,京营的弊病非你之过,朕不会治你的罪。” 崇祯说的是实话,也是真心话。 李国帧是崇祯十六年八月十号当上的京营总督,他的前任是成国公朱纯臣。 京营的锅在朱纯臣身上,不在李国帧身上。 见崇祯没有治罪的意思,李国帧松了口气,“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襄城伯乃大明砥柱,朕打算让你前往南京辅佐太子,你意下如何?”崇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李国帧咽了口唾沫,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谨慎。 崇祯出了名的善变多疑,此时让他去南京辅佐太子,看似是信任实则是考验。 回答错了,襄城伯的爵位将终结在他身上。 第15章 刘泽清 “臣愿与陛下共守京师,抵御流贼。至于辅佐太子一事,请陛下派遣他人!”李国帧郑重其事的朝崇祯磕了一个头。 崇祯微微一笑,“襄城伯,朕刚才的话是命令,不是商量。你马上回府简单收拾一下,今夜出发。” “去往南京后,一定要认真辅佐太子。” 李国帧抬起头,大脑飞速运转。 这句话是真还是假?片刻后,他有了答案。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崇祯加封他为太子太保。 太子太师、太傅、太保,都是东宫官职,均负责教习太子。 太师教文,太傅教武,太保保护其安全。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均是他们的副职。 虽然只是一个名誉上的官衔没有实职,但辅佐太子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想到这,李国帧不再犹豫,他立刻跪地领旨:“陛下,臣领旨谢恩!” “嗯,退下吧。此次去往南京非同小可,路上全仰仗襄城伯了。” “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李国帧走后,崇祯瘫在龙椅上整理思绪。太累了,他已经顾不上皇家礼仪和脸面了。 大明是一个线团,必须认认真真的抽丝剥茧才能把这个线团完好无损的剥开。 否则历史将会重新上演! 现在的他不指望也不希望群臣主动做什么,若想守住京师,必须按照他的想法来。 历史上的崇祯把大明精锐微操没了,现在的他要微操这帮老弱病残才能抵御流贼。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进来吧!” 王承恩见崇祯以一个非常夸张的姿势倚在龙椅上,以为他在休息,刚要立碑被崇祯喊停。 “陛下,养心殿后面藏得银子已经清点完毕,这是账册请陛下过目。”王承恩自责的说道。 皇爷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会,竟然被他惊扰了,实在是该死。 崇祯接过账册扫了一眼。 白银四万锭,每锭五十两;黄金一千锭,每锭二十两。 全部换算成银子大约有二百二十万两。 “给户部送去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剩下放进乾清宫。” “乾...乾清宫?”王承恩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里挤满了问号。 按惯例,这些银子应该送入内帑。虽然是皇帝私人的钱,皇帝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内帑收支都有一套完整的流程监管,不会出现贪污盗窃的情况。 “对,剩下的全部放进乾清宫内,顺便把内帑的四万两黄金也取出来,放到一起。” “遵旨。” “高时明回来了吗?” 高时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管内府二十四衙门,比王承恩的职位还要高一级。 也是备受崇祯信任的人之一。 他没辜负崇祯的信任,历史上李自成攻破北京后,高时明见大势已去,自焚殉国。 忠心可鉴。 此前他奉旨出京去往山东,给假装坠马受伤的刘泽清送银慰问。 按时间算,该回来了。 想起刘泽清,崇祯恨的牙根直痒。 明末这些武将中最可恨的就是他,杀良冒功,和匪徒无异。让人烧杀抢掠,残害百姓,事后放一把火,把锅甩到流贼身上。有人弹劾就派人刺杀,然后用重金贿赂朝中阁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他手上有一万五千兵马,如果能听朝廷调命,绝对是一股奇兵。 “回陛下,高公公已在门外侯旨,刚才见陛下休息,他没敢进来打扰。” 听到这,崇祯心里顿时一暖。 纵观整个大明,发自内心盼着他好的人寥寥无几。 后宫里有几位,朝堂上也有,剩下的就是这些太监了。 “让他进来吧。” “遵旨。” 门外的高时明快速走进大殿,撩衣跪倒:“臣高时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时明长得很白,给人一种死了三天后诈尸站起来的感觉。五官很端正,除了说话娘娘腔之外,其他与普通成年男人没什么区别。 “看见刘泽清了?” “回陛下,臣见刘泽清并无伤症,似是在诈伤。” “朕早就知道了,他没给你递银子吗?” 高时明脊背一阵发凉。 皇上是怎么知道百里之外的事的?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双手举国头顶:“陛下,这是刘泽清送给臣的银子,臣一分没动。”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崇祯松了口气。 如果高时明没收钱,他下一步的计划将无法实施。 见高时期一脸茫然,崇祯解释道:“既然刘泽清不想来京师勤王,就让他去南京吧。” “朕已决定让太子去往南京监国。这样,朕给你一道中旨,你再跑一趟山东,让他随太子去往南京。” 中旨? 高时明的脑子还没从刚才收银子的恐惧中缓过来,瞬间又被这个词镇住了。 明朝圣旨有一套流程。 皇帝下诏给六部和内阁,内阁按照皇帝要求起草诏书,六部提供法律咨询服务,如果有违背法律或者祖训的地方,他们会将圣旨驳回。 皇帝认为没问题的圣旨会送到司礼监,司礼监查验查验圣旨手续流程辨别真伪后盖章批准。 批准后圣旨交到内阁,内阁将圣旨送到御史台(都察院)署名。 署名后圣旨被送到内务府加盖官印。 这是圣旨的流程。 中旨则是略过六部内阁而发出去的诏书。 在明朝,无视圣旨的官员下场会很惨。 反观无视中旨的官员,不但不会受到弹劾,甚至被皇帝怪罪时,内阁和六部的官员会帮着求情。 高时明略加思索后说道:“陛下,刘泽清拒不奉诏勤王,他可能不会听从中旨去往南京。” 崇祯微微一笑,“以他贪生怕死的性格,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记住,两日后让他在铁门关一带等候,届时与太子一同乘坐海船去往南京。” 刚从济南府回来的高时明一身的疲惫,他只想吃一顿饱饭好好睡一觉。但皇帝一句话,让他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 “是。” “马上晌午了,你现在就去吃饭,吃完饭即刻启程。” “臣遵旨。” 高时明转身的同时,有些幽怨的看了王承恩一眼,急匆匆离开。 人比人气死人。 王承恩虽然没有他的官职高,却一直陪在皇帝左右。 这种信任是求不来的。 等他走后,崇祯继续吩咐王承恩:“帮朕记着点,明早拟一道圣旨,山东总兵刘泽清拒不奉诏,其罪当诛,凡斩杀刘泽清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皇爷,刘泽清拥军自重,怕是不好杀啊。”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崇祯当然知道刘泽清不好杀,要是好杀历史上的崇祯早就把他砍了。 想要杀他,必须用计。 这些计谋早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立刻拟一道圣旨,让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出动五十只舰船,在铁门关等候太子驾临,随后护送去往南京。” “再给他一道中旨,刘泽清欲挟持太子控制南京朝廷,让他设计斩杀刘泽清,随后护送太子去往南京。” 第16章 朕让你刺杀朕 安排完这些后,崇祯开始复盘计划。 太子去南京是朝堂上商议好的事,就算内阁和六部没换人,这道圣旨也会顺利下发。 水师总兵黄蜚是忠君派,自幼在辽东跟随舅舅黄龙抵抗建奴,李自成攻进北京后他率军南下驻守镇江。弘光帝死后他誓不投降,率水师再次南下进入舟山,辅佐隆武皇帝。最后兵败自杀未遂,被清军杀害。 崇祯相信,黄蜚肯定会按照他的旨意办事。 唯一的变数是刘泽清。 此人生性狡诈,万一他不上当,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想了想,说道:“王承恩,发给刘泽清和黄蜚的圣旨都加一句话,拖欠的军饷已交于太子,届时太子会替朝廷补发军饷。” 明军缺钱,不止刘泽清,大明所有军队都缺钱。以太子和军饷为诱饵,对方即便不去南京会前往铁门关领取军饷。 如此一来,变数就成了定数。 “去吧,让内阁即刻拟旨,顺便把李若琏喊过来。” “遵旨。” 不多时,一身大红朝服的李若琏满怀期待的来到偏殿。 吴梦明和王之心都被负以重任,也该轮到他了。 明朝锦衣卫并非人人都有飞鱼服,飞鱼服也不是锦衣卫的常服。 比飞鱼服尊贵的还有蟒服,斗牛服,他们都来自皇帝的赏赐,被赏赐的人可以是文官,也可以是武将。 总体来说是一种荣誉,清朝的黄马褂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处。 李若琏是崇祯元年武进士,此时已年近四十。虽人到中年,体型却保持的非常好,脸颊消瘦,双目炯炯有神。他脚步轻快,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崇祯面前。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参见陛下。” “起来吧。”崇祯仔细打量对方一番后问道:“京师三千锦衣卫,战力如何?” 李若琏面沉似水的思忖片刻后说道:“陛下,锦衣卫早已是徒有虚名了。锦衣卫内部普遍的吃空饷,莫说监察百官,就是与普通士卒对战都不一定打得过。” “吴指挥使对东厂言听计从,锦衣卫处处受东厂辖制。再加上欠饷严重,臣手下有本事的人早就寻了其他出路。剩下的要么老弱病残,去别的地方也没活路,不如在锦衣卫待着最起码还有口饭吃。要么混日子,混一天是一天。” 崇祯对李若琏的话没有任何意外。 但凡锦衣卫还有一战之力,大明朝也不会亡的那么快。 “锦衣卫都会使火器吧?” “回陛下,锦衣卫每年都有考核,火器,弓弩,近战,骑马是必考项,虽然成绩造假做不到精通,但熟练使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 崇祯松了口气,锦衣卫再差也比三大营的人强。 “锦衣卫内部的事先放一下,朕有个关于流贼的问题。朕听说流贼有一首诗,你可知道诗的内容?” 李若琏沉吟片刻,“陛下,臣不敢念。” “无妨,朕想知道。” “是,”得到崇祯的允许后,李若琏才小心翼翼的念道: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崇祯跟着李若琏念了一遍,又在心里默念几遍。 稍微熟悉后,崇祯问:“李若琏,朕把这首诗改一下,传遍京师最快需要多久?” “改诗?”李若琏挠着脑袋有点迷糊。陛下怎么了?流贼的诗是禁诗,能改成什么样? 不过作为臣子,他没有多问。锦衣卫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形形色色各种人都有。 想了想回答道:“如果郎朗顺口,最快需两日。” “好!你拿笔记一下,朕现在就给你改,前面不要,直接从后面改。” 李若琏不敢怠慢,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记录。 随身携带纸笔是锦衣卫的老传统了,这一点他从没忘记过。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崇祯刚说了一句,李若琏差点跪下。如果不是在皇宫,他有十足的理由怀疑皇帝是假的。 这哪是改诗,分明是替流贼搞宣传! “陛下,这...这不妥吧?”李若琏不敢不问,也不敢多问。 “别急,后面改了。” “杀儿子,抢婆娘,房子粮食全烧光。” “来得快,走的忙,留下一地好二郎!” “不种地,不垦荒,来年全家泪汪汪。” “就这些吧。”崇祯自己念了几遍,词和韵都顺口,“马上安排人在京师传唱。” “遵旨!” 李若琏刚要施礼告辞,却见崇祯站了起来。 只见崇祯穿着打补丁的龙袍,慢悠悠的走到李若琏身边,正打算低语几句,却发现李若琏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李若琏压力很大。 他搞不懂崇祯皇帝离自己这么近是要干什么。 虽然皇帝一句话也没说,但是那股帝王之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若琏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说道:“陛...陛下,臣惶恐。” “不要惶恐,朕还有两件大事要交给你。” “请陛下吩咐。” “第一件事是保护好内阁的人,尤其是今日朝堂上朕提拔的那些人,有问题吗?” 放在平时李若琏绝对毫不犹豫的答应,但今天压力太大了,他努力回忆着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片刻后才说道:“陛下,没有问题。” “好,出了问题拿你是问。第二件事比较棘手,朕思来想去也就你能胜任。” 李若琏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来了,终于来了。 陛下要给我安排一件棘手的事。 黄天在上,我李某人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陛下,臣是武进士出身,虽然年近四十,身上的功夫却没落下。只要陛下一声吩咐,莫说刀山火海,就是十八层地域臣也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好,很好,非常好!”崇祯高兴的夸赞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份忠心和勇气。 “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刺杀一个人。” “不知是何人?” “是朕。” “嗯?”李若琏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他抓了下耳朵再次问道:“陛下恕罪,臣刚才没听清。” “朕让你刺杀朕!” “啊!”李若琏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崇祯,看清对方的那张脸后,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第17章 太子监国 李若琏自知失态,急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重新跪好,不停地磕头:“陛下恕罪,臣有失礼仪,求陛下恕罪,恕罪。” “臣在锦衣卫任指挥同知一职,锦衣卫乃皇帝亲军,只效忠陛下一人。就算给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求陛下明察。”李若琏以为崇祯是在考验他,第一时间表明忠心。 “你想抗旨?”崇祯质问道。 “陛下,臣宁愿违抗圣命也不能做出如此不忠之事。”李若琏声音颤抖,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崇祯微微皱眉,他在脑海中快速思考对策,片刻后说道:“你不刺杀朕,朕怎么杀那帮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不杀那帮伪君子,钱从何来?” “没有钱怎么拯救大明?” “其中的厉害,你明白吗?” 见李若琏誓死不从,崇祯开始解释。 “朕让你刺杀只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朕以此为由戒严京师。抓凶手的任务自然而然的会落到你们锦衣卫手上,谁是凶手还不是你说了算?” 崇祯的一番话让李若琏茅塞顿开,他不由得暗暗佩服:计谋原来可以这样用。 “陛下,臣听懂了。但是臣不敢,陛下乃九五之尊,若臣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会真想杀了朕吧?” 李若琏急忙磕头:“臣不敢。” “那就不会失手,你不用真的伤到朕,只需让人看到你行刺的场面就行。” “臣恕难从命!”李若琏跪在地上还是不同意。 就算不是针对他的圈套,被人发现行刺皇帝可是大罪。 他抗命不遵最多砍头,行刺皇帝诛九族。 崇祯真的生气了,他猛地一拍龙椅,站起来说道:“朕是天子,守国门保社稷,死了又如何?” “朕不怕死,怕的是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终日奔波流离失所。” “流贼为什么剿不完?孙传庭说李自成有民心,什么是民心?” “你说,什么是民心?” 李若琏不说话。 崇祯继续说道:“民心民心,饥饿时给他一口饭就能收获他的心。” “朕要做的是收获全天下老百姓的民心,但是在此之前,朕得有足够的钱发饷,赈灾,免粮。” “否则,大明朝将山河破碎。这天大的罪,你担得起吗?”崇祯见李若琏不敢接任务,一顶巨大的帽子扣了过去。 李若琏听罢头皮发麻,跪在地上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李若琏抬起头眼睛潮红一片:“陛下,臣领旨。” 呼... 崇祯再次松了口气。 “此事由你亲自去办,不能泄露任何风声。” “臣,遵旨!” 李若琏施礼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外走去,每走一步心里便沉重一分。 压力太大了。 他也没想到锦衣卫竟然有行刺皇帝的差事,而且是皇帝亲自下达的差事。 看着李若琏远去的背影,崇祯问刚从内阁回来的王承恩:“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爷,现在巳时末刻,再过半个时辰才是去戊字库的时间。” 一个小时...来得及。 崇祯吩咐道:“王承恩,太子,永王,定王,周皇后和一众妃嫔去往乾清宫,朕有话说。” “遵旨!” 朝堂的事暂时解决了,接下来要给大明寻找后路。 崇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守住北京城,现在能做的是给太子铺路,给大明指一条明路。 很快,乾清宫内人头攒动。 三位皇子,妃嫔内眷们你看我,我看你,猜测到将要发生什么。 正月初的时候,皇帝和内阁商量过南迁之事,当时因为种种原因,再加上崇祯反复无常的性格,没能成行。 今天召集众人,肯定是旧事重提 三位皇子和众妃嫔、公主向崇祯叩头之后分左右而立,大家心中七上八下,等待自己的命运。 所有人都知道留在京师很危险,去往南京才安全。 崇祯看着下面一帮熟悉的陌生人,稳了稳心神,开口道:“都坐下吧,今天只有亲人,没有君臣。” 乾清宫内没几个座位,众人不敢说话也不敢去座,只好依次席地而坐。 崇祯继续说道:“流贼犯境,势不可挡。王承恩总领九门提督,他说北京城大抵是守不住了。” 刚说完,安静的乾清宫顿时乱了起来。 大明有制,后宫不得干政,就是私下里议论都不行。她们虽然早已通过其他渠道得知北京城难守的消息,但这句话从崇祯帝嘴里说出来还是颇为震撼。 “肃静!”王承恩尖锐的声音将其他声音压了下去。 “永乐十八年迁都北京,世人皆称天子守国门。这是一份荣誉,也是一份责任。朱家人从不畏惧死亡,誓死也要守护华夏。”崇祯声音变得沉重。 “可流贼势大,京师难守!” “所以朕怕啊!” “怕天下大乱,黎民受苦!” “怕建奴南下,百姓遭殃!” “怕大明近三百年的基业毁在朕的手上!” “朕不想当一个亡国之君,也不想让你们遭受亡国之苦。” “权衡利弊,朕认为暂时南迁才是上上策。” 这些皇室成员沉默不语,京师就是家,他们不想离开这一方故土。可是继续待下去,温馨的家会变成冰冷的墓地。 这些坟墓会被流贼推倒,挖出。 本应被厚葬的尸体也会变成荒野上的枯骨。 一念至此,有些人轻声抽泣起来。哭泣好像能传染,眨眼间乾清宫内哭声一片。 崇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内心毫无波澜。 宗室尤其是皇室的人太过软弱无能了。 明末死于天灾人祸的百姓无数,皇室中人仅仅因为离家而哭泣,那些荒野上的坟茔,断桥下的枯骨,又有谁来替他们悲伤? 等众人情绪稳定,崇祯继续说道:“朕决定,太子、定王、永王去往应天府,六宫内眷,内臣百官除少数人随行外,其余人等与朕固守京师,等待勤王之师。” “到应天府后,太子监国。” “如果朕身死殉国,你便在应天府继位登基。” 第18章 太子朱慈烺 唰—— 乾清宫内,一片安静。 朝堂上的消息还没传到后宫,所有人都认为崇祯会亲自南下,没想到皇上竟然要留在北京守城。 这怎么可以! 太子朱慈烺虽然年少,却非常明事理,马上跪倒哭求道:“儿臣年幼,尚不能监国,请父皇移驾应天府。” 永王和定王也先后跪倒:“请父皇移驾应天府!” 其余众妃嫔见状也纷纷跪倒,“请陛下移驾应天府!” “陛下,三思啊!” 眨眼间,偌大的乾清宫顿时哀求声一片。 “肃静!”王承恩得到崇祯的眼神后,声音颤抖着喊道。无论崇祯做什么决定,他都无条件支持。 这是他的使命! 嘈杂的乾清宫很快再次恢复安静。 “朕意已决!”崇祯冷着脸,不容置疑。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被身旁的周皇后伸手制止。没人能改变皇上的想法,尤其在这种时候。 “陛下!”周皇后向前迈出一步,声音虽然柔弱,语气却无比坚定,“臣妾要留在京师,与陛下共抗流贼!” 周皇后并非那种标准的古典型美女,古人多以肥为美,明朝时这个肥不是胖是结实的意思。周皇后身材稍瘦,皮肤如玉般洁白光滑。五官精致如画,穿着一身白色裙衫,流露出一股端庄典雅的国母气质。 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 崇祯之前没怎么在意,看到周皇后如此美貌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袁贵妃见周皇后不走,也向前迈出一小步说道:“陛下,女儿也不走!(周皇后为了争宠,只允许自己在崇祯面前称臣妾,其余妃嫔皆自称女儿。)” 她倒没有周皇后那般见识,只是觉得兵荒马乱的不太平,万一路上遇到流贼,或者负责护送的士卒哗变,她们这些女眷下场会很惨。 就算逃到应天府,也是孤独终老。 有什么意义? 与其承担风险,不如陪在崇祯身边,生死与共。 袁贵妃同样长得国色天香,姿色虽然比周皇后差了些许,但胜在年龄小。男人嘛,从始至终爱好都很单一,只喜欢年轻漂亮的。 崇祯没心思想这些,见两位爱妃都表明不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挥挥手说道:“王承恩通知仁寿宫,请懿安皇后收拾一下准备去往南京。” 懿安皇后是崇祯的皇嫂,天启皇帝朱由校的原配皇后。天启死后她被崇祯尊号为懿安皇后,原本住在慈庆宫。崇祯十五年朱慈烺大婚时,懿安皇后从慈庆宫主动搬到了仁寿宫。 “遵旨。”王承恩不敢怠慢,亲自跑去慈庆宫送信。 “其余人等离开,太子留下!” 众人不敢违逆,表情沉重的离开乾清宫。 不多时,乾清宫里只剩崇祯和太子。 崇祯看着朱慈烺目光复杂。 平白无故多了个大儿子,直接喊对方儿子会不会太嚣张? “父皇!”太子朱慈烺叩拜。 崇祯想了想,问:“慈烺,如果北京城守不住,城破朕亡,你会怎么做?” “父皇是天子之躯,得上天庇佑,定能守住北京城!” “别废话,回答问题!”崇祯有些无奈,这些古代人就会拍马屁,如果皇上都是天子之躯得上天庇护,那改朝换代的事就不可能发生。 太子被崇祯的语气吓懵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此情此景,身为太子的他,说错一句话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既然你不知道,朕告诉你。”崇祯双手倒背在身后,帝王之气充满全身,“如果朕死了,第一时间不是替朕报仇。” 太子朱慈烺浑身一震,不解的抬起头:“父皇,儿臣不懂。” 崇祯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说道:“决不能联合建奴抗击流贼,要先灭建奴,再灭流贼,” “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可是父皇...”太子朱慈烺更加不理解了。 按理说,如果父皇死在李自成手上,朱家和李自成的恩怨会上升到家仇国恨的高度。 大明自开国以来便推崇以孝治国。 他举倾国之兵讨伐李自成,在天下人眼里便是尽忠孝之道,可以说名正言顺。 就算他不找李自成的麻烦,满朝的文武,天下的百姓能同意吗? “没有可是!”崇祯恶狠狠的瞪着太子,怒斥道:“亡国可以,灭种不行!建奴一旦入关,你觉得李自成是八旗兵的对手吗?” 太子朱慈烺不说话,在他看来李自成既然能从陕西打到宣府,战斗力肯定不俗。辽东的建奴虽善骑射,但兵士加起来才十万人。 李自成号称五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建奴淹死。 看着朱慈烺不服的表情,崇祯恨铁不成钢。他脑子里装满了大明史,李自成的底细他门清的很。 先不提李自成的五十万大军有多少水分,里面至少五成乌合之众。 冷兵器时代精锐和乌合之众有天差之别。 精锐部队在士气上更加稳定,能够承受更多伤亡而不退场,在逆风情况下可以继续作战,甚至发起反冲锋。 李自成这些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荒野作战一旦陷入劣势,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一带十,十带百,百带千,别说五十万,就是百万大军也是白搭。 他能从陕西打到宣府,最重要的原因是没遇到硬茬子。 打的也都是攻城战,很少野外作战。 八旗兵最擅长的是野战! 崇祯想了想,试图举例子说明:“你可知宁武关的周遇吉?” “儿臣知道。” “他只有几千兵马,流贼攻下宁武关伤亡近八万!” 想起周遇吉,崇祯又叹了口气。明末武将死的死,降的降,现在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宁武关本就易守难攻,流贼损失巨大也在意料之中。”朱慈烺不服气的说道。 呵! 崇祯终于明白,历史上的崇祯帝为什么不让太子单独去应天府。 他根本挑不起大明的半壁江山。 崇祯狠狠地跺了一脚:“你枉为一国储君,流贼善攻城守城,不善野战。面对建奴,李自成除非死守,否则会不堪一击。他胜了还好,如果败给建奴,北方会落到建奴手中,届时将给我华夏带来灭顶之灾!” 见父皇发怒,朱慈烺吓得不敢再说话,只能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良久。 崇祯眼神闪烁,叹了口气。 罢了,朱慈烺才十六岁,需要时间成长。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培养这位大明太子了,只能想办法多给他安排一些能人志士辅佐。 第19章 定国策 崇祯拍着朱慈烺的肩膀说道:“如果京城失守,朕会消失并留下一封亲笔信昭告天下,是建奴的细作毒害了朕,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建奴。” 自古只有师出有名的战争才能承天意顺民心。 建奴入关时吴三桂在前,八旗兵在后,喊着的替崇祯复仇的口号冲进北京,不知真相的老百姓开门欢迎。 所以北方很快陷落。 过了黄河,南明朝廷建立后老百姓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说好的复仇变成了偷梁换柱,而且还是根坏柱子。 建奴这才遇到反抗。 如果南明朝廷没有内斗,建奴不一定打进南京。 “如果征讨不顺,可以联合流贼共同讨伐,这便是朕给你定的国策!”崇祯拍着太子肩膀。 “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朱慈烺跪在地上再次叩头。 “亡国可以,灭种不行!”崇祯盯着朱慈烺,“给朕重复几遍。” 最开始,朱慈烺的声音有些青涩,“亡国可以,灭种不行。” 慢慢的声音变得洪亮,底气也足了很多,“亡国可以,灭种不行。” 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血性和愤怒:“亡国可以,......” 崇祯对朱慈烺的表现很满意。 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一张纸条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乾清宫。 朱慈烺看着崇祯的背影渐行渐远,内心的孤独和无助顿时涌上心头。 前一刻还在潜邸学习帝王之道,下一刻便被父皇派去南京监国。 此时的他一头雾水毫无准备。 但。 皇家的人从不退缩,他用力擦干眼泪,朝着崇祯离开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捡起纸条起身从侧门离开。 ...... 王承恩从慈庆宫送信回来后一直守在殿门外,见皇帝走出乾清宫,立刻跟在他身后。 宫殿外艳阳高照,虽已是三月,天气却尚未转暖。好不容熬过了寒冷的冬天,倒春寒却来了。 他看着阳光下的皇爷,内心一阵担忧。 大明朝里里外外所有事,都压在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身上。 他十七岁继位,当了十七年皇帝,也累了十七年。 现在大明风雨飘摇,是皇爷不够勤奋的结果吗? 显然不是。 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皇爷越是努力,大明朝就越乱。 难道说天要亡大明? 王承恩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急忙收回心思,老老实实跟在崇祯身后。 “铛!” 清脆悦耳的钟声响起,随后钦天监漏刻博士隐约可闻的声音穿过宫墙钻进了崇祯的耳朵里:“午时已到,日正当中!” 崇祯停下脚步看向天空,时间过得太快了。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却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 王承恩在他身后说道:“皇爷,该用膳了。” “嗯...不急!” 崇祯双手背在身后,两眼看向天空,没心情吃饭。 他有些不甘心。 别人穿越自带系统金手指,不是掏出ak突突突,就是变出三五万虎狼之师绝地反击,打的李自成屁滚尿流,杀得建奴兵退千里。 到了他这,开局一根绳。 太扯了! 南京已经交给太子,希望他到了之后会按照自己的规划治国。就怕这帮文臣不懂乱逼逼,到时候对朱慈烺口诛笔伐,逼迫他攘外必先安内。 “看来,还得安排几个有能力的忠臣才行!”崇祯在心里嘀咕。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远处跑到王承恩面前,跪地说道:“王公,内阁首辅李邦华让奴婢把这封信递给陛下。” 信? 得到崇祯的授意后,王承恩接过信件打开后扫了一眼,随后将信件举过头顶:“皇爷,这是去南京的臣子名单,请皇爷过目。” “嗯。”崇祯拿过人名单,认真的看了起来。 他之前的想法是找几个有能力,且忠诚的大臣去应天府辅佐太子。 经过皇极殿借钱一事,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能力和忠诚缺一不可。 有时候忠诚甚至比能力更重要。 求稳为上! 南京也有六部,官员虽不齐全,情况却也十分复杂。 以朱慈烺的能力肯定无法驾驭他们,必须派能稳住朝堂的人去才行。 否则皇权会被架空。 新乐侯刘文炳,都督刘文耀,彰武侯杨崇善,惠安侯张庆臻、驸马(明光宗时的驸马)都尉巩永固、宣城伯卫时春,前户部尚书倪元璐......。 见这些人都在,崇祯点点头。 历史上,这些人在得知崇祯皇帝自缢而亡后纷纷自杀,妥妥的忠义之士。 唯一担心的是,南京六部官员能不能容下这些人。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内斗。 “让李邦华拟旨,把所有没有实职的勋贵都安排上实职,职位可以不高,但必须关键。太子到达南京后立刻整顿守备军补充禁军,越多越好。” “去往南京的官员、勋贵携带的家眷不宜多,轻装简从,今夜戊时整在午门集结准备出发。” “遵旨。” 随着崇祯一声令下,整个皇宫顿时忙碌起来。 崇祯的妃子们没去南京,但他们的孩子都有资格。这些人一边给孩子收拾行李一边痛哭流涕,仿佛这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整个皇城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 “皇爷,该用膳了。”王承恩再次轻声提醒。 崇祯本不想吃饭,考虑到如果京师失守身死道消,这饭是吃一顿少一顿。 而且他穿越以来还没尝过宫廷美食,想想都觉得嘴馋。 “告诉尚膳监,午膳弄快点,朕一会还要去戊字库议事。”刚离开乾清宫的崇祯转身走了回去。 “遵旨。” 尚膳监的膳食准备的非常快,不到一刻钟便端到了乾清宫。 崇祯坐在方桌旁,看着面前的饭菜提不起胃口。 崇祯节俭不吃肉菜,所以只有素菜。 第一道菜是烧萝卜,第二道炒白菜,第三道是炒竹笋,第四道是土豆片。 没错,在明末土豆属于高级货,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享用。 汤是鸡蛋汤,主食则是一碗米饭。 四菜一汤,妥妥的太祖皇帝吃饭标准。 吃完饭后,崇祯喝了几口茶润嗓后吩咐道:“摆驾戊字库。” 第20章 大明的火器 京师,皇城外。 在锦衣卫和勇卫营的护卫下,崇祯离开了皇宫。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古代的城池。 目光所至,皆是荒凉。 太破旧了。 偌大的北京城,大明朝的国都,路上铺的竟然是黄土...... 没有混凝土和沥青也就算了,红砖青砖什么的总有吧? 然并卵! 脚下的黄土混合着白灰,前面的太监洒水降尘,地上的尘土在历史车轮的碾压下,慢慢沉淀。 一条条这样的道路在北京城内横纵交错,筑就繁华的同时,也昭示着百年沧桑。 崇祯没有乘坐銮驾,他骑在马背上,朝戊字库方向缓缓前进。 内府有十库。 分别是内承运、甲、乙、丙、丁、戊,追赃、广积、广惠、广盈库。 内承运库归大内太监掌管。 乙字库属兵部。 甲字库,丙字库,丁字库,追赃库,广惠库,追赃库归户部管。 戊字、广积、广盈库属于工部掌管。 戊字库挨着安民厂,安民厂的前身是王恭厂,天启六年发生大爆炸后改名搬迁至此。 搬迁的原因很简单:之前离皇城太近,皇帝没有安全感。 不过王恭厂这个地方确实邪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又炸过一次。 戊字库负责储存火器盔甲,京师三大营的家底都在这。 能不能守住京师,全靠这些火器! 早期边军的火器均出自工部,由于路途遥远不便运输,再加上工部制作成本太高,在边军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拥有了自制火器的权利。 不能怪边军,工部制作一把火铳的成本是二两半银子,。 边军自制火铳性能与工部一致的情况下,仅需一半两。 可见贪腐多么严重。 工部尚书范景文早早带着工部的官员在戊字库门前迎接崇祯。 这些人里面,有两个人脸上写满了焦虑。 其中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脸的络腮胡子,面目略显狰狞。初春时节寒风尚冷,他却仅穿了一件薄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两条孔武有力的臂膀。 另一个人身材高大皮肤呈微棕色,满头金色的头发,高鼻梁眼神深邃,颧骨突出。 范景文带头施礼:“臣等参见万岁!” “免礼,朕只是随便看看,众卿不用迎接,各司其职即可。” “是。” 除了范景文和这两人外,其余人迅速离开。 朝堂上的事早已传遍京师,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陪在皇帝身边,伴君如伴虎的例子数不胜数,说错半句话就会招来杀人之祸。 “陛下,工部员外郎焦勖,工部主事汤若望奉旨听宣,不知陛下有何吩咐?”范景文朝旁边挪了一步,给焦勖和汤若望留让出位置。 “陛下。”两人再次施礼,低着头不敢多言。 他们怕啊! 换谁都会害怕,早朝的时候刚砍了内阁首辅,他们俩一个从五品,一个从六品,分分钟能治他们的罪。 “朕来瞧瞧火器,你们不要多虑。” “陛下,请这边来。火器都在仓库里面存着,不便搬运。”范景文接过话,伸手指向戊字库的大门。 “都长锈了吧?” “啊?”范景文老脸一红,“陛下说笑了,仓库内干燥异常,不会长锈。” “朕是说,仓库里火器该拿出来试试了。” “是,臣这两日就差人试火器。” “这两日?”崇祯想大嘴巴抽他,“等流贼打到京师还试个屁!” 范景文自知说错了话,急忙跪地求饶:“陛下恕罪,臣这就安排。” 一行人走进戊字库的院子,匠人们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件件火器从不远处的兵器局和内府的兵仗局送来,戊字库的人检查没问题后,入库造册登记。 火器以火绳枪和火铳为主,剩下的是配套的铅丸和火药。 在范景文的指挥下,工部的匠人们将一件件火器从仓库中搬运出,交到锦衣卫手中。 再由锦衣卫或搬,或推到崇祯面前一字排开。 为了皇帝的安全,锦衣卫不能让这些匠人在皇帝面前触碰火器,一旦发生发生意外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等搬的差不多了,范景文开始介绍。 “陛下,这是红夷大炮!” “陛下,这是佛朗机炮,佛朗机铳......。” 崇祯边听边看,对明军的火器有个大概了解。 首先是红夷大炮,它属于舶来品,根据葡萄牙的舰炮改进而来。后期学者研究表明,这种改进型的铜铁复合炮是十七世纪最好的火炮之一。 崇祯看着硕大的铜铁复合炮,心中稍稍安定些许。有这家伙在,守城才有底气。 缺点也很明显:贵+重。 若是用高强度的钢制作火炮,成本和重量会降低,性能反而会增加。 “京师有多少红夷大炮?” “回陛下,有二十四门红夷大炮!” “制造一门火炮需多长时间?” “需半月左右。” 来不及了,就算来得及崇祯也没有改造火炮的计划。 他是文科生,在这个工业基础十分薄弱的朝代造不出钢炮。 明朝能炼钢,但炼不出能造火炮的钢。 无论天工开物里的炒铁炉,还是坩埚炼钢法炼出来的钢铁都无法制作火炮。 杂质太多导致钢铁太脆,很容易炸膛。 杂质多的原因不是技术不行,是煤炭中硫磷含量高导致的。 此时的西方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可是随着西方基础工业的发展,他们找到了煤炭脱硫脱磷的方法。 自那时起,中国冶炼技术和火炮技术开始全面落后于西方。 “这是手铳,鸟铳(火绳枪),三眼手铳.....”范景文继续介绍。 “等等!”崇祯指着其中一件火器问道:“你说这是自生火铳?” “是陛下,此铳由毕懋康在崇祯八年制作而成,不用明火就能引燃火药射出弹丸,工部小批量生产后存放至今。” 第21章 手雷 崇祯拿起自生火铳仔细观察。 自生火铳的结构与其他火器相比略显复杂,原来点火的位置被一块金属板,有弹性的金属拨片和火石占据。 由于年久失修,金属拨片早已锈迹斑斑没了弹性。 这特么不就是燧发枪嘛? 有了这东西,远了不说,最起码可以统治世界两百年! 他把自生火铳扔到范景文手中,问道:“为何没有大批量生产?” “回陛下,臣刚到工部任职时也发现了此枪的特殊之处。臣当时想批量制作,经过焦勖演示后才发现此枪的缺点。首先火石昂贵,工部每年拨付的款项本就不足,没有多余的钱采买火石。” “且此铳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如火石易掉,无法点火,火石碎裂,弹片断裂等。于是时任工部尚书的范景文将此铳收于库中,不曾启用。” “原来如此。”崇祯点头的同时也放下了心。 这些问题看起来很棘手主要由于设计不合理造成的,所以改造起来反而不麻烦。 假以时日,改造归来的燧发枪肯定能让大明军队横扫欧亚,扬名世界。 “除了火炮,其他的火器依次测试。”崇祯吩咐范景文。 “遵旨!请陛下移驾到旁边军器局的院子,按规矩仓库附近不能有火。” 等崇祯在来到军器局后锦衣卫早已清场,现场除了范景文、焦勖和汤若望以外,再无其他官员。 军器局测试火器威力的院子很大,远处的地面上扎着木桩,再往远处种着密密麻麻的树木。有的小树上面绑着木板,有的扎着草人,草人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盔甲。 工部不仅制作火器,还负责制作防具。 颇有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 火器依次摆放,只等点火测试。 得到崇祯的示意后,王承恩安排随行的锦衣卫开始测试火器。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测试火器的工作继续由锦衣卫来完成。 轰!轰!轰!爆炸声不断。 各种各样的火器被依次点燃,整个军器局院子瞬间被烟雾笼罩...。 看着木桩上被洞穿的铁甲和木板,范景文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放眼整个大明,只有他工部的火器能称最强。 “不知火器的威力是否符合陛下的预期?” 崇祯直摇头,“不够!” 范景文嘴角抽了抽,这些已经是大明的家底了,陛下还想要什么? 他低着头问道:“陛下,臣不明白。” 崇祯反问:“如果流贼攻城,你用哪些火器应对?” “远处用火炮,近些用鸟铳和佛朗机铳、弓弩,再近可以用火铳,滚木礌石。” “如果敌人冲锋到城墙之下,火炮和佛朗机笨重,无法调转炮口朝下发射,能用的火器还有哪些?” 范景文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火枪,火铳,手铳足矣。” “你敢保证工部的火枪和火铳,能穿透流贼身上的重甲和手里的厚盾?” “不...不敢保证。” 崇祯冷哼一声。 他看火器不是为了听个响,而是根据他们的实际使用效果,考虑如何在守城战中发挥最大威力。 以明军现在的火器,没法守城。 三大营的老弱病残虽然战力低,但好歹会使用火器。 招募来的新兵蛋子就算能学会使用火器,也无法在短期内熟练使用。 稍有不慎误伤友军。 误伤人还好,一旦失误击中火药箱,后果不堪设想。 范景文见崇祯似有不悦,急忙问道:“陛下,库中还有一些被淘汰的老式火器,需要测试吗?” “不用了。”崇祯挥手让焦勖和汤若望来到近前,低声问道:“你们工部能不能制作一批手雷?” 范景文一脸茫然的看向焦勖,焦勖同样茫然的看向汤若望,汤若望则懵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都不知道手雷是何物。 范景文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后毫无头绪,只好低声下问:“陛下,手雷是何物?” “你们可以把手雷理解为大号爆竹,爆竹外面包裹一层铁皮或铁珠,爆炸后铁珠四溅,以此伤敌。就算敌人有重甲罩身铁珠无法穿破,爆炸的巨响也可以将敌人震成内伤。” “朕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三个人先是互相对视一眼,思考崇祯的想法是否可行。 爆竹能炸伤人。 每到过年,各地均有爆竹炸伤孩童的事出现。 不过想炸伤人得有两个前提。 一,爆竹距离人足够近。 二,威力足够大,如果对方有盔甲,爆竹火药的使用量将是惊人的。 范景文第一个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饱读诗书,此时心中已有了手雷的雏形。 手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中期,那时的人们把火药制作成各种形状杀伤敌人。 史书记载最早的手投弹药来自宋朝咸平三年,中国历史上火枪的发明者唐福 向宋真宗贡献了初版手雷。 焦勖第二个回过神儿来,他拱手道:“陛下,臣心中已有手雷的雏形,就是不知与陛下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汤若望最后一个反应过来,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说道:“大明皇帝陛下,臣好像知道什么是手雷了。” 崇祯愣了下,他被汤若望的口音震惊了。 六个字形容:那叫一个地道,只听声音还以为对方是个老北京。 北京话并非形成于满清,源头可以追溯到元朝甚至辽金时期。靖康之变后女人真说汉语并和燕云地区汉人语言融合,可以算是现代北京话的源头。 汤若望继续说:“手雷如果制作得当是可以用在战场上的。” “详细说说。” 汤若望没说话,看向工部尚书范景文。 不能抢领导风头,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 “臣心中有个想法,不知与陛下口中的手雷是否一致。”工部尚书范景文低着头说道。 “此物制作过程不难。” “对,比爆竹略微麻烦一些。”崇祯补充道,“现在能做吗?” “臣可以让他们试一试。” “快去试,朕在这儿等。” 得到崇祯的允许后,范景文带着焦勖和汤若望急匆匆离开,走向军器局旁边的院子。 工部不缺火药,更不缺工匠和材料。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范景文带着焦勖和汤若望走了回来。 第22章 生化武器? 范景文走在最前面,他左右手分别托着一个小号爆竹,高约二十厘米,直径目测也有二十厘米。 汤若望走在第二位,他左手托着一个小号爆竹,右胳膊夹着一个中号爆竹,高度和直径都比小号爆竹粗了十公分左右。 焦勖走在最后面,他双手抱着一个超大号的爆竹。高约六十厘米,直径差不多有五十厘米。爆竹十分沉重,以焦勖的力量抱着也有些吃力。 锦衣卫见状顿时大惊,纷纷抽出腰刀拿出弓弩,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正要上前拦截被崇祯挥手制止,“不用检查,让他们过来。” “陛...陛下,臣怕他们三人有不轨之举。” “没事,你们暂且退去,朕要和他们商议秘事。” “遵,遵旨!”锦衣卫千户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用眼神警告范景文不要做出僭越之举。 如果崇祯出现意外,他们这些人的三族都会成为殉葬品。 范景文率先把手雷放到旁边的石桌上,另外两人照做后依次摆开。 范景文指着最大的爆竹说道:“陛下,这是臣做的小号手雷,从里往外依次是火药,硬纸,铁珠,硬纸。重四斤八两(明代一斤约596克),捻信长五寸,点燃五息后爆炸。” 崇祯尝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普通人扔出十几米远已是极限了。 平原野战肯定不能用,稍有不慎就会做出杀敌一千自损九百的举动。 对守城来说足够了。 居高临下,扔下去就能伤人。 不过...刚从鼠疫中缓过来的老百姓有力气吗? 他指着手雷问道:“范尚书,京师新招募的兵士扔的动吗?” 范景文怔了下,想起了兵部募兵的要求:能拿起砖头者皆可招募。 怪不得兵部要求如此低,原来陛下早就想到了用手雷御敌。 一块砖头(土坯)重约十六七斤,能拿起砖头的人肯定能拿起手雷。 “陛下,臣以为可以。” “那就好!” 放下小号手雷,崇祯把目光看向第二个。 第二个手雷与第一手雷同样大,区别是最外面一层纸的颜色不同。 范景文介绍道:“陛下,此乃二号手雷,从里往外依次是火药,硬纸,铅丸和铁砂,硬纸。重约五斤,捻信长五寸,点燃后五息左右爆炸。” “嗯。”崇祯微微点头。 在只有黑火药的年代,要想威力大只能增加手雷火药填装量,相应的体积和重量也会增加。 “继续说,说完了再测试。” “遵旨。”范景文后退半步把位置让给了汤若望。 “皇帝陛下,这分别是我制作的三号和四号手雷。三号手雷从里往外依次是火药,硬纸,铅丸,硬纸。四号手雷,从里往外依次是火药,硬纸,碎铁皮。它们的捻信长五寸,点燃后五息左右爆炸。” 崇祯轻轻点头。 三号和四号手雷只是尺寸上的放大,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没亮点也没毛病。 这个老外好像被自己的规则限制住了。 崇祯有些泄气的看向最后一个超大号手雷。 “陛下!”焦勖声音粗狂,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 “这是臣制作的五号手雷,臣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震天灭地雷!” 崇祯看着超大号的尺寸点了点头:“从分量看确实能震天灭地,就是不知有没有独特之处。” “有,嘿嘿!”焦勖嘿嘿一笑,他拍着超大号手雷说道:“俺在手雷里面加了些佐料,最里面是火药,火药外面包了一层硬纸。硬纸外面放了四种东西,第一种是铅丸,第二种是砒霜,第三种是巴豆,第四种是辣椒面。” “最外面是硬纸,捻信长十寸,点燃后十息后爆炸” 听完焦勖介绍后崇祯愣了好一会。 这厮外表粗犷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闲暇时还能写字出书一副书生气息。(《火攻契要》一书出自焦勖之手,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阐述火炮生产和使用的技术指南。) 没想到他制作的武器竟然如此阴狠毒辣。 辣椒面,砒霜,巴豆... 好家伙! 直接从热武器进化到生化武器。 这厮幸亏没有生活在二十世纪,否则妥妥的生化武器专家。 崇祯对焦勖的脑洞非常赞赏,他拍着对方的肩膀鼓励道:“焦员外郎果然是栋梁之材,朕心甚悦。” 夸完焦勖后崇祯转身继续对范景文和汤若望说道:“你们做的东西朕看了也很高兴。” 反正夸奖不要钱,崇祯毫不保留的对三人进行一番称赞。 “陛下过誉了,臣只是尽为臣之道而已。”范景文有些受宠若惊。 工部不同于其他部门,除了花钱就是花钱。平日里没少受到皇帝责备,这次被崇祯夸奖属实有些意外。 范景文年纪大,为官时间长,对衙门里的这点事门清的很。 试问工部有几个不贪的? 以前工部尚书张凤翔为例,他只当了不到一年的工部尚书,据说贪污的钱财已有数万之巨。 下面的侍郎能不贪吗?难道陛下不知道他们贪吗? 陛下显然是知道的,只是在工部任职的大多是人才,朝廷又是用人之际,只要不犯大错不贪大财,陛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朕从内帑给你支取五十万两银子,安排工匠大批量制作手雷。滚木礌石之类的都要尽可能多的采买制作,以备守城。” “遵旨!”范景文带头跪地,磕头领旨。 “起架,回宫!” 王承恩一声令下,整个銮驾队伍缓缓启程朝皇城方向匀速走去。 范景文看着銮驾远去的方向,缓缓摇头。 在他看来京师是守不住的。 大明能有今日,非城不坚炮不利,而是失去了民心。 老百姓能有什么奢求?无非是吃一口饱饭而已。 不解决吃饭的问题,空谈守城将毫无意义! 第23章 四党密谋 京师皇城外一处府邸内,数人聚齐。 如果有在朝为官之人看到肯定会认出他们。 前工部尚书张凤翔,吏部左侍郎沈维炳,礼部右侍郎杨汝成,户部督饷左侍郎党崇雅。 这些人中,张凤翔是齐党,党崇雅诗晋党,沈维炳是东林党,杨汝成是宣党。 张凤翔率先发话:“海柯(沈维炳字海柯),内阁首辅魏藻德被崇祯砍了头,新任首辅李邦华与我们不在同一条船上,以后对他什么态度?是战还是和?” 沈维炳脸色微变:“稚羽兄(张凤翔字稚羽),这里虽然没有外人,但还是称皇上为好。” 沈维炳担心的不无道理,崇祯今天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有备而来,谁也不敢保证在座的这些人没有他的细作? 锦衣卫和东厂虽然早已不如从前,但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旦被他们抓到把柄,至少要搭上几千两银子。 张凤翔淡然一笑道:“崇祯乃一黄口小儿也,不足为惧。若他只是将魏藻德关押收监,老夫肯定有所顾虑,毕竟他有对我们不利的东西。但魏藻德已死,平日里与我们又无书信往来,崇祯想抓我等的把柄可就难喽。” “至于李邦华...”张凤翔眯着眼,“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想法,老夫现在不在朝堂中,无官一身轻!” 张凤翔崇祯十五年时任兵部右侍郎一职,后来当了几个月的工部尚书,随后被崇祯贬回了兵部,几个月后夺官下狱。 在众人求情之下,仅被免职处理。 沈维炳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首先确认一点,李邦华和皇上是一条心,否则他也不会突然升到内阁首辅的位子上。” “皇上今天先是砍了魏藻德的脑袋,随后以借钱的名义将兵部尚书张缙彦,成国公朱纯臣下狱。若不是范景文家境贫寒说了实话,恐怕他也会受到牵连。” “皇上今天的所作所为,我认为是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众人皆是不解的看向说话的沈维炳。 “他想夺权!” 夺权?张凤翔一脸严肃的陷入沉思。 礼部右侍郎杨汝成则是露出疑惑表情,他不解的问道:“陛下夺什么权?夺谁的权?” “现在六部尚书和内阁首辅、阁臣都是他的人,远的不说,圣旨最起码不会被驳回。只要圣旨一到,你我敢不遵守?我等虽然为人臣,但手中的权利早已经被收回去了。” “此言差矣!”户部督饷左侍郎党崇雅接过了话题,他解释道:“汝成兄只在礼部任职,对其余各部不甚了解也很正常。” “尚书做尚书的事,侍郎做侍郎的事。以我们户部为例,陛下让督饷,尚书也让督饷,我们找谁要?” “皇亲国戚?朝廷勋贵?士绅商人?寻常百姓?” “皇亲国戚有权有钱,咱们得罪不起。朝廷勋贵关系错综复杂,我们也得罪不起。士绅商人是我等的靠山,不能向他们征税。” “能征的只有老百姓了,他们没权没势,只要衙门的差役一到,便会乖乖的把钱交出来。” “钱到了户部,尚书才不管钱是怎么来的,陛下更不知道钱来自何处,就算知道了他又能怎样?” “还不是给我们升官晋职!” “所以说啊,现官是一回事,现管又是另一回事。换个人来,他征不上税,到头来陛下还得用我们。” 杨汝成听后恍然大悟,朝党崇雅深深的点了点头。 张凤翔皱着眉说道:“海柯的意思是,崇祯要从上往下把人全都换一遍?” “稚羽兄猜的不错,我认为皇上的计划是先换尚书,再换侍郎,假以时日他会把京师的官员换个遍。” “不,不会!”张凤翔摇头否认,“首先朝廷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换,就算有,他也不知道别人的底细。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一旦换人朝廷将会大乱。到时候不用李自成来,刘芳亮一到城门就开了。我说的对吧于姜兄(党崇雅字于姜)!” 党崇雅是晋党人,他背后是陕西和山西商人。这些商人不但做大明的生意,也做李自成和建奴的生意。 其他人觉得党崇雅肯定会第一个投降。 党崇雅被张凤翔问的愣了下,他眯着眼看向其他三人,微微一笑,没说话。 张凤翔有些不悦:“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希望你们都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党崇雅皱着眉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们多虑了,皇上这么做只有两个目的:收买人心,筹饷。” “他想告诉全京城的人,他杀了贪官,杀了勋贵。老百姓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要杀当官的,他们就会高兴,就会向着皇上。” “至于筹饷,大家都看在眼里了。朝廷缺钱,皇上挖出来的二百万两银子只能解一时之急,等钱花完了他还得想办法筹钱。” “所以...”张凤翔打断了党崇雅的话,“崇祯会抄京师所有官员的家?” “有可能!”党崇雅认真的点头。 嘶... 其他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换做往常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这种言论,但今天崇祯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他不但砍了颇受宠信的内阁首辅,而且还要治成国公和兵部尚书的罪。 尤其是成国公朱纯臣,按照惯例,只要他不犯谋反之类的大罪就不会被治罪。 简直闻所未闻! 他们不怕罢官。 宦海沉浮本就是常事,而且崇祯性格反复无常,他们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心里准备。 怕的是抄家! 一旦被抄家,之前几十年的努力将毁于一旦。 他们必须想办法避免这种结果。 沈维炳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头绪,只好朝张凤翔拱手施礼道:“如果此话成真,稚羽兄可有良策?” 党崇雅和杨汝成见状也拱手问道:“稚羽兄见多识广,还请帮帮我们。” 张凤翔看着其他三人,心中虽然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但是考虑到他们手中都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只好认真思考对策。 片刻后,对策在脑海中快速成型,“既然如此,我给各位出个主意。” “稚羽兄请讲!” “麻烦稚羽兄了。” “如果崇祯和李邦华以贪腐名义治汝等的罪,你们便弹劾皇亲国戚,朝中勋贵,告他们贪腐。记住,千万不能诬告,得有证据,证据可以从王之心那里买。” 众人眼前一亮。 对啊,崇祯敢对皇亲国戚下手?要死大家一起死。 “其次,崇祯和内阁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多一件事不做,少一件事不行,千万不要被他抓住把柄。” “第三,今夜回去后把家里的现银,值钱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其他地方。钱庄,当铺,同乡家里都可以,只要找不到钱,他们就没办法治你们的罪。” “我家中钱财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转移时动静肯定小不了...”沈维炳担心的说道。 “放心吧,只要交了买路钱,巡捕营,锦衣卫还有东厂什么都看不到。” (朝廷规定兵马司巡捕是白天,夜晚是巡捕营,锦衣卫则是日夜都巡,没有时间限制。) “如此,甚好!” “妙啊!” 沈维炳,杨汝成和党崇雅纷纷朝张凤翔深施一礼,露出满意的神色。 第24章 鼠疫 京师,皇城外。 “王承恩,先不回宫了,去一趟顺天府衙门。” “遵旨。”王承恩命令队伍转向,朝顺天府衙门缓缓前进。 大明有一百五十三个府,最高行政长官被称为知府。直隶顺天府和南直隶应天府的长官被称为府尹。 知府为正四品官,府尹则为正三品。 其他正三品衙门用铜印,唯独顺天府用银印,与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一个档次。 顺天府尹王庭梅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带着府丞,治中,通判,推官,儒学教授以及统历等官员跪在衙门外迎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崇祯没有立刻下马,而是坐在马上观察了一会。 王庭梅年约四十,消瘦的躯体外套着干净整洁的大红官袍,留着乌黑光亮的发丝,眉目俊朗,给人一种精神干练的感觉。 细看双目,流露着疲惫之色。 他手下的差役们更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面黄肌瘦,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大病初愈。 若论哪个衙门的差事难办,顺天府当称第一。 京师有四贵。 皇室,宗亲,勋贵,朝臣! 这些人里面有实权的不怕他,没实权的职位比他高,怎么管? 看着憔悴的王庭梅,崇祯在记忆中搜索他的信息。 王庭梅是万历四十一年二甲出身,与被赐死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同科。史书对王庭梅的记录不多,只记录他在崇祯十七年五月十四日在南京当上了应天府尹。 是个可用之人! 在崇祯眼中,只要没投降建奴的人都可以用。 “陛下驾临顺天府衙,臣等不胜荣幸。”王庭梅见崇祯坐在马上没有动静,只能再次施礼。 “嗯,朕找你有要事相商。” 王庭梅不敢怠慢,急忙屏退其他人,把崇祯让进顺天府衙。 “不知陛下亲临有何指教?” “朕问你三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是,臣不敢妄言。” “截止到现在,京师鼠疫死了多少人?”崇祯死死盯着王庭梅的双眼,帝王威严瞬间笼罩对方全身。 王庭梅面露为难之色,不是他不想说实话,是数据太难统计了。 京师有百万人口,不可能做到一户一查,只能逐级上报。 明朝每10户为甲,甲有甲长;每10甲为保,保有保正。 甲长一般由各户轮流担当,都是催粮征税服徭役的破事,没人爱当。保长不轮流,基本都是大乡绅担任。 数据统计到保长这里后并不是直接交到衙门,而是交给负责这一片的差役,最后汇总到衙门。 暂且不管数据真假,统计这种数据肯定非常慢。 见王庭梅面露为难之色的,崇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快速思考后改口问道:“大概有多少?不用太准确。” “回陛下...”王庭梅说话时故意停顿片刻,见崇祯没有生气的意思后才继续说道:“臣估计京师百万民众已十去其二。” 崇祯听罢,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官方估计是百分之二十,那么实际只多不少。 据历史记载,明末鼠疫始于崇祯六年,地点在山西。崇祯十四年传到河北,北京一带,造成北京人口的大批死亡。 万幸的是,这场鼠疫在崇祯十六年冬天已经度过了顶峰,虽然现在每天还有人因鼠疫而死,但规模早已不如从前。 简答来说,老百姓都有了抗体。 “不过陛下放心,据臣观察鼠疫之害早已大不如前,消散在即。”王庭梅见崇祯眉头紧锁,补充说道。 崇祯眯着眼问:“顺天府衙在这期间做过什么?” “臣...臣按成化年间处理瘟疫之法处理鼠疫,于崇文、宣武、安定、东直、西直、阜城六门城外,各置漏泽园一所,提供草席棺木掩埋尸体。” “再者,遍寻天下名医。江浙一后补县佐以针刺法医治鼠疫,颇有效果。臣让京师医者拜其为师,以治百姓。” 王庭梅低着头,满怀希望地细说着。 鼠疫给京师造成的损失可以用无法估量来形容,现在瘟疫得到了控制,绝对是大功一件。虽然他没有邀功的想法,但是皇帝既然问了,他也不好继续隐瞒。 “没了?” “没...没了!”王庭梅见崇祯不但没有论功行赏的意思,听语气好像还不满意。 他顿时有些慌了。 “你们做的不错...”崇祯先是肯定了顺天府衙门的做法。 古人对瘟疫的认知有限,能做的也只有焚烧尸体,寻名医找良方。在那个封建迷信的时代,能让老百姓焚烧尸体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肯定过后,崇祯话锋一转表达了不满:“但是不够...你说,何为鼠疫?” 王庭梅心中忐忑。 片刻时间他就对伴君如伴虎这个词有了深入的了解。 皇上先是表达了不满,随后对他们的行为表示了肯定,最后再次表达了不满。 皇帝的心思太难猜了... “鼠传人,是为鼠疫。” “不对!”崇祯摇头,“鼠疫并非以鼠传人,而是通过跳蚤传人。” “跳蚤?”崇祯的言论把王庭梅整的怀疑人生了。 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言论,如果告诉他的人不是大明皇帝,他肯定会一把个巴掌抽回去。 “陛下...臣费解。” 崇祯微微一笑,“朕之前也不知道,是祖父皇帝托梦告诉朕的。” 此话一出,王庭梅瞬间呆住。 今日早朝他也在殿上,君臣之间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朵。 神宗皇帝先是托梦告诉陛下养心殿后面藏了银子,随后又告诉陛下鼠疫的祸根是跳蚤。 这得是多大的福泽啊! 古人对鬼神之说甚是敬畏,王庭梅缓过神后立刻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后与脑袋一起扑向地面,口中忘情的喊道:“天佑大明,神宗黄祖保佑大明!” 第25章 遇刺 崇祯医学方面的知识储备基本为零,平时感冒发烧全靠免疫力抵抗,扛不住了才会吃药。 但是,他了解鼠疫。 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一次。 鼠疫是一种强烈的传染性疾病,是一种自然疫源性疾病。 它的病原菌是鼠疫杆菌,通过跳蚤传播。自然而然地就会在老鼠之间传播,也会传染给人类。其临床表现主要有发热、严重的毒血症、淋巴结肿大、肺炎、出血倾向等,死亡率极高。 等王庭梅发完感慨之后,崇祯说道:“鼠疫传人全靠跳蚤,广发布告让城中百姓以稻草熏烤被褥,衣物;地面墙面用石灰水泼洒;禽畜圈中可先用稻草熏烤,再用石灰水泼洒,如此跳蚤可除矣。” “其他方法朕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汝等自行摸索吧!” “臣王庭梅替京师百姓谢过陛下!”王庭梅刚才跪拜后一直没起身,他再次将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崇祯认真的拜了下去。 “朕是大明天子,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京师百姓也不例外。为父母者本应如此,王卿不必多礼。”崇祯的声音很平淡,有种波澜不惊的感觉。 “是陛下!” “朕还有件事需要你做,这件事若是做好了,便是天大的功劳!” “陛下请讲。” “开春在即,劝课农桑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顺天府衙管的事很多:掌京府之政令,宣化和人,劝农问俗,均贡赋,节征徭,谨祭祀,阅实户口,纠治豪猾,赈恤穷困,清录罪囚。 中国历代君王都很重视农业,每到立春之日都会举行春耕大典,虽然对帝王来说只是一场仪式,对于官员和百姓来讲却意义非凡。 春耕大殿之后地方官员需要巡查劝农,必要时还得提供帮助。 见崇祯问政,王庭梅再次陷入沉默。他行云流水的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恳求道:“陛下,臣有罪。现流贼将至,京师治安混乱,臣最近忙于缉拿贼人,劝课农桑一事暂且搁置了。” 崇祯在心中叹了口气。 京师尚且如此,下面的州府得乱成什么样子? 官府不表态,老百姓有地也不敢种。辛辛苦苦劳作半年,到丰收的时候被官府一锅端。 这样的结果谁还敢种地? 有那些时间不如去干点别的,就算要饭也能多要几个月的饭。 “罢了,这不是你一人的错,恕你无罪。” “谢陛下。” “王卿可知道洋芋(土豆)?” “臣知道,此乃上等菜品,寻常百姓无资格享用。” “知道就行,王卿的任务是让京师百姓广泛种植此物,宫中可免费育苗提供播种。” “这...”王庭梅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要把御用之物分享给普通百姓,简直闻所未闻! 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仅仅是因为爱吃吗? 可是爱吃也不能天天吃啊,就算天天吃也吃不完呀! 他不敢多问,只能领旨:“臣遵旨。” “行了,办好这两件事朕给你升官!” “谢陛下!” 离开顺天府衙,崇祯再次松了口气。 大明朝摇摇欲坠,若想扶大厦之将倾必须考虑的非常全面。 老百姓为什么造反? 往简单说只有一个字:饿! 天灾人祸弄的他们吃不上饭,老老实实当农民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李自成还有一口饭吃。 小冰河时期不仅温度低,还有干旱。 土豆耐寒耐旱,成长周期约八十到一百天。淀粉含量极高,最适合在干旱的北方种植。 而且土豆的病虫害相对较少,一旦丰产将会带来巨大的收益。 眼看皇城就在不远处,崇祯想起一件事。 他转头问王承恩:“王承恩,知道李若琏去哪了吗?” “陛下,出宫前臣刚好遇到了李同知,他说陛下交给他一项绝密任务,不等说完便急匆匆走了。” “哦!”崇祯随口答应道, 等等…… 崇祯后背开始发凉,难道李若琏会趁现在搞刺杀? 他这么着急的吗? 也对! 李若琏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去皇城里刺杀皇帝。 一事守卫皇城的勇卫营和锦衣卫不是吃干饭的;二是刺杀的锅得想办法甩到别人身上。 出入皇城都有记录,搞不好会搬石头砸自脚。 他不会真的想杀自己吧?会不会失手?他会用枪还是弩箭? 射偏了咋整? 霎时间,崇祯心中变得十分复杂。 他骑在马上想晃动身子躲过刺杀,却又怕晃动身体的同时李若琏动手误伤他。 纠结...后悔...不安等各种情绪将他笼罩。 銮驾的队伍行又进了一会,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崇祯之前的情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怎么还不来呢?再不来就进皇城了! 进了皇城可就彻底没戏了! 他下意识的扭头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李若琏的神鹰。 前面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左边是一片府邸,住在这的都是朝中勋贵。右手边也是一片宅子,朝中大员大部分都住在这一片。 当他看向右边时,以为转头的原因,整个上半身也跟着脖子做出了相应角度的的倾斜。 倾斜瞬间,左右两侧同时响起了破空声! “嗖!” “嗖!” 太快了,崇祯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罩甲被箭矢擦边而过,箭矢余威不减射中了旁边的王承恩。 罩甲是明朝皇帝特有的服饰,与后世的马甲有些相似,主要是骑马、射箭的时候穿,轻便,有一定防护能力,且活动不受影响。金色为主,红色为辅,上绣祥云龙纹,威严不可直视。 “啊!”王承恩被箭矢射中了屁股,他捂着屁股惨叫一声趴到了地上。 “有刺客!” “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抓刺客!” 不等被王承恩惨叫声结束,勇卫营的兵士已经将崇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刀剑出鞘,弓弩上弦,虎视眈眈的看向四周。 别说箭矢,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勇卫营自成立以来战功无数,但这些战功与他们无关,而是来自孙应元,周遇吉和黄得功那些在外征战的袍泽们! 他们留守京师多年,没有立功的机会。现在机会好不容易来了,岂能轻易放过? 第26章 定国公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刺杀当今天子! 士可忍孰不可忍! 留守京师的勇卫营参将庞子晋大喝一声:“李左你带人追拿刺客,我护送陛下回宫。” 说完,他举着盾牌来到崇祯身边,保护着皇帝快速朝皇城方向移动。 勇卫营共有四营,每营三千人。 五人为伍,设伍长;二伍为什,设什长;二什为队,设队长;五队为哨,设哨长;十哨为总,设千总;五总为营,设营总。 李左是庞子晋手下的千总,手中原本管着五百人,由于大部分人都被抽调出京剿贼,现在手下只有百余人。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庞子晋,同样大声回道:“末将遵命!” 凭借之前破空声传来的方向,又扫了眼王承恩中箭的位置,李飞带着人兵分两路追了下去。 一路朝勋贵府邸方向追去,另一路朝官员们居住的区域进行搜索。 李左带人跑了几步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脚步。 定国公府... 大明现有五位公爵,英国公张世泽,黔国公沐天波,成国公朱纯臣,魏国公徐文爵,还有这位定国公徐允祯。 从声音判断,其中一道破空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怎么办?进还是不进? 如果冲进去找到了刺客还好。 若是找不到刺客,肯定会给他安上私闯国公府邸的罪名。到时候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远处马蹄声响起,隐约传来了人声。 不用想,肯定是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来了。皇帝遇刺的事传的很快,来早了还好,来晚了不但没功劳甚至会被弹劾治罪。 看着府门紧闭的定国公府,李左狠心咬了咬牙。 刺客最多有两人,只要抓取其中一人便是天大的功劳。 飞黄腾达就在今日,干了! 想清楚这些后,他大手一挥:“围了!” 五十多个军士很快将定国公府围了起来。 等远处的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赶来后,李左指挥他们将定国公府团团包围,随后撤回自己的手下,来到府门前伸手拍门。 勋贵们很忙,忙着收拾金银财宝准备跟随太子去往南京。 此一去山高路远,能不能返回京师犹未可知,他们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 等了一会,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打开府门露出脑袋。 他看着眼前五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愣了下,随后面色一寒,冷冷说道:“诸位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定国公府。” “知道还敢造次?没事的话快快散去,我就不向国公大人禀告了!” 李左郑重其事的说道:“在下乃勇卫营千总李左,护送陛下返回皇宫时遇到刺客,根据线索发现刺客在这附近出现过,请打开府门让我等进去搜查一番。” 李左在京师任职多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清楚的很。 首先,他只是根据破空声猜测刺客藏在定国公府内。 其次,就算亲眼看到刺客的位置他也不能把话说死。 陛下遇刺,按照规定他们有权搜查。 有多大的权利就办多大的事,只要不出格,天王老子来了也治不了他的罪。 中年仆人先是皱了下眉,等他看清李左胸前衣甲上画的虎头后才意识到这些人是皇帝的禁军:勇卫营。 他收起之前傲慢的态度,但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诸位稍等,待我请示定国公后再来回复。” 说完后他就要关门谢客。 李左上前一步用脚抵住了府门,“回复?” 李左冷笑一声,“陛下回宫途中遇刺,我等奉命追查刺客,刚才那些话是通知不是商量,闪开!” 他一把推开中年仆人,顺手将府门打开带着人冲了进去。 见有人敢闯国公府,四十多个人纷纷拿起武器围了过来。有人用刀剑,有的拿弓弩,甚至有人拿着火铳对准了李左。 这些都是定国公府上养着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壮,平时没少训练。 现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勇卫营的人丝毫没有畏惧,他们围在一起组成小型的阵列。最外层的人拿着盾牌,中间步兵手持刀枪一致对外,最里面弓弩兵和火器兵架起武器蓄势待发。 “这是定国公府,你敢造次?”中年仆人面色寒冷,语气逼人。 李左估算双方人数后冷冷说道:“大明律有制,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如果私自持有,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自制造并私自持有则罪再加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非全成者并勿论,许令纳官。” 李左没骗人。 明朝对铠甲火器管控极其严格,至于刀剑则没有太多要求,只要数量不过分就不会管。 虽然后来对火器的管控已经名存实亡,但在法理上李左占了上风。 中年仆人看着勇卫营身上鲜明的盔甲,手中精良的武器,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出腾腾的杀气后,脸色骤然变了。 他微笑着朝家丁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缓步走到李左面前低声说道:“李千总,我只是国公府上一个看门的,有些事真做不了主。如果千总执意要查我也不拦着,只是丑话说在前面,后果自负。” “多谢!”李左使了个眼神,手下的兵士立刻散开队形,小心谨慎的搜了起来。 得到消息的定国公徐允祯姗姗来迟。 他带着两个家丁来到前院,看到李左后眉头皱了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陛下遇刺,勇卫营奉命搜查他的府邸。 是巧合还是故意? 成国公朱纯臣今天的遭遇已经传遍了京师,虽然有咎由自取的成分,但陛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要对勋贵下手了。 马上就要离开北京,徐允祯不想多生事端。 见定国公站在原地不语,李左上前躬身施礼:“勇卫营李左见过定国公。” 徐允祯忧心忡忡的问道:“陛下无碍吧?” “臣不敢多言,国公去宫中一问便知。” 徐允祯顿时明白了,他微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包,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到了地上。 然后捡起布包递到李左手中,笑着说道:“李千总你的东西掉了。” 第27章 抄家,东厂和锦衣卫是专业的 李左被徐允祯的慷慨吓到了... 布袋里装着黄澄澄的金子!他用手掂了掂,至少有五十两。 李左不敢收,急忙把徐允祯的右手和布袋一起推了回去,有些为难的说道:“国公大人,末将既食君禄当为君解忧,陛下遇刺,按规矩这一片宅子都得搜一遍。” “哎咦!”定国公徐允祯把金袋子再次推给李左,“李千总错会了,我的意思是麻烦李千总快点搜。” 李左愣了下,若无其事的将金子收进怀中,得到徐允祯的允许后吩咐一声:“搜!” 不消片刻,一个兵士慌慌张张的从旁边的院子跑了回来:“千总,旁边院子发现一个死人!” 李左和定国公徐允祯同时一震,前者表情复杂,后者表情更复杂。 ...... 户部侍郎王正治府邸。 吴梦明和王之心相对而立,看着手中的账册。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抄家。 不到半天时间,前内阁首辅魏藻德和户部左侍郎王正治的家已经被查抄一空。 魏藻德早已将家眷送回乡下老家,府中只有几个家奴。好在家产还在,共搜出白银两万五千两,名人字画古玩玉器也不少。 王正治第二个被查,锦衣卫负责外围警戒,东厂负责查抄家产。几百个厂卫一拥而入,先是抓人,随后翻箱倒柜,掘地挖塘,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干净净。 前后耗时近两个时辰才清点完毕。 吴梦明看着手中的账册对王之心说道:“王提督,今儿个咱们在魏藻德家搜搜出现银两万五千四百二十八两两,名人字画古玩玉器折银一万三千二百二十九两。” “加起来不到四万两!魏藻德是崇祯十三年状元,十六年入阁,查出这点家产还算说的过去。” “户部左侍郎家只查出这点钱是不是太少了点?”吴梦明指着账册最后一行数字。 王之心瞟了一眼,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合计十五万七千八百二十六两。 “不少了...”王之心贪婪的咽了口唾沫,“王正治崇祯十五年四月才到户部,查抄出这些银子足够交差了。” 吴梦明苦笑着摇头,“他在来户部之前官任太仆寺卿一职。” 王之心皱着眉愣了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太仆寺是干什么的? 负责整个大明朝马政和畜牧,掌握着全国的马户,草场,马匹。 受兵部管辖,官秩从三品。 马户指的是养马人户,这些人户由官府指派一起养马的徭役任务,他们需按时向朝廷交付一定数量的马匹。 由于有了养马的任务,他们的徭役和田赋便被朝廷免除了。 成化年间,随着赋役折银制度的开展,本质上是属于徭役的马政制度也开始通过各项途径向白银转化。 于是向朝廷交马的任务可以折算成银子进行缴纳。 马户不养马却有免徭役和田赋的特权,太仆寺便向这些人征收草料银。 空着的牧场租出去同样可以收银子。 久而久之,太仆寺的职位便成了肥缺。 王正治先是担任太仆寺卿,随后担任户部侍郎,在他家中仅仅搜出十五万两银子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王之心想了想说道,“觉得少的话,一会可以从朱纯臣身上找补!” “两码事!”吴梦明提高半个声调警告道:“我观陛下今日与往常不同,莫要因为这点钱而失了宠信。” “你不说,我不说,陛下怎么会知道?” 吴梦明被噎了一句,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下一个就轮到成国公府了,有什么打算?” 王之心阴笑道:“我等是陛下的刀,让杀谁就得杀谁,别说成国公,就是嘉定伯也不在话下。” 嘉定伯周奎是周皇后的父亲,崇祯的岳父。 吴梦明被王之心的话吓到了,他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噤声状,“王提督要小心,言多必失啊!” 吴梦明并非真的关心王之心,他能坐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全靠王之心提携。 如果王之心获罪他也会受到牵连。 王之心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指挥厂卫们将财产一分为二,一部分登记造册交接给户部,另一部分搬到东厂秘密仓库等待分配。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成国公朱纯臣的府门前...... 干净整洁的大街,高耸的院墙,气派的府门映入眼帘。 成国公府,定国公府,英国公府都在这一条街上。 王之心咬着牙,吩咐一声:“崽子们,硬骨头来了。这可是成国公的府邸,咱大明第十二代成国公,办好了没功劳,办不好全是苦劳。” “知道该怎么办吗?” “全听厂督的!” “好!一会儿进去后只搜家,不抓人,尤其是女眷,绝对不能动!但凡有违抗命令的,杂家直接砍他的脑袋!” “遵命!”太监们齐声回答。 王之心咽了口唾沫,迈步走上台阶。 正要拍打府门,被身后的马蹄声打断。扭头看去,两骑快马从同一个方向疾奔而来。 看来人的服饰可以分辨出一个是锦衣卫另一个是东厂厂卫。 他们分别来到王之心和吴梦明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王之心和吴梦明同时变颜。 “陛下遇刺了?”王之心木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吴梦明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传信的锦衣卫又说了一遍。 天子遇刺?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件天大的新闻。 不,是天大的丑闻! 如果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大臣和勋贵会把他们这帮负责皇帝安危的人活活碾死。 确定消息无误后王之心率先反应过来,他大喊道:“小的们,有人敢行刺陛下,随杂家前去抓捕刺客!” “遵命。” 吴梦明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举过头顶喊道:“锦衣卫!” “在!” “有贼人行刺陛下,据可靠消息,刺客就藏在定国公府上,你们立刻将那里死死围住,苍蝇都不能放走一只。” “听到没有?” “遵命。” 第28章 遇袭的真相 定国公府! 有死人? 勇卫营千总李左的手一抖,装着金锭的布袋悄无声息的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王之心和吴梦明正好走进府门,好巧不巧的听到了死人两个字。 “王提督,吴指挥使,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定国公徐允祯见东厂和锦衣卫都来了,顿感不妙。 如果只有李左一人,他还有蒙混过关的希望。 现在锦衣卫和东厂都在,毫无机会。 王之心的政治觉悟比李左高几十倍,他不敢接徐允祯的话。 此事关系重大,如果查实是定国公行刺,与他说过话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之心直接走到李左身边,低声问:“李千总,陛下怎么样了?” “末将不知。” 王之心是三品官,千总是从六品,按照规矩李左需自称末将。 “死人在哪?”吴梦明追问道。 李左有些懊恼的捶了下胸前的铠甲,有些无奈的吩咐手下道:“带路!” 如果找不到其他凶手,那么这个死人就是凶手! 没办法。 朝臣需要交代,陛下也需要交代! 勇卫营,锦衣卫,东厂更需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如果找不到凶手,这个死人就是最好的交代! 假如这个死人是凶手,定国公必定会受到牵连。那么他迈进府门后的所作所为都会成为证据。 他越想越恼,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几个人很快来到偏院,一具体型瘦弱的男尸躺在院子角落中。 ......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坐在暖榻上心有余悸。 穿越来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虽然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如果当时没有侧身,那支箭很可能会穿破罩甲伤到他。 “李若琏...!”崇祯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越想越气。 这家伙下手太狠了,说好的比划一下,到头来变成了真的。 不行,得给他个教训! “皇爷...”王承恩屁股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他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强忍着疼痛走进殿门。 崇祯看向王承恩,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回皇爷,臣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王承恩龇牙咧嘴的说道。 “那就好,来人赐座。” “多谢皇爷,臣...臣坐不下。” “那就站着吧,刺客找到了吗?”崇祯假装恼怒的问道。 虽然李若琏做的很过分,但崇祯内心还是希望他没被抓到,否则锦衣卫真就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勇卫营,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在查,臣估摸这会应该查出结果了。” “嗯,宣李若琏觐见,朕有事吩咐。” 不多时,李若琏行色匆匆的走进大殿跪倒施礼:“臣李若琏参见陛下。听闻陛下回宫途中遭遇刺客,臣倍感惶恐,特来恭请圣安。” 崇祯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奏本慢慢翻看。 清代才有奏折。 明代公事叫题本,启恩或认罪的叫奏本(凡内外各衙门,一应公事,用题本。其虽系公事,而循例奏报奏贺,若乞恩认罪檄敕谢恩,并军民人等陈情建言申诉等事,俱用奏本)。 李若琏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皇帝为什么没让他起来。 跪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他才听到崇祯说道:“起来吧,汝等退下,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等太监和起居注都离开后,崇祯才将奏本放下,淡淡说道:“李若琏,你胆子很大啊!” “臣有罪!”李若琏没起身,跪在地上再次磕头。 “罪?你自己说说,有什么罪!” “臣救驾不及,险些让陛下受伤。”李若琏一脸认真的说道。 崇祯差点被李若琏气笑了,他站起身走到李若琏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你入戏是不是太深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没必要装傻。” 李若琏抬起头,目光虽然不敢直视皇帝,但表情却非常严肃:“陛下,臣没有装傻。臣当时正要偷袭陛下的銮驾,猛然发现定国公府院墙上趴着一个人,那人正用弩箭瞄向陛下。” “臣来不及阻拦,只能将那人射杀,万幸陛下没受伤,否则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崇祯站在原地,浑身发凉。 一阵阵后怕从心底出发,在身体里来回乱撞,撞的他四肢僵硬。 原来那一箭不是李若琏射的,而是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崇祯第一反应时定国公,随后立刻将这个猜测推翻。 太明显了,有常识的人不会相信这种观点。 但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崇祯转回身坐到暖榻上,伸手示意李若琏起身,并让他坐到了旁边的凳子。 被赐座后李若琏内心无比激动。 赐座代表什么? 纵观满朝文武整个朝廷,有多少人被皇帝赐过座? 寥寥无几。 这是一种荣誉,更是信任。 不等李若琏坐稳,崇祯开口问道:“你认为谁是幕后凶手?” 李若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想了想说道:“臣不知道,但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凶手,找到后先不抓,等陛下忙完别的事后再抓不迟!” 崇祯眯着眼,“你再教朕做事?” 李若琏一惊,后背开始冒冷汗。刚才他太得意了,导致得意到忘形。陛下自然有计划,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臣不该胡言乱语,臣该死!” “罢了,你是朕信得过的人,朕这次不会处罚你。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吗?” “臣明白。”李若琏咽了口唾沫,惊出一身冷汗。 看了眼窗外,日头已经偏西,崇祯站起身眯着眼问道:“李若琏,你这一生图什么?” 李若琏愣了下,低头说道:“陛下,臣听不懂。” “呵,”崇祯微微一笑,朝臣之中他有李邦华,内臣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吴梦明不行,他没有忠心。 王之心更不行,他太贪了,触碰了崇祯的底线。 思来想去只有李若琏最为合适,只要经过考验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了。 “权?财?名?还是女人?” “臣...”李若琏不是傻子,朝会前李邦华来的最晚,肯定是和皇上达成了某种共识。 随后李邦华升官加薪,威风凛凛。 此时此刻,皇上在做同样的事。 他不知道李邦华是怎么回答的,但是多年为官的经验告诉他,说错一个字,将会万劫不复。 “臣...都有所图!”李若琏硬着头皮说道。 第29章 抢钱,杀人 都喜欢? 崇祯愣了。 好家伙,李若琏这厮一点都不客气。 见崇祯发愣,李若琏跪在地上继续说道:“臣说的都是实话,请陛下治罪。” 崇祯苦笑着拍了拍李若琏的肩膀:“大明朝像你这般诚实的人,不多了。” “臣惶恐。” “过几天朕让你接管锦衣卫,如何?” 果然! 李若琏健壮的身躯晃了晃。 陛下果然会重用他,之前朝堂上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崇祯让他刺杀的时候,李若琏已经有预感了。 没想到这份信任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李若琏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他跪在地上:“臣领旨谢恩!” “在京师锦衣卫中,你有多少死士?” “回陛下,有百余人。” “够了!”崇祯嘴角勾起一丝兴奋的笑容。 带着记忆穿越而来,他只想干两件事。 抢钱,杀人! “你不用查凶手,朕有另外三件事交给你做。” “臣领旨。” “一,先查给户部运送粮草,给工部运输铠甲,兵器,火器的是哪些商号,并查清楚朝中哪些大臣与之交往密切,重点查晋商和江浙商人。” 李若琏默默在心中记录。 “二,模仿这几人的笔迹写几封密信。”崇祯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摞奏本递给李若琏。 李若琏打开奏本扫了几眼后头皮发麻。 这些人有勋贵,有朝臣,甚至还有死人。 死人是前内阁首辅魏藻德,他的奏本也在其中。 李若琏毕恭毕敬的问道:“陛下,不知密信内容有何要求?” “这些人私通流贼,朕需要证据。” “臣,领旨!”李若琏毫不犹豫的将奏本放进怀中藏好。 崇祯对李若琏的表现很是满意,点点头继续说道:“第三件事有些棘手,可能会死人。” “臣蒙受君恩,不惧生死!” “好!第三件事是一件震动京师的大事!” 大事? 李若琏浑身一震顿时来了精神。 “今夜子时,血洗前内阁首辅陈演和兵科给事中光时亨的府邸。记住,要悄无声息干净利落。府中男女老幼全部处死,一个活口也不留。所有财物洗劫一空,不用交给朕,留着自己用就行。” 李若琏安静了一会。 他没料到皇帝竟然用这么低调的方式杀人。 无论杀谁他都不该犹豫。 但李若琏还是犹豫了片刻,面露为难之色说道:“陛下,京师晚上有巡捕营和锦衣卫的人巡夜。臣的人虽然能征善战,被他们发现将免不了一场硬仗。生死事小,坏了陛下的计划事大。” 李若琏的担心不无道理,巡捕营和锦衣卫虽然之战力羸弱,但胜在人多势众。如果发生冲突,对方有支援的情况下会把他们活活耗死。 到时候不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白白损失人手,得不偿失。 崇祯心中早有对策,他微微摇头:“放心吧,其他人交给朕。” “遵旨!”李若琏施礼后快速离开。 他刚走出殿门,王之心和吴梦明并肩走了进来。 两人同时跪倒在地。 王之心一脸担忧:“不知陛下龙体如何?臣有罪,让陛下受惊了。” 吴梦明脸色写满了焦虑:“陛下,臣失职。求陛下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将凶手绳之以法!” 皇帝出宫外围警戒任务由锦衣卫和东厂负责,无论他们当时在不在场,都是第一责任人。 出了这种事,皇帝怪罪下来难逃其咎。 崇祯嘴角挂着一丝嘲笑:“好,朕赐你们自尽,去吧。” 王之心和吴梦明俩人顿时傻了眼。 他们是皇帝的宠臣,深受君王信任。 今天的事固然严重,在他们眼里却到不了赐死的地步。况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怎么会舍得让他们自尽? 可话从崇祯的嘴里说出来,他们又不敢不信。 片刻后王之心率先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固然有失职之实,求陛下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臣。” “臣愿戴罪立功找到幕后真凶。” 吴梦明见状开始模仿王之心,他一边磕头一边流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他没有王之心那么能言善辩,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声音凄惨,泪流满面,让人动容。 崇祯被吴梦明的哭声扰的心烦,崇祯当时怎么想的?竟然让这么个家伙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 可悲,可恨! 他本想过些天再让李若连接管锦衣卫,毕竟锦衣卫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一旦高层有所变动,内部肯定会乱一阵子。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赶快让李若琏接管锦衣卫,否则在吴梦明这个家伙的带领下,锦衣卫将毫无作为。 分析清楚后,崇祯吩咐门外的王承恩:“王承恩拟旨,锦衣卫都指挥使吴梦明失职失察,现革去其指挥使一职,押往诏狱听候发落。” “东厂提督王之心犯失职之罪,念在其忠心耿耿,又在朝堂之上捐助饷银,暂且绕过。命其三日内破获行刺一案,戴罪立功!” “至于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缺,由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补上。” “勇卫营护驾有功,参将庞子晋官升一级,赏银五百两;其余人等,各赏赐五两白银。” “暂且这样吧!” 吴梦明无话可说,跪地领旨:“罪臣吴梦明谢陛下隆恩!”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承恩便让门外的锦衣卫将吴梦明押了下去。 两个锦衣卫非常现实,他们丝毫不顾及这位前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直接用绳索将吴梦明捆结实,推搡着往宫外走去。 王之心先是跪地领旨,随后长跪不起汇报情况:“陛下,行刺一案现有重大发现,臣跪请陛下圣听。” “朕在听。” 随后,王之心将定国公府中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定国公府偏院内的尸体是一具男尸,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穿着定国公府上家丁同款的衣服。 眉心中间而亡,尸体旁边放着一张弓和两支箭,再无他物。 第30章 懿安皇后 “你觉得谁是幕后真凶?” “此事关系重大,臣不敢妄言。” “那就查,狠狠地查!查不清楚都不许睡觉!”崇祯怒道。 身为一朝天子,竟然在京师遇刺。 如果没有罩甲保护很可能已经挂了。 幕后之人明目张胆的行刺皇帝,简直胆大包天! “王承恩拟旨,天子遇刺,太子南迁,今夜京师戒严!为确保太子安全,三大营除守城人外,其余人等在皇城外驻守;巡捕营,锦衣卫,东厂在午门外集结待命。另从东厂和锦衣卫各抽调一千人,准备护送太子去往南京。” “遵旨!” 等崇祯说完旨意,王之心小心问道:“陛下,定国公府现已被重重包围,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抄家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崇祯没有回应王之心,而是问起了抄家的进度。 “回陛下,魏藻德和王正治的家已经被查抄,成国公府还未来得及查抄便听闻陛下遇袭。” “限你们两个时辰内将成国公府查抄干净,否则数罪并罚!至于定国公...朕累了,明天再说。” “遵旨,臣告退。”王之心不敢逗留,施礼后迅速离开。 随着殿门关闭,崇祯闭着眼睛复盘今晚的计划。 穿越来的第一个夜晚太重要了,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那么他就能挽救大明半壁江山。 “王承恩,把庞子晋喊来。” 崇祯和庞子晋在乾清宫内密谈了半刻钟,等庞子晋离开,已是日暮西山。 看着将要落下的太阳,崇祯深吸几口气。 生死存亡,就在今夜! 今晚上有三件事,任何一件都不能出差错,否则将前功尽弃。 第一件事是太子南迁。 他是大明的未来和希望,不能出任何差池。 第二件事是灭陈演和光时亨满门。 杀他们既是泄愤,也是他全部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不死,后面就进行不下去。 第三件事是抢钱! 今夜他要明目张胆的抢勋贵的钱! 只要把这些钱抢到手,军饷粮饷就都有了! 明朝勋贵有钱吗? 不但有,而且非常多。 历史上崇祯也考虑过向勋贵筹钱,不但没成功,甚至还死了一个儿子。 崇祯十一年朝廷缺钱,崇祯为了让勋贵捐钱,决定杀鸡给猴看。 他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武清侯李国瑞。 大明第一代武清侯是万历皇帝的外公李伟,李国瑞是第三代武清侯。 从辈分上说是崇祯的表叔。 他在朝堂上没什么势力,却非常有钱。 崇祯让李国瑞捐钱他不但不捐,反而装穷。崇祯一气之下将他罢爵下狱,告诉他家人拿钱赎罪。 结果娇生惯养的李国瑞病死在狱中。 巧合的是,崇祯五岁的儿子朱慈焕也暴毙而亡。 传言他死时口喊九莲菩萨,说崇祯薄待外戚,将会让他的儿子全部早亡。 宫内传言在加上勋贵蛊惑,崇祯不敢继续向勋贵们要钱,并恢复了武清侯的爵位。 这种牛鬼蛇神的言论能唬住崇祯,却唬不住崇祯。 朱慈焕怎么死的?绝对是被人害死的! 他们害死朱慈焕无非是想告诉崇祯,他们的手可以伸进皇宫,能杀朱慈焕也能杀他! 回想起这些,崇祯冷漠的笑了。 既然勋贵不仁,就别怪他崇祯不义! 古人晚饭吃的早,天刚擦黑,周皇后便将亲手做好的饭菜送到了乾清宫。 “陛下,早些用膳吧。”周皇后一身白衣,在灯光下飘飘欲仙。 看的崇祯心潮澎湃。 说实话,他想立刻和这位美人同床共枕。但今夜不行,他必须坐镇皇宫,应对所有突发情况。 “皇后辛苦了,今夜不太平,你们要多加小心。”崇祯边吃边说。 周皇后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多谢陛下。” 吃饭完周皇后前脚刚走,王承恩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皇爷,懿安皇后求见。” “懿安不收拾行李,求见朕做什么?”崇祯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王承恩小声提醒:“皇爷您忘了,成国公与太康伯(懿安皇后父亲)是亲家。” 崇祯恍然大悟,太康伯的侄儿娶了成国公的小女儿,他们是亲上加亲。今天他派人抄成国公的家,懿安皇后肯定会来求情。 “快请!”崇祯不敢大意。 历史上朱由检能坐上皇帝宝座全靠懿安皇后。当时魏忠贤安排怀孕的宫女进宫冒充熹宗子嗣,是懿安皇后说服了明熹宗将皇位传弟。 这才有了崇祯一朝。 “臣妾见过陛下!”懿安皇后步履匆匆的来到乾清宫,朝崇祯施后宫礼。 她虽然是崇祯的皇嫂,但在皇家礼节上还是以臣妾自称。 “皇嫂免礼!朕怠慢了。王承恩,赐座!” 落座后,懿安皇后直接进入正题,“臣妾听闻陛下抄了成国公的家?” 崇祯无奈点头,“形势所迫,朝堂所迫。” 懿安张皇后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陛下,成国公毕竟是一等公,在朝中势力不小,如果真的抄家砍头,大明的官场怕是要掀起一股巨浪。现在京师告急,正是用人之际,此时抄他的家,不怕引起朝臣不满吗?” 这句话像是兴师问罪,其他人若是敢这么说话早被砍头了。懿安皇后不同,她对崇祯的恩情比天还要大。 “皇嫂说的是,朕其实并不想抄他的家,只是朱纯臣忘了本!他富可敌国的财富来自皇家赏赐,现在朝廷缺钱,他不但不为国分忧,反而在朝堂上顶撞朕。” “朕也是无奈之举!” 懿安皇后见崇祯不松口,缓缓站起身跪了下去:“陛下,抄家的事臣妾不想管也管不了,臣妾想知道,成国公会有什么下场?” “皇嫂的意思是?” “只抄家吗?” “...朕还没想好。” “陛下应该知道,如果成国公死了,整个大明会掀起一股滔天巨浪!武清侯的事很可能会再次发生!”懿安皇后用带着警告的语气。 皇嫂的威胁让崇祯很是生气,就算有天大的恩情也不能对皇帝使用这种态度。 而且明朝规定后宫不得干政,懿安皇后此举已经越权了。 崇祯表情严肃:“即便是巨浪滔天,朕也要泛舟而行。武清侯之事,朕错就错在没有坚持下去。” 懿安皇后沉默片刻:“陛下,能留成国公一命吗?” 第31章 太子南迁 崇祯不说话。 他并不想放过朱纯臣,这厮在历史上的表现非常差劲。 历史上他一毛不拔,眼睁睁看着大明走向灭亡。 李自成攻进北京后他热脸贴冷屁股,率领众臣投降。 没想到的是,李自成最恨这种没骨气的人,加上他是一等公,便毫不犹豫的将朱纯臣处死。 万贯家财也被农民军抢的干干净净。 反正早晚都会死,与其将家产送给流贼,不如交给朝廷! 见崇祯不说话,懿安皇后顿了顿,继续问:“陛下真不留情面吗?” 崇祯缓缓摇头,“为君者,言出必行!” “好!”懿安皇后站起身。 崇祯以为她要走,刚想站起来送客,却见懿安皇后再次朝他施礼。 “陛下既然心如磐石,臣妾就放心了。” “若是陛下军饷筹备不足,家父太康伯府上还有十几万家产。” 崇祯急忙说道:“皇嫂见笑了,朕并未针对太康伯。” 懿安皇后一脸认真的摇头:“陛下,臣妾不敢玩笑,此次前来也并非求情。若京师告破,纵有千万家产,也会被流贼洗劫一空。” “现在朝廷缺钱少粮,臣妾势单力薄帮不上忙。不过,若是张家人与此事有关,要杀便杀,要砍便砍,我绝不阻拦。” 崇祯愣了,没想到懿安皇后竟然如此大义。 他双手合拳,深深的朝懿安皇后深施一礼,“朕明白皇嫂的意思了,有皇嫂在,实乃大明之幸!” ...... 成国公府外。 灯笼火把将黑暗驱散,照亮了府门外的青砖路。 府门旁边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王之心面色沉重坐在椅子上。 随着厂卫们进出,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被一件件搬出。 “金钗一支,重五两六钱。” “珍珠项链一条,二十两金锭十个......” 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太监笔走龙蛇,将搬出来的财物全部登记造册。 成国公夫人穿着一身华服,站在王之心前面咬牙切齿。 成国公虽然贵为一等公,府上却只有寥寥数十个家丁,根本无法抵抗这帮见钱如命的厂卫。 王之心只抄家不拿人,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的往身上藏钱。 可藏得再多也只是数十万家产的九牛一毛! 成国公夫人怒道:“王之心,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王之心面无表情:“夫人,想骂便骂想打便打,我只是奉命行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映射陛下,否则我绝不客气!” 此言一出,成国公夫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回想刚才说出的话,顿时脊背发凉。 她对着地面狠狠地跺了一脚,转身朝皇城方向走去。 ...... 皇城外! 京师大部分官员都来了,在名单上的来此是随太子南迁,有些不在名单上的来此是为了送行。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东往西一字排开,两边站着锦衣卫和厂卫。 他们穿着京师三大营的盔甲,弓弩火器一应俱全。 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李邦华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视着台下。 负责护送的锦衣卫和东厂只有两千人,南迁的马车却超过了五百辆。每辆车上都装满了金银财宝,行驶起来笨重缓慢。 别说遇到流贼,就是遇到普通的毛贼也跑不起来。 而且。 据他所知,城门口还有百余驾马车在等。 那些马车里都装着勋贵们舍不得扔的宝贝,就算千山万水也要带到南京。 崇祯在王承恩的陪同下走出午门,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窃喜。 这些马车得装了不少钱! 一众勋贵和朝臣在午门前并排站立,见皇帝出现,纷纷跪地施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李邦华走到崇祯身边拱手施礼:“陛下,三大营除守城人外,其余已全部驻扎在皇城之外;巡捕营,锦衣卫,东厂也已在午门外集结完毕。去往南京的勋贵和大臣已经上车,只等太子和陛下后宫车马到齐,便一同出发!” “李阁老辛苦了,来,坐下说!”崇祯让人给李邦华搬了个凳子。 “臣惶恐。”李邦华被感动到了,他伸手擦拭眼角,眼神愈发坚定。 “王承恩,后宫准备的怎么样了?” 后宫理论上有很多东西需要带,但能搬走的却寥寥无几。 无非是衣服,珠宝,铺盖还有食物。 其他的就是人了。 太监宫女负责装车,其余人等负责管好自己。 “回皇爷!太子,永王,定王,昭仁公主,长平公主皆已收拾妥当,只等拜别陛下。”王承恩从身后回答道。 “嗯?懿安皇后呢?其他人呢?” “懿安皇后誓死不去南京,说要与京师共存亡。周皇后和袁贵妃劝不动,便不再劝了。其他妃子也要留在就京师,陪着皇爷共抗流贼。” “哎。”崇祯叹了口气。 大明的女人竟然贞烈如此,比朝堂上那些官员强了百倍不止。 “不去便不去吧,告诉太子他们,不比向朕拜别,此去南京路途遥远,要多加小心。” “皇爷...车队还没出发,不如...” “朕的话就是旨意,你只管传达!” “遵旨。”王承恩无奈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太子乘坐的马车。 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崇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指着车队说道:“李阁老,太子南迁的车队太过臃肿。一旦遇险首尾难顾,还不如留在京师安全。” “陛下,他们不按照旨意来,臣也无可奈何。” 李邦华何尝不知? 旨意上写的明明白白:家眷不宜多,轻车简从。实际可倒好,这些人恨不得把家里的土都装上带到南京。 他管不了,也没法管。 “这事好办,何人负责护送?” “陛下旨意上没说,臣便自作主张让左都督刘文耀负责护送。” “宣刘文耀近前来,朕有话问。” 刘文耀毕恭毕敬的来到崇祯面前,由于穿着盔甲,只好拱手施礼:“陛下,臣刘文耀奉旨面君。” “此去南京的马车有多少辆?” “午门外有五百一十九辆,左安门附近还有百余辆。”刘文耀如实回答。 “太多了,传朕旨意,南行车队轻车简从,每户限四辆马车。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时间一到,数量不符者留在京师与朕御敌。” 第32章 明目张胆的抢钱 “陛下...”刘文耀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明白了崇祯的意图。 他停顿片刻后施礼道:“臣遵旨!” 不消片刻,这道口谕便被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勋贵们顿时炸锅了! “什么?四辆马车!人都坐不开,东西往哪儿放?” “从通知南迁到现在只有半天时间,府里好多东西都没收拾。陛下说每户只能用四辆马车,这些东西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 “我去找陛下理论!” 很快,一众勋贵来到崇祯面前讨要说法。 英国公张世泽站在最面前,其余人分列身后。 五位一等公,能向皇帝求情的只有这位英国公了。 魏国公徐文爵在金陵驻守,黔国公沐天波在云南驻守。定国公徐允祯有刺杀皇帝的嫌疑,去不了南京。成国公朱纯臣被下狱,也去不了南京。 不等他们说话,崇祯率先开口:“诸位,你们此行是逃命不是出游,带这么多家财上路不怕兵士们哗变抢钱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崇祯说的不无道理,负责护送的是锦衣卫和东厂厂卫,这些人素来贪婪,谁敢保证他们中途不会哗变? 身怀巨贾本就是让人眼红,搞不好杀人夺财。 “再者,车队臃肿行进缓慢。现流贼已占据河间一带,他们只需派出一队轻骑星夜朝山东进发,若是被他们追上,汝等是何下场还用朕说吗?”崇祯表情严肃的说道。 “太子是大明的未来,朕不能让你们耽误太子行程。” 众人沉默。 嘉定伯周奎上前一步:“陛下,能否通融一下?” 崇祯盯着周奎,心中渐冷。 他的这位老岳父实在可恨,不但极度贪财,而且吝啬至极。 崇祯十六年冬,皇帝号召百官捐款帮助剿贼。既然捐钱就要找个榜样,于是崇祯让太监去找周奎借钱。 结果周奎贪财如命,宁死不捐。 周皇后见事情无法收场,于是将卖首饰的五千两银子交给周奎让他捐出去,以壮皇家脸面。 万万没想到,周奎竟然只捐了三千两。 里外里净赚两千两! 其他勋贵、大臣见状纷纷相仿,最后只募得十几万银子。 李自成进京后周奎被抓,先是杀了他的妻儿,随后又严刑拷打,最后交出了五十二万两白银,其他家产折银数十万,可见一斑! 崇祯在南迁的名单上看到这个名字时本想划掉,但转念一想此举正好引蛇出洞。 他藏银子的地方极其隐秘,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不如趁南迁的机会一网打尽! “超出数量者留在京师,与朕共御流贼!”崇祯再次声明观点。 勋贵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主意。 如果留下,一旦京师失守,他们这些勋贵无论投降与否,下场会非常惨。 不死也得扒一层皮。 想走,这些钱就得留下。 要钱还是要命? 周奎第一个说话:“陛下,老臣愿留在京师与陛下共抗流贼!” 崇祯微微一笑:“国丈真乃朝廷的中流砥柱,朕心甚慰。” 英国公张世泽拱手施礼道:“陛下,臣也愿留在京师。” “好,甚好!” 有了他们两个带头,勋贵和大臣们纷纷表态。 有的宁愿留下家产也要走,有舍不得家产选择留下。 崇祯心中冷笑不止,这些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留在京师就能保住家产吗? 答案是否定的! 崇祯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火光闪烁中黑压压的人群,他高声说道:“此行山高路远,诸位要竭尽全力保护太子安全。朕以天子之名向诸位承诺,到达南京后,所有人官升一级,赏三个月的俸银。” 官员和勋贵们没什么反应,负责护送的厂卫和锦衣卫顿时精神一震,他们齐声喊道:“谢万岁。” 崇祯顿了顿,大手一挥:“太子南迁,即刻启程!” 没有钟鼓,也没有乐器。 太子南迁的车队在午门前集结完毕,随着皇帝一声令下,百余架马车缓缓启程,驶离京师。 出了左安门后,车队行进速度非常快。 在他们离开城门的同时,京师外几个商人模样的人飞身上马,朝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月光下飞扬的尘土,锦衣卫千户高文采眉头紧锁。 从队伍集结的那一刻起,他心神不宁。 流贼虽然距离京师尚远,但哨马遍布四周。一旦京师异动,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近三千人的队伍,不但有太子,皇子公主,还有大明勋贵,朝廷重臣。 可以说,他护送的是大明半壁江山。 责任越大,压力越大。 高文采拍马走到左都督刘文耀身旁,低声说道:“都督,此去通州不足六十里,臣以为应快马加鞭赶路,缓怕生变。” “一路颠簸,我怕女眷们无法承受。”刘文耀很是担心。 “李阁老出发前让人在里面垫了厚厚的被褥,不会太颠簸。” 刘文耀思索片刻,点点头:“行,你通知下去,所有人快马加鞭。” “遵命!” ...... 京师,午门外。 看着南迁的车队消失在黑暗中,勋贵和大臣们转身就要离开。 “诸位王公大臣请留步,陛下有旨意。”王承恩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大喊道。 众人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到崇祯面前再次施礼。 “诸位,朕今天遇刺的事都知道了吧?京师不安全了!诸位身怀巨贾深夜独行,遇到贼人怎么办?” “这样吧,为了你们的安全,朕特意在皇城之中圈出一块地方,汝等将马车放到此处,等天明之后朕派人将马车送回去,如何?” 众人听罢先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陛下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借不到钱,改抢了是吧? 周奎第一个不答应,他躬身施礼:“陛下为国事操劳本就疲惫,老臣就不麻烦陛下了。” “老臣请告退!”他不等崇祯答应,转身就走。 崇祯能让他得逞? “王承恩!” “臣在!” “去,将午门前和左安门附近的马车全部牵到皇城之中,如遇阻拦,就地抓捕,压到镇抚司。” “遵旨!” 第33章 抢钱杀人夜,睡眠格外香 午门外,安静的有些可怕。 周奎第一个跪倒在地:“求陛下开恩。老臣积攒半生的积蓄都在马车上,陛下若是将这些家产没收,老臣...我生不如死。” “求陛下看在周皇后为大明生儿育女的份上,放过老臣。” “这些都是臣的血汗钱,陛下!陛下!”周奎声音悲怆,不忍细听。 崇祯微微摆手:“国丈言重了,朕怎么会没收你的家产?只是朕记得国丈亲口说过,家中贫寒,无钱可用,去年一度向周皇后借钱度日,不知今日这些家财从何而来?” “是偷得?” “抢的?” “还是贪墨而来?” “你可以不说,但锦衣卫的诏狱能让你开口,要试试吗?” 听到诏狱二字,周奎浑身一阵颤抖。诏狱在他眼里与地狱无异,活着进,死了都不一定出来。 “陛下,纵使老臣有万贯家财也是受皇家赏赐而来,何来贪腐一说?” 这句话说的非常有水平!皇家赏赐历来随意,内廷虽有记录,一时半刻却也查不清楚。 “若陛下不信,就将老臣押进诏狱,还臣清白!”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僵住了。 周奎怕诏狱吗? 当然怕! 但是。 大明以孝治国,只要周奎没有做出谋逆之事,崇祯就不能把他送进诏狱。 因为周奎是崇祯的岳父,周皇后的父亲。 为父者,没有错,错也是对。 可以罚,不可以惩。 如果他真的以贪墨之名将周奎押进诏狱,此举将威胁国本。 崇祯早就料到周奎会死鸭子嘴硬,他微笑着说道:“既然国丈说这些钱财都是皇家赏赐,那么朕就不客气了。现皇家有难,正是用钱之际,朕以天子之名将这些赏赐暂且收回,等朝廷富裕了加倍奉还。” 周奎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被崇祯的脑回路震得头脑发木,浑身发凉。 “这...这...陛下乃大明天子,岂...岂能出尔反尔?况且赏赐如同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 “朕就是道理!”崇祯懒得和这厮费口舌,“王承恩,还不速速将这些马车牵进皇城?” “臣...遵旨。”王承恩吩咐午门附近的锦衣卫,厂卫将马车赶进皇城。 “陛下...陛下...”周奎仿佛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陛下陛下的喊个不停。 他不甘心自己一辈子的继续被崇祯抢走,又不敢做出僭越之举,只能瘫在地上不停地哭喊。 见周奎愈发得寸进尺,崇祯脸色有些厌烦。如果不是周皇后的面子和以孝治国的根本,他恨不得直接将他砍了。 他走上前伏在周奎耳边低语道:“国丈家产千千万,马车上最多装了八成吧?剩下的两半是不是藏在府上?要不朕让东厂去挖一挖,掘地三尺找不到就掘地四尺!” 周奎瞬间闭嘴,他用衣袖擦干眼泪,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皇帝,心生恐惧!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不,他就是什么都知道! “朕不是不敢杀你,东厂和锦衣卫有很多让你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朕很喜欢周皇后,你活着的意义是不让她伤心,仅此而已!” “如果你继续放肆,休怪朕无情!” 黑暗之中,灯光之下,崇祯的脸色阴暗交错,变幻不定。那一刻他不是天子,不是君王,而是一头嗜血的猛兽。 周奎下意识的疯狂点头,不敢有半分造次。 有了周奎带头,其余勋贵纷纷放弃抵抗。 就算有抵抗的想法也无能为力了。 京师三大营都在这里,他们的上司京营总督是崇祯的人。 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也在这里,兵部尚书也是崇祯的人。 锦衣卫和东厂更不必说了,唯皇命是从。 一众勋贵脸色僵硬着离开午门,身影消失在京师的黑夜之中。 内阁首辅李邦华问道:“陛下,太子既已离开,在皇城外驻守的三大营士兵是不是可以撤走了?” “拖欠的军饷都发了?”崇祯没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尚未发放完毕。臣让户部先将锦衣卫和东厂的饷银补齐,随后才与兵部交接军饷。” 勇卫营,锦衣卫和东厂的饷银由户部直接发放。三大营,五城兵马司的饷银先由户部转到兵部,再由兵部统一发放。 “嗯,”崇祯点点头,没有反对。作为皇帝的亲军,他们有这个资格和权利。 “既然朝廷有银子,三大营,五城兵马司的饷银就没必要拖欠。户部和兵部的人都在,现在就发。” “在这?”李邦华有些意外。 “对,现场发!” “臣...这就安排。”李邦华只是觉得事发突然,并没有太多疑虑。 毕竟朝廷拖欠饷银的时间太长了,陛下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三大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听到发饷银后,之前的牢骚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有了钱,他们便没了烦恼。 没钱的时候烦恼只有一个:饿! 有钱后虽然烦恼变多了,但可以用钱解决烦恼。 有钱可以买粮吃饭,养活一家老小;有钱可以买碳取暖,造就一个温暖的家。有钱可以买衣裹身,让家人温暖且体面。 饷银整整发了一夜,午夜时分崇祯便困得不行了,嘱咐一番后独自回到乾清宫倒头便睡。 这是他穿越的第一天。 过得很累,很充实。 幸运的事,他睡得也很香。 皇城外发饷的同时,李若琏也没闲着。 由于巡捕营,锦衣卫和东厂都被调走保护皇城,李若琏一路走来非常顺利。不但没遇到巡夜的兵丁,甚至连锦衣卫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带着百余号死士先是来到前内阁首辅陈演家,借着月色翻墙而入。 见人就杀,逢人便砍,不到两刻钟便将整个府邸血洗。 留下三十人打扫战场,剩下七十多人来到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家。 杀红了眼的士兵们不用吩咐,直接翻墙杀了进去。 杀完人之后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财物,随后趁着夜色匆匆离开。 等有人发现异常时,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第34章 自己查自己? 清晨,乾清宫。 乾清宫有东和西两个暖阁,分为上下两层。下层设有五间小暖阁,上层有四间小暖阁。 每个小暖阁内都有三张床,总共是二十七张床,皇帝睡觉时可以随意选择。 当皇帝选择了一张床睡觉后,负责伺候的太监会将其他床的幔帐也放下。这样外界的人就不知道皇帝睡在哪张床上,尽可能的避免了晚上被暗杀的问题。 正在东暖阁熟睡的崇祯被一阵很轻的呼声吵醒。 “皇爷...皇爷...内阁首辅,刑部左侍郎还有顺天巡抚急事求见。” “皇爷,皇爷!” 崇祯不情愿的睁开眼,发现王承恩站在帷幔外不停地呼喊着。 他有些生气的问:“几时了?” “回皇爷,卯时初。” 明代皇帝凌晨五点左右开始早朝,景阳钟响起的时候,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 昨日杀了首辅,抓了勋贵,又安排太子南迁。为了让政令早日下达,崇祯昨日便吩咐今日不早朝,有事呈递内阁即可。 本想睡个好觉却被打扰,有些恼火也很正常。 “让他们去西暖阁候着,过来给朕更衣。” “遵旨。” 在王承恩的帮助下,崇祯再次穿上了昨天遇刺时的罩甲。 他要穿给所有人看,让他们时刻想着天子遇刺之事。 来到西暖阁,内阁首辅李邦华,刑部左侍郎张忻,顺天府尹王庭梅跪倒施礼。 李邦华双眼通红,满脸憔悴的说道:“陛下,昨夜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前内阁首辅陈演家中遇袭,满门遭屠,家产被洗劫一空。” 崇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满脸震惊的看着李邦华,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大明京师,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灭门惨案,实在让人震惊。” 王庭梅脸色凝重。 京师每天都会死人,死于鼠疫是一回事,死于非命是另外一回事。被灭门的两户人家一户是前内阁首辅,一户是现任朝廷命官。 无论破案与否,他都有责任。 这件事如果被对手抓住把柄,轻则戴罪立功限期破案,重则丢官丢命。 如果没有内阁首辅陪着,他万万不敢前来汇报。 现在他很庆幸当初站队时选择了李邦华。 崇祯来回走了两步,口中喃喃说道:“京师有坏人啊!” 李邦华,张忻和王庭梅认同的点了点头。 “先是刺杀朕,刺杀不成后又去刺杀朝廷命官。他们把这里当成什么了?刀下之俎吗?” 见崇祯怒气冲天,王庭梅磕头认罪:“陛下息怒,是臣失职让匪徒在京师作乱,臣回去后立刻全程搜捕,将匪徒捉拿归案。” 京师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出了任何问题他都有责任。虽然崇祯没有当面怪罪的意思,但话中的责备已经不言而喻。 崇祯摆手示意王庭梅起身,随后问道:“你们怎么看?” 李邦华皱着眉说道:“臣以为凶手并非图财,也不是仇杀。” “哦?说说看。”崇祯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却有些期待。 这个李邦华能力不错,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推演下去。 “陈演和光时亨两人家中虽然富裕,却并非大富之人,凶手为了钱财而灭对方满门有些不合情理。” “其次,二人在朝中虽有立敌,却不是深仇大恨,没有灭门的动机。” 李邦华说完这些后看刑部左侍郎张忻。 刑部尚书徐石麟正月时去往浙西练兵,刑部事务由左侍郎张忻负责。 张忻拱手施礼:“陛下,臣已去现场查验。现场非常混乱,根据脚印猜测凶手数量众多。大部分人是被一刀毙命,少数人被弓弩射中哽嗓而亡。刀口平滑,箭矢精准,非一般匪徒所为。” “根据尸体伤痕判断凶手兵器有两种,弓弩,短刀。” 说完后,张忻看向王庭梅。 王庭梅做最后的补充:“臣让差役门走访左邻右舍,昨夜狂风大作,没听到什么动静。所以臣判断凶手是一伙训练有素,战力彪悍的匪徒。” 崇祯有些不耐烦的挥手:“朕不想听这些,只想知道此案和行刺朕的案件有没有关联?你们什么时候能破案?” “臣等不知...”李邦华很是无奈的说道。 昨夜巡捕营,锦衣卫,东厂都被调到皇城附近驻守,别说线索,就连凶案他们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没有线索怎么破案? “废物!全都是废物!”崇祯愤怒的握拳,砸了下桌子,“人被杀了,家也被抢干净了,竟然没有任何线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咚的一声,吓得王庭梅和张忻立刻下跪求饶。 “朕不管有没有线索,限你们两日内破案子,破不了案子全都回家种地去!” 见冲着怒气不见,李邦华佝偻的身躯再次下跪:“陛下息怒。此事事发突然,又恰逢京师戒严,三大营,巡捕营,东厂,锦衣卫都去皇城附近驻守,城中空虚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既然顺天府没有线索,为了京师安稳,百官安心,不如让锦衣卫接手此案。锦衣卫中能人辈出,定可以早日破案。” “请陛下恩准!”李邦华不动神色的将案件推了出去。 这种事能推则推,实在推不出去再说。 破案是功劳,破不了案就是罪过。王庭梅是他的人,顺天府尹这么重要的职位决不能出差错。 崇祯没说话,看向张忻和王庭梅。 两人巴不得把这块烫手山芋扔出去:“臣附议。” “臣也附议。” 崇祯皱着眉重重的哼了一声:“废物,都是废物。既然你们想把案子甩给锦衣卫,那就让他们办吧。” “谢陛下。”三人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都回衙门各司其职吧,王承恩,宣李若琏觐见。” 李邦华带头施礼后退出暖阁。 李若琏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他急匆匆走进殿门,君臣之礼后见左右没人低声说道:“陛下,臣不辱使命。” “嗯,干的不错。” 李若琏激动的再次施礼谢恩,站起身后向前迈了一小步,再次低声说道:“陛下,臣此次共收获现银四万两,其余家产折银约二十万两。钱太多了,臣惶恐...” 李若琏也没想到能收获这么多钱,如果不是提前预备了马车,光凭人绝对搬不完。 好在昨夜狂风大作,再加上京师戒严和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现场。 “银子你自己留着吧,以后用钱的地方有很多,就当朕提前给你的。至于东西,也留着,追查凶手的时候用得到。” 崇祯说的大方,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他完全可以把锅甩到李若琏身上。 人是他杀的,钱是他花的,和我崇祯有鸡毛关系? 李若琏感动得不行,再次跪地谢恩。 不等他站起身,崇祯的旨意就到了:“朕遇刺的案子,陈演和光时亨灭门的案子都由你来负责,限你一日内破案。” 李若琏有点蒙。 皇帝的意思是:自己查自己? 简直闻所未闻! 第35章 崇祯十七年 李若琏皱着眉想了一会,试探性的问:“陛下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崇祯笑了笑,“有,成国公朱纯臣的嫌疑最大;其次是流贼,建奴在京中的细作。” “至于是谁,你们一查便知。” 李若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臣告退。” 崇祯简单吃完早饭后想起一件事,吩咐王承恩:“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是周皇后的寝宫,又称“中宫。” 周皇后对崇祯的到来有些诧异,平日里这个时间陛下不是在上朝就是在处理奏本。 来坤宁宫做什么? 难道... 周皇后看着天边初升的太阳,脸色顿时一片绯红。 “臣妾给陛下请安!”周皇后一袭白衣,迈着典雅的步伐来到崇祯面前,施后宫礼。 周皇后虽然已经三十三岁,但浑身皮肤光洁嫩白,堪称玉体。 崇祯看着眼前的美人,心中的疲惫瞬间消散。他屏退左右,抓着周皇后柔软温热的小手坐到暖榻上。 周皇后脸色潮红,有些不知所措。 虽是老夫老妻,但崇祯很少这般认真端详她。 “嘉定伯的事,梓童知道了吧?” 周皇后浑身一震... 崇祯昨夜明抢的行为早已传遍了后宫,而且抢的第一个人就是国丈大人! 周皇后轻点下巴:“陛下,臣妾有所耳闻。” “你会怪朕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需高瞻远瞩,臣妾没有资格谈论陛下所作所为。” “你是天下之母,六宫之主,更是朕的结发妻子,与朕说几句真心话又有何妨?” 周皇后双目如水,低着头想了想:“嘉定伯乃臣妾家父,更应起到带头的作用。” 崇祯摸着周皇后的秀发,很是欣慰。 他站起身拿起一张邸报问道:“梓童,你文笔如何?” 邸报是中国古代报纸的统称,这个称呼最早从宋朝开始。明代的邸报并不面向百姓,而是朝廷内部的报纸,只在官员之间传阅。 有些商人会花钱从官员处买报纸,以了解朝廷信息。 周皇后低着头,有些愧色:“臣妾虽读书识字,文笔却不怎么样。” “那就妥了!” 妥了? 周皇后有点蒙,最近皇上的做事风格与原来完全不一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崇祯淡淡一笑:“朕打算印刷一批邸报,第一期就由皇后主笔吧。” “邸报?万岁爷,万万不可!” 周皇后毫不犹豫的拒绝。 邸报是官方报纸,传递的信息也与朝廷息息相关,若是由她主笔,则是坏了后宫不干政的规矩。 其次,她从未写过邸报,怕闹出笑话惹到麻烦。 再者,她根本不知道该写什么。 崇祯拍着皇后的肩膀安慰:“此邸报非彼邸报。” “朕打算将这批邸报卖免费送给百姓,让他们了解朝廷,理解朝廷,最后支持朝廷。” 周皇后咬着嘴唇,明白了崇祯的意图。 “可是陛下...臣妾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崇祯随手拿起一张宣纸,按照前世报纸的板块进行分区。 分区完成后他挨个介绍:“梓童,朕在这上面画了六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是朝廷,可以写朕的旨意,官员升迁,处罚;第二个区域是实事,昨天发生的大事都可以写进里面;第三个区域是军事,可以写咱们明军与流贼交战的战况;第四个是民生,写粮价,菜价,布价等;第五个是故事,这里的内容随便写,皇家的事,后宫的事,民间的事,甚至传说中的故事都可以。” “最最后一个是金融板块,写铜钱白银黄金兑换价格等等。” “写的时候尽量用大白话,不要写之乎者也,老百姓看不懂。” 饶是聪明伶俐的周皇后,也被崇祯的想法说蒙了,她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陛下,臣妾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哪儿没听懂?” “陛下说的邸报有什么用吗?现在本就缺少缺银子,印刷又是一笔钱,不划算。” “皇后要往长远想,别怕花钱,” 紧接着,他把报纸的舆论作用说给皇后听。 今早醒来后,崇祯总觉得差点什么。前世他是个老师,早起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泡茶,第二件事是看报纸。 今天习惯性的找报纸,猛然间才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 报纸! 崇祯对这个时代性的舆论武器充满了信心。 如果穿越到满清,崇祯可能会放弃这个想法,因为满清文盲太多了。 明朝百姓识字率很高,朝廷对社学的入学年龄规定:“民间幼童十五以下者。”即15岁以下的孩子都可参加,入学时也不需要考试,招生数额也没有限制,凡是愿意读书的,都可以来参加。 守城靠的是什么? 决心! 不止是他的决心,还有文武百官,京师百万民众的决心。 只要决心守城,北京城肯定坚不可摧。 如何让百姓信任皇帝,信任朝廷? 舆论! 攻心为上! 按理说编辑报纸应该找翰林院那帮写书的文人,但崇祯经过认真思考后放弃了翰林院。 先不谈文人误国,一旦把这个权利给到他们,这些人绝对会夹带私活。 写出来的东西不但起不到正面作用,甚至会有反作用。 周皇后听完崇祯皇帝的解释后愣了半天,她怎么想也不到自己的夫君为什么会有这种点子。 “陛下,臣妾明白了,这邸报可有名字?” 崇祯想了想说道:“以国之名太过正式,其他名字又会显得不正式。” “这邸报就叫崇祯十七年吧!” “是,臣妾这就去写。” “写完后给朕看看底稿,没问题的话让司礼监经厂、内官监刻录印刷。” 明代内府刻书除了司礼监经厂之外,在中央,尚有工部、礼部、内官监等机构;在地方,则有寺庙和地方书坊。 “再让锦衣卫去街上找一些十几岁的孩子贩卖,每份邸报售价二文。其中一文钱朝廷,另一文钱归贩卖者。” 起初崇祯打算免费送报纸,等量起来后再卖。考虑到白给的没人珍惜,不如低价卖。明朝货币体系是银本位,铜钱本不值钱,普通百姓购买不会产生负担。 “臣妾遵旨。” 第36章 通州 深夜,通州。 左都督刘文耀终于和天津巡抚冯元飏会和。他带了两千人,冯元飏也带了两千人,四千人握在手中,底气比之前足很多。 施礼后,冯元飏小心问道:“左都督一路辛苦,万岁和太子在哪辆车上?臣想拜见一番。” 他还不知道崇祯固守北京的消息,以为他在后面某辆马车上。 “陛下固守京师,我等护送太子及王公大臣去往南京。” 冯元飏一怔,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皇帝固守京师? 北京有多少兵马?火炮火铳又有多少?军民是否团结? 他不知道。 只知道皇上有一颗君王不退的决心。 冯元飏翻身下马,郑重的朝京师所在方向磕了一个头,双眼通红看向刘文耀。 “左都督,老臣能否拜见太子?” 刘文耀轻轻摇头:“太子偶染风寒不便见人,一切事务由我负责。” “冯巡抚,船在哪里?”锦衣卫千户高文采举着火把问道。 他一直紧跟在冯元飏身旁,一是便于交流,二是如果发现他有异心,能第一时间擒拿。 “海船巨大,吃水深,走不了运河,只能在直沽登船,距离此地二百余里。” 刘文耀眉头紧锁。 李自成攻陷太原后兵分两路,一路先是向北,到达宣府后去往居庸关,截断皇上往北的路线。 另一路向北然后往东,从京师南面的保定府进攻,试图截断皇上南下之路。 据塘报可知,昨天南面的流贼刚刚攻陷河间府,河间府距离天津也是二百多里。 消息从北京传到河间需要一天,从河间骑兵到天津需要两天。 反观他们南迁的队伍,就算昼夜不停,到达天津需要三天。 两者时间差不多。 不行,得加快速度。 “高千户,流贼昨日攻陷河间府,必须加快速度才能甩开他们。通知所有人,快马加鞭。” 高文采又何尝不知,他一脸无奈:“都督,道路泥泞,若是马车速度太快,容易翻车。且这些马屁都以耐力见长,并不善奔跑,只能缓行。” 刘文耀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坐在战马上思索良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如果流贼派出一支轻骑,从河间府快马赶往直沽,在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双方遭遇后,对方主将如果还有点脑子,不用骑兵冲阵,围着车队轮番放箭就行。 在骑兵眼里,这些马车是活靶子。 到时他们追不上,跑不掉,时间一长会被活活拖累死。 经过思考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冯巡抚,高千户,我有一计。” 冯元飏抬头:“都督请讲。” “太子南迁的消息从京师传到河间府最快仅需一夜,骑兵从河间到天津需两天。按照我们目前的速度,到达直沽也是两天。” “我的意思是让高千户带两千人快马赶往武清城外,到达后就地休息以逸待劳。假如流贼派轻骑截杀太子,选择的地点肯定是武清附近。他们如果来,高千户正好可以抵挡。如果不来,等车队到达后再一同前往直沽登船入海。” “如何?” 冯元飏拿出地图,高文采举着火把,边看边算。 片刻后冯元飏点头:“我觉得此计可行。” “我觉得没问题。”高文采没有任何犹豫。 刘文耀刚要发号施令,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皇上虽然将南迁之事全都托付给他,但这么大的事还是商量一下为好。 他带着冯元飏和高文采来到太子车驾旁,把计划简单叙述一遍。 车驾里沉默许久后才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此事全听左都督的。” 刘文耀不再犹豫,他对着高文采说道:“高千户,你带五百锦衣卫,五百厂卫,再带一千冯巡抚带来的人,立刻前往武清城外。” “遵命!”沈飞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 清晨,河间府。 硕大的顺字旗和白色刘字将军旗在城墙上随风飘扬。 李自成心腹大将,左营制将军刘芳亮坐在府衙大堂内闭目养神。 昨夜探马传来消息,崇祯下令让太子南迁,他自己固守京城。 刘芳亮不信,认为崇祯会混在南迁的车队中一起逃走! “报!” 传令兵从门外飞奔而进,单膝下跪。 “念。”刘芳亮头也不抬的说道。 “谷将军(指谷可成)让属下来报,果毅将军张能,果毅将军田虎纵兵劫掠,城中民怨沸腾。”传令兵硬着头皮说道。 这种在背后传人坏话的行为如果被张能和田虎知道,十条命都不够他丢的。若不是谷将军下令,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刘芳亮眉头皱了皱,问道:“抢的是平民还是富户财主?” “刚开始只抢富户,抢着抢着局面就失控了。” 刘芳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自北伐开始以来,皇上(指李自成)三令五申不能扰民。 他知道,皇上说的不能扰民是不能劫掠普通百姓。 城中的富户财主想抢便抢,想杀便杀。只有抢了他们的钱,才能补充军饷,购买粮草。 随着劫掠的次数增加,那些兵卒养成了习惯。 开始对普通百姓下手。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这哪是义军?分明就是流贼! “知道了,告诉谷将军,大顺军纪严明,必须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让他杀几个人立威,再有违背者,定斩不饶。”刘芳亮吩咐道。 “是!” 传令兵前脚刚走,另一个传令兵走了进来。 “大帅,北京密报。” “哦?”刘芳亮睁开眼。 “念!” “据查,昨夜戊时初,两千锦衣卫护送明太子朱慈烺,永王,定王及一众朝臣勋贵,从左安门出发后一路往东,往通州方向行进。” 通州... 刘芳亮皱着眉,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地图。 通州与运河相连,明太子南逃的路线大致有两条。一条是从通州南下,绕道山东,去往南直隶。 另一条是沿运河去往天津,乘船入海到达南京。 山东尚未攻陷,若想阻拦,必须在天津一带拦截! 如果崇祯带着太子一起南逃,他会毫不犹豫指挥大军星夜朝山东天津一带进发。 现实是崇祯独守北京,让太子南逃。 如此一来,他的大军便不能轻举妄动了! 皇帝的主要目标是北京和崇祯,明太子并非首选。 虽不是首要目标,难道就眼看着明太子南逃? 刘芳亮轻轻摇头。 他可以派出两三千轻骑袭击明军,最好的结果是俘虏明太子,如果不成也不会损失主力。 明太子南下无非两条路,无论哪条路,只要抓住他,便是大功一件。 “通知谷将军,张能和田虎,来衙门商议军政。” “遵命!” 第37章 流贼将至,屯兵备战 京城前门大街。 张贴告示的锦衣卫前脚刚走,告示四周就聚满了人。 后面的人被挡着看不到,纷纷向前挤。 前面的人被挤得难受,纷纷大喊:“后面的别挤了,前面的都杵墙上了。” “都杵墙上了还不躲开,挤死你活该。” “老子的鞋去哪儿了?” 眼看现场越来越乱,旁边一个国子监的监生站了出来。 他转过身高举双手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别挤了,我念给大家听。”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别说那些文邹邹的话,俺们听不懂!” 监生点点头,开口说道:“这是万岁爷的告示。” “万岁爷的告示岂不是圣旨?” “哎,不重要,上面没有印章,就当告示看。”监生捋着胡子一脸严肃,“万岁爷说了,朝堂上贪腐之风盛行,导致国库空虚,军队缺饷。” “昨儿个万岁砍了内阁首辅魏藻德的头,灭了他三族。抓了户部左侍郎王正治,抄了成国公朱纯臣的家。” 周围的老百姓一听,顿时炸锅了。 “内阁首辅让万岁爷砍了?” “何止砍头,还被灭了三族。我早就说他德不配位,靠一张嘴皮子爬到内阁首辅的位置,现在好了,嘴皮子把脑袋说没了。” “内阁首辅算个屁,没听说成国公也被抄家了吗!万岁爷动真格得了!” 监生对百姓的反应有些意外,等众人情绪稳定后继续说道:“万岁爷说了,今儿中午和明天还要砍一批大官的脑袋。” 老百姓们先是沉默,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太他妈解气了!贪官污吏都该死,一点也不可怜!” “中午什么时候砍?在哪砍?我提前去占个地。” “外地的吧?咱北京城儿砍头除了西四牌楼,还能有哪儿?走啊,别光站着了,瞧热闹去!” “砍脑袋不都是午时三刻吗?现在去太早了吧?” “去晚了没地了!” 说着,众人嚷嚷着就要往西四牌楼赶。 监生双手一摆,悠悠说道:“大伙别激动,后面还有呢!” “还有?”老百姓们顿时停下脚步,纷纷扯着耳朵仔细听。 “万岁爷还说了,砍头抄家的钱凑不够军饷,要把宫里的东西拿出来卖,希望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 大明朝,什么时候穷到皇帝卖家产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万岁爷愿意,天下所有人的钱都是他的。 “老先生,你不会是逗我们呢吧?”有人诧异的问。 “黄纸黑字,我敢胡编乱造吗?”监生两眼一瞪。 “在哪卖?什么时候能买?”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问,“都是宫里的宝贝,别说买了,看一眼都值!” “是啊,在哪卖?” “西四牌楼旁,申时初。” “走走走,瞧瞧去。” “对,没钱买瞧一眼也值了。万岁爷卖的东西肯定不贵,去了没准能捡漏。” 众人刚要离开,一队顺天府衙门的差役拿着告示走了过来。 他们两人负责张贴,一人大声朗诵。 “今,京师有瘟疫,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 “经查,此乃鼠疫作乱!” “上表天子,天子巨震,拨内帑白银数十万以治。” “鼠疫经跳蚤传播,若想治疫需先治鼠。凡家中有鼠者,不可手足碰之,需用棍棒打死后焚烧。家中粮食不可生吃,大火久烹后方可使用。” “家中被褥,衣物,需用稻草熏烤;地面墙面用石灰水泼洒;禽畜圈中先用稻草熏烤,再用石灰水泼洒,如此跳蚤可除矣。” “即日起,凡黄册有登记者,皆可领取半两银子治鼠钱。此钱由保正至顺天府衙统一领取,领取后各户再去保正家中领取。” “凡有贪墨者,一经发现立即处死。” “另,官府诚邀能人志士治理鼠疫,赏银若干。” 差役朗诵完之后,又用白话解释了一遍。 听完衙役的解释,老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感觉像做梦一样。 高高在上的万岁爷,竟然在关心他们这帮屁民。 不但关心,甚至发银子! 历朝历代的皇帝只会收银子,从来没发过银子。 万岁爷简直是开了天恩! 他们就像旱了很久的土地,忽然遇到一场好雨;流浪在外的游子,突然收到了家书。 那一刻的内心,无法形容。 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动,兵部的差役们就到了。 “流贼将至,屯兵备战!” 一张张募兵的告示粘贴在墙上,身体条件,饷银,口粮标准写的清清楚楚。 由于募兵标准降的很低,囊中羞涩的百姓纷纷走上前报名参军。 一时间整个京师忙了起来。 ...... 乾清宫。 一道道密信由东厂太监送入殿内,看着上面的数字,崇祯松开紧锁的眉头。 钱到手了,他也放心了。 成国公府抄出黄金十一万两,白银九十三万两,其他财产折银近三百万两。 两百多年的积蓄竟然如此丰厚... 昨夜的战果更加可观,他从勋贵大臣手中“抢”的东西全部折银大概有四百多万两。 而且不排除某些勋贵将财产埋在某个地方,根本没有装车带走。 加上那些,七八百万两绝对是有的。 “李阁老!”乾清宫内,崇祯稳坐龙椅。 “臣在。” 李邦华刚回内阁拟完旨就被喊了回来。 “太子到哪了?路上可还顺利?” “回陛下,昨夜已到通州一带,正朝直沽行进,一路顺利。” “嗯,吴三桂呢?” “这...”李邦华不敢抬头直视崇祯。 他怕崇祯生气,吴三桂带着三十万军民,每日走五十里已是极限。 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算了,把拖欠唐通的饷银,粮饷都抓进时间置办了。至于关宁军的饷银...”崇祯沉吟片刻。 “告诉吴三桂,让他们来京师自取,现在京师腾不出人手运送钱粮。” “遵旨。” 第38章 笼络民心 崇祯左手拄着下巴认真思考。 内阁已经搞定,太子也暂时安顿好了,钱也有了,眼前的麻烦只剩下李自成。 李自成会投降吗? 不会! 先不说他对宗室诸王做了什么,就凭挖明祖陵和在陕西称帝这两件事,死一百次都不够。 所以他绝不会投降,就算投降也是名义上的投降。 既然不投降,就只能硬刚了。 怎么刚? 笼络民心。 没有老百姓的支持,京师三大营的士兵根本守不住城池,挡不住流贼。 可朝廷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把百姓的心伤透了。 徭役赋税,瘟疫流民,天灾人祸。 这些事,朝廷一件也没处理好。 治民需要恩威并施,朝廷这些官吏只有威,没有恩。 百姓不是傻子,分得清谁好谁坏;他们不是受虐狂,不会帮助施暴者。 要想笼络民心,必须考虑这些因素。 “李阁老,守城需要民心,你觉得如何笼络民心?”崇祯问道。 李邦华已经知道了锦衣卫张贴告示的内容,顺天府衙的告示他也看过。 说实话,他被崇祯发钱的行为震惊了。 纵观古今,朝廷体恤百姓无非两种表现:减免赋税,赈灾发粮。 直接给百姓发钱简直闻所未闻! 别说百姓,就连他这个朝廷大员都颇为佩服。 他知道,无论发钱还是杀贪官,目的只有一个:笼络民心。 “陛下,外面张贴的告示臣看过了,颇为感动。京师最近流传着一首关于流贼的诗,臣猜测也是出自陛下之手。” 崇祯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臣以为给京师百姓发钱治鼠一事有待商榷。九边大军尚且缺饷,陛下给百姓发钱的消息传出去,臣怕边军军心不稳。” “边军的亏空,今天差不多能补上。昨日从成国公府上抄没家产超过了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李邦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他清楚自崇祯十五年以后,当官的没有不贪污,但没想到仅仅一个成国公府,竟然能搜出五百万两银子。 为什么说没有不贪的? 他曾经担任过兵部尚书,军队吃空饷的问题不是没法管,而是不能管。缺饷的明军到处举白旗,武将们为了笼络军队,只能想方设法搞钱。 最简单的途径就是吃空饷。 一旦朝廷欠饷,之前吃空饷的钱就可以拿出来补贴,解一时之急。 朱纯臣当过几年京营总督,虽然猜到他会贪墨,但没料到数额竟然如此之大。 见李邦华愣神,崇祯吩咐道:“李阁老,朕怕你募兵不顺,特在西四牌楼附近搭了个戏台,你们兵部看戏的同时正好可以募兵。” “至于练兵...你是行家,看着办就行。” “是...臣这就去办。”李邦华眨了眨因为休息不好而通红的双眼,迈步离开。 王承恩在殿门外看着崇祯从容不迫的样子,有些欣慰。皇爷的驭人之道,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隐约间,他觉得皇爷变了。 不,是成长了。 他虽然没受过多么正统的教育,在看人这方面却准的很。 大明的天,越来越亮了! “皇爷,东厂提督王之心求见。”崇祯刚要休息一会,王承恩的声音从殿门附近传来。 “让他进来吧。” 王之心步履匆匆的迈步上殿,叩首施礼。 礼毕后,王之心小心的问:“陛下,定国公府已被臣围了一夜,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崇祯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之大吓得王之心直接跪地。 “吩咐?你们东厂没有朕的吩咐就破不了案是吗?” “朕登基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养了这么多人,你告诉朕有何吩咐?” “嗯?” 王之心额头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不停地用衣袖擦汗,“陛下,臣...这就去办。” 离开乾清宫后,王之心站在原地想了一会。 他来这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找骂,而是想探一探崇祯的口风。 如果提到定国公时皇上面有不悦,那么定国公就可以是凶手! 证据随时都能制造。 结果皇上表现的滴水不漏! 这就难办了。 定国公是凶手吗?哪个凶手会傻到藏在自己家行刺皇帝? 可是。 如果他不是凶手,幕后真凶会是谁? 行刺之人已经死了,线索断了。 别说三天破案,就是三十天也没戏。 王之心顿感头大。 想了一会王之心猛地一拍大腿,急匆匆离开。 ...... 皇城北安门外,北镇抚司衙门。 李若琏刚刚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正在处理皇上交给他的任务。 崇祯让他办三件事。 灭门之事已经办完了,模仿勋贵,朝臣笔迹的信件也已完成。 最后一件比较难办,但也查的差不多了。 明朝商业发达,究其根本是朝廷的功劳。 明朝九边大军每年消耗的粮食,武器,护具,火器数量非常惊人,前期主要靠武官押运。但弊端是满载去,空载回,成本居高不下。 后来为了缓解成本压力,便委托商队运送。运送时配备武官,士卒押运,确保万无一失。 久而久之,这些商队便有了特权。 主要有晋商,齐商,徽商,浙商等等。 李若琏翻看锦衣卫查得的信息。 给户部运送粮草江浙商号有三家,他们与户部侍郎王正治,督饷侍郎王鳌永,前兵部尚书张缙彦往来密切。 给工部运输铠甲,兵器,火器的商号有十余家,他们与前工部尚书张凤翔和前兵部尚书张缙彦关系不一般。 “看来...陛下早已察觉了他们有问题!” 正翻看信息时,一个锦衣卫进来报信。 “指挥使大人,东厂提督来了,他...”报信的锦衣卫话还没说完,王之心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第39章 东厂的做事风格 吴梦明当指挥使的时候唯东厂是从,下面的人纷纷效仿。平日里东厂的人来了没人敢拦,这次东厂提督亲自到来更没人敢拦。 王之心也习惯了,不等锦衣卫通报便直接闯入。 李若琏眉毛一挑,随即脸上堆起笑容:“王提督大驾光临,李某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王之心虽然在心里瞧不起李若琏,但还是陪笑道:“李指挥使说笑了。来人,把东西抬进来。” 说罢,两个厂卫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这是?” “指挥使大人莫要推脱,这是咱家(za二声)的贺礼,祝贺李大人高升!” 李若琏刚想拒绝时想起了皇上的话:有人送礼你就收,转手给朕拿来。 他点点头,“王提督你我都有要事缠身,有事直接说吧。” “嘿嘿!”王之心干笑两声,“成国公朱纯臣有什么罪?” 李若琏愣了下,“成国公犯有欺君之罪被你们关押,王提督何出此问?” “怕陛下借钱,谎说家中没钱就犯欺君之罪,你觉得这个理由能说服天下人吗?” 李若琏怔了怔,不由得看向王之心。 是啊,如果以这种理由下狱抄家,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当时朝堂混乱才没人帮他说话,现在去留已定,勋贵和大臣们肯定会想办法反击。 “王提督的意思是...?” “朱纯臣可以是刺杀陛下的凶手!” 李若琏心中大震,一句话不说。 王之心微微一笑:“陛下如果想杀朱纯臣,昨天在朝堂上就砍了。如果不想杀,只抄家就行,何必给他定一个欺君砍头的罪?” “现在既不杀,也不放,是为什么?” 李若琏还是不说话。 “陛下没杀他只是担心罪名不够充分!李指挥使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李若琏眯着眼,明白了王之心的险恶用心。 皇上让他短时间内破案,他破不了案便想把罪名安在朱纯臣身上。如此一来,既能破案,又能讨皇上的欢心。 李若琏轻轻摇头:“王提督想多了,朱纯臣被你们关押,刺杀一案也由东厂负责。你若想审,随时都能审,与我锦衣卫何干?” 王之心皱了皱眉:“李指挥使好像误会咱家了,咱家此次前来只是有两个问题。” “哦?请讲。” “第一个问题,朱纯臣被困在乾清宫时,陛下遇刺前,有没有人去看过他?” 李若琏想了想。 昨天皇上借钱时点了五个人的名字,分别是魏藻德,朱纯臣,张缙彦,王正治和范景文。 除魏藻德被砍头外,朱纯臣,张缙彦,王正治还有范景文都被留在皇极殿。 家产与所说不符者,全部下狱。 皇帝遇刺时,朱纯臣还在皇极殿。 但在此之前确实有人和他说过话...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前指挥使吴梦明。 李若琏表情复杂:“有,吴梦明。” 王之心愣了下,由于片刻后脸色恢复如初,他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咱家想知道陛下当着你的面,提到过定国公吗?” 他怕李若连误会,急忙解释:“指挥使大人莫要误会,咱家只想知道陛下是否怀疑过定国公,并非打探陛下言行!” “刺客的尸体在定国公府上被发现,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咱家手下的人拿着画像找了半个京师,也没人辨认出身份。按理说,定国公嫌疑最大。” “可陛下为什么不将他拘押审问,反而只让厂卫包围府邸?” “王提督的意思是?” 王之心认真的说道:“咱家以为,陛下早已认定了朱纯臣是刺杀他的凶手,只是找不到证据。咱们都是给陛下办事的,有些时候不能认死理。” “朱纯臣就是凶手!吴梦明是帮凶!” 李若琏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王之心胆子太大了,竟然当着他的面把诬陷的过程说了出来。 他要干什么? 王之心毫不在乎,他站起身说道:“咱家把这些告诉你不为别的,只是想和指挥使大人通个气。” “这是咱家的做事风格,也是东厂的做事风格。跟着东厂走,咱家保证你荣华富贵。” 李若琏心中冷笑,皇上把那些任务交给他,已经说明东厂不在锦衣卫之上了。 他微笑着摇头:“王提督,吴指挥使之前跟着你们东厂走,下场好像有点惨,成了朱纯臣的帮凶!” 王之心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他毫不在乎,转回身一脸认真的说道:“你觉得陛下是信任你们这帮无能的锦衣卫,还是信我们这些内臣?” “你可以不跟着东厂走,但后果自负!” 说罢,王之心高傲的转过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出去。 李若琏捏紧双拳,盯着他的背影动了杀机。 ...... 乾清宫。 崇祯让人去司礼监将这几天的题本,奏本全都拿来。 题本不多只有寥寥数十本,奏本的数量直接攀升到上百之多。 明朝所有奏疏先送至内阁,内阁大臣阅览后,写出内容大概,既“引黄”。随后阁臣用小票写出奏疏的应对方案,既票拟。 紧接着大臣会将“引黄”和“票拟”贴在奏疏上,呈递给皇帝。皇帝会在大臣“票拟”的奏章上用红笔“批朱”。在明朝的中后期,朱批大部分都有秉笔太监来“批红”,皇帝只要语音发话即可。 同意的“批红”,不同意的退回内阁让其修改叫“改票”,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是感觉内阁给的意见不满意,暂时留下来不处理的叫做“留中”。 第一次当皇帝的崇祯连当然不会放过批红的权利,他拿着红毛笔一本本翻看。 王承恩站在旁边负责传递奏疏。 批完题本后,崇祯拿起奏本。 第一本就是替成国公求情的,说什么成国公祖上劳苦功高,看在当年与成祖皇帝南征北战的份上绕过他。 第二本还是求情的。 第三本...第四本...一百多本都是求情的。 魏藻德已死,现在被关押的人有成国公朱纯臣,前兵部尚书张缙彦,前户部左侍郎王正治。 奏本中给朱纯臣求情的最多,其次是张缙彦,最少的是王正治。 内阁的票拟意见基本都出自李邦华一人之手。 票拟权本来是内阁大臣集体拟票,再交给皇帝。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拟票的权力落到首辅手里。 李邦华给的意见很明确:治成国公的罪,砍张缙彦的头,灭王正治的族! 第40章 内阁票拟 崇祯将票拟全部退回,示意内阁改票! 他要砍朱纯臣的头,灭了王正治和张缙彦三族。 与朱纯臣和王正治比起来,张缙彦罪大恶极! 历史上崇祯之死张缙彦至少有五成责任! 崇祯十七年二月,李自成逼近京师。 张缙彦这个兵部尚书不但拒绝采纳急招士卒固守、号召天下勤王入援的建议,而且隐匿军情不报。 李自成攻陷京师后,张缙彦和魏藻德率百官表贺迎接。 八旗兵入关后,张缙彦逃归故里。听到福王据守江宁,骗福王说他自聚义军,受封总督河北、山西、河南军务。多铎率八旗兵攻陷河南、江南,张缙彦再次逃跑。 最后投降满清。 不灭他的族不能泄愤! 至于王正治...他在贰臣传中名列甲等,帮着满清干了不少坏事! 内阁的票拟很快再次呈了上来,李邦华没有按照崇祯的意思办,朱纯臣罪不至死只能收押治罪。 王正治犯欺君、贪墨军饷之罪,灭族。 张缙彦谎报军情,贪墨军饷,欺君犯上,也是灭族。 崇祯虽然对李邦华的票拟有些不满,但内心表示理解。 毕竟身份不同,承受的压力也不同。 在他们眼中,朱纯臣只是贪财,并非大奸之人,罪不至死。 但内阁忘了,这个一等公的爵位不止代表着权利,还代表着义务! 他们享受着皇家赏赐,在皇家有难时却不施以援手,岂不该死? 于是再次让内阁改票。 处理完政务已是辰时末,崇祯吩咐道:“王承恩,让皇后带一百个机灵的宫女,一百个太监来这里一趟。顺便让锦衣卫和勇卫营准备车马,朕和皇后随时可能出宫。” “遵旨。” ...... 坤宁宫里周皇后正在织布。 自崇祯登基以来,后宫在周皇后的授意下开始缩减开支。 衣食住行,能省钱的地方尽量省。省不了的,把钱掰开了,捏碎了花。 周皇后贵为一朝皇后,在后宫时常身穿布衣,吃素食。会做饭,一切女红纺织之类事务,都亲自动手。 一个能烧饭洗衣,纺织纱布的皇后,在历史上可以说绝无仅有。 她一边织布一边思考邸报的内容。 想起一句便用笔在纸上写一句。 不多时纸上便写满了字。 在得知崇祯的旨意后,周皇后立刻梳妆打扮,并按照吩咐找了宫女和太监。 来到乾清宫,周皇后上前施礼。 “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皇后最近辛苦了。”崇祯看着眼前这位娇柔的美人,阴霾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历朝历代的皇后中,论贤德,能超过周皇后的人很少,论持家,她绝对能排进前三,甚至不比马皇后差。 周皇后略显娇羞,一身白衣飘飘然然。 随行的太监宫女纷纷下跪,片刻间乾清宫内跪满了人。 崇祯随口问道:“梓童,邸报撰写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臣妾还未写完。” “这样吧,六个区域你只写民生,故事和金融三个区域即可,剩下的让王承恩写。他对朝廷的事了如指掌,写起来回更快些。”崇祯有点着急了。 这不能怪他,报纸早一天出版,就早一天占领舆论高地。 募兵也会更顺利。 “陛下恕罪,臣妾耽误陛下的大事了。” “梓童勿要自责,朕怕累着你。” 说罢崇祯伸手抓住周皇后的纤纤细手,略微用力将她拽到身前。 周皇后一惊,以为崇祯要做肌肤之亲,虽然十多年夫妻,但是当着百十个来个宫女太监,做如此亲密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她不敢反抗,白皙的脸蛋顿时一片潮红。 崇祯嘿嘿一笑,附在她耳旁说道:“梓童,借你头上的发簪一用。” 嗯? 周皇后的脸更红了。 国家危难之际,她竟然胡思乱想,该死该死! 崇祯缓缓从周皇后头上取下发簪,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周皇后浑身一颤,不知道崇祯要干什么。 崇祯向王承恩递了个眼神,王承恩秒懂。 “小崽子们,抬起你们的头,皇爷有话说。” 一众宫女太监愣神过后,纷纷抬起头。 崇祯身穿罩甲,里面套着红黄相间的团纹圆领袍,祥云红纹交领衣。 脸型消瘦,龙眉凤目,在天子之气的加持下,威严,肃穆,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刚要低头,崇祯举起了手中的金簪:“知道朕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是皇后娘娘头上的金簪!”一个宫女颤声道。 周皇后揪着心,眼睛不离发簪。 那是崇祯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她这辈子最珍爱的东西。 “你们觉得这簪子能卖多少钱?” 一众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金簪是皇后最喜爱之物,别说卖,平日里她们不小心碰到都会受到斥责。 宫女太监们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王承恩眨了眨眼睛说道:“皇爷,这根金簪乃是无价之宝,不能卖!” 崇祯点头:“说得对,这皇宫里面有的东西能卖,有的不能卖。能不能卖朕说了不算,皇后说了算。一会皇后把皇宫里面能卖的东西都指出来,你们搬着这些东西跟朕出宫,去西四牌楼附近摆摊。” “买东西的钱全部充作军饷!” 摆摊? 宫女太监们互相看了看,不知道皇上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王承恩站在崇祯身后,低声说道:“皇爷,不可啊!这...这要是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皇帝卖家产补充军饷,真传出去大明朝的脸还往哪搁? “你在质疑朕?” 王承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再胡言乱语。 崇祯只是口头上警告,没有真正责罚。王承恩说的没错,摆摊确实有损皇家颜面。 但这么做能笼络民心,让百信以为皇上也是贪官污吏的受害者。 这样他们才能真心实意的想着皇上,想着朝廷。 “卖的多了朕有赏,一文钱没卖朕也不怪罪,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们听明白了!” “嗯,梓童你把这乾清宫内的东西都看一遍,没用的都搬出去卖了。” “这...”周皇后略微迟疑后,点头道:“臣妾遵旨。” 崇祯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王之心从外面匆匆跑来求见。 获准进入殿门后第一句话就把崇祯震惊了:“陛下,吴梦明畏罪自杀了!” “自杀?”崇祯眯着眼,目光狠狠地盯着王之心。 “是陛下,吴梦明留下一封血书后畏罪自杀。” 王之心说着,递上一封血书。 第41章 灭三族 京师,西四牌楼。 西四牌楼在皇城西北,距离皇城不到四里地。 自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后,有明一朝一直在西四牌楼处决罪犯。 满清时是菜市口。 此时的西四牌楼附近人山人海,老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看热闹。 今天的热闹不同往常! 万岁爷要砍当官的脑袋,被砍的这些人中有勋贵,有朝臣。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掌握着老百姓的生死。 今天这些人成了阶下囚,必须亲眼看着他们死才解气。 随着崇祯的御驾到来,整个西四牌楼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外围的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和东厂厂卫将百姓驱赶到三十五步之外,围城一圈戒备。 空出来的场地一侧摆着一排桌椅。 刑部左侍郎,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分列而坐,见崇祯到来他们三人起身迎接。 君臣之礼过后,崇祯冷声吩咐:“将人犯押上来。”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厂卫、锦衣卫分别将张缙彦,王正治押到法场中间。又有百余个兵士将张缙彦,王正治的三族百余口人押到旁边。 虽然王之心找到了朱纯臣刺杀皇帝的罪证,但今天崇祯并不想杀他,朝廷的水太深了,让子弹飞一会。 “带张缙彦,王正治!”刑部左侍郎张忻大喊道。 两个锦衣卫推着张缙彦来到监斩台前,张忻问道:“张缙彦,王正治你们可认罪?” “冤枉!冤枉啊!” “臣冤枉!陛下让臣认罪,臣没有罪怎么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冤枉啊!” 两人几乎同时喊了出来,声音虽然沙哑,语气却无比坚定。 围观的百姓有些错愕。 皇帝监斩,刑场喊冤,此二人到底是死不认罪还是真有冤情? 张忻嘴角闪过一丝奸笑,他冷哼一声:“你二人罪恶滔天,时至今日还不认罪,冥顽不灵,该死!” “来人,午时三刻已到,验明正身...!” 他刚要下令处决,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高呼。 “侍郎大人!他有冤情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朝廷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如果有一天我等被诬陷,是不是有同样的下场?” “流贼将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错杀一个好人!若是错杀,便是自掘坟墓,岂可坐视?” 张忻脸色骤变,他猛地一拍桌子:“大胆,何人喧哗?给本官抓起来。” 周围负责警戒的士兵立刻上前将十几个书生控制住,押到张忻面前。 “汝等是何人竟然扰乱法场,按律该打五十军棍!” 为首的书生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稚气,但丝毫不惧,他挺着身子喊道:“我等是国子监的贡生,听闻此事后前来围观,见犯人喊冤,便挺身而出!” “贡生?”张忻皱了皱眉。 贡生皆有功名在身,享有很多特权:见县官不跪,审讯时不受刑,免徭役等。 “生员不得议政,汝等忘了?还不速速离开,否则本官将上报国子监监丞,以正视听。”张忻威胁道。 “侍郎大人难道没听说过,君子可内敛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论之这句话吗?” 张忻怔了下,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百姓们燃起的激情也随着这几句话被浇灭了不少。 他们固然乐意看到官员被杀,但不想看到有人被冤杀,没人敢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受害者。 崇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止。 这帮官员不敢出面求情,竟然让一帮国子监的学生闹事,简直怂到家了。 他站起身直接无视其他人,对着张缙彦说道:“张缙彦,你有何冤屈?说出来朕听听。” 张忻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他费力的咽下唾沫润喉,声泪俱下的说道:“陛下,昨日朝堂上陛下向文武百官借钱补充军饷,臣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便被安了个欺君之罪,臣...不服!” “虽然在臣家中搜出几万两银子,但那些都是臣祖上积攒的,还有一些是臣借来周转,借据尚在,何来贪墨一说?” “好!”崇祯提高音调,他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朕问你,借钱时为何说谎欺君?” “是怕朕不还钱,还是盼着大明灭亡?” “怕...怕陛下不还钱!”张缙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不,你不是怕朕不还钱,而是心里盼着大明灭亡。只有大明朝灭亡了,朕才会还不起这点钱。” “你以为朕定你贪墨之罪只是说的银子吗?你贪得不止是银子,还有你的仕途,你的狗命!据朕所知,你早已私通流贼,做了他们的走狗!” “流贼二月克太原,俘虏晋王朱审烜,杀害巡抚蔡懋德,你谎报军情说太原尚在固守!让朕延误了召吴三桂勤王的旨意。” “同是二月,流贼在宁武关与我军激战数日,以伤亡七万的代价攻陷宁武关,周遇吉和七千将士力战而亡。” “你再次谎报军情说流贼败退宁武关!让朕错失了在京师募兵备战的时机。” “屡次谎报军情,你对得起朕的恩典吗?你对的起京师百姓吗?你对的前线厮杀的将士吗?你对得起我大明子民吗?” “你说!” 崇祯一连串的怒火让整个西四牌楼无比安静。 朝中虽然只有一个张缙彦,与张缙彦相同想法的人占了十之七八。 李自成攻陷北京后,朝中百分之七十的官员都投降了。他们不在乎谁是天子,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当官,有没有办法捞钱! 看着怒火中烧的皇帝,百姓们先是安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声。 “万岁爷,杀了他!” “张缙彦必须死,还大明将士一个公道!”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百姓在远处尽情的嘶吼着,发泄着。皇上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当官的贪钱只是表象,表象后面藏着他们最肮脏的内心:包庇,栽赃,陷害,恐吓,打压,逼迫,甚至杀人! 张缙彦被百姓们的反应吓坏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崇祯死死的盯着他,问道:“朕问你,你认罪吗?” “臣...冤...冤枉。”张缙彦死鸭子嘴硬。 话还是那句话,但语气早已不如刚才那般坚定。 崇祯冷冷一笑,吩咐道:“张缙彦贪墨军饷,谎报军情,欺君罔上,投敌叛国,其罪当诛!” “来人,将张缙彦验明正身,五马分尸,灭三族,抄没的家产押往户部充作军饷。” 第42章 以天子之名,募兵备战 “朕的判罚,可还公正?”崇祯眯着眼,问那个贡生。 贡生低着头,声音颤抖:“陛下...学生知错了。” “好,回去后抄写一百遍大明律。” “遵,遵旨。” 国子监的贡生像是丢了魂一样跑到人群中消失不见。 读书人的事用书解决。 一个小小国子监贡生根本提不起崇祯的兴趣,而且守城的时候还要重用这些人。 随着一声声惨叫,数十颗人头落地,张缙彦三族被灭。 整个西四牌楼血气冲天,腥臭夹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让人害怕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崇祯目光落到王正治身上,他提高嗓音问道:“王正治,你可认罪?” 王正治已经被吓瘫了。 他整个人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大小便失禁,附近的人纷纷作呕。 “陛下,臣认罪,求陛下恕罪!” “罪臣知错了,求陛下放过罪臣!” “陛下,臣知错了,看在臣为国操劳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 崇祯冷笑:“朕如果饶了你的家人,那些死去将士的家人又该如何看朕?” “他们在缺饷少粮的情况下尚且浴血奋战,你后方干什么?” “你先任太仆寺卿,后任户部侍郎,在任时徇私舞弊,贪墨军饷,欺君罔上,妖言乱政,罪大恶极!” “朕的将士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你这个户部侍郎手上!” “来人,将王正治验明正身,斩首示众,诛三族,抄没的家产送往顺天府衙助京师百姓治理鼠疫。” 王正治听罢直接昏死过去。 得到皇帝的命令后,刽子手立刻行刑。 顷刻间,整个法场鲜血四溅,尸体遍地。 附近的官员纷纷捂住口鼻,看不出脸色到底是厌恶还是恐惧。 周围的百姓已经沸腾了。 “陛下圣明!” “杀得好!这些贪官污吏全都该死!” “杀得好!杀得好!杀得好!” 百姓们纷纷伸出右手,紧握着拳头在头顶上挥舞。 那一刻,响彻云霄! 负责警戒的士卒纷纷变色,面对如此数量的百姓,他们感受到了恐惧。 恐惧像是会传染,随着百姓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拿武器的手开始颤抖,身体也随之晃动。 崇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无语。 这些兵卒的气势竟然被百姓压了一头,战力可见一斑! 他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噤声,整个西四牌楼瞬间安静下来。 崇祯隔空指向台下的百姓,朗声说道:“朕自登基以来灭阉党,守辽东,抗天灾,伐流贼。不求有功,但求无愧于大明子民和这江山社稷!” “现流贼势大,直奔京师而来,京师告急!” “朝廷为何把他们称为贼?” “嘴里喊着善待百姓,冲锋时却让百姓在前,逃跑时让百姓殿后。” “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他们举着均田免粮的旗,逼良为匪,屠戮孩童,乃至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你们愿意当流贼吗?” 围观的百姓们先是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皇上的话。 崇祯继续说道:“朕本可以迁往南京一走了之,但放不下这京师百万黎民。所以朕决定固守京师,等待勤王之师。” “流贼虽巨,但朕的背后有千千万万的大明子民,敌人纵有百万雄师,朕也毫不畏惧。” “他们若敢战,那京师城下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朕以天子之名昭告京师,即日起募兵备战,抵御流贼!” ... 崇祯慷慨激昂的说完这番话后,整个西四牌楼先是短暂的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百姓们无比激动,纷纷用怒吼和夸张的动作发泄心中的情绪。 这一刻,他们等太久了。 在此之前他们是迷茫的,不知道该为谁而战。 甚至觉得流贼来是一件好事,帮着他们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都杀死。 在他们心中,皇上是好的,也该效忠皇上。 但朝堂上这伙人是坏的,他们欺负平民,压榨百姓,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皇上看不到吗?看到了为什么不管?管了为什么没效果? 百姓们迷茫了。 今天崇祯的一番话,将他们内心的血性重新点燃。 “募兵备战,抵御流贼!” “募兵备战,抵御流贼!” 百姓们疯狂的挥拳,肆意的怒吼,宣泄着压在心底的血性。 崇祯满意的点点头,吩咐王承恩留下来摆摊,自己则回宫休息。 皇帝的御驾刚刚离开,太监宫女们便扯开嗓子喊道:“来瞧一瞧看一看,皇家御用之物便宜卖了啊!” “万岁爷用过的痰盂,写字的毛笔,还有吃饭的筷子,只要价格合适就能带回家。”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购买金额前十的人可以免费获得参观皇城的资格!” “没获得资格的人也别着急,一千两,每人只要一千两银子就能进入皇城游览半日。皇室出品必是精品,老少皆宜童叟无欺!” 随着叫卖声响起,附近看热闹的百姓瞬间围了过去。 不差钱的人纷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子购买。没钱的人站在地摊前不停地观察摩挲。 附近警戒的兵卒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好奇的往里看,毕竟普通人一辈子也没机会接触皇室物品。 在现场监斩的刑部侍郎张忻,大理寺卿凌羲渠,右都御史施邦曜对视一眼,表情各不相同。 凌羲渠和施邦曜一脸担忧,担心此事传出去不好听,有损皇家颜面。 刑部左侍郎张忻则是冷漠中夹杂着一丝戏谑。 他在想,历史上有摆摊卖东西的皇帝吗? 有,且多是昏君。 东汉灵帝刘宏,宋少帝刘义符,还有大明正德皇帝明武宗朱厚照。 有他们做榜样,崇祯会怎样? 看来,朱家王朝要走老路了! 第43章 纸壳火药 崇祯回到乾清宫简单吃了午饭,随后直接去往德胜门。 明代京城有十六个城门,内城九个,外城七个。 德胜门在西北方向,军队出征时都走这个城门,此门谐音“得胜”,寓意自明。 历史上,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先是攻打西直门。 西直门守将吴麟征用土石把城门洞子堵了个严严实实,李自成随后改打其他城门,最后由德胜门进入北京。 崇祯顺着台阶迈步登上城墙,放眼远眺。 天地无垠,入目荒凉。 脚下的城墙高有四丈,顶部宽有三丈,能并排跑十辆马车! 守城的兵丁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 崇祯走在前面,新任京营总督范景文跟在身后,东厂太监王德化紧随左右。 (崇祯给每个城门都配置一名武官和一个守城太监,表面上看似能互相监督,实际上武官反感太监,太监嫌弃武官,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皇爷,城墙上寒风刺骨,请陛下移步城门楼,奴婢在里面烧了炭,里面暖和。”王德化谄媚道。 崇祯瞥了他一眼,考虑是现在杀他还是待会再杀。 史书记载,李自成兵临城下后,兵部尚书张缙彦见大势已去,主动将内城的正阳门打开,带领百官亲自迎接,同时还劝说李自成在北京重新登基为帝。 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则亲自带领部下打开德胜门,跪迎李自成进城。 这厮身为皇帝内官,不尽忠也就罢了,跪舔李自成是几个意思? 崇祯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问道:“炭从何来?” 王德化愣了下,有些不解的回答:“回皇爷,这些炭是奴婢在兵部领的。” “领了多少?” “二百斤。” “二百斤够用吗?” 王德化以为崇祯在关心他,有些感动的说道:“皇爷,够了!臣每天只烧十余斤炭,这些能用半月还有富余。” “呵...”崇祯冷笑不止,他伸手抓住旁边一个守城士兵的脖领子,直接将他拖拽到王德化面前,冷声问道:“他可有碳取暖?” “没有。”王德化毫不犹豫的说道。 别说这人只是一个普通士卒,就是七品把总也没有炭火取暖,能烤火的六品起步。 “既然没有碳取暖,你为何说够了?我大明守城的将士们不是人吗?你身为内官,不但不为朕解忧,反而借着朕的名义压榨守军,行奢靡之事。” “实在可恨!” 王德化前一刻还在享受着崇祯的关心,没想到后一刻就被定了罪。 他感觉天塌了。 见皇上生气,王德化立刻下跪:“皇爷恕罪,臣并非有意独享炭火,兵部户部缺少钱粮,炭火供应不上。” “按朝廷律例,臣在屋中烤火符合规矩。” 王德化以为崇祯是故意生气,和他打配合收买人心。这样一来他既没有犯错,皇上也通过关心守军收买了人心。 崇祯笑了。 笑王德化冥顽不灵,笑他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你是德胜门的守城太监,朕问你德胜门有多少守军?弓弩兵有多少?火器兵又有多少?滚木礌石火药弹丸存于何处?” “还有,城墙上有多少门火炮?又有多少火铳?火炮最远能打到哪里?位置可有标记?” 一连串的问题从崇祯口中说出,不但王德化被说蒙了,就连范景文和负责守城的兵士也被镇住了。 他们从来没想到崇祯皇帝竟然会说出这些详细且专业的话。 炮兵是个相对专业的兵种,炮口角度,装药量,弹丸重量,都会影响火炮射程。 守城前炮兵需要测试出最大射程,然后在地面做标记,一旦敌人进入射程就能立刻开炮了。 王德化根本不懂这些,他支支吾吾的看向范景文,随后想问身后的守城士兵。 崇祯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冷笑一声:“来人,将王德化从城墙上扔下去。” “皇爷...奴婢错了!”王德化终于意识到皇上的意图,他双膝跪地,上半身趴在冰冷的城墙土上,不停地求饶。 “皇爷饶命啊!” “奴婢知罪了皇爷,这次就饶了奴婢吧...” 崇祯摇头:“如果朕饶了你,其他人会继续模仿你。反正罪不至死,你说对不对?” 王德化脸色惨白如纸,跪在地上一脸茫然。 “来人,将王德化从城楼上扔下去,杀一儆百!” 守城的士兵早就受够了王德化的指指点点,一个千总亲自动手,与另外三人抓起王德化四肢,四人同时用力将王德化从城墙上扔下。 “啊...!” 砰的一声,惨叫声嘎然而止。 王德化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摔下,摔成一滩血水。 城墙上的士兵们无不动容,他们偷偷看向崇祯,眼睛里写满了忠诚。 范景文跟在身后全程一句话没说,此时内心只有震撼和钦佩。 眼前这位皇帝,用一个太监的性命换来了整个城门守卒的忠诚。 而且他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士兵守城,好像什么都知晓。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皇帝吗? 崇祯看着城墙下的血水吩咐道:“王国兴。” “臣在。” 王国兴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在李若琏胜任指挥使后补了他的缺,另一个指挥同知的缺一直空着(锦衣卫设一个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两个指挥佥事。)。 “通知所有守城太监,即日起立刻回宫。守城之事全部交由京营总督,朕不会再派太监监军。” “遵旨。” 范景文立刻下跪:“陛下不妥啊!守城之事关系重大,最好有内廷监督。” “不需要,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各城门守将提前准备土石,流贼兵临城下时用土石封堵城门洞。” 随后半天时间里,崇祯分别观看了火炮,佛朗机炮,鸟铳,弓弩测试射程。 不测试还好,经过测试崇祯发现了问题。 火器发射速度太慢! 以火铳为例,第一次发射时先从铳口装火药,装药量全凭感觉。装好后用长杆将火药压实,再将用纸包裹好铅丸塞进铳口,再次压实,最后点火发射。 第二次发射时多了一个步骤,需要用铁刷清理火铳内部的火药残留。 发射几次后还要给火铳降温,否则火药装进去会自燃。 “范尚书你正好管着工部,朕有一计可使火器发射速度大大提升,名曰纸壳火药。” 第44章 三封急报 “纸壳火药?”范景文不解的问道:“请陛下赐教。” “将铅丸和火药装进同一个纸筒,装填时将纸筒撕破,把火药,铅丸连同纸筒一起塞进去,既能保证火药装填足够分量,又能增加装药速度。” 范景文拿起一把火铳仔细想了一会,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有效,当时就忍不住开始试验。 他先是找来一张纸,随后从旁边守城士兵身上拿来火药壶和铅丸,然后开始按照崇祯的想法进行包装。 在崇祯的指导下,范景文很快总结出了经验。 弹丸和火药虽然是装在同一个纸筒内,但二者中间需要隔离,否则气密性会大大降低,影响杀伤力。 其次,包火药的纸不能太硬,太硬无法压实;也不能太软,太软会漏药。 经过几次测试后,范景文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他看着手中的纸壳惊叹连连:“陛下,如果把咱大明军的火药都改成这样,战斗力至少提升一倍!” “那就立刻安排匠人制作,并配发给守城将士进行测试。” “遵旨,臣这就安排,只是工部匠人都在制作手雷,短时间内做不了太多。” 崇祯想了想,火铳和鸟铳改用纸壳火药的技术含量较高,火药多了会炸膛,少了威力不足,最好由工部和内廷的兵仗局制作。 至于手雷...技术含量基本没有,只要装药量足够多就行。 “手雷的制作交给内廷,你们工部和兵仗局全力制作纸壳火药。” “臣领旨。” 针对守城士兵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崇祯让内阁督促兵部和户部着手解决。 回到乾清宫已是傍晚时分,王承恩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在殿外等候。 “皇爷,邸报撰写好了。” “哦?”崇祯对王承恩的办事效率有些刮目相看。 他拿起邸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总体来说写的还行,除了信息有些滞后,标题不够明显外没有别的毛病。 本想安排人连夜印刷,考虑到明天早朝要干的大事,他让王承恩把头版头条的位置空出来,次日再进行印刷。 王承恩刚走,王之心匆匆来到殿门外:“臣王承恩求见陛下。” “进来吧。” “陛下,臣已将国公府围了一天一夜,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行刺朕的凶手确定是朱纯臣?” “回陛下,证据确凿。虽然没有人证,但物证确凿。” “那就行,把那些番子都撤回来吧,回来后去兵仗局帮着干活。把朱纯臣和证据移交给刑部,三司会审后再做发落。” “臣遵旨,臣告退。” “慢着!” 王之心得到旨意后刚要走,被崇祯喊了回来。 “王之心,你在定国公府收了多少银子?” “陛下,臣...”王之心刚想说自己没收钱,但看着崇祯犀利的眼神,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太可怕了,竟然知道他收了定国公的银子! “臣...没主动要,是定国公非要塞给臣,臣无奈只好收下。” 说着,王之心跪在地上一脸委屈的磕头。 “呵...看这意思,你是被迫受贿?” “臣不敢,臣惶恐。” “朕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收了多少银子,只需要你记住。从今日起,你收的银子九成交给朕,剩下的一成留给自己。” 王之心愣了下,随即跪地不停磕头:“臣不敢,臣生是陛下的奴婢,死是陛下的仆人,臣愿将所有银子都献给陛下。” 见王之心还要继续表忠心,朱利安崇祯微笑打断:“朕没有吓唬你,说的是真心话。现如今的朝廷,还有几个办实事的?” “朕不怕花钱,只要能给朕办实事,花多少钱都可以。” 王之心一脸懵逼的跪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崇祯可是皇帝啊!面对自己这种贪墨的行为不但不制止,反而要和他九一分成。 这是皇帝干的事? 崇祯不在乎王之心的看法。 他刚才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需要大量的银子。 王之心的长处是敛财和敲诈勒索心选择对象不是朝中大臣就是勋贵宗室,这些钱不要白不要。 而且九一分成,不用参与经营,出了事他背锅,何乐而不为? “去吧,朕乏了。” 王之心像做梦一样来到乾清宫外,看着漫天星空,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意识到刚才不是梦! 他捂着红肿的脸,嘴角一咧,笑了。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抢钱了! 打发走王之心后崇祯直接去往坤宁宫,吃饭,睡觉,打豆豆! ...... 清晨,皇极殿。 崇祯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看向众臣。 明朝早朝有四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接见入京离京人员。鸿胪寺官员率先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恩的官员,这些人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过的。皇帝如果选择召见,那么这些人便需要入殿觐见;如果皇帝不见,那么便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后自行离去。如果有他国来使,皇帝是必然要接见的。 第二部分:处理边关紧急要务。 第三部分:处理一般朝政要务。按照惯例,每个官员在奏事之前,“皆预咳一声”,这被称为“打扫”,这其实也有打招呼的意思在里面,从而避免两个人同时出班造成混乱和尴尬。 第四部分:处理失仪官员。奏事完毕之后,御史和鸿胪寺官员便先后出班,奏报早朝期间的官员失仪情况,然后一律进行惩处。 崇祯直接跳过了第一个环节,吩咐兵部尚书是否有边关急报。 李邦华轻咳一声出班:“陛下,今晨有三封急报。” “流贼刘芳亮派出一支两千人的轻骑,朝天津方向行进,似是追击太子。” “第二封急报来自居庸关,李自成主力先锋已到居庸关下,定西伯唐通死守不战。” “第三封急报来自辽东,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奉旨勤王,所部预计十六日到达山海关(明朝叫山海卫,以后统称为山海关)。” 崇祯看向众臣:“诸位可有话说?” 第45章 免全国一年赋税 内阁首辅李邦华出班说道:“陛下,太子已离京一日一夜,刘芳亮定然追不上他。当务之急是关注刘芳亮主力大军,一旦发现他们朝居庸关方向行进,应立刻派兵阻截,否则唐通和居庸关不保。” 李邦华所说的正是崇祯担心的。 问题是京师本就缺兵少将,谁去挡住刘芳亮的几万大军? 如果能挡住,他召见唐通的时候也不会给出那道逃跑的旨意。 李邦华说完后,朝堂安静下来。 所有官员仿佛产生了默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李邦华扫视着身后的朝臣,双目血红。 这些人...不配为臣。 崇祯淡淡一笑:“无妨,如果刘芳亮进攻居庸关,唐通会按照朕的意思弃关回京,协助守城。” 李邦华无奈的继续说道:“关宁军虽然行进缓慢,但肯定能在流贼攻城前抵达京师。” 崇祯脸上虽然淡淡一笑,心中却是冷笑。 他知道自己等不来吴三桂! 吴三桂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正儿八经的投机商,为了保存实力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名义上是勤王,实际上在等。 等李自成围困北京,然后根据事态发展再做选择。 如果李自成失败了,那么他就率部追着李自成打。如果李自成攻陷北京,那么吴三桂有两条路可选;一,投降李自成;二,投降建奴。 历史上崇祯的死让他选择了第二个选项,一句借兵报仇让关宁军放下了与八旗兵多年的仇恨,全力围剿李自成。 “好好,关宁军一道流贼自退!”崇祯似是在安慰自己,又似乎在安慰群臣。 见众人不说话,崇祯站起来问李邦华:“流贼因何而起?” “天灾,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于是造朝廷的反。” “闹灾厉害的又哪几个省份?” 群臣默默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崇祯。 这还用问吗? 闹灾厉害的省份流贼闹得也厉害,除了陕西,山西和四川外,北直隶,山东,河南,贵州都有旱灾发生。 户部尚书方岳贡说道:“陛下,除广东,福建,云南外,其余各省皆有旱灾发生。最厉害的是山西,陕西和四川。” 户部负责全国赋税,哪个地方的赋税收的多,哪个地方赋税收的少他最清楚。而且户部还负责赈灾,对灾害的情况了如指掌。 崇祯点点头,开始回想记忆中的明末旱灾情况。 明末大旱有两轮。 第一轮旱情是天启七年的陕西大旱,到崇祯六年时旱情扩大到北直隶,山西,山东一带。 第二轮旱情是崇祯十年到崇祯十五,这一轮大旱几乎遍布全国南北。 不过此时西北的旱情有所减缓,可北直隶、江南、赣西、湖南、贵州以及四川的旱情却极为严重。 全国没有被大旱波及的地区只剩下广东、福建、云南(恰好是南明坚持最久的三个地区)。 南明朝廷建立后,其余各地旱情均得到缓解,广东、福建和云南开始遭遇干旱。 就很邪门! 崇祯想了想,今年各地均有旱情,转过年来旱情就没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票大的。 他看着群臣说道:“既然各地均有干旱,朕决定即日起免除全国一年田赋。” 满朝文武直接被崇祯的话吓傻了! 他们第一反应是崇祯疯了! 一年田赋...有多少? 以崇祯十六年为例,户部年应收入银两千万两,免银四百二十万两(免得都是田赋 ),实际收入一千五百八十万两。年支出银共两千一百二十二万两,共缺额五百四十二万两。 田赋收入占朝廷总收入的七八成。 也就是两千万的百分之八十:一千六百万! 这些钱不但有宗室、官员、秀才的俸银,还有九边大军的军饷,粮饷。 银子原本就入不敷出,不加赋已是天恩,毕竟天灾不断,粮食减产,百姓们苦不堪言。 但直接免一年的田赋是几个意思?这大明朝还干不干了? 以前每年有五百万两银子的缺口,现在好了,直接赤字一千六百万! 不,还得加上之前的缺口,总共两千一百万两! 方岳贡嘴角不受控制的一阵抽搐,跪地说道:“陛下玩笑了,臣身体不好,这等玩笑开不得。” “朕没开玩笑!既然全国各地均有灾情,不如免除一年田赋,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李邦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陛下,万万不可!” “朝廷每年用银缺口尚有五百多万两,如果再免除田赋,今年的用银缺口将达到两千一百万两!” “田赋乃国家根本,朝廷支柱,一旦免除,朝廷将入不敷出。届时兵无饷,将无粮,别说打仗,就是募兵都没钱。” “现在内有流贼四处作乱,外有建奴虎视眈眈,九边大军缺饷少粮已是常态,此时不加赋已是皇恩浩荡,免全国一年田赋绝不可行!” 李邦华虽然只当了两天内阁首辅,但是对朝廷的钱粮已经心知肚明。他的话虽然很难听,但说的都是心里话。 范景文出班跪倒:“陛下,虽然免赋是体恤民情,关心百姓之举。但这样的免法会让百官心乱,朝廷不稳。如果陛下觉得百姓负担重,可以减免三饷。至于免全国一年田赋...臣以为不可。” 其余阁臣、百官见内阁首辅和次辅均表明了态度,纷纷跪地请求崇祯放弃这个想法。 崇祯摇了摇头:“诸位,你们说的都很在理,朕也知道朝廷缺钱,但各地都有灾,有灾就有难民,这些难民太多了,他们随时可以成为流贼。” “这也是流贼怎么剿也剿不干净的原因!” “你们还记得朕说过祖父皇帝给朕托过梦吗?他告诉朕,旱灾今年只剩最后一年,明年各地除湖南外,都将风调雨顺。” “所以朕打算免除全国一年的田赋,至于用银的缺口,朕会想办法!” 群臣沉默,他们认为崇祯在信口雌黄! 先不管托梦是真是假,朝廷每年两千万两银子的缺口怎么填? 用什么填? 这不是二十万 ,更不是二百万,而是两千万两! 他有什么办法? 哪怕拉出的屎能变成银子,满朝文武也得拉上几年才行。 看着质疑的群臣,崇祯淡淡解释道:“朕说过,京师有坏人!他们吃着朝廷的饭,拿着朝廷的银子,私下里干的却是改朝换代的事!” “朕岂能容他?” “李若琏!”崇祯声音陡然一变,从原来的慵懒变成了愤怒。 “臣在!” “将你查到的证据全都拿出来!” 第46章 卖国的商人 李若琏伸手拿出一本书还有一摞信,书上写着论语二字,在崇祯的示意下将论语递到李邦华手中。 李邦华一脸茫然的接过论语,翻看书页。 目光快速扫过后,李邦华眉头皱了下:“李指挥使,这...不是论语,是一本账册?” “不错,李阁老请往后看。” 李邦华一目十行的快速翻看,他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害怕。 翻到最后一页时倒吸一口凉气凉气! “这...这怎么可能?” 见李邦华一脸的震惊,内阁次辅范景文急忙伸手拿过论语,认真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范景文露出与李邦华一样的表情。 震惊,害怕,难以置信...... 其他朝臣被他们的两人的表现搞懵了,在邱瑜的带领下纷纷走上前查看。 一刻钟过后,那本论语在群臣之中传阅了一遍。 李若琏见时机成熟,开口说道:“诸位大人,锦衣卫奉旨调查陈演和光时亨满门遇害一案。” “凶案现场可以说一片狼藉,表面上看凶手是杀人抢钱,实际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被忽视了。例如陈演府中有一幅价值不菲的《烟寺松风》,被仍在地上无人问津。” “根据这一点,我们认为凶手找的不是钱,而是另有其他。于是几十号人连夜掘地三尺,终于在陈演府上找到了这本论语和这些信件!”李若琏指着转了一圈又回到李邦华手上的书说道。 “账册上记载了自崇祯十五年到崇祯年十七年元月,陈演任户部尚书时,户部雇佣商号为九边大军运粮草,器械的所有记录。” “总共有二十八家商号,其中陕西商号有三家,山西商号有十家,浙江商号有五家,山东商号三家,南直隶徽州商号四家,湖广商号三家。” “据账册记载,每次运送时,其中一些商号会向陈演进献数量不等的银子。多则十数万,少则数千,总数加起来已达数百万之巨。” “陈演收到银子后并不会独吞,而是将银子分成几份,送给朝中大臣。这些大臣多在吏部,兵部,工部和户部任职。” “臣顺着这条线索,昨夜已将相关商号的人全部缉拿押在诏狱。并在这些商号里找到了被抢财物,经过连夜审讯,真凶已经招供。” “真凶是谁?”李邦华忙问道。 “凶手有百余人,分属八家不同的商号。他们知道伪装成抢钱杀人的凶手,实际上是寻找这本账册和这些书信。” 八家商号? 晋党领袖党崇雅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众人缓过神,李若琏高举手中的书信说道:“这些是陈演与朝中大臣往来的信件,还有陈演私通流贼和建奴的铁证。” “这些商号就是陈演私通流贼的帮凶,他们想杀人灭证。”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他们对陈演贪污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前内阁首辅竟然私通流贼和建奴! 贪墨是一回事,私通流贼和建奴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砍头抄家是上限,后者砍头抄家是下限! “其中一封信是李闯贼手下大将刘宗敏,亲笔写给当朝户部左侍郎沈维炳的,不知为何落到了陈演手中!”李若琏举起一封信,递到李邦华手中。 李邦华脸色难看至极,虽然他知道沈维炳速来贪墨,但给朝廷办事却从来不马虎。 只要户部有钱,前线的军饷和粮饷就不会延误。 这也是他继续重用沈维炳的重要原因之一。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私通流贼! 李邦华颤抖着双手打开信纸,里面的内容跃然纸上。 看过之后李邦华咽了口唾沫,“海柯...李指挥使说的可是真事?” 沈维炳虽然非常震惊,但还是第一时间进行了否认:“陛下,李阁老,臣冤枉!” “臣乃大明子民,食君禄解君忧。现在流贼将至,正是用人之际,账册上的内容全是胡编乱造,是流贼的反间计,万万不可相信。” “求陛下查明真相,还臣清白!” 崇祯面无表情:“诸位怎么看?” 见东林党的沈维炳出事,七八个东林党人纷纷下跪说情。东林党之中属沈维炳官职最高,如果他出了事,东林党将无力与其他党派进行抗衡。 除了这十几个东林党人,其他朝臣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巴不得东林党人出事,现在不火上浇油已经算是做善事了。 “臣以为此乃反间计也,目的是让我们君臣离心,陛下千万不要上当!” 众人回头,看到说话的人是户部督饷左侍郎党崇雅后纷纷一愣。 党崇雅是晋党,他怎么会帮着东林党说话? 片刻后,众人了然。 账册上有党崇雅的名字,此时帮沈维炳就是帮他自己。 党崇雅是晋党领袖,在他的带领下十几个大臣纷纷下跪,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党崇雅必须谨慎应对。 这件事一旦被做实,朝堂上晋党的势力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山西商人轻则一蹶不振,重则人死财空。 商号怎么挣钱? 一方面靠朝廷的免税政策,另一方面靠走私。 借着给朝廷运输的机会,将大量走私物品塞进商队之中,遇到检查便亮出朝廷的通关文牒,两个字:免检! 走私的物品有火器,火药,铁矿。 只要运到边关就能获得暴利! 他们一旦在朝中失势,附庸在他们麾下的商号特权也将随之消失。 没有特权就没法走私,更没办法获取暴利! 第47章 灭晋商 看着堂下跪着的这些人,崇祯心中渐冷。 党崇雅是晋党领袖! 建奴为什么能发展起来? 朝堂上有晋党,下面有晋商。 晋商在正常贸易之外暗中为建奴输送军需物资,同时让晋党成员提供朝廷内部情报,诬陷忠臣,排除异己,并借机大捞特捞。 历史上建奴入关后,顺治没忘记给他们立过赫赫功业的八大晋商,在紫禁城便殿设宴,亲自召见了他们,并赐给服饰。 只有八家吗? 非也,这只是贡献最大的八家! 陕西,山西,山东,浙江,徽州,湖广的商人都干过类似的事! 这些人,都得死! 不,死亡对他们来说太仁慈。 抄家,男的千刀万剐,女的全部送入军中。 不过当务之急是擒贼擒王,先把卖国最多的晋党晋商灭了。 晋商有钱,拿到他们的钱朝廷才有免全国田赋的底气。 这些晋商总部虽然不在京师,但京师东边的通州是运河码头。商号为了做生意,大多把银子留在了京师。 至于其他商号,崇祯短期内没有动他们的想法。 朝廷的运输能力无法满足边关需求,如果把所有商号都灭了,边军会乱! 他淡淡的问:“李阁老,你怎么看?” 众人齐齐看向李邦华。 李邦华拿着信问:“海柯,你真的与此事无关吗?” “阁老明察,我从未与流贼通过书信。” “可是这信中附着你写给刘宗敏的信,字迹也是出自你手,你又该作何解释?” 沈维炳后背发凉,他诧异的从李邦华手中拿过书信,仔细辨认起来。 那封信上的字迹确实与他的笔迹十分相似,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到些许不同。 他举起信解释道:“诸位请看,这几个字的字迹与我的笔迹虽然相似,但细看之下有三处不同,也就是说,这封信是模仿的。” 有几个熟悉沈维炳的人看过后纷纷点头,细看之下确实有不同的地方。 李若琏悠悠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三两处不同是沈大人故意为之?好在东窗事发的时候撇清关系?” “你...”沈维炳指着李若琏想爆粗口,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这家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惹不得。 “其他人怎么看?”崇祯看向其他人。 见东林党和晋党同时出事,其余各党纷纷驻足观看,一言不发。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安静,否则极易引火上身。 崇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冷笑着说道:“沈维炳,党崇雅你们先别急着否认,既然锦衣卫找到了账册,无论真假都必须查证。是黑是白,是忠是奸,一查便知。” “此事关系重大,限锦衣卫两日内破案。” “陛下,臣冤枉!”沈维炳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以锦衣卫的做事风格,他很可能无法活着出来。 除了东林党这十几个人,再无其他人求情。 见崇祯不说话,他目光看向内阁首辅李邦华。 李邦华虽然属于东林党,但从不参与党争,除非有东林党人受到迫害他才会出来求情。 “李阁老,属下冤枉啊!” 李邦华看着手中的信件缓缓摇头:“海柯,不是我不帮你,是证据摆在这没办法帮。这样,你去镇抚司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他们不会为难你。” “是吧李指挥使?” 李若琏表情极其严肃:“李阁老放心,镇抚司从不冤枉好人。” 沈维炳倒退半步,跌坐在地上。 党崇雅看着沈维炳慌乱的模样很是嫌弃,他目光扫视朝堂,最后落到刑部左侍郎张忻身上。 他与张凤翔私交甚好,张凤翔是齐党前党魁,张忻是齐党新任党魁。于情于理,都得帮他一把。 得到党崇雅的信号后,张忻想了想。 片刻后拱手出班:“陛下不妥!既然事关重大,且是陛下亲自交办的案件,应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共同审理。” 明律有规定,遇到重大案件,应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审;遇有特大案件,应由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陛下亲自交办的案件,应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 这件事属于最后一种,按照规定必须三司和锦衣卫共同审理。 此言一出,党崇雅瞬间对张忻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就叫专业! 有三法司的存在,锦衣卫就不能对他屈打成招。 “张侍郎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了张忻带头,朝堂上的官员纷纷下跪附议,请求三司和锦衣卫共同审理此案。 就连内阁首辅李邦华也位列其中。 这是朝廷的规矩,他是文臣之首更要起到带头作用。 崇祯淡淡扫视一眼,瞬间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沈维炳和党崇雅可以死,三司与锦衣卫会审最坏的结果是死他们两个。如果让锦衣卫单独审理,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 李若琏不愿意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功劳,到嘴的功劳能让它飞了? 他急忙说道:“诸位大人,这是锦衣卫查出来的线索,按理说应由锦衣卫办理才是,怎么能中途换人?” “李指挥别着急,这件事关系到两位三品大员,应该从长计议按照朝廷规矩办事。咱们既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你说锦衣卫冤枉好人?”李若琏怒道。 “我可没说,是指挥使大人自己说的!” “你们...”李若连是武进士出身,斗嘴可斗不过这帮文人。 他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脸被憋得通红。 崇祯见状淡淡一笑:“张忻,当初这件案子是谁推给锦衣卫查办来的?” 张忻愣了。 他猛地回想起昨日与顺天府尹面君时,将灭门一案推给了锦衣卫。 当时没有线索,破不了案,想着把案子推出去甩锅。 前脚刚把案子推出去,后脚有了线索就想把案子拿回来,这能说得过去? 没想到陛下还记着这事。 他脸色涨的比李若琏还红,极不情愿的说道:“陛下,臣请锦衣卫尽快查清此案,还京师一个安宁。” 带头的居然反水了! 其他附议的大臣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些人缓缓站起身怒视着张忻,恨不得把他的嘴撕烂。 崇祯继续说道:“八家商号私通建奴流贼,在京师脚下制造灭门惨案,影响极其恶劣。锦衣卫立刻将八家商号家产全部抄没,一半送往户部,一半送往内帑。其余人等,男的凌迟处死,女的送到三大营犒赏三军。” “沈维炳,党崇雅有私通流贼,贪墨之嫌,现交由锦衣卫查办,记住,不能用刑。” 本来还想提反对意见的大臣见状,纷纷噤声。 锦衣卫没了诏狱,屁都不是! 李若琏虽不情愿,也只能一脸无奈的跪地领旨。 “拟旨,废三饷,永不加赋,并免全国一年田赋。” “最后一件事,京师有流贼和建奴的细作,即日起京师全城戒严,除贩运军需,粮草,蔬菜者,其余人等禁止出京。” 第48章 哗变 早朝结束后,李若琏跟着崇祯来到了乾清宫。 他面有难色的说道:“陛下,党崇雅和沈维炳都不是善茬,不用刑什么也问不出来。” 崇祯淡淡一笑:“谁说不让你用刑了?” “可是……”李若琏搞不懂了。 皇上怎么能说出这种出尔反尔的话? 被自己知道了还好,如果被其他大臣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皇上? 那些读书人又会怎么看? 崇祯满不在乎的淡淡一笑,“他们阴险,朕就得比他们阴险一百倍才行!他们奸诈,朕也得比他们奸诈。” “满朝文武嘴上说着仁义道德,私下里干的全是男盗女娼的事。他们管不住自己,却还想用仁义道德约束朕?” “可笑!” “你是朕信得过的人,面子上的事朕做,私底下的事你做,明白了吗?” 李若琏咽了口唾沫,震惊之余急忙说道:“臣明白了。” “好,朕有逼供秘法,只需一张纸一桶水就能让他们乖乖招供。” 得到崇祯的传授后李若琏眼前一亮,谢恩后匆匆离去。 他要马上测试秘法的威力! 连日来各种政令的发布让各部官员无比忙碌,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办差,都得按部就班的工作。 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本和题本已临近傍晚,崇祯去往坤宁宫的路上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急忙问道:“王承恩,太子怎么样了?” ...... 是夜,武清城外! 古代城池附近基本没有树,那些树要么被老百姓砍倒,要么被官府砍倒。 老百姓砍树为了烧火,官府砍树为了安全。 有树的地方就能藏兵,官府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锦衣卫千户高文采率领两千人,驻扎在城西二十里的地方准备迎驾鹤驭(太子的车乘)。 这两千人由三伙不同的势力组成。 五百锦衣卫,五百东厂厂卫,还有一千冯元飏从天津带来的驻军。 锦衣卫的帐篷在中间,东厂在北侧,天津驻军在南侧。 中军帐内,三个人正在啃烤馒头喝热水。 这三人分别是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内廷司礼监太监张容和天津守备邓珲。 邓珲边吃边问:“高千户,太子快到了吧?” “嗯,据探马回报,太子鹤驭距此不足十里,最慢两个时辰也到了。” “那就好。”邓珲认认真真的将馒头吃完,拿起手中的大碗将里面的热水一饮而尽。 他擦了擦嘴继续问道:“高千户,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随便问问。你们锦衣卫吃这玩意吃得惯吗?” 看着手里的烤馒头,高文采不假思索,“邓守备何出此言?朝廷处处用钱,锦衣卫也是人,挣得和你们差不多,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邓珲讪讪地笑了,随后看向太监张容。 张容本是司礼监的太监,兼着东厂的差事,奉旨随太子去往南京。 东缉事厂名义上是临时机构,理论上皇帝可以差遣任何人提督东厂。东厂提督不是正式的官职,没有品级,它的人员都是内廷太监兼职。 “张内官,这烤馒头就着热水吃,可还吃得惯?” 张容淡淡说道:“挺好,比皇宫的饭好吃。” “不是吧...”邓珲一脸的不可思议,“万岁爷吃的都是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你们都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吃不上肉还喝不上汤吗?” 张容白了他一眼:“万岁爷自崇祯三年起就不吃肉了,平日只吃白菜萝卜和洋芋,我们这些奴婢别说馒头,有窝窝啃就不错了。要不是前些日子发了饷,我这会走路还发飘呢。” 听到发饷二字,邓珲眼前闪过一道精光。 他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假装不在意的问道:“发饷?你们守着万岁爷也会缺饷?” “你不懂,朝廷的钱优先发给边军,其次才是我们这些人。对了,你们来之前没发饷吗?” 邓珲眼神黯淡:“朝廷欠了八个月的饷银,到现在一文钱没发,我和兄弟们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高文采吃完最后一个馒头,喝了口水:“邓守备放心,现在朝廷有钱了,用不了十天半月饷银就发下来了。” “等不及了,我今日来有个请求。” 不等高文采和张容询问,邓珲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我和手底下的兄弟们能不能向两位借点钱?此一去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小儿,不给他们留点银子,我们不敢走,也不能走!” 高文采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邓珲是守备,五品官。他是千户,也是五品。 邓珲现在面临的窘境,他高文采同样也遇到过。 幸运的是从京师出发前都补发了饷银。他们把大部分钱都留给了家人,身上只带了一些零用钱。 就算想往外借,也是有心无力。 张容不说话,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他有钱,却不会往外借。 太监与其他人不同,他们没有子嗣,挣得钱都存起来给自己养老用。 就算想借,身上带的银子也不够借的。 见两人沉默,邓珲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高文采叹了口气:“邓守备,你年纪小我喊你一声兄弟。咱们的情况差不多,朝廷虽然发了饷,可是那些钱我们都留给了家人。” “就是真心想借,手里也没钱。而且这话你们不应该对我们说,该对刘文耀刘都督说,他管着整个南迁的队伍,让人拿出万八两银子问题应该不大。” 邓珲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两个果真不借?” 高文采与张容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站起身,“邓守备,我们身上没钱怎么借?” “呵,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不讲义气了!” “你想干什么?”高文采右手放到刀柄上,凝神戒备。 张容则直接拔出了刀。 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后纷纷拔刀,闯了进来。 “干什么?”邓珲冷笑,“老子不干了!” “你敢当逃兵?”张容上前一步将刀架在邓珲脖子上。 邓珲毫无畏惧,他伸手指着张容:“杀我一个人容易,老子手底下还有一千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杀得完吗?” 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卫急匆匆跑进大帐:“千户大人,天津守军有异动。” 紧接着另一个锦衣卫慌张的跑进来:“千户大人,探马来报,西北二十里发现一股骑兵,数量在两千以上。” 第49章 将士们,随我一起赴死 高文采顿感头大,他深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抓住第二个进来的锦衣卫问道:“两千骑兵是敌是友?说清楚。” “穿着边军盔甲,似乎是友军。” “友军个屁!”高文采指着那个锦衣卫的脑袋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没脑子吗?骑兵都是精锐,附近就算有精锐也被陛下调到京师驻防了。这些人肯定是穿着边军的盔甲的敌人,想用这种方法以假乱真。” “传令所有人,准备迎敌!” “高千户,邓珲怎么处理?”太监张容问道。 高文采看着一脸决绝的邓珲,心乱如麻。 太子的鹤驭距此不足十里,敌人的骑兵距此二十里,双方一旦遭遇,后果不堪设想。 在骑兵眼里,那些马车如同案板上的鱼肉,手起刀落就能收割对方的性命。 他必须立刻布防阻击敌人。 然而,邓珲和他的一千人想当逃兵。 怎么办? “邓守备,刘都督距此不到十里,等他到了就能拿到钱,何必急于一时?”高文采试图说服邓珲。 邓珲不屑地笑了:“那些钱我们有命拿没命花,你猜到了南京后刘文耀会不会找麻烦?” 高文采没话说了。 确实,刘文耀即使给钱也是一时的妥协,到了南京绝对会算总账。 邓珲继续说道:“我邓某人只认一个道理,吃朝廷的饭,给朝廷做事。朝廷不给饭,我就不做事。你我都是军人出身,现在放了我,我和手下的兄弟们立马转身就走,绝不找你的麻烦。” “否则咱们在这多拖一刻钟,太子那边就多一刻钟的危险。” 高文采死死的盯着邓珲,片刻后缓缓说道:“放了他,让他出去。” 太监张容试图阻止:“高千户,临阵逃脱者死罪,砍了他以整军纪。” 高文采摇头,吩咐道:“让他走。” 邓珲朝高文采点点头,“高千户,后会有期。” 转过身,对着张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匆匆离去。 邓珲离开军帐后高文采才无奈的说道:“他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对策。一千对一千,你我有几成胜算?” “况且是不是逃兵不是你我说了算,他是五品,我也是五品,官职高的说了才算。” “算了,多说无益。现在立刻启程与都督会合,保护太子。” 来到帐外,天津的守军已经开始撤离。 这些人手脚特别麻利,不消片刻就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干净,随后迅速离开。 高文采他们更快,直接丢弃了营帐,所有人快马加鞭赶路。 与刘文耀会和的路上,高文采不停地叹气。 邓珲是胆小怕死的人吗? 并不是。 他们做错什么了吗? 好像错了,又好像没错。 于国法军纪来说,他们错了。于情于理来说,他们没错。 总不能让他们饿着家人的肚子去保家卫国吧? ...... 战马速度很快,借着月色一行人很快刘文耀会和。 左都督刘文耀得知邓珲临阵脱逃后顿时大怒,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能让人记下来秋后算账。 “报..,都督,西北十里发现一支骑兵,人数约有三千,正朝我方赶来。” 刘文耀刚想询问军情,探马便报告了消息。 负责侦查的锦衣卫坐在马上报告消息后没有停留,扬起手中的马鞭在此疾驰而去。 刘文耀知道不能在犹豫了,在犹豫下去不但太子难保,整个南迁的队伍也将全军覆没。 “高文采!” “末将在!” “我再给你一千人马,你带着两千人前去御敌,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拖住敌人,记住了吗?” “遵命。”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将士们喊道:“强敌当前,全体听命。” “太子是国之储君,大明的未来。” “他若在,大明的未来就在。” “我等奉旨护送太子南迁,现在有人想杀他,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 “不同意!” 附近的百余人齐声高喊。 “今夜,我们将在明月的照耀下与敌人决一死战!” “我不管你们怕不怕,身为军人,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你们的父母,就是我刘文耀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就是我刘文耀的兄弟!你们的妻儿,刘文耀奉为上宾!” “此一战,保太子无恙,换大明未来!” “凡奋勇杀敌者,赏银五十两。” “凡受伤者,官升一级,赏银百两,赐飞鱼服。” “凡战死者,官升三级,赏银二百两,忠烈祠刻名。” 三千将士站在月光下,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发胀,身体被一股情绪笼罩。 “起兵,迎敌!” 刘文耀抽出腰间的佩刀,划破夜空,指向西北! 队伍一分为二,刘文耀带着一千人抛下辎重用最快的速度朝直沽跑。 高文采带着另一支队伍调转方向,朝敌人前进。 月明星稀,寒风瑟瑟。 随着探马往返次数的频繁,敌人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片开阔地带两军相间。 高文采借着月光仔细查看,三千骑兵,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 “杀!”对方主将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锋。 铁蹄踏在地上,如战鼓般雷鸣。 溅起的尘土似是黑云压城,势不可挡。 高文采回头看了一眼,在将士们眼中看到了恐惧。 一千步兵和一千骑兵三千骑兵对,在没有拒马,车驾的掩护下,胜算几乎为零。 他抽出腰刀,高高举过头顶:“全体都有,贼进百步,鸟铳手在前打铳;五十步外,各射手放箭放弩放火箭。” “贼五十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全体冲锋!” 骑兵冲锋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到了射程之内。 砰砰砰,鸟铳手射出了子弹。 嗖嗖嗖,弓弩手以最快的速度射出箭矢。 高文采挥舞着手中的佩刀,“赳赳大明,共赴国难,赳赳大明,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日月江山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将士们,随我一起赴死!” 第50章 果毅将军张能 夜晚的风吹来,吹在高文采的衣服上猎猎作响。 他双眼通红,体内的鲜血仿佛都燃烧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身后的喊杀声和脚下的马蹄声渐不可闻。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刀,用力劈下! 一个流贼士兵被马刀劈在脖子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这个士兵掀翻,鲜血飞溅。 一把马槊横扫过来,高文采往后一仰躺在马背上,手腕一翻,又杀了一个。 在他的带领下,明军骑兵迅速冲入,将对方的阵型撕开了一个口子。 眨眼间,明军与流贼陷入混战。 从高空俯瞰下去,明军呈三角阵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骑兵将敌人阵型冲乱后,步兵在后面趁乱补刀。 他们身披坚甲,手持长矛,刺在敌人的血肉上,鲜血在空中散开,怒吼着奋力一击将敌人挑落下马。 弓弩、火铳齐发,再坚硬的铁甲也抵挡不住,随着箭矢和弹丸四射,一个个敌人被射中落马。 没了马的骑兵瞬间成为步兵的集火目标,在刀枪的劈刺下,瞬间毙命。 大顺军则是一字长蛇阵,他们穿着明军的盔甲,为了区分敌我,右臂都绑着一块白布。 长蛇阵中间挡住明军攻势后,两翼迂回包抄。 乱军之中弓弩齐发,一个个明军士兵被箭矢穿透了盔甲,轻则血流不止,重则当场丧命。 摔倒的士兵来不及爬起就会被马蹄踩踏,肉体凡胎挡不住铁蹄,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是,没有人后退。 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所有人亦是勇往直前。 他们不怕死,死了有军功,名字会刻在忠烈祠内,家人会被朝廷赡养。 很快,高文采带领的骑兵冲出了敌人的队伍。 他立在土坡上调转马头往回看,身后跟的全是骑兵,步兵被对方包围了。 原来他们速度太快了,身后的跑吐血了也没能跟上。 没了骑兵的掩护,步兵被团团包围,纷纷举起盾牌挥舞长枪试图冲出敌阵。 但敌人不会放弃这种机会,他们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弓弦每震动一次,就有一个明军士兵受伤或者死亡。 高文采在锦衣卫掌管刑狱,这些血腥的场面根本吓不到他。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月光下千余名流贼骑兵放弃了战场,调转马头朝太子行进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要速战速决! 高文采大惊,他第一反应是带人前去追击。 好在夜风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不解决眼前的敌人,就算追上那些追兵又如何? 他高举马刀,大喊道:“众将,随我再冲敌营!” “杀!” 几百骑兵略整队形后,再次发起冲锋。 流贼由果毅将军张能亲自带队。 果毅将军是大顺军的军职,权将军为首,制将军次之,接下来是威武将军和果毅将军,两者级别一样。 共五营二十二将,都是李自成军中的核心将领。 张能是随李自成起家的嫡系将领,麾下兵马尽是主力。 此次他主动请缨拦截明太子。 自北伐以来,明军一触即溃,活捉明太子的功劳当然不能让给别人。 他带着三千轻骑星夜赶路,终于在武清城附近找到了目标。 本以为一个冲锋就能将护送的队伍冲散,没想到对方竟然丝毫不退,而且战力不俗,人狠马快,显然是以逸待劳。 孤军深入本就是兵家大忌,他见短时间无法拿下对方,为求速战,决定擒贼擒王。 只要抓住明太子,这些人不是一哄而散就是跪地投降。 分兵之后,他亲自带着一千人追了下去。 路上时不时的能看到被抛弃的车驾,车上的行李散落一地。 华丽的衣服,精致的用具,白闪闪的银子,甚至还有黄澄澄的金子。 虽然张能再三叮嘱不能捡东西,但后面的士兵实在忍不住,纷纷下马去捡。 跑着跑着,张能发现不对劲了。 千余人的队伍明显变少了,目测最多也就七八百人。 眼看前面不远就是明军车队,他放弃了收拢队伍的想法,吩咐一声:“活捉朱慈烺,官升六级,赏黄金万两!” “杀啊!” 眼看就要被流贼追上,驾车的马夫被吓得直接弃车而逃,连滚带爬的跑向道路两边的树林。 但很快被流贼的骑兵活捉,带到张能面前。 张能用马刀抵着马夫的脖子问:“太子的车架在哪?” “军...军爷,小的不...不知道。” 咔嚓! 张能手起刀落将马夫砍死,随后看向另一个被抓来的马夫。 “军...军爷,太子的车驾是四匹马,就在...前面不远处。” 咔嚓! 张能得到答案后没有饶过对方,直接将他砍死。在他眼里,这种卖主求荣的人更可恨。 张能带着骑兵一路追一路砍,很快追上了太子的马车。 截停马车后,几个亲兵跳上马车将里面的人拽了出来。 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身穿衮龙黄袍,头戴翼善冠,皮肤白皙身体娇弱,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另外两人是仆人打扮,穿着太监服,脸色同样苍白,裤裆处湿了一片。 张能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过程太轻松了,除了那些骑兵,再也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难道明军已经衰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还是说,眼前这个太子是假的? 他将刀尖抵在身穿衮龙袍少年的脖子上,冷声问:“你可是大明太子朱慈烺?” “我...我是。” 张能挥刀将他身边的一个太监砍死,硕大的头颅在身前滚动,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的四处都是。 “我再问一遍,他可是大明太子朱慈烺?” 张能举起马刀,问另一个太监。 另一个太监已经被吓傻了,他嘴唇惨白,浑身颤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张能有些急了,他用刀背猛地拍向太监肩膀,随后厉声问道:“我再问最后一遍,这个人可是大明太子?” 小太监打了个机灵,瞬间缓过神,他哆哆嗦嗦的说道:“他..他不是。” “不是?”张能似信非信,“如果他不是太子,那太子人呢?” “从...京...京师出发后,我们的...任务,就是模仿太子。太...太...太子,根本就不在...在车队之中。” 第51章 高文采 张能犹如中了一道晴天霹雳,整个人木在原地。 被骗了! 被骗惨了。 太子南迁是个彻头彻尾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诱骗他孤军深入,进而围歼大顺军主力。 不对,他们在朝中的内奸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这种消息的真假还是能分辨出来了。 眼前之人极有可能在说谎! 他吩咐左右:“来人,将这二人的裤子拔下来。” 两个亲兵翻身下马,熟练的将两人的裤子脱下。 张能定睛一看,完了! 两人都是太监! 他挥刀将其中一人砍死,指着另一个吼道:“太子呢?朱慈烺人呢?” “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太子...太子真不在车队之中!” 张能暴怒! 他连日来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南迁的队伍,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举起手中的马刀蓄力一劈,将假扮太子的人劈成两半。 鲜血飞溅,脑浆横流,死尸倒地。 “将军,怎么办?”一个亲兵见张能有些发愣,提醒道。 “剿灭流贼,就在今日!” “杀!” 张能刚要发话,后面传来震耳的喊杀声。 回过头,月光下只见明军千余骑兵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掩杀过来。人数虽然不多,但装备精良,盔甲,鸟铳,弓箭,盾牌一应俱全。气势如虹,刀斧明亮,在月光下宛如一群饥渴的猛兽。 那些在后面抢钱、杀人的顺军来不及逃跑,瞬间被明军淹没。 片刻间,张能损失了百余骑兵。 张能见状立刻做出判断:“撤!与大部队会合!” 他的手下虽然都是精锐,但连日来疲于奔波人困马乏。其次在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的情况下盲目迎战,实属下策。 张能带着队伍转身就跑,迂回半圈后朝大部队所在的方向奔去。 那里还有两千轻骑,是他的主力和底气。 只要双方会合,眼前这些明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响亮。 主战场已经陷入焦灼之中。 张能留在这里的两千骑兵虽然都是精锐,但为了追击朱慈烺,都是轻装简从。 为了降低战马负重,他们绝大部分人穿的都是棉甲,只带三天口粮,路上边走边抢。 明末军中战甲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布面甲,又称暗甲;另一种是棉甲。 暗甲表里都用棉布制作,以应对枪炮的冲击和北方冬天严寒。内衬则以铁甲钢片进行衔接填充,防御性能十分出色。 唯一的缺点是重量,总重约50斤。 绵甲则轻了很多,制作时只需绵花七斤。 优点是见雨不重,霉黰不烂。缺点是防护能力一般,面对鸟铳也只能做到不能大伤。 再加上连日奔波少有休息,此时已是人困马乏,战力与普通士兵无异,甚至不及。 更重要的一点,他们的阵型被明军冲乱了。 骑兵的优势是什么? 机动性! 战争的目的不仅是杀死敌人,还要将自己的伤亡降到最低。 古代战争只有重骑兵才敢冲击对方步兵军阵,轻骑兵都是围射,像剥圆葱一样,一层层的将对方射杀。 步兵阵中虽然也有射手,但是他们不仅需要判断对方骑兵的行进路线,还要透过人群寻找目标。 一上一下,高下立判。 张能快速扫视战场,发现自己的两千骑兵被明军分割成两部分。 一部分与明军骑兵厮斗,在荒野上互相追逐。随着弓弩声响起,不断有士兵落马,不是死于流矢,就是死于战马的铁蹄之下。 另一部分则被明军步兵缠住了,他们骑在马上拿着马刀,与明军步卒在一处土坡旁混战。 张能气的猛拍马背,大骂道:“他妈的一群废物!跟步兵玩个屁的近身搏斗,骑射啊!曹!”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骑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连夜奔袭早已让这些战马疲惫不堪,面对步兵,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优势被大大降低。 再加上他们穿的都是棉甲,与这些身穿暗甲手举盾牌的步兵对射完全占不到便宜。 随着战马速度越来越低,为了降低损失速战速决,只能与明军陷入肉搏战。 精锐毕竟是精锐,肉搏战能力比普通士兵强很多。 明军虽然单体战力低,胜在甲厚枪长,依靠军阵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进攻。 张能猛拍马背,朝明军步兵冲了过去。 冲到一半他拍了下脑门,调转马头冲向明军骑兵。 那伙骑兵正与步兵缠斗,自己冲过去也帮不到什么忙,反而容易误伤友军。 不如将这些明军骑兵击退,没了骑兵牵制,那伙步兵就是瓮中之鳖。 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回过头,发现己方一千骑兵只剩半数。所有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往远看,近千名右臂绑白布的骑兵正朝他们的位置发起冲锋。 “张容还活着吗?”高文采喘息着大喊。 “咳咳...咳”高文采身旁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咱家,比你的命长。” 高文采瞧了瞧,才将面前这个血人与太监张容对号入座。 “好,”高文采欣慰的点点头,他转身对所有人说道:“锦衣卫何在?” “在。” 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本官现将麾下锦衣卫指挥权交给内廷太监张容,他就是你们的上司,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听到了吗?” “听到了!”锦衣卫们没有任何质疑,此情此景也容不得质疑。 “高千户...这是?”张容拍马来到高文采身边,正要询问原因,却发现高文采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 往下看,马鞍下血流不止。 张容刚想说什么,被高文采伸手制止。 “我累了,这一次就让张公公带着你们冲锋吧。”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张容来不及悲伤,迅速调整队形。 “高文采,这一次冲锋的口号就由你来喊吧,打完这场仗咱们一起吃烤馒头。”张容伸出满是血迹的左手,擦了擦眼睛。 “好,全体都有...” “杀!” 第52章 你们都是太子的替死鬼 铁蹄铮铮,刀剑齐鸣。 张容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指挥残存的五百骑兵向敌人再一次发起冲锋。 他回头看向高文采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东厂素来瞧不上锦衣卫,内部称锦衣卫是陛下的狗,他们才是陛下的奴婢。 不知为何,今日他竟对高文采的死感到了悲伤。 或许是因为那几顿烤馒头吧! 张容化悲伤为愤怒,催动胯下的战马,朝对方的主将冲了过去。 在他的带动下,五百骑兵宛如滚滚洪流,倾泻而下。 骑兵交锋,胜在气势。 果毅将军张能看着冲过来的五百骑兵有些诧异,对方明明只有五百人,却有着五千人的气势。 来不及惊骇,双方的骑兵纠缠在一起。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 有的人被马压在身下,骨头折断内脏碎裂;有的被砍下胳膊,趴在马背上惨叫;有人身上扎满了箭矢,仍然挥舞着武器冲向敌人;有人头盔丢失被削掉半个脑袋,剩下的一只眼睛绝望的寻找归宿。 这是一场血与肉的战争,钢铁是永恒的旋律,战马嘶鸣间,胜负已分。 冲锋过后,果毅将军张能回身观察,发现身后的骑兵仅余五六百骑。 要知道,刚才支援两队合二为一,至少有一千三四百人。 就算对方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一个冲锋杀他一半人。 往远看,有五六百个骑兵与战马一起摔倒在地。 那些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鼻子前的白雾在月光下尤为明显。 人可以凭一口气撑着,战马不行。 连日奔波没有得到充分休息,再加上之前连续的冲锋,将这些马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干了。 一个士兵走到倒地的战马面前,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抽打:“起来,快他妈起来!” 然而战马浑身发烫,肌肉抽搐四肢僵硬,已然废了。就算不死,救过来也无法骑乘。 张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大势已去。 完了,彻底完了! 功劳没抢到,反而损失三千精锐。 这些精锐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痛,真痛! “将军,明军以逸待劳,咱们撤吧!”一个亲兵坐在马上提议道。 “撤!”张能犹豫一秒后,下达了决定。 “战场上那些兄弟怎么办...?” 看着战场那些尚在战斗的士兵,张容的心再次痛了一下。他们没有投降,而且举起手中的武器奋勇抵抗。 可骑兵没了马犹如将军没了兵,突然站在平地上战斗根本不习惯,顷刻间被明军斩杀。 “自求多福吧!没有马,即便被咱们救了,他们也跑不过明军。” 张容此时与左都督刘文耀率领的八百骑兵会和,他大声喊道:“刘都督,太子安危如何?” “放心,无恙。”刘文耀冷漠的眼神在战场上来回搜寻。 擒贼擒王,对方想抓太子,他也想抓住对方的主将。 片刻后,他找到了张能。虽不知对方的姓名,但傲然立在一群骑兵中,而且气势不凡,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指着张能的位置喊道:“王世德。” 锦衣卫百户王世德躬抱拳拱手:“末将在!” “你带五百锦衣卫与张容一起将此人拿下,他若逃跑你们不必追赶,即刻回援。” “遵命。” “汪学海。” “在。”东厂太监王学海拨马出列。 “你带二百厂卫将那伙与步兵缠斗的流贼尽数斩杀。” “遵命。” 张容带着王世德再一次发起冲锋,王学海带着二百人支援步兵,刘文耀则带着一百人打扫战场。 说是打扫战场其实就是补刀。 救治伤员,补刀敌人。 果毅将军张能见明军追来,立刻就跑。 就算明军不追他也会撤退,连日奔波人困马乏,早已是强弩之末。 再战斗下去必将全军覆没。 且此地属于明军势力范围,孤军深入已是大忌,决不能就留。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活捉明太子。 既然明太子朱慈烺不在这里,他们也就没必要继续打下去。 随着张能的离开,战场上的流贼逐渐放弃了抵抗,纷纷扔下武器打算投降。 刘文耀来到一个投降的士兵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此次前来你们何人带队?” “是...是果毅将军张能。” “哦,砍了!”刘文耀得到答案后一声令下,将所有流贼士兵全部斩首。 他们都是流贼死忠,放了也会想办法回到流贼队伍之中。 尤其是这些人手上沾满了明军的鲜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杀完俘虏后,刘文耀请点人数。 这一战伤亡惨重。 一千锦衣卫死二百八十四人,伤一百七十六人。 一千厂卫死了三百七十一人,伤八十九人。 伤亡最严重的是天津守军,他们一千人死了七百五十二人,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看着死伤惨重的守军,天津巡抚冯元飏泪如雨下:“造孽啊,造孽!” 刘文耀在心中默算之后吩咐道:“锦衣卫东厂与我一起护送太子车驾前往直沽,天津守军伤亡惨重,返回驻地修整。” “你们当中官职最高的是谁?”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起来看了看,开口说道:“末将任把总一职。” 刘文耀点点头,说道:“我给你留下两车银子,虽然不多却也能兑现我的承诺。你们即刻启程回到驻地,休养生息。回去后将人名册递给骆养性(锦衣卫前指挥使,现任天津总督一职),到了南京我向陛下请旨,论功请赏,并将战死将士的名字刻在忠烈祠内。” 浑身是血的把总眼睛瞬间湿润,他单膝下跪:“末将遵命。” “启程!” 刘文耀带着一千多锦衣卫收拢队伍,重新启程。 在流贼的追杀之下,南迁队伍损失不轻。 朝臣、勋贵皆有伤亡,路上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有几个勋贵看到刘文耀后破口大骂:“刘文耀,你不得好死!流贼追来时你不在后面阻挡,反而将我等抛在最后吸引流贼,到了南京饶不了你!” 刘文耀面带歉意:“宣城伯莫要生气,幸亏你们的金银挡路,否则流贼不会乱阵型,我们也无法取胜,到了之后我给诸位给论功请赏!” “放屁!放你娘的屁!”宣城伯卫时春大怒,“流贼还未追来时你就带着锦衣卫、厂卫跑没影了,哪来的侥幸取胜?分明是他们杀够了!” “还有,太子呢?你奉命保护太子安全,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抛下太子的鹤驭逃跑的。” 提到太子,一行人终于找到攻击刘文耀的理由了。 此行的目的是护送太子,如果太子出了意外,他们完全有理由将刘文耀革职查办。 立刻马上那种。 刘文耀淡淡一笑:“太子已在直沽海船之上,只等我们一到,便可开船入海直奔铁门关。” 卫时春愣了下,“太子为何如此迅速?” 刘文耀面无表情的回答:“鄙人早已料到流贼会有此行,便提前让勇卫营的将士乔装改扮护送太子出京,一路快马加鞭,已到达直沽多时。” 卫时春愣了半天才缓过神,他想清楚整个过程后喃喃自语:“原来你这厮竟然让我们给太子当替死鬼!” “可恶,可恨,可憎!” “刘文耀,你等着......” 刘文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心中倍感无奈。 他能指挥勇卫营的人? 出此计谋之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当经皇帝大明天子! 他名义上安排朝臣勋贵与太子一同前往南京,实际上是让这些人当诱饵,替太子挡刀! 不出事还好,出了事他刘文耀出的主意! 皇上怎么可能让群臣当替死鬼?他可是爱臣如子的好皇帝啊! (明季北略:高文采,锦衣卫千户。守宣武门,城陷,父子一家十七人,俱自杀,尸狼籍于路。 云京邸之变,文臣大臣缢者多,而自杀者少。予观高公有四难焉。自杀,一难也。武臣自杀,二难也。小臣自杀,三难也。一家自杀,四难也。呜呼!非烈丈夫其能如是也?) (本人认为武官以战死沙场为荣,所以给这个历史人物安排了一个光荣的结局。) 第53章 崇祯十七年第一期 京师,皇城。 去往坤宁宫的路上,崇祯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急忙问道:“王承恩,太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太子已由勇卫营将士护送至直沽,只等南迁队伍一到,便可登船入海直奔南京!” “哦,如此甚好。南迁队伍可曾遇到危险?” “南迁队伍的消息兵部每日一报,昨天平安无事,如果有事,就在今夜!” 崇祯点点头。 明天就登船了,李自成没有水师,想在海上拦截太子绝无可能。 他问这些并不是关心南迁队伍,那些人虽然都是忠臣,但忠臣就不能误国吗? 他只关心太子一人。 太子是能否将刘泽清处死的关键人物,不能出任何意外! 来到坤宁宫,崇祯困意渐浓。 连日来的操劳让他心神疲惫,现实里的皇帝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不但要想方设法保住北京,还要和这帮文武官员斗智斗勇。 累,太累了。 在周皇后的安抚下,崇祯快速睡去。 ...... 清晨,前门大街。 “卖报卖报!” “崇祯十七年,两文钱一份,一份两文!” 起早的人们刚倒完屎尿,便看到几个十来岁的孩童拿着一摞纸从眼前晃过。 “报?朝廷的邸报往外卖了?” “不像,朝廷的邸报可不叫崇祯十七年,敢用万岁爷年号的人肯定是个狠角色。” “咱就说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皇上的报。皇上最近缺钱缺的厉害,不但把皇宫里的物件往外卖,还搞什么皇城半日游,一千两银子就能参观皇宫!” “有可能,反正只有两个子儿,买来瞧瞧。” 拿到报纸后,那人打开查看,只见一行硕大的黑字映入眼帘: 崇祯十七年第一期。 皇帝赦令:免全国一年田赋,废三饷,永不加赋! 买报的人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拿起报纸上下左右认真翻看了一遍,问旁边的人:“兄弟,我没看错吧?这邸报上说皇上免全国一年田赋?” 他问的是个年轻的读书人,读书人伸手接过报纸看过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田赋占朝廷赋税收入的百分之七八十,说免就免了? 皇上在干嘛? 这大明朝还行不行了? 读书人把报纸还给那人,低声说道:“老兄随便看吧,别当真,我才是某个公子哥胡乱写的。” “哦!”那人拿回报纸,边看边念。 “皇上巡视戊字库回宫途中遇刺,凶手乃是当朝一等公爵成国公朱纯臣,现已将朱纯臣移交刑部,等待三司会审。” “流贼将至,朝廷募兵守城,凡是能肩扛手提十斤重物的人,都可以到兵部报名参军。年轻力壮者的每人发四两守城银,其余的每人三两守城银。” “前内阁首辅陈演,兵科给事中光时亨私通流贼、建奴。为了毁灭证据,被建奴在京师的内奸制造了灭门惨案。现在内奸已经查明,是八家为朝廷办事的商号。分别是......” “流贼攻破宣府,直奔京师门户居庸关!” 他念的每一件事,都是朝廷最近发生的事。 有的轰动京师,有的不为人知。 这些事虽然有大有小,但都是百姓们想知道的事,看完之后津津乐道的事。 随着卖出的报纸越来越多,报纸上信息的传播面也越来越广。 “这上面写的东西是真的吗?” “是真的,刚才我问我二舅表婶的表侄了,他在宫里当差,说这邸报上的内容千真万确,而且是万岁爷亲自写的。” “好啊!太好了!皇上知道咱们穷,给咱们免了一年田赋,我说他老人家是千古名君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 崇祯十七年上面的消息,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席卷京师。 孩童们溜街串巷不遗余力的卖报,百姓们踊跃报名参军,茶余饭后更是多了无数谈资。 官员们看着报纸心里五味杂陈。 有人高兴,这些事关京师,事关大明的事都被皇上处理的十分妥当,大明的天亮了。 有人难过,同僚被杀,财路被挡,这些都是崇祯干的! 更多官员心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份邸报将朝廷信息,官员的所作所为全部展现出来。 之前他们给老百姓展示的神秘、尊贵面目,被这份报纸撕烂扯碎了。 不但神秘感没有了,就连那份尊贵也所剩不多。 简单来说,优越感不多了。 怪谁? 怪皇帝?他们不敢! 只能怪那些印刷报纸的太监和卖报的小孩。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坐龙书案旁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听王承恩给他汇报老百姓的反应。 “等等,有人看完报纸后一文钱转卖?” “是,因为这事卖报的和买报的还打起来了。” “大明朝果然奸商辈出!”崇祯随口说了一句后猛地一拍大腿,他吩咐道:“去,让锦衣卫给朕找几个有名的奸商来,朕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遵旨。” 王承恩刚要离开,只见内阁首辅李邦华急匆匆跑来。 “陛下,急报!” 第54章 刘芳亮进军 李邦华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晃,花白的胡子早已被风吹乱,通红的双眼和蜡黄的脸颊让人看了一阵担忧。 内阁事务繁忙,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还吃得消吗? 李邦华刚要下跪,崇祯急忙免礼,“李阁老年纪大了,以后私下见朕免去君臣之礼。” “陛下不妥!臣虽然年纪大了,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勿再推脱。”崇祯不容拒绝的说道。 “谢陛下!”李邦华咽了口唾沫,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说道:“陛下急报,刘芳亮率所部四万人马离开河间府,直奔京师而来。” 崇祯坐在龙椅上,平静如水。 来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 李自成被唐通困在居庸关外,刘芳亮必定会前往支援。 等居庸关告破后,兵合一处进攻北京。 崇祯问:“李阁老,你们内阁怎么看?” “内阁尚未商议。” “那就都朕这现场商议。” 不多时,方岳贡,范景文和邱瑜也来到乾清宫。 方岳贡率先说道:“陛下,河间距京师不到四百里,以刘芳亮行军速度推测,只需五天即可到达京师城下。臣以为,应该想办法让他慢下来。这样既能给京师军民争取时间操练,又能让唐通在居庸关多守几日。” 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方岳贡的理论没问题,但也仅仅是理论。 具体怎么做?谁去做?如何调动大军?又如何排兵布阵? 一句没提! 这就是文人误国的典型。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和买房子装修一样,负责设计的不施工,施工的不设计。 装的一塌糊涂后,设计怪工人,工人骂设计。 受害者只有业主一人。 崇祯就是这个冤大头业主! 朝堂上动嘴的不动手,动手的没动嘴的会说。 一旦他按照文臣的想法来,武将和皇上就只有被坑的份。 万恶的封建王朝! 范景文知道此中道理,现在他兼着京营总督,思考片刻后说道:“臣以为应该派出一支骑兵偷袭刘芳亮,无论成功与否都能拖延他的行军速度。若是侥幸能将他的粮草烧毁,刘芳亮部将不战自退。” 邱瑜拱手施礼:“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应与内阁商量,应该去三大营找那些武官,听听他们的意见。” 李邦华见气氛有些冷,立刻说道:“陛下,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臣提议将三大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东厂,甚至勇卫营的将领都召集在一起商议。” 崇祯欣慰的点点头。 这些人终于能想到他前头去了,“准了,立刻将这些人全部召到乾清宫来。” 很快,一应人等全部到齐。 随着李邦华念出急报上的内容,这些武将纷纷皱起眉头。 范景文当着京营总督的差事,他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于是说道:“五军营李副将,神机营张副将,神殊营王副将,你们都说说对策,此事没有对错之说,陛下也不会因为谁说了什么而降罪。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都说两句” 京师三大营各有一名副将,从二品武官,往下是参将,三品武官。 三千营王副将一身的肥肉,目光扫视一周后向前挪到半步:“陛下,臣以为什么都不用做。他若进攻京师,我就在城上防守。他若进攻居庸关,我就领一支人马从后方偷袭他的辎重部队,辎重一丢,军心也就丢了。” 崇祯点点头,这个死胖子说的话有点道理,但不多。 对方完全可以把四万人分成两路,一路防备京师援军,一路进攻居庸关。 如果这样做,死胖子将束手无策。 等等... 神殊营大部分都是骑兵,什么样的马才能经受得住这种身材的压榨? 不等崇祯询问,五军营李副将朝王副将不懈的撇了撇嘴,“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坚壁清野!将京师百里之内的百姓全部迁到城中,一是可以补充兵源,二是让流贼无法获得补给,时间一长,断了粮草,流贼自退!” 崇祯眉毛一挑,仔细打量对方。 李副将身材魁梧,体型适中,眉宇间藏着淡淡的杀气。 表面上是个精明能干的汉子,至于心里嘛...崇祯不想猜,也猜不透。 李副将说的办法的确可行。 流贼补给三分买,七分抢!只要把源头掐断,后勤补给将受到严重的影响。 打仗表面上打的是人,实际是钱粮。 正因为没了钱粮,历史上的崇祯才会一败涂地! 户部尚书方岳贡站出来摇头:“李副将此计不妥!” “迁徙百姓劳财伤民,朝廷本就入不敷出,如果再增加这项支出,国库很快就会捉襟见肘。如果百姓们抵触,强迫迁徙会引起民变!” 李副将撇了一眼方岳贡,问道:“方尚书,咱们朝廷招募一个士兵需要多少钱?” “目前是年轻力壮者四两,其他人三两。” “那你知道流贼招募士兵需要多少钱吗?” 方岳贡捋着胡须认真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二两?一两?还是一文不用?” 李副将冷笑一声,“岂止一文不花!他们每到一处,如果缺少兵源,便将百姓的钱粮抢走。百姓没了钱粮无法生存,为了活计只能加入。” “这就是流贼怎么杀也杀不完的原因!” 方岳贡愣了下,随即反问:“难道他们就不怕老百姓出工不出力吗?” “出工不出力?呵!”李副将再次冷笑,“你以为流贼攻城是让士兵攻城吗?根本不是!” “他们拿着刀剑驱赶百姓,让老百姓走在前面当活靶子。此时百姓转身逃跑会立刻被处死,向前冲反而有活下来的可能。等大炮,火铳放过一轮等待装药的间隙,后面的士兵才会冲锋!” 方岳贡脸色很是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嘴里喊着均田免粮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百...百姓们,不恨他吗?” “恨啊!当然恨!”李副将话锋一转,悠悠说道:“每攻下一城,被驱赶的百姓便可成为所谓的“闯军”,下一次攻城的时候他们就成了驱赶百姓的士兵。” “换做是你,你会恨吗?你不会,因为你已经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你会把之前受到的屈辱加倍施加到别人身上!” 方岳贡再也忍不住了,他又气又恼的大声喊道:“荒唐!简直荒唐!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百姓?” “陛下,臣恳请陛下将方圆百里的百姓全部迁徙的城中,免遭流贼之害。” 此言一出,李副将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容。 能言善辩的户部尚书、内阁阁臣,竟然被自己这种大老粗说服了! 这种感觉太爽了! 他笑着对方岳贡说道:“方尚书,迁徙百姓劳财伤民,朝廷本就入不敷出,如果再增加这项支出,国库很快就会捉襟见肘。如果百姓们抵触,强迫迁徙会引起民变!” 方岳贡瞪大了眼睛:“你...” 第55章 坚壁清野 明朝文臣武将本就不和,崇祯见李副将和方岳贡的矛盾要升级,连忙出声制止:“好了,不要吵了。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没必要占嘴上的便宜。” “朕觉得李副将的办法有可取之处,方圆百里范围确实大了些,方圆五十里应该差不多。” “至于方尚书担心的民变...问题不大,给所有迁徙的百姓发放银子,数量由户部定。别太少,也别太多。” 方岳贡嘴角抽了抽:“陛下,国库...” “银子不用担心,朕来解决!”崇祯淡淡的说道。 时间倒退三天,他绝对不敢说出这种话。但今日不同以往,抄家的收获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有些不敢相信。 先是从养心殿后面挖出二百万两银子。 紧接着早魏藻德,王正治府中查抄出二十万两银。 成国公府抄出二百万两现银(其中十一万两黄金折银算作一百一十万两),三百万两财物。 在张缙彦家中抄出白银十七万两。 太子南迁的当夜,从朝臣勋贵手里抢了四百多万两。 最多的是八大奸商,李若琏在这八家商号中查抄的现银超过了一千万两,其他财物折银近三百万两! 平均每个商号都超过百万。 而这些,只是他们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财富不在这里,在他们的老家! 那里有金山和银山! 这些银子就是他免全国一年田赋的底气和资本! 方岳贡见崇祯不再提钱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同意。 “其他人还有没有对策?” 见其他人不说话,勇卫营参将庞子晋向前半步说道:“陛下,臣以为三千营王副将说的话当中有可取之处。” “详细说说。” “是,流贼大军直奔京师而来,我们可以派出一支轻骑沿途袭扰,不求伤敌,只求在自保的基础上减慢对方行军速度。争取来的时间一方面可以坚壁清野,另一方面可以操练新兵,加固城墙。”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准了!从勇卫营里挑出三五百人即可,记住,多少人去,多少人回,不能出现任何伤亡。” “迁徙百姓事关重大,由方尚书全权负责此事。你可以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协助,其他人各司其职,整军备战。” “遵旨。” 随着众人离去,乾清宫内再次恢复安静。 崇祯坐在暖榻上开始复盘。 此时此刻他不是皇帝,而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 朝中的文武,城中的士兵,乃至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棋子。 只要能赢他什么都不在乎! 但是,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每一步棋都必须慎之又慎。 良久,他睁开眼喊道:“王承恩,让李若琏给朕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最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还有,一定要生面孔,忠诚且不怕死。” 王承恩不敢多问,急忙传达消息。 这个要求确实很难,直到中午吃完饭,李若琏才带着三个人来到乾清宫门外。 “陛下,李若琏在门外求见。” “宣。” 三个人年纪都不大,身材都很瘦弱,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土黄色。他们不敢直视崇祯,刚走进殿便跪倒磕头。 施完君臣之礼后,李若琏开始介绍:“陛下,这三人是臣刚从河南一带调回来的暗卫(线人),整个京师认识他们的人不超过五个...不...” 他抬头目光扫过王承恩,有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下崇祯,改口道:“七个!” 崇祯点头,“你们别紧张,来,从左往右自报家门。” 三人在崇祯的安抚下稍稍放松,开始介绍自己。 “王宝林,今年二十一岁,山东济南府人。” “周铁柱,十九岁,河南开封府人。” “李宝,二十一岁,湖广荆州府人。” ...... 崇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等所有人都介绍完后,崇祯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问:“欠饷可曾发了?” 王宝林非常激动,这是他第一次来皇宫,虽然王承恩告诉他们不能乱看,但他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几眼。 此次得到天子召见,是一件天大的荣誉。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极力控制身体,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回...回万岁,都发了。” 崇祯点头,内阁他们办事效率确实高,锦衣卫暗卫的饷银竟然也都发了。 “你们觉得,朕能守住京师吗?别说假话空话,说实话。” 王宝林舔着干裂的嘴唇,看向李若琏。 “说实话。”李若琏使劲朝王宝林眨眼。 心想你小子是老子带来的,千万别说错话,要是说错话万岁爷怪罪下来,我也得受牵连。 得到李若琏的指示后,王宝林认真的说道:“回万岁,够呛!” 李若琏两腿一软差点跪下。 “朕觉得也是。”崇祯毫不在意,他就想听实话。 “所以,朕现在有一件大事,你们愿不愿意干?” “小人愿往!” “小人也愿往!” “可能有去无回,考虑清楚。” 王宝林稍微停顿片刻,非常认真的磕了个头,“陛下,小人年纪小读书少,但是明白一个道理,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魂。” “此去刀山火海,有死而已!” 第56章 投名状 崇祯有些诧异,没料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暗卫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不由得对王宝林多看了两眼。 王宝林刚过弱冠之年,下巴上的胡须虽然浓密,脸上却尚有一丝稚嫩之气。 眉目之间藏着一丝武将的英气。 从面相看,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料子。 “读过书?” “是,读过几年社学。” 社学是县衙创办的学校,再往上是府里的郡学和京师的国学。 明代与满清不同。 满清遍地文盲,明朝则普及了义务教育(名义上)。 规定适龄儿童必须到学校就读,否则会惩罚其父兄。到了弘治年间,朝廷屡次强令天下州府县设立社学,并规定十五岁以下的幼童必须到社学读书,而且不分贵贱贫富,一视同仁。 “嗯,朕的计划很难。此事若成,京师可守。此计若是不成,大明难保!” 王宝林和其他几人快速交流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 之前拍胸脯保证时,他们以为是一项见不得人的任务。但越听越不对劲,皇上的任务怕是比天还大。 王宝林急忙说道:“万...万岁,不知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我们虽然不怕死,却怕误了万岁的计划。” 崇祯摆手:“你们只管去,去了之后只需尽心尽力办事,若是不成,乃天命也。” 大殿内,气氛有些压抑。 王承恩和李若连看着崇祯帝,心中很是担忧。 大明在风雨中飘摇了十几年,皇上累了,大明也累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计策竟然让陛下说出这种话? “小子们,陛下交代给你们的事,能不能完成?”李若琏拍着王宝林的肩膀大声问道。 “能!”三个年轻人跪在一排,声音无比坚定。 崇祯点点头,“好,很好。朕的计划是让你们去投靠李自成,明白朕的意思吗?” “反间计?”王宝林错愕中带着些许兴奋。 “你有点聪明,却不够聪明。” “万岁,小的...听不懂。”王宝林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不止王宝林,就连王承恩和李若琏这两个人精,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朕不是让你去流贼那边搞谋反,而是让你去当流贼!” 王宝林僵在原地,后脊背发凉,“万...万岁,小人此生忠于大明,终于万岁,绝不会背叛投敌。” 其他两人人也纷纷跪地伏首,表达忠诚。 崇祯嘴角带着微笑,缓缓说道:“朕并非考验你们,而是让你们去当忠于朕的流贼。只要能待下去,就一直待在里面。平日里帮朕做点事,传递一些情报。时机一到,你们便是朕的内应,懂?” 王宝林张着嘴琢磨了一会,刚想点头,脸色露出为难之色。 “末将明白了!只是...。” 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暗卫,就算顺利加入流贼,没有功劳想往上爬是绝无可能的。 如果不能快速升官,这内应根本应不起来。 到时候不但无法完成任务,甚至是三个人去,三个人回,没有意义。 崇祯微微一笑:“放心,朕已经替你们准备了投名状,你们只需给自己编排一个虚假的身份。” “其他的,不用考虑。” 说着,他让王承恩将崇祯十七年第一期报纸递给王宝林,并说道:“这是朝廷内部最新的消息,你带上。” “还有两个消息,你们记在心中。” “一,朝廷已经决定坚壁清野,将方圆百里的百姓全部迁徙到京师城中。二,朝廷会排出一支轻骑,沿途对刘芳亮部进行袭扰,不求伤敌,只求延缓对方的速度。” “陛下...将这些消息告诉他们,是不是...”王承恩一脸慌张的小声提醒。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上次崇祯对他说过的“你在教朕做事”几字依然历历在目。 坚壁清野不是秘密,袭扰敌军绝对是机密信息。 一旦提前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轻则让那些骑兵受损,重则会全军覆没。 那些可都是陛下亲军勇卫营,京师的精锐! 崇祯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对王宝林说:“这些消息虽然不能让你们升官加爵,但当个小队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去了之后只需要做一件事,有机会的将刘芳亮的粮草烧毁。” “如果没有机会,不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强行放火,一直待下去就好。” 王宝林眨了眨眼睛:“小的遵旨。” “你们走后朕会让李若琏照顾你们的家人。”崇祯看向李若琏:“你给他们的家人每家发一百两银子,一应缺失朕都管了。” “遵旨。” “谢万岁!”三个人激动的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好了,你们三个去吧。”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三个锦衣卫暗卫离开皇城。 崇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皇爷...”王承恩不敢多问,只能似是而非似的说了半句话。 “不知陛下为何叹气?”李若琏见状问道。 “李若琏,朕这些天来杀污吏,杀勋贵,杀商人,送太子南迁,整顿吏治,造火器,出邸报,免田赋,募兵备战。” “你觉得朕,还能做什么?” “陛下,臣以为这些够了。” “不够!”崇祯摇头。 京师守军和百姓没见过流贼,虽然报纸上写出了流贼的恶行,但那些所作所为终究是写在纸上的,人们看不见也体会不到。 他们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相信罢了。 仅此而已。 “要让城中军民见识到流贼真正的面目,该怎么做?”崇祯问。 李若琏闭着嘴,一句话不说。 这种话要是说出去,灭九门的罪! “急症下猛药!”李若琏认真思考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 “杀人!” 换做以前,李若琏绝对不敢主动说出这种话。 现在不一样。 崇祯给他的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以前的皇上优柔寡断,现在的皇帝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这是武官们最崇拜的皇帝! 崇祯点头,李若琏的想法正合他意。 杀人是必须要杀的,只不过这次他不想杀贪官,更不可能杀平民。 既然读书人以法乱国,那么就拿读书人开刀! 读书人以谁为遵?读书人为什么越来越没有骨气? 他们万世师表孔圣人,老师的后代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学! 呵呵!崇祯心中冷笑不止。 他面无表情的吩咐:“王承恩,你出去一下关好殿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等王承恩走后,崇祯才淡淡说道:“李若琏,你可曾听闻世修降表衍圣公?” 第57章 世修降表衍圣公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脸色怔了怔,然后大吃一惊地低声说道:“陛下...陛下难道是要...杀衍圣公?” “陛下万万不可啊!”李若琏的一脸的惊慌。 如果不是君臣有别,他甚至想爬到崇祯的脚下求情。 “孔子乃历代读书人的榜样,孔门世代子孙也都是书香世家。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历代王朝皆以儒学为正统,大明朝亦是如此!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亦是册封孔希学为衍圣公。” “儒学影响深远,衍圣公更是文学泰斗,被天下读书人奉若神明!” “如果陛下将他杀了,不但会动摇大明国本,更将会受到满朝文武官员,天下读书人,乃至天下百姓的唾...指责!” 在得知崇祯想要杀衍圣公后,李若琏甚至冒出一个想法:崇祯疯了! 贪官污吏杀就杀了,老百姓户会拍手称快。 杀勋贵和商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老百姓对他们的死只会幸灾乐祸。 杀读书人也可以,但杀读书人的代表衍圣公不行! 崇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不敢?” 李若琏跪倒在地,“陛下,臣并非不敢,而是不能!臣可以不要名声,但陛下不能。一旦走漏风声,陛下圣明将严重受损,臣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若琏,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李若琏刚想继续解释,却听崇祯说道:“朕没有傻到招惹天下读书人的地步!朕是让你去衍圣公府杀人,不是杀你杀衍圣公。” 呼,原来如此! 李若琏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在深呼吸的作用下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不杀衍圣公就好! 再说了,衍圣公身在山东,就算想杀他也得去千里之外的兖州府(曲阜隶属于兖州府)才行。 “请陛下赐教。” 崇祯没有直接说,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朕让百官、勋贵派家丁协助守城,衍圣公府可曾派人?” 明朝有两座衍圣公府,一座在曲阜,另一座在京师太仆寺衙门旁边。是明英宗赐给孔子后裔的府第,亦称衍圣公府。衍圣公凡遇进京朝贺,都在此居住。 不在京时,由后代打理。 “回陛下,派了一个张姓仆人,在西便门守城。” “那就好,今夜你前往太仆寺衙门旁的衍圣公府,杀一个孔家的后人,记住只许杀一人!死状要惨不忍睹。” 一人?是不是少了点? 不等李若琏想明白,崇祯继续说道:“杀完后在墙上面留下血字:开城门迎闯王,否则全城杀光!” “遵旨。” 对于衍圣公一门,崇祯没有任何好感。 元末明初时期,衍圣公孔克坚向元顺帝上疏献策“今勤王之兵颇众,与之决战,盗(指朱元璋)可平也。” 然而,他上疏的同时又派儿子孔希学代替他自己去南京朝见朱元璋。 如此首鼠两端,实在可恶! 八旗兵入关后,被明朝奉养了近三百年的衍圣公,再一次展现了家族遗传思想: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 赶在所有人面前向年幼的顺治皇帝上呈《初进表文》。 后来顺治让礼部向全国发出剃头令,衍圣公召集众族人商讨后,在衍圣公府门前陈设香案,宣读圣旨,集体剃发。 忠诚与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孔府有钱! 作为天下第一家,孔府在明末仅祭田就多达两千六百顷地,折合成亩是二十六万亩! 祭田是国家拨给的土地,免交一切赋税。 除了祭田,孔府还有学田和自行购置的田产,以及历代衍圣公夫人陪嫁时带来的脂粉地。 全部加起来将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当然这只是田产,其他财产更是数不胜数! 他不敢多想,只拿一千万两就行,剩下的先存着,不够花了再说。 至于抢钱的办法他早就想好了:流贼! 乱世之中,兵匪不分家,换上大顺军的衣服谁能想到他们是官军? 想清楚这些,崇祯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免一年田赋带来的两千万两亏空全部搞定,甚至有很多结余! 他沉吟片刻后问道:“沈维炳和党崇雅审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他二人已经招供,证据也已做实。只是...” “有什么说什么。” “是,只是臣怕他二人会翻供,秋决时在现场喊冤。” 崇祯撇了一眼李若琏,“谁说朕要等到秋决时在做决断?你立刻将这二人私通流贼建奴的证据公之于众,先在言论上占据高地。其次,抄家,家眷押往诏狱。” “遵旨,臣告退。” “等等,朕让你找的奸商找到了吗?” 李若琏急忙下跪请罪,皇上交代的事没有主动汇报,这也是罪。 “陛下恕罪,臣这几日忙于审讯一事,只在城中找到两三个有名的奸商,现已押在诏狱。” “算了...你看着处理吧,这些人朕用不到了。” “臣告退!” 时间很快来到夜晚。 坤宁宫内,周皇后看着一脸愁容的崇祯很是担忧。 自从换了内阁首辅以来,皇上就很少真心的笑过。 他太累了,身为皇后必须替皇上解忧。 不多时,周皇后将亲手熬好的银耳羹端到崇祯面前,吹了吹热气,轻声细语的说道:“陛下连日操劳,这是臣妾亲手熬的银耳羹,请陛下品尝。” 崇祯接过银耳羹放到桌子上,搂着周皇后的腰脸上愁容不减。 见崇祯不说话,周皇后再次端起银耳羹,拿起汤勺:“陛下累了,何不品完这银耳羹与臣妾一起早些歇息。” 崇祯缓缓摇头。 片刻后,他才说道:“梓童,明天慈烺就要到达铁门关了。如果水师总兵黄蜚不能砍了刘泽清的脑袋,太子就会有危险。” “朕,不放心啊!” 第58章 用读书人的笔和嘴做宣传 清晨,皇极殿。 “今儿不早朝,各位都请回吧!内阁请随咱家前往乾清宫,陛下有旨意。” 百官听罢纷纷叹气。 得,白起了个大早儿! 来到殿门外,王承恩回头发现内阁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王府尹,陛下说了今儿个不早朝,回衙门去吧,这坚壁清野的差事可都指着户部和你们顺天府衙了。” 顺天府尹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愁眉苦脸的说道:“王公公,本官有急事求见陛下,劳烦通禀一声。” 王承恩皱了皱眉,点头说道:“那就请王府尹跟着咱家走,有句丑话说在前面,陛下今儿早起来就不开心,王府尹自求多福。” “多谢王公公。” 王承恩在前面一瘸一拐的走着,其他几人在后面慢慢跟随。 皇极殿后面是中极殿,中极殿后面是建极殿,建极殿后面才是皇帝日常休息办公的乾清宫。 来到乾清宫门外,王承恩进去通报。 片刻后,按照皇帝的旨意将所有人都召进殿门。 王庭梅扫视一圈,发现锦衣卫的李若琏和东厂的王之心也在,顿时大喜。 他快走两步立刻跪倒:“陛下,昨夜京师出了命案,臣特来上报!” “命案?”崇祯半倚着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你是顺天府尹,朝廷三品官员,出了命案不去查案,来朕这作甚?难道想尝尝廷杖的滋味?” 听到廷杖二字,王庭梅浑身汗毛直立! 廷杖制度从朱元璋登基以来便成了惯例,在正统年间廷杖成为了一种制度。崇祯年间,廷杖制度可以说是严酷到了极点,皇帝一言不合就赏赐官员廷杖。有明一朝,廷杖次数达到了五百多次,被打死的大臣有数十位。 想到皇上已经五天没打人了,王庭梅顿时害怕起来,他急忙解释:“陛下,此桩命案非比寻常,命案发生在衍圣公府,死的人是衍圣公的侄子。” 崇祯听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站在旁边的李若琏看着崇祯,暗地里对他挑起大拇指:陛下的演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崇祯凝眉怒视的问道:“因何而死?凶手可曾抓住?” “回陛下,...”王庭梅有种想吐的感觉,他强行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孔氏后人死状极其惨烈,经仵作查验,似是死于...屠夫之手。” “夜黑风高,凶手狡诈。除了在墙上留下一行血字外,再无其他线索。” 屠夫?听到这两个字,崇祯已经猜到了孔氏后人的死法。 他懒得问,也不想问。 转而问字的线索,“什么字?” “那一行血字是开城门,迎...” “说吧,恕你无罪。” “是,开城门迎闯王,否则全城杀光。”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顿了下。 他们意识到,流贼早已在京师扎下了钉子,这些钉子随时都会冒出来扎人! 崇祯微微皱眉,“此事不简单!” “朕问你,孔氏后人可有仇人?家中财物是否丢失?朕怀疑有人借着流贼的名义行凶作乱!” 王庭梅据实回答:“回陛下,都没有。” 沉吟片刻后,崇祯看向其他人。 “李阁老怎么看?” 李邦华躬身施礼:“陛下,臣以为这是流贼发出的信号。他们想告诉所有人,京师有他们的人。这些人制造恐惧,让百姓惊慌,让京师军民丧失守城的信心和决心。” “真毒计也!” “李闯贼!”崇祯咬着牙,狠狠地念出三个字。 远在居庸关外的李自成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摇摇头继续指挥进攻。 乾清宫内,崇祯问王庭梅:“王府尹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臣请陛下让锦衣卫或者东厂协助办案。” 崇祯眉毛一挑:“锦衣卫和东厂是朕的人,不是你王庭梅想用就能用的!一桩小小的人命案而已,用不着他们出手。” 王庭梅跪在地上不起身:“陛下有所不知,虽然只是一桩人命案,但死者身份非比寻常。京师的官员,国子监的学生,这些读书人听说后皆义愤填膺。此时已将顺天府衙层层包围,要求臣限期破案。” “臣一日不破案,他们就围在衙门外不走。” “臣现在无人可用,特请陛下让锦衣卫或东厂查办此案。” 果然...读书人被激怒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于王庭梅的请求,崇祯轻轻摇头。 有些事一次可以是巧合,次数多了难免让人产生怀疑。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成立了。 “不准!” “京师是你的一亩三分地,屡次发生命案,不想办法破案,反而求助锦衣卫东厂,难道就不怕内阁、还有朝堂上那些御史们弹劾吗?” “还有,朕问你,凶手是谁?” 王庭梅机械似的回答道:“是流贼。” “那告诉那些学生,凶手是流贼!流贼就藏在京师百万民众之中,仅靠顺天府衙这些人是抓不住的。” “他们手中有笔,鼻子下有嘴,让他们用笔写,用嘴说!写给京师百万民众看,说给京师老百姓们听!把流贼残忍无情的一面全都展现出来,只有百姓们看到了真相,才会抵触流贼,恨流贼,发自内心的想抓流贼!” “抓住了流贼,就是抓住了凶手。” “剩下的,还用朕多说吗?” 王庭梅跪在地上怔了一会,磕头谢恩后急匆匆离去。 四位阁臣,外加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提督。 纷纷对崇祯侧目! 皇上太懂了! 尤其是李若琏,对崇祯的崇拜已经到了极点。 打发走王庭梅,李邦华立刻说道:“陛下,李自成大军已于昨晚到达居庸关下,今日开始攻打关隘。定西伯唐通死守不出,根据储备的箭矢火药推算,最多能守五日。” “嗯,比朕预想的要好。” “陛下,流贼将至,城中米面价格飞涨,百姓们快吃不起饭了。”户部尚书方岳贡说道。 “陛下!”方岳贡刚说完,吏部尚书邱瑜站了出来,“臣自领吏部尚书职以来,暗地里考察百官。有些官员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导致政令不通,朝廷运行不畅,臣请陛下严惩。” 说罢,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题本,递给了王承恩。 紧接着工部尚书范景文拱手说道:“陛下,最近工部多位匠人临时告归(请假),似有人从中作梗,求陛下派锦衣卫调查。” 第59章 颤抖吧,大明打工人 四位阁臣,说了四件棘手的事。 崇祯丝毫不慌的站了起来,面带微笑。 历史上的崇祯或许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但是他可以。 数理化,史地政,还有番邦外语他都懂! “李阁老拟旨,三五日后让唐通伺机撤回京师,回来前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哪怕一粒米也不能给流贼留下!” “陛下...圣旨...内阁没问题,都察院怕是不会署名。” 崇祯愣了,李邦华是从都察院出来的,方岳贡也曾在都察院任左副都御史,内阁两位阁臣竟然搞不定都察院? 没有都察院的署名,这份圣旨就不成立,就算强行盖章发出也没有法律效力。 “为何?” 乾清宫比外面的温度高,热的李邦华浑身冒汗,他拿出手帕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今天内阁收到都察院两位御史的题本,弹劾定西伯唐通怯敌不敢出战,有损大明威名。” 啪! 崇祯猛地一拍桌子,气的想骂人。 这也太扯淡了! 该不该迎敌,是否迎敌,什么时候迎敌是由领兵的武将说了算。 御史们算个屁! 唐通和居庸关的守军加起来只有一万人,李自成十多万,怎么打? 就算是十万个馒头,唐通也得吃两天才能吃完。 但凡有点脑子的也知道唯有死守才能拒敌。 “听李阁老的意思,都察院的御史们不但不会在圣旨上署名,甚至想让唐通出关迎战?” “是,陛下。” “好,内阁只管拟旨。王之心一会给都察院那边带个话,想让唐通出关迎战的人来一趟乾清宫,朕封他为定南伯,让他带两千人去迎战刘芳亮。” “不敢去的就老老实实在圣旨上署名。” 李邦华眨了眨眼睛,领旨退后。 “方岳贡,米面价格涨了多少?” “三成,目前还有上涨的趋势。” “无妨,户部管着京仓和通州仓,朕从内帑给你们户部拨银五十万两,买高卖低,以抑粮价。” 方岳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个办法确实有效,但浪费的银子将是一笔巨款。 李邦华看不下去了,他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陛下不可,京师中的奸商见流贼将至运输不畅,纷纷抬高粮价,此乃不法之行为,按律应当予以惩治。用内帑的钱买高卖低看似体恤百姓,实则有...有助纣为虐之嫌。” 其余众人纷纷汗颜。 李邦华太硬气了,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指责皇上助纣为虐。 当御史的时候就屡屡如此,没想到当了内阁首辅更硬气了。 “大胆!”王承恩尖锐的声音响起,“李阁老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仗着陛下重用就胡言乱语,休怪陛下无情。” 李邦华毫不畏惧:“陛下,大明律有言,乱世用重典,王道杀伐震慑,法也!此时不用重典,何时用?” 乾清宫针落可闻。 李邦华的话已经不是指责了,而是质问。 质问皇帝为什么不用重典! 崇祯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李阁老怎知我没用重典?” “可是...” “朕如果用重典惩治那些商人,一旦消息传出去,还会有商人往京师运粮吗?” “就算有,运送的数量有之前的几成?” “京师百万民众每天吃掉的粮食多达上万石,流贼将至,应该广积粮。商人为了暴利,肯定会加速运粮,此举正合朕意。” “至于银子...,范景文管着京师三大营,只要不让那些商人把银子运出去,朕就有办法将银子拿回来。” 方岳贡和李邦华对视一眼,纷纷汗颜。两人立刻下跪,先是向崇祯请罪,随后领旨谢恩。 “邱瑜!”崇祯将目光看向这位吏部尚书。 “臣在。” “你说的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的现象,很普遍吗?” “回陛下,占京卿总数的三四成。若是人少,臣也不会向陛下请示,早就联合都察院弹劾了。” 崇祯长吸一口气,点点头。 这件事很棘手。 官员们这么做无非是两种心态。 一,京师守不住了,继续做那些事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摆烂。 二,只有消极怠工,才能确保京师守不住。这样他们才能送走旧皇帝,迎来新皇帝。 第一种心态的官员还好,属于骑墙派。没有忠心,更谈不上爱国。虽然没干好事,但也没干坏事。 第二种心态的官员最可恨,身在大明心在顺\/满清。专门做坏事,扰乱朝堂,搞乱朝政。使政令不通,百姓不满。 既然如此,必须给这帮大明打工人上强度了! “其他人先出去等待。” 等所有人离开,殿门关闭后崇祯才低声说道:“邱瑜,你将消极怠工的官员名单整理成册,以升迁为诱饵,让他们每人每天清晨写一份工作计划,将这一天打算做的事全部写下来。” “晚上写工作总结,将计划完成情况进行汇总。完成的在上面画个圈,未完成的要写上未完成的原因。” “写完后将这份工作计划和总结交给你,你再进行求证考核。” “胡编乱写的,不写计划和总结的,所做的事情与职位不符的,全部上书罢免。” “听懂了吗?” 邱瑜站在原地愣了得有三分钟,他扭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开口道:“陛下...臣没听懂。” 崇祯没有意外。 一个封建王朝的二品大员,肯定无法理解每日工作计划、总结,还有kpi这种东西。 他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把这些东西全部讲明白。 邱瑜听懂后震惊不已:“陛下此法无比精妙,实乃考核官员的一大利器!臣以为应当推广。” “暂时不用,朕还有更好的办法。” 将众人召回乾清宫后,崇祯眼前只剩下一个问题。 “范尚书,工匠临时告归的事朕会让锦衣卫查清楚,勿要担心。你管着工部和三大营,可以将手雷提前交给士兵们操练了。” “臣遵旨。” “汝等回去后各司其职,内阁要替朕管好朝堂。” “臣等遵旨,臣等告退。” 等四个阁臣离去,崇祯立刻吩咐:“李若琏,去将工部工匠告归的事查清楚。” “王之心,朕要征用离京勋贵和朝臣们的府邸,你去将他们府上剩下的东西都搬到皇城来,掘地三尺看看有没有藏金子银子。” 第60章 勇卫营出征 承天门外。 勇卫营千总李左牵着马,站在队伍最前面。 “陛下,臣此行定不负皇恩!” 崇祯看着三百勇卫营士兵,心中满是遗憾。 现在大明能称精锐的只有两支队伍,一支是镇守辽东的关宁铁骑;另一支就是眼前的这些人,由腾骧四卫改编而来的勇卫营。 可惜啊! 勇卫营四将只剩黄得功一人,留守京师的人太少,而黄得功远水又解不了近渴! 哎!大明处处是遗憾,每次想起都是满地的叹息。 好在,他崇祯来了。 崇祯拍着李左的肩膀问道:“此行有什么打算?” “袭扰敌军,让其缓行。” “如何袭扰?” 李左不假思索的说道:“臣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藏起来,等流贼大军一到,我们三百人用弓弩、鸟铳、火铳偷袭。就按陛下所说的,不求伤敌,只要能延缓他们的行军速度就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臣和手下的弟兄们已经跑远了。” “如此反复,应该能拖延他们一两日的时间。” 崇祯轻轻摇头... 为了能让王宝林顺利加入流贼,这个消息已经被当做筹码传出去了。继续用这个打法,搞不好第一天就会全军覆没。 不过...有些话他不能说。尤其是王宝林,那是他的底牌。 想了想,说道:“李左你的战术不行!” 李左有些不服。 论读书的才华,他自认为没有与皇上比较的资格。 若论行军打仗,他觉得不比皇上差。 皇上虽然也读兵书,但在脑子里带兵和实际带兵是两码事。 说句难听的,皇上在带兵打仗方面还是个雏儿!跟他这样有实战经验的没法比! 见李左不服,崇祯淡淡笑道:“不信的话你我君臣二人就在这推演一番,现在你还是你,朕是刘芳亮。朕的大军日行五十里,骑兵在前步兵和辎重在后。” 李左点头,“臣第一日就按照刚才所说的办,陛下如何应对?” “前提是你们没被探马发现!好,朕就让你们第一次偷袭得手。被偷袭后朕有了准备,第二次你该怎么做?” 李左有点心虚,他虽然带过兵,但是带兵出城打仗的次数也没多少。更多的是驻守皇城,保护皇上安全。 加上问话的是皇上,顿时有些语塞。 “不知...不知陛下有何准备?” 崇祯没有卖关子,笑眯眯的说道:“朕会在第二日提前准备好三支轻骑,分别布置在前军,中军和后军;一旦遇到偷袭,这些人会立刻投入战斗进行追击。” 李左想了想,说道:“臣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但这次的战术是绕后,偷袭成功后向南逃。如果追击的人少,臣会尝试反杀追兵。如果追击的人数多,一样可以延缓大军行军速度。” “你能跑得掉?” “臣自认为可以!勇卫营的马都是上等马匹,善于长途奔袭,肯定能甩开敌军。” 崇祯皱着眉摇头,李左对敌我形势的判断出了大问题。 首先刘芳亮麾下的骑兵大部分是投降的明军,无论是骑兵个人战斗力,还是战马的速度耐力都很强。 其次,他不一定跑的过那些降兵。 他纠正道:“马是同样的马,朕的骑兵提前准备好以逸待劳,你们长途跋涉,结果还用说吗?” “就算你的马耐力好,朕给每个骑兵配两匹马,难道还追不上你们?” “都是骑兵,都善骑射,你们以少战多能有几成胜算?” “朕给你的任务是袭扰敌军,不要产生伤亡,你做到了哪一点?” 听到这,李左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虽然只是推演,但结果很明显。 他败了,不但任务失败,而且全军覆没。 “请陛下赐教!”李左收起之前的态度,毕恭毕敬的问道。 “决不能偷袭对方大军,甚至看一眼都不行。” “那臣...” “射杀对方探马,遇到落单的就杀,遇到大部队就跑。每天不用多杀,杀几个就行。对方探马失踪后肯定会放缓行军速度,并派兵追查。此时你们便换个方向,继续射杀探马。” “多则三四日,少则一两日立刻返回京师。三百人去,三百人回,记住了吗?” 李左神色一禀,单膝下跪:“陛下,臣领旨。” 看着三百勇卫营挺拔的身姿,崇祯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他后退一步看向所有人,大声问道:“你们都是朕的亲军,此次出征意义非凡。若是能拖上敌军一两日,京师的城防便能稳固一些。若是拖上三四日,便能让城防稳固三四分。” “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三百勇卫营将士齐声高呼。 “好!朕身为天子,不能与你们一起战场杀敌,待你们凯旋归来,朕与你们饮酒庆功!” 锵的一声,崇祯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剑,长剑指向天空! “勇卫营,出征!” 呜—— 皇城的城墙上响起了悲壮的号角声。 三百对四万! 虽不是两军对垒,但这份勇气可嘉! 留守的勇卫营将士整齐的站在城墙上,目光远眺。随着一声大喊,所有人同时拔出武器,像崇祯一样将武器指向天空。 他们既是兄弟,也是战友。 每一次出征,都是抱着必胜的决心! 这次也一样! “兄弟们,凯旋!” “凯旋!” 李左翻身上马,在众人的呐喊声中,催动战马。 随着夕阳西下,李左一行人慢慢消失在傍晚的昏暗之中。 “庞子晋。” “臣在。”勇卫营参将庞子晋急忙上前一步。 “你们勇卫营和京师三大营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庞子晋想了想,“回陛下,忘了。” 崇祯苦笑一声。 也是。 朝廷那点粮饷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钱买肉吃。 “王承恩?” “臣在。” “拟旨,明天让范景文派两千人出城,去南苑将里面所有的猎物都给朕抓回来。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了活的就打死带回来。” 南苑是元、明、清三代的皇家猎场,里面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虽然隆庆年间里面就已经衰败,但该有的猎物还是有的。 “朕要请大明的将士们吃肉,喝汤。” “臣,领旨!” 王承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领旨后飞也似的跑向内阁。 日落星稀,明月初起。 崇祯盘算着时间,看着天边的月亮喃喃自语:“太子这会应该准备动手了吧?” 第61章 铁门关密谋 入夜,铁门关。 铁门关濒临渤海,盛产食盐,再加上是大清河入海口,水位深便于船只停泊,导致商船往来频繁。 于是自金朝起便在此设立关津, 说是一座关隘,不如说是一座城池。 城墙由土坯垒成,东、西、南、北各有城门,城门嵌满铁钉,故称之为铁门关。 入夜之后,受夜禁(同宵禁)影响,整座城池陷入了安静。 城中的一个房间内摆着一张方桌,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 为首的正是大明太子朱慈烺,左都督刘文耀坐在下首位置。 吱-- 一个太监走进房间,打破了安静:“太子殿下,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求见。” “让他进来吧。”朱慈烺用略带稚嫩的嗓音说道。 片刻后,一个身穿戎装的魁梧汉子走了进来。 只见他头戴明盔,身穿大明制式棉甲,黝黑的国字脸上五官棱角分明。 “臣黄蜚叩见太子殿下!属下参见左都督!”黄蜚单膝下跪施礼。 “黄总兵免礼平身,大伴给黄总兵赐座。” 第一次面见太子竟然就被赐座,黄蜚有些受宠若惊。 他刚要推脱,被朱慈烺伸手制止:“黄总兵勿要推脱。” “臣,遵命。” 落座后,朱慈烺示意其他人离开,房间内再次恢复安静。 刘文耀盯着黄蜚的脸看了一会,面无表情的说道:“黄总兵麾下有多少人?战船又有多少?” 黄蜚恭敬的回答:“水师共有兵士两万一千二百八十六人,现有双甲板福船两艘,大福船近百艘,哨船,冬船,鸟船和快船各有百余艘不等。” 刘文耀看向朱慈烺,朱慈烺点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信号。 得到信号后,刘文耀站起身,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卷轴托在上手,“黄总兵,我这里有一份中旨,你接不接?” 中旨? 黄蜚听到这两个字后微微一怔。 按照朝廷律例,圣旨必须接,中旨可以接也可以选择不接。 皇上这是怎么了?先是给他下旨来铁门关迎接太子,随后又给他一份中旨。 有事不能在圣旨上说吗? 还是说...朝堂已经失控了? 想到这黄蜚不再犹豫,他站起身单膝下跪:“臣黄蜚领旨。” 刘文耀松了口气,紧绷了一路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如果黄蜚不配合,仅凭他们这些人是无法杀死刘泽清的。 他缓缓打开卷轴,一句一顿的念道: “今流贼犯境,非天下全力剿之不可。朕已调天下之师进京勤王,唯山东总兵刘泽清谎称坠马受伤,拒不奉诏,此罪一也!” “内阁令他赴保定剿贼,抗命不遵,此罪二也!” “刘泽清纵兵在临清城内劫掠,百姓见之如见流贼,败坏官军名声,此罪三也!” “如此欺君之人,不忠不义之人,抗命不遵之人,罪恶滔天!” “现锦衣卫查明,刘泽清欲借护送之名,挟持太子控制南京。” “为保太子安危,佑大明未来,朕命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设计斩杀刘泽清,护送太子去往南京。” “钦此。” “臣黄蜚,领旨。” 接过中旨后,黄蜚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确保无误后将中旨收了起来。 “不知太子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朱慈烺不说话,实际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从出京以来他都是懵的,脱离父皇的羽翼后,他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弱小可怜。 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想哭,想到他是太子不能当着人哭。想笑,父皇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卫京师,无论如何他也笑不出来。 各种情绪在他心中慢慢积累,施压。 如果没有太子光环的加持,他早已经崩溃了! 见太子一脸懵逼,黄蜚看向刘文耀。 刘文耀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波澜,他皱着眉头说道:“陛下给刘泽清一道圣旨,让他来铁门关领取军饷,并护送太子去往南京。” “据探马来报,刘泽清大军已经离开临清,朝铁门关而来。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子时左右到达城下。” “陛下的意思是擒贼擒王!” 黄蜚想了想,担心的问:“如果刘泽清鱼死网破怎么办?” 刘文耀眉毛一挑:“黄总兵误会了,陛下的意思不是活捉,是直接将他打死。用刀劈,斧砍,鸟铳,火铳,甚至红夷大炮直接轰都可以!只要将他打死,就算完成了任务,大功一件!” “主将一死,有太子和圣旨在,本官相信让那些将士不会哗变。” 黄蜚嘴角抽了抽。 对崇祯的残忍表达了敬畏,对刘泽清的死法表示了哀悼。 旋即,他又有了新的疑问:“刘都督,如果刘泽清敢进城,什么都好说,毕竟我们可以在城中布下重兵,只要他走进城门就可以就地扑杀。” “怕就怕他不来,以身体有恙为由躲在军中,那样的话就是陛下亲临也没有办法。” 黄蜚的担忧不无道理。 刘泽清麾下一万五千人,其中五千骑兵一万步卒,虽然比不上吴三桂的关宁军,但好歹属于明军主力。野战,攻守能力具是一流。 黄蜚的两万多人都是水军,本就不善陆战。 双方硬碰硬,他占不到什么便宜。 况且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绝不愿看到自相残杀的事发生。 黄蜚担心的事,也正是刘文耀所担心的。 不怕他贪婪,就怕他不来。 军饷什么的完全可以让手下副将接收,只要他躲在军中继续诈伤,谁也无可奈何。 “黄总兵担心的事,也是太子殿下和本都督所担心的。这件事需要细细商议,妥善安排,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啊!我们要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提前想好,到时候见招拆招!” 黄蜚想了想,“就算刘泽清诈伤,有太子殿下在此,按规矩他得来拜见!只要敢进城,必死无疑!” “如果我是他,就一病到底,请太子城外相见。”刘文耀轻轻摇头。 “约他城门前见面,到时候在城头架炮,等刘泽清一到直接用炮轰,如何?” “不妥,夜黑风高,刘泽清看到引信的火星后必定起疑,到时候偷袭不成蚀把米!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半夜的时候来到,我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刘文耀继续摇头。 黄蜚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刘泽清这么难缠的吗? “用弓弩呢?”他想到了最后一种武器。 “还是不行,晚上视线不好,除非有把握一击必中,而且是一击必杀!你军中有这样的人物吗?” 这次轮到黄蜚摇头了... 大炮不行,鸟铳、火铳不行,弓弩也不行! 到底该怎么做? 第62章 崇祯的纸条 黄蜚第一次体会到了绞尽脑汁是什么感觉。 假如刘泽清有一百种保命的办法,至少要想出一百零一种杀他的方法。 这是矛与盾的攻防演练,他们是矛,刘泽清是盾! 总之,刘泽清必须死! 随着子时越来越近,三个人,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也没能想出对策。 想杀刘泽清...太难了。 黄蜚突然灵光一闪,拍着大腿说道:“邀请他登船!只要上了属下的贼船,定让他有死无生!” 刘文耀白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他,就以战马不能登船为由,请求沿海南下。况且...他有一万五千人,你的船根本装不下。” 黄蜚好不容易明亮的眼睛再次黯淡下去。 完了,没辙了。 等等... 黄蜚的双眼重新燃起了希望:“刘都督,既然刘泽清早晚要与太子殿下见面,让殿下身藏利器,到时候趁其不备进行偷袭怎么样?” 刘文耀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对朱慈烺拱手施礼:“麻烦太子殿下与臣演练一番。” 朱慈烺点点头,站起身。 刘文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折扇,递到朱慈烺手中。 对他说道:“太子殿下,现在臣就是刘泽清,您还是太子。现在臣向您施礼,您想办法一刀杀了我。” 朱慈烺点头接过折扇。 在刘文耀单膝下跪的瞬间,朱慈烺拿着折扇的手臂先是向后弯曲,随后蓄力向前猛刺。 刘文耀甚至没有用手格挡,身子轻轻一侧便躲过了攻击。 顺势抢过折扇,抵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黄蜚看罢顿时心灰意冷。 太慢了! 太子的动作在他眼里慢的出奇。 到时候非但刺杀不成,反而会解锁送货上门的成就。 不行,还是不行。 安排其他人刺杀也不现实,刘泽清知道自己的行为让朝廷不爽,对朝廷的人会处处设防。 不用多,只需安排十几个亲兵围在身旁,想偷袭也无从下手。 良久,一直没说话的朱慈烺发话了:“两位,我有一计,不知行不行?” 他已经从懵逼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之前躲在父皇的羽翼下,外面的风吹不进,雨淋不到。 以为大明江山像紫禁城的城墙那般坚固。 走出皇城离开京师,没了父皇的庇护,他终于意识到现实是多么残酷。 一路走来,路遇之人皆有菜蔬之色。更有饿殍载道易子而食的情况发生。 看惯了金银玉带的他瞬间被吓懵了。 本想找人开导一番,但左看右看之后选择了放弃。 他不能把自己柔弱的那边展现出来,否则会被朝臣和勋贵抓住弱电。 时间长了,他这个大明储君会被那些勋贵朝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时此刻必须靠自己! 见太子发话,刘文耀和黄蜚立刻看向他,眼神恭敬。 “殿下请讲,臣等洗耳恭听。” “离开京师前,父皇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天干地燥用火药!这一路我也没搞清楚是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明白了。” ...... 午夜。 铁门关的守卒发现有一道亮光从远处快速逼近。 守卒不敢怠慢,急忙将同伴喊醒,躲在垛口后仔细观察。 随着灯光渐近,守卒发现是一个骑马的人手里拿着一盏气死风灯。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此人穿着明军制式的盔甲。 眼看来人接近城门,一个守卒张弓搭箭并喊道:“来人止步,再往前就射箭了!” 骑马人勒住缰绳,战马停止前进。 “别射箭,自己人!在下张远,是山东总兵刘泽清刘大人的属下,奉旨来铁门关护送太子殿下去往南京。” “这是刘总兵的公文!”说着,张远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拼命挥舞。 (ps:明代公文名称特别多,为了方便阅读以公文代替。) 城墙上的守卒见状迟疑片刻后大喊:“将公文放入篮中,随后退到二十步外。” 随后,守卒将一个篮子用绳子绑好,将篮子沿着城墙下放。等张远将公文放到篮子里面后,拽着绳子往上提。 张远后退二十步的同时,开始对铁门关进行侦查。 城墙上的守卒比往常多,旌旗也多了不少。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凭感觉不是原来的守军,大概率是太子带来的人。 城外一片空旷,没有其他可以藏兵的地方。 不出以外的话,水师的人大部分都在船上,没有进城。 小小的铁门关装不下那么多人。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多时,城上有人朝张远大喊:“张远兄弟,太子殿下邀刘总兵进城议事,不知刘总兵还有多久能到?” 张远骑在马上朝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无比敬佩。 总兵大人料事如神,已经提前猜到太子会邀请他进城议事。 到这一看,果然如此! 他按照刘泽清的吩咐大声回答道:“刘总兵距离此地还有一刻钟的路程,麻烦城上的老哥向太子殿下如实汇报,刘总兵坠马受伤卧床不起,实在是无法进城。” “请太子殿下移步城外,与刘总兵在军中议事。刘总兵麾下两万兵马,定能确保太子的安全。” 在城上喊话的并不是什么守卒,而是水师总兵黄蜚,太子和刘文耀就站在他身旁。 见刘泽清不肯进城,黄蜚气愤的同时,也终于确信了他没有被冤枉。 只有做过坏事的人才会心虚。 “按照圣旨,刘总兵需要护送太子去往南京。太子是国之储君,怎么能轻易出城?无论国法还是军规,都应该是总兵拜见太子,快去通知刘泽清。” 张远见对方坚持,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 他只负责传话,仅此而已。 想到这,他朝城上抱拳,“在下这就给刘总兵传话,一会大军到达城下时,各位千万别误伤了我们。” “回见!” 第63章 爆炸 荒野中,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正缓慢前行。 “总兵大人,末将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还是要求您去城中议事。” 队伍的前面,张远正骑在马上喋喋不休的叙述着整个过程。 刘泽清则大大咧咧的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烟筒,一边听张远叨叨一边抽烟。 (明朝已有烟草,万历,天启和崇祯都禁过烟,但效果甚微。) “你他娘的没骗老子吧?”刘泽清吐出一口烟雾,目光狰狞的看向张远。 张远被吓得缩了缩脖子,陪笑道:“总兵大人玩笑了,末将只忠于总兵大人,其他的都靠边站!” 刘泽清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筒扔给手下,随后大手一挥:“步兵和辎重就地扎营,所有骑兵跟上老子,去铁门关拿军饷!” 哗-- 队伍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他们太需要钱了,朝廷拖欠了他们八个月的军饷,过去的八个月他们过得日子猪狗不如。 吃不上,喝不上,缺钱少粮。 这是流贼没打过来,如果真的打过来,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对方。 随着刘泽清一声令下,一万步兵和后方辎重就地扎营。 不多时,荒野中扎满了帐篷。 安顿好队伍后,刘泽清找了一辆马车钻了进去。 “出发,去铁门关!” 在马车的带领下,五千骑兵缓缓上路,再次出发。 刘泽清躺在马车上被颠的难受,索性又换回了自己的马。 他坐在马背上开始布置。 “今儿晴天,子时的月亮正好挂在南天正中。咱们背南朝北,铁门关上的东西能看的清清楚楚。” “张远,一会到了城门外,你带着十几个人盯着城头和两侧城墙,如果看到火星,哪怕是一丝火星,立刻大声喊出来,听到没有?” “末将领命。”张远收起之前的笑容,严肃的回答。 回答之后他顿了顿,问道:“总兵大人,如果看到有人张弓搭箭怎么办?” “这不用你操心,老子有办法。” “李二狗?” “末将在!”一个高大健硕,双肩极宽的汉子催动战马向前快走两步。 “你带二十几个兄弟,拿上盾牌围在老子身边,老子走到哪你们就跟到哪。跟的时候机灵点,如果看到有人张弓搭箭,或者用鸟铳火铳朝老子瞄,别管老子在干什么,直接用盾牌护上来,听到没有?” “末将领命!”李二狗指挥手下收敛盾牌。骑兵盾牌相对小巧,他们每人给自己准备两个。 准备完这些后,刘泽清心里的安全感顿时爆棚。 坠马受伤能骗崇祯一时,但也仅仅能骗一时。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借口,麾下一万五千兵马,主将受伤就不能作战了? 为什么不派副将进京勤王? 朝廷缺的是兵不是将。 惹恼了崇祯和朝廷,肯定没有好下场。 现在朝廷给他下旨,让他去铁门关护送太子南下,同时发放饷银。名义上是好事,实际上有可能是陷阱。 他必须深思细虑,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全都考虑进去。 天时地利,月光星象,甚至出发之前罕见的进行了沐浴更衣。 将所有事情都吩咐好之后,刘泽清重新回到马车内,躺在里面闭目养神。 不多时,队伍来到铁门关外。 刘泽清的马车在距离城门百余步的地方停下。 看着漫山遍野的骑兵,刘泽清冷冷一笑,吩咐道:“张远,去叫门。” 张远催动战马来到城门前:“在下张远,奉命传话!山东总兵刘泽清和五千骑兵就在身后,其余大军已在城南五里处扎营。刘总兵奉旨护送太子去往南京,请太子军中议事!” 黄蜚皱眉看向刘文耀,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压低声音问道:“刘都督,刘泽清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请吗?分明是命令!如果太子不去,难道他还想造反不成?” 刘文耀借着月光往下看去,五千骑兵遍布山野。在火把的映照下可以看出,所有人都很严肃,似是如临大敌。 “刘泽清缺钱,既然圣旨上说太子带着军饷,他就不会放过这些钱。在他眼里,太子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 “如果不给钱,他会造反?”黄蜚有些不信的问。 “他不会造反,但是会攻城!” 说罢他上前一步扶着城墙的垛口说道:“本官乃左都督刘文耀,奉旨护送太子去往南京。既然刘总兵不便进城,那就让他来城门前议事。” 左都督刘文耀...正一品官职,属于明代武官最高的衔级。 刘泽清是总兵,正二品。 张远任守备一职,正五品,给刘文耀提鞋都不配。 这事他做不了主,拨马来到刘泽清马车旁,把话原封不动的传了回来。 刘泽清眯着眼睛想了想。 他此行第一目的是太子手里的钱,第二目的才是太子。能挟持太子最好,挟持不了就拿钱走人。 既然刘文耀妥协了,他也没必要坚持。 吩咐一声:“走,去会一会刘文耀。记住,尽量将马车往城门下赶。火炮和火铳太重,平射容易,向下射极难操作。只要躲在城门前,他们就没办法偷袭。” “手铳威力小,咱们的盾牌能抗住。” 再次嘱咐之后,刘泽清的马车很快来到铁门关前,在距离城门三十步的地方停下。 他躬身蹲在马车里朝外喊:“属下刘泽清参见刘都督!不知太子在哪里?属下想拜上一拜。” 刘文耀轻轻啐了一口,刘泽清声音浑厚,声调高昂,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喊道:“刘总兵坠马伤到哪儿了?能不能站出来让我瞧瞧?” 刘泽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刘都督见谅,属下刚敷了药,不能见风。” “太子殿下就在本官身后,你还不出来施礼?” 见刘泽清不露面,刘文耀搬出了太子。只有亲眼看到刘泽清,才能按照计划行事。 一旦杀的不是刘泽清,后果不堪设想。 这座土城根本无法招架一万五千人的围攻! 刘泽清犹豫片刻后,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从马车里钻出来。他钻出来的同时,附近的亲兵纷纷上前,将盾牌高高举起。 他走下马车踩在柔软的沙土上,拱手施礼:“臣刘泽清参见太子殿下。臣坠马受伤不能受风,只能用盾牌挡着点,望太子殿下见谅。” 朱慈烺转身从刘文耀身后钻了出来,他让太监们高举火把,火焰的红光将他那稚嫩的脸颊映的通红。 “刘泽清,本宫(明太子在官员面前正式的自称)看不清你的脸。” 刘泽清抬头望城头看,确认是太子无疑后,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只要太子在,军饷就跑不了。 他吩咐张远:“拿火把来,让皇太子殿下看清楚些。” 沾了油的火把刚拿过来,不等张远高高举起。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大地为之颤抖,烟雾和灰尘腾空而起,碎石铅丸四散开来。 第64章 报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先是一团浓烈的烟雾喷涌而出,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和爆炸的碎片飞一样的向四周射去。 离爆炸点近的士兵和战马首当其冲,运气好的士兵只受到了声波攻击。 他们纷纷捂着脑袋和耳朵,身体不受控制的从战马上跌落。战马在巨大的声响下受惊嘶鸣,挣扎着逃向远方。 运气不好的直接被碎石和铅丸射中,有的鲜血直流惨叫不止,有的血肉模糊直接丢了性命。 痛苦的哀嚎声,战马的嘶叫声,求救声,询问声,喊声,哭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场面十分混乱。 离爆炸点远的也受到了波及,好在这些士兵和战马早已习惯了炮火声,稍微调整后就恢复了队列。 “妈的妈我的姥姥,怎...怎么回事?”一个士兵捂着半聋的耳朵,看着远处的浓烟艰难的咽着唾沫。 “不...不知道,好像是总兵大人的马车炸了!” “总兵,总兵大人没事吧?” “应该没逝...走,去看看!” 铁门关外的士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猜测是城内开炮,也有人认为是天降异象。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想看看总兵大人的情况。 近五千骑兵一边警戒,一边朝发生爆炸的地方聚拢。 城墙上。 刘文耀站起身,将压在身下的太子拽起来,“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朱慈烺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表示没事。他急不可耐的走向城墙,扒着上面的垛口往下看。 爆炸产生的烟雾和灰尘已经散去,现场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直径有一丈,深度也将近一丈。焦土、碎石以及各种残骸散落一地。 “刘都督,找到刘泽清了吗?”朱慈烺问。 刘文耀借着月光使劲看了又看,最后指着深坑远处的一具残骸说道:“应该是死了!” 朱慈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半个身子倚在垛口旁,声音疲惫:“那就好,那就......” 不等朱慈烺把话说完,城外突发状况。 “弟兄们!总兵大人被朝廷的人炸死了!总兵为朝廷出生入死,朝廷却恩将仇报,你们同意吗?” “有朝一日,我们是不是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身穿暗甲的将士坐在马上大声呼喊。 “李副将说的对,朝廷有眼无珠,恩将仇报!”几个士兵参差不齐的喊道。 “朝廷有眼无珠,恩将仇报!” “有眼无珠,恩将仇报!” 随着呼喊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整齐。 不消片刻,近五千骑兵的声音整齐、威严、让人胆寒。 “朝廷一不给钱,二不给粮,咱们能坚持现在全靠总兵大人!” “今天,他死了!被朝廷的人害死了!我们受总兵大人恩惠,当知恩图报!” “坐上你们的战马,举起你们的武器,跟我冲进铁门关,给总兵大人报仇!” 李副将振臂一呼,众骑兵应者云集。 在他的带领下,所有骑兵拔出武器,将本就不大的铁门关重重包围。 近五千骑兵,肃然而立,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李副将命人给后方的步兵送信,让他们准备攻城,替刘泽清报仇! 攻城是步兵的活,骑兵善野战,不善攻城。 铁门关城墙的上的守军见状如临大敌。 纷纷拿起武器,张弓搭箭,刀剑出鞘,火药入膛,只等上司一声令下便要反击。 刘文耀见状急忙出声制止,“众将听令,所有人收起武器。” 幸亏没人开炮,如果炮弹打出去了,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还有办法阻止,一旦双方交战,除非一方死光了才会停下来。 谁也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 刘文耀看着远处的骑兵,知道是时候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他吩咐一声:“来人,用绳子将本官从城墙上送下去。” 朱慈烺顿时大惊:“都督要干什么?” “太子殿下,臣要去当说客,顺便将他们收编麾下。” “在城墙喊话就是了,为何要亲行?” 刘文耀淡淡一笑,指着几百步之外的骑兵说道:“他们怕被城上的炮火波及,纷纷躲到火炮射程之外的地方,臣在这里喊破了嗓子他们也听不到!” “都督不可!城外情况尚不明确,你独自下城岂不是白白送死?” “是啊刘都督,他们急于给刘泽清报仇,现在下去不是羊入虎口吗?不如等上一会,看看情况再说。”水师总兵黄蜚也开始劝。 刘泽清摇头,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不能再等了,他们在等步兵,等步兵到了开始攻城就来不及了。陛下既然将圣旨交给了我,这就是我的使命!” “太子殿下,如果臣失败了。请殿下在对方攻破城门后,乔装改扮成普通士兵与黄总兵一起混出城去。” 朱慈烺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感觉。刘文耀不怕死也就罢了,在这种时候竟然还在关心着他的安危。 父皇果然没看错人! “都督...保重!” “都督,保重!” 刘文耀只身一人来到城下,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城外走去。 城外刘泽清的骑兵见状,立刻为了上来。 有人刚想将他踹翻在地,就听刘文耀淡淡说道:“本官乃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刘文耀,你们谁的官最大?” 仅仅一句话,将所有蠢蠢欲动的心都定住了。 纵观整个朝廷,谁人不知刘文耀? 官至一品,拥有武将最高的职位。 左都督只是他的一层身份,另一层身份是当朝皇帝的表弟! 这是血脉压制! 见众人不说话,他站在原地大喊:“刚才替刘泽清喊冤的是谁?报上名来!” “在下副将李良才,刘都督想说什么?”李良才催马靠了过来。 虽然他对刘文耀的身份颇为忌惮,但想到身后有一万五千兄弟撑腰,立刻将腰板挺了起来。 副将,从二品官职,仅次于刘泽清。 刘文耀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拿出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诰命,流贼进犯京师,朕号令天下之师进京勤王!刘泽清拒不奉诏,谎称坠马受伤,犯欺君之罪!” “克扣军饷,犯贪墨之罪!” “与流贼往来书信,犯通敌之罪!” “数罪并罚,该当问斩!” “凡诛杀刘泽清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刘泽清部编制不变,所有人官升一级!” “钦此!” 刘文耀盯着李良才的眼睛问道:“本官问你,接不接旨?” 李良才是刘泽清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刘泽清就没有他的今日。军人之讲究两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现在刘泽清死了,他如果想在军中立足,就必须给刘泽清找回公道。 最重要的一点,朝廷已经识破了刘泽清,他是刘泽清的人,能不受牵连吗? 想到这,李良才伸手拔出马刀,振臂高呼:“刘文耀假传圣旨,害死总兵大人,杀了他替总兵大人报仇雪恨!” 第65章 进京勤王 刘文耀侧身躲过马刀,伸手拽开衣服露出了脖子,怒道:“本官既然敢一个人来,就不怕死。” “杀我一个容易,但是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杀害朝廷重臣也就罢了,你们还敢抗旨不遵,与朝廷作对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杀人的事先放一边,他们确实对朝廷表达过不满。 平日私下里没少骂人,骂朝堂上揽权的文臣,骂克扣军饷的户部,骂富可敌国的勋贵。 总之,除了皇帝,其余的他们都骂过。 但说归说,骂归骂。 发牢骚并不代表他们要和朝廷对抗。 官军好歹是官,一旦和朝廷对抗就变成了匪。从此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无法保家,更不能卫国。 见众人沉默,刘文耀使出了杀手锏:钱! “本官此行有三个目的,一是护送太子去往南京,二是奉旨诛杀刘泽清,三是给你们发放军饷。” “之前拖欠的军饷全部补齐,每人再发五两银子!” 听到发银子,众人再次沉默。 “放你娘的狗屁!”李良才挥刀再次劈下。 刘文耀不躲也不闪,脖子迎着刀光向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铛的一声! 李良才的马刀被一个骑兵用武器挡下! 李良才大怒,吩咐自己的亲兵:“你们几个立刻斩杀刘文耀!快!” “李副将,听刘都督说完再动手不迟!” “是啊,听他说完了。” “他只有一个人,就算你想杀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七八个骑兵将刘文耀与李良才和他亲兵隔离开来。 李良才见众人意见不统一,只能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但是目光始终死死的锁定着刘文耀。 沉寂片刻后,有人问:“刘都督不会骗我们吧?” “银子就在城中,现在就能发!我到城下喊一声,他们就会将银子从城墙上扔下来。” 众人听到现在就能发银子,纷纷咽了口唾沫,随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将目光放到李良才身上。 “李副将,你怎么知道这圣旨是假的?”一个平日里与李副将不和的参将问道。 “是啊,你还没看过怎么就知道是假的?” 李良才紧握马刀,怒道:“刘总兵为朝廷出生入死,尽心尽力,何来欺君?什么时候克扣过军饷?与流贼往来书信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分明是刘文耀假传圣旨,想要夺总兵大人的兵权!” 刘文耀面无表情的反问道:“陛下让刘泽清进京勤王,他谎称坠马受伤这事不是我编的吧?他来之前还骑马了,你应该看见了吧?” 众人齐齐看向李良才,看他如何反驳。 李良才不说话,刘泽清骑马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看到了,诈伤这件事没法反驳。 “你们都是骑兵,按照朝廷规矩,普通士兵每人每月发一两六钱的饷银,每匹马每月发一两银子的牲口粮,你们各自收到了多少?” “流贼与刘泽清往来的书信已被锦衣卫截获,还用我多说什么吗?” 李文耀其他的话众人没往心里去,但是军饷和牲口粮的事说出来后众人纷纷怒不可遏。 按照刘文耀的标准他们每个月能有二两六钱银子,但实际上一半都没有! 当兵本就是卖命的差事,拖欠军饷也就算了,没想到刘泽清竟然克扣军饷和牲口粮。 众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对刘泽清破口大骂。 “该!吃肉喝血的玩意死了活该!” “俺们兄弟的卖命前都敢克扣,完了吧!有命扣,没命花!” “枉老子信任你那么久,竟然克扣老子的军饷,啐!” 副将李良才顿感不妙,眨眼的功夫形势突变。刚才他们还对刘文耀指手画脚,现在的态度完全变了,有种要臣服的意思。 李良才大喝一声:“刘文耀胡言乱语,杀了他替总兵大人报仇!” 说罢他举起马刀,对准刘文耀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嗤一声! 不等他手中的马刀劈下,李良才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这一刀又准又狠,直接穿破暗甲刺进了他的后心。那把刀没有任何停留快速拔出,鲜血顿时四溅,李良才死尸倒地。 紧接着,十几个骑兵将李良才的亲兵围了起来。亲兵只有寥寥四五人,在他们的围攻下很快全军覆没。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副将李良才已经死了。 解决完李良才的亲兵后,动手的人来到刘文耀面前单膝下跪:“属下田梁,任参将一职,拜见刘都督!” 有了他的带头,众人纷纷单膝下跪,表示没有与朝廷对抗的意思。 刘文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从城门前埋火药,用计让刘泽清点燃火把,到火把上的火星将火药点燃爆炸。 再到出城一人面对五千骑兵。 这里面每一环都不能错,尤其是最后一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在,他赢了。 杀了刘泽清,说服了这些兵! 其实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刘泽清,只要他一死,手下的这些兵便没了主心骨。 刘泽清死了,他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条是继续跟着朝廷混,另一条路是投降流贼。 但前者师出有名! 他赌的就是选前者的多! 刘文耀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淡淡的说道:“田参将,现在本都督升你为副将。” “随本都督去城前领取饷银,随后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护送太子前往南京,另一部分与本都督进京勤王。” 第66章 内斗的文臣 三天后,京师。 皇极殿内,气氛压抑。 内阁首辅李邦华正在汇报军情。 “陛下,唐通兵败居庸关,正率领七千残兵退往京师,现已到达昌平一带。流贼大军紧随其后,来势汹汹!此战我军损失三千余人,流贼损失万余人,但七成是被流贼裹挟的百姓。” 方岳贡攥着拳头,狠狠的咬着牙齿。 百姓在流贼眼睛里已经不是人了,甚至猪狗不如。因为流贼不会用猪狗在前面当挡箭牌! “流贼刘芳亮部已到达京师西南五十里处,预计明日抵达京师城下。” “通州官仓的粮食已经全部运抵京师,存放在离京的勋贵和朝臣家中,并派有重兵把守。漕运已全部停运,所有船舶离开通州停靠在天津码头。” “勇卫营昨夜回京,除一人受伤外,并无其他损失,此次出征共斩杀流贼探马二十七人,俘获流贼两人,战马二十九匹。” 勇卫营的战报按理说会直接送到皇上手里,但是他们的粮饷和杀敌的奖励同京营一样归兵部办理。李邦华得知后为了振奋军心,选择念出来。 “左都督刘文耀及麾下一万三千兵马已到天津城外,预计三日后抵达京师。考虑到届时流贼已经围城,臣提议让刘文耀驻守天津,等待时机。” “太子乘船入海,现已到达海州附近,诸事顺利。” 随着一封封塘报从李邦华的嘴里念出来,朝堂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虽然早就知道流贼会来,但真正来到时候人们还是会表现出畏惧。 流贼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了京师。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想法:京师,守得住吗? 守住了还好,若是守不住,结果会怎样? 抢钱?抢粮食?抢房子抢女人? 会杀人吗? 还是说...会被屠城? 崇祯面无表情,表现的很平静。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结局如何全看天意! 况且他是皇帝,是百官和京师的主心骨,不能表现出任何惊慌。 “李阁老,这些天招募了多少百姓?” “回陛下,共招募百姓七万八千二百四十七人,均已配发武器。但盔甲不足,工部又忙于制作纸壳火药,只能暂时这样。” 崇祯皱着眉点了点头。 京师现在满打满算还有八十万人,募兵的人数占了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已经够多了。 盔甲的事他也没办法,无论暗甲还是棉甲,制作都很繁琐,一时半会做不出多少来。 等等... 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李阁老,范尚书,退朝后你们来一趟乾清宫,朕有事需要确认一下。” “臣遵旨。” “方尚书,迁徙了多少百姓?” 方岳贡出班拱手:“回陛下,京师方圆五十里的百姓已经全部迁入城内,五十里之外的地方...鞭长莫及。迁入城内的百姓少部分安置到百姓家闲置的房子里,大部分没有去处,露宿街头。” 崇祯点点头,没说什么。 没办法,不可能每个百姓都有地方住。好在已经到了三月中旬(农历),虽然还很寒冷,但没有二月时的那般冷。 京师的三月干旱无雨,露宿街头也能承受。 “好了,诸位回去后准备一下,明天与朕一起登上城楼,看看流贼到底长什么样子!” “退--”王承恩的话刚说出一半便被打断了。 “陛下!”文臣里站出来一个人。 “臣弹劾定西伯唐通!” 崇祯愣了下,弹劾? 听到这两个字他眉毛一抖,起了杀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弹劾那一套,这特么不是搞内讧吗!尤其重要的是,他要弹劾的人是在居庸关抵挡李自成十多万大军的唐通。 历史上的唐通先投降李自成,后投降多尔衮,从这些表现看他必须死! 但不是现在,更不是这个时候。 都察院右都御史房可壮站出来说道:“前山西总兵周遇吉手中只有七千人,在缺兵少粮的情况下尚能在宁武关阻挡流贼十数日。最后流贼虽然攻破宁武关,但损兵折将七八万人!” “居庸关乃京师门户,唐通麾下八千兵马加上之前的两千守军共一万余人,兵力比周遇吉多,粮草比周遇吉充沛,如果浴血奋战一定可以将李自成挡在关外。” “就算不敌,也能多挡十几日!” “可唐通不但丢失关隘,甚至折损的兵将与流贼相差无几!” “臣请陛下治唐通的罪!治他作战失利,畏敌不前,临阵脱逃之罪!”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在右都御史房可壮的带领下,三四个御史、给事中站出来弹劾唐通。 “房御史言之有理...”崇祯表情凝重的点头。 他早就知道朝中有坏人,现在李自成围城在即,那些隐藏极深的坏人忍不住跳出来了。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治他的罪有些不合适吧?” “陛下!”户部右侍郎吴惟华说话了。 “听说唐通据守居庸关时与流贼有书信往来,臣以为唐通可能已经投降流贼,此次回京是要做流贼的内应!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放流贼进城!” “陛下慎重啊!” 崇祯表面上点头,心中的杀意已经爆棚。 听说...以为...可能,用三个模棱两可的词就想杀了唐通。 哪是想杀唐通,分明是想扼杀将士们的忠心! 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干的是卖命的差事,后面这帮文臣不帮忙就算了,尽然还想拆台! 如果真那样做了,将士们还有忠心吗?忠心没了,大明也没了! 吴惟华,你真该死啊! 不对,坏人不止他一个,肯定还有! 果不其然,就在崇祯思考的时候。 兵部右侍郎金之俊拱手出班,“陛下,唐通败退居庸关前留下大批物资,据说有粮食、火药,火铳还有红夷大炮。” “这是明显的资敌行为,请陛下治他的罪!” 又一个据说! 这帮文臣很有心机,除非有实打实的证据,否则弹劾时一律用据说、可能这种词。 被揭穿了也不要紧,反正弹劾时没有把话说死,可以圆回来。 又等了片刻,见没人附议弹劾唐通,崇祯缓缓说道:“朕已经知晓众卿的意思了,此事关系重大,容朕想想。” 第67章 围城 乾清宫外。 崇祯让王承恩找了几本书钉在一棵木桩上,钉好后吩咐李若琏:“找一把鸟铳,再找一把火铳来。” 等李若琏准备妥当,在李邦华和范景文的注视下,朝五十步外的木桩点火射击。 硝烟散尽,王承恩派人将木桩扛到崇祯面前。 李邦华已经猜到了崇祯的意思,皇上想用书籍做纸甲! 明军有使用纸甲的记录,纸甲是用厚十厘米的纸片按鱼鳞状排列,纸片下面贴身的一面配上绢布。纸甲适用于南方的气候,南方潮湿多雨,铁质铠甲不透气,闷热无比,影响作战效率,还会让铁质铠甲容易生锈。 戚继光与倭寇作战时用的就是纸甲! 李邦华不信书籍也有同样的作用,于是伸手掀开书籍,查看木桩的受损情况。 不出意外的被射穿了。 “陛下,这些书并非纸甲,没有防护能力!” 崇祯轻轻摇头,示意李若琏朝另外一个树桩再次射击。 这个树桩上绑了两层书,外面的书被水打湿,里面的书保持干燥。 等李若琏射击产生的硝烟散去后,王承恩再次将木桩扛了回来。 这一次,效果十分明显! 鸟铳的铅丸虽然将第一本书射穿,但无法穿透第二本书。 李邦华和范景文顿时惊呆了,他们诧异的看向崇祯,心中巨震! 皇上懂得太多了,好像有种无所不知的感觉! 他们急忙躬身施礼:“陛下聪明绝顶,远胜常人!” “别拍马屁了,快将消息散播出去,让没有铠甲的士兵照此方法制作铠甲,用绳子将书册穿好,挂在身上即可。” “遵旨,臣等告退。” 等李邦华和范景文离开,崇祯再次给李若琏布置了任务。 这一次,他要对这些内斗的文臣赶尽杀绝! ...... 次日清晨,崇祯还没走出皇城便得到了消息,流贼已经在城外扎营。 他问王承恩:“文武百官都到齐了吗?” “皇爷,有七八个大臣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告归在家养病。” “风寒?”崇祯淡淡一笑,“王之心?” “臣在!” “去,让东厂的番子们去那些大臣府上探探虚实,记住,他们都病了。” “遵旨!”王之心兴高采烈的去安排人。 皇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敛财的机会来了! “李若琏,等东厂的人出发一刻钟后,派锦衣卫去那些大臣府上查看虚实。记住,他们都病了。” 李若琏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崇祯的意思,“臣遵旨。” “王承恩,等锦衣卫的人出发一刻钟后,安排宫里的御医去那些大臣府上给他们瞧病。” “记住,那些人都病了。收的银子一半上交给你,剩下的一半留给他们自己花。” “遵旨。” 文武大臣已经皇城外等候多时,由于提前打了招呼,文官们穿着清一色的棉甲。 甚至有人套了两层! 寒风吹过,脖子处散发出阵阵白气。 看到崇祯驾临,官员们纷纷跪地施礼。 “诸位都有甲胄在身,今天的礼就免了。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们登上城楼吗?” “臣等不知,请陛下示下。” “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看一看流贼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感受一下城墙上凛冽的寒风!” 众多文臣虽不情愿,但皇上带头,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在勇卫营和锦衣卫的护送下,一行人朝阜成门方向行去。 虽然京师戒严,但路上的百姓一点也不少。三大营,五城兵马司,巡捕营,锦衣卫,东厂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墙上,城内基本没人管了。 听闻流贼在京师西南方向扎营,百姓们一遍往西边城墙的方向移动,一边大喊:“流贼来了,去瞅瞅去。看看这些抢光杀光的畜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什么好瞅的,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如趁这会赶快做书甲,听说这玩意比三大营的棉甲还管用。” “今儿个他们只要敢攻城,我第一个冲上去杀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百姓们情绪高涨,心中虽然还有恐惧,但热血已经开始沸腾。 他们没有远大的理想型,谈不上为国效力,只想保护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 钱,粮食,亲人,房子! 钱有自己攒的也有朝廷给的,手里有钱心里就不慌!粮食在家里屯着,吃了就不会饿!亲人有父母妻儿,一家老小欢聚一堂!房子虽然不大,住在里面却很温暖。 这些最珍贵的东西,他们誓死也要守护! 一行人很快穿过街道,登上了阜成门! 守城的武将是五军营的李副将,他亲手将千里眼(望远镜)递到崇祯手里,指着西南方向说道:“陛下请看,流贼正在西南方向扎营结寨,据此约有四里(明代一里576米)。” “红夷大炮够不到!” 崇祯拿着千里眼往西南方向看去。 千里眼虽然具有望远镜的功能,但清晰度和变焦能力还是差不少。 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远处的顺军已经扎好了营寨,此时正在等待后续的部队集结。 后方的辎重部队浩浩荡荡,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呼吸压抑。 紧接着,一股骑兵从军营里出发,朝阜成门的方向快速行进。 他们后面跟着一伙步兵,手里拿着长长的武器。 随着这些人越来越近,崇祯终于看清那些步兵手上拿的根本不是武器,而是锄头! 崇祯愣了下,将千里眼递给李邦华,问道:“李阁老,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邦华接过千里眼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大声说道:“流贼打算掘战壕!有了战壕就能躲避大炮和火铳,甚至弓弩都不能伤到他们。” “李副将,快命人开炮,不能让他们挖战壕!” 李副将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吩咐炮兵准备装药。 “等等...”崇祯出声制止。 李邦华急了:“不知陛下为何喊停?此时再不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不,他们不是来掘战壕的!” 第68章 来自顺军的试探 “报!陛下,西北方向发现一股敌军,旗子上写的顺字,似是李闯贼的主力大军到了!” 不等崇祯解释,一个斥候飞奔而来,单膝下跪报信。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守城的兵士纷纷变了脸色,齐刷刷看向西北。 京师久无战事,上一次打仗还是在崇祯二年。 那一战,死了太多人。 赵率教、满桂、孙祖寿、麻登云、黑云龙、朱国彦,还有一个被凌迟的袁崇焕。 十多年过去了,这些人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同样被遗忘的,还有战争的残酷。 崇祯接过千里眼,往西北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一支顺军骑兵正朝京师的方向疾驰而来。在他们前面有几个零星的骑兵正玩命的策马狂奔,不用想那些都是明军的探马。 不多时,这些骑兵便到了明军火炮射程之外。 他们没有排成队列前进,而是成片的散开。 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减少明军炮火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明军火炮种类繁多,炮弹主要有两种,大个的实心弹或百子连珠弹,前者射程远,后者杀伤面广。(开花弹也有,但只有熟练的炮手才能发射开花弹,即便如此失误的情况还是经常发生,所以实战中很少使用。) 所有的火炮中红夷大炮射程最远,可以达到两千米左右。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最大射程,射程越远使用的火药量越多,使用的火药量越多炸膛的风险也越大。 天启元年成书的《武备志》,对火炮弹药的装填量有严格的量化要求。减少炸膛风险的同时,增加火炮的寿命。 追到明军火炮射程附近时,追兵停止了追击。 城上的守军不甘心,有人用火炮朝那些骑兵发射了一枚炮弹。 不出意外的落空了。 李邦华放下千里眼,眉毛拧成了一团,指着正在挖土的顺军问道:“陛下为何说他们不是来掘战壕的?” “夜黑风高,城上的人看不到,如果是掘战壕,为何不在晚上掘?” “白天掘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用这些人命试探出各个城门上守军和火炮的数量,等攻城的时候选一个火炮最少的城门进攻,将伤亡会降到最低。不出意外的话,其他城门外也有流贼在掘土!” 果不其然,其他城门的方向传来了间歇性的炮火声。 通过千里眼可以看到,距离他们最近的西便门外同样有一伙流贼正在掘土。 西便门的守军操纵火炮进行射击,有些炮弹射程不够,有些炮弹直接飞跃了那些人的头顶,还有一些击中了掘土的流贼,鲜血四溅,死伤数人! 李邦华皱着眉还是有些不解:“陛下,这些人只在远处掘土,守军只用寥寥数门火炮进行反击。如此一来,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出各城门守军人数和火炮数量,不是白白送死吗?” 其他大臣与李邦华有着同样的疑惑。 只在远处挖战壕,什么都测试不出来。 崇祯想了想摇头:“不,不是白白送死,一会他们会攻城!” “攻城?” “对,那些人不是流贼,而是被流贼裹挟的百姓!”崇祯指着远处说道。 “坚壁清野让流贼没了补给,营中粮草紧张。为了节约粮食,同时为了测试出哪个城门的兵力空虚,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这些百姓前来送死。” 崇祯的话还没说完,正在掘土的流贼突然停了下来,他们手里拿着锛凿斧锯,朝城墙发起了进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各个城门的守将,怕城门有失,立刻组织士兵准备迎敌。 火炮,火铳,佛朗机铳,佛朗机炮,鸟铳提前装填完毕,只等敌军进入射程便开始射击。 阜成门的守将是五军营李副将,他刚要吩咐众人准备迎敌,却见崇祯摆手。说道:“不急,朕认为他们会半路折返!等他们冲到一半时再开火不迟。” 李副将刚刚燃起的斗志瞬间熄灭。 其他朝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世人都知道崇祯喜欢在用兵上进行一番操作。 如果他会用兵也就罢了,偏偏不会还假装会,导致明军损失惨重! 与他的老祖宗大明战神朱祁镇相比,简直一个卧龙一个凤雏。 崇祯十三年,八旗兵围困锦州。 洪承畴知道明军战力不及八旗兵,不能轻易决战。 远在京师的崇祯对此一无所知,只看到大军进展不大,虚耗粮饷。催促洪承畴出兵决战,并派遣张若麒监军催促进军。 洪承畴被迫全军向松山前进,最终兵败被俘。苦守锦州的祖大寿粮尽援绝,被迫向清军投降。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围困开封。 孙传庭想练兵两三个月再驰援开封,结果崇祯不同意,结果孙传庭出潼关后兵败。 崇祯十六年,崇祯再次要求孙传庭兵出潼关,结果在汝州大败,最终战死在潼关。 现在流贼要攻城,皇上还要指挥军队!简直了! 哎,李副将叹了口气,默默的低下了头。 轰!轰!轰!四周炮火声不停! 火炮每发射一次,便带走数人甚至十数人的性命。 进攻城墙的流贼虽然不多,却也有两三千之众,在炮火的覆盖下损失惨重。 李副将看着越来越近的流贼,内心甚至希望他们能打开城门冲进来,只有这样才能狠狠地打了皇帝的脸。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只见那些流贼冲锋到一半时,立刻转身往后跑。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的速度快了将近一倍。 来的快,回去的更快,如果地上没有尸体和血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副将呆呆的看着远处,嘴角抽搐,“陛下神机妙算,实乃当代卧龙!” 第69章 李自成 听到卧龙二字,崇祯想抽他! 考虑到卧龙在这个朝代还是褒义词,便没往心里去。 他此行可不是为了教训李副将,也不是看流贼的长相,更不是观看流贼攻城。 而是想看看流贼攻城时守军的反应。 不出意外,预料之中。 兴奋之中带着一丝恐惧。 这份恐惧并非来自流贼,而是来自他们的内心。 崇祯是个现代人,刚才他在城头看见上千流贼冲锋的时候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因为此时的他是个体,对方是一个整体。 个体面对整体时,会发自内心的恐惧。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让个体融入整体,提升士气,喊口号,作动员! 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份响亮的口号。 想清楚这些,崇祯吩咐道:“李阁老,前些日朕让范景文将南苑的猎物都带回京师,现在流贼攻城在即,将那些猎物分给守城的军民吧,提升士气。” “还有,从今日起在城中设粥铺。朕不但要这些守城的将士们吃上热饭,也要让城中百姓吃饱穿暖。” “臣遵旨。” 借着下城墙的功夫,崇祯低声问李邦华:“朕前些日让你招募的死士怎么样了?” 前几天崇祯让李邦华在城中招募敢死队,地痞,流氓,杀人犯,无论对方做过什么,既往不咎。每人发二百两银子,每日不是训练就是吃肉,现在应该拿出结果来了。 李邦华低声说道:“臣招募了四百多人,武器盔甲已全部配齐。” “让他们准备好,今夜行动。你让阜成门的守军在入夜后每隔半个时辰放一次炮,亥时末炮声过后让这些死士从阜成门杀出,从德胜门返回。德胜门有瓮城,即便放错了人进城也能将敌军围歼。” “遵旨。” 回到乾清宫后,崇祯将勇卫营的李左找来。 仔细安排一番后长舒了一口气。 你李自成既然来了,第一晚就别想睡好觉! 随后崇祯伏在案上开始书写。 他要将口号写在纸上,在敌人攻城前让守将念给所有人听。 口号不但要响亮,还得让人听了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 京师往西四里,钓鱼台。 这里本是金、元朝皇帝钓鱼游玩的地方,到明朝时成了宦官的庄园府邸。 顺军探马一番探查后,李自成将此处设为中军大帐。 李自成,军师宋献策,左辅牛金星,左都督刘宗敏,左营制将军刘芳亮,右营制将军刘西尧,前营制将军袁宗第,后营制将军李过分别落座。 桌子上摆着酒肉,旁边放着炭火。 几人一边吃肉喝酒,一边探讨军情。 刘宗敏汇报道:“皇上(李自成已称帝),今日派百姓试探明军守军和火炮布置,其他各个城门都遇到了抵抗,唯独西面的阜成门没有一点动静。别说火炮,就是鸟铳都没人放。” “据探马说,他们通过千里眼看到阜成门上有很多人,根据衣服判断,当时朱由检似乎就在城头上督军。” 李自成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微微皱眉。 他在想... 阜成门为什么没有抵抗? 是朱由检看穿了他们的计谋,还是说守军被吓懵了? 亦或是...朱由检怕炮声,没让放炮? 毕竟他们只让那些百姓跑到火炮射程之内,鸟铳射程之外,目的就是测试火炮布置。 想了一会也没想通,他抬头看向其他人。 这些人都是顺军的骨干,作战经验十分丰富。 “你们怎么看?” 刘芳亮低头不语,他刚刚损失了两千多骑兵,虽然没有伤到元气,但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 顺军北伐以来,除了宁武关损失惨重,其次就是他这里。 军师宋献策淡淡一笑:“皇上,我看朱由检是被吓傻了。听杜勋说朱由检表面上看胆大于身,实则内心胆小如鼠。不如今夜派他进城,逼迫朱由检议和。” 议和? 李自成看着宋献策,心里有些诧异。 十万顺军历尽千辛万苦打到北京城下,尤其是在宁武关,损失了七万大军!现在好不容易将朱由检重重包围,现在逼他议和? 就算朱由检同意,他李自成和手下的这帮弟兄们也不会同意啊! 宋献策哈哈一笑:“皇上误会臣了,大军刚到北京城下,急需修整。现在派杜勋找朱由检议和有两个目的,一是让我军有休息的机会;二是通过议和摧毁明军守城的决心。” 牛金星在旁边附和道:“皇上,宋军师所言极是,派杜勋议和只是为了迷惑朱由检。他本就是一个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人,只要我们把条件放宽,他应该会同意。” “一旦同意议和,明军守城的底气就没了,到时候攻城易如反掌!” 李自成点点头,看向手下这些将军。 宋献策和牛金星都是文臣,出的主意行不行还得经过他们这些武将同意。 刘宗敏吃了一口肉,说道:“皇上,臣关心的不是这种问题,是怎么攻城的问题。就算崇祯同意议和,到时候发现我们不退兵还是会打一场。” “这北京城墙高大厚实,怎么打,从哪里打,臣以为应该考虑这些问题。” “至于杜勋假意议和的事,臣不关心。” 宋献策和牛金星假装不在意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互相敬酒。 刘宗敏作为大顺军的三号人物(二号人物田见秀留在陕西看家),说出这种话属实有些鼠目寸光了。 刘西尧使劲吞下嘴里的羊肉,笑着说道:“左都督多虑了,北京的城墙再高有开封的高吗?城墙再厚有开封的厚吗?” “北京城墙外面是砖里面是土坯!咱们还是用老办法,先驱赶一批百姓在前面送死,后面的人举着盾牌,拿着斧子凿子去城下取砖,取砖之后用绳子穿起来拽倒,拽不倒就用火药放崩!我就不信炸不开!” 刘宗敏白了他一眼,反问道:“北京城那么多城门,主攻哪个门?谁是先锋,谁殿后?还有,咱们从周遇吉那缴了不少火炮,为什么不用?” “如果短时间内攻不下来,又该怎么办?” “明军各路勤王大军正在赶往这里,这些因素必须考虑进去,否则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眼见两人声音越来越高,李自成双手一挥:“好了,不要吵了。” “今天晚上派杜勋进城劝说崇祯议和,如果他同意,明天大军正好借机休整一天。如果不同意,明天由方亮所部担任先锋,宗敏率军殿后,进攻阜成门、广安门和西便门。” “其余各部护好两翼,配合攻城!” 第70章 阎应元 “皇上,今天佯攻时阜成门没有动静,会不会有诈?臣提议,先让城里的细作摸清阜成门守军和火炮数量,再做定夺!” 一直没说话的刘芳亮发话了。 别人可以不考虑这个问题,他不行。 说好听点是先锋,攻破城池他有头功,说难听点就是用人命换胜利! 北京的城墙的又高又厚,短时间内肯定攻不破。 时间一长,攻城造成的损失将难以估量! 他必须知己知彼才能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李自成淡淡一笑:“方亮想多了,这北京城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攻破的,就算短时间内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也有充分的时间调兵遣将。” “我...朕...”李自成称帝时间不长,对朕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 “朕不怕崇祯在阜成门上布置重兵,反而希望他那样做。只有把明军的精锐打光了,才能让他认清现实,早早投降!” 说到这李自成突然开始摇头,“不,不用他投降,他也不会投降!只要把那些守军杀光了,杀怕了,就能像洛阳一样不攻自破!” 李自成进攻洛阳时守军内讧,打开城门将他们放进了城。 “臣,领旨。” 刘芳亮无话可说,只能点头领旨。打仗就会死人,要想少死人,只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不过...”李自成话锋一转,“今天晚上让杜勋从阜成门进城,顺便数一数城头上有多少火炮。” “至于议和的条件嘛...二百万两白银,外加朕去山海关外帮他围剿八旗兵。条件如此诱人,他不会不同意吧?” 李自成的话刚说出口,只听外面轰的一声。 吓得所有人立刻站起来看向帐外。 “皇上,明军偷袭!”刘宗敏左手拿起头盔戴在脑袋上,右手提着宝剑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收拾,准备迎敌。 片刻后刘宗敏一脸嘲笑的走了回来:“皇上受惊了,炮声是从阜成门的方向传来的,只是空炮没有弹丸,探马回报明军没有趁机偷袭,应该是疲兵之计。” “困兽犹斗,不足为惧也!”军师宋献策手捻须髯,微微一笑。 左辅牛金星眨了眨眼睛,说道:“各营密切关注各城门上的动向,防止明军趁夜偷袭。” ...... 京师,乾清宫。 轰的一声! 当西面传来炮声时,崇祯知道是酉时中了。 城上的守军每隔半个时辰放一次炮,第一次在酉时中,下一次是戊时初(晚上七点)。 “皇爷!”王承恩的声音在崇祯身旁响起。 崇祯好不容易有了写作的灵感,正要下笔写动员令时却被王承恩打断了。 他有些不悦,“嗯,何事?” “阎应元到了!” “谁?”崇祯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江阴典史阎应元到了!” 崇祯浑身一颤将手中的毛笔甩了出去,激动的站起身:“快让他进来 ,不,快把他请进来!” 王承恩一脸的震惊。 典史是什么职?无品,未入流,严格来说算不上官,只能称为吏。 区区小吏竟然能被皇上用请字,可见一斑! 片刻后,在王承恩的带领下江阴典史阎应元走了进来。 “臣阎应元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阎应元外包看起来二十多岁,面目消瘦,一脸疲惫。穿着一身明军最普通的棉甲,右臂帮着一条白布。 他跪倒施礼时看到右臂的白布后后背顿时一凉,伸手把白布扯了下来。 “陛下,投降流贼的明军皆在右臂绑白布,臣为了迷惑流贼才会如此打扮,请陛下见谅。” 崇祯大手一挥毫不在意,“无妨,阎典史快起,朕可算把你盼来了!” 阎应元一脸懵逼的起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阴距离京师一千八百里,他收到朝廷的六百里加急后立刻动身。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到达北京城外时流贼已经围城。 好在他知道流贼的底细,在右臂绑了白布假装成探马才骗过敌军,在城外以投降的名义被人用绳子拽进城。 可是... 要知道,大明朝除了给事中和御史外,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面君。 他一个小小的典史,陛下竟然亲自让他来到乾清宫,会是什么事? 见崇祯一脸兴奋,阎应元跪地不起:“臣惶恐,请陛下示下。” 崇祯淡淡一笑,“阎典史平身吧,朕找你来是为了守城,仅此而已。” “谢...谢陛下。”听到是让他守城后,阎应元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 “晚饭吃了吗?” 阎应元一脸扭捏,这一路风餐露宿,饿了吃干粮,渴了随便找点水喝。 找不到就硬抗。 现在是又渴又饿。 当着皇上的面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含糊其辞。 崇祯吩咐道:“王承恩,让尚膳监弄两个菜再熬点粥,做好后端过来给阎典史吃。” “陛下臣不胜感激!”阎应元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这待遇的规格太高了! 别说他,就是位极人臣的当朝首辅也没享受过,可见皇上对他的重视。 崇祯并不急于让阎应元进入守城的角色,他给阎应元赐座后让他休息。 片刻后,尚膳监将做好的饭菜送了过来。 阎应元期初不敢当着崇祯的面吃,在王承恩的再三示意下才背过身去狼吞虎咽。 崇祯坐在椅子上,仔细观察着阎应元。 历史上的阎应元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是抗清三公之一! 至于另外两位崇祯没有召他们进京,因为崇祯夜不确定京师能不能守住,与其冒险不如给太子多留点人才。 阎应元任江阴典史期间率十万民众,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两百余门重炮,独守孤城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史称江阴八十一日。 最后江阴惨遭屠城,仅剩下老幼五十三口人。 能在八旗兵的围攻下守住城池,而且是八十一天,别的不说,阎应元守城绝对有一套! 崇祯不远千里让阎应元来北京的目的只有一个:守城! 只要守住京师,大明就还有一口气! 凭着这口气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也未尝不可! 第71章 攻心为上 阎应元吃饱喝足后跪地施礼:“谢陛下隆恩。” “平身。” 外面虽然有十几万流贼围城,但此时的崇祯却是罕有的平静。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守城的主心骨来了。 “阎典史,流贼大军围城,朕把京师交给你,你有把握守住吗?” 此言一出吓得阎应元差点把刚吃下的饭吐出来。 在一旁伺候的王承恩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皇上没事吧? 先不提阎应元有没有本事管理京营,但就他的身份来讲,京营的士兵们都不会服他! “陛下不妥,臣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受之有愧。且京师乃大明根本,臣是九品小吏,担不起这份重任。” “如果陛下想重用臣,请让臣在城头上据守几日,臣一定不辱使命。” 崇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中甚是满意。 阎应元有血性,有骨气! 他只想凭本事用功劳升官,而不是靠任命。 “这样吧,”崇祯片刻间做好了安排,“西便门的守将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你去他那守城。” “孙子曰:兵者,诡道也!作为文官,朕不希望你用身体守城。京师百万民众,不缺你一个!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朕希望你站在将领的角度上,用策略、用脑子守城。” “流贼攻城的方法你应该有所耳闻,仔细想想如何应对。想好了试一试,管用的话写下来!朕会让其他城门的守将效仿。” “如此,京师可守!” 阎应元认认真真的听着崇祯的教诲,不时的点头在心中暗暗记下。 等崇祯说完话他先是站在原地思考片刻,谨慎的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请陛下示下。” “讲。” 阎应元深施一礼:“孙子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流贼大军围城,可有针对敌军的攻心之计?” 崇祯愣了下,藏在脑袋里的疙瘩终于被人解开。 自穿越以来,他做了那么多事,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今天被阎应元一语点破。 攻心! 以前他只顾着团结军民,忽视了对敌军的心理战。 崇祯忍不住问道:“读过兵法?” “略知一二。” “嗯,你倒是提醒了朕。” “王承恩?” “臣在!” “准备一些白布,宽有两丈,越长越好!明日挂在城墙之上!” 王承恩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皇上这是想干什么? 挂白布可是投降的意思! 好不容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不会真的投降吧? 阎应元嘴角也是一阵抽搐。 他不来还好,来到之后皇上竟然要投降... 旋即,他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见崇祯盯着他看,阎应元躬身施礼:“陛下,是要在白布上写字吗?” “对,你觉得写什么字比较合适?” 阎应元想了想。 攻心无非是动摇敌军的军心。 李自成的兵马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是投降李自成的西北边军,这些人颇受李自成器重,是精锐也是他的嫡系。此次北伐的约有七八万人,其中四成步兵,六成骑兵。 第二部分是沿途投降的明军,这部分人战力参差不齐,但好歹是正规军,稍加休整也算是精锐。 第三部分是灾民,逃亡的百姓。灾民们往往是拖家带口跟着李自成,虽然数量巨大,但很大一部分是妇女、儿童以及老人,战斗力可想而知。 想动摇第一部分的军心比较难,他们本是西北边军,由于朝廷将大部分军饷都给了辽东,导致他们缺饷十分严重,早已没了为国效力的心。投降李自成后,李自成没有亏待他们,他们对李自成也是忠心耿耿。 第三部分不用考虑,那些灾民都是见风使舵的乌合之众,没了主力他们自己就散了。 关键是第二部分,这些人投降后待遇并没有提高多少,而且李自成对他们也不是十分信任。 思考良久后,阎应元悠悠说道:“陛下,臣以为在白布上写这几个字比较合适。” “投降者免罪,官复原职!粮饷充足,不欠军饷!”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崇祯没有任何犹豫的点点头,“就按阎典史的方法办,记住,明日太阳升起前,这些白布要在城头挂好,谁慢了朕就治谁的罪!” “对了,阎典史是直隶通州人,在京师没有住处,给他找个住的地方。” 不等王承恩说话,阎应元急忙说道:“陛下让臣守西便门,那西便门就是臣的住处,不劳费心了。” 崇祯满意的点点头,像是看宝贝似的盯着阎应元的脸, “退下吧,朕还有别的事。” “臣遵旨。” 阎应元前脚刚走,崇祯立刻吩咐王承恩:“伪造一份中旨,你乔装改扮后亲自给户部右侍郎吴惟华送去,让他从西便门出城,出城后找李自成议和。” 王承恩头皮发麻,“陛下?这...” “你只管去,朕自有安排。” 王承恩不敢质疑,他前脚刚走,后脚李若琏就到了。 崇祯冷笑着继续吩咐:“你派人将吴惟华的府邸包围,如果他不接王承恩手上的旨意,你就用他全家人的性命逼迫他。等吴惟华离开后,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 “另派几人跟着他,等他从西便门出城后立刻将他府上所有家眷全部逮捕,听候发落。” 李若琏怔了怔,有些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不杀了他?” “朕怕脏了你们的手,恶人自有恶人杀,朕把这个机会交给李闯贼!” 李若琏更搞不懂了,如果吴惟华是去议和的,那么李自成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他。 陛下哪儿来的自信呢? 不过他没有质疑崇祯,领命后起身离开。 崇祯本想暂时留吴惟华一命,奈何他自己作死,在流贼围城用人之际时弹劾唐通。 想离间皇上和将士们? 没门! 这厮太坏了,坏到骨子里去了。 历史上吴惟华在多尔衮入京时拜迎马首,投降后自荐前往山、陕各地招抚,因随征太原、大同等地有功,顺治二年封恭顺侯。 所有的功劳,都是用大明子民的鲜血换来的! 不杀他无法解心头恨! 吩咐完一切后,崇祯正打算提笔书写动员令,却见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进来,他面有惧色的说道:“皇爷,杜...杜勋回来了,正在皇城外跪地求见。” 杜勋...尚膳监掌印太监,颇受崇祯信任! 派他监军他反而投降了。 崇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大怒:“投降之人竟然还敢回来?” 第72章 议和 历史上的杜勋在宣府监军时,出城三十里跪迎李自成。 如果文臣武将这么做崇祯还能理解。 毕竟在他眼里皇帝是公司老板,文武大臣是打工人。 这些打工人在他的公司受委屈了,想换个公司,换个老板也能理解。 但太监不一样。 太监是皇帝的内臣,在公司里的地位类似于老板的亲戚,这些人投降无异于在公司里监守自盗。 哪个公司还敢用他们? 杜勋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恶心自己! “来人!” 两个锦衣卫推门而入,目光凶狠的看着传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崇祯没有理会他,吩咐锦衣卫:“杜勋身为尚膳监掌印太监,不思为国尽忠却临阵投降,颇负朕望。立刻将他押到阜成门城楼之上,斩首示众,灭三族!” “遵命!” 两个锦衣卫愣神片刻后,立刻领命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杜勋在东厂任过职,锦衣卫素来与东厂不和。现在杜勋好不容落到他们手上,必须发泄一番。 等锦衣卫走后,负责通报的小太监才知道崇祯不是生他的气,磕头后退出殿门。 崇祯拿起毛笔,继续写动员令。 ...... 钓鱼台,李自成营帐。 李自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没有失眠,睡不着是因为阜成门上的炮声不断。 每隔半个时辰响一次,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巨大的炮声吵醒。 很烦人。 “皇上...您睡了吗皇上?”营帐外有人问。 李自成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事?” 负责守卫营帐的亲兵低声说道:“皇上,是刘宗敏刘将军,他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李自成坐起身,吩咐人掌灯。 刘宗敏一身戎装的走进大帐,单膝下跪施礼:“皇上恕罪,臣不应该打扰皇上休息。但崇祯派人前来议和,臣做不了主,万般无奈才前来打扰。” 议和?李自成有点懵。 他们派杜勋前去议和到现在也没有回复,如果崇祯真的想议和,让杜勋回信就行了。 为什么还要派人议和? 李自成问:“来议和的是什么人?” “吴惟华,官任户部右侍郎一职。” 李自成思索片刻,对刘宗敏说道:“宗敏你带着吴惟华去中军大帐,朕稍后就到。” 紧接着他又吩咐附近的亲兵:“通知军师宋献策,左辅牛金星去中军大帐商量议和的事。” “把王承胤喊过来,朕有事问他。” 王承胤是宣府总兵,李自成攻打宣府时与杜勋一起投降了。 不多时,王承胤跑着来到李自成营帐之外。他出来的很匆忙,身上的衣服都没穿戴整齐,一边跑一边整理衣襟。 “臣王承胤叩见皇上。” “起来吧,朕有话问你。”李自成坐在营帐内,提高声调。 王承胤像是一条舔狗,跪在营帐外低声下气的回答:“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认识吴惟华吗?” “认识,户部右侍郎吴惟华是顺天人,恭顺伯吴允诚之后。先祖是鞑靼巴图特部人,永乐年归顺明廷,朱棣赐姓‘吴’。” “听说...”王承胤欲言又止。 “有话说,有屁放!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真像个娘儿们!” 王承胤被李自成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边磕边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刚才说过的话都是事实,想说没敢说的话是传言,所以臣才会犹豫。” 李自成冷哼一声:“说。” “遵旨。”王承胤使劲咽了口唾沫,平复下恐惧的内心。 “传言吴惟华与山西、陕西商人勾结经商,凭借他户部右侍郎的身份掩护,不但将明廷严禁贸易的铁矿、火器、火药卖给建奴,甚至将明廷的机密信息也通过商人之手告诉了建奴。” “明廷在辽东屡战屡败,他吴惟华脱不了干系!” “好了,退下吧。” “臣告退。” 王承胤离开后李自成沉默许久。 虽然他一路来不停劝说明军投降,但内心十分鄙视吃里扒外的行为。 所以对吴惟华没有一丝好感。 考虑到他是崇祯的信使,还是决定暂时不拿他开刀。 “走,去中军大帐。” 李自成穿戴整齐后,在一众亲兵的护送下来到中军大帐。 帐内有四个人。 刘宗敏、宋献策,牛金星都坐着,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站在营帐中间,满脸惧色。 “臣等参见皇上。” 见其他人施礼,吴惟华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大顺皇帝李自成。 李自成的模样并非传言中的相貌堂堂,反而很古怪。最古怪的莫过于他的额头,普通人是向外鼓,而李自成的额头是塌下去的。 吴惟华不敢多看,忙不迭的跪倒在地,三叩九拜施君臣大礼。 “臣吴惟华叩见大顺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吴惟华的表现,中军帐内所有人都露出了鄙视的表情。 这厮,太没骨气了。 李自成一脸厌恶的挥挥手:“起来吧。” 军师宋献策坐着问:“吴惟华,我听说是朱由检让你来议和的,你这么没骨气,朱由检知道吗?” 吴惟华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我是被逼的,若是不来,锦衣卫那帮狗就会把我的家人抓起来,押往诏狱。” 宋献策眨了眨眼睛,先是看向牛金星,随后看向李自成,一脸的兴奋。 通过吴惟华的话可以推测出,明廷内部已经乱了。 最起码崇祯已经失去了对文臣的掌控。 好事...好事! “朱由检打算怎么议和?”左辅牛金星冷着脸问。 吴惟华急忙从怀里拿出中旨,毕恭毕敬的双手举过头顶:“这是崇祯拟定的中旨,臣恭请大顺皇帝御览。” 李自成当然不会接,他怕信上面有毒。吩咐旁边一个亲兵双手包着厚布,接过信件小心打开。 宋献策站起身,看向士兵手中的信。 “皇上,朱由检在信中说,他愿意支付一百万两白银为军费,并割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为封地。条件是大顺军退守河南,往西南助剿张献忠,并派精锐前往辽东,与明军共剿建奴。” 第73章 夜袭 李自成愣了下,没想到崇祯竟然会给出这种议和政策。 给钱,给封地,条件是退守河南,帮助剿贼。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了心动的感觉! “皇上千万不要上当,这是朱由检的缓兵之计!”军师宋献策见李自成面有犹豫之色,立刻提醒。 “皇上,现在大军已经将北京团团包围,朱由检唯一的出路是退位,把江山让给大顺。”牛金星附和道。 刘宗敏更是站起身拔出长剑,架在了吴惟华的脖子上,打算将此人杀死。 这条件太诱人了,他怕李自成妥协。 好不容易从陕西打到这里,将崇祯和明廷一众官员勋贵困在北京。只要攻破城池,江山就会易主。 到时候他就不是什么左都督、汝侯了,最次也是个王! 李自成淡淡一笑:“别急,朕不会上崇祯的当。” “吴惟华,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大顺皇帝陛下请讲!”吴惟华一脸的谄媚。 “你从哪个城门出的城?” “西便门。” “整个北京有多少守军?西便门上又有多少守军,多少火炮?” 吴惟华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前些天城中募兵来着,加上已有的守军,守城的人数约有十一二万。西便门守军应该不到一万,火炮、火铳、佛朗机炮、佛朗机铳加起来超过一百,其他小型火器也有大几百。” 李自成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大为震惊。 火器的数量太多了。 西便门城门狭窄,易守难攻,按理说不会布置太多火炮,没想到大型火器的数量还是超过了一百。 北京城,不好打! “你不会骗朕吧?”李自成眯着眼,杀气弥漫。 吴惟华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他跪在地上再次叩头:“大顺皇帝陛下,臣说的都是实话。现在臣只有一个想法,请陛下早日攻破城池,让臣和臣的家人早日脱离崇祯的胁迫。” 李自成盯着吴惟华的脸看了会,淡淡一笑:“嗯,朕答应你。” “这样吧,你一会回去后告诉崇祯,就说朕同意他的议和条件。不过朕的大军远道而来,一时半刻不好退兵,等休整两三天后再退。” “是,臣领旨。”吴惟华领旨后不敢起身离开,只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朕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得到李自成的允许后吴惟华如蒙大赦,“谢陛下,臣这就回去转告崇祯。” 他站起身,强忍着腿部的酸痛,晃晃悠悠的就往外走。 “等等...” 吴惟华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他扭转僵硬的脖子,浑身冰冷声音颤抖的说道:“不知陛下...还有...有何指教?” “北京城各城门的守将中,有熟人吗?”李自成露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吴惟华当官这么多年别的不行,察言观色的能力简直一流,他立刻明白了李自成的意思。 略加思索后说道:“皇上,京师各城门的守将都是崇祯和内阁最新任命的,臣与他们关系一般。” 见李自成有点不高兴,吴惟华立刻补充:“臣回去后打算用重金收买,或许能买通一两个守将。” 李自成淡淡一笑:“嗯,你可以回去了。” “谢陛下!”吴惟华站起身,刚要离开,外面轰的一声巨响! 阜成门又放炮了。 但是... 炮声消失周围没有安静下来,远处反而传来了喊杀声。 李自成皱眉看向刘宗敏,刘宗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提着宝剑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片刻后,刘宗敏提着宝剑怒气冲冲的返回:“皇上,是明军夜袭!夜黑风高看不清人数,为了确保皇上安全,请皇上随臣来,与大部队会和。” 夜袭? 李自成先是一愣,随后愤怒的看向吴惟华,“你果然在骗朕,借着议和的名义搞偷袭!” 吴惟华的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单纯的以为自己来这里只是商量议和的事,商量完就能返回京师复命。 没想到崇祯竟然借着议和的时间搞偷袭! 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堆里推吗! 他整个人瘫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臣没有。这绝对是崇祯的奸计,他想借陛下的手杀了臣。” 刘宗敏冷笑:“崇祯为什么要借陛下的手杀你?” “我...我也不知道啊!”吴惟华一脸茫然。 刘宗敏用剑抵着吴惟华的胸口说道:“皇上,杀了他吧,这人早就失去了崇祯的信任。留着也没用,只会浪费粮食。” “刘将军稍等,我觉得此事有蹊跷!”军师宋献策开口制止。 李自成点头,同意了宋献策的观点。 愤怒过后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如果崇祯想议和,就不会安排夜袭。既然发动夜袭,就说明议和是假的。 可如果是假意议和,为什么会派一个户部右侍郎前来。 这可是朝廷三品大员! 借刀杀人?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里面肯定有隐情!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过来,对着李自成亲兵 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亲兵听罢脸色顿时大变,马上走进帐内单膝下跪:“皇上,刘芳亮将军急报。” “说!” 听到急报二字,李自成也顾不得在场的吴惟华了,吩咐亲兵马上汇报。 “是,刚才有人趁明军夜袭的时候,将刘芳亮将军的粮草放火点燃。天干物燥,再加上夜风大作,火势十分凶猛。” “刘芳亮将军请皇上派兵协助灭火!” “什么?”李自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军粮草本来就不富裕,再加上明廷将京师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迁到城中,他们的补给收到了很大影响。 现在刘芳亮粮草被烧,吃饭问题倒是其次,极有可能动摇军心! 议和,夜袭,火烧粮草! 李自成终于愤怒了。 盛怒之下,原本塌陷的额头瞬间鼓起。 他拔出佩刀,挥刀将瘫在地上的吴惟华砍死。 怒吼道:“朱由检,朕誓杀汝!” 第74章 战前会议 深夜。 钓鱼台,顺军中军大帐。 李自成居中而坐,军师宋献策,左辅牛金星,诸位将军分左右而立。 谋士李岩坐在营帐的角落里,不停地咳嗽。 刘宗敏向前一步,对着刘芳亮说道:“刘芳亮将军,此次北伐明廷,其他诸位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唯独你,先是贪功冒进派三千轻骑长途奔袭明太子,结果没抓住他不说,反而白白损失损两千多兵马。” “随后,你行军缓慢,导致未能将唐通所部挡在北京城外,让他溜进了城中。” “再者,大军包围北京后你治军不严,导致粮草被明军烧毁。” “我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被这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本来明日就可以攻城,现在士气没了,还怎么打?” “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刘宗敏目光锁定着刘芳亮,怒气不减。刘芳亮犯了错,如果不惩罚他队伍会越来越难带。 其他诸位将军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都不说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刘芳亮自知犯了错,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单膝下跪道:“属下自知有错,请陛下和宗敏将军惩罚。” 李自成眯着眼扫视一圈,目光落到谋士李岩身上。 他十分信任李岩,如果李岩昨天没有生病,在李岩的安排下肯定不会被偷袭。 李自成摆摆手:“有没有罪先放一边,你们觉得明天该不该攻城?” 军师宋献策率先说道:“皇上,臣以为缓几天攻城为好。原因有三,一是我军长期征战,现在人困马乏,正好可以让大军休整几天;二是粮草被毁,士气低迷,借休整的机会积累士气;三是可以趁机筹备粮草,只有粮草充足,军心才会稳固。” 左辅牛金星附和道:“臣附议。” “其他诸位将军呢?” 刘宗敏和刘芳亮不说话,看向刘西尧,袁宗第,李过等人。 这些将军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上升到用兵策略等战术问题就不行了。他们自知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纷纷将目光看向大帐角落里正在咳嗽的李岩。 李自成微微皱眉,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很是不舒服。李岩在军中威望很高,如果说有谁能替代他的位置,此人非李岩莫属。 不过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李岩功不可没,所以还是恭敬的问道:“李先生,你怎么看?” (李自成从认识李岩时就称他为先生。) “咳咳咳,”李岩深深的咳嗽几声,“臣以为,咳咳,应该速战速决!” “据探马回报,吴三桂的关宁军已抵达山海关一带,就算他再慢,七日内也能到达北京城下!” “还有,山东总兵刘泽清被明太子和刘文耀用计除掉,所部一万三千人马已到达天津,伺机而动!” “此时若不攻城,等勤王大军一到,我军该何去何从?” 此话一出,李自成和其他众人纷纷皱眉。 李岩说的有理有据,现在是他们包围明军,等明军的勤王大师到了就是被包围了。 牛金星本来就嫉妒李岩,立刻反驳道:“吴三桂现在山海关一带,麾下只有区区五万兵马,而且他身后还有八旗兵。就算他能驰援北京,最多也只能带三万人勤王。” “刘泽清更是只有一万多人,战力远不及我顺军精锐!” “现在十多万大军围城,速战速决没有错,但前提是能必胜!如果首战不利,我军士气将更加低迷。” “臣提议,休整一两日再攻城!” 李自成看着李岩,又看看牛金星,左右为难。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 尤其是牛金星的言论,士气这个东西非常重要。同样的军队,士气正旺和士气低迷时表现出的战斗力天壤之别。 “咳咳咳,”李岩再次咳嗽几声,“鄙人不才有个问题想请问左辅大人。明军坚壁清野五十里,请问去哪儿筹备粮草?” “想筹粮只能去五十里之外的地方,不算筹粮的时间,运粮队一去一返就是两天,来得及吗?” 牛金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岩继续说:“就算来得及,得派多少人护送粮草?天津据此不到二百五十里,刘文耀麾下五千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与其冒着风险筹粮,不如立刻攻城!” 牛金星嘴角抽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汇反驳,只能后退半步不再说话。 很明显,这场论战他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李自成很高兴,刚要开口却见李岩再次发话了。 “刘芳亮将军有过也有功,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刘将军戴罪立功。” “至于损失的粮草,其他各部先借给刘芳亮将军一些,等他筹到粮草后再归还给各位。”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李自成眼神犀利的看着李岩,微微点点头道:“嗯,就按李先生说的办吧!” “其他各部给芳亮匀一些粮草,明日一早攻城!” “遵命。” “臣遵旨。” 众人领命后依次离去,牛金星走在最后面,等其他人离开后他转身回到了中军大帐。 “皇上,臣以为李岩今日的行为有僭越之举。刘芳亮将军是否有罪,该怎么处罚应由皇上您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话了?当着这么多将军的面,他此举有损皇上威名。” 李自成淡淡一笑:“牛左辅言重了,朕能有今天的地位李先生有一半的功劳。且李先生在军中颇受众将尊重,朕也是其中之一。” “皇上,功是功,过是过!现在您已经是大顺的皇帝,年号永昌!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应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才是。” 李自成表情凝重的看着牛金星,片刻后点头:“朕知道了,等攻下北京城再说。” “臣告退!”牛金星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75章 攻城 清晨。 崇祯还没起床便得到了消息,流贼要攻城了。 他立刻吩咐王承恩:“立刻通知文武百官,让他们随朕御驾亲征!” 周皇后也得到了消息。 虽然有后宫不干政的规矩,但流贼围城,也没必要死守规矩了。 周皇后拎着食盒来到乾清宫,泪眼汪汪的看着崇祯,说不出话来。 她不希望崇祯御驾亲征,毕竟城墙上危险重重,稍有不慎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皇上是万金之躯,不能受到半点损伤。 但她十分清楚,皇上必须去城楼上助阵。 流贼来势汹汹,明军多是老弱病残,再加上多数是新招募的士卒,士气低落! 皇上只要出现在城楼上,那些守军的军民会发抛头颅洒热血,用他们的性命保卫城池。 “城楼上危险,陛下千万小心!”周皇后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王承恩。 崇祯看着泪眼朦胧的周皇后,心中顿生怜爱之情。 身为皇后的她本应享受荣华富贵,可入宫以来不但没享受荣华,反而处处节俭。 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有些生不逢时。 他能做的只有信任她,爱她。 崇祯轻轻搂着周皇后的腰肢,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放心,朕乃天子之躯,他们伤不到我!倒是你...第二版崇祯十七年尽快撰写,此战过后朕要出版,让京师百姓看到明军的威武。” 周皇后先是娇羞满面,随后迅速恢复正常,并严肃的说道:“陛下放心,臣妾今天一定撰写完毕。” “好,甚好!” 崇祯拍了拍周皇后的肩膀,火急火燎的冲出皇城,赶往阜成门。 顺军的主力正在阜成门外集结,这里将成为主战场。 路上遇到了很多士兵,有正规军也有临时招募的百姓。 他们是被替换下来的守城士兵,大部分人正在粥铺前吃着早饭。 看到皇帝和文武百官时,他们发出了激动的喊叫声:“是皇上!皇上要御驾亲征!” “不止皇上,文武百官也要随行!” “吾皇万岁!明军威武!明军必胜!” 喊声宛如一个小火苗,瞬间将京师这个大火药库点燃了。 声音如同潮水一样,从皇城附近沿着阜成门街一直往西,冲上了城门楼。 守城的将士们远远的看到了皇帝的銮驾,纷纷挥舞手中的武器,欢呼雀跃! 李自成名声不好老百姓本就忌惮,如今皇上不但出资犒赏守城,而且还御驾亲征。 所有人都要拿起武器,誓要死守城墙,报效皇恩。 ...... 城外刘芳亮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最前面是一万民夫,他们都被李自成掳掠和逼迫而来的,武器甲胄十分简陋,甚至不如城中新招募的士兵。他们四五人为一伍,扛着长木,拿着各种简陋的防具。 第二梯队是两万步兵,这些人身穿甲胄,手拿盾牌,刀剑,弓弩、火器等各种防具和武器。 第三梯队是火炮兵,他们身边没有火炮,只是用马车牛车拉着火药和炮弹。昨天夜里他们已经在地上挖土掘洞,将火炮藏了进去。只等李自成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冲过去撤下伪装,用火炮攻城。 第四梯队是李自成的精锐骑兵,这些人不负责攻城,只负责解决冲出城外的明军。 李自成勒马土丘之上,神色从容,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抓住刀柄。 锵的一声,佩刀出鞘! 他将佩刀高高举在空中,大喊道:“起兵,攻城!” 刘芳亮也跟着拔出佩刀,大喊一声:“起兵,攻城!” 民夫们左手举着破旧的盾牌,锅盖,甚至临时用木板拼凑而成的盾牌,嚎叫着冲了出去。 两万步兵迅速散开,躲在那些民夫身后,同样吼叫着冲了出去。 炮兵们更快,他们分成两队,前队迅速朝埋火炮的地方跑去,一边用手中的农具掘土给大炮制作掩体,一边撤掉盖在大炮上面的伪装,等待火药和炮弹。 后队则用鞭子抽打牛马,将火药和炮弹运输过去。 ...... 阜成门上! 看着漫山遍野的顺军,崇祯毫不畏惧。 他伸手拔出天子剑,剑锋直指城下的流贼,大喊道: “将士们,大明立国三百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今天就要履行誓言!” “你们愿意与朕并肩作战吗?” 崇祯开口就是振奋人心的话,一个嗓门大的太监站在城楼高处,用尽全力重复着他的话。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太监,崇祯每说一句,他们便重复一句。 “愿意!”阜成门上喊声如雷。 “你们愿意与朕并肩作战吗?”西便门的守将王国兴念着崇祯亲笔写着的中旨。 “愿意!”西便门的守军齐声高喊! “愿意!”广安门上,京营将军贺珍和守军们热血沸腾! 崇祯深吸一口气,积攒心中的愤怒,大吼道: “收起你们的怜悯,拿起你们的武器,保卫这座城池,保卫你们的家园,保卫朕和大明的荣耀!”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杀!” 随着崇祯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所有人都进入到癫狂之中。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寒冷,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血肉之躯。 轰! 城墙上的火炮开炮了,飞速前进的弹丸一头扎进人群中,像串糖葫芦一样碾死一串敌人。弹丸落地后余势不减,对后面的步兵再次造成了伤亡。 轰! 百子连珠弹如雨点一样从天空落下,流贼成片成片的倒下,死伤不明。 砰砰砰! 藏在垛口中的鸟铳纷纷开火,一个个弹丸裹挟着天子之怒射进敌人体内,流贼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紧接着,佛朗机炮,佛朗机铳,弓弩,火铳,手铳不停地开火。 流贼的尸体成片倒下。 轰的一声! 一枚炮弹打在城墙的垛口上,附近的城墙为之一震,四周尘土飞扬。有几个士兵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但是他们立刻爬起身,加入了战斗。 此时敌军已经冲到火炮的射击盲区,城墙上的炮兵见状纷纷调整火炮,将炮口对准远处敌军的火炮。 没了火炮压制,顺军身上的压力顿时轻了很多。 第一梯队的民夫已经来到护城河边,他们将长木扔进河里,踩着木头冲向城墙! 从怀里掏出斧子,锤子,凿子,对准城墙上青砖缝隙就要凿下去。 第76章 震天灭地雷 李自成常用的攻城办法有两种。 第一种是用云梯或者冲车攻城,攻打小县城时这种办法屡试不爽。小县城城墙矮,护城河不宽,火炮数量也不多,使用简易云梯或者冲车完全没有问题。 第二种是放崩法。 放崩法也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是让士兵们去撬城墙上的砖头,古代城墙基本是用土坯垒成的,外面再加上一层青砖。每撬下一块砖头就可以拿着砖头回营休息,没撬下的人回去后会被斩首。 撬完砖头后沿着缺口挖洞穿城,每隔三五步留一个土柱,等挖的洞足够多时,在土柱上绑上粗绳,用力一拉,土柱倒了城墙也倒了。 除了用绳子拉,还可以用火药炸。 第二种是从城墙外挖地道,直接将地道挖到城墙下面,填满火药炸塌城墙,随后冲进去厮杀。 不过这种办法不能用在攻打北京城上。 首先北京城的护城河很深,地道必须挖的更深才行;其次,挖的越深,下面越容易渗出水来。 火药遇水就废了! 见流贼要撬墙砖,阜成门守将李副将拿着弓箭一边射杀城下的流贼,一边指挥作战。 “扔手雷!” 轰轰轰! 一个个硕大的手雷被人从城墙上扔下,有的在半空爆炸,有的掉在地上等了几息后才爆炸。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夹杂着铁丸、铅丸四散开来。 本就没什么甲胄护身的民夫有的被射穿了身体,有的被冲击波震碎了耳膜,还有民夫由于距离爆炸点太近,当场便被炸死。 城上的守军见状没有停歇,鸟铳、手铳,弓弩不停地发射,不会使用武器的新兵则继续扔手雷,青砖,滚木,礌石。 好不容易冲到城墙下面的民夫,在守军饱和式的攻击下瞬间倒地不起。 尸体,鲜血,残肢断骸散落一地。 后面的民夫见状顿时惊恐不已,他们忘记了自己的任务,纷纷扔下手中的长木,转身就跑。 然而,他们身后是顺军步兵。 这些人跟在民夫身后有三个目的,一是让民夫吸引火力,减少他们自己的伤亡;二是趁机攻击守军;三是当监军,如果民夫转身逃跑,他们现场就可以把这些人处死。 民夫们刚转回身,便被身后的步兵用刀砍死。 “逃跑者,死!”步兵们大声喊道。 向前冲还有生还的可能,向后逃跑必死无疑!民夫们没有办法,只能转回身抱起原木再次冲向城墙。 崇祯站在城头上,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残酷,战争太残酷了,人命如草芥。 士兵们手里的武器宛如收割机一样,顷刻间收割了无数生命。 王承恩和三四个太监举着盾牌挡在崇祯身前,不停地劝道:“皇爷,这里太危险了,快下去吧!” “皇爷,此地不宜久留,请皇爷移驾城中。” 崇祯假装听不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怕吗?当然怕! 穿越前他见过最大的场面是市里组织的运动会。 当时整个操场加上看台上的人也还不到五千人。 尽管这样,上台发言时他还紧张的不行! 而此时此刻,城外有数万人之巨! 这些人不是手无寸铁的学生,也不是拿着粉笔的老师,而是挥舞着武器见人就杀的流贼! 他们好像不怕死一样,顶着箭矢弹丸玩命的向前冲! 那种压迫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嗜血洪流,崇祯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情绪。 否则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会快速消失。 攻守还在继续。 随着越来越多的流贼冲到城下,守城士兵们不得不探出身子还击。 用鸟铳,弓弩,小型手铳的还好,他们可以借助垛口作为掩体。 使用五雷神机和火铳的就不行了,类似原理的武器需要两人一组才能发射,前面的人负责支架和瞄准,后面的人负责点火发射。 负责瞄准的人刚露出身子,就被城下的敌军用远程武器射杀。 一时间,城上守军的伤亡开始增加。 在远处督战的刘芳亮拿着千里眼观察军情,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城楼上有七八个人没有参战,前面有几个太监手举着盾牌挡在前面。 虽然看不清他们身后之人的模样,但能指使太监的人绝度是个大人物。 刘芳亮吩咐传令官:“让火炮向前移动,把城楼上那几个举盾的太监给我炸碎了。” “遵命!” 随着刘芳亮一声令下,顺军火炮阵地开始快速向前移动。 之前只能打到城墙垛口的位置,现在炮弹已经能打中城门楼,甚至飞进城中砸坏民房。 崇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通过千里眼可以看到,敌军的炮兵正在向前移动。 崇祯见状不再坚持观战,立刻走下城墙去往西便门。 他要看看阎应元是如何守城的。 刚离开不久,城墙上就发生了爆炸。 一个火炮兵操作不慎,把身后的火药箱点燃了。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方圆五米内的守军全部炸死。 万幸,火药箱周围按照崇祯的吩咐堆了装着沙土的麻袋,否则伤亡将会更大。 五军营李副将一边让城下的替补人员上城,一边观察流贼的攻势。 流贼步兵已经来到的城下,他们分成两伙。 一伙在护城河外面朝城头射击,掩护正在城下翘砖的友军;另一伙人穿过护城河,手举盾牌加入了翘砖的队伍。 由于这些人都穿着甲胄,甚至有些人穿了双层甲胄,箭矢根本射不穿。 李副将手举盾牌喊道:“预备队,先扔震天灭地雷,再扔小万人敌!” 万人敌有两种,一种是燃烧性火器,是用泥土制作周围留有小孔的空心圆球。晾干后装满火药,并掺入毒药等物。敌人攻城时点燃引信,抛到城下后火焰会四面喷射,不断旋转烧灼敌人。 另一种是将棉被沾满火药后卷起来,点火后扔下去杀伤敌军。沾满火药的棉被燃烧剧烈四处飘散,只要沾上就会陷入烈火的焚烧之中。除非脱掉衣物,否则就是就地翻滚火焰也不会熄灭! 这种武器对身穿棉甲和暗甲的人有奇效! 第77章 明军的生化武器 轰的一声! 超大号的手雷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发生了爆炸。 嗖嗖嗖,铅丸如雨般铺天盖地射向顺军! 一些顺军士兵就由于冲击波而倒地;另有一些士兵被铅丸打死打伤倒地不起。 砒霜,巴豆粉,辣椒面化作一团浓雾,瞬间将方圆十几米的敌人笼罩其中。 这些人都是顺军精锐,身穿重甲甚至双层甲胄,普通的箭矢根本射不穿。加上手里举着竹木、漆皮盾牌和钉子盾牌,将上方射来的箭矢全部挡下。 只有火器发射的铅丸,扔下的滚木礌石才把盾牌组成的防护墙打出一些缺口。 但是在生化武器面前,盾牌组成的防护墙不值一提。 它们挡得住流矢却挡不住空气! 辣椒面、巴豆粉、砒霜粉组成的混合气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顺军士兵闻到后立刻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尤其是辣椒面。 太呛了! 那种呛味深入肺部,闻到的人呼吸变得困难,感觉随时会死亡。 紧接着并发症来了,先是泪眼、鼻涕止不住的往外流,随后耳朵,喉咙,肺管子火辣辣的灼痛。 不止顺军,就连城头上的守军也捂着鼻子边咳嗽边骂:“草,到底是谁发明这东西?太他妈的阴毒了!” “咳咳咳!” “咳咳咳!” 城下的顺军不停地咳嗽,片刻后有一些顺军士兵发现情况不对,咳嗽出来的痰里面竟然带血! 由于咳嗽的原因,顺军步兵组成的盾牌墙开始崩塌。 紧接着,沾满火药的棉被从城墙上扔下。剧烈的火焰随着棉被从城墙上落下,宛如火神一般,所到之处火焰弥漫。 顺军的甲胄基本来自于明军,八成是棉甲,两成是暗甲。这些甲胄单纯用火是点不着的,但是沾染火药后性质就变了。 由点不着变成了扑不灭! 再加上天气寒冷,大部分人都穿着棉衣,加剧了火焰的燃烧。 顷刻间,城墙下的顺军被火海吞没。 火海中惨叫声接连不断,但喊着喊着那些声音便消失了。 火焰升腾,浓烟四起,呛人的刺鼻味和灼烧躯体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窒息感。 后面的步兵见状纷纷止步,先是恐惧的看向火焰,随后茫然的向身后看去。 在他们身后督战的将领也没了主意。 现在命令士兵们冲锋就是送死。 可没有上司的命令,谁也不敢下令后退。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开火了。 弹丸、箭矢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眨眼间又有百余名顺军倒地不起。 崇祯刚登上城头便看到了这个地狱般的场景! 错愕的同时精神为之一振! 按照这个方法守下去,京师绝对守得住! 崇祯立刻高呼道:“明军威武!投降者免罪,官复原职,粮饷充足,不欠军饷!” 王承恩高举双手重复大喊:“吾皇万岁!明军威武!......” 守城的士兵们转回头先看到了王承恩,定睛一看发现站在王承恩身边的竟然是当今皇上。 他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拿着武器站在城墙上手舞足蹈! “吾皇万岁!明军威武!投降者免罪,官复原职,粮饷充足,不欠军饷!” 流贼带来的恐惧在他们心里压抑了太久,这场短暂的胜利将恐惧消灭的无影无踪。 他们已经意识到,流贼不过如此。 流贼也是血肉之躯,怕大炮,怕箭矢,怕弹丸,怕手雷更怕火烧。 此时大火还未散尽,流贼们躲在远处不知所措。 西便门守将王国兴见崇祯来到,立刻走到他身边抱拳拱手:“臣王国兴参见陛下。” “王同知辛苦了,伤亡如何?” “回陛下,此战杀敌约有千余人,守军伤亡不足百人。” “好,甚好!”崇祯松了口气。 一比十的比例,和周遇吉当初在宁武关抵御李自成时的伤亡比例差不多。 但这只是暂时的,流贼攻城有很多办法! “阎应元呢?” 阎应元此时正站在守军中警戒,听到皇上喊他的名字后立刻走出来单膝下跪:“陛下,臣在。” “仔细想想破敌之法,震天灭地雷虽然好用,但据朕所知这东西的数量并不是很多。等用完了,守城可就难了。” “是,臣谨记陛下圣意。” 话音刚落,炮声再次响起。 第二轮攻城战开始了。 李自成站在土丘后面,手拿千里眼观看战斗。其他文臣武将,在左右陪伴。 军师宋献策看了一会后倒吸一口凉气。 “军师怎么了?”左辅牛金星问。 “明军里面有能人啊!” “何出此言?” “你能看清城墙上的白布写了什么字吗?” 牛金星仔细看了看,一字一句的念道:“投降者免罪,官复原职!粮饷充足,不欠军饷!” “小小的攻心战,不足为惧!” “非也!”宋献策摇头,“设想一下,如果你是明军降将,为什么会投降顺军?” 牛金星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贪生怕死,没钱吃不饱饭?” “坏就坏在这里!明廷白布上的字,把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 见牛金星不解,宋献策继续解释:“自古攻守双方伤亡差距巨大,攻方死十守方才死一;如果你是贪生怕死的明军,会选择攻还是守?” “其次,明廷说投降者免罪,官复原职,粮饷充足,不欠军饷!没钱吃不饱饭的问题也解决了!你难道不怕投降的明军反水吗?” 不等牛金星说话,李自成皱着眉转回身说道:“这么明显的假话,你们也会信?明廷要是舍得发钱也不至于被我们顺军包围!” (李自成自始至终都以为崇祯内帑有花不完的钱。) “皇上请看!”宋献策遥指阜成门,“守城之人有的穿着甲胄,有的在身上绑着书本,前者是明廷的士兵,后者应该是临时招募的百姓。” “这年头,有钱都不一定拼命,没钱肯定不拼命!” “他们不畏生死,冒着各种危险攻击城下的顺军,肯定是被重金招募了!” “明廷这次下血本了!” 第78章 鸣金收兵 李自成眉毛一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投降的明军本来就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一旦相信了白布上的字,极有可能反水。 必须有对策才行! 当着这么多人他不好明说,只能继续观战。 第二批攻城的士兵已经伤亡大半,在漫天的烈焰前,士兵们停止了冲锋,纷纷后退躲避守军的攻击。 刘芳亮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身边的李自成,刘宗敏,欲言又止。 虽然不知道明军扔下的爆炸物里面装了什么,但是他十分清楚那玩意很难缠。 不但能把附近的士兵炸死炸伤,还能让更多人失去战斗力。 一个个捂着口鼻,或蹲或趴,咳嗽不止。 再加上沾满火药的棉被,别说步兵精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避让三分。 他本想暂时撤兵,趁机思考破敌之法。 但李自成和刘宗敏不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亲自督战,将他手下这些士兵一批一批的送进战场。 眼看第二批攻城的顺军死伤惨重,刘芳亮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都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弟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 见刘宗敏正要派出第三批人攻城,刘芳亮说话了:“皇上,宗敏将军,属下认为应该暂时退兵。” “为什么?”刘宗敏很是不满。 “明军的火器十分蹊跷,每扔下一个大球,附近的士兵轻则弯腰咳嗽,重则倒地不起。再加上沾满火药的棉被,所到之处一片火海。” “我觉得应该想个办法应对才行,否则就算有再多人,也会被明军一把火烧死。” 刘宗敏眯着眼,目光停留在刘芳亮的脸上,“你怕了?” 听到怕了这两个字后,李自成也转过头看向刘芳亮。 他不允许顺军的将领害怕! 刘芳亮苦笑一声:“宗敏将军,我刘芳亮什么时候怕过?” “现在的情况是明军有守城的利器,我军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继续作战只会徒增伤亡。不如先撤回来,搞清楚对方到底用了什么。” “只要想到应对之法,再攻城也不迟!” 刘宗敏冷冷一笑:“贪功冒进,行军缓慢,治军不严,再加上畏敌怯战!无论哪一条都能治你的罪!” 刘芳亮顿时无语。 他只是不想让百姓和士兵们白白送死,结果就被刘宗敏按上了畏敌怯战的帽子。 李自成收起千里眼后扫视一周,开口说道:“鸣金收兵!” “皇上!”刘宗敏脸色有些难看,“现在好不容易用长木填好了护城河,而且攻城的将士们已经在城墙上撬下不少墙砖,停战后明军肯定会修补,此时收兵前功尽弃啊!” “朕的话是旨意,通知所有人收兵。” ...... “流贼退兵了!流贼退兵了!”在城上守军的呼喊声中,顺军退兵了。 “天佑大明,陛下圣明,流贼攻了大半日伤亡惨重,忍不住退兵了。” 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李邦华,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崇祯。 “将士们齐心协力,不畏生死,当赏!” 说到赏字,李邦华面露为难之色。 国库的钱...有点紧张。 补发军饷,募兵,筹粮,制作火药,购置滚木礌石已经花了不少,现在战事刚起,用钱的地方都在后面, 尤其抚恤金一项,将会花掉大量银子, “今日守城之人,凡参战者每人五两赏银;没有战事的,每人一两银子!钱从内帑出!” “臣遵旨!”李邦华松了口气。 “伤亡如何?” “回陛下,此次守城我军战死者一百四十一人,重伤二百四十六人,轻伤三百零九人。” “敌军死亡三千人左右,受伤者预估也有四千人。” 崇祯沉默片刻。 为什么说热武器会加快战争进程? 因为杀人的速度变快了。 时间倒退几百年,在没有火器的那些年代,想通过守城杀敌三千人至少需要一两天。 而现在只需要多半天。 攻守双方十比一的比例,看似没问题,实际问题很大。 “流贼伤亡的这些人中,民夫和士兵各占几成?” “回陛下,民夫占八成,士兵占两成!” 果然... 崇祯再次沉默。 李自成攻打宁武关时伤亡七万余人,换成别人的军队早就废了。 古代作战伤和亡都意味着减员,重伤死亡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轻伤活下来的概率也只有五分之一。 但李自成不同,伤亡的七万人里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他自己的军队最多只占两成。 说白了,李自成是用人命攻破的宁武关。 现在,他故技重施! 政治不是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李自成有他自己的办法凝聚军心,崇祯也必须想办法稳住军民的信心。 让军民相信自己能守住这座城池,能保家卫国,也愿意为国而战! 思考片刻后,崇祯吩咐道:“李阁老拟旨,凡战死的军民,一律发五十两抚恤银,官职每高一级,多发二两。赡养父母,照顾妻儿的政策不变,皆循旧制。” “凡受伤者,重伤发银三十两,轻伤发银二十两。伤者一个月内死亡,全部按战死对待,补满五十两银子。” “陛下...”李邦华声音有些颤抖,这一次他不是怕银子不够,而是被崇祯的魄力震惊了。 要知道,万历时期远征朝鲜的普通士兵,战死后抚恤银只有三两! 在崇祯八年时,这个数量实在难看,于是朝廷将抚恤金提高到每人三十两的标准。由于朝廷缺钱凑不齐,只能一点一点的发。 现在直接将标准提高到五十两,可见皇帝对士兵们的重视。 “臣,这就拟旨!” “等等...”崇祯喊停李邦华,“朕让内廷给你们拿十几套飞鱼服,抚恤银不需要家属领,由兵部衙役身穿飞鱼服,亲自送到战死者家属手中。” “把战死者名单交上来,擢工部在天坛旁建忠烈祠,朕要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名字刻在忠烈祠内,供万民敬仰!” 李邦华再次震惊的看着崇祯,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人活一世为了什么? 传宗接代?富甲一方?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大部分人的目标只有第一个,因为后面的东西他们够不着,摸不到。 现在变了,皇上要建忠烈祠,让所有战死的英灵受万民敬仰! 这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让普通人也有了流芳千古的机会! 或许等多年以后,会有很多妇女带着孩子走进忠烈祠,指着上面的一个个的名字说道:“儿啊,这是你爹的名字,崇祯十七年保卫京师而死,你要记住这个名字,然后代代相传。” 第79章 攻防推演 “李阁老,吴三桂到哪了?”乾清宫内,崇祯淡淡的问道。 “回陛下,流贼围城前吴三桂已从山海关出发,按照每日行进百余里估算,此时应该到了抚宁一带。” 崇祯点点头,慢,意料之中的慢! 吴三桂为什么走的这么慢? 作为一个政治投机犯,慢就对了! 历史上,三月五日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命他火速领兵入卫北京。三月十六日吴三桂率军到达山海关,上书说需要五天时间安置百姓,然后才率兵西进。二十二日兵至玉田(唐山)一带,这时获得京师陷落崇祯自缢的消息。 如果说没到山海关之前,怕随行的百姓被身后的八旗兵屠戮。吴三桂率领精锐垫后这个借口,勉强还说得过去。毕竟他麾下多是辽人,因长期与八旗兵作战,双方仇恨颇深。如果不顾辽民死活,部下极有可能兵变。 但是... 入关之后他完全可以亲率精锐,赶赴北京。 然而吴三桂故意拖延时间。 宁愿让其他各路兵马先行与李自成一战,而后坐收渔翁之利。既保全了自己的实力不受大损失,又能与各路总兵分享“勤王”之功。 或者等李自成攻陷北京,见风使舵! 无论他想干什么,目的只有一个:保存实力! 对他来说明廷,顺军,八旗兵三个选项,谁能让他保存实力,他就选谁。 所以他不急着勤王,哪怕他亲爹吴襄被困在京师,也没有加快行军速度。 狗东西够狠! 吴三桂行军缓慢还有一个原因... 己巳之变时袁崇焕来的快,死的也快,关宁军心寒了。 崇祯根本没脑子,袁崇焕该死,但不该那个时候死! 不过崇祯不怕吴三桂不来,只要守住京师,保住自己的小命,吴三桂早晚得来勤王。 他固然控制了关宁军,但是关宁军与建奴有世仇,想投降必须找个借口。 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是不义之师。 历史是吴三桂投降时喊得口号是: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 现在他的一家老小都在北京活的好好的,没投降的 借口。 崇祯表情平静的说道:“吴三桂一时半刻是指望不上了,刘文耀那边只有一万多人,贸然进京只会全军覆没。” “这京师啊,还得靠咱们自己!” 李邦华睁着通红的双眼,情绪低落的点头:“陛下,臣等无能,让陛下受惊了!” “无妨,李阁老身体还扛得住吗?” 聊完吴三桂后,崇祯开始担心李邦华的身体。 李邦华已是古稀之年,之前就因为身体原因被调到了都察院。毕竟和六部比起来,都察院的差事相对轻松些。 现在李邦华担任内阁首辅并兼着兵部的差事,工作量将是巨大的。 尤其是兵部,从招募百姓,登记造册,再给他们配发武器,简单演练,交给相应的守城将领。 每个环节,每个流程都十分繁琐。 在皇帝嘴里的一句话,到他们这就是一本论语。 兵部为了办事效率甚至已经开始通宵办公了。 李邦华使劲伸了伸佝偻的后背,正色道:“陛下放心,臣扛得住。” “那就好!这样吧,朕给你安排一顶轿子,可以乘轿出入皇城。” 李邦华一愣,急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朕的话就是旨意!” “臣,跪谢皇恩!”李邦华刚要下跪,被得到崇祯示意的王承恩搀扶起来。 “李阁老别客气,朕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现在有多少银子?” 李邦华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的回答:“现银所剩无几,家产还有一些。” “王承恩,在内帑给李阁老拿十万两银子。” “陛下这是...?”李邦华一时间有点懵。 就京师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有钱也没处花。 虽然他没钱,但是他也不缺钱。 因为现在权利比钱管用! 只要他想,分分钟都可以敛财十数万,甚至数十万。 “大明有不贪的官吗?没有,无非是贪多贪少罢了!” “他们为什么贪?” “有些是吃不饱饭,不得不贪!” “你不缺钱不代表手下的人不缺钱,把这些钱给那些人分一分,既能收买人心,又能拉帮结派,何乐而不为?” 听到拉帮结派四个字,李邦华嘴角一抖。 皇上的话是直接啊,比他的话还要直! “臣惶恐,臣不敢!” “勿要推脱,没事的话早点回去统计阵亡将士的名字,朕要把那些名字印到崇祯十七年的头版头条。” “臣遵旨!” 李邦华老泪纵横的跪地谢恩,走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皇上给了他太多荣誉,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还要给崇祯卖命。 “等等...”崇祯突然想起一件事。 “陛下臣在!” “京师的金疮药可够用?” “目前来说够用,但随着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应该很快就不够用了。” 听到这崇祯在心里叹息一声。 古代医学太落后了,风寒都能死人,士兵轻伤的致死率高大百分之八十。 这还是在有金疮药的前提下,否则会更高。 “朕有个法子,虽然没有金疮药好使,但比没有强。” “请陛下赐教!”李邦华很是激动,只要能救命的东西他都需要。 “用烟叶,烟叶焚烧后的烟灰可以止血消肿。你先安排人在城中采买,等买的差不多了再把这消息放出去。” “臣明白,臣告退!”李邦华欣喜若狂的走出乾清宫,去往内阁安排工作。 李邦华走后崇祯立刻吩咐王承恩:“召阎应元进宫,朕要与他商量守城之策!” 不多时,阎应元穿着沾满尘土的甲胄走了进来。 战事紧张,崇祯早就吩咐内廷废去各种不必要的礼节了。 “臣阎应元参见陛下!” “阎典史免礼,现在大敌当前,朕就开门见山了!流贼有十数万之众,你要帮朕想一想守城之策!” “臣遵旨。” “好,既是考虑守城之策,那这次朕当流贼负责攻城,你负责守城,如何?” “臣没问题。” 崇祯顿了顿,严肃的说道:“朕现在把京师所有能用的人都告诉你。” 阎应元神色一禀,知道崇祯来真的了。 第80章 顺军的对策 “现在京师总兵力约有十二万五千人左右。” “兵部招募百姓七万八千人,均已配发武器,但甲胄不全。他们只能在城上防御,” “其中京师三大营有两万九...就算有三万人吧,这些人老弱病残都有,守城的时候可以拼命,但野外作战能力不行。” “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加起来有有五千余人,这些人掌管京师治安。战力比三大营那些老弱病残强点,比锦衣卫东厂弱。” “锦衣卫有两千人,东厂有一千人。他们虽然徒有虚名,与大明边军相差甚远,但马上步下都有一战之力!” “还有定西伯唐通的七千人,虽然兵败居庸关,但朕以为他们的战力比锦衣卫强。” “最后就是朕的勇卫营了,现有两千人,同等数量的情况下与大明边军对垒可以不落下风,属于精锐之中的精锐!” “还有三百多名死士。这些人曾经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不惧死亡,昨夜偷袭流贼大营,伤亡百余人,杀敌六百余!” “哦对了,朕在刘芳亮营中还有几名夜不收明哨,昨夜刘芳亮的粮草就是他们烧毁的。因为没有暗哨,所以朕也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络,只能随机应变。” 崇祯一边说,阎应元一边记在心里。 等阎应元点头后,崇祯率先开口:“为了防止你夜袭,朕会安排四千人巡夜。其中一千人藏在城西南,一千人藏在城东南,一千人藏在城东北,另外一千人藏在城西北方向。” “夜袭出兵方式无非有两种,一种是通过城门出城,另一种是用绳子索降到地面。” “无论你如何出兵,只要被朕的人看到,这些人必死无疑!” “除非...你放弃夜袭!” “臣不会放弃夜袭!”阎应元认真的摇了摇头。 他思索片刻后说道:“陛下,您的策略都摆在了明面上,对您不公平。” “无妨,李闯贼被夜袭怕了,肯定会提防。” 阎应元点点头说道:“臣会派两拨人夜袭,第一波派出百余死士,身穿双层甲胄,尽可能多的带手雷,不带武器!” ??? 崇祯愣了下,只带手雷不带武器,你管这叫夜袭? “然后呢?”崇祯忍不住问。 “第二波人也只带手雷,不带武器。” “第一波人在前,第二波人在后,午夜时分从德胜门旁通过索降的方式出城,出城后寻找流贼巡夜之人的踪迹。” 崇祯瞬间明白了阎应元的意图。 他根本就没有偷袭李自成大营的想法,而是盯上了流贼巡夜的人。 阎应元继续说:“第一波死士先派出几人摸清流贼布防情况,随后故意暴露行踪,等流贼追击时,点燃手雷扔进对方人群之中。” “扔完手雷后立刻往回跑,第二波死士负责接应,如果对方继续追击,则用手雷阻敌。如果对方不追击,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所有人返回京师;二是让第二波人再次偷袭。” “运气好的话伤敌几百,运气不好也能伤敌近百人!” “妙,实在是妙!”崇祯忍不住夸赞。 虽然杀敌的数量少,但是严厉打击了敌人的士气。士气此消彼长,对明军来说是件好事。 “今夜就按照你说的安排,现在说一说明日该如何守城!” 守城? 阎应元没了刚才的从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今天流贼攻城人数并不是很多,加起来只有三万来人。 为了早日拿下京师,明天攻城的人只会更多。 不妙的是.... 流贼已经见识到震天灭地雷的威力,下次攻城前肯定会找到破解之法。 其实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湿布捂住口鼻就行。如果不行,就增加湿布的厚度。 闻不到辣椒面就不会咳嗽,不咳嗽就不会丧失战斗力! 思考良久后阎应元严肃的说道:“陛下,臣以为今夜应该派人出城!” ...... 钓鱼台,顺军中军大帐! 首日攻城不利,伤亡惨重,军中的士气有些低落。 刘芳亮沉默片刻后说道:“此次攻城民夫伤亡四千多人,将士伤亡近三千人,可以说损失惨重!” “由于准备不足导致攻城不利损失惨重,请皇上和宗敏将军治我的罪。” 刘宗敏见刘芳亮认错,心中稍安。 有人背黑锅就行! 他眯着眼说道:“芳亮将军,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明军的火器又狠又毒,换任何人也不会占到便宜。” 见刘宗敏没有继续责备的意思,宋献策和牛金星也开始给刘芳亮说好话。 他们二人最擅长见风使舵! “是啊,芳亮将军攻城的方法没用错,只是明军新式火器太过犀利,才导致攻城不利。” 刘芳亮白了一眼宋献策。 这厮说的话都是废话。如何攻城不是他刘芳亮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是众将商议李自成拍板决定的。 “芳亮将军不要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明日攻城定能一雪前耻!”牛金星补充道。 “咳咳咳!”谋士李岩坐在营帐的角落中,不停地咳嗽。 李自成见状关心的问:“李先生身体没事吧?” “咳咳!多谢皇上挂念,臣的身体无恙。”李岩又咳嗽了几声才继续说道,“来之前,我已经从将士们的口中,知道了今天战场上的情况!” “芳亮将军虽然没有攻破城墙,却完成了两个任务!” 众人不解,纷纷看向李岩。 宋献策和牛金星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没去现场观战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可笑! 李岩假装没看到,继续说:“此次攻城一是见识了明军新式火器的威力,为明日的攻城做好了准备;二是让我想到了攻心的办法!” “攻心?”李自成瞪大了眼睛。 “对,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既然明军在城墙上悬挂白布搞心战,那我们顺军也可以效仿。” 牛金星淡淡一笑:“李先生,难道你能让守城的明军投降?” “当然不能,但是明军的做法让我想到了两个计策!” “先生请讲!”李自成有些迫不及待。 第81章 崇祯十七年第二期 自北伐以来,李自成每时每刻都在幻想他已经攻下了北京城! 打开城门后百官叩首,万民相迎。 他坐在皇极殿内的龙椅上,指点江山! 然而...此时北京城就在眼前! 高耸的城墙,犀利的火炮,英勇的军民把他挡在城外。 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太难受了! 难受的让他抓耳挠腮! 当李岩说他有计策时,李自成忍不住开口:“先生请讲!” “第一个是诈降计,明日攻城前,安排千余民夫穿着明军的甲胄前去投降。如果明军射杀他们,可以借此事告诉已经投降我军的明军,明廷在说谎。” “如果明军把这些人放进城,正好可以让他们在城中作乱。即便里面有人真心投降,对我军也没什么损失。” 李自成点点头,对这个计策比较满意。 “第二个计谋是劝降!” “谁?” “吴三桂!” “吴三桂?” 随着李岩念出这三个字,整个中军大帐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 牛金星皱着眉反问:“吴三桂麾下有五万关宁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他会投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岩淡淡一笑:“请问左辅大人,吴三桂什么时候到达的山海关?” “据说五天前就已到达山海关!”牛金星想了想。 “山海关距离北京不过区区六百多里!崇祯二年,袁崇焕从山海关出发到达蓟州一带用了四天,他已经够慢了。而吴三桂用了五天时间,却还在抚宁附近徘徊。” “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观望!” “观望?”李自成有些不解。 “对,吴三桂要是想来早就来了!他在观望,想看看谁会赢得这场事关明廷生死的大战!如果我们久攻不下,他会在我军疲惫之际进京勤王;如果我们攻下北京,他会投降。” “不过...到底是投降大顺还是投降建奴,就要看皇上有多少诚意了!” 中军大帐内再次陷入安静。 片刻后,刘宗敏说话了,“皇上,当务之急是攻下北京城,至于劝降吴三桂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作为李自成从陕西带出来的嫡系,刘宗敏不会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现在的爵位是汝侯,外加左都督职。 吴三桂被封为平西伯,假如他投降顺军,李自成至少也得给个侯爵的爵位。 如此一来,吴三桂就和他平起平坐了! 一个降将,有什么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所以刘宗敏决定暂时避开这个话题,等攻进北京之后再说。 李自成点点头,转而问道:“明日攻城,诸位可有良策?” 众人非常默契的看向刘芳亮。 刘芳亮顿感头大。 他顶着众人的目光说道:“明天攻城还是用放崩法,不过我另有两手准备。” “通过询问攻城的士兵得知,明军从城上扔下来的东西,爆炸后产生的烟雾十分刺鼻。明天攻城前让所有人准备一块厚布,沾水后挡住口鼻,或许有效。” “另一手准备是针对明军扔下的小万人敌,此物燃烧剧烈,极难扑灭。所以我打算让民夫们顶着沾水的棉被前去撬砖,棉被沾水后不但无法点燃,还能抵御火器射击,一举两得!” 李自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芳亮,忍不住问:“这些法子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回皇上,不是!是李先生想的,只是借我的嘴说了出来。” “军师?”李自成看向宋献策。 宋献策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点头说道:“皇上,臣以为此法可行。” “好!”见没人反对,李自成拍板决定道:“希尧(刘西尧),为防止山海关和天津的明军我军,你带所部人马去往通州一带驻扎。” 李自成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分兵。 否则一旦被明军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芳亮明天先安排一千民夫诈降,随后带麾下所有士兵攻打西便门和广安门!” “宗敏你带三万民夫,两万步卒攻打阜成门和西直门!” “其余众将围城佯攻,不得有误!” “遵命!”所有人齐声回应。 李自成站起身,表情严肃的继续说道: “自北伐以来,我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好不容易围了北京,你们更要奋勇杀敌!明军的勤王大军吴三桂在东,刘文耀在南,他们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只有尽快攻下北京,我们才能在中原立身!才能从民心,顺天意,成就霸业!” “此战,需速战速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叩首。 李自成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为防止明军夜袭,芳亮辛苦一点,安排人巡夜!也算戴罪立功了!” “臣遵旨!” 是夜。 三百余名死士从西便门旁边的城墙上,顺着绳子降落到地面上。 护城河里顺军用于渡河的长木早已被拖进城内,或是做成滚木,或是被劈柴点了火。 城墙上被翘下的砖头已经用砖头补好。 墙边流贼的尸体也已经被拖到护城河外,尸体与木头堆在一起烧了很久。 这些尸体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会产生瘟疫。 至于远处的尸体,明军这边就不管了。 顺军更不会管。 三百名死士将城上放下来的木头扔进河里,踩着木头渡过护城河朝西南方向摸了过去。 ...... “卖报卖报!崇祯十七年第二期出版了!” “重大消息!” “昨日流贼攻城,我军大获全胜!以伤亡七百人的代价,打死打伤七千流贼!” “陛下要在天坛旁建忠烈祠,把所有战死者的名字刻在里面,供万民敬仰!” 天还没亮,卖报的小儿郎便已经起床,站在大街上大声吆喝。 有了第上一次买报的经验,这次老百姓们没有多问,纷纷掏钱准备买报纸。 朝廷募兵之后,现在家家户户都有钱了。 拿出两个铜板买报纸更是不在话下。 “小孩,报纸没涨钱吧?” “没涨!不要钱!”小孩童拿着报纸走到买报人面前,伸手递了过去。 买报人愣了下,想接却没敢接。 他怕这里面有猫腻,于是斥责道:“你这小孩多大了?怎么该跟我逗呢!快说多少钱!” “真不要钱!”小孩童把报纸举过头顶,递给路过的行人。 “别闹,买东西哪有不给钱的?” “真不要钱!万岁爷说昨儿个守城死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大明的英雄豪杰!为了纪念他们,万岁爷把那些人的名字都印在了报纸上!” “万岁爷还说了,谁的钱都能挣,唯独不能挣英雄豪杰的钱!” 第82章 心战?你不行! 京师,阜成门大街。 一个国子监的读书人站在高处,大声朗读着。 “赤子丹心昭日月,英雄肝胆映山河!”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流贼围城 攻打京师,大明守军不畏生死奋勇杀敌!” “奈何流矢无眼,致两百五十九名壮士长眠于此!”(算上夜袭敌军的死士和重伤不治而亡的人) “这些人是父母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更是大明的子民,京师的英雄!” “他们的名字是:曾高明,李三狗,赵国柱,关飞白......” 名字密密麻麻印了整整一个版面! 暗黄色的纸,黑色的字,看在眼里,念在口中,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原本喧哗的前门大街此时安静的有些可怕,所有人都站在原地,认真的听着。 “...雷大,董自明,李修远!” “流贼抢我们的钱和粮食,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亲人,践踏我们活着的权利!” “这些保护我们的英雄已经长眠于此,我们除了能将他们埋葬,还能做什么?”读书人语气沉重的问。 “杀流贼,保家卫国!”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 这一声怒吼犹如炸雷,将安静的阜成门大街瞬间引爆。 最开始只有几个人站在原地喊,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多。京师百姓这一刻对流贼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他们挥舞着拳头,走向各个城门。 “杀流贼,保家卫国!”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片刻间传遍整个京师。 城头上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守城的军民也被这股情绪感染,他们纷纷挥舞手里的武器,对着城外正在集结的流贼发出了愤怒的宣言。 ...... 顺军中军大帐! 李自成一脸恼怒的看着刘芳亮。 刘宗敏正在汇报军情:“昨夜明军夜袭,他们没有偷袭我军营帐,而是对巡夜的士兵发起了偷袭。” “此战明军死伤仅三人,我军伤亡百余人。” 李自成越想越气,他愤怒的拍了下桌子:“胡闹!” “如果说我军没有准备,被明军偷袭也就罢了!可是昨夜朕明明特意叮嘱过,让你安排人巡夜!” “你是怎么做的?” 刘芳亮已经麻木了... 作为顺军中仅次于刘宗敏的人物,他已经习惯了接二连三的失败。 长途奔袭明太子,失败了。 进军居庸关围歼唐通,失败了。 粮草被烧,首日攻城毫无收获。 想到这刘芳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回皇上,昨天夜里臣为了防止被明军偷袭,特地安排了四千人巡夜!他们分成若干小队,在城外来回巡逻。” “可谁承想,他们竟然是奔着这些巡夜人去的...” “而且夜袭之人不带武器,拿着超大号的爆竹见人就扔。” “这些爆竹杀伤力非常大,离得近的人直接被炸死,离得远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轻则受伤,重则毙命!巡夜的兵士猝不及防,所以死伤惨重!” 李自成嘴角抽了抽,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是朕从陕西带出来的,是朕信得过的人!但是不能仗着信任屡战屡败,所以朕决定,今日攻城所有人马都由宗敏负责。” “你负责后勤去吧。” 刘芳亮张了张嘴,无奈的点点头。 刘宗敏接过印信后,迈步走出大帐,他骑在马上吩咐一声:“全体听令,立刻集结,准备攻城!” 一千名提前准备好的民夫穿着明军的盔甲,在极不情愿中跑向阜成门。 他们一边跑一边回头,表面上看是怕被发现逃跑,实际是怕顺军追上来将他们砍死。 出发前顺军对他们说过,跑的慢的人会被处死! 守城的明军很快发现了他们,五军营李副将拿着千里眼看了好一会。 他问身边的参将:“你他娘的帮我瞅瞅,流贼这是要干啥?” 参将一脸懵逼的接过千里眼,看过后更懵了。 “副将大人,属下没看懂!他们不带武器,看着像是来投降的!可是一般投降都会边跑边喊防止被误伤,就算不喊也得在举白旗不是?” 举白旗投降的标志起源于秦朝。秦人自认五行属水,水为黑色,所以当时秦人以黑色为“国色”。秦国的礼服笙旗都是黑色的,黑色对秦人来说代表着胜利。秦末时期,刘邦攻打咸阳,秦子婴投降,便以秦人“国色”的反色--白色为衣服。 “后面没有追兵,他们边跑边往后看,属实有点邪门!” 李副将点点头,想起流贼攻打开封时摆过阴门阵,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大概率也是同样的目的。 他大手一挥,吩咐道:“用百子连珠弹,给我狠狠地揍这帮王八蛋!” 轰轰! 随着火炮开火,小拇指肚大的弹丸铺天盖地的撒了过去。 这些民夫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投降的,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别开炮,我们是来投降的!” “我们是来的投降的!” 李副将撇着嘴再次吩咐:“你们都听见没?他们是来劝降的!给老子炸,狠狠地炸!” 守军们见状哈哈大笑,用鸟铳、火炮做无差别攻击。 不消片刻,这一千人便死伤大半。 他们见明军不受降,哆哆嗦嗦的拔腿往回跑! 跑到一半时,顺军大营的方向传来了火炮声和号角声。 顺军,再次攻城了! 仅存的几百人被攻城的顺军裹挟着冲向城墙,再次踏上了送死的道路。 西便门城门楼。 阎应元看到前来投降的流贼被守军射杀时顿感不妙。 他向身旁的崇祯说道:“陛下,昨日既已猜到流贼会来投降,为何不受降?” 崇祯淡淡一笑。 为了鼓舞士气,他每天都会来一趟城门。 “圈套而已,这些人要么是民夫,要么是奸细,反正不是真心投降之人。” 阎应元表情凝重:“可是陛下...就算他们不是真心投降,其他人看到这些人的下场后,怕是没人敢投降了。” 第83章 京师攻防战 “错!大错特错!”崇祯一脸平静。 “请陛下赐教!” “李闯贼越是这样做,已经投降的明军就越害怕!他们不是嫡系,获得的信任也有限,如果继续跟在李自成身边,早晚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他造反时对外宣称永不征赋,随着攻陷的地方越来越多,李闯贼的‘国库’已经撑不住了,所以最近改口号为三年不纳粮。” “如此反复无常,已经失去民心了。” “失败,是早晚的事!” “物极必反,李闯贼开始走下坡路了!” 阎应元和王国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但现实容不得他们震惊,随着火炮声响起,攻城战再次开始了。 崇祯简单鼓舞士气后,快速离开城墙。 他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因为这次攻城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全是人! 而且在明军火炮射程外的地方,流贼正在用木头搭建炮台。 火炮架的越高,打的越远! 北京城墙高三四丈,只要炮台搭的比城墙高,就能凭借射程优势对守军形成火力压制。 有了第一日攻城的教训,刘宗敏想到了这个方法。 “炮台要比城墙高,上面垛上沙包,安放大炮,听到没有?” “属下领命!” 远处。 第一波民夫迎着明军的炮火,扛着木头冲到了护城河边。 这些人将木头扔进护城河后,转身就跑。 紧接着第二波顶着湿棉被的民夫冲了上来,他们头顶湿棉被,手里拿着撬砖的工具,踩着木头来到城墙边,不由分说立刻撬砖。 第三波人抬着简易云梯,左手拿盾牌,右手持刀,渡过护城河后立刻架梯往城上爬。 第四波人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拿着火器、弓弩不停地朝城上的守军射击。 这些人看似很多,但是与他们身后的大军比起来简直少的可怜。 此次攻城的顺军总数高达七万人! 七万大军在城西纵向展开,绵延十几里。 要知道,整个京师从北到南也不过十五里之多。 “杀!杀!杀!” 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这些声音聚在一起宛如一条巨龙,在城外翻云覆雨,不停地撞击着屹立几百年的城墙。 在这样的攻势下,在这样的喊杀声中,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感觉自己与蝼蚁无异。 太渺小了! 无助且无力! 之前积攒的勇气、被鼓舞起来的士气眨眼间荡然无存。 心中只有恐惧。 但在此时,王国兴身旁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杀!” 声音从西便门传出,沿着城墙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用在,杀!” 城墙上的炮兵快速装填火药,引信,弹丸。手中的火绳与引信轻轻一碰,轰的一声,炮弹激射而出。 发出的炮弹不是漫天弹雨就是杀伤力极大的大弹丸,成片或者成一条直线的对顺军造成杀伤。 见流贼攻到了城墙下,守军纷纷举起滚木礌石,用力的往下砸。 砸倒一片后,旁边的人顺势扔下各种手雷以及震天灭地雷,还有小万人敌。 一阵爆炸声过后,城下火焰升腾,烟雾弥漫。 攻城的顺军口鼻都被湿布遮挡,这些刺鼻的烟雾对他们影响不大。而且身上的湿棉由于被无法被点燃,所以这些顺军不像昨日那样被活活烧死。 不过,他们的眼睛在烟雾中有了不适的症状。 但是在生死面前,这些人顾不得许多了。眼睛睁不开就闭着,用手摸着城墙的缝隙撬砖。 其他守军拿着弓弩,各种火器,不停地朝下面射击。 他们射击的同时,城下的守军也在还击。 护城河边站着顺军步卒,他们拿着明军制式武器,不停地朝城墙上射击。 拿云梯的顺军举着盾牌,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 顺军炮兵怕大弹丸从城墙上掉下来误伤友军,使用百子连珠弹往城墙上还击。 守军在密集的箭雨、弹雨攻击下,伤亡快速增加。 更不妙的是,已经有民夫拿着城墙砖往回跑了。(顺军规定:每撬下一块砖头,就回营休息,落后的人,就立即斩首。) “倒火油!”各城门守将几乎不约而同的吼道。 一桶桶滚烫的火油在城头泼下,浇在顺军身上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啊!”被热油浇到的顺军顿时惨叫不止。 “啊——!” 惨叫声还没结束,更惨烈的叫声骤然响起。 城墙上的守军将火把扔到热油上,火焰伴随着浓烟,瞬间升腾而起! 一个个顺军变成了燃烧的小火人,在人群中挣扎。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跳进护城河,熄灭身上的火焰。 在火焰和浓烟的影响下,他们早已失去了方向感,惨叫着翻滚、爬行。 他们所到之处一片火海,碰到的东西,摸过的衣服都立刻被点燃。 被点燃衣服的顺军也慌了,纷纷转身跳进护城河。 藏在湿棉被下面的顺军刚要庆幸,身下的地面开始涌动,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爆炸声。 明军昨夜在城墙下埋了火药罐,在明火的点燃下开始发生爆炸。 轰轰轰! 剧烈的冲击波不但将附近的顺军炸死,甚至将云梯上的士兵掀飞。 火药里夹杂的铅丸,铁丸破空四溅。 剧烈的爆炸声过后,城墙下的顺军在哀嚎声中变成了残肢断骸。 远处的顺军也受到了波及,纷纷倒地,有的受伤不起,有的则快速爬起来向后跑去。 咔嚓! 逃跑的士兵刚转过身就被身后的步卒斩杀! “逃跑者,杀无赦!” 城上的守军来不及高兴,因为流贼再一次攻了上来。 “下面的人快点往上面搬石头!” “火药快用没了,你们几个两人一组往城墙上搬火药!” “起锅烧油,流贼又攻上来了!” 阜成门上的守将李副将一边指挥作战,一边时刻观察后勤补给。 轰的一声! 一门神威大将军炮炸膛了! 第84章 屠杀和被屠杀 神威大将军炮是崇祯皇帝给北京的红夷大炮赐的名。 此炮射程远,精度高,在调整射击度角和火药用量的前提下,配合准星和照门可以做到精准射击。 随着轰的一声,操作神威大将军炮的炮手当场被炸身亡! 好在附近有沙袋,没有造成其他人伤亡。 李副将很快看出了问题。 炸膛是因为火炮连续射击,没有及时降温造成的。 他用手摸了摸旁边的火炮,怒吼道:“他妈的你们这些放炮的悠着点,别他妈再炸膛了!” 可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的坐在一门火炮炮筒上,对负责操作的士兵喊:“快点给老子点火,炸死他们!老子要跟大炮共存亡!” 有了刚才的教训,一半的炮兵暂时停止发射,开始给火炮降温并清理炮膛。 城下的顺军顿时感到压力轻了,他们立刻冲上前,再次对城墙下手。 这些人宛如一只只蚂蚁,面对巨大的城墙,一砖一瓦的撬,一石一土的挖。 总之,只要把城墙挖出窟窿,他们就能冲进去为所欲为。 没了湿棉被的保护,顺军再次品尝了震天灭地雷和小万人敌的威力。 他们口鼻上的湿布因为温度的原因早就变成了干布。 一波又一波冲锋的士兵被炸死,烧死,熏死甚至被活活砸死。 所有人都拼了命。 外面的人拼了命的向冲进来,里面的人拼了命的挡。 李自成远远的看着战场,右手一挥吩咐道:“宗敏,西直门前的兵力少了,再派五千人前去攻城!” 他必须攻下北京! 这不仅仅是政治目的,还有经济目的。 明廷为什么称他们为流贼? 什么是流贼? 流贼者,四处流窜的盗贼! 为什么此处流窜? 因为没有钱。 说白了,任何一场战争都与钱有关。 顺军十几、几十万大军,每天光吃饭就消耗了大量的粮食。 这还不算军饷,加上军饷将会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起兵时喊得均田免粮让他们没有钱粮收入,为了维持军队,必须想办法搞钱搞粮食。 于是只能边走边抢。 起初只抢官绅、富户和地主,后来所到之处全都抢。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能抢的地方就越来越小了。 这次,他把目标放到了北京城。 明廷在此经营两百多年,这里肯定富得流油。 如果攻不下北京,大顺的国库将无钱可用,届时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阜成门前兵力少了,派两千人支援!”李自成再次下达命令。 城墙上下的厮杀还在继续。 顺军仗着人数优势,一边朝城上还击,一边在城墙下翘砖。明军则仗着地利和武器精良,对顺军砸,炸,烧,熏! 数不清的明军被流矢,弹丸击中,城头上惨叫声不停。 受伤的明军有的坚持战斗,有的则被后面的人拖进城中救治,空缺的位置迅速有人补上。 城下的顺军成片成片的倒下,有的爬起来再次加入战斗,有的则躺在地上抽搐不止眼见活不成了。 有了火器的加持,杀人变得简单了,也快了。 一个个顺军拿着火器朝城墙射击,尽可能的给城墙下的友军作掩护。 城墙上的明军则在垛口的掩护下,将能杀伤敌人的东西统统扔下。 人影交错间,一架云梯搭在了城墙上。 下面的顺军玩命似的往上爬,眨眼间爬到了城墙垛口位置。 一个明军举着手雷刚下扔下,被持刀的顺军挥刀砍死。 手雷轰的一声在城墙上发生爆炸,附近的守军纷纷到底。 在这短短的空挡,五六个顺军顺着云梯怕了上来。 他们回到就砍,见人就劈。 防御严密的城墙上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守军拿的武器除了弓弩就是火器,再或者是一些可以投掷的武器。 面对这五六个左手盾牌右手拿刀的顺军,一时间还真没了办法。 眼看顺着云梯往上爬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明军站了出来。 他扔下手中的军弩,吼叫着扑了上去。 对方长刀一挥砍在他的盔甲上。 他借着惯性直接拦腰抱住那个顺军,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十几个守军围在一起将这些人往外推。 推不动就抱在一起跳下去。 从城墙上坠落的士兵砸在下面密密麻麻的顺军身上,砸死砸伤数人。明军士兵见状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把云梯推下去!” “不用推了,火油来了!” 随着火油再次加入战场,城下的顺军再一次被火焰和浓烟吞没。 刺耳的惨叫声中,无数顺军哭嚎着冲进护城河,希望河水能将他们身上的火焰熄灭。 可身上的火焰刚刚熄灭,便迎来了明军铺天盖地的箭矢和弹丸。 偌大的护城河,经过一夜沉淀已经清澈的河水,很快再次变成了深红色。 到处都是喊杀声,顺军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眨眼睛又被明军赶了下来。 城下的顺军更惨,他们在尸山血海里拼了命的撬砖,挖洞。 每挖一个洞,顺军就往洞里钻一个人。有了城墙的保护,进入洞口的顺军压力骤减。 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停的挥舞锄头,试图往深处挖。 城上的明军也发现了异常,他们守将的指挥下沿着城墙往下挖。 城墙上明军占据地理优势,再加上人多势众,他们挖的特别快。 不多时,上面的洞口便与下面的洞口连通了。 “手雷!” 一个个手雷从上面扔下,在洞口里燃烧爆炸。 “火油!” 随着火油倒入,洞里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是一场屠杀与被屠杀的游戏,没有人知道最终结局。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先放弃的那个肯定会输。 崇祯在街上看着一队队支援的士兵从身边走过,心里非常平静。 他做的足够多了,京师能不能守住全看天意! 这场攻防大战从黎明打到傍晚,城中的百姓和富户纷纷在家门口支上大锅,熬粥,烧热水。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将热乎乎的米粥,开水送上城头。 守军们根本顾不得吃,饿急眼了就端起碗把米粥倒进嗓子里。 随后拿起武器向下投掷。 渐渐的,喊杀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傍晚的黑暗之中。 崇祯支楞着耳朵仔细听。 “胜利了!” “流贼退了!”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第85章 首辅病倒 流贼虽然暂时退了,但崇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就在刚刚,王承恩告诉他内阁首辅李邦华病倒了。 “李阁老现在何处?” “在文渊阁内。” 明代内阁制度严格来说建立于永乐年,办公地点是文渊阁。文渊阁在皇城里面,文华殿后面。阁门上悬有圣谕: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走,宣御医立刻与朕一同前往文渊阁。” 听闻李邦华病倒,崇祯顾不得乘坐銮驾,直接步行赶往文渊阁。 李邦华不能倒,因为现在整个朝廷的运转都离不开他。 为什么离不开他?因为他是内阁首辅吗? 非也! 以前内阁首辅魏藻德为例,他任内阁首辅期间,兼着礼部和吏部尚书的职位。 在一个部门里,尚书说了算吗? 名义上是,但实际并不是。 古代朝廷与现代的公司性质差不多,空降的官员在没培养出自己人前,对部门的掌控几乎等于零。 想办好皇帝交代的差事,单纯的上传下达可不行。 尚书下面有侍郎,侍郎下面还有司务,郎中,员外郎,主事等...... 这些人...基本都有党派归属。 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 每个党派利益不同观点也不同。 当一项政令导致某个党派的利益受损时,这些人虽然无法改变政令,但可以让政令延缓下达,甚至以各种借口推脱导致政令短时间内无法下达。 李邦华不同。 首先他没有党派,也不参与党争,各个党派对他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其次,他是三朝元老,从知县一步步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属于真正的实力派。 当皇帝的政令从内阁传达到各个衙门时,只要这项政令不是很过分,各个衙门的人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这也是崇祯启用李邦华为内阁首辅的最主要原因。 来到文渊阁,崇祯顿时一愣。 好家伙...本是办公场所的文渊阁此时被改成了商住两用房。 正对门的位置还是摆着书桌和椅子,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厚厚几摞文件。 原本正对着门的屏风被放在了右手边的位置,透过屏风的空当,可以看到屏风后面摆着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人。 见皇帝亲临,文渊阁内所有人都屈膝下跪:“臣等参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在众人畏惧的眼神中,崇祯径直绕过屏风走向后面。 文渊阁在文华殿后面,虽然有城墙阻隔,但这里终究属于皇城范围。没有皇帝的允许,在这里过夜轻则受罚重则砍头。 李邦华得知皇帝亲临后刚要起身,被疾步赶来的崇祯一把按住。 “李阁老免礼。” “陛下,臣未经允许在文渊阁内设床铺,请陛下治罪。” 屏风外面的人听罢,纷纷支起耳朵仔细聆听。说白了,这些人想知道李邦华到底有多么受宠,然后再看人下菜碟。 “李阁老为国操劳,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说着,他抓起被褥摸了摸,继续说道:“李阁老的被褥单薄潮湿,来人,去内廷给李阁老取一套被褥来。” 李邦华顿时感动的老泪纵横,他刚要感谢,被崇祯伸手制止:“区区一套被褥而已,不用谢。” “陛下,臣入阁以来毫无建树,让陛下失望了。” “李阁老别说那么多,先让御医给你瞧瞧。” 明朝时,御医属太医院管理。太医院的官职分为院使、院判、御医、吏目等。 皇帝得病后,太医院至少会派出两位御医前往诊断。诊断后开的方子需要经过院判等部门审核通过,最后才能给皇帝服用。 站在王承恩身后的一位御医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放好脉枕,将李邦华的手腕放了上去。 御医的号脉后微微一笑,转身对崇祯说道:“陛下,李阁老身体并无大恙。病倒是因为连日操劳得不到休息导致的,只需静养十天半月即可恢复。” 另一位御医在崇祯眼神的示意下立刻走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诊断。 片刻后,御医给出了同样的结论。 十天半月? 崇祯心里只想骂街! 老天爷太坑爹了,开局一根绳也就罢了。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正压朝堂的人物,却在关键时刻让他病了。 王承恩见崇祯面露焦虑之色,立刻低声问道:“两位御医可有良方?” 其中一位御医点点头,但表情有些无奈:“王公公,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您是懂得。我等虽有大补的方子,但李阁老年事已高,大补之后短时间内确实有效果,但有损本源,伤及根本。” 李邦华立刻低声说道:“麻烦两位现在开方子,我不在乎。” 见病人本人发话,两位御医不敢决定,只好看向皇上。 崇祯立刻摇头:“李阁老莫要急于一时,现在流贼士气已衰,兵败是早晚的事。” “可是陛下,臣...”李邦华还想说些什么。 崇祯直接打断他,“李阁老继续负责内阁的差事,朕派几个太监在你身边侍候,下面呈递上来的题本,奏本由他们念给你听,怎么批复由你决定。” “至于兵部的差事...你选一个信得过的人,暂时由他办理。” “如何?” 皇帝发话,李邦华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领旨谢恩。 片刻后,李邦华敲定了负责兵部的人选:兵部右侍郎王家彦。 听到这个名字,崇祯认可的点了点头。 正史上,北京被攻陷后,王家彦跳城自杀结果没有摔死,于是找了间民房上吊自杀。流贼发现他的尸体后用火焚毁尸,他的仆人把残肢断骸收集后葬在城外。死后南明朝廷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忠端。满清赐谥忠毅。 “好了,安心养病吧。”崇祯说罢就要离开。 “陛下稍等...”李邦华直接坐了起来,他指着屏风外面说道:“西城兵马司呈递的题本,请陛下过目。” 第86章 朴实无华的防伪方式 “西城兵马司?”崇祯微微一怔,他们能有什么惊动自己的事上奏? 屏风外面的邱瑜亲自将题本送了过来,递给王承恩。 从王承恩手中接过题本,崇祯看完后眉头紧锁。 西城兵马司在题本中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城中发现了一处疑似流贼奸细的窝点,由于西城兵马司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守城,所以请旨派兵围剿。 第二件事是在城中找到一些从城外射进来的箭矢,箭矢上面绑着白布。 白布上面写着锦衣卫的暗语,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臣刘文耀率一万山东兵进京勤王,现已到达通州一带。今夜子时,臣将率军突袭流贼营帐,随后从朝阳门入城,请陛下派人接应。 “陛下,经过兵部查验,白布上的字确实出自左都督刘文耀之手,印章也是刘都督的官印。”李邦华伸手从旁边的桌子拿起一张宣纸,递给王承恩,宣纸上面是刘文耀官印的留底。 “不是仿制的?” “就目前来看,无法分辨真伪,需要根据实物进行判断。” 崇祯点点头,将白布扔到桌子上,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假的。” 李邦华愣了下。 他拿起桌子上的白布,又从王承恩手里拿过宣纸,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辨认起来。 “李阁老别看了,朕不是根据字迹和印章辨别的真伪。” “请...请陛下赐教!” “刘文耀离京前,朕交代过。如果顺利除掉刘泽清,并将他麾下的兵马收入帐下。刘文耀率兵进京勤王时,为了防止有人冒充他诈降,往来书信中需要使用印信的地方都用永王的镀金银印。” “如果投降的人真的是刘文耀,那么这白布上应该是永王的印信,而不是左都督的官印。” 李邦华嘴角抽了抽,被崇祯的脑回路惊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的防伪方式竟然如此简单粗暴。 不止是他,纵观满朝文武也不会想到这个层面。 “陛下才智,臣望尘莫及!”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李邦华还没来来得及高兴,便想起了城中那伙奸细。 “陛下,现在城内有奸细,城外有冒充官军的流贼,看来他们计划在今夜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不得不防啊!” “呵呵呵,李阁老说的不错,咱们是得防备了。” 李邦华一脸困惑的看着崇祯。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皇上这么乐观的吗? “既然流贼开始用脑子了,朕就得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守城的事交给你们,记住,等敌人走近了再打!” “至于城里的奸细,你们不用管了,朕会派东厂协助兵马司。” “臣领旨。” 离开文渊阁后,崇祯急匆匆回到乾清宫,召李若琏和王之心觐见。 平日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厂卫。 皇帝需要的时候,他们就是隐藏在暗处的刀子。 想捅谁就捅谁! “王之心,带着这份红本去往西城兵马司,会同其余四城兵马司,立刻抓捕城中的流贼奸细。记住,留几个活口,问清楚他们的底细。” 明朝皇帝批红的公文又称“红本”由内阁下发给六科,六科存档,并抄送给有关部门。 王之心立刻领命离开。 等王之心走远了,崇祯才看向李若琏。 李若琏清楚的知道,皇上又要让他杀人了。 但自始至终,皇上让他杀的每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贪官污吏,乱法的文人,通敌的商人。 “李若琏...你现在手上能用的有多少人?” “回陛下,不足五百人,其余人都安排到西便门守城去了。” “无妨,够用了。京师前几天粮价飞涨,朕让你查涨价的奸商你查出来几家?” 李若琏想了想,说道:“回陛下,共有十二家商号,这些商号控制了京师七成以上的粮食买卖。” “朕给你一夜时间,将这些商号全部灭门,抄没的银两公之于众后送往内帑。” 李若琏下意识的想领旨,但猛地发现人不够用。 商号不但有人,还有武器。以一百辆马车的商号为例,一百辆车得有二百个马夫,加上保镖,杂役,总人数不会少于三百人。 由于商号与朝廷合作,所以他们不但有弓弩,甚至还有各种火器。 就凭他手下的五百人,能灭两个商号就不错了。 “陛下,臣人手不够,怕是...” 崇祯淡淡一笑:“无妨,朕派一千八百勇卫营的将士协助你,今夜务必斩草除根!” 李若琏怔了怔,不敢接旨。 勇卫营是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现在皇上把勇卫营的人借给他,皇城一旦出了事,他承担不起责任。 “勇卫营乃是陛下禁军,臣实在不敢动用。” “放心吧,朕的安危还轮不到你来考虑。” 李若琏无奈,只能跪地领旨。 等李若琏离开后,崇祯吩咐王承恩:“传旨内廷,今夜勇卫营奉旨出宫剿匪,皇城守卫空虚。为保皇城安全,二十四监的太监都可报名守卫皇城,凡参与守城的太监每人发五两银子。不想守城的朕也不会怪罪,去吧。” “臣这就去办。”王承恩立刻离开乾清宫,安排太监们守卫皇城。 崇祯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守卫北京城的人每天都发银子,而这些太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没有参与守城,也就没有功劳,没有功劳就没有银子。 底下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时间长了,会出问题的。 现在他给这些太监们一个机会,想不想挣钱全看他们自己。 至于太监们的忠诚问题,崇祯也考虑过。 这些人最大的特点是贪财,他们没有后代,养老全靠年轻时攒的这点钱。 只要给够了钱,就没有不忠的道理。 最关键的,他给自己留了二百人,就算太监们想搞事情,也得看看这二百人的脸色。 随着敲锣打梆的打更太监从殿门前走过,崇祯知道夜入二更了。 最先动手的是五城兵马司和东厂,他们办差的方式简单粗暴。先派人围了,再想办法攻进去。 王之心身穿暗甲,看着紧闭的大门笑了。 此处竟然是一家商号。 有商号的地方就有银子,这句话在他心里是亘古不变的存在。 “王指挥,你确定这里就是私藏流贼奸细的地方吗?”王之心问。 五城兵马司是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得统称。每司设指挥一人,正六品;副指挥各四人,正七品。 西城兵马王指挥点头:“提督大人,就是这错不了!” “功劳和银子都是三七分账,王指挥有问题吗?” 西城兵马司王指挥心里虽然骂个不停,嘴上却是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多谢提督大人!” 第87章 李自成的三种打算 钓鱼台。 顺军中军大帐内,刘宗敏正在向李自成汇报军情。 其他诸位将领站在军帐两侧,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皇上,今日攻城我军伤亡一万两千余人。其中民夫八千,兵士四千,另有骑兵被明军火炮击中,不过伤亡很少,只有寥寥数十人。” 啪! 李自成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他知道北京城不好打,但是没料到这么难打。 根据攻城的士兵汇报,北京城墙的外墙砖厚达四尺,比其他地方的城墙厚了将近一倍。今天付出一万多伤亡的代价,也仅仅在城墙上挖出了十来个洞口。 天黑撤兵后,明军会派人进行修复。虽然修复的地方没有之前牢固,但第二天攻城他们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再次挖开洞口。 “明军伤亡多少?”李自成怒气冲冲的问。 “一千五百人左右。” 听到这个数字李自成心中的怒气才稍稍化解,明军的伤亡比例开始变高了。假以时日,北京城将唾手可得。 但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刘宗敏继续说道:“我军粮草仅够半月之用,为保军心稳固,臣建议组建四支筹粮队,筹集军粮。” “据探马回报,刘文耀率一万五千兵马出天津,朝北京方向而来。” “吴三桂和两万关宁军已到达卢龙一带,距北京四百多里。如果用快马轻骑,仅需三日就能到达北京城下。” 李自成眉毛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两股勤王大军加起来人数超过了三万五千人,这个人数可是实打实的士兵人数。 他号称五十万的大顺军,真正算作士兵的也不过区区六七万。 不过... 这两股勤王大军他只忌惮吴三桂一人。 刘文耀的一万五千人大部分是刘泽清的兵,这些兵队伍凝聚力和战斗力都很一般,不足为惧。 吴三桂的关宁军在辽东与八旗兵对垒,虽然摸不透他们的真实战力,但绝对不会差。 “皇上,”刘宗敏停顿片刻,“今日攻城时已按照计划将信息送进城内,不知皇上是否要夜袭?” “夜袭?”左辅牛金星愣了下,茫然的看着刘宗敏。 作为顺军高层,他竟然不知道计划是什么以及什么时候送进去的,更不知道夜袭的事。 刘宗敏看向李自成,得到同意后解释道:“早在北伐之前,李先生就将此计献于皇上。” 又是李岩! 牛金星看向李岩的目光中增加了几分嫉妒。 “详细的计策是这样的,先安排几百名精锐士兵扮作商人或者流民混进北京城。需要用他们的时候,会将信件用箭矢射进城内。” “难道不怕暴露吗?”牛金星很是疑惑。 “非也!”刘宗敏淡淡一笑,“这次的信件是用锦衣卫暗语写的,模仿刘文耀的笔迹并仿制了他的官印。表面上看是刘文耀带兵进京勤王,在今夜子时杀入我军包围,从朝阳门入城。” “实际信件内容是通知我军细作,今夜子时想办法打开朝阳门对面的阜成门。” “顺利打开则举火为号,我军一拥而入。没了城墙的保护,城中的明军将任由我军宰割。” “对于信件上所写的内容,无论明军信与不信,他们都会在朝阳门布下重兵!朝阳门的守军多了,其他地方的守军就会少,打开阜成门的概率就会增加。” “此计更为精妙的地方是,我军可以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假扮成刘文耀去朝阳门诱敌。成则一鼓作气冲进城内,不成也可以吸引敌军,为阜成门的计划做掩护。” 原来如此... 顺军其他臣子、将领听罢纷纷对此计表示佩服,一石二鸟,计中有计。 “如果...”就在其他人沉默的时候,牛金星一边观察着李自成的脸色,一边小心谨慎的说道:“如果两个计谋都被识破了,或者说我军细作被明军收买,贸然夜袭造成的损失将是巨大的。” “不知李先生当初献计时是否考虑过?” 众人目光看向李岩。 李岩一如既往的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见牛金星发问,他轻咳两声说道:“咳咳咳,牛左辅多虑了。今夜夜袭我军分前后两军,前军由民夫组成,后军由顺军精锐组成。” “成功最好,就算成败,死的也都是一些民夫,对我军没有任何影响。况且死的民夫越多,节省的粮食也越多。” 众人听罢,脸上纷纷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哪是一石二鸟? 分明是一石三鸟! 李自成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对这个计策很是满意。 沉默许久的刘芳亮缓缓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所有人,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起义时口口声声为了百姓,为了天下苍生,怎么到头来把百姓当成了累赘? 他觉得可以让百姓冲锋陷阵,当排头兵,但不能让他们白白的去送死。 由于片刻后,刘芳亮艰难的开口道:“宗敏将军,都督大人!就算百姓的命不值钱,也不能拿他们的命当儿戏啊!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军就失了民心!民心没了,还怎么打天下?”(刘宗敏被封为左都督,其他将领习惯称他为将军。) 不等刘宗敏反驳,李自成脸有愠色站了起来。 他踱着步说道:“芳亮最近是怎么了?完不成军令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说出这种涣散军心的话!” “军中的百姓是百姓吗?根本就不是!” “说好听点他们是灾民,说难听点他们就是流贼。为了一口饭,这些人什么都做过。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易子互食...甚至有些人还对他们自己的孩子下过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些人比虎还要毒,比畜生还不如!” “所以,死就死了!” “况且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死在我顺军打天下的路上,也是他们的荣幸!” 刘芳亮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放弃了。 不值得,说出来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李自成看着刘芳亮的表情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吩咐道:“宗敏立刻安排夜袭的事,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通知刘西尧,让他密切关注刘文耀大军的动态,必要时可以主动出击将其击退。” “牛左辅负责召降吴三桂一事,具体的条件就按照白天商议的来。” “芳亮...领两千兵马,三千民夫去筹备粮草吧,希望这次你不要辜负朕的期待。” 末了,李自成提高嗓音,“李先生说了,现在时局变幻莫测,我军需要做三种打算。” “第一种是吴三桂不投降坚持勤王。那么我军需速战速决,如果三天内拿不下北京,必须准备退兵。” “第二种打算是吴三桂既不投降,也不勤王。那么我军就要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就像皇太极围锦州那般,一边攻城,一边歼灭其他各路勤王大军。当然,这种局势的可能性是最低的。” “第三种局面就不必多说了,如果吴三桂投降,我军将一统中原,将明廷取而代之,诸位也将封官加爵成就一番伟业。” 第88章 夜袭(二) 子时,朝阳门城楼。 “东南方向有情况,快去通知刘都督。”朝阳门上负责守夜的兵丁喊道。 五军都督府各有左右都督一名,朝阳门的守将是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刘继祖,他与刘文耀是叔侄关系。 不等刘继祖来到城墙上,东南方向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 登上城墙,刘继祖看向西南方向。 顺军连绵不绝的营地被一条火蛇从中间穿过,火蛇行进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前锋部队就穿过营帐,来到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内。 紧接着,十余个拿着火把的骑兵快速来到城门之下。 “来者何人?再往前一步别怪我等不客气!”守军大喊。 城下一个骑兵扯着嗓子回复道:“快开城门,我等是原山东总兵刘泽清的部下,现已归左都督刘文耀统领。今夜刘都督率一万兵马进京勤王,快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诸位稍等!” 刘继祖就站在旁边,等了片刻后他才说道:“本官乃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刘继祖,既是刘文耀亲来,让他亲自来到城下见我!” 城门下的骑兵早就料到了这些,他们立刻调转马头跑了回去。 不消片刻,一伙骑兵举着火把返了回来。 骑兵中一人晃动手上的火把,大声说道:“叔父大人,侄儿刘文耀在此,请叔父大人快打开城门,等流贼反应过来就坏了。” 城墙的高度再加上护城河的宽度,导致双方的距离长达几十米远。虽然有火把照明,但根本看不清彼此的相貌。 这也是李自成敢这么做的原因。 至于声音,找一个出生在北京,嗓音差不多的人就行。 见城头上犹豫,假扮刘文耀的继续大喊:“叔父大人再不开城门,我好不容易带来的援军就全军覆没了。” 刘继祖放眼望去,远处的顺军营帐一处接一处的亮了起来,不用想,那些人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而“刘文耀”身后的火龙,正在明军火炮射程外慢慢集结。 “快进城,我这就让人升闸!” 城下的人听罢顿时大喜,立刻安排人通知消息去了。 明代各城门均有护城河,吊桥和千斤闸。 朝阳门的千斤闸始建于明朝初期,闸门为铁皮包实木,布满加固铁钉,闸门宽六米,高约六点五米,厚度接近一米。按照明代的重量单位算,整个千斤闸重约三千四百斤。开闸时,闸门升至门洞以上城台内闸槽中;关闸时,闸门从闸槽中平稳落下,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随着近百人的拉拽,朝阳门的千斤闸开始缓缓上升。 “刘文耀”并没有急于进城,而是一边等一边朝城上喊:“叔父大人稍等,这些人都是山东兵,等他们京城后我再进。” 先头部队来到城门外的时候,千斤闸已经升起了三分之一。 就在这些人准备拔刀冲进去的时候。 轰的一声,千斤闸骤然落下。 紧接着,城楼上有人大喊:“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一时间弓箭、弩、抛石机,各种火炮,铳同时发射。 与此同时,阜成门上出现了情况。 只见城头上一个火把在空中左右晃了晃,随后消失不见。 片刻后,火把再次出现,随即又消失不见。 隐藏在城外的顺军见状后立刻起身,马蹄裹布,口中衔枚,提着武器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阜成门。 这些顺军人数并不多,加起来只有千余人左右。 他们悄无声息的来到护城河边,迅速穿过护城河。 由于时间有限,明军只是安排人将被挖开的城墙进行了填补。护城河中的长木和尸体根本来不及清理,这些东西已经将宽阔的护城河变成了平地。 顺军士兵踩着曾经同伴的尸体,来到了阜成门外。 果不其然,阜成门的千斤闸正在上升。 城楼上和城门里面喊杀声正盛。 一千顺军见状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最后一名顺军伸手掏出掏出一个烟花,放在地上用身上的火折子点燃。 嗖啪! 响声过后,一道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炸裂,绽放。 “杀!”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响起,在黑暗之中犹如洪水猛兽般冲向这座刚刚沉睡的城池。 第二波顺军同样只有一千人左右,他们见千斤闸还在上升,带队的人高兴的大喊:“成了,成了!杀!杀一个赏银十两,杀三个官升两级!” 说罢,他也从掏出一个烟花,放在地上用随着携带的火折子点燃。 烟花绽放后,远处的喊杀声这才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城上的守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除了零星的鸟铳,火铳声,看不到其他成规模的抵抗。 城门附近的喊杀声最响亮,这里的战斗也最激烈! 第三波夜袭的顺军有了前两个烟花信号,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冲的猛。 毕竟先冲进城门和后冲进城门的功劳是不一样的。 第三波人刚冲到城门口,猛然间发现前两波顺军正在往后跑,他们身后没有追兵,只有火光。 “快跑啊!” “上当了,中了明军的埋伏。” 与此同时,城墙上箭矢,弹丸,滚木擂石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第89章 迁都??? “皇爷,今儿还去城门楼吗?昨夜流贼偷袭不成,损失三千兵马。李闯贼估摸着被气坏了,攻城时间比昨天早了两刻钟。” 乾清宫内,伺候崇祯起床的王承恩说话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流贼自围城以来,基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每天不是损兵折将就是无功而返。 整个京师,包括王承恩已经从最初的恐慌中回过神。 流贼,不过如此,不足为惧。 崇祯摇头,“守城的事朕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将士们吧。一会去文渊阁,朕有事找内阁商议。” “臣这就安排銮驾!”王承恩走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的账册。 他直接来到崇祯面前,跪地将账册举过头顶:“皇爷,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让人送来消息,昨夜锦衣卫与勇卫营在城中剿灭流贼奸细上千人,缴获银两二百一十六万两,这是账册。” “勇卫营伤亡如何?” “没有伤亡,李指挥使直接让人在门口架上红夷大炮,看见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直接投降了!” “不错不错!”崇祯对李若琏的成长很是满意。 他都没想到的方法竟然被李若琏想到了,比王之心强多了。 王之心枉为东厂提督,昨夜与五城兵马司围剿流贼奸细窝点时伤亡一百多人。要不是看在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上,昨天夜里就想废了他。 吃完早饭,銮驾来到文渊阁。 方岳贡,范景文,邱瑜都在,见皇上来到纷纷跪地施礼。 躺在里面的李邦华也得到了消息,刚要挣扎着起身被崇祯摆手制止。 众位阁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皇上来这里要干什么。 李邦华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陛下面有不悦之色,不知陛下方不方便说出来!” “朕在考虑是否迁都...” 迁都? 这两个字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整懵了。 流贼围城前,朝堂混乱,百姓恐惧,军心不稳时皇上都没考虑过迁都。 现在京师城坚炮厉,军民团结一心,更有正往这赶的各路勤王大军。 此时此刻说迁都二字,属实让人费解。 见李邦华刚要开口,京营总督范景文急忙替他说道:“陛下,流贼攻了几天城除了扔下一堆尸体外没有任何收获。臣多了不敢说,就凭现在这些武器,城中的这些军民,守十天半月肯定没什么问题。” “到时候各路勤王大军一到,流贼自溃!” 方岳贡眼睛眨了眨,说道:“陛下担心的应该不是流贼。” “不是流贼?”邱瑜和范景文同时看向方岳贡。 而方岳贡则一脸神秘的看着李邦华,对自己的猜测很是自豪。 片刻后,范景文浑身一震,他拍着脑门说道:“陛下指的是...建奴?” 崇祯点头,“如果流贼攻不下北京,他们会去哪儿?” 范景文伸手拿出一张舆图摆在桌子上,仔细查看起来。 片刻后,他说道:“臣以为是宣府!” 宣府是明朝九边重镇之一。 九边重镇从东往西依次是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陕西镇、甘肃镇。 这九边重镇,除了刚刚被放弃的辽东,其余八镇都在李自成手中。 “再谨慎一点,可能会退回大同!”范景文补充。 “这就是朕担心的地方!一旦李闯贼撤军,辽东的建奴很可能会像崇祯二年那样,绕道蒙古包围京师。现在的他们早已不是十多年前的八旗兵了,有了孔有德带去得到火炮技术,单凭坚城已经挡不住他们了。” 范景文指着地图上的山海关说:“陛下,山海关距离京师不过六百余里。就算建奴包围京师,吴三桂的关宁军也能在第一时间赶来勤王。关宁军是我明军精锐,定可以挡住建奴。” 崇祯没说话,只是用目光狠狠地盯着他。 仿佛在问:流贼包围京师这么久了,吴三桂人呢?关宁军的影子呢? 关宁军确实能打,但没有范景文说的那么能打。 正史上,李自成攻进北京后,率兵去往山海关一带,在一片石与吴三桂的关宁军激战。 如果没有八旗兵帮助,吴三桂的关宁军根本打不过李自成。 一片石之战李自成共八万人,其中唐通和白广恩两万人迂回,断吴三桂后路。 正面战场只有四万骑兵和两万步卒,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自明军西北边军。 吴三桂有多少兵马? 五万关宁军,外加山海关总兵高第的一万人,另外还有三万临时招募的乡勇。 六万对九万,打的关宁军死的死降的降。 关宁军很强? 范景文自知说错了话,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李邦华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臣以为陛下考虑的是,但迁都一事关系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其实...建奴不一定敢绕道蒙古围困京师,因为现在的局势太复杂了。” “李自成占据西北一带,吴三桂镇守山海关,其他各路勤王大军都在路上,此时围困京师不是明智之举。” 崇祯看着李邦华,淡淡一笑:“李阁老,你觉得吴三桂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是他们的战马跑不快,还是路上遇到了阻击?” 李邦华也不说话了。 崇祯言外之意很明显,吴三桂如果真心想来早就来了。 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来。 “这关宁军表面上是朕的关宁军,大明的关宁军,实际上早已经是吴三桂的私军了。他们到现在还不来,无非是怕来的早了会打仗,打起仗来会死人,他想保存实力!”崇祯一语点破。 “吴三桂遇到流贼是这种表现,遇到建奴会表现的更好吗?朕认为不会!” “所以朕不会指望着他们,但也不会主动放弃他们。” “于是朕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李闯贼退兵了,朕和京师该何去何从?” 李邦华,范景文,邱瑜,方岳贡被崇祯的分析惊呆了。 他们四人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震惊。 是啊! 陛下分析的有理有据,每句话拆开都有各自的道理。 尤其是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太透彻了。 尤其建奴,如果他们真的长驱直入围困京师,到时候该怎么办? 第90章 罢官,削籍! 辽东建奴...这个让大明挥之不去的阴影。 如果成化犁廷时下手再狠一些,或许一百多年后的大明在辽东就没有烦恼了。 当然这只是马后炮的想法,宪宗皇帝当时做的已经足够可以了。两次犁廷让建州女真老实了一百多年,以至于清朝修订《明史》的时候,明宪宗被恶意抹黑,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昏君”。 如果建奴真的像皇帝说的那样,等流贼退兵后围城,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李邦华皱着眉,思考着崇祯的问题。 良久,他悠悠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些都不足为惧。” “说说看。”崇祯来了兴致。 迁都是他故意说给李邦华他们听得,他死都不可能迁都。 之前那番话只是想告诉这几位阁臣,如果击退流贼,危险不但没有解除,反会更近。 只要不死在流贼手里,他穿越来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其一,现在中原大乱,形势模糊不定,建奴必定会等候时机再做决定。而且吴三桂和关宁军刚刚退出宁远,建奴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地方。” 李邦华继续说:“其二,吴三桂和关宁军已退守山海关,山海关距离京师六百余里,建奴若再次绕道蒙古,有被断后路的风险。” “其三,建奴,流贼都想坐山观虎斗,让对方消耗我军的实力,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李邦华的言论,让众人眼前一亮。 刚才被建奴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也散去不少。 没办法,建奴自崇祯二年以来六次入塞,给大明朝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尤其是崇祯七年七月至闰八月,皇太极进犯宣府、大同的数个州县。在河南包围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曹文诏被调往大同抗击,以致被围流贼趁机突围。 崇祯甚至怀疑,这一次建奴是受到别人指使才入塞的,否则时间也不会赶得这么巧。 “不过...”李邦华继续补充,“与其幻想敌人坐山观虎斗,不如补充自身实力,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崇祯点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李邦华的这番话他就放心了,只要内阁和他一条心,朝堂上就乱不了! 想到朝堂,崇祯看向邱瑜。 之前他把kpi的理念灌输给这位大明朝的组织部部长,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邱瑜,官员们的工作计划,工作总结以及计划完成情况,未完成的原因考察的怎么样了?” 邱瑜正打算汇报此事,见皇上亲口询问,急忙下跪并掏出一个题本,“陛下,这是臣已经拟好却还未上奏的题本,请陛下过目。” “李阁老看过没有?”崇祯没有着急看。 邱瑜怔了怔,“还...还没有。” “先让李阁老瞅瞅。” 邱瑜,范景文,方岳贡看向李邦华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敬佩。 这句话说明了什么? 皇上不仅十分看重李阁老,还很尊重他。 这在动不动就廷杖大臣的大明朝,简直无法想象。 这也说明皇帝重用李邦华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做好了长期重用的打算。 只要他老人家身体顶得住,皇帝就会一直重用下去。 李邦华也不客气,结果题本后从头到尾迅速看了一遍。他翻看的同时,邱瑜在旁边讲解每日工作计划,工作总结是个什么东西。 良久后,李邦华折好题本看向崇祯:“陛下,这题本的官员真的要全部罢免吗?” 崇祯看都没看,直接点头。 “题本上有八十九名官员,最小的是七品知县,最大的官员是直隶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陛下可想好了?” 崇祯淡淡一笑:“李阁老不要怀疑朕的决心!朕早就看清楚了,如果有一天大明朝亡了,它灭亡的原因不是天灾,不是流贼,更不是建奴,而是亡在朝堂上这帮官员之手!” “一个小小的坚壁清野都做不好,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夫君王者,百姓之君王;百姓者,天下之百姓也。朕高坐庙堂,雇佣百官管理百姓,他们不管百姓死活,朕还用他们作甚?” 李邦华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陛下,这里面可是有不少清廉之人啊!” “何为清何为浊?”崇祯反问。 “不贪是一个官员基本的底线,更何况有些人只是表面上不贪而已,实际上贪的比谁都多!” “其实只要能给朝廷,给朕做实事,办好差事,就算贪墨朕也能容忍。但打着清廉的名声,在其位不谋其政,耽误国家大事的这种人比贪官污吏还要可怕!” “全部罢免,削籍!” 削籍的处罚是很严重的,古代官员如果因为犯事被处罚,革职,只是革去现有职务,让你赋闲在家,还有重新起用的可能。而削籍,则意味着除名,因为做官的都有官名册,削籍就是将你从官名册中除名,意味着永不录用。 “吏部和礼部立刻准备人员候补,朕要让这帮人看看,不是朕需要他们,是他们需要朕赏他们一口饭!” 李邦华对皇帝的言论很是认同,在旁边重重的点头同意。 “此事要快,吏部和礼部最近多辛苦一些,这是朕给百官的一个信号!至于官员们的俸禄,由于物价上涨,确实不太够花。” 主动提出官员俸禄问题并不是崇祯觉得他们可怜,而是怕这些官员心里不平衡。京师百姓们守城先是每人发了四五两银子,随后又根据战况发各种赏银。 一直在背后做各种后勤工作的官员们心里肯定不平衡,他必须照顾这些人的情绪。 “户部定个标准,朕会从内帑拨银子补贴他们家用,朕要让官员们吃饱,吃好,不在为吃饱饭而贪墨。” “臣这就拟定!”户部尚书方岳贡急忙跪地领旨,生怕崇祯后悔收回成命。 他家穷啊!真的快揭不开锅了! 虽然干着户部的差事,但新官上任一万双眼睛盯着他,就算他有贪墨的心,也没贪墨的胆。 “好了,说第二件事,朕打算成立一个新部门:土地司!” 第91章 土地司 “土地司?” “对,百姓为什么造反?表面上是吃不饱,实际上是田地出了问题。” 明末土地兼并严重,先不提藩王的问题。 有大量土地的士绅阶级会通过各种手段隐瞒田产,少纳粮或者不纳粮。 纳税的总额是固定的,他们少缴了,农民们就得多缴。 于是农民们纷纷破产。 官府此时在干什么? 赈灾? 不,他们在征税。 田赋加正役加杂税本就不低,辽东战事临时加的三饷直接让农民没了活路。 破产还不够,没钱交税就抓进大牢用刑拷打。 很快,州府的监狱关满了拖欠税款的老百姓。 为了活命,老百姓只能揭竿而起。 他虽然免了全国一年田赋,但只是临时性的解决了问题,要想在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成立新部门。 “这土地司是做什么的?”李邦华问。 崇祯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反问:“我大明朝,什么人可以不纳粮?” 户部尚书方岳贡想都没想说道:“皇庄,宗室田产以及大明朝历代帝王赐出去的田产。” 崇祯点头,好多人说明代士绅不纳粮是错误的。士绅只能减免,并不能不纳粮。优免人员每丁石只需要缴纳物料银,而不需要缴纳徭费。 万历十五年徽州田赋和徭役折银费率 举个例子,地主张三,家里的田地需要纳税米30石,家中有人丁30丁。那么按照朝廷的派征科则,他需要向政府缴纳: 30石x0.4113+30丁x0.0717+30石x0.3585=25.245两。 如果张三是朝堂三品大员,按照优免政策可以免粮20石,免丁30丁。 那么按照朝廷的派征科则,他需要向政府缴纳: 30石x0.4113+优免20丁x0.0121+不免10丁x0.0717+优免20石x0.0605+不免10石x0.3585\\u003d18.093两。 也是就是说,无论张三是不是官员,都不能减免田赋,减免的都是徭役费用。 不过万历后期可以用徭役费用抵扣田赋,但减免的数额实在有限,这里就不阐述了。 “既然只有这些人不纳粮,那每年的田赋怎么越收越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心知肚明的不说话。 还用问吗,所有人都想方设法把田地依附到藩王,宗室名下,只要给他们交了保护费,就不用交田赋了。 藩王宗室什么都没干就能收钱,对这种事来者不拒。甚至为了敛财,会通过各种手段兼并土地,再把土地租出去赚钱。 如此一来,地主富户虽然也交钱,但是比田赋少。双方都获得了利益,只有朝廷和百姓受了损失。 到时候官府一摊派,老百姓头上的田赋就平白无故的多了起来。 见众人不说话,崇祯笑着说道:“朕成立的土地司就是做这件事的!” “第一,凡藩王、宗室、贵族,由皇帝赏赐获得的田地可以不纳粮,通过其他手段获取的土地必须纳粮。” 见众人还是不说话,崇祯无奈的问:“这个政策行或者不行都得表个态吧?” 李邦华左右看了看,叹道:“陛下此事事关皇家,臣等参与不上,只是各地藩王、贵族繁多,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土地司专门收缴藩王宗室的田赋!”崇祯心有成竹。 截止到现在,大明朝有二十八位藩王,被李自成,张献忠还有建奴掳走弄死了十四位。一人面对十四个藩王比面对二十八个的压力可小多了。 当然,除了藩王还有宗室。 “现在流贼肆虐,要么听朕的上缴赋税,要么朕把守军全部调走,等流贼把他们杀光了、抢没了,朕再打回来!到时候全都是朕的,他们什么都没了!” 其他人一听,纷纷汗颜。 皇上的做法太狠了,狠到自己人都不放过。 不过这也是目前为止最有效的办法,没有之一。 李邦华点点头,“陛下还有吗?” “第二,凡无故荒废田地者,每年每亩地罚银一两,用于地方赈灾;连续无故荒废两年,土地收回归于土地司。” 自古就有田地荒芜之罪,大部分朝代都是使用刑罚,罪责不重。现在皇上把罚银提高到一两,可以说相当重了。 这一条众人听不出好坏,既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 崇祯继续说:“最后一点,涉及到卖田,租田。” “朕已废除三饷,永不加赋,百姓们只要继续种田,就能够吃够花了。所以朕要想方设法百姓买田,租田,种田。” 方岳贡一脸担忧:“陛下,百姓们流离失所根本买不起田;至于租田,百姓们更不想租了。没有田,也就没法种!” “为何不想租?” 方岳贡顿了顿,“臣举个例子,以五亩地为例,年产量约二十石(明末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推广了两季稻,所以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地主会收取六七成甚至更高的租子。产量越高,地主收取的租子也越高。” “地主的目的是让佃户饿不死,但是也剩不下。否则时间长了佃户攒了钱买了地,就不租他得田了。” 崇祯笑着点了点头,这不就是压在人民头上三座大山之一的封建大山吗! 想到这,他解释道:“朕说的土地司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各地死走逃亡的人那么多,无人认领的土地全部收回称之为官田,官田有两种,一种只租不卖,一种只卖不租。” “想租或者想买官田的人,必须是没有田地的农户。卖地的价格是,上田六两银子一亩,中田五两银子一亩,下田三两银子一亩。租地的租金是收成的一成。只要朕的官田有地往外租,那些地主富户的地就别想高价租出去。” “为了不被罚或者田地不被收回,那些富户要么自己种地,要么低价往外租地,或者把地卖出去。” 方岳贡瞅了瞅其他人,开口说道:“陛下,这些田如果被别有用心之人全部租进买入,又高价往外租,往外卖怎么办?” “官田每户限购\/限租五亩,卖的时候也只能卖给土地司。多少钱买的,多少钱卖,不能转卖。至于其他的细节,你们都可以补充。” “想买地手里没钱也没有关系,土地司负责出举,子钱(利息)特别低,低到比租田的租子还要低!” “土地司涉及到藩王宗室,一般人管不了他们。所以朕会让锦衣卫或者东厂参与进来,这是一个充满挑战性的职位。” 第92章 限价田和公租田 君臣几人在文渊阁讨论了一下午,终于将土地司的事敲定。 在崇祯眼里,封建王朝的土地与他穿越前的房子有类似的属性。 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辈子,无非是为了那几亩薄田。 但是田地在掌握在藩王、宗室,富户地主手里,他们用田地压榨农民一辈子。 底层的百姓为了能拥有自己的土地,辛苦劳作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买不起。 中层的百姓虽然没有吃饭的烦恼,但是别的烦恼一点也不少。为了防止自己的土地被别人巧取豪夺,用尽了各种办法。 最后...还是变成了佃农。 现在他专门针对那些没有地的佃户做限价田和公租田。 土地司的田价和地租就是市场指导价。 市面上的田价和地租只要比土地司的价格高,老百姓就不会从那些人手里买田租田。 转而看向土地司。 租地和买地的人多了,土地司的地够用吗? 这个问题崇祯也考虑到了。 土地司的土地来源有多种途径,第一种是荒废的田地,闲置的皇庄;第二种是抄没的家产(这是重点来源,也是土地司长久发展的基础!);第三,从市场上高价购买。 有田,有钱,有人,有权! 土地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如果有,就是人的问题。 监察机构是现成的,锦衣卫虽然不好用,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还能用。 “陛下,藩王、宗室的事万不可操之过急!江南一带是大明粮仓,现在最稳定的也是那里,如果操之过急会出大事的。”李邦华提醒道。 崇祯点头,“放心吧,朕早就想好了。第一年藩王、宗室的赋税全部上缴,然后再全部退回,这叫退税。” “退税?”三位阁臣,一位内阁首辅齐刷刷看向皇帝。 “既然要退,为什么还要收?陛下不是浪费人力物力吗?”李邦华当仁不让的说道。 王承恩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等李邦华说完话后对着他狠狠的瞪眼睛。 户部尚书方岳贡激动的拍了下脑门:“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李邦华拧着眉看向他。 “我知道陛下为什么要退税了,退税是为了征税!” 这句话把其他人说的更迷糊了,但是看到崇祯露出的笑容后,知道方岳贡猜对了。 邱瑜作为内阁新人,知道这时候该自己上场了,于是便腆着脸问道:“请方尚书详解,我实在是没听懂。” 方岳贡先是朝崇祯拱手,随后才悠悠说道:“诸位想想,如果陛下下旨让藩王,宗室依法上缴田赋,并声称上缴后会退税,他们第一反应是什么?” “骗人的!”邱瑜第一时间说了出来。 这不能怪他心直口快,但凡是个正常点的人都觉得这是个骗局。 朝廷这么缺钱,好不容易收上来的钱还有退的道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方岳贡嘿嘿一笑,“邱尚书说的对,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但是陛下的命令他们又不敢不听,所以这些人接来下会用各种办法隐瞒田产,让自己少交田赋。” 其他人纷纷点头,这是藩王。宗室、贵族的常规操作。 “但是...”方岳贡话锋一转,“第二年陛下会根据他们第一年上缴的田赋和鱼鳞册上登基的田亩数量进行比对。二者不符便是欺君之罪...!” “到时候这些藩王便任由陛下处置了...” 李邦华一愣,看向崇祯。 崇祯笑着点点头,示意方岳贡说的不错。 “那...那如果那些藩王,宗室如实上交田赋呢?”李邦华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 “田亩不是很多的,就不管了。如果田亩太多,朕会让土地司回收一部分,对于这些听话的藩王、宗室,朕还是对他们好一点才行!” 此番话说完,上至李邦华,下至王承恩,同时对崇祯的行为表达了赞美。 “陛下帝王术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陛下才高志远,我等望尘莫及。” “陛下此计不但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还缓解了藩王、宗室的矛盾,实乃高策也!” “皇爷...圣明!”王承恩肚子里没什么字,见别人之乎者也的,最后只好跟了一句。 对于众人拍马屁的行为崇祯摆摆手,“朕是一国之君,考虑事情的时候顾虑也多。大明朝现在的乱象,藩王、宗室只是表面问题,实际问题并不在这里。就像辽东那样,实际问题并不是打不过建奴,而是有人不想打。” 重新说回辽东问题后,众人沉默片刻。 李邦华试探性的问:“陛下,此言何意?” 崇祯没有回答,想了想后反问道:“诸位,你们觉得建奴为什么仅凭区区十几万人就能吞并辽西,然后攻打辽东,不断吞食我大明疆土?” 清军入关时,整个满洲人口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三十万人,能动员的兵力也只有十几万人。其中满洲八旗六万人左右;蒙古和察哈尔八旗两万人;汉军八旗差不多有三万人;三顺王一顺公部(三顺王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一顺公是原毛文龙所部沈世奎从子沈志祥)约九千人;加上外藩蒙古数万,总数不过十四五万人。 当然这是总动员兵力,其中有很多老弱病残(满、蒙八旗和外藩蒙古是全年龄段成年男性都承担军事义务,最高年龄到75岁),真正称精锐的最多有十万。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养寇自重?”李邦华犹豫片刻后,说了出来。 “对!这场游戏已经持续太久了,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或许更久...” 众人都沉默了。 建州女真从一个被李成梁追着打的部落,到发展为追着大明打的部落,只用了区区不到二十年。 或许有人说李成梁养寇自重,但努尔哈赤做大做强的那十年时间,李成梁被罢官了。等李成梁赴任辽东总兵时已经76岁高龄,想管也管不住了。 可以说,李成梁离开辽东的这十年时间,恰好是努尔哈赤发展壮大的重要时期。李成梁镇守辽东接近三十年时间,能稳住辽东的局面,打压各大部落,保证大明朝边境三十年的安宁,堪称明朝二百年来未有之功。 “算了,不提往事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今天你我君臣商议的事都是朝廷绝密,决不能泄露出去。” 说罢,崇祯挥舞衣袖,迈步离开。 第93章 贴脸箭 离开文渊阁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城外的喊杀声也停止,整个京师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在乾清宫内吃完周皇后送来的晚饭后,崇祯躺在暖榻上休息了一会。 片刻后,他吩咐道:“王承恩,让勇卫营的庞子晋带二百勇卫营将士来见朕。对了,吩咐军器监,让他们找一百套暗甲和棉甲,朕有用。” 王承恩不明所以,全部照办。 等勇卫营参将庞子晋来的时候,军器监已经将铠甲送到。 “臣庞子晋参见陛下!”庞子晋单膝下跪。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庞子晋起身后看着面前摆了一地的盔甲,有些纳闷:陛下要这么多盔甲干什么? 勇卫营不缺甲,不但不缺,还有富余。 这就是皇帝亲军的特权! 看着一地的盔甲,庞子晋忍不住问:“陛下,勇卫营不缺甲胄,不知陛下找这么多甲胄用来作什么?” 崇祯没理这个话茬,而是说道:“昨夜与锦衣卫剿灭流贼奸细有功,每人赏十两银子。” “多谢陛下!”庞子晋激动的立刻下跪,表达对皇帝的感谢。 他和手底下的兄弟们看着别人挣钱是真眼馋啊! 守城有钱,受伤了有钱,战死给的钱更多! 说不怕死那是假的。 但当他们看到兵部的差役身穿飞鱼服,手举托盘,托盘上的红布下面摆着几个银锭,一行人敲敲打打将银子送到家里。 那种荣誉感别提多强了! “去将暗甲和棉甲叠在一起套在远处的木桩上,再用两套暗甲叠在一起,套在另一根木桩上。”崇祯开始安排。 庞子晋不敢怠慢,亲自在地上挑了四套甲胄,与几个勇卫营将士一起将这些甲胄套在木桩假人身上。 “拿弓来!”崇祯说话的同时,一股帝王之气从身上散发而出。 崇祯是一位文武兼备的皇帝,文采斐然,书法俊逸,能挽三石弓。当然了,这里的弓是力弓,与明军常用的弓不是一个东西。 明军常用的弓有两种,一种是边军常用的大稍弓(开元弓),目的是为了破甲杀人,拉重更大弓臂更粗壮。另一种是小稍弓,弓臂相对较小且细一些。 明军最常用的搭配是软弓配长箭(弓力大的弓俗称硬弓,弓力小的弓俗称软弓。),根据敌人甲胄不同,再搭配不同的箭矢。 “穿甲箭!”崇祯继续吩咐。 王承恩急跑回乾清宫,拿出崇祯常用的开元弓,并将装满箭矢的箭袋带了出来。 崇祯拉弓搭箭,蓄力瞄准后穿甲箭激射而出,直接射中左面的木桩假人。随后他再次抽出一支穿甲箭,射中了右面的木桩假人。 “你们去看看,射穿了几层甲胄!” 王承恩在前,庞子晋带着几个部下在后,纷纷来到木桩假人旁查看战果。 “皇爷,左面假人棉甲被穿透了,里面的暗甲没事!右面假人两层暗甲都没事。”片刻后,王承恩回来汇报。 “庞子晋,你怎么看?”崇祯问道。 “陛下,非弓不利也,实乃甲胄厚重。臣在西北边军打过仗,我军骑兵与蒙古骑兵,甚至辽东建州女真骑兵战术都一样,用长弓巨矢,近人而发,不射甲胄,射面部!” “我们私下里管这种射箭方法叫贴脸箭!因为就算甲胄再多,也不会在脸上蒙甲。不过臣听说建奴那边有人用棉甲蒙面,只露双眼,不知真假。” 崇祯点头,对庞子晋的阅历很是赞赏。 不过他并不想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吩咐道:“换鸟铳。” 片刻后,两个小太监从宫里拿出两杆鸟铳,这都是军器监的杰作,给皇帝御用的宝贝,比工部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强了不知多少倍。 上好火药,装好弹丸,点燃火绳后庞子晋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 鸟铳先后击中了左边和右边的木桩假人。 “你们再去看看,射穿了几层甲胄!” 王承恩和其他几个背景板小步快跑到木桩假人旁,仔细检查起来。 “回皇爷,左边的棉甲和暗甲都被击穿了,但是木桩假人受到的伤害不大。” “右边的双层暗甲射穿了一层,另一层没有穿透。” “朕知道了,你们回来,现在换手铳试试!” 紧接着,小太监拿出两把手铳,对着木桩假人再次扣动扳机。 轰轰两声巨响,手铳射出的弹雨铺天盖地般的射了出去。 王承恩检查后大喊:“皇爷,手铳只射穿了棉甲,暗甲不能伤。” “试一试火铳,用百子连珠弹!” 这一次出动的就不是小太监了,因为这玩意他们没资格接触,在皇宫里能用火铳的只有皇帝亲军:勇卫营! 几个勇卫营将士抬着一门火铳走了进来,看到这玩意后,勇卫营参将庞子晋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在他眼里,火铳绝对会把木桩假人轰成渣渣。 再不济,也能射穿甲胄,给木桩假人造成缺口性的伤口。 “来,把火铳放到大殿正门口,对准乾清门,把两个木桩假人放到乾清门前面!”崇祯算了算,火铳现在摆放的位置距离假人不到三十米,这个距离与实战不符。 而乾清宫的殿门和乾清门二者相距约九十米,在这个距离开火比较符合实战。 准备好之后,勇卫营的士兵尽量降低炮口,防止流弹伤人。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乾清宫在浓烟中都震动了一下。 浓烟散去,乾清门变了模样。 原本华贵庄严的宫门被铅丸射的千疮百孔,周围的墙砖上甚至都镶满了铅丸。 王承恩扭动着还未痊愈的屁股跑了过去,片刻后喊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皇...皇爷,左边的暗甲和棉甲被射穿了,右边的两层暗甲虽然也被射穿,但木桩上留下的痕迹很浅。” 第94章 建奴重步兵 庞子晋不知道皇上到底要干什么,只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片刻后,王承恩将木桩假人联通上面的四套甲胄都带了回来。 “皇爷,这是棉甲和暗甲组合;这是两套暗甲。” 崇祯点点头,仔仔细细的查看。 在火铳的攻击下,就算有两层暗甲也无济于事。但相对于另一个被铅丸嵌入特别深的假人来说,在双层暗甲的保护下,这个木桩减少了百分之九十的伤害。 “庞子晋,去过辽东吗?”崇祯放下手中的暗甲,问道。 庞子晋毕恭毕敬的回答:“回陛下,去过,败了。” “哪一年?” “十四年。” 崇祯有些诧异的看着庞子晋,心中叹了口气。 崇祯十四年,松山之战大明精锐尽没于此。 松山激战十天,明军大败被杀五万多人,损失马匹近八千匹、甲胄约万副。另外赴海死者,以数万计,浮尸水面,如乘潮雁鹜,与波上下。 如果死的都是辽东边军也就罢了,而此战宣府、大同、密云、蓟州、玉田、山海关、前屯卫、宁远几个边关精锐几乎都出动了。 洪承畴指挥不当(也可能是故意的),大败被俘,而后投降当了满清的走狗。 连锁反应是对内压不住流贼,对外挡不住建奴,大明朝愈发风雨飘摇。 他拍着庞子晋的肩膀,换了个问题:“八旗兵哪个兵种给你的印象最深?” 庞子晋想了想,认真的说道:“重步兵!” “等等...”见庞子晋还要继续讲下去,崇祯伸手让他稍等,随后他吩咐那二百名勇卫营将士,“你们都近前来,坐下一起听。” 众人不敢不从,纷纷席地而坐,认真听了起来。 “庞参将继续。” “是陛下。”庞子晋抿了抿嘴唇,重新回想起那段不敢回首的过往。 “如果八旗兵是类似于蒙古骑兵的骑射军队,是绝对打不过我大明边军的。而且,建州女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游牧民族。” 崇祯赞同的点点头。 他前世当老师的时候对自己的学生说过,在不学无术人的眼里建州女真是游牧民族,脱下上衣露出八块腹肌,双手猛捶胸大肌,嘴里嗷嗷嚎叫。 实际上建州女真早已普及了棉甲,非常重视火炮。全民皆兵,战死后给十倍军饷,军民一体化程度很高。 庞子晋继续说:“陛下,在下是骑兵出身。骑射并没有文官口中说的那么神,骑射不如步射稳定,命中率很低。而且我军装备棉甲和暗甲,对箭矢的防护能力非常高,能射透棉甲就难了,如果穿着暗甲,则更加有恃无恐。所以骑兵作战多用贴脸箭,但八旗兵胜在气势足,死战不退!” “如果八旗兵只有骑兵,那么他们将和蒙古骑兵一样脆弱,我军只需用火炮、火铳攻击马匹,马受惊或者死亡,骑兵自乱!” “真正的八旗兵是一个混合兵种,比我军兵种还要多。” 说到这,庞子晋看了眼自己手下的这帮弟兄。皇上准备了这么多甲胄,又让他带这么多人来此,目的就是提前给这帮人见识见识八旗兵。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在辽东作战时,八旗兵的兵种主要有四种。” “第一种是重步兵;第二种是轻骑兵,轻骑兵多是蒙古人;第三种是重骑兵,多是满人,还有一些索伦兵。最后一种是火器兵,多由投降的汉人和辽东军组成。” “这些兵里面,最难缠的是重步兵!” “为何?”王承恩忍不住问。 他久居宫中,虽然对明廷在辽东战场上的情况有所了解,但没去过战争更不知重步兵是个什么东西。 庞子晋似乎不愿继续讲下去,但看到崇祯想他做出安慰的表情后,他顿了顿再次讲了起来。 “两军对垒并非上来就冲锋,而是需要做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 “首先第一步,派探马观察战场地形;随后统兵的将领根据探马回报或者亲自查看后根据地形扎营;第三是两军相遇,列阵对垒;最后一步是双方全部列阵后,将领根据阵型寻找弱点或对方的不足。” “此时...双方将领会考虑是攻还是守。” “如果进攻,就要考虑步兵怎么攻,往哪里攻!火炮往哪里打!骑兵怎么攻!” “建奴是这样的,他们会先派出重步兵,这些人身穿双层甚至三层甲胄,骑兵到达战场,下马后手拿武器一字排开进行攻击。因为身穿厚厚的甲胄,别说箭矢,就是鸟铳,普通的火铳都不能伤到他们,要想伤到他们只能用大炮。” “但是...”庞子晋语气变了,“一旦炮兵移动或者出现在敌军的视野里,八旗兵的骑兵就要出动了,补充一句,一般情况下骑兵不会在战场内列阵。” 崇祯重重的点点头。 从流贼攻城就能看出来,骑兵的主要目的是游走杀伤。流贼攻城时骑兵就远远的看着,甚至都不曾近前一步。 “建奴骑兵在看清我军炮兵阵地后,会从侧翼冲锋发起偷袭!” “反击啊!用火炮轰他们!”王承恩一脸愤慨的说道。 庞子晋两手一摊,“首先,炮兵十分仰仗火炮,等发现敌军骑兵时,根本来不及调转炮口。其次,我军火炮兵大多没有甲胄,没有火炮的保护简直不堪一击。” “那重步兵和他们的马就不怕死吗?”王承恩还是有些不服,在他眼里,就没有大明火器轰不坏的玩意。 “王公公忘了刚才我说的,重步兵穿两层甚至三层甲,只要距离不太近,火铳亦不能大伤。哦对了,重步兵的马也有甲,是建奴自己制作的棉甲!” 王承恩听到这头皮瞬间发麻... 想象着漫山遍野不怕箭矢,不怕火器的重步兵向他走来,那种压迫感瞬间就让他崩溃了。 本来大炮能伤他们,但是只要炮兵开炮,建奴的骑兵就会冲上去偷袭。 无解啊! “八旗兵的重骑兵与我军骑兵差不多太多,他们......” 庞子晋刚要继续讲下去,就听到西边轰的一声传来巨响。 第95章 炸城 “皇爷,流贼攻城了!” 听到炮声不久后,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传信。 晚上攻城? 崇祯对李自成的做法非常不解,除非是雨夜,否则晚上攻城对守军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因为守军站得高,只要扔下一团火就能把下面看的清清楚楚。 而攻方不行,他们根本看不清城楼上的守军。 下面的士兵想射杀守军都找不到人。 虽然搞不清楚李自成要干什么,但是谨慎起见,崇祯还是决定去城头看看。 他吩咐庞子晋:“找两百人套两层甲,今夜可能是一场恶仗!” “臣领旨!”庞子晋大手一挥,带来的这二百人立刻在现场佩戴甲胄。 崇祯没等他们,直接带着一千勇卫营去往阜成门。 还没走出皇城就听到了漫山遍野的喊杀声! “投降不杀!否则屠城!投降不杀!”一波接一波的声浪奔涌而至,然后裹挟着城中百姓的恐惧去向暗黑远方。 崇祯加快了脚步。 他有种预感,今天夜里要出事。 李自成夜里白天攻城时没捞到一点好处,按理说应该休整一夜再作商议才对。 但李闯贼就是李闯贼,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不多时,崇祯在众人的保护下登上城墙。 放眼望去,城外灯光如昼! 扒在城墙上的垛口往下看,崇祯心头一震。 这李闯贼大抵是疯了! 此次攻城除了先头部队是民夫,后面的全是顺军精锐。 他们穿着明军制式盔甲,一个个手拿武器,防具,一波又一波的冲向阜成门旁边的城墙。 “怎么回事?”崇祯目光快速扫过城头,最后落到阜成门守将李副将身上。 李副将不敢隐瞒,“回陛下,流贼今儿下午攻城的时候在城墙上掏了一个大洞,看来是想趁着晚上把洞挖大,把城墙挖塌!” “朕知道了。” 崇祯立刻吩咐王承恩:“去,安排人去皇城把所有能用的火炮都运过来,一半放城头上,另一半炮口对准这个位置,放在城中!” 他指着被挖开洞口的城墙说道。 “臣遵旨。” 在崇祯吩咐的同时,流贼攻势并未停止。 他们顶着明军的炮火,一个接一个的冲到城墙下,用锄头,用铁锹,用武器,用头盔,甚至用手挖土,刨土。 将明军还未来得及修补的城墙再次破坏。 城头上各种武器不要命的往下射击,手雷,万人敌,小万人敌全都用了。 火油,铁水,铜水,甚至开水都开始往下倒了。 火光中,无数顺军灰飞烟灭。 然而,更多的顺军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往城墙下冲。 不得不佩服李自成,这些顺军精锐与那些民夫的表现截然不同。 有些人就是死了,也不愿放下手中的墙砖。 只要看见前面有空挡,他们就钻进去掏砖挖土。 很快,城墙上的洞口越来越大。 而护城河边的尸体已经堆积的像小山丘一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无论明军还是顺军,此时都闻不到血腥味,也闻不出火药燃烧的味道。 因为所有人都丧失了嗅觉,只剩下视觉和听觉;这些人一个个宛如行走的机器,不停用手中的武器收割同类的生命。 就连杀人如草芥的李自成,看到这样的情景都有些惨不忍睹。 “报!果毅将军张能及麾下两千兵马全军覆没!” 张能是李自成非常认可的猛将,虽然屡犯军规,但就是因为一个猛字,李自成才没有处罚他。 “报!果毅将军田虎重伤败阵,已被他的亲军抬回,似乎...”传令兵因为害怕没敢继续说。 “说,无妨。” “似乎是没救了!”传令兵说话的同时咽了口唾沫。 没办法,顺军军纪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句话惹恼了别人,就会换来杀身之祸。 “朕知道了!”李自成站在远处,盯着北京城的城墙,目光坚毅。 城墙下面的攻防战已经达到了焦灼的状态。 守军用各种武器,各种方式不停地收割顺军士卒性命;但顺军好像根本不怕,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冲,往前冲。 持续了将军一个时辰,就在明军已经杀人杀的麻木的时候,他们身下的城墙突然晃动了一下。 虽然晃动的幅度很轻微,但所有人都知道坏了。 顺军大概率是挖传城墙了! 果不其然,挖传城前的顺军刚露出脑袋,被一个等候多时的明军一刀从脖颈刺下,长刀贯穿,献血喷溅。 “通了!通了!”尚在城前里挖土的顺军忍不住高呼!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扔进去的手雷活活炸死。 明军一边往里面倒土阻挡敌军挖城墙,一边用长枪使劲往里捅。 “皇上,挖传城墙了!” “放火药,炸!” “遵命!”传令兵一声令下,准备多时的民夫们再次被派上了场。 他们手拿瓦罐,里面装满了火药。有的瓦罐有盖子,没盖子的则用油纸包裹号罐口,抱在怀里冲进黑暗之中。 上万名民夫抱着瓦罐,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墙。 明军守军虽然看不清这些人手里抱得是什么,但是根据他们的姿态已经猜出来了。 “流贼要炸城墙,各位弟兄们顶住!” 其他人当然知道顶住,但他们守军在城墙上,能做除了杀人也没别的办法。而城下的民夫抱着必死的决心,一个接一个的将瓦罐里火药放入城墙的洞口之中。 “扔毁天灭地雷,放小万人敌!”守军中有人大喊。 毁天灭地雷放倒一片敌军后,小万人敌的火焰夹杂着浓烟从城墙上扔下。 十几个,不,是几十个顺军稍不留神便被火焰沾到身上。 手中的瓦罐也被点燃引爆。 轰轰轰! 顷刻间,城墙下像是放起了烟花,每一次燃烧便有几十名士兵的性命被带走。 但...更多抱着瓦罐的士兵冲了上来。 城墙洞口被人湿棉被堵住,火焰烧不进去。 又等了不知多久,那个封堵洞口的湿棉被被人从里面打开。 几个顺军士兵边跑边喊:“快跑啊,要爆炸了!” “快趴下,要爆炸了!” 不等他喊完,大地为之一颤,天空为之变色。 第96章 破城 “皇上为何要晚上攻城?晚上视线本就不好,守军高,我军低,不利攻城啊!”很少在外露面的谋士李岩站在李自成旁边,不解的问。 李自成拿着千里眼,边看边说:“刘文耀所部前锋已与我军接触,西尧虽然胜了,但他告诉朕这些山东兵战力不俗!” “其次,明军蓟辽总督王永吉率领五千关宁军突然出现在玉田一带,而王永吉的一千先锋部队已经到达三河附近!这些人在路上遇到我军后不主动出击,而是能避则避。朕怕夜长梦多,所以吩咐宗敏连夜攻城!” 李岩想了想,问道:“皇上,王永吉的先锋部队是何人领兵?” “李性忠!” 听到这个名字,李岩放弃了各种劝降诱降的打算。 李性忠的父亲叫李如松,而李如松的父亲则是大明朝鼎鼎的名将李成梁。 无论李成梁是否真的养寇自重,至少李如松这一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关宁军虽然是吴三桂的兵,但里面有很多将领还是心向明廷。据宣府总兵王承胤说,李性忠官任蓟辽总督中军副将一职,手下有千余人,战力不俗!” 李自成说话的同时放下千里眼,眉目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 刘文耀,王永吉,后面还有吴三桂。 虽然劝降的人还没见到吴三桂,但王永吉的行为已经说明了问题。 更不妙的是,军中粮草已经不多了。 粮草这东西不能卡着日子,必须有足够多的储备才能稳定军心。 还有,军中出现了鼠疫现象。 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加起来,每件事都让他头疼。 所以他下定决心,今天不顾一切代价也要炸开城墙! 随着城墙下的火药被引燃,整个天空为之一暗。 短暂的平静过后,火药爆炸产生的威力释放出来。 轰! 伴随着烟尘和灰尘腾空而起,阜成门方圆几公里内的所有人都被爆炸波及到了。 城墙上的守军只觉得火光一闪,炸雷崩现,随后大地开始颤抖。 有些离城墙近的人甚至直接从城头上掉了下去,生死不明。有些人则直接被爆炸声震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更多的则是被爆炸声震的双耳流血,兀自拿着武器呆呆发愣。 城下的顺军更惨! 他们根本来不及躲,也没有地方躲闪。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无视一切四周扩散,离得近的顺军直接化成了碎块,湮灭在滚滚历史的车轮之下。 稍远的人被冲击波掀飞,随后重重跌在地上。 有的直接被摔死,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有的口吐鲜血低声哀嚎:“快救救我,我还没死!”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们。 所有人都看向那道曾经坚不可摧的城墙,那道阻挡了顺军五六天的城墙。 阜成门西侧三十多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将近二十米宽的缺口。 城墙虽然塌了,但墙砖和土坯还在,整个缺口变成了一个小土丘。 埋伏在远处的顺军见状立刻起身,嚎叫着冲了过去。 “杀!杀进北京城,活捉朱由检!” “投降者不杀,反抗者立斩!”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无数顺军在黑暗中飞速移动,冲向那道缺口。 守城的明军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被震晕跌落城头的,还有一些因为城墙倒塌被埋在李土里。 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的守军顿时慌了,这道城墙是他们抵御流贼的底气和勇气,城墙一塌,反抗的勇气也塌了。 守军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甚至有人打算转身逃跑。 阜成门守将李副将大喝一声:“都他妈给老子站住!” 他抢过炮兵手里的火绳,将装填好火药的火药对准城外,伸手将引信点燃。 轰! 炮声过后,李副将大吼:“逃跑者,死!拿起你们的武器,和老子一起杀敌报国!杀!”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长矛,伸手将一个往上爬的顺军挑飞。 旁边的顺军不甘示弱,纷纷举起手铳、弓弩朝李副将还击。 李副将毫不畏惧,他一边寻找掩体,一边命令守军加入战斗。 逃跑的明军见状纷纷停下脚步,瞪着通红的双眼冲向那些爬上来的顺军。 京师攻防战,再次开始了。 缺口附近的顺军纷纷涌向缺口,而缺口远处的顺军则继续白天的工作:撬砖,挖墙。 城上的守军也继续着白天做过的事,杀人,放火,守城墙! 随着第一波冲锋的顺军倒下,趁着守军装药装弹的间隙,第二波顺军攻了上来。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越过护城河,沿着倒塌的城墙往上爬。 城上的守军虽然奋不顾身的反击,但奈何冲上来的顺军人数太多了,再加上火炮火铳正在添药装弹,这让仰仗火器的明军瞬间吃了亏。 几十个顺军士兵翻身越过倒塌的城墙,冲进了城里。 “一号火炮,开炮!” 轰! 火炮里装填的百子连珠弹如雨般泼了过去,由于炮口压的很低,所以这些铅丸没有伤到城墙上的友军。 冲进城内的几十个顺军片刻间倒下大半,剩下十多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状况,就被附近的明军用刀剑砍死,长矛扎死。 崇祯站在火炮后面,继续吩咐:“清理一号火炮,二号火炮准备!” 他身前,并排摆着九门火炮。 这些火炮都是刚从皇城里搬出来的,它们被一字排开,炮口全部对准城墙上的缺口。 只要顺军冲进来,这些火炮会依次开火,将他们杀死在冲锋的路上。 虽然效果很好,但崇祯知道还不够。 果然,第一波冲进城的顺军刚被消灭,第二波顺军攻了进来。城墙上的守军虽然奋起反抗,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根本拦不住。眨眼间就有十多个顺军沿着土坡滚进了城里。 轰。 二号火炮开炮,第二波顺军死伤一片。 不妙的是,第三波冲锋的顺军得有几百人,这些人迅速爬上土丘,然后顺着斜坡直接冲进了城里。等三号火炮开炮时,大部分顺军已经脱离了火炮杀伤范围。 这些顺军拿着刀枪,见人便杀,遇人就砍。 城中的守军一时间被杀的大乱。 这些守军大部分是临时招募的百姓,让他们做饭,盯梢,扔手雷,倒火油什么的还行;轮到真刀真枪往上冲的时候,他们就不行了。 素质好一点的还知道拿着刀枪反抗,心理素质差的直接扔了兵器捂着脑袋躲了起来。 看到这些人的表现,王承恩被气的破口大骂:“捂脑袋干嘛,拿起武器上啊!” “皇爷咱们快走吧,这里危险!”王承恩开始劝崇祯。 崇祯虽然不知道城外什么状况,但根据冲进来的顺军猜测城外的缺口肯定不小,冲进来得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问王承恩:“其他城门的援兵来了吗?” “回皇爷,正在往这里赶!” 看着越来越多的顺军爬上土丘,崇祯转身看向庞子晋,“庞参将,轮到你们了。” 庞子晋抱拳拱手,转身大喊:“勇卫营!” “在!”二百个身穿双层甲胄的勇卫营将士齐声高呼。 庞子晋抽出长刀,举过头顶:“大丈夫生当有鸿鹄之志,死当马革裹尸,随我一起,杀!” 第97章 硬仗 两百个身穿双层甲胄的勇卫营将士,挥舞着武器冲了出去。 正在城内屠杀的顺军刚要冲向炮兵阵地,发现两百个甲胄鲜明的士兵冲了过来。 双方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甚至骂声都没有,各自挥舞手中的武器战在一起。 一个顺军士兵双手拿着长刀,对着眼前的明军搂头盖顶就是一刀。 明军不但不躲闪,反而加快脚步冲向顺军。 顺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发愣便被明军撞翻在地,手中的武器也掉在了地上。 两人扭打在一起。 另一个顺军士兵拿着长弓,不停地朝拉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雨下。 让他奇怪的是,这些明军既不躲也不闪,而是一边用左手挡着脸,一边用右手挥刀刺杀。 那些箭矢射在明军士兵的身上,好像射在了棉花上,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一把长刀砍在他的脖子上,结束了他的性命。 冲进来的百余名顺军在勇卫营的剿灭下,很快被肃清。 还没来得及喘息,又有一波顺军沿着土坡冲了上来。 轰! 四号火炮在王承恩的指挥下及时开炮,将这百余人钉死在土坡之上。 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盛! 李自成的精锐部队上来了。 这些人原本都是明军守边将士,由于朝廷把大部分钱都用在了辽东,导致他们缺饷十分严重。 有钱不一定忠诚,但没钱肯定不忠诚。 所以李自成一到,他们纷纷投降,调转枪口对准大明。 作为李自成的精锐,所有人都穿着甲胄,大部分是棉甲,少部分是暗甲。 有了甲胄保护,再加上手里举着盾牌,城上守军炮火造成的伤害大大降低。 李副将伸手拎起一桶火油,径直浇在城墙的缺口处。 随后将点燃的棉被扔了下去。 火焰升腾,浓烟和惨叫声骤然响起。 后面的顺军见大火弥漫,开始用挖出来的土灭火。 在上千人的共同努力下,火焰很快被土压灭,顺军精锐再次攻了上来。 “妈拉个巴子的,你们两个,给火炮换大个实心弹!”李副将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这些攻城的顺军就像蝗虫一样,杀了一片又来一片,怎么杀也杀不光。 杀不完也就算了,他们竟然还想顺着土堆往城墙上爬。 岂有自理! 两个炮兵很快装填完毕,在李副将的指挥下,炮身后部被垫高,炮口斜着向下对准了城墙缺口。 轰轰! 两声炮响之后,实心弹丸在满是人的土坡上清理出两条长长的通道。 炮弹所过之处,肢体横飞,鲜血四溅。 实心弹丸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遇到的人,甲胄,盾牌,武器全部摧毁,弹丸余势不减,直到射进护城河里才消失不见。 之前明军为了造成更大杀伤面,所以除了与顺军火炮对轰时用大个实心弹,其余时间大部分用百子连珠弹。 这两个实心弹近在咫尺的发射效果太震撼了,不但震撼了明军,更震撼了顺军。 他们先是惊恐的看了一眼李副将,见他身后的炮兵又推出两门火炮后顿时慌了。 一个个转身向后,不要命似的往后跑。 咔嚓! 几十个逃跑的顺军还没穿过护城河便被督军砍死了,他们拿着武器大喊:“攻进北京城官升三级,赏金千两!逃跑者,杀无赦!” 在死亡面前,顺军即便再害怕也顾不上许多了。 向前冲可能会活,向后跑必死无疑! 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再次冲向城头。 此时其他城门的援兵已经到来,有了援兵加入,城头上的战斗顿时轻松了许多。 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因为战斗还在继续。 夜幕下。 西直门,阜成门,西便门,广安门外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长矛刺在敌人的血肉之躯上,鲜血在空中散开,碎肉掉落后与甲胄一起变成了深黑色。 喊杀声的最前面,无数人惨叫,无数人死去。 喊杀声的后面,双方的将领们拧着眉,下达了一条又一条带走无数人生命的命令。 攻城的士兵们早已没了刚才的兴奋,此时他们面露恐惧之色,感觉信仰在崩塌。 这座城,不止是城前坚固,人心更坚固! 因为他们发现,守城的那些人明明给人一种要死不活的感觉,可就是这些人,宁死也不退。 有些人知道自己活不了,纵身一跃抱着攻城的士兵摔下城墙。 还有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火炮手做掩护。 顺军士兵已经很久没打过这种硬仗了,上一次打硬仗是在宁武关,打过那场仗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后面的顺军士兵停下了冲锋的脚步,纷纷转过头看向李自成中军大帐所在的方向。 他们不想冲锋了,不想做无畏的牺牲。 “冲!冲锋!”一个督军挥刀砍死一个停下来的顺军。 “曹尼玛的,你怎么不冲?老子的兄弟冲了两次都活下来了,没想到竟然死在你手里!曹!”旁边一个士兵挥刀将督军砍死,抱着死去的兄弟嚎啕大哭。 “冲!杀进北京城,官升三级,赏金千两!”另一个督军大喊。 但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有些人虽然还在继续冲锋,可是冲锋的脚步却慢了很多。更多人站在原地,茫然的不知所措。 投降的明军心中都产生了悔意,他们知道李自成视人命如草芥,但没想到会这般无视他们的性命。 他们跟着李自成只想混口饭吃,可没想把命交给他。 一些投降的明军将领见状立刻整队,带着人朝黑暗的地方奔了过去。 第98章 精锐对精锐 虽然有的顺军趁乱逃跑了,但是更多顺军在李自成的指挥下围攻北京城。 一千人,两千人! 随着冲上去的士兵越来越多,李自成也越来越着急。 这些士兵与那些百姓不同,百姓死五万、十万他都不会眨眼睛。因为就算死的再多,只要他攻下明军一座城池,就能获得补充。 而这些士兵都是他的精锐部队,死一个少一个。 阜成门旁的城墙好不容易被炸塌,此时不把握机会,明天或许就被明军修复了。 李自成一咬牙,又加了两千人上去,攻城人数达到了上万人! 战鼓声,火炮声越来越密集,李自成的眼光里散发着浓烈的残暴气息。 今日不是崇祯死,就是他李自成亡! 不等他把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固定,就听有探马来报:“皇上,德胜门被人打开了,里面冲出来一支千余人的队伍,一半骑兵,一半步兵。” 德胜门?千余人的队伍?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自成第一反应是有人投降,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对方如果真的想投降,会直接打开城门放顺军进城,而不是带人冲出城来。 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是投降的明军吗?” “不像,末将来报信的时候他们正列队去往朝西直门方向。” 李自成思考片刻后明白了情况。 肯定是城内守军守城压力大,不得已派出千余人的队伍来到城外进行袭扰。 既然对方派出了骑兵,他也不能闲着。 想到这他吩咐道:“宗敏,派两千骑兵,让这些明军见识见识什么叫精锐!” ...... “陛下,勇卫营乃陛下亲军,应该留在城内保护皇城和陛下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派出城去与流贼作战啊!” 阜成门的门洞里,见崇祯要派勇卫营出城作战,京营总督范景文苦口婆心的劝道。 范景文有他的顾虑。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明军依靠城墙挡住了流贼的进攻,但也只是暂时的。 今天晚上阜成门旁边的城墙被炸开,明天晚上西直门的城墙也可能会被炸开。 勇卫营属于救火队员,如果顺军再次冲进城中,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些人,还得靠勇卫营才行。 崇祯知道范景文的顾虑,但他有他的想法。 明军一直守城,被炸塌了城墙还在守城。 表面上看虽然每天都是胜利,但一味地守城对士气影响太大了。 顺军能炸塌城墙就已然说明了问题。 守军的士气在慢慢消散,可能是今夜,也可能在明天,这些士气会消失不见。 到时候他所有的努力都将会变成一场梦。 所以他宁愿损失勇卫营精锐,也要派他们出城作战。 很快,勇卫营参将庞子晋已经整队待发。 “陛下,勇卫营已经集结完毕。按照陛下的吩咐,此次外出作战所有人身穿双甲,五百步兵五百骑兵,共一千人,请陛下发号施令!” 崇祯看着庞子晋和他身后的一千人,心中有些不忍。 但,这就是战争!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死在冲锋的路上总比死在温柔的梦乡里光荣。 “德胜门出,西便门进,朕亲自在西便门上给你们擂鼓,等你们凯旋!” “末将得令!”庞子晋没有任何犹豫。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 更何况他们是陛下亲军,此行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有退缩半分。 他翻身上马,回头看着一千兄弟,挥手道:“出发!” 一千人马快速在城中穿梭,朝德胜门方向疾驰而去。 崇祯登上西便门的城头,再次向下看去。 月光下,浩浩荡荡的顺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城墙。 守军借着地势和天上的月光,将一批又一批的顺军永远的留在城墙下面。 而顺军只能通过明军火器射击的间隙,在城墙上留下他们来过的痕迹。 但这种情况很快改变了。 因为一支部队从北方疾驰而来,随后一分为二开始在战场上来回冲锋。 五百骑兵身穿双层甲胄,举着马刀马槊在战场上快速穿插。 在骑兵面前,没有结阵的步兵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明军骑兵有四大特点:软弓,长箭,快马,轻刀! 骑兵参战后第一时间并不是冲向战场,而是脱离战场。根据战场上对方步兵的站位布阵,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提前加速冲进去。 这样才能做到快马! 庞子晋在辽东打过仗,深谙其中的道理。 他出德胜门后立刻让骑兵与步兵脱离,随后带着人迂回后冲向西直门外。 城内的守军早已得到了消息,他们为了不误伤友军,纷纷将枪口炮口对准城下的顺军,一时间城下的顺军死伤惨重。 庞子晋带着五百骑兵迂回半圈后冲进了战场。 明末时明军所用的刀被称为腰刀,是一种单手使用的长刀,结合了日本刀的一些特点,造型纤细,刀柄略呈弯曲。 这种腰刀首先被戚家军使用,也被称为戚家刀。制作精良,造型轻便,有光明如水轻如纸的美誉。 在庞子晋的指挥下,前面的骑兵用刀劈砍,依靠马匹速度的加持,他们手中的腰刀非常轻松的将顺军身上的棉甲划开,造成伤害。 有些伤势虽然不致命,但造成的心里伤害比肉体伤害要严重很多。 不等那些受伤的士兵缓过神,就被后面冲上来的骑兵划破喉咙,或被射贴脸箭死于非命。 等那些步兵反应过来,骑兵们已经冲远了。 五百骑兵宛如一把收割生命的镰刀,在城外左右挥舞收割生命。 攻城的都是顺军精锐,经过短暂的恐慌后,他们这些骑兵人数很少,于是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开始结阵对抗。 眨眼间,漫山遍野的步兵收拢成几个方阵,一个个手拿武器小心应对。 见顺军结阵,庞子晋不在安排骑兵冲阵,而是拿出弓箭并吼道:“所有人,软弓长箭,放风筝!” 第99章 重步兵的威力 在庞子晋的指挥下,所有勇卫营骑兵都拿起弓箭,围着顺军步兵方阵放风筝。 这种战术,面对没有重火器的步兵方阵是无敌的! 因为骑兵始终处于高速移动的状态,面对零散的敌人他们射箭的命中率会很低,但是面对步兵方阵就不用考虑命中率的问题了。 只要射进人群里,就能造成杀伤。 其次,步兵方阵人越多,转向速度会越慢。 当前面的步兵发现对方骑兵从东面出现时,等其他人调转方向后,骑兵已经放完箭离开了。下一次可能出现在步兵的南面,也可能出现在北面。 除非步兵方阵每一面的人数都超过五百人,否则每次对射他们都是劣势。 而明军在战场上并不只用弓箭,他们会用鸟铳,手铳,甚至佛朗机铳进行攻击! 庞子晋带着五百骑兵在战场上来回厮杀,等第二次冲锋结束后,他发现顺军身后出现了一支上千人的骑兵。 不用想,那是李自成派来对付他们的。 他快速扫视战场情况,带着骑兵向勇卫营步兵身后冲去。 不是他怕了,而是勇卫营步兵将顺军步兵刚结好的阵冲的大乱,此时正是收割的好时候。 勇卫营千总李左身先士卒,带着重步兵冲向了顺军步兵。 五百步兵火力搭配十分完美。 正前方和两侧是刀牌手,他们左手拿盾牌,右手腰刀。在双层甲胄的防护下,除了火炮能给他们造成伤害外,其他火器和弓弩基本伤不到他们。 刀牌手里面是长矛兵,他们使用透甲枪或者长矛,弥补刀牌手的火力不足。 长矛兵的旁边站着火器兵,手拿鸟铳,三眼手铳或者弓弩,提供远距离伤害。 双方接触后,顺军步兵方阵一触即溃!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好像伤不到这些人。顺军士兵亲眼看到鸟铳的弹丸,弓弩的箭矢射在那些人身上,但那些人就是不倒。迈着整体统一的步伐,一步一步冲进了步兵方阵。 顺军士兵好不容躲过明军的鸟铳和弓弩,结果被透甲枪一枪一个的扎死。就算没死,那些刀牌手会立刻冲上来补刀。 这些人好歹是顺军精锐,被激起血性后纷纷拿起冷兵器,与明军厮杀在一起。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用尽全身力气砍向冲来的明军。 冷兵器之间的战斗并不像影视剧中的那样,一刀一个,横扫一片。 有时候确实能做到一刀杀死一个,但更多情况下需要多次攻防才能杀死对方。这时候考验的不止是士兵的体力、技能、经验和意志力,对装备的考验更加严格。 重装步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到不防守而不受伤,并趁机给对方造成致命伤害。 一个顺军士兵趁明军不注意,将腰刀砍在明军的肩膀上。只见那个明军龇牙咧嘴的瞅了他一眼,随后挥刀刺向他腋下。他刚想抽刀回防,被另一个明军用破甲枪扎在胸口,当场死亡。 明军破甲枪齐出,逼的前面的顺军节节后退。不小心跌倒的人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明军踏在脚下活活踩死。 李左的五百重步兵没有遇到太多压力,他们冲击顺军步兵方阵时只需要杀死十几人,对方的阵型就散了。 队形一散,一个带两个,两个带一帮,这些顺军士兵瞬间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纷纷转身逃跑。 不跑还好,刚转身逃跑就遇到了明军骑兵。 这些顺军步兵在骑兵的冲锋下,十不存一。 有人被利器划破喉咙,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痛苦抽搐;有人被射贴脸箭,在死亡前抓着脸上箭打算拔出来;有人被马撞飞,摔倒在地后被人补刀。 更多的是被自己人绊倒,倒地后被自己人活活踩死。 整个战场上的形势瞬间发生了转变。 刚才还围攻城池的顺军纷纷调转方向往回跑,希望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 轰隆!轰隆! 马蹄声由远而近,敲碎了顺军的恐惧。 他们抬头看去,发现骑兵右臂上都帮着白布! “咱们的骑兵来了!” “跟明军拼了,大家上啊!” 这些顺军嘴里喊着上,身体却非常老实,一个个侧身给那些骑兵让出道路。 一千骑兵齐刷刷冲向李左的重步兵。 听着隆隆的铁蹄声,看着铺天盖地尘土,以及冲向他们的死亡铁骑,李左毫不畏惧。 “列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长矛兵将长矛一头插进土里,另一头高高挑起矛头对外。剩下的刀牌兵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长矛兵的脸上和胸前。 这些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组成一个圆圈,圆圈里面是火器兵和弓弩兵。 砰砰砰! 嗖嗖嗖!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了。 顺军骑兵的箭矢打在盾牌上,射在明军的甲胄上,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而明军的火枪和弓弩将十几个骑兵射落马下。 顺军骑兵头领见势不对,立刻拨动马头斜斜的冲了过去。 其余骑兵用明军的战术放了一圈风筝,见没有造成伤害后快速离开战场。 “踏马的!明军这伙人什么来路?怎么这么难缠?”远处的黑暗中,李自成拿着千里眼猛拍大腿。 谋士李岩拿着千里眼看了一会,有些犹豫的说道:“皇上,这就是臣 之前对您说过的辽东建奴重步兵啊。” “辽东建奴重步兵?这是什么兵种?”李自成面色凝重。 他第一次见识到重步兵的威力,不得不重视起来。 假以时日,他和建奴早晚有一战。 “辽东建奴的重步兵就是这种打法,他们骑马进入战场,列阵后将明军预先布置的拒马、鹿角搬走。随后冲进去与明军肉搏,在明军的防线上撕开口子。” “一旦口子被打开,接下来就是建奴的大军冲锋,彻底粉碎明军的抵抗。如果明军阵型还没散,那么建奴的骑兵会进入战场骑射袭扰,给己方步兵创造机会。” “建奴就是用重步兵在辽东杀得明军大败!” “建奴的重步兵有很多吗?”李自成面沉似水。 “十万建奴兵,重步兵约有一成!如果甲胄足够的话,重步兵将会更多!对了皇上,这些重步兵同样善骑射,上马就是骑兵!” 第100章 全军覆没 战场上。 两支骑兵正在互相追逐。 不,是三支骑兵。 负责围剿明军重步兵的顺军骑兵见他们手中的弓箭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后,纷纷拨转马头去追明军骑兵。 嘣! 每一次弓弦声响起,都有骑兵从马背上掉落。 落马的既有顺军骑兵也有明军骑兵,但后者掉落的人数比前者多得多。 他们虽然穿着双层甲胄,但身后的顺军射人先射马,根本不给明军反抗的机会。 不消片刻,在两千顺军骑兵的围追堵截下,五百明军骑兵损伤大半。 轰! 城上的守军见友军被围,纷纷用火器进行支援。 一时间,顺军骑兵死伤惨重! 趁着这个间隙,勇卫营参将庞子晋停了下来。 他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顺军,又看向身后两百多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心中毫无畏惧。 “勇卫营!” “杀!” 在庞子晋的带领下,明军骑兵纷纷抽出腰刀,催动马匹与顺军战在一起。 没有交战前的礼仪问候,也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是杀人,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必死的决心。 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后退。 在两千顺军骑兵的围攻下,勇卫营骑兵瞬间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城头上,崇祯的心在滴血。 这些人不仅是大明精锐,还是皇帝亲军,代表了京师最高战力。 此一战,对他来说损失惨重。 但是,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骑兵和重步兵的袭扰下,攻城的顺军早已放弃了攻城,纷纷结阵对抗。 城上的守军缓了一口气,火炮火铳等各种火器也获得了降温的时间。 看着战场上仅存的重步兵,李自成咬着牙说道:“传令,将这些明军全歼。” “可是皇上......”谋士李岩看着那些缓缓移动的重步兵,欲言又止。 在没有火器的帮助下,想冲破军阵无非是两种办法。 一种是用步兵进行对抗,但战场上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那些步兵根本不敢往上冲。 另一种办法则是用骑兵冲阵…… 效果肯定有,但代价也相当大。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李岩能掌控的了。 他知道。 李自成能接受今日攻城的失败,但决不能让那些出城的明军活着回去。 事关顺军的脸面! 传令兵不敢怠慢,快速翻身上马,带着消息冲向了战场。 片刻后,顺军骑兵得到了消息。 领兵的将领听到军令后先是一愣,随后神色黯然的看向那帮重步兵。 冰冷的破甲枪,反光的腰刀,喷射着火焰的火器。 火炮一时半刻过不来,想冲阵只能依靠胯下的战马。 军令如山,他只能调转马头喊道:“皇上有令,冲击明军军阵!” 士兵们得到命令后也是一愣,纷纷看向胯下的战马。 这些战战马陪伴他们走南闯北,东征西战,战功赫赫。 没想到今日,竟会用他们冲击步兵军阵。 不多时,顺军骑兵集结完成。 他们催动着胯下的战马,迎着明军的长矛冲了过去。 轰! 城头上的守军开炮支援。 砰! 明军重步兵齐射! 数不清的顺军从马上跌落,但是他们没有停留,战马和骑兵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向明军。 看似坚不可摧的军阵瞬间被瓦解。 莫说双层甲胄,就是十层甲胄也抵不住战马的冲击。 在人数优势的碾压下,五百重步兵很快倒下,只留下一地的残肢断骸。 “退兵!”李自成见那些重步兵全部被杀后,下令退兵。 喧嚣了半夜的战场,再次恢复了平静。 城上的守军没有庆祝,也没人高呼,他们看着勇卫营将士死去的地方,泪流不止。 今夜流贼至少有两万人攻城。 勇卫营一千对两万!这是何等的勇气? 换成别人,可能都没有出城的勇气。 今夜的胜利是他们用生命换回来的。 “陛下,臣请派人将勇卫营将士的尸骸埋葬!”西便门上,守将王国兴单膝下跪,恳求道。 “去吧,小心敌袭!”崇祯黯然神伤道。 两千勇卫营精锐,一夜损失过半! 关宁军不来,刘文耀也没有消息。 流贼下一次攻城,他和京师又该何去何从? 得到皇帝的允许后,不用王国兴吩咐,城上的守军纷纷自告奋勇,顺着绳子从城头上降落,随后快速跑向战场。 战场太惨烈了。 鲜血浸湿了地面,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就算举着火把也很难再短时间内分辨出哪些是顺军的尸体,哪些是明军的尸体。 士兵们无奈,只能将所有疑似明军的肢体全部找出来。 然后在现场挖坑,将这些尸骸放入坑中,用土掩埋。 整个过程耗时近两个时辰,全程都没人说话。 这些人的死好像一堵墙,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等守军将最后一把土掩埋在尸体上时,天边泛起一丝鱼白。 “吃饭了,米粥,馒头,咸菜!”负责做饭的守军将饭菜端上城墙,一边喊,一边敲打手中的铜锣。 崇祯睁开通红的双眼站了起来。 流贼一日不退,他就一日不能松懈。 “诸位将士!勇卫营抗击流贼,虽死犹荣!从此以后,只要大明在,他们的家人就是朕的家人,他们父母妻儿就是朕的父母妻儿,他们的名字刻入忠烈祠,供万民敬仰!” 守了一夜城池的士兵听罢精神为之一震,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高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等士兵们喊完口号,京营总督范景文开始安排人换防。 流贼昨天白天攻了一天的城,昨天晚上又打了半夜。 后半夜虽然没攻城,但守军连夜修理城墙,将上面的缺口用木头,沙袋堵住。 守城的士兵本就老弱病残多,如果再不让他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城破是早晚的事。 崇祯离开城墙不久,顺军又开始攻城了。 号角的回声在天地间游荡,代表着命令也昭示了死亡。 第101章 后流贼时代的京师防线 “陛下,昨夜东便门外射进来几支箭矢,上面绑着信件。” 乾清宫内,崇祯刚要躺下休息,内阁首辅李邦华坐着轿子来了。 “信上写了什么?”崇祯径直坐了起来。 能惊动李邦华的消息,大概率是真消息。 “蓟辽总督王永吉率领五千关宁军奉旨勤王,预计明天早晨到达京师城外!辽东总兵吴三桂率领一万关宁军奉旨勤王,此时已到达玉田一带,预计三日后抵达京师!” 呼… 崇祯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吴三桂和王永吉来的慢,但终究是来了。 京师被围五天,他们是第二支勤王的大军。 “朕知道了,到时候直接让他们进城吧!具体查验身份的事,你们兵部负责。” 李邦华犹豫片刻后说道:“陛下,按照朝廷的规矩,勤王大军不能入城。臣的意思是让他们在城外扎营,与流贼野战!” 明朝有制,勤王大军不能入城。这个制度应该与朱棣造反有关,所以无论勤王的是不是王爷,都不能入城。 这也是己巳之变时明军伤亡惨重的原因之一。 “规矩?”崇祯苦笑一声,水晶都快被敌人偷了,还特么搞规矩。 “朕让唐通入城时就已然破坏了规矩,再破一次规矩又有何妨?他们千里奔袭,本就没有带辎重,此时让他们在城外扎营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李邦华皱着眉头想了想,点头同意。 规矩是约束人的,不是约束皇帝的。 能约束皇帝的从来都不是规矩,而是皇帝自己。 “李阁老,你觉得关宁军来了,流贼会退兵吗?” 李邦华摇头,意思好像是说不会退兵,又好像再说不好说。 “说话。”崇祯有些不满。 李邦华这人怼人的时候说的话能怼死人,和他闲聊的时候反而不敢说了。 “臣以为,流贼会退守宣府。”李邦华认真分析道。 “说说看。” 李邦华点头,“宣府乃我朝九边重镇之一,进能觊觎京师,退能退守大同,属于进可攻退守守的地方。” “居庸关虽然易守难攻,但距离京师太近,流贼不会在此处停留。” “所以臣以为流贼如果退兵,会退守宣府。” 崇祯点头。 形势确实是这么个形势,意料之中,不会有意外。 当然也不排除李自成会退守大同。 “李阁老,知道朕到底想问什么吗?” “知道,陛下想问流贼退兵后,京师防线该如何布置!” 对喽!崇祯高兴的一拍大腿。 崇祯考虑的是,后流贼时代,北京城的防线该如何布置! 皇太极能屡次进关,靠的可不是什么骑兵和大炮,而是蒙古人的消息。 明崇祯元年二月,皇太极亲率精锐在敖木伦闪击多罗特部落,俘获一万一千余人。九月,又率满、蒙军征察哈尔,追至兴安岭获胜而归。皇太极击败察哈尔蒙古后,知道了几条进关的路线。 路线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合适的位置在长城上挖洞,随后钻洞进关。 李邦华早就有所准备,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封题本,递了上来。 崇祯没心情看,直接问:“李阁老有话直说,朕现在不想看。” “是!”李邦华清了清嗓子。 “守卫京师的重中之重在于蓟州镇!” “蓟州镇距离京师三百里,往东可以支援山海关,往北可以守卫喜峰口,往西可以支援京师,居庸关,甚至宣府!” “崇祯二年,就是因为蓟州镇武备松弛兵力不足,才导致建奴以夷(指蒙古)为向导,通奴入犯中原!” “臣以为在蓟州镇屯以重兵,不但能震慑建奴,还能拱卫京师!” “只是……”李邦华的话说了一半,不说了。 崇祯淡淡一笑:“李阁老是信不过朕?还是新不过大明?有话直说!” “只是关宁军太少了,驻守山海关就无法驻守蓟州镇。” 崇祯明白了李邦华的意图。 他想调关宁军驻守蓟州镇,但又怕被调走一部分人后,剩下的人守不住山海关。 “李阁老想多了,朕会用关宁军守山海关,但不会用他们守冀州镇。” “难道陛下信不过他们?” 崇祯没说话,而是轻轻点头。 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前他对内阁说的那些话已经够明显了,宫里人多耳杂,以后那种话能不说尽量还是不说为妙。 他不是信不过关宁军,而是信不过吴三桂。 这种政治投机犯只会为自己考虑,他效忠的也不是大明,是他自己。 不过。 大明朝和他这位皇帝能用可用的人实在太少! 对于关宁军的态度是可以利用,不能重用。 用他们守山海关,但不会用他们守京师。 历史上吴三桂能打开山海关的关门,同理就能打开北京城的城门。 “那陛下用什么人镇守蓟州镇?”李邦华有些费解。 现在大明朝四处用兵,兵力早已捉襟见肘,如果不用吴三桂和关宁军,那还能用谁? 崇祯想了想,反问道:“李阁老,如果朕派你练兵,新招募的士兵多久才能拥有一战之力?” 李邦华闭着眼认真的想了想。 练兵可不只是练习杀人那么简单。 首先是装备,骑兵得有马,有了马之后还得有武器和甲胄。 在钱粮充足的情况下,一个月最多配齐一万人的装备。 当然还有更快的方法:征用其他地区守军的装备。 装备配齐了,剩下的才是正事。 骑兵练习骑马,骑射等;步兵练习结阵,弓弩,各种火器的使用等。 李邦华皱着眉思索良久后说道:“回陛下,臣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练兵,才能让他们拥有一战之力。” “好!”崇祯站了起来。 “立刻拟旨,等流贼退兵后马上发出去。让山海关总兵高第率领麾下一万兵马去往蓟州镇驻守。擢兵部招募三万新兵去往蓟州镇,练兵备战。” “战马不足没有关系,朕昨日不是与你们说过建奴的重步兵吗?你们就按照那个标准给士兵配备双甲,造战车。” “他们建奴有的,朕的大明也要有!他们建奴没有的,朕的大明更要有!” “朕不怕建奴不来,就怕他们不来。只要来了,中原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第102章 蓟辽总督王永吉 京师,皇极殿。 “臣王永吉勤王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在百官的注视下,一身戎装的蓟辽总督王永吉缓缓下跪。 虽然身穿戎装,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三月六日,皇帝命他王永吉和吴三桂放弃宁远进京勤王。 三月十六日他到达山海关。 三月二十六日,他抵达京师城下。 山海关距离京师六百多里,他王永吉用了十天!就算朝臣和皇帝再傻,也猜到了他们的真实想法:乱世之下,保存实力! 这事,洗不清,也没法洗, 王永吉自知理亏,认罪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在朝堂上寻找同僚。 不看还好,等他看清朝堂上的官员后心里凉了一半。 偌大的朝堂,他熟识的官员竟然只有寥寥十数人。 内阁首辅魏藻德呢?请假了? 魏藻德深受皇帝宠信,只要他肯帮自己说几句话,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藻德不帮也没关系,兵部尚书张缙彦与他可是老相识。 作为六部之一的兵部,在朝中的话语权相当有分量,只要他帮自己求情,这事也能过去。 一番搜索之后,王永吉落寞的收回目光。 今天,他肯定要被治罪了。 果不其然,不等王永吉的话说完,兵科给事中曾应麟,兵科给事中陈名夏同时出班跪倒:“臣,弹劾蓟辽总督王永吉!” 见崇祯不语,曾应麟率先说道:“陛下,臣弹劾蓟辽总督王永吉罪状有三。” “其一,帝命王永吉弃宁远,率关宁军进京勤王。三月十六日到达山海关,三月二十六日抵达京师。山海关距离京师不过区区六百里,若是真心勤王,只需五六日即可从山海关抵达京师。用了这么久才来,此乃无视君王之罪!” “其二,六天的路程,王永吉用了十天,此乃延误军机之罪。” “其三,按律勤王大军应在城外驻守,不能入城。王永吉率军入城,有谋逆之举,此其罪三也!” 兵科给事中曾应麟的话刚说完,同为兵科给事中的陈名夏说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户科给事中吴甘来出班跪地。 “臣附议!”吏科给事中吴麟徽也跪倒在地。 紧接着,右都御史房可壮,刑部右侍郎张忻等人纷纷跪地,请求崇祯治王永吉的罪。 王永吉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满朝文武...不,满朝的文官跪下三分之一要求治他的罪。 这罪名,要被坐实了。 崇祯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在脑海中回忆着他们在正史上的表现。 曾应麟,他既没有投降李自成也没有投降建奴,但是他的行为比那些投降的人还要可恨。 曾应麟原是前兵部尚书杨嗣昌的心腹,平日专拍杨嗣昌的马屁。等杨嗣昌殒命后,曾应麟立刻给杨嗣昌总结出多条大罪,高声疾呼将其开棺剖尸,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陈明夏,先投降李自成,后投降建奴,三姓家奴! 房可壮,八旗兵入关后他率领青州缙绅杀死大顺政权的益都县令,归降清廷,也是三姓家奴! 张忻,贰臣传里的人物,先投降李自成,后投降建奴,又一个三姓家奴! 好啊,你们弹劾的真好! 他正愁找不到坏人,没想到这些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让他欣慰的是,内阁成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既没有弹劾王永吉,也没有给他求情。 这四个人,大局观都不错。 “李阁老,你怎么看?”崇祯看向李邦华。 李阁老? 听到这三个字后,王永吉微微皱眉。他怎么也没料到,年近七旬的李邦华竟然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首辅也就罢了,他竟然坐着凳子上朝。 这得是多大的恩宠? 李邦华目光扫视一周后,缓缓说到:“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抵御流贼。蓟辽总督王永吉是否有罪,有什么罪应该在流贼退兵后再议。” “内阁其他人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崇祯故意放大了声音。 朝堂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内阁成员也有进有出。王永吉久居辽东,不了解朝堂上的情况,他此举是为了让王永吉认清现状。 王永吉有罪吗? 当然有罪! 但是与吴三桂比起来,他王永吉简直就是大忠臣! 方岳贡,范景文,邱瑜同时出班,拱手说道:“臣等与李阁老意见一致。” 王永吉目光快速游走,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在心中。 朝会过后,他必须前去拜访一番。 “既然内阁的意思是等流贼退兵后再议,那就按内阁的意思办!” “谢陛下天恩!”王永吉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邦华,随后眼眶湿润的看向崇祯。 退兵再议是什么意思? 只要流贼继续攻城,他王永吉就有立功的机会。多了不求,杀几千流贼就能用军功抵过。 也就是说,皇帝和内阁给了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王永吉!”崇祯直呼其名,这是一种警告,“你此次勤王带来多少兵马?” “回陛下,臣此次共带来六千骑兵,但是在突破流贼军营时损失四百多人。现在共有五千六百人,都是关宁精锐。” “嗯,休整一日,明天将有是一场恶战。” “臣遵旨。” “退朝吧,其余人等回到衙门后各司其职,内阁和王永吉留下,朕有事吩咐。” 等不相干的人离开后,崇祯把目光看向王永吉。 与李自成决战,必须重用王永吉! 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吴三桂不一定按照计划来,每拖一日,对京师和百姓都是煎熬。 二是不想把军功白白让给吴三桂。 花着朝廷的钱,养着自己的私军,越想越膈应。 在王永吉和吴三桂二人中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陛下有何吩咐?”李邦华问。 崇祯面色凝重的说道:“朕打算与流贼决战!” 决战? 第103章 决战前的准备 决战? 李邦华看向范景文,范景文略显惊慌的看向其他人,最后把目光落到王永吉身上。 王永吉也有点慌。 看这意思,皇帝把鸡蛋放进他的篮子了。 他并非不愿来勤王,但关宁军在吴三桂手上,他说了不算。吴三桂分给他六千兵马进京勤王是让他抢功劳的,不是让他送命的。 李自成十多万大军围城,怎么打?用什么打? 就是十万个馒头,他王永吉和六千关宁军吃也得吃上几天! “陛下莫要急于一时!”范景文兼着京营总督,苦口婆心的劝道。 “京师已经守了六七日,今日更是有五千多关宁军入卫,若陛下想与流贼决战,不如等辽东总兵吴三桂的兵马到来,到时候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稳操胜券啊!” 李邦华也劝:“陛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大意!臣明白陛下的心思,京师乃大明根本,陛下想早点解京师之围,让大明回归正轨。但流贼势大,我军势微,守城方为上策,出城作战实乃下策也!” 见崇祯要与流贼决战,方岳贡和邱瑜也开始劝。 关宁军虽然来了,但人数太少。 就算他们有一打二,一打三的能力,这五六千关宁军也只能牵制一万五千流贼。 而流贼进攻京师的总数超过了十多万,前些日子虽然死了几万,但大部分都是民夫,李自成的实力并没有受损。 想决战,不现实。 但崇祯并不这么想。 首先,李自成出宁武关后,屡战屡胜。虽然被北京城的城墙挡在外面,但他对明军还是持一种蔑视的态度。 俗话说骄兵必败,李自成一路杀来太顺了,所过之处尽皆投降。 他有骄傲的资本。 其次,李自成的人太多了。 五六万士卒,加上七八万甚至十来万农民。这么多人看似壮大了实力,但实际是隐患。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如果人数多的一方肯定会胜利,那么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等着名战役也不会发生。 看着不停劝解的几人,崇祯淡淡一笑,“诸位,先听听朕的想法,如何?” “陛下请讲!”李邦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怕啊,怕崇祯朱祁镇附体,葬送大明的前程。 “朕说过,兵者,诡道也!如果你们是李自成,会想到明天朕与他进行决战吗?” 内阁四个人,加上王永吉,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摇头。 别说李自成,就是他们也想不到皇帝要进行决战! “既然用兵诡诈,那么朕是不是就有了一成胜算?” 李邦华想了想,这一成胜算说的过去,于是点点头。 “其二,朕并不打算与李自成正面对抗,而是兵分两路。其中步兵在正面吸引李自成主力,骑兵袭扰他的后方,尤其是那些民夫的营地。冲进去砍杀一番,那些农民将不战自乱。只要那些人乱起来,李自成的这十多万大军将乱作一团。” “届时我军趁势掩杀,流贼必将大败。” 崇祯说完这些话后,其他人沉默不语。 皇帝的话再理论上没问题,但真正到实战上,又有几分把握? 流贼乱了还好,如果不乱呢? 想到这,李邦华开口问道:“陛下如何能保证流贼自乱?如果不乱,我军又将何去何从?” “说的好!朕说过,兵者,诡道也!想让他们乱,必须用计谋!就算不乱,我军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接着,崇祯在皇极殿内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 两个时辰后,李邦华,范景文,方岳贡,邱瑜以及王永吉从皇极殿离开。 作战计划敲定了,接下来是人员安排。 为了防止消息被透露出去,此次调兵是以换防的名义进行的。 走出皇极殿后范景文第一个离开。 作为京营总督,调兵的事离不开他。此次决战调用的兵马太多了,以至于整个京师的守卫工作大部分都交给了临时招募的百姓。 三大营抽调两万五千人,五城兵马司抽调四千人,锦衣卫和东厂抽调两千五百人,定西伯唐通所部七千兵马全部抽调,勇卫营一千兵马全部抽调,内廷太监抽调了两千人,还有五千六百名关宁军。 总人数加起来将近五万! 皇帝要毕其功于一役,与流贼进行决战。 如果败了,京师将无兵可用! 那些百姓虽然能守城,但终究不会操作火器。 城破,是早晚的事。 范景文离开后,户部尚书方岳贡问道:“王总督,六千关宁军的饷册带来了吗?” “带了!”王永吉以为方岳贡要查验辽东账目,伸手从怀里拿出饷册。 为了杜绝吃空饷问题,崇祯三年八月,皇帝要求要求边镇饷司实行“月报”。并建立驳查制度,派专员核实月报数额,由此可以随时掌握各边司变动情况。 方岳贡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扫了一眼,“蓟辽总督王永吉所部六千零一十四人,之前拖欠的饷银,外加皇上发的五两守城银,共计是十三万八千三佰二十二两,对吧?” 王永吉愣了,怔怔的看向方岳贡,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哦不对,来的路上战死四百多人,具体是多少人?” “四百零九人。”王永吉下意识的说道。 方岳贡继续问说:“陛下规定,凡战死者每人发五十两抚恤银,官职每高一级,多发二两。四百零九人的抚恤银是两万零四百五十两,按照陛下的意思是让兵部派人将抚恤银送到战死者家属手中。但这些人都是辽民,家属不在京师,他们的抚恤银便由王总督带领吧。” “总共是十五万八千七百七十二两银子,请王总督和所部人马去往朝阳门旁的练兵场,户部这就会同兵部发银子。” 王永吉已经是懵逼树下懵逼果了。 他万万没想到,朝廷不但将缺的饷银发了,而且还给每人发五两守城银。 甚至...抚恤银从三十两的标准提升到五十两。 这还是那个没钱的朝廷吗? 领钱的过程很快,这些经过王永吉确认后,直接从户部和兵部发到士兵的手中。 虽然少部分将领有些不满,但大部分关宁军对这个政策都非常满意。 领完钱后。 王永吉开始重新审视皇帝,审视朝廷,审视他自己。 从入城到现在,他发现皇帝变了,朝廷变了,百官也变了。 皇帝不再优柔寡断,朝廷没了之前的迂腐之气,百官也更加务实。 守城的军民虽然看着很弱,但他们眼中露出来的杀气比他麾下的关宁军还要强! 这大明,变天了! 第104章 顺军的部署 钓鱼台。 李自成和刘宗敏正在清点各部人马。 “皇上,西尧所部两万精锐在通州一带驻扎,与刘文耀交战后仅损失几百人。芳亮所部三万兵马折损大半,他亲率五千人征集粮草,其余人马被收入臣的帐下听令;臣麾下现有两万五千兵马,李过,宗地(袁宗第),贺锦所部各有一万五千兵马。” 李自成点点头。 顺军总兵力将近十万,不算刘西尧的两万五千人,现在顺军可以调用的兵马也有七万之众。 可谓兵多将广! 当然,这七万人并不都是精锐。 如果都是精锐,他早就拿下北京城了。 “营中还有多少民夫和百姓?” “回皇上,营中民夫、百姓加起来约有三万。” “三万?”李自成有些诧异,攻城前民夫和百姓总数至少有七八万,怎么损失这么多? “是皇上,连日攻城损失了三万,另有一万百姓逃了。” 李自成冷笑一声,没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区区农民而已,就算全死了也不足为虑。 “另外...”刘宗敏略加思索后继续说道:“明军降兵跑了四千左右人,如果他们没跑的话,我军兵力将会更多!” 李自成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四千人逃跑是一个信号,如果久攻不下,逃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谋士李岩皱着眉,思忖片刻后说道:“皇上,臣提议将刘西尧将军的兵马全部召回,用来对付王永吉的关宁军。” 作为明朝重金打造的边防军,关宁军的名声太大了,李岩不得不重视。 李自成不说话,看向其他人。 军师宋献策,左辅牛金星,其余众将都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彼此之间是否有矛盾,面对这种关键性的问题,都将矛盾暂时抛到脑后。 事关生死存亡,没必要内斗。 刘宗敏看了看其他人,摇头说道:“李先生,我认为没必要!” “首先,通州是北京东门户,刘西尧的两万精锐不但能防止崇祯逃跑,也能抵御牵制吴三桂的关宁军和刘文耀的山东兵。” “其次,王永吉只有六千兵马,我军有十万之众!他拿什么和我军斗?” “再者,除了刘西尧的两万多人,我军尚有四万多精锐,而明廷能调动的兵马加起来也只有四五万人。所以我认为,没必要!” 李岩皱着眉再次摇头:“非也非也!虽然明廷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四五万人,但如果他们毕其功于一役与我军决战,我军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李自成有些不满的站了起来:“李先生此话怎讲?” 对于李岩这种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李自成很是不满。从北伐以来,明军九边大军他灭了八边,没觉得明军有多厉害。 “咳咳咳!”李岩重重的咳嗽几声,“皇上,我军现有六万精锐,其中两万精锐驻守在通州,其余四万人都在钓鱼台附近扎营。如果明廷派出精锐从东面突袭我军,我军必将大乱!到时候兵败如山倒,纵有百万大军也是徒劳!” “李先生此言差矣!”牛金星淡淡一笑,“我军在城中的细作虽然没了,但据之前传出的消息,明廷能用的人少之又少!三大营都是些老弱病残,守城还行,野战就算了。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勇卫营加起来也万余人,算上唐通和王永吉的人马,能野战的人最多只有两万!” “不足为惧。” “如果他们敢野战,我军正好趁势杀入城中。” “嗯,我认为牛左辅说的是!”军师宋献策第一时间附和。 其余诸位将领分析过后,也纷纷报事支持牛金星的观点。 李岩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道不同不相与谋! 北伐之前他就劝过李自成,应该效仿当年的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 明廷占据中原和南方一带,北方和辽东有建奴,西南有张献忠。此时应该休养生息保存实力,让明廷与建奴鹬蚌相争。 等他们杀得两败俱伤时,顺军北伐,将天下收入囊中。 但李自成和他手下的这帮兄弟鼠目寸光,偏要此时北伐。 现在好了,北京久攻不下,明军勤王大军不日将至。 攻又攻不下,退又没法退,进退两难。 见没人同意自己的观点,李岩索性说道:“皇上,既然诸位将领都不认同臣的观点,请皇上给臣一支兵马,臣愿意前去筹备粮草。” “李先生别生气,诸位将领也是就事论事...”李自成劝道。 “皇上,臣没有生气,是真心想筹备粮草。” 见李岩态度坚决,李自成不好继续说些什么,只能点头同意:“那朕就给你三千兵马负责运粮,如何?” “多谢皇上!”李岩领命后起身独自离开。 等李岩走远了,牛金星才不爽的说道:“皇上,李先生对战场的局势把控明显不如从前了,哎。” “是啊,谋士不谋事,可惜。”宋献策附和道。 李自成摆摆手,示意不要继续这个话题。李岩毕竟是大顺的谋士,就算现在不行了,曾经的他也劳苦功高。 “明日继续攻城!但李先生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所以朕在排兵布阵方面有所变化。” 诸位将领听罢,纷纷站直了身体。 “宗敏,李过,你们率麾下三万步兵与两万民夫,明日一早继续攻打西直门,阜成门,西便门。” “臣遵旨!” “属下领命!” 两人领旨后退回原位。 “宗地,你率领宗敏和李过麾下的骑兵,与本部兵马驻守在朝阳门外,防止明军出城偷袭。” “臣领旨!”两人领旨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贺锦所部兵马全部披甲上马,随时准备加入战斗。如果宗敏的人马攻入城中,你们则顺势杀进城内;如果明军出城偷袭,你负责支援宗地。” “臣领旨!” 第105章 起兵,伐贼 天刚蒙蒙亮,李自成就被刘宗敏的声音吵醒。 “皇上!皇上!有情况!”刘宗敏在帐外大声疾呼。 负责伺候李自成的小太监既不敢阻拦刘宗敏,更不敢喊醒李自成,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对刘宗敏磕头:“刘都督就饶了小的吧,皇上昨夜睡得很晚,若是现在被吵醒了,小的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啊。” “都督,您就小点声吧!” “滚蛋!”刘宗敏大怒,对着小太监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但也仅仅是一巴掌。 李自成毕竟是皇帝,就算有紧急军务也不能对他身边的太监下重手。 随着小太监的惨叫,李自成的声音悠悠响起:“外面是什么人喧哗?” “皇上,是我。” “哦宗敏啊,进来吧!”说话间,李自成已经穿好了衣服。 刘宗敏直接冲进帐内,撩衣跪倒:“皇上出大事了,明军正在城外集结。” “城外集结?” 李自成先是一愣,随后直接拿起盔甲,边往外走边让人给他穿戴。 连日作战的情况下,明军守城都有些吃力,怎么会出城集结? 肯定有诈! 在他的带领下,一众将领迅速来到一处土坡后。 拿起千里眼,李自成终于相信了刘宗敏的话。 北京城的西直门,阜成门,西便门,广安门外,大量明军正在集结。 这些士兵身穿甲胄,手拿各种武器。 显然是明军的正规军,不是临时招募的百姓。 “你们怎么看?”李自成问身后的众人。 牛金星眯着眼看了一会,说道:“皇上,明军这是打算硬碰硬啊!您仔细看,”说着,他伸手遥指城墙,“臣粗略数了数,这些明军约有两万之众,都是步兵,没有骑兵。他们前面摆着拒马,鹿角和各种战车,显然要用步兵与我军死磕。” “等双方战斗到焦灼之时,明军骑兵进入战场,到时我军必将大乱,明军趁势掩杀。” 李自成认真的点点头,“那该怎么办?” “臣以为昨天的计策就很好,不如按计划行事。” “不妥...”刘宗敏摇头,“昨日计划让农民在前面送死,既然明军出城迎战,就不能派那些农民了!否则一旦前方兵败,后面的人会被卷跑的。” 李自成深谙其中道理,再次认真的点点头。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一声令下:“传令,让一万民夫继续攻城,剩下的回营修整。从宗地麾下抽调五千人,协助宗敏进攻阜成门。其余人等严密关注各城门,一有变化立刻通知朕!” “遵旨!”传令兵迅速离开,随着攻城的命令下达,数万人的攻城战开始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民夫,他们哭丧着脸,被伸手的士卒顶着刀子往前走。 本想跟着闯王混口饭吃,没想到闯王给的是饭,要的是命! 每次攻城他们都走在最前面,想跑都跑不掉。 民夫后面是顺军普通士卒,再往后是顺军精锐步兵。 火炮射程之外,顺军骑兵坐在马上,盔甲鲜明,气势高昂,硕大的顺字旗在北风下猎猎作响。 没有李自成的命令,战场上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骑兵是打野战的,不会贸然攻城。 数万顺军一字展开,缓缓攻向北京城的西城墙。 城下的明军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反而都有些慌。 毕竟之前是在城墙上据守,居高临下,有手雷火油万人敌据敌。 现在双方来到同一高度,慌是在所难免的。 轰!所有的慌张被城头上的火炮声轰的一干二净。 城头上的炮兵率先开炮了。 大个实心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冲锋的顺军。 在隆隆的炮声之下,顺军开始产生伤亡。 顺军也不示弱,用马车,牛车将火炮拉到提前挖好的战壕里,开炮还击。 在炮兵互射的同时,双方的前军已经开始交战。 明军用经典的三段击攻击。 三人为一小组,在战车和土堆的掩护下,最前面的火枪手率先开火射击。射击后退到队伍最后,清理枪管装填火药弹丸。第二个火枪手走到第一个火枪手的位置,开火后来到队伍最后。 三段击的射击速度非常快,一时间冲在前面的顺军伤亡快速增加。 顺军则用鸟铳,弓弩,各种火器进行还击。 一时间弹丸,箭矢如雨般在空中飞舞。 看着漫天的箭雨,顺军举着盾牌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他们今天势必要拿下北京城。 明军也没有后退,因为他们无路可退。 随着喊杀声渐近,惨叫声也越来越清晰。 双方短兵相接了。 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只有刀剑砍在盔甲上的当当声,以及利器刺进肉体后的惨叫声。 一个顺军士兵拿着铁锤,朝附近的明军脑袋砸了下去。这种武器无视盔甲保护,直接给敌人造成内伤。 明军躲闪不及被砸中脑袋,铁质的头盔直接凹陷进入,整个人瞬间倒地不起。 别看只是一小块凹陷,被砸中的人头骨碎裂已经死了。 没有人管他,前面的人刚倒下,后面就有密密麻麻的明军冲了上去。 “扔手雷!”明军队伍中不知谁高声呼喊。 后面的明军秒懂,他们将身后的沙袋搬开,从里面的箱子里拿出手雷,迅速分发给左右。 拿到手雷后明军用火绳将手雷印信点燃,随后奋力朝顺军队伍里扔了过去。 轰! 爆炸声不断响起。 一个个顺军士兵被冲击波炸的倒地不起,更多的顺军被碎片伤到,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哀嚎。 “啊...救救我...” “我不想死,你们谁来帮帮我,我走不动路了...” 手雷虽然给顺军造成了范围性的伤害,但后面的顺军很快再次冲了上来,与明军进行肉搏战。 西边打的人仰马翻,东边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朝阳门内,崇祯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 他骑在马上,单手持剑,高高举起! “此一战,定生死!” “若是胜了,你们将与朕一起名垂青史!若是败了,朕和这北京城的命运一样,城破人亡!” “请诸位记住,你们的身后是朕,是大明,是万家灯火,是天下苍生!” “此一战,必须胜!” 崇祯深吸一口气,挥舞手中的天子剑,剑尖直指城外: “起兵,伐贼!” 轰隆隆-- 朝阳门的千斤闸缓缓打开。 千斤闸打开的瞬间,无数明军骑兵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嘴里高喊着口号,冲向城外的敌军。 “起兵伐贼!明军必胜!” 第106章 关宁军的战术 “将军,明军出城了!” 负责侦查的探马第一时间将消息汇报给制将军袁宗第。 袁宗第没有惊慌,他一边部署兵马应对,一边让传令兵向李自成传递消息。 看着明军军旗上那个硕大的王字,袁宗第拔刀喊道:“这是王永吉的关宁军,谢君友,你领一万骑兵前去迎战!” “末将领命!”果毅将军君友刚要领命离开,却听到袁总说了声:“等等!” 谢君友不明所以,只能骑在马上看向袁宗第。 “不对,人数不对!”袁宗第拿着千里眼,喃喃自语。 “人数不对?” “对!昨日王永吉进城时只有六千余人,现在的人数怕是已经上万了!”袁宗第说话的同时,把手里的千里眼递到谢君友手中。 谢君友接过千里眼看了片刻后也是一愣。 出城的明军正在集结,兵力何止一万,简直有两万之众! “袁将军,怎么办?” 袁宗第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现在他麾下的兵马加起来有两万五千人。 如果时间倒退一天,他有信心歼灭这些明军。 毕竟顺军所到之处,明军皆降! 但经过那一夜,他对明军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区区一千明军就将上万顺军搅得天翻地覆! 尤其是那五百步兵,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用坚不可摧来形容也不为过。 “传令兵!” “在。” “立刻向中军传令,明军两万兵马出朝阳门和东直门,请皇上派兵支援!” 传令兵走后,袁宗第下令:“谢君友将军,马重僖将军,马世耀将军你们各领五千骑兵伺机而动。步兵与本将军结阵,据守营寨不得有误!”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万五千人动了起来。 一万步兵退回营寨之内,将拒马,鹿角搬出来,防止明军骑兵冲营。随后各营的火炮也被搬了出来,这些火炮火铳虽然攻城时没什么大用,但用于防守来说足矣。 一万五千骑兵在谢君友,马重僖,马世耀的带领下退到营寨后方,准备等明军攻击营寨时进行突袭。 袁宗第刚吩咐完,就看到明军已经集结完毕。 一面面军旗迎风招展,军旗下面的明军肃穆而立,刀剑出鞘,弓弩搭弦。 他看向那些军旗。 最南面的明军举着唐字旗。 唐?唐通吗? 唐通兵败居庸关时麾下尚有七千兵马,此次出城想必是得到了休整。 唐字旗不远处是王永吉的关宁军,这些兵马军纪严整,盔甲鲜明,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感觉。 “果然是明军精锐!啧啧!”袁宗第不禁有些感慨。 不过...这王永吉麾下的兵马是不是有点多? 袁宗第粗略数了数,王永吉的军阵至少有上万人! 王字旗旁边的军阵没有举旗,人数约有三四千,似乎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不等袁宗第看清楚,关宁军率先动了。 一千关宁骑兵率先冲出军阵,用最快的速度朝顺军营寨冲来。他们行动的同时,其余军阵同时开拔,朝顺军营寨缓缓前进。 袁宗第丝毫不慌,他站在火炮后面,嘴角带着一丝嘲笑。 用骑兵冲阵,明军的将领大抵是疯了! 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放风筝,打游击,追击! 冲阵是步兵的活! “开炮!”眼看关宁军骑兵来到了火炮射程之内,袁宗第立刻下令开炮。 就在炮兵点火的同时,这些关宁军突然拨转马头,一千骑兵瞬间分成若干小队,朝南北方向分别冲了下去。 这个时间和距离把握的非常完美,导致顺军大部分火炮都放空了。 只有少数几门火铳发射的百子连珠弹将十几个明军射落马下。 “玛德!”袁宗第猛拍大腿,他没想到明军竟然会玩这一手,而且玩的这么恰到好处! 然而明军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这一千人先是化整为零,随后化零为整,朝着顺军的火炮阵地冲了过来。 嗖! 破空声响起,箭雨和弹丸瞬间将火炮阵地覆盖。 得益于明军的优良传统,顺军的火炮兵也没有盔甲,在箭雨和弹丸的饱和式攻击下,瞬间死伤惨重。 营地内的顺军步兵虽然也进行了还击,但骑兵的速度太快了,仅损失几十人就从阵前掠过。 顺军刚清理完火炮阵地,明军骑兵又回来了。这次他们用的不是弓箭,而是手雷。 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将顺军营地覆盖。 “明军的火炮为什么能射这么远?” “那他妈不是火炮,前天老子攻城的时候就被这玩意炸过,没想到今天又被炸了!” “啊,卧槽!这玩意有毒,老子喘不上气来了!” 被手雷攻击的顺军立刻大乱。 他们虽然听说过手雷,但是明军之前用的手雷个头大分量重,就算擅长抛投的汉子在平地上也只能扔出几米,十几米远。 所以谁也没想到明军骑兵会用这种武器攻击他们。 实际上,明军使用的是小号手雷。 在马匹速度的帮助下,骑兵轻而易举的就能扔出二三十米,甚至更远。 这些顺军毕竟是精锐,在将领们的指挥下很快从惊慌中恢复过来。 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尚未消散的浓烟,凝神戒备。 不多时,硝烟散尽。 顺军士兵惊恐的发现,明军步兵已经乘坐战车来到他们的营帐之外,此时正在清理拒马和鹿角。 明军步兵五百人为一队,前面的人身穿双层甲胄,左手腰刀右手盾牌。长矛兵站在他们身后,再往后是弓弩兵和火器兵。 “是重步兵!” 顺军里面有人高声呼喊。 那夜参加过攻城的顺军士兵顿时被记忆中的恐惧笼罩! 这些重步兵抢打不死,箭射不进! 除了火炮根本没有其他应对的办法,而己方的火炮兵已经被明军骑兵杀完了。 在重步兵的威慑下,顺军步兵军阵开始动摇,有些士兵不停地往后看,想找机会逃跑。 第107章 决战 袁宗第见状立刻高声下令:“众将听令,随本将军一起,杀敌报国!” 他的亲军第一时间举起武器,冲向明军。 在这些亲军的带领下,顺军步兵总算没有溃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向了明军。 双方步兵短兵相接。 长矛兵率先杀敌,他们手中的长矛直接穿透铠甲,刺进对方的身体。 后面的刀牌手制造的杀伤力就有限了,无论多么锋利的腰刀,也无法做到一击毙敌。 此时此刻,双方比拼的是力气,是杀敌的技巧,是格挡的时机! 绝大部分攻击都被盔甲和盾牌抵挡住。 接下来,双方士兵撞在一起。 前面的士兵被撞倒,无数只脚践踏其上,巨大的惊恐当中,他们的头盖骨,胸部及四肢遭受了严重的骨折。 瞬间丧失战斗力! 惨叫声,铁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战争不是打群架,冷兵器战争的主要杀伤发生于一方阵形崩溃之后。强壮的士兵只是个人力量的体现,群体作战的目的是保存己方力量的同时让对方的损失最大化。 在战场上,能做到损失百分之十而不溃败的军队就属于精锐部队。冷兵器战争不是杀人的过程,而是削弱对手瓦解对方阵形的过程。 袁宗第后退几步,松了口气。 兵败如山倒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明军兵力与他的兵力相差无几,双方差的就是一口气。 只要顶着这口气,明军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袁宗第环顾四周后找了一处土坡,在几十个亲兵的保护下查看骑兵的战况。 他麾下有一万五千骑兵,虽然看不出明军的人数,但据之前的猜测明军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骑兵。 这一仗,顺军有八成胜算! 而且他已经向李自成求援了,顺军中军还有一万多人,只要这些人加入战斗,明军必败! 拿起千里眼,袁宗第直接愣在原地。 战场上双方骑兵互相追逐,他们手中的旗帜在空中飞舞。 除了王字旗,战场上竟然还有十几面硕大的吴字旗。 吴? 明军诸多将领之中,还有谁姓吴? 吴三桂! 吴三桂来了?!!! 袁宗第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他不是在玉田一带吗? 什么时候进的城? 刘西尧驻扎在通州,按理说会把吴三桂拦在通州以东的地方。 吴三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 袁宗第有了不得了的发现。 乱军之中,一股骑兵高举刘字旗,正冲向马世耀的五千骑兵。 刘? 明军总兵,总督里面都有谁姓刘? 首先肯定不是刘泽清,因为他已经死了;其次肯定不是刘良佐,那厮在江北追杀张献忠。 左思右想之下,袁宗第认为这个刘是左都督刘文耀。 既然吴三桂能混进北京,刘文耀同样也能趁夜混入北京城。 不对...这么多明军进城,肯定会被他们察觉。 既然没有察觉,说明是明军的诡计! 思考片刻后,袁宗第下定决心。 无论是不是明军诡计,袁宗第都必须求援。 他一边吩咐手下结阵御敌,一边急令传令兵向李自成求援。 ...... “报!皇上,袁宗第将军求援!”传令兵骑着快马,飞奔到李自成身前。 “求援?”李自成看着战场上的情况,心中很是不满。 顺军现在能调动的只有七万兵马,其中三万五千人负责攻城,袁宗第领两万五千人守在朝阳门外,防止明军出城野战。 他所在的中军只有一万人,是军心所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能动。 “是的皇上,袁宗第将军说吴三桂和刘文耀参战了!对方兵马太多,他的人顶不住了!” “放你娘的狗屁!”李自成直接拔出了佩刀。 吴三桂在玉田,刘文耀被刘西尧挡在通州一带,他们拿什么参战? 传令兵被李自成的举动吓坏了,他勒着马的缰绳往后退,“皇上,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袁宗第将军亲口告诉我的。” “不允!告诉他,我军精锐都在他帐下听命,让他想尽办法顶住明军的攻击!宗敏这边伤亡虽然很大,但进展十分顺利,只要坚持到中午,就能攻进城门了!” 传令兵不敢怠慢,飞也似地跑向袁宗第。 袁宗第这边已经快顶不住了! 没有火炮的支援,他们根本顶不住明军重步兵的冲击。现在还撑着没溃败,全凭心中一股气。 一股不服输的气! 顺军骑兵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明军火力凶猛。 远距离用弓弩袭扰,近距离用手雷炸人,炸马。 炸人倒还好,这些骑兵都穿着甲胄,虽然也会受伤,但伤不至死。 战马不行! 战马没有甲胄,手雷每爆炸一次,爆炸点附近的马匹就会受伤倒地不起。 没受伤的马也好不到哪儿去,它们被剧烈的爆炸声惊吓到,不受控制的离开队伍,冲向荒野。 原本十成战力的顺军骑兵,在手雷的轰炸下战力十去其三,甚至四成。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 就在顺军骑兵组织兵力围剿明军骑兵时,步兵那边传来了坏消息。 顺军营地被明军突破了! 谁也没想到率先突破顺军阵营的是唐通。 消息传来后,崇祯虽然有些意外,但不十分意外。 唐通被封定西伯之前官任密云总兵,后来密云总兵被裁撤,改任蓟州总兵。 蓟州是什么地方? 明廷九边之一的蓟镇就归蓟州管。 这些兵的战斗力虽然不如边军,但也比京师三大营的人强了许多。 而京师战力天花板的勇卫营由于人数太少,在战场上很难掀起浪花来。 唐通亲率五千步兵,以锐不可当之势突破顺军防御,冲进了军营。 他们冲进军营之后按照事先的计划分成两队,一队从北往南杀,一队从南往北打。 四处放火,见人就杀,将顺军营地搅得天翻地覆。 顺军顿时大乱! 袁宗第起初还能控制局面,他和亲兵们杀了几十个逃兵之后暂时阻止了溃败。 但很快... 被明军驱赶的百姓、民夫队伍冲了过来。 这些人被裹挟在军中的百姓,平日里负责给士兵洗衣做饭,照顾马匹,偶尔会被拉到战场上充当替死鬼。 论忠诚,他们一点没有。 待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混口饭吃,不饿死。 明军在后面杀人杀红了眼,这些百姓一窝蜂似的往明军冲杀的反方向跑。 第108章 流贼兵退居庸关 顺军步兵本就有溃败的趋势,袁宗第好不容易稳定了军心,没想到瞬间被百姓打脸。 看着冲过来的百姓,顺军士兵以为前方发生了溃败,于是纷纷放弃战斗,转身就跑。 反攻? 开玩笑! 刀剑能砍死几个人? 战场上的伤亡大部分来源于自相践踏! 什么顺军精锐,死战到底,擅自逃跑者死,这些口号在这乱军之中全都变成了废话。 跑的快了还有机会活命,跑的慢了被败军裹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快跑啊!明军杀过来了!” “功劳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想活命的快点跑!”十几个假扮成顺军的明军在人群里边跑边喊。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看着溃败的顺军,袁宗第脸色骤变。 完了,全完了! 军心一散,就算一万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点:赶快通知皇上! “立刻通知皇上我部兵败,请皇上兵退二十里,暂避明军锋芒,收容败军!到时重整旗鼓,再攻取北京不迟!” “快去!”袁宗第猛推身边的亲兵,目送着他骑马离去。 做完这些,他翻身上马,带着几十个亲兵在乱军之中尝试用各种办法收容败军。 但兵败如山倒,莫说他只是一个制将军,就是李自成亲自来了也没办法阻挡溃败之势。 袁宗第和几十个亲军很快被乱军冲散,被逃跑的顺军裹在人群里,在明军的驱赶下朝城西跑去。 见步兵军阵被突破,主将不知所踪。 正在战场上与明军厮杀的一万五千顺军骑兵立刻大乱! 谢君友,马重僖,马世耀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分别带着所部兵马朝不同的方向逃走。 明军骑兵见状,立刻派兵追杀。 一时间战场风云突变。 冷兵器战争的主要杀伤发生于一方阵形崩溃之后,然后在追击无组织的溃军时进行大面积杀伤。 顺军无头苍蝇似的四散而逃,自相践踏者,死者不计其数。 更有甚者,主将组织败军反攻,被逃跑的农民在背后一刀捅死。 “去你妈的,老子已经受够你们了!” 整个东部战场由双方对垒,变成了明军单方面的屠杀。 军中的大火,败军逃跑时的喊声很快惊动了李自成。 他站在土坡上,拿起千里眼往东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过之后惊的他脸色惨白。 今天早晨他给袁宗第两万五千精锐,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明军在东面搞突袭。 没想到... 这两万五千精锐竟然败的如此之快! 反观宗敏的攻城队伍,此时已经占据了上风,再给他一个时辰...不,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击溃城下的明军,打开城门攻进北京。 然而,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面对几万败军,他根本没办法阻止。 想清楚这些,李自成忍痛下令道:“传令兵,通知中军和诸位将军,立刻退兵前往居庸关。” 居庸关易守难攻,距离北京城不足百里,进可攻退可守。 只要站稳脚跟他就能卷土重来。 传令兵刚走,李自成猛然想起了驻守在通州的刘西尧。 他那里还有两万五千顺军精锐! 一旦明军将将城下之敌肃清,接下来就轮到刘西尧了。 到时候刘西尧前有刘文耀和吴三桂,后有北京城的明军,前追后堵之下刘西尧必败。 此次围攻北京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让这些精锐白白送死。 “传令兵!”想清楚这些后,李自成再次吩咐道。 “在!” “立刻传令刘西尧将军,让他放弃通州,向居庸关进发!” “得令!”传令兵飞身上马,绕过乱军后朝通州方向疾驰而去。 “传令兵!” “在。” “通知刘芳亮将军和谋士李先生,我军兵退居庸关,让他们退往保定府一带。” “得令!” 吩咐完之后,李自成亲自带领中军断后,随后朝居庸关进发。 等他们退到五里之外的石景山脚下时,终于看到了北京方向升起的浓烟。 一路上不断有败军加入队伍,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明军骑兵的追杀。在野外没有工事的保护下,这些人成了骑兵的靶子。 在几千关宁军左一轮右一轮的箭雨下,顺军死伤惨重。就在李自成组织中军进行反攻的时候,关宁军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迅速退兵了。 李自成不敢追击,只能带着残兵败将继续退往居庸关。 ...... 北京城墙上的明军见流贼兵败,纷纷齐声欢呼起来。 十多万大军围攻七八天,他们不但守住了城池,而且将流贼击退。 这份胜利太难得可贵了。 “胜了!咱们胜了!流贼退兵了!” “放你娘的狗屁!”李副将伸出右手给了那人一巴掌,“流贼不是退兵,是败了!” “李副将说的对,流贼败了!败了!” 城上守军高呼的同时,城下的明军也听到了消息。 他们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听闻流贼兵败,不用主将吩咐,这些老兵油子们立刻反攻。 攻守之势瞬间转换。 三大营的老弱病残瞬间变了模样,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拿着武器不要命的冲了上去。 因为,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明军是首功制。 这里的首是脑袋,凭敌人的脑袋领赏。 但是首功制弊端颇多,战场上杀得多不如抢的多,还会产生杀良冒功的行为。 后来明军军功制度改革,改成了首功加军功。 以小队为单位,根据各队的实际战斗表现分发人头。 表现不佳不发首级甚至惩处,表现优异多发首级,然后各小队平分发来的人头。 但是这个制度弊端也不少。 将领们向朝廷报功请赏的时候还是靠首级数量,没有首级即便是部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死伤惨重也依然无功。 这种制度带来的结果是,明军多支部队汇合作战时,大多数将领想带着自己的部队在一边观望,赢了抢首级,输了赶快逃跑保存实力。 这也是明朝晚期小股部队作战还能跟敌人打个有来有回,过万的大军对阵往往一败涂地的重要原因。 这种表现在辽东战场尤为明显。 崇祯站在城头上,看着下面一边倒的屠杀现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此一战,胜了! 第109章 商人周奎 看着流贼兵败,城头上的守军仿佛失去了力气,纷纷倚着垛口坐了下来。 流贼连日攻城,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他们守的不只是这座城池,还有身后的家人和城中的百姓。 “呜!”有人哭了出来。 哭泣好像会传染,瞬间将城头笼罩。 哭声里夹杂着高兴,感慨,激动,以及百姓们心中的激愤。这份胜利太难得了,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 呕-- 哭声仅仅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呕吐声。 因为城外的景象已经不忍直视。 目光所至,尸横遍野。 流贼连日攻城扔下的尸体,加上今日双方野战丢下的尸体,让整个京师被尸体包围。 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断骸遍布荒野。 崇祯站在李副将身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说道:“李副将,安排百姓们去打扫战场。流贼虽然暂时退了,但早晚会卷土重来。” “遵旨!”李副将甩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安排人打扫战场。 “李参将,你的人继续修复被炸塌的城墙;老张,你带一千人出城清理战场。” “能用的盔甲武器全部收回,清洗后留着备用。” “打死的战马运回来吃肉,我军阵亡的将士全部葬在城西南那处土坡上;流贼的尸体全部堆在一起放火烧掉。不烧的话,会产生瘟疫。” “其余人在城上把眼睛瞪大点,防止敌军偷袭!” 见李副将安排的井井有条,崇祯便不再关心,带着寥寥数十人赶回皇城。 他放心不下周皇后。 此一战,不只是京城的守军被抽调空了,就连皇城的守军也只剩下寥寥数百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内廷太监。 刚走到乾清宫门口,便看到周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在殿门外等候。 “陛下!”周皇后俊秀的容颜上写满了焦虑。 她早就知道今天这一仗事关大明的生死存亡,于是把后宫所有妃嫔全部集合到乾清宫门口。 一旦京师告破,她会毫不犹豫的带着这些妃嫔一起自杀。 就算死,也要维护皇家颜面。 “皇后,诸位爱妃!今日我军大胜,流贼退兵了!” 周皇后和其余妃嫔同时松了口气,前者是替大明松了口气,后者则是因为不用陪葬而放松精神。 “好了,你们都回宫吧,朕改天与你们共饮。” “遵旨。”一众妃嫔施礼后起身离开。 “陛下,臣妾有罪!”等其他人走远,周皇后忽然下跪。曼妙的身姿在风中摇曳,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罪?”崇祯有点懵,他伸手将周皇后搀扶起来,随后说道:“皇后执掌后宫,何罪之有?” “若是没有急事,就改日再说!朕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番,为明天的朝堂大战做准备。京师有坏人,不把这些人斩草除根,京师和大明就无法安定。” 周皇后低着头,压低了声音:“陛下,臣妾怕京师告破,宗室受辱。于是自作主张让家父待在宫中,届时与臣妾一同赴死...” 崇祯怔了怔。 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刚烈... 他伸手将周皇后揽在怀中,再也舍不得松开。 抱了一会后,崇祯想起一件事,问周皇后:“嘉定伯现在何处?” “在坤宁宫一处偏房内。” “朕正好找他有事,让他来乾清宫觐见。” 周皇后以为崇祯要周奎继续捐款,她不好说什么,只能亲自前去通知。 片刻后,嘉定伯周奎来到了乾清宫。 “臣周奎,参见陛下!” 这一次,他没了往日的桀骜。 毕竟皇帝之前的警告声还在耳旁环绕。 稍有不慎,他积累仅存的那点财富恐怕也会丢的一干二净。 崇祯一反常态的站起身,快步走到周奎身边,亲手将他搀起:“国丈大人免礼平身。” 周奎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崇祯,发现对方嘴角里带着笑意后顿时浑身冰凉。 坏了! 这位女婿怕是盯上了他的老底... 上次借着南迁的机会,皇上坑了他一半家产,这次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陛下,臣...臣家里真没钱了,就算有心报销朝廷,也无能为力...!” 崇祯没说话,吩咐王承恩:“给国丈大人赐座。” 王承恩搬来椅子后周奎死活不坐,“多谢陛下隆恩,臣最近犯了痔瘻(痔疮),坐不下。” 周奎病了吗? 当然没有。 他怕椅子收费,所以不敢坐。 崇祯也不勉强,笑着问道:“国丈大人,朕有事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朕想知道,国丈大人是否有与鞑靼经商的商队,商号?” 周奎犹豫片刻,无奈的点头承认。 崇祯的套路太深了,他怕自己前脚刚刚否认,后脚商号就被没收。 “做些什么生意?” “粮食,马匹,棉麻,丝绸,盐,皮草,牛羊...” “没有铁器吗?”崇祯双眼死死的盯着周奎。 周奎被吓的直接下跪:“陛下恕罪,有...有一点,但是不多。鞑靼那边对铁的需要非常大,而且价格高昂,所有与那边经商的商队都贩卖铁器。臣也是随大流而已...” 明廷虽然与蒙古部落有互市,但严禁铁锅、铁器运往蒙古草原。防止蒙古人利用铁器重新锻烧、制作武器,增强军事力量。 后金就是利用互市的机会,许给这些商队重金,将大量的铁矿铁器运到辽东,对抗明廷。 “朕前段时间灭了一些卖国的商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周奎心如死灰的点头。 看来,皇上是要对他下手了。 “朕给你个机会,最多半个月的时间,你要把那些商号的生意都揽过来,能做到吗?” 周奎原本已经放弃了抵抗,听到崇祯的话后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崇祯,小心问道:“陛下...不会是在试探臣吧?” “你觉得朕很清闲吗?” “不敢...”周奎咽了口唾沫。 虽然他不清楚崇祯为什么让他把那些商号的生意揽过来,但这绝对是一个挣大钱的机会。 “臣不用半个月,只需十天就行!” “好!”崇祯笑着威胁道:“钱不够找朕拿,人不够找朕要。但是记住一点,朕不管你和谁做生意,铁矿,铁器这些违禁品一两也不能卖,否则朕会让你倾家荡产!” 第110章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打发走周奎后,崇祯直接去往文渊阁。 李阁老身体不好,作为皇帝,不能总对李邦华呼来唤去。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京师终于守住了!流贼损兵折将,兵退居庸关!”文渊阁内,众阁臣见皇帝到来,纷纷上前表达祝贺。 “是诸位与城中军民同心协力击退的流贼,你们都是有功之人!” “都是陛下的功劳!我等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经过一阵商业互捧后,文渊阁内终于安静下来。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半个月前流贼攻破宣府直奔京师而来,当时所有人都吓怕了,以为京师不保,必须南迁。 没想到在军民共同的努力下,京城固若金汤,不但抵住了流贼进攻,甚至组织反攻将流贼击退。 这一前一后的心理差距,让众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你们暂且退去,朕有话对李阁老讲。”随着崇祯一声令下,其余众人很知趣的离开。 眨眼间,文渊阁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李阁老,知道朕找你有什么事吗?” 李邦华想了想,缓缓摇头:“臣知道,但陛下不能着急,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皇帝找他能有什么事? 无非是解决大明现存的问题。 可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每件事都很重要,但每件事都急不得。 崇祯摇头,“朕说的这个问题必须立刻解决。” 李邦华怔了怔,不解的看向崇祯:“请陛下赐教。” “商人的问题!” 李邦华更纳闷了:“陛下不是将那些卖国的商人都杀了吗?商人还有什么问题?” “非也!商人只是表象!官商勾结才是问题所在。官有权,商有钱。官用权敛财,商用钱揽权,最后又把权变成了钱。有五成的利润,他们就干铤而走险;有十成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大明律法;有十成以上甚至更多的利润,他们就敢冒被砍头的危险做任何事。” “朕要你解决这个问题。” 李邦华听着崇祯的言论,先是怀疑,紧接着眉头紧锁,最后满脸震惊。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崇祯:“请问陛下的言论从何而来?” “咳咳...来自一本名叫资本论的书籍。” “资本论?”李邦华学识渊博,自认为不比皇帝读的书少,可是他将整个大脑搜刮一遍也没能找那本叫资本论的书籍。 “陛下能否将那本资本论借给臣拜读一番?” “不急...不急,等朕读完了再说,当务之急是解决官商勾结的问题。”崇祯快速跳过这个话题。 资本论全书二十三万字,他只记得其中的一些片段,就算有默写下来的心,也没那个本事。 李邦华眯着眼睛想了很久,一脸无奈的摇头。 官商勾结... 官可不只是官员,更多的是勋贵,宗室。 就算他李邦华能掌控朝堂,让官员们无法与商人勾结(不可能做得到),也无法控制勋贵和宗室。 此事...无解。 崇祯淡淡一笑,开口道:“朕倒是有办法,只是需要阁老配合。” 李邦华立刻严肃起来,拱手施礼:“臣愿意肝脑涂地。” 崇祯笑意渐浓,“方法其实很简单,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啊? 李邦华是个聪明人,他眼睛不受控制的眨了眨,很快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来做官商勾结的事?” “对,也不对。” “朕的意思是让你用手中的权利组建一些商队、商号,然后用这些商号与流贼,鞑靼,建奴做生意。朝廷不让卖的东西你敢卖;朝廷让卖的东西,你价格最低。” “当然了,这么做的目的表面上是为了抢占其他商号的生意;实际上是让锦衣卫借机打入敌人内部,进行侦查,策反工作。” 李邦华犹豫了很久,疑惑的问道:“这件事必须由臣来做吗?” “当然!” “流贼,鞑靼,建奴做生意时会对商号背景进行考察,一旦他们发现朕和勋贵是这些商号的幕后之人,虽然生意还能继续,但商号里的人无法获得他们的信任。” “你是内阁首辅,文臣之首,有能力也有资格勾结商人。与流贼,鞑靼,建奴做生意时,不会引起怀疑。只有这样,朕的锦衣卫才有机会获得敌人信任,才能在敌后搞策反,搞破坏。” 原来如此...李邦华恍然大悟。 “臣这就去办。” “嗯,之前那些卖国商人的生意已经由嘉定伯周奎吞并,如果他找你办事,能通融的就通融。他在明,你在暗,有他在前面,一是可以吸引建奴,流贼的注意力;二是有些事你不方便的事可以交给他来做,懂?” “臣明白了。”李邦华躬身施礼。 年近古稀的李邦华作为三朝元老,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陛下为什么让周奎做生意? 表面上是提携老岳父,实际上是让周奎打压其他商号,为自己的商号登场做铺垫。 毕竟商场如战场,各个商队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竞争很是激烈。 有周奎打压,一般小商号商队会主动退出。 他们退出后,空出来的资源需求自然而然就会落到他身上。 崇祯也是这么想的。 君王需要什么样的人? 清廉正直的人就一定好吗?贪腐之人就没有长处吗? 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只要他不触碰底线,就是一个可用之人。 你可以质疑周奎的人品,但不能质疑周奎的能力。 有了周奎的搅局,大明北境的商号,商队将迎来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 局面越乱,对大明和锦衣卫越有利! “好了,商号的事朕走后你立刻去办,选一些信得过人当领队,剩下的朕会安排锦衣卫与你接洽。记住,此事是绝密,不能透露半分!” “臣遵旨。” “现在说说第二件事,”说到这崇祯叹了口气,“李阁老,你入阁已有半月时间,找到朝廷的弊病了吗?” 李邦华以为皇帝对他的表现有些不满,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打算下跪请罪。 崇祯直接伸手将他按在了凳子上,继续问:“有什么说什么,没必要请罪。” “是,臣以为弊病有三。” “说说看。” “第一,天灾不断;第二,贪官污吏;第三,军备松弛。” 就在李邦华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被崇祯伸手制止:“这些话你留在明日朝堂上说,现在流贼退兵,朕要借机清理朝堂。” 第111章 崇祯的信 离开文渊阁后,崇祯回到乾清宫倒头便睡。 他的压力太大了! 能撑到现在全凭心中的一股戾气。 穿越以来杀了那么多人,结果他发现...杀少了。 之前流贼围城他只能杀鸡儆猴,现在流贼退兵,他要大开杀戒! 一觉睡到傍晚,崇祯被王承恩喊醒:“皇爷,李若琏求见。” “让他进来吧!”崇祯简单穿戴好之后,宣李若琏觐见。 “陛下,您找我?”李若琏并没有出城杀敌,这些日子崇祯让他在城里物色人选,补充锦衣卫。 “朕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时间仓促,臣只寻得几百人。” 崇祯皱了皱眉,几百人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宣府陷落前,有多少锦衣卫?” 李若琏想了想,宣府作为朝廷九边之一,不仅驻扎着边军精锐,也是锦衣卫重点渗透的地方。根据吴梦明交接的手册,宣府有近千在编锦衣卫。 考虑到吃空饷的问题,实际在册人数最多只有三成。 “约有三百余人,不清楚是否投降。” “三百人?不够...根本不够!”崇祯低声自语。 八大“蝗商”的根基在宣府,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收复宣府,崇祯打算让锦衣卫将八大“蝗商”悄悄灭门。 他们多活一秒,崇祯就难受一秒。 虽然那些钱会落到李自成手中,但他已经不在乎了(李自成只劫掠乡绅富户,对各方势力的商队秋毫无犯)。 李若琏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只能站在原地发愣。 “这样吧,先把锦衣卫内部吃空饷的问题解决了。然后把这些人都撒出去,让他们在各地广布眼线发展下线。锦衣卫的俸禄也调整调整,在京的月饷二两,不在京的月饷三两,粮饷另算。另外,凡成功策反者,按照策反的人数和对方的官职封功发赏,钱从内帑出,具体你拟个方案,朕觉得没问题就立刻执行。” “策反,购买情报所用的钱财都从你那里出,朕会从内帑拨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不够再说。” 锦衣卫隶属于皇帝,无论他怎么改,朝臣也无法干涉,这也是崇祯整改锦衣卫的底气所在。 之前流贼围城正是用人之际,不适合进行整改。现在流贼兵败,该剜肉补疮了。 “朕对锦衣卫要求不高,能达到万历二十年时的水平就行!” 李若琏先是有些惊慌,毕竟五十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听到皇帝的要求后,眼睛里开始冒光。 锦衣卫的荣光要回来了! 他立刻跪地领旨:“臣这就去办!” 看着李若琏离开的背影,崇祯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锦衣卫早已没了往日的辉煌! 万历年间的锦衣卫是何等的风光? 万历三大征中,抗倭只是其中之一,但却是技术含量最高的一场战争。 在日本侵略朝鲜之前,锦衣卫就已经掌握日本的动机。当时的锦衣卫人才超乎想象,由于明朝和外国贸易有大量的外语人才,好多会日本、朝鲜语的锦衣卫混到了朝鲜和日本。在李如松去朝鲜的时候锦衣卫就将日军的每个据点,还有粮草补给都标的清清楚楚呈给李如松。 在这场战争中,正是大明锦衣卫传递情报帮李如松烧掉倭寇在龙山的粮仓,彻底改变了战场形势。 现在的锦衣卫,战力羸弱,消息闭塞,贪墨成风,坐吃空饷! 这些问题短时间内只能缓解,要想根除还需要时间。 刚目送李若琏离开,外面步履匆匆的走进三个人。 “臣刘文耀。” “臣高时明。” “臣张正阳。”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高兴的直接站了起来。 左都督刘文耀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一个问题:驻守在通州的刘西尧被击溃了。 否则刘文耀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果不其然,刘文耀率先说道:“陛下,刘西尧听闻京师流贼被击溃后军中大乱。臣趁势反击,在通州城外将刘西尧部击溃,其所部人马已经全部撤往居庸关,臣怕京师有变,所以没有追击。” “好,甚好!”崇祯笑着说道。 “皇爷,臣给刘泽清送完旨意后被他强迫留在军中,刘都督在铁门关用计除掉刘泽清后,臣便留在刘都督军中效力。”离京十数日的高时明终于回来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向崇祯汇报。 崇祯看着已经晒黑的高时明,心中有些感动。 大明朝还是有众臣的。 最后说话的是张正阳,庞子晋和李左死后,他成了京师勇卫营的最高将领。 “陛下,臣今日率勇卫营出城作战,凯旋而归!此战杀敌近五百,损失不足百人。” “好!甚好!”崇祯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夸赞他了。 “你们今夜好好休息,明天论功行赏!” “多谢陛下!” 其余人离开,高时明被留了下来。 “高时明,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臣该做的。”高时明脸上毫无怨言。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臣里的重臣,无论多辛苦的工作,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抱怨。 “王承恩,从内帑里给他支五百两银子。” “皇爷!”高时明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这都是臣该做的,不敢奢求皇爷赏赐!” 崇祯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递到他手中,并说道:“这不是朕的赏赐,是朕给你的路费,你又要出远门了。” 啊? 高时明一脸震惊。 这得多远的路才能用到五百两路费? 难道皇爷派他去朝鲜? 他接过密信后不敢直视,低声问道:“不知皇爷要让臣去哪儿?” “去找黄得功,他会告诉你那人的位置。” 高时明略加思索后明白了崇祯的意图,但是他必须等皇帝亲口说出来才行。 “北有建奴,西有李闯贼,西南有张献忠!若想破局,需用合纵连横之法!” “这是朝廷的诏安信,你将这封信交给张献忠。此一去路途遥远,甚至会因此丧命。但...此事若成,大明就能缓一口气。若不成,也是天命,怪不得你!” 第112章 战果 清晨,皇极殿。 这是击溃流贼之后的第一次早朝,文武百官的脸上都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崇祯坐在龙椅上,脸上看不出悲喜。 “陛下!”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李邦华缓步出班,拱手道:“流贼昨日兵败后退守居庸关,根据探马来报,流贼大军已从居庸关出发,退往宣府。” 崇祯眯着眼,对李自成的前瞻能力表示佩服。 这厮麾下果然是有人才的。 居庸关虽然易守难攻,但宣府不是。 一旦宣府守军投降,那么李自成的大军将被困在宣府和居庸关中间。 想跑都没地方跑。 没想到李自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直接率兵退守宣府。 如此一来,京师将更加安全了。 “昨日战果如何?”崇祯问。 李邦华掏出一张纸,缓缓念道:“昨日我军与流贼在城外决战,此战共杀敌两万九千二百九十七人,俘虏八千三百四十四人;我军死亡两千七百零九人,重伤一千二百五十一人,轻伤五千四百六十二人。伤亡多集中于在城西作战的三大营,就连神殊营的王副将也不幸中箭而亡。” 崇祯表情凝重的点点头,问道:“从流贼围城,到他们退兵,我军共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伤亡?” “回陛下,流贼自三月二十一日围城,到三月二十七日兵败期间。我军共杀敌七万一千人左右,其中半数是流贼军中的民夫。我军共阵亡一万零八十九人,重伤三千二百四十二人,轻伤一万四千八百九十一人。” 崇祯没说话,再次轻轻点头。 对于明军的损失他没有太多意外,毕竟临时招募的百姓没有盔甲,虽然有书籍制作的临时甲胄,但是那玩意防弹不防刺,能抵御弹丸却无法抵御箭矢。 再加上没有头盔,伤亡多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杀敌的人数,崇祯表示有些怀疑。 流贼兵败后一部分人投降了,一部分人被乱军践踏而死,还有一部分人四散而逃。 各部统计的时候,大概率把后面两个数字算在了一起。 反正又没人数,说多少就是多少了。 虽然知道有人谎报军功,但崇祯没有深究的想法。 首先,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守住了京师! 其次,各部将领谎报无非是想多捞点钱。 这场胜利京师军民用命换来的,他不在乎是否多花点钱。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兵部就论功行赏吧!但是记住,这些功劳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钱要切切实实的发到每个将士的手中。一旦被朕发现有人截留赏银,诛其三族!” 说话的同时,崇祯用阴冷的目光扫视整个大殿,让所有人后背都感到有些发凉。 文官们还好,堂上的武将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这句话就是针对他们的! 古代的赏银、军饷都是逐级发放。 户部给兵部,兵部派人押解到前线交给当地的最高将领。 剩下发钱的事就是将领一个人说了算,虽然有监军的存在,但二者往往会沆瀣一气。 这也是无法杜绝吃空饷问题的原因之一。 “遵旨!”李邦华领旨后没有退回,而是站在原地拿出一本题本。 “陛下,流贼虽然兵败,但只是暂时的。朝廷面临的问题还很多,这是臣的题本,请陛下过目。” “李阁老有话直说吧,朕回头再看。” “是!”李邦华轻咳一声,“流贼新败,当务之急是充实京营以及蓟州之兵,一是可以防止流贼卷土重来;二是可以防止辽东建奴趁虚而入。为了进京勤王,蓟辽总督和辽东总兵已经放弃宁远,现在辽东已尽落建奴之手,不得不防啊!” 李邦华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同时沉默下来。 是啊。 眼前的流贼虽然走了,但心腹大患建奴就在山海关外虎视眈眈,他们可比李闯贼要难缠的很。 一旦他们像崇祯十五年那样再次入关劫掠,那么大明朝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八旗兵五次入关,每次都是砍而不伐,明军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经济基础遭到严重破坏,不但给了农民军喘息的机会,而且趁机积蓄力量。 如果时机成熟,他们将会给大明致命一击。 “所以李阁老的意思是?” “臣提议重整京师三大营,但臣的重整与其他人的重整并不相通。” 朝堂上的武将们刚要反对,听到李邦华的后半句话后纷纷噤声。三大营虽然有问题,但现在不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否则有卸磨杀驴的嫌疑。 如果真的卸磨杀驴丢了民心,下一次被围城将无人可用。 李邦华继续说:“臣的意思是将京师三大营士兵分成两部分。符合要求的人登记造册,成为在编士兵;不符合要求的暂时清册但不清退,每月按时发放军饷粮饷,六个月后需要进行考核,符合要求的登记造册,不符合要求的清退。” “在此期间广招兵士进行操练,补充京营战力。” 崇祯对李邦华的提议没有意见,转头看向百官。 朝堂上的官员换了很多新面孔,他们基本都是被临时提拔上来的,不是李邦华的人就是几位阁臣的人。 见内阁其他三人没有反对,这些官员纷纷表示同意。 “那就按李阁老的意思办!” 工部尚书范景文犹豫片刻后站了出来:“陛下,臣请辞京营总督一职。” 崇祯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首先看向李邦华。 李邦华微微点头,表示范景文请辞京营总督这件事他已经提前知道了。 崇祯的行为被朝堂上其他人看在眼里,震惊在心里。 这位内阁首辅李邦华竟然如此受宠! 一时间,其他各个党派的成员纷纷有了打算。 “为何请辞京营总督一职?”崇祯问。 “回陛下,原因有二。其一,工部和礼部事务繁忙,臣还兼着内阁的差事,确实忙不过来;其二,京营总督按理应由勋贵武将担任,现在京师之围已解,所以还是按朝廷的规矩办事。” 范景文说的是实话,工部现在忙得要死。一方面继续制造火药手雷,另一方面还要监造忠烈祠。 至于礼部,不久的将来将会更忙。因为崇祯提前和他通过气,大明土地司的差事大概率会落到礼部身上。 “内阁什么意思?”崇祯看向李邦华。 “臣等意见一致,应从勋贵之中选一武将担任。” “既然如此,那朕就准了范尚书。京营总督一职不能空缺,现在满朝文武都在,你们觉得谁担任京营总督合适?” 涉及到公推,吏部尚书邱瑜一脸兴奋的站了出来:“臣荐举左都督刘文耀担任京营总督一职。” 第113章 蓟州兵变 “刘都督功劳有三!一是安全护送太子去天津登船入海;二是奉旨除掉拒不勤王的刘泽清,并率兵进京勤王;三是在通州击溃流贼,解了京师之围,功高至伟!” “且刘都督乃孝纯皇后(崇祯之母)之侄,新乐侯刘文炳之弟,虽没有爵位,却也位列勋贵之中。” “所以臣提议由左都督刘文耀担任京营总督一职。”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在内阁的带领下,满朝文武几乎全票通过。 但是也有例外。 右都御史房可壮,刑部右侍郎张忻,兵科给事中曾应麟,兵科给事中的陈名夏等人站在原地既不表达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崇祯静静的看着他们,猜到了这些人的想法。 想必这些人怕被治罪,索性在朝堂上佛系当差了。 崇祯心中冷笑,是狐狸早晚要露出尾巴的,他只需要等待即可。 “那就按诸位的意思办吧,左都督刘文耀兼任京营总督一职。” 刘文耀也不推辞,当即跪地领旨:“臣刘文耀领旨谢恩!” “免礼平身!京营总督的差事不好当,要让京营士兵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与敌军精锐一战的能力。” “臣谨遵圣意!” “既然京营总督有了人选,那么李阁老继续吧!”崇祯表情平淡。 李邦华再次出班,拱手说到:“朝廷九边已失八边,只有蓟州一镇可守!当务之急是在蓟州布置重兵,抵御流贼和建奴。” 李邦华的话刚说完,兵科给事中曾应麟忍不住了,他拱手问:“李阁老,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钱从何来?兵又从何来?” “户部前些日子虽然有不少银子入库,但边军欠饷尚未补发,各地的军饷也都有亏钱,一旦把这些钱都花了,国库的那些钱怕是不够吧?” “况且蓟州屡次兵变,不应在此驻军!” 曾应麟自以为说的有理有据,所以语气十分不友善。 在他的认知里,朝廷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万两银子。其中养心殿后面挖出二百万两,成国公府上查抄几百万两,在离京的勋贵手里抢了几百万两,仅此而已! 而且蓟州有过两次兵变,确实有不适合继续驻军的理由。 李邦华心中冷笑。 虽然他不知道内帑有多少钱,但国库存银超过了一千万两。 这些钱肯定够用。 实际上...国库加内帑存银已经超过了两千万两,如果算是其他财物折银,总数逼近三千万两。 而且九边大军已丢八边,除非那些士兵投降,否则之前拖欠的饷银根本不用补发。 吴三桂那边欠饷不足一百五十万两,虽然不少,但也不多。 而且新招募士兵才多少钱? 朝廷给士兵的钱主要包括两项,一是月粮,二是行粮。 月粮\\u003d工资。 行粮=出差补助。 边军去城四十里外才给口粮,而军镇腹地的官兵则不发口粮。因为腹地官兵不属于出差,所以不会发放行粮。 就算蓟州招募的士兵按照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标准,三万兵士一年也才消耗七十二万两银子。 对比辽东,这些钱根本不算什么。 李邦华眯着眼睛,悠悠说道:“钱的问题不劳曾大人费心了,国库不但有存银,而且很多。兵源的问题本官也考虑过,来源有三!” “一,招募蓟州当地百姓!二,调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守军;三是蓟辽总督王永吉王大人的关宁军。” “至于你说的蓟州屡次兵变,那些都属于人祸,与蓟州这个地方无关。” 朝堂之上,安静的有些可怕。 李邦华太敢说了,先不提他的兵源对策,但就蓟州兵变的言论,就触及到朝廷和皇帝的逆鳞。 他怎么敢的啊? 众人一番对视后,最后将目光落到崇祯身上。 崇祯一脸平静的坐在龙椅上,开始回忆历史。 蓟州兵变... 这是史书都不愿记载的事件,自此之后明军开始日落西山。 蓟州兵变对于大明的影响十分深远! 第一次蓟州兵变是万历二十三年,明史记载两千多戚家军不满粮饷,兵变被杀。第二次是己巳之变时,驻守在蓟密永防线的十万大军成建制投降建奴。 第一次兵变并非戚家军不满粮饷,实际是朝廷内部斗争的延续。 万历二十年,时任戚家军主帅吴惟忠领兵奉命入朝抗倭。围攻平壤时朝廷承诺第一个攻上平壤城头的赏银五千两,朝鲜史册以及明史皆记载。 但首先登城的戚家军既没有领到赏银,还被欠饷。戚家军讨薪未成,被王保诱杀,冠以“兵变”的罪名。紧接着吴惟忠被罢黜,戚家军被遣返原籍。 戚家军真的兵变了吗? 当然没有! 究其根本是党争带来的恶果。 戚继光由于受到万历和张居正的信任,加之戚家军百战百胜,所以戚家军地位不断上升,成为明军的楷模军队。这引起了其他军队,尤其是辽东兵的不满。 张居正倒台后,依附于张居正的戚继光也遭到清算。万历年间的党争既没有节制也没有底线,作为张居正的人,戚继光不管能力如何,都要被清算出去。而戚继光一手锻造出的南兵,也背着同样的命运。 于是...戚家军被迫落幕。 以严明的军纪、百战百胜的战绩闻名的戚家军惨遭友军屠杀,寒了多少人的心! 至于第二次蓟州兵变是朝廷缺钱,崇祯力主裁汰蓟州、密云、永镇新军(有兴趣的可以去查查,这是崇祯自掘坟墓的经典操作之一),部分被汰兵阴谋作乱,在八旗兵犯蓟之际乘机投敌。 李邦华把这两件事都归于人祸,可见他胆子是多么大。 “陛下,内阁首辅李邦华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影射陛下,应该治他的罪!”见崇祯沉默不语,刑部左侍郎张忻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趁他病,要他命!这是张忻为官多年的经验! 就算打不倒李邦华,也要在皇上心中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第114章 李邦华的反击 张忻弹劾李邦华? 崇祯差点笑出猪叫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他将李邦华推到首辅的位置上可不仅仅是为了推行政令,最主要的原因是用他镇压朝堂。 这位三朝元老,不..严格来说是四朝元老在朝中的影响力超乎想象。由于明光宗朱常洛短命,所以很多时候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果不其然,不等崇祯发话,张忻就迎来了李邦华的反击。 他沉声说道:“张侍郎此言何意?本官何时影射过皇上?” 张忻忿忿不平道:“蓟州有过两次兵变,第一次在万历二十三年,时间久远就不提了。最近一次是在我朝二年,当时裁撤新军是陛下同意的事,你不是影射陛下还能影射谁?” 李邦华冷漠的盯着张忻,反问道:“我朝元年七月十四日,袁崇焕在《平台奏对》中表示新饷缺额一百二十万两,他袁崇焕能节约六十万两,户部再筹六十万两就够了!袁崇焕又说,应该淘汰无用之兵,查明虚额。此事交给时任辽东巡抚毕自肃和蓟州巡抚王应豸负责。只要这两个巡抚得到陛下和袁崇焕的支持,裁军就会顺利进行,半个月就能完成。” (这里的新饷指新兵军饷,新兵和旧兵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新旧。 蓟镇旧兵是一支担任防守的部队,又称守军。主要任务之一是在长城沿线提供预警,也可以说是放哨兵。 蓟镇新兵属于“实用于辽者”的部队,虽然驻扎在蓟镇地区,却并不承担防御任务。他们本质是关宁军的预备役,属于战兵(野战部队),待遇比守军高!而且是袁崇焕才有权调动的预备役。) “当时陛下在题本中回复:蓟密水津及恒山等处新兵应否宜裁、关门马匹应否宜减,还着督师袁崇焕及督抚衙门酌妥具奏。” “他袁崇焕才是裁军的始作俑者,陛下也是受到了蛊惑!” “本官那句人祸明明说的是袁崇焕,你说本官影射陛下,证据何在?” “影射陛下的不是本官,分明是你!” 此言一出,张忻直接傻眼。 他万万没想到李邦华年纪这么大了,竟然还能记住袁崇焕的题本内容! 这他妈哪儿说理去? 见张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吏部尚书邱瑜站了出来:“张侍郎,李阁老为国操劳乃至病倒,你不帮李阁老做事也就罢了,反而倒打一耙污蔑阁老,该当何罪?” “污蔑阁老也就算了,影射陛下乃是死罪啊!” 工部尚书兼礼部尚书范景文站出来说道:“陛下,内阁首辅李大人为国尽心尽力,乃国之栋梁!刑部左侍郎张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陷忠良,其心可诛!” “臣请陛下治他的罪!”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两位内阁重臣带头,朝堂上一众复读机开始了表演。 尤其是都察院。 御史施邦曜第一个站了出来,李邦华刚从都察院左都御史升任内阁首辅! 老领导遇到了困难,此时不帮什么时候帮? 况且他与李邦华私交甚好,更应该帮忙。 右都御史房可壮本来与张忻交好,但是看到张忻被群臣围攻后,不由自主的选择了向李邦华站队。 一时间,朝堂上都是声讨张忻的声音。 张忻本人已经快被吓尿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邦华在朝堂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 早知道就不弹劾了。 就算想弹劾,也该让都察院的人弹劾。毕竟御史可以随意弹劾他人而不获罪! “张忻...你可知罪?”等群臣群情激愤过后,崇祯慢悠悠的问。 张忻此刻脑子一片空白。 他有罪吗? 理论上来说,有,但不是重罪。 毕竟在当时的情景下,很难不被李邦华的话绕进去。 如果有人求情,这件事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怀就坏在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求情的! 张忻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件事稍后再议吧,当务之急是蓟州驻军和招募新兵的事。”崇祯扫视众臣后,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臣以为可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文耀开口了。 作为一个武将,在他的眼里如果想守卫京师的话。蓟州是最好的驻军地点,没有之一。 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否则当初朝廷也不会把这里选做九边重镇之一! 其余武将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见众人意见一致,崇祯排版决定:“就按照李阁老的意思办!现在流贼退守宣府,居庸关门户大开。朕的意思是继续让定西伯去守居庸关,至于蓟州总兵的缺,你们觉得谁比较合适?” 崇祯刚提出这个问题,众人齐刷刷看向王永吉。 王永吉本是蓟辽总督,虽然现在辽没了,但是蓟还有,最适合担任蓟州总兵的人就是他。 不过...总督的权利比总兵大,王永吉勤王有功,不可能由总督降为总兵。最佳方案是继续让他当总督,兼着总兵的差。 崇祯看了李邦华一眼,没说话。 李邦华当然知道崇祯的想法,也没说话。 其余众人见皇上和内阁首辅都不说话,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纷纷将目光从王永吉身上挪开,看向其他方向。 吴三桂拥兵自重在朝中早不是什么秘密,王永吉这位蓟辽总督表面上是管理蓟州辽东事务,实际却是用他牵制吴三桂。 无论牵制的效果如何,都必须让王永吉留在吴三桂身边。 吏部尚书邱瑜想了一会,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臣以为昌平总兵李守鑅(heng二声),或者通州总兵王鳌永可以胜任。昌平和通州之兵早已调往京师,他二人手下已无兵可用,不如调任蓟州,担任总兵一职。” “吴三桂和关宁军已退守山海关,山海关总兵高第麾下现有一万兵马,让他镇守蓟州最为合适!” “其他人还有荐举的吗?” 众人同时沉默。 无论是山海关还是蓟州,对朝廷来说都非常重要,总兵的人选马虎不得。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第115章 联贼制夷 “那就让李守鑅调任蓟州总兵吧,同时将山海关一万守军调到蓟州,至于高第...容朕想想。” 在李守鑅,王鳌永和高第之间,他选择了李守鑅。 这三人之中,也就李守鑅还算忠诚。历史上李自成进攻北京时他担任昌平总兵,由于手底下没多少人,战败自刎。 王鳌永是贰臣传里的“大人物”,投降之后成了满清的死忠。不过他的下场很让人解气,在青州时被假意投降的李自成部下赵应元斩杀。 高第更不用说了,正史上他和吴三桂一起放八旗兵入关。由于吴三桂的名气太大,所以高第这个名字并不为后人所知。 崇祯已经把山海关交给了吴三桂,如果再把蓟州交给高第,就只能用头铁来形容他了。 一番商议后,人员调整的事很快定了下来。 李守鑅担任蓟州总兵,高第继续任山海关总兵,王永吉和吴三桂官任原职,但驻地由宁远改成了山海关。 没办法,辽虽然丢了,但收复的心还是要有的。 “陛下,流贼既已退兵,不如下圣旨让各地勤王大军原路返回,继续剿灭流贼!”兵科给事中曾应麟提议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朝堂上大部分官员的支持。 毕竟黄得功,左良玉,高杰等人的正在追剿流贼,现在京师之围已被解除,正好让他们继续剿贼。 崇祯先是点点头,随后轻轻摇头。 “不知陛下有何顾虑?”李邦华开口问道。 “建奴!” “建奴?”李邦华眯着眼想了想,“难道陛下认为建奴会在近期入关劫掠?” “不...不是近期。如果朕预料不错的话,距离建奴入关还有两个月。”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崇祯。 在他们看来,建奴要么趁流贼刚刚退兵,朝廷百废待兴时入关;要么再等等,等他们在辽东安顿好军民,站稳脚跟后入关。 皇帝口中的两个月是从何而来? 看着满朝文武不相信的目光,崇祯反问道:“李阁老你说说,建奴为何屡次入关?” 李邦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陛下,原因有三!” “一是趁机劫掠百姓,解决辽东人口不足,土地无人种植的问题。” “二是劫掠物资,金银,然后通过边关贸易换取所需要的东西。” “三是摸清我军虚实,趁机消灭我军有生力量。” 崇祯点头,“李阁老说的不错,建奴入关劫掠主要抢两样东西,第一是抢人;第二个是抢物资。物资包括金银,铁器,棉麻还有粮食。” “现在是三月底,距离五月中下旬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月了。知道五月中下旬是什么日子吗?” 顺天巡抚王庭梅先是一惊,随后开口说道:“夏收!” 崇祯点头,眉头紧锁。 北方是两年三熟,每年夏天种植粟、黍、稷、玉米,大豆等农作物,秋收后种植小麦。 只有经过冬天的低温诱导,开春后才能继续生长,等到农历四五月份进行收割。 越靠北的地方,收割时间越晚。 明朝国都北京城所在的华北平原,夏收时间基本都在五月中下旬。 “如果朕是范文程或者多尔衮,必定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挖开长城入关。一是抢夺粮食,二是检验关内我大明军的实力。” “亦或者...模仿李自成围攻北京!” “至于驻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多尔衮只需派兵牵制就能让他无暇西顾。” 崇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多尔衮和范文程并非鼠目寸光之人。尤其是范文程,建奴能发展起来,这位文臣之首“功不可没”。 范文程何许人也? 范文程,字宪斗,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他的老祖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范仲淹! 是的,范文程是范仲淹的十七世孙! 范仲淹打了一辈子鞑虏,没想到五百多年的后的今天,他的第十七代世孙投降了鞑虏。 如果被范仲淹知道,大概率会被气的掀开棺材板抽他一巴掌吧。 李邦华的眉头比崇祯的还要深。 皇帝担忧的问题不无道理,以多尔衮和范文程的谋略,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也就是说,最迟两个月后,明军与建奴就要有一场决战! “勤王的圣旨不能撤啊!”李邦华有些疲惫。 他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刚击溃流贼又要迎来建奴,这大明朝真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让各路大军继续进京勤王,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将会得到喘息,成为我朝心腹大患!”右都御史房可壮忍不住说道。 “是啊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否则内外皆困!” “张献忠和李自成才是我朝心腹大患,建奴虽然占据辽东,但有山海关和长城挡着,一时半刻进不来。” 朝堂上文武百官纷纷发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不出意外,绝大部分人都是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 毕竟不解决内部的流贼问题,在内忧之下,外患更无法解决。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问题,但崇祯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他是带着记忆穿越的,根据记忆里的两段历史,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第一段是清末,八旗兵攘外攘不动,安内又安不下,于是清廷各种割地各种赔款,成为世界有名的大撒币。 第二段历史是民国,众所周知,提出这个说法的人被打到了台湾。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有两拨人替他检验过了,崇祯不能头铁的继续检验。 为了节约时间,他让高时明提前出发,这件事文武百官还不知道。 所以他必须在朝堂上提出召降张献忠,然后才能正大光明的进行下去。 崇祯目光扫过李邦华,眉头轻皱:“诸位,你们觉得两个月时间能剿灭流贼吗?” “大军一去一返就将近两个月时间,如果此时撤回勤王大军,到时候建奴围城怎么办?” “他们可不是李闯贼!建奴现在要人有人,要炮有炮,京师的城墙能扛住建奴的红夷大炮吗?” “所以朕认为当务之急是诏安流贼,又称联贼制夷!” 第116章 诏安的前提是一场胜利 当崇祯说出诏安流贼四个字后,满朝文武支支吾吾无一人敢言。 范景文在心里嘀咕:“如果诏安能解决问题,大明朝早就没有流贼了。” 崇祯七年车厢峡之战。 明军本已经把高迎祥、李自成、张妙手、张献忠等人围困在峡谷之中。 时任四省总督的陈奇瑜相信了对方的投诚,在得到崇祯的批准后,这些人全被官军接纳。 流贼得到休整之后,再次复叛。 有史料记载:流贼与奇瑜兵揖让酣饮,易马而乘,抵足而眠。贼之无衣甲者皆整矣,无弓矢者皆砺矣,数日不食者皆饱腹矣。 这些话不一定真实,毕竟明朝文官的笔杆子是杀人的利器,就算陈奇瑜再蠢,也不会让官军与他们抵足而眠。 其实这也不能怪崇祯的决策,毕竟后人都有上帝视角。 首先,在当时的崇祯和朝廷眼里,这些人本质上还是大明的老百姓,只不过是吃不饱肚子一时造反。所以只要能投诚,朝廷就会接纳。 其次,官军欠饷严重不愿意打仗,听到对方愿意投降后,从下而上表示支持。 最后,此时的李张不成气候,朝廷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是否复叛倒是其次,关键是诏安谁? 现在流贼有两股势力,分别是李自成和张献忠。 诏安李自成? 他先是毁了朱家的祖坟,随后在陕西称帝,围困北京之后又将附近的皇陵建筑焚毁。 现在兵败退守宣府,谁敢诏安? 张献忠? 他刚杀了楚王,如何诏安? 况且这是皇帝一厢情愿的想法,就算朝廷同意,此二人也不一定会接受诏安。 内阁首辅李邦华对崇祯的观点表示怀疑,他拱手道:“不知陛下要联合谁对抗建奴?” “张献忠!”崇祯缓缓开口,说出了这三个字。 “用合纵连横之策让张献忠牵制李自成,我军则与建奴兵锋相对!只要在关内击败建奴一次,两年之内他们定不敢再次入关劫掠。” 朝堂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京师被围了这么久,他们对于南边的战况一无所知。别说张献忠,就是官军的位置他们也都把握不住了。 李邦华见无人说话,只能再次开口打破僵局:“陛下...就算张献忠愿意接受诏安,他也不会出兵攻打李自成。他接受诏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机休整,趁机复叛!如果这么做的话完全等于养寇自重啊!” “所以朕开出的条件是让他牵制李自成而不是攻打李自成!朕和大明需要时间进行休整,他张献忠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崇祯并不怕养寇自重的事情发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北方现在的情况是无兵无将,南面的情况则截然相反。 历史上大明朝人才济济,在北京陷落南明朝廷混乱的局面下,南明尚有张煌言,郑成功,黄得功,阎应元,袁继咸,吕大器,何腾蛟,曾英等人力挽狂澜。 至于大顺和大西方面的人才,崇祯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建奴不入关,李自成和张献忠不死,他们就不会向明廷靠拢。 就算真的把张献忠养肥了,他宁愿把天下送给张献忠,也不能让建奴渔翁得利。 崇祯诏安张献忠还有一个原因,他盯上了李定国,得想办法把这个人才搞过来。 大明不缺将才,缺帅才。 尤其是像韩信那样的帅才。 辽东战场屡战屡败,就是因为缺乏李定国这样的帅才导致的! 崇祯继续说:“当年太祖皇帝起兵反元,目的就是为了驱逐鞑虏!现在朕要效仿当年的太祖皇帝,驱逐鞑虏,中兴大明!至于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只要百姓们吃得上饭,他们早晚自溃。” 看着“自信”的崇祯,满朝文武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站在原地沉默。 “既然诸位意见不合,那就暂且退朝吧!回去后论功行赏,各司其职!” 眼看时间到了中午,崇祯直接宣布退朝。 其实联贼制夷的策略他只需要说服内阁即可,有李邦华在,他不需要担心朝堂。 在朝堂上,他故意说把那些话说给文武百官听。 他的话就是态度。 态度是什么:与建奴势不两立! 朝会过后,崇祯将内阁四人全部留下,并让尚膳监在乾清宫内准备午饭。 君臣五人边吃边聊。 李邦华三两口便吃完了饭,他坐在凳子上说:“陛下,臣知道陛下的意图。但内贼不除,外患没办法解决。李闯贼刚刚兵败,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次出兵。而张献忠不同,他在正月时刚刚攻破夔州,直奔重庆和成都而去。此时诏安,定不会同意。” 崇祯放下筷子说道:“所以,朕需要一场大胜!只有把张献忠打怕了,他才会老老实实的接受诏安 !” 李邦华愣了一会,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皇帝说的没错,只有胜者才有谈判的资格。 失败的人,没资格谈条件。 “只是京师被围困数日,西南的塘报均已送往南直隶,不知道张献忠此时正在何处作乱。” 崇祯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如果朕没猜错的话,张献忠已行至万县一带,因水患停滞不前。” 李邦华虽然不知道崇祯是如何知晓的消息,但他没有怀疑,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囊袋(类似于后世的公文包)里拿出舆图放在眼前。 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大明朝的州衙府县,以及最新的驻兵情况。 “张献忠在万县一带,万县附近可用之兵...” 不等李邦华说完,崇祯打断了他:“李阁老,等朝廷的消息传递出去就已经是四月下旬甚至四月末了,万县附近就不要考虑,看看重庆附近还有哪些兵马吧!” 李邦华想了想也是,京师距离四川将近四千里,目前驿站已经没有了六百里加急的运力。按照每天两百里计算,到达重庆四川至少需要二十天。 李邦华看了一会,说道:“四川巡抚兼兵部右侍郎陈士奇手中有三万七千兵马,但此人爱好文墨,做事儒雅风流,军备废弛,不适合带兵。所以去年冬天廷议后,让龙文光代为四川巡抚。龙文光在川北一带,拖家带口很是不便,臣估计他此时尚未到任。” “四川总兵刘佳胤手中有三千兵马,驻扎重庆以北三百里的顺庆。” “秦良玉将军麾下兵马不足一万,驻守重庆下游三百多里的忠州。” “宁南伯左良玉麾下兵马十五万,虽然良莠不齐,但胜在人多。他刚刚收复武昌(武汉),如果逆流而上的话,正好可以截断张献忠后路。” 第117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李阁老拟旨! 不提左良玉还好,提到这个名字崇祯觉得有点恶心。 历史上。 见李自成来势汹汹,崇祯皇帝急发诏书令各地将领进京勤王。 左良玉可谓人才中的人才,他收到诏书后不想出兵勤王,于是按年月拟定了一份出兵计划交给朝廷审批。 用兵作战讲究一个兵贵神速! 等朝廷批复的文件再送到他手里的时候,崇祯已经挂树上了。 更可恨的是,此人养寇自重。 起初他也是一代能人,当年追着李自成和张献忠屁股后面打。后来越混越惨,反被李自成和张献忠在后面追着打。究其根本是他罪行累累,很多言官屡次弹劾他,要将他斩首示众。但由于天下大乱,明廷没人可倚重,只能让他在前线挑大梁。 结果被左良玉看穿了套路:只要流寇不灭,朝廷就不会杀他。 等李自成和张献忠做大做实后,左良玉想剿贼也剿不动了。 所以说这厮罪该万死! 崇祯犹豫片刻后,做了决定:“李阁老,地点二选一!要么在忠州,要么在重庆与张献忠进行一场决战,你觉得哪里合适?” 李邦华,范景文都在兵部任过职,两人同时看向舆图。 “长江穿过忠州城,两侧都是高山,有天险可以仰仗。重庆东面是巫山,两侧高山,中间河流,占据高地就能占尽地利。” 崇祯走到舆图前看了一眼。 明朝的地图也画着道路山川以及河流,虽然简单,却一目了然。 他看着李邦华指着地方心中一惊:“也就说...无论守忠州还是守重庆,都不能据城而守!需要在城外布置防线?” “是这样的陛下!在元代以前,虽然也有火炮出现,但威力和数量无法无法与现在相比。之前建设的城池没有考虑到火炮的参战,如果距离足够的话,只需将火炮架到附近的山坡上就能将炮弹射进城中。” “但是在野外战斗还有一个弊端,我军仰仗火器,山地中火炮不便运输,无法短时间内转移阵地。一旦被敌军抄了后路,我军将不战自乱。” 崇祯叹了口气,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皇帝是干什么的? 知人善用即可,带兵打仗的事交给信任的人就可以了。 至于胜败,全看天命。 反正他已经完成了两个任务:太子南迁,守京师。 “决战地点交给武将吧!你们觉得此番大战,何人能担任总督?”崇祯问。 李邦华想了想,“臣觉得秦良玉最为合适,只是她年事已高,臣怕她不能胜任。而且四川府库空虚,没钱购买粮草招募兵士。” 崇祯掐指一算,秦良玉生于万历二年,现在是崇祯十七年,她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 廉颇老矣尚能饭!她秦良玉应该也可以。 最主要的是,秦良玉有威望,能压制住其他武将。 南方各部将领拥兵自重,尤其是左良玉和刘良佐,如果他们能与朝廷一条心,历史上南明的下场或许会不同。 “那就让秦良玉担任川湖云贵四省的总督,在四川与张献忠进行决战!向秦良玉推荐一人,名叫曾英,在成都城内颇为有名,人称曾公子。” “遵旨。”李邦华没有多问,皇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袁继咸现在何处?” “袁继咸?”李邦华年纪大了,一时半刻没想起此人是谁。 吏部尚书邱瑜开口道:“陛下,袁继咸驻守九江,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南京)军务,麾下兵马约有两万。” 袁继咸是个人物,与文天祥,谢枋得并称为江右三山。 只是他的下场不太好,被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献给了满清,被杀就义。 崇祯点点头做好了打算。 “既然左良玉已经收复了武昌,那就让袁继咸从九江逆流而上去往武昌。随后从左良玉处借兵五万,在后面追击张献忠。” “陛下...如果左良玉不借呢?”李邦华提醒。 “那就让袁继咸将左良玉父子砍了!”崇祯咬牙说道。 李邦华嘴角抽了抽,“陛下,左良玉可是有十五万大军...一旦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啊!” 崇祯早就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首先,左良玉麾下十五万兵马并不是他的精锐部队(也就是常说的私兵)。 他的精锐部队在朱仙镇一战损失殆尽,现在麾下兵马大部分都是之前溃败的官军,投降的流贼,以及地方的地主武装。 这些人对左良玉没什么忠诚度可言,跟着他最主要的原因是能吃好喝好(左良玉劫掠百姓比李自成张献忠还狠)。 这些人毕竟是官军,在朝廷有钱有粮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去当流贼。 其次,袁继咸和左良玉父子的关系还算不错。只要袁继咸舍得下手,必定能将左良玉父子擒住。 擒贼擒王,就算有五十万大军又能如何? 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死后,他手下的将领不是投降建奴就是投降南明。 乱世之中,求生为上! 想清楚这些,崇祯说道:“李阁老,你知道左良玉顶着官军的名声,干着流贼的差事吗?” “他早就该死了!” “朕之前总是瞻前顾后,怕他造反,对抗大明!” “现在朕想明白了,怕是没用的!该面对的问题早晚需要面对,今日不除左良玉,等他做大了同样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所以朕决定,立刻罗列左良玉的罪状,派人星夜兼程送往九江袁继咸处,让他想办法除掉左良玉!左良玉死后他麾下的这些兵士全部官升一级,补发军饷!朕就不信他们会反!” “就算反了,他们前面有张献忠,后面有九江,南昌,安庆,饶州,徽州甚至岳州六府的兵马,他们怎么打和谁打?” “秦良玉五万兵马,占据天时地利,再加上粮饷充足,即便没有左良玉的兵马,也能在四川与张献忠对垒一段时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阁老拟旨吧!” 第118章 蜀王,朕听说你有很多钱 李邦华刚要拟旨,突然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钱! 皇上免了全国一年的田赋,老百姓压力虽然小了,但地方的压力却大了。 明朝税赋是起运、留存和羡余三种制度并存。 起运就是将征收的钱粮运往北京以及九边仓库,供给朝廷和九边使用。 留存是地方将征收的税赋截留一部分,存于司、府、州县、卫所仓库中,用于发放藩王俸米,官员俸禄,士兵饷银等。使用留存的钱粮时,要严格按照户部规定的数额,时间发放。 羡余的来源有田赋加耗,罚赃银,商税,徭役等。 羡余的项支出项目比较有意思,有办公费,赈灾,营建,水利,公务宴请等(明代称公府飨食)。 如今田赋不用交了,如果地方府库没钱,那么官员和士兵们将无钱可用。 这件事比流贼还可怕! 不过... 九边大军都欠饷,地方官员和士兵肯定也被拖欠了俸银。 就算急,他们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而且有些地方肯定已经征收了夏粮,只是京师被围没有向朝廷起运。 思考片刻后李邦华又把心放回了肚子,将摆在眼前的问题缓缓说出:“陛下...四川军饷如何筹备?京师太仓银库虽然有钱,但兵荒马乱,这些钱无法在短时间内押解到四川。” “如果钱粮足够,秦良玉尚能与张献忠一战。若是没钱,秦良玉怕是难为无米之炊。” 崇祯满不在乎的微微一笑,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四川谁有钱? 老百姓肯定没有,他们已经成穷鬼了。 商人和乡绅富户虽然也有钱,但考虑到大局不能动他们。 历史上,大明在南方能与流贼对抗的关键因素就是乡绅和富户。他们组建私人武装与流贼对抗,流贼来了打不过就跑,流贼主力走了立刻反攻。 所以不能动这些人的钱。 能动的...只有藩王宗室。 老朱当年或许就是这个想法,养猪...养肥了再杀。 “瑞王朱常浩现在重庆,蜀王朱至澍在成都。尤其是蜀王,他的子孙擅长黄白之术,藩王之中以蜀王最富。朕估计他家中存银至少千万!他二人不需多凑,只要拿出二三百万两银子,就能犒赏三军募兵守城!” “此番大战的钱粮就让他们出吧!” 李邦华不听还好,听完了脸都黑了,心中直骂街:皇帝小儿要害我! 内阁的权利就算再大,也不敢琢磨藩王的钱。 这是底线! 大明朝毕竟是朱家的天下,他李邦华就算再傻也不会触碰。虽然他想当张居正,但张居正一生也只动过一个藩王:辽王。 更何况他当首辅的日子还不足一个月,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陛下...蜀王乃皇室中人,内阁不便参与。” 崇祯冷冷一笑:“当年太祖皇帝封藩为了什么?就是为今日做准备!” “朕有三个办法,你们琢磨琢磨哪个合适。” 当着所有内阁成员的面,崇祯说道:“第一个办法是来明的,下旨让蜀王捐钱。如果他不捐,就按照抗旨不遵进行查办,大不了废了他的藩。” 四位文渊阁大学士对视后同时说道:“陛下不妥。” 这属于强迫募捐。 官员们都是人精,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皇帝强迫蜀王捐钱。如果他们同意,下一次朝廷强迫官员们捐款,他们捐还是不捐? 内阁为什么能掌控朝堂? 说白了,他们在给皇帝办好差事的同时,还得为官员们着想! 只有维护了官员的利益,官员们才会认可内阁。 没有利益的朝堂,从来都不是朝堂。 崇祯也不问他们为什么不同意,直接说出第二个方法:“朕写个借据向蜀王借银三百万两,借期两年,到期偿还,如何?” 借钱? 众人琢磨片刻后,方岳贡提醒道:“陛下,臣以为写借据没问题,怕就怕蜀王有钱,哭穷不借。” “那就让锦衣卫东厂查,一旦查出与事实不符,就以欺君论罪。先羁押,抄没家产后押往京师。” 方岳贡听着崇祯的言论心里直突突。 眼前这位大明皇帝也太狠心了,竟然对皇室成员下手。他们这些朝臣身份不比皇室成员尊贵,如果哪天被治罪,下场肯定会很惨。 一念至此,他看向崇祯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丝畏惧。 李邦华见崇祯态度坚决,想了想说道:“陛下...蜀王乃皇室宗亲,如果要治罪,需要明面上的证据。” “他不想借钱就以欺君之罪论处...怕是难堵众人之口,臣以为不妥!” 既然崇祯要对付藩王,作为内阁首辅就必须帮皇上想办法。大明朝藩王光吃饭不干活也就罢了,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才是弊病所在。 崇祯叹了口气,看来又回到了穿越之初时的光景。 当时他在朝堂上借钱,文武百官,权臣勋贵要么没钱,要么不借。 随后以贪腐作为突破口,解决了钱的来源。 面对蜀王,贪腐这两个字就不合适了。 初代蜀王洪武二十三年到成都就藩,历代皇帝对蜀王赏赐颇丰,再加上蜀王后人擅长生财之道,府中钱财数以千万计! 所以无法将贪墨作为突破口。 “那就只能来阴招了!”崇祯眼睛里冒着光。 他喜欢这种感觉,人前正直,人后阴险。 其实历代君王都是如此,只不过不被人知而已。 只有比朝臣更坏,才能掌控朝臣。 范景文,方岳贡,邱瑜三人第一次从皇帝嘴里听到这两个字,顿感后背发凉。 眼前这位皇帝,恐怖如斯。 崇祯继续说:“李阁老你给秦良玉拟两份圣旨,第一份是任命她担任川湖云贵四省总督,节制四省兵马。” “陛下此举...” “李阁老莫急,等朕把话说完!” 不等李邦华说完,崇祯直接打断了他。 “朕会让人给蜀王捎口信。” “意思是张献忠来势汹汹,重庆不保,成都难守!朕让秦良玉派兵护送蜀王去往云南土司,暂避祸乱。” “如果你们是蜀王,接到消息后会怎么办?” 第119章 明军精锐三去其二,最后一支姓了吴 邱瑜想了想,率先说道:“虽然只是口信,但臣还是会遵从陛下的意思,收拾家产后在秦良玉将军的保护下离开成都,去往云南。” “这就对了!”崇祯笑着说道。 “等蜀王收拾好家产财物前脚刚离开成都,后脚秦良玉就会奉旨将他擒拿!” 李邦华愣了:“秦良玉为何擒拿蜀王?” “祖制!太祖皇帝有制,我朝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否则削藩夺籍贬为庶民!” 崇祯说完之后,李邦华感觉后背冰凉冰凉的。 这计谋太狠毒了! 先是诓骗蜀王出封地,一旦他收拾家产离开封地就是中计之时。朝廷有律,藩王不得擅离封地,否则撤藩削籍为民,家产充公! “可是...是陛下让蜀王出蜀地避难的啊!” “朕让人传的口信,传信之人已死,如何证明此话是朕说的?朕的口信明明是让他死守成都,不得擅离封地!” 户部尚书方岳贡对崇祯的不认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这...陛下乃九五之尊,应该一言九鼎...” 崇祯眯着眼冷笑道:“方尚书此言差矣!朕在你们这些忠臣面前一言九鼎,对付那些死皮赖脸的人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作为我大明朝的藩王,更应该担起自己的责任。” “如果朕向蜀王借钱,从他不借的那一刻起,朕就可以杀他了。我大明,不养闲人!” “现在朕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他应该感谢朕。” “就这么办!先给袁继咸一道密旨,让他设计除掉左良玉;随后给秦良玉两份圣旨,让她向蜀王讨要钱粮。如果蜀王既不借钱,也没中计,秦良玉可以直接抢,罪责全算在朕的头上。”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只要挡住张献忠,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朕都能承受。” “今天就这样吧,明日不早朝,你们早饭后再来乾清宫,朕有要事商议。” 说完崇祯转身一甩衣袖,开始撵人。 四位内阁成员见状立刻起身,施礼后离开。 等他们走远,崇祯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赌,但这些决策都需要赌运气! 左良玉麾下兵马是否哗变需要赌!秦良玉能否挡住张献忠也需要赌! 事已至此,事在人为。 既然选择了做事的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片刻后,王承恩推开殿门走了进来:“皇爷,李性忠在殿外等候召见!” “宣!”崇祯有点小激动。 这可是李成梁的后代,李如松的儿子。 虽然李家在辽东销声匿迹很多年,但李家在辽东军中的势力尚有残存。 李性忠就是其中之一。 历史上明朝末期,尤其是崇祯十六年至崇祯十七年。 李如松家族还有很多人在军中服役,活跃在辽东战场。 从李自成攻进北京到山海关战役结束,李如松家族损失同样惨重。 李性忠被吴三桂害死,李纯忠(李如梅长子)在北京战死,李宪忠(李如梅次子)阵亡。 做为明代辽东将门的代表性家族,李家也算陪大明走到了最后一程。 其实李成梁家族有世镇辽东的机会,但万历末年得朝堂气氛十分诡异。 辽东战事已经成为党争的前锋。 都明白李家最懂辽东,用李家最符合现实需要。但辽东战事稍有不顺就会成为党争焦点,李家自然而然的成为牺牲品。 时至今日,李性忠这位年近半百的李家人,也仅仅在辽东担任中军副将一职。 “臣李性忠参见陛下!”李性忠身穿戎装,单膝下跪。 崇祯摆摆手:“免礼平身,知道朕找你有什么事吗?” “臣不知。” “真不知道?” “确实不知。”李性忠一脸懵逼。 崇祯沉吟片刻,盯着李性忠的眼睛问:“你觉得大明朝还有救吗?” 李性忠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拱手道:“陛下恕罪,臣愚钝,猜不出圣意。” “是猜不出?还是装傻?” 李性忠不说话了。 说实话,他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 毕竟从宁远到山海关,再从山海关到北京只有区区八百多里。 八百里的路程他们用了多久呢? 二十天! 平均每天四十多里。 比走路还要慢! 勤王救驾有功,救驾来迟有罪,功过相抵或许还能官任原职吧! 就在李性忠胡思乱想的时候,崇祯说话了:“李副将,你觉得关宁军还是朕的关宁军吗?” “是!”李性忠硬着头皮回答。 “非也!”崇祯摇头,“我大明朝有三大精锐,辽东铁骑尽没与朝鲜,东江登莱新军尽没与吴桥,而这最后一支精锐关宁军却姓了吴,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们李家镇守辽东几十年,到了你这一代本应纵马疆场,杀敌报国。没想到多年以后,竟在他吴三桂手下当一个副将。” “哎!”崇祯故作叹息,眼神闪烁。 李性忠眼睛湿润了。 虽然世人都说他祖父李成梁养寇自重,但他父亲这一辈却没有招惹非议。 他父亲李如松战死沙场,二叔李如柏萨尔浒之战后兵败自杀,三叔李如桢因罪入狱免死充军。 轮到他...别说总督了,就连总兵都没混上。 现在年已半百,空有一身抱负却无法建功立业。 可悲,可谈。 就在他陷入自责的时候,崇祯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副将,朕打算让你重拾祖辈的荣光,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性忠先是一愣,随后顾不得身穿戎装,立刻倒地下跪:“臣愿意,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机会倒是有,就怕你胆子小不敢把握!” 李性忠急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臣不惧生死,只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报仇雪恨的机会!” 他已经受够了关宁军的白眼,如果辽东不是故土,早就想方设法离开那里了。 唯一的念想就是守着父亲阵亡的地方。 那份仇,不能忘。 崇祯点点头,对李性忠的话很是满意。 李如松在与蒙古部落战斗中死亡,战斗的地点在浑河一带,也就是沈阳中卫附近。 沈阳中卫此时已经成了建奴的“国都”! 李性忠一语双关,可见其心思缜密。 话已经说到这了,崇祯也不卖关子,开口道:“此战我军俘虏流贼八千余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我朝边军,有盔有甲,战力不俗!” “但是朕现在还信不过他们,需要派一个人做他们的将领,你愿意冒着哗变被杀的风险担当此任吗?” 第120章 鲁密铳能破甲,建奴你等着 李性忠没有任何犹豫:“臣愿意!” “陛下,流贼在河间府兵力不过万余人,臣愿意领兵前去收复!把守京师西南大门!” “不准。”崇祯摇头拒绝。 “臣...”李性忠还想说些什么,被崇祯再次回绝,“记住,一口吃不成胖子!” “朕会通知内阁让你出任保定总兵,驻守在良乡。距离流贼再次入关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你在关外打过仗,知道建奴的战术,也知道怎么打建奴!” “在良乡驻守期间,你要专门针对建奴的战术进行练兵,钱粮武器,战马盔甲朝廷会优先供给。” “到时候你就是朕的奇兵!懂吗?” “臣...谨遵圣旨!”李性忠有些不甘心的起身离开。 随着李性忠离开,乾清宫再次恢复安静。 崇祯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稍安。 军事层面的部署已经完成。 无论南方还是北方战事,都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防守,第二阶段是战略相持,第三阶段是举兵反攻。 现在正处于第一阶段,急不得。 京师附近的防线也已重新布置。 东边的山海关有吴三桂,蓟州有王永吉和高第,西南良乡有李性忠,北面居庸关有唐通,京师有三大营和刘文耀。 总兵力达到了十万!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战兵,就算李自成去而复返也能进行正面对抗。 没了李自成的威胁,崇祯的注意力自动就转移到建奴身上 。 他有两个月时间进行筹备,若想击溃流贼关键还得靠火器。 “王承恩,通知工部,朕要摆驾戊字库。” ...... 銮驾离开皇城,锦衣卫在前,勇卫营围在两侧,东厂厂卫守在后面。 崇祯身边的守卫明显不够用。 两千勇卫营损失六成,留守京师的锦衣卫仅有千人,东厂更好不到哪儿,一千厂卫还剩半数。 銮驾队伍浩浩荡荡的朝戊字库行进。 整个京师显得很肃穆。 崇祯坐在銮驾之上,打开棉帘,入目皆白。 外面没有下雪,白是因为沿街的门上挂满了白布。 祭奠用的纸钱在空中飞舞,被焚烧的纸灰飘起来落到掌心,不等触碰便随风飘散。 侧耳细听,哭声满城。 这一战把京师打疼了,但也把京师百姓的血性打了出来。 沿途百姓虽然面带悲伤,但当他们看到銮驾后就主动下跪,口中高呼万岁。 在他们眼里,是大明天子力挽狂澜才确保京师不破! 崇祯不悲不喜的合上门帘,闭着养神。 他需要静下心来,着眼未来。 队伍很快来到戊字库,众大臣列队在门外迎接。 “免礼!”崇祯走下銮驾,直接往里面走。 范景文此时在内阁处理公务,于是陪王伴驾的任务便落到工部左侍郎陈必谦和右侍郎周堪赓的身上。 两人穿着同样干净却显旧的朝服,前者满脸焦虑,时不时的看向门口,期待范景文回来主事。 后者眼圈黝黑,似乎很久没睡觉,走路轻飘飘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鬼。 他们一左一右陪在崇祯身后:“陛下,小心台阶。” 崇祯边走边回头,生怕这俩人把他送走了。 短暂的煎熬过后,崇祯终于坐在戊字库大堂的椅子上。他目光搜索一番,最后落到焦勖和汤若望身上。 孙元化死了,毕懋康告病还乡,大明的火器只能仰仗他们二人。 “不知陛下驾临工部有什么吩咐?”见崇祯不说话,陈必谦站了出来。 崇祯没有立刻说话,沉吟片刻后才问:“你们工部有建奴重步兵的甲胄吗?” “有,臣这就安排人取来。” 陈必谦吩咐人从后面的库房将甲胄拿出,递到崇祯面前,并说道:“这是我朝十一年在辽西缴获的战甲,被送到工部用来研究。” 崇祯看着面前的铁甲,眉头紧锁。 这副甲胄由两套甲组成。 一套棉甲,一套铁甲。 棉甲就是明军常用的棉甲,上面镶嵌了许多铜钉。 另一套是重甲,与宋代的步人甲非常相似。 甲胄上遍布弹丸和箭矢的痕迹,显然工部没少用他做研究。 这套重甲制作非常精良,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但生锈的地方却寥寥无几,甚至有些地方还反射出蓝光,显然做过防锈处理。 他轻轻弯折上面的甲片,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 是钢! 钢在那个时代制造成本非常高,碳含量高了是生铁,碳含量低了是熟铁,只有含碳量在0.02-2.11%的铁才能称之为钢。 重甲覆盖面非常大,头上有头盔,上半身是胸甲,下半身是裙甲,腿部有挡板,脖子,腋下,面部均有防护。 如果穿上这身盔甲,再拿上武器。别说明军了,就是他这个穿越者看了也头皮发麻。 崇祯将重甲放在桌子上,抬头问道:“诸位研究了六年,有什么结果吗?” 陈必谦毕恭毕敬的回答:“回陛下,目前能穿破这套甲胄的只有三种火器。” “第一种鲁密铳,第二种是佛朗机,第三种是火炮。我军装备最多的鸟铳虽然能打穿重甲,但敌人在棉甲的保护下亦能做到无伤。” 崇祯想了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鲁密铳是赵士桢改进的一种火绳枪,原型是土耳其鲁密国所进贡的火绳枪。 《武备志》中记载:鸟铳: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果不其然,陈必谦补充道:“鲁密铳能射百步(明代一步约1.5米),据臣等实测,在五十步外能大伤披甲之人!” 不对啊... 崇祯反问:“朕记得万历三十年以后我军就装备了不少鲁密铳,而且大部分都配发给了辽东军,为何鲜有战绩?” 陈必谦脸色瞬间惨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崇祯猛地一拍桌子,脸色严肃:“万历年间的事,你到现在还不敢说吗?” 陈必谦慌乱之中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臣说,这就说。” “当时鲁密铳仿制成功后交由工部制作,第一批鲁密铳质量非常好。随着工部官员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导致后面鲁密铳质量不合格,使用时经常炸膛,边军就不愿意使用了。” “再往后,朝廷将制作火器的权利交给边军,他们要么铸造技术不行,要么将领贪墨,制造的鲁密铳甚至不如工部的好,所以鲁密铳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战绩。” 崇祯寒着脸思考片刻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几十年前那些人死的死,埋的埋。 如果想追究责任只能挖坟了。 当务之急是制造合适的火器,追究那些反而会浪费人力物力。 既然有三种火器能穿破建奴重甲,理论上同时制作才好。 但以工部目前的制作速度,不现实。 火炮和佛朗机铳暂时也不考虑,这玩意的杀伤力虽然足够,但弊病十分明显:重。 炮兵需用马车、牛车牵引才能转移战场。 在平原地带,一旦与步兵军阵分开,这些炮兵将会成为建奴骑兵的活靶子。 “朕给你两个月时间,在不耽误其他常用火器制作的前提下,最多能制造多少鲁密铳?” “这些鲁密铳有两个要求;第一,必须能击穿这套甲胄。第二,这些鲁密铳全部制作成自生火铳,焦勖应该明白朕的意思。至于自生火铳不合理的地方,朕已经写在纸上,一会王承恩会交给你。” 末了,崇祯又加了一句:“钱不是问题。” 第121章 制造局和研究院 陈必谦不敢做主,将工部其他人召集在一起低头商议。 焦勖和汤若望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焦点,作为技术性人才,两人的观点很快将其他人说服。 “陛下,以工部目前的制造能力,每月最多造一千支鲁密铳!” “立刻安排人制作!需要多少钱直接告诉王承恩,朕从内帑拨款。同时派些工匠去兵仗局,把制作的详细流程教会内廷太监。” “记住,质量和数量缺一不可!” “臣等遵旨。” 崇祯安排完工部的工作后,旋即想起一个问题。 事关科技! 明代的科技水平在当时是领先于世界的,由于满清入关后先是大肆杀戮人才,随后搞各种形式文字狱,导致科技水平倒退,满清开始落后于世界舞台。 既然他穿越了,就要系统性的解决这个问题。 他盯着工部左侍郎陈必谦,问道:“陈侍郎,为了解决工部粗制滥造以及效率低下的问题,朕有个想法。” 不等陈必谦询问崇祯直接说道:“朕打算成立两个新部门,一个是制造局,另一个是研究院。” “两个部门都挂在工部名下,京师是制造总局和研究总院;各地是分局和分院。” “制造局和研究院,网罗天下能工巧匠以及各行各业的人才。开矿,炼铁,铸造,制造,算学,医药,农耕,天文,地理等人才,统统招进来。” “普通匠人去往制造局,负责制造朝廷需要的东西。俸禄有底俸和奖俸,质量没问题的话造的越多奖励越多,上不封顶!” 等等... 朝廷的差事还能这样干? 陈必谦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继续听。 “有想法的匠人和学者去往研究院,根据他们现有的技术,研究新技术和新东西。教徒弟写书,让这些知识传承发展下去,让后人学习并发扬光大。” “有他们带头,我大明的人才将如天上的星辰,浩瀚璀璨。” 工部众人面面相觑。 陈必谦眉毛皱了皱,犹豫片刻后才说道:“陛下,我朝有制,匠不离局、匠役永充,凡被编入匠籍的工匠,世代不得脱籍匠籍。陛下此举,怕是有些不妥...” 陈必谦说的没错,不止是明代,其他朝代的匠人大部分都是世袭制,虽然被免除了徭役,但活的没有尊严。 不但会被当成物品赏赐给藩王勋贵,而且婚配嫁娶都受官府管制。 没有话语权,社会地位非常低。 崇祯想了想:“匠籍不能废除,否则我大明的技术会流落出去。这样吧,提高匠人待遇,免徭役,婚丧嫁娶的费用皆由朝廷负责。” 陈必谦觉得没什么问题,随即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陛下,匠人们凭手艺吃饭,行里有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算有些匠人愿意到研究院任职,也不会把他们掌握的东西写下来,或者教给别人。” “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朕的研究院需要焦勖和汤若望这样的人才,不是来人就能随便进的。” “不过...为了防止研究院的人出工不出力,你们需要制定考核目标。具体的细节你们工部和内阁仔细商议,议定后上题本,朕批红。”崇祯提醒道。 陈必谦和工部众人心中巨震,对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愈发佩服。 他的想法看似天马行空,但细想之下会发现解决了很多问题。 尤其是匠人粗制滥造,造的慢,磨洋工等问题。 而研究院解决的是技术传承和发展。 简直完美! 陈必谦带着工部众人躬身施礼:“臣等遵旨。” 安排完工部的工作后,崇祯想起一件事,急匆匆往皇城赶。 崇祯十七年第三期明天一早印刷发布,今天必须审核定稿。 进入皇城,下了鸾驾,离乾清宫还有一段距离。 崇祯抬头发现周皇后正拿着几张纸,在乾清宫的殿门外等候。 远远看去,一身白衣的周皇后宛如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曼妙的身姿在风中站立。 细看之下,衣白人更白。肤如凝脂,给人一种吹弹可破的感觉。 崇祯心中不忍,迈步上前。 见皇帝归来,周皇后缓缓施礼:“臣妾参见陛下。” 崇祯伸手搂住周皇后纤细的腰肢,闻着她身上的体香后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他右手悄悄扯对方的衣服:“来,让朕瞧一瞧皇后的...报纸。” 周皇后脸颊绯红,迅速将报纸递给崇祯,随后转过身去平复呼吸。 崇祯哈哈一笑,围绕着身旁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他这么做是给皇后释放压力。 周皇后最近压力太大了。 先是顶着压力做好了城破自杀的准备,流贼退兵后又开始筹备报纸。 她是大明皇后,这样下去时间久了会出问题的。 大明朝的问题已经足够多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后宫再出现问题。 俩人走进乾清宫,关闭殿门后崇祯这才拿过报纸仔细查看。 这一期的报纸比之前的厚了许多,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都是在京师保卫战中战死的将士,阵亡的百姓。 “名单是兵部提供的,臣妾仔细核对过,没有错误的地方。”周皇后摸着发烫的脸颊说道。 “皇后办事朕放心!”崇祯点头。 看了一会,他指着空白的地方说道:“这里填两项内容,一个是将近期罢免的官员名单填上,他们犯了什么罪,受到什么处罚都要写清楚。” “这是朝廷的态度。” “是。” “第二项内容是工部将于两日后,在前门大街的广场上广场是招募能工巧匠。” “凡有奇技,奇器者,皆可前往!” “臣妾记住了。”崇祯一边说,周皇后一边写。 写完定稿后天色已晚,崇祯也不掩饰,直接让周皇后在在乾清宫内留宿。 这一夜,疏影摇曳。 翌日清晨。 不等崇祯起床就听王承恩在殿门外轻声呼喊:“皇爷醒了吗?皇爷?皇爷!” “出大事了!” 崇祯原本焦躁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推开趴在身上的周皇后忙问:“什么事?” “平西伯吴三桂奉旨勤王!率领一万关宁军兵临城下!” 第122章 吴三桂进京 吴三桂来了? 崇祯心中冷笑不止。 吴三桂啊吴三桂,你终于来了! 可惜,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热乎的屎被王永吉抢了! 现在流贼兵退宣府,就算想抢功劳也无功可抢! “陛下,吴三桂这是要造反吗?”周皇后翻身坐在床上,眼神里透出一股愤怒的气息。 虽然身在后宫,但朝廷上的事她还是有所了解。 朝廷每年在关宁军身上花费几百万两银子,他吴三桂不能及时勤王也就罢了,兵临城下是几个意思? 崇祯淡淡一笑,拍着周皇后洁白的肩膀说道:“梓童放心,有些话朕不便明说,但李自成围城的情况短期内不会再次出现了。既然吴三桂来了,朕有件事交代给你。” 周皇后怔了怔,缓过神后忙说道:“陛下请吩咐。” “准备一些宫廷之物,赐给吴三桂的妻妾。” 周皇后想了想试探性的问:“臣妾愚钝,不知道以何名义进行赏赐,更不知赏赐多少。” “朕于三月五日封吴三桂为平西伯,按祖制应该进行封赏,你就按照内廷的规矩办。” “臣妾遵旨。”周皇后不敢继续再问,在宫女的伺候下,心事重重的开始穿衣服。 等周皇后从侧门离开,崇祯才问道:“吴三桂现在何处?” 王承恩在殿门外低声回答:“回陛下,一万关宁骑兵驻守在城东十里处,吴三桂带着百余名亲兵来到城下,他派人送来口信,说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擅自进城。” “这就是你说的兵临城下?”崇祯很是生气,“他有没有要求大军进城修整?” 王承恩自知说错了话,语气更加卑微:“没有,吴三桂只是请求兵部、户部给一些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崇祯眯着眼,对吴三桂这个人有了初步了解。 历史虽然对吴三桂有记载,但那终究是历史,是经过文官们的斟酌后写下来的。 而且,历史不会记载吴三桂的性格和为人。 通过这件事,崇祯认为吴三桂虽然是武将,但智谋不输那些文臣。 他现在的行为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谨慎。 为了防止被弹劾,一切行为都按照朝廷的规矩来。 只要不被抓住把柄,他就不会被降罪。 思索片刻后,崇祯吩咐王承恩:“半个时辰后派人送去口信,让他进城去皇极殿等候。还有,立刻通知内阁,都察院,兵部,吏部,兵科给事中,五军都督府一同前往皇极殿议事。” “遵旨。” ...... 皇极殿外。 吴三桂心中忐忑不安。 从心里来说,他根本不想进京面圣! 此番勤王的所作所为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眼睛和心中间有一层纱窗纸,只要想,就能捅破。 但如果不进京,就会做实谋反的罪名。 届时关宁军何去何从? 投降建奴? 军中那些出生在辽东的士兵愿意吗?他们的家人,朋友都死在建奴刀下,朝廷没有亏待他们,此时投降根本说不过去。 而且,他全家老小都住在京师,一旦投降必死无疑。 权衡利弊后他最终迈出了这一步。 不过他也有所准备。 麾下五万兵马,他在山海关留下一万五千骑兵,两万步兵。 带兵之人都是他吴家和祖家人,一旦崇祯对他下手,这些人会立刻开关投降! 让八旗兵帮他报仇! “平西伯准备好了吗?”王承恩看着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武将,声音平淡。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五日,当时皇上在武英殿宴请吴三桂和其他勤王之人,并赐给吴三桂尚方宝剑。 时隔不到两年,吴三桂言谈举止竟然老练了许多。 看来这段时间他成长的很快! “王内官,陛下今早听说我进城时,高兴还是不高兴啊?”吴三桂没有回答,而是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黄金,用衣袖遮挡着往王承恩手里塞。 “定西伯这是何意?”王承恩下意识的推开。 “京师物价飞涨,王内官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承恩本不想接,但想起崇祯交代的话后,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子收下,塞进袖口。 他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说道:“回定西伯大人,我是在殿外隔着门汇报的,陛下没让我进门,所以看不到陛下的表情……” 吴三桂的嘴角不停地抽搐... 妈的! 戎马半生,今天竟然被一个太监算计了。 耻辱! 简直耻辱! 可王承恩是皇帝的亲信,司礼监秉笔太监,他不好发火,只能尴尬一笑:“没事,我就是怕陛下不高兴,所以想提前问问。” “定西伯大人,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我就喊了!” “准备好了,劳烦王内官!”吴三桂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王承恩点头,随后高喊:“定西伯吴三桂在殿外求见!” “宣!”一个小太监得到崇祯的眼神允许后,高喊。 吴三桂咽了口唾沫,理了理思绪。 低着头,迈着谨慎的步伐从殿门外一路小跑进殿。 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着众多大臣的面以头碰地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吴三桂勤王来迟,请陛下降罪。” 大殿内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吴三桂,表情各异。 有些人咬牙切齿,有些人长舒了一口气,还有些人表情平静的像湖水,没有任何波澜。 “免礼,平身!” “臣惶恐,臣不敢!” “朕的话就是圣旨,平身吧!” 吴三桂听罢缓缓起身,毕恭毕敬的站在大殿中央,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崇祯眯着眼,仔细观察。 吴三桂没有穿戎装,而是穿了一身大红绯袍,绣在胸前的狮子张牙舞爪很是狰狞。黝黑的脸颊上长着络腮胡,五官匀称,身体精壮。 给人一种老实憨厚的感觉,让人心里很是舒服。 崇祯眼睛眨了眨,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看了一遍,还是如此。 他心中感慨万分... 果然,面相这东西不靠谱。 如果能从面相分辨出忠奸,那么皇帝就不需要这么多朝臣了。只需在钦天监安排一些相师,算命的,就能选出能人治理国家。 新任左都御史施邦耀立刻出班拱手:“陛下,臣弹劾平西伯吴三桂!” “宁远距离京师不足千里,吴三桂三月六日从宁远出发,三月二十九日才抵达京师城下,若想真心勤王,最多十日就能进京。” “十天的路,他用了二十三天!” “可见他并非真心勤王,而是乱世之下保存实力,坐山观斗伺机得利!此等无视君王之人,应该将以重罪。” “臣附议!”几位兵科给事中同时站了出来。 第123章 朝堂认罪 战场上的武器是刀剑,朝堂上武器是嘴。 吴三桂以为其他人也会进行弹劾,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弹劾他的只有这几位。 其他人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连高高在座的皇帝,也是一脸平淡没有悲喜。 他顿感不妙。 从走进皇极殿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始终四处游走。 朝中的情况已经被他在京中的细作传递了出去,所以对朝堂上这些面孔没有意外。 李邦华,方岳贡,范景文... 内阁的人齐了!剩下的人分别来自都察院,兵部,吏部,兵科给事中和五军都督府。 这些人聚在一起,明显是找茬的。 谁让他们找茬的? 除了高高在座的皇帝,还能有谁? 可既然找茬,为何不见其他人有所行动? 吴三桂的脑子顿时有些不够用了,但他还是按照谋士方光琛提前告诉的对策进行反驳。 “陛下,臣有罪,臣也认罪!”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以为吴三桂放弃了抵抗。 就在众人以为他认罪伏法的时候,却听吴三桂继续说道:“但臣嘴里的罪与施大人口中的罪不同,臣请陛下听臣解释。” 崇祯一脸平静的点头:“朕在听。” 吴三桂心中一喜,跪在地上缓缓说道:“自从收到朝廷的圣旨后,臣本想立刻组织兵马千里勤王。” “但建奴在侧虎视眈眈,一旦臣领精锐进关,剩下的宁远守军根本挡不住建奴,假如此时建奴进犯,宁远百姓将遭受灭顶之灾!” 忠于朝廷? 崇祯眯着眼,对吴三桂又有了新的认知:此人身后的谋士绝非等闲之辈。 吴三桂继续说:“虽然关宁军骁勇善战忠于朝廷,但宁远百姓都是他们的挚友亲朋,如果置百姓于不顾,就算臣带兵勤王,关宁军也无心恋战一触即溃。” “所以臣才尽迁宁远百姓进关!望陛下见谅!” 说完这些,吴三桂偷眼观察四周。 内阁的几个老狐狸还是老样子,板着脸没有态度,气的吴三桂心里直骂街:“王八蛋,一帮老狐狸,呸!” 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都是军人出身,看表情似乎是赞同他的说法。 其他的人态度吴三桂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皇帝。 这大明朝是皇上说了算,其他人只能发表意见。 只要皇帝说他没罪,那么他就没罪。 迫于台阶太高,他又匍匐在地,根本看不到崇祯的脸。 一时间,急的他抓耳挠腮,非常难受。 崇祯坐在龙椅上,稳如泰山。 吴三桂该死吗? 该死! 现在能杀他吗? 不能,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要知道,吴三桂本人虽然在京师,但他的主力步兵却在山海关驻守。 崇祯二年,袁崇焕擅杀毛文龙,虽然当时没出现兵变,但几年后毛文龙手下的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纷纷叛变投降了建奴。 究其原因,是袁崇焕擅杀毛文龙让他们这些老部下不满,契机出现后发生兵变。 同理。 崇祯二年逮捕袁崇焕后,祖大寿扬长而去。他公开带着一万五千多人的部队撤回辽东,拒不执行崇祯皇帝的命令,还“毁山海关出,远近大震。” 虽然孙承宗最后派人将其召回,但从那之后祖大寿从不轻易离开军营,生怕被东厂番子暗中抓捕。 根据这些人的反应,尤其是祖大寿的表现,已然能猜出抓捕吴三桂后关宁军的反应。 山海关是京师东面唯一的屏障,一旦失守北方迟早沦陷。 听到吴三桂的辩解后,左都御史施邦耀反问:“请问平西伯,你于三月十六日抵达山海关,进关之后只需派步兵死守关隘,其余骑兵可尽发京师,解京师之围。而且据我所知,此次勤王之兵都是骑兵,六天的路,为何用了十三天?” 吴三桂顿时泪如雨下:“御史大人有所不知!不是我来的晚,是粮草跟不上!” 他指着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说道:“几位都督都是行伍之人,应该知道在没有后勤的情况下,骑兵最多携带六天口粮(人吃米马吃豆)。” 几位都督同时点头。 这是常识问题,没有假。 见几位都督点头,吴三桂顿时来了精神,他跪在地上挺直了上半身:“此次进京勤王按照计划需携带六天的口粮,但是关宁军仰仗火器,战马运力有限,为了运输火器不得不放弃大部分粮草。” “行至半路粮草耗尽,不得不原地修整筹备粮草。朝廷欠饷严重,买粮草的钱都是临时拼凑的。而且关宁军是朝廷的军队,是官军!不能想流贼一样烧杀抢掠,所以筹备粮草的时间比较慢。” “迫于当时的形式,我和总督王永吉大人商议后决定,先把粮草集中给他,由他带领六千骑兵先一步赶往京师,等筹备足够的粮草后,我带着剩下的人立刻出发。” “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晨抵达京师!” “可无论什么原因,臣还是勤王来迟,请陛下降罪!” 吴三桂解释过后,朝堂上恢复安静。 文臣武将互相对视之后,一时间没了主意。 左都御史施邦耀还想说些什么,但仔细琢磨吴三桂的话后才发现,这些话在明面上貌似无懈可击。 山海关距离京师不到七百里,关宁军每个骑兵只有一匹战马,如果想保持战马的战斗力,每日行军也就一百多里。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携带的粮草不够,只能就近筹粮。 筹粮办法有两种:买,抢! 朝廷欠饷,他没钱买!吴三桂是官军,也不想抢粮。 这两个理由都说的过去,也站得住脚。 崇祯淡淡一笑:“平西伯,既然你已经认罪,那就按照规矩来。” 第124章 读书人不同意 吴三桂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崇祯。他那句话是客套话,并非真心认罪。 “陛下,臣....”吴三桂刚要说些什么,被崇祯开口打断。 “平西伯吴三桂勤王救驾来迟,理应严惩。考虑到千里勤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朕决定罚平西伯一年俸禄,如何?” 吴三桂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臣吴三桂,谢陛下天恩!” 区区一年俸禄才多少钱,以关宁军的待遇,弄几个空饷就能补回来。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磕头谢恩。 其他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崇祯,不知道这位大明皇帝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平西伯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回家看看家人,然后领兵回山海关。宁远已弃,山海关可不能再丢了!”崇祯面色凝重的说道。 吴三桂站在原地没动,犹豫片刻后再次跪倒在地:“陛下,朝廷拖欠关宁军近一年的饷银。前些日子兵部公文说饷银已经筹备完毕,需要臣自行来京师取。所以臣想带着饷银回山海关,同时也给朝廷省了运输费用...” 李邦华猛地跺脚,厉声道:“吴三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陛下的面索要饷银!” 户部尚书范景文也说:“吴大人,饷银的事没必要在这里说,户部和兵部没说不给,等退朝后再议即可。你当着陛下的面索要饷银,有逼饷的嫌疑,是大不敬。” 一时间,朝堂上谴责之声不断。 眼看局面就要控制不住,在崇祯眼神的示意下王承恩高喊:“肃静!” 众人齐刷刷看向崇祯。 崇祯脸色带着微笑:“诸位错怪平西伯了!他索要饷银也是为了稳定军心,而且流贼围城前朕让李阁老发过公文,公文里承诺军饷已经备齐,让平西伯来京自取。” “既然来了,朕就要履行诺言!李阁老,一会将饷银备齐,让平西伯带回去。” 李邦华黑着脸,不情愿的拱手领旨。 “多谢陛下!”吴三桂则没了之前的谨慎和小心,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领旨谢恩。 军饷的事说完了,李邦华将各地驻军的调整方案告诉了吴三桂。 吴三桂不关心别的,只关心王永吉和那关宁六千骑兵的去处,那些都是他的嫡系部队! “六千关宁军此战损失近千,李性忠率领七百关宁骑兵和八千降兵驻守在良乡,剩下的四千五百关宁骑兵与王永吉驻守蓟州。” 听到这个安排后,吴三桂心里很是不满。关宁骑兵是他重金打造的精锐,朝廷这么安排是想慢慢架空他。 不行,不能听之任之。 “陛下,山海关虽然易守难攻,但为了震慑建奴,让其不敢再次轻易入关,臣打算等候时机出关与建奴野战。所以臣想在山海关多布置些骑兵,以备不时之需。” 朝堂上这些人脸色非常难看,吴三桂现在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拥兵自重了,可以说是对朝廷指手画脚! 放肆,太放肆了! 崇祯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他点头同意道:“平西伯果然是有雄心壮志之人!也是,如果让关宁军一直待在关内,时间久了等于自废武功。这样吧,从王永吉那抽调一千骑兵,让他们与你回山海关驻防。” 什么? 李邦华瞪大了眼睛盯着崇祯,以为他被朱祁镇附体了。 王永吉好不容易从吴三桂手里要了六千骑兵,正是削弱吴三桂关宁军的机会。陛下不但不把握机会,反而给吴三桂送回一千骑兵。 这是什么道理? 他刚要开口阻拦,却听到了吴三桂领旨的声音:“臣领旨!” 完了... 李邦华无奈的摇着头,叹息不止。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吴三桂施礼后转身离去。 看着吴三桂的背影,在场的大臣们纷纷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就地斩杀。 假意勤王,拥兵自重,指挥朝廷... 每一条都能将他灭族! 崇祯面无表情,心中冷笑不止。 吴三桂有点聪明,却不够聪明,否则也不会上当中计。 此计甚是简单,简答到吴三桂竟然没有防备! “其余人退下吧,内阁留下与朕一起商讨吏治和经世济民之策!” ...... 京师前门大街。 “新报纸出版了,你们都看了吗?”一帮国子监的学生站在太阳下,议论纷纷。 “哎别提了!之前两文钱一份的报纸花钱还能买得到!现在倒好,免费的报纸去晚了根本抢不到!” “嗯?李兄为何用的是抢字?” “何止是抢,简直就是土匪行为!听闻报纸免费后,京城那些老头老太太起的一个比一个早。他们专门盯着卖报的小童,三五人一伙将他围起来,趁其不备下手就抢。” “抢到手后要么拿回家糊墙,要么低价卖给想看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唐宋就有了糊墙纸。) 其他学生听罢顿时变得怒气冲冲,考虑到那些老头老太太骂街的能力后,这些人很快恢复平静。 “谁看报纸了?站出来说说。” 很快,一个中年人站出来,拿着报纸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念完之后现场安静了好一会,一个国子监的学生不敢想象的问道:“也就是说...研究院和制造局的待遇比当官还要好?” 中年人盯着报纸又看了一遍,点头道:“如果报纸上的消息不假,你说的就是对的!” 此言一出,学生们顿时炸锅。 他们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读书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享受特权吗! 当官之后没有徭役,减免田赋,宅邸大小不受限制,可以骑马坐轿。 而平民统统不行! 现在倒好,匠人不但能参加科举,甚至可以加入研究院和制造局,比农民的身份还要高。 从下九流,摇身一变成了上九流。 “那些匠人什么档次?凭什么能减免徭役?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你说呢,这报纸出自内廷!” “不行,找陛下理论去!” “对,找陛下说理去!” 学生们纷纷站起身,朝皇城的方向聚集。 虽然聚集的学生不少,但百姓们看过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独京师的匠人,尤其是那些老匠人,看过报纸后同时挺直了腰板。 用深邃的目光看向皇城方向! 第125章 顺军的战略转移 延庆(居庸关去往宣府必经之路)。 李自成半躺在床榻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兵败带来的影响太大了,大到他这个皇帝有些心灰意冷。有时候他会想,要不投降了? “居庸关易守难攻,皇上为何要兵退宣府?”床榻不远处的凳子上,左辅牛金星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并非皇上本意,是综合各方因素后,诸位将军与皇上一起决定的!”军师宋献策同样一脸的无奈。 “首先,兵败之后我军粮草尽失,没有粮草军心不稳。” “其次,军中出现了鼠疫,患病之人一两日便丧失战力,且患病的人越来越多。” “再者,此次进攻北京让商路闭塞,宣府、大同是明廷与蒙古人做生意的边关。蒙古人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会想办法抢...届时我军前有明军,后有蒙古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哎!”牛金星听罢长叹一声。 当初是他极力劝说李自成北伐,本想借此次北伐让大顺一统中原,同时让他本人功劳傍身。 万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果秋后算账的话,他的罪名排第一。 “那退守宣府后又该何去何从?”牛金星此时没了主意,只能低声问军师。 一直没说话的李自成径直坐了起来,他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思索良久,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再次躺下:“哎,要是李先生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良策!” 牛金星听到李先生三个字后很是反感,当着李自成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坐在凳子上独自生闷气。 片刻后,牛金星眼前一亮:“皇上,臣有一计!” “哦?”李自成忍不住坐了起来,“牛左辅请讲!” 牛金星对这个请字很是享受,他立刻站起身躬身施礼:“宣府有巨贾,咱们只要把他们抢了,就能解决眼前的危机。甚至能重聚兵马,进攻北京!” “不行!”李自成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抢了商贾,以后就算有花不完的钱也无法从商人手里买到东西。” “绝对不行!”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屋子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臣刘宗敏求见皇上!”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刘宗敏浑厚的声音。 “进来吧。”李自成亲口回答。 刘宗敏迈步进门后扫了一眼,发现牛金星和宋献策都在,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 他犹豫片刻后说:“皇上,臣稍后再来。” “宗敏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牛左辅和宋军师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还要背着他们说?” 刘宗敏更尴尬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李先生筹备粮草前给我留下一封信,说是如果攻城不利退守居庸关,就把这封信交给皇上。” “在居庸关时我把这事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多余的话他没说,显然李岩在刻意回避牛金星和宋献策。 “无妨,有他们在正好帮朕出谋划策!”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宗敏不好多言,只能将信递到李自成手里。 李自成看过之后眼前闪过一道精光,随手将信递给其他人进行传阅。 等所有人都看过后,李自成问:“李先生的计策,你们以为如何?” 此时此刻,牛金星心中的嫉妒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李岩在信中预测到李自成会兵败,所以对兵败之后顺军的去向做了三种规划。 第一种规划是退守宣府,依仗地理优势进可窥伺北京,退可去往大同。但前有明军,后有蒙古人,是下策。 第二种规划是退守大同,后面是宁武关,不用担心腹背受敌。随后分兵两路,一路据守大同,另一路绕道河南。在平定河南叛乱的同时,伺机进攻山东,截断明廷南北之间的联系。 此乃中策。 第三种规划是暂时与明廷议和,反正不打算守宣府,不如卖给明廷。随后退守大同高筑墙广积粮,积攒实力。让明廷与建奴张献忠厮杀,坐收渔翁之利。然后等待入主中原,一统天下。至于钱粮来源,李岩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对策,只能从河南附近想办法抢。 三种策略,看似都可行。 牛金星看着眼前的信件,摇头不语。 李自成忙问:“牛左辅有何高见?” 牛金星指着最后一条说道:“皇上,明廷很聪明,建奴也不是傻子。他李岩凭什么觉得我们能在明廷与建奴中间获利?” “一旦明廷缓过这口气来,再想包围北京可就难了。而且听说明廷免了全国一年田赋,明廷不压榨百姓,咱们就没有兵源。皇上您刚宣布三年免赋,所以广积粮会没有粮,高筑墙也会面临没有人的问题。” “所以此乃下下策!”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 毕竟大顺现在面临的问题是钱和粮,一旦没了钱粮,那些投降的明军很快就会复叛。 “所以臣以为李先生的中策才是上策!”牛金星补充道。 李自成拿着信件,打开随身携带的舆图,沉思良久。 北伐已经不可能了。 此战过后北京附近的兵力达到了巅峰,三大营有几万人,吴三桂五万精锐,刘文耀麾下一万多兵马,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他。 当下只能把目光再次转移到中原。 “其他人怎么看?” 宋献策上前一步指着宣府说:“臣以为牛左辅言之有理。而且,既然大家都不想守宣府,那就写一封议和信,将宣府卖给明廷。少则十万多则几十万,只要能卖到钱,咱们就不亏。” 紧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发表了观点,无一例外,都觉得中策才是上策。 既能继续打压明廷,又能沿途抢钱,一箭双雕。 终于,李自成下定了决心。 他指着郑州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李先生的中策办,先书信一封告知明廷售卖宣府,若是明廷不买则劫掠后退守大同。然后朕亲自带兵去往郑州剑指开封,之前三攻开封不下,朕要一雪前耻!” 第126章 百姓是被官商勾结逼反的 “不妥,实在不妥!” 皇极殿内,户部尚书方岳贡正在极力劝阻崇祯皇帝。 “陛下免全国一年田赋也就罢了,如果再免了徭役,地方衙门的一应所需都需要朝廷供给,这将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按照国库目前的存银,根本不够一年使用!” “我朝税赋起运和留存比例大概是五五开,现在地方没有留存,国库存银不足一千万两,地方没钱需要从国库支取,这些钱最多用到十月份就没了!” 内阁首辅李邦华也劝:“陛下慎重,国库和内廷的钱加起来也只能使用一年。如果明年夏粮征收不及时,又将面临无钱可用的窘境。徭役银加起来有百万两之巨,虽然不多,却能救急!” 范景文和邱瑜也碎碎念的劝个不停。 吴三桂走后,崇祯与内阁商谈吏治和经济问题。 在谈吏治之前,他率先把刀子砍向了徭役。 整顿吏治的目的无非是治理贪腐。 贪从何来? 官员贪腐的途径大多只有一条:借着收缴赋税的机会,横征暴敛,私自加派。 朝廷让收一两,他们收三两。朝廷没有这部分税收,他们巧立名目加派。 想改革吏治解决贪腐,必须先把贪腐的途径掐死。 就像他穿越前的农村贪腐问题,不交公粮后,与公粮有关的贪腐问题瞬间消失。 “你们不要再劝了,朕决意整顿吏治和贪腐。先从京师开始,一个月后如果没有成效,朕全听你们的。” 内阁见状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同意。 其实李邦华也想知道皇帝方法是否奏效,如果有效的话他会立刻安排全国效仿。 “吏治是诱因,流贼屡剿不绝的根本原因是官商勾结!”崇祯盯着四位阁臣,若有所思。 李邦华不明所以,急忙拱手:“请陛下示下!” 紧接着,崇祯把他掌握的情况详细的说了出来。 历史上。 明末的粮食总体是够吃的,除了灾害严重的地方,其他地方粮食都有富余。 够吃为什么还会造反? 究其根本,那些农民是被官商勾结逼反的。 众所周知,明朝是银本位。 立国之初赋税征收的大部分都是实物,到了中后期,大部分赋税由实物改征白银。 征收白银没问题。 但当时的明朝人口增长,再加上大部分银子被藩王,商人,富户乡绅藏在府中舍不得花。 久而久之就出现一个问题:市面上银子紧缺。 更要命的是,朝廷税赋征收的是银子,农民必须把粮食换成银子才能缴纳赋税。 于是夏粮和秋粮收获后,买粮的商人借官府催收田赋的时机,拼命压低粮食收购价格。 本来一石粮食能卖一两银子,为了尽快兑换银子应对官府的催收,农民需要用两石甚至更多粮食来换取一两银子。 按理说天灾时粮食涨价,但农民手中的粮食偏偏卖不上高价。 更有甚者,他们把手里所有的粮食都兑换成银子后发现,这些钱还是不够缴纳赋税的。 他们能不反吗? 当崇祯把这个理论说出口后,内阁几位成员站在原地,久久无语。 方岳贡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想说什么了。 他看向首辅李邦华,发现这位阁老也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大明的官吏竟然和商人如此勾结,他们都该死!”李邦华缓过神后,愤愤的说道。 崇祯摆摆手:“李阁老你错了!” 错了? 李邦华懵了,他的话哪里有错?如果不是贪官和奸商,农民们也不至于被压榨的如此严重。 崇祯淡淡一笑:“征收赋税是朝廷考核官员的一项指标,而商人逐利,哪里有利益他们就会去哪里!” “你可以说他们都有错,也可以说他们都没错!抽丝剥茧的想一想,其实是制度有漏洞!” “至于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朕...” 崇祯刚要继续说,就听门外响起王承恩焦急的声音。 “皇爷...出...出事了。” “进来说。” “是!”王承恩推开门一路小跑来到崇祯面前。 “国子监的学生看到报纸上面的内容后,对提升匠人地位的行为有点不满。后来翰林院的翰林也知道了此事,这些人联合起来打算向陛下...请愿。还说如果陛下不去,他们就跪死!” “请愿?跪死?”李邦华眉毛几乎到竖。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往小了说是请愿进谏,往大了说是强迫皇帝就范。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朝崇祯施礼道:“陛下!这帮书呆子读书读傻了!流贼刚走几天,他们就要整幺蛾子,陛下稍等,臣这就去处理他们。” “慢着...”崇祯摆摆手。 李邦华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以他近期对皇帝的了解,怕是要杀人。 “陛下恕罪,臣作为内阁首辅对下面管教不严,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崇祯没有理会李邦华,而是问王承恩:“他们现在何处?请愿内容是什么?” 面对崇祯的询问,王承恩欲言又止。 “又不是你说的,赶快复述一遍!” “是皇爷,他们聚在午门之外,请求陛下废除匠人减免徭役的政策,其他要求好像也有,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附和之人甚少。” 崇祯嫌弃的笑了,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 不过他倒是很欣赏这帮学生和翰林,能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面君请愿,可见其风骨。 原来大明文臣的风骨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某些年轻人的身上了。 等等... 猛然间,崇祯想到了对付党争的方法。 “李阁老你们先回衙门各司其职,朕要会一会这帮年轻人!吏治和经世济民之策改日再谈,有些事急不得。” 李邦华犹豫道:“陛下不用我们陪同吗?” “不用,大家都是读书人,动口不动手!” 李邦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 在锦衣卫和禁军的护送下,崇祯来到午门之外。 第127章 用魔法对抗魔法 午门外。 放眼望去。 上百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面朝皇城,表情严肃。 周围虽然没有百姓,但有很多围观的官员,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幸灾乐祸的表情。 崇祯眨眼间打定了主意,这是一个契机。 将来整顿吏治后正是用人之时,这些学生早晚会进入大明官场为国效力。 既然如此,他何不借机与学生打成一片? “带头者何人?”王承恩冷冷的扫了一圈,高声喊道。 王承恩喊过之后,一个跪在前面的官员站起身,走到崇祯身前不远处再次下跪:“詹事府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周凤翔,叩见陛下。” 崇祯仔细打量来人,此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穿从四品文官袍,体型瘦弱,五官端正。 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读书人。 “平身,因何在此聚集?” 周凤翔的回答和他的外貌一样,老老实实:“臣等听闻陛下要减免匠人赋税,心中忿忿不平,于是在此聚集。” “不怕朕降罪吗?” “怕,但臣是读书人,遇不平事则鸣不平!” “说的好啊!”崇祯轻轻鼓掌,“就是因为你这句话,朕才觉得需要提高匠人地位!” “臣不懂,请陛下示下。” “如果没有读书人,你觉得国家会变得怎样?”崇祯反问。 周凤翔想了想:“无人治理,混乱不堪。” “大明从上到下个个都是读书人,为何也混乱不堪?难道祸乱之源不是读书人吗?”崇祯再次反问。 周凤翔皱着眉,思考着崇祯的问题。 崇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再次发问:“地位的高低是求不来的,在战场上也是同理,胜利也是求不来的,需要用鲜血和勇气去拼。” “读书人把大明祸害成这样,朕很不满意!” “但匠人不同,他们制造的火药,铸造的火器,打造的盔甲武器帮助大明守卫疆土。朕现在提高他们的地位,完全是他们自己争取的。” “况且,读书人手里的笔,笔上的墨,墨下的砚,砚下的纸都是出自匠人之手!没有他们,你们如何书写成史?” “你,还有你们。”崇祯指着周凤翔和他身后那些人问:“你们觉得朕说错了吗?” 周凤翔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觉得皇帝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但心中又有不甘。 读书这么神圣的职业,什么时候沦落到和匠人平起平坐了?他回头看向其他人,在他们眼睛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陛下,臣等虽然是读书人,但有些祸端并非臣和臣身后的这些读书人导致的。陛下以偏概全,怕是难以服众。” “没错!”崇祯提高了嗓门,“但,读书人是一个群体。就像战场的士兵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向前冲锋的士兵多了,才能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放在你们身上也是同理,只有好官多了,才能扭转读书人误国误民的言论。” “朕说的,是否在理?” 周凤翔不可知否的点点头,看向崇祯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敬佩。 他身后的一众学生也认可的点头。 “既然你们来了,朕不会让你们白来。凡今日到场之人,朕给你们一项特权。无论是否入朝为仕,朕每月会挑一天与你们同堂议事。有困难的朕帮你们解决,缺钱的朕可以资助,受到诬陷朕帮你们平反。” “如何?” 周凤翔还没法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多谢陛下,我们愿意!” “我等求之不得,谢陛下成全!” “陛下圣明!” 周凤翔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毕恭毕敬的跪地:“陛下广开言路,臣万分敬佩。” 崇祯摆摆手:“没事的话都回去吧,朕很忙。” 一众官员学子纷纷施礼,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崇祯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朝堂上的党争虽然暂时看不到了,但不代表没有。矛盾只会转移不会消失,危机接解除后党争将会再次来临。 既然如此,他就反其道而行之。 对付党争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用魔法对抗魔法。 什么东林党,阉党,齐楚浙党...统统不入流。 皇党才是主流! 在他的恩惠之下,这些学生就是他的党羽,他们一起组成皇党。在朝堂,在地方与其他党派进行厮杀! 回到乾清宫,崇祯埋头处理题本。 接下来十几天,崇祯和内阁逐步敲定了吏治改革试行方案以及税赋征收的初步方案。 ...... 辽东,沈阳(清称盛京)。 李自成兵败后,建奴在北京的奸细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到了沈阳。 十王亭内,多尔衮看着手中的信件表情飘忽不定。 过了好一会,多尔衮将信件传递下去给其他人观看。 在场的都是八旗领主。 除了多尔衮这位正白旗旗主外,还有镶白旗旗豫亲王主多铎,正红旗旗主礼亲王代善,镶红旗旗主多罗贝勒罗洛浑,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 正黄旗和镶黄旗旗主是已经继位的福临,由于年幼并不参与议政。 等所有人传阅一遍后,多尔衮问道:“诸位怎么看?” 其余五位旗主互相对视后,豪格说道:“明廷内部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一个小小李自成就能围困北京,简直耻辱!” 提到李自成,豪格又不懈的撇了撇嘴:“李自成手下是一群乌合之众,兵败是意料之中的事。” 济尔哈朗想了想,使劲摇头:“肃亲王不要大意!如果真是乌合之众,明廷早就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也不至于剿到现在。” 豪格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看向其他地方。 济尔哈朗继续说道:“我听豫亲王的意思,是想趁着明廷没缓过这口气,再次入关?” 多尔衮诧异的点点头,没想到济尔哈朗竟然猜到了他的意图。 一念至此,他看向济尔哈朗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敌意。 如果皇太极死后济尔哈朗支持他继位,那么现在他已经是皇帝了。 然而,现实是皇太极死后他和济尔哈朗辅佐福林。他成了第二摄政,济尔哈朗反而成了第一摄政。 里外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多铎补充道:“据送信人说,李自成兵败后没有固守居庸关,反而率领主力朝宣府方向退去,不知是何缘故!” 第128章 范文程献三策 “宣府?”多尔衮摊开桌子上的地图,仔细查看。 其余旗主也凑到近前看了起来。 片刻后,众人回到原来的位置落座。 “李自成想搞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那一套?”豪格眉毛一挑,脸上还是那般不屑的表情。 多尔衮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对着门外的侍卫说道:“来人,请范先生前来议政。” 听到范文程的名字后,多铎的脸色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其他人看向多铎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戏谑。 原因无他,只因去年十月多铎强抢范文程之妾,结果被多尔衮知道后处以重罚。 其实按照八旗内部规矩,八旗旗主享用臣子的妻妾是天经地义(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无论范文程的官阶有多大,见到主子依然得下跪(当时范文程在多铎的正白旗下)。 不过,一般的旗主不会做这种勾当,可多铎平生只爱打仗和女人,见范文程小妾漂亮,脑子一热就抢了。 事发三个月后,范文程的小妾被送了回来,虽然饱受摧残,但终究还是回来了(这一段内容被迫修改)。 而多铎就惨了,为了一个女人被罚银万两,所属牛录三分之一也被划分到多尔衮的镶白旗下。 随后多尔衮与多铎改旗换色,从原来的排名第五的镶白旗,摇身一变成了排名第三的正白旗,仅次于福临的正黄和镶黄两旗。 当然不排除是范文程和多尔衮上演的苦肉计! 众人虽没有笑出声音,但多铎已经受不了了。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就要离开,可看到多尔衮深邃的眼神后,又闷闷不乐的坐了回去。 不多时,范文程来到十王殿。 皇太极虽然死了,但多尔衮和其他王爷贝勒对范文程同样很尊重。尤其是多尔衮,他站起身将范文程迎了进来。 施礼过后多尔衮将信件交给他,等他看完后方才问道:“范先生怎么看?” 范文程思索良久,就在多铎忍不住要爆发时,他说话了。 “诸位王爷,贝勒,朱由检杀谁我都不意外,没想到他杀了帮我们输送物资传递消息的山、陕西商人,属实有些蹊跷!” 其他人纷纷点头。 毕竟这条线已经运行了二三十年,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突然断掉,确实有点不正常。 多尔衮问:“那用不用通知宣府那些商人暂时撤离?毕竟他们为我大清效力多年,是我大清的功臣!”(1636年,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清) 多尔衮并非真心在意那些人的死活,这么做有三点原因。 一是以后还要仰仗那些商人运输物资,不能轻易抛弃。 二是继续拉拢其他汉人为他效力,了解汉人的只有汉人自己,若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必须借助汉人的力量。 三是宣府那些山、陕商人掌握了大量得财富,不能落到明廷手中。 范文程没说话,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问:“可有舆图?” “范先生请看这里!”多尔衮掀开墙上的绸布,一张巨大的地图展现出来。 范文程接过多尔衮递来的长棍,缓缓说道:“我有上中下三策,还望诸位听我细讲。”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对视一眼,带领其他人纷纷拱手施礼:“还望先生赐教。” 范文程清了清嗓子,指着大明国都北京说道:“李自成虽然兵败,但明廷为了对付李自成也付出了巨大代价,正是百废俱兴之时!” “我军可以趁势破长城南下包围北京!就像当年围困锦州一样,围而不攻,围点打援!” “同时派兵佯攻山海关,牵制吴三桂。只需两三月,等粮食吃完了,朱由检将不战而降!” “此下策也!”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这条计策风险也太大了。 吴三桂有五万兵马,就算八旗兵战力再强,也得分兵三四万才能对抗。 若想对北京施行围而不攻的策略,需要庞大的兵力!清八旗加上汗蒙八旗兵总共才十三四万人(战兵),根本不够用! 哪怕真的攻下北京,付出的代价将是巨大的,明太子在南京,外面还有张献忠和李自成,真就明清相争流贼得利了! 但他们只是质疑,没有否定,因为风险大收益也大。 看到众人质疑的眼神后,范文程淡淡一笑,将手中的棍子指向山海关:“围困北京风险确实很大,但诸位可以把北京换成山海关!”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顿时眼前一亮。 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就是这么投降的,如果吴三桂也投降,大清的优势就很明显了。 但是同理,围困山海关风险一样很大。 范文程继续说道:“第二,效仿当年的朱元璋,在关外高筑墙广积粮,让明廷与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鹬蚌相争。等双方两败俱伤时,我军立刻挥师南下定鼎中原!” “此中策也!” “崇德三年(崇祯十一年)八月,李自成兵败潼关,太宗皇帝得知后立刻起兵入关,迫使明廷主力回援北京,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此番李自成再次兵败,为了防止明廷赶尽杀绝,我们可以效仿太宗皇帝再次入关劫掠,继续对明廷实施砍而不伐的策略,让他持续流血。” “而且据细作传来的消息,现任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是李邦华,诸位应该听说过他吧?” 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同时点头,表示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李邦华与那些文人不同,他是实干派,而且精于治兵。在他的治理下,时间越久,明军的战力就越高,对大清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我军在关内大肆劫掠,就能让百姓惶恐,让朝堂不满,朱由检不满。在那些言官的帮助下,李邦华轻则被降罪,重则免职甚至被砍头!” “此计既能让流贼不死继续扰吸引明军注意力,又能削弱明廷实力,还能扰乱他们的朝堂。” “可谓一石三鸟!乃上策也!” “至于选哪一条,请诸位王爷贝勒自行商议。” 范文程说完策略后,十王殿内针落可闻。 这三条计策各有利弊,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什么上中下三策,打就完了!只要给我五万精兵,我就能从北打到南!”多铎第一个缓过神,他挥舞着拳头大喊。 多尔衮恨不得上前给他一巴掌,这个亲弟弟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是打仗。 在这个场合说这种话,简直丢脸,碍于情面不能动手打人,他只好轻声呵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129章 吴三桂中计 “下策不行,风险太大了!我军优势在于野外作战,如果围困明军等于把优势拱手让人!更何况,时间久了后路有被截断的可能,绝对不行!” “对,首先我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粮草,其次如果我军粮草率先枯竭怎么办?不战自退吗?空手去空手回,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我觉得中策可行,明廷和流贼无论谁胜谁败,对我方都是有利的!” “我觉得上策才是最佳方案!只有不停的捅刀子,明廷不断地流血,才能持续削弱明廷实力!” ...... 几位旗主各持己见,纷纷发表不同的看法。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放弃了下策。 因为风险太大了,八旗兵力满打满算才十几万,一旦失算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在众人的争议声中,很快分成两队。 多尔衮和多铎支持上策,趁机入关劫掠,用砍而不伐的策略给明朝放血。顺便抢夺财物和百姓,让他们在辽东广阔的土地上进行种植。 豪格和和代善支持中策,高筑墙广积粮保存实力。在他们眼里,明廷和流贼正杀的不可开交,此时入关很容易将矛盾转移。 一旦激起民怨,会促使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得不偿失! 而代善和罗洛浑祖孙二人谁也不支持,很佛系的坐在座位上,不闻不问。 很快,四个人在十王殿内吵了起来,争吵的程度比皇太极死后他们争皇位时还要激烈。 “不要吵了!”多尔衮扫视一周后拍着桌子喊道。 “礼亲王,你们正红镶红两旗是何态度?” 代善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我说了不算,还是听一听正黄和镶黄两旗大臣的看法,如果他们愿意入关,我就入关;如果不入关,我就操练兵马囤积粮草。” 多尔衮看向豪格,见对方没有意见后立刻召集正黄和镶黄两旗大臣将领。 范文程就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皇帝年幼,两黄旗的将领都想立功,所以一番纠结后纷纷表态支持多尔衮。 就这样,两个时辰后八旗内部商定完毕:进关劫掠! 多尔衮来到范文程面前拱手施礼:“范先生,此番入关可有计划?” 范文程点头:“有,五月中下旬进关!具体破城墙入关的地点暂不确定,需要北京的细作送来明军部署后才能决定!” 多尔衮很是疑惑:“现在李自成刚刚兵败,明廷正要进行修整,为何还要等到五月中下旬?” 范文程微微一笑:“中原之地什么时候收夏粮?” 多尔衮先是一愣随后笑容满面:“范先生真乃卧龙再世!本王佩服,佩服!此番南下粮草问题解决了!” 范文程摆摆手:“睿亲王过奖了,当务之急还是诱降吴三桂,我建议让祖大寿再给吴三桂修书一封!不过这次要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送!” 多尔衮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范文程的意思。 崇祯皇帝生性多疑,一旦发现吴三桂和他们有书信往来,肯定会震怒。再加上有朝臣鼓噪,没准会将吴三桂逼反。 他看着山海关所在的方向,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只要拿下山海关,就打开了通往中原的大门。 平原之地是骑兵的天下,大清铁骑势不可挡! ...... 山海关(明代称山海卫)。 吴三桂正打算安排人派发军饷。 “吴兄上当了!”吴三桂的谋士方光琛急匆匆走进屋子,猛拍大腿。 吴三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从王永吉那要回一千骑兵?” 吴三桂更懵了,他不解的问:“有什么问题吗?这些骑兵都是我辛辛苦苦打造的精锐,王永吉虽是蓟辽总督,却不是我吴家人,岂可轻易送他?” “哎呀!”方光琛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这些人在京师就已经发了军饷?” “不知道啊,也没人跟我说呀!在兵部和户部领军饷时银子一分不少,所以我就没多想。如果这些人的饷银已经发了,那朝廷岂不是多给我了两万多两银子?” 想到这,吴三桂嘿嘿的笑了起来。 前脚刚被崇祯罚了一年饷银,后脚朝廷就多发了一万多两银子,看来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问题就出在这!”方光琛见吴三桂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的他直接站了起来。 “由于粮价上涨,崇祯十五年就将关宁军骑兵的饷银从一两八钱提升到二两(这里不计算马料钱)。实际发放时一直用各种理由进行克扣,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明末武将克扣军饷最常用的理由,是这些钱孝敬来视察的文官或监军,否则他们就会找各种理由来告状找麻烦。) 吴三桂直接站了起来。 他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大明武将没有不克扣军饷的,那些克扣而来的钱一部分留作私用,一部分送给朝中大臣打点关系,绝大部分都用在亲军身上。 亲军也称为家丁,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遇敌时,家丁能率先冲锋,提升士气震慑敌军! 如果兵败,他们会不惜生命来保护主将顺利从战场撤退。 其次,家丁还是军官团,他们的战斗素质非常高。在需要的时候,能帮助主将指挥、控制常规军队。 最后,如果主将遭难,有些忠心的家丁会保护主将的家眷。 朝廷直接发饷是发二两,从他手里过了一道反而成了一两八钱。 除了亲军,剩下那些人会怎么想? 关宁军把他当家人,他把关宁军当什么了? 要坏...要坏! “方兄,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吴三桂有点慌。 方光琛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思索良久后只能说道:“要不...吴兄这次就不要克扣了!若是所有人都发了一两八钱,谁也说不出什么。但那一千人是按照月饷二两发的钱,剩下这些如果还是发一两八钱,怕是要出事啊!” “你应该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莫要为了这些钱,让关宁军起内讧!” 吴三桂嘴角抽搐的看着京师方向,重重的跺了一脚。 每人每月二钱银子,加起来将近十万两... 这得培养多少家丁... 李邦华,方岳贡你们这帮老狐狸,不,还有崇祯,你们一起骗我... 京师乾清宫内。 崇祯正在查看流贼送来的议和信,他忽然感到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肯定有坏人在诅咒朕!” 第130章 阎应元的真正目的 “臣阎应元叩见陛下!” 阎应元走进乾清宫的殿门后,跪地施礼。 崇祯点点头,让王承恩将那封议和信递到阎应元手中。 阎应元看罢后略加思索:“臣以为流贼不打算要宣府了,想借此机会骗取钱财。”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崇祯对阎应元的战略目光略感意外。 要知道,阎应元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史,并不是身居要职的朝中大员。 能有这种战略目光实属难得。 “那陛下让臣来是为了...?” “围猎!”崇祯站了起来。 “臣乃一小小典史,手中无兵无将,不知能帮助陛下围猎何人?” “建奴!” 阎应元浑身一震,本就兴奋的他此时变得有些亢奋了。 他是直隶通州人,饱受建奴入关劫掠之苦。之前位卑权轻没有兵马,对抗建奴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目前的情况,皇帝是想让他打建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皇帝是如何知道建奴要南下的? 时间容不得他多想,连忙说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崇祯点点头,朝阎应元摆手将他引到桌子旁边。 桌子上摆着一张图,仔细看是大明北直隶舆图。 大明北直隶行省西起真定府的黑山,东至永平府山海关,北到宣府独石堡,南至大名府大冈。 作为京畿重地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山川,河流,城池,道路,关隘,卫所甚至守军情况。 崇祯指着已经失去的辽东和已经归顺建奴的漠南蒙古鄂尔多斯部、察哈尔部 所在位置问道:“如果你是建奴,两个月后会从哪里南下?” 至于蒙古的科尔沁部,由于与明朝并不接壤,所以崇祯选择了无视。 阎应元怔了怔,对着地图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虽然不清楚朝廷的计划,但既然是围猎,肯定做好了对抗建奴的准备。 片刻后,他回答道:“建奴屡次入关劫掠,破长城而入的地方分别是喜峰口,独石口,青山关还有雁门关及附近地区。” “现在局势不同,雁门关在流贼手中,青山关距离山海关太近,建奴不会主动找吴三桂的关宁军求战!所以,臣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从独石口或者喜峰口入关!” 崇祯没有否认的点点头。 随后,他指着宣府镇说道:“独石口在宣府北面,如果建奴再次从独石口入关,那么必定会进犯宣府!” “流贼进攻宣府时,时任巡抚朱之冯自刎殉国。现在流贼兵退,再加上此次守城你有功劳,所以...朕决定让你出任宣府巡抚。” 阎应元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地图沉默良久。 许久之后,他抬头看向崇祯:“陛下是想让臣当诱饵?” “对!据朕猜测,建奴此次南下会兵分两路!一路去往宣府,一路进犯京师。只要你死守宣府牵制建奴主力,保证宣府不破。朕就能在京师与建奴安心对垒,京师百姓已经击退了十几万流贼,区区几万建奴更不在话下。” 阎应元疑惑的看向崇祯:“如果建奴不攻宣府呢?” 崇祯微微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放心,朕有办法!” 见崇祯说的这么绝对,阎应元顿感压力袭来。 宣府! 那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片城池。 有万全左卫,万全右卫,淮安卫,龙门卫... 一个月前还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位置险要兵力雄厚。 现在的宣府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收复那里! 瞬间,阎应元明白了什么。 一个月前,陛下不远千里召他入京就是为今天做准备的。 回想刚入宫面圣时皇帝的恩待,阎应元不再犹豫,跪地磕头:“臣定当不负君望!” 崇祯松了口气,对着身后说道:“王承恩,还不宣读圣旨?” 王承恩从后面屏风走出来,打开圣旨高声朗诵。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召曰通常用来昭告天下,制曰针对个人) 本人在博物馆拍摄的成化年圣旨,保真! “流贼围城期间,江阴典史阎应元杀贼报国,屡立奇功,深得朕心。” “前宣府巡抚自刎殉国,现擢升阎应元为宣府巡抚加兵部侍郎,统兵五千收复宣府,钦此!” “阎巡抚,接旨吧!”王承恩合上圣旨,递到阎应元面前。 阎应元接过圣旨后整个人都傻了。 五千人收复宣府?对抗建奴? 期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拿到圣旨后仔细一看,彻底傻了。 五千人别说对抗建奴了,能不能顺利收复宣府都不好说。 李自成固然退兵,但不代表他们全都退了。 尤其是那些本地兵,绝不会跟着李自成走,这些人是否复叛明廷尚未可知。 就算投降,他也必须小心提防才行。 五千人根本不够用! 崇祯看出了阎应元的疑虑:“五千人确实不够用,但朝廷兵源紧张,暂时只能给你这些。你先收复最近的延庆州,根据情况向朕要兵。” 阎应元只能领旨谢恩。 转身刚要走,王承恩伸手递给他一块令牌,并说道:“你以身犯险收复宣府,陛下不放心,让宣府所有锦衣卫都受你节制。” “这是指挥使令牌,锦衣卫见此牌如见指挥使!” 不等阎应元谢恩,王承恩又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这是宣府锦衣卫名单,后附锦衣卫暗语,阎大人一定要牢记在心。” “哦对了,看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王承恩拍了下脑门,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厚厚的信封,继续说:“这是朝廷新政,阎大人去到宣府后可以按信封里的内容施政。” 接二连三的物品把阎应元弄迷糊了,他手忙脚乱的收拾好东西,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朝崇祯施礼:“多谢陛下赏识,臣此行一定不负君恩。” 崇祯点点头:“你只有四十天时间!新政可以帮助你笼络人心,制造恐怖也能让你笼络人心。具体怎么做,都在信里了!朝廷明面上不会给你多少钱,但朕通过商队给你运钱粮,火炮,火药以及手雷。” “凡是能守城的东西,朕统统都给你运过去!” “宣府全靠你了!” 第131章 练兵正当时 阎应元离开后,王承恩仗着胆子低声问道:“皇爷,九品典史升二品巡抚,其他官员怕是不服...” 明朝巡抚从二品,加兵部侍郎衔为正二品。 崇祯白了王承恩一眼:“朕昨日在朝堂上说过,谁愿意领兵五千收复宣府,朕就升他为正二品官,当时满朝文武无人应答。” “如果你听到谁说闲话回来告诉朕,大明丢的地方不止宣府一处!” 王承恩低下头,不敢再问。 “李若琏呢?”崇祯问。 “回皇爷,李指挥使与东厂提督,还有户部,吏部,组成的联合指导小组正在顺天府衙里指导工作。” 哦对! 崇祯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新的政策已经制定完毕,具体施行需要各个部门通力配合。为了发现新政里的问题,他安排各个部门一把手亲自体验一番。 今天是第一天。 至于阎应元那边,崇祯倒不觉得会出问题,毕竟地方与北京不同。地方一把手说了算,而北京的一把手是他。 让他亲临现场...属实有点困难。 所以几个部门的头头聚在一起,最为合适。 “李宪忠到了吗?”崇祯突然问道。 “回皇爷,李宪忠已经到练兵场了。” “走,去瞧一瞧。” ...... 勇卫营练兵场。 李成梁的孙子李宪忠(李如梅次子)正在观看勇卫营老兵操练。 “臣李宪忠参见陛下!”见崇祯来到,李宪忠急忙施礼。 崇祯笑了笑:“李参将,朕的勇卫营战力如何?” 李宪忠担任辽东总兵中军参将,比李性忠的职位还要低。 “不比关宁军差!如果数量相当的话,臣以为关宁军没有多少胜算!” “你是参将,朕的勇卫营也缺一名参将,你来担任如何?” 李宪忠愣住了,这位大明皇帝也太随意了,禁军统领一职说任命就任命,跟开玩笑似的。 还有一点,自从他的伯父李如桢被免职后,李家在朝中的势力基本已经没有了。如果没有辽东的根基,他们李家三代能不能再军中任职都不好说。 犹豫良久后,李宪忠试探性的问:“陛下还信得过我和李家?” “不信你们信谁?信吴三桂吗?”崇祯盯着李宪忠的眼睛,“你不会害朕吧?” “臣万万不敢!陛下明鉴!”李宪忠立刻下跪。 他是行伍之人,又是李成梁的后代,身上自带军人光环。从小接受的理念也是忠君报国,当然不会害皇帝。 只是碧蹄馆一役后,李家精锐损失殆尽。 没了精锐支持,战场上的李家再也没有往日的荣光。 自此一步步跌落谷底。 “起来吧!”崇祯拍了拍李宪忠的肩膀。 “勇卫营损失超过六成,现在急需补充战力。这些新兵都是李阁老从三大营挑出来的,朕打算把他们都交给你,你有没有信心用最短的时间把他们培养出精锐?” 勇卫营兵源问题崇祯思考了很久,关宁军他不敢用也不能用。 一是防止吴三桂派人暗害他。 二是关宁骑兵只有聚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战力,如果只调过来一千人还不如不调。 刘文耀带来的山东兵他也不敢用。 那些山东兵原本是刘泽清的部下,军纪一般,他可不敢把后宫交给那些人。 思来想去还是京师三大营最为合适。 于是让李邦华从矮子里面拔高个找出一千多人,补充勇卫营。 “骑射已然是来不及了...”李宪忠看着一千多新兵无力的吐槽着。 这些人一看就不会骑马。 因为骑兵看到宝马良驹时眼里会放光! 勇卫营骑兵胯下战马都是上等马,就算放到关宁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这些兵眼睛里灰蒙蒙的,没有光! 而且。 骑射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就的,就算单兵骑射学习的快也无济于事。 因为战场上骑兵是团体,需要根据头马保持队形,一旦操作不慎扰乱队伍,将给骑兵大部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如果步下作战的话,臣最迟两三个月就能让他们有与关宁步兵一战的能力!” “不!”崇祯轻轻摇头。 李宪忠眉毛一抖,顿时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把他们打造成重步兵?” “对。” 见李宪忠面露难色,崇祯补充道:“军饷三两,饭管饱,每天一顿肉!还有问题吗?” 李宪忠差点哭出来。 从当兵到现在他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要知道,就连关宁军吃饭也仅仅是有时候吃饱而已。 顿顿饱,每天一顿肉,这是当兵的能吃的? 他立刻表达忠心:“陛下放心,臣每天让他们上午训练体能,下午训练搏杀技巧。每隔一日训练一次火器,最迟两个月,他们就能上战场杀敌!” 崇祯点头,带着王承恩离开练兵场。 李宪忠不等崇祯走远,立刻朝那些新兵走了过去。 他站在高处大喊:“弟兄们。” 刚说完这三个字,就有人感动的不行。李宪忠虽然不是很出名,但他们李家的名声还在。 堂堂李家三代竟然管他们喊弟兄,能不感动吗... 霎时间,众人纷纷感激的看向李宪忠。 李宪忠继续说:“听到陛下刚才说什么了吗?月饷三两,饭管饱,每天一顿肉!” “老子在辽东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 “你们简直他妈的走了狗屎运!” 众人哈哈一笑,紧张的心情瞬间全无。 李宪忠见时机成熟,直接将头盔摘下放在地上,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你们记住了,勇卫营是陛下亲军,不能怕苦,不能怕累,更不能怕死!” “你们怕苦的,怕累的,怕死的全都站出来!老子不能让你们玷污了勇卫营的荣光!” 话音落地后,现场静悄悄的,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说话。 李宪忠满意的笑了:“好!非常好!” “你们往身后看?” 在李宪忠的手势下,众新兵齐刷刷看向身后。身后百余名勇卫营老兵正骑在马上,看向他们。 “他们就是你们的榜样!” “别愣着了,都他妈给老子操练起来!练好了老子给你们买酒喝!” 整个练兵场瞬间忙碌起来,躲在远处的崇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自己的选择很是满意。 与此同时,良乡,蓟州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第132章 新政实施 顺天府衙。 顺天府尹王庭梅刚坐到椅子上,看见门外黑压压的走来一群人。 虽然京师权贵云集,但不经通报直接往里闯的还是很少见。 王庭梅好歹是三品命官,再加上最近公务繁忙心情十分不爽,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啪!”他拿起惊堂木猛地拍在桌子上,怒斥左右的衙役:“你们眼睛都瞎了吗?啊?” “这里是顺天府衙!不是赶大集,看不见他们往里闯吗?” “还不去拦着点?” 两边的衙役顿时来了精神,纷纷举起手中的水火棍,冲向门外。 这些人冲到门外后先是一愣,随后一个接一个的跪地施礼,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清说了什么。 王庭梅定睛一看,急忙起身往外迎:“原来是范尚书大驾光临...” “嗯?见过邱尚书...方尚书!” 王庭梅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当他继续往后看时,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变的十分僵硬。 “李指挥使...王提督...也来了啊,别...别来无恙。” 三位尚书,外加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提督。 他们同时来到顺天府衙,能有好事? 在那一瞬间。 王庭梅把这辈子干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 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自己到底犯过什么大事... 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范景文年纪最大,他拍着王庭梅的肩膀:“王府尹别愣着了,快给几位大人搬个座位。” “是..是!”王庭梅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吩咐差役搬来几把椅子。 众人落座后,王之心有点不耐烦的率先说道:“王府尹,把这张表填一下。” 表? 王庭梅愣神后从王之心手中接过一张纸。 纸上写着七个大字:官员财产登记表。 “这是?” “陛下有令,为惩治贪腐,凡大明官员必须如实填写此表。财产包括房屋田地,金银首饰,古玩字画。这么说吧,只有价值超过一两银子的东西,都要登记在册。” 王庭梅眨了眨眼睛,明白朝廷这是在整顿吏治。 吏治问题的根源在于贪腐,而有些官员是被迫贪腐。不解决这个问题,吏治问题将会变成空谈。 “哦...”他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发问:“填完交给谁?” “不用交,自己留着,但是信息务必每月更新,锦衣卫或者东厂随机抽查,与实际不符者交由吏部进行弹劾!” “抽查人员不是固定的?”王庭梅有些疑惑。 东厂提督王之心无奈的点头。 锦衣卫和东厂随机进行抽查,意味着借机敛财的难度和风险大大增加。 除非手眼通天,收买所有人。 可能吗? 不可能! 其实崇祯制定政策时考虑的更多,如果再设立一个监察机构不但浪费人力物力,而且开销也会增加。 吏治问题不仅仅是贪腐,还有成本和效率问题。 在不增加额外人手的前提下,使用锦衣卫和东厂是最佳方案! 王庭梅身正不怕影子歪,放下那张纸再次看向众人。 户部尚书方岳贡拿出一张纸,并对着衙门外喊道:“抬进来让王府尹验验货。” 王庭梅不知道方岳贡要干什么,接过那纸张后定睛一看,竟然是银两交接单。 紧接着,两个户部差役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方岳贡继续说:“这是顺天府衙三月份的绩效银,共计五百两!” 绩效银子? 王庭梅有种没读过书的感觉... 他茫然的看向方岳贡:“在下实在不知道绩效银是何物,请尚书大人指点迷津。” 方岳贡微笑着回答:“这是陛下改革吏治的试行方案!为了解决贪腐问题,现在将俸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底俸,可以满足官员温饱;另一部分是奖俸,奖俸又叫绩效银。” “绩效银的总数是根据每个衙门的性质,人数以及工作危险程度确定的。” “每月上级衙门会根据下级衙门的表现进行打分,总分十分。得九分就给绩效银总数的九成,八分就是八成。” “以此类推!” 王庭梅恍然大悟,原来此举是为了提高官员收入。 好事,好事。 他刚要在银两交接单上签字,却被方岳贡伸手制止:“王府尹,现在当差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当差只需要对上级负责,现在既要对上级负责,又要对下级负责。” “切记!如果下级有贪腐,欺压百姓的行为,你不处理他们朝廷就会处理你!” 说罢,方岳贡不再阻拦,伸手将银两交接单推了过去,并说道:“京师被围期间顺天府衙治理鼠疫,迁徙百姓,深受陛下和百姓信任。最后反攻流贼时,衙门里的捕快不惧生死,奋勇杀敌,战功赫赫!” “这一切都是王府尹领导有方,所以陛下特地嘱咐满额发放顺天府衙三月份绩效银。” 王庭梅签完字后方岳贡从袖口里拿出说道:“这是粮食限价的公文。” “限价?” “对!谷贱伤农,凡顺天府治下地方,商人、官府收购农民粮食的时候,价格不得低于当年田赋折银的价格。” 王庭梅怔了怔,“也就是说,不限高价限低价?” 他以为会限制粮食价格的上限,没想到限制的竟然下限。 简直闻所未闻! “目前是这个情况,是否限制最高价格还不好说。” “在下知道了。”王庭梅甩甩头,尽量让自己的思绪跟上进度。 “我的事说完了,接下来是朝堂设立的新衙门,土地司!” ...... “土地司?” 居庸关外,阎应元坐在马上看着手中的密信沉思不语。 朝廷新增的这个衙门看起来很有意思,但实施起来颇有难度。 阎应元实在想不出从哪里入手比较合适。 五军营参将姜应奎见阎应元眉头不展,以为他没有信心收复宣府,于是劝道:“阎大人别慌,虽然俺只带了五千人,但他们都是五军营的精锐,收复宣府还是没问题的。” 阎应元放下密信,看向身后所谓的精锐。 不看还好,看过之后更没信心了。 第133章 延庆 看着身后的五军营将士,阎应元出发前的慷慨激昂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就凭这些人能收复宣府吗? 用老弱病残形容他们确实有点过分,但用精锐二字用在这些人身上绝对超标。 一个个面有菜色,身形虽不是枯槁,却也不是精壮。 好在武器盔甲齐全,从远处看也能吓人一跳。 “报!”五军营为数不多的探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他来到阎应元和姜应奎面前,拱手道。 “回禀两位大人,镇守居庸关的定西伯唐通正在关外率兵迎候!” 阎应元没有任何犹豫:“通知所有人,加快行军!天黑前必须到达居庸关,否则全都得睡地上!” 随着军令逐级下达,队伍行军速度快了很多。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居庸关下。 “阎应元见过定西伯!”阎应元坐在马上,向唐通施礼。 唐通回礼后带着他们往关隘内,边走边问:“阎巡抚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啊!可以用扶摇直上来形容了!” 阎应元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唐通的表情,不出意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大家都是老狐狸,城府一个比一个深,不会轻易表现内心的想法。 略加思索后阎应元打定了主意。 来之前王承恩对他说过,唐通这人胆子很小,花花肠子多。 领兵打仗这么多年虽然输多败少,但很少因为怯战和失地而获罪。 在明军众多将领之中也算是一个“奇才”! 居庸关是京师通往宣府的必经之路,后续的商队都得从这里走!而且他们此行只带了五天的口粮,如果不想断了粮草,必须与唐通打好关系。 其实阎应元想多了,以李邦华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的身份,他组建的商队别说唐通了,就是吴三桂都不敢阻拦。 想清楚这些,阎应元摇头苦笑,自嘲道:“唐大人莫要说笑了,这份差事根本没人要。恰巧我在守城时立了功,陛下知道此事后询问我的想法,我立功心切才抢了这份苦差事。” “五千老弱病残收复宣府,难啊!” 唐通向身后的五军营将士扫了一眼,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安抚道:“流贼已经兵退大同了,只要你们大军一到,顷刻间就将宣府收入囊中,这功劳等于白捡!” “哦?”阎应元抓住时机忙问:“流贼退兵的消息准确吗?” 唐通嘿嘿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阎应元秒懂:唐通想分一杯羹。 首先军功代表银子,莫说唐通,就是整个大明都没有一个不爱银子的人。 其次,唐通急需一份功劳。 李自成攻打居庸关时,他只坚持守几天就兵退北京。 回到京师后被那帮文官弹劾惨了。 虽然皇帝没有降罪,但他自知理亏,所以想用一份额外的功劳掩盖之前的过错。 阎应元分析出原因后立刻拱手施礼:“如果顺利收复宣府,我将一半的功劳记载唐大人身上。” 唐通急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哎咦...在下入朝为官没有经验,以后还要仰仗唐大人提携。再说了,我阎应元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吃不下这份天大的功劳啊,唐大人就不要推脱了。” “在下是认真的。” 唐通终于不再掩饰,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密报,递到阎应元手中:“这是今天早晨从宣府传来的密报,昨天上午流贼就已经全部撤退,现在整个宣府一带没有流贼的一兵一马。” “如果没有陛下让我守居庸关的旨意,我早就亲自带兵前去收复了。” 说罢,唐通一脸的不开心。 送到嘴边的鸭子不能吃,摆在眼前的功劳不能抢,属实有些窝火。 在居庸关住了一夜后,阎应元第二天早早起身,带着大部队往最近的延庆赶。 延庆距离居庸关不足五十里,急行军的话半天就到。 阎应元与姜应奎商议后决定小心为上! 急行军会让步兵丧失战斗力,一旦遭遇敌军,等于羊入虎口。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大部队来到延庆城外。 夕阳下,原本繁华的延庆一片萧条景象。 大明与蒙古互市的地方有两处,分别是宣府和大同。 去往宣府的商队基本都是从南方运来物资,沿运河北上昌平附近的码头,随后转陆路经过居庸关-延庆-长安所,最后到达宣府镇附近。 由于是商贾集中之地,所以延庆十分繁华。 可流贼过后,延庆像是被侮辱了一样,静静的立在那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来人,前去扣关!”姜应奎一声令下,两个步兵举着盾牌跑了出去。 没办法,战马太少了。 如果对方设伏袭击,会让本就稀缺的战马雪上加霜。 片刻后,两个步兵跑了回来:“回禀阎大人,姜大人。城上有守军,但是不多。他们都是投降流贼的官军,由于不愿与流贼退往大同,所以留下来继续继续守城。” “听闻我们是朝廷的官兵后,表示如果免罪就立刻开城投降。” 阎应元从怀里拿出公文递到步兵手中:“把朝廷的公文给他们拿去看看,陛下有令,凡投降者皆免罪!而且官复原职补发之前的欠饷,去吧。” 两个步兵接过公文,举着盾牌又跑了回去。 不多时,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士兵从城门里走出,他们双手举着武器,来到城外后将武器扔到地上,随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阎应元不敢大意,先派出十几人进城侦查,确认无误后指挥大军入城。 走到城门附近时,阎应元指着那些降兵问:“你们当中谁的官职最高?” 一个身穿破旧棉甲,皮肤黝黑,头发凌乱,体型结实的汉子站了出来:“回大人,小的叫何文龙,之前担任延庆守备一职,流贼围城后被迫投降,请大人降罪。” 姜应奎咬牙切齿的斥责道:“你妄为我朝武将,不出城杀敌也就算了,竟然选择了投降。要不是陛下有令,我现在就想砍了你。” 阎应元与姜应奎不同,他心中没有愤怒,只有沉默。 眼前的延庆守备是正五品官职,他身上的棉甲竟然有破洞。 堂堂五品武将都是这般装备,可想而知其他人的装备有多差。 大明每年军费高达上千万,其中一多半给了辽东。 其余八边将士饱受饥寒之苦! 哎! 阎应元叹息一声:“何守备起身吧,陛下有旨,全部免罪,官复原职。” “你在前面带队,本官要接管延庆防务!” 第134章 初露锋芒 刚走进城门不久,接管防务的队伍被一群百姓拦住了去路。 走在前面的五军营将士见状纷纷拔出腰刀,后面的人张弓搭箭,举起了火器。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借着夕阳的余晖,阎应元能看出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 一个个眼神淳朴,面色憔悴,身形枯槁,黑压压的挤在一起,将整条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是官军!官军来了...” “终于把你们盼来了,快救救我们吧,快要饿死了!” “流贼逃跑的时候把粮食全都抢走了,我们都饿了两天了!” 面对出鞘的长刀,百姓们不敢再向前迈步,只能站在原地极力诉说着。 “怎么回事?”阎应元回头看向延庆守备何文龙。 何文龙低着头,声音沮丧:“本来流贼只抢那些乡绅富户,前两天退兵时不知怎么了,突然大肆劫掠百姓,把城中的粮食抢了七七八八,随后匆忙撤退。” 阎应元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自成知道宣府一带没法守,所以临走时故意抢夺百姓粮食。 城中无粮,人要吃饭。 这些百姓前一刻还是百姓,下一刻就可能成为流贼。 如果朝廷想收复宣府,将面临两大难题。 一,收复宣府不但无法收缴赋税,还得往里搭粮食。 二,如果发生饥荒,立刻会引起民变。 “城中一点粮食也没有了吗?他们为何不出城寻找活路?” “有倒是有...只是没人敢动。”何文龙无奈的往城里看了一眼,随后继续说道:“至于阎大人口中的活路,我们是万万不敢寻的。” “据宣府那边的流民说,整个宣府一带都被抢了。去宣府那边没有活路,剩下只能往南,可南面是居庸关。” “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流贼。” “只有官军收复了这里,我们才是百姓!” 阎应元沉默了。 表面上看是流贼和朝廷的斗争,实际是百姓扛下了这一切。 果然。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深吸一口,对着黑压压的百姓说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新任宣府巡抚阎应元,奉命带兵收复这里。延庆虽然隶属于顺天府,但本官有便宜之权!” “朝廷知道流贼的真面目,所以十天前就想派兵反攻。但朝廷缺钱,无兵可用,所以本官才来迟了。” “放心,只要本官在,就不能让你们饿死!” 听完阎应元的保证后,百姓们先是疑惑,随后欢呼雀跃让开道路。 其实他们除了相信也没有其他选项可以选。 “哪里有粮食?前面带路!”阎应元转过头,盯着何文龙。 阎应元开始谨慎应对。 眼前这些百姓目测有上千之众,整个延庆有数万人。 一旦饿死人激起民变,延庆的局势将会瞬间失控。 继而影响宣府,对皇帝的整体战略产生巨大威胁。 绝不能发生这种事! 何文龙略加思索:“城中有粮的地方有好几处,我带阎大人去最近的一处。” 在一千多五军营将士的护送下,他们来到一座豪华宅邸门前。 刚来到门外,院墙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并威胁道:“此乃私人重地,擅自闯入者,死。” 紧接着,院墙内探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些人穿着明军盔甲,手拿弓、弩,火器的制式武器,对准了阎应元一行人。 五军营的人刚刚经历过京师保卫战,身体素质固然不强,但心理素质非常过硬。 他们立刻拿起武器,对准了院墙上的人头,只等阎应元一声令下,就将箭矢弹丸射出去。 阎应元看着城墙上那些人使用弓弩和火器的姿势,心中了然。 他们都是军人,大概率还是延庆守军 在盾牌的保护下,阎应元高喊:“本官是大明宣化府巡抚兼兵部右侍郎,奉旨收复延庆,宣府。陛下有令,投降者免罪,官复原职!院子里是什么人?” 听闻是朝廷二品大员,院墙上闪出一道人影:“原来是巡抚阎大人!” 说罢,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袍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明代一品至四品官服颜色属绊袍,五品至七品是青袍,八品九品属绿袍。 “在下延庆知州李袍晖,见过阎大人!不知阎大人是否有牙牌,告身和赦碟?” 古代官员上任有一套复杂的手续,当京官还好,没人敢冒名顶替。去偏僻之地上任,为了防止被冒名顶替,需要准备三种东西。 牙牌的功能约等于工牌,告身是官员档案,上面有官员履历,画像和相貌描述,赦碟则是朝廷的委任证明。 阎应元也不废话,让人将三样东西送了过去。 一番查验后,李袍晖将东西送回。 就在他想问阎应元是否查验他的身份时,就见阎应元对身后跟来的百姓说道:“这位李大人是延庆知州吗?” “没错,就是他!烧成灰也能认识。” “对,贪官污吏,罪大恶极,除了他还能有谁?” 阎应元眯着眼,对延庆知州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能让百姓喊出这种话的官,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延庆知州,城中百姓饥荒,你为何不赈灾?” 李知州面露难色,“不是下官不想赈灾,实在是没有粮食,就连官府的公差都饿着肚子!” “不对吧?”阎应元目露凶光。 来之前朝廷公文上写的明明白白,他有便宜之权。也就是说,凡事都可以先斩后奏。 “我听百姓们说此处有粮食,便想着来这里借一点,等过两天朝廷的赈灾粮来了在还回去。” “为何李知州说没有粮食?” 李知州刚要回答,见周围人太多,于是快步走到阎应元身边,压低声音道:“这里是山西巨贾黄云发的仓库,他和他的同乡掌控了边关五成以上的贸易!他在朝中背景深厚,在李自成那边也畅行无阻!” “他的粮食,我不敢硬借啊...” 阎应元眯着眼,右手悄悄摸向佩刀:“院墙里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穿着官军盔甲。” “别提了...我...”李知州一肚子的苦水. 不等李知州继续说下去,阎应元厉声拔刀:“来人!李知州通敌叛国,将其拿下!” 两个五军营将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李知州牢牢控制住。 李知州顿时大惊:“阎...阎巡抚要干什么?” 院墙后面的明军在李知州的惊恐声中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阎应元一行人。 姜应奎拔刀向前:“我等奉陛下旨意领兵五万收复宣府,凡投降过流贼的明军只要放下武器,复降朝廷,即可官复原职并补发军饷。” “冥顽不灵者,就地处死,诛灭九族!” 第135章 阎应元的手段 “你一个宣府巡抚凭什么抓我顺天府的知州?再说了,我犯了什么罪?” 阎应元冷笑:“本官有便宜之权可以先斩后奏,莫说知州,就是知府来了照抓不误!” “至于你的罪行,本官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罗列一番。” “一,流贼退兵后不想着恢复吏治,反而帮奸商看守仓库,是渎职之举!” “其二,城中数万百姓遭遇饥荒,你坐视不管,视为草菅人命!” “其三,”说到这,阎应元推开挡在身前的盾牌,对院墙后面的人喊道:“本官是朝廷任命的宣府巡抚,挂着兵部右侍郎的衔,延庆知州李袍晖没有调兵之权却私自调动守军,犯谋逆之罪!” “你们说,这个罪名是李知州担,还是你们担?” 院墙后面的人没有任何犹豫,纷纷打开院门走出来放下武器。 开玩笑,城外有五万大军,朝廷有投降免罪并补发军饷的政策,当兵就为了吃口饱饭,还抵抗个锤子! “阎大人,流贼退兵后城中大乱,我等皆是受了李知州的收买才来到这里,望阎大人网开一面饶了我们。” 阎应元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延庆守备何文龙。 不出意外这些人原来都是他的部下,是否纳降还得看他的态度。 见何文龙点头,阎应元郑重其事的说:“免罪!” 随着那些人的投降,李知州的脸惨白如纸。 就在他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挣扎着对阎应元说:“阎大人,你可知我是谁的人?你又是否知道黄云发在朝中的背景是谁?” 阎应元顿时来了兴趣... 来之前王承恩刻意交代过,宣府有十几家卖国的商人,不但与流贼做生意,还向建奴输送物资。 这些商人在北京的窝点虽然被捣毁,但宣府的势力还在。 想办法搞清楚官商勾结的官是谁。 “你说!”阎应元装出一副谨慎的模样。 李袍晖见状立刻来了精神:“我是张尚书的人,黄云发与张尚书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厚。” 张尚书? 阎应元有点懵逼。 六部尚书分别姓李,范,方,邱,没有姓张的啊。 突然。 他想起一个名字:张缙彦! 前兵部尚书张缙彦,因罪被五马分尸灭三族。 李自成包围北京前后各地都已戒严,京师发生的一切都传不出去。尤其是延庆地区,想从京师把消息传递到这里只能通过居庸关。 李自成退兵后唐通将居庸关堵的死死的,不可能传递出消息。 也就是说,外界对京师的变化一无所知。 嘿嘿嘿。 阎应元发出了阴森的笑声。 李知州慌了:“阎...阎大人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阎应元举起手里的佩刀,对准李知州的脖子狠狠地砍了下去。 咔嚓,人头落地。 整个延庆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盯着阎应元,被他的举动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五品大员,说砍就砍了? 就好比学生们正在学校上课,突然来个人把校长咔嚓了,学生们能不震惊吗? 短暂的安静过后,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杀得好!” “太痛快了,比吃一顿饱饭还痛快!” “阎大人包公在世,是清官啊!” 阎应元收刀回鞘,目光渐定。 笼络人心无非三种途径,一个是制造恐怖,让百姓自发抱团;另一种是施行仁政,百姓感激之余自然会与地方父母官共进退;最后一种则是杀戮,杀贪官污吏,把百姓心中的恐惧、愤恨变成凝聚力。 “来人,将这所宅邸的人全部收押入狱。所有粮食搬到州衙之内,在州衙门口设立粥厂进行赈灾。” 阎应元抬头估算了下时间:“诸位父老乡亲别愣着了,回家拿碗筷准备喝粥。” 围观的百姓见状立刻有了力气,纷纷跑回家拿起碗筷往州衙跑。 去晚了得排队!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 城中所有粮食都集中到州衙,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两个时辰后,五军营的兵马彻底接管了延庆防务。 为了防止突发情况,所有士兵都住在城门楼上或城门附近的空院子里。 遇到情况既能上城墙迎战,也能随时出城。 一切安排妥当后,阎应元来到城门附近的一所宅院。 这里是本地富商的宅子,听闻李自成要来,早早的连人带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北京。 院子中央点着篝火,士兵们围在火堆旁很是忙碌。有的埋锅造饭,有的将湿透的衣服架在篝火旁边烤干,更多的则是和衣躺在地上闭目休息。 阎应元皱了皱眉,上前拍醒一个睡着的士兵问道:“为什么在外面睡?去屋里睡!” 那个士兵睡得正香,被拍醒后眼皮都舍不得睁开,随口说到:“去,一边去!屋里没地了,旁边那件空屋是给阎大人预备的,你可不能去啊。” 阎应元转身看向身后的姜应奎,从他眼里看到了歉意。 “阎兄今天就将就一下吧,明天想办法给你找一座单独的小院。”姜应奎开始和阎应元称兄道弟了。 阎应元摇头:“姜兄这是害我啊!” 不等姜应奎解释,阎应元猛拍双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五军营的弟兄们,我阎应元一个月前还在衙门里当典史,区区九品小吏,勉强糊口!由于军功和陛下赏识,补了宣府巡抚兼兵部侍郎的缺。” “在公事上,我是你们的上司!私下里,咱们就是兄弟!既然是兄弟,就要同吃同住。” “你们几个在外面睡觉的,马上搬到屋子里去!” 众将士大眼瞪小眼,都站在原地没动弹。 朝廷二品文官领兵,按照潜规则睡觉时是必须要有单间的。阎应元这么说,他们也分不清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 姜应奎以为阎应元不好意思,于是劝道:“阎兄就别客气了...这是我和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阎应元摆手:“是兄弟就要同进退,在战场上如此,私下里更应该如此!” “我阎应元不需要特殊对待!” “你们几个,”他指着被吵醒的人喊:“现在,立刻,马上搬进去!” “对了,老子脚臭,你们可别嫌弃我!” ... “哈哈哈!原来二品官的脚也会臭!这是我见过最亲民的二品了!” “废话,你什么时候见过阎大人摆架子?” “既然如此大家伙就别客气,搬铺盖卷吧!” 在众人忙碌的声音中,阎应元成功的融入了这支队伍。 可能他也没想到,就是这五千人,后来在宣府一战惊天下。 第136章 针对建奴的部署 京师,皇极殿。 内阁首辅李邦华正在汇报工作。 “现在通州漕运以及陆路运输皆已恢复,江南之米最多一个半月就能抵达京师。” “昨晚阎应元成功收复延庆,斩杀延庆知州李袍晖,受纳降军一千二百三十九人。” “流贼退兵时果如陛下所料对百姓进行了劫掠!现在延庆极度缺粮,户兵两部运粮队和民间运粮商队已出居庸关,预计今晚就能抵达延庆。” 崇祯点点头,对阎应元的能力表达了认可。 换成唐通,他可能还没到达延庆城下。 “阎应元明天什么计划?” “回陛下,阎应元明日收复怀来卫!” 怀来卫? 崇祯听到这个地名后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抽了抽。 怀来卫这个地方在历史上并不出名,反倒是东边的一座城堡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土木堡! 土木堡距离怀来卫十几里,一百九十多年前,大明战神朱祁镇在此踏上为期一年的留学之旅。 如果说大唐亡于香积寺,那么大明的衰落就是从土木堡开始的。 崇祯甩甩头,将这位战神从脑海里迅速忘掉。 他指着地图上其他地方问道:“阎应元的计划是先收复,再治理?”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他在题本里说晚去一日,就会饿死很多人。所以目前的策略是小县城派三五兵丁通知一声,复降朝廷的就运粮赈灾,不投降的就弃之不管。” “依臣来看,应该没有不投降的。” 李邦华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明军与李自成在河南一带拉扯了十几年,当地的官绅早就有了经验。 反正也守不住,谁来就投降谁,除非其中一方派重兵把守。 这个经验早已传遍全国。 李邦华继续说道:“收复宣府后,阎应元会根据朝廷的新政进行治理。” “好,甚好。” 对于阎应元的计划,崇祯不做任何干预。 他的用人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邦华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后才低声说道:“陛下,宣府加上延庆州,怀来卫,保安州,人口总数不足四十万,阎应元却向朝廷索要六十万石粮食!” “这些粮食足够宣府那些人吃五个月的!” “臣以为,阎应元不得不防啊!大明朝已经有了一个吴三桂,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再者,一旦建奴攻下宣府,那些没吃完的粮食就落到建奴之手...” “放心,朕信得过阎应元。” “可是陛下!”李邦华见崇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顿时急了。 “陛下,这不仅是信任的问题,还有钱的问题!现在江南每石米约一两银子,陆运至京运费约一两一钱,漕运至京运费每石七钱银子。” “购买六十万石粮食多则需一百二十六万两,少则也得一百零二万两!这还不算军饷!” “户部的一千万两银子守城时花了一百多万两,吴三桂领了一百五十万两。如果再加上阎应元的所需要的银子,户部一个月内支出将超过四百万两。” 不怪李邦华急眼,在未来一年没有收入的前提下,国库一个月支出四成存银,换谁都得急。 崇祯也开始重视这个问题,开源不能停,节流也得搞。 片刻后,崇祯抬起头:“为何没有海运?据朕所知海运成本是漕运的一半左右。” 李邦华沉默良久:“此事说来话长,孝宗和穆宗时期尝试通过海上运粮,但因为试航不利,再加上朝中反对人太多,最终没能成行。” 虽然深层次的原因李邦华没说,但崇祯心知肚明,都是利益作祟。 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崇祯懒得管,他直接拍板:“传旨让郑芝龙的商队运输三十万石粮草进京,运输费用由你们兵部制定。同时给郑芝龙父子和水师总兵黄蜚各写一封密诏,让他们偷偷进京,朕有要事相商。” 李邦华搞不清皇帝要干什么,但作为臣子,不该问的就不能问,于是将这些信息快速记下。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崇祯突然问道:“黄得功到哪了?” 李邦华算了算:“三天前传来的邸报说黄得功已到达徐州以南,按照每日行军六十里计算,再有一个月就能抵达京师。” 听到这个消息,崇祯挺直了后背。 黄得功是他的底气,也是此次围猎建奴的主力部队。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黄得功,那么就是一个猛字。 崇祯十四年,黄德功与张献忠激战于潜山,面对的是闯世王马武、三鹞子王兴国,其中三鹞子是张献忠养子,以作战勇猛着称。此战黄得功面部中箭,却以猛制猛,最终活捉两人。 黄得功每战必喝酒,畅饮数斗后再冲锋陷阵。正是因为他异常的粗犷、勇猛,军中人称“黄闯子”。 在崇祯十七年四月中旬的节骨眼上,他能用的猛将也只有黄得功一人了! “三件事!”崇祯开始制定部署。 “第一,你回兵部后拟一封圣旨,切记,是以兵部的名义起草圣旨,让黄得功前去围剿张献忠,不再进京勤王。” 李邦华懵了,他记得眼前这位皇帝亲口对他说过,建奴会在五月中下旬入关劫掠。 京师可用之兵本就不多,现在为何要把黄得功调回去? 崇祯没有解释,继续说道:“第二,在不惊动兵部内部的前提下,建奴入关前你能将多少火炮,佛朗机还有火药偷偷运往宣府?” 李邦华不是傻子,片刻后便分析出了崇祯这么做的原因。 他怀疑兵部内部有奸细! “陛下是怀疑...” “李阁老不要多想,朕也只是怀疑,你刚刚掌管兵部不久,就算有奸细也与你无关!” 崇祯不是怀疑,是肯定! 先不提崇祯十一年,皇太极入关恰巧救了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件事。 单就崇祯十五年皇太极派阿巴泰入关这件事,就能看出明朝内部的奸细有多么可怕。 明军六个巡抚加八个总兵,总兵力达到了近四十万! 尽然找不到八旗兵主力! 要知道,阿巴泰可是在关内待了八个月! 他甚至在临沂解鞍放牧修整一个多月,期间也不曾有一支明军进攻。 官兵怯战时一回事,情报泄露才是重要原因! 第137章 制造局和研究院的第一次碰撞 李邦华见崇祯没有怪罪,顿时松了口气,开始认真思问题。 京师的火器、火药数量堪称全国之最,以他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的身份,最多最多能调走两成,同时这两成火器需要找一个人来假接收! 别看仅仅两成,这个数量已经相当多了。 唯独不确定是商队。 虽然他招揽的商人会严格保密,但商人手底下人多嘴杂,保不齐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若想保守秘密,需要让那些安插在商队中的锦衣卫参与进来。 好在宣府距离京师只有三百多里,商队十天就能往返一次。 计算过后,李邦华沉声说道:“回陛下,臣可以将京师两成火器,外加十几万斤火药以兵部的名义给黄得功运去。负责运输的商队出京后先往南,随后变换旗帜再往北,贿赂唐通后穿过居庸关,悄悄运抵宣府。” “好!你提前将手续备好,等阎应元收复宣府后立刻派人运过去!” “遵旨!” “第三件事!”崇祯目光看向西南,“朕从内帑拨银五十万两外加一封密信,你想办法给黄得功送过去。” “臣遵旨!”李邦华领旨后离开皇极殿。 前者刚刚离开,崇祯立刻吩咐王承恩拟旨:“悄悄给黄得功拟一份中旨,旨意是让他无视兵部起草的圣旨,继续进京勤王。” “来到北直隶后,不要走官道,想尽办法避开朝廷尤其是兵部的眼线!” “拟旨后派信任的太监给黄得功送去,可以慢,但是必须比兵部起草的那份圣旨快!” 王承恩不敢耽误,迅速起身去往内廷拟旨。 崇祯靠在龙椅上,找回了刚刚穿越时的感觉。 连续的脑力活动让他有点困,就在昏昏欲睡之时,有小太监来到崇祯身前低声说道:“皇爷,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奉旨觐见。” 崇祯睁开眼:“宣!” 李若琏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就在他要行叩拜之礼时,崇祯挥手阻止:“免了,李指挥使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李若琏老脸通红。 他神态扭捏的回答:“臣最近在京师新招募了一千多个锦衣卫,昨天教他们翻墙时失足从墙上摔下,扭伤了脚踝,让陛下见笑了。” 崇祯笑着摇摇头,随后说起了正事:“李指挥使,京师还有多少擅长监察百官的锦衣卫?” 李若琏掐指算了算:“约二百人左右。” “好!”崇祯目光中带着杀意:“从现在起,立刻派人把兵部所有官员全部暗中监视起来。上至三品侍郎,下至无品小吏,统统监视起来。人员不够找东厂借,朕已经打过了招呼。” “他们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全都一一记录在册。” “无论有没有异常情况,短时间内都不要动他们!” “臣遵旨!” 李若琏离开后,崇祯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乾清宫吃完午饭简单睡了一觉,醒来后再次回到皇极殿。 此时的皇极殿内站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穿着朝服,有的身穿锦衣,更有甚至穿着最低级的布衣。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走进皇城,也是第一次来到皇极殿。 眼睛这看看,那瞧瞧,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赶大集,只有在场的人才清楚,他们都是大明京师制造总局和研究总院的人。 范景文站在最前面,见崇祯来到,带领众人三叩九拜行君臣之礼。 崇祯很高兴! 经过工部筛选,十多天的时间里网罗了上千名学者和匠人。 而来到皇极殿的这百余人,更是翘楚中的翘楚。 “诸位,朕设立制造局和研究院只有两个目的:传承,发扬!” “你们当中有谁是开矿,炼铁和制造火器的匠人?” 众人不明所以,站出来十多个人。 崇祯点头,转头问范景文:“范尚书,你觉得大明的火器存在哪些问题?” “以大明的火炮为例,一是铸造时间漫长;二是容易炸膛;三是重量太重,不便移动;四是装填速度慢;五是雨雪天气会导致火药受潮失效...” “虽然问题看似很多,但在使用中最大的问题还是制作时间,炸膛以及重量。” 范景文之前就在工部任过职,所以对火器的缺陷了如指掌。 铸炮是个细致活,首先要制作模具,阴干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个过程短则一两月,多则数月! 可惜的是,费力做出来的模具使用一次后就得作废。 铸造火炮的成本首先就是模具雕刻的工费,然后才是材料费用。 这才是火炮铸造速度慢且贵的原因! 崇祯点头,看向那些匠人:“朕需要你们解决这三个问题!现在商量一下,看从理论上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十多个人站在皇极殿中央,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商量着。 起初他们慑于朝堂的威严,不敢大声说话。 可说着说着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随后从商量变成了争吵。 到最后要不是众人拦着,这些人就当场干起了仗。 焦勖满脸的愤怒,他撸胳膊挽袖子想冲上去打人,结果被范景文怒斥阻止。 “放肆!这里是皇极殿,岂是尔等打闹的场所?” 崇祯没有怪罪他们,盯着焦勖问道:“焦勖,你为何要打人?” 焦勖毕竟有官职在身,他深施一礼道:“我跟他们说火炮模具不一定用泥做,用铁做应该也可以!他们不信也就罢了,还想打人!” 一个魁梧汉子腾的一下站了出来。 虽然来之前范景文已经教过礼节,但此时早已忘了七七八八,他模仿者焦勖的样子对崇祯说道:“陛下,俺虽然没造过火炮,但用铁模具铸造过手铳!” “铁模造出来的铁器是白口铁,太脆!莫说火炮了,就是手铳都能炸膛,所以俺说不能用铁模铸炮!” 第138章 撒钱搞研发 白口铁? 焦勖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铁的问题?” 那个魁梧大汉还没说话,焦勖身后走出一人:“你什么意思?我们炼的铁不可能有问题!” “就算有,也是铁矿的问题!” “放你娘的狗屁!全天下的铁矿都一个样,你们没本事炼铁反而怪我们开矿的是吧?呸,真恶心!” 这些匠人本就是粗人,平日里习惯了说脏话,见有人往他们身上放黑锅,顿时吵了起来。 范景文作为工部尚书,见属下在皇帝面前如此无理被吓得惊慌失色,他走到众人面前轻声呵斥:“闭嘴!这是皇极殿,不是工部衙门,你们都给我闭嘴!” 众工匠顿时醒悟,一个个缩在原地不敢造次。 崇祯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反而觉得很欣慰,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这些人的表现恰恰说明他们还没有被同流合污。 崇祯轻咳一声:“朕知道诸位的本意并非推卸责任,但用铁做模具的想法是可以的。” 众人不解,尤其是焦勖和那个魁梧大汉,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崇祯想了想,打了个比方:“朕面前有两口锅,一口是铁锅,一口是砂锅。” “同样的一锅水,铁锅下面的火熄灭后,锅里的水很快停止翻滚。” “如果用砂锅烧水,釜底抽薪后里面的水会继续翻滚一段时间。” “朕以为烧水和铸炮有异曲同工之处!” 焦勖和那个魁梧大汉都是精通铸造的匠人,二人稍加思索便露出了惊骇之色。 “陛下一语点醒梦中人!臣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魁梧大汉也忍不住说道:“俺知道了,俺终于知道了!是铁模具凉的太快,如果倒入铁水后把铁模具放入炭火中,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陛下,能让俺去试试吗?” 崇祯对他这种敬业精神很是感动,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栗大伦,是泽州府润城镇人。” 崇祯点点头,让内廷太监带他去兵仗局测试。 现场试铸火炮是不可能了,但可以用铁模具随便铸造一件铁器,只要不是生口铁,就代表崇祯的想法可行。 其余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崇祯,感觉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无所不能。尤其是范景文,对崇祯的崇拜已经达到了痴狂状态。 流贼围城前,这位皇帝杀贪官污吏,招募百姓,笼络民心。 太子南迁路上,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流贼围城后,各种计谋层出不穷,甚至以半数勇卫营的性命为代价,给敌人制造恐惧。 前段时间让焦勖改良自生火铳,现在又对火炮下手了,他还是人吗? 懂得东西也太多了! 在等候的这段时间崇祯也没闲着,开始对研究院的未来进行规划。 “研究总院的人有多少?”崇祯问范景文。 “回陛下,今天进宫面圣的人共有一百一十六人,其中研究总院三十七人,制造总局七十九人。” 崇祯点头:“朝廷战事紧张,所以朕很关注铸造火器的匠人!其他人不要灰心,等战事一停,诸位就有了用武之地。” “善于农科的,指导布政使衙门,让他们一级一级把知识传授下去,让农民增产。善于水利的,与工部共同治理水患。精通医术的,把医学知识散播出去,让大明子民不再为求医难而头疼。” “可是陛下...”就在崇祯给这帮人洗脑的时候,范景文提出了疑问:“按照陛下的规划,不出三五年,大明将会出现一大批匠人。匠人多了,制造的东西就会多,东西多了就得便宜卖。” “时间久了,匠人做的东西将会越来越不值钱,甚至会赔钱,难以糊口!” 其他匠人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崇祯微微一笑:“不用担心这种问题,朕心里有数!” 他看向皇极殿的屋顶,心中的欲望开始慢慢膨胀。 他穿越到大明只有三件事:打建奴,打流贼,大航海! 永乐二年,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宣德八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归来。 虽然后来也有出使西洋的记录,但无法与郑和相提并论。 历史上,大航海时代又称作地理大发现,指在十五世纪到十七世纪世界各地,尤其是欧洲发起的广泛跨洋活动与地理学上的重大突破。 他和大明必须搭上大海航的末班船! 不同于欧洲人的殖民主义,他要搞经济主义。 在这个封建时代,没有工业化的前提下,只有发达的手工业才能支撑起远洋贸易! 这些匠人,就是远洋贸易的坚强后盾! “成了,成了!” 就在崇祯幻想未来的时候,栗大伦拿着一块铁疙瘩跑了进来。 他举着那块铁疙瘩在空中展示。 上面有一块破损,切口处呈现灰色,显然不是白口铁! 看着栗大伦癫狂的模样,崇祯悄悄捏紧了拳头! 大明朝果然能人辈出! 铁模铸炮法解决的不仅仅是时间和成本问题,最重要的是标准化的问世。 同一个铁模铸造的火炮,理论上外径和内径都是统一的! 那么配套的弹丸也能统一! 换个词:通用! 在那个年代,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陛下,用铁做模具铸造火炮的方法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铁模和铁水之间需要用特殊材料隔离,草民之前试验过,不知道铸炮时行不行。” “如果行的话,草民会第一时间通知范尚书。” 崇祯点点头:“别着急,慢慢试!朕有的是时间等,缺钱了找范尚书要,他要不给你进宫找朕要!” 栗大伦手忙脚乱的跪地谢恩,随后目光死死的盯着范景文,一言不发。 范景文叹了口气:“放心,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栗大伦听罢高兴的手舞足蹈,在众人注视下回到人群之中。 其他人见状羡慕的不行,更有甚者立马出班跪倒向崇祯提出心中的想法。 直到傍晚,众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皇极殿。 崇祯欣慰之余算了算,一下午许出去十多万两研发经费。 不过他一点也不心疼。 如果那些人的想法全都研发成功,别说十万,就是十万百万也会支持。 入睡前,崇祯抱着袁贵妃时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的美人固然漂亮,但他的心思全在西北方向。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阎应元会收复宣府镇! 那里的情况与延庆不同。 宣府自大明立国是就是边关重镇,嘉靖年间,宣府镇军户十二万人,官户四千人,民户仅两千人,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军城”!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有增有减,但还是一座军城! 阎应元只有五千兵马,他能行吗? 第139章 收复宣府(上) 深夜。 “锦衣卫百户张峰见过指挥使大人!”保安州城内,一个中年男人单膝下跪向阎应元施礼。 阎应元伸手将其搀扶起来:“说说宣府镇的情况。” 收复延庆后,他立刻与当地的锦衣卫取得联系。 这些锦衣卫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见朝廷派人收复,毫不犹豫的投入到朝廷的怀抱。 在锦衣卫的帮助下,阎应元顺利收复怀来卫和保安州。 锦衣卫百户张峰起身后,表情凝重:“阎大人,宣府镇的情况比较复杂,属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阎应元想了想,开口道:“城中现在什么情况?是否缺粮?又有多少守军?” 张峰没有犹豫,将城中的信息一一汇报。 “李自成退兵前对宣府镇进行了劫掠,但慑于宣府镇军属较多,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劫掠后就退兵了,城中并不缺粮。” “由于宣府总兵投降,巡抚自杀,宣大总督阵亡,所以整个宣府镇落到了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身上。” “现在宣府镇内有三千多守军,其中七成是万全都司的卫所兵。这些人见流贼兵退,立刻接管了宣府镇防务。” 听着万全都司四个字,阎应元眉头紧锁。 万全都司掌管整个宣府的卫所,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崇祯年间的卫所由于大量军户逃了军籍,几乎是形同虚设。各地防务基本由招募的营兵接管,精锐的野战部队更是与卫所毫不相干。 但! 两个地方除外! 分别是大同,宣府! 军户逃籍有两个原因。 一是晋升无望。 军户本身及其子嗣世代为兵,但只能当最底层的军户而成不了军官。这个政策让军户成了被剥削的对象,没有任何尊严。 第二个原因是无法生存。 军户种地的粮食一部分上缴朝廷,剩下的留作军粮糊口。 在天灾和朝廷加征赋税的影响下,军户种地获得的粮食本就不多,上缴朝廷后更是所剩无几。 他们不但吃不饱甚至还得倒贴,于是纷纷当了逃兵。 宣府和大同是明朝与蒙古人通商互市的地方,卫所兵向沿途商人索贿的钱足够一家人使用。 所以这两个地方还存在着大量的卫所兵。 锦衣卫百户张峰继续说:“除了两千多卫所兵,宣府镇内还有将近一千的营兵,带兵的是游击将军丁义。” “他们二人不合,今天白天时差点火并!” 阎应元顿感头大。 一个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已经够他喝一壶的,现在又来了一个游击将军丁义! 大明沿边驻军有游击将军,无品级,无定员,位次参将,统率边军一营三千余人以为游兵。 主野战,秩武官正五品,其下有千总、把总、百总等官。 也就是说,丁义和他手下的兵是名副其实的边军! 阎应元看着五军营的驻地,叹了口气。 论实力,他手下的五千兵马在野外真不一定是丁义的对手。 运气好是收复宣府,运气不好就是送人头! 阎应元思索良久后做出了部署:“明天你带领保安州所有锦衣卫混进宣府镇,与宣府镇的锦衣卫取得联络后做两手准备......” ...... 次日中午,宣府镇外。 得到官军要收复宣府的消息后,吴致远和丁义早早带兵来到城外等候。 确认手续无误后,吴致远和丁义亲来到阎应元面前单膝下跪。 “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率麾下两千一百一十四人复降朝廷,请阎大人履行朝廷的承诺,免了我等的罪!” “在下宣府镇游击将军丁义,率八百部下复降朝廷!请阎大人免罪!” 阎应元盯着丁义看了一会,心中暗暗吃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明西北边军! 丁义和他身后的将士,无论体魄还是精气神,都不比号称大明精锐的关宁军差。 二者真正的差距在装备上。 关宁军盔甲鲜明,武器精良,战马健硕。 眼前这些人头盔上长满了斑斑铁锈,身上的棉甲脏旧不堪,放在地上的武器更是不堪入目。 仅从装备看,看不到任何精锐的影子。 阎应元目光一转,看向吴致远和他身后的卫所兵。 这些士兵整体情况比京师三大营强一点,但也不多。 装备和丁义的营兵一样差。 “可有兵册?” “请阎大人查阅!”吴致远和丁义同时举起双手,将两本泛黄的兵册递到阎应元面前。 阎应元从身后找出兵部誊抄的兵册,找到对应的编号后与他们递过来的兵册进行比对,确认无误。 “据兵部记录,万全都司麾下有三万三千九百四十六名卫所兵,其他人呢?” 吴致远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回阎大人,这三万多人分别驻守在宣府镇周围的十一个卫所之中,流贼退兵后在下只收拢了宣府镇的两千多人,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阎应元也不多问,问也问不出来什么,转头看向丁义:“据兵部记录,你麾下有两千九百二十人,其他人呢?” 丁义抱拳拱手:“一部分战死,一部分逃了,还有一部分随李自...李闯贼围困京师,具体下落不明。” 阎应元点头,看着宣府镇高高的城墙若有所思。 皇帝告诉他,一个多月后建奴入关劫掠,宣府之地首当其冲。 守城,当务之急是总揽兵权! 朝廷规定投降免罪,官复原职!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回兵权呢? 第140章 范永斗 接管宣府镇防务后,时间来到傍晚。 阎应元与姜应奎坐在城门附近的一座小院里,喝着米粥,啃着咸菜疙瘩。 旁边的火堆上架着铁锅,里面的开水咕噜咕噜的不停翻滚。 火堆周围坐了一圈士兵,他们吃着同样米粥咸菜。 吃饱喝足的人从锅中盛一碗开水,放在旁边的空地上晾凉后一饮而尽,满脸的幸福。 在那个年代,只有精锐才能享受精米加咸菜。 普通士兵有一口炒面吃就不错了。 (这里的炒面是炒熟的面粉,优点是方便携带,保存时间长,饿的时候抓一把放进嘴里,再喝口水就行了。缺点是口感不好,不抗饿,耗水量大。明军的炒面很受士兵们欢迎,就连当时的蒙古人和八旗兵也有携带食用的记录。) 不同于其他人的幸福,阎应元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十分焦急。 他现在急需做两件事。 一是收回兵权,二是笼络民心。 二者都是为了守城做准备。 收回兵权这件事操作好了万事大吉,操作不好会引起兵变! 至于笼络民心,他到现在也没想到好办法。 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笼络民心呢? “阎大人,门外有人求见!”一个值守的士兵跑进来汇报。 “什么人?” “说是本地的商人,姓范,叫范永斗。” 阎应元放下尚未吃完的米粥,眯起了眼睛。 来之前皇帝特地交代过八个名字,这些人投敌卖国,罪不可赦。放过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放过这些人。 范永斗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换做一刻钟前的阎应元,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见面。 他怕打草惊蛇。 现在的想法变了,他想到了一石三鸟的办法! “让他进来!” “遵命。” 不多时,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矮小,体型略显肥胖,脸的轮廓与猴子十分相似,两只眼珠圆溜溜的,尖利的下巴上面长着一张宽阔的大嘴。 给人一副尖酸刻薄,阴险狡诈的感觉。 阎应元端起碗,假装毫不在意的继续吃。 范永斗走进院子后顿时愣了,在他的印象中,朝廷二品大员会独自占用一个院子。 没想到,这位阎应元竟然会和这么多士兵吃住在一起。 属实有些意外。 不过。 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双膝跪倒以头杵地:“草民范永斗见过宣府巡抚阎大人!” 阎应元随口问道:“有事说事,不必行礼。” 范永斗面露难色,有些事拿不上台面,他此番前来是想与阎应元私下里商议。 可阎应元没给他机会,甚至当着这么多人问他来这的目的。 让他很是为难。 不过他早有准备,立刻说道:“草民在边关与蒙古人做生意,家中有买来的牛羊。听闻官军收复宣府,草民愿将牛羊献给阎大人犒赏三军。” 阎应元心中冷笑,好熟悉的套路。 商人贿赂官员并非单刀直入的说送钱,只有傻子和愣头青才会那么干。 精明的商人会使用各种手段接近官员,通过言谈举止了解官员喜好。 随后再投其所好,将官员拉下水。 再高明一点的商人会给官员下套,等官员钻进去悔之晚矣时威逼利诱,官员为了自保只能沦为商人挣钱的工具。 这厮正在执行第一阶段策略:接近他。 阎应元将碗里的米粥快速吃完,放下碗筷后拍了拍肚子:“没吃饱!那就麻烦范员外将牛羊拉过来,正好填饱肚子。” 范永斗听罢顿时大喜,只要阎应元接受了这些牛羊,就说明后面有机会合作。 就算不能与阎应元合作,他此次的行为已经给明军留下了好感,后续遇到关卡时也能混个脸熟。 他指着门外说道:“阎大人,那些牛羊就在门外,请阎大人笑纳。” 说着,他率先向门外走去。 阎应元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后面,其余士兵不争气的吞着口水,簇拥着阎应元往外走。 来到院门外,果然看到五六个人牵着两头牛几十只羊站在大街上。 就在士兵们打算一拥而上的时候,阎应元发话了:“慢着!” “范员外,这些牛羊能卖多少钱?” 范永斗以为阎应元不好意思笑纳,于是笑着解释:“阎大人说笑了,这是范某送给阎大人的,不要钱。” “不!”阎应元斩钉截铁,“我来之前陛下有过交代,不抢一粒粮食,不占一分便宜。你若是不说,本官就不要了。” 范永斗略加思索后明白了阎应元的想法。 他想在这些士兵面前装清高! 既然如此,范永斗决定成全阎应元,他掐指一算后得出了数字:“共计二百两银子。” “给范员外拿钱!各部将羊平分,具体怎么吃,各部自己说了算!” 付完钱后,士兵们宛如饿狼一般冲向那些羊。 牛不能吃,一是太贵,二是需要用它运输粮草装备。尤其是炮兵的火炮,单靠人力运输能把人累死。 趁着士兵们处理羊肉的功夫,范永斗凑到阎应元身边压低了声音:“阎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阎应元心里早已经等不及了,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先是向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后才用平缓的语气说道:“范员外随我来。” 两人来到小院的一间偏房,关紧房门。 范永斗深施一礼:“草民对阎大人仰慕已久,今日一见甚是敬佩。” 阎应元没工夫和他闲聊,直接说:“范员外有话直说,本官刚刚接管宣府镇防务,公务繁忙。” 范永斗收起之前的笑容,郑重其事的问说道:“草民向打听一下京师的消息。” “哦?你想问什么?” “草民想问一问六部的尚书和侍郎们是否有变动,您也知道我们帮着朝廷运送粮草。流贼虽然退兵,但草民一直联系不上京师,也不知道京师发生了什么。” “干我们这行的一方面靠实力,另一方面还要靠关系。” 阎应元心中一动,也就是说范永斗的靠山是原来的六部尚书或者侍郎。 其实想想也是,从北京到宣府多则七八道关卡,少则四五道关卡,但凡关系不到位都会被抓住治罪。 阎应元知道自己不能多问,否则会打草惊蛇。 他没有回答范永斗的问题,而是背着手走到门口,推门前留下一句话:“明天京师会运来一批火器火药,本官会派人在宵禁时将他们放到西城门旁边的大街上。” “京师变天了,本官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范永斗浑身一震。 在短短的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最终,他还是谨慎的问:“可是阎大人,现在宣府镇刚刚由官军接管防务,这些东西如何运出去啊?” “后天上午本官会在校场发饷,西城门全是自己人,他们不会查验!” 第141章 收复宣府(中) “等会儿,还没熟呢!”小院里,火堆上的羊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香味飘散,引来一阵吞咽声。 眼看香味越来越浓,就在阎应元打算尝第一口的时候,一个值守的士兵跑进来汇报:“阎大人,宣府镇游击将军丁义求见。” 丁义? “让他进来吧!”阎应元放下手中的羊肉串,看向门口。 一身戎装的丁义快走两步来到面前,躬身施礼:“游击将军丁义参见阎大人。” 丁义身材并不高大,身上虽然穿穿着盔甲,但举手投足之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力量。 那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需要时间慢慢沉淀才行。 “丁将军来的正好,尝尝本官新烤的羊肉。” 丁义是个粗人,他没多想,接过羊肉后正打算吃,发现以姜应奎为首的一众将士死死的瞪着他,目露凶光。 丁义整个人木在原地。 他绞尽脑汁后发现了问题所在,迅速将手中的羊肉串还给阎应元:“阎大人先请。” 说完这句话后,那些如刀的目光从丁义身上移开。 呼... 丁义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有些好奇阎应元是如何做到的,这种凝聚力太强了。 阎应元尝了一口羊肉,随后拿起一串肉递给丁义:“丁将军有何贵干?” 丁义看着院子里的其他人,有些犹豫。 “无妨,他们不会泄露消息!” 丁义犹豫再三,最后下定决心说道:“阎大人,我要弹劾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 “他压榨卫所士兵,贪墨军饷,与商人勾结贩卖朝廷禁卖的物品,据我所知有火器,火药,铁器...” 良久,丁义才将心中的不满全部说出来。 阎应元不露声色的问道:“丁将军有证据吗?” 丁义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大明朝办案,理论有两种证据。 人证或者物证。 但凡谨慎之人都不会留下物证,而人证作证时会因为主审官的一句空口无凭被否决。 就在丁义认为阎应元和吴致远是一路货色时,阎应元说话了。 “本官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所以本官决定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揭露吴致远的罪行,如何?” 丁义激动的站了起来:“多谢阎大人秉公处理,在下感激不尽!” “慢着...”见丁义要走,阎应元喊道:“既然要查办吴致远,需要丁将军帮个忙。” “什么忙?” “丁将军有八百边军精锐,为防止吴致远反抗导致两败俱伤。本官打算将丁将军的手下全部借调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丁义顿感不妙。 名义上是借兵,实际是剥夺他的兵权。 难道他和吴致远真的是一伙的? 丁义摇头否认了那个猜测,阎应元很会带兵,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他对手下的将士特别好,不可能与吴致远同流合污。 旋即,他明白了阎应元的想法。 对方肯定忌惮他的实力,这才用借兵的名义解除他的兵权,从而安心对付吴致远。 也好。 古有杯酒释兵权,今天阎应元用一串羊肉下他的兵权也算一段佳话了。 想到这,丁义伸手将兵符印信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递到阎应元手中:“阎大人,这是在下的兵符印信,大人可凭这些物品调动那些人。” “好!丁将军慢走,本官就不送了!对了,后天一早校场发饷,丁将军一定要准时到场。” 丁义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拱手后离开。 不多时,值守的兵丁再次前来汇报:“阎大人,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求见。” 阎应元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早晚都回来。 “让他进来!” 吴致远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一番客套后话入正题。 “阎大人,下官要弹劾游击将军丁义。” “他贪墨军饷,杀良冒功,另有失职,僭越,狂悖,贪婪等罪,下官有人证,请阎大人严查。” 阎应元假装一愣,思索片刻后说道:“吴指挥使果真有证据?” “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句句是真!” 阎应元再次假装思考,一番深思熟虑后说道:“本官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所以本官决定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揭露丁义的罪行,如何?” “多谢阎大人!” “既然要查办丁义,还需吴指挥使帮个忙。” “什么忙?” “丁义有八百边军精锐,为防止他暴起反抗。本官打算将向吴指挥使借一千卫所兵,以备不时之需,如何?” 吴致远眨了眨眼睛,快速思考对策。 借兵是不可能得,这辈子都不可能。 除非对方是宣府总兵或者宣大总督,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这些兵是他的底气,没了底气会任人宰割。 朝廷没让他担任总兵或者总督肯定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不借就对了。 “阎大人,您是宣府巡抚加兵部侍郎衔,按理说可以调动下官。但兵将一体,下官可以听从阎大人指挥,但兵不能往外借,这是朝廷的规矩。” “况且,阎大人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收复,等大人您走后,宣府的防务还是会回到下官手中,就算想借兵也力不从心啊。” 阎应元假装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本官之前在县衙里担任九品小吏,对朝廷的规矩不是很懂,幸亏吴指挥使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样吧,后天早晨本官会在校场发饷。到时候阎大人让所有卫所兵披甲带武器,去校场领饷。” “如果丁义强词夺理,甚至带兵反抗,到时候吴指挥使一定要帮忙啊!” 吴致远认真思考一番后,拱手离开。 他听说过戚家军的下场,所以对校场领饷这件事很是抵触。 但... 披甲带武器打消了他的顾虑,卫所兵战力再差,也不会任人宰割。 这是他的底气! 姜应奎看着吴致远离去的身影,顶着一脑袋的问号说道:“阎兄,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了!” 阎应元眯着眼:“一箭三雕!” 第142章 范永斗的谨慎 “张峰参见指挥使大人!” 黎明将至时,阎应元在一个死胡同里见到了锦衣卫百户张峰。 “情况如何?” 张峰一夜没睡,口干舌燥的他先是用唾沫润了下喉咙,随后说道:“据查,指挥使大人所说的八家商号,与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往来密切。” “这些商号每次运输货物前,会向吴致远索要手令以躲避沿途关卡拦截。虽然不清楚运输的货物有哪些,但根据商队马夫交代,里面肯定有铁。” “其他的证据一时半刻找不到,希望大人多给几天时间!” 阎应元缓缓摇头,就算给锦衣卫再多时间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这些商人做事非常谨慎,能力也超乎想象。 一旦消息被人泄露出去,人证会被杀,物证会被毁。 “不用找证据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全力以赴!”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张峰。 张峰以为是重要资料,当着阎应元的面打开查看。 不看还好,看过后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紧接着,眼睛瞬间湿润,激动的看向阎应元。 那不是资料,而是一截...烤羊腿。 “昨晚烤的羊腿,你不方便露面我给你留了一截。肉凉了咬不动,回去烤烤再吃吧!” “多谢指挥使大人!”张峰小心翼翼的收好烤羊腿,等待阎应元的下一步指令。 “回去告诉锦衣卫的兄弟们,明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张峰点头领命,身影一闪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接下来一整天,五军营的士兵在阎应元的指示下牢牢守住城门,不放一人出城! 终于,夜幕降临。 运送粮草物资的商队趁着夜幕入城,随后在夜幕的掩护下被分成三队。 一队在几百名士兵的保护下去往校场,一队将马车停放到西城门附近的大街上,人员随即撤离。 最后一队去往宣府镇官仓。 一刻钟后,范永斗的人影出现在街角处,身后跟了几十个家丁。 “去看看车上装了什么!”范永斗吩咐身边的管家。 管家不敢大意,他先是向四周瞧了瞧,见没人主意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去,顺势打开了马车上的篷布。 篷布下面是袋子,借着月光可以看清袋子里掉出来的并不是粮食,而是稻壳。 他伸手将装满稻壳的袋子搬开,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 是火炮! 管家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为了谨慎起见,他用最快的时间将旁边几辆马车全部查验一番。 附近的马车里装的东西各不相同,有与火炮配套的弹丸,分别是大个实心弹和百子连珠弹;有佛朗机炮,还有厚厚几摞的棉甲。 都是明廷禁止贸易的物资。 确认无误后他来不及收拾现场,迅速回到范永斗身边汇报情况:“老爷,小的查看了五辆马车,有一门红夷大炮,一门佛朗机,六箱弹丸,硝,硫磺各有几箱,另外还有几百套棉甲。” 范永斗眨了眨眼睛,吩咐一声:“撤!” “老爷...为何撤退?这些都是辽东需要的物资,运过去一本万利啊!”家丁一脸的懵逼。 啪! 范永斗对准管家的脸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别废话,快走!” 一行人躲在墙边的阴影中,迅速离开现场。 “大人,难道您的计谋被姓范的识破了?”阴暗的角落里,张峰蹲在阎应元身边不解的问道。 阎应元撇着嘴低声回答:“狗能改得了吃肉,但改不了吃屎!范永斗是聪明人,他不会让自己身犯险境。” “这些人都是他培养的死士,宁死也不会出卖他。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抓人,他们一没偷二没抢只是违反了宵禁。”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果不其然。 又等了一刻钟,几十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大街上。见四周无人,熟练的牵起马车往远处走去。 张峰知道轮到他干活了,向阎应元抱拳拱手后带着几个锦衣卫悄悄摸了过去。 ...... 翌日。 范永斗焦急的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虽然他不清楚朝中发生的情况,但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判断,以后挣大钱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这一批物资来的时机固然有些不对,但在暴利的诱惑下,他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 成了,财源滚滚。 败了,与他无关。 就在他要等不及的时候,管家急匆匆跑进门:“老爷!新来的阎大人带着几百人去校场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能出入,小的派人在附近看了一会,查的都很严。” “好,通知一队,二队,三队和四队,挂上我们范家的旗号,分别从四个城门出城。” 管家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管家跑了回来:“老爷,除了西城门没怎么查,其他三个城门查的都很严。” 范永斗点点头,继续吩咐道:“通知五队从西城门出城,出城后与其他马队分开往北走,用最快的速度出关。关隘附近应该没有守军,就算有也都是咱们得熟人,不会故意刁难。” “是!” 两刻钟后,管家再次返回,喘着粗气向范永斗说道:“老爷,车队出城了!” “好!”听到这句话,范永斗的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在刀尖上挣钱的人,除了钱他谁都信不过。 别说是阎应元,就是朝廷那位大员亲自来了与不好使。 该谨慎的地方必须谨慎。 钱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 一旦东窗事发,只要撇清关系就能安然无恙。 范永斗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了好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吩咐左右:“来人,备车!本老爷要去宣府府衙大堂报官!” “青天白日,郎朗乾坤,本老爷的马队竟然被人偷了!可恶,可恨!” 第143章 收复宣府(下) 校场外! 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躲在一处废弃的民宅里,同样焦急的等待着。 “大人!”一个平民打扮的人闪身走了进来。 “怎么样?”吴致远急不可耐的问。 “阎大人正在去往校场的路上,身后跟着五百来人,都穿着甲胄携带武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皆已开启,各城门及城墙守军约有四千人左右。校场还有五百官军,他们守在几个大箱子旁边,里面装的好像是银子。” 吴致远不敢大意,掐指算了算。 阎应元带来五千人,城池防务占用四千人,剩下一千人加上丁义的八百人总共也才一千八。 如果发生冲突,短时间内他依然占据优势。 等等... “丁义的八百人去哪了?”吴致远颇为忌惮的问。 “在校场,那些人穿了盔甲,但武器都放在校场的角落里。” 吴致远心中大定! 只要站队的时候把丁义的人和武器隔离开,这件事就算成了。 就算打不过,他也有时间逃跑。 偌大的城池,换一身平民衣服他们如何寻? 想清楚这些,吴致远大手一挥:“走,校场领饷。” 两千多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校场,按照事先的部署列队站立。 “阎大人恕罪,在下军务繁忙来晚了!”吴致远快步来到阎应元面前,单膝下跪。 阎应元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无妨,吴指挥使请起。” 看着校场里黑压压的人群,高台上的四个人四种心态。 吴致远目光锁定丁义,怕他趁乱逃跑。 丁义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吴致远,一旦发现他有异动,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擒拿。 五军营参将姜应奎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里实则慌得一批。 他怕阎应元玩砸了。 阎应元一脸的平静,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来人,搬银子!” 看守银子的士兵得到命令后将装银子的箱子搬起来,放到阎应元面前推倒。 哗啦! 雪白的银子散落一地!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的看向阎应元脚下。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大明朝最受欢迎的东西。 “游击将军丁义及麾下所有士兵属于战兵,步兵月饷一两六钱,骑兵月饷一两八钱,外加一两银子的草料银!朝廷共欠十个月的饷银,诸位排好队,按照名册上的数额依次领取。” 校场很大,阎应元每在前面说一句,穿插在队伍里的军营士兵就大声复述一遍。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场。 丁义的八百边军听罢很是激动,一个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高台领饷。 由于提前分好了银子,所以发的很快。 营兵们领完银子后,阎应元伸手拿起另一本兵册:“万全都司下辖十一个卫所,由于粮价上涨卫所将士入不敷出,朝廷每人每月贴补二钱银子,由于卫所人数太多,本官就不一一发放了,由吴指挥使代领。” 吴致远一愣,随后笑着来到阎应元面前领取银子。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对阎应元的认可很是高兴。 看着失落的卫所兵,阎应元猛地提高嗓门问道:“台下的卫所士兵,你们看着他们手里的银子,眼红吗?” 卫所士兵扭过头,看向营兵。 他们每人手里至少都拿着一把银子,少则十几两,多则三十两。 而他们... 在吴致远不贪墨的前提下,最多只能拿到二两银子。 其中的心里落差,可想而知。 碍于情面和军威,这些士兵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吴致远以为阎应元想替他们鸣不平,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阎大人,卫所兵一代为兵代代为兵,这是洪武老祖定下来的,也是他们的命。就不麻烦...” 阎应元没有理会吴致远,提高嗓门继续问道:“你们都是聋子吗?啊?” “老子问你们看见银子眼红不眼红?羡慕不羡慕?” “是男人,就大声说出来!” 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卫所兵们纷纷抬起头看向阎应元。 有几个胆大的士兵躲在人群里喊:“我们不是聋子!听见了又能怎样?” “何止眼红,都快流血了!” “对,羡慕的要死!阎大人是想给我们发银子吗?只要你敢发,我们就敢拿!” 这些人都是老兵痞,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会纷纷相应。 眨眼间整个校场你一言我一语的乱作一团。 姜应奎见状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柄,做好了保护阎应元的准备。 吴致远则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不知道阎应元要干什么。 丁义脑袋上也顶着大大的问号,搞不清状况。 “安静!” 在一声声安静中,乱哄哄的校场恢复了平静。 阎应元上前一步,表情严肃:“本官来宣府镇办三件事!” “一是收复宣府,二是发饷,三是施行新政!” 新政?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字吸引了主意,纷纷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对自己有利的消息。 “新政里面与你们无关的我就不说了,说一说与你们有关的。” “一,废除宣府镇所有卫所。卫所士兵的军籍也一同废除,从此以后,大明没有军籍二字。” 整个校场先是陷入短暂的安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卫所士兵早就受尽了压榨,期盼了许久的这一刻终于来临。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们不用闲时种地,战事打仗了。 也不用缴纳皇粮,更不用自带军粮去前线作战。 这一刻,他们终于是人了! 卫所士兵们左拥右抱,庆祝这彼此的新生。 狂欢过后,他们的内心被迷茫占据。 废了军籍,没了土地,干什么去呢? 卫所中有能耐的人早就逃了军籍,去别处谋生。 留下的人当了一辈子兵,只会种地和打仗! “诸位!”阎应元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安静,“陛下制定新政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你们未来有两个选择。” “想当兵的,转任营兵,饷银与其他营兵一致!” “不想当兵的可以当农民。你们原来的土地由朝廷收回,想种地的向朝廷买,可以一次交清银两,也可以分五年十年向朝廷分批缴纳银子。” “具体的政策,本官已经印在纸上,请诸位回去后认真阅读。” 话音刚落,吴致远最先反应过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阎应元的一句话架空了。 卫所没了,军籍也没了,他这个掌印指挥使眨眼间成了空架子! 本来无比舒畅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阎应元:“阎...阎大人,你说的可是真话?” 阎应元眯着眼,目光冷漠:“对了,本官来宣府还有第四件事要办!” 吴致远一愣:“什...什么事?” “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压榨士兵,贪墨饷银,泄露军情,通敌卖国,失职失察,其罪当诛!来人,将其拿下!” 第144章 证据确凿,范永斗还不认罪? 校场内,安静的有些可怕。 事情变化的速度太快了,绝大部分人都处于懵逼的状态。 巡抚大人前一刻还在给吴致远发饷,下一刻就要抓他问罪。 “阎大人,莫要玩笑!”吴致远警惕的后退半步,右手抓着刀柄。 姜应奎,丁义见状,同时拔出腰刀,目光锁定吴致远。 “你不配!”阎应元倒背双手,“动手!” 话音刚落,姜应奎第一个冲了上去。 吴致远大惊,急忙用手里的腰刀招架。 其他人纷纷后退,生怕被误伤。 吴致远一边与姜应奎缠斗,一边快速思考对策。 求饶肯定是没用了。 阎应元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出意外已经拿到了他通敌卖国的证据。 既然如此,吴致远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振臂对台下的卫所兵高呼:“兄弟们,朝廷不讲信用,要借发饷之名将我们赶尽杀绝!” “为了自保,咱们反了!” 吴致远本以为自己振臂一呼,会应者如云。 可现实给了他残酷的一巴掌。 别说那些卫所兵,就是他手下的将领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甚至有几个将领在台下大声劝道:“吴大人,投降吧!” “朝廷废除军籍,不但发钱而且发粮,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我们都是大明子民,没必要与朝廷作对。” “是啊,吴大人收手吧!” 吴致远的心都凉了,他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在关键时刻竟然反水。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 要怪只能怪崇祯的政策,废除军籍直接让卫所兵卸下了背在身上的大山。 卫所兵转营兵,收入直接翻了一番! 就算不想当兵,朝廷也准备了土地没有抛弃他们。 他们感激朝廷还来不及,更不会造朝廷的反。 “阎大人,你想要活着的吴致远,还是死了的吴致远?”见他们二人短时内无法分出胜负,丁义站了出来。 “抓活的!”阎应元看着气势汹汹的丁义,急忙强调。 吴致远不能死,需要从他嘴里挖出想要的信息。 “好!”丁义拎着腰刀,直接冲了上去。 作为边军精锐,丁义的力量和刺杀技巧都比吴致远强。 尤其是那股能杀人的气势,吴致远还没与丁义交手心里就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吴致远,老子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投降的话老子不折磨你,不投降的话老子在你身上卸下几个零件!” 吴致远不敢回答,瞅准机会抽身向校场外跑去。 丁义早就料到吴致远会逃跑,他三步并两步,趁对方不注意直接将吴致远拿下。 “阎大人!属下错了,请大人手下留情,饶了我吧!”被抓后,吴致远哭丧着脸开始求情。 阎应元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站在高台上开始吩咐。 “丁义,你带八百营兵和西城门一千守军,去城外拦截商队!具体情报西城门外有锦衣卫向你汇报。” “遵命!”丁义踹了一脚吴致远,带人离开。 “姜应奎!” “属下在!”姜应奎刚与吴致远打斗结束,此时正喘着粗气原地休息。 “你亲自带领五百人,与锦衣卫百户张峰前去捉拿通敌卖国的奸商范永斗和他的管家!记住,管家不能死!同时派人通知各城门守军,即刻起城门封闭,没有本官的手令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 “遵命!” “你们通知城内的乡绅去府衙大堂,本官找他们看一出戏。”阎应元指着几个卫所兵将领说道。 很快,在一道道军令下,整个宣府镇忙碌了起来。 ...... 午后,府衙大堂。 阎应元高高在上,丁义和姜应奎分列左右。 他要公开审理此案,只有这样才能让宣府百姓心服口服。 也只有这样,才能笼络民心! 大堂门外站满了人,都是围观的百姓和乡绅。 他们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来的。 李自成攻入宣府后,除了以范永斗为首几家商号没有被劫掠外,其他有钱人都被劫掠一空。 现在好不容轮到范永斗了,他们必须来看热闹。 大堂上跪着一个人是范永斗的管家。 范永斗站在旁边,一脸的平静。仿佛这里不是府衙大堂,而是他自己的家。 “大胆!见了阎大人还不下跪!”姜应奎见范永斗如此嚣张,厉声呵斥。 “在下有功名在身,可以见官不跪!”范永斗淡淡说道。 在明朝,有功名可以不跪。 即便草民见到官员,也不需要下跪,只需拱手作揖即可。除非是罪犯在“明镜高悬”的法堂上,才需要下跪。 同理,明朝上下级官员相见,哪怕是七品县令和一品大员相见,彼此也只需要拱手作揖就行了,不必下跪。 阎应元笑了,他摆摆手示意姜应奎后退。 现在的范永斗有多嚣张,稍后就会哭的有多惨。 “范永斗,你贩卖朝廷严禁买卖的军需物资,涉嫌投敌卖国,是否知罪?” 范永斗面无表情的深施一礼:“在下冤枉!请阎大人明察。” “明察?今天本官的人在你们范式商号的车队里,发现了朝廷严禁贩卖的红夷大炮,弹丸,火药,甲胄,你作何解释?” 范永斗眨了眨眼睛,这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阎应元不会在大堂上审自己。 不过... 那些东西都是阎应元提供的,他就不怕自己反咬一口吗? 不对! 他接收那些物资时,阎应元根本没露面。 到时候反咬一口不成,反而会背上诬陷的罪名。 他想了想开口道:“大人冤枉!我们范式商号做的都是合法生意,不信的话您可以问一问吴指挥使。” “哦对了...”范永斗踹了一脚管家,拱手向阎应元说道:“一个时辰前我和管家来府衙报过官,今天上午丢失了几十辆马车,应该是那些偷车人打着我范式商号的旗帜干着通敌卖国的勾当。” 阎应元啪的一拍惊堂木:“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那些马夫,趟子手纷纷指认你的管家,说是受他指使将这些物资运往张家口堡,随后在堡内将马换成骆驼,从草原去往辽东,卖给建奴!” 范永斗咽了口唾沫。 他没想到阎应元的情报竟然如此准确及时。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范永斗没有任何犹豫决定弃车保帅! 第145章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 “阎大人!小的家大业大不可能事事参与,很多事都是管家在打理。既然他们指认小人的管家,就请阎大人问问他吧!” 面对如此明显的甩锅行为,姜应奎和丁义气的差点直接拔刀。 阎应元波澜不惊的点点头,看向范永斗的管家。 府衙和朝堂一样,都有规则。 规则是凡事都得讲证据! 只有证据确凿,才能给犯人定罪。 这是官府正常运作的必须条件之一! “小的根本不认识阎大人口中那些歹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把罪责推到小人身上。小人做的全是合法生意,绝不会违反大明律例。” 见管家嘴硬,阎应元吩咐道:“带犯人指认同伙。” 不多时,在衙役的推搡下,五六个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走了进来。 “是他指使你们将那些物资运往辽东的吗?” “是!就是他。” 管家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所谓的“死士”。 这些人都是他和范永斗用重金培养的死士,死都不怕的人为什么会出卖他? 不对劲...很不对劲。 “带下去!”在阎应元的吩咐下,五六个犯人被推了出去。 “本官给你个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管家抬起头,先是朝阎应元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站在身边的范永斗,目光坚定。 “小的有愧于范员外,大恩大德来生再报...”说罢,他用力伸出舌头,重重咬下。 砰! 就在管家即将咬断舌头的时候,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紧接着。 锦衣卫百户张峰熟练的从身上拿出一根木棍,塞进管家的嘴里。 用绳子将木棍固定好之后,他向阎应元拱手施礼:“锦衣卫百户张峰参见阎大人!” 锦衣卫? 在场的人听到这三个字,纷纷侧目。 在他们眼里,崇祯时期的锦衣卫不过是穿着朝服的混混而已。甚至连混混都不如,不敢冲锋陷阵,畏惧死亡,且作风腐坏。 而眼前的这个人,体型魁梧,动作矫健,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与想象中的锦衣卫完全不同! “好,那就麻烦张百户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审一审这位管家吧!”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干,这是来宣府前王承恩亲口告诉他的话。 锦衣卫善刑狱,专治嘴硬的人。 张峰领命后让人从外面搬进来一个长凳,又让人拿来一把铁锤。 在两个锦衣卫的压制下,管家的手被放到了长凳之上。 张峰一脸深情的抚摸着铁锤,声音柔和:“这位管家,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等管家回答,张峰举起铁锤狠狠地砸在管家右手的小拇指上。 “啊!” 由于管家嘴里衔着木棍,所有声音并不刺耳,但凄厉沉闷的惨叫声还是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堂。 管家的小拇指被砸碎了! 不止阎应元,就连在沙场上见惯了血肉的丁义和姜应奎,看到如此场景也是心头一震。 锦衣卫善刑狱果然名不虚传,仅仅一个照面就把他们征服了。 围观的百姓乡绅同时咽了口唾沫,看向张峰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这厮...太恐怖了。 张峰恋恋不舍的收回铁锤,用衣袖擦拭上面的血迹。 “这位管家,有什么想说的吗?”张峰说话的同时,将手中的铁锤对准了管家的左手小拇指。 “呼呼...啊,呜呜!” 虽然听不清管家说的是什么,但根据对方的表情可以猜出是在骂街。 张峰冷冷一笑,心中开始倒计时。 隔一段时间砸一次才能将疼痛最大化! 砰! 这一次管家没有惨叫,直接昏死过去。 张峰吩咐左右:“来人,给这位管家好好洗一洗。” 一个锦衣卫将准备好的水盆端过来,把管家的左右手同时放了进去。 “啊!”惨叫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知道,那盆水是盐水。 此时的管家早已面无血色,眼神躲闪的看着张峰,生怕他的铁锤再次砸下。 “这位管家,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张峰将铁锤放进盐水里,认真的清洗。 “有的话,就点点头!没有的话,这次就得砸大拇指了!” 如果只是酷刑,管家或许还能多坚持一会。 但张峰给他的心里压力太大了,第一次不等他回答抡锤就打! 第二次用盐水清洗后,疼痛感加倍。 第三次...告诉他要砸大拇指。 这种压力瞬间击溃他的心里防线。 管家重重的点头,示意自己有话说。 张峰一脸的遗憾:“哎,本官还没玩够呢!” 说罢他看向范永斗,眼神里充满期待。 范永斗被张峰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站在原地呆呆发愣,他甚至忘了用眼神提醒管家不要出卖他。 “来人,给管家纸笔,让他把知道的都写下来!”阎应元一声令下,衙役们拿来纸笔,围在管家身边盯着他写。 两刻钟后,管家强忍着手指上的剧痛写下了范永斗的证据。 阎应元让衙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证词念了一遍。 说到范永斗将物资运往辽东时,堂下的百姓乡绅纷纷怒视着他,恨不得把他当场撕碎。 崇祯七年皇太极入关,劫掠大同宣府后返回辽东。 建奴抢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百姓们对建奴恨之入骨。 “范永斗,人证物证俱在,你通敌卖国,对抗朝廷,还有什么想抵赖的吗?” “我...” 范永斗刚要说话,发现张峰站在了他的身旁。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嘴硬道:“小人的管家被屈打成招,小人也是被冤枉的,请大人明察。” 通敌卖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当然不能承认。 阎应元被气笑了,按照正常程序来讲,人证物证具齐就能定他的罪。 没想到范永斗竟然死不认罪,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想到这,阎应元笑道:“希望你的嘴和张百户手里的铁锤一样硬!” 随即,他看向围观的百姓和乡绅:“诸位,现在人证物证具齐,范员外就是不认罪,你们说该怎么办?” 百姓和乡绅互相看了看,有人说道:“人是苦虫不打不行,用刑吧!” “对,听说锦衣卫善刑狱,能让俺们开开眼界吗?” “张百户,还有更狠的招吗?” 第146章 八大蝗商覆灭 在民意的推动下,阎应元吩咐道:“张百户,用刑!” “遵命!” “我有功名在身,你们不能对我用刑!”范永斗急了。 张峰被范永斗的话激起了斗志,他抚摸着手中的铁锤,悠悠问道:“功名?范员外的功名比是勋贵高还是比朝中的一品大员高?” “锦衣卫不打无名之辈,今天先打管家后打你,也算是破例了!” “堵住嘴,把他的双手按在凳子上!” 在锦衣卫的“帮助”下,范永斗双手被绳子绑在凳子上。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被砸手指时,张峰从后面拿出一个狼牙棒。 硕大的棒子,锋利的尖刺,勾人心魄,令人胆寒。 砰!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狼牙棒直接砸在范永斗的左手手背上。 惨叫声响起,鲜血涌现。 张峰这一棒砸的恰到好处,既没有把范永斗手掌砸烂,却又伤及手骨将疼痛最大化。 就在范永斗打算硬挺的时候,张峰接下来的行为直接将他震住了。 只见张峰拿起一块黑布蒙在眼上,随后拿起狼牙棒喊道:“刚才我用了两成力,现在是十成力,范员外自求多福吧!” 砰! 狼牙棒重重的砸在凳子上,造成的震动和声音宛如一门红夷大炮在范永斗脑海里炸裂。 此时的他已经身心俱疲,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然而张峰没给他投降的机会,手中的狼牙棒挂着风声重重的砸到范永斗受伤的左手上。 摘下黑布,看着疼晕过去的范永斗,张峰吩咐左右:“给他洗洗手。” 在颤抖的惨叫哭泣声中,范永斗彻底投降了。 “我说...别...别打了,我全说!” 为了让范永斗供出其他同伙,阎应元开始忽悠他:“好,每指认一个主谋,本官可以向陛下请旨饶你一个家人性命!” 范永斗听罢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自知无法活命,但家人还有机会。 为了让家人苟活下去,他拼命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半个时辰后,范永斗在罪状上签字画押。 “将这份名单与吴致远交代的名单对比一番,如果没有出入,立刻告诉本官!” 张峰接过名单认真比对,一刻钟将名单交给阎应元:“回大人,主谋名单全部一致。” “好!” 阎应元看着罪状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杀心四起。 就是这些投敌卖国的商人,把大明这棵巨树蛀的千疮百孔,把建奴那些蛮夷养的兵精粮足。 他拿起自己的手令吩咐道:“姜应奎,你拿着本官的手令去怀来卫,延庆州,保安州,长安所调三千兵马来,所有人明天日落前必须到达宣府镇,否则以军法处置!” “遵命。”姜应奎接过手令,飞奔离开。 “锦衣卫张峰,你带上朝廷的圣旨和本官的手令,前去收复完全左卫和万全右卫,收复后整顿两地兵马,后天中午前赶到张家口堡与本官会合。如有延误,以军法处置。” 看着张峰离去的背影,阎应元心中稍安。 这次涉及的人太多了,虽然范永斗只写了主要人犯的名字,但据初步估算约有上万之众! 只有掌握绝对的兵力优势,才能此次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 一天后。 一万多明军在张家口堡外聚集。 城上的两千多守军直接被吓懵了,愣神过后直接开城投降。 大军进城后立刻封锁城门,然后根据名单四处抓人。 “范永斗通敌卖国,贿赂官员,扰乱朝堂罪不可赦,我等奉命抓捕范氏族人,如有抵抗就地处死!凡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王登库通敌卖国,贿赂官员,扰乱朝堂罪不可赦,我等奉命抓捕王氏族人,如有抵抗就地处死!凡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靳良玉...” “王大宇...” “梁嘉宾...” “田生兰...” “翟堂...” “黄云发...” 主要犯人落网后,根据他们的交代从上往下张开大网,将与这些商队往来密切的人全部逮捕。 抓捕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整个张家口堡噤若寒蝉。 “阎大人,此次共活捉人犯八千四百二十九人,就地处死一千九百七十六人,尚有百余名马夫、力工在逃,下落不明。” 城门旁的一处小院内,姜应奎,丁义,张峰等一种将领汇总数据后,将最后的总数报给了阎应元。 阎应元点头,随后拿出一份圣旨:“众将接旨!” 众人一愣,立刻下跪领旨。 “宣府乃朝廷重镇边关要地,然此地有范姓等商人假借与蒙古人通关之名,向建奴行走私之实。”(走私一词最早出现在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 “他们将大明朝的火炮,铁器,盔甲,粮食甚至情报送往辽东,吸我大明的血,食我大明的肉,残害我大明的黎民百姓!” “朕心甚怒!” “现北有蒙古,东有建奴,西有李自成,南有张献忠之流乱我大明。沉疴施以猛药,乱世当用重典” “当务之急是以杀伐止损,凡与此事有关者全部处死,抄没家产,以正视听,钦此!” 圣旨念完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万多人,这就杀了?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但没想到百里之外的皇帝竟然如此杀伐果断。 可是细想之下他们对这位皇帝充满了敬佩之意。 建奴屡次入关劫掠杀害了上百万大明子民,这一万多条人命根本无法抵偿。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诸位,本官打算抗旨。”就算众人打算接旨的时候,阎应元语出惊人。 “阎大人,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此事关系重大,阎大人三思啊!” 其他人也劝。 阎应元缓缓摇头:“杀戮只能朝廷的问题,本官以为还不够。” “本官的打算是将男的全部处死,把女的送入军中,让那些杀红眼的士兵们平复一下心情。活人进,死人出,也不算违抗圣旨。” 众将听罢,嘴角纷纷上扬:“我等谨遵阎大人军令!” “天黑之前该杀的全都杀了,今夜消遣,明天抄家,诸位各自回营吧!” 这一夜,春风袭来。 第147章 合纵连横的真相 次日深夜,查抄完家产后阎应元将张峰喊到身边。 “大人找我有事?” “明天一早你带几个心腹去往漠北,联络蒙古人的喀尔喀部,他们本就与建奴不合,朝廷的意思是联合喀尔喀部在建奴大后方进行袭扰。” “可是...他们愿意配合吗?”张峰担忧道。 阎应元微微一笑:“边关开市在即,喀尔喀部需要粮食,也需要甲胄火器。我大明需要牛羊,也需要战马,这些东西双方可以互换。至于如何穿过鄂尔多斯部的领地,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况且喀尔喀部在崇祯十三年已与卫拉特四部会盟于塔尔巴哈台,缔盟《蒙古卫拉特法典》,联合一致地对抗建奴。” “他们不忠于大明,更不会向建奴投降!这是陛下亲自制定的合纵连横之策。本官给你调配三倍人数的精锐战马、骆驼,成与不成十五日内必须回来复命。” 张峰感觉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加。 不过作为军人,作为皇帝最为信任的锦衣卫,他停顿片刻后跪地领旨:“末将领旨!” 姜应奎走后,阎应元再次打开密信看了几眼,随后喊到:“来人,让本地商人代表进来。” 不多时,将近二十个商人迈着小心谨慎的步伐,从门外走了进来。 进门后扑通扑通挨个跪地磕头。 此番杀戮太过震撼,这些商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更有甚至愿意捐出全部财产只求保住家人性命。 看着面色惨白的商人代表,阎应元微微一笑,吩咐跟进来的士兵:“诸位快起来,来人,给他们赐座。” “不必了阎大人...我们平日里坐习惯了,还是多站会好。” “对,站着舒筋活血。” 阎应元也不强迫,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诸位,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只是告诉你们两件事。” 为首的一个商人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试探性说道:“请阎大人示下。” “第一件事,宣府镇和张家口堡的杀戮对事不对人,朝廷杀得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必死之人!他们不但和建奴做生意,而且将朝廷明令禁止的火器,铁器,粮食,甲胄运往辽东,不杀不足以平百姓之愤,天子之怒!” “经过朝廷调查,你们都是守法的商人。所以本官是想告诉你们,不要惊慌,可以继续经商。” 众商人低着头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这第二件事是那八家商号的牛、马、骆驼等牲口,尤其是骆驼,足有大几千匹。本官想把这些牲口全部低价转卖给你们,不知你们想不想买?” 众商人再次低头互相对视,这次有人忍不住问道:“大...大人,我们能买吗?” “当然了!朝廷九边需要物资,而民运占据运输总数的六成甚至七成,大明的边军全靠你们养活,本官和朝廷岂能自断臂膀?” 商人们虽然还是有点怀疑,但心中的疑惑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阎应元说的确实是实话,明朝商业发达的原因主要是官府不限制。而且朝中大臣私下里也组建商队进行经商,这在商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见众人还在犹豫,阎应元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要是不想买,本官就联系湖广,浙江,福建还有山东的商队了,他们巴不得借机做大做强呢!”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了:“大人,小的愿意买!” “小人也愿意买!” “我也愿意,只要阎大人一句话,让我买多少我就买多少!” 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附和表示愿意接受那些牲口。 这些商人都是人精,脑子转的很快。 如果朝廷想对付他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一网打尽,没这么做的原因就是阎应元口中所说的自断臂膀! 再加上之前的生意被那些商号挤兑的很惨,如果不能趁机发展壮大,等南方商人来了他们还是寄人篱下。 这能忍? “好,明日开始卖牲口,诸位到时候一定要捧场!” “一定一定!” “阎大人这话简直折煞小人,不敢当!” 商人们离开后,阎应元再次打开密信扫了一眼,长舒一口气。 ...... “皇爷!宣府塘报!宣府塘报!”王承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乾清宫。 崇祯此时正在午睡,被王承恩吵醒后有些不悦。 “念。” “是皇爷,范永斗等卖国商人及其九族、商号马夫,力工等一万余人已全部伏法,抄没家产数量如下。” “黄金:八十九万两。” “白银...白银:两千三余百万两,另有家产,田产,商铺,古玩字画等无数。”(我没查到具体数额,只在知乎找到了一些不明确的记录,如有准确数字,请留言评论,我会改过来。) 崇祯直接坐了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八大“蝗商”终于就此覆灭。 只要能抗住建奴的下一次入关,没了奸商的输血,他们将面临粮食短缺的困境。 历史上明朝末年的辽东,天灾的严重程度不比中原小。 建奴是如何应对的呢? 他们入关劫掠百姓,让这些百姓帮他们种地,渔猎。 等收获粮食后,为了减少粮食支出,便大肆屠戮帮他们种地的大明百姓。 节省下来的粮食不但喂饱了那些八旗兵,还把他们的战马饲养的十分精壮。 这就是极其残酷的人粮! 杀人省粮,亦称之为食人粮。 整个辽东的汉民从天启末年的数百万人,到多尔衮入关后仅存不足三十万人。 简直惨不忍睹。 “皇爷,阎应元在塘报中说他打算留下三百万两白银用于补发军饷,募兵备战,其余银两会让运粮的商人运抵京师,不知陛下是否同意?” “准了!让他留下五百万两,别怕花钱!” 崇祯立刻答应。 整个大明现在有三条战线。 上单阎应元。 中路是他这位大明皇帝。 下路是秦良玉,辅助袁继咸。 打野黄得功。 中路有黄得功和吴三桂帮忙,下路秦良玉战力本就不低,如果再加上左良玉十多万兵马,胜算将巨增。 唯独上路,除了居庸关的唐通能当个眼之外,再无其他帮手。 一旦战事起来,全靠他自己。 想起秦良玉的名字后,崇祯不确定的问:“王承恩,高时明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吧?他是不是到四川了?” 第148章 除奸 “回皇爷,四川山路难行,高时明这会应该还没到。不过...袁继咸应该收到圣旨了。” 袁继咸...只是辅助,能否诛杀左良玉犹未可知。 更何况成败关键不在他,而是在秦良玉这位七旬老将身上。 想到这,崇祯甩甩头,继续在心中复盘上中下三条路线的作战计划是否有纰漏。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必须从谋略角度万无一失才行。 见崇祯不说话,王承恩想起袖子里还有一封阎应元的密信,于是急忙上交:“皇爷,这是阎应元给陛下的密信。” 崇祯接过密信打开扫了一眼后眉头一皱。 那些商人不仅仅帮助建奴输送物资,还帮着建奴传递大明朝堂内部情报。 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好,所以那些商人也不知道藏在朝廷内的奸细到底是谁。 看来抓内奸还得靠自己。 崇祯刚想到这个问题,李若琏来了。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殿外求见。”王承恩怕打扰崇祯的思绪,压低声音汇报。 “让他进来吧。” 李若琏目光如炬,走进殿门后先是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后方才跪地施礼:“臣李若琏叩见陛下。” “有消息了?”崇祯缓缓抬起头。 之前他安排锦衣卫秘密监视兵部官员,看来李若琏已经有收获了。 果不其然,李若琏立刻回答道:“是陛下,截止今日查到三个可疑之人。分别是兵部右侍郎金之俊,礼部右侍郎杨汝成,还有前工部尚书张凤翔。” 来了来了! 崇祯兴奋的站了起来,李若琏这人是真办事,刚交代给他十来天的功夫,现在就有了结果。 果然是能人。 不过...兵部之外竟然也有奸细? 他早就知道朝里有坏人,只是没想到坏人竟然如此多。 兵部和户部有建奴内奸他还能理解,毕竟一个掌管全国之兵,一个掌管全国钱粮。 只要得到这两个部门的消息,就等于掀开了大明的底裤。 建奴为何敢屡次入关? 肯定是获得了兵部相关情报:如九边重镇的兵力部署,各城镇的城池防务,甚至是户部各地钱粮库存的消息。 没有这些情报,当时的皇太极绝不敢轻易入关。 如果说皇太极第一次入关是袁崇焕提供的情报,那么袁崇焕死后皇太极情报从何而来? 当然还是兵部。 可是杨汝成和张凤翔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李若琏等崇祯点头后才继续说道:“兵部起草诏书的当晚,金之俊便与杨汝成偷偷前往张凤翔的府邸之中,深夜后方才离开。” “随后几天时间里,每当宣府传来塘报,金之俊便想方设法与张凤翔见面,杨汝成偶尔陪同。”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谈了什么锦衣卫并未查明,但今天一早张凤翔的一个家丁骑马出城,朝北往密云方向疾驰而去。” “臣按照陛下的指示并未阻拦。” 崇祯掐指算了算,距离五月末还有不到一个月,如果建奴想入关劫掠,需要提前准备兵马粮草。 而情报比粮草准备的时间还要早才行。 如果想给建奴通风报信,这个时间不早也不晚,刚刚好。 “陛下,要动手吗?”见崇祯不说话,李若琏问道。 “当然要动手!”崇祯没有任何犹豫。 内奸传递假情报的消息已经完成,留着他们已经没用了。 在没有确切证据下,崇祯也没想好该从何查起。 流贼围城时他可以用阴招甩锅给别人,现在流贼兵退,没人背锅了。 思索片刻后,崇祯有了主意。 “从杨汝成身上查!” “杨汝成?”李若琏都懵了,“他只是偶尔陪同,就算知道线索也十分有限,臣提议直接把金之俊抓进诏狱,不信他不招。” 崇祯淡淡一笑,“就从杨汝成查,今晚悄悄将他抓进诏狱,最迟明天就有收获。” 李若琏顿了顿,领命离开。 崇祯选择杨汝成为突破口并非他位高权重,而是此人极其怕死。 正史上李自成攻进北京后,杨汝成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家里好看的小妾全部送给李自成的几员大将,并带着一家老小投降李自成。 第二件事是将价值连城的古玉、金壶托人转送李自成,并且接受李自成的封赏成了大顺官员。 为表忠心,他写了一封投降书在书中称李自成为陛下,并歌颂赞扬李自成的丰功伟绩。 然而李自成兵败后,杨汝成不知为何又带着妻儿老小赶到南明,想混个一官半职。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南逃的士绅告发,结果被弘光下旨处死。 如此怕死之人,绝不会是李若琏的对手。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亮李若琏就已经在殿门外等候。 “皇爷,李若琏在殿外求见,说是杨汝成招了。”王承恩在暖阁外轻声说道。 崇祯立刻来了精神,这次不仅让奸细传递了假情报,同时将朝中的内奸连根拔起。 可谓一石二鸟。 他穿好衣服宣李若琏进殿。 李若琏没有想象中的疲惫,反而一脸轻松,精神饱满。 “陛下,杨汝成刚走进诏狱的门就招了!臣本想昨夜就来汇报,怕打扰陛下休息,于是现在才来,请陛下治罪。” “这算哪门子罪,快说说具体情况。” “是,杨汝成说罪魁祸首并非是他和金之俊,而是张凤翔!” 原来,张凤翔才是建奴在大明内部的棋子。 张凤翔历任吏部侍郎,工部尚书,兵部侍郎等职。由于在崇祯二年十一月被下狱,虽被释放却对朝廷怀恨在心,于是从那时起便与建奴取得了联络。 并想方设法向建奴传递消息。 他先是用金钱拉杨汝成下水,紧接说服金之俊,金之俊见建奴在辽东崛起,便毫不犹豫的两头押注。 于是,这些朝廷内部至关重要的消息,被千里之外的建奴轻易获取... 崇祯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感到有些悲哀。 权臣一封信,前线将士就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到头来,这些权臣又把矛头指向领兵的将领,弹劾他们兵败之罪。 也罢,既然权臣作乱,就灭他们九族,以正视听! 第149章 袁继咸与吕大器 “王承恩,宣李阁老觐见。”崇祯没有立刻下达抓捕命令,而是打算先把这件事告诉李邦华。 “遵旨。” 王承恩走后,崇祯想了想对李若琏说道:“朕和你商量件事,如何?” 李若琏受宠若惊的跪地:“臣不敢当,陛下直接吩咐即可。” “李阁老是当朝首辅,又是兵部尚书!金之俊任兵部侍郎一职,是李阁老的手下。” “金之俊投敌卖国的事一旦宣扬出去,李阁老必定会背上治下不严,失职失察的罪名,朕虽然可以保他平安无事,但终究有损李阁老的威名。” “这不是朕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朕打算让你把这件天大的功劳让给李阁老,好使他将功抵过!如何?” 李若琏跪在地上怔了怔,犹豫片刻后领旨。 看着李若琏的表现,崇祯满意的点点头。这位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这份天大的功劳说让就让,换做别人绝对不可能的事。 锦衣卫的差事交给他就对了。 “稍后去内帑领一万两银子,算是朕对你的补偿。”崇祯恩威并施道。 “多谢陛下圣意,臣...臣那里还有很多银子,不缺钱。”李若琏激动的差点哭了。 锦衣卫是皇帝的私军,皇帝想怎么样便怎样,别说功劳让给别人,就是让他背黑锅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而眼前这位大明天子,不但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这件事,甚至打算用钱买这份功劳。 在那一刻,他有种与皇帝平视的感觉。 惶恐,简直惶恐。 “这是朕赏给你的,莫要推脱。再说有了这些银子你也可以让家人过过好日子,同时不被那些言官弹劾。”崇祯的话不容置疑。 李若琏无奈领命,随后站在一旁等待李邦华。 李邦华进门后先是一愣,隐约间猜到了结果。 “李邦华参见陛下!” 不用崇祯吩咐,李若琏就把金之俊等人投敌卖国的行为说了出来。 李邦华听后震惊的倒退好几步,如果没有王承恩的搀扶肯定会摔倒在地。他万万没想到,在衙门里任劳任怨的金之俊竟然会做出这种行为。 “李指挥使,可...可有证据?” “有杨汝成的证词。” “哎!”李邦华气的顿足捶胸,紧接着他想到自己也有罪,急忙想崇祯请罪:“臣治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此时与阁老无关,你没有罪,而且李若琏主动把这份功劳让给你,好使你将功抵过。” 此话一出,李若琏诧异的看向崇祯。 李邦华看到李若琏的表现后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他先是朝李若琏深施一礼,随后向崇祯跪地谢恩。 “锦衣卫拿人,李阁老组织三法司会审,决不能放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朕的原则!” “遵旨!”二人领旨后离开乾清宫。 等所有人离开后,崇祯再次打开大明地图,看着湖广和四川两地,沉默良久。 ...... 是夜,九江府一个房间里灯火通明。 大明江西、湖广,安庆,应天总督袁继咸,和南京兵部右侍郎吕大器相对而坐。 二人看着眼前的圣旨呆呆发愣。 尤其是袁继咸,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问吕大器:“吕兄,我没看错吧?陛下让我向左良玉借兵五万,如果不借就设计除掉他们父子?” 半年前,他亲自前往芜湖劝说左良玉收复武昌。半年后朝廷一道圣旨就要他借兵,对方不借就除掉他们父子,简直不可思议! 吕大器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和袁继咸一样复杂。 崇祯十六年他任江、湖、安、应总督期间,与左良玉合并对抗张献忠,曾经的战友马上就要成为敌人。 令人唏嘘不已。 良久,吕大器说道:“圣旨里写的很明白,朝廷让他进京勤王,他左良玉先时候按年月拟定了一份出兵计划交给朝廷,等朝廷收到他的计划时已经将流贼击退了。” “兵贵神速的道理他左良玉不懂?” “左良玉拥兵自重,拒不勤王,死罪中的死罪!再加上他屡次抢夺漕运粮船和盐船,劫掠百姓,比流贼还流贼。” “尤其是武昌,张献忠攻陷武昌时左良玉号称二十万兵马,这些人一触即溃立刻逃往芜湖!若不是袁兄你极力劝说,他左良玉岂会在张献忠离开武昌后反攻武昌?” “所以说啊,他该死,而且...”说到这,吕大器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目露凶光:“他必须死!” 袁继咸一怔,随后不可知否的点点头。 他们都带兵打过仗,如果遇到敌人总是逃跑,时间久了这些兵会在心里形成一个习惯:逃跑。 战场上人员,装备都可以差,唯独气势不能差。 否则必败无疑。 左良玉哪怕有百万之众,跑习惯了也是乌合之众。 “那就按照圣旨的意思办?” 袁继咸是接任吕大器的职位,二人正在进行手续交接,所以有些事还是商量着办。毕竟九江的兵都是吕大器的老部下,他袁继咸短时间内还用不熟。 “你敢违抗圣旨?”吕大器似笑非笑。 “可是...”袁继咸有些为难,“我到底是借兵,还是直接除掉他们呢?圣旨上有两个选择。” 吕大器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给他分析目前的局势:“现在太子爷在南京,武昌下游是九江,九江下游是安庆,安庆下游可就是南京了!” “一旦借兵不成,左良玉必定会起疑,如果他带兵顺江而下去往南京控制太子爷...陛下的谋略可就都白费了。” 袁继咸听罢不再犹豫,拿出地图摆在面前的桌子上,与吕大器开始认真商议。 “不能带大部队去,左良玉生性多疑,一旦发现我们带兵前往武昌,肯定会有所准备。” “那怎么办?总不能喊他出来单挑吧?”(单挑这个词春秋战国时就已经有了。) 吕大器和袁继咸同时沉默了。 想杀一个戒心很重的人太难了,尤其是左良玉这种老家伙。 突然! 吕大器一拍脑门,脸上的阴霾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笑容:“听闻太子爷带来一千多锦衣卫,都是京师的好手。” 第150章 圣旨的另外一层意思 吕大器一席话让袁继咸茅塞顿开。 对啊! 世人常说锦衣卫监察百官,善刑狱缉拿,刺探情报。 却忘了他们是军人,更擅长杀人。 万历时期的锦衣卫在朝鲜战场战功赫赫,最常用的方法便是混入对方军营,用下毒或刺杀的形式,暗杀日本将领。 对方加强戒备后,锦衣卫也换了方法。 他们穿上日本人服装偷偷地混入到战场上,利用人群混战时给敌方将领致命一击。 后两次朝鲜战争期间,死在锦衣卫暗杀下的日本将领不在少数。 想用最小的代价除掉左良玉父子,非锦衣卫莫属。 想明白这些,袁继咸站起身朝吕大器深施一礼:“多谢吕兄!袁某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你我已经交接完成,麻烦吕兄回南京时帮我给太子爷带一封密信。” “好!”吕大器没有没有任何犹豫地点点头,继续看着眼前的地图。 袁继咸拿出纸笔边写信边与吕大器闲聊:“李自成,张献忠,蒙古人,建奴!” “大明头上悬着四把利刃,陛下的压力可想而知啊!我得尽快除掉左良玉父子随后支援秦良玉将军,否则一旦秦良玉兵败,我袁某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吕大器喝着口茶,盯着面前的地图看了一会,突然眉毛一挑:“不对!” “怎么不对?”袁继咸停止书写,疑惑的看向吕大器。 吕大器指着地图上重庆府说道:“现在长江发大水,张献忠在万县一带停滞不前。就算袁兄你顺利除掉左良玉父子,并接管他手下十五万兵马,若想逆流而上追击流贼,前面还有岳州,荆州,夔州三府等你收复!” “这些地方被重兵把守,短时间内收复几乎是不可能的!” 袁继咸搞不懂吕大器想说什么,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陛下这道圣旨的意思并非真的让你前去追击张献忠,现在流贼势大,贸然追击只会徒增风险。陛下的意思是让你用兵力牵制住张献忠的一部分兵马,给秦良玉将军分担压力。” “秦良玉将军打头,袁兄打尾,让张献忠首尾不能相顾。” 袁继咸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否认。 道理他也懂,但圣旨毕竟是圣旨,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不能妄猜圣意。 如果不按照圣旨的意思做,各州府官吏弹劾的信件能把长江填满了。 “可是...圣旨是让我出兵追剿张献忠,如果只是牵制,怕是说不过去吧?” 吕大器缓缓摇头,他指着圣旨上的字说道:“袁兄请看此处,圣旨让袁兄借兵后追击张献忠,既没有写尽快出兵,也没说收复何处。” “此处是何用意?” 见袁继咸不信,吕大器举了个例子:“我朝十六年,时任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被陛下催战的圣旨你可曾见过?” 袁继咸一愣,恍然大悟。 催促孙传庭出战的圣旨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他们这些人早已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圣旨内容。 圣旨里崇祯用即刻、马上等词一再催战,孙传庭迫不得已仓促出战,最终兵败身亡。 反观这道圣旨。 不但一个催战的词都没有,甚至还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利! 前前后后,这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两个皇帝。 袁继咸深吸一口气,“多谢吕兄指点,袁某知道怎么做了。” 他拿起毛笔,在面前的信纸上快速书写。 ...... 万县。 万县县城依江而建,城墙虽不高耸,却都是石头堆砌而成,看起来十分牢固。 由于上游发大水,江上没有任何船舶行船。两岸的岸边上坐满了船夫和拉纤的纤夫,他们无奈的看向上游,期盼大水早日退去。 人群中蹲着一个外乡人,他体型适中,面色黝黑,下巴上没有一根胡子。 此人正是离开北京月余的高时明。 他看着河水里的人影,心中感慨不已。 一个月前他还在寒冷的北京,一个月后到达了闷热潮湿的四川。 人黑了也瘦了。 好在不辱使命找到了张献忠! 他用清凉的河水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万县并不高耸的城墙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过去。 由于张献忠驻守在万县,所以守城士兵对往来行人检查的非常仔细。 “你,从哪儿来?进城干啥子去?”一个消瘦的士兵操着四川口音拦下了高时明。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点方言还是难不倒他的,不过他没有用四川话回答,而是用正儿八经的京腔说道:“我从京师来,进城找张献忠议事。” “大胆!”那个士兵顿时怒了,“大西王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来人,这儿有个明军奸细,快跟老子一起把他抓起来。”(四川话老子的意思我就不多解释了,大家都懂。) 附近的士兵见状纷纷围了过来,用手中的武器抵在高时明身上。 高时明丝毫不慌,他倒背双手站在原地:“在没见到张献忠之前,我一句话也不会说。” 这些人根本不管那些,直接用绳子将高时明捆了起来。 捆绑结实后一个小头目走过来亲自搜身。 他先是从高时明身上搜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看着里面沉甸甸的银子,小头目嘿嘿一笑:“锤子吆,竟然藏了这么多银子!” 见高时明不说话,小头目解开高时明的腰带伸手往下摸去。人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无非三处,怀里,衣袖和裤裆。 嗯? 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再试试? 果然踏马的不对劲! 小头目缩回右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右手。 自己的手没问题啊,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想了想,小头目把目光重新聚焦到高时明身上。 他来到高时明身边,双手用力一拽,将高时明的裤子脱了下来。 “啷个锤子吆,老子眼睛差点瞎了!” “瓜娃子,你那只眼睛看见他有锤子了?” “是没把儿的太监,哈哈哈!” 围观的士兵和百姓顿时笑了起来。 高时明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头目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点慌了。 大明朝只有两个地方有太监,一是北京城的皇宫,二是各藩王的王府。 能主动来这指名点姓的找张献忠的人,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小头目快速思索后吩咐一声:“来人,把他给小尉迟送去。” 第151章 张献忠和李定国 小尉迟是谁? 猛地。 高时明想起一个名字:李定国!(张献忠收李定国为义子后,李定国改姓张。张献忠死后改回原姓,为了便于识别人物,以后均称李定国。) 来之前皇帝特地嘱咐过,让他重点关注一下这个人。 没想到,来到万县后最先见到的人就是此人! 小头目十分厌恶的甩着手将高时明的裤子系好,带人推着他走进万县县城。 一番蛇行斗折之后,他们来到一处小院外。 外面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军帐,时值晌午,炊烟四起饭香扑鼻。 “老六,你不守城来这作甚?”小头目刚要往里走,被两个值守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嘿嘿,”被称作老六的小头目笑着说道:“老子抓了一个奸细,给李将军送来邀功,不行吗?” 值守的士兵对着高时明的脸认真看了看,“妈的,快去吧。” 小头目再次嘿嘿一笑,推着高时明走进小院。 小院中间有一座凉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凉亭里吃粥嚼菜。 “李将军,我抓了一个明军朝廷派来的奸细。” 高时明仔细看向李定国,心中吃惊。 李定国身穿浅蓝色长衫,一条最常见的布带系在腰间,双眉清秀,目光如虎,身高八尺,给人一种威严而又不失仁慈的感觉。 流贼之中竟然有如此英武之人,属实有点意外。 “明军朝廷派来的奸细?”李定国被这么多辅助词语弄得有点懵。 “李将军,他是个没把的太监!” “哦!”李定国恍然大悟,他放下碗筷看向高时明,“我乃大西王义子李定国,你叫什么名字?来万县作甚?” “我还是那句话,在没见到张献忠之前一句话也不会多说!”高时明再次重复。 言多必失的道理他是懂得,而且当着这么多人,就算想说也不能说。 敢直呼义父名讳? 李定国当时就想将高时明暴打一顿,不过想了片刻后又放弃了那个想法。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人面无惧色确实是个人物。 而且这个太监敢独自一人前来,肯定是有大事相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与义父见上一面。 为了确保无误,他亲自脱下高时明的裤子进行查验。 查验过后,李定国带着高时明去往县衙。 经过一连串的岗哨查验,一行人终于来到县衙门外。 万县县衙比一般县衙要大很多,在洪武六年前这里是万州府,洪武六年后降为县。 走进县衙大堂,高时明终于见到了张献忠本人。 张献忠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衣,怒目圆睁的走在县衙大堂中央,死死盯着他。 两边或坐,或站着十几人,根据他们的服饰可以看出有文有武。 “大胆,见了大西王还不下跪?”坐在张献忠下手位置的汪兆麟,猛地一拍桌子。 汪兆麟是张献忠的女婿,深受张献忠信任。历史上他在张献忠称帝后被封为左丞相,在军中作威作福,深受诸军厌恶。张献忠死后被李定国等人处死,也算报应了。 “在下大明朝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来此面见张将军有要事相商。”高时明毫无惧意的看向张献忠。 张献忠没说话,对着孙可望轻轻挥手。 孙可望狞笑着站起身走到高时明身边,先是四下看了看,随后一把将他的裤子脱下。 张献忠有四个养子,老大是孙可望,老二是李定国,老三是刘文秀,老四是艾能奇。 高时明差点哭了。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被脱了三次裤子也就罢了,期间还被摸了一次,这谁能受得了? “义父,确实是个太监,他没说谎。”孙可望说道。 张献忠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旺兆麟冷笑一声:“高时明,你见了大西王一不下跪,二不称王,就不怕大西王杀了你吗?” “怕?若是怕,我就不来了。” “好!”旺兆麟再次冷笑:“来人,把他拖出去给我打,打到他下跪称王为止。” “遵命!”四个大西士兵不容分说的走过来,将高时明拖了出去。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拍打声以及惨叫声。 高时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宫中的地位除了崇祯和诸位妃嫔外,属他最高。 平日里别说挨打,就是巴掌都不曾挨过。 面对张献忠这种不讲理的做法,高时明很快就受不了了,惨叫连连。 但是... 高时明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 他任凭万州县衙的水火棍打在身上,能做的只有用尖锐的哀嚎声,释放身体上的痛苦。 片刻后,高时明的屁股被打开了花,鲜血迸现,模糊一片。 大堂内李定国犹豫片刻后发话了:“义父,既然明廷派司礼监掌印太监前来议事,肯定是有要事相商。不如暂且别打了,等他说完事之后再打不迟。” 汪兆麟嘲笑道:“李将军平时不要只顾着打打杀杀,没事要多读点书,知道什么叫下马威吗?这就是!” 李定国本不想反驳,毕竟不能让高时明听到他们内部不合的声音。 但看到汪兆麟那张让人厌恶的脸后,李定国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站起身反驳:“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意见不合可以在战场上分胜负,对一个没把的太监用刑不是读书人能做出来的事吧?” 旺兆麟气的直接站了起来,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张献忠后,他又闷声坐了回去。 不是他没词,是张献忠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让他进来吧!”张献忠浑厚的嗓音响起,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交锋。 很快,高时明别人从外面拖了进来。 他的屁股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别说站着,就是躺都躺不下,只能趴在地上不停的倒吸凉气。 “嘶....呼...” “说吧,崇祯派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张献忠坐在椅子上,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第152章 诏安之争 高时明趴在地上倒吸几口凉气后缓缓说道:“我代表朝廷来与张将军商议诏安之事。” 说着。 他把手伸进裤裆,撕开一角后从里面拿出一封用油纸包裹的密信。 李定国离高时明最近,他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接过密信,一番检查后交到张献忠手里。 很快,这封信被众人传阅一遍。 信里面只有一个内容:诏安。 看过信件后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张献忠。 这种敏感的话题只有张献忠能做主! 张献忠面无表情的盯着高时明,想起了四年前的事。 崇祯十年,他在谷城接受了朝廷的诏安,但是并不接受朝廷对他军队的改编和调遣。 崇祯十二年,他在谷城复叛。 现在朝廷重提诏安之事,张献忠并不意外。 毕竟西面有李自成,北有蒙古人,东北还有建奴虎视眈眈。联合他对抗那些人是明廷的最佳选择,没有之一。 不过... 明廷为什么早不诏安,晚不诏安,偏偏这时候诏安呢? 是了,李自成进攻北京去了! 想到这,张献忠哈哈一笑:“高时明,崇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李自成已经攻占宣府了吧?” “宣府是京师门户!宣府失守京师告急,崇祯无兵可用,于是打算联合本王,是不是?” 看着张献忠自信的模样,高时明很是无语。 这家伙的情报也太落后了。 李自成都兵退大同了,他还搁着宣府北京呢!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 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各自为战,不共享情报。再加上山高路远,北京的消息传到四川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情报滞后也很正常。 “张将军,你的情报有点滞后,我给你捋一捋!”说到这,高时明趴在地上抬起了高傲的头颅。 在场的众人虽然面露不屑,但耳朵却不自觉地对准了高时明。 “三月二十一日李自成率领十多万兵马围攻北京,在京师十余万军民的共同抵抗下,三月二十七日李自成兵败退往居庸关,随后一退再退去往大同。” “此战,李自成损失八万余人,丢失粮草牛羊无数!” 嘶... 在场的众人包括张献忠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早已料到李自成不会轻易成功,但也没想到他会败的如此之快。 七天! 十几万兵马仅仅七天便损失过半,这大明朝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献忠的女婿汪兆麟提高嗓音,“如果李自成兵败,崇祯为什么还要联合大西王?这个消息肯定是假的!” “对,假的。” “想用假情报忽悠人?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义父,把这厮拉出去砍了吧。”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 高时明表情坚定:“消息的真假你们可以自行求证,如果我说了谎,随时可以砍我的头。” 随后,他面露黯淡之色:“朝廷已尽弃关外之地,调关宁军进京勤王才击退了李自成。” “现在建奴在关外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入关劫掠。为了集中兵力对抗建奴,陛下和朝廷商议后决定联合张将军稳定西南局势。” “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他们对关宁军进京勤王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关外之地竟然全部丢失! 大明竟然如此羸弱了吗? 见其他人不说话,汪兆麟嘲讽道:“建奴也好,李自成也罢,明廷的死活与我们何干?” “我们巴不得明朝早点完蛋,好取而代之一统天下!” 啪。 正在得意洋洋的汪兆麟被张献忠一巴掌拍在脸上,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献忠没有理他,而是盯着高时明问:“关外全都丢了?” “丢了。” 良久,张献忠缓缓摇头:“丢不丢的都与本王无关,我此次出兵势取成都!你回去告诉崇祯,本王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诏安,这是本王的态度。” 高时明早就料到张献忠会这么说,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用崇祯提前给他准备的话问道:“现在天下群雄逐鹿,张将军又有几成胜算能定鼎中原?” “你是比大明强,还是比李自成强,亦或是比辽东的建奴强?” “乱世之中弱者最难自保,张将军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张献忠年少时虽然读过书,但胸中的墨水早已干涸,更何况斗嘴不是他的强项。 于是将目光移向刚被打的汪兆麟。 汪兆麟顿时来了精神,他略加思索后反驳道:“正因为实力最弱,大西王才向西剑指成都,只要攻下成都,凭借关中天险高筑墙广积粮,不失为当年蜀汉的刘备也!” “说的好!”高时明尖锐的嗓音响彻整个大堂,“请问,你守得住天险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将军从起兵到现在一直在流动作战,善攻城不善守城。” “无论中原谁取了天下,你都守不住四川!” 众人想反驳,却没有反驳的理由。大西军的作战方式很特别,常用的是远程奔袭,声东击西以及里应外合。 很少硬碰硬作战,就算有也是胜少输多。 “那...那我们可以与李自成联合,先灭大明,再灭建奴,随后共分天下!”汪兆麟情绪有些激动。 “呵!”高时明冷笑一声:“当年的罗汝才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罗汝才得名字,在场的人纷纷摇头。 罗汝才当年可是与李自成张献忠齐名的人物,后因兵败投到张献忠麾下。因与张献忠不合又改投李自成,结果被李自成找借口除掉,麾下兵马也被李自成吞并。 可谓悲惨至极。 高时明见状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是大明朝求稳,张将军求存!你我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汪兆麟捏紧拳头,一脸的愤恨:“与李自成比起来,大明官府更不可靠!” “岳父大人!”汪兆麟扭头看向张献忠,“明廷派高时明名义上是诏安,实则是挑拨离间我军和李自成的关系,请岳父大人下令将其处死。” 第153章 秦良玉 “对,此人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请义父下令将其处死!” “杀了他!” “杀了他!” 县衙大堂内,要求杀死高时明的声音越来越多。 张献忠见状开始犹豫。 崇祯十六年五月他占据武昌自称大西王,同年李自成在襄阳称王自称顺义王。当李自成得知张献忠称王后非常不满,派人送信进行威吓。 李自成势大,他势小。 而且他夹在李自成和明军中间,位置尴尬且危险。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他才下湖南攻岳州,打江西,随后逆流而上进攻四川。 如果明廷召降他这件事被李自成知道了,一旦对方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不如杀了高时明以绝后患。 “义父不可!”见张献忠要杀高时明,李定国站了出来,“我认为......”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向张献忠请命:“义父,请先将高时明羁押起来,我有话讲。” 张献忠点点头,吩咐两个士兵将高时明带了下去。 等高时明走远了,李定国才开口说话:“义父,我以为此事宜缓不宜急。” “老二你这话什么意思?”孙可望眉头紧锁。 “义父,诸位,你们认为此次出兵四川有必胜的把握吗?”李定国没有回答,反问道。 “有!我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大西军无敌!” 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汪兆麟等一众将领官员纷纷表态。 李定国苦笑一声:“诸位,可以骗敌人,不能骗自己啊!” “二哥喝多了吧?说醉话干什么!”刘文秀与李定国私下里关系不错,立刻出来打圆场。 现在大西军剑指重庆,两军交战在即。 李定国的这番话完全是灭自己士气,涨敌军威风。 往轻了说是出言不逊,往重了说是扰乱军心。 要砍头的。 果不其然,汪兆麟第一时间指责道:“李将军此话何意?难道你盼着我军失败?” “二弟这话过分了啊,下次不要说了。”孙可望咳嗽一声,试图将这个话题跳过去。 “听他把话说完!”张献忠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安静。 李定国早已深受他的信任,对方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定国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义父,此次进攻四川胜了还好,一旦失败,我军将何去何从?” “届时前有秦良玉,后有左良玉,北有李自成,往南是广西和贵州!那里民风彪悍,物产不丰,去那里等于自掘坟墓。” “义父要深思熟虑啊!” 张献忠怔了怔,看向李定国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期待。 其实这个问题早在进攻四川前就考虑过,当时最坏的打算是兵败后退守夔州,然后据守荆州,岳州,常德府以及长沙。 控制湖广南部地区。 但还是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当时他夹在李自成和明军中间,不得不行此险招。 “定国的意思是?” “胜则入蜀休养生息,败则假意诏安,等待东山再起!如果明军让我们攻打李自成,义父可以趁机索要军饷...明军缺饷,自然无饷可发。” “我军则可以顺理成章的进行休整!” 张献忠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他刚要拍板同意时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高时明怎么办?” 高时明想要的答案只有两个:诏安,或者不诏安。 前脚刚放了他,后脚就攻打重庆,他们给朝廷的态度自然是不接受诏安,那么兵败的话就没有退路了。 如果不放...态度就更明确了。 李定国想了想:“他屁股上有伤,若想养好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伤好之后呢?” “他的伤可以好不了...”李定国眼神闪烁。 张献忠哈哈一笑,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吩咐左右道:“诸位,就按定国的意思办!” “此次进军四川有两个目的,一是打下西蜀之地休养生息,二是蜀王府中的财产。汝等要齐心协力,与本王一起奋勇杀敌!” 其余众人纷纷领命,目光复杂的看向李定国。 有高兴,有羡慕,有平淡也有嫉妒... 孙可望眼角里虽然闪过一丝不甘,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可望,定国,文秀,能奇,你们留下,其余人可以离开了。对了,要好吃好喝的招待高时明,但不要让他把伤养好。” 无关人等离开后,张献忠屏退左右拿出地图,对四个义子说道:“据本地人讲,此次大水多则两月,少则一月就会退去。等大水一退,我要你们立刻包围忠州(现在的忠县),不惜代价斩杀秦良玉。” “她手中只有五千兵马,不可能挡得住我二十万大军!” 四位义子表面上虽然毫无惧色,心中却颇有非议。 秦良玉简直是张献忠的克星。 双方对战这么多次,秦良玉的胜率能达到恐怖的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 如果不是崇祯十三年那场大胜将秦良玉三万精锐尽数歼灭,他们绝不可能占领夔州,更不敢染指四川。 即便秦良玉没了精锐,他们几人心中还是有些抵触。 “义父,我愿当先锋!”李定国昂首挺胸。 “好!”张献忠指着忠州:“拿下忠州,记你首功一件!” ...... 忠州。 府衙大堂内,一位七旬老妪穿着便装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 此人面白如玉,二目有神。虽然年迈,身子骨却非常硬朗,举手投足间尽显矫健。 一副英姿飒爽的女子大将风范。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品诰命夫人秦良玉将军。 她看着面前的地图,喃喃自语。 “没权,没钱,没兵,没将!这忠州如何守?” “李自成进攻北京已过月余,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听闻太子、永王、定王去往南京,不知道南京六部那帮老狐狸有没有欺负他?” “还有...辽东,河南的战事,哎!” 就在秦良玉长吁短叹时,她的侄子秦翼明快步走了进来:“姑姑,京师来人了。” “啊?”秦良玉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射出一道精光:“谁来了?” “锦衣卫!” 第154章 秦良玉的部署 锦衣卫? 秦良玉何等的老练,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后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犯了罪,而是反问道:“有旨意?” 秦翼明点头:“是,请姑姑快去接旨。” 秦良玉不敢耽误,急忙起身走到门外。 门外站着两个人,打扮成纤夫模样。 年长的目测有三十多岁,整个人黑黝黝的像个鬼,头上戴着斗笠身穿蓑衣。年少的约有二十左右,穿着同样的服饰。 二人站在绵绵细雨之中,脸上看不出悲喜。 “锦衣卫百户王忠,锦衣卫王永新见过秦将军!”两个锦衣卫上前一步施礼。 “不敢当,秦良玉见过两位上差!不知两位上差是如何来到忠州的?”秦良玉很是疑惑的问。 长江上游发大水,如果顺着长江逆流而上,到万县一带就不能走了。不止河道,河道两边的的路此时也已被大水漫灌。 如果能走行人的话,张献忠早就打过来了。 王忠抱拳拱手:“我等出京后一直往西南走,到达怀庆后再往西,穿过真定府石门(石家庄)进入山西,随后转陕西,走汉中到达忠州!” 秦良玉一愣,盯着王忠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悠悠说道:“佩服!王百户艺高人大胆,锦衣卫果然能人辈出!” 她不得不佩服王忠。 山西,陕西都在李自成手里,王忠竟然敢带着圣旨从那里走,可见他的胆子有多大! 其实这条路线是王忠迫不得已才选择的。 皇帝让他一个月内将圣旨送到秦良玉手中。 安全的路线是先去天津,然后往南穿过山东到达长江沿岸,或乘船入海到达南京,再逆流而上去往四川。 但那样太绕远了。 综合利弊之后,他们决定冒险从李自成的地盘上走。 好在运气非常好,路上没有露出破绽。 王忠见过秦良玉本人,但根据流程还是互相查验了手续。 确认无误后,王忠伸手从怀里拿出圣旨,站在高台上低声朗诵:“秦良玉接旨。” 秦良玉立刻带人下跪:“臣秦良玉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忠清了清嗓子,念道:“崇祯十七年三月,流贼携十数万之众进犯京师,京师告急!得上天庇护,先祖保佑,朕与京师百万军民奋勇杀敌,终将流贼击退。” “然,大明内外交困。外有建奴、蒙古人虎视眈眈;内有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四处作乱。动我大明根基,伤我大明国本!” “为稳固各方局势,朕决意诏安张献忠。但在诏安之前,朕需要一场胜利逼迫张献忠臣服。” “即日起,迁秦良玉为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四省总督,四省兵马皆听其调遣。” ...... 领旨谢恩,秦良玉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她没想到形势变化的竟然如此之快。 尤其是李自成,前脚刚围了北京城,后脚就兵退大同了。 更为震惊的是,她被封为四省总督,节制四省所有兵马! 这代表了什么? 她现在掌控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大明有十三个行省,陕西,山西,河南已丢,剩下的十个行省她掌控了四个,可见皇帝对她的信任。 尤其是便宜行事的权利,这四个字就是尚方宝剑! 最为震惊的是,皇帝竟然对藩王下手了... 震惊过后,秦良玉没有急于调兵遣将。 张献忠来势汹汹,但被水患困在万县以西。 兵贵神速固然没错,但她不缺时间。 长江发大水不是想停就能停的,当务之急是制定防守策略,然后准备辎重调兵遣将! 有时候军心是士气,有时候军心则是粮草。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着急! 思索良久后,秦良玉问王忠:“王百户,陛下可曾有其他话交代?” “有!”王忠想了想,“陛下说,秦总督可以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也可以用空间换时间,同样也可以用几场小败换一场大胜,但此战最终的结果必须是胜利。如果败了,影响的不仅仅是西南战局,还有中原腹地以及辽东战场。” “所以秦总督,要想办法取胜啊!”王忠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脸的担忧。 “对了,陛下说成都城内有一位曾英曾公子,颇受百姓信赖,秦总督可以尝试用一用。” 秦良玉先是点点头, 随后皱着眉头思索良久。 等天色渐晚时,秦良玉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先是询问道:“两位上差可有其他任务?” 王忠摇头:“陛下让我等任凭秦都督调遣!” “好!”秦良玉狠狠地握着拳头。 她吩咐秦翼明:“擂鼓,升帐。” 忠州城本就不大,再加上张献忠在百里之外的万县虎视眈眈。 所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秦良玉麾下所有战将齐聚一堂。 她甩出一道手令,对着秦翼明说道:“翼明,稍后你随本都督去往重庆,接管陈士奇手中的三万七千兵马。然后将所有兵马调往重庆,等待本都督将领。” (这里的兵指战兵并非守兵) “遵命!”秦翼明拿过手令。 “佐明,你带本都督手令去往顺庆,将他手中的三千兵马调往重庆,然后等待本都督将领。” “马万年,你随本都督一同去往重庆。到达重庆后本都督会给你十万两银子,你带着这些银子去西南招募一万溪峒兵来,不得有误!” 秦良玉的孙子马万年一怔,脸色复杂。 溪峒兵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寻到两宋时期。当时的溪峒兵叫峒丁,是两宋时期邕州地区少数民族所组成的军队。 到了明代,溪峒兵便成了西南一带少数民族军队的统称。 秦良玉掌管的石柱土司位于三省交界处,人员构成十分复杂,所以溪峒兵的数量比较多。 但是这些少数民族士兵平日里只干守军的活,想让他们出战必须得加钱! “奶奶,溪峒兵分布广泛,若想招募一万人少则半月,长则月余,再加上往返的路程,一个月时间根本不够。”马万年担心道。 秦良玉瞪了他一眼:“这是军帐,在这里要喊职务,听到没有?” 马万年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你尽快招募,本都督暂时用不到那些人,其余的不用担心!” 最后,秦良玉盯着王忠说道:“王百户,麻烦你们与本都督立刻启程去成都,解决军饷问题。” 第155章 河间急报 京师,皇极殿。 建奴即将南下只是个猜测,在建奴没来之前,一切都得按部就班的进行。 所以此时此刻,众人聚在一起商议国政。 “陛下,金之俊,杨汝成,张凤翔等人不但私通建奴,而且私通流贼,证据确凿。经三法司会审后押在天牢,等候发落,这是他们的供词。” 李邦华作为内阁首辅,站在最前面向崇祯汇报情况。 “此案共涉及多少官员?” 李邦华咽了口唾沫,叹道:“此案共涉及官员三十九人,其中五品以上的一十七人,五品以下的二十二人。” 朝堂上一片肃静。 这些还只是主谋! 如果把所有参与的人都抓起来,现在朝堂上的人还会少一半。 为何? 大明的朝堂是一趟浑水,若想融入朝堂,必须先蹚浑水。 私通建奴的人不会把我要给建奴送物资几个字刻在脸上,他们会通过隐蔽的方式获得各种手续,通过合法手续合法出关。 举个例子。 如果想把一门火炮运往边关,先要给火炮找好下家。 这里的下家肯定是边关守军。 边关想要,兵部想给,接下来就得通过户部审批银子,工部制造! 制造完成后,由工部或者兵部,户部派人押解去往边关。 这里面涉及到的手续复杂繁琐,遇到较真的人还会给边关下达公文确认。 如果想加快速度,就要通过关系了。 而中间审批人根本不知道火炮的最终去向,还以为是给明军打建奴去了。 果然,李邦华补充道:“另有不知情人士二百零八人,均在六部和其他衙门担任要职,由于他们并不知情,所以臣并未将他们羁押。” 崇祯他沉吟片刻后问道:“李阁老,这些人的九族加起来有多少人?” 李邦华脸色一变,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身后声音颤抖的问:“陛下口中的这些人是指涉案官员,还是所有人?” “涉案官员!” 听到这个回答后李邦华松了口气,他拿出另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纸,打开念道:“有一万八千四百二十六人。” 崇祯听到这个数字后顿时一愣,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将近两万人... 如果人稍微少点,他会毫不犹豫的全砍了。 暴君又如何? 但这两万多人确实有点多,全杀了影响时局。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过分的杀戮会影响官员们的积极性。 这些倒还是其次,就怕私下里有人混淆视听,把这些犯罪行为说成工作失职。 说什么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言论。 一旦那样的话,大明官员将会用不作为、少作为回应他。 思索片刻后崇祯做好了决定:“主犯金之俊,杨汝成,张凤翔私通建奴,罪不可赦,诛灭九族!其余从犯虽不是主谋,却也参与其中,全部诛灭三族,以正视听!” “如何?”最后,崇祯反问了一句。 他这么做一是想看看朝堂其余众人的反应,二是给李邦华撑撑面子。 众人对这个结果满意的不行。 不用李邦华带头,纷纷下跪领旨谢恩。 “诸位!”崇祯站了起来:“大明的官场与以前不同了,多做不一定多错!不做更不会不错!只要你们心里想着大明,想着朕,无论对错,朕都能容得下你们。” “吾皇万岁!”众人马屁声不绝于耳。 处理完通敌卖国的人,李邦华将话题转到了赈灾上。 这个问题好像很严重,但好像又不严重。 因为灾情大的地方都已经沦陷了。 陕西,山西,河南大部,四川部分地区以及湖广少部,这些灾情严重的地方不是在李自成手里,就是在张献忠手里。 其他地方虽有也有灾情,但相对较轻,且朝廷已经免了全国一年田赋,所以满朝文武对赈灾一事并不重视。 但崇祯不是这么想。 他要借机整顿吏治,顺便将土地司这个部门定下来。 其实在崇祯元年的时候,这位大明皇帝在全国范围内整顿过吏治。 结果是什么呢? 由于很多官员被罢免,导致崇祯元年田赋征收不及时甚至没人征收,那一年只收上来三百多万两白银。 第二年国库吃紧,崇祯要求各部减少支出,于是袁崇焕的裁撤新兵的政策得到他大力支持。 新兵还没裁撤完毕,就发生了蓟州兵变... 这或许就是大明朝的蝴蝶效应吧... “陛下,夏粮将收!况且朝廷已经免了全国一年田赋,此时赈灾意义不大!就算现在赈灾,等人员物资运过去时,夏粮也已经收完了!”户部尚书方岳贡说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十来个大臣出班拱手,支持方岳贡。 崇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们说,赈灾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文武百官互相看了看,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拱手道:“救民命,平民怨,收民心。” “说的好!”崇祯对施邦耀的回答十分满意,“流贼因何而起?” “一方面是灾情肆虐,另一方面是吏治出了问题。” “大明对地方官员有两项重要考核,一个是赋税征收,一个是当地治安。” “有些官员只对上负责,不管下面死活。” “旱灾发生时,陕西和山西两省的官员此在干什么?” “赈灾吗?” “不,他们在征税。” “田赋加正役加杂税本就不低,辽东战事临时加的三饷直接让农民没了活路。” “这还不够,没钱交税就抓进大牢用刑拷打。很快,州府的监狱关满了拖欠税款的老百姓。为了活命,老百姓只能揭竿而起。” “这种只对上不对下的吏治行为简直可笑,朕要改一改了。” “所以朕决定...”就在崇祯打算宣布决定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从殿门外跑进来。 他来到王承恩身边,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王承恩扫一眼信封,急忙将密信递给崇祯。 信封上是李若琏亲笔书写的四个大字:“河间急报。” 第156章 中原之地,兵家必争 看着手中的密信,崇祯没有太多意外, 李自成退兵后,他让李若琏把京师大部分锦衣卫都撤了出去。 一方面是为了锻炼锦衣卫,另一方面是恢复大明的情报体系。 尤其是北京城周边的情报! 现在看来,锦衣卫的情报收集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恢复着。 崇祯打开信封扫了一眼,随后将密信交给李邦华。 李邦华看过密信内容后,整个人好像瞬间衰老了些许,本就佝偻的身体更加弯曲。 他抬起满是白发的头颅,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陛下,这...” “无妨,念给所有人听一听。” 李邦华点头,开口念道:“刘芳亮所部一万五千主力兵马已于前天一早离开河间府,退往真定府方向。” “退兵了?好事啊!”朝堂上有人低语。 “看来流贼被打怕了,对他们来说退兵才是上上策!我看不如趁机攻打河间府,复我大明河山。” “岂止河间府,我觉得保定府和真定府大部都能收复,这流贼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听着朝堂上百官乐观的声音,崇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人军事目光太过短浅,唯一的优点是心态好,坏事都能当做好事。 “诸位今日早朝就到这吧,内阁和武将们留下,其余人离开。” 随着王承恩一声令下,文官们缓步离开,内阁和武将们留下来商议军国大事。 听着人多,其实没有多少人。 在场的人有京营总督刘文耀,诚意伯刘孔昭,京营将军贺珍,三大营几位副将。 五军都督府除了刘文耀一人,再无其他人到场。 其实这些都督到了现场也没用。 明朝中前期,整个大明军队由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互相节制。 大明战神留学之后,文官权力越来越大。 在军队的控制权上,兵部一家独大。 军队的调派权和统领权由兵部掌管,军户屯田的权力从五军都督府转移到了户部处理。 从隆庆以后,五军都督府基本上名存实亡,一直到明朝灭亡。 看着其他人乐观的表现,左都督刘文耀后先是一喜,随后眉头紧皱。 崇祯发现了刘文耀的变化,心中稍感欣慰。 刘文耀武力不怎样,目光却十分长远,是一个可用之人。 李邦华带头说道:“诸位,你们怎么看?” “陛下,我愿意带领一万兵马前去收复河间府!”诚意伯刘孔昭抱拳拱手。 刘孔昭本人并不出名,真正出名的是第一代诚意伯:刘伯温! 其实像刘孔昭这样的勋贵本来不会受到重用,但是在崇祯十六年十月,这位大明皇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煤山(万岁山)举办了一场停止了两百多年的勋贵后裔骑射比赛,名曰:以备干城之用。 这次骑射比赛上只有襄城伯李国帧连中六箭,其余勋贵表现不佳。 赛后,襄城伯李国帧,抚宁侯朱国弼,诚意伯刘孔昭以及忻城伯赵之龙被启用。 方岳贡扫了眼刘孔昭,悠悠说道:“不如让驻守在良乡的保定总兵李性忠前去收复河间府。” 如果让他选择带兵的武将,方岳贡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性忠。 大明这些勋贵一百多年没打过仗,早就废了。 而李性忠不同,久居辽东,饱经战事。 范景文看不下去了,他毕竟在兵部任过职,目光深远的拱手道:“诸位,河间府还用派兵收复吗?陛下只需派一名太监就能让守军投降!” “陛下召我等前来不是为了商量谁去收复河间,而是根据刘芳亮的动向判断李闯贼接下来要攻打何处!” “然后再调兵遣将!” 此言一出,众人互相看了看,同时陷入深思。 整个中原的战局看似明朗,实则很不明朗。 陕西山西全丢,河南丢了一半,北直隶差不多也丢了三分之一。 李自成流窜作战,谁也搞不清他接下来会进攻哪里。 但肯定是中原之地,因为这里兵家必争。 等了很久,这些人也没能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 崇祯看着眼前的地图,见无人说话,沉声道:“诸位,李自成为何流窜作战?” 众人一愣,同时看向崇祯。 李邦华想了想:“打仗打的是钱粮和兵马,李自成流窜作战一方面可以趁机招募流民,另一方面可以抢夺钱粮,充作军饷。” 崇祯指着桌子上的地图问:“河南谁最有钱?” 邱瑜心直口快:“藩...” 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刻闭口不言。 李自成杀了那么多藩王,这两个字几乎是皇帝的逆鳞了。 崇祯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接过话茬继续说道:“邱尚书说的不错,大明朝藩王最有钱。” “自开国以来,河南有多少位藩王?范尚书说说这些藩王的现状。” 明初皇家宗室事务皆由宗人府管理,后来宗人府被并到了礼部,礼部便接管了皇家宗室事务。 作为礼部尚书的范景文,他对这些消息了如指掌:“是陛下,自开国以来,河南分封过十一位藩王。” “徽王嘉靖年自缢废藩;尹王嘉靖年间被废藩;卫王正统三年因无子废藩;汝王嘉靖年间因无子废藩;秀王成化年间因无子废藩。” “唐王因罪被陛下关在凤阳;福王朱由崧因流贼避难于怀庆,后又去往淮安;郑王封藩于怀庆,与福王同往淮安避难;潞王因流贼作乱,去往南京避难。” “崇王全家在我朝十六年被李闯贼害于泌阳。” “赵王居于彰德府,周王因开封水患迁往彰德府,前些日子送来消息周王薨,陛下命其孙朱绍烱承袭王位。” 其他人倒还好,毕竟大明朝是朱家的天下。 崇祯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仅仅一个河南就有十一位藩王,现存的也有六位之多。 这老朱家也太能生了!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处理藩王问题,而是针对李自成做军事部署。 不能再让他继续抢下去了,他抢的地方越多,麾下的兵马和手中的钱粮也就越多。 无论建奴是否入关,他都必须让李自成消停一段时间。 想到这,崇祯指着地图说道:“也就是说,河南境内现有两位藩王,分别是赵王和周王,他们都在彰德府!” 第157章 调兵遣将 “所以朕以为,李自成的真正目的是攻打彰德府!在招募士兵的同时,抢夺赵王和周王的家产充作军饷!” 李邦华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地图上的彰德府。 彰德府位于开封府以北,真定府以南,太行山东面。 如果李自成真的想攻打彰德府,那么从南北两个方向包围是最佳选择。 而刘芳亮兵退真定府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清楚这些后,李邦华看向崇祯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这位大明皇帝的思绪竟然如此缜密! 仅仅通过刘芳亮兵退真定府就猜出了他们下一步的进攻方向,实属军事上的奇才。 其余人缓过神同样震惊,看着面前的地图情不自禁的说道:“陛下大才,我等望尘莫及!” 表面上的问题虽然搞清楚了,深层次的问题却来了。 怎么救? 李邦华出言道:“既然流贼进犯彰德府,不知陛下打算派谁前去营救?” “黄得功!”崇祯缓缓说出三个字。 李邦华怔了怔,看向四周。 之前崇祯告诉他这是机密,所以对外一直没有透露黄得功的行踪。 崇祯摆摆手:“朝中的内奸已经揪出,黄得功的行踪可以向在场的诸位透露了。” 李邦华点点头,随后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在场的所有人。 他继续说道:“陛下,黄得功已到达淄川府(今山东淄博)一带,距离京师八百余里,距离彰德府不到八百里。派快马的话,两天就能将消息送到。” “黄得功手下四万兵马,在湖广一带与张献忠鏖战良久,野战经验丰富,完全能解彰德之围。” 见崇祯不说话,刘文耀站了出来:“陛下如果不放心的话,臣愿领五千兵马支援彰德府。” 崇祯还是不说话,就在所有人以为他担心赵王和周王的安危时,崇祯开口了:“你们先退去,朕与李阁老有要事相商。” 众人见状只好行礼离开,等不相干的人离开后,崇祯对着身侧的屏风说道:“李若琏出来吧。” 李若琏迈着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陛下。” “宣府北面有消息吗?” 李邦华皱了皱眉,从这句话里找出了一丝端倪。 宣府北面? 难道陛下与蒙古人取得联络了? 果不其然了,李若琏十分谨慎的开口说道:“回陛下,有两个消息。” “一个是阎总督传来的密信,锦衣卫已经与蒙古喀尔喀部取得了联络,他们表示愿意与大明合作共击建奴,但前提是先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甲胄以及火器、火药。” “阎应元怕喀尔喀部言而无信,所以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请陛下定夺。” 崇祯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合纵连横之策不是只动嘴皮就行,要想合作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当年蒙古人被皇太极的坚甲和火器打的一蹶不振,若想对抗,必须给他们同样的装备才行。 只有双方在同一起跑线上,蒙古人才敢出兵。 想到这他大手一挥:“告诉阎应元,给喀尔喀部准备一千套甲胄,至于粮草,火器,火药让他看着给。” “这些东西既能满足喀尔喀部一时之需,同时无法给大明造成威胁。” “可是...”李若琏脸色写满了担心,“喀尔喀部拿了东西不干活怎么办?” “让阎应元告诉他们,大明如果灭亡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朕不是让他们出兵,而是让他们在后方袭扰!” “如果这些都不敢做,让阎应元劝喀尔喀部早点投降建奴!” “是!”李若琏掏出纸笔记好后继续说道:“第二个消息来自蒙古鄂尔多斯部的牧民。” “这是锦衣卫在边关互市时得来的消息!” “十天前,建奴开始在各部征集士兵,虽然没有说明出兵的日子,但根据征召的人员,准备的马匹数量,以及携带的口粮,臣估计建奴会在五月中旬入关。” “入关位置暂不确定!” 五月中旬...位置不确定... 崇祯再次看向眼前的地图,心里想骂街。 根据里程推算,刘芳亮大约在五月中旬打到彰德府城下。 而建奴入关的时间也是五月中旬... 这李自成和建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个在关内横行,一个入关劫掠。 他们不会是商量好了吧? 现在是四月底,黄得功五月中旬能抵达京师。 让他去解彰德府之围就无法围猎建奴,让他围猎建奴就无法解彰德府之围。 玛德,真头疼。 想了一会,崇祯看向李邦华:“李阁老,黄得功不能去彰德,他是朕的杀手锏,对抗建奴的利器。” “但是,彰德府也不能丢!一旦丢了彰德,李自成会顺势做大,整个中原将没有他的对手。” “你觉得,谁能领兵去救彰德府?” 李邦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山海关的吴三桂不能动。 蓟州的王永吉,高第和李守鑅也不能动,就算动他们也会因为路途遥远来不及解救彰德府。 唯一能用的人是驻守在良乡的李性忠。 可是李性忠的手下都是投降过李自成的明军,如果里面有奸细,李性忠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而且李性忠这些人本来是用来对付建奴的!技战术训练也与建奴有关。 更重要的是,保定府和河间府尚未收复,李性忠所在的良乡等于京师西南门户,不能放弃。 思索良久后,李邦华拍了拍昏沉的脑袋:“陛下,臣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合适人员。” 崇祯想了一会后拍板决定:“李阁老,即刻拟旨派李性忠及其麾下一万兵马星夜驰往大名府,想方设法将刘芳亮挡在大明府以北,守城物资用宣府那边的骆驼队运过去。” “臣遵旨。”李邦华迅速退了出去。 “王承恩,给周王和赵王拟一封中旨,告诉他们不要学福王人财两空,让他们想办法招募百姓共同抵御流贼。” “李若琏,给阎应元书信一封,告诉他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 第158章 阎应元的坚壁清野 “建奴不日将至,我等奉宣府巡抚兼兵部右侍郎阎大人军令,迁徙尔等前往龙门卫避难。” “给你们一个时辰收拾东西,家中的粮食,锅碗瓢盆,衣服被褥,柴火农具,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焚毁!一个时辰后商队的马车会来此免费驮运物资!” 宣府云州堡内,十几个骑兵骑在马背上,在堡内来回穿梭,口中高喊。 “不走,打死我也不走!”一个老汉站在门外,指着往来的骑兵大声回应,“麦子这就熟了,人走了谁收麦子?” “对啊,没粮食我们吃什么?” “麻烦各位军爷回去告诉阎大人,我们不怕死,死在建奴手里总比被饿死强。” 骑兵勒住缰绳停在原地,他指着围观的百姓说道:“阎大人有令,凡主动迁徙者,朝廷给每户发放二两银子的搬家钱,每个人发放三个月的口粮。拒不迁徙者,抄家问罪。” 围观的百姓听罢愣了会,急忙问:“军爷说的可是真话?” “军令如山,我等不敢乱言!” 得到这个保证后,围观的老百姓顿时变了态度。 宣府一带饱受建奴入关的摧残,他们每次入关除了杀人放火外还掳掠百姓,抢夺粮食。 现在朝廷不但帮着他们进城避难,而且还发口粮和银子。 简直不要太幸福! “你们聊着,我家里有点事!” “军爷稍等,我们这就回家收拾行李去!”百姓们纷纷回家,开始收拾行李。 整个城池迅速忙碌了起来。 距离长城最近的独石堡则截然相反,此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城中的百姓已经被明军迁徙到龙门卫中,那里城坚炮厉,易守难攻。 轰隆! 旁边一座小院内传来一声巨响。 巨响过后,两个用白布包裹口鼻的明军,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走了出来。 “大哥,毒药直接投入井中不就行了?为何还要用土石将井口掩埋?”一个明军问。 “你懂个锤子!阎大人让怎么干,咱们兄弟就怎么干!” “你也不知道原因吧?” “放屁,老子当然知道了。建奴跟你不一样,他们不是傻子,喝这些井水前会用牲畜试毒。” 另一个明军挠了挠脑袋:“把井口盖上他们就不试毒了?” “废话!此举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一般人肯定会想,既然掩埋井口了,就没必要投毒;或者说,既然投毒了,就没必要掩埋井口!至于能毒死几个建奴,就得看天命了!” “哦,我懂了!” “这有一口井,砒霜不够了,用巴豆粉吧!” “这不废话吗,快点投,早点投完早点回去领赏!” 两个明军一边闲聊,一边将毒药投入城中的水井中。 独石堡西边有一条河,名曰独石水,又曰龙门川。 龙门川的上游。 上千明军以及民夫正在用土石堵塞河道。 由于天气干燥少雨。昔日川流不息的河水此时小的像一条长蛇,自河道中蜿蜒爬行。 姜应奎站在高处一边用千里眼侦查附近地形,一边指挥人们截流。 随着最后几车土石倒入河道中,龙门川被堵死了。 上游的河水在原地慢慢积攒,下游的河水则开始枯竭,露出了河床上的砂石。 “龙门川已经被截流,请姜大人示下!”一个明军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走过来,抱拳拱手。 “好!带上你的人立刻回城。” “大人您呢?不和我们一起回城吗?” 姜应奎笑了笑:“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等这些干活的明军和农夫走远后,姜应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骑在马上静静地等。 眼看天色渐晚,一支商队从远处缓缓走来。 这支商队很是奇怪,不仅随行的人员用白布遮掩口鼻,就连拉车的牛马口鼻上也挡着一块白布。 黄牛和骡马被白布影响了呼吸,一个个张着大嘴不停地喘息。 “久等了,姜大人!”商队领队放下手中的鞭子,对着姜应奎抱拳拱手。 “嗯!”姜应奎点点头,吩咐道:“先让你的牲口就地饮水,喝完水后把车上那些病羊死羊全部投入水中。” “是!” 看着病羊死羊被全部投入水中后,姜应奎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走,回城领赏!” 宣府镇外。 阎应元带着百余亲兵走在田边的小路上,看着地里开始发黄的麦穗,叹了口气。 “大人为何叹息?”一个亲兵问道。 “好好的粮食,白瞎了!” “大人的意思是...?” “全部焚毁!” “啊?”那名亲兵顿时愣住了,在大明朝故意毁坏粮食是要砍头的。 阎大人怎么敢的? 阎应元也不多话,拿起手中的火石在旁边的杂草上敲击几下,杂草瞬间被点燃。 然而,由于麦子尚未成熟,杂草燃烧殆尽后并未将麦田引燃,只是在附近留下一片灰烬。 阎应元皱着眉头想了想,顿时眉开眼笑道:“回城,本官有好主意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明朝三条战线,每一路兵马都忙着做自己的事。 上路宣府忙着坚壁清野,笼络人心。 中路京师忙着练兵备战,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下路的辅助袁继咸忙着与锦衣卫商讨如何除掉左良玉。 而下路主力输出秦良玉,此时正坐在蜀王府内,等待着蜀王。 然而。 等了很久,也不见蜀王出来迎接。 秦良玉顿时怒了,她起身站在殿门外高声道:“蜀王朱至澍接旨!” 又等了片刻,蜀王才带着一众子嗣从后面走了出来:“臣朱至澍接旨。” “今,贼寇四起,江山不幸!为保大明江山稳固,朕擢秦良玉为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四省总督,四省兵马皆听其调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然蜀中府库空虚,既无物资,也无钱粮。” “朕思索良久,需向蜀王借银五百万两,方能募兵筹粮抗击流寇。” “此番所借钱粮虽巨,但皆为备战之需,望蜀王慷慨解囊,朕会加倍偿还。” “钦此。” 第159章 蜀王府借钱(上) 蜀王嘴角抽了抽:“秦良玉,这是何意?” “蜀国大王殿下,下官只是奉命宣读圣旨,这道旨意是什么意思还需殿下自己揣测!”(明代对藩王最正式的称呼是x国大王殿下。) 听着秦良玉对他的称呼,蜀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道旨意意思非常明确:借钱! 大明立国近三百年,皇帝用圣旨借钱别说他是第一次遇到,就是纵观大明史书也是闻所未闻! 他本不想接旨,但考虑到不接旨的罪过后,只能不情愿的将双手高高举起:“臣朱至澍领旨。” 起身后,蜀王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拿起圣旨仔细查看。 “大王殿下放心,这道圣旨是真的!” “不可能!”蜀王冷笑道:“先不说这道圣旨是否有损皇家颜面,就是朝中那帮书呆子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圣旨!” “请大王殿下自行辨别真伪。”秦良玉跟在蜀王身后,不急不缓。 看了不知多少遍,就在蜀王快要圣旨翻烂的时候,秦良玉忍不住了:“大王殿下,圣旨是真还是假?” 这是原则性问题,只有手续合法,她后续的行为才会合法。 如果蜀王否认圣旨的真实性,她秦良玉也没必要和蜀王客气了。 蜀王虽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圣旨是真的。” “大王殿下,流寇张献忠已到万县一带,不日将至!我军缺饷少粮,不能久战。在下奉旨来此筹措军饷,还望蜀王殿下成全。” 蜀王眯着眼想了想。 借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借钱。 天下这么多藩王,凭什么借我蜀王的钱? 再者。 崇祯反复无常言而无信,借出去的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借钱的时候一口一个蜀王,还钱的时候蜀王就变成这厮了。 不甘心! 想到这,他淡淡一笑:“秦老将军...不对,是秦老总督,你也知道大明朝有律,藩王不得参与朝政。” “孤封藩蜀国,对付流贼张献忠时朝廷的事,按规矩孤不便参与!”(明代藩王自称孤。) 秦良玉看着高高在上的蜀王,心中仅存的好感也荡然无存:“大王殿下不怕洛阳福王的事重蹈覆辙吗?” 崇祯十四年(1641年),李自成攻陷洛阳,杀福王朱常洵。 蜀王脸色一变:“秦良玉你什么意思?区区一个总督竟敢与本王作对,来人,将其乱棍打出!” 随着蜀王一声令下,几十个家丁拿着棍子冲了出来。 换做别人蜀王可能就将其打死了。 可眼前这位秦良玉身上的光环太多了,她足迹遍布大明,辽东,中原,湖广,西南... 还有石柱宣慰使,二品诰命夫人加身... 当今皇帝为表彰其功勋,更是亲手其做过四首诗! 这是蜀王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后人对秦良玉的评价有多高! 历朝历代修史,女性名人都被记载到列女传中。 而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女性英雄。 可见历史地位之高! 家丁们不是瞎子,看到秦良玉后纷纷一怔。 在四川谁不知道秦良玉啊! 与此同时,站在秦良玉身边的锦衣卫百户王忠喝道:“锦衣卫在此,谁敢造次?” 现场顿时陷入僵局之中! 趁着这个空挡,秦良玉再次问道:“大王殿下要抗旨吗?” 蜀王盯着王忠和秦良玉想了想,突然笑了:“孤怎么会抗旨呢!来人,将府库中的五万两银子给秦总督搬出来,充作军饷。” 五万两银子! 秦良玉的脸色已经出奇的难看了,打发叫花子也不过如此。 “大王殿下只有五万两银子吗?” “孤库中钱粮有数,只有承运殿一所,老将军可拆去变卖充饷。” “好,在下告退!”秦良玉转身就走。 承运殿是蜀王府的大殿名字...就算他真心想卖,又有谁敢买? 王忠不敢停留,跟在秦良玉身后不甘心的离开。 走出蜀王府,王忠盯着怒不可遏的秦良玉问:“秦总督,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良玉冷笑一声:“既然蜀王不要面子,本督就不给他面子了。” “王百户,你拿本督手令去成都府衙调两千守军来,要快!” 王忠不敢怠慢,拿着手令去往成都府衙。 很快,两千守军穿盔带甲来到秦良玉面前。 领兵的是四川巡抚刘之勃。 “四川巡抚刘之勃见过秦总督。” “围了!”秦良玉伸出右手,指向蜀王府。 刘之勃大惊:“秦总督这是要干什么?” “蜀王抗旨不遵,本督奉旨捉拿!” “可是...”刘之勃犹豫不决。 “你也想抗旨?”秦良玉伸手拔出了佩刀! 看着冷森森的刀身,刘之勃知道秦良玉已经怒了,而且怒不可遏! 他硬着头皮大手一挥:“来人,将蜀王府围了,不准放走一人!” 包围的速度很快,但蜀王得知消息的速度更快。 他带着百余名家丁走出府门,目光死死的盯着秦良玉:“秦良玉,你敢造反?” 秦良玉没有理他,而是高声喊道:“本督奉旨向蜀王借银五百万两,蜀王拒不出借,乃抗旨不遵!按大明律,抗旨不遵是死罪。” “念在其藩王的身份,本督决定将其羁押在府中,一应罪责上疏朝廷,听后陛下发落!” “来人,随本督一起进府拿钱!”说罢,她拿着佩刀带头往蜀王府里冲。 蜀王何等人也? 祖上朱椿是明朝第一任蜀王,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一子,自洪武十一年封藩以来,这一脉在成都发展了二百六十六年。 属于根红,苗正,财大气粗的典范! 就算秦良玉名气再大,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朱家的臣子。 “谁敢!”蜀王从家丁手里接过一把腰刀,拧眉立目站在门外。 秦良玉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向蜀王。 “你...你别过来啊!我不和年纪大的人动手!”看着秦良玉咄咄逼人的步伐,蜀王有点慌。 莫说他是蜀王,就是崇祯在场,面对秦良玉杀人般的眼神也得退避三分。 “你们拦住他!”蜀王将身边的家丁拽向身前。 这些家丁早已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反抗,纷纷往后缩。 蜀王差点被气死,他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走来的秦良玉。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就是现在! 气急败坏的蜀王双手举起腰刀,对准秦良玉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第160章 蜀王府借钱(下) 铛的一声! 秦良玉的佩刀与蜀王手中的腰刀碰在一起。 蜀王虽然年轻,但与秦良玉比起来,只能用战五渣来形容。 秦良玉右手的佩刀往外轻轻一拨,随后小步向前,佩刀直接抵在了蜀王的脖子上。 “抗旨不遵,刺杀朝廷命官,本督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所有人都愣住了。 和藩王兵戎相见,她秦良玉怎么敢的啊? 换做之前,秦良玉绝不敢对蜀王下手。 但。 彼一时此一时。 圣旨里说的明白,如果蜀王不中计也不借钱,她可以直接抢! 兵贵神速,晚一天就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她没心情与蜀王周旋,索性直接抢了。 蜀王看着明晃晃的刀身,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厮竟然来真的! 她肯定有旨意! 如果没有旨意,大明朝没人敢这样对他。 想到这,蜀王立刻抛下手中的腰刀,但还是继续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秦良玉,孤乃大明蜀国藩王!没有陛下的旨意,但凡敢动孤一根汗毛,你九族不保!” “你上疏参我吧!”秦良玉毫不在意。 她已经知道了朝廷局势的变化,现在这位大明皇帝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为了救大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她,也有什么都能做的旨意。 “来人,与蜀王府的左右长史一起入府查点银两,多一钱不拿,少一钱不行!” 明代藩王府设有左长史、右长史、典簿、审理...等官职。 长史掌王府之政讼,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而总其庶务焉。 “你们敢!”蜀王怒喝道,“汝等的职责是护卫成都府和孤的安全,现在秦良玉带兵作乱,你们不来相救也就罢了,还敢助纣为虐?” 四川巡抚刘之勃和他带来的两千守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蜀王说的不错,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城池和蜀王安全。 可秦良玉手里有圣旨,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有密旨。 而且。 秦良玉现在是四省总督,四省所有大明官军都要受她指挥。 如若不听,就是抗旨。 这些人慑于蜀王的威严,同时又害怕秦良玉的圣旨,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秦良玉怒了,她吩咐锦衣卫百户王忠:“王百户,你带人亲自去!” 王忠点头,带着门外上百名秦良玉的亲兵往里闯。 “拦住他!”蜀王虽然不敢对秦良玉多言,但对王忠就没那么客气。 几十名家丁拿着武器拦在门外。 王忠来之前早已得到了崇祯授意,他一句话不说,抽出腰刀对准最近的王府家丁直接捅了过去。 “啊!”惨叫声响起。 不消片刻,那个家丁就因为流血过多而亡。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尤其是蜀王。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忠竟然这么硬,硬到当着他的面捅死蜀王府的家丁。 蜀王的脸色骤变:“反了,全都反了!这大明还是不是朱家的天下?” “你就看着他行凶吗?”蜀王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四川巡抚刘之勃身上。 刘之勃笔直的站在原地,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闭眼捂耳朵! 一方是大明藩王,另一方是身怀圣旨的四省总督,以及京师来的锦衣卫! 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担不起责任。 家丁们虽然想上前抵抗在蜀王面前表现一番,但是看到王忠手里带血的刀后,纷纷放下了武器。 蜀王黑着脸,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没有了蜀王的干扰,剩下的事就简单了。 “来人,与本督一起将蜀王及其家眷押往承运殿!其余人等与锦衣卫和王府左右长史一同前往内库,请点银两!” 很快,在秦良玉的安排下,王忠带人打开了蜀王银库的大门。 看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王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些钱多了不敢说,至少上千万两。 大明官府最大的银锭重至五百两! 普通银锭为五十两一枚,再往下有二十两、十两、五两、三两、二两、一两不等。 王忠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称,命人从五十两一锭的开始称重。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天,五百万两银子才清点完毕。 随着最后一箱银子被搬出银库,王忠带着左右长史去往承运殿。 “启禀秦都督,银两已经清运完毕,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万两!” 秦良玉扭头看向蜀王,随后深施一礼:“秦良玉多谢蜀王慷慨相借,大明西南战事有希望了。” 蜀王冷着脸,一言不发。 身为藩王,今天这件事可以说让他丢尽了脸面。 秦良玉不管蜀王的表情,她拿起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张借据,随后用都督印在上面盖了章。 “蜀王殿下,这是朝廷的借据,请殿下收好!如果丢失,概不遗补!” 虽然蜀王内心极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起借据仔细查看一番。 五百万两白银,没多写,也没少些,更没有错别字。 “蜀王殿下,如果没问题的话秦良玉这就告辞!” “等等!”蜀王拿着借据站了起来。 “蜀王殿下请讲。” “为何没写归还银两的日期?” 这... 这句话让一直冷着脸的秦良玉差点破防,“这...归还银两是当今陛下的事,如有异议还请请蜀王殿下亲自上疏与陛下商议。” 蜀王还想深究,考虑到秦良玉也只是个奉旨办事的,顿时没了计较的心情。 眼看秦良玉转身就要离开,蜀王还是忍不住问道:“秦良玉,京师那边的战事很棘手吗?” 秦良玉转回身,看着蜀王的眼睛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建奴蒙古人即将破关南下,李自成随时会卷土重来,京师两面受敌,难啊!” 蜀王摇摇头,再次问道:“那,你能保证将张献忠挡在重庆之外吗?” 秦良玉苦笑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只能尽力一试,不敢保证。” “左良玉不是在武昌吗?快让他在后面追击张献忠!你在前,他在后,张献忠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蜀王对自己的谋略很是满意,说话时的语调都变得有些慷慨激昂。 “左良玉那边就不劳蜀王惦记了,陛下已有安排!” 蜀王眨了眨眼睛,认真收好借据,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秦良玉不敢耽误,立刻来到王府门外。 “刘巡抚,你先将拖欠成都守军的军衔数目报上来,本督这就安排人发放军饷。” “等军饷发放完毕后,就地采买粮草,将粮草和剩余银两一并运往重庆!” “本督要在重庆一带与张献忠决一死战!” “遵命!”刘之勃领命后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如果左良玉不出兵,仅凭秦总督手下的几万人马是很难挡住张献忠的啊!” 左良玉... 秦良玉看向武昌府所在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是我做的崇祯十七年五月各方势力图,以及三条战线各方主力位置(平行世界地图,与现实无关) 第161章 计除左良玉(上) 武昌府。 府衙大堂内热闹非凡。 大堂内摆着两张桌子,上面放着各种样式的珍馐佳肴,让人看了直流口水。 大堂的空地上。 十几个教坊司的舞女穿着单薄的衣服,尽情的卖弄着舞姿,整个大厅顿时春意盎然。 有明一朝,教坊司只是礼部下面的一个部门,负责对官妓进行管理。 教坊司并不等于官办妓院,它的主要职责其实是管理宫廷中演出音乐、舞蹈及戏剧。 “来,我敬袁兄一杯酒!”体型略显臃肿,面目圆润的左良玉坐在主位上,端起酒杯向袁继咸敬酒。 “左兄客气,来,干杯!”说罢,袁继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后,左良玉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袁继咸身边。 他夹起一口菜,再次端起酒杯,对袁继咸身边的人说道:“张公公,左某敬你一杯!” 司礼监太监张容点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趁着左良玉夹菜的功夫,袁继咸不停的给张容使眼色。 朱慈烺得知袁继咸的困难后,不但派出了得力干将张容,甚至从南京派出百余名锦衣卫悄悄潜入武昌府,等待时机。 袁继咸与张容在九江碰面后很快商量好了对策,若想除掉左良玉父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毒! 下毒的最佳时机是与左良玉推杯换盏的时候。 但是... 左良玉戒心很重,此次宴请他准备了两张桌子。袁继咸和张容一张桌子,左良玉父子一张桌子。 两张桌子离得很远,袁继咸没了对策,只能向张容求教。 张容一点也不急,他自顾自的拿起酒壶,不停地往杯子里倒酒,随后一饮而尽。 左良玉见状朝儿子左梦庚使了个眼色。 左梦庚恋恋不舍将目光的从那些舞女身上挪开,对着张容端起酒杯:“张公公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吗?” “哎!”张容叹息一声,“别提了!” “既来武昌府,就没有忧心事!我敬张公公一杯!”左梦庚也不强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府衙大堂内鼓乐齐鸣,舞女们衣袖飘飘,婀娜的身姿在灯光下摇曳。 看的人心潮澎湃。 张容是个太监,他对那些舞女毫无兴致,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酒壶,不停地自斟自酌。 很快。 酒壶里的酒被他喝完了,张容也已经醉醺醺的坐立不稳。 负责侍候的下人刚要将酒壶灌满,却见张容直接起身走到左梦庚身边,将对方的酒壶拿在手中。 他右手拿着酒壶,左手拿着酒杯,哗的一声,酒杯倒满,随后一饮而尽! 左梦庚正沉迷于舞女的舞姿,被张容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先是看向左良玉,然后面色凝重的盯着张容,不知所措。 宴请袁继咸和张容之前,左良玉特地交代过。 他们拥兵自重已经得罪了朝廷。 朝廷正是用兵之计缺兵但不缺将,为了防止被朝廷暗算,需处处小心。 尤其是在酒桌上,不能与张容有任何接触。 东厂和锦衣卫擅长下毒,一旦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张容将左梦庚酒壶里的酒倒完后,随手将酒壶放在桌子上,走回自己的座位。 “哎!左...左兄,你说...我护送太子去往南京,是...是不是大功一件?” 左良玉用眼神示意左梦庚待在原地不动,随后端起酒杯朗声道:“张公公何止是大功,简直是奇功一件!想必得了不少赏银吧?” “呵...”张容冷笑,“不...不提也罢 ,我...我敬你们父子一杯!” 说着,张容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左良玉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举杯陪酒。 左梦庚酒壶里的酒已经被张容喝完,就在下人打算往酒壶里倒酒的时候,被左良玉伸手制止,“不用倒酒,我的壶里还有酒。” “等...等一等!”张容见状站了起来。 他迈着醉醺醺的步伐来到左梦庚身边,将那个酒壶拿在手中,不满的问:“左...左兄,你什么意思?” 左良玉假装不懂:“张公公此言何意?” “你...嫌弃我用过的酒壶,对...不对?”张容右手拿着酒壶,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左摇右晃。 “没有的事!张公公多想了!” “放屁!你...你们就是...嫌弃我,嫌...我不干净,对不对!”张容的话愈发难听。 一直旁观的袁继咸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左兄莫要往心里去,张公公喝多酒。” “放屁!我...我没喝多!”张容使劲推了一把袁继咸。 袁继咸的脸色变了变,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再次来到张容身边:“张公公,今天喝的够多了,改日再喝。” 他又对着左良玉父子道:“左兄,贤侄,张公公不胜酒力,多有得罪。” “没事没事,喝多了也是人之常情,我们父子怪不得张公公。” “不行!”张容晃动着身子来到一个下人身边,命其将酒壶灌满酒。 随后他拿着酒壶回到三人身边,重重的打了一个隔,“今天...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咱们四个,一起把这壶酒...干了!” “别闹了,你不怕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袁继咸再次阻止。 “是啊张公公,今天喝的不少了,改天再喝吧!”左良玉嘴里说着客套话,目光始终锁定张容。 下毒就在一瞬间,不能掉以轻心。 “不行!”张容整个人虽然醉醺醺的,但语气不容质疑:“你们...要是不跟我喝,我就回南京,告诉太子...你们要造反!” 此言一出,不止左良玉父子,就连袁继咸也愣在原地。 第162章 计除左良玉(中) 听到张容的言论时,袁继咸以为他真的喝多了。 看到张容微微上扬的嘴角,他才明白对方在演戏。 就在袁继咸打算配合的时候,却见张容两眼一闭摔倒在地。 “这...张公公怎么了?”左良玉谨慎的后退半步。 他不敢接触张容,怕被对方下毒。 “让左兄见笑了,张公公喝多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再饮!”袁继咸不知道张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能战术性撤退。 左良玉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嘴里虽然说着客套的话,却吩咐下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张容抬起来,送到门外的马车上。 看着马车徐徐远去,左良玉这才将心放回肚子。 “爹,你和袁继咸平日关系不错,他真会对我们下手吗?”左梦庚不解的问。 “呵,”左良玉看着杯盘狼藉的大堂,冷冷一笑,“不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对了,快去沐浴更衣,我怀疑张容在你衣服上下了毒!” 随后又吩咐下人:“将今日宴席所有用过的东西全都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安排完这些后他又不放心,来到衙门外对值守的将领说道:“调一千人将府衙围起来,飞进一只鸟来拿你是问!” ...... 马车内。 袁继咸正要询问时,张容一翻身坐了起来。 “张公公,今日下毒可还顺利?” 张容面色阴沉的看着府衙方向,双拳紧握,“这厮太谨慎,我没机会下毒!” 袁继咸怔了怔:“没机会?我看话本里面能隔空下毒,张公公为何不试一试?” 张容没好气的反驳道:“话本上写的内容都是胡编的,锦衣卫和东厂做不到!” 古代小说又叫传奇、话本。 起源于唐朝,发展于宋朝,元朝叫杂剧,到了明清皆称话本。 尤其是明末,由于雕版印刷技术的成熟,印刷成本大幅下降,导致明末小说,禁书等刊印品泛滥。 袁继咸拍了拍脑袋:“看来,下毒是不可能了?” “嗯,袁大人就不要顾及情面了,明天按计划行事吧!” “可是...” “我知道袁大人与左良玉私交甚好,但,道不同不相与谋。左良玉今日的表现你我都看在眼里,莫说五万兵马,就是五千兵马他都不会借给你!” “陛下和朝廷能容忍他拥兵自重,前提是听从调遣!” “本想让他们父子体面的死,是他们自己不要体面的!” 听着张容的言论,袁继咸终于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怜悯,叹了口气后,躺在马车里沉默不语。 次日一早,袁继咸早早来到府衙大堂。 “左兄,袁某奉旨向左兄借调五万兵马,劳烦左兄成全!” 左良玉顿时露出略显憨憨的笑容:“袁兄误会了,不是我不借,是他们不听我左某人调遣。这些人有的是张献忠的降兵,有些是招募来的新兵,战力不足,忠诚有限。” “更何况朝廷欠饷,他们毫无战心。” 袁继咸扫了眼门外的张容,旋即压低声音:“左兄,张容是朝廷派来监督我的,麻烦左兄将手下的将领都喊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帮我演一场戏!” 左良玉想了想,点头同意。 拥兵自重已经成了事实,但与朝廷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尚未捅破。 朝廷需要他的兵对抗张献忠,而他也需要朝廷发放军饷粮饷。 现在帮袁继咸就是帮自己。 半个时辰后,武昌府府衙外被明军团团包围。 左良玉为了自己的安全,再次调集一千步兵守在府衙附近。 两个字:净街。 锦衣卫东厂擅长暗杀,前提是藏在暗处。 只要将附近的街道清空,别说锦衣卫,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杀不了他! 得到净街的消息后,左良玉心情大好。 他与左梦庚走在前面,袁继咸与张容并排在后,分别走出衙门,来到大街上。 左良玉麾下几十名高级将领,百余名将军齐刷刷站在门外。 精神饱满,盔甲鲜明。 左良玉站在台阶上,高声道:“诸位,这位是朝廷派来的袁继咸袁大人,他有话对你们讲。” “你们都给老子站在原地认真听,听到没有?” “末将领命。” “遵命。” 一众将领纷纷回应。 左良玉面带笑容走到袁继咸身边:“袁兄请讲。” 袁继咸也不客气,上前半步用力喊道:“诸位,我袁继咸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军务,现奉命来到武昌向宁南伯左良玉借兵五万,围剿张献忠。” “你们有谁愿意与本官一起出兵建功立业吗?” 众将领们互相看了看,非常默契的在原地沉默。 左良玉私下里早就和他们说过,谁也不许去。 张献忠麾下几十万兵马,势不可挡! 此一去功劳倒还是其次,搞不好会把命搭进去。 看着沉默的众人,袁继咸知道了结果。 “不是我们不想出兵,是朝廷拖欠军饷,手底下的兄弟们饭都吃不饱,根本没办法打仗。”一个副将站在人群里说道。 袁继咸点头:“确实!本官知道朝廷拖欠你们军饷。但秦良玉在四川准备了几百万两银子,那些钱就放在那里等着你们去取。” 听到几百万两银子后,诸位将领纷纷侧目。 银子可是个好东西! 这些人并非左良玉的嫡系,左良玉的精锐在朱仙镇一战损失殆尽。 投靠左良玉一方面是他官军的身份,另一方面左良玉确实能搞到钱。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有钱粮充足才能笼络士兵们的军心。 左良玉固然能搞钱,但缺饷依然十分严重。 听到秦良玉那里有银子后,这些人有点心动了。 “袁大人骗人的吧?秦良玉要是有钱,也不至于兵退忠州!”另一个副将得到左良玉的眼神示意后,咄咄逼人的反问道。 “对,现在谁有钱跟着谁混!” “张献忠钱多,所以跟着他混的人也多!” 袁继咸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秦良玉确实没钱。” 左良玉刚想暗笑,却见袁继咸话锋一转:“可是蜀王有钱!” “楚王,岷王,襄王,荆王,惠王,皆死于张献忠之手,蜀王怕落得同样的下场,于是拿出府中钱财对抗流贼。” “之前未能进京勤王已经让尔等错过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机会还要错过吗?” 左良玉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袁继咸竟然在话里给他挖坑。 他手下这些将领一个比一个年轻,满脑子的建功立业。 之前错失勤王的功劳已经让他在军中饱受诟病,现在袁继咸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挑明,分明是挑拨离间! 其实他自己也十分后悔没去勤王。 本以为李自成会攻下北京城,没想到他去的快,败的更快! 若是去了,白捡一份天大功劳! 可惜! 诸多将领之中虽然有人心动,但慑于左良玉的威胁以及袁继咸消息的准确性,纷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袁继咸朝张容看了一眼,张容立刻站出来喊:“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 众将继续用沉默回应。 张容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冷哼一声迈步走向马车。 袁继咸目光在诸多将领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左良玉和左梦庚身上:“既然诸位都不愿出兵,那我袁某人就不废话了,告辞!” 第163章 计除左良玉(下) 告辞? 这就走了? 左良玉与左梦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袁继咸冷漠的转身走向马车,正要撩开马车的门帘时他转身停下脚步,对左良玉和左梦庚说道:“左兄,贤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良玉和左梦庚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异常后二人才迈步来到袁继咸身边:“袁兄,有话请讲。” “朝廷封你们父子一个平南伯,一个平贼将军,待你们不薄啊!为何还要这么做?想过后果吗?” 左良玉无奈的笑了笑:“乱世当求自保,吴三桂如此,我左良玉亦是如此!有何过错?” “公侯伯都是虚名,我左良玉年纪大了,早已把那些东西看淡了。” 袁继咸愣神片刻,看着眼前这位好友,他皱着眉问道:“左兄,你说的有道理,但不多。乱世自保没有错,前提是认清自己。” “你是想当君王,还是将军?” 这句话把左良玉问愣了,他一直想着保存实力,却没往深处思考这种问题。 君王?将军? 袁继咸继续说道:“想当君王就应该招兵买马笼络人心,而不是纵兵劫掠民怨沸腾!想当将军就应该选一方站队,冲锋在前建功立业,哪怕战败也能用苦劳换功劳!” “而不是畏缩不前,贻误战机!” “你拥兵自重,既不做君王该做的事,也不做将军该做的事,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左良玉被一连串的问题弄懵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好友,想回答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有剿不完的流贼,朝廷就会继续重用他。 他的功劳也会一天比一天大! 在大明朝,养寇自重是常见的事。 别人可以,他左良玉也行。 左梦庚抬起那张年轻的脸颊,反问袁继咸:“袁大人,维持现状不行吗?” 袁继咸叹了口气:“之前行,现在不行了!” “为何?”左良玉和左梦庚同时问道。 “因为陛下眼里容不下沙子了!” “左兄,贤侄,来世再见!” 袁继咸说话的同时往旁边一闪,迅速远离马车。 与此同时。 轰! 马车里传来一声巨响! 响声传出的同时,一股浓烈的烟雾裹着几百枚小铅丸喷涌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马车门帘炸碎,铺天盖地的铅丸将左良玉父子瞬间笼罩。 他们二人来不及发生任何声音,脆弱的身体直接被铅丸洞穿。 肉体撕裂,血雾升腾,尸体惨不忍睹。 铅丸余势不减,砸在左良玉身后的砖墙上。 一阵劈里啪啦声过后,现场恢复安静。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坏了。 反应快的将领纷纷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躲避,反应慢的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有人被铅丸击中,抱着伤口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怎...怎么回事?”更多人脸上则是写满了疑问。 “好...好像是佛朗机!”有经验丰富的将领揉着耳朵说道。 可是。 哪来的佛朗机呢? 两千个士兵早已将附近净街,别说人了,就是鸟都没有一只。 旋即,有将领看到了袁继咸乘坐的马车! 是了! 他们检查了所有的地方,唯独没检查袁继咸的马车!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马车里藏一门佛朗机! “是袁继咸,他在马车里藏了一门佛朗机!是他把平南伯炸死了!” “对,不止平南伯,平贼将军也被他炸死了!” “兄弟们上啊,给平南伯父子报仇!” 众多将领回过神来后愤怒不已,立刻拔出武器围了过来。 “谁敢!”张容坐在马车内,已经再次将佛朗机装填完毕。好在马车被提前固定在地上,否则早就被受惊的马拽跑了。 明代佛朗机由母铳(炮身)和子铳组成,缺点是射程短,精度差。 优点是射速快。 如果提前将子铳装满火药,发射速度比鸟铳还要快。 袁继咸捂着耳朵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圣旨:“圣旨到!” 众将先是一愣,看着袁继咸手里的圣旨和张容马车上的佛朗机后,纷纷停下脚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流贼进犯京师,朕命天下之师进京勤王,左良玉父子拥兵自重,抗旨不遵,乃是死罪!” “更犯有纵兵劫掠,杀良冒功,克扣军饷等重罪!” “今,数罪并罚,就地处决!” “其余部将,官复原职,钦此!” 袁继咸高高举起圣旨,对着所有人大喊:“我袁继咸奉命带兵围剿张献忠,愿意与我一起建功立业的留下,不愿意效劳的现在就可以走,带上你们的兵出城,我绝不追杀。” “大家都是军人,有什么不满的战场上见!” “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过期不候!” 在场的众将同时停下脚步,互相看着对方。 左良玉父子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算将袁继咸杀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现在该何去何从? 继续为朝廷效力?还是杀了袁继咸对抗朝廷? 前者是兵,后者是贼。 他们既怕朝廷秋后算账,又怕将袁继咸杀了后再无回头之路。 一时间,众人犹豫不决。 第164章 郑芝龙进京 “传令各城门守军立刻打开城门,想走的随时可以走,不想走的留下与本官一起围剿张献忠!”见众人犹豫,袁继咸开始下令。 左良玉麾下兵马组成结构十分复杂。 最多的是大明官军,剩下的人当中有张献忠的降兵,也有李自成的降兵。 还有河南、湖广一带的地主武装。他们依附在左良玉麾下,表面上看是官军,实则是私人武装。 这些人用好了还行,用不好会在背后给他一刀。 片刻之后,有人问道:“袁大人,之前我等奉左良玉的命令劫掠百姓和漕运船只,朝廷打算如何处理?” “之前的事错在左良玉,现在他已经被本官处决,尔等过往之罪朝廷既往不咎。” “但是...”袁继咸话锋一转,“我袁继咸是大明总督,手下的兵是官兵,绝不允许你们再次做出劫掠之事。” “如果做不到,请离开这里,我袁继咸用不起!” 诸将互相看了看,有几个人快速站到袁继咸身边,并做出一副警戒的姿态。 他们的态度很明显:保护袁继咸,继续给朝廷效力。 有人带头后,其他人纷纷开始表态。 在场的高级将领中,有七成站在了袁继咸身边。剩下的三成将领表情凝重的站在原地,想走却不敢走。 袁继咸继续说道:“诸位,本官言出即行!在明天日出前,本官不会离开武昌府衙一步,也不会下达任何命令,想走的随时可以走。” 有了这句保证,剩下的三成将领转身就走。 他们不信任袁继咸! 左良玉的下场让他们害怕之余感到心寒。 “请袁大人下令,属下愿将这些投敌叛国之人尽数擒。”那些将领刚离开,有人站出来说道。 袁继咸缓缓摇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本官说到做到。” “可是...朝堂上那些文官若是知道此事,袁大人恐怕自身难保啊...!”一个明军将领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大明朝带兵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朝堂上的文官不管领兵武将有什么困难,只要出兵慢了,打了败仗,或者说没能按照那帮文官的想法打仗,统统弹劾。 轻则戴罪立功,重则砍头治罪。 如果袁继咸私自放这些人走的事被朝堂上的人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袁继咸满不在乎:“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 在众将佩服的眼神中,袁继咸将目光放到左良玉父子的尸体上。 他站起身来到尸体旁边。 看着曾经的挚友,袁继咸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良玉戎马一生,辽东,陕西,山西,河南,湖广都有过他的身影。 他打过建奴,碰过蒙古人,与张献忠李自成都交过手。 如果他从被封平南伯的那一刻起兵勤王,或许此时的他已经被封侯了。 但... 世间没有如果二字。 左良玉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 为了筹集军饷,他将整个城的女眷抓起来,卖到秦淮河上换钱。 这是官军该做的事? 他找楚王要军饷,楚王不给。 左良玉直接纵兵劫掠,在南昌烧杀抢掠二十余天。 这更不是官军! 袁继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伤感。 沉默许久之后,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对附近的一个明军将领说道:“麻烦帮忙置办两副棺材,将左良玉父子好生安葬。” “他们是陛下钦点的犯人,袁大人此举...” “论公,他们是该死;论私交,我是左良玉的好友,应该安葬他们。此事前因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你们无需多心。” “袁大人有情有义,我等佩服!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等愿与大人共担此责!”十几个将领同时抱拳拱手。 袁继咸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已经是五月上旬!大明朝三条战线,他是最不起眼的一条。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根本无暇顾及他。 “明日一早开始请点兵马,筹集粮草,等水患过后与本官一起兵发岳阳!” 站在袁继咸身边的将领一个个面露难色... “怎么了?”袁继咸不解。 “袁大人,没钱!之前劫掠的钱财已经挥霍了六七成,守城没有问题,若想出城作战,还需要再筹备一些钱粮。” 这... 袁继咸看着京师方向,心中祈祷: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肯定有解决此事的办法。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乾清宫内,崇祯正在斟酌报纸上的内容。 “皇爷,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芝龙携子郑森在殿外求见。”王承恩的生意在殿门外响起。 嗯? “快让他们进来!”崇祯放下手中的报纸,略显激动。 一方面是大明水师终于聚齐了,另一方面是即将见到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南明三大柱石之一的郑成功。 此时还没有郑成功这个名字,他本名叫郑森,历史上是被隆武帝赐姓为朱,并赐名为成功。 “是皇爷!”王承恩在殿外一番嘱托后,三个人迈步走进大殿。 “臣,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 “臣,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芝龙。” “学生郑森。”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个人同时跪倒施礼,口中山呼万岁。 “平身。” “谢万岁。” 崇祯慢慢打量眼前的三个人。 站在最左面的是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他穿着武将官袍,体型魁梧,黝黑的国字脸上五官棱角分明。 郑芝龙站在中间,他穿着从一品武将官袍,面目圆润,五绺长髯在胸前飘洒,一副老学究的姿态。 站在郑芝龙右手边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左右的年纪,头戴冠帽,面容清秀,嘴唇上两捋短须,让人感受到一种文武兼修的温雅气度。 “黄总兵护送太子有功,朕该赏你什么好呢?”崇祯开口问黄蜚。 他先是在铁门关与刘文耀计杀刘泽清,随后护送太子去往南京。 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黄蜚做的都足够完美,理应论功行赏! “臣惶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黄蜚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关辽登津水师的军饷可曾发放?” “发了,刘文耀都督在铁门关时就已将拖欠的军衔全部发放完毕。” “那就好,擢升黄蜚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所部官兵赏银十万两。”崇祯手指轻轻一挥,进行封赏。 第165章 郑成功 明朝中后期五军都督府虽然名存实亡,但荣誉还在。 黄蜚立刻下跪:“臣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受之有愧,请陛下收回圣命。” 崇祯淡淡一笑:“这是朕的旨意,也是朕对大明武将的态度。” “臣...领旨谢恩!”黄蜚两条粗壮的臂膀支在地上,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论功行赏后,崇祯将目光放到郑芝龙身上。 “郑同知,此番用海船运送粮草,情况如何?” “回陛下,此番用海船运送三十万石粮草,由于风高浪急,部分船舱进水,所以损失了一些,损失的部分约占总数的一成。” “海船已停靠在天津,三日内即可换成漕运船舶送抵京师。” 郑芝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一成损失虽然不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很是扎眼。 再加上他不知道崇祯召他们父子进京有什么事,所以此次进京是冒着风险来的。 崇祯点点头:“站在你右手边的是郑森?” “是,犬子郑森在南京国子监学习,所以才敢在陛下面前自称学生!”郑芝龙急忙解释。 崇祯再次点头,他对着郑森说道:“郑森,在南京师从何人?” 郑森深施一礼:“师从钱谦益。” 钱谦益... 东林党领袖,官至礼部侍郎,后因罪削籍归乡。投降满清后被列入贰臣传乙列,后又与郑成功,李定国联络反清复明。 在八旗兵攻进南京前,他的小妾柳如是劝他一起投水殉国。 钱谦益思索良久,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道:“水太冷,不能下。” 是一个自称清流,行为荒诞的东林党奇葩! 不行! 不能继续让郑森跟着钱谦益学习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会废在钱谦益手里。 想到这,崇祯问道:“郑森,生逢乱世,你觉得什么是英雄?” 郑森想了想:“学生以为,大丈夫立于世,胸有为人处世之道,腹有治国安邦之策,上可报效国家,下可封妻荫子,方为英雄。” 崇祯不由得对郑森多看了两眼,他再次问道:“你觉得,在南京国子监学习能成为英雄吗?” 郑森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在国子监学习后,下一步就是入朝为官,而且是文官。乱世之下,鲜有文官能力挽狂澜。 上一次力挽狂澜的文人还是于谦,结果却是惨之又惨。 崇祯继续说道:“乱世之下,焉有完卵!多事之秋,而乃有令患风!” “若想治国,需先安邦。治国用文,安邦需武,此乃文武双全之本意也!” “然,大明不缺文人,缺的是武!” “你觉得朕说的有道理吗?” 郑森偷偷的看了一眼崇祯,随后盯着眼前的地砖沉思不语。 良久,他深施一礼:“学生请陛下赐教。” “你父担任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率领水师镇守福建!朕以为,你应弃笔从戎在你父亲麾下效力。” “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正当时也!” 郑芝龙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崇祯。他让郑森师从钱谦益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他重走自己的老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是破灭了。 不过。 既然皇帝要求他从军,那肯定不是从基层做起。如此一来,他的顾虑也就没那么多了。 大明朝武官晋升极其严格,不但有服役年限的要求,还要在战争中有优秀的表现。 “陛下的意思是?”郑芝龙忙问。 “朕此番征召你们前来,为了两件事,先说第一件!”说罢,崇祯吩咐王承恩将一张巨大的辽东地图铺在地上。 随后,他带着其余人来到地图前。 上面画着辽东的地形,城池,山川河流,以及几处适合停船的渡口。 “诸位,你们看!”崇祯指着辽东区域:“建奴已尽占关外之地,他们有水师两支水师,一支驻守松花江上游,负责给建奴运送物资。” “另一支是投降建奴的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他们驻守在辽南一带,正帮着建奴打造八旗水师!” “辽南?”黄蜚在这一带打过无数次仗,试图在辽南找到适合造船的地方。 “这里!”崇祯指着辽南狮子口(今瓦房店旅顺口区)说道:“朕闻建奴正在此地打造水师。” 黄蜚与郑芝龙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了崇祯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在他们二人的脑袋里仅仅呆了片刻,就迅速消失不见。 从海上偷袭建奴,难啊! 一方面对方在沿海区域布置了各种重炮,那些重炮比舰炮射程远,威力大,要想偷袭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黄蜚拱手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偷袭建奴水师?” “是,也不是!” 崇祯的话把所有人都弄愣了,郑森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着眉猜测道:“难道陛下是想引蛇出洞?” “对,朕的意思是用商船引诱孔有德,耿仲明率部出击,然后集中兵力将他们的舰船全部摧毁。” “建奴没了海船,大明水师将在海上畅行无阻!” “可是...”郑森继续问道:“对方不上当怎么办?” “无妨,就当大明水师练兵了。” “你们以为如何?” 黄蜚和郑芝龙低声商议片刻后说道:“可行,但我等不保证此番出兵能有战果。” “那就这么办!” “擢郑芝龙为福建水师总兵,率福建水师进驻登州,与黄蜚共同出兵辽南。” “第二件事是军饷!一会去兵部和户部将拖欠福建水师的饷银全部领了。” “然后朕有一件要事交给郑森!” 郑森先是抬头看向郑芝龙,得到眼神同意后急忙施礼:“学生当鞠躬尽瘁。” “即日起,擢郑森为福建水师副总兵!” “朕要你在一个月内将一批银两送去南京,给太子留下一部分,剩下的沿长江逆流而上,给驻守在九江的袁继咸送去!” “西南战事焦灼,秦良玉有饷无兵,袁继咸有兵无饷,他二人无法联合,只能从京师调运饷银!” “你一定要准时送到!希望你此一去马到成功...” “嗯...既然如此,朕就赐名曰成功,以示吉祝!” 第166章 水师的计划 郑成功? 郑森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万千。 他在南京国子监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报效国家。 只是没想到。 皇帝的信任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从一个国子监的学生,摇身一变成了福建水师副总兵! 面对崇祯的赐名,郑芝龙更为震惊! 崇祯元年以前他还是海盗,为了落叶归根和谋取利益才投降了明朝。 本以为不会受到重用,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给自己的儿子赐名。 还将其封为福建水师副总兵!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谢恩!”郑芝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郑成功领旨谢恩。 有了这份荣耀,他们郑家在福建一带将更加辉煌! “谢陛下天恩!”郑芝龙与郑成功一起跪在地上,行三叩九拜之礼。 崇祯看着郑芝龙父子,心里并没有多高兴。 郑芝龙虽为大明水师将领,但是此人海盗出身,脑子里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做事也是以利益为先。 历史上他投降大明,无非是想利用朝廷的身份开展海上贸易,牟取利润。 同样,历史上八旗兵攻到南方后,他觉得大明这棵树靠不住了,为了维护利益向建奴倒戈。 然而现实很残酷,见郑芝龙无法招降郑成功,建奴将郑芝龙害死。 不过,崇祯并不担心郑芝龙会投降。 现在的建奴与大明比起来,优势并不明显! 郑芝龙没理由投降。 “黄蜚留一下。” “郑同知,你现在去户部、兵部领取饷银;郑成功与王承恩去往内帑清点银两,确认无误后送往南京。” “臣等遵旨。” 等郑芝龙父子走后,崇祯看向黄蜚,“黄蜚,心里是不是有些不平衡?” 黄蜚一愣刚要否认,看到崇祯犀利的眼神后立刻闭上了嘴。 他站在原地低着脑袋,额头冒汗。 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被看透了。 崇祯站起身来到黄蜚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和郑芝龙不同,他看中的是利益,而你是忠国忠君之人。” “假如有一天朕乘船出海御驾亲征,朕会乘坐你的船而不是他郑芝龙的船。” “谢...谢陛下信任。”黄蜚是个粗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崇祯,只能不知所措的继续站在原地。 “此次出征辽南,朕有两件事交代给你。” “请陛下示下!” “一,引诱建奴水师出击的事交给郑芝龙去做,你负责策应。如果建奴水师上当,你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二,如果建奴不上当,你立刻回登州,准备第二阶段的计划。” 还有第二阶段? 黄蜚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低着头继续请示:“请陛下示下。” “第二阶段是向郑芝龙租用百余艘商船,然后等朕的消息。一旦京师附近的战事对我军不利,你要立刻整顿所有舰船去往辽南,做出假意登陆之势,诱惑建奴关外主力向辽南转移!” “明白了吗?” 黄蜚拱手领旨,虽然不知道崇祯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这种简单的任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去领赏银吧!驻守在登州期间,你要小心谨慎,时刻关注京师附近的战事。” “臣谨遵圣旨。” 等黄蜚走后,崇祯坐在大殿内松了口气。 至此,所有针对建奴的部署都已经布置完毕。 等等...还有两件事。 “宣李若琏和王之心觐见。”崇祯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 一个时辰后,李若琏和王之心从殿门外急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二人同时施礼。 “李若琏,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是,陛下!”李若琏伸手将鬓边的汗水擦干净,开口说道:“除去皇城必要的仪仗、守卫外,京师所有锦衣卫已全部离京,去往蓟州镇,蓟州,遵化,玉田,平谷,密云,怀柔,潮河所,渤海所等地。” “北直隶,京师以北各地的情报体系已经初步建立。” 崇祯点点头,看向王之心。 王之心急忙说道:“陛下,奴婢已将京师厂卫派出去六成,他们已在各地建立了隐蔽的临时驿站。除了锦衣卫外,不与任何人接触。由于马匹稀缺人员不足,所以东厂接到锦衣卫的消息后,每日最多传递两百里。” “口粮呢?” “每处囤积的口粮足够使用一个月的,如果遇到建奴,他们会将口粮等物资全部焚毁后撤离。” 崇祯放心的点点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建奴不来,或者说...担心它们乱来。 “朕知道了,退下吧。”崇祯摇着头,走向大殿后面的暖阁。 午睡过后。 崇祯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黄得功进京了。 一身戎装的黄得功骑在马上,看着京师的大街唏嘘不已。 崇祯九年,他因功升为副总兵,调入关内,负责管理京师卫戍部队。 崇祯十一年,奉旨带领勇卫营出京镇压流贼。 崇祯十七年,奉旨回京。 此一别,竟有七年之久。 看着故地,黄得功满是疤痕的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纵观大明,还是京师最为繁华!” 黄得功手下有不少将领第一次来到京师,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对所有的东西都很新奇。 “总兵大人,这是京师百姓最爱看的邸报:崇祯十七年。”站在黄得功身边的副将邱钺(yue四声)将一摞报纸递了过去。 黄得功此时已被封为靖南伯,军中还是习惯以职务相称。 “哦?”黄得功顿时来了兴趣,他坐在马上接过报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嗯?宣府特刊是什么意思?” 黄得功指着报纸上崇祯十七年旁边的几个字问。 “总兵稍等,属下去去便回。” 不多时,邱钺一脸古怪的走了回来:“总兵大人,宣府特刊的意思是宣府那边贡献的底稿,刊印在崇祯十七年上。” 黄得功也不在意这些,他拿起报纸再次看了起来。 第167章 黄得功进京 看完几张报纸后,黄得功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好了。 “总兵大人,这邸报上写了什么?”见黄得功表情复杂,邱钺好奇的问。 “你自己看吧!”黄得功甩手将报纸扔了过去,催动胯下的战马,朝皇城方向走去。 邱钺接过报纸后忍不住念了出来。 “自述:被建奴掳走的一千天!” “辽东汉民的现状: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生不如死!” “建奴食人粮的起源!” “多尔衮和黄台吉(皇太极)遗孀的那些事儿。” 这... 随着邱钺将报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其他随行人员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他们先是愤怒,接着是震怒,随后是暴怒。 “踏马的,建奴还是人吗?他们让老百姓种地,种完地后用一句怕粮食不够吃,就把老百姓杀了?” “不然呢?建奴屡次入关,劫掠的百姓有上百万之众,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牲口。” “牲口都不如!牲口吃饱喝足了才去干活!百姓们饿着肚子干活,饿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建奴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头发不留着,非得剃掉留辫子,他们怎么这么另类?” “蛮夷之人信奉蛮夷之事,诸位就当看个乐得了。” 说道乐字,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邱钺,一人说道:“快点把多尔衮和黄台吉遗孀的事儿再念一遍,写的太好了,把我都听热了。” “是热了还是*了?” “去去去,老子说的实话,这一段堪比禁书!” “比禁书还好看!” 黄得功听完最后一段内容后已经来到承天门外,他深吸一口气下马,抬头看向皇城城墙。 城墙上的勇卫营士兵看着军旗上的虎头,声音颤抖:“是...是黄得功黄大人吗?” 崇祯八年,提督内臣曹化淳奏改腾骧四卫为勇卫营,以孙应元,周遇吉、黄得功为帅,遂成劲旅,出击贼,辄有功。 黄得功军士画虎头于皂布以衣甲,贼望见黑虎头军,多走避,其得力出京营上云。 四将中曹化淳因年事已高早已告病还乡。 孙应元在崇祯十五年,孤军无援战死于罗山。 周遇吉战死在宁武关! 敢打虎头军旗的只剩下黄得功一人! “我是黄得功,庞子晋呢?”黄得功问。 虽然离京数年,作为勇卫营名义上的将领,京师将领的调动他还是知晓一二。 “庞参将...率兵出城与李自成主力迎战,战死京师城外。” 黄得功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作为自己曾经的部下,作为一名军人,战死沙场是最高荣誉,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 他心中有说不出来的伤感。 “黄得功奉旨进京,劳烦通禀一声!”黄得功沉默良久,抱拳拱手。 “黄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城上的守军急匆匆跑下城墙,向内廷通禀。 得到消息的崇祯非常激动,他急忙纷纷:“快,快让他进来。” “臣黄得功参加陛下!” 崇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乾清宫的大殿中央。 他四肢健硕有力,五官开阔,面目黧黑,一道刺眼的疤痕在脸上略显狰狞。 黄得功,靖南伯,京营名将。 在对流贼的战争中,他迫降革左五营兵,擒马武,杀王兴国,破张献忠,战功赫赫。 南明江北四镇中,唯一一个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将领。也是四镇将领中,唯一一个战死在沙场上的人。 可见其忠心。 “朕终于把你盼来了,快快平身!”崇祯走到黄得功身边,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吃过午饭了吗?” 随着崇祯的搀扶和那句吃过午饭了吗,这位魁梧的大汉眼圈一红。 这位大明皇帝对他像对待亲人一样。 “回陛下,还未吃午饭。” “王承恩,吩咐尚膳监将给朕准备的午饭端过来,朕要与靖南伯共进午膳。” “陛下使不得,臣是个粗人,无福享受这种恩典。” “你是勇卫营的将领,更是朕的亲军,与朕吃顿饭又怎么了?来人,给靖南伯搬个凳子!” 黄得功推谢了几次,由于崇祯屡次坚持,他也只好坐了下去。 尚膳监的午饭很快端了过来,二人边吃边聊。 “靖南伯麾下现有多少兵马?”崇祯问话的同时,让王承恩将自己桌子上的一盘菜给黄得功端了过去。 年近半百的黄得功泪眼汪汪的擦着眼睛:“回陛下,臣麾下现有骑兵两千,披甲兵两万,其余战兵也有两万,驻守在通州城外。” 明朝重视北方兵轻视南方兵。 北兵无论战兵还是守兵几乎人人有甲胄,有些南兵则没有甲胄,再加上沿途招降的流民,所以黄得功麾下披甲的比例并不高。 两万...崇祯算了算,说道:“走的时候去兵部领甲胄,兵部不够的话就从京师三大营借,必须做到全员披甲。” 黄得功觉得不妥:“陛下,京师三大营缺少甲胄的话,如何保护京师?” 崇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朕让你进京所为何事?” “建奴?”黄得功犹豫片刻后,谨慎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对!”崇祯放下手中的筷子:“朕预测建奴会在近期入关,他们长途奔袭不会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而且他们的优势是野战,不会傻到直接围攻京师。” “从三大营借盔甲没有问题。” 黄得功点头称是,趁着崇祯不注意的功夫,伸手将盘子里的菜倒进嗓子眼里。 只听咕咚一声,那些菜被黄得功吞了进去。 王承恩站在旁边都看呆了! 就在他打算提醒黄得功注意仪态时,崇祯一拍脑门:“来人,给靖南伯搬两坛酒来。” 黄得功顿时一喜:“多谢陛下还记得臣喜欢喝酒。” 崇祯笑着点点头,开始思考如何对抗建奴。 兵和将都有了,向打赢建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靖南伯,你在辽东与建奴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战术,如何才能在平原之地击败他们?” 黄得功放下手中的酒杯,思考了很久:“在缺少骑兵的情况下,就算在平原地带击败了他们,也无法伤其根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战场,休养过后卷土重来。” 黄得功说的不错,古代普通军队在一场战斗中,可以做到损失百分之五而不溃败;能做到损失百分之十人而不溃败的就是精锐。 以一万人为例,就算阵斩对方一千人造成对方溃败,如果没有骑兵追击扩大战果,那么对方也仅仅损失了一千人! 这也是明军在辽东无法大捷的原因之一! 缺骑兵! 黄得功继续说道:“天时无法控制,陛下已有人和,唯一的办法是用地利与建奴决战!” 第168章 万事俱备 “难啊!”崇祯摇着头说道。 “建奴屡次入关能全身而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善于观察地形,中原之地一览无余,拦不住他们的骑兵。” 黄得功放下酒坛,开始沉默。 建奴战力但凡弱一点,也不会将明军打回关内。 过了一会,崇祯问道:“如果朕提前告诉你建奴入关的位置,你有几成胜算?” 黄得功愣了下,他先是疑惑的看向崇祯,随后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自崇祯二年到崇祯十五年期间,建奴入关五次,劫掠百姓,钱粮,牲畜无数。 每次入关的战术都不一样,第一次入关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以强攻为主。 第二次入关则截然相反。 皇太极兵分四路,以大同、宣化一带为主攻方向,分别破关口而入。少带辎重,不攻城池,只在各村堡劫掠。 剩下的几次入关战术大相径庭。 思索良久,黄得功开口了:“如果陛下真能预测建奴入关位置,那臣至少有六成胜算。” “只有六成胜算吗?” 黄得功无奈的叹了口气:“平原地带本就是骑兵的天下,臣只有两千骑兵,如果建奴像我朝十五年那次出兵十万的话,臣基本没有任何胜算。” “不会的,建奴的主力会围攻宣府镇!京师附近就算有建奴,也只是劫掠,不会强攻城池。” 黄得功忍不住问:“陛下为何如此笃定?” “不急,先吃饭,吃完饭你我君臣二人再细细商议!” 黄得功哪儿还吃得下饭,他将杯盘向前一推,直接站了起来:“陛下,臣吃饱了。” 崇祯点点头,吩咐王承恩将北直隶的地图拿了过来。 他指着宣府镇说道:“建奴入关有何目的?” “嗯...抢夺钱粮、百姓,并趁机消灭我军精锐。” “对!”崇祯点着地图上宣府镇的位置说道:“朕让阎应元在那里囤积了六十万石粮食,足够四十万人吃五个月的。还有几百万两银子和无数牛羊骆驼,如果你是建奴,会不心动吗?” “朕要是建奴,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黄得功惊讶的张开嘴,满脸震惊:“陛下这是...阳谋?” “不错,对付聪明人只能用阳谋。” 黄得功随即担心的问:“如果宣府镇失守,那些物资...” “朕相信阎应元能守住宣府,如果宣府真的失守,那朕就认命了!” 黄得功静静的看着崇祯,对他的魄力无比敬佩。 “可是...”黄得功目光一转,看向京师附近,“可是...陛下是如何预料建奴入关位置的?” 崇祯微微一笑,倒背双手说道:“崇祯二年,建奴从蓟州镇喜峰口入关;崇祯七年,建奴从宣府独石口入关(张家口赤城县独石口镇);崇祯九年,建奴再次从宣府独石口入关。” “崇祯十一年,建奴兵分两路,分别从密云东面的墙子岭(密云大城子镇关上村)和喜峰口东面的青山关(唐山迁西上营乡青山关)入关。” “崇祯十五年,建奴从界岭口(秦皇岛抚宁区界岭口村)毁长城入关。” “也就是说,截止崇祯十五年,建奴只找到了五个适合破长城入关的位置。” 黄得功认可的点点头。 崇祯继续说道:“宣府那边暂且不提,京师周围有四个地方可以入关。” “喜峰口,青山关,界岭口三个地方距离山海关最远的不足三百里,最近只有百余里。如果朕是建奴,绝不会主动找吴三桂的麻烦。” “所以朕预测,建奴会在密云东面的墙子岭入关!” 崇祯本不想解释,但武将也是人。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战术,在他们眼里,皇帝不是专业的军事人才。 如果皇帝乱指挥,武将们会产生厌恶情绪失。 只有说服了武将,才能扔掉乱指挥的帽子,让他们保持忠心。 黄得功死死的盯着地图,心中冒出无数个战术。 就在他思考战术的时候,崇祯再次说话了:“靖南伯,密云东面多是山地,少有平原,你有把握将建奴挡在这里吗?” “有!”黄得功没有任何犹豫,“臣一定将建奴挡在长城之外。” “不行!” 黄得功一脸懵:“为...为何?” “建奴入关是他们的既定战略,如果墙子岭无法入关,他们会选其他地方入关。墙子岭一带是山地,朕的意思是让他们破长城入关,但是将他们阻挡在山地之中,让他们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 “真正的战场并不在这里,而是宣府!” “只要牵制住这些敌人,朕就记你大功一件!” 黄得功恍然大悟:“臣明白了...可是,如果建奴没有选择墙子岭,而是选择其他三处关隘中的一处,臣又该如何?” “放心,朕已经提前布局,靖南伯无需多虑。” “是。”黄得功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那就去兵部领甲胄。随后领兵悄悄去往密云,锦衣卫正在密云成内抓捕奸细,奇兵制胜,朕不希望在建奴入关前泄露消息。” “臣领旨!” 黄得功正要施礼离开,却听到崇祯悠悠说道:“明日再离京吧,今天带你手下的将领在城中游玩一天,所有花销,全算在朕的头上。” “你们是朕和大明的功臣,理应享受大明的繁华。” “臣惶恐,臣不敢!”黄得功有点不好意思。 崇祯口中的游玩听起来很正经,但军人的娱乐方式简单至极:吃肉,喝酒,勾栏听曲。 说起勾栏,大明朝有两个地方最为出名,一个苏杭,另一个就是京师。 这里的女人多是获罪官员的家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其他地方的歌伎多了一丝大家闺秀的味道。 崇祯没去过这种地方,他刚要问王承恩,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会伤他的自尊心,随即看向黄得功:“五千两银子应该够了,一会随王承恩去内帑领钱。” “臣,叩谢陛下!”黄得功已经从之前的感动变成了浑身充满干劲。 等所有人离开后,崇祯盯着大明北直隶地图眼神渐冷。 谋事者寡,成事者众。 上到他这位大明皇帝,下到普通士卒,都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万事俱备,只等建奴入关! 第169章 建奴兵分三路 关外,大宁(现为赤峰,在明代蒙古人称可苛河套。) 出兵在即,城中一片歌舞升平。 城中一座宅院内,多尔衮猛拍桌子:“可恶!可恨!” “怎么了睿亲王?” “你们自己看!” 说着,多尔衮将宣府传来的密信递到了多铎手中。 其余众人迅速围过来,看过信中的内容后脸色骤变。 张家口堡八大商人被连根拔起,这个消息犹如一个炸雷在人群中炸响。 他们历年来从这些商人手中获得了无数物资,其中包括粮食,盐,铁,棉花,甚至是火器和朝廷内部消息。 而他们付出了什么? 基本没有。 只是将抢来的金银,辽东的皮草和人参等物交给这些商人。 仅此而已。 这些商人的覆灭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以后再想从明廷这边获取物资,将困难重重。 辽东本就苦寒之地,物资大部分靠关内输送。 现在这条路断了,未来的局势将越来越不明朗。 “由于宣府被明廷封锁,这封消息是从山西那边传过来的,所以时间迟了几天。”多尔衮解释道。 范文程上前一步来到桌子旁边,伸手将地图展开。 他盯着地图上几个提前标记好的位置沉思良久。 在场的人虽然不多,身份却都十分显赫。 除了多尔衮和多铎外,还有肃亲王豪格,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 “也就是说,明廷不但没有将物资运往北京,反而从北京将大批粮草运抵宣府镇?”范文程问。 “嗯,这是十天前的消息,应该错不了。城中粮草至少五十万石以上,另有白银几百万两,其余物资不计其数。” “这是崇祯的阳谋,他要在宣府与我军进行决战!”范文程语出惊人。 “他怎么敢的啊?”豪格直接站了起来,“明军虽然刚刚击退李自成,但也仅仅是击退。论野战能力,我大清军队无敌!” “是啊,之前我们已经五次入关,哪一次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明军拿什么和我们打?” “所以崇祯和阎应元的打算是让咱们攻城!因为除了宣府镇这几座大的城池,其他地方的物资少的可怜。” “攻城就会增加伤亡,诸位要想好了!”范文程提醒道。 多尔衮带头冷笑一声:“范先生不必多虑,若是怕死,我们也不会入关!请范先生指点此次入关是否有不妥之处!” 范文程看了一眼其他人,见众人态度坚决后才放下心思:“既然如此,那范某人就献丑了!” “请范先生赐教!”多尔衮带头恭敬的说道。 范文程一番客套话后指着地图上的山海关说道:“按照计划,五月十八日,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和多罗贝勒(罗洛浑)的镶红旗会率领万余汉蒙八旗在山海关佯攻。” “同日,睿亲王(多尔衮)则率领正白旗和镶黄旗少部,以及少部分汉蒙八旗军破开墙子岭,攻取密云和潮河所。” “同日,豫亲王(多铎)的镶白旗,肃亲王(豪格)的正蓝旗,部分正黄镶黄旗人,以及三万汉蒙八旗军主力破开独石口,攻取宣府一带。” 在场的众人纷纷点头,这是沈阳出兵前做好的计划。 “现在计划需要改一改!”范文程再次语出惊人。 二十天前他们兵分两路,山海关那边的济尔哈朗和罗洛浑早已到达指定位置,只等时间一到就开始佯攻了。 现在更改计划,等消息传到山海关那边时,那边已经开战了。 耽误战事倒还是其次,如果造成无辜的伤亡,他们就是满洲的罪人。 “打仗不是儿戏,消息传递需要时间,范先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多铎终于抓住机会,讽刺道。 “是啊范先生,如果私自改变计划来不及同知山海关,那边可能会出事!” “安静,听范先生把话讲完!”多尔衮阻止众人的指责。 范文程抬起头问:“宣府镇的消息传进北京需要多久?” 多尔衮看向阿济格,崇祯九年阿济格带兵从独石口入关,这个位置他熟。 阿济格想了想:“以我的经验,明军需两日才能将消息传回北京。” 范文程伸手指向北京:“崇祯肯定留有后手,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会动哪里的兵!” “根据之前传出来的消息,唐通驻守居庸关,兵力六千。王永吉和高第驻守在蓟州,兵力约有两万。李性忠驻守在良乡,兵力一万。吴三桂驻守在山海关一带,总兵力约有五万。” “北京的战兵约有两到三万,总兵力十一万,只多不少。” “两军对垒,谁藏得越深谁胜算越大!” “所以....范先生的意思是?”多尔衮一脸茫然的问。 “臣的意思睿亲王(多尔衮)这一路兵马,最好比其他各路晚动手三到五天!” “为什么?” “凭什么啊?动手晚了功劳被抢怎么办?” “是啊,范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不理解范文程的意图,纷纷表达着不满。 “诸位!”范文程提高嗓音,“我们此次入关为了什么?” “抢钱抢粮食抢女人!”多铎一脸不屑的回答。 “错!”范文程敲着桌子上的地图面色沉重:“此次入关主要是杀人,其次才是抢东西!杀的是明军,抢的是财富。” “我军优势在野战而不是攻城,所以我的意思是尽量与明军野战。” “一旦明廷知道了宣府被攻打的消息,肯定会派兵支援。我们只需快速攻下密云,与去往居庸关的明军进行野战!” “如果将高第,王永吉和李性忠所部全数歼灭,那么明廷在北方只剩下吴三桂和北京的两三万战兵!” “届时吴三桂的关宁军被郑亲王牵制,崇祯将无兵可用!” “诸位王爷贝勒可以安心的攻城略地,建功立业!甚至...”范文程面带笑意:“攻取北京也未尝不可!” “所以,我才提议睿亲王(多尔衮)晚出兵三五日,时机一到,以云雷不及掩耳之势入关。” 在场的众人先是沉默良久,随后纷纷抬头看向范文程。 他们越想越越觉得有道理。 多尔衮思索良久后,谨慎的问道:“如果明军提前在密云布置了重兵,短时间内攻不下密云,又该如何?” 第170章 佯攻山海关 范文程早已想好了对策,立刻回答道:“睿亲王,对策有三。” “其一,如果短时间内攻不下密云,那么明廷肯定在密云布置了重兵,睿亲王只需原地佯攻,继续牵制明军主力即可。等豫亲王(多铎)和肃亲王(豪格)攻下宣府,再做打算。” “其二,绕过密云,进关劫掠,吸引明军主力。” “其三,去往山海关,与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合击吴三桂,迫使其投降。不过此乃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睿亲王不要用此计谋。” 多尔衮略加思索后对着范文程深施一礼:“范先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下佩服。” 范文程微微一笑,施礼后转身离去。 他只负责出谋划策,具体的军事部署则由旗人自己决定。 随着房门关闭,多尔衮表情严肃的站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站起身,等待多尔衮的命令。 “多铎,豪格!” “在。”多铎和豪格同时站了出来。 “立刻带兵出城去往独石口,按照原计划入关攻城。我会把七成以上的辎重和攻城器械分配给你们,十日内必须攻下宣府镇。” “拿下宣府镇后带兵向南,剑指居庸关!” “得令。”豪格虽然与多尔衮有矛盾,但矛盾只限于内部。此番对外出作战,他必须对多尔衮言听计从。 “阿济格。” “在。” “本王所部兵马按照范先生的意思推迟五日入关,派快马将这个消息送回沈阳。” 随着多尔衮一道道军令发出,整个大宁迅速忙碌起来。 正在喝酒吃肉的八旗兵心中虽有些许不情愿,但还是立刻整顿行囊装备,随着队伍骑马出城。 数万骑兵在黑夜中犹如一条阴险的毒蛇,行走在蜿蜒崎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轰! 山海关内,正在处理军务的吴三桂,被炮声吵得停下了笔。 “什么事?” 不多时,一个传令兵慌张的跑了进来:“建奴的镶蓝旗和镶红旗正在集结,似乎是要攻打关隘。” “什么?”吴三桂直接站了起来。 他伸出双臂,旁边的几名士兵立刻将甲胄拿过来,开始给他穿戴盔甲。 “建奴有多少人?” “数...数量不明。”传令兵咽了口唾沫。 吴三桂怒目圆睁:“来人,赏他二十军棍。” “大人息怒,对方旌旗招展,末将确实数不清人数。”传令兵哭丧着脸,哀求道。 吴三桂面沉似水的推开帮他穿戴甲胄的士兵,拿起武器冲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吴三桂直接往东看。 在关城以东十里的边墙子高地上有一座烽火台。 高八米、底部周长近六十米,上设烟墩,下有营房。 驻兵一旦发现敌情,昼则举烟,夜则举火夹以火炮,传递敌情。 此时烽火台狼烟升腾,火炮的轰鸣声大作。 显然敌人的数量已经超出了想象。 吴三桂立刻登上城楼,拿起千里眼往远处查看。 果然,数不清的八旗兵正在远处集结。 这些八旗兵体型健硕,盔甲明亮,武器精良,胯下的战马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军阵最前面的是壕桥,这是一种可以用轮子推动的浮桥。山海关护城河宽十六米,深八米,若想攻城需先渡河。 壕桥旁边摆着攻城云梯,重甲步兵站在云梯后面蓄势待发。 云梯并不是加长版的梯子,如果用现代的东西来形容的话,和高空消防车极其相似。 最下面时轮子,轮子上面是车架,车驾四周用木板和铁皮进行防护。 上面是顶棚,顶棚用同样的材料制作而成,但多了一层沾水的棉被或者一些不易燃的东西。 梯子可以折叠,到达指定位置后展开梯子,梯子上面的铁钩会牢牢挂在城墙上,除非云梯毁坏,否则梯子不会被推下来。 攻城云梯后面站着一排排的士兵,他们身穿棉甲,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等待着命令。 再往后是战车和火炮,拉车的牛马正悠闲的嚼着鲜草,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恍然不知。 山海关城墙上的士兵们愤怒的握着武器,如临大敌。 这些关宁军都是辽民出身,与建奴厮杀多年。 他们在辽东与建奴厮杀的几十年里,多多少少都有亲人死在对方手上,可谓是世仇。 吴三桂此时已经穿好了盔甲,他放下千里眼,看向一片石方向。山海关一带有两个主要关口,一个是山海关,另一个是一片石。这两个地方地势开阔,是用兵的好地方。 此时的一片石狼烟四起,虽然听不到任何火炮声,但那里肯定已经戒严了。 “打旗语,命令各部严防死守。”吴三桂吩咐道,随后又下军令:“命令骑兵做好准备,等待我的命令。” “是!”传令兵迅速离开。 山海关城墙高四丈一尺,周千五百二十八丈(高14米,宽7米),自京师东,最号高坚。 墙体两侧及上方用砖和白灰浆包砌,下部砌垒三层条石,即所谓的“土筑砖包”。 墙心为黏土分层夯筑,极为坚固。 城墙上有各种了望塔和塔楼,上面的垛口中部下方设有了望孔,垛口中砌垛口石,其中心设有弩机支点和火炮支架。 吴三桂拿起千里眼再次看向城外,他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海关本就易守难攻,属于天险之中的天险,而关宁军又是精锐,不但善于守城,也善野战。 建奴怎么敢来的啊? 多尔衮脑子里在想什么? “总兵大人,要不用红夷大炮试试能不能打到建奴?”吴三桂身边的大将胡心水问。 “打个屁!”吴三桂没好气的说道,他指着远处一些不起眼的标记说道:“山海关守军早就提前做好了点位标记。每年秋天守军都要进行试射,要将弓箭和各种火器的射程都有标记,以利战时射击的准确性和杀伤能力。” “等,等建奴到达指定位置后,你们看我的旗号再攻击。” 第171章 宣府战事起 这一等,就是半天。 八旗兵既不进攻,也不撤退,懒洋洋的待在原地,有些人甚至都睡着了。 不止守军们懵了,吴三桂也懵了。 围而不攻,是何道理? 转眼间,日暮西山。 在几万关宁军的注视下,八旗兵缓缓向后退去。 不多时,消失在夜幕前的昏暗之中。 城墙上数万关宁军面面相觑,对建奴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大为震惊。 “建奴为何不攻城?” “这个问题问的好,我也不知道!” “看着咋咋呼呼挺吓人的,没想到屁都没放一个就跑了,这些八旗兵也太怂了!” “不攻城才好呢,只要攻城,就会互有伤亡,大家伙都散了吧!” 随着眼前的危机解除,关宁军纷纷走下城头轮番休息。 吴三桂捋着胡须思索片刻后微微一笑,吩咐传令兵:“传令火炮兵,向建奴退兵的方向放两炮。” 胡心水摸着后脑勺更是疑惑:“建奴已经退兵了,更何况我军的火炮够不着建奴,为何还要放炮?” 吴三桂拍着胡心水的肩膀语重心长:“放炮是态度,以后你会懂得!” 轰轰。 两声炮响之后,吴三桂迈着开心的步伐走下城墙。 他迅速回到房间,提笔书写题本: “臣吴三桂恭请圣安。” “建奴于五月十八日午时末在山海关外集结攻城。臣率部奋勇杀敌两个时辰,保关隘无忧。” “此战建奴一无所获,我军杀敌上千,乃大捷也!” “......” 看着吴三桂的“捷报”,崇祯愤怒之余又有些无奈。 城中的锦衣卫早已将消息传了出来,建奴并未攻城,吴三桂在建奴走后空放两炮,然后回城休息。 “吴三桂这封塘报意味深长啊!”崇祯将手中的塘报递给内阁首辅李邦华。 李邦华看过之后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叹道:“吴三桂说攻打山海关的建奴有数万之众,也就是说...” “李阁老猜的不错,吴三桂是通过塘报告诉朕,如果京师再遇战事,他有心勤王也是无能为力了。”崇祯咬着牙,脑海中涌现出无数个计划。 片刻后,那些计划又烟消云散。 关宁军与刘泽清和左良玉的兵不同,杀了吴三桂不会迫使关宁军投降,反而逼迫他们造反。 想擒贼擒王之策,难! “他吴三桂,真该死啊!”李邦华见手中的塘报缓缓放下,心中激愤不已。 谎报军情军功,欺瞒皇帝,无论哪条罪状都能让吴三桂人头离地。 但是... 他手里有兵,既不能逼急了他,也不能惹恼了他。 属实憋屈。 “李阁老,宣府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崇祯问道。 李邦华缓缓摇头:“五月十八日放哨兵在独石口一带发现了建奴踪迹,随后再无消息传来。依臣来看,建奴此时应该正在攻打龙门卫或者龙门所。” “这两个地方山路崎岖,消息传递的慢。” “密云一带没有消息传来,应该没有发现建奴踪迹。”李邦华补充道。 就在崇祯打算回宫休息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举着两个信封从外面疾奔而来:“皇爷,宣府塘报,大名府塘报!” 崇祯和李邦华同时站了起来,小太监将塘报递给王承恩,王承恩得到示意后直接将信封打开念道:“大名府塘报。” “保定总兵李性忠在大名府北与李闯贼刘芳亮部野战,此战杀敌四千,损失七百余人,大捷!” “战后刘芳亮兵退广平府,据守不出。李性忠则驻守大名府,等待陛下圣旨。” “好,大捷的好!”崇祯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担心李性忠的战力,他自己麾下本就有将近一千的关宁骑兵,这些骑兵在平原上就是屠夫一般的存在。 唯一担心的是李性忠手下的李自成降兵,怕他们复降李自成。 现在看来,那些担心是多余的。 见崇祯点头,王承恩拿起第二封塘报:“宣府塘报。” “五月十八日建奴破开长城,从独石口入关。由于宣府坚壁清野,井水投毒,断河水等策略...... ...... “玛德,这水有毒!”一个建奴士兵捂着屁股,急不可耐的脱下裤子,当着一帮士兵的面噗呲噗呲的喷了起来。 “你他妈的滚远点,老子正喝粥呢!” “别喝了,水里...有毒,明军在里面下泻药了,草踏马的,疼死我了!”建奴士兵迅速换了个地方,这才避免脚下的鞋被秽物沾染。 “不能啊,我用羊试了,看它喝了没事才放心喝的。”正在喝粥的建奴士兵端着碗,疑惑的看向那只绵羊。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他生气了。 因为那只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站在原地悠闲的吃草。 “羊没事啊!你他娘的骗我!” “不信...你就...喝,拉肚子...别找,我!”那个建奴士兵再次换了个地方,面有憔悴之色。 不多时,上面传来了军令。 “明军在水里投了毒,有砒霜,有巴豆。大夫(军医)说,羊吃巴豆不会拉肚子,但人和马不行。所以,以后再遇水源需要用骡马试毒,切记切记!” 有了这道军令,所有人都相信了。 他们恋恋不舍的将碗里的米粥倒掉,开始重新寻找水源。 辎重里有水,但那些水不会轻易启用,是用来应急的。 独石堡往南百余里都是山地,虽然附近的龙门川和独石水主干断流,但其余支流多少还有些水。 于是乎,建奴士兵纷纷在山林中寻找水源。 他们南下的速度被强行放缓。 多铎和豪格坐在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多铎叹了口气:“明军坚壁清野竟然做的这么狠绝,屋子里面的东西搬空也就罢了,还断水,投毒。” 按照计划,他今天应该急行军到达龙门卫一带。 现在行军放缓,被多尔衮知道了会降罪的。 “哎!”胸怀壮志的豪格被这件事打了当头一棒,他躺在地上长叹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多铎:“豫亲王,阎应元什么来头?竟然凭小小的水源问题,就能延缓我军行军速度!” “其他的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北直隶人,之前在江阴任典史一职,后被崇祯紧急调往北京,因为守城立了大功,被崇祯封为宣府巡抚兼兵部右侍郎。”多铎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人防守有一套啊!”豪格大声提醒。 “无妨,小小阎应元,本王必将其生撕活剥!” 第172章 龙门卫不战而降 豪格并非真心关心多铎。 他看着眼前这位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叔叔,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排斥。 皇太极死后豪格和多尔衮都想当皇帝,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多尔衮随机应变,提出以拥立皇太极第九子福临为帝,由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他共同辅政,结果获得通过。 多铎作为多尔衮的弟弟,自然是多尔衮一派。 豪格提醒多尔衮的目的,是怕他轻敌导致损兵折将。 此次入关重点劫掠宣府一带,而宣府的大部分物资都被阎应元囤积到宣府镇中。 他和多铎合兵入关,可谓荣辱与共。 有功,双方平分。 有过,也是双方均担。 豪格跟着多铎走出屋门,再次提醒:“此次你我领兵六万入关,兵力虽众,却也应小心谨慎才行,若顺利攻下宣府,则是大功一件;若损兵折将,咱俩都逃不过处罚。” 多铎放完狠话后也冷静下来,他拍了下豪格的肩膀,二人再次走回屋内。 拿出地图后,两人相对而坐开始商议。 “明军坚壁清野,现在百姓和物资都被集中在几座坚城之中,分别是龙门卫,龙门所,长安所,延庆州,永宁,怀来卫,保安州和宣府镇!” “我们是一座一座的攻,还是直奔宣府镇?”豪格指着地图,看向多铎。 二人合兵一处,虽然权利对等,但多铎毕竟是他的叔叔,于情于理都得对他客气一番。 “摄政王说让我们十日内攻下宣府镇,一座一座的攻城,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但如果不攻城,后路被封也是隐患。”多铎面色严肃。 “去往宣府镇有东西两条路,西边这条路是直接穿过龙门卫;东边这条是顺着独石水逆流而上,先过赤城堡,再过龙门卫,最后到达宣府镇。” 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山路,多铎和豪格几乎同时伸出手指,不约而同的指向龙门卫。 ...... 龙门卫。 城墙上的守军看到漫山遍野的八旗兵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烈日下,八旗兵装备精良,精神饱满。 最前面的是汉八旗,他们大部分是投降建奴的明军,还有少部分辽东的辽民。汉八旗善攻城,每逢攻坚他们必定冲锋在前。 后面是建奴八旗步兵和蒙古八旗,再往后是建奴骑兵以及外藩蒙古骑兵。 虽然数不清具体人数,但粗略一算有数万之众。 整个龙门卫守军也不过区区六千余人,面对数万八旗兵瞬间丧失了抵抗的决心。 “丰大人,你既不听从阎大人的命令招募百姓守城,也不迁徙百姓去往宣府镇避难,现在建奴兵临城下,该如何是好?” 龙门卫指挥使丰正宁身边站着他的好友范箴,正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 丰正宁苦海仇深的看着远方,后悔道:“我以为阎应元是胡闹的,谁曾想建奴竟然真的来了。” “难不成他阎应元能预知未来?” 范箴叹了口气:“能否预测未来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如何退敌!” 退敌? 丰正宁看向身边的守军,发现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 建奴从独石口三次入关,每次入关都劫掠百姓,抢夺牲畜,奸淫妇女,杀人如麻。 这些边关得老百姓早就对建奴产生了心里阴影。 有能耐的早早前往内地,剩下的人除了卫所军属,就是穷苦百姓,想走走不了,只能默默承受。 “投降吧,投降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不投降建奴会屠城!” 丰正宁叹了口气,先是想宣府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向京师所在的方向抱拳拱手:“陛下,建奴来势汹汹,我丰正宁为保全城百姓的性命无奈投降,望陛下见谅。” 范箴顿时怒不可遏:“丰指挥使,投降事小,粮食事大!城中有万石粮食,一旦投降建奴,这些粮食就会成为他们的补给。你...想过吗?” 丰正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粮食,建奴还是会屠城,范兄,对不住了。” 说罢,丰正宁一挥手:“建奴来势汹汹,锐不可当!来人打开城门,与本官一起出城投降!诸位千万不要反抗,否则建奴会屠城,你们也不想自己的家人被杀害屠戮吧?” 守军们本就没有反抗的决心,见主将投降,纷纷放下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往外走。 范箴上前一步抢过丰正宁的佩刀,把刀出鞘:“丰正宁,你妄为朝廷命官,竟敢不战而降!” “之前朝廷欠饷,你投降也就罢了,现在朝廷一不欠饷,二不欠粮,你为何不抵抗?” “我...”丰正宁语塞了。 对于投降二字,他早已麻木不仁了。军无斗志,民无民心,他又能做什么? 建奴来了,他投降。李自成来,他还是选择了投降。 官军来了,他更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投降! 只要给朝中那些文臣送点银子,让他们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来人!”丰正宁吩咐左右,“把范箴绑了,防止他做出极端之事。” 丰正宁怕范箴惹恼了建奴,对方一气之下屠城。 范箴看着众人羔羊般的表现,心如死灰。 一个人投降是出于恐惧,所有人都投降是没有骨气的表现。 大明子民尽然如此不堪了吗? 当年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时,那些百姓可不是这样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后退两步将刀刃对准脖子,大喊一声:“诸位!” “我死不足惜!但是在临死前想告诉你们一句话!”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建奴不会因为你们投降而对你们仁慈,他们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们是羔羊!任凭宰割的羔羊!” “他们只会在需要的时候,烹羊宰牛!” “我范箴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绝不向建奴投降!” “你!”范箴指着丰正宁:“早晚会后悔,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说罢,范箴横刀一挥,自刎而亡。 (真实历史上的范箴。明季北略:布衣范箴见京师告破,自感社稷倾覆,山河无望,绝食而亡。) 丰正宁愣了片刻,叹了口气,继续麻木的指挥士兵出城。 出城后这些人跪在道路两旁,等待建奴接受他们的投降。 第173章 备战待敌 “龙门卫塘报!龙门卫塘报!”正在城中检查守城器械的阎应元,听到传令兵的声音后,迅速抬起脑袋。 “龙门卫塘报,龙门卫指挥使丰正宁不战而降,龙门卫已落入建奴手中!” “什么?” 阎应元气的猛拍大腿:“丰正宁误我!丰正宁误我啊!”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用后悔来形容了。 当初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时,阎应元有两个计划。 第一个计划是将部分百姓迁往居庸关内,剩下的百姓全部集中到宣府镇内。 因为宣府镇这座城不并不是很大,容不下宣府几十万百姓。考虑到巨大的工作量以及运输能力,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第二个计划是在宣府内选出几个易守难攻的城池,分别将百姓们迁过去,派信任的将领死守。 最终,他选择了第二个计划,并派丰正宁继续坚守龙门卫。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投降了。 锦衣卫百户张峰正好走进来,见阎应元顿足捶胸,急忙问道:“阎大人为何如此恼怒?” 阎应元甩手将塘报递给张峰,咬牙切齿道:“丰正宁不战而降,投降事小,城中的一万石粮食将成为建奴的口粮。” “如此一来,我的坚壁清野之策等于白做了!” 张峰 掐指算了算,安慰道:“建奴此次出兵五六万,一万石粮食只够他们吃十几天的,影响不大。” 阎应元重重的吐出一口闷气,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随后问道:“商队出关了?” “是,已通过的嘉定伯的商队将一千石粮食,一千套甲胄以及盐、麻、棉等物资给蒙古喀尔喀部送了过去。” “如果对方履行承诺,他们会在一个月后会穿过察哈尔部驻地,袭扰开平卫,蒙古人称之为多伦诺尔,那里是建奴此次入关的中转地,储备了大量的粮草。” 阎应元欣慰的点点头,草原就是好,没有地形的限制骑兵可以做到一天奔袭几百里! 但是... 守城不能靠蒙古人,而且蒙古人也靠不住。 思考片刻后,阎应元吩咐道:“来人,除各城门必要守卫外,召集所有士兵和招募的守城百姓去往校场,本官有话说。” “是。” 等传令兵走后,阎应元意味深长的对张峰说道:“张百户,那些卖国的商人在此地经营数十年之久,他们虽然死了,但还有余党逃匿。” “本官虽然已经派重兵把守城中储存粮草,火药,器械的仓库,以及几十处水源。但还是有被城中奸细破坏的可能,劳烦张百户和锦衣卫在城中多费费心,尽快将那些奸细一网打尽。” “阎大人客气了,属下这些天一直没闲着,请阎大人放心。” “嗯。”阎应元点头后转身离开,带着众人去往校场。 随着阎应元的到来,原本吵闹的校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阎应元,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阎应元收复宣府后只做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是废除了军籍,把那些军户从压迫中解救出来。 虽然知道政策时朝廷制定的,但这些军户和军人还是对阎应元感激不尽。 他们被压迫了十几代人的情绪,在那一刻被解放了。 想不感激都不行。 第二件事是成立土地司,分土地。 军户的田地全部收回国有,然后再往外卖地。 军户如果想继续种地,那么土地司根据军户的人口,按照每人最多五亩的上限,往外卖地。 (明代有上田,中田和下田之说,实际卖地的时候会根据田地的属性对数量进行更改,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 有钱的可以直接买,没钱的也可以低息向土地司“贷款”买地。 由于利息低的吓人,百姓们纷纷买地,并举手称赞。 第三件事是坚壁清野。 凡迁徙进城的百姓,官府发钱发粮食,分配临时住所。 第四件事就是制造恐怖。 在报纸上宣传建奴残暴的同时,安排锦衣卫在民间传布建奴没有人性的一面。 这对募兵起到了极大帮助。 再加上每人五两银子的募兵钱,百姓们踊跃报名。 截止此时此刻,整个宣府的守军已达到三万之多! 小小的宣府镇校场根本站不下这些人,周围的街道上都站满了人。 阎应元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深吸一口,大声喊道:“诸位,有一个坏消息。” “建奴入关了!” 随着人形扩音器将阎应元的话传出去,整个校场先是一阵喧哗,随后静如死寂。 “更坏的消息是,龙门卫不战而降!但...建奴没放过他们,据塘报上讲,龙门卫四万军民被建奴屠戮殆尽。” 传令兵诧异的看向阎应元,很快就明白了阎应元说谎的目的。他站在原地,看向其让人。 阎应元的话顿时让校场乱了起来。 有人恐惧:“建奴...竟然如此残暴,我们...能守得住宣府吗?投降是死,不投降会死吗?” 有人愤怒:“建奴竟然如此残忍,我与建奴势不两立!” 也有人疑惑:“龙门卫既然已经投降了,建奴...为何还要杀人啊?” “废话!建奴缺粮食,他们杀的人越多,节省的粮食就越多!” 听到这个解释后,众人开始沉默。 阎应元目光从校场上掠过,最后看向正前方,他将腰刀拿在手里,顺势扔到了地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大声喊道:“如果本官像龙门卫指挥使那样选择投降,你们同意吗?” 校场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知道阎应元要干什么。 但。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投降。 游击将军丁义振臂高呼:“不同意,我等誓死不降!” 有了他带头,百余名士兵开始应和道:“我等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越来越多的士兵振臂高呼,表达着他们的态度。 阎应元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等校场安静下来,他劝道:“诸位。” “投降建奴有三个好处!” “一,剃头,金钱鼠尾辫!被建奴掳走的百姓都剃这样的头发,好处是夏天凉快。坏处是只要剃了这个头,就不再是大明子民了。”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之!你们有谁愿意剃头,本官绝不拦着!” “不愿意!绝不剃头!”不等那些人形传话筒把阎应元的话传出去,整个校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第174章 图赖和鳌拜 “这第二个好处嘛...”阎应元目光扫视一周,冷笑着继续说道:“第二个好处是投降建奴后,需要去往辽东,短时间内不再经历战争之苦。” “坏处嘛就是容易死人。辽东天寒地冻,大部分人都因为严寒冻饿而死,老弱病残基本活不到长城边。” “你们,愿意去吗?” “不愿意!”在场的士兵们群情激愤。 阎应元停顿片刻,等校场上没人说话后他提高了声音:“最后一个好处是投降建奴后,有机会成为旗人的包衣阿哈。” “坏处是要跟随建奴去往辽东,世代为奴。收获的粮食给旗人吃,盖得房子给旗人住,自己的妻女给旗人享用。” “你们...愿意吗?” 包衣啊哈是家奴的含义,在八旗中属于地位最低的阶层。 家奴主要由掳来的汉人构成,建奴几次入关掳掠的汉人大部分都被杀死,一部分成为包衣阿哈,少部分加入汉八旗,还有极少数人逃回关内。 “不愿意!” “不愿意!” 在场的士兵怒睁双目,怒吼声此起彼伏。 宣府军民饱受建奴劫掠之苦,他们亲朋有的死于建奴刀下,有的被建奴掳到辽东,下落不明。 更多的痛苦,来源于被抢走粮食后忍饥挨饿。 这些痛苦慢慢叠加,最后在这一刻爆发。 阎应元站在原地,等待这些士兵发泄情绪。 过了许久,校场上才重新恢复平静。 阎应元认真的说道:“诸位,本官受朝堂和陛下信任,前来宣府主政。” “奈何建奴残忍,再次入关屠戮我大明子民。作为朝廷命官,我阎应元决定死守宣府镇,给朝廷,给陛下,给宣府镇的百姓一个交代!” “既然是死守,要么建奴死,要么我阎应元死!” “守城会有伤亡,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怕死的,想投降的,本官绝不阻拦。” “想走的,给你们一夜时间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西城门外,本官亲自护送你们出城。” “如有失言,天诛地灭!诸位各自散去,回去之后好好想一下!” 阎应元放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游击将军丁义急忙跟在阎应元身后,走出了校场。 “阎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为何不阻拦百姓出城,反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阎应元头也不回的说道,“坚壁清野,断水源,投毒,种种迹象都告诉建奴,我阎应元要死守宣府镇,对不对?” “是。”丁义点点头。 “如果你是建奴,即将兵临城下时遇到宣府镇逃出去的百姓,会作何感想?会接受他们的投降吗?”阎应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是奸...奸细?”丁义张着嘴,嘀咕道:“如果我是建奴,肯定不会冒这种风险。” 他瞬间明白了阎应元的想法。 阎应元要给宣府镇所有百姓上一堂课,投降建奴死路一条,不投降建奴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阎大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去送死吗?”丁义心中有些不忍。 阎应元转身后,目光死死的盯着丁义:“丁将军,本官给过他们机会。而且刚才在校场说的也是事实,他们信与不信,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更何况,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丁义怔了怔,也叹了口气,跟在阎应元身后去往仓库。 ...... 多铎骑在马上,手中拿着千里眼,看向沐浴在晨光中的宣府镇。 豪格的战马与多铎并排而行,他对着身后喊道:“找到了吗?” “启禀肃清王,找到了。”一个将领说道。 “念。” “嗻。” 那个将领拿出一本书,念了起来:“明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十九子朱穗被封为谷王,驻藩宣府镇。” “朱穗觉城池狭小,于明洪武二十七年,扩建宣府镇。历时一年,将城池展筑为方圆二十四里,设有七个城门的大城。” “明正统六年,宣府镇城墙受水土侵蚀,明廷耗时六年用青砖包砌宣府镇城墙。修好后的城墙厚四丈五尺,高三丈六尺,城门环有瓮城,瓮城外连月城,城四角建有角楼,城外设壕堑、护城河、吊桥等。” “明万历六年,明廷在宣府镇设宣府都督府,下置宣府、大同二镇,以分其势,并趁机修葺宣府镇城墙。” 听完这些消息后,多铎和豪格没了之前的嚣张。 四丈五尺厚,三张六尺高的城墙,虽说比不上北京的城墙,但这个尺寸在大明所有城池中绝对排的上号。 再者,万历六年对城墙进行了修葺,距今不过六十多年。 这宣府镇,比想象中还要坚固。 豪格看向多铎,谨慎的问:“十王叔,有攻城之策吗?” 豪格称多铎为十王叔并非他排行第十,实际上多铎是努尔哈赤第十五子,与阿济格,多尔衮一母同胞。 万历四十八年,努尔哈赤长子褚英被废黜太子以后,后立太子代善又因苛待亲生子嗣被废太子之位。 两次太子的立废让努尔哈赤放弃了册立太子的想法。 同年,努尔哈赤立代善为大贝勒,将舒尔哈齐次子阿敏、舒尔哈齐第六子济尔哈朗、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十子德格类、代善长子岳托、十二子阿济格、十四子多尔衮和十五子多铎封为和硕额真。 多铎因年幼排行第十,时人称十王。 多铎放下手里的千里眼,看向身后缓缓移动的大军。 片刻后,他目光渐冷:“阎应元早已做好了死守的准备,绝不能中了他的诈降计。” “图赖,鳌拜。” “末将在!” 图赖是清初“五大臣”费英东第七子,初隶镶黄旗,后改为正黄旗。 鳌拜就不用说了,镶黄旗人,苏完部落首领索尔果之孙,勋费英东之侄,八门提督卫齐第三子。 他们二人此次随多铎入关,一方面是弥补多铎和豪格兵力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为了抢夺功劳。 因为在他们眼里,宣府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当然。 多尔衮将他们分到多铎麾下效力,主要为了拉拢正黄旗和镶黄旗人。 这份功劳给谁都是给,不如给到正黄和镶黄两旗买个人情。 “图赖,传令下去,城外十里扎营,凡遇投降的明军,格杀勿论。” “嗻!” 图赖领命后,迅速离去。 “鳌拜!” “末将在!” “宣府镇城西南有一条河名曰洋河,宣府镇护城河中的水皆来自于此河。你领一千兵马去往洋河上游,将河道堵死。” “嗻!”鳌拜领命后没有急着离开,他先是朝多铎拱手施礼表示感激,随后对着豪格善意的笑了笑。 最后打马扬鞭,带着一千镶黄旗士兵快速离开。 第175章 扰敌之策 “十王爷,从宣府镇里面跑出几百个人,前面的人身穿甲胄,应该是明军。后面的人拿着行李,拖家带口,似乎是百姓。” 大军刚刚扎营,多铎便从传令官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头也不抬的反问:“你们没收到图赖传达的将令吗?” 传令官怔了怔,“收倒是收到了,我们寻思着如果现在将他们射杀,会让城上的明军誓死反抗,不如...” 多铎冷笑一声:“自作主张耍小聪明。来人,将他拉出去打二十军棍。图赖是我帐前先锋,本王让他传达的话就是军令,你们要做到言听计从。” 传令官还想说些什么,被帐外的八旗兵伸手拽了出去,片刻后传来阵阵惨叫声。 图赖得到多铎的示意后,带着人走出营帐,朝那些逃出宣府镇的军民冲了过去。 宣府镇的城墙上,阎应元与众人一起,目送着几百名军民出城。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认可了阎应元,但还是有极少数人不信任他。 这些人有几个原来卫所的将领,还有一些经商的商人。阎应元此番主政改革,他们不是受益者,而是利益受到损失的人。 无论阎应元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 索性投了建奴。 这些人出城后一边往城外跑,一边警戒的回头看向城头。 城墙上的明军纷纷嘲讽:“临阵脱逃的狗东西,不得好死。” “早不跑晚不跑,偏偏等到建奴围城才往外跑,有扰乱军心之嫌。如果我是阎大人,绝对把你们斩首示众,稳定军心!” “王八蛋快点跑,跑的慢了老子开炮轰你们!” 就在城墙上的明军嘲讽的同时,建奴营地里冲出一支骑兵。 最前面的扛旗兵背后插着三支黄澄澄的军旗,上面绣着白色云纹、红色火焰纹以及黑色龙纹。 扛旗兵并不是步兵专属,骑兵也有扛旗兵。不同的是,骑兵所使用的军旗并没有步兵军旗那么大,大部分的骑兵都会在背上或者马匹的身上捆绑三个旗帜,指引骑兵进攻。 由于扛旗兵在乱军之中最为惹眼,同时扛旗兵担任着带头冲锋的任务。 所以扛旗兵在部队里地位非常高,不但和主帅处在同一位置,伙食、装备等也是最好的。 “建...建奴正黄旗!”一个明军士兵脱口而出。 阎应元拿过千里眼,认真的看向这伙骑兵。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建奴,也是第一次看到八旗士兵。 这些正黄旗士兵胯下战马十分精良,跨越壕沟如履平地。而他们身上的战甲,除了颜色与明军不同外,其余基本相似。 棉甲由上衣、下裳、左右护肩、左右护腋、前遮缝、左遮缝八部分构成。 甲通体为黄色,青为牛皮制成。 盔外涂黑漆,上饰铜镀金箍,璎管铜镀金,葫芦形,周围垂黑色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些正黄旗骑兵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伙逃跑的军民。 眼看双方的距离到了一箭之地,在扛旗兵的带领下,他们张弓搭箭,箭矢如雨般倾巢而出,片刻后将那些逃跑的军民淹没。 紧接着,这些人再次拉弓上弦,将目标对准了漏网之鱼。 两波箭雨后,能站在地上的人所剩无几。 七八个骑兵见状抽出佩刀,趴在马背上朝那些人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鲜血迸现。 四百多个活生生的人,被屠杀殆尽。 所有人都沉默了。 阎应元缓缓闭上眼睛,随后再次睁开,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和阴狠。 其余士兵们张口结舌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缓过神。 “建...建奴问都不问,上来就直接杀人?”一个士兵难以置信的问。 “不然呢?你还指望他们给你磕一个,再站起来杀你?” “亏着我没跑啊,建奴太可怕了,不,狠!他们比豺狼虎豹还要狠毒!” “所以说...”阎应元接过了话茬,“只有比他们还要狠,才能守住这座城池,守护城中的百姓。” “还有人要投降吗?”阎应元转过身,站在城门楼前,大声喝问。 他身后的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八旗兵,身前是目光坚定,态度决绝的大明士兵。 “没有!” “没有!” 士兵们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声回应。 “好,即日起本官吃住在城墙之上,誓与宣府镇共存亡!” 在阎应元的感召下,明军士兵纷纷喊道:“誓与宣府镇共存亡!” “誓与宣府镇共存亡!” 喊声震天动地,被传令兵听到后转述到多铎的耳朵里。 多铎面露不屑之色,手中的拳头却捏了又捏:“吩咐汉八旗,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本王明日一早就要攻城!” “还有,让各部今夜严防死守,防止明军夜袭!尤其是骑兵,反正骑兵不参与攻城,让他们负责守夜!” “嗻。” 就在多铎排兵布阵的同时,阎应元坐在城门楼中,与各个城门的守将商议对策。 “阎大人,建奴远道而来,正是疲惫之时,不如拍几百死士出城夜袭,就算杀不了几个人,也能让他们对我军产生忌惮。” “是啊,阎大人下令吧!我军中有百余名死士,与建奴有不共戴天之仇!” 阎应元看着这些兴致高涨的将领,犹豫片刻:“夜袭...建奴肯定会有所防备。” “与其夜袭,不如扰敌。” “丁将军,今夜需要辛苦你一趟,让建奴尝尝大明的利器!” 第176章 夜袭建奴(上) 夜幕降临,整个宣府镇被黑暗笼罩。 建奴的营地扎在宣府镇城东方向,为防止明军夜袭,建奴安排了三千骑兵守夜,并安排三千人穿甲入睡。一旦遇到突发情况,这些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迎战。 营地前摆满了拒马,鹿角以及各种各样的障碍物。 守夜的三千骑兵分为十五个队伍,他们每二百人为一伍,在牛录章京(又称佐领,以后均称佐领)的带领下,在营地附近来回巡视。 遇到敌情,敲锣预警。 若想夜袭,难上加难。 随着月挂半空,守夜的八旗兵纷纷提高了警惕。 图赖带着百余人躲在一个小土丘后面,除了几个人在周围警戒外,其余人都躺在土丘后面的草地上似睡非睡。 不多时,鳌拜骑马走了过来。 他翻身下马坐在图赖身边:“图赖,咱俩换换。今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如何?” (图赖是鳌拜的堂兄,按理说鳌拜应该称呼其为扎勒黑阿(满语堂兄),为了不水字数以及影响阅读体验,以后均以名字相称。) 图赖嘿嘿一笑:“鳌拜,你是不是想抢功劳?咱们都是行伍之人,如果明军前来夜袭,肯定是下半夜来,上半夜必定相安无事!” 鳌拜面不改色的说道:“不一定!李自成围攻北京时就中了明军夜袭的奸计,阎应元肯定学到了精髓。” “哦?”图赖对此不太了解,急忙问道:“说来听听。” 鳌拜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老者姿态,用教导的口吻说道:“李自成怕被明军夜袭,安排了大量士兵守夜。” “万万没想到啊,明军的目标根本不是大营,而是那些守夜的士兵。” “而且,明军发明出一种大号的爆竹,名曰手雷,杀伤力十分可观。搞不好,明军会在前半夜夜袭!” 图赖先是皱了皱眉,随即眉头舒展:“明军在宣府镇没有多少骑兵,就算有也不会派骑兵夜袭。我军营地距离城池十里,整夜有骑兵在外巡视。如果明军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换!”图赖态度坚决。 鳌拜一脸的郁闷,他刚要翻身上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鳌拜神色一动,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图赖的反应更大,他直接站了起来,然后掏出千里眼看向远方。 只见远处的月光下,有两个八旗兵骑在马上疾奔而来。 图赖和鳌拜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上马迎了上去。 很快,双方碰面。 两个骑兵坐在马上抱拳拱手:“报,宣府镇东城门被明军从里面打开,城外有明军集结,由于离得太远,用千里眼也看不清,只能看清大致轮廓。” “确定没看错吗?” “没有!”探马语气坚定,“明军出城时举着火把。” “再探再报,小心明军埋伏。”图赖吩咐一声。 “嗻。” 等两个骑兵打马扬鞭离开后,图赖和鳌拜对视一眼,开始商议。 “明军...怎么敢啊?竟然大张旗鼓的出城夜袭!”鳌拜一脸的不可思议。 图赖脑袋上也长满了问号。 万历三大征之时,明军善野战同时也擅长攻城守城。 但是到了万历末年,明军野战的优势渐渐消失。尤其是在李成梁打造的辽东铁骑在朝鲜战场覆灭后,明军野战的优势荡然无存。 八旗兵则取而代之,将野外作战能力发扬光大。 不但擅长奇袭、奔袭和夜战,更是在明廷商人的帮助下配备了火器。 攻坚能力达到了顶峰! “既然敢明目张胆的派兵出城,肯定有所准备,不如快去通知两位王爷,再作商议,如何?”图赖毕竟老练一些,不敢私自做主。 鳌拜点头,随即留下几十名骑兵接应探马,带着其他人冲回营地。 中军大帐内,多铎和豪格正在饮酒。 帐内有十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多铎满脸通红的拽过一个女人,正要下手时,被图赖和鳌拜打断。 “两位王爷,图赖和鳌拜在帐外求见。” 多铎一脸的怒色,他嗯了一声,放过舞女后正襟危坐。 豪格自顾自的喝着酒,脸色通红目光略显呆滞,显然喝的有点多了。 “启禀两位王爷,据探马回报,明军正在东城门外集结,有骑兵也有步兵,人数不明。” 多铎第一反应是听错了。 他诧异的询问道:“什么?” 图赖毕恭毕敬的重复了一遍。 多铎立刻醒酒了,他刚要吩咐升帐又觉得非常不妥。 在没有获得具体情报前,不能打扰众将的休息,否则会影响明天的攻城。 “等探马的消息!”多铎醒酒后没了兴趣,将大帐内的舞女全部赶走。 又等了一会,探马回报:“明军约有五百骑兵,一千步兵出城,出城后往东走了一里地...然后......” 看着犹豫的探马,多铎猛地一拍桌子:“有屁快放,本王性子急,你不知道吗?” 探马咽了口唾沫,目光偷偷从图赖和鳌拜脸上扫过,无奈的说道:“出城一里后,他们...他们又回城了。” “什么?”多铎被气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先是愤怒的看向探马,随后有把目光落在图赖和鳌拜身上。 考虑到对方是多尔衮拉拢的重点人物后,多铎又坐了回去,淡淡说道:“无妨,继续盯着明军,莫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诸位,各自请回吧。” 图赖和鳌拜躬身施礼后退出大帐。 离开中军大帐的瞬间,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尤其是图赖,整张脸憋成了死猪皮的颜色:“你我二人都是带兵的老将,俗话说兵不厌诈,没想到宣府镇的第一夜就让你我兄弟颜面尽失。” 鳌拜重重的点头:“纵观明廷,也就关宁军能与我大清八旗对垒不落下风,关内的明军,战力还是那般羸弱不堪。” “如有下次,不必上报,咱们兄弟二人直接杀将过去,给明军涨涨教训!” 第177章 夜袭建奴(下) 图赖和鳌拜刚回头原来的土丘后面,探马哭丧着脸来报:“报,宣府镇东城门大开,明军正在城外集结。” “还来?”鳌拜心中的怒火开始燃烧。 “再探再报,小心明军埋伏!”图赖年长一些,脾气也没有鳌拜那般火爆。 他拍着鳌拜的肩膀说道:“此乃明军的疲兵之计也!” “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说罢,图赖躺在土丘后面的草地上,闭目养神。 两刻钟后,探马回来了,他坐在马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报!” “明军出城后往东走了一里,随后退回城内。” “看,我猜对了吧!”图赖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说道。 鳌拜嘴角抽了抽,无奈的坐了下去。 片刻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将一个在旁边待命的探马喊了过来。 “我问你,就今夜这个月光和星光,使用千里眼能看多远?” 探马不敢胡说,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千里眼,对准远处看了一会后,谨慎的问道:“您这个多远是指...” “分辨敌我!” 探马想了想,认真的回答:“两百步已是极限!”(约三百米。) “好,足够了!”鳌拜整个人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你让各部探马立刻侦查各城门情况,探得后马上汇报。” “嗻。”探马疾驰而去。 “鳌拜,你想干什么?”图赖不明所以。 “想睡个好觉!”鳌拜目露凶光,“明军三番五次试探我大清八旗,我鳌拜早就受够了。”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吩咐手下将火把递过来,指着地图说道:“图赖,探马说三百步内才能分辨敌我,也就是说明军出城一里后,城上的守军根本分不清哪些明军和我大清八旗。” “对不对?” 图赖向远处看了一眼,认可的点点头。 鳌拜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派兵奇袭明军。” 图赖直接摇头。 明军偷袭,他们反击是一回事,主动袭击明军又是另外一回事。 按照他们目前的部署,虽不敢说是铜墙铁壁,但也坚不可摧。 如果据守营寨,明军不会有任何机会。 如果主动出击的话,一旦造成损失,后果... 见图赖摇头,鳌拜继续劝道:“宣府镇城上的火炮能射二三里,甚至更远,但前提是能分辨敌我。” “就算明军能看见我们,也能分清敌我,火炮的炮弹只能对密集阵型产生较大杀伤。如果我们的骑兵横推过去,有伤亡也是寥寥无几!” “不行,没有十王爷的将领,决不能主动出击!”图赖态度坚决。 此番带领正黄旗出关的目的是捡功劳,同时不能让正黄旗担风险。 鳌拜见图赖拒绝,眼神逐渐暗淡。 此次出关镶黄旗给他一千六百骑兵。 白天堵塞河道时手下一千骑兵累坏了,就算这些人有心,也无力夜袭明军。 剩下的六百人兵力太少,奇袭明军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等等... 鳌拜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芒,他用讽刺的语气说道:“图赖,此次入关劫掠宣府一带。明廷坚壁清野,据守坚城!” “我军除了攻城就是攻城,野外作战的机会少之又少!不巧的是,正黄和镶黄两旗此番入关带的都是骑兵,骑兵不攻城,你也不想立功吗?” “皇上要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鳌拜的话直戳图赖心窝。 他犹豫良久,最后重重的点头。 “好,如果明军再敢出城,我率领一千骑兵杀过去。你带领其余各部严密监视宣府镇其他城门,防止明军调虎离山。杀多杀少无所谓,就当练兵了!” “如果我遇袭被围,你率兵在后面接应!” 半个时辰后,探马再次来报。 图赖站了起来,二人翻身上马,图赖带着一千骑兵迅速朝宣府镇东城门冲去。鳌拜则请点剩下的兵马,远远的跟在图赖身后,准备随时接应。 一千骑兵,人衔木,马裹蹄,行走在洒满月光的大地上。 马蹄裹软布虽然能减少声音,但会让马失去对地面的触感,导致速度受损。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 一路上,八旗探马不断报告着明军的消息。 “报!明军在城东一里处既没有进军,也没有回城,似乎是在原地...休整!” “有多少兵马?” “约有五百骑兵,没有步兵!”探马的回答让图赖有些出乎意料。 此番出城没有步兵,难道明军真打算夜袭? 还是说...对方在迷惑自己? “你确定吗?”图赖谨慎的询问。 “确定,明军出城后我就用千里眼一直盯着,确定没有步兵,距离近了之后根据那些骑兵的轮廓算了算,最多只有五百骑兵。” 图赖骑在马上迅速思考。 明军欺软怕硬,遇到危险会逃跑。 如果他现在带领一千人冲过去,明军的马再差,也会在被追上前跑回城。 或者说,只要跑到距离城墙三百米的范围内,就安全了。 只有先示弱,才能引诱明军上钩! 他勘察地形后,立刻吩咐身边的一个佐领:“你带二百人前去引诱明军,只要将他们向东引出一里地,就算你大功一件。” “其余人等随我在此设伏,听到铳声后全力追击明军!” 那个佐领领命后简单思考片刻,随即带兵离开。 月至中天,星光泛滥。 宣府镇城东一里处,五百明军骑兵骑在马上耐心的等待着。 不多时,马蹄声响起,从远处奔来一支几百人的骑兵。 建奴二百骑兵仗着身穿暗甲,催动战马冲向明军。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不步… 这个佐领的预想是,在距离明军七十步的时候放箭,然后调转马头往回跑。 五十步是骑兵弓箭的射程极限。 这些箭矢肯定造不成伤害,明军看到后肯定以为八旗兵惊慌害怕,进而追击。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就在他心中默数七十步放箭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官道旁的河沟里,土丘后,大树后面,石头旁边突然冒出几百个明军。 他们手里拿着鸟铳,身边却没有点燃火药的明火。 只见这些人将鸟铳举在身前,对准了冲锋的建奴骑兵,扣动扳机。 砰! 沉闷的鸟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安静的夜空。 砰砰砰!密集的弹雨迎面泼了过来。 身穿暗甲的建奴骑兵只觉胸口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先是一热,然后火辣辣的疼冲向全身。 第178章 初次交锋,小胜建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百建奴骑兵瞬间乱了阵脚。 尤其是带兵的佐领,他得到的情报是明军只有五百左右骑兵,没有步兵。 按照计划,他需要先进攻,接着假装不敌逃跑,诱敌深入。 然后配合其他骑兵围而歼之! 明军步兵的出现,不但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同时让他们陷入困境。 鸟铳射出的铅丸轻而易举的穿透暗甲,眨眼间将几十个建奴骑兵射落马下。 与此同时,三百明军骑兵催动战马,张弓搭箭将箭矢射了出去。 弓弦声嘈嘈如急雨,在微风的吹拂下,穿破夜幕射在建奴骑兵的身上。 明军箭矢主要有三种。 有专射缆绳的月牙箭;射马用的铲子箭、狼舌头箭;既能射马,也能射人的菠菜头箭、凿子头箭等;还有用于破甲的破甲锥箭。 三百明军骑兵,用的全是破甲锥箭。 建奴骑兵身上的暗甲虽然能提供防护,但在密集的箭雨下,轻则受伤,重则坠马。 建奴佐领见情况不对,立刻让战马加速斜着冲下官道,同时将手中的箭矢射向明军骑兵。 八旗精锐毕竟是精锐。 在遇到埋伏的情况没有四散而逃,而是跟着佐领的头马冲了过去。这些人逃跑的同时模仿佐领的动作,用最快的速度将箭矢射出,不求伤人,只求扰敌。 然而。 在纸壳火药的帮助下,明军步兵已经再次装填完毕。 他们举起手里的鲁密铳,对准逃跑的建奴扣动了扳机。 砰! 火光闪烁间,又有十几人跌落马下。 “跑!”游击将军丁义骑在战马上,一边打旗语,一边对那些步兵大喊。 步兵们没有任何犹豫,抱紧手中的鲁密铳,玩命似的朝城门跑去。 有两个步兵逃跑的同时拔出腰刀,顺路给几个躺在地上的建奴骑兵补了刀。 丁义骑在马上扫视一圈后,收容伤兵。 建奴骑兵的射术非常精湛,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竟也射伤了十几个明军。 伤势较轻的不用管,他们自己能回城。伤势重的直接用绳子绑在马背上,在其他战马的带动下,快速奔向城门。 见没有遗落的袍泽后,丁义大喊:“回城,边跑边扔手雷。扔的时候小心点,别把引信摔灭了。” 一直没射箭的二百明军骑兵纷纷拿出火折子,将胸前布袋里手雷的引信点燃,丢在路边的草丛里。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等图赖的骑兵追到时,明军步兵已经跑到六十步开外,明军骑兵也已经追上了步兵。 图赖看着躺在地上的正黄旗士兵,心中悲愤交加。 虽然他不清楚明军步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作为正黄旗将领,立刻做好了决策。 图赖手拿弓箭下令道:“追击一百步,能杀多少是多少。” 说罢,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换做别人,肯定放弃追击。 但图赖不同,他有底气。 正黄旗作为皇帝亲属部队,他们的战马在军中独树一帜。 用明军的话说,那些马都是上等马。 短途冲锋速度和长途耐力都是上乘! 换成现代速度,上等马的冲刺速度最高能达到五十,甚至六十公里每小时。 当然,这种最高速度最多能维持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反观明军,由于自袁崇焕时代起就高价买内地圈养马,放弃了品种优良反而低价的蒙古放养马,所以明军大部分是中等马和下等马。” (明朝马政弊端有兴趣的可以查一查,这里不就过多赘述了。总结一句话就是养的马很多,合格的战马却很少。) 明军马匹耐力和冲刺速度都不如八旗的战马。 对于图赖来说,一百步的距离足够了! 八百建奴骑兵催动胯下战马,朝明军逃跑的方向急速追了下去。 谁也没在意路边冒出的火星。 就连图赖本人也只是瞅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以为是明军丢弃的用于点燃火药的火绳。 轰! 被丁义丢在路边草丛里的手雷发生了爆炸。猛烈的气浪带着铅丸,碎石射向追击的八旗兵。 被击中的八旗兵顿时人仰马翻,受伤倒地。 轰轰轰! 爆炸声接连不断,追击的八旗兵队形瞬间被打乱。 战马被爆炸声惊吓到,纷纷停止冲锋,甚至转变方向跑向其他地方。 与受惊的战马相比,受伤的人和战马更为严重。 他们倒在地上,士兵口中哀嚎不止,战马则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 这些高傲的八旗兵,第一次在宣府镇外尝到了失败和受伤甚至死亡的滋味。 丁义刚想返回身追击,发现对方身后又冒出一股骑兵。 叹息一声后带人回城! 迎接他们的是烤肉和欢呼声! 反观建奴,一个个丧着脸,小心宣府镇守军火炮的同时,快速打扫战场。 回营的路上,图赖的脸变成黑绿色。 轻功冒进,首战不利,这两个罪名一旦落实,他这个总兵(满语为昂邦章京)职位不保。 鳌拜脸色同样难看,正黄和镶黄两旗代表的是皇帝颜面。 如果败给吴三桂的关宁军也就罢了。 败给宣府镇的守军,等于在小皇帝脸上打了一巴掌! 良久,鳌拜不解的问:“明军步兵从何而来?” 图赖被鳌拜提醒后脸色一变,吩咐人将那个探马押了过来。 “说,为何谎报军情?” 探马一脸的无辜:“禀总兵大人,属下确实只在明军队伍中看见了骑兵,没有发现步兵的身影。” “狗东西还敢嘴硬!”说完他伸手指向身旁的那名佐领:“你告诉他,明军埋伏了多少步兵?” “至少一百步兵!” “不可能!”探马挣扎着解释:“明军最后一次出兵只有骑兵,没有步兵!” “别废话了,把他交给十王爷,咱们也算有个交代!”鳌拜劝道。 “交代?”图赖看着手里六十多根辫子,心在滴血。 建奴士兵战死沙场后,如果因为距离远天气炎热无法把尸体运回老家,他的同伴会将他辫子剪掉。 然后在辫子上写上士兵的名字籍贯,战后送回老家安葬。 美其名曰把灵魂带回家。 六十多个正黄旗士兵命丧当场,更有上百人受到了轻重伤。 如果是死于攻城也就罢了,这些人死于他的贪功冒进和轻敌。 不,是死于明军的诡计。 怎么交代?如何交代? 他图赖,交代不清! 第179章 建奴集结,藏兵旗后 建奴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图赖兵败的消息被第一时间传到了这里,不止多铎震惊,就连醉酒的豪格听到消息后也震惊的醒了酒。 “什么?被明军步兵偷袭了?”多铎来回踱着脚步,对图赖的话持怀疑态度。 自从有了骑兵以来,从来都是骑兵掌握主动权,什么时候轮到步兵偷袭骑兵了? “探马呢?让他进来!” 探马被两个八旗兵拖了进来,身上的甲胄早已不见,屁股上渗出了血迹。 多铎仔细询问事情经过后,坐在凳子上沉默良久。 又沉默了片刻,多铎猛地一拍桌子:“阎应元果然狡诈!” “十王叔,到底怎么回事?”豪格忍不住问。 图赖和鳌拜也同时看向多铎,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多铎站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四个酒杯,放到自己的桌子上。 此时,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五个酒杯。 在众人求知的目光中,多铎伸手将五个杯子向前推了推,同时说道:“明军第一次出城,出来一千五百人,对不对?” “对!”众人同时点头。 “回去的时候,他们靠旌旗和人马遮掩,在路边,草丛,土丘后面藏了一些步兵。” 说着,他把其中四个酒杯推回原来的位置,将留在原地的酒杯向旁边推了推。 多铎继续说道:“明军第二次出城故技重施,又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藏了一些步兵。” “等第三次出兵时,只需要派骑兵迷惑尔等上当,其余步兵用鸟铳偷袭。” “偷袭得手后立刻退兵,同时在地上布置手雷!” “你们就是这样败的!” 豪格恍然大悟:“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 “可是...我军为何没发现明军的用于点燃鸟铳的火绳?” 多铎无奈的说道:“早就听闻明军工部造出一种不用明火点燃的鸟铳,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对了,你们打扫战场时有没有发现遗落的鸟铳?”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多铎看着不争气的图赖和鳌拜,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们诱敌的饵差点被阎应元一口吃掉。反观阎应元,连续三次出钩,终于把你们钓到了。” 此时此刻,图赖和鳌拜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失败了。 他们二人跪在地上:“我等出师不利,造成无辜伤亡,任凭十王爷处罚。” 不等多铎开口,豪格立刻求情:“求十王叔放过图赖和鳌拜,他们此番出兵也是为了打击明军士气,于情于理不该处罚。” “更何况大战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请十王叔让他二人戴罪立功。” 多铎轻轻皱眉,对豪格的行为很是不满。 豪格此举不但笼络了图赖和鳌拜的人心,更有拉拢正黄镶黄二旗的意思。 可谓一石二鸟。 略家思索后,多铎站起身亲自将图赖和鳌拜扶起:“二位,胜败乃兵家常事。” “更何况,谋者胜于计,勇者胜于胆,智者胜于藏。他阎应元智谋双全,单凭勇猛是无法取胜的。” “这样吧,大战在即。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回头给你二人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何?” “多谢十王爷!”图赖和鳌拜激动的同时下跪。 看着一脸不自在的豪格,多铎微微一笑。 ...... 次日一早,阎应元被守城的士兵喊醒:“阎大人,建奴开始集结了。” 他急忙起身,先是从亲兵手里接过一碗热粥,随后一只手拿着千里眼看向城外。 城东和城南方向,建奴大军正在集结。 一部分骑兵躲在最远处警戒其他方向可能来犯之地,另一部分骑兵则拿着掘土的工具,下马后在原地掘土。 “阎大人,昨夜的羊腿我又热了热,来两口吧!”丁义一身戎装,站在阎应元身旁劝道。 阎应元摇头,拿着千里眼认真仔细的查看建奴排兵布阵。 “建奴这是在干什么?”丁义啃了一口羊腿,随后将羊腿放到城墙的垛口旁,拿着千里眼往外看了一会,问道。 “掘壕沟!” “壕沟?” “嗯,”阎应元点点头,“大凌河之战和松锦之战,建奴就是用此法围点打援,击溃了我军十多万精锐,并迫使洪承畴,祖大寿投降。” 建奴松锦之战时,在地上挖了几十里的壕沟。 壕沟深入八尺,上广一丈二,而下隘甚,仅可容趾,马不能渡,人不能登,有堕者,无处着足,不得跃起。 有这种壕沟作为屏障,建奴只需派少量部队坚守壕沟,防止被围之敌突袭。然后将大量部队调往前线,与明军支援部队展开厮杀。 就是靠这种围点打援的战术,将明军九边精锐击溃,自此大明在辽东的城池尽数丢失,仅剩宁远一城。 “啊?”丁义后背顿感一凉,“这...建奴难道要重现松锦之战?” “不!”阎应元喝了一口热粥,“松锦之战打了两年,建奴此番入关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耐心。” “这么做一是为了震慑我军,这二嘛...”阎应元又喝了一口粥,缓缓说到:“兵者,诡道也!建奴想用此计迷惑我。” “嗯...没听懂!”丁义挠了挠脑袋,伸手去拿羊腿时发现羊腿不见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城上的守军正在传着吃。 他们一人一小口,吃完后迅速传给下一个人。 不消片刻,羊腿的肉不见了,骨头上沾满了口水。 丁义骂道:“他娘的,你们吃了老子的羊腿,一会就要替老子杀敌,听到没有?” “放心吧,建奴来一个死一个,绝对帮你杀够了!” “我与建奴不共戴天!” 阎应元没有继续解释,拿着千里眼认认真真的侦查起来。 城东的建奴有三座大阵,每个大阵又分为四个梯队。 第一梯队是壕桥梯队。 宣府镇护城河宽有三四丈,没有壕桥根本无法攻城。 壕桥共有八架,每架壕桥两边和后面都站着士兵,粗略一数有数百之众。 壕桥后面是第二梯队:云梯。 同样的,每架云梯后面都站着几百名士兵。 第三梯队是混合编队,前面的人拿着大小不一各种样式的盾牌,后面的人手拿弓弩,鸟铳,以及明军常用的佛朗机和火铳以及火炮。 最后一个梯队就有意思了,他们被密密麻麻的旌旗遮挡着,看不出人员和武器配置。 “智者胜于藏,多铎这个战场高手,到底在旌旗后面藏了什么?”阎应元神经开始紧绷。 第180章 主攻方向 建奴攻城有三种方法。 分别是登城、凿墙、堆土。 登城是最常用的方法,在云梯的掩护下,士兵们来到城下,顺着云梯冒死鱼贯登城。 至于凿墙,与李自成的攻城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将城墙凿塌,然后沿着塌陷处攻进城内。 堆土是针对小型城池,并且有两个前提。 一,这座城池附近没有树木,无法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 二,城池城墙是用石头堆砌而成,无法凿穿城墙。 堆土攻城的具体方法是人手一袋土,冒着城头的炮火和箭矢,靠人海战术,堆积土山。或者就地掘土,将土堆到与城墙一样高,不但人能通过,战马也能爬上土坡跃上城墙。 因为损失太严重,建奴拥有火炮后基本不再使用这种方法攻城。 多铎骑在战马上,身边站着号角兵和号炮兵。 东南风掠过,旌旗招展,发出猎猎响声。 他拿出千里眼看向宣府镇城墙,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阎应元。 一杆硕大的阎字旗在城头上随风飘扬,军旗前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目消瘦,文质彬彬,一副书生之气。 多铎放下千里眼,扭头对豪格说道:“此人就是阎应元。” 豪格拿起千里眼看了片刻后,冷笑道:“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年轻,崇祯怎么敢把宣府镇交给他?” 多铎白了一眼豪格:“轻敌乃兵家大忌!昨夜图赖和鳌拜就是因为轻敌,白白葬送了六十多条性命。” 豪格想反驳多铎,一时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多铎年仅二十二岁就被封为豫亲王,一方面是因为皇太极弟弟的身份,更多的是他战场上的军功。 事实上,多铎确实非常会用兵。 他一生战功累累,乾隆称其为“开国诸王战功之最”。豫亲王的爵位世袭罔替,为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 “传令,城东之兵进行佯攻,主力部队攻打宣府镇南城墙。两刻钟后,中军号炮声一响,同时攻城!先登者,授世职,赏银千两!” 先登指攻城时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这些人不惧死亡,身穿双层甚至三层甲胄,在八旗中又称死士。 (满清世职有四种,这里的世职指世管佐领,其余三种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查阅) “嗻!”传令官迅速跑了出去。 两刻钟后,得到传令官回复的多铎骑在马上,高声喊道:“起兵攻城!” 呜!轰! 号角和号炮先后响起,八旗兵组成的军阵缓缓向宣府镇的城墙移动。 冲在最前面的是壕桥梯队。 这种巨型浮桥需要几十人才能推动,壕桥两侧各有一块巨大的木制盾牌,盾牌上裹着四五层牛皮,外面又缠了一层棉被,湿淋淋的往下滴着水。 数百八旗兵身穿双层甚至多层甲胄,躲在盾牌后面推着壕桥往前走。这些人身背弓弩,腰上挎着腰刀。 壕桥旁边是云梯梯队,后面同样跟着数百八旗兵,拿着各种武器防具。 壕桥和云梯移动的同时,第三梯队也出动了。 他们既不紧凑,也不太分散的跟在云梯后面,并提前将目标对准了宣府镇的城墙。 在阎应元的注视下,被旌旗遮挡的第四梯队终于动了。 阎应元手拿千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 旌旗一晃,最先出场的是马车和牛车,上面盖着红布,沉甸甸的不知放了什么东西。 由于车上的东西重量不一,有的车驾仅需一头牛就可以拉动。而有的车由于重量太重,需要五六头牛一起拉才能拉得动。 在八旗兵的指挥下,这些车辆一分为二,一部分驶向城东,一部分驶向城南,远远的跟在云梯后面。 五军营李副将刚刚睡醒,他端着一碗粥走到阎应元身边:“阎巡抚,你守城南还是城东?” 崇祯担心阎应元一人守不住城池,把五军营的李副将派了过来听命。 阎应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只想远处:“李副将先看看情况。” 李副将拿着千里眼望远处看了一会,问道:“阎巡抚,你觉得那些车上装的是什么?” “火炮!”阎应元不假思索,“看见那些需要用五六头牛拉的车没有,肯定是红夷大炮。” “可是...”李副将一脸的懵,“既然是火炮,建奴为何用布遮挡?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副将说的是心里话,建奴的装备来源于明军,而明军的装备种类都在他脑袋里装着。 能攻城杀敌的器械,除了火炮就是投石机。 投石机笨重高大,远途运输不便,再加上就地取材会遇到材料不足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投石机射程太短,在火炮面前就是活靶子。 所以到了崇祯年间,除了少部分城池配有投石机防守外,大部分城池都是靠火炮防守。 阎应元指着正在移动的马车,牛车问道:“李副将,按照每辆车一门火炮计算,你数一数有多少门火炮?” 李副将拿起千里眼快速数了一遍:“至少一百多门。” “那些用四头牛拉的车上是红夷大炮,你数一数有多少门?”阎应元一边说,一边看向城头守军的武器配置。 李副将用最快的速度数完后,一脸的震惊:“至少有...三十门。” 与李副将的震惊不同,阎应元则是一脸的平静:“我朝十四年松山之战,那场大战对我军和建奴来讲都是关键之战,建奴一次性投入了三十门红夷大炮。” 李副将心中一动,急忙说道:“也就是说,截止到我朝十四年,建奴能动用的红夷大炮只有三四十门?”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阎应元点点头,接着他又说道:“建奴虽然也在制造红夷大炮,但数量不会太多。而且,如果我是多尔衮,绝也不会带这么多红夷大炮入关,又笨又重,完全没有什么机动性可言。” “最关键的是...”阎应元指着远处的牛车:“两队牛车虽然走的都很慢,往东走的牛车相对轻松许多,而往南走的牛车看样子很吃力。” “我知道了!”李副将拿着千里眼目露凶光:“建奴此番主攻南城!” 阎应元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李副将守东城墙,我守南城墙。” 不等李副将同意,阎应元继续吩咐道:“丁义,带上你的鲁密铳兵跟我来!张峰,立刻将城东一半火炮运往城南。” 第181章 攻与防 宣府镇南城墙上。 阎应元左手持弓,右手拿箭,看着来势汹汹的建奴,面无惧色。 他高声呼喊:“诸位,大丈夫行于乱世,当为国为民。建奴入关掳掠大明百姓,抢夺大明钱粮,杀害你我亲朋。” “今日一战,有国恨,有家仇。” “陛下承诺,杀一个建奴,赏银十两!” “此一战,上报皇恩,下救黎民。” “诸位,今日一战,不死不休!” 随着这句话被人传出,整个宣府镇陷入到兴奋之中。杀一个人就能得十两银子,虽然会与其他人平分赏银,但这也太多了。 “不死不休!” 南城墙的明军齐声高呼,在他们眼里,攻城的不是建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死不休!”东城墙的明军在李副将的带领,喊声震天。 明军话音未落,建奴发起了冲锋! 最先冲锋的是火炮兵,他们将驱赶着马车、牛车来到大炮射程之内,用最快的速度布置火炮阵地。 阎应元立刻吩咐传令官:“传令,红夷大炮和神威大将军炮齐射对方火炮阵地。” 传令官愣神片刻,随后立刻将命令传达出去。 轰! 两门红夷大炮,八门神威大将军炮齐射而出。 开炮的瞬间,天色为之一暗,大地和城墙止不住的颤抖。 作为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火器,一轮齐射带来的不仅仅杀伤,更多的是振奋军心,震慑敌人。 八颗铁制弹丸,齐齐射了出去。 由于提前测量了火炮的射程和炮弹落点,所以第一轮火炮命中率还算不错。 八颗弹丸里,有两颗击中了对方阵地,其中一颗直接砸在炮身上,将那门红夷大炮打废了。 建奴炮兵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一边将装有沙土的袋子放在火炮前防御,一边快速卸车,调整火炮角度,装填火药。 建奴火炮兵出动的同时,步兵也开始了冲锋。 他们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冲到城墙下方,只有这样才能减少火炮造成的伤害。 就在城墙上的红夷大炮重新装填的时候,建奴攻城部队已经来到了其余火炮的射程之内。 阎应元一脸镇定的下令:“红夷大炮只需要压制对方火炮阵地即可,不用参战。其余火炮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开炮。” “啊?”不止传令官,就连丁义和张峰都愣了。 丁义忙问:“阎大人,为何不开炮啊?” “等!”阎应元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盯着建奴冲锋的队伍眯起了双眼。 “不好!”在远处观战的多铎握紧了拳头,“明军在这个距离竟然没开炮!” “怎么了?没开炮是好事啊!”豪格一脸的懵逼。 在他看来,明军没开炮无非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被吓傻了忘了开炮,第二种情况是大部分火炮被放到了东城墙上,来不及往城南转移。 多铎已经没有心情鄙视豪格了,他纵马一跃冲出土丘,极速冲向攻城预备队所在方向。 他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作战计划,用传令官传达命令太耽误时间。 传令官和其余亲兵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建奴攻城先锋部队已经到达距离城墙四五百米的位置。 “阎大人,您在等什么?”丁义拿着鲁密铳,一脸的焦急。 明军火炮射程各不相同,除了红夷大炮外,大部分射程都在三百到五百米之间,按照往常此时应该开炮了。 “炮台都垫高了吗?”阎应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垫高了!”丁义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就好!”阎应元拿着千里眼扫过建奴红夷大炮阵地,随后又看向冲锋的步兵。 “传令,贼进两百步(三百米),所有火炮装填大个实心弹,对准壕桥的轮子打。然后换纸包弹(用纸包裹弹丸,可以负度角射击),等对方架好壕桥后,对着过桥的云梯打!” “贼进七十步,鲁密铳兵齐射!记住,一定要齐射!” “贼进五十步,其余鸟铳,佛朗机铳,弓弩自由射击!” “另外,火油,桐油,滚木礌石都准备好!” 轰! 操作火炮的士兵点燃了引信,一颗颗实心铁丸冲出炮膛,射向了正在冲锋的建奴。 以明军火炮的水准,想用实心弹打移动的东西很难。毕竟弹丸就那么大,还是靠动能造成伤害。 但是在绝对数量的加持下,八辆壕桥有两辆轮子被打烂。 其余弹丸射进人群之中,霎时间血雾升腾。 被炮弹击中的八旗兵来不及喊疼,直接被送回了老家见祖宗。遗憾的是由于队形并不紧密,造成的伤亡有限。 壕桥轮子被打烂后,攻城队伍冲锋的速度顿时一缓。 战场上没有备用轮子,有也没时间换。 “冲啊!跟明军拼了!”在两个佐领的带领下,他们用力抱起壕桥,一边怒吼,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冲向护城河。 砰砰砰! 丁义率领的鲁密铳开火了,这是明军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鸟铳,没有之一。 哪怕身穿双层甲胄,也无法抵挡鲁密铳的威力。 双甲本就笨重,再加上怀抱壕桥让他们的速度慢上加慢,那些抱着壕桥的八旗兵成了活靶子,被丁义的鲁密铳兵挨个点名。 尸体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跟在其余六辆壕桥后面的士兵此时已经来到五十步外,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开始还击。 轻型火炮,佛朗机,鸟铳,弓弩响个不停。 空中弹丸如雨,打在身上就是一个窟窿。 城上的守军披甲率并不高,不时有人到底,捂着伤口惨叫不止。 但很快,就有人将受伤的人拖下城墙,替换的人拿起武器向外射击。 砰! 建奴的红夷大炮开火了。 大部分炮弹都打在了城墙上,墙体震动,尘土飞扬。少部分炮弹砸在了垛口上,震的青砖晃动,有些不稳。 极少数炮弹飞进城中,砸中了民房,伤亡不明。 趁着红夷大炮开火的空挡,六架壕桥被推进了护城河,众人用力一拉绳子,将壕桥的另一半展开。 六座浮桥成功搭建! 第182章 强攻 “杀!” 见浮桥搭建成功,八旗兵齐声怒吼!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推着云梯冲向浮桥。 冲过浮桥,明军中型以上的火器就打不到他们了。 没有火器的明军,在他们眼中与蝼蚁无异。 冷兵器之间,他们有必胜的把握。 攻城的八旗兵除了火器兵和弓弩手只穿了一层甲胄外,其余人都穿着双层甲胄,更有甚者穿了三层甲胄。 明军的刀剑无法破防! 只要登上城墙,就能世领佐领,更有千两白银等着他们, “开炮!”锦衣卫百户张峰一声令下,各种中小型火炮弹丸倾泻而下。 这些弹丸大部分砸在云梯正面,少部分射进人群,还有极少数落到河水之中。 云梯正面是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的钉满了铜钉,外面包裹五六层牛皮,可以说是大号的盾牌。 这种盾牌能防御鸟铳,箭矢,但是在大口径火炮面前就不够用了。 咔嚓! 大号弹丸轻而易举的射穿盾牌,将藏在盾牌后面的八旗兵身体洞穿。怒吼声,悲怆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射进人群的弹丸对单体造成的伤害大,对群体造成的伤害就有些不够看了。每个弹丸多则击毙击伤两三人,少则一两人,甚至砸在地上只给八旗兵造成了心理阴影。 受到火炮攻击的云梯梯队,攻势顿时慢了下来。 然而。 建奴攻城之人都是步兵精锐,面对明军的炮火没有后退一步。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云梯后面,继续推着云梯冲向城墙。 明军开火射击的同时,跟在云梯后面攻城的建奴也火力全开。 远处的红夷大炮不停的轰击着城墙,随着炮兵慢慢调整角度,那些红夷大炮的炮弹精准的砸在城墙垛口上。 这是建奴攻城经典战法之一。 轰城墙垛口。 由于垛口后面没有城墙分担炮弹的力量,所以只需几炮就能将垛口轰塌。 没有了垛口保护,城上的守军也就没了掩体,在善射的建奴面前成了活靶子。 其次,由于没有垛口阻拦,城上的守军极易在乱军之中跌落城墙,徒增伤亡。 与此同时。 建奴鸟铳,火铳,各种型号的火炮不停的射向城墙,压的明军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建奴弓弩手,他们射击精准,射速极快,就在明军火炮手用负度角朝城下开炮的时候,密集的箭雨将这些火炮兵笼罩。 运气好的没有受伤,运气差的身上中箭,更有十几人脸上中箭哀嚎着倒地不起。 “用百子连珠弹!”阎应元大喊道。 他之前的想法是让建奴搭好浮桥,然后将火炮对准浮桥猛轰。 只要火炮的数量足够多,这些云梯就无法通过浮桥。他就能以建奴浮桥为饵,将攻城的建奴都吸引过来。 最后再用红夷大炮收割! 可是建奴的射术太高了,身穿棉甲的明军根本无法躲避。火炮兵本就稀缺,他无法承受这种类型的伤亡。 眨眼间,明军的伤亡有超过建奴伤亡的趋势。 阎应元张弓搭箭将箭矢射了出去,随后大喊:“扔中号缺德冒烟雷,都给我扔到护城河外!” 得到命令的明军顿时大喜,尤其是丁义,他左手拿着藤牌,右手将装手雷的箱子拽了过来。 让辅助作战的老百姓点燃手雷引信后,右手猛地掷出。 手雷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落在护城河对岸。 轰! 大部分手雷在空中爆炸解体,少部分手雷掉在地上片刻之后才发生爆炸。 这些缺德冒烟雷是阎应元取的名字,它们均出自焦勖之手,手雷里面装的有辣椒面,砒霜,巴豆粉,另外还有阎应元参考《武备志》制作出来的“贼点头”。 《武备志》中记载着用胡椒制作“贼点头”的办法,这个“贼点头”可能理解为明代版的催泪瓦斯。 不过一般人舍不得制作“贼点头”,毕竟在胡椒在有明一朝是奢侈品。 永乐年间一斤胡椒能卖十两甚至二十两银子,明成祖朱棣甚是用胡椒当银子发放官员俸禄。 到了万历年间,胡椒价格跌到一斤五六钱银子。 但在平民眼中,这玩意还是妥妥的奢侈品。 在宣府镇几百万两银子和几十万石粮食储备面前,这些胡椒如九牛一毛。 看着爆炸现场没有一个八旗兵倒地,在远处观战的多铎眯眼笑了起来。 “呵呵呵!阎应元啊阎应元,你果然不思进取!崇祯啊崇祯,你竟然没有一点新意。” 明军的手雷在他们眼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关于手雷的信息早就与那封密信一同送到了盛京。 名曰手雷,实际就是大号的爆竹,里面要么放着铅丸,石子,要么放辣椒面和砒霜。 入关之前他考虑过是否仿制手雷,但经过试验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里面放铅丸,石子的手雷做小了没有威力,做大了扔不上去。 其次,他们缺辣椒面,砒霜,巴豆粉之类的东西,无法大批量制作。就算物资丰富,这玩意在攻城中也是弊大于利。 如果手雷无法在扔上城墙的瞬间爆炸,那么明军会第一时间扔下来,最终的受害者反而是他们自己。 在多铎的笑声中,被爆炸烟雾笼罩的八旗兵纷纷掏出湿布,围着头盔缠了一圈,将口鼻掩住。 然而这些八旗兵小看了生化武器的威力,也低估了他们呼吸的频率。 经过长距离的奔跑,再加上频繁的张弓搭箭,他们的心跳加速,呼吸加快。被湿布遮挡口鼻的八旗兵感觉要窒息了,纷纷扯下湿布用力呼吸。 “别!这些烟雾有毒!”一个佐领冒着风险扯开湿布,大声怒吼。 “不...不行,要,憋死...”虽然多铎说这种烟雾会让人丧失战斗力,但这些八旗兵根本不信。 在没有撞到南墙之前,大部分人都认为那里不是一堵墙。 “咳咳咳!” 不等那些八旗兵说完话,一个个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肺管子先是火辣辣的热,然后是疼,疼痛随着呼吸向下走,一直深入肺部。 辣椒面与火药爆炸产生的烟雾,闻一下就咳嗽不止,再加上胡椒粉带来的喷嚏,这些东西混在一起,让骄傲的八旗兵第一次见识到明军的秘密武器。 “咳咳!要...要死了!” “水...水!” 收到启发的八旗兵纷纷跃入护城河中,任凭河水将他们淹没。 第183章 据守 建奴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以游牧为生,实际上他们是以渔猎为生。所以这些人多多少少都通些水性,不至于跳进河里就被淹死。 中号缺德冒烟雷的威力有限,受到影响的八旗兵相对不多。 攻守双方进入到白热化地步。 轰! 建奴的红夷大炮再次将弹丸倾泻在城墙上,震的明军纷纷趴下,躲避炮火。 轰隆一声。 一段长约半丈的城墙垛口被炮弹砸塌,掉了下来。没了城墙垛口的掩护,那些明军被八旗兵集火攻击。 片刻间,伤亡十余人。 与此同时,云梯后面的士兵一齐用力将云梯推过浮桥,来到城墙附近。 “先登者,授世职,赏银千两!”带头的死士左手手臂上绑着小巧的骑兵盾牌,右手挥刀,率先一步爬上云梯。 后面的八旗兵源源不断的冲上来,站在云梯下面左手举盾牌,右手持刀,排队等待。 后面的火器兵,弓弩手一部分继续向城墙上的明军射击,另有一小部分人走到护城河边,将河水中的同伴拉上岸。 这些人上岸后一脸的怒气,顺着浮桥来到云梯下面,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他们要用明军的血,来挽回他们落水的尊严。 “杀,杀!建奴冲上来了!”传令官一遍大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一直站在后面待命的长矛兵出动了。 这是守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这道防线被突破,那就说明城墙失守了。 这些长矛兵都是临时招募的百姓,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只要他们的长矛足够长,建奴就伤不到他们。 其余火器兵和弓弩兵纷纷远离云梯位置,继续朝城下的建奴攻击。 “去死吧!”两个百姓身穿布衣,胸前挂着木板,脑袋上用布缠着书,手中的长矛扎在建奴的胸膛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利刃穿胸,也没有鲜血横流,有的只是建奴放肆的笑声和挥舞的刀影。 两个百姓对视一眼,抽回长矛,再次刺下。 结果还是一样。 两个百姓先是一愣,想起之前操练时阎应元说过的话:建奴身穿多层甲胄,你们手中的武器可能无法将他们杀死,甚至无法伤到他们。接下来,你们有两个选择... 两人将长矛抵在八旗兵的胸膛上,同时发力要将此人从城墙上推下去。 然而八旗兵身强体壮,比这些刚吃一个月饱饭的百姓强了许多倍,他左手紧紧抓住云梯,一时间双方僵直在原地,谁也不能奈何谁。 时间不等人。 第二个八旗兵搂着第一个八旗兵的身体,快速爬了上来,他手中刀光一闪,将两个长矛兵的矛杆劈断。 两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跑了两步,被对方横刀砍断喉咙,在痛苦的等待中慢慢死去。 “老子是先登...世授...”不等他跃上城头,被一杆长矛刺在了脸上。 “啊!”他捂着脸下意识的往回退,结果士卒跌落城头,临死还砸死两个等待登城的同伴。 “阎大人教过,刺他们的脸,扎他们的眼!”有人提醒道。 在密集的刺脸战术下,八旗兵纷纷从城墙上跌落。 然而。 同伴的死亡不会让后面的人恐惧,只会加剧他们的愤怒。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城墙,一边躲闪着明军的攻击,一边试图登上城墙与明军近身肉搏。 “谁有骑兵盾牌?给老子绑在脸上!”一个佐领见久攻不下,想到了这个方法。 他身穿一层暗甲,两两层棉甲,一般的武器根本破不了他的防具。而且,他不需要看见敌人,因为城墙上都是敌人。 只要想办法冲上城头制造混乱,就能给下面的人创造机会。 很快,十几个八旗兵脸上都绑上了骑兵盾牌,他们用手摸着云梯往上爬。 阎应元将射完手中最后一支箭,先是吩咐一声:“拿箭来!” 然后吩咐传令官:“往云梯上倒火油,不要点燃,没有火油的倒桐油。” 在阎应元的吩咐下,一锅锅的滚烫的火油被倒在云梯上,顺着云梯往下流。古代桐油用于给木材防腐,与现代的油漆类似。特点是在未干燥前,摸起来十分润滑。 正在爬云梯的建奴先是被火油烫了一下,正打算松开手时发现云梯变得十分光滑。 不但双手抓不住云梯两侧,脚下也像是踩在冰上一样无法战力。 “曹你...”这位学会汉语精髓的建奴士兵,在跌落云梯的瞬间,不甘心的口吐芬芳。 其他云梯都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在火油和桐油的浇注下,云梯比冰面还要滑,别说登城进攻,就是站都站不住。 一时间众多八旗兵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心有余而力不足。 “挖城墙!”一个参领高呼。 八旗兵每二百人为一牛录,首领为牛录章京又称佐领,往上是协领,副都统,都统。 得到命令后众人立刻高举盾牌冲到城墙下面,用刀扎进墙砖的缝隙中,试图挖开城墙。 “滚木礌石!”阎应元拔掉肩膀上的箭矢,再次下令。 在远处负责掩护的八旗兵显然已经注意到了阎应元,手中的箭矢纷纷射向他这里。 好在他身穿暗甲,箭矢没有射穿甲胄。 不是他怕死才穿的暗甲,是他怕自己死后宣府镇失守。这才听从丁义的劝告,穿上了暗甲。 在后面举着盾牌抵挡箭雨的百姓听到命令后来了精神,这些人拖着提前准备好的石头,砖头以及整棵原木来到城墙边。 “一二三,下去吧你!” “一二三扔!” 扑通,轰隆! 各种复杂的声音接连响起,建奴的攻势再次停滞。 多铎拿着千里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震惊和愤怒。 作为主帅,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看了一会他放下千里眼,下达了命令。 第184章 退兵 “传令,退兵!”多铎没有任何犹豫。 传令官微微一怔,随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了出去:“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嗯?”豪格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脸诧异的看向多铎,“十王叔为何退兵?就算攻城遇阻,也不该草草收兵影响士气。更何况,我军在城下射杀不少敌人,并未显露颓势。” “如果此时退兵,这些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器械将拱手送给明军!” 多铎这位用兵高手本不想和豪格解释,豪格的成长对他没什么好处。 但八旗除了皇位之争外,内部矛盾并不是很多。 考虑到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南下入关定鼎中原,届时缺兵缺将,豪格成长起来对八旗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明白这些事,多铎反问道:“豪格,知道我为什么攻打南城吗?” 豪格皱着眉想了想:“南城地势开阔?” “非也!”多铎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天上的太阳:“现在是五月下旬(农历),宣府一带虽不炎热,但我军身穿多层甲胄,久战之下极易中暑。” “所以背对太阳作战才是上策!” “再者,今日一战只是试探,虽然损兵折将,但已经试探出阎应元守城之策,明天才是真正的攻城战!” “攻城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尤其是攻打坚城。谁藏得后手越多,谁的胜算就越大!” “这...多谢十王叔教诲!”豪格瞪大了眼睛,心里对多铎这位战场高手产生了一丝敬佩。 得到撤退消息的八旗兵没有一窝蜂似的转身就跑,而是互相掩护,分批撤退。 最先转身逃跑的是攻城队伍,他们此时正在城墙下接受明军的滚木礌石洗礼。 听到消息后,这些八旗兵在慌乱之中搀扶伤兵,用尽力气扛起重伤甚至死亡的战友,快速穿过浮桥,退向大本营。 历史上的八旗在入关前和入关初期有两个规矩。 第一个规矩是,战场上如果旗人战死,他手下的包衣活着回来了也得被杀。因为包衣是旗人的奴隶,主子死了他也得死。这就导致打仗时候只要旗人向前冲,他们手下的包衣会毫不犹豫的冲在最前面。 这也是八旗兵看起来很勇猛的原因。 第二个规矩是,如果旗人战友战死,谁能把他的尸体带回来,他可以得到那名旗人一半的家产。 攻城队伍撤退的同时,在护城河对岸负责掩护的八旗兵则边退边放箭。 等城墙下没有八旗兵后,远处的汉八旗炮兵开炮轰击城墙,压制明军。炮弹砸在城墙上,发出轰隆响声,震得明军抬不起头来。 眨眼间,八旗兵跑到七八十步外。 除了城头的火炮和鲁密铳,其他武器都无能为力。 看着渐渐远去的八旗兵,阎应元放下手中的长弓,叹了口气。 都说八旗兵难缠,今日一见,果然不简单。 此番守城,真正给建奴造成伤亡的只有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对方冲锋时,第二阶段是对方通过云梯攻城时。 其他时间造成的伤亡并不是很多。 “各部清点损失,汇报杀敌情况。”阎应元坐在城墙边上,吩咐道。 很快,伤亡情况汇总上来。 城墙台阶附近有专门负责统计伤亡的账房先生,每抬下去一个人,他们就会记录下来。 而城墙垛口附近也有负责记录杀敌情况的士兵,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也大差不差。 “此战我军战死者一百一十七人,重伤一百九十三人,轻伤二百零六人。” “敌军伤亡如何?”阎应元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一直在城头参战,所以对现场的情况比较了解。如果没记错的话,八旗兵伤亡情况比他们多不了太多。 更是达不到防守李自成时一比十的比例。 果不其然,战报被送过来后阎应元脑袋有点疼。 “禀阎大人,此战受到轻伤的建奴无法统计,重伤及死亡者约有七八百人左右,其中五百多重伤及尸体被他们带了回去,现场只留下二百多具尸体。” “也就是说,我军伤亡一人,对方才伤亡两三人?” “是!不过伤亡的多是百姓,他们没有甲胄,再加上建奴射术精湛,所以伤亡有点多。” 阎应元挥挥手让传令官离开,坐在城墙垛口后面闭目沉思。 建奴人人披甲,弓弩能给单层甲胄造成伤害,面对双甲就无能为力了,只有靠鸟铳以及各种火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阎大人为何愁眉不展?”丁义走了过来。 阎应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丁义抬头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应该是午时初刻。” 阎应元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先是吩咐道:“来人,根据伤亡情况发放抚恤金,入夜前必须全部发放完毕。” 紧接着,阎应元站了起来,他大声说道:“诸位,此战建奴虽然只留下二百多具尸体,但他们的伤亡大家都有目共睹。” “来宣府前陛下说过,以后的军功不再用敌人的头颅计算,而是根据战略以及战场杀敌数量进行计算。” 这些当兵的都是大老粗,有人不懂的问:“阎大人,何为战略?” 阎应元微微一笑:“这位兄弟问得好,战略就是陛下让我们守宣府,我们守住了,在陛下眼里我们就是胜利。” “让我们守一个月,我们守了两个月,在陛下眼里我们就是大胜!” 听到这,守军们眼前顿时开始放光。 阎应元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明他们可以分更多的银子! 首功敌人不同,价格也不同。北虏(蒙古和建奴)和倭寇,一颗脑袋三十两银子;西南番每个脑袋十两银子;流贼一颗脑袋一到三两银子不等,明末甚至低到一钱银子。 但是。 明代的首功要求极其严格,被火器打中头部,就算割下对方首级也不能算首功,而明军依赖火器! 阎应元继续说道:“今日杀敌六百,小胜建奴,按照陛下和朝廷旨意,发放两万两赏银。”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城墙上的士兵们听罢纷纷高呼。 今日南城墙上的军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七八千人,就算平分也能拿到二两多银子。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阎应元摆摆手:“诸位,立刻打扫战场,把有用的东西全部运往城中。吃完午饭后除少数人值守外,其余人全部睡觉休息,晚上随我出城干一件大事。” “阎大人不怕建奴下午攻城吗?”有人问。 “放心吧,他们惜命的很!更何况他们的壕桥已经没了,一顿饭的功夫根本造不出来。” 第185章 二攻宣府镇 建奴中军大帐内,多铎正在认真的听着战报。 “启禀豫亲王,此战镶白旗亡五十二,重伤五十四人,轻伤九十六人。” “正蓝旗阵亡三十一人,重伤五十三人,轻伤七十四人,。” “汉八旗伤亡最重,阵亡三百七十三人,重伤二百八十九人,轻伤近千。” 多铎沉默片刻,吩咐道:“全部登记在册,返回盛京后发放抚恤银。” 他看了一眼帐外的烈日,嘴角微微上扬。 “十王叔,明日攻城有何对策?”豪格问道。 “攻城之事急不得!” “可是...睿亲王让我们十日内攻下宣府镇,现在已经过了两日!我怕...” 多铎摆摆手:“登城只会徒增伤亡!放心吧,我心有数。” 说罢他吩咐左右:“诸位,午饭后步兵全部回营睡觉,图赖和鳌拜继续带领骑兵负责警戒。”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二人一眼。 图赖和鳌拜顿觉脸红,单膝下跪:“我等领命。” “今日未参战者除了值守之人外,其余人全部去山上砍树制作壕桥。” “丑时造饭,寅时出营集结,卯时炮击明军城墙垛口,让他们躲无可躲!辰时一到,轮番攻城!” “此番攻城用凿墙之法,本王就不信拿不下宣府镇!” ...... 随着太阳西沉,整个宣府陷入到黑暗之中。 农历二十二,下弦月。 月出时间:子时正(二十四点),月落时间:午时正(十二点)。 如果天上有月亮,多铎看到宣府镇的景象后肯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此时的宣府镇东城门和南城门大开。 之前城门里面堆积的土石被守军移开,近万军民趁着夜色拿着农具走了出来。 他们分成三伙人。 一伙骑兵在远处警戒。 一伙军民拿着掘土的工具来外护城河外,另一伙军民则来到城墙边上。 他们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开始掘土挖河。 护城河外的军民将护城河向外拓宽,多余的泥土一部分被带回城中,一部分被他们用工具抬到城墙附近。 城墙边上军民将这些泥土斜着堆积在城墙附近的护城河边上,简单的踩踏压实,浇水。 这些人只是闷头干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整个挖掘现场气氛十分诡异。 眼看子时正即将来临,阎应元派人传令:“全部回城!” 万余人拿着农具,拖着疲惫的身躯排着队走进城。 回城后这些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后,闷头大睡! 轰! 剧烈的声响和震动把正在熟睡的阎应元吵醒。 他急忙爬起来问:“怎么回事?” 一个亲兵匆匆跑了进来:“阎大人,建奴趁着夜色将火炮布置到昨天的位置,正在轰击城墙。” 话音刚落,一枚弹丸从城墙上飞过,击中了城门楼。 嘎吱吱... 刺耳的断木声骤然响起,城门楼开始晃动。 “阎大人快跑!”那名亲兵顾不得许多,背起阎应元往外跑。 轰隆! 二人刚走出门口。 失去主梁的城门楼便轰然倒塌。 跌落的木头掉下城墙,砸伤砸死十几名正在做饭的老百姓。 轰轰轰! 炮击声不断,整个宣府镇的城墙不停地被炮弹击中。虽然看不到伤亡,但守城军民的心和城墙一样,开始产生了晃动。 以红夷大炮的威力,想把城墙轰塌是很难的。但建奴常用的方法是轰击城墙垛口,失去城墙垛口后,守城之人就没了掩体。 届时建奴只需凭借他们优异的射术,就能给明军造成大量伤亡。 砰地一声。 一枚硕大的弹丸穿过垛口,砸在一名士兵的头上。 这个明军前一刻还在有说有笑,后一刻头颅消失,鲜血喷涌而出撒了一地。 呕! 这种加强版的血腥场面让附近的军民胃部翻涌,纷纷捂着肚子在原地呕吐。 “阎大人怎么办?”急匆匆跑来的丁义一边穿甲胄,一边问。 阎应元用目光快速扫了一眼,立刻下令:“每面城墙留一百人警戒,其余人全部下城躲避炮弹,留下的人每人赏银五两。” “红夷大炮不要反击,继续藏在昨夜新换的位置上。” “下城!” 随着阎应元一声令下,城上的军民开始往城下跑。 多铎拿着千里眼,嘴角开始上扬。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过他不敢趁机派兵向前,因为在这种刁钻角度的攻势下,红夷大炮很有可能会误伤队友。 他只需要等待即可。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轰隆一声。 一门红夷大炮由于没及时散热,发生了炸膛现象。 操作火炮的汉八旗士兵被当场炸死炸伤十余人。 多铎恼怒的哼了一声,得到火药使用近半的消息后,他命人挥舞令旗停止了炮击。 随后,多铎拿起千里眼看向宣府镇的城墙。 城墙上遍布着炮弹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的青砖被砸碎了。由于后面是土坯,所以城墙并没有出现裂痕和坍塌现象。 往上看,城墙垛口惨不忍睹。 长达八里的城墙,垛口被砸掉了四五里长。 多铎冷冷一笑:“汉八旗在前,镶白旗居中,正蓝旗在后,攻城!” 号角声号炮声同时响起。 八架壕桥缓缓冲向宣府镇! “快上城墙作战!”阎应元一声令下, 五千士兵率先登上城墙。 一千多老百姓抱着提前准备好的长木,木板,各种长钉,跟着爬上了城墙。 还有一千多百姓正在将昨夜带回来的泥土装进袋子里,然后扛着走上城墙。 爬上城墙后,这些百姓立刻将装着泥土的袋子放到城墙垛口缺失的地方,并在袋子后面立上木板,将木板与长木连接,再将长木用各种长钉钉在城墙的地面上进行固定。 多铎看着明军忙碌的身影,嘴角抽了抽。 第186章 阎应元发威 轰! 明军最先做出反击的是红夷大炮。 阎应元并没有将红夷大炮布置在正面,而是藏在了东城墙和南城墙的拐角附近。 八旗兵攻城时将盾牌挡在前面,侧面基本没有多余的防护。 红夷大炮有十门,其中一门被建奴的弹丸砸坏。 剩下的九门红夷大炮分别装着大个实心弹和百子连珠弹,在锦衣卫百户王忠的指挥下,齐射而出。 他的目标不是推着浮桥的死士,也不是跟在他们身后的攻城士兵,而是后面的火器兵,弓弩兵。 他们穿着崭新的棉甲,拿着各种远程武器,对准城上的明军不停的射击。 然而。 在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火器是红夷大炮,别说棉甲,就是建奴重甲兵的甲胄也挡不住红夷大炮一击。 而且,他们手中的远程武器在红夷大炮的射程面前都是弟弟。 嗖嗖嗖! 破空声不绝于耳,密集的弹丸直接将这些远程兵笼罩。 小拇指肚大小的铅丸直接将这些人的身体洞穿,射在地上余势不减激起一片尘土。 大个实心弹直接清理出一条弧线,在打死擦伤七八名士兵后,弹丸落到地上又滚出几十米远,将两三人的脚踝撞断。 “啊!我的腿我的腿!” “狗奴才呢?你他娘的冲那么快干嘛?老子受伤了,快把老子背回去!” “救...救我...”一个八旗兵捂着胸口,躺在血泊中向身边的人求救。 没人顾得上他。 没受伤的人全部加速往城下冲,只有冲到红夷大炮的盲区才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此时。 八旗死士已经将浮桥推到了护城河边,随着浮桥下水,他们迫不及待的迈上浮桥,打算冲到护城河对面凿墙挖砖。 等他们走到浮桥中间时,前面的人直接愣了。 冲在最前面的八旗兵第一个缓过神,他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到了护城河对岸,然后脚底一滑掉进河里。 河对岸被阎应元用土堆成了斜坡,并在上面浇了水,非常湿滑。 紧接着又有两三个八旗兵故技重施,同样掉进河中。 排队过河的八旗兵直接愣在原地! “前面的干嘛呢?上啊!” “兄弟们快点冲啊,后面的顶不住了!”后面的八旗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边往前挤边怒吼。 前面的八旗兵手举盾牌,顶着箭矢弹雨骂道:“踏马的,老子跳不过去啊!前面三个兄弟都掉进河里,你们瞎的吗?” “是啊,这一身甲就有几十斤,再加上河岸湿滑,怎么跳?” 后面的八旗兵急了,一个佐领挥舞着武器大骂道:“踏马的,跳什么跳,你以为是耍猴呢?十王爷让咱们挖城墙!再不前进,老子要杀人了!” 前面的八旗兵冤枉的不行,一个身穿三层甲胄的死士哭丧着脸喊道:“浮桥造短了,距离河对岸至少还有半丈!” “不能啊!今天的浮桥和昨天的浮桥一样长,我亲自砍的树!”一个汉八旗士兵大声回答。 “昨天夜里明军把护城河拓宽了,你们看昨天和今天的水位都不一样!” 就在这些人争吵的时候,一个佐领挤了过来:“快上,先登者授世职,赏银千两!” 说罢他先把手里的盾牌扔过去,然后纵身一跃整个人直接趴在和河岸上,双手死死的插进泥土中,双臂用力,爬了上去。 后面的八旗兵纷纷相仿,争先恐后的爬到河岸之上。 爬上岸士兵纷纷捡起盾牌来到城墙附近,开始用工具撬砖挖墙。 而此时城上的明军已经杀疯了! 超远距离的敌人交给了红夷大炮,其他各种中型火炮负责压制对面的火器,而中近距离的敌人则被佛朗机,鸟铳以及弓弩淹没。 尤其是丁义率领的鲁密铳小队,那些弹丸只要射到八旗兵身上,对方非死即伤。 “滚木礌石!”见八旗兵开始挖墙,守军立刻大喊。 滚木刚刚落到地面,一桶桶滚烫的火油被倒了下来。紧接着,几十个点燃的火把从城头上扔下,将火油与滚木同时点燃。 正在挖墙的八旗兵先是被砸死砸晕,接着被火油烫死烫伤,最后被焰吞没,在痛苦的哀嚎声中失去了性命。 行动敏捷之人立刻跳进护城河中,运气好的被同伴救起,运气差的受甲胄拖累,沉入水中被水淹死。 宣府镇城外,火海升腾,黑烟翻滚! 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根本跨不过去,就算侥幸跨过,迎接他们的也是死亡。 看着翻滚的火焰,哪怕建奴死士也不敢再向前冲。 他们退到护城河边向城上射击。 城墙上的明军则趁机躲到掩体后面,给火器降温。 他们的掩体有三层,第一层是装进袋子里的泥土;第二层是厚木板;第三层是原木。 箭矢和弹丸就算能射穿装土的袋子,也无法穿透木板,更无法射穿后面的原木。 只有部分火炮和佛朗机射出的弹丸偶尔能造成伤害。 不等火焰熄灭,八旗兵再次冲了上来。 这一次,无论冲锋的速度和冲锋的人数都比上一次要多得多! 随着伤亡的同伴越来越多,他们攻下宣府镇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 “插木头!”一个佐领躲过滚木攻击,带头将一棵半丈多长,碗口粗的木头斜插在地上,另一头顶在墙上。 十几个士兵昨做完同样的动作后,一个临时的掩体被搭建而成。上面的滚木礌石砸在上面后,顺着木头组成的斜坡滑落而下。 下面的八旗兵则在木头的保护下,用最快的速度撬砖挖墙。 撬砖有专门的工具,先沿着砖缝划一圈,再用力一扣,整块的青砖就被扣了出来。 扣下第一块后,撬砖的速度迅速加快。 “倒火油!” 城上的火油还没倒下来,五六个八旗兵拿着沾满水的被子冲了上来,用最快的速度将被子铺在木头上。 此时火油刚刚被倒下。 由于棉被的存在,那些火油并没有倒进掩体下面,而是顺着棉被流到地上。 就在倒火油的明军发出惊讶声的同时,一支箭矢射在他的眼睛上,身子一歪从城墙上跌落。 下面的八旗兵挥刀一砍,将他的头颅斩下。 不等那个八旗兵得意,丁义鲁密铳的弹丸从他头顶射入,给那个明军报了仇。 第187章 阿其那和赛思黑 攻守大战还在继续。 阎应元见火油无法奏效,立刻命令道:“从侧面用挝弩把棉被掀开!” 因为湿棉被太沉无法勾起来,只能将其掀开。 挝弩是用铁和绳子制作而成,铁块前面绑着钩子,后面系着麻绳,本来是用来勾人的。 一旦敌军攻上城头,守军就会甩出钩子挂在敌人身上,然后将其拽倒在地。 其余人上前补刀! 十几个明军站在八旗兵制作的掩体两侧,先后抛出钩子! 等钩子勾到棉被后,立刻向两侧拽。 其余守军见棉被被掀开后,先后倒下火油,桐油。 另有两个百姓冒着流矢扔下火把! 轰!火焰腾空而起。 火油不但将木头点燃,甚至将之前流到地上的火油也引燃了。 “啊!”八旗兵的惨叫声响起。 离出入口近的八旗兵还能跑出去,里面的八旗兵直接被火焰吞没。但是他们没有立刻死亡,而是挣扎着跑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中翻滚,哀嚎。 片刻后,一具烧焦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在阎应元的指挥下,八旗兵辛辛苦苦打造的临时掩体被轻而易举的摧毁! 明军攻击城下八旗兵的时候,护城河边的八旗兵也在攻击他们。这些人手拿各种远程武器,不停地瞄准射击。 双方不时有人倒地,有的手上被人抬走,有的躺在地上丢失了性命。 看着八旗兵忙碌的身影,多铎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宣府镇,一时半刻怕是攻不下来!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在炮火声,爆炸声,喊杀声,怒吼声,哀嚎声的影响下,多铎终于坐不住了。 他骑在马上飞速的思考对策。 然而,越是着急越想不出攻城的办法。 拖得时间越长,对八旗兵越是不利。 “再派两千人上去!”豪格骑在马上,指挥道。 “慢着,传令,鸣金收兵!”多铎双拳紧握,无奈的下达了命令。 “十王叔...”豪格一脸的愤怒。 他的愤怒并非来自多铎,而是来自阎应元,今日攻城正蓝旗损失不小。 “阎应元诡计多端,再打下去我军只会徒增伤亡,容我仔细想想攻城之法再攻不迟!”多铎皱着眉说道。 昨天攻城只是试探,所以伤亡并不大。 而且大部分伤亡来自汉八旗。 说是汉八旗,其实在他们眼里就是给卖命的狗。只要给饭吃,给银子,他们比旗人还要卖命。 今日攻城的队伍,汉八旗占了六成,镶白旗和正蓝旗占了四成。 虽然汉八旗步兵不值钱,但这些人死完了就会轮到满八旗。 想明白这些,多铎才不得已下令撤兵。 军令下达后,战场上的声音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 随着跑在后面的一个八旗兵被丁义射杀,城墙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胜了胜了!明军威武!建奴退兵了!” “建奴们听着,给多铎带一句话!” “多铎乃建州第一阿其那!” “多尔衮乃建州第一塞思黑!” ...... 京师,乾清宫。 崇祯正在与他的党羽商议国策。 大明朝党派林立,齐,楚,晋,徽,浙,阉,东林... 为了对抗党派,崇祯把国子监的学生和官员拉拢过来,成立了皇党。 这是他们第一次内部会议。 “皇爷皇爷!”王承恩急匆匆跑进门,将现场的氛围打破。 “何事?”崇祯面有不悦之色。 这是皇党第一次内部会议,无论对他还是对这些学生都非常重要,没有极特殊之事不能打断。 “宣府塘报,密云塘报,彰德府塘报!”王承恩同时拿出三封密信。 “念!”崇祯作一国之君,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慌。 这是君王对外的底线! “可是...”王承恩环顾四周,周围密密麻麻的坐着一百多个人。 这些人大部分是国子监的学生和官员,还有一些慕名而来主动加入的各衙门官员。 可是纵观整个大殿,六品以上的寥寥无几。 三品以上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说白了,这些人没资格听塘报内容,这是大明朝的机密。 皇党成员都有自知之明,他们见状立刻起身告退:“陛下,我等先行告退。” “慢着!”崇祯大手一挥站了起来。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王承恩说道:“今日是朕与他们同堂议事的日子,他们有困难会找朕帮忙,朕有困难了,他们也得想办法帮忙。” “你们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崇祯是对着所有人说的。 “这...”王承恩还没说话,中书舍人滕之所有些犹豫的说道:“陛下,塘报涉及朝廷秘密,我等人多嘴杂,一旦传出去...” 中书舍人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事,虽然官不大,但接触的人和事都很重要。 崇祯不当回事的摆摆手:“你们是朕信得过的人,朕相信你们不会将朝廷的秘密传出去。” “朕,能这么说吗?” 这些人简单对视后,激动的同时拱手:“谢陛下信任,我等自当保守秘密。” 从国子监的学生到参与国政,而且是秘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开始亢奋。 更有甚者想立刻在后背刺上精忠报国四字。 “好,都坐下。王承恩,念!” “遵旨。” 王承恩咽了口唾沫,率先拆开第一封塘报。 “宣府塘报,建奴自独石口破关而入,龙门卫不战而降,建奴六万大军已包围宣府镇!” 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崇祯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建奴南下入关,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接着念!”崇祯一脸平静的吩咐着。 “是,密云塘报。”王承恩再次咽了口唾沫。 “两万建奴自墙子岭入关,一路攻潮河所,一路攻密云!” “战况呢?”崇祯问了一句。 “暂时没有消息。” “继续念!” “遵旨!”王承恩打开了最后一封密信,沉默片刻后不安的念道:“李自成兵临彰徳府,赵王周王于李自成围城前携带家产离开彰徳府,已至大名府避难!” 第188章 三封塘报 听完三封塘报的内容后,整个乾清宫鸦雀无声。 一百多个学生和官员先是震惊,随后脸上写满了焦虑。 三份塘报,三个坏消息,而且一个比一个坏。 建奴兵分两路入关劫掠,一路在宣府,一路在密云。京师附近可用之兵有限,顾此失彼,顾彼失此! 难啊! 更难的是,李自成则再次进攻中原之地,试图将大明南北分割! 这还仅仅是北方的战事,南方的张献忠正集合几十万人马直奔成都而去! 想起诸多困难后,他们同时将目光看向这位大明皇帝! 崇祯并不急,因为急是没用的。 宣府那边不用管也管不了! 而且他坚信阎应元能守住宣府镇。 因为正史上的阎应元,在没有太多的物资的情况下还能坚守江阴八十多天。而现在的宣府镇,除了盔甲不足外,其他各种物资都十分充盈。 银子,粮食,水,火器,火药... 只要吃喝不愁,他们就能凭借坚城牵制建奴主力。 密云那边有黄得功,只要不败就是胜利。就算黄得功失败了,他也有后手应对。 只是这个后手比较麻烦。 唯一的变数是李自成。 崇祯不怕李自成攻城掠地,怕的是李自成通过攻城掠地抢钱抢粮。 此次北京之战好不容伤了他的元气,如果被他缓过来,那么之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崇祯目光扫视一周,先是吩咐王承恩:“让李阁老来一趟。” 王承恩领命后匆匆离去。 看着王承恩离去的背影,崇祯一脸的平静。 他思考片刻后看向众人,缓缓问道:“诸位可有良策?” 在场的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茫然。 他们第一次接触这种消息,脑子里既没有对策,也不知道该从那个角度思考对策。 崇祯是大明皇帝,不可能告诉这帮人朝廷有什么规矩,于是他将目光看向滕之所。 这位中书舍人在朝廷任职多年,为官经验丰富,知道在朝廷做事的规矩。 滕之所十分老练的站起身,先是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随后转过身面向其他人说道:“诸位,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对朝廷的事一知半解。” “鄙人不才,把一些入朝为官的经验告诉你们。” “多谢藤大人!”学生们纷纷拱手。 “咳咳!”滕之所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诸位,入朝为官后有一个最重要的规矩。” “就是处理公务时,要分清轻重缓急。” “以今天这三封塘报为例,你们说说,应该最先处理哪一封?” 众人非常激动,他们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一个学生站出来说道:“密云!” “对,密云。密云距离京师百里,如果建奴攻下密云,那么京师将暴露在建奴的兵锋之下。”其余人纷纷附和。 崇祯缓缓摇头:“错,大错特错!”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的塘报放到了龙书案上,继续说道:“从墙子岭入关的建奴只有两万余人,就算他们攻下密云又能如何?” “他们敢进攻京师吗?就算敢来,你们觉得建奴能攻下京师吗?” 众人同时摇头。 李自成十多万人攻打京师,用尽了各种办法,不但没能攻下京师,反而损兵折将败退大同。 建奴区区两万人,他们怎么敢? “诸位都知道建奴善野战不善攻城,而我大明关内之兵善守城不善野战,建奴不会蠢用自己的劣势对抗我军的优势。” “除非,他们有十足的把握!” 听着崇祯的分析,在场的大部分学子们纷纷点头,对崇祯的战略分析表示认同。 不过也有人不认同,一个学生站出来说道:“陛下,建奴入关抢夺钱财,劫掠百姓。为了大明百姓,应坚守每一座城池,确保山河无忧。” “好,说的好!”崇祯直接站了起来,“前提是能守住,不投降。试问诸位,朕如果把边关的城池交给你们,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你和你的守军能做到誓死不降吗?” 大部分人都沉默了。 一个人守城可以做到誓死不降,十个人呢? 一百,一千,甚是一万人呢? 没人敢作保证。 人和人不同,有人以死明志,有人贪生怕死。 这是人性,只要是活人就无法避免。 崇祯淡淡一笑:“所以说,遇事不能空谈,要把实际情况和人性考虑进去。” “有的城池本就矮小,守城器械均已废弛,守军也是老弱病残无法抵抗。守城的主将为保全城百姓的安危,投降了。等我军一到,又立刻归降。” “用刚才的标准的评判,他保护了大明子民的安危,却让城池反复易主,你们说这个主将有罪吗?” 众人不说话,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守将看似投降了,确好像又没投降。 “当然,朕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可这种情况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所以说,有些时候不是非黑即白的场面,也不要认死理!” “同理!治理国家,治理官员,治理百姓也是如此。只要治理得当用人得当,哪怕贪生怕死之徒也能随着冲锋的号角奋勇杀敌!” “如此方能成为大才!” “朕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看到你们的身影,接到你们的题本,看到大明的繁华。” 在场的学子们纷纷动容,本想下跪谢恩时想起议政前崇祯刻意交代过。今日是以老师和学生的身份相处,没有君臣之礼。 他们同时拱手施礼:“多谢陛下教诲!” “好了,等议政结束回去后,你们分别给朕写一封信。把你们想做的事,遇到的困难,发现的弊政,看到的不公之事,遇到的不法之人都可以写进去。” “朕给你们机会,希望你们也不要辜负朕的希望。” “我等谨记在心!” 学生们的话音刚落,李邦华缓步走进了大殿。 他看到学生们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一脸平静的走到众人前面对着崇祯躬身施礼:“陛下,李邦华奉旨觐见。” 第189章 密云 崇祯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王承恩将三封塘报送到李邦华手中。 看完塘报后,李邦华眉头紧锁。 “李阁老,这些人都是朕的学生,今天你可以知无不言。” 李邦华没有意外的点点头,这位大明皇帝组建皇党一事早就和他通过气。 过段时间,这些学子的仕途就要仰仗他这位内阁首辅! 毕竟...皇帝没有太多精力把这些学生都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李阁老怎么看?”崇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问。 李邦华思索片刻,回答道:“陛下,宣府塘报紧急但不重要;密云塘报重要但不紧急;唯独彰徳府塘报,既紧急也重要!” “嗯,那就先议彰徳府的塘报!” “李闯贼领兵五万围攻彰徳府,彰徳府守军虽然没有马上投降献城,但丢城是早晚的事。” 一个学子咽了口唾沫,尽量用卑微的声音低声问道:“李阁老能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没钱,当兵的不愿卖命。” 额...朝堂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李邦华说话太直了,怼的这帮学生哑口无言。 “当务之急是保住大名府!大名府虽然有几千守兵,还有李性忠的一万战兵,但臣怕他们守不住。” “一旦大名府失守,李闯贼将会用赵王周王的钱粮招兵买马,假以时日将卷土重来再次围攻京师。” 在众学子崇拜的眼神中,李邦华从容不迫的拿出一封信件,递到王承恩手中。 王承恩接过信件后立刻转交给崇祯。 打开信封,崇祯微微一怔。 这是一封认罪的奏本,出自援剿总兵高杰之手。 “陛下,李闯贼攻太原时高杰驻守在泽州(今山西晋城),后听闻李闯贼围攻京师以为京师不保,于是匆匆向南退往河南安阳府。” “现在京师之围已解,他派人送来认罪奏本。” 崇祯还好,学生们听到奏本内容后纷纷露出愤怒之色,对高杰的行为表达不满。 作为一个武将,在得知北京被围之后应该进京勤王才是。高杰不但没有进京勤王,反而向南逃跑妄图保存实力。 实在可恨! “陛下,应该治高杰的罪,此人拥兵自重,无视圣明!” “对,京师之围解了将近两个月高杰才派人送来认罪奏本,显然是有意之举。” 高杰原是李自成的部将,因为长相英俊被李自成的妻子邢氏看上了,于是二人就给李自成戴了一顶大绿帽子。 他们怕被李自成发现,便投降了大明。 历史上作为江北四镇之一,高杰麾下有三万兵马。 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高杰三万兵马中有五千骑兵!骑兵意味着可以长途奔袭,能成为奇兵。 此人唯一的毛病是喜欢劫掠,各地百姓饱受其害。 崇祯将奏本放在龙书案上,开始思考阴招。有了高杰的动向,他已经不满足于现状了。 他要借刀杀人!只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陛下,高杰之罪...”李邦华犹豫着该不该提建议。 毕竟他也没有好主意。 已经杀了一个刘泽清和左良玉,如果再杀高杰,那么大明其他武将将会是一个什么心态? 虽然此二人罪大恶极,但毕竟有过战功。 “高杰确实有罪,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让其戴罪立功吧!”崇祯一脸平淡的说道。 在崇祯十七年这个时间段,这些拥兵自重的人都多条退路,唯独高杰少一条。 除了效忠大明外,他只有投降张献忠一条路可以走。 而他又看不上张献忠。 至于投降李自成这条路,从他给李自成戴帽子的那一刻起就堵死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下那顶大帽子! “拟旨,高杰延误军机,降其为援剿副总兵,罚没一年俸禄。” “臣遵旨!”李邦华松了一口气。 这点惩罚既能让高杰认识到朝廷对他的不满,又能让其继续带兵戴罪立功。 “诸位,朕的赏罚可还公平?” “陛下圣明”这帮学子们开始拍马屁了。 大明朝堂这点精髓全被他们学会了! “李阁老,高杰驻守的南阳距离郑州五百里,距离彰徳府九百多里,让他解彰徳府之围有些不现实。” “陛下,臣以为可以让高杰进攻洛阳,只要拿下洛阳就能断了李闯贼回山陕西的路。” “不妥啊,首先高杰不一定能攻下洛阳;其次,就算攻下洛阳,一旦陕西之兵与李闯贼合围洛阳,高杰将无路可退。” 这... 李邦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在场的其他人就算有主意也不敢搭话。 皇帝和内阁首辅都搞不定的事,他们能搞定? 如果真的搞定了,就是打皇帝和首辅的脸。 这种事,必须私下里说。 崇祯思考片刻后有了主意,他吩咐道:“李阁老拟旨,让高杰佯攻郑州,然后趁机绕道北上去往大名府与李性忠会和。李性忠粮草充足,分一部分给高杰,让其不要劫掠百姓。” “如果他不上当,就让高杰继续佯攻。有高杰在,李闯贼绝不敢全力围攻大名府!” “大名府一定能守得住。” “臣,遵旨。” “王承恩拟一道中旨给赵王和周王,以朕的名义向他们借百万两白银,如果不借...其他的话不用朕说出来吧?” 王承恩秒懂! 如果他们不借,就以让李性忠退兵为由威胁二位亲王。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两位王爷应该没那么固执。 “好了,现在说密云塘报。” “黄得功四万兵马正在密云一带厉兵秣马,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他们已经和建奴交手了!” 李邦华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心中却是一阵担忧。 黄得功久在江南,少来北方,南兵本就羸弱,火器使用的也少,他能挡得住建奴吗? 百里之外的黄得功此时正躺在山脚下的一块石头旁边,他嘴里叼着野草,时不时的看向北方。 从墙子岭入关后向西十里是一个岔路口,向西走是密云,向南走则是平谷。 但是。 去往平谷的道路是一条山路,不但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辎重运输也会遇到困难。 片刻后,一个骑兵骑着马飞奔而来。 “总兵大人,来了来了!” “建奴探马有多少人?” “十一人!” 第190章 黄得功兵分两路 “总兵大人,建奴探马侦查的很仔细,很慢,而且队形一直没乱,互相之间的距离既不远也不近。想把这十一人都留下,难!”黄得功的亲兵皱着眉说道。 “留个屁!”黄得功吐掉嘴里的野草,看向旁边两人。 他身旁站着两个大汉。 其中一个大汉体型虽然健硕,浑身上下却充满了书生气息。 此人正是黄得功手下副将翁之琪。 翁之琪祖父是广西参政(从三品)翁汝进,宦门之后书香门第。 由于屡次乡试不中,便改为武试,结果中了乡试武榜。崇祯十三年又中了武状元,此次随黄得功进京勤王,由参将升为副将。 此时翁之琪身穿甲胄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块平整的石头。石头上摆着一张纸,纸旁边放着笔墨。 另一个大汉站在翁之琪旁边,他身穿布衣,皮肤黝黑,两条袖子被粗壮的胳膊填满了,给人一副结实有力的样子。 黄得功对着身穿布衣的大汉说道:“老乡,还有吗?” 布衣大汉抬头看了又看,缓缓摇头:“应该没了。” 黄得功点点头:“麻烦老乡了,这是二两银子,你拿着。” “这...不合适吧?”布衣大汉看到银子后咽了口唾沫,想拿却没敢伸手。 黄得功长得本就魁梧,再加上脸上有一道刀疤,别说老百姓,就是普通士兵看见他心里也有点害怕。 “给你就拿着,最近一个月不要让我在这看见你!明白吗?”黄得功威胁道。 “小...小的遵命。” 布衣大汉被黄得功的表情和语气吓坏了,急忙接过银子骑上小毛驴跑了。 等毛驴走远了,黄得功才看向翁之琪:“画完了吗?” 翁之琪抬头看向两边的悬崖,手中毛笔一甩,嘿嘿笑道:“末将已将老乡所指之处都标记完毕,请总兵大人查看。” “走!”黄得功看都没看,翻身上马。 周围三百亲兵纷纷上马,并亮出了武器。 黄得功一愣,疑惑的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亲兵们也愣了“不是偷袭建奴探马吗?三百对十个,优势在我们!” “偷袭个屁,快跑!”黄得功一马当先的跑了。 黄得功外号黄闯子,领兵打仗就一个字:猛! 他本身是辽民出身,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养成了不服就干的脾气。 今日面对十几个建奴骑兵,竟然直接逃跑。 亲兵们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的跟了上去。 “总兵大人今天怎么了?”翁之琪一路都在画图,不知道黄得功怎么了,于是骑在马上询问别人。 “不知道,估计昨天喝的酒掺了太多水,总兵大人的脑子被水泡了!” “都给老子滚蛋!”黄得功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此番驻守密云、平谷一带,他压力很大。 按照崇祯的意思,他既不能将对方挡在长城之外,又不能退守县城任由建奴入关。 必须将对方拦在密云以西,平谷以北。 如此一来,就必须与建奴野战。 建奴本就擅长野战,稍有不慎就有兵败的风险。 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一行人骑在马上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冲出了峡谷。 这条峡谷是通往平谷的必经之路路,两侧高山悬崖,中间是一条崎岖的小路,能走人畜,车辆却无法通行。 南行十五里后峡谷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阔的小平原。 沿着小平原再往南走四十里就是平谷县城。 平谷四周皆山,中间平地,以此取名。 来到小平原后黄得功并未停留,而是打马扬鞭直奔平谷县城。 来到县城后黄得功将翁之琪唤到跟前:“翁之琪,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带你进山勘察地形吗?” 翁之琪摇头:“末将不知,请总兵大人教诲。” “此番建奴入关,主战场并不在密云。” “啊?”翁之琪直接愣在原地。 他缓了一会谨慎的问道:“总兵...总兵大人何出此言?” “宣府那边给我送来一封塘报,建奴六万兵马从独石口入关,龙门卫不战而降,随后围攻宣府镇!” “山海关那边也有建奴正在佯攻。” “所以...我认为,从墙子岭入关的建奴人数不会多,少则一两万,多则两三万!” “密云易守难攻,如果没有太多意外的话,敌我双方会在密云互相牵制对方主力。” “建奴若想破局,肯定会从其他地方尝试,平谷北面那条山路就是其中之一!” 翁之琪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总兵大人高见!” 黄得功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被翁之琪这种文绉绉的言论弄得有点不得劲。 他拍着翁之琪的肩膀劝道:“翁老弟啊,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弃笔从戎,说话就被那么文绉绉的了,行不?” “谨遵总兵大人教诲!”翁之琪抱拳拱手。 黄得功一脸嫌弃的将右手从翁之琪肩膀上拿开,使劲甩了甩。 翁之琪一脸的坏笑。 黄得功思考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给你留下三千兵马,一旦建奴从北面那条山路南下,你要将他们挡住他们南下之路。” “还有,提前准备好火药,并在城中招募山民。” 翁之琪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末将明白了。” 安排好这些之后,黄得功带着三百亲兵飞速离开,朝八十里之外的密云疾驰而去。 刚来到密云城外,就遇到了报信传令兵。 传令兵见到黄得功后顿时松了口气,他打马扬鞭来到黄得功身前抱拳拱手:“总兵大人,发现建奴踪影,正在密云县城东北十五里外的潮河西岸扎营。” “什么人领兵?兵力多少?” “领兵的是多尔衮,总兵力约两万。其中正白旗的旗帜最多,估计有六七千人,其次是汉蒙八旗,约有一万多人。” 多尔衮...正白旗...两万人! 得到三个消息后,黄得功不知道自己是该放松还是该紧张。 他本以为多尔衮会攻打宣府,没想到竟然被自己遇到了。 四万对两万! 看似有优势,实则没优势。 尤其是面对多尔衮这位战场高手,稍有不慎就会兵败如山。 若是赢了,他黄得功将会一战成名。 若是输了... 不,他黄得功输不起。 大明更输不起! 黄得功抬头看了眼天上,此时天色已暗,月亮尚未升起。 他吩咐一声:“回城,擂鼓升帐。” 第191章 迎战 密云城。 黄得功看着手下的将领,沉思不语。 “总兵大人,建奴只有区区两万人马,我部三万七千人,何足惧哉?明日一早我带一万兵马突入建奴阵中,必将其杀得大败!”副将马岱一脸高傲的说道。 副将邱钺嘲笑道:“啧啧啧...看来马副将的兵马比吴三桂的关宁军还要精锐,竟然能一万对两万!佩服佩服!” “我的意思是一万当先锋,后面的人得跟上才行!”马岱面露不悦之色。 “步兵打骑兵,怎么打?县城北面有二三十里的平原,对建奴来说简直是天赐的地利。我军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掉。”参将黄飞嘀咕了一声。 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是被屋里的众人鄙视了一番。 大敌当前,这种言论是大忌。 “总兵大人,黄飞简直在放屁!”其余众将纷纷指责他。 看似是指责,实际是保护。 毕竟黄得功打仗全靠一个猛字,十分憎恨这种言论。 出乎众人的意料,黄得功摸了一下桌子上的酒壶,悠悠说道:“黄飞说的不错,打流贼可以横冲直撞,打建奴不行!” “我军只有两千骑兵,对抗建奴没有任何优势,想守密云确实得靠脑子。”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黄飞一脸的傲娇,他继续发表着言论:“所以我认为不能主动出击。应该在城外列阵,据守营地。” “建奴来攻,我们就死防。再加上城墙上的火炮支援,建奴绝不会踏进中原一步。” 黄得功看着黄飞得意忘形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果然没脑子!” “嗯?”黄飞被骂的有点懵。 “建奴根本不知道密云城中有四万大军,既然如此,第一步肯定是使诈啊!” ...... 密云城北 多尔衮坐在中军大帐内,与范文程和几位将领饮酒吃肉。 除了镶黄旗的遏必隆,镶白旗的阿济格,还有汉八旗正白旗旗主石廷柱,镶白旗旗主巴彦。 按理阿济格应该随多铎这位镶白旗旗主去往宣府,但多尔衮怕阿济格惹出麻烦,所以将他带到身边,并趁机给他分一点功劳。 “范先生,明日攻城可有良策?”多尔衮举着酒杯向旁边桌子上的范文程敬酒。 范文程淡淡一笑:“此番入关宜缓不宜急,睿亲王忘了?” “可是...”多尔衮欲言又止。 正白旗七千多人都指着他这个旗主吃饭,他可不想空手而归。密云城就在眼前,他想的是能抢一点是一点。 “我知道睿亲王急,但是你先别急!”范文程将杯中酒喝完后放下了酒杯,他环顾四周后说道:“诸位,此次入关我们的任务有两个,牵制明军主力,或者袭扰各个城池大乱明军部署,并伺机攻打居庸关。” “但前提是一个稳字!” “万事求稳,方为上策!我们不知密云城中是否有重兵把守,所以明天各部不要急于攻城。待睿亲王的亲兵回来后再做定夺,如何?”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向多尔衮,多尔衮也是一脸茫然。 今日扎营后范文程向多尔衮借了二十个亲兵,说是有事安排。对方没说,他也不好多问,于是便借了。 “十四弟,你的亲兵什么时候回来?”阿济格问道。 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多尔衮是努尔哈赤第十四子,互相以兄弟相称。 “不知道啊,这得问范先生!”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启禀睿亲王,我等已完成范先生的军令,特来复命。” 说罢,他又向范文程和其余人施礼。 “说吧,干什么去了?”多尔衮好奇的问。 “嘿嘿!”那名亲兵先是嘿嘿一笑,随后说道:“范先生命我等去往密云附近抓捕百姓。可是密云附近的村庄本就稀少,就算找到村庄,里面的百姓也都不知所踪。” “还好,范先生让我们去附近的山上找,总算不负众望,抓了三个人回来。” “哦?”多尔衮顿时明白了范文程的意思:“这些人怎么说?” “这些人都是附近山上的猎人,前些日子他们将捕猎的野兽拿到密云城去卖。据他们说,城中至少有数万明军,领兵之人姓黄,名叫黄得功!” 嘶-- 多尔衮先是一愣是,随后有些后怕。 万幸有范文程在,否则以其他人的性格明日肯定会想方设法攻城。 两军对垒不怕敌军人数多,也不怕敌军战力强,最怕军情不明。 多尔衮再次端起酒杯,对着范文程说道:“范先生,我敬你一杯!” “睿亲王客气,范某干了!”范文程带着笑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知道了明军部署后,多尔衮反而不着急了。 他边喝酒边想。 酒至三巡,他站了起来:“小小黄得功不足为惧,他能在张献忠,、李自成手里活下来完全是侥幸。我大清铁骑,所向披靡!” “明日谁愿出战?” “我!”不等阿济格起身,遏必隆率先站了起来。 “好!”多尔衮开心的走到遏必隆身边,使劲的拍着他的肩膀。 ...... 清晨,密云城北。 遏必隆率领一千骑兵大摇大摆的朝密云县城疾驰而来,在火炮射程外时,他勒住了缰绳。 随后拿起千里眼看向密云县城。 不出意外,城上静悄悄的,城门大开。 遏必隆想四周看了眼,找到一颗大树坐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大摇大摆的坐在树下乘凉。 时间随着太阳升起而慢慢流逝... 城中没有人出来,他们也没有进城的意思。 眼看要到中午了,遏必隆吩咐一声:“来人,埋锅造饭!” 看着袅袅的炊烟,密云城上黄得功的胡子都被气歪了。 显然。 他的诈降之计失败了。 不但失败了,还遭到了建奴侮辱。 “来人!”黄得功怒吼道:“派一千骑兵,五百步兵前去迎战!” 第192章 骑兵对骑兵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马岱带着兵马出城了。 “总兵大人不可啊!”邱钺急忙提醒。 黄飞立刻附和道:“是啊总兵大人,我军只有区区两千骑兵,无论胜败都是弊大于利!” 黄飞说的没错,就算黄得功的骑兵能打赢建奴骑兵,对他们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因为建奴骑兵数量是他们的五六倍,甚至是七八倍。 损失数量同等情况下,对他们的打击更大。 黄得功手中拿着千里眼表情凝重的摇头道:“首先,两军对垒打的是士气。如果我军龟缩不出,还未交战便丢了三成士气,于我军不利。” “其次...”黄得功转回身看向众人:“建奴不知我军的实力,我军也不知道建奴的战术!在辽东打仗时,我大明边军与建奴每次交战前都会派小规模部队进行试探,这是双方默认的规矩。” “至于随行的五百步兵,我另有他用。”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千骑兵和五百步兵出城了。 一千骑兵全是勇卫营出身,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他们身穿崭新的棉甲,头戴明亮的头盔,牵着马匹缓缓向八旗骑兵移动。 没办法。 他们的战马之前长期缺粮,最近虽然大补了一番,但无论速度还是耐力都比不上八旗战马,为了尽可能节省战马体力只能这么做。 (只给战马喂草会掉膘,标准是草和豆料一起喂。) 五百步兵出城后与这些骑兵一起向前走,走到距离城墙一里的地方后站在原地开始布阵。 他们没有携带拒马,也没有战车,完全是用人墙组成的军阵。 五百明军站成三排,组成了经典的三段击阵型。 又走了百步之后,马岱吩咐道:“全体上马。” 等所有骑兵上马后,马岱从行囊中拿出千里眼,看向远处的八旗骑兵。 一是看对方人数,二是看对方的装备。 装备不同,战术也不同。 首先,骑兵有轻骑兵和重骑兵之分。轻骑兵穿棉甲或暗甲,战马无甲或者半甲(这里的半甲是战马的脸和前胸附近用棉甲覆盖,李成梁时期的辽东铁骑基本都是这种装备)。 如果对方携带了火器,那么这伙人肯定不是传统骑兵,而是火器骑兵。远距离用鸟铳射击,然后上马用弓骑射,近距离肉搏。 也有用三眼铳的,在近距离发射后把三眼铳当做武器抡。 如果没有火器,那么战术就偏向传统。 对战时骑兵对冲或者画八字互相追逐。 建奴骑兵战术介于蒙古骑兵和大明边军骑兵中间,既有传统骑兵也有火器骑兵。 看过八旗兵的装备后,马岱心中稍定。这些八旗骑兵身穿棉甲,战马披半甲,身边没有火器。 这种情况下,双方比拼的就是战斗力和战术了。 马岱观察遏必隆的时候,遏必隆也在观察马岱。 一千明军骑兵盔甲鲜明,左边弓囊里挂着弓,右边挂着两个箭袋和一把马刀。 战马虽然没有甲胄,但这些骑兵战力绝对不低。 敢与他们对垒的骑兵,绝不是善类。 想到这,遏必隆翻身上马:“上马,迎敌!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这些八旗兵挺胸抬头,高傲的大声呼喊着。 自崇祯二年第一次入关以来,八旗兵鲜有败绩,就算有也是败在关宁军手里。 而明朝关内之兵,尤其是骑兵,面对八旗兵铁骑总是力不从心。 今天虽然遇到黄得功,他纵然有勇卫营的光环,但勇卫营不是关宁军。 关宁军尚且挡不住八旗兵,勇卫营何德何能? 所以,他们今天一定会胜利。 一千名正黄旗八旗兵缓缓催动战马,朝明军的方向开始集结。 马岱左手持弓,右手放在箭袋上声音高昂:“今日遇鞑子,当横刀立威!” “五十步弓拉满放箭,二十步拔刀冲进去肉搏!” “此战,乃立威之战!” “明军威武!” 众人微微一愣,心中虽有疑虑,但大敌当前,只能将疑虑先压在心底,同时大喊道:“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小规模骑兵交战基本都是一个套路,先对着冲锋用气势吓唬对方。 在双方快撞到一起时,要么同时往一个方向转,要么互相朝相反的方向骑行。 此时双方会处于相对平行的状态,距离多则十几步,少则五六步。 骑兵们张弓搭箭,自由射击。 由于有甲胄在身,即便能射中对方也不能造成致命伤害。 所以大部分骑兵都会用之前提到过的贴脸箭! 这是马岱研究了一夜的战术,论骑射,他自知手下这些兵没有八旗兵擅长。 双方都在打仗。 但...对手不一样! 建奴的对手是关宁军,勇卫营的对手是张献忠。 俗话说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打仗也是一个道理。 前者能锻炼骑术,射术和战术,后者虽然也能让勇卫营通过战斗学习经验,但是收获的经验骑射有限。 相反,收获最多的是近身肉搏的经验! 所以... 他制定了这个战术。 轰隆!轰隆! 战马的铁骑踩在地上,发出震慑人心的声音。 双方在距离一百步的时候同时停了一下,随后在双方双方主将的命令下催动战马开始加速。 多尔衮和黄得功同时拿着千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 他们没和对方交过手,对彼此的实力都不甚了解。 骑兵是野战战斗力的天花板兵种。 所以此战主要目的是试探。 试探对方的战斗力,试探对方的战术,最终试探出对方的综合实力。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双方都想用最小的伤亡试探出对方的底细,所以都派出了精锐。 这时候没人会示弱。 一是会影响士气,首战都想取胜。二是条件不允许,骑兵都是宝贝疙瘩,少一个心疼一个! 轰隆--轰隆--嗖! 五十步时,一千明军排成两列横队,张弓搭箭将手中的箭矢用抛射的方式射了出去。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在八旗兵骑行的方向提前落下。 八旗兵这边阵型与明军不同,他们排成一字长蛇阵,横着向明军推移。面对明军抛射而来的箭矢,他们大部分人伸出左臂遮挡住脸颊。 五十步外的箭矢基本无法穿透他们身上的甲胄,除非直接钉在脸上。 少部分八旗兵轻轻一勒缰绳,战马速度降低,那些预判的箭矢纷纷射在地上。 第193章 你追我跑,你跑我追 轰隆,轰隆! 马蹄踩在大地上,声音悦耳又肃杀。 明军箭矢不停,除了极个别八旗兵被射落马下外,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 四十步! 建奴第一波箭雨到了,他们用的不是抛射法,而是平射。用的都是破甲锥箭,角度尽量压低,即便射不中人也能给马造成伤害。 虽然射中马只会让马吃痛增加速度,但也容易让战马吃痛不受控制。 第一波箭矢刚刚射出,八旗兵纷纷从箭袋里抽出箭矢,再次张弓搭箭。 与骑兵对战,四十步射第一箭是八旗兵的惯例。 因为双方骑兵是面对面冲锋,第一箭射出后双方的距离会来到二十多步。 伸手去箭袋拿箭,张弓搭箭大概需要两到三息。 而这两三息后,双方的距离又会减少到十多步。 此时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简单瞄准后放箭;另一个是精确瞄准五步射面。 破空声不断,双方骑兵纷纷中箭。 有人肩膀中箭,有人大腿中箭,还有人胸口中箭。 甚至有极个别骑兵被箭矢射落马下。 由于骑兵的弓威力并不大,再加上有甲胄保护(不同部位甲胄厚度不一样),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没受伤,或者受了一些轻伤。 三十步! 明军第二波箭矢刺破空气,朝建奴射了过去。 副将马岱用最快的速度向左右看了看,除了身边的扛旗兵身上插了不少箭矢,其他人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 由于扛旗兵和他一样都穿了暗甲,所以并没有受伤。 射完箭后明军纷纷将弓放进弓囊里,右手向下,抓住了马刀的刀柄。 这个小动作被遏必隆看的清清楚楚,此时他正左手持弓右手拿箭,瞄准扛旗兵身边的明军。 明军想肉搏! 他快速将箭矢射出去,对着身边两个扛旗兵往左右挥手。 意思是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制造一个缺口把明军放出去,不给明军肉搏的机会。 二十步! 明军同时拔刀,催动胯下战马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来。他们抓着缰绳的左手高高举起,尽量用手部和肘部遮挡面部。 毕竟近距离的贴脸箭死亡率极高。 “杀!”带头的扛旗兵喊破了喉咙! 遏必隆的本意是制造一个缺口把明军放出去,然后重整队伍再次向明军冲锋。 但双方战马速度太快了,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大部分战马会循着战马与战马之间的缝隙钻出去,少部分战马会因为无路可走而紧急刹停,将它们身上的骑兵摔下马。 明军一前一后两个横队,前队快速冲锋将建奴阵型打乱,并依靠速度优势将对方砍死砍伤。 后队速度则比前队慢一些,在前队冲锋过后的路上对建奴伤兵进行补刀。 仅仅一个冲锋,建奴骑兵就损失了二三十人,更有四五十人身上挂了彩。 八旗兵则在匆忙之中射出箭矢,一边用长弓抵挡明军,一边拔刀迎战。 遏必隆毕竟是镶黄旗人,早就见惯了大场面。 在将手中的箭矢射向明军后,他伸手拔出了马刀,并高高举起。 后面的八旗兵见状立刻效仿,跟在遏必隆身后发起冲锋。 “杀啊!”咆哮声被震耳的马蹄声淹没,双方短兵相接。 骑兵之间的缠斗不是站在原地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下。 而是双方骑在马上,保持着队形,一边跑一边打。 只有打到后期或者杀红眼的时候才会导致阵型散乱。 遏必隆要的就是这种局面,他想与明军混在一起进行近身肉搏,而不是骑在马上边跑边打。 因为他身后还有一万多满蒙骑兵,他们会在恰当的时机冲进来将这些明军歼灭。 前提是阵型散乱,双方缠斗。 马岱深知此理。 他一边让战马匀速奔跑,一边身先士卒左劈右砍。 双方的队形都变成了一列纵队,八旗兵在前面跑,明军在后面追。 忽然。 八旗的扛旗兵向右转了一个大圆圈,朝后面明军队伍的中间直直扎了进来。 这是骑兵经典的8字战术。 明军队伍中间的骑兵没有任何惊慌,在一个参将的带领下,后半队调转方向对着八旗兵的扛旗兵冲了过去。 快马轻刀,本应坚固的棉甲在戚家刀面前犹如脆纸。 被刀刃划上就是一个口子,扎进去就能伤人。 “去死吧,狗鞑子!”一个明军右手持刀,从甲胄的缝隙将刀捅进建奴的肋下,长刀拔出,献血喷涌。 建奴的尸体滑落马背,摔在地上被马蹄踩碎。 就在这个明军寻找其他敌人的时候,一把马刀从侧面袭来,用类似的手法的将他刺死。 “杀人者,人恒杀之!”建奴士兵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句话,杀完人后嘴里嘟嘟囔囔的喊个不停。 嘣! 弓弦声响起,一支箭矢透过人群射在这个八旗兵的右眼上,箭矢余威不减,直到射穿脑袋顶在头盔上才失去了威力。 “老子跟你拼了!” “我是你老子!”双方骑兵在荒野上互相追逐,不时有士兵落马。 有的被同伴救起,有的死于箭矢,有的被战马活活踩踏而死,血肉模糊一片。 双方伤亡人数瞬间开始上升! 落马的骑兵并没有放弃战斗,他们一边寻找战马,一边与对方落马的士兵步战。 铁蹄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吼声,惨叫声,怒吼声夹杂在一起,让整个战场乱作一团。 猛地。 马岱发现远处尘土滚滚,一支上千人的骑兵正迅速朝他疾驰而来。 扛旗兵身上背着三杆旗,以白色为主,上有黑龙! 是八旗里的正白旗! 撤! 马岱催马加速来到扛旗兵身边,朝他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 扛旗兵心领神会,向左一勒马的缰绳,朝密云县城快速退去。 其余骑兵见状不再恋战纷纷跟上。 见明军溃逃,遏必隆嘴角向上弯曲,他放下马刀高高举起弓箭:“追!” 第194章 奇葩战术:步兵掩护骑兵 明军骑兵在前面策马狂奔。 八旗兵则在遏必隆的指挥下紧追不舍。 他不想放弃这个扩大战果的机会。 刚才双方先是比拼箭术,随后开始肉搏。 他大致算了算,如果只计算死亡和重伤人数,双方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百人。 伤亡并不大。 而且,由于明军直接冲阵肉搏,所以八旗兵的伤亡比明军还要多一些。 他不能接受这种结局! 明军在前面跑,八旗兵在后面追。 他们弓拉满,箭矢不停。 而明军也不甘示弱,纷纷将马刀放回刀鞘,拿出弓箭还击。 嘣! 双方你来我往。 弓弦声犹如催命曲,每响起一次就有人中箭,落马,甚至死亡... 骑兵都是双方精锐,每损失一人就少一人。 步兵只需通过短时间训练就能上战场杀敌,骑兵不行,他们不但需要练习骑射,还要与战马进行磨合。 一支精锐骑兵不但需要用金钱打造,更需要时间磨炼。 明军骑兵刚跑出百余步,就被八旗兵追上了。 因为他们的马速度更快,耐力更强! 作为骑射高手兼镶黄旗一等昂邦章京(总兵),他对敌经验已经十分老道。 当骑兵用马刀追击敌人时,最佳位置是在敌人左后侧,因为敌人大部分是右手持刀,如果还击的话姿势很别扭,且无法将胳膊完全展开。 同理。 换成弓箭,最佳位置则变成了敌人右后侧。 因为大部分射手是左手持弓右手拿箭,很难射击右后侧的敌人。 遏必隆指挥骑兵迅速绕到明军右后侧将弓拉满,箭矢如飞蝗般扑向明军。 在马蹄声和喊杀声中,一个接一个的明军被射落马下,不等他们站起身就被建奴的马蹄踩在脚下。 长眠于大明这块饱经沧桑的土地上。 黄得功站在城头上,表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无比焦急。 但是除了等,他也没有其他对策。 八旗兵的追杀还在继续。 突然,扛旗兵回头看了一眼遏必隆,伸手指向密云城墙上方。 意思是再往前追就到了明军火炮的攻击距离! 略加思索后,遏必隆毫不犹豫的让他继续往前追! 此时正是扩大战果的机会,决不能轻易放弃。 明军有火炮又如何? 双方距离非常近,就算再娴熟的火炮手也不敢轻易放炮。 就算放炮,也是用大个实心弹。 那玩意单体伤害虽然十分可观,但群体伤害不行。 他也想好了退兵时如何对付明军的百子连珠弹。 百子连珠弹射程最多二三百步,他们只需在距离城墙一里的地方停止追击就行了。 就在遏必隆打算继续追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噗噗噗! 只见他身边的八旗兵接连被弹丸击中,有人捂着伤口疼的惨叫不止,有的直接跌落马下。 怎么回事? 遏必隆凝神看向远处,发现八十步外有五百明军步兵,这些人手拿鸟铳,正对着他们进行齐射。 对方每齐射一次,就有八旗兵受伤落马。 不对啊! 遏必隆一脸的懵逼。 他早就看到了这伙步兵,但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明军的战术是贼进百步鸟铳手在前打铳。 前提是敌人没有甲胄! 如果对方身穿棉甲,百步距离根本伤不到人,若想造成伤害需五十步内才行! 明军步兵根本不给遏必隆思考的机会,他们站成三排,每排间隔五步。 前面的人打完铳后立刻向第三排后面跑,由第一排变成第三排。 第二排步兵故技重施,打完铳后也往后跑。 这种步兵掩护骑兵的战术把遏必隆看愣了,他急忙指挥队伍停止追击,留下几个人收拾尸体后迅速带着大部队离开明军火炮射程。 在步兵的掩护下, 明军骑兵摆脱了八旗兵的追击,最后与步兵一起回城。 刚进城门便遇到了黄得功。 他一脸迫切的问马岱:“伤亡如何?建奴战力如何?” 简单请点后,马岱一脸的郁闷:“伤亡一百五十多人,至于建奴...伤亡在我军之上!” “确定?”黄得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确定!”马岱肯定的点点头。 虽然没收获尸体,但他的人不会谎报战功。 “我认为对方强在战马和射术,近身肉搏不如我军。若想战胜他们,需要创造近身肉搏肉搏的机会。” 近身肉搏... 黄得功叹了口气。 对方骑兵太多了,就算近身肉搏又能如何?他们一换一不行就二换一,等把自己的骑兵都换没了,主动权自然而然就落到他们手中。 更何况,建奴的重甲步兵还没露面,尤其是白甲兵! 全身上下除了眼睛都被甲胄覆盖,与这些人肉搏,又有几成胜算? 这场仗,还得想别的办法! 正白旗中军大帐。 多尔衮,范文程,阿济格,遏必隆分别落座。 范文程替多尔衮问:“遏必隆将军,敌我双方伤亡如何?” “我军伤亡将近两百,对方伤亡一百五十人左右。”遏必隆一脸的恼怒。 首战不利,出师不捷! 作为皇帝亲领的镶黄旗将领,他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多尔衮疑惑的抬起头,盯着遏必隆 问:“黄得功的兵,很能打吗?” “很能打!”遏必隆没有任何犹豫,他继续说道:“这伙明军骑兵战马一般,射术一般,但近身肉搏能力以及配合的默契度非常强。” “他们并不像关宁军那样通过技巧寻找破绽伤人,杀人。而是先想方设法把我军的棉甲划开口子,等口子多了,将刀扎进口子里杀人。” “这种战术,我闻所未闻!” 多尔衮先是不解,随后开始嘲笑:“这黄得功也不行啊!遇到棉甲还行,遇到划不破,扎不透的暗甲怎么办?” 范文程想了想,猜测道:“黄得功久在江南与流贼厮杀,多数流贼没有甲胄,就算有也是明军常用的棉甲,所以此事应该是真的。” “不过也不排除黄得功在故意隐藏实力,还是要谨慎。” “对了!”遏必隆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军好像使用了新式鸟铳,能在百步外射穿棉甲!就是这种火器伤了我不少人,否则也不会临阵退兵!” 百步外伤敌? 多尔衮先是一愣,随后对这种火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能占据关外之地可不是靠骑射,而是靠明军的火器!现在明军有了新火器,大清也要有! 不过此事不能急。 就在他思考的同时,一个探马迅速走了进来:“禀告睿亲王,平谷密报。” 第195章 细盐 “念!”多尔衮吩咐一声。 “嗻!” “墙子岭往南有十五里的山谷小路,能通人畜,不能走辎重车辆。山谷内易守难攻,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走出山谷后是一片平原,再往南四十里是平谷县城。” “汉八旗乔装后进城查了一番,城中除了原来的守军,还多了一些南方口音的战兵,数量不明。” 多尔衮点点头:“退下吧。” 等探马走后,范文程才疑惑的问道:“睿亲王难道要兵分两路?可是明军已经在平谷布置重兵了!” 多尔衮摇头。 阿济格想了想:“十四弟是想诱敌深入吧?” 多尔衮笑了:“知我者,十二哥也!” “此番入关我们负责佯攻,吸引明军主力。黄得功立功心切,肯定急于与我军决战!” “只要不给他决战的机会,他肯定会想其他办法。例如...从小路偷袭我军后方。” “不信的话本王可以打赌,明日一早黄得功就会集结部队尝试进攻!” 果不其然。 次日一早,多尔衮就得到了明军在野外连夜扎营的消息。 趁着天黑之际,明军浩浩荡荡的明军从城中走出,开始在野外扎营。 先挖坑再延长成沟,沟里放着铁蒺藜,削尖的竹子、木棍。 再往里是拒马鹿角以及各种能抵挡对方冲锋的障碍物,这些东西依次摆在营地外侧。 明哨,暗哨,将整个营地围了个风雨不透。 然而,明军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 他们吃完饭后就在营中操练,练完了接着吃,吃完了休息一会接着练。 一连三天,黄得功和他手下的士兵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 多尔衮都看懵了。 “明军...为何不进攻啊?宣府还等着他去救呢!”多尔衮拿着千里眼,盯着明军的营地百思不得其解。 “睿亲王问的好!”范文程站在旁边,“我也不知道!” “或许明廷已经放弃了宣府!”遏必隆咬着牙说道。 “等等...”范文程突然想起一个人,他急忙说道:“睿亲王,我怀疑驻守在蓟州的王永吉被调去宣府解围去了。” “王永吉?”多尔衮眯着眼,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不可能!王永吉手下战兵不足四千,高第和那些新招募的士兵短期内还无法野战,我军有六万之众,他如何解宣府之围?” “也是...莫说王永吉,就是王永吉和李性忠加起来也只有一万多人,防守还行,没有能力进攻。”范文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虑了。 “可是,明廷和崇祯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放弃宣府了?”范文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现在的明军没有一点进攻的意思,每天龟缩在营中操练。 黄得功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崇祯还有更大的阴谋? 阴谋... 阳谋... 此时崇祯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密云,而是放在了大名府。 如果李自成攻下大名府,那么局势比他围攻北京还要紧张。 崇祯坐在龙椅上思考片刻后问道:“王承恩,圣旨和中旨应该都送到大名府了吧?” “回皇爷,按照每日两百里计算,这会应该差不多了。” “李性忠太忠厚了,他肯定“斗”不过赵王和周王!早知道给他尚方宝剑了!”崇祯说话的同时,摇头叹气。 就算给了李性忠尚方宝剑他也不会用!他的名字和他的性格一样,带兵打仗虽然是好手,但性格太过老实忠厚。 让李性忠去大名府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京师已无可用之兵,只能让李性忠顶上去! “皇爷,成了!”王承恩的声音突然变了调,把正在思考的崇祯吓了一跳。 他睁开眼看向王承恩。 只见王承恩面前的摆着密密麻麻一堆罐子,还有锅碗瓢盆以及一个小火炉。 只见王承恩双手垫着厚厚的粗布,把陶罐捧起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一个碗内。 这东西是白花花的食盐... 不同的是,这种盐的颜色相对比较白,颗粒也比较细。 “你先尝尝!”崇祯吩咐道。 王承恩一脸的顾虑,虽然这东西是他亲手做的,但由于制作过程太过复杂,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种盐到底有没有毒。 毕竟里面加过石灰水,那玩意能喝? 虽然被皇爷用所谓的过滤之法过滤了,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他又谁不出来。 可是当着皇帝的面,他也不好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用食指沾了一点,放在了舌头上。 “皇...皇爷,这盐是咸的!”王承恩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废话,盐肯定是咸的。” “皇爷恕罪,奴婢不会说话,奴婢的意思是和盐一点也不苦,一点也不涩。” “真的?”崇祯站起起身来到王承恩面前,伸手撵了一点食盐放在舌尖。 果不其然,王承恩制作的食盐与大明百姓食用的食盐有所不同。 这些盐非常细腻,没有苦涩之味,有的只是咸味。 看来,细盐制作之法是可行的。 其实他教给王承恩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简单的化学方法。 首先是将粗盐溶解,然后加入石灰水搅拌静置。大明老百姓吃的大部分是海盐,海盐中有各种氯化镁,氯化钙,硫酸钠等杂质。 石灰水主要是氢氧化钙溶液,会与上面的杂质生成不溶于水的沉淀物。 等待一段时间静置后,用纸、布和棉花进行过滤。 把沉淀物过滤出来后,剩下的盐水倒进大容器中继续沉淀。 等氢氧化钙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反应后,继续过滤就没杂质了。 继续熬制等待结晶即可。 看着白花花的食盐,崇祯喜上眉梢。 他吩咐王承恩:“去,先找几个信得过的小太监按照这种方法制作一罐盐。” “关键步骤是石灰水和过滤,这两个步骤你亲自来,做出来的食盐给文武大臣,在京的勋贵们各送一小包,让他们尝一尝。” “如果反响不错的话,朕打算成立一个新衙门!” 第196章 周商 “新衙门?”王承恩低着头,不知道眼前这位大明皇帝要做什么。 上一个新衙门是大明土地司,虽然只在北直隶推行了一个月,但效果十分显着。 百姓们纷纷买地租地,将土地司闲置的土地全都租买一空。 北直隶各个府县的土地司,现在基本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崇祯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组建新衙门。 土地司解决的是土地问题,是帮助老百姓对抗士绅阶级的衙门。 表面上看似解决了问题,但还远远不够。 明末的问题究其根本是经济问题,尤其是在银本位的明朝,问题更加明显。 朝廷做任何事都需要银子,百姓们缴纳赋税也需要银子。 然而。 市面上的银子却越来越少。 银子都去哪了呢? 在藩王,勋贵,士绅,商人的银库里,他们富可敌国却舍不得花银子。 不是他们舍不得花,是除了购置土地宅院外,没有其他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而百姓想用银子,却没银子可用。 这些银子藏在银库里不流通,就失去了货币的本意。 大明经济开始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在农民军将大明这些有银子的人抢了一遍之后,银子重新回到市面上,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 农民军可以抢,可以杀,他不行。 大明朝有那么多富人,他身为大明皇帝,能抄十个人的家,一百人的家,一千人的家。 但,不可能抄所有人的家。 如果真的那么做,他就变成了流贼! 思考片刻后,崇祯吩咐道:“让周皇后来一趟,朕有事交代。对了,你最近几天不用待在朕的身边,抓紧时间制作细盐去吧。” 王承恩顿时一喜,他对这份新工作充满了兴趣,他立刻施礼:“奴婢这就去。” 片刻后。 周皇后一身白衣,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走进殿门后先是用最快的速度向四周看了看,看到地上摆着的罐子、火炉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微微一怔。 她急忙施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崇祯面色一喜,径直来到周皇后身边,伸手搂住了她的纤纤细腰。 “朕最近国事繁忙,冷落了皇后。不过...皇后为何不来寻朕?” 周皇后小脸一红:“陛下乃大明皇帝,有长江东奔大海之志,臣妾不敢打扰。” “好好好!”崇祯对这位皇后的回答十分满意,也下定决心组建新部门,并将这个部门交给皇后。 “皇后,来尝尝这是什么。”说着,崇祯拿起刚才制作好的细盐,递到皇后手心上。 周皇后结果小木盒,打开盖子后发现里面装着细白如雪的东西。 她先是疑惑的看了崇祯一眼,随后恭敬的从里面捏出一点,认真的放到嘴里尝了尝。 “这是...盐?”周皇后有些诧异,“可是这盐...” 她秀眉微蹙,轻轻的鼓着腮帮子,一脸疑惑的盯着眼前的颗粒。 身为大明皇后,她的见识比一般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再加上她偶尔会亲手给皇帝做饭,所以对食盐非常了解。 大明朝的食盐有两种,一种是海盐,除了咸还有苦涩之味。 另一种是井盐,味道比海盐好,但还是有杂味。 皇家使用的食盐更是全国之最! 全国之最的内廷食盐,在眼前这盒食盐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这确实是盐!朕昨夜梦到了制作细盐的方法,今天一早起来便让王承恩试了试,没想到竟然成了!”崇祯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加速。 在这个时代,只有鬼神之说才能让众人信服。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做梦。 周皇后急忙盖上盖子,小心谨慎的将盒子放到崇祯手里:“此乃上天馈赠之物,还是放在陛下手中为好,臣妾不敢触碰。” “皇后多虑了!”崇祯放下食盐,拉着皇后的手坐在旁边的虎皮上。 他一脸认真的说道:“皇后,既是上天馈赠之物,朕就应该好好利用一番。” “陛下的意思是...?” “朕打算成立一个新衙门,其实也不是新衙门,而是一个专门售卖高档物品的商号。” “商号?”周皇后一脸的困惑。 皇帝成立商号没必要找她商议,直接成立就是了。 难道? 周皇后忙问:“陛下想让臣妾做什么?” “供货!” 周皇后:...... 一刻钟后,周皇后用明亮的眼神看着崇祯,被对方的言论深深折服。 小小的一包盐,表面上是用来吃的,实际竟事关国家利益。 崇祯想了很久,若想解决富人不花钱的问题,办法只有一个:奢侈品! 没错,是奢侈品! 在那个年代,奢侈品除了土地,宅院,文玩字画外,再无其他。 而现在,他研制的细盐也能具备相同的属性。 当然了,具体操作起来还需要一番细节。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妾在宫内制盐?” “对,其他人有泄密的风险,只有后宫风险最低,所以朕打算把制作细盐的任务交给你。” “可是...后宫都是女眷,制作细盐的速度肯定比不上那些太监,臣妾怕耽误陛下的计划。” “无妨!”崇祯抓着周皇后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越少越稀有,越稀有才能卖的越贵。” 周皇后恍然大悟,看向崇祯的眼神更加迷离。她的这位夫君,好像什么都懂! 不,就是什么都懂。 崇祯继续说道:“朕打算给这个商号取名为周商,不知皇后以为如何?” 周皇后眼眶顿时红了。 即便她是傻子,也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这是皇帝对她这位大明皇后能力的认可和肯定。 是天大的荣誉! “臣妾...”她刚要谢绝,被崇祯伸手拦住。 “你我夫妻二人就不要推脱了。” “可是,我父亲的商号是周氏商号,陛下的周商是不是...”周皇后顾虑道。 “他是他,你是你。他做普通人的生意,我们做士绅的生意。” 提起嘉定伯,崇祯对这位老丈人有点刮目相看。 此人的经商能力堪称一流,不但迅速接管了八大“蝗商”的资源,而且成功吸引到了建奴的注意力。 有他在前面趟路,镇抚司的情报人员混入辽东的难度大大降低。 “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去准备人手。” 第197章 大明的奢侈品 看着周皇后离去的美妙背影,崇祯无奈的甩了甩头。 穿越前他在网上浏览过很多帖子,内容是如果有一天穿越回古代,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挣大钱。 跟帖的人有很多,答案也千奇百怪。 点赞和浏览最高的帖子上记载了四种东西:细盐,肥皂,玻璃和白糖。 前段时间建奴还未入关时,他再次想起了这个话题,灵光一闪想到了如何挣富人的钱。 万万没想到啊! 大明朝的东西竟然如此丰富... 肥皂,有了!玻璃,有了!白糖,也有了! 肥皂又称猪胰子。 制作使用肥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唐朝孙思邈的《千金要方》有记载,将猪的胰腺洗净,研磨城粥状后加入豆粉、香料。 混合干燥后便成为可以洗涤的澡豆。 制作玻璃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明代的玻璃不但在国内畅销,甚至随着海船运往番邦外国进行售卖。 而白糖,在明代中期也有了! 他的希望也只能放在细盐上面。 不过,肥皂还可以再试试。 虽然古人的肥皂和现代的肥皂用途一样,但东西却不同。 崇祯抬起头,对门外的小太监吩咐道:“来人,让李若琏来一趟。” 不多时,李若琏身穿戎装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不但要收集各地的情报,铲除内奸;还要负责招募、训练锦衣卫。 此时的他刚刚操练完毕,得到消息后便迅速赶了回来。 “陛下!”李若琏抱拳拱手。 崇祯看着李若琏愈发黝黑的面庞,心里很是欣慰。 大明朝不缺有能力且忠诚的人,缺的是信任和契机。 “尝尝盒子里的东西。”崇祯面带笑意的吩咐道。 李若琏没有任何犹豫,拿起盒子打开后捏了一把直接放进了嘴里。 “别...”崇祯想阻拦时已经迟了。 李若琏强忍着咸味将细盐咽了下去后忙问:“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你...吃的太多了。”崇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李若琏也太忠诚了,问都不问直接抓了往下咽。按照他的定价计划,那一把盐至少几钱银子。 哎! 李若琏咸的有些难受,吞了几次口水后才再次拱手:“陛下刚才让臣吃的是盐吗?” “嗯,此盐名为细盐,你觉得这细盐味道如何?” “此乃上上品。” “那你认为细盐能卖多少钱?” 李若琏认真的想了想。 大明不同地区盐价不同,江南一带每斤盐价格约为十到二十文,京师每斤盐约为五到十文左右(北京附近有晒盐场)。 至于内陆地区的食盐价格,完全看当地商人的脸色,听闻陕西一斤盐的价格飙升到了九十文。 简直是暴利! 考虑到这种细盐的品相和味道比内廷的盐还要好,李若琏思考再三后说出了价格:“陛下,臣以为细盐能卖到二百文到五百文之间!” 崇祯淡淡一笑:“李指挥使胆子太小了,往大了想!” 李若琏有点尴尬... 他以为自己胆子够大了,没想到与皇帝的预期相差甚远。 “半...半钱银子?”李若琏犹豫道。 明代一两银子理论上能兑换一千文钱,但是在银本位的影响下,一两银子有时能兑换一千五百文,两千文,甚至更多。 崇祯不打算让李若琏继续猜了,他开口说道:“一两银子能买一两细盐。” “啊?”李若琏惊声失色,“这...就算细盐再好,卖这么贵,谁...谁买啊?” 崇祯淡淡一笑:“所以朕让你来就是为了商议此时。” “臣...愚钝!”李若琏直接放弃了。 领兵打仗,抓人搞情报是他擅长的领域,高价卖盐...他实在没有办法。 崇祯再次笑道:“你先去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在京师繁华地带买一件铺面,牌匾上写周商二字。在锦衣卫中挑选两三个精明能干之人,扮成伙计卖东西。” “此地既是商铺,也可以成为锦衣卫的秘密联络点。” “周皇后负责提供货物,你们负责卖,售卖所获得的钱财全都归周皇后所有。” 李若琏重重的点头称是。 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别说铺面了,哪怕皇帝想买一整条街他也能轻而易举的办到。人手更好说,新招募的锦衣卫就有擅长此道的人才。 “第二件事你先记在心里,等建奴退兵后第一时间安排下去。” “遵旨。” “等建奴退兵后,你在与蒙古人互市的地方再开一间铺面,让蒙古和建奴商人都品尝一下细盐的味道。然后以细盐为引,通过这些商人买卖建奴和蒙古人的情报。” 李若琏点头的同时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道理他都懂。商人逐利,只要给的钱够多,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怎么也搞不懂眼前这位皇帝有什么办法卖高价盐。 见李若琏疑惑,崇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第三件事,安排锦衣卫在偏远之地寻找一些长寿且身体好的老年人,聘请其坐堂。如果有人问细盐为何卖如此贵,就让他以细盐为噱头,讲述长寿之道。” “明白了吗?” 李若琏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他诧异的抬起头盯着崇祯:“陛下的意思是...此盐能延年益寿?” 崇祯眉毛一挑:“不然呢?贵就要有贵的道理!” 李若琏感觉有一扇大门缓缓朝他打开了... 原来,东西还可以这样卖! “可是...”李若琏还是有疑虑,“可是陛下,如果还是没人买又该如何?总不能让铺面闲着没有生意吧?” “哎!”崇祯叹了口气,这李若琏果然没有经商之道。 从古至今,富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只要一个人买这个东西,其他人都会买来试试。 “此事,需要你找李阁老配合一下,他年纪大了,迫切需要长寿之法。在他的带领下,那些宗室,勋贵肯定会效仿。”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陛下,内阁首辅李邦华在门外求见。” 第198章 大名府之围 崇祯顿时一喜,说曹操曹操就到。 “宣!” 李邦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摆着的东西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崇祯:“陛下这是...?” “李阁老来尝尝细盐!” 李邦华根本没给崇祯面子,他直接拒绝道:“陛下稍等,臣先说正事,大名府塘报!” 崇祯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惯例,地方出现以下三种情况才会向朝廷发送塘报。 一,有重大敌情。 二,与敌军交战并且胜利。 三,与敌军交战但是失败了。 他面色凝重的说道:“李阁老请讲。” 李邦华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塘报,先是解释了一番:“李闯贼已经包围大名府,这封塘报是李性忠派人乔庄打扮成灾民,混入流贼营中带出来的。” 见崇祯点头后,李邦华将塘报缓缓展开,一字一句的念道:“李闯贼与刘芳亮合兵一处,携六万之众兵临大名府城下,连日来深掘壕沟,广布鹿角,只围不攻,似是效仿第三次攻打开封之策。夏粮收获在即,城中存粮不多只能支撑月余。” “臣(指李性忠)恭请陛下再思良策,以解大名府之围。” 嘶-- 崇祯听完塘报的内容后,转身走到龙书案旁边,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 自北京一战失败后,李自成比之前小心谨慎了许多。此次围攻大名府竟然放弃了攻城,而是使用第三次攻打开封时的策略。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第三次攻打开封。 由于之前两次失败让他损兵折将,所以第三次攻打开封时使用了围而不攻的策略。 顺军在城外按兵不动,他们掘土挖沟,布置各种障碍物和陷阱,把开封围了个水泄不通。 同时,由于夏粮已熟,顺军把附近的庄稼全都收割充作军粮。 而且还时不时地去附近州县抢钱、抢粮食。 由于附近没有可用之兵,所以收粮的顺军并未遭到抵抗。就这样,李自成的数农民军一边吃着新收的粮食,一边幸灾乐祸的继续围困开封城。 三个半月后,黄河决堤。 李自成并未趁势进城,而是带兵离开。 而此时的开封城已是人间地狱。 李自成围城的第一个月,城内民粮耗尽,为了活命,老百姓们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别说野草,就是树叶树皮都啃光了。 第二个月,随着饿死的百姓越来越多,官府开始动用府库的存粮。 本就发放不多的官粮无法满足饥饿的百姓,城中的猫鼠,虫子,草根甚至军马的马粪被被人抢了吃掉。 第三个月,人相食。 剩下的半个月,除了官军,城中的百姓活着的人宛如死人,而死了的人只剩下森森白骨。 崇祯再次叹了口气,看向李邦华:“李阁老怎么看?” “这...”李邦华也没了主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有心救援大名府,京师也没有可派之兵。 吴三桂在山海关防备建奴,不能动。 王永吉和高第在蓟州组成二道防线,也不能轻举妄动。 黄得功在密云与多尔衮对峙,更不能动。 唐通在居庸关,镇守京师北门户,一旦阎应元的宣府镇失守,居庸关将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 还是不能动! 太难了... 李邦华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流贼和建奴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一个在关外,一个在关内,将大明朝搅得天翻地覆。 怎么办? 是任由李自成做大做强?还是冒险派兵前去驰援? 援兵将李自成击败还好,如果不敌,大明朝将自食恶果。 更关键的是,就算援兵将李自成击退。 一旦建奴冲出黄得功的包围,或者宣府镇失守,那么京师将岌岌可危。 李邦华犹豫良久后摇着头说道:“如果非要派兵支援的话,也只有蓟州的王永吉和高第可以用。” “但是...蓟州之兵除了王永吉的三千多骑兵外,其余都是守军,与李闯贼作战并无多少胜算。” 李邦华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大明朝承受不起失败。 如果非要派王永吉他们驰援大名府,周遇吉战败带来的影响可能会再次发生。 崇祯深谙此理。 他紧闭双眼,思考着对敌之策。 李自成用的是围而不攻之策,大名府有一个月的存粮,就算派兵去救也不用急于一时。 山海关的济尔哈朗虽然只是佯攻,可是一旦发现吴三桂有异动,他会毫不犹豫的下达进攻命令。 密云的多尔衮虽然与黄得功发生了小规模冲突,但是看不到他进攻的欲望和时机。 宣府的多铎则全力围攻宣府镇,誓要将阎应元和宣府镇踏平。 崇祯睁开眼,看着李邦华说道:“李阁老,朕以为大名府可以救。” “陛下...” “李阁老不要急,先听朕说!”李邦华刚要说话被崇祯打断。 李邦华无奈的点点头,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认真的听了起来。 “陛下,臣...”李若琏正打算离开,被崇祯伸手制止。 “你在一旁听着就行,不必离开。” 崇祯的目光再次看向李邦华:“李阁老,朕的意思是先击溃多尔衮或者多铎所部人马,迫使其退外关外,然后再派兵驰援大名府与李自成决战。” 李邦华不说话。 道理他都懂,问题是怎么击败建奴?谁能击败建奴? 他们在关外数次击败大明边军精锐,战力可想而知。京师附近之兵,除了黄得功有一战之力外,其他人基本没有胜算。 崇祯继续说道:“朕打算给多尔衮使一出瞒天过海之计。” 第199章 奇袭之策 “请陛下赐教!”李邦华拱手施礼。 如果京师之战前有人说崇祯是一个胡乱指挥,不懂军事,不懂战略的皇帝。 李邦华还比较认可的话。 那么京师之战后如果有人还敢这么说,他李邦华会第一个冲上去抽对方大嘴巴子。 在他看来,论战略指挥,眼前这位大明皇帝堪称当今第一! 崇祯照例拿出地图,摆在龙书案上指着密云说道:“李阁老请看!” 李邦华急忙上前来到崇祯附近,看向地图。 “多尔衮麾下有两万兵马,前面是黄得功,后面是一条山路连接着墙子岭。” “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溃败也能在山路两旁架重炮掩护主力退出墙子岭,对吗?” 李邦华点点头。 “你再看多铎!”崇祯右手食指重重戳向宣府镇,“他从独石口入关,先是攻下龙门卫,随后长驱直入围攻宣府镇。” “如果派奇兵攻下龙门卫,多铎将无路可退。一旦兵败,只能向西去往大同一带,从那边互市的地方退往草原,对吗?” 李邦华同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这些局面都在明面上摆着,别说皇帝,就是兵部的小吏都能解读清楚。 问题的关键是,多铎不怕龙门卫失守。 因为龙门卫一带地势开阔,完全能避开城墙上的火炮从远处路过。 除非城中有战兵,能在野外与建奴作战。 问题的问题又来了,居庸关外除了宣府镇有一千多战兵外,其他地方基本没有能野战的士兵! 想拦也拦不住多铎! 崇祯看着眉头紧锁的李邦华,微微一笑:“朕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先是指向山海关:“朕先从山海关调五千关宁骑兵去往蓟州镇,然后跟随蓟州镇的王永吉和高第一起去往密云。” 李邦华怕崇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接开口阻止:“陛下稍等。” “怎么了?”崇祯抬起头,看向这位七旬老翁。 李邦华指着青山关说道:“陛下,关宁骑兵不能动!骑兵虽然不参与防守,但他们的任务是比谁都重!一旦建奴分兵从喜峰口或者青山关入关,他们会第一时间支援!” “否则山海关将两面受敌!” “还有,王永吉和高第是用来防守喜峰口一带的,把他们调走后,这两处门户大开,建奴入关将入无人之境。” “李守鑅在遵化不是还有五千新招募的士兵吗?只要守住三屯营,建奴休想从喜峰口入关!至于青山关,让吴三桂自己想办法守!如果我是济尔哈朗,绝不会主动招惹吴三桂。”崇祯说道。 这... 李邦华没有了反驳的话语。 不过,他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陛下调动这么多人,是想围歼多尔衮的正白旗吗?” “非也!”崇祯没有马上回答。 李邦华很是不解。 黄得功所部四万人马,高第王永吉所部两万多人马,如此兴师动众目标竟然不是多尔衮。 可是除了多尔衮,还能有谁? 猛地,李邦华目光看向宣府镇,明白了崇祯的意图,他立刻劝道:“陛下,此计风险太大,臣...以为实在不妥。” 崇祯死死的盯着宣府镇,目光坚定的说道:“阎应元那边已经打了五六天了,就算建奴全身都是铁做的,他们伤亡至少也得有三四千人了吧?朕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可是这么大的调兵规模,一旦被建奴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而且,仅凭高第一人也守不住密云!”李邦华据理力争。 李若琏都看懵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知道君臣二人在说些什么。 “李指挥使,你怎么看?”崇祯问道。 李若琏低着头,小声说道:“臣没听懂。” 崇祯笑了笑,看向李邦华。 李邦华立刻解释道:“陛下的意思是调五千关宁骑兵去往蓟州镇,然后与王永吉一同前往密云。” “随后...”李邦华咽了口唾沫。 李若琏知道重点来了,支棱着耳朵尽量不漏一个字。 李邦华继续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让高第伪装成黄得功,在密云与多尔衮周旋!”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骗得了多尔衮啊?”李若琏一脸的诧异。 李邦华眨了眨眼睛:“也不是不能,高第到达密云后可以趁着黑夜与黄得功进行换防。只换人,其他的都不换,包括旗帜,火器,辎重。” “黄得功所需的火器,辎重全部从京师调配...就算多尔衮的心思再缜密,短时间内也发现不了异常!” “哦...”李若琏恍然大悟,“然后呢?” “然后黄得功与王永吉,以及吴三桂的五千关宁军一同去往宣府,奇袭多铎!” “妙啊!”李若琏猛地一拍大腿。 此计其实并没有多少谋略,但妙就妙哉奇字上! 所有人都知道京师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但就在这个前提下,愣是凑出了一支劲旅。 关宁军就不必说了,在辽东与建奴厮杀多年,无论战力还是经验都十分丰富。 黄得功在久在江南与张献忠厮杀,野战能力也是一流。 再加上王永吉将近四千的骑兵,胜算将大大增加。 不过,想到这,李若琏担心的说道:“陛下的调兵策略臣虽然看听懂了,但臣有一个顾虑。” “讲!” “如果高第守不住密云,那么后果将会非常严重...多尔衮大军将长驱直入,再加上京师的火器辎重大部分都调配给黄得功,守城物资极其稀缺,届时京师危矣!” 崇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目光离开地图,坐在龙椅上闭目沉思。 这个想法的风险确实非常大,但收益也很大。 俗话说风浪越大鱼越贵,不拼一把怎么知道有没有鱼? 思考结束后,崇祯悠悠说道:“两位别忘了,朕做这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尽快击退建奴,然后派兵驰援大名府啊!” “况且,京师还有刘文耀!如果密云告急,朕可以派刘文耀顶上去!” 乾清宫内,安静异常。 李邦华站在原地不停的分析着崇祯计策的可行性,他是兵部尚书,要对大明,皇帝和士兵们的生命负责。 宣府镇有六万八旗兵,建奴攻城肯定有伤亡。 往多了算伤亡五千,往少了算也有三千左右。再加上龙门卫和独石口分兵据守,多铎麾下可用之兵至少有五万! 明军加起来是多少呢? 黄得功四万战兵! 王永吉满打满算有四千人! 五千关宁军! 加起来四万九千人! 这些人军饷充足,更不拖欠粮饷! 在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可以一战! 京师附近明军与建奴兵力部署,以及四个可以入关的地方 第200章 畏惧和欲望 “陛下!”李邦华面色凝重,“此计虽然勉强可行,但是如果失败了,大明北方将再无野战之兵!” 崇祯当然知道失败的后果。 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李自成和大名府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再减去行军时间,他满打满算也只有半个月时间。 时间紧任务重! 首先。 他要想办法调来五千关宁骑兵,这些骑兵都是吴三桂的精锐,想调他们,很难! 再者,急调王永吉和高第去往密云。 最后,将王永吉和黄得功同时调往宣府,与多铎决战! 调兵的速度越快,留给黄得功准备的时间就越充分,胜算也就越大! 将所有问题分析汇总后,崇祯淡淡一笑:“李阁老你要知道,不是朕冒险行此险招,而是被建奴和李自成逼迫的。” “他们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攻宣府,一个打大名府。以大明现在的兵力,保宣府就保不了大名府;保大名府就保不了宣府!” “既然如此,朕就兵行险着,将这两个地方都保下来!” “而且,太子已经暂时在南京站稳了脚跟,他是朕的底气。” 崇祯从穿越那一刻就已经看开了,怕是没用的,所以他不怕死! 李邦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朝崇祯躬身施礼:“陛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臣就奉旨调兵了!” “好,朕说,你记!”崇祯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挺直了腰板。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组织明军讨伐建奴,心情有点小激动。 “传旨,让王永吉高第所部兵马立刻离开驻地,前往密云。除战马,甲胄,武器,火器外,任何东西都不要带。到达密云后,高第与黄得功暗中换防。” “黄得功所部兵马只携带武器和小型火器,其他中型大型火器由朝廷负责供应。” “黄得功与王永吉兵合一处后,即刻启程前往居庸关随后去往宣府镇。” 李邦华迅速将这些信息记在脑袋里。 “至于吴三桂...”崇祯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勤王都不积极的人,会老老实实按照旨意派兵吗? 够呛! 他怕调兵是假,削弱他的实力是真。 当然了。 吴三桂名义上肯定不敢抗旨,他会用各种办法拖延时间,甚至与济尔哈朗发生小规模冲突,然后上疏说山海关战事紧,短时间内无法派兵。 怎么才能让他派兵呢? 崇祯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手轻轻敲击桌面。 猛地,崇祯停下了敲桌子的动作。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陷入误区了。 之前的他总是考虑吴三桂怕什么,然后从吴三桂畏惧的角度分析对方的心里和行为。 大错特错! 他不应该分析吴三桂怕什么,而是应该分析吴三桂的欲望,也就是他想要什么! 吴三桂想要什么? 钱!粮!兵!马! 钱已经给了,粮草也供应充足,战马一时半刻买不来! 唯一能满足吴三桂的只有一样东西:兵! 在关外,他可以用朝廷的钱招募私兵。 在关内,这个法子不灵了。 山海关距离京师六百里,有一点风吹从动都能送进京城。 就算他有心募兵,也没那个胆子。 现在,机会来了。 想明白这些,崇祯平静的呼出一口浊气,吩咐道:“传旨吴三桂,让你派遣五千关宁军去往密云,与黄得功一起征讨建奴。” 李邦华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疑惑。 就在他即将开口发问的时候,崇祯继续说道:“再传一道旨意,山海关乃朝廷东门户,国之重地,让吴三桂招募一万新兵对抗建奴。传旨的同时,将用来招募新兵的安家费送过去。” “还有,王永吉和高第调离蓟州期间,蓟州总兵李守鑅的五千兵马受吴三桂节制!” 李邦华诧异的抬起头,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愤恨和不甘。 他知道皇帝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吴三桂很重要! 管严了他会投降建奴,可是任由其发展只会让朝廷越来越被动! 当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钱粮换取暂时的忠诚。 崇祯等李邦华缓过神来后才悠悠问道:“李阁老,如果你是吴三桂,会不会派兵?” 李邦华想了想:“应该会!一万人的军饷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我是吴三桂,会吩咐带兵的将领尽量出工不出力,甚至顺风抢功劳,逆境第一个逃跑!” “那就妥了,安排圣旨吧!”崇祯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怕关宁军出工不出力,而是怕关宁军不来! 只要来了,就能让黄得功增加胜算。 交代完所有事后,崇祯轻轻挥手,李邦华和李若琏同时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李若琏盯着李邦华欲言又止。 李邦华白了他一眼,“李指挥使,有事直说即可,老夫不喜欢被锦衣卫用这种眼神盯着。” 李若琏嘿嘿一笑:“李阁老,陛下刚才让您尝的细盐味道如何?” “在老夫看来,那细盐何止上上品,就是绝品也不为过。” “那...李阁老能否帮我一个忙?” 李邦华不假思索的反问道:“买盐?” 李若琏张大了嘴巴,被这位内阁首辅的反应深深折服。 什么叫听话听音敲锣听声? 这就是! 李邦华此时已经来到殿门外坐上了轿子,他拉开轿子的门帘问道:“老夫忙得很,你想让老夫怎么帮?” 李若琏急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三日后,京师前门大街会出现一个卖细盐的铺面名曰周商。李阁老只需在铺面里花十两银子买上十两细盐即可。” 李邦华胡子抖了抖,这细盐的价格也太离谱了。 好在前段时间皇帝赏给他不少钱,正好借机还个人情。 他点点头:“老夫会按照李指挥使的意思办。” “不过...”李邦华话锋一转,“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李若琏抬起头。 “派人混入流贼军中,想办法查一查他们是否与建奴有联络!我认为李闯贼此番此次围攻大名府,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201章 周王和赵王 “李阁老怀疑李自成...与建奴合作?” “不,李自成打心底瞧不起建奴,应该不会与建奴合作。不过,他不合作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合作,所以我想让李指挥使想办法查一查。” “这...”李若琏一脸的为难。 不是他不想查,是太难了! 就算真如李邦华所料的那样,李自成军中有人与建奴合作,这种绝密消息也不是随随便便派几个锦衣卫就能查到的。 而且,李自成手下的那么多文臣武将,想查也没有头绪! 李邦华看出了李若琏的顾虑,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李自成现正围困大名府,先想办法从他手下的文臣查起,尤其是宋献策,牛金星还有李岩之流!” ...... 大名府! 李性忠像是不讲理的泼皮一样,躺在府衙大堂的地上摆烂。 赵王朱常?,周王朱绍烱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看着李性忠摆烂的样子很是疑惑。 “李总兵怎么了?”周王问道。 “肯定是因为没人陪他玩,所以生气了。要不这样,一会没事了咱们几个打麻将,如何?”赵王嘴角带着笑意,眼神放光。 (据说麻将起源于郑和下西洋时期,当时船上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时间久了士兵们思乡心切产生了厌恶情绪,甚至试图谋反。为了稳定军心,郑和发明了麻将这种跨时代的娱乐工具。) “我娘不让我跟你玩!”周王嫌弃的白了一眼赵王,起身就要离开。 “别走啊,我再也不藏牌了好不好!”赵王急忙拉住周王的衣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真的?” “骗你是小狗!”赵王发誓道! “赵王殿下万万不可胡言乱语,被赵王太妃听到我等要受责罚的!”赵王府的左右长史同时上前一步,对着赵王躬身施礼。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当小狗!” “赵王殿下就饶了我们两个吧!”赵王府的左右长史立刻下跪,不停地磕头。 “那...一会你们两个陪我打麻将!”赵王笑着微笑道。 赵王府的左右长史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只好用眼神向周围的人求救。 扫视一圈后,他们将目光放到了李性忠身上。 “李总兵快起来吧,流贼围城两日了,你既不出城迎战,也不操练士兵,搁这躺着弄啥嘞!” (赵王封地是彰徳府,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安阳。) 李性忠躺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九岁的周王,又看了一眼十二岁的赵王,好不容易激起的斗志又灭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位亲王竟然都是孩子! 他总不能威胁孩子,然后从他们手里抢钱吧?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不用满朝文武,光是大名府城中的百姓都能把他撕了。 欺负十来岁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后悔啊! 来之前竟然没问清楚赵王和周王的年纪,现在好了,手里的中旨反而成了累赘。 “那个...两位殿下,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件事?” 赵王比周王大了几岁,他立刻说道:“除了借钱,什么事都可以!” 好吧,从赵王手里借钱的希望已经没了! “周王殿下?” 九岁的周王嘿嘿一笑:“我娘说了,不让我跟年纪大的人玩!” 李性忠:...... 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此时的他只想找一颗大树抱在怀里,狠狠地哭一场。 然而,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大名府现在的问题是守军严重不足! 如果没有他带来的这万余人,大名府的守军都站不满城墙垛口。 太少了!少到他不敢出城野战。 他生怕自己前脚刚出城,后脚就被李自成抄了后路。 李自成围而不攻的政策看起来是为了困敌,但谁也不敢保证他短时间内不会进攻。 等等,李性忠从周王的话里找到了破绽,他抬起眼皮反问道:“周王殿下,既然王太妃不让你跟我玩,你为何还要与我打麻将?” “我可以不听她的话呀!”周王一脸认真的回答。 得! 李性忠彻底放弃希望了。 又躺了一会,他索性站起身,直接问道:“两位殿下,现在流贼围困大名府,你我皆被困在府中,若想破敌需要钱财招募百姓。”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两位殿下借钱给我?” 赵王和周王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陪我们打麻将!” 李性忠:...... 哎? 李性忠灵光一闪,他先是看向赵王。 看到对方机灵的眼神后,顿时明白了这位年仅十二岁的亲王想要干什么。 他急忙问道:“两位殿下的意思是赌银子?” “不然呢?”赵王不懈的看着李性忠,“孤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打麻将是最公平的方法!” “如此甚好!” 李性忠立刻吩咐道:“来人,抬桌子摆麻将!” 赵王府左右长史几乎同时来到李性忠身边,指着李性忠的鼻子说道:“李性忠你身为保定总兵不去城外杀敌,反而想用打麻将的方法骗取大明藩王钱财,信不信我上疏参你?” 李性忠毫不在乎:“随便!” “你...”左右长史被气的没了话。 李性忠手握重兵,再加上李自成围城,谁也不敢也不能把李性忠怎么样。 “你等着,我们这就去禀告赵王太妃!”赵王府两位长史立刻走出府衙,朝赵王临时住所匆匆跑去。(赵王太妃是赵王的母亲。) 等他们返回时,牌局已经结束了。 赵王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赵王殿下您怎么了?”一个长史急忙问道。 赵王朱常?没说话,坐在原地像是失了魂。 “你对赵王殿下做了什么?” 李性忠一脸的平淡:“无他,输了点钱而已。” “多少钱?” “一百万两银子。” “多...多少?”两位长史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局定输赢,赵王殿下输了一百万两银子。” 赵王府左右长史几乎同时跌倒在地,他们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一百万两...反了反了!敢当着我们的面抢大明亲王的银子。” “李性忠,今天你死定了!” 说罢,两位长史同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对着门外的轿子喊道:“赵王太妃,李性忠明目张胆的抢了赵王一百万两银子,他要造反!” 第202章 没有辜负期待 “李性忠以打麻将的名义骗了赵王殿下一百万两银子!”赵王府左长史继续诉说着李性忠的罪状。 赵太王妃坐在轿子里沉默片刻:“还有吗?” 左长史怔了下:“没...没了。” “哦。”赵王太妃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吩咐抬轿子的下人:“打道回府。” 嗯? 赵王府左长史顿时愣在原地,他急忙上前一步走到轿子旁边,用沉重的语气再次询问道:“赵王太妃,李性忠从赵王那骗了一百万两银子,您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赵王太妃掀开轿子的窗帘,一脸平静的盯着左长史反问。 “李性忠区区一个保定总兵,他肯定不敢顶撞赵王太妃您啊!” 赵王太妃柳叶眉猛地一挑,面色阴冷至极的反问道:“李性忠乃李如松之子,李成梁之孙!之前一直在辽东担任中军副将一职,现在突然被升为总兵,说明了什么?” “说明...李家又受到重用了。”左长史无奈的回答道。 “谁重用他?”赵王太妃再次反问。 “当...当今陛下。” “呵!”赵王太妃面色由冷转寒,“对抗李性忠就是对抗朝廷,对抗当今陛下!我们孤儿寡母何德何能敢对抗陛下?你此举不是把我们母子往火坑上推吗?” 随着赵王太妃一番话,左长史的脸色红一片白一片。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赵王太妃见左长史没了反驳的话语后,她叹了口气:“哎!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陛下有难处,谁都不想第一个帮。” “事办好了,功劳不一定是咱们的。事办坏了,论罪时那帮朝臣会把咱们放在第一位!”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 这个口子将会越开越大。从此以后,赵王就是陛下的赵王,只有这样才能在其他藩王的攻击下活下来。” “是不是?” “是!”左长史脸红之余神态有些激动,赵王太妃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他的心里,他想不激动都不行。 赵王太妃继续说道:“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陛下因为没有人帮助而身死殉国了,大明朝又该何去何从?” “这...”左长史犹豫了一下,没敢说话。 “我知道你们这些文人心里怎么想的,大明朝藩王那么多,亲王死光了还有郡王,郡王死没了还有镇国将军,随便找一个就能当皇帝,是不是?” 左长史已经羞愧的满脸血红,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子里,让别人看不到他的脸色。 “可是你们忘了啊!”赵王太妃再次叹了口气:“当今陛下登基以来虽然天不遂人愿,但世人却非常认可陛下。老百姓们对姓朱的没有太多好感,但对当今陛下却是打心里佩服。” “一国之君只吃素食,穿打补丁的衣服,天还未亮就上朝,日落西山才休息,十几年来如一日!纵观整个大明,还有哪位君王如此努力?另外,陛下还有一个会做饭,织布,裁衣的皇后。” “还有...” 见赵王太妃还要继续说,左长史羞愧的打断了对方:“在下知错了,请赵王太妃别说了。” 赵王太妃盯着左长史看了好一会,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李性忠有求于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帮他就是帮陛下。李自成对藩王的手段你又不是没听说过,现在帮陛下就是帮咱们自己啊。” “在下知道了!回去后立刻按照赵王太妃的意思办!”左长史深施一礼,打算恭送赵王太妃离开此地。 他已经没脸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了。 赵王太妃伸手放下轿子的窗帘,临走时又问了一句:“知道在彰徳府时,为什么没有拿出银子募兵对抗流贼吗?” 左长史眨了眨眼睛:“在下不知,请赵王太妃赐教。” “我信不过那帮官员,十成银子能有两成落到招募的百姓手中就算烧高香了!不知道的百姓以为我们吝啬,不舍得拿钱募兵。知道的百姓会更加痛恨彰徳府的官吏,巴不得打开城门让李自成杀了那帮贪官,这城还怎么守?” “我们孤儿寡母只想在乱世之下活下去,有错吗?” 左长史的脸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了,赵王太妃的话句句打脸,打的他无地自容。 尤其是贪腐问题,句句属实,如芒刺背。 “今日之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赵王好赌,输给保定总兵李性忠一百万两银子,当天交割完毕,就这样吧!”说罢,赵王太妃轻轻拍了下轿子,下人立刻抬起轿子,朝来时的方向缓缓走去。 左长史看着轿子离开的方向,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赵王太妃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为人处世尤其是分析当下时局的能力,不必朝中那些一品大员差。 再加上又逢乱世,赵王前途不可限量。 想清楚这些,左长史立刻跑回大名府衙,打算按照赵王太妃的意思办。 刚走进大堂,就听到赵王稚嫩的声音从大堂左侧传来:“狂妄!” 左长史茫然的看向左边。 原来。 赵王和周王正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听李性忠讲述李自成围攻大名府时放出的狠话。 “李闯贼竟敢说三日不投降就屠城,实在是狂妄至极!” 李性忠抬头看先左长史,如果赵王太妃也说不借,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 大不了城破战死! 反正他已经尽力了,对得起李家先祖在天之灵,也对得起当今陛下。 左长史深施一礼:“赵王好赌,今日输给李总兵百万两白银。如果方便的话,请李总兵与我前去交割银两。” “如何?” 李性忠松了口气,对着赵王朱常?抱拳拱手:“赵王殿下敞亮,李某佩服!” 见李性忠要走,赵王伸手拦了一下:“李总兵,李闯贼攻城时一定要告诉孤一声,孤要登上城墙与守军共同抗击流贼!” 李性忠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看向赵王,在他稚嫩的脸颊上看到了斗志。 谁说大明藩王都是自私自利之人? 赵王的后代没有辜负赵王的期待! 第203章 围而不攻 大名府外。 顺军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李自成稳坐当中。 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刘芳亮,刘西尧...等众多文臣武将分列两旁。 这是北京之战失利后,顺军第二次全员会议。 第一次会议是李自成与刘芳亮合兵包围大名府后,商议攻城之策。 当时,牛金星围而不攻的策略被李自成采纳了。 “皇上,臣以为不应该向第三次攻打开封那样围困大名府,而是应该趁着李性忠立足未稳之际全力攻城!”李岩低头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咳嗽出来。 “李先生何出此言?”北京之战失败后,李自成认识到李岩深谋远虑的能力比其他人强,所以还是像之前一样信任他。 “咳咳!”李岩忍不住咳嗽一声:“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明军北有黄得功,南有高杰和刘良佐!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来!” “我军在北京损失惨重,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不能再犯错了!” “李先生此言差矣!”牛金星站起来扫视一圈后,目光落到李岩身上。他对李岩的言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一脸认真的分析当前局面。 “牛左辅请讲!”李岩不动声色的问道。 “李先生,诸位,建奴入关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据大同和北京传来的消息,多铎携数万之众正全力围攻宣府镇,誓要血洗宣府镇,杀死阎应元。” “多尔衮亦兵出墙子岭,在密云一带与黄得功对峙。” “建奴在北,我们在南。” “北京一带,崇祯可用之兵除了刘文耀,吴三桂和黄得功外,也只有王永吉了。” “刘文耀守北京,不会动。吴三桂守山海关,以多尔衮的狡诈,此番进关肯定分兵,其中一路在山海关外牵制吴三桂。” “黄得功守密云,多尔衮不动他也不敢动!” “能动的也只有王永吉一人而已。” “王永吉不到四千骑兵,虽然都是关宁骑兵,但又有何惧哉?” 其他人不说话,纷纷看向李岩。 文人之间的战争,他们这帮粗人不便参与。 李岩淡淡一笑:“南面的高杰和刘良佐呢?如果他们引兵来攻,又该如何?” “哈哈哈!”牛金星笑了,“那就再来一次朱仙镇大捷!” 听到朱仙镇大捷几个字后,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那是一场难得的大胜,也是大顺与大明扭转战局之战。 当时李自成正围攻开封,崇祯得知后命十八万明军驰援开封。然而临时拼凑的明军内部矛盾重重,有人想功,有人想等,还有人想静观其变。 李自成则分兵两路,派少部分继续佯攻开封,主力部队则在朱仙镇一带挖出了百里长的壕沟,壕宽丈余深约六尺,人不能爬马不能跃。 用围点打援的战术对抗明军。 当时的如果明军全力进攻李自成,胜败犹未可知。 但这时,大聪明左良玉出动了。 他见李自成大军军容整齐,士气正盛。怕打不过对方导致自己兵马受损,于是抢了友军的车马粮草后,向襄阳南逃跑。 其余四路明军见状也开始逃。 李自成立即派骑兵绕道截击,明军阵势大乱,纷纷坠入顺军提前挖的壕沟,相互践踏,死伤惨重。 此战顺军获降卒数万,马骡七千余匹,军械火器不计其数,复围开封。 牛金星等众人笑过之后接着说道:“高杰和刘良佐不来还好,若是敢来,定让他们重走朱仙镇的老路。” 听到高杰的名字后,李自成头皮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他感觉脑袋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很不舒服。 “非也,非也!”李岩叹了口气,“朱仙镇一战有三个关键点,但凡缺一个我军都不会大胜。反观大名府,三个关键点缺了两个。” “愿闻其详!”牛金星从容不迫的问道。 他心里有底,所以并不怕李岩的质疑。 “其一,当时的开封城内没有明军的战兵,就算有,也只有寥寥千人,无法突破我军的封锁与外界取得联络。” “此时的大名府有数千甚至上万明军战兵,如果我军再分兵的话,不一定困得住李性忠!” “其二,当时的明军援兵有五路,各部意见不合,军令无法统一,所以才会兵败。” “如果明军有援兵,多则两路,少则一路,就算意见再不合,也不会重现朱仙镇的情况。” 牛金星嘴角微微向上弯曲:“李先生是不是忘了明军的兵力?” “朱仙镇一战明军有十八万人,我军十三万!现在我军有七万,而明军高杰和刘良佐加起来也不过四万!再加上李性忠数千战兵,总数才区区五万人而已!” “我军深挖壕沟,广布陷阱,就算明军全力来攻也能坚守。” 李岩本想继续反驳,可是用眼神看到李自成不悦的神色后,立刻把那个想法掐灭。 不过,他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而是反问道:“牛左辅,在场的诸位将领,如果啊,我是说如果黄得功击败了多尔衮,让他滚回关外了!而此时我军尚未攻下大名府。” “接下来,崇祯会让黄得功救哪里?想救宣府就来不及救大名府,救大名府就来不及救宣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黄得功击败多尔衮? 可能吗? 李岩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再次解释道:“一切皆有可能,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在场的人想了一会,宋献策第一个发话了:“肯定是宣府!辽东是明廷的心腹大患,如果我是崇祯,绝不会放弃任何削弱建奴实力的机会!” 刘宗敏摇了摇头:“大名府吧!这里有两位藩王,而且是亲王,崇祯绝不会坐视不管!” “对,大名府!崇祯姓朱,赵王和周王也姓朱,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说的不对,崇祯肯定选择救宣府!这些藩王只会朝崇祯要钱花,要饭吃,崇祯巴不得他们死呢!” “大名府!” “宣府!” 很快,朝堂上分成两派,坚持各自的观点。 以牛金星宋献策为首的一派人认为,如果多尔衮兵败,黄得功会北上宣府。 以李岩和刘宗敏为首的人认为,黄得功会南下大名府。 “肃静!”李自成被吵的耳朵嗡嗡作响,立刻出声制止了众人。 他站起身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李岩身上:“诸位,李先生的前提是多尔衮被黄得功击败!” “以明军现在的实力,几乎不可能!” 第204章 吴三桂的考虑 “可是,夜长梦多啊!打下大名府,就有数百万两银子充入国库,我军才能做到兵精粮足!”李岩硬着头皮再次劝道。 李自成看着李岩认真的模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叹了口气后看向刘宗明,然后点了点头。 刘宗敏得到李自成的示意后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吩咐军帐门口的士兵退出十步之外,等士兵们离开后他才皱着眉说道:“李先生,诸位!” “不是皇上不想攻大名,是强攻大名府会给我军造成伤亡!” 袁宗第撸胳膊挽袖子说道:“有伤亡很正常,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更何况死的大部分都是百姓,只要老营的精锐在,死再多人又有何妨?” 看着袁宗第不可一世的样子,刘宗敏苦笑一声:“问题就出在百姓身上!不,严格来说出在崇祯身上。” “啊?”袁宗第张大了嘴巴,一脸的疑惑。 “什...什么意思?”刘西尧同样不解。 坐在大帐阴影里的刘芳亮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 他独自带领兵马一路从真定府打过来,遇到了相似的问题! 同样点头的还有李岩,他已经猜到了问题所在。 刘宗敏再次叹了口气:“诸位,崇祯免全国一年赋税的事都知道吧?” 在场的众人同时点点头,进攻彰德府前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还记得我军的口号吗?” “记得,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有人直接念了出来。 “实际情况呢?” “实际情况...”之前答话的刘西尧话说了一半后,立刻闭上了嘴。 李岩抬起头,大大方方的说道:“实际情况是免三年田赋!” 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纳粮只是幌子而已。 毕竟田赋是朝廷税收根本,想要长远发展下去,必须征收田赋。 秦皇汉武强不强?唐宗宋祖时期国力盛不盛? 强如他们都没能摆脱对田赋的依赖,换成大顺更不可能。 高迎祥造反时 刘宗敏点了点头,“老百姓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军口号喊得震天响,做的事却与口号相差甚远。” “崇祯宣布免一年赋税前,我军所到之处百姓们大多开城纳降,夹道欢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顺军来了就不用纳粮了!” “兵源更是没有问题。除了投降的明军需要发饷外,其余百姓只需给一口吃的就行。” “然后呢?说好的不纳粮变成了免三年田赋,本想加入顺军建功立业,却成了送死的挡箭牌,老百姓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现在明廷对外宣称免一年田赋,之前慕名而来的百姓由毅然决然的加入顺军,开始变得犹豫起来。现在加入的百姓大多是快要饿死的流民,他们毫无战斗力。”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出于兵源和民心问题,皇上决定对大名府使用围而不攻的策略。” “李先生,在场的诸位,你们还有疑问吗?” 众人沉默,包括李岩。 这个理由虽不是无懈可击,却也十分充分。 强攻就会有伤亡,继续让百姓送死只会加速让他们失去民心。 用投降的明军风险更大,他们极有可能被重金招募,摇身一变再次成为官军。 用老营兵马? 简直是自掘坟墓。 李自成轻咳一声,目光在大帐内四下里看了看。 片刻后,李自成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他淡淡说道:“诸位,围而不攻虽然是牛左辅提出来的,但也是朕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明军还是那些明军,人数越少,战力越强!人数越多,越是废物!” “无论黄得功,还是高杰,刘良佐,只要他们敢来,大顺军就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有没有信心?” “有!”诸将同时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 “好,朕不攻下大名府,誓不罢休!” ...... 山海关。 吴三桂看着手中的调兵命令和圣旨,脸上阴晴不定。 “怎么了吴兄?”吴三桂的谋士方光琛直接站了起来。 吴三桂没说话,而是将调令和圣旨递到他手中,脸色有些难看。 等方光琛看完之后,吴三桂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方兄,我该怎么办?” 方光琛眨了眨眼睛:“吴兄难道想抗旨?” 吴三桂谨慎的向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没有其他人在场后才小声回答道:“也不是不能。济尔哈朗每日都会派兵骚扰,我只需派骑兵出城进行对峙,就能上疏朝廷把骑兵都留下。” “然后呢?”方光琛嘴角带着笑意反问道。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然后...我还是我,大明平西伯,辽东总兵,镇守山海关!” “非也!”方光琛使劲摇头,“我的吴兄啊!你以为满朝文武都是傻子吗?上一次勤王若不是有王永吉和关宁军的功劳,你早就被砍头了!” “他...他敢!”吴三桂被方光琛的话气到了,差点喊出崇祯的名字。 方光琛反问道:“吴兄说说,当今陛下为什么不敢杀你?” 吴三桂激动的站了起来:“原因很明显,关宁军是大明唯一成建制的精锐部队,杀我等于自掘坟墓!而且我的人会像当年毛文龙部下一样,用另外一种方式替我报仇!” “再者,如果杀我不成,我会毫不犹豫的投降建奴!” 方光琛一边叹气一遍摇头,他继续反问道:“吴兄,你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什么意思?”吴三桂不明所以。 方光琛还是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反问:“吴兄的本意是在乱世之中保存实力,或择明主,或自立门户,对不对?” 吴三桂不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方光琛微微一笑:“如果投降了建奴,吴兄还能保存实力吗?一旦吴兄投降建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挥师南下,攻取中原,对不对?” 这一次,吴三桂点头同意了。 建奴的狼子野心早已路人皆知。 “打仗就要用兵,用兵就会死人!你觉得建奴会把你放在哪个位置?放到辽东镇守他们的大后方,还是放在前线冲锋打仗?” “亦或是,削了你的兵权让你在家养老?” 第205章 关宁军编制 听完谋士方光琛的言论后,吴三桂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 方光琛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拒不奉旨调兵,就是明着对抗朝廷。轻则获罪,重则像刘泽清一样被人用计除掉。 就算朝廷暂时放过他,后续也会找他的麻烦。 如此一来,他只有向建奴投降这条路可以走了。 现在投降建奴这条路真的可行吗? 关宁军与建奴有世仇,之前缺饷严重时都没投降,现在饷银充足能投降? 就算真的投降了,他吴三桂下场无非三种。 一,像那些汉八旗一样攻城掠地,冲锋在前! 虽然能够建功立业,拿银子拿到手软,但打仗就会死人,每死一个人他的实力就会减少一分。 等关宁军死完了,他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二,被建奴调往辽东,镇守他们的大后方?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卧榻之侧尚不能容他人酣睡,建奴绝不会轻易将后方交给他。 最后一条则是被削了兵权,像他舅舅祖大寿那样没事喝茶饮酒听听小曲,成了废人。 不行! 这三种下场都与他的期待相差甚远甚至截然相反! 最关键的是,大明的基本盘还在,继续给大明效力才是明智之举。 吴三桂对着方光琛抱拳拱手道:“多谢方兄指点一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光琛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后自行退出了房间。 吴三桂又思考了片刻后对着外面吩咐一声:“来人,让镇标中营参将巴克勇来一趟。” 关宁军编制屡有变化,但大致有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孙承宗、袁崇焕时期的关宁军。 当时的关宁军编制是统编十五营。 分别是前锋营,后劲营,中权营,左翼营,右翼营。 这五营又分别下设左中右三营,共有十五营。 十五营的士兵分属战兵,守兵以及堪战援兵不同序列。 到了祖大寿时期又曾设了夷字四营,分别是平夷左营,平夷右营,降夷左营,降夷右营。 夷字四营属于编制外的部队,但就是这些人让关宁军声名远扬。 (堪战援兵和战兵都能野战,前者的战斗力比后者强,而且强很多,属于精锐之中的精锐。) 第二阶段是吴三桂时期的关宁军,此时的关宁军编制变为镇标七营。 分别是镇标内丁营,镇标左营,镇标右营,镇标中营,镇标前营,镇标后营以及镇标大拨营。 镇标内丁营属于精锐之中的精锐,也是吴三桂的私人家丁。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力极其强悍。 吴三桂思考了很久,这才决定派巴克勇带领镇标中营的骑兵主力,并从其他营抽调一些骑兵前去宣府支援。 不是他犹豫,是可调之兵实在太少了。 首先,镇标内丁营的兵不能调!这是他的家丁,是私军,也是战力担当! 每逢战事这些人都跟在他左右,有他们在,他吴三桂才有底气! 其次,夷字四营的人也不能调! 这四营兵马由蒙古人和和女真人组成,装备精良,待遇优厚,同时也是战力担当! 不能也不敢调走借给朝廷用。 因为夷字四营的主将虽然都是他的亲信,但这些蒙古人和女真人忠诚度并不是很高,极有可能被朝廷那帮文人想办法收买,成了朝廷的兵马。 派巴克勇和镇标中营则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首先,巴克勇是镇标内丁营出身,对他绝对忠诚,不会被朝廷的威逼利诱策反。 其次,镇标中营的战斗力属于中等,既不高,也不低!同等数量下虽然做不到与建奴平分秋色,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此番远征,自保为上。 片刻后,镇标中营主官参将巴克勇迈着孔武有力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体型十分健壮,里外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尤其是那张国字脸,在一双大圆眼的装饰下,让人看着就有点胆寒。 走进房门后,巴克勇单膝下跪:“属下参见总兵大人!” “免礼。”吴三桂说话的同时站起身,将身边的一碗茶递给了巴克勇。 巴克勇也不客气,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巴克勇意犹未尽的样子,吴三桂苦笑一声:“玛德,你小子上辈子肯定是因饥渴而死,吃饭喝水跟牲口似的。” 巴克勇伸手将下把上的茶水抹干净,嘿嘿一笑:“我能吃能喝也能拉,上辈子肯定是个大象!” 吴三桂先是陪笑了一会,随即脸色一顿,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巴克勇知道吴三桂找他有正事,顿时收起笑容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 吴三桂轻咳一声:“朝廷来旨意了,要调五千骑兵去往宣府,对抗多铎。” “啊?”巴克勇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吴三桂强调道,“建奴兵分三路,多铎携六万人在从独石口入关围攻宣府;多尔衮带两万人从墙子岭入关,在密云一带牵制黄得功;还有一路是济尔哈朗,他们在山海关牵制我军。” 巴克勇眼睛向上翻了翻:“五千骑兵对抗六万建奴?朝廷这是怕我们不死啊!总兵大人你不会让我们去送死吧?” 吴三桂有点尴尬,急忙解释:“此番去往宣府作战,黄得功麾下四万兵马才是主力,我们只是策应。” 巴克勇想了想,说道:“那也不行啊。黄得功和关宁军,再加上其他部队满打满算也就五万多人。同等数量下胜算都不高,五万对六万更没戏!” 吴三桂拍了下巴克勇的肩膀:“能不能胜是朝廷的事,派不派兵是我的事,如果你是我,会选择抗旨不遵还是派兵支援?” 巴克勇无奈的张了张嘴,随后叹了口气。 这是原则问题,一旦犯了这种错误会被朝中那些文臣弹劾的尸骨无存。 “总兵大人的意思是...?” “此番去往宣府,我给你五千骑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以保存实力为主!” “如果朝廷怪罪下来,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第206章 骑马不喝酒 巴克勇先是点头,然后有些担忧:“总兵大人真的不怕朝廷怪罪吗?” 吴三桂拍了拍巴克勇的肩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 他吴三桂和关宁军是绑在一起的,一损俱损。 而且,他相信朝廷和皇帝也不愿意看到关宁军白白送死。 “这是朝廷的调令,你率五千骑兵立刻星夜驰往密云,到了之后只听黄得功的将令,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听,记住了吗?” 巴克勇伸手接过调令,再次单膝下跪:“属下领命。” “切记,要像松锦之战那样,能战则战,不能战立刻逃跑,千万不能犹豫。” 半天后,巴克勇带领五千骑兵匆匆离开山海关,朝密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两个骑兵带着吴三桂的将令去往蓟州,让李守鑅时刻关注遵化和青山关一带的情况。 为了不被济尔哈朗抄了后路,吴三桂甚至在山海关外排兵布阵,强行吸引济尔哈朗的注意力。 密云。 黄得功看着手里的旨意,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他有种错觉。 好像此时的他不是黄得功,而是松山的洪承畴,汝州的孙传庭。 都是在皇帝一道道催战诏书下,仓促出兵导致兵败。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黄得功轻轻甩了甩脑袋,将那个想法彻底甩干净。 可是...怎么打才能赢? 黄得功一时间也没了头绪,他抬起头看向送信之人,忙问:“李指挥使,建奴入关气势正盛,就算能瞒过多尔衮顺利到达宣府,也不一定是多铎的对手。” “建奴骑兵如云,擅长野战,我手下只有不到两千骑兵,就算加上王永吉和吴三桂的兵马,骑兵总数也不过万余人!” “更何况这是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没有经过磨合,临阵时很容易出问题!” “陛下又催促我在短时间内与多铎决战,总兵力不占优势,骑兵更没有优势可谈,说实话,很难赢!” 黄得功开口就是大实话。 虽然没有表达对大明皇帝的不满,但句句都显露了不满。 明军仓促出兵导致失败的例子太多了,他不想重蹈覆辙。 这说这些话既是对皇帝和朝廷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李若琏向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从手里掏出一封密信递到黄得功手里。 黄得功刚要发问,被李若琏的噤声动作制止了。 他急忙打开密信,发现是崇祯的亲笔信后顿时心头一震。 看完密信内容后,黄得功额头开始冒冷汗。 “这...这也太险了!万一...” 李若琏平静的摇头道:“万一又如何?陛下说了,兵行险着才能在建奴身上捞到便宜。” “陛下还说了,只有把建奴打疼了,才能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次南下!大明也好趁着这段时间休养生息,剿灭流寇。” “如果黄总兵没有疑问的话,就按照旨意办吧!” 黄得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打开手中的密信,盯着上面的看了很久。 远在京师的大明皇帝,好像对三十六计颇有研究。 出手就是诡计! 虽然不清楚此计能不能成,但从他的角度来看,此计堪称完美! 瞒天过海,以逸待劳...等等计谋都在这封密信里有所体现。 当一个计谋被领兵的将领认可后,这个计谋实施起来就没有任何阻力了。 黄得功认真的将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随后小心翼翼的放进袖口里,对着李若琏说道:“这封密信内容太重要了,怪不得陛下会让李指挥使亲自来送信。” 李若琏点点头:“靖南伯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回京师交旨了。” 黄得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窗外,客气了一句:“要不,吃完中午饭再走?” “也行!”李若琏又坐了回去。 黄得功脸上的伤疤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是不可能了。 更何况,眼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作为在外征战的武将,必须与京师大臣们结交,否则一旦打了败仗,那帮文人会把他们这些武将骂的一文不值。 而皇帝又极易受到蛊惑。 要不是他勇卫营再加上胜多败少的战绩,早就被文官们拉下马了。 既然李若琏有心留下来吃饭,他就好好招待一番。 出兵宣府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况且关宁军和王永吉高第还没到,急也没用。 “来人,备一桌酒席,今天我要与李指挥使不醉不休。” “等等,”李若琏出声制止,“一会还得骑马,就不饮酒了。” 当时虽然没有骑马不饮酒,饮酒不骑马的规矩,但骑马饮酒很容易坠马受伤,进而导致死亡。 李若琏不怕死,但不想这么憋屈的死。 历史上,坠马受伤导致死亡名人有好几位,这里列举两个人。 以一个汉文帝的儿子,梁孝王刘武坠马而亡。 另一个是满清豫亲王多尔衮,酒后骑马打猎,坠马受伤后不治而亡。 黄得功尴尬的笑了笑:“那...我以茶代酒?” 李若琏摇头:“靖南伯喝酒就行,我以茶代酒。” “好!来...”黄得功的人字还没说出来,李若琏再次打断了他。 “等等...今天中午炒菜用这种细盐。”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黄得功手里。 “细盐?”黄得功大为不解。 锦衣卫吃饭都精细到这种程度了吗?还细盐...粗盐粒碾碎不就是细盐吗! 见黄得功疑惑,李若琏解释道:“这是民间最新进贡的长寿盐,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陛下也在吃。” 黄得功脸上的刀疤再次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用复杂的眼光看向李若琏,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充满了各种质疑。 质疑锦衣卫的能力,更质疑这长寿盐的功效,同时对被骗的皇帝表示关心。 “不信可以尝一尝!”李若琏提议。 “尝就尝!”黄得功满不在乎的打开盒子,又将盒子里的纸包打开,捏了一点白花花的盐放进了嘴里。 “嗯?”黄得功瞪大了眼睛:“这长寿盐...竟然不苦也不涩!果然是好东西。” “还有吗?多来点!”黄得功仅仅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这种盐。 烤肉如果用这种盐,味道将提升数倍。 李若琏缓缓摇头:“此盐虽然是用来吃的,但我不建议靖南伯吃这种盐。” “为何?” “因为贵!在京师一两银子只能买一两长寿盐!这还只是标价,实际售价甚至超过了十两银子!你我怕是吃不起啊!” “那陛下送来此盐是为了什么?” “都知道靖南伯在京师结交了一些权贵,陛下的意思是靖南伯下次送礼时,别送银子了,送这种长寿盐。” 第207章 翁之琪的任务 结交权贵...送银子... 听到这些话从锦衣卫指挥使的嘴里说出来后,黄得功后背开始冒冷汗。 他本想解释,却见李若琏淡淡一笑:“靖南伯放心,陛下虽然什么都知道,但绝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君臣之间有君臣的规矩,朝臣之间有朝臣的规矩。同理,朝臣和你们这些在外领兵的武将也有规矩。” “有些规矩虽然饱受诟病,但陛下短时间内没有破坏这些规矩的打算。” “毕竟,这是人性的短板。” “别人可以利用这些短板,陛下也可以...不是吗?” 黄得功咽了口唾沫,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而且是从锦衣卫指挥使的嘴里。 离开京师数年,除了物是以外,所有人好像都变了。 尤其是紫禁城的主人,那位大明皇帝。 他已经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真正的帝王。 知道用权术制衡百官,并不是一味的杀伐震慑。 “臣黄得功,谢陛下天恩!”黄得功对着京师所在的方向,跪地施礼。 在等待午饭的时间,黄得功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来自王永吉和高第,他们已经带兵兵马悄然出城,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密云。 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傍晚到达密云城外。 另一个消息来自关宁军镇标中营主官,参将巴克勇。他派人送来消息,六天后五千关宁军抵达密云城外。 “一个三天,一个六天...”黄得功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他掐指算了下时间,心中打定主意:“来人!” 门外的亲兵立刻推门走了进来:“末将在。” “派人给平谷的翁之琪送信,就说时机成熟,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记住,一定要掐准时间,三日后我要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 “得令!”亲兵抱拳拱手后火速离开。 来到院子外面,他翻身上马,打马扬鞭用最快的速度去往平谷。 平谷县城内。 夜幕还未降临,天边的残云被傍晚的余晖引燃,将半个天空染的一片通红。 城中炊烟四起,饭香味扑鼻。 刚刚关闭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查验身份后,两个明军一前一后骑在马上朝一处宅院狂奔。 “报!密云急令!”惬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个明军先后冲入宅院,来到一间屋子门前。 跑在前面的是翁之琪的传令兵,跟在后面的是黄得功的亲兵。 来到屋门外面,传令兵不敢直接推门,而是在门外大喊。 “请!”翁之琪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黄得功的亲兵推开门后,发现翁之琪正拿着刀在地上写字。 “禀翁副将,总兵大人有急令。说时机已经成熟,翁副将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时间一定要掐准,三日后,总兵大人要您出现在他面前。” “三日后?” 翁之琪默默复述了一遍,再次询问道:“今天算不算一天?” “算!” 翁之琪直拍大腿:“太急了,太急了!” 随后他吩咐那个传令兵:“传令我部人马,一个时辰内吃完晚饭并收拾辎重,然后北城门外集结。” “另外,通知火器兵,让他们做好准备。” 一道道军令在城中上传下达,整个平谷城瞬间被战争的疑云笼罩。 “是建奴入关了吗?”百姓们见明军集结出城,无不担心的问道。 集结的明军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匆忙的收拾辎重。 “密云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你们是不是去支援密云?可是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无可奉告!” 在百姓们的质疑声中,翁之琪的三千兵马终于离开了平谷县城。 黄得功给翁之琪的三千兵马除了百余骑兵外,其余都是步兵,另有几十匹骡黄牛负责拉辎重车。 在翁之琪的带领下,三千兵马浩浩荡荡的杀往北方。 四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走了一个时辰后,由于天色太暗,大军停下了脚步。 一个参将来到翁之琪面前抱拳拱手:“翁副将,咱们这是去哪儿?” “此去往北乃是一条峡谷,山路虽然崎岖,却也能通行人畜,我军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我们这是...偷袭建奴后路?”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大军原地扎营,直到寅时中刻,天色才有些蒙蒙发亮。 又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一行人才来到峡谷口的位置。 翁之琪看着之前来过的地方,心中并无波澜,简单观察四周后,翁之琪吩咐道:“来人,深入峡谷二里探查敌情,如遇敌人直接射杀,但不可追击。” 很快,一百多个明军组成的侦查小队出发了。 他们出发的同时,翁之琪带着几个将领围坐在一起,打开了之前做好标记的地图。 地图很简单,两条横线代表两侧的高山。 高山上有树木,有怪石,也有小路。 在找到一处标记点后,翁之琪吩咐其中一人:“你在此处乱石后面凿石挖土,坑挖的越深越好。” “你在此处砍树,砍得越多越好。砍完的树直接往峡谷里推。” “你在这里上山,把山上的石头往峡谷里推,记住,别砸到自己人。” “剩下的所有人,把辎重车上的火药全都搬下来,快过年了,让大家听个响!” 众人没有质疑,简单休息后立刻忙碌起来。 砰的一声! 远处响起了鸟铳声。 第208章 多尔衮的疑惑 砰砰砰! 幽暗的峡谷中,鸟铳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峡谷深处。 翁之琪知道,是己方探马和建奴探马相遇了。 双方都知道这条小路的存在,也都惧怕对方从这条小路搞偷袭,所以都在附近布置了探马。 不过。 明军和建奴暂时都没有从这条小路偷袭的打算,因为峡谷路窄,大部队无法快速通过。 一旦被对方堵在峡谷里,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停下来的士兵,翁之琪大喊道:“诸位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拿的是朝廷最新制造的鲁密铳,比建奴的鸟铳威力大,打的远。” “今天,咱们得任务是想方设法把这条峡谷小路堵死,让建奴彻底放弃从这里通过的打算。” 众人听罢不再关注远方的战事,认真的干着手里的活。 明军准备的工具很多,铁铲用于挖坑,凿子用来凿石头,伐树工具的有斧子、锯。剩下的士兵多则几十人一伙,少则数人一组,拿着各种撬棍、撬杠将山上松动的石头往峡谷里推。 轰隆。 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整个峡谷为之一颤。 哗啦。 一棵两尺粗的大树被人砍断,十几个明军用绳子拽住大树的一头,将其拖到峡谷中间的小路上。 铛铛铛。 峡谷两侧的山上,数百明军正拿着锤子凿子将本就裂开的石头缝进进行扩大,还有一些人将辎重车上的火药拿出来,搬到凿石的明军旁边。 三千明军,在长达一里半的山头上埋头苦干。 各种天然障碍物被他们从山上推下,本就狭窄的山路很快变得更加拥堵。 “通知探马让他们返回此地,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此时天色已经接近中午,翁之琪拿着千里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吩咐传令兵道。 传令兵撇了撇嘴,硬着头皮往峡谷深处走。 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都给我停下,老子要从这穿过去。” 两侧的明军纷纷松了口气,连续干了大半天活,现在的他们是又累又饿。 他们借着休息的机会纷纷调侃:“快走,不走你是我儿子。” “你爹来也!” “好小子,敢占我们便宜,哥几个请他喝杯热茶!” 很快,传令兵脑袋上飘起了带温度的小雨。 传令兵边走边骂,却又无可奈何。 由于路上已经堆满了各种障碍物,传令兵费了好半天劲才穿过小路,走进峡谷深处。 两刻钟后,百余明军跟着传令兵回来了。 他们身上扛着鸟铳,脸上带着笑意来到翁之琪面前。 一个明军伸手递给翁之琪一颗人头:“翁副将,今儿杀了一个建奴,这是他的脑袋。” “好,回头有赏!” 另一个明军看着满是木头,石头的峡谷,不解的问道:“翁副将,咱们这么做不是彻底断了建奴从这里偷袭的念想吗?既然他们无法从此处通过,我们好像也没必要待在平谷了。” “确实。”翁之琪点头,“这会总兵大人的计谋,当初制定此计时有两个目的。” “其一,我军主力在密云牵制建奴主力,而我部人马在平谷待命。进可从小路偷袭建奴后方,退可据守平谷,防止建奴从这里绕道偷袭我军主力后方。” “其二,如果密云一带战事吃紧,我们随时可以将峡谷堵塞,然后驰援密云。前些日子那个百姓是矿夫出身,对采石开矿颇有了解,这些点位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地方,上面的石头很容易用火药炸下来。” 站在旁边的明军先是点点头,随后神情一滞,结结巴巴的问道:“翁...翁副将的意思是...密云那边我军已显颓势?” 此言一出,周围的明军纷纷开始紧张起来。 黄得功虽然出身京营,但由于久在江南作战,所以军中大部分人都是南方士兵。 他们只知道建奴善战,却没见过建奴,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打仗的。 恐惧源于什么? 源于未知! 翁之琪手下这三千士兵固然都是善战之士,但听到主力部队显露颓势后,心中难免紧张。 翁之琪一脸镇定的笑了:“区区两万建奴何足惧哉?总兵大人接到了陛下的密旨,要干一票大的!” “来人,将火药点燃,给弟兄们听个响!” 轰! 火光一闪,震耳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 峡谷两侧凸出来的石头晃动了一下,随后从高处坠落,掉在地上再次发生剧烈的声响和震动。 灰尘和烟雾腾空而起,将整个峡谷笼罩在黑暗之中。 轰,轰...... 爆炸声不断响起,峡谷路的落石也越来越多。 等烟尘散去后,翁之琪站到高处拿着千里眼仔细打量。 片刻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诸位袍泽,兵发密云。” ...... 剧烈的声音和震动惊动了山谷深处的建奴探马,他们十几人为一队,朝着爆炸声响起的地方慢慢摸了过来。 看清现场的情况后,为首的佐领心知不妙,立刻派人将这个消息送往多尔衮的中军大帐。 “明军将峡谷堵死了?”多尔衮听到这个消息后明显一愣。 他急忙拿出地图,盯着密云和平谷陷入到思考之中。 范文程,阿济格和遏必隆也得到了消息,他们三个走进大帐后同时来到多尔衮身边,盯着地图上的标记同样沉思不语。 良久。 多尔衮抬起头,缓缓问道:“崇祯和黄得功在搞什么鬼?为何要堵塞山路?” 范文程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压低了声音说道:“堵路...肯定是怕我们绕路偷袭。可是,没必要这么做啊!” “为何?”多尔衮不解。 范文程指着那条山路说道:“前几天我亲自去看过这条小路,此路十分崎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如果我是明军,只需在峡谷口安排千余明军,架上几门火炮,静等睿亲王的人上钩即可。” “无论睿亲王来多少人都是枉然!只要火药弹丸够用,就是百万大军也无法突破此地。” “那就怪了!”多尔衮也是十分不解。 就算明军胆小,也不至于胆小到这种程度。有杀敌的机会不用,偏偏将道路堵死,断绝绕路的可能。 “等等...”范文程目光一瞥之下看到了宣府镇。 第209章 范文程的猜想 “怎么了?”多尔衮,阿济格和遏必隆同时看向范文程。 范文程表情严肃:“我认为,明军在调动兵马!” “我知道,他们怕不是我军对手,将周围可战之兵都调到密云,与我军对峙来了!”多尔衮下意识的说道。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无论是萨尔浒之战,沈阳之战还是松锦之战,他们都是以少胜多。 黄得功四万人马虽然不少,但在两万八旗兵面前根本不够看。 在他看来,调兵备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不对!”范文程直接将右手放到地图上,食指死死的按在宣府镇这个地名上。 “豫亲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明军要出兵宣府,去对付豫亲王(多铎)。” “什么?”多尔衮直接站了起来。 虽然他不相信明军有对付多铎的实力,但不得不防。 现在八旗内部刚刚稳定下来,而且此番入关是他力主的事,如果多铎出了事,他这位叔父摄政王将难辞其咎。 甚至会导致正镶两白旗就此衰落。 范文程指着宣府镇说道:“诸位请看,豫亲王(多铎)正率六万大军围攻宣府镇,今天早晨传来的塘报说攻城不顺,对不对?” 多尔衮,阿济格,遏必隆同时点头,这是五天前的消息了,今天早晨才送到。 他们传递消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从独石口返回蒙古人的地盘,再从草原南下入关,穿过墙子岭才能送到密云附近。 中间多是山路,林间又有猛兽,所以传递速度慢了很多。 范文程继续说道:“我详细看过塘报,把我军攻城的办法,以及明军守城的方法都熟记在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豫亲王(多铎)到现在还没有攻下宣府镇。” “放肆!你只是我大清的一条狗,何德何能敢妄议豫亲王?豫亲王不但是大清巴图鲁,更是一个擅长排兵布阵的帅才!” “松锦之战时与太宗皇帝(皇太极)大破明军,生俘洪承畴,彻底摧毁宁锦防线,可谓有不世之功!” “区区一座宣府镇小城,他会攻不下来?” “你可以出谋划策,但不能胡说八。”阿济格伸出巴掌就要对着范文程的脸拍下去。 阿济格与多尔衮,多铎一母同胞,他们之间感情和其他兄弟相比亲近不少。 现在范文程影射多铎攻城不利,他必须维护自己的弟弟。 “住手!”多尔衮及时制止了脾气暴躁的阿济格,“范先生不但是大清的谋士,更是大清的朝臣,十二哥不得无礼。” 阿济格冷哼一声,找了把椅子自行坐了下去。 多尔衮朝范文程深施一礼:“范先生受惊了,我代替兄长给范先生请罪。” “不敢当,不敢当!”范文程急忙还礼。 多尔衮的礼贤下士不是装出来的,范文程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小的风波很快过去了,多尔衮急忙请教道:“请范先生继续。” “其实我早已料到攻打宣府镇的难度了。” “那为何先生还让多铎去攻城...?”多尔衮眯着眼睛问。 “睿亲王是不是忘了此番进关的目的?” 多尔衮猛地一拍脑袋:“怪我怪我,此番入关一是抢夺钱粮百姓,二是消灭明军主力。” 范文程脸上带着笑意:“既然明廷派来的是黄得功,那么我们就吃下黄得功。” “先生继续!”多尔衮立刻来了兴趣,他吩咐人搬来几把椅子,让在场的人落座。 范文程也不客气,落座后继续说道:“假设,明军的部署是这样的。” “首先,先让黄得功在密云与我军对峙,然后每日操练,既不出兵也不撤兵,给出一副据守的假象。” “紧接着,明军会调蓟州之兵来到密云,趁着夜色换防,只换人不换旌旗。等天亮后,我军就算再仔细发现不了对方换防的事。” “最后,将黄得功所部战兵调往宣府镇,把豫亲王的退路独石口堵死。然后慢慢向宣府镇一带推进,逼迫他进行决战。” 嘶...... 听完范文程的分析后,多尔衮半躺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说的好像有道理,但又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可是...范先生,多铎有六万之众,黄得功只有区区四万兵马,就算他的士兵战力强悍能与八旗兵一换一,也不是多铎的对手啊!” “他怎么打?” 范文程没说话,手指再次指向地图的角落。 “山海关?”多尔衮眼皮一挑,“你的意思是崇祯可能会调关宁军去往宣府镇?” “不是可能,是一定!” “不能吧?郑亲王(济尔哈朗)在山海关外牵制吴三桂,他敢派兵支援?”多尔衮一脸的不信。 以他对吴三桂的了解,此人对明廷绝没有那么忠心。 范文程微微一笑:“郑亲王所部只有两万人马,吴三桂坐拥四五万之众,又有山海关天险,分出一万兵马不是问题。” “五万对六万,优势还在我们这边!”多尔衮的话虽然还是那么硬,但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虽然在辽东他们有数次以少胜多的战役,但那是辽东,有天时地利的帮助。 在关内,他可没有那么硬的底气,更不想冒险。 范文程抬起头盯着多尔衮反问道:“睿亲王是不是忘了王永吉和唐通?” “他们二人的兵力加起来有万余人!再加上黄得功的兵马,数量上已经持平。更何况豫亲王连日攻城损失了不少人,严格来说,豫亲王的兵力已经不及明军。” “最重要的一点,现在宣府那边地里的麦子还没熟,一旦明军攻入宣府将豫亲王堵在宣府镇一带,时间长了他的军粮供应会出问题。粮草就是军心,军心就是战力!” (没熟的麦子战马可以吃,人也能吃,但需要剥开麦穗吃,收拾起来既浪费时间又耗费人力。) 多尔衮再也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来盯着地图表情无比复杂。 现在的他只想骂街。 入关前他有种明廷的士兵都快死光了的感觉,入关后明军竟然越来越多。 黄得功,王永吉,吴三桂,唐通...... 还有一个死守宣府镇的阎应元! 多铎在领兵打仗方面确实有能力也有天赋。 但是... 谁也不敢保证每一场战斗都会必胜。 如果他败了...不,他不能败! 六万大军如果覆灭在宣府镇,对大清将士灭顶之灾。 “先生请赐教!”多尔衮毕恭毕敬的对着范文程深施一礼。 第210章 范文程的对策 范文程起身还礼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睿亲王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多尔衮怔了怔,然后无比认真的开始思考。 就在多尔衮思考的同时,阿济格不懈的说道:“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范文程一脸平静的反问:“请多罗武英郡王赐教。” “说就说!”阿济格脸上还是那般不屑。 “我们这一路只有两万人马,如果我是崇祯和黄得功,肯定是用大吃小,用四万人对抗两万人。照你的意思,他们不但舍近求远,还放弃以多打少的机会去宣府攻打多铎?” “可能吗?” 多尔衮和遏必隆同时抬起头,看向范文程。 阿济格说的话非常有道理,既然明军有五万战兵,为何舍近求远去攻打多铎的镶白旗,而不是近在咫尺的正白旗。 范文程点点头:“多罗武英郡王的话有道理,但道理并不多。” 阿济格双手紧握,瞪着一双鼠眼狠狠地盯着范文程,好像随时会打人的样子。 范文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开口说道:“首先,睿亲王(多尔衮)和豫亲王(多铎)的情况不一样。” “豫亲王正围攻宣府镇,宣府镇距离独石口三百多里,再加上没有重兵把守,所以明军很容易就能将豫亲王的退路截断。” “我军情况则截然相反,身后十余里就是墙子岭,进可攻击明军,退可去往长城之外。如果发现明军增兵,我们完全可以撤出去。” “就算明军发起突袭,我们也能凭借壕沟,鹿角,火炮抵挡一番,为主力撤退赢得时间。” “明军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根本没有进攻的欲望。这也是黄得功与我军对峙的主要原因!” 这厮果然缜密! 听完范文程的解释,阿济格翻了白眼,默默的看向大帐角落。 范文程先是看向多尔衮,随后看向阿济格,最后目光从遏必隆身上扫过。 见众人没有异议后继续说道:“范某有三条计策。” “范先生请讲!”多尔衮竖起了耳朵。 范文程刚要开口又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后说道:“三条计策的前提是,明军确实如我所说的那样正在向宣府调兵。” 多尔衮满不在乎的说道:“这很好判断,多铎在居庸关以北龙门卫以南布置了大量的探马,只要明军主力出现,他们就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出来。” 范文程放心的点点头,“这第一条计策是瞒天过海。” “据我估算,明军调动兵马去往宣府最少需要五天时间。而我们也可以趁着这几天时间将兵力分成两部分,少部人马留在原地不动,主力则悄悄退往关外,然后绕道草原再次从独石口入关,与豫亲王兵合一处对抗明军。” 多尔衮背靠座椅,双手按在桌子上,眉头紧锁。 这条计谋既没有什么漏洞也没有什么亮点。 一旦被明军发现,想奇袭就难了。 而且。 宣府一带地形复杂,如果两军对垒的地方山地多的话,骑兵的优势并不是很大。 胜了还好,如果再次出现对峙的局面,这次进关将一无所获。 此番入关的目的是抢人,抢钱,抢粮食,杀明军。 这么做的话,短期内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范文程停顿了一会,接着说:“第二条计谋是打草惊蛇和围魏救赵。” “不管明军调不调兵,以后每天我们都派兵主动与明军开战,人数既不能多,也不能少。胜了可以增加士气,败了也能保存实力。目的是死死的牵制住黄得功这部分战兵,让他不敢去往宣府。” “他若敢去,我们就在后面追击袭扰,那些步兵在我军骑兵眼里就是活靶子!” 多尔衮暗暗摇头。 这条计谋也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 如果主动和明军开战,那么黄得功完全可以把注意力放他身上,反正宣府镇那边短时间内也不会失守。 双发互相耗着。 明军的粮草可以从北京运过来,他们的粮草只能从辽东运往草原,再从草原走山路运往墙子岭。 宣府镇守一个月,他们就得运一个月的粮草。守了两个月,他们就得运两个月的粮草。 这...钱粮没抢到,搭进去不少。 身为叔父摄政王的他能忍? 范文程目光再次从众人身上掠过,表情严肃的说出最后一计。 “这最后一计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此计的风险很大,但如果成了的话,收获也会很大。” “范先生请讲。”多尔衮皱着眉说道。 计谋多了不一定是好事,他已经不知道该选哪个计谋了。 “那就是等!” “等?”众人不解。 俗话说兵贵神速,最好是未雨绸缪。 范文程这个等是什么意思? “嗯,等!”范文程强调一声,“等黄得功主力到达宣府并且与豫亲王交战后,我军再行动。” “届时我军依靠重甲步兵强攻密云城外的明军,不求全歼只求退敌。将他们击溃后,迅速领兵去往居庸关。” 阿济格撇了一眼范文程:“居庸关易守难攻,就算唐通不在,那里的守军也能挡住我们。” 范文程淡然一笑:“攻下有攻下的对策,攻不下有攻不下的对策。” “如果攻下就乘势追击,到时候黄得功前有豫亲王(多铎),后有睿亲王(多尔衮),必败无疑!” “如果攻不下,我军就在关外列阵。从宣府到北京只有居庸关一条路可以走,一旦我军围住了居庸关,就等于断了黄得功的粮道。” “没了粮草明军必然大乱,就算不乱也得想办法打通粮道!” “可是粮道不是那么好打的,届时北有豫亲王,南有睿亲王,黄得功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如果他主力南下,豫亲王就会乘势追击。如果不派主力南下,这粮道就打不通。因为我军有两万之众,多了不敢说,对抗两万明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嘶-- 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被范文程的计谋深深折服。 三条计谋,每条都说得过去。 尤其是第三条,简直是一条完美的计策。前后夹击之下,黄得功就算再能打,也避免不了被全歼的命运。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 多尔衮急忙问道:“范先生为何说最后一条计谋有风险,而且风险很大?” 范文程叹了口气,指着地图说道:“居庸关东南二十里是昌平州,若想截断黄得功粮道有两个办法,一是攻下昌平州,然后一部分驻守城中,另一部分在城外扎营。” “第二个办法是在昌平和居庸关中间扎营。” “两种办法各有利弊。首先不一定能攻下昌平,其次在昌平和居庸关中间扎营的话,我军将自断粮道。” “如果从百姓手中抢不到粮食,睿亲王将不得不退兵啊。” 第211章 齐聚密云 大帐内,安静异常。 除了范文程,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昌平州和居庸关。 尤其是多尔衮,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呼吸。 怎么办? 三条计策,选哪一条? 第一条最稳妥但也最窝囊。 从墙子岭入关后只与明军骑兵打了一场小仗,然后就退出墙子岭,从绕道草原去往宣府。 这要是传出去,正白旗的威风何在? 第二条计策虽没有那么窝囊,却也让人窝火。 就算他拖住了黄得功主力,多铎也顺利攻下宣府。等到退兵时,他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条计策风险大! 成功还好,一旦失败,大清三五年之内都缓不过来。 因为,旗人太少了。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范先生有什么建议?” 正打算离开的范文程暗暗骂了一句,他只负责出谋划策,其他的一概不参与。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背黑锅。 每次出谋划策他都出三条计策,具体选哪一条由旗人自己定。 赢了,是他技高一筹。 败了,则与他无关。 因为,是旗人自己选的。更何况计谋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可能是将领,士兵,粮草,天时,地利等等... 见多尔衮发问,范文程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我不知道睿亲王想要什么结果,所以不好建议。” 多尔衮何等老练,瞬间明白了范文程的心思。 其实这也不能怪范文程,毕竟他只想自保。 又想了一会,多尔衮再次问道:“本王的顾虑还是粮草,就怕耗不过明军。如果选择第三条计谋,范先生还有没有筹粮的好办法?” 范文程心里松了口气,他假装掐指一算,悠悠说道:“根据节气,昌平州一带的夏粮已经成熟。北京一带虽有旱情,却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届时睿亲王可以逼迫百姓去田里收粮,就算找不到百姓,每天分出千余士兵收粮也不影响大局。” 见多尔衮点头后,范文程施礼后离开了大帐。 阿济格,遏必隆同时起身来到多尔衮面前。 “十四弟,干吧!”阿济格说道,“同等数量下,关宁军都不一定是我军对手,关内的明军更不可能了!别犹豫了!” 遏必隆立刻附和:“是啊睿亲王,黄得功有四万兵马,如果将他们尽数歼灭,此番入关不但收获颇丰,甚至可以尝试进攻北京城!” “就算没有攻下北京的把握,也可以挥师东进去往山海关,逼迫吴三桂投降!一旦拿下山海关,我大清铁骑随时随地都可以入关了!” “挥师南下,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听着遏必隆的一番话,多尔衮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正合我意,干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番入关必须有所斩获!” 阿济格和遏必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火。 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不止他们,所有旗人都想往上爬。可往上爬的途径只有一个:功劳! 功劳从哪里来? 战场上的军功! “不过此事不能急,要提前多准备一些粮草!”多尔衮说道。 “我等都听睿亲王的!” “好。”多尔衮此时心中豪迈顿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有种感觉,此次入关的收获将使他永生难忘。甚至能直接攻下北京,取代明廷。 “来人!” “在。” “让多伦诺尔(开平卫)那边急送半个月的粮草来,我就不信明军能耗得过我们!” “还有,一会我会给豫亲王写一封信,你们要在三日内给本王送到。” “嗻。” ...... 密云。 黄得功坐在城外的军帐之内,不停翻看着崇祯的密信。 这一仗关系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帝的计谋只是指明了战略方向,真正的排兵布阵,调动兵马都是他的活。 就在黄得功复盘计划的时候,一个亲兵在帐门外喊道:“总兵大人,蓟辽总督王永吉王大人,山海关总兵高第高大人在帐外等候。” “请!”黄得功下意识的说完这个字后又觉得有些不妥,立刻站起身大步往外跑迎接。 刚走到帐门附近,军帐被人从外面打开。 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分别走了进来,看到彼此之后,三人脸上同时挂上了笑容。 “靖南伯!” “王总督!” “高总兵!” “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崇祯十六年,王永吉才被授予兵部侍郎衔,总督蓟辽。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山东,江南为官。 他和黄得功有过一面之缘。 至于高第,黄得功虽有耳闻却没见过。 一番客套之后,三人分别落座。 王永吉见帐内没有其他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靖南伯与建奴骑兵交过手了?” “嗯,很难缠。”黄得功忧心忡忡的回答道。 “那...朝廷将我们调来是要与多尔衮决战吗?” 王永吉和高第并不知道朝廷的具体机会,兵部的调令是让他们来密云协助黄得功。 黄得功刚要回答,帐外的亲兵再次喊道:“总兵大人,关宁军镇标中营参将巴克勇帐外求见。” “请!”黄得功并没有轻视巴克勇这位参将,用了和王永吉高第一样的请字。 王永吉和高第偷偷对视一眼,感慨黄得功这位粗人竟也有细心的一面。 哗啦! 巴克勇打开军帐的门帘看到王永吉后顿时一愣。 第212章 黄得功调兵遣将 “王...王总督?”巴克勇看见王永吉后有些语塞。 王永吉虽然驻守在蓟州,但职务还是蓟辽总督,理论上是巴克勇和吴三桂的上司。巴克勇看到上司后,难免有点紧张。 他在想,蓟辽总督王永吉不在蓟州驻防,来密云作甚? “原来是巴克勇参将,别来无恙。”王永吉捋着下巴上胡须,淡淡一笑。 “别来无恙!”巴克勇不敢当着这么多人不敢多言,敷衍一句后站在了大帐角落里。 没办法,三品参将在这里完全不够看。 见众人都到齐了,黄得功轻咳一声;“诸位,我朝十七年五月建奴再次南下入关,抢夺钱粮,屠戮百姓,朝野震惊黎民不宁。” “我黄得功奉陛下旨意和兵部调令,要与关内的建奴进行决战!” 果然来了! 巴克勇轻轻咽了口唾沫,目光中略有期待之色。 王永吉一脸凝重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高第则有些诧异的抬了下眼皮,欲言又止。 黄得功,王永吉和巴克勇麾下都是战兵,不管实力如何,在野外还有一战之力。 他麾下都是守兵,防守不知道该怎么布阵,进攻又不知道如何进攻,去野外作战简直就是送死。 黄得功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此番决战我黄某人的士兵会顶在最前面,诸位只需配合即可。” 不等众人回应,黄得功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调兵遣将,诸位一定要令行禁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全听靖南伯调遣!”其余三人同时抱拳拱手。 无论心里有什么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表现出来。 “好!”黄得功伸手将面前的卷轴摊开,大明北直隶的地图映入眼帘。 “你率领麾下骑兵即刻前往居庸关,那里有一支商队在等你,到了之后按照计划行事。” “计划?什么计划?”王永吉一脸懵的问道。 黄得功沉吟片刻,本想保密,思考再三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怕泄密了。 兵贵神速,王永吉一旦出发,建奴就算知道了消息,也追不上王永吉的步伐。 “朝廷在居庸关附近准备了一些建奴正白旗的旗帜,你到了立刻改换旗号,伪装成建奴汉八旗的正白旗去往宣府。” 王永吉皱着眉头想了想,“偷袭多铎?” “非也,多铎没那么容易上当。你的任务是将延庆和龙门卫一带的建奴探马全部肃清,然后退往居庸关,与我部会和。记住,千万不能与建奴主力发生冲突,一旦发现对方主力,要毫不犹豫的退往居庸关!” “领命!”王永吉站起身抱拳拱手。 假扮成汉八旗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唯一不确定的事是到底能杀多少探马。 “巴克勇参将。” “末将在!” “今晚我会与高总兵换防,让他的兵留下来坚守营地,我的人悄悄离开去往居庸关外。” “为了防备建奴发现后趁势追击,我要率领骑兵殿后。” 巴克勇没有任何犹豫:“末将领命。” 没有犹豫的原因很简答,如果真的被多尔衮发现了,他完全可以率领骑兵跑到黄得功前面去。 在黄得功目光的示意下,王永吉和巴克勇非常识趣的离开了大帐。 等他们二人离开后,黄得功目光看向高第:“高总兵,今夜你我二人的兵马要趁着夜色换防。” “换防后,我部去往居庸关外与多铎决战,你部则留下来与多尔衮对峙。” 高第一边点头一边面露难堪之色:“这...靖南伯你听说,我的人只擅长居高临下守卫城池,并不擅长据守营地。” “一旦被多尔衮发现端倪兵派兵突袭,我的人怕是守不了多长时间。” “具体点。”黄得功眼睛瞪得溜圆。 高第被黄得功看的有点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一天已经是极限了。” “太好了!不过,高总兵不要勉强。守得住就守,守不住的话立刻回城。”黄得功猛地一拍大腿。 高第还没来得及懵逼,就听黄得功继续说道:“明日一早高总兵要用增兵曾灶之法迷惑建奴,并在营中多布置一些旌旗。” “是不是...有点刻意了?”高第一脸的疑惑。 如果像平常一样,多尔衮或许看不出什么。如果可以增加灶火,增加旗帜,反而会引起多尔衮的怀疑。 黄得功摇头道:“翁之琪被我调来之前与建奴探马交过手,这件事瞒不住多尔衮。” “高第领命!” 高第刚走出营帐,就被还未走远的王永吉和巴克勇看到了。 巴克勇挠着脑袋问:“王总督觉得靖南伯给高总兵安排了什么任务?” 王永吉摇摇头。 “要不,咱们去问问?”巴克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说道。 王永吉再次摇头:“不行,也不能,问多了反而会引起怀疑。” “此番与多铎决战是陛下和朝廷的主意,黄得功居中指挥,你我只需做好份内之事即可。胜了,有你我的功劳;败了,有黄得功顶罪。” 巴克勇眼珠一转,再次发问:“听王总督的意思,此战有可能会败?” 王永吉哈哈一笑,拍着巴克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尽人之事听天命,尽己所能任其自然。” “尽人之事...听什么来着?”巴克勇刚想复述一遍发现忘词了。 他急忙看向王永吉:“王总督,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王永吉摆摆手,转身就走。 巴克勇急了,他紧走两步跟了上去:“不说也行,你倒是告诉我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哎?别走啊!” “快点告诉我,要不我晚上睡不着觉!”巴克勇紧紧跟着王永吉身后,嘴里不停的念叨。 王永吉懊恼的转回身,对着眼前这个目不识丁的人说道:“我的意思是,此战能不能打败多铎,关键在于我们对待朝廷和敌人的态度。” 巴克勇一怔,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所有所思。 轰隆! 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第213章 四攻宣府镇 “打雷了!打雷了!” 宣府镇外。 躺在中军大帐里的多铎被雷声和亲兵的喊声吵醒。 他急忙站起身,走到帐外看向远处的天空。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布满了乌云,雷声由远及近,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潮湿的味道。 “十王爷,已经好几天没攻城了,今天攻城吗?”一个亲兵问道。 连续三天攻城一无所获后,多铎命令全军原地休整,暂不攻城。 没办法,明军在各种火器,火油,手雷以及滚木礌石的帮助下,整个宣府镇固若金汤! 这三天来伤亡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汉蒙八旗伤亡四千多人,满八旗也有大几百伤亡,总数接近五千! 如果这五千人都是汉八旗和蒙八旗,他不会有任何心疼的意思。 (满清入关前,统计伤亡时大多只统计满八旗,汉八旗和蒙八旗伤亡人数不在统计范围内。) 但是... 满八旗的伤亡让他无法承受,尤其是穿双甲的死士,每死一个就少一个。 他们都是索伦兵,是八旗真正的尖刀! 明末时期的索伦人是指居住在黑龙江中上游地带,森林与草原之中的土着民,如果按照部落划分的话,他们属于野人女真、东海女真和生女真部。 由于生活条件艰苦,再加上原始的生活方式,让他们的体力、耐力、身体素质都比普通人强很多。 建奴为了拓展人口和兵力,经常北上抓捕野人女真等部落人口,带回去作为奴仆或者战兵。甚至让他们披双层铠甲,号称“死兵”,驱使其为先锋。 由于索伦人尚未开化,被建奴掳走后反而乐于接受新生活,接受建奴的赏赐,听从他们调遣。 “镶白旗还有多少死士?”多铎甩了甩脑袋,问旁边的亲兵。 “回十王爷,能征战者有九百七十四人。” “嗯...”多铎点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这些人就是他的底气! 有这些人冲锋在前,肯定能攻下小小的宣府镇。 明军守城,无非是凭坚城,用大炮。 现在大雨将至,明军的火炮还能像之前一样守城吗? 开玩笑! 就算明军炮兵有防雨的措施,他们的火炮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发挥实力。 更重要的是,明军的火攻之法会在雨中完全失效! 虽然下雨湿滑不利于攻城,但相比明军来说,他们占了大便宜! “传令各部,集结兵马准备攻城!大雨将至,各部无需携带火器!” 亲兵得到命令后不敢停留,飞奔离开将消息穿给各部。 不多时。 得到消息的各部人马开始集结,准备强攻宣府镇。 提前准备好的浮桥,云梯,接连被八旗兵推出,放到了军阵最前面。 一队队八旗兵举着旗帜,拿着盾牌刀剑,站在后面蓄势待发。 前面是攻城的死士,后面有掩护的弓弩兵,再往后有无数的八旗兵列队,随时准备着递补上去。 宣府镇内。 阎应元站在城墙上,手拿千里眼,脸色愈发凝重。 怕什么来什么。 最近几天他一直祈祷不要下雨,万万没想到,这雨竟然直接来了。 五军营李副将拿着同样的千里眼,脸色同样凝重。 游击将军丁义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看着手里的鲁密铳,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没雨时这是利器,有雨的时候这就是根烧火棍。 “阎大人,今天怎么守?”丁义一脸担忧的问。 阎应元知道自己不能慌,他是宣府镇的主心骨。 他慌,守军和百姓就会慌。 守军和百姓一旦慌了,整个宣府镇就会陷入慌乱之中。 “传令,将三十门中小火炮搬到城门洞中。各城墙守军立刻在火炮上方搭帐篷,外用油布遮挡,里面垫高,多准备火药和弹丸。” 春秋时期人们就发明了油布(防雨布),制作过程很简单,用桐油涂在织物上干燥后就成了防雨布。 “等等...”阎应元觉得有些不妥。 此时搭帐篷等于告诉多铎他重点防守的地方。 “通知东、西、南各城墙上的守军,用最短的时间把帐篷支起来。火炮越少的地方,搭的帐篷数量要越多,听明白了吗?” “遵命。” 随着阎应元的命令传出,守军和百姓们立刻忙碌起来。 这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物资,只需要拿出来简单捆绑后固定在城墙上即可。 多铎拿着千里眼,看到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帐篷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此时的他,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这阎应元到底什么来头? 无论他怎么攻城,阎应元都能想法设法破解。 好不容易等到了雨,没想到对方竟然准备了大量的帐篷。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多铎骑在马上,一脸的平静。 他在等。 等风来,等雨到。 风雨交加之时,就是攻城的最佳时刻。 他身后的号角手和负责打旗语的士兵静立两旁,也在耐心的等待着。 呼-- 北风开始呼啸。 多铎身后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紧了紧衣襟,看向远处。 尘土在狂风中飞舞,乌云伴着细雨,从远方开始逼近。 多铎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看着远处渐渐模糊的城池,在风中狂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 远处的城墙上,阎应元身穿一身黑色甲胄。 他身下的裙甲,头盔上的红缨,身后的帅旗和帐篷,在北风的咆哮中无序的飞舞着。 身后的守军和百姓举着盾牌,手拿弓弩,长矛以及各种刀剑,站在风中严阵以待。 刷刷刷! 细雨拍打在脸上,痒的让人忍不住抓了一把。 干燥的城墙很快被细雨滋润,开始变得湿滑。 随着北风越来越大,绵绵细雨也变成了瓢泼大雨。 随着风雨越来越大,他们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众人以为建奴放弃攻城的时候,一个眼尖的明军喊道:“建奴来了,他们攻城了。” 轰! 九门躲在帐篷里的红夷大炮齐射而出,将一座浮桥和一架云梯同时击碎。 躲在里面的建奴士兵死伤一片,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然而,更多的浮桥和云梯正在加速冲向城墙。 阎应元张弓搭箭,怒目圆睁的大喊一声:“诸公,今日共杀敌,不死不休!” 第214章 血战(上) 轰! 城墙的火炮在众人的怒吼声中,将一颗颗弹丸射了出去。 大个实心弹瞄准的是攻城器械,只要将其中一根木头打断,这具器械就废了。 百子连珠弹对准的是建奴士兵,这些被火炮射出的小铅丸轻而易举的穿破甲胄,将建奴士兵放倒在地。 然而这些人不畏生死,奋力的推着攻城器向前冲。 冲在最前面的是汉八旗,他们负责将攻城器械推到城墙下。 披双甲的八旗兵紧跟身后,他们会在云梯搭好的瞬间向上攀爬。 再往后,除了少部分盾牌兵外,绝大多数都是弓弩兵。 这些弓不是骑兵常用的软弓,而是步兵的硬弓。 威力大,射程远,换上破甲锥箭后能轻而易举的刺破棉甲,给中箭之人造成伤害。 眼看八旗兵就要冲到护城河边,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轰! 随着炮声结束,阎应元察觉出 不对劲。 这一次的炮声比上一次小了很多,而且倒下的建奴士兵也上一次少很多。 火炮出问题了? 他急忙看向红夷大炮阵地。 坏了! 原来。 九门红夷大炮齐射的威力太大了,发射时产生的气浪直接将临时搭起来的帐篷掀翻,更有不少雨布断为两截,一部分留在搭设帐篷的木头上,一部分断裂后掉下城头。 不止红夷大炮,很多中大型火炮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只有小型火炮和鸟铳兵的帐篷没有意外发生。 城墙上的守军并没有惊慌太久。 尤其是那些炮兵,他们先是用雨布将存放火药的箱子遮住,随后三五人为一组重新将帐篷支起来,紧接着用备用的雨布再次将帐篷搭好。 “拿干布和纸来!再来一罐火油!”一个明军大喊。 命令一个传一个,很快传到躲在城门洞避雨的百姓耳朵里。 他们立刻用雨布裹好干燥的布和纸,拿起一个装满火油的瓷罐,用斗笠盖好后飞也似地登上城墙。 炮兵看到这些东西后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先是用布和纸将火炮内部的积水擦拭干净,然后用粗布和木头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沾满火油后用明火点燃。 火把不停的从炮口里进出,用火焰的热度将里面残存的水分蒸发干净。 炮兵们忙碌的同时,八旗兵已经推着浮桥和云梯来到了护城河边。 扑通! “哎呦!”不时有八旗兵跌倒在地,口中谩骂不停。 大雨虽然让明军火炮哑火,但是大雨给八旗兵带来的影响同样不小。 首先,他们的火炮也因为大雨而无法使用。 其次,道路湿滑。 泥泞的道路让他们行动缓慢,尤其是那些身穿双层甲胄的士兵,凭空增加的几十斤重量让他们在雨中湿滑的道路上笨重异常。 雨,越下越大。 城上的守军在克服苦难,城下的建奴同样也在克服着各种各样的困难。 很快,浮桥被推到护城河上,第一批凿墙的建奴士兵嚎叫着冲了上去。 他们拿着各种凿墙撬砖的工具,对准宣府镇的城墙使劲凿了下去。 城上的守军不用吩咐,立刻搬起滚木礌石狠狠地扔了下去。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一波攻城的建奴士兵瞬间淹没在明军的乱石巨木之中。 但是... 后面还有无数八旗兵排着队等着冲锋。 就在明军攻击撬砖挖墙的士兵时,云梯被推到了城墙边上。 “先登者,授世职!”带头的八旗兵怒吼一声,拿着武器冲了上去。 “杀一个建奴,赏银二十两!”明军传令兵摇旗大喊! “建奴冲上来了,长矛兵快把他们捅下去!”一个百姓大喊的同时,将手里的青砖扔了下去,砸死一个正在撬砖的建奴。 由于他距离云梯实在太近,被云梯上的八旗兵挥刀砍在脖子上。 马刀很锋利,直接将那个百姓的脑袋砍了下来。 滚烫的鲜血飙升几尺高,在冰冷的雨幕冲刷下,变成淡红色的液体随着雨滴落到地上。 “去你的玛德!”一个明军长矛向前一顶,将那个云梯上的建奴士兵推了下去。 惨叫声中,不时有建奴士兵从云梯上跌落,摔在地上或当场毙命,或口吐鲜血趴在泥水中慢慢等死。 即便如此,通过云梯往上爬的士兵却越来越多。 这是多铎提前制定的战术。 一上一下,双管齐下。 云梯上的士兵负责牵制明军火力,城下的士兵则趁机撬砖挖墙。 如果明军注意力集中到城下,那么云梯上的士兵则全力登城。 没了火器的明军,防守能力大减! 大雨不但让明军火器失效,也让他们仰仗的火攻之法同时失效。 尤其是难缠的小万人敌,这种沾满火药的棉被根本无法在雨中燃烧。 至于火油,就算能在雨中引燃,也会因为雨势太大而威力大减! 由于城墙上地方有限,云梯附近的守军攻击云梯上的敌人,就无法兼顾云梯下面挖墙的敌人。 就算往下扔石头,也需要找准位置看好角度将石头砖头扔下去。 居高临下准头有限,再加上大雨影响,云梯下面撬砖的建奴士兵多数都没收到影响。他们尽量保持下蹲的姿势,想尽办法撬开墙砖。 不多时,就有墙砖被人撬出来随手仍在旁边。 “建奴挖墙了!大家伙瞅准了再扔!”负责指挥的士兵在将领的授意下,站在原地摇旗呐喊。 阎应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快速思考对策。 大雨,泥泞,攻城... 片刻后,阎应元让人传令:“将桐油倒在云梯上,火油不用点燃,直接往城墙根上泼。” “全力对付云梯下面撬砖挖墙的人,云梯上的人暂时构不成威胁!” 七八个传令兵点头后迅速离开,分别跑向各处,将消息传达给那些将领。 “阎大人有令,将桐油倒在云梯上......” 这一招,效果立现! 守军立刻占据了上风! 云梯都是用木头制作的,经过大雨的冲刷本就有些湿滑。桐油泼在云梯上面后,那些木头更加湿滑。 踩着木头向上攀登的建奴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因云梯太过湿滑掉了下去。 他们不但抓不住云梯两侧的木头,甚至踩不稳云梯的阶梯。 随着一个个建奴士兵从云梯上跌落,城头上守军的注意力重新放到撬砖的人身上。 第215章 血战(中) 云梯下面撬砖挖墙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 城墙附近的土被阎应元修成了一个斜坡,城墙这边高,护城河那边低。 换做平时,建奴士兵还能依靠鞋底的摩擦力站在斜坡上撬砖。 然而大雨让这个斜坡变的又湿又滑,一般人根本站不住。 顺着墙根倒下来的火油让斜坡更加湿滑。 “哎...哎哎哎!” “怎么这么滑?” “太滑了,拉我一把!” 几十个刚爬上斜坡的建奴士兵手脚都沾了火油,不等他们站稳就从斜坡滑落,掉到护城河里苦苦挣扎。 不过,还是有不少士兵在斜坡上站稳了脚跟。 多铎攻城前就想到了这点。 “十王爷果然智勇双谋!”站在远处观战的鳌拜和图赖开始给多铎拍马屁。 原来,多铎让撬砖的士兵在脚上绑木棍,冲到斜坡上面后将木棍插进土里,只要不停地固定木棍,就能在斜坡上立足。 “此计只能解一时之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多铎倒背着手,叹了口气。 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杀红了眼,长矛兵站在云梯旁边,建奴士兵来一个捅一个。旁边的百姓搬起一块块的石头,一根根的滚木,瞄一下砸一下。 弓箭手张弓搭箭,自由射击。 城下的建奴士兵也被激起了斗志,他们弓弦声不断响起,不时有明军从城墙上跌落。 轰!久违的火炮声再次响起! 双方伤亡急剧增加。 阎应元扒着一段残缺的城墙垛口往下扫了一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建奴此番攻城投入了数千兵力,使用了二十多架云梯。 攻城士兵分为四个梯队。 第一梯队负责爬云梯,第二梯队负责挖城墙,第三梯队负责支援,第四梯队则负责掩护。 问题就出现在第二梯队。 他们好像找到了宣府镇城墙的弱点,将绝大多数人都集中到城门附近,在那里撬墙砖挖城墙。 原来城门和城墙并不是齐平的,而是向里面凹了一块区域。 就是这块平坦的区域让建奴士兵找到了落脚点。 他们集中躲在这里,用最快的速度撬砖。 随着一块块砖头被翘出来,守城的明军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紧接着,轮到了里面的土坯。 在雨水的帮助下,这些原本坚硬的土坯开始一层层软化,然后被人用铲子铲下,随后抛在不远处。 “兄弟们快来帮忙,建奴都在这躲着呢!” “吃老子一砖!”一个百姓刚探出身子打算把砖头扔出去,被城下建奴一箭射中面门,当场毙命。 “拼了!”城上的守军知道必须拼命了,他们无视下面飞来的箭矢,手举滚木礌石,探出上半身瞄准后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 惨叫声同时从城墙上和城墙下传来。 城墙上中箭的明军不顾身上的疼痛,再次举起石头往下扔。城下的建奴士兵也不甘示弱,除了被砸中脑袋和上半身无法动弹的人外,其余无视身上说的伤势,继续撬砖挖墙。 誓要将城墙挖开! 狂风裹着密雨,倾泻而下。 风太大了,城头上避雨的帐篷根本无法抵挡狂风,不是被风掀翻就是雨布被风吹破。 里面的火器,存放的火药顿时被雨水打湿。 躲在帐篷里射击的鸟铳兵纷纷放下手里的鸟铳,拿着各种武器上前迎敌。 阎应元一把将游击将军丁义拽了过来,大喊道:“带上你的人,按照计划开城杀敌!” 游击将军丁义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手,带着千余明军离开城墙。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后面的预备队就冲了上来。 一般攻城不会攻打城门。 首先,一般城门里面是瓮城,进去后会面临四面临敌的情况。 其次,就算里面没有瓮城,打开城门也会遇到塞门刀车。那玩意车体与城门几乎一样宽,车前有木架数层,各层固定尖刀若干,车体有长辕;敌人一但攻破城门,少则数十多则成百兵士猛推刀车塞住城门。 就算塞门刀车没能挡住敌人,守军还能用火攻御敌。 建奴士兵当然知道这个原理,他们撬砖挖墙的目的不是冲进城门,而是将城墙下面的砖挖空,等城前坍塌后顺着坍塌的地方登上城墙。 宣府镇东城墙只有一个城门,想出城需要先通过瓮城到达城门附近,再由城上的守军升起千斤闸,然后才能打开城门。 丁义领着千余士兵迅速来到瓮城,拿起提前放着这里的武器后,一行人来到城门附近。 “结阵!”丁义怒吼一声。 唰! 一千明军立刻分成三队。 一队站在提前布置好的火炮旁边,一队手拿盾牌站在了火炮兵后面,最后一队举着破甲矛,站在最后。 “传令,升千斤闸!” 上面的守军得到消息后,立刻组织人升闸。 趁着升闸的功夫,丁义提高嗓音道:“兄弟们,之前朝廷欠饷,我们在战场放三箭就跑也算对得起朝廷了。” “现在情况变了!” “朝廷满饷,杀一个建奴赏二十两银子,战死者发五十两抚恤银。朝廷还帮我们赡养父母,照顾妻儿。最重要的是,忠烈祠刻名,供万人敬仰!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这一次,咱们还跑吗?” “不跑,与建奴死战到底!”一个明军挥舞着手里的盾牌,高声呼喊。 “对,死战到底!”几十个明军反应过来,立刻附和。 “死战到底!”千余明军齐声高呼。 “好!”丁义伸手将额头上的雨水擦拭干净,他将刀收回刀鞘,伸手拿起一支破甲矛,转过身面对城门。 城门附近的八旗兵早已听到了千斤闸的动静,他们纷纷拿出武器守在城门两侧,只等城门一开就冲进去杀敌。 咯吱咯吱... 城墙上,绞盘的声音异常刺耳。 猛地。 绞盘声音消失,城门被人从里面拽开。 “冲啊!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城门附近几百个八旗兵左手举着盾牌,右手拿着刀剑一窝蜂似的冲了进去。 第216章 血战(下) “杀!” 数百建奴士兵见城门大开,立刻组织兵力往城门里面进攻。 虽然他们知道城门里面是瓮城,但只要占据了城门洞,进可以从瓮城里面攻城,退可以据守城门,在这里撬砖挖墙。 毕竟,护城河边太湿滑了,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河中。 带头的佐领刚冲进城门,发现迎面而来的是数百明军。他们手举盾牌,拿着长长的破甲矛,站在城门附近一动不动。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猛然间发现了明军身前的火炮。 火炮总数约有二十多门,漆黑的炮口正齐刷刷的指着他们。 每门火炮附近都站着一个明军,他们手里拿着点燃的火绳,正用火绳点燃火炮的引信。 “退!快退!”建奴佐领来不及解释,转身就要往外跑。 然而,他低估了这些底层八旗士兵建功立业的决心。 这些八旗士兵见城门打开,以为突破了明军的防守,个个奋勇争先,生怕落后一步功劳就被别人抢到。 授世职的诱惑太大了! 前面的往后跑,后面的往前挤,城门附近顿时乱作一团! 千余明军在炮兵的示意下蹲下身子,双手捂住了耳朵。 轰! 三门火炮齐射而出。 其中两门火炮装的是大个实心弹,还有一门火炮装的是百子连珠弹。 大个实心弹以不可阻挡之势从炮口射出,穿过城门,落在几十米外的地面上。 射程短并不是火药装少了,而是炮口压的很低。 两颗实心弹带着宣府镇百姓的愤怒,杀出了两条血路。 被大个实心弹洞穿的八旗兵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随后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了下去。 “啊!” 还有一些八旗兵被炮弹打中胳膊,肩膀,惨叫着跌倒在地,捂着伤口痛苦的挣扎。 除了大个实心弹,还有一门火炮使用了百子连珠弹。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别说双层甲胄,就是三层四层都无法阻止这些小拇指肚大小的弹丸。 噗噗噗! 弹丸没入身体的声音不绝于耳,血雾升起的同时,痛苦的嚎叫声也传了出来。 城门附近顿时一片血海。 “列阵,出城!”丁义捡起地上的破甲矛,第一个站了起来。 其余明军纷纷站起身,穿过炮兵阵地开始结阵。 走在最前面的是盾牌兵,他们举着半人多高的盾牌,迅速来到城门内侧。 长矛兵跟在后面,将长矛从盾牌之间的间隙探出。 最后面是一些左手骑兵盾,右手拿着腰刀的步兵。他们将全神贯注的盯着地面,对那些被长矛扎到却没扎死的建奴士兵进行补刀。 明军每五十人为一小队,顶着建奴士兵的反扑一队接一队的冲了出去。 建奴士兵不甘示弱,立刻组织兵力反攻。 重甲兵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他们左手臂铠用力一拨,右手腰刀对着长矛的后面的木头使劲挥刀。 咔咔两刀之后,破甲矛得木柄就被砍出了几个大缺口。左手臂铠向下猛压,木柄从缺口处断裂。 长矛兵顿时变成了长棍兵。 没了破甲矛的威胁后,重甲兵精神一阵,继续向前冲锋。 明军没有惊慌,前面的盾牌兵用盾牌作为武器,挡住了重甲兵前进的步伐。 后面的明军一部分抽出腰刀,从盾牌直接的缝隙对着重甲兵连续挥砍,还有一部分明军接过身后同伴的长矛,高高举起后猛扎重甲兵的上半身和脑袋。 双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 重甲兵的优势是甲胄厚,防御高;缺点是笨重,移动速度慢,耗费体力。 如果只是一对一,重甲步兵的优势并不明显。 敌人可以借助空间闪躲,等重甲兵体力殆尽之时再进行反攻。 但在战场成规模的战斗中,重甲兵的优势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战场上都是人,尤其是双方厮杀的第一线,根本没地方闪躲。 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而且,重甲步兵不需要盾牌,因为他们身上的甲胄就是盾牌。 普通的刀剑很难伤到他们,能伤到他们的除了破甲矛就是各种钝器了。 然而,钝器挥舞久了对体力的消耗同样巨大。 建奴重甲步兵侧身躲过刺来的长矛,左手抓住盾牌一角,在掀开盾牌的同时右手腰刀半劈半刺的挥了过去。 拿盾牌的明军有点慌,他力气没有这个建奴士兵大,既舍不得松开手放弃盾牌,又争不过对方。 只能眼睁睁看着盾牌被对方拽倒。 明亮的腰刀直接刺入那个明军的脖颈,殷红的鲜血瞬间湿润了刀锋。 凶手看到鲜血后嘴角带着狞笑,右手抽刀,再次对准另一个明军砍了下去。 “小心!”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游击将军丁义挥刀格挡,及时救下了同伴。 唰唰唰! 丁义身后的长矛兵将长矛刺出后迅速收回,防止被对方砍断木柄。 嗤! 一支破甲矛刺中建奴重甲步兵的肩膀,长矛收回的同时,鲜血渗出。 就在那个明军高兴的同时,建奴重甲兵侧身向前一撞,将一个盾牌兵撞倒。他故技重施,拽开盾牌后用腰刀刺穿了对方的脖颈。 “一下扎不死,再扎!” 战场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怜悯,只有无尽的杀戮和血腥的勇气。 双方都杀红了眼! “啊!我的脸!” 在三四人的围攻下,一个建奴重甲步兵终于被刺中面部,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他刚要挥刀乱砍,右手被一支长矛洞穿,长矛余威不减狠狠地刺进了泥泞的道路里。 长矛兵并没有补刀,不是不想,而是又有重甲步兵冲过来了。他伸出右脚将建奴重甲兵的武器踢飞,随后攥紧长矛看向前方。 活着的明军再次整理队形,迎着建奴士兵冲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建奴重甲步兵正在庆幸自己活下来的时候,双脚突然被人抓住,随后身体被拖行。 在拖行的途中,一个手持马槊的明军双手高高举起,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噗嗤! 鲜血飞溅,脑浆横流。 无论多厚的甲胄,面对钝器的攻击也无法做到免伤,更何况明军攻击的地方是没有甲胄的面部。 这位全身披甲,征战沙场多年的八旗士兵,脑袋马槊被砸成了肉泥。 “呵忒!”两个配合默契的明军对着建奴尸体狠狠地啐了一口,起身冲向前方。 第217章 又臭又硬的阎应元 明军从城门杀出,前面有盾牌兵保护,中间的长矛兵负责输出,后面的明军则用尽各种办法进行补刀。 有的用马槊砸,有的用腰刀劈砍、刺,还有一些明军先用泥土糊对方的脸,等对方失去视觉后再进行补刀。 风雨之中,宣府镇城下喊杀声不断。 双方在城门附近厮杀的同时,攻城一方又取得了新的进展。 建奴通过云梯登上了城墙! 起初,建奴云梯上的士兵被泼下来的桐油以及火油所困扰。 太滑了。 这些木头做成的云梯在雨中本就湿滑,被桐油和火油浇灌后更加湿滑。 按理说想登上城墙难上加难。 但是。 大雨帮了忙。 如果是干燥的木头上泼了桐油和火油,就算用水洗短时间也无法改变湿滑的现状。 现实情况是,这些木头先是被雨水打湿,然后才被泼上桐油和火油。 木头吸收了水分后无法吸收这些油。 那些据敌的桐油和火油只是暂时影响了建奴登城的速度,雨水冲刷后桐油和火油被冲掉了。 建奴士兵顺着云梯冲上了城墙。 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八旗兵内心十分亢奋,如果顺利攻下宣府镇,他就拥有了世职。 从底层八旗兵摇身一变成为八旗贵族。 虽然官不大,但好歹是个官。 在世授佐领的诱惑下,他直接冲向最近的明军,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和空间。 唰唰唰,四五支破甲矛同时刺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能轻易洞穿棉甲的破甲矛并没有发挥想象中的实力,刺在建奴士兵的身上如同刺在了铁板上。 力气大,瞄的准的士兵,用破甲矛刺在八旗兵的肋下和腋下位置,拔出来的同时,鲜血也跟着渗了出来。 其他士兵的破甲矛要么刺在对方的胸口,要么刺在肩膀上。 虽不能说毫发无损,却也没造成多少伤害。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这个八旗兵伸出双臂将这些破甲矛同时抱在怀里。 “兄弟们快上啊!”八旗兵振臂高呼。 一个汉八旗士兵对着城头的守军大喊:“投降不杀,抵抗屠城!” “投降不杀,抵抗屠城!” 五六个八旗兵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墙,挥刀扑向附近的明军。 他们不求伤敌和杀敌,只希望用自己的身体牵制明军,为后续登城的同伴打掩护。 “去死吧,狗东西!”一个明军双手举着大号狼牙棒冲了上来。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手拿狼牙棒的明军根本不用瞄准。 风雨之中听不到破空声,硕大的狼牙棒直接砸在八旗兵的头盔上。 铛的一声! 明军手中的狼牙棒被震得脱手了。 头盔上半部分直接被砸瘪了,红白之物顺着头盔的缝隙淌了下来。 其余登上城墙的八旗兵立刻上前挥刀,将手那个明军乱刀砍死。 双方在城头上爆发了血战。 明军虽然能借助破甲矛和钝器,将一个又一个的八旗兵打死打伤。 但由于云梯处被八旗兵占据,而且他们杀人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对方登城的速度。 随着登上来的八旗兵越来越多,这一段城墙的守军面露惧色。 这些守军由四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阎应元带来的五军营士兵,他们参与了京师保卫战。经过战争的洗礼后,这些人的心里素质比一般士兵强。 也是此番守城的主心骨。 第二部分是宣府边军,也就是丁义带领的那伙人。 边军战力比守军强了不是一点半点,遗憾的是人数太少甲胄武器破旧,被阎应元派到城门口御敌去了。 第三部分是宣府镇和附近其他几座城池的守军。 他们大部分是卫所兵出身,还有少部分营兵。这些人武备废弛,身体素质和心里素质都不怎么样,优势时还能打,一旦陷入劣势就会不由自主的想逃跑。 最后一部分是临时招募的百姓。 这些百姓又分为两个极端,一部分初生牛犊不怕虎,愣头青往死了打;还有一分部分看见鲜血就发蒙,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面对这些浑身甲胄的“怪物”,守军的心里开始动摇。 太难杀了。 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运气好的时候他们能一换一。 运气差的话,他们需要付出两个甚至三个同伴的性命,才能杀死一个敌人。 眼看冲上来的八旗兵越来越多,守军们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后退。 嗖!嗖嗖! 细不可闻的破空声从耳边传来。 破空声消失的同时,三四道绳子缠住了两个八旗兵的脚踝。 原来是阎应元到了。 “用挝弩!”他大喊的同时,用力拉拽手中的绳子。 挝弩前面是一个铁块,上面带着钩子,掷出后会缠在碰到的东西上面。 阎应元用挝弩缠住了一名八旗兵的脚踝。 “拉!”两人一组用力拉拽绳子,被缠住的八旗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拉倒在地。 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明军移动。 不等他来到近前,就被十余支破甲矛扎成了血人。尤其是那张脸,被扎的血肉模糊。 有了挝弩加入,八旗兵的攻势顿时受挫。 他们不但要提防专扎上半身的破甲矛,还要提防勾腿的挝弩。 眨眼间,七八个八旗兵被挝弩勾住大腿,拽过去后乱刃分尸。 “去死吧!”随着一个百姓将石头顺着云梯扔下,被八旗兵突破的这一段城墙再次恢复了安全。 “杀!”安全只是暂时的。 双方的厮杀还在继续。 建奴负责攻,明军负责守! 城墙上下同时开展,双方的伤亡持续增加。 这场战斗持续了多半天,眼看天色渐晚,再攻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多铎黑着脸,无奈的传令鸣金收兵。 大雨已经渐渐停息,多铎心里的雨却愈发大了。 “十...十王爷,明...明天还继续攻城吗?”豪格情绪低落的问。 多铎的镶白旗和他的正蓝旗都有不小的伤亡,虽然具体伤亡情况还没报上来,但根据现场观战猜测,结果很不乐观。 “不。”多铎憋了一会,只蹦出一个字。 鳌拜和图赖对视一眼,片刻后鳌拜一脸担忧的问:“明天是豫亲王规定的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不攻城的话......” 多铎狠狠地瞪了一眼鳌拜:“阎应元又臭又硬,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石头,怎么打?” “你要想打,下次攻城派镶黄旗的人冲在前面!” 鳌拜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开玩笑,多铎都攻不下来的城池,他鳌拜能攻下来? 豪格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叹了口气:“宣府镇久攻不下,难道此番入关将空手而回吗?” 多铎停下脚步想了想。 片刻后他目光看向东方:“东面有保安州和延庆州,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拿他们开刀了。” 第218章 多铎的抉择 “保安州,延庆州......”豪格面无表情的低声重复着两个地名。 他在想。 真的有必要攻打这两个地方吗? 先不提能不能顺利攻下,攻下的代价是什么。 单就钱粮来说,那两座城池的银子和粮食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宣府镇多。 而且。 他们已经将宣府镇围困了近十天,更是付出了数千伤亡。 现在提出放弃宣府镇,现实吗? 显然是不现实的! 多铎看了其他人一眼,从众人的表情中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攻又攻不下,继续进攻只能徒增伤亡。 与其在这耗着,不如改攻其他城池,既能补充粮草和火药,又能提升士气。 八旗兵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急需一场胜利鼓舞军心。 “一个时辰后,中军大帐议事!”多铎放下这句话之后径直离开。 夜幕之下,中军帐内火光摇曳。 镶白旗的多铎,正蓝旗豪格,正黄旗图赖以及镶黄旗的鳌拜对立而坐。 除了这四个坐着的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站在中军帐内。 “启禀十王爷,肃亲王,诸位大人,今日围攻宣府镇,镶白旗亡二十二,重伤四十一人,轻伤八十九人。” “正蓝旗阵亡四十九人,重伤三十三人,轻伤六十六人,。” “汉八旗......”说到汉八旗,这名将领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汉八旗此番阵亡九百六十一人,重伤二百八十九人,轻伤有五百左右。” 豪格松了口气:“还好,满八旗伤亡不大,死的多是汉八旗。其实汉八旗死多少都无所谓,不是吗?” 中军帐内,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接话茬。 豪格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在理。 汉八旗并不是汉军八旗,而是八旗汉军,是八旗中的汉军旗份佐领。 汉军正黄旗是满军正黄旗的分旗,汉军镶黄旗是满军镶黄旗的分旗,其他各旗以此类推。 汉八旗主要由辽东的汉人,投降的明军和被他们从关内掳走的汉人组成。 此番入关兵分三路,为什么多铎这一路兵马最多? 因为他这一路兵马包含了正黄,镶黄,镶白和正蓝四旗。 再加上蒙八旗和外藩蒙古兵力,加起来才有了六万之众。 在建奴眼里,汉八旗只是他们的奴才。 打仗时冲锋在前,没有战事的时候种地打猎。 也就是战则为兵,安则为民。 历史上建奴就是用这些八旗汉军的性命,数次击败缺饷少粮的明军,先是蚕食辽东,进而南下中原。 建奴付出了什么? 几乎没有。 他们只是将抢来的银子发给了这些人,又用他们的性命去抢银子。 仅此而已! 多铎毕竟是亲王,现场虽然没有汉八旗将领,但是这种话在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妙,于是他轻咳一声:“咳咳,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 “明军伤亡如何?”多铎接着问。 “守城一方伤亡人数约为我军伤亡的四五成左右,不过多是百姓。” “本王知道了,去吧!”多铎摆摆手,示意那名将领离开。 等那人离开后,中军帐内再次陷入安静。 “十王叔,接下来该怎么办?”豪格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多铎是主帅,这一路兵马由他说了算。 多铎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看向鳌拜和图赖:“两位有什么想法吗?” 鳌拜和图赖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我等皆听十王爷的调遣!” 这两人都是老狐狸,不会着了多铎的道。 多铎是主帅,是继续攻打宣府镇,还是向东转攻保安州和延庆州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 为什么还要询问他们的意见? 说白了是想甩锅。 宣府镇久攻不下,接下来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继续攻打宣府镇,二是转攻其他城池。 问题在于,如果其他城池也像宣府镇一样久攻不下,那么转攻其他城池就是一条错误的决策。 身为主帅,要为错误的决策承担责任。 如果他们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届时多铎就可以辩称是受到他二人的蛊惑才做的决定。 如此一来,多铎就能将责任分担给他们。 在多尔衮这位摄政王的帮助下,多铎能减轻处罚甚至全身而退。 多铎见鳌拜和图赖不上钩,将目光看向了豪格:“肃亲王有什么想法?” 豪格没想那么多,开口说道:“我以为不该放弃宣府镇。” “哦?”多铎故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详细说说。” 豪格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算上今天,已经是围困宣府镇的第九天了!明廷不但没有拍一兵一卒前来支援,甚至探马都不曾看到一个。” “说明了什么?” “请肃亲王赐教!”图赖和鳌拜憋着坏,同时拱手。 仅仅片刻时间,他们就决定让豪格帮多铎分担一部分责任。 毕竟现在有两位摄政王,一位是济尔哈朗,一位是多尔衮。 如果多铎因为这件事被夺了亲王爵位,多尔衮的势力将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因此失势。 届时济尔哈朗将一家独大。 这也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局面。 至于豪格的下场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也挣过皇位,对福临还有威胁。 豪格心里很得意,他晃了晃脑袋继续说道:“说明明廷已经无兵可用了。只要咱们继续围困,城破是早晚的事。” 多铎会心一笑,反问道:“明廷在宣府镇有数十万石粮食,几个月都吃不完!咱们数万大军虽然从龙门卫获得了数万石粮草,但军粮需要从盛京一带运往开平卫,再从开平卫运往这里。” “耗不起啊!” 豪格淡淡一笑:“十王叔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数万大军只围一个宣府镇确实有些多余,我的意思是兵分两路!” “一路围宣府镇,一路往东去攻保安州和延庆州。”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第219章 兵发怀来卫 多铎眨了眨眼睛,看向鳌拜和图赖:“两位怎么看?” 图赖和鳌拜像是鹦鹉一样重复着之前的话:“我等皆听十王爷调遣。” 多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 也罢。 有豪格一个人分担责任就行了,没必要拉正黄和镶黄两旗的人下水。 多铎沉吟片刻后抬起头说道:“也好,我军本就擅长野战不善攻城,宣府镇易守难攻,分兵两路方为上策!”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多铎开始下令。 “今日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我军又久攻宣府镇不下,大军原地休整两天,两日后兵分两路。” “鳌拜率所部兵马,本王再给你六千兵马继续围困宣府镇。其余人等与本王一起去往保安州,攻城掠地!” “遵命!” 众人齐声回答。 然而。 第三天一早不等大军开拔,多铎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报!”探马身上插着箭矢,飞奔进大帐:“启禀十王爷,一伙伪装成正白旗的明军正在龙门卫,保安州,长安所一带袭击我军探马。” “什么?”多铎直接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一伙伪装成正白旗的明军正在保安州,长安所和龙门卫南面一带袭击我军探马......” “确定?” “确定!对方先是假意接近,然后直接下死手偷袭。一击得手后立刻撤退,不做任何停留,肯定是伪装的明军。” 嘶... 多铎关心的不是探马遇袭,而是骑兵。 有骑兵出现说明附近有明军主力,而且是精锐主力! 会是谁呢? 难道是关宁军? 不能啊,他们远在大几百里的山海关与济尔哈朗对峙,根本不可能来这里。 蓟州的王永吉? 有可能! “对方有多少人?” “数量不明,听说至少有两三千人,都是骑兵!” “擂鼓,升帐!” 升帐鼓还未敲响,一个浑身是血的八旗兵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他冲进来后直接扑到多铎身前,强忍着身上的伤势说道:“十...十王爷,这是睿亲王的密信。” 多铎右眼狂跳不止,他立刻俯下身将那个八旗兵搀扶住:“怎么回事?” 那名八旗兵因为伤势发作导致疼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后才缓缓说道:“末将奉睿亲王将领前来传递密信,路上遇到了伪装成正白旗的明军,他们趁机发起偷袭,送信的四个人只活下我一个。” “密信何在?” “在这里!”八旗兵伸手撕开里面衣服的夹层,拿出一封被油纸包裹的密信。 就在多铎查看信件内容的同时,豪格,图赖,鳌拜三人也听到鼓声,来到了中军大帐。 简单询问后,众人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豪格试着询问道:“十王叔,信里写的什么?” “黄得功可能要来了!” “黄得功?睿亲王不是在密云一带牵制着他吗,怎么可能回来?” “不信的话,你自己看!”多铎将密信递给豪格。 豪格看完后又将信件递给了鳌拜。 等所有人看完后,目光又集中到多铎身上。 “十王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分兵吗?”图赖试着问。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具体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 但是有一点可以证明,现在的明军和以前的明军不一样了。 以前的明军毫无斗志,占据优势时确实能冲锋陷阵。可一旦陷入劣势,不管有多少兵马,瞬间土崩瓦解。 现在呢,情况完全变了。 尤其是前几日攻城时观察到的情况,那些明军简直判若两人,个个奋勇争先,好像站在他们前面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堆金子银子。 多铎眉头紧锁,他拿出地图平铺在桌子上重重的点了几个地方。 “龙门卫是我军退出关外的必经之路,决不能丢!图赖,本王给你五千兵马,你立刻前往龙门卫支援,防止明军突袭龙门卫,截断我军退路。” “得令!”图赖领命后立刻飞奔离去。 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决不能耽误任何时间。 “鳌拜,本王命你为先锋率五千兵马去往怀来卫一带,如果遇到明军先锋,可以尝试野战。如果遇到的是明军主力,不要恋战直接往回退。” “遵命!”鳌拜同样不敢停留,拿着将令点齐兵马后立刻出发。 多铎看着地图,反复思考自己的对策有没有漏洞。 想截断他们退出关外的路有两个办法,但两个办法的关键都是龙门卫。 只要龙门卫不失,他们就能守住去往关外的路。 第一个办法是从怀来卫往北,走山路突袭龙门卫。 第二个办法是从怀来卫出兵去往保安州一带,然后朝西北去往龙门卫。 也就是说,无论明军用哪个办法,都得从怀来卫出兵才行。 他让图赖带兵支援龙门卫,又让鳌拜去怀来卫牵制明军。 宣府镇距离怀来卫不足百里,距离龙门卫同样不足百里。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最迟今天傍晚图赖和鳌拜就能到达指定位置。 这样安排,暂时看不出纰漏! “肃亲王!”多铎看向豪格。 “十王叔有话请讲,全听十王叔调遣!” “嗯!”多铎点点头,“睿亲王已经知晓了黄得功的意图,黄得功想趁我军不备截断我军后路以及粮道,然后趁机与我军决战!” “那我们...” “将计就计!直接发兵怀来卫,与黄得功在怀来卫一带进行决战!那里地势开阔,是骑兵的战场。” “可是...信中说黄得功约有六万兵马,咱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豪格有些担心。 毕竟他们久攻宣府镇不下,又损失不少兵马,士气大减。 此时与明军决战不是上策。 “当然!”多铎一脸平静,“我的意思是假意与明军决战,牵制住对方主力。然后趁机给睿亲王送信,让他们迅速出兵截断黄得功的退路和粮道。” “就像松山之战那样,明军粮道一旦被断,肯定会乱。” “届时明军有两个选择,一是与我军决战;二是退往居庸关重新打通粮道。” “可惜啊,这两条路都是死路!”多铎脸上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笑容。 “为何?”豪格问道。 “就从对峙的那一刻起,我军就挖壕沟,布置各种障碍陷阱,明军想决战就要付出比平时更多的伤亡。” “明军想退往居庸关重新打通粮道,我军就趁势掩杀上去,不给他们退兵的机会!” “把黄得功活活困死在怀来卫!” 第220章 怀来卫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豪格有些担忧的说道:“如果我军不敌明军,又该如何?” 见多铎不说话,豪格继续说道:“我军兵败还有退路,毕竟去往关外的独石口还在我们手里。” “可是...豫亲王那边就惨了。他此番入关只带了两万兵马,如果我们不是黄得功的对手,他更打不过黄得功。” 多铎摇了摇头:“无妨,豫亲王麾下都是骑兵,就算不是黄得功的对手也能及时撤退。大不了像崇德七年(崇祯十五年)那样,在明廷的中原腹地以战养战。等明军主力转移到中原后,趁机挥师北上从墙子岭,喜峰口或者青山关一带出关。” “哦...那就好!”豪格点点头。 他不是关心多尔衮,而是怕八旗兵实力受损,影响他的皇帝梦。 多铎当然知道豪格的小心思,他微微一笑:“肃亲王不要多虑,我大清的八旗铁骑向来所向披靡,莫说黄得功有五六万兵马,就算有十万又能如何?” “此战,必胜!” “可是,宣府镇怎么办?我军死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灰头土脸的撤兵了?” 多铎看着豪格一脸不忿的样子有点想笑。 这么没脑子的人竟然还想争皇位,幸亏他没能得逞。 “宣府镇是死的,跑不掉也不会跑,只要击败黄得功,宣府镇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反观黄得功,此人征战沙场多年,是明廷为数不多能领兵作战且忠于崇祯的将领了!” “灭了他,明廷必亡!” “还有什么问题吗?” 豪格轻轻摇头。 “好!”多铎的表情和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威严,“来人!” “在!”帐外的传令官掀开大帐门帘,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进来。 “传本王将令,大军即刻拔营起寨,出兵怀来卫!” ...... 居庸关。 黄得功看着眼前运输物资的商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目光所至,数不清的牛马和骆驼。 这些牲畜上面驮着数不清的物资。 这是哪家商号?竟然有这么多骆驼,牛马? 带着这个疑问,黄得功看向商队前方。 带头的有八个人,黄得功认识其中七个人。 这些人都是兵部,户部官员,之前在京师领盔甲时就见过他们。 此番前来与他交接物资。 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看似是商队领队,乃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腰系蓝色纹带的中年人。 此人眉目俊朗,体型魁梧,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 黄得功可不觉得眼前这位商人老实,因为从他的衣服就可以看出对方不是一个老实人。 因为他穿了丝绸制作的衣服! 朱元璋自立国时就规定,士农工商都有各自的服饰,不得僭越。 商人不许穿丝绸,庶民只能棉麻,颜色也有规定。 有违者严惩不贷, 黄得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骑在马上问道:“阁下是哪家商号?” 中年商人抱拳拱手:“启禀靖南伯,小人叫朱鸿才,是恒祥商号的一个领队。” 恒祥商号?姓朱? 不等黄得功继续问,朱鸿才拱手道:“祖父朱均旺,受朝廷恩赐可以世穿丝绸。” 原来是他... 黄得功恍然大悟。 万历五年,朱均旺去广州经商,路遇倭寇被劫至日本九洲萨摩国为奴,后被被同乡许仪后救出。 许仪后是时任日本九州大名(大名是日本对领主的称呼)岛津久保的侍医。 万历十五年,岛津久保向丰臣秀吉投降,并参与策划入侵朝鲜的计划。 许仪后得知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均旺。 朱均旺冒死两次渡海回国,将消息告诉了大明朝廷。 万历二十年,丰臣秀吉调兵遣将准备大举入侵朝鲜时,朱均旺第三次回国通风报信。 大明朝廷当即派兵增援,开始了长达七年的万历朝鲜战争。 朝鲜战争胜了,可明军辽东精锐损失惨重。尤其是李成梁打造的辽东铁骑,与李如松在碧蹄馆被数万日军包围。 最后虽然成功突围,但伤亡的都是辽东精锐和私兵。 朝鲜战争结束后,辽东铁骑开始走下神坛,努尔哈赤顺势崛起。 或许,这就是大明的劫难吧! 好在... 当时那些人虽然已经逝去,但他们的后人还在为大明朝鞠躬尽瘁。 黄得功对着朱鸿才抱拳拱手:“幸会!” “幸会!”朱鸿才还礼。 黄得功与户部兵部的官员完成交接后,朱鸿才再次来到他面前并拿出一封信。 “这是?” “李阁老的信。” 黄得功一怔,心中虽然十分疑惑,但还是认真检查一番后打开了信封。 良久,他目光看向朱鸿才:“你是李阁老的人?” “黄大人认为是,小的就是。” “他们知道吗?”黄得功指向户部和兵部的官员。 朱鸿才摇头:“不知,此事是李阁老亲自经手,他们只是负责押送的官员,对此并不知情。” 黄得功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你的商队跟在我大军身后,到怀来卫城外卸货。” “全听黄大人调遣!” 黄得功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的穿过居庸关,直奔怀来卫。 怀来卫在居庸关西北八十里外,是宣府通往居庸关的必经之路。 由于没有辎重拖累,四万大军从早晨出发,日落时就到达了怀来卫城门外。此时的怀来卫与宣府镇一样废除了军户制度,怀来卫千总在城门外迎接。 “怀来卫千总徐文朴参见靖南伯。” 怀来卫城门外,身穿破旧甲胄,身材高挑消瘦的千总徐文朴单膝下跪。 黄得功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心中了解了七七八八。 这些兵士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十成战力能存下一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免礼,怀来有多少守军?”黄得功问。 “回靖南伯,共有守军一千七百二十六人,听闻建奴入关,临时招募了五百名百姓,现有守军两千二百二十六人。” “嗯,”黄得功点点头,“城中军民加起来有多少人?” 徐文朴一愣,“全加起来不足四千人。” “还行,来得及。” 徐文朴更懵了,他急忙问道:“不知黄大人此话何意?” 第221章 战前部署 “怀来卫要经历一场血战,本官的意思是将城中军民全部迁往延庆州,让他们免遭涂炭。” 徐文朴沉默片刻后说道:“百姓可以迁徙,至于城中的守军就不必了,我等愿与靖南伯并肩作战。” 黄得功摇了摇头:“你们还是跟随百姓一同前往延庆州吧,不是我瞧不起你们,是此战太过惨烈,留下的人大部分都会死。” 徐文仆沉默了一会,抱拳拱手后离开。 “报!”一个探马飞奔而来。 “蓟辽总督王永吉所部兵马已从龙门卫一带返回,此时正在城北五里外的密林中休息。” “好,告诉王总督一声,回城后西城门洞议事。” 一个时辰后,王永吉带着三千多骑兵入城,并在西城门洞找到了黄得功。 黄得功手下的几名副将,关宁军参将巴克勇,怀来卫千总徐文朴分坐两旁。 此时虽然已是六月初,但怀来卫一带地势较高,入夜后十分凉爽。 城门洞旁边架着篝火,火上烤着一只肥羊。 正滋滋的往下滴油。 “说说情况吧王兄!”黄得功说话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纸包。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黄得功将里面的细盐均匀的洒在羊肉上。 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王永吉忍不住多闻了两口。 见黄得功询问,他找了个空地坐下后说道:“我奉靖南伯将令去往怀来卫以北,龙门卫以南一带偷袭建奴探马。” “杀敌三十九人,伤敌百余人,活捉一人。” “哦?”黄得功对杀敌和伤敌人数并不意外。 建奴探马最擅长的就是追击和逃跑,能靠偷袭取得这个战果已经十分不易了。 “问出什么消息了吗?”黄得功问。 “嗯,”王永吉点点头,“今天是建奴围困宣府镇的第十天,也是阎应元死守的第十天,万幸他们还未攻下。” “多尔衮给多铎送来一封密信,信的内容无从得知。” “还有,回城前发现两股建奴骑兵,一股去往龙门卫,一股远远跟在我们身后,似乎是奔着怀来卫而来。” 黄得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他很急,而且急的不是一件事。 首先是想尽快与多铎打一仗。 其次,他还没找到与建奴进行最后决战时,能帮他的人。 这个帮可不是简单的用兵帮,而是用命的那种。 能不能重创建奴,全看此人的表现! 见羊肉已经熟的差不多了,黄得功急忙将羊肉从炭火上方移开。 “诸位,先尝尝羊肉。” 在场的众人,都没动。 王永吉没动,巴克勇也没动,怀来卫千总徐文朴同样没动。 黄得功手下副将更是一动不动,在黄得功没有下令前,他们绝不会动。 “来...王兄,尝尝羊腿!”黄得功用匕首从羊腿上削下一块肉,递给了王永吉。 王永吉面露难堪之色,他指着黄得功手里的纸包:“黄兄莫急,你先告诉我这纸包里放的是什么。” “对不对诸位?”王永吉后一句话是对其他人说的。 “对对,看着怪吓人的!” “可不是嘛!” “还是说清楚了好,大家伙吃着也放心。” 在场的众人除了黄得功手下那些副将,纷纷说出了心里话。 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谨慎小心。 尤其是巴克勇,感觉随时都会有人站出来捅他一刀。 “这是细盐!”解释过后,黄得功伸手从纸包里抓了一点,当着众人的面放进了嘴里。 “此盐不苦不涩,据说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京师里不但李阁老在吃,陛下也在吃。” “细盐?”王永吉愣了一下, 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纸包。 打开纸包后,白花花的细盐展现在众人面前。 “前几日陛下派人送来此盐,我以为是宫里吃的盐,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正好,我的盐快吃完了,借来一用!” “这是陛下赏赐之物,岂能轻易动用?” “盐放久了会结块的,不吃反而浪费!” 在起哄声中,黄得功得手了。 众人坐在地上边吃肉喝酒,边商议对策。 “要我说啊,等多铎主力到达后我军直接进攻,攻他一个落脚不稳和出其不意!肯定能赢!” “够呛!多铎麾下战兵八九成都有马,我军八九成没有马,别说追不上对方,就是追上也没力气杀人了,还怎么打?” “那就排兵布阵,步兵一字长蛇阵往前推进,炮兵在侧翼掩护,骑兵躲在后面等候时机。” “一字长蛇往前推?这不是找死嘛!一旦被建奴骑兵从中间突破,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再加上战场上军令传达不畅,兵败是早晚的事。” “咱们也有骑兵啊!加起来有万余人。他们派骑兵,咱们也派骑兵,谁怕谁?” “骑兵不是这么用的!” “我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不提战术还好,提起战术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黄得功的副将和关宁军的巴克勇,双方谁也不服谁,吵得不可开交。 “都闭嘴!”黄得功伸手将匕首狠狠地插在地上。 “怎么打,我说了算!” 黄得功手下副将听罢一脸的高傲,站在原地边吃边喝了起来。 “不过...”黄得功目光看向王永吉和巴克勇。 用皇帝的旨意确实能命令他们出兵,但战场上卖不卖力就不好说了。 要是都像站前会议上商量的那样出兵,明军也不会在辽东战场上屡战屡败。 说白了这些人顺风还能打一打,稍有逆风就会迅速逃跑,生怕自己被友军扔下。 “王兄,巴参将,此番与建奴决战决定了朝廷的命运,可以说是生死存亡之战,希望两位能与我并肩作战。” “我心直口快,有些话说的可能有点难听,两位千万不要介意。” 不等王永吉和巴克勇回答,黄得功话锋一转:“咱们都是军人,军令如山!如果谁违抗了军令,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全听靖南伯调遣!”王永吉巴克勇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拱手。 “好,那我就排兵布阵了!” 第222章 徐文朴的坚持 “明日三刻户部和兵部雇佣的商队会将物资送至怀来卫城外,接收物资后,我部四万兵马会在城西北扎营。” “为了防止建奴趁我军扎营时突袭,本帅军令如下...” “王永吉!” “在!”王永吉抱拳拱手。 “明日卯时初刻,我命你率领本部所有兵马在城西北五里外警戒!如遇建奴,无论对方兵力有多少,都不能与之纠缠,立刻兵退二里与巴克勇合兵一处。” “得令!” “巴克勇。” “末将在!” “明日卯时初刻,我命你率领本部所有兵马在城西北三里外警戒。如果遇到王永吉退兵,则与之合兵一处,然后退往城中。” 嗯? “退往城中?”巴克勇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他对建奴的了解,就算派兵突袭人数也不会多,充其量也就几千人,毕竟双方在决战前基本上会以试探为主。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能一击必胜,否则绝不会轻易调动主力。 黄得功这位号称敢打敢冲的猛将,手握万余骑兵竟然还如此小心谨慎。 不像,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没错,退往城中。”黄得功重复道。 “末将领命!”巴克勇虽然很是不解,但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来之前他还在思考如何执行吴三桂保存实力的命令,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明日卯时初刻,马岱你率骑兵在城西北二里外警戒,如果遇到建奴立刻回营防守;邱钺你率领车营战兵在城西北二里处布置防线,将所有战车,拒马和鹿角都布置道营地外围;翁之琪你率步兵和辎重兵在战车后面扎营,速度要快!” “至于火炮,我亲自负责!” “诸位,没问题的话就请各自回营,明日依计行事!”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黄得功目光落在一直坐在原地没动的千总徐文朴身上。 “有事?”黄得功问。 “有。” “讲。” 徐文朴深吸一口气:“黄大人,卑职的手下是卫所兵,在此之前都有军籍在身,世代为兵。” “不可否认,那些军户当中有人喜欢也擅长当兵;同时,军户中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很多不愿意当兵的人!” 黄得功点点头。 军户制度就是如此,不管你是否愿意当兵,是要有军籍在身就逃不了当兵的命。 徐文朴继续说道:“现在朝廷不但废除了军籍,还补发了之前的欠饷,我们高兴的同时,打心里感激朝廷。”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些人的后代终于不用时代为兵。我们这些普通人活一辈子不图别的,只求吃饱穿暖,生几个孩子,让他们像普通老百姓那样种地读书。” “黄大人可能不信,在此之前我们心里甚至希望大明朝灭亡,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废掉自己的军籍,让后代结束我们这种没有选择的生活。” “现在陛下和朝廷把这份恩典送到我们面前,所以对陛下和朝廷感激不尽!” 黄得功微微皱眉,表情冷漠的看向徐文朴:“你到底想说什么?” 建奴不日将至,他可没工夫听徐文朴抒发情感。 徐文朴再次深吸一口气:“建奴南下入关劫掠,朝廷震惊百姓不宁,作为大明朝最后一代军户,我们想让朝廷给我一次机会,证明卫所兵尚能一战的机会。” 黄得功沉默许久后抬头问道:“机会倒是有一个,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会死很多人甚至,不...直至全军覆没。” “你,能承受吗?” 这场轮到徐文朴沉默了。 死很多人,直至全军覆没... 这到底是什么任务?又会经历一场什么样的血战? 他不知道。 知道的只有结果: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朴抬起头,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家国多难,军人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我和手底下一千七百二十六名兄弟已经准备好了!” 黄得功目光在徐文朴的脸上盯了很久,将信将疑。 不是他不相信徐文朴,而是此事关系重大。 往小了说,徐文朴关系到他的胜败;往大了说,徐文朴的所作所为将关系到整个大明的安危! 不得不谨慎对待。 “你们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将城中百姓迁往延庆州,办好了这件事再来寻我。” 徐文朴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拱手离开。 是夜,风平浪静。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战来临前恐怖的平静。 黄得功对多铎,五万对六万(黄得功并不知道多铎具体伤亡情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是从明面上的兵力来看,建奴明显更胜一筹。 “报!”天刚蒙蒙亮,黄得功就接到了探马的消息,“数千建奴骑兵正在西北十里外游荡,似乎正在等待主力部队。” “再探再报!” “报!西北十五里外发现建奴主力,正在原地扎营。” “确定是十五里外?”黄得功骑在马上,对这个消息非常诧异。 他不是怀疑消息的真假,而是怀疑探马是不是看错了。 探马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骑在马上将直接观察来的消息送回军中。还有一些特定位置的探马,他们占据高地,甚至想办法深入敌后,将消息送回来。 怀来卫周围都是高山,可以隐藏在山林中观察敌人后方。 不过这种探马传递消息的速度比较慢。 “确定,是锦衣卫传来的消息。” 黄得功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消息虽然确保是真的,但消息要比想象的更严重。 建奴在十五里外扎营,太近了! 一般行军打仗,双方营地距离在三十里左右,甚至更远。 先锋部队之间的距离则在十到二十里。 太近了容易被敌军偷袭,太远了进攻一方进攻时会因为走路太远而白白浪费体力,战力受损(步兵步行速度约为10里\/小时)。 面对建奴这样的骑兵部队,明军在辽东战场基本都会选择在三四十里外扎营。 没办法,建奴骑兵速度太快了。 “建奴怎么敢在十五里外扎营?不怕我军趁他立足未稳时突袭吗?”参将黄飞站在黄得功身边,嘀咕道。 第223章 崇祯的密信 黄得功一脸的凝重:“建奴不怕我军突袭,而是怕咱们跑了!” “跑?”黄飞眨了眨眼睛:“卑职不懂!” “怀来卫距离居庸关约有九十里,如果我军兵败或者不战退往居庸关需要一天半时间。而骑兵只需一天就能追上,所以建奴此举是为了防止我军逃跑。” 黄飞转过身看向东南居庸关所在的方向! 明军没有进攻,建奴也没有进攻。 双方骑兵对峙了半天后,各自回营。 此时营地已经布置完毕,随着夜幕降临,明军中军大帐内点起了火把。 在场的众人正在讨论战场策略。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氛围格外亲和。 所有人都盯着巴克勇,听他讲解建奴在辽东是如何用兵的。 “努尔哈赤造反前期,进攻或用诡计,或用内奸,或用死士在前。” “以浑河之战为例,建奴攻沈阳,童仲揆与陈策驰救,未至城破。至浑河时,被建奴包围。” “当时童仲揆与陈策只有三千战兵,而建奴人数是他们数倍之多。在火药未用尽前,建奴死伤惨重却未能踏入童仲揆一步!直至他们火药用尽,建奴才凭借死士和数倍的兵力优势将其击溃,最后童仲睽、陈策奋勇杀敌,各杀十余名建奴后战死。” “攻下沈阳,建奴拥有大量火炮后战法变了。” “哦?劳烦巴参将详细说说!”黄得功手下的副将翁之琪拱手施礼。 巴克勇有点不好意思了,对方可是副将,竟然对他如此客气。 他不知道的是,翁之琪对谁都是这般文绉绉的样子。 “天启三年,努尔哈赤开始建立战车营,用于野战!从以前的野战死士在前,变成了依托火器和战车作战。努尔哈赤甚至规定:遇敌若无盾车,切勿出战。” “到了黄台吉(皇太极)时期,建奴对火器和战车的依赖程度不比我军低!”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巴克勇面色瞬间暗淡下来。 他无奈的甩了甩脑袋,苦笑一声:“以大凌河之战为例,建奴左翼发起攻势。我军用战车结营,岿然不动,火器齐射,声震天地,铅子如雹,矢如雨霞,瓦解了建奴左翼攻势。” “黄台吉(黄台吉)见进攻受阻,随后命令火炮营向前。用大炮和火箭摧毁了我军的右翼车阵,建奴中军一拥而入,先前遇挫的左翼也随后跟进。” “最后,建奴列行盾车在前,护军、蒙古兵及厮卒列于后,于是营兵推战车近敌,纵马兵发矢冲击,最终我军兵败。” 翁之琪拍了下脑门:“也就是说,建奴不但拥有我军常用的战车和火炮,还有我军没有的死士,对吗?” “差不多吧,诸位莫要忘了,努尔哈赤早期可是建州左卫的指挥使。我军这些战术,早就被他抄了个七七八八。” 听完巴克勇的介绍后,在场的众人心头乌云开始聚集。 这些人心中的慷慨激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建奴这么强,能打赢对方吗? 对方八九成都是骑兵,有战车,有死士,有火炮... 全员披甲... 而他们,不但装备落后对方,就连战兵数量也没有对方多。 要不...撤退吧! 情绪像是会传染一样,整个中军大帐顿时充满了各种怯战的情绪。 黄得功倒背着双手站了起来:“诸位,你们是不是怕了?” “没有!”黄得功麾下几位副将几乎同时站起身,态度坚决。 王永吉,巴克勇跟着站起身:“阵前怯战乃是大忌,靖南伯无需多虑。” 黄得功淡淡一笑:“我不知道诸位怕不怕,但我确实很怕!” “啊?”王永吉不可置信的盯着黄得功,被他的言论吓到了。 靖南伯,黄闯子,陛下眼前的红人,被陛下派来与建奴决战! 他...竟然怕了! 这是什么情况? 巴克勇更是一脸震惊,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 黄得功这句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投降? 不能啊! 黄得功可能会背叛朝廷,但是他绝不会背叛当今皇帝! 而黄得功麾下几名副将已经被震麻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主帅会说出这种话,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就在众人思绪万千的时候,黄得功悠悠说道:“诸位,我怕的不是多铎,而是失败!” 呼...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发生意外。 “所以...”黄得功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我的要求是明日首战必须胜!只有胜了,才能让陛下的计谋顺利实施。” “计谋?什么计谋?”王永吉眉毛一挑。 通过京师保卫战,他对这位大明皇帝已经是刮目相看了。尤其是用兵方面,不是诡计就是奇袭。 现在黄得功又搞得什么神秘,肯定隐藏了天大的诡计。 搞不好会让多铎损失惨重或者全军覆没! “只有胜了才能说出来!也只有胜了才能使用此计!” 见黄得功这么说,其他人不好再问。毕竟里面涉及到当今皇帝,言多必失。 “那明日该怎么打...?” 黄得功想了想:“想一战解决多铎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贸然大举进攻!但小规模的试探对我军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得意思是...明日全军列阵,逼迫建奴决战!” ...... 随着诸位将领离开,中军大帐再次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启禀靖南伯,卑职已将城中百姓全部迁往延庆州,特来复命!”军帐外,徐文朴站在原地拱手施礼。 “这可是一千多条人命,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徐文朴目光无比坚定。 “唉...”黄得功叹了口气,“我黄某人佩服你们的勇气,有些话我得提前告诉你。” “此战没有胜败之说,不可投降,凡战死者发二百两抚恤银,忠烈祠刻名!家中老幼妇孺皆由朝廷供养,直至死亡。” “这是陛下亲笔书写的密信,你仔细拜读吧!” 第224章 计中计中计 徐文朴看完密信的内容后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朴声音颤抖的说道:“也...也就是说,陛下真正想对付的根本不是多铎,而是多尔衮?” 黄得功点头:“没错。此战要求必胜,但我没有必胜多铎的把握。可如果面对的是多尔衮,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区区两万兵马,绝不是我的对手!” “多尔衮不是在密云吗?他会上当吗?” 黄得功淡淡一笑,脸上的刀疤在笑容的衬托下没了往日的狰狞,“不但会,而且会很快!” “陛下让阎应元收复宣府的同时,在宣府镇放置了数十万石粮食,用引蛇出洞之计引诱建奴主力去往宣府镇!结果你也看到了,正如陛下所料,多铎率领六万兵马围攻宣府镇!” “另一路的多尔衮入关后被我堵在密云一带,他的主要任务是牵制我的兵力,给多铎争取更多的攻城时间!所以经过第一次试探后,只对峙不进攻。” “现在陛下用瞒天过海之计调高第去密云与我换防,我率主力出居庸关强攻多铎。” “兵出居庸关前,我让王永吉先行一步扮成建奴正白旗偷袭多铎探马,此乃打草惊蛇之计。” “多铎得知后肯定会放弃宣府镇,一方面率领主力与我对抗,同时会给多尔衮送出消息。” “如果你是多尔衮,会怎么办?” 徐文朴被黄得功问愣了,他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会让多铎试探性的与靖南伯打一场。如果多铎胜了,宣府这边的战事暂时不用放在心上;如果多铎败了,我会出兵居庸关,截断黄大人的粮道。” “或者,为了稳妥起见直接截断粮道。粮道一断,军心就会乱,黄大人兵败只是时间问题。” 黄得功点点头:“所以,不管多尔衮是怎么想的。我只需要击败多铎一次,就能逼迫多尔衮出兵。” “等他来到居庸关下的时候,我已经率领大军等候多时!届时四万对两万,优势在我!” 徐文朴眨了眨眼睛:“可是...黄大人一旦调动主力,必定会被多铎发现。他派人通知多尔衮的同时会在后面掩杀!在数万建奴骑兵的追击下,黄大人四万兵马又能幸存多少?” 徐文朴的担心不无道理。 就算黄得功连夜转移主力,他麾下步兵一晚时间也只能走四五十里路。 怀来卫距离居庸关九十里,还有一段并不是很好走的山路。 多铎发现后完全可以派兵追击。 按照建奴骑兵的速度,在黄得功到达居庸关前就能将其追上。 骑兵面对撤退的步兵,只能用屠杀两个字来形容了! 黄得功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徐文朴身边。他轻轻拍了下徐文朴的肩膀,表情十分凝重:“首先,我会在离开墙子岭后退兵。多铎想传递消息需先从独石口去往草原,再从草原辗转到墙子岭。” “墙子岭和居庸关之间不但隔了一个密云,还有一座昌平城!不是说无法传递消息,而是传递的速度很慢,甚至有被我军截杀的可能!” “其次,我布置了两条防线。” “第一条就是你!怀来卫是去往居庸关的必经之路,建奴想追击必须从怀来卫城下经过。而怀来卫两侧有高山,城池两侧可通行的地方只有二三里。” “退兵前,我会在这些道路上掘壕沟,布巨石,放草木浇火油。” “等建奴追击时,你派人将草木点燃,阻塞道路。” “如此一来,建奴主力若想快速通过就只能攻下怀来卫了!” “你和手下近两千名兄弟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死守!” “死守...”徐文朴低声重复。 “对,守一个时辰我的兵就能多跑一个时辰!守两个时辰,我的兵就到达居庸关!守三个时辰,我的兵就能通过居庸关,在关下扎营列阵!” “第二道防线是王永吉和巴克勇的骑兵,他们以逸待劳,同样能给步兵争取时间!” “这是完整的退兵策略,你,听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先是引诱建奴主力围攻宣府镇,随后调兵假意与多铎决战。等多尔衮中计出兵后,立刻将兵力调回关内与他决战! 引蛇出洞,瞒天过海,打草惊蛇,以逸待劳,声东击西... “这已经不能用计中计来形容了,而是计中计中计!”徐文朴被这个计策深深折服,虽然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但是他已经不想问也不能问了。 毕竟只是一个千总,没有资格接触更机密的信息。 “卑职徐文朴,全听黄大人调遣!”徐文朴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但没有任何犹豫。 当一个人抱有必死的决心时,他会无所畏惧。 黄得功盯着徐文朴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同时他也知道,徐文朴肯定会殉国。 想到这,他有些伤感。 大明朝走到今天,内有流贼,外有建奴。关内丢了陕西,山西和湖广的一部分;关外之地全都丢了! 打了这么多年仗,似乎活下来的大多是懦夫,死去的却都是忠义之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不明白! 黄得功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徐文朴的肩膀:“回去后先用土石将四个城门堵死,然后把注意力放到西城墙上,那里将会有一场血战!” “卑职遵命!”徐文朴拱手施礼后将崇祯的密信还给了黄得功,迈着平静的步伐走出了中军大帐。 “等等!”黄得功在身后大喊。 “卑职在!”徐文朴转身走了回来。 “此乃绝密,不可透露给其他任何人!还有,明天日落前将兵册送来,我会呈给陛下!” 徐文朴没说话,躬身后离去。 看着徐文朴离开的身影,黄得功很快收敛了悲伤的情绪。 打仗就会死人,更何况生逢乱世! 他是三军主帅,不能被这些情绪影响到。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明天如何击败多铎! 只有击败多铎,才能逼迫多尔衮上钩! 是夜,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第225章 对峙 黎明,漫天的炊烟随着晨风快速消散。 怀来卫城外,吃完早饭的数万明军开始集结。 他们的军营扎在怀来卫城西北方向,这里往前是一片巨大的开阔地。不但视野开阔,而且地势十分平坦。 明军分为左中右三军。 三座军阵从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步兵。 摆在最前面的是战车,战车有双轮,前面是用于防护的木板和铁皮,上钉铜钉,并绑着长矛。 不但能防御箭矢,就连鸟铳射出的铅丸也能抵挡一部分伤害,再加上棉甲的防护,鸟铳射过来的弹丸几乎伤不到他们。 防护能力可见一斑。 长矛的作用就简单了,主要防止对方步骑兵冲阵。 每辆战车配备二十名士兵,其中十名士兵负责操作战车,另外十名士兵随车作战。 车上的武器数量多,种类丰富! 有鸟铳,三眼铳,火箭以及佛朗机等体积相对较小,重量相对较轻的火器。 毕竟战车进入战场后需要用人力推行,太过沉重的武器会加重士兵的负担。 这其中最受欢迎和不欢迎的是鸟铳。 受欢迎是因为鸟铳射程仅次于火炮,远距离杀伤能力十分可观。 以万历朝鲜战争为例,辽东军期间向兵部申请了一万多支鸟铳,而很多小说里大放异彩的三眼铳只申请了几百支。 不受欢迎的原因也很简单。 由于鸟铳制作工艺复杂,成本高,在朝廷缺钱的影响下,工部造出来的鸟铳有很多是粗制滥造品。 极易炸膛! 万历年间还好,毕竟当时的朝廷几乎不缺钱。 到了天启和崇祯年间,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很多明军在战场上没有受伤,反而被炸膛的鸟铳炸伤。 战场正面,一辆接一辆的战车在前面一字排开,将明军士兵围在里面,成了一堵可以移动的城墙。 军阵侧翼也有战车,但数量比正面少了很多。 战车营后面是步兵营,步兵营再往后是骑兵。 三座巨大的军阵迅速成型,在清晨的阳光下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明军的炮营呢?”数里外的一个土坡上,多铎将身体藏在大树后面,手拿千里眼仔细观察着明军的军阵。 图赖和鳌拜手里举着同样的千里眼,躲在大树后面一边观察,一边用纸笔快速记录。 “难道明军把炮营藏在了战车营里面?”鳌拜猜测道。 “不可能!”多铎直接否认了鳌拜的猜测,“那些重炮需要牲口拉拽,少则一两头,多则五六头甚至更多。” “如果明军进攻,除了官道上的火炮能跟上明军前进的步伐外,其余的火炮会因为重量太重陷在地里。而且,那些牲口受伤后极易发疯乱窜,绝不可能放在战车营中。” “那明军能把火炮营布置在哪里呢?两翼没有,中军也没有!”图赖说话的同时,已经在纸上记录了明军军阵的布置。 虽然距离很远看的不是很清楚,而且还有战车和旌旗遮挡,但这难不倒图赖。 最前面的战车一眼就能看出来,战车后面肯定是步兵和骑兵。 考虑到战车需要步兵支援,骑兵需要空间调整方向和冲刺,所以大概率会布置在最后。 “黄得功到底把火炮布置在哪里了?”都铎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对着图赖面前那张记录明军军阵的纸张呆呆发愣。 火炮守城和野战用法完全不同。 守城时可以将火炮布置在城墙的任意位置上,因为城墙前面只有敌人! 野战就不行了。 如果布置在军中,进攻时跟不上,撤退时跑不掉。 最重要的是,在前面是友军的情况下,如果让火炮平射,会伤到友军;如果让火炮高抛,同样会误伤友军。 “玛德!”想到这,多铎使劲骂了一句:“黄得功是不是把吴三桂那套野营携炮战法给学会了?” 野营携炮战法? 听到这几个字,图赖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野营携炮战法说白了就是将火炮藏在军中,等攻坚时将火炮推上去,或者让前面的士兵退下来,然后发炮。 这玩意难就难在进攻时速度跟不上,发炮时让士兵退下来容易引起溃败! “不能!”鳌拜肯定的说道,“吴三桂操练了几年才能让火炮营和步兵营配合默契,他黄得功临门抱佛脚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多铎苦笑一声,继续观察起来。 就在多铎观察明军军阵的同时,黄得功也在观察建奴军阵。 建奴同样分为左中右三军。 最前面是战车营,盾车。 后面是步兵营,骑兵营。 军阵的布置上与明军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也相差不大。 毕竟建奴的装备,人员甚至武备知识都来自大明朝。 用现代话来说,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没法破招! 唯一的区别是建奴骑兵如云,是明军骑兵的数倍之多。 至于火炮营,黄得功左看右看也没能发现。 随着时间推移,天上的太阳也越来越毒辣。 “摘下头盔,原地喝水休息!”随着用旗语将信号打出,明军开始在原地休息。 他们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葫芦或竹筒,打开塞子后喝了起来。 古代行军打仗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牛皮水囊,那玩意非常稀缺,只有军官才有资格使用。 普通士兵使用的葫芦和竹筒。 《武经总要》中有记载,每人将葫芦子、或竹筒皮榼、或受二升者,料前程之水,即盛行。 一刻钟后,黄得功吩咐传令官:“传令马岱,命其率一千骑兵在前诱敌。传令王永吉,让其率麾下骑兵负责接应马岱。” “传令巴克勇,如果马岱和王永吉身陷险境,命其快速支援!” “遵命!” 与此同时。 刚刚喝完水的多铎下令道:“鳌拜,本王命你率领一千假意观察明军军阵,实则诱敌。” “图赖,你率本旗一千骑兵和本王麾下一千骑兵负责接应。” “其余各部警戒!” 轰隆轰隆! 无情的铁蹄踩在温热的大地上,激起了阵阵尘土。 两支骑兵几乎同时从军阵里冲出,斜着冲向战场! 第226章 开战 明军骑兵和建奴骑兵冲进战场后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而是在鸟铳射程外同时停了下来。 他们都害怕对方阵中有鸟铳骑兵。 鸟铳骑兵在明初时就有记录,称之为马神铳手。不过当时骑兵使用的火铳射程和性能,都与明朝中后期的鸟铳没法比。 进入战场的开阔地后,双方骑在马上不停的兜圈子。 马岱此时的心声:你们过来啊! 图赖的心声:你们过来啊! 但是双方都不为所动,或停止不前,或原地徘徊。 严格来讲他们根本不是在诱敌。 因为诱敌的前提是不知道对方主力有多少人,在什么位置。 用小股部队装成探马吸引对方追击,对方一旦上当,等进入埋伏圈后己方群起而攻之完成最终一击。 现实情况是双方在平原列阵,对方的兵力,装备尽收眼底。 与其说是诱敌,不如说是互相试探。 兜圈子的同时,马岱和图赖都拿出了千里眼,再次仔细观察对方的军阵。 马岱先从对方旌旗最多的地方观察起来。 在此之前一直没能发现建奴的火炮营,他要借此机会确定火炮营的具体位置。 按照明军惯例,火炮营会布置在两翼,开炮时不会误伤友军。 毕竟建奴火炮营士兵都是八旗汉军组成,而八旗汉军中很大一部分是投降的明军。 然而,一无所获! 马岱暗暗骂道:建奴果然难缠! 图赖拿着千里眼仔细查看一番后,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黄得功诡计多端! 马岱又观察了一会,见对方不上当索性吩咐道:“来人,把白布扯开。” 听到这句话后,在场的明军骑兵嘴角纷纷开始上扬。 一个骑兵伸手从马鞍上解下厚重的卷轴,与另一个骑兵一人拿着一头,向两侧展开。 随后一面长达数丈,高三四尺的白布出现在战场中央。 雪白的长布上用浓墨写着一行字。 “多铎,你爹喊你回辽东挖人参!” 看到这一行字后,向来以心态稳着称的图赖被气的浑身发抖起来。 建奴是明朝对建州女真人的称呼,详细解读的话就是:建州参奴,给大明皇帝挖人参的奴隶。 作为大明的附属国,朝鲜与建奴的命运是一样一样的。 大明永乐年朝鲜礼部的贡品清单里就写着:人参五十斤。 在那个年代,五十斤野人参价值相当不菲! 在努尔哈赤尚未造反前,建奴和朝鲜可以说是一对冤家。 大明万历二十三年,数百建州女真人偷偷进入朝鲜境内,盗挖人参。 结果被朝鲜人围剿,死伤数十人 。 努尔哈赤作为建州女真首领,得知族人被杀后震怒不已,要求朝鲜给个说法。 朝鲜的说法非常正式且官方:自今以后,我国与汝各遵天朝法令(大明朝),不相逾越。我高丽则我禁之,你鞑子则你禁之,各自保存,不相生事。 这便是建奴的由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 马岱的做法不但戳中了建奴的痛处,同时也将他们的身世扒的一干二净。 “啊!”图赖被气无比狂躁。 作为尊贵的“旗人”,他不允许别人污蔑他的先人。 这是面子问题,有时候面子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伸手拔出马刀怒道:“明廷这帮废物竟敢辱我大清先祖,来人....” “主子,十王爷让我们前来诱敌,莫要中了明军的诡计啊!”一个旗人在旁边极力劝阻。 图赖瞬间冷静下来。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直接收回会让他显得很傻。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图赖再略加思索后挥刀高呼:“回营,向十王爷汇报军情!” 看着建奴骑兵离去的背影,马岱不敢耽误立刻策马来到黄得功身边。 “总兵大人,建奴骑兵已经回营,并未上当。” “找到建奴火炮营的位置了吗?” “没有,建奴似乎在左右两翼布置了相同数量的火炮!旌旗太过密集,我看不透。” 黄得功点点头,看向远方。 日升三竿,屏风浪鲸。 烈阳之下,数万八旗兵肃然而立!白色,黄色宛如夏日的花朵,在旗杆上含苞待放。 黄得功没有发现破绽,也猜不出对方是如何排兵布阵的。 他目光下移,看向身前的明军。 中军两万步兵主力,左右翼步兵各有一万,还有近万骑兵藏在最后面。近五万大军军容整齐,披坚持锐,目光坚定! 黄得功知道,这一仗是必须要打的! 不但要打,而且要打赢! 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的策略得以实施下去。 但是。 他不会真正与多铎进行决战。 就算决战也不会贸然全军出击,而是打算用一部分兵力试试对方的排兵布阵。 没办法,战场上攻守双方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 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守方优势相对较大,尤其是火炮这种防守利器的存在。 黄得功催动胯下战马,穿过人群直接来到右翼军中。 翁之琪知道此战由他打头阵,于是迅速迎了上去。 黄得功与翁之琪碰面后迅速商量了几句,下定了决心。 他拔出了腰刀站在军旗之下,目光从左往右在众人脸上迅速扫过。 最后。 他目光落在手中的腰刀上。 唰! 光明如水轻如纸的戚家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刀锋直指远处的建奴军阵。 “今日,我黄得功奉大明天子之令与建奴决战!” “此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明土!” 周围数百士兵一同高呼:“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明土!” 数千士兵纷纷响应,声震云霄。 数万兵士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起兵,杀贼!” “杀!” 第227章 对攻! 呜! 悲鸣的号角声率先响起。 轰! 号炮声紧随而至! 黄得功右翼一万大军在沉寂一个时辰后,缓缓出动了。 战车营率先出动。 负责操作战车的士兵立刻推动战车,向前移动。速度既不快,也不慢。 太快的话既耗费体力,又容易让军阵散乱。 太慢的话不但会给敌人调整的机会,而且会消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 战车上是不同种类的火器,有轻型火炮,佛朗机,鸟铳,火铳,甚至火箭,随车作战的士兵开始火器的火药和弹丸。 “杀!”每走几十步,士兵们在令旗的指挥下齐声高呼。 右翼兵士跨着整齐步伐,如黑云压城般向前推进,在一声声喊杀中,从容不迫地缓缓逼近。 步兵紧紧跟在战车后面,他们通过战车缝隙向外观察的同时,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火绳全部点燃,火药装进枪口并用木棍压实后装进弹丸。 弓弩手拿出破甲锥箭,盯着前方蓄势待发。 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建奴军阵一动不动,尤其是建奴左翼,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明军进入火炮的射击范围。 只要明军进入火炮射程,就算有战车掩护,也无法抵挡大个实心弹! 运气好的话,一个弹丸就能打死打伤十数人甚至数十名军。 一千步...九百步...八百步... 就在多铎心中默默数数的时候。 突然。 明军右翼军阵后面尘土飞扬,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加速从后面冲上来,直接冲到军阵最前方。 七百步就进入到红夷大炮的射程之中。 (明代红夷大炮射程最远能达到两千米,但在日常使用中有效射程基本在一千米之内,毕竟火药装的越多越容易炸膛。) 他们直接冲到距离建奴军阵六百步(九百米)的地方,纵马左右狂奔。他们战马身后拖着树枝,在马蹄和树枝的双重作用下,战场中央尘土飞扬。 卷起的尘土很快遮挡了双方的视线。 多铎知道,明军惯用的伎俩来了。 同时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对于攻方来说,这些尘土就是他们的盾牌。在尘土未消散前,敌军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停止了。 如果猜敌人继续前进,那么此时就轮到红夷大炮开炮了。毕竟它的射程最远,杀伤力也最大。 可一旦开炮就会暴露火炮营的位置。 如果对方此时没有继续前进,开炮不但浪费了时机,还会给敌军骑兵指明目标。 如果不开炮,敌人则有可能趁机前进,缩短双方的距离。 等进入对方的火炮射程后,防守一方的优势会消失。 “十王爷,咱们怎么办?开炮吗?”图赖骑在马上,表情凝重。 多铎沉着应对:“怕什么,我大清铁骑最擅长的就是野战!” “传令左翼炮营(明军右翼对应的是建奴左翼,),对准明军骑兵进行骑射!随后右翼向前压,与明军野战!” “中军和右翼不要动,保持军阵!” 双方野外战斗时,都会极力保持阵型。 就算遭遇战发生了混战,双方主将也会第一时间收拢士兵重新组成战阵。 双方在同样数量的前提下,阵型混乱的一方根本打不过组成战阵的一方。 因为战阵是由个体组成的群体,而混乱的一方还是个体。 无论进攻还是防守,个体都无法与群体相提并论。 他强调中军和右翼不要动就是这个原因,一旦动了,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冲向明军右翼。 到那时阵型肯定会乱。 因为他们在己方的左翼,想攻上去就得正面迎敌,届时中军和右翼的侧翼会暴露在明军面前。 如果明军把握住机会派中军和左翼上前迎敌,他必败无疑。 轰! 数十门红夷大炮齐射而出! 由于距离相对较远,所以建奴炮兵使用的都是大个实心弹。 这些炮弹挂着风声冲向明军骑兵。 与此同时,建奴左翼军阵缓缓向前移动。 最前面是战车和盾车,后面是建奴步兵。 几十个实心炮弹飞向战场中央。 这些火炮在战前没有进行落点测试,所以这一次炮击精准度并不高。 但还是给明军骑兵造成了伤亡。 三四个明军骑兵被炮弹直接打中,来不及惨叫便失去了性命。另有几个骑兵被炮弹擦打伤,跌落马下。 剩下的炮弹落在了空地上,滚出一段距离。 呜! “杀!”建奴军阵传来凄厉的号角声和震耳的喊杀声。 轰! 双方战车上的轻型火炮和佛朗机同时开炮。 除了火炮的大个实心弹能给对方造成伤亡外,其他炮弹很难攻破战车和盾车的防御。 毕竟这玩意就是用来防御的。 咔嚓! “啊,我的脚我的脚!” “快救人,其他人不要停,装火药装弹丸!” 大个实心弹直接将战车洞穿,炮弹余势不减将战场后面的士兵砸死砸伤数人。 但...造成的伤亡也仅仅如此。 毕竟大个实心弹是从轻型火炮和佛朗机里射出来的,这些火炮威力本就不足,再加上炮弹体积有限。 经过战车和士兵身上以及甲胄的阻挡后,动能衰减极快。 紧接着砰砰之声不绝于耳,随着双方距离再次拉近,鸟铳兵开始对着外面进行射击。 战车上面有用来瞄准和射击的孔洞,战车与战车之间还有缝隙。 双方鸟铳兵通过这些孔洞和缝隙,用精准的射术,收割对方的性命。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战友倒在面前,有些胆小的人打起了退堂鼓。 “杀!”指挥官令旗一挥,战车后面的士兵大声的喊了出来。 这里面有愤怒也有恐惧。 愤怒短时间内无法变成恐惧,但恐惧可以变成愤怒。 在愤怒的支撑下,双方的距离进一步拉近。 忽然。 建奴前方的天空上响起一阵破空声,空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从远处急速袭来。 “放!” 建奴军阵中,指挥官令旗一挥,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的冲向明军军阵。 如果说火炮,佛朗机,鸟铳是用来杀人的,那么弓箭就是用来动摇军心的。 箭矢如雨般从空中倾泻而下,在双方士兵的身上,战车上留下了不同数量的箭矢。 步兵的弓虽然比骑兵的弓射程远,威力大。 但是在抛射的情况下,很难直接杀死穿甲的士兵。 大部分情况是受伤,极小概率会死亡。 可就是这些漫天扑来的箭雨,让双方的士兵感受到什么是恐惧! 别说新兵,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变色。 恐惧的原因是眼睁睁的看着箭雨飞过来,经历整个过程和结果却无能为力。 而且,没人知道射中你的箭矢会将你扎伤还是扎死! 反观那些火器,只有在枪口对准你的时候才会心生恐惧。 除此之外,火器射出的弹丸你只会看到结果,却看不到过程。 少了一个环节,内心的恐惧会少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鸟铳只能直射无法抛射!只要躲在战车后面,就能减少伤害。 嗖嗖嗖! 破空声不断,惨叫声不停。 眼看双方战车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明军右翼,建奴左翼后方同时卷起两片尘土。 双方的骑兵同时出动了。 第228章 步兵对步兵 明军骑兵兵分两路,分别从右翼大军的左右两边冲出。 马岱在左,王永吉在右。 “等!” 他们进入战场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战斗,而是降低战马的奔跑速度,观察对方骑兵的动态。 至于关宁军的巴克勇,则继续被黄得功雪藏在阵中。 巴克勇不出战的作用比出战的作用要大很多。 一旦巴克勇被他派向战场,在多铎眼里他就失去了最后一张底牌。 到时候对方就能全军压上。 那时无论胜败,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如果胜了,也只是在正面击退了建奴,而不是击溃,无法扩大战果。因为他只有万余骑兵,建奴骑兵数量是他的数倍,贸然派骑兵追击不但无法扩大战果,甚至有葬送骑兵的风险。 如果败了,功亏一篑! 所有的计谋全都白费了,尤其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因为皇帝和朝廷的目标不是眼前的多铎,而是密云一带的多尔衮! 黄得功不敢多想,收回心思后将目光看向战场。 建奴骑兵同样兵分两路,从左翼大军的左右两边同时冲向战场。他们出阵后立刻提高速度,加速冲向明军右翼的两侧。 巴克勇拿着千里眼扫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黄大人,建奴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 “中军至少有两万人,左右两翼各有一万五千人。其中四成步兵,六成骑兵,恐怕马岱和王永吉不是他们的对手!” 黄得功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马岱和王永吉不是建奴骑兵的对手,派他们上场只是干扰对方,而不是与对方缠斗。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建奴骑兵已经冲到了明军右翼大军的两侧。 砰! 明军右翼两侧的步兵率先开火。 因为大部分战车都被集中到了正面,所以两侧战车数量很少。 他们躲在数量稀疏的战车后面,操作手中的火器,对着建奴骑兵自由射击。 虽然鸟铳和佛朗机的射程比弓箭远,但明军第一轮射击并没有太多收获。 除了将几个建奴骑兵击落马下,射伤十几人外,再无其他收获。 究其原因是区域防守的兵力相对较少。 以一万人排兵布阵为例,如果横向有五百人,那么纵向只有二十人! 没错,是二十个人! 如果横向一千人,那么纵向只有十个人了。 古代行军打仗,如果没有地形限制,大部分都是横向列阵,也就是横向人数比纵向多。 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既能保持正面人数多,同时又有纵深防御,二是尽量防止溃败。 为什么会溃败?什么人会率先逃跑?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打不过对方或者心生恐惧就会溃败。 第二个问题更好回答,大部分时候,率先逃跑的是观战之人。 两军步兵对垒时的情况与影视剧中的情况不太一样(遭遇战除外),并不会冲入对方军阵,像一锅粥似的混在一起乱斗。 只有没经过阵法训练的乌合之众,才会冲到一起混战。 实际上双方的战斗会持续在一条线上,这条弯弯曲曲的线两旁是双方士兵。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会补上去。 如果没人补上去,就表明这一处已经被敌人突破。 随着突破的地方越来越多,敌人会被分割包围,或者投降,或被杀死。 两军对垒时,前面的士兵在士气和运动产生的肾上腺素帮助下,基本不会逃跑。 他们会越战越勇,心中的恐惧也会因为愤怒变成士气。 但是后面的士兵就不一样了。 在没轮到他们动手前,他们只是战场战斗的看客,观战之人。 如果前面队友占优势还好,他们会兴奋,跃跃欲试。 如果前面的队友一个接一个的受伤,被杀死。在鲜血和残肢断骸的刺激下,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观战之人会产生恐惧心理。 意志不坚定的人会转身就跑! 意志稍微坚定的人本就犹豫,见有人带头逃跑,他们会跟上去逃跑。 意志坚定的人就算想坚持也坚持不下去了,一样会逃跑。 观战的人逃跑后,那些在前面厮杀的人会受到影响,反应快的会逃跑,反应慢的会被杀。 这也是为什么会让猛士在前面冲锋的原因,没有之一! 明军右翼的排兵布阵非常常规,正面是五十辆战车,每两辆战车组成一个小阵。 两个侧面各有三辆战车,进攻时会操作战车向前推进,遇到侧翼来敌时会调整战车方向,让盾牌那边朝外御敌。 侧面三辆战车的士兵,再加上身后支援的士兵,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 而冲过来的建奴骑兵有数千之众!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不把战车平均分配;或者说,既然有钱了,为什么不造更多的战车,争取正面和左右两翼数量相等。 都知道侧翼弱,但正面如果被突破的话,侧翼就算有再多战车也没什么用。 其次,战车越多,操作战车的士兵也就越多。虽然操作战车的士兵能在停车后拿起武器参战,但进攻时会因为都去操作战车而导致火力不足。 这是一个辩证的问题。 “破甲锥箭!”明军阵中的指挥官身穿暗甲,踩着简易的凳子向外观察。 他要登高查看建奴骑兵的方位。 “放!” 见距离差不多后,他大手一挥,命令阵中的弓箭手用抛射的方式射出箭矢。 平射是不可能了,前面不是士兵就是战车,无法平射! 一百个弓箭手组成的小方阵躲在步兵后面,他们对准指挥官令旗所指的方向快速射出箭矢。 嗖! 破空声骤然而起! 图赖眼神非常好,他已经发现了明军射出的箭矢。 面对这些看似夺命的箭矢,图赖毫不畏惧。 他快速向后看了一眼,然后与扛旗兵一起调整进攻方向。 由之前的侧对明军,改为正对明军。 他们要用正面接下明军的箭矢。 首先正面的甲胄都厚,其次战马正面也有棉甲防护,只有正对箭矢才能降低伤害。 七十步... 嗖...百余支箭矢落下,建奴骑兵几乎没收到影响。抛射下来的箭矢威力本就没那么大,在甲胄的防护下,就算有伤也不致命。 图赖拿左手的弓在空中晃了晃,在扛旗兵旗语的指挥下,所有人都拿出了弓箭。 六十步... “放!”扛旗兵令旗一挥,前面的几百人包括图赖迅速将手中箭矢射了出去。 第229章 步骑混战 嘣! 弓弦嘈嘈切切错杂乱响,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先是射向高空,随后挂着破空声从空中落下。 他们不是不敢对明军步兵使用贴脸箭,而是要将收益最大化。 第一波箭雨从空中落下! 箭矢如遮天的蝗虫,不,是遮天的利刃! 从空中激射而下! 叮叮当当,咚咚咚,噗嗤! 箭矢落在头盔上,钉在木头上,扎进了身体里发出各不相同的声音。 恐怖的声音宛如夺命的音乐,让人听的两腿发颤。 现代人可能对这种场面没有共鸣,幻想一个场景。 有一天你走在蒙蒙细雨之中。 突然。 那些雨滴变成了一根根闪亮的钢针! 好在你眼疾手快从那边捡起来一块铁板顶在了脑袋上,紧接着那些钢针从天空上自由坠落。 你会是什么心情? 就算知道那些钢针穿不破铁板,大部分人也会吓得腿软! 嘣嘣嘣! 不等箭矢落地,建奴骑兵开始了第二轮抛射! 第二轮射出的箭矢是第一轮的两倍。 因为图赖的骑兵是排成一列纵队向前进攻,等他们射第二箭时,后面的骑兵也到了六十步的距离。 他们会像图赖等人一样进行抛射。 哗...哗... 连续两波箭雨从天而降,射的明军抱头躲避。没人有勇气直面这种密度的箭雨,再完美的甲胄也有缝隙。 “啊!我的脚,我的脚!”有明军趴在地上大喊。 “中箭伤口深的先不要拔,会把血流干的,把箭杆折断就行。” “火药箱被箭钉死了,来人帮我拔出来!” “建奴骑兵冲过来了,快反击...” 轰! 明军开始反击了,最先开火的是佛朗机。 佛朗机的子铳由于提前装好了火药和弹丸,开火后只需要将母铳上面的子铳拆下来,换上新的子铳就能发射。 三门佛朗机先后开火,百子连珠弹迎面撒向建奴。 噗噗噗! 最前面的十几个建奴骑兵瞬间中弹落马,另有几人捂着伤口趴在马上痛苦哀嚎。 就在这些明军打算欢呼的时候,建奴骑兵冲到了他们近前。 嘣! 第三轮箭雨射出的箭矢是第一轮的三倍! 此时的图赖已经来到明军军阵十步之外,他们正弯弓搭箭对准明军使用贴脸箭! 六十步距离足够他们快速射出三箭! 漫天箭雨再次升空,目标还是明军。 抛射不需要太多技巧,不用瞄准有力气就行,只要方向和拉弓的力气差不多,箭矢就能落在明军阵中。 贴脸箭需要技巧不需要太大力气,只要能稳住身躯就能射中大概位置。 嘣,嗖,啊! 弓弦声,破空声,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四五个没有防备的明军被箭矢射中了脸颊,捂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或惨叫,或哀嚎。 骑兵骑在马上视野本就开阔,再加上居高临下,所以箭矢的精准度和杀伤力都有不俗的表现。 就在一些新兵以为危险已经过去的时候,危险再次来临。 图赖率领的骑兵是纵向前进,射完贴脸箭的骑兵立刻拨马往回走,后面的骑兵则跟上前继续贴脸箭。 数千骑兵射的明军侧翼根本抬不起头来。 不止侧面,就连正面的明军也受到了影响。 他们纷纷放弃前面的敌人,对着高高在上的骑兵扣动扳机,张弓搭箭! 右翼明军的攻势瞬间停了下来。 反观建奴步兵,虽然人数较少,但在骑兵的帮助下压力骤然减轻。 在指挥官的指挥下,继续缓缓向前移动。 双方的距离再次拉近。 按理说作为进攻方,明军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他们根本高兴不起来,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等建奴步兵冲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将两面受敌。 “放!” 就在明军快挺不住的时候,马岱和王永吉出现了。 马岱在左,王永吉在右。 他们没有追击建奴骑兵,而是排成一个大圆圈,护在了右翼明军的两侧。 这两个大圆圈不停的旋转,旋转的同时朝建奴骑兵放箭。 排成圆圈的作用就是保持移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停下来。因为他们骑兵数量少,一旦停下来,战马的反应就算再快,也有被对方包围的风险。 数千人的骑兵不是想动就能随时动的,前面的领队可以第一时间动,越靠后的骑兵启动的速度越慢。 只有保持移动,才能在第一时间组织进攻或者防守。 这都是鲜血换来的经验。 当然了,横向列队不在这个范畴内。 马岱近两千骑兵组成一个大大的圆圈,面向建奴的那一个弧面自由射击,不求伤敌,只求打乱敌方的阵型。 破甲锥箭射人,铲子箭射马,菠菜头箭、凿子头箭既能射人,也能射马! 建奴骑兵两面受敌,纷纷调转马头打算与明军骑兵进行缠斗。 右边的王永吉战术与马岱不同,因为他麾下有数百鸟铳骑兵! 三千五百骑兵到达战场后立刻分成两队,一队与马岱的战术相同,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保持机动性的同时用弓箭朝建奴骑兵反击。 另外五百骑兵来到建奴骑兵不足百步的地方,他们到达位置后立刻下马,从行军囊之中拿出纸壳装的火药,引信和弹丸。 从马背上解下鸟铳,用最快的速度装填完毕。 “检查火绳!灭了的和别人对一下火!”带头的把总大声吩咐道。 “列阵!” 五百明军骑兵站成两排,第一排举枪而立,第二排站在后面牵着第一排士兵的战马。 这些战马虽然都经过了训练不惧怕火药爆炸时产生的声音,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用人牵马。 “放!” 砰! 硝烟弥漫,弹丸齐出! 百步外的建奴骑兵纷纷中弹。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只穿了一层棉甲,棉甲的防御只能做到被鸟铳射中而不大伤。 但该受伤还是会受伤的。 运气好的只觉一热,随后疼痛传来。 运气稍差点的直接被射中要害,命丧当场。 “那里有数百明军鸟铳骑兵,兄弟们跟我上啊!跟他们拼刀子!” 第230章 久攻不下 “不准追击”一个建奴协领见手下旗人要追击明军鸟铳骑兵,立刻厉声阻止。 鸟铳骑兵是一个比较难缠的兵种,既可以在远处用鸟铳偷袭,也能张弓搭箭比拼射术,同时还能近身肉搏。 去的人少了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去的人多了明军自知不敌会骑马逃跑。 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是用鸟铳骑兵! 可是他们的鸟铳骑兵都在中军之中,一时半刻也调不过来。 好在对方只有五百人,不足为惧。 建奴协领重新整顿兵马道:“副都统有令,我部骑兵分成两路,一路与明军骑兵缠斗,另一路先缓退,再列阵冲击明军,如此反复,明军必溃!” “嗻!” 随着建奴骑兵暂时退回,战场也暂时进入到相持阶段。 明军慑于建奴骑兵的箭雨,停止了进攻的步伐。 建奴步兵因为没有骑兵掩护,也停下了脚步。 双方站在原地使用远程武器对射! 轰! 双方战车上的佛朗机和轻型火炮同时点火发射。 或百子连珠弹,或大个实心弹。 鸟铳,弓弩,自由射击。 除了轻型火炮和佛朗机外,其他远程武器造成的伤亡极其有限。由于火炮和佛朗机携带的火药、弹丸数量有限,所以对射几炮后双方同时哑火。 双方都没有趁机向前冲,而是继续在原地等。 建奴步兵人在等他们的骑兵。 如果没有骑兵的帮助根本攻不动明军的军阵。 但是有骑兵就不一样了,一旦明军军阵被打乱,他们就能一拥而上。 明军在等命令。 明军右翼主将副将翁之琪站在军阵之中,迅速思考着对策。 该怎么攻? 强攻肯定不行,虽然对方左翼步兵人数并不多,但骑兵如云。 攻上去与建奴步兵短兵相接并不难,难就难在攻上去之后无法保持阵型。 就算保持住了阵型,左右两翼和后方也会暴露给建奴骑兵。 对方一旦分兵牵制住马岱和王永吉,他一万大军的左后两翼,后方将同时遭到建奴骑兵攻击。 兵败是早晚的事。 “传令,缓步后退,诱敌上前!”翁之琪下令道。 传令官不敢犹豫,吩咐旁边的扛旗兵挥动旌旗向各部传达命令。 这道命令传达的速度特别快,但是实施起来奇慢无比。 如果是进攻的命令,各个将领收到后会令行禁止。 可这是缓步后退的命令,如果指挥不当会造成溃败。 “后军止步,前军面向前方,退三步停一步,擅自转身者斩立决!” 随着将领逐级传达,明军右翼军阵开始缓缓后退。 建奴骑兵此时已经兜了一个圈子,打算再次冲击明军军阵。 见明军后退,他们并没有追击,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马岱和王永吉身上。 “追!”图赖左手弓,右手箭,骑在马上目光冰冷。 步兵跑不跑的无所谓,只要将在场的明军骑兵留下就是大功一件。 明军骑兵本就不多,少了这些人还怎么和八旗野战? 马岱和王永吉何等老练,见步兵缓步后退,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策马朝步兵后方跑去。 图赖脸都气白了,他指挥骑兵掩杀百余步后调转马头退了回去。 不能再追了,再往前追就到了明军中军火炮的射程。 翁之琪率兵退了五十步后定睛向前看,“哎...!”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翁副将?” “本想诱敌深入,不曾想对方没中计!” “那...怎么办?总兵大人还指着我们此战有所斩获呢!” “再攻!”翁之琪两眼一瞪,命令部队再次了攻上去。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明军步兵再次冲了上来。 战车在前,步兵在后。 慑于建奴骑兵对两翼的威胁,翁之琪在两翼加强了兵力。 轰! 火器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鸟铳射出的弹丸和弓箭射出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在人群中,痛苦声一片。 图赖还是老战术,针对明军侧翼使用切角战术,不求伤敌只求袭扰! 明军虽然在侧翼增加了兵力,但根本不是图赖的对手。 这些骑兵来去如风,只要抗下明军第一轮攻击,后面的箭雨就能让明军抬不起头来。 马岱和王永吉只能想办法护住后方,既不敢追击,也不能逃跑,打的十分憋屈。 砰! 一个明军脑门中弹,鲜血和脑浆几乎同时崩了出来,尸体在颤抖中倒地,与另一个战友倒在一起。 痛苦和绝望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即便有战车为盾,在建奴步兵的火器阻挡下,建奴骑兵的箭雨覆盖下,明军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增加伤亡。 尤其是两翼的步兵,他们身上几乎都插着箭簇。轻者鲜血溢出染红了甲胄,重则倒地死亡。 “传令,缓退!”眼看重伤和死亡的人数已经多达数百人,翁之琪急忙传令后退。 不出意外的是,建奴步兵和骑兵都没有追击。 步兵继续站在原来的位置等待明军进攻,骑兵则退到步兵两翼,一边休息一边观察明军的动向。 “翁副将,不能再攻下去了。伤亡倒还是其次,主要是操作战场的兄弟们快没力气了。”一个参将站出来说道。 翁之琪看向前面的战车营士兵。 那些手拿武器的人倒还好,毕竟双方始终单兵相接。火器兵只需要装填火药和弹丸,然后开火。 所以消耗的体力并不多。 可是那些操作战场的士兵就惨了,进攻时要推车,撤退时拉车。 车上不但有佛朗机,弹丸和火药,还有他们平时使用的武器。 这些武器包括但不限于戚家刀,长矛和各种钝器。 两军对垒短兵相接时,他们会像其他士兵一样拿起武器冲出去杀人。 “翁副将,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连续两次强攻未果,不如暂且退回去,与总兵大人商议后再做决定。” “住嘴!”翁之琪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那个参将,“乱我军心,信不信现在就砍了你?” 那个参将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继续向前两次一样进攻,将会收获同样的结果。 除非对方火药耗尽! 但这个愿望根本不现实,因为投降建奴的龙门卫储备了不少火药! 虽然不能让建奴肆无忌惮的用,但应付这种规模的战斗还绰绰有余。 “总兵大人,翁之琪久攻不下士气锐减,是不是把他换下来?”中军帅旗旁边,副将邱钺对黄得功提议道。 第231章 反攻骑兵 黄得功缓缓摇头:“不,翁之琪还有最后一招没用。更何况,多铎主力不动,我军主力也不能动!” “变阵?”邱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拿起千里眼看向右翼。 果不其然,翁之琪率领的右翼明军正在悄悄变阵。 中间的明军预备队分别抽出一部分人,去往两侧。 这些人不是不是空手来的,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了一个大包袱。 “手雷?” “嗯!”黄得功点点头,“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次了!如果不成只能另想它法了。” “他翁之琪...”就在邱钺思考翁之琪的战术时,翁之琪动了。 呜! 号角兵在翁之琪的授意下,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杀!” 近万明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震天响的口号又一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进攻的速度比之前两次明显慢了很多,毕竟天气炎热,再加上两次进攻不利,对士气和体能消耗极大。 “黄得功是不是疯了?”建奴中军帅旗之下,多铎拿着千里眼一脸诧异的说道。 “十王爷何出此言?”鳌拜不解的问。 “明军连续两次强攻不下,正是士气低迷之时。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会退兵或者让另外两路兵马顶上来,他黄得功怎么敢继续派右翼强攻啊?” “看来黄得功只是徒有虚名,以后十王爷就不要把此人放在心上了。” “不一定!”多铎脸色开始凝重,“明军肯定有对策,传令中军骑兵做好随时支援左翼的准备。” “嗻!” 此时明军再一次攻了上来。 像前两次一样,战车在前,步兵在后,王永吉和马岱的骑兵护住后方。 “杀!”随着明军再一次齐声高呼,正面一半的战车突然开始加速。 建奴步兵被明军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开炮开炮!”不知道明军到底在搞什么鬼,建奴指挥官急令战车上的佛朗机和轻型火炮点火。 轰! 炮弹激射而出,一部分打在明军身上,还有一部分被战车阻挡。 冲出十几步后这些战车猛地停在原地。 就在这些战车停下的同时,正面另外半数战车开始加速向前冲。 建奴步兵刚要探出身子反击,被前面战车上的佛朗机,和战车后面明军火器兵瞄准了。 密密麻麻的弹丸瞬间将对面笼罩,打的他们抬不起头来。 明军另一半战车毫发无损的跟了上来。 “这是什么战术?”中军帅旗之下,邱钺眼睛瞪得溜圆。 “陛下说此乃交替掩护,好处是进攻时能压制敌军,降低我军伤亡;坏处是有误伤的可能。”黄得功说话的同时,将令旗交给了邱钺。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就要与建奴短兵相接了。你坐镇中军指挥各部,我去往右翼支援。” “这...这不妥吧!”邱钺有点懵。 中军和左翼加起来有三万多人,他从来没指挥过这么多人。 “不用紧张,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记住,一旦建奴主力向前,你要毫不犹豫的出动大军。同时严令各部不可轻敌冒进,只需接应右翼平安返回即可!” “明白了吗?” “属下遵命。” 就在黄得功点兵的同时,建奴骑兵出动了。 “杀!让明军匍匐在我大清的铁蹄之下!”图赖振臂一呼,拿着弓箭再一次率领骑兵冲了出来。 嘣! 六十步,第一轮箭矢用抛射的方式射了出去。 嘣! 四十步,前面的骑兵再一次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 三十步... 图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毕竟之前连续两次切角战术都很成功,虽然没造成多少伤亡,但瓦解了明军的攻势。 再有几次的话,明军肯定会溃败。 等等... 图赖突然想起来六十步外没有遇到明军的反击。 对方的火器和弓箭像是坏了一样,没有打出一颗弹丸,也没有射出一支箭矢。 二十步... 轰! 就在图赖疑惑的同时,侧翼的明军开炮了。 为数不多的几门佛朗机和轻型火炮使用的都是百子连珠弹。 爆炸声和弹丸让建奴骑兵速度瞬间变慢了一些,但攻势没慢。 箭雨还是一波接一波的射了过来。 由于图赖的骑兵是纵向列阵,所以除了前面十来个骑兵受伤外,后面的骑兵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十步! 就在图赖打算继续之前的贴脸箭时,意外发生了。 明军侧翼的战车后面突然站起来一伙明军,他们身上背着弓,腰上系着箭囊,左手缠着火绳,右手拿着不同颜色的爆竹。 “是手雷!”图赖被这玩意袭击过,再加上攻打宣府镇时阎应元就是用这个东西守城。 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看到身背弓箭的明军后,图赖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六十步外没有遇到明军的箭矢,原来明军弓箭手都藏在这了! 这些小号手雷被明军点燃后迅速扔出,落到二十步外甚至更远的地方。 轰!轰轰! 就在图赖射出贴脸箭的时候,他身后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坏了! 图赖心中大呼不妙! 这些战马虽然经过训练,并不惧怕远处的爆炸声。但这次的爆炸声是从战马身边传来的,再加上这玩意能射出铅丸,还能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所以并不会像训练时那样镇定。 果然。 被爆炸波及到的一部分战马受惊了! 咴咴... 八旗兵最为信赖的战马纷纷嘶鸣起来。 有的四蹄乱蹬,狂奔不止;有的前腿高高抬起,试图将身上的骑兵甩下去。 还有一些战马像是疯了一样,见马就顶,遇人就踩。 原本没受惊的战马在这些战马的带动下,也受惊了。 冲在前面的数百建奴骑兵瞬间乱作一团。 “快退,快退!”图赖一边试图安抚战马,一边大声喊道。 然而。 他的声音如石沉大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杀!” 在建奴骑兵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明军弓箭手张弓搭箭射出第一波箭雨。 “杀!” 藏在战车后面的明军举着长矛杀了出来。 第232章 增援 明军步兵使用的是硬弓,威力大,射程远!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棉甲根本挡不住硬弓射出来的破甲锥箭。 数百明军弓箭手射出的箭雨瞬间将建奴骑兵笼罩,箭矢破空声,士兵惨叫声,谩骂声,战马嘶鸣声,踩踏声不绝于耳。 被射中要害的建奴骑兵直接摔落马下,紧接着又被马蹄踩踏。 其他人虽然没有落马,却也因为战马受惊乱窜而暂时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这些因素虽然致命,但并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冲上来的明军长矛兵! 他们手中的长矛有一丈多长,比建奴骑兵手中的马刀长很多。 长矛既能阻挡骑兵冲锋,又能破甲。 长矛飞舞,鲜血四溅。 八旗兵引以为傲的骑术和射术在这一刻都没用了,一个接一个的受伤,倒下,直至死亡! 撕裂的肉体,残破的盔甲很快铺满了地面。 “放!” 就在明军屠杀这数百骑兵时,其他建奴骑兵冲上来开始放箭。 图赖这一路骑兵有数千之众,陷入明军包围的只有寥寥数百。在军官的带领下,其他建奴骑兵开始反击。 更有一些不怕死的骑兵冒着明军攻击来到图赖身边,打算将他救走。 明军丝毫不惧! 前面的明军用长矛拒马,后面使用火器和弓弩和手雷还击。 一时间,明军侧翼陷入了混战。 “大清的勇士们,随我一起进攻!杀!” 见明军侧翼大乱,建奴左翼步兵开始向前压。 战车盾车在前,步兵在后。 等明军火器填装火药和弹丸的时候,他们拿着武器向前猛冲。 “明军威武,杀敌报国,杀!” 正面的明军见状没有任何犹豫,放下手中的火器,拿起冷兵器直接冲了出去。 震天的喊杀声中,双方步兵撞了在一起。 短兵相接后只有一个字:杀! 任何战术策略都是苍白的,什么诱敌深入,欲擒故纵都不能用。 因为一旦后退将会引起溃败! 两条士兵组成的洪流迎面相撞,整个战场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耀眼的阳光下,戚家刀被鲜血染红,失去了本来的颜色。破甲矛宛如一条阴狠的毒蛇,在乱军里一击必中,不停地收割生命。 马槊、狼牙棒敲打在头盔上,将头盔砸瘪的同时,杀死了头盔的主人。 建奴重甲步兵引以为傲的甲胄虽然能抵挡长矛和戚家刀,但无法承受钝器的致命一击。 噗! 本就不灵活的重甲兵被一把锤子击中肚子。 片刻之后,他再也无法压制胃部的翻涌,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 虽然杀了一个重甲步兵,但对明军来说并不够。 因为建奴军阵中还有数百重甲兵。 尤其是那些身穿厚重铁甲的白甲兵,这些索伦人身材高大,无论力量还是耐力,都比一般人强很多。 他们无视刺过来的破甲矛,无视砍过来的戚家刀,毛租了力气右手马槊使劲一抡,就有数个明军被打死打伤。 “去死吧!”一个明军趁索伦兵不注意,从侧面有钝器偷袭对方。 索伦兵伸出左手避开格挡,右手马槊直接砸在了明军的脑袋上。 头盔瘪下去的同时,猩红的血液也顺着头盔与脑袋的缝隙淌了下来。 双方陷入血战之中! 明军步兵人数虽然多,但根本冲不破建奴的军阵。 在正面。 建奴重甲步兵和白甲索伦兵能一人抵挡数人。 前面的明军步兵被对方牵制住,后面的步兵想上前参战却没有作战的空间。 侧翼。 明军步兵虽然围困了数百建奴骑兵,但剩下的建奴骑兵没有放弃战友。他们中远距离用弓箭,近距离用马刀与明军缠斗,让他们无法专心对付战友。 而明军的骑兵则被图赖分出去的骑兵缠住了,双方在骑行中比拼射术和刀术,各有伤亡。 鳌拜放下手中的千里眼,看向多铎:“增兵吧十王爷!明军步兵太多,能挡住他们全靠那些死士和索伦兵!再打下去,就算能击溃明军,死士和索伦兵也会损失惨重。” 多铎犹豫了片刻。 他当然明白鳌拜的顾虑。 但是,他的目光要比鳌拜长。 在明军步兵围杀八旗死士和索伦兵的同时,八旗骑兵也在围杀明军骑兵。 索伦兵死了可以去随时去野人女真那边抓,但是明军死一个骑兵就少一个骑兵。 骑兵与步兵不同,没有两三年根本成不了气候! 更何况今天不一定是决战,明军的骑兵越少,到决战时他的胜算才能越高。 “图赖要是有什么意外,回去后不好交代啊!”见多铎不语,鳌拜只能使出了杀手锏。 他们镶黄和正黄两旗此番入关是来分功劳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多铎愣了下,这才想到图赖已经身陷险境了。 “鳌拜,本王给你一千重甲步兵,一千重甲骑兵,你立刻前去冲击明军军阵,救回图赖。” “嗻!”鳌拜领命后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带人冲向战场。 “传令中军和右翼,保持阵型缓步上前!擅自大乱阵型者,杀无赦!” 鳌拜率领的两千骑兵如同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明军侧翼。(此前有过交代,重甲步兵是骑马进入战场的。) 看着从远处袭来的骑兵,翁之琪不得不重视起来。 尤其是重甲骑兵! 这玩意可是能冲击步兵军阵的存在!也是用银子堆起来的兵种! 没想到多铎竟然舍得出动他们。 “传令左右两翼退回军阵,中军...”不等翁之琪把话说完,队伍后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总兵大人来了!” “黄大人亲自带人来了,和建奴拼了!” 翁之琪向后看去,发现一面硕大的黄字旗从后面快速冲了上来。 “总兵大人!”翁之琪抱拳拱手。 黄得功先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后看向远方。 建奴重甲步兵和重甲骑兵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传令左右两翼退回阵中,用战车和长矛拒马。翁之琪你带人去往后翼,用手雷长矛御敌,阻止重骑兵冲阵。” “中军的儿郎们,跟我一起向前杀!” “杀!” 第233章 胜了还是没胜? 鳌拜刚刚进入战场,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明军侧翼的步兵迅速退回战车里面,并用长矛拒敌。 被围困的图赖等一众骑兵就这样脱离了危险。 不等我来攻,他们就撤退了? 鳌拜一脸的茫然。 明军在搞什么鬼? 此时重甲步兵已经来到明军侧翼几十步外,他们下马后立刻拿着武器冲了过来。 鳌拜率领的重甲骑兵没有直接冲击明军侧翼,而是围着明军军阵环绕,寻找破绽。 很快他就知道明军侧翼为什么撤的那么快了,因为明军已经从正面突破了八旗步兵军阵。 黄得功身先士卒,手中铁鞭劈,扫,砸,戳。在他的带动下,明军步兵士气大振,直接从正面攻了进去。 那些重甲步兵和索伦兵根本挡不住。 明军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些长枪。 这些长枪上面是带刃的钩,下面是坚硬的铁环。作战时,两三个明军吸引重甲兵和白甲兵的注意力,另外一个明军用长枪上带刃的钩子勾腿,勾中后用力一拉,这些防御点满的重甲兵就会摔倒。 摔倒后其他人一拥而上,直接将对方砸死踩死。 没了重甲兵和白甲兵的牵制,建奴步兵军阵很快被明军突破。 黄得功带人在阵中左突右杀,瞬间将整个军阵冲乱了。 八旗兵很久没见过这么猛的明军了,直接被明军步兵冲怕了。 胆子大的还能抵挡一番,胆子小的直接转身就跑。 “杀杀杀!”跟在黄得功身后的明军宛如战神附体,一个个瞪着血红的双眼,见人就杀,遇人就砍。 “白...白杆兵?”数里之外的多铎手拿千里眼,有些失神,“秦良玉来了?” 崇祯三年,他跟随皇太极入关劫掠就见过这种武器。 当时秦良玉带领白杆兵出击,在孙承宗的指挥下光复滦州、永平、迁安、遵化四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种武器对其他兵种似乎天克重甲兵,尤其是重甲步兵。哪怕穿十层甲胄,一旦腿被勾中,结果只有死亡。 “十王爷,左翼已有溃败之势,不如让中军加快速度前去支援。”见多铎发愣,镶白旗的副都统大声提醒。 “啊?”多铎终于缓过了神,他简单分析后下达了命令:“不,本王给你两千骑兵,你们跟在重步兵身后强攻明军侧翼,然后往回杀,把那些冲出军阵明军的后路断掉。” 那名副都统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出去。 看到明军中军和左翼加速向前后,多铎命令道:“传令中军和右翼继续缓步向前!” 他不敢让中军直接加速去接应右翼,否则右翼溃败之势会传染给中军的士兵,引起真正的溃败。 只要中军和右翼不乱,他最多只会损失几千步兵。 而那些步兵中除了重甲步兵和索伦兵外,其余多是汉八旗,死不足惜。 建奴左翼此时已经开始溃败了。 面对黄得功这支杀入阵中的奇兵,他们没有阻止的勇气。 尤其是后面的建奴,他们没想到明军能突破重甲兵和白甲兵组成的防线。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明军已经杀到了面前。 所有八旗兵都只有一个想法:跑! 跑的快了还能活命,跑慢了只有死路一条。这些明军太猛了,前面的重甲步兵都顶不住,他们能顶得住? 开玩笑! 胜败只在须臾之间! 从建奴军阵被突破的那一刻,失败就已经注定了。 败兵如潮水般退去,谁也拦不住。 有一个佐领刚要指挥士兵回去迎敌,被旁边的人一肩膀撞倒,紧接着被踩踏而死。 黄得功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冲出几十步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拽着扛旗的士兵转身往回杀。 刚走出几步远,就遇到了从侧翼突破后杀过来的鳌拜! 重步兵在前面开路,鳌拜在后面收割。 双方相遇后彼此都是一愣。 黄得功楞的是这伙建奴从哪儿冒出来的? 鳌拜楞的是明军为什么不追击反而往后杀! “杀!”黄得功挥舞铁鞭直接冲上去,与前面的重甲步兵厮杀在一起。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杀了再说! 此时的形势十分复杂。 从明军的视角来看,右翼主力前面是鳌拜,鳌拜前面是千余八旗重步兵。 重步兵前面是黄得功,黄得功前面则是溃败的八旗步兵! 黄得功从前往后杀,明军主力从后往前杀! 双方混战在一起! 很快,鳌拜就带领骑兵从侧面冲了出来。 在对方有长枪拒马的前提下,与步兵缠斗绝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明军还有步兵弓以及各种火器。 八旗重步兵见前后都是明军,立刻溃逃。 好在鳌拜率领的骑兵再一次从侧翼杀了过来,在骑兵的袭扰下,这些重步兵才脱身。 回到军阵后,黄得功立刻率军有序的往后退。 不是他不敢打,而是看到了建奴主力和己方主力正在向前移动。 如果再不退,双方主力会不可避免的战在一起。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见明军右翼步兵徐徐后退,鳌拜只能无功而返。 除了重甲骑兵敢冲击结阵的步兵外,其他骑兵只能袭扰,切角! 与王永吉和马岱缠斗的建奴骑兵在冲杀一阵后,对着明军右翼两侧放了两轮箭,也退了回去。 至于多铎派上场的重甲骑兵,还没来得及发挥就遇到了退兵。由于其他各路都退了回去,也只好退兵。 咯吱...咯吱... 战车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刚才还硝烟弥漫,喊杀震天的战场忽然陷入到安静之中。 午后的太阳格外毒辣,士兵们摘下头盔,不停地擦拭着汗水。 翁之琪来到黄得功身边,欲言又止。 他有种胜了却又没胜的感觉! 胜的感觉是冲破了对方的军阵,并击溃了对方的步兵,没胜的感觉是因为没有掩杀。 “总兵大人,今天...” “胜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杀的人比死的人多就是胜了!” “欢呼吧儿郎们,今天我军大胜!今夜摆酒庆功!” 第234章 庆功 中军帐内,多铎阴沉着脸问。 不止他,军帐内所有人脸色都非常严肃。 明军虽然没有趁势掩杀,但八旗兵败已是事实。 自从入关以来,先是久攻宣府镇不下,又被黄得功击败。 除了不战而降的龙门卫外,再无喜事可言。 图赖比其他人的表情更难看,因为他肩膀被射了一箭,伤势虽然不重却也疼的龇牙咧嘴。 “各部伤亡情况如何?”眼看夜幕即将落下,多铎犹豫再三后问道。 “镶白旗...” “说总数!” 传令官刚刚开口,被多铎厉声打断。 现在各旗伤亡不一,尤其是图赖的正黄旗骑兵,损失肯定不少。把伤亡统计到一起,数据上相对好看一些。 “嗻!此战我军阵亡三百二十七人,重伤五百三十三人,轻伤数百!” 多铎右手不受控制的握紧了拳头。 阵亡和重伤的人数加起来将近九百人! 如果是攻城战,这些伤亡他还能勉强接受。 但这是野战啊! 八旗铁骑最擅长的野战竟然也被他指挥成了这样。 他还有何脸面回盛京? “明军伤亡呢?” “应该是...是我军伤亡的六七成。” 多铎松了口气,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诸位,黄得功果然有两下子,尤其是他麾下步兵,能在我数千骑兵的围攻之下死战不退,看来想一口吃掉对方是不可能了!” 豪格点点头:“这些倒还是其次,有一点很怪异。” “怪异?”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看向豪格。 “嗯,此战我从头看到尾,并未发现明军中重型火炮参战,这很不对劲。” “或许...”鳌拜眨了眨眼睛试探道:“或许明军惧怕我大清骑兵,再加上火炮行动缓慢极易被骑兵突袭,所以并未让火炮营参战。” “不可能!就算明军惧怕我军骑兵,也绝不会放弃火炮这种大杀器。而且我让人近距离观察过,并未在明军阵中发现火炮的踪迹。” 多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妙,太不妙了。 没有重炮的明军都能将八旗步兵击溃,如果有重炮参战,后果不堪设想啊! 多铎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压低了声音说道:“黄得功来势汹汹,本王以为不可强攻,智取方为上策。” “诸位以为如何?” “十王爷言之有理。” “都听十王爷的。” “我军远道而来本就疲惫,又久攻宣府镇不下,士气低迷,我认同十王叔的观点。”豪格一脸认真的回答。 “好!来人,将本王这封密信连夜送往墙子岭一带,交给睿亲王。”多铎拿起桌子上早已写好的密信,递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亲兵手中。 等亲兵走后,多铎看向图赖。 “图赖,你率领的骑兵为何会被明军步兵缠住?” “回十王爷,卑职被明军的手雷偷袭了。” “这些手雷个头并不大,威力也不大。但是明军步兵扔的很远,直接从战车后面扔到二三十步外骑兵的脸上。” “手雷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声音和难闻的气味让战马受惊,明军见状趁势杀出,这才被他们缠住。”图赖解释的很详细。 他希望多铎重视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吃手雷的亏了。 多铎点点头。 他纵然有千里眼观战,也无法看清数里外的具体情况,现在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手雷...... 多铎对这东西又有了新的了解。 原来手雷不但能守城,还能用于野战。 只是这东西优缺点十分明显。 优点是能造成范围杀伤同时扰敌,缺点是扔出的距离有限。 “明军有的,我八旗铁骑也要有!”多铎右手狠狠地捶在了桌子上。 “传令官!” “在。” “问一问刘之源能否仿制明军的手雷?如果能的话,尽快仿制,本王急需这玩意破敌。” 刘之源是八旗汉军中镶黄旗的旗主,此番跟随多铎入关。 “另外传令各部,明日坚守营寨拒不出战。各部在营前挖掘壕沟,布置鹿角,防止明军强攻袭营。” “嗻!” ...... 明军中军大帐内,人满为患。 除了王永吉,巴克勇和一众副将外,还有不少三品参将。 所有人都站在摆满菜肴的桌子前,右手拿着酒杯。 “诸位!”黄得功身穿便装,站了出来。他神态轻松,表情却有点严肃。 原本有些喧嚣的军帐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与建奴野战,我军大获全胜!这是属于你们的胜利!” 哗!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潮水般的欢呼声从军帐内传出,划破夜空,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 这份胜利太难得了。 尤其是崇祯十五年明军兵败松山之后,不但朝廷没了信心,就连他们这些当兵的也对建奴心生恐惧。 这一战,彻底将恐惧击碎! 建奴虽然精悍,但并非无法战胜。 数里外山坡上,草木后。 隐藏在暗处的明军探马回头看了眼军营所在方向,欣慰的笑了笑。 他们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打开后露出尚有余温的烤羊肉。 “兄弟们,总兵大人没忘记咱们,他们在军营里面喝酒,咱们在军营外面吃肉!” “可不是吗!”附近几个士兵见状纷纷掏出油纸,将里面的烤肉拿出来,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兄弟们别只顾着吃,注意观察建奴军营,防止对方夜袭!” “好嘞。” “大人放心,卑职盯着呢。” 就在明军探马吃肉的时候,黄得功右手高高举起:“今夜是庆功宴,本应该说一些喜庆的话。” “但是有一些话我不得不说。” 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目光同时落在黄得功身上。 “今天的胜利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有人生,有人死!活着的人站在这里庆功,死去的人也不该被遗忘。” “你们说,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武将们齐声高呼。 “今天这第一杯酒,敬给所有战死沙场的英灵,他们用死亡为我们换来了胜利!”黄得功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又慢慢放到胸前,最后将杯中的米酒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场所有武将们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千总徐文朴目光坚定,跟着将酒水洒在了地上。 他们毫不犹豫的将珍贵的米酒洒在了这片充满血泪的大地上。 “这第二杯酒敬涂炭的生灵!” “我等身为武将,本应上保国家,下佑黎民,拒敌于千里之外。然而建奴屡次入关,伤我国家,害我黎民,让吾等颜面尽失!这杯酒是向朝廷和百姓请罪的酒!” 黄得功举起酒杯,迅速将酒洒在了地上。 第235章 生产关系和生产力 “第三杯酒敬给谁?”黄得功似问非问的说道。 “敬给父母,敬给妻儿,敬兄弟!父母给我们生命,妻儿给我们希望,兄弟给我们勇气。” 黄得功又一次举起酒杯,将酒水洒在了地上。 军帐内。 有人双眼通红,有人热泪盈眶,还有人悄悄背过身去,将止不住的泪水悄悄擦拭干净。 此时本就不多的酒水已经快见底了,黄得功命人将酒水平均分了分。 看着手中的半杯酒,黄得功咽了口唾沫:“最后一杯酒,敬给咱们自己。” “我黄得功戎马半生,别无他求,只求生前有喝不完的酒,死后名字能刻在忠烈祠中。” “我相信诸位也有同样的想法。” “来,这最后一杯酒敬自己!” “干了!” “干了!” 所有人高举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哗啦哗啦! 喝完酒后,摔杯声不绝于耳。 无论喝多少酒抒发感情,都没有摔杯这一下来的痛快。 “吃肉,喝茶!”黄得功大手一挥,率先坐下拿起一块肉就往嘴里放。 军帐外的亲兵急忙拿出大碗摆在众将面前的桌子上,将提前准备好的茶水倒入碗中。 简单谦让过后,中军帐内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武将没有文人那些规矩,也不会像文人那般斯文。 他们只会大口吃肉,大口喝茶。 等吃的差不多了,黄得功忽然站起身命令身边的亲兵:“去,让帐内外无关人等离开,本官有话说。” 亲兵们不敢怠慢,将军帐附近烤肉的厨子,以及各种不相干的人全部清走。 军帐内,气氛有些诡异。 王永吉看向巴克勇,巴克勇也有看向王永吉。 他们二人心里都有点犯嘀咕。 黄得功接过亲兵递来的手巾,将手上的油脂擦拭干净:“今天让诸位来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庆功,第二件事是退兵。” 退兵?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不是刚打赢了建奴吗?为何还要退兵?现在退兵不是等于告诉他们,咱们怕他们吗!” “是啊,建奴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为何要退兵?” “总兵大人到底是何用意?” 在众人的疑惑声中,黄得功将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的策略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此番退兵十分凶险。 建奴在后面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现真相派兵追击。 如果徐文朴没能按照预想的那样坚持,那么他此次退兵极有可能变成溃败。 到时候不但无法歼灭多尔衮,甚至无法自保。 而且这次退兵与密云那次不同,从密云退兵时没有辎重,一夜时间就能跑到居庸关一带。 等多尔衮发现时想追也来不及了。 此次退兵有很多辎重需要携带,尤其是战车一类的东西,想跑也跑不快。 只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能在退兵时万无一失。 “最早后天,最迟大后天,我军就要开拔去往居庸关。从今夜起,我要你们连夜在怀来卫两侧深挖壕沟,目的是让建奴骑兵无法快速通过。” “不用担心我军退路,退兵时从怀来卫城中穿过。” “那...谁守怀来卫?”王永吉问道。 “我!”徐文朴站了出来,“大丈夫征战沙场,有死而已!诸位放心退去,怀来卫交给我!”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感慨,有人佩服,更多的是...怀疑。 怀疑他能不能守,守多久。 黄得功摆摆手让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在他身上:“此事已经商议妥当,诸位只需执行即可。稍后翁之琪将各部兵马退兵的时间和顺序告诉你们,各位务必遵守。” “否则军法无情。” “谨遵黄大人军令。”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逐个散去。 黄得功叹了口气,问身边的亲兵:“确定已将密信送往京师和密云了?” “确定,末将亲眼看着他们出发的。” “那就好,那就好...” ...... 京师乾清宫。 崇祯正与李邦华面对面的探讨治国理念。 崇祯说道:“李阁老,治理国家不是一件易事。同理,治理官员百姓也不是一件易事。” “臣以为,只要没有贪官污吏,百姓的生活就能相对好一些。” “李阁老觉得可能吗?”崇祯反问。 李邦华沉默了。 他身为内阁首辅都不能撇弃贪念,更何况那些下面的官吏。 崇祯继续说道:“纵观史书,国家为什么会灭亡?” “因为...土地兼并?苛政?天灾?亦或是陛下说过的经济?” 崇祯摇摇头,“都不是,纵观整个历史,朝代更替的原因是生产关系跟不上生产力的发展!” 李邦华:??? 他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这...请陛下赐教什么是生产关系,什么是生产力!” 紧接着,崇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用一种李邦华能理解的方式说了出去。 “也就是说...是负责分配的人和**出了问题?”李邦华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崇祯。 崇祯直接愣在原地。 李邦华可以啊,竟然直接说出了问题核心所在。 “李阁老说的不错,就像元朝末年那样,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土地物产丰盈百姓却贫困潦倒。究其原因是蒙古人的掠夺,造成了贫极江南,浮夸塞北的局面。” “于是太祖高皇帝揭竿而起,让生产关系适应了生产力。” “原来如此!”李邦华开始认真思考大明朝是不是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简单思考后,他无奈的叹息一声。 大明朝不但有这种问题,而且非常严重! “怀来卫塘报!怀来卫塘报!”就在李邦华打算细问时,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塘报跑了进来。 第236章 利益和想法 崇祯抬起头,精神为之一震。 他知道,黄得功与多铎之间的首战有结果了。 看完塘报的内容后,崇祯高兴的有点合不拢嘴,他让小太监将塘报递给李邦华的同时说道:“黄得功不愧是黄闯子,竟然击溃了建奴主力,可惜杀敌只有区区二百人。” 李邦华目光在塘报上扫过后,一脸的凝重。 “陛下,实际杀敌数量应该比塘报里写的多,黄得功报少了。” “哦?说说看。”崇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李邦华。 每当前线发来塘报,文官们总会怀疑塘报中杀敌的数量。但无一例外,都认为前线虚报杀敌数量。 毕竟杀的人越多,朝廷发的赏银就越多。 文官们表面上是为朝廷节省银子,实际是为了打压武将,让武将向文官低头。 这一招确实很有效。 大明朝在外带兵的文官武将如果想不被掣肘,必须结交朝中大臣。 说白了就是送礼! 李邦华这位内阁首辅,竟然跳出了之前的怪圈。 他果然没看错人。 李邦华抱拳拱手:“陛下,首先塘报中写明,战后双方各派数支百人小队前去驮运伤员收敛尸体,我军杀敌人数是根据现场遗留的建奴尸体上报的,数量本就不准。” “其次,建奴退兵时本有抢战友尸体的习惯,所以现场留下的尸体有限。” “实际杀敌只多不少,更何况现在是盛夏时节,那些重伤的建奴十有八九会不治而亡。” “依臣猜测,建奴伤亡约在千人左右。” 崇祯点点头。 李邦华继续说道:“黄得功虽然击溃了建奴左翼军阵,但建奴骑兵太盛,继续追杀反而有被骑兵冲散围歼的可能。所以他趁势退兵,坚守营地的策略是没问题的。” “嗯!”崇祯对这位大明首辅的表现越来越满意了。 这位内阁首辅不但能稳住文官集团,还能为武将们着想,同时将皇帝和文武官员之间的关系处理的十分巧妙。 唯一担心的是他年老体衰,再加上繁重的内阁工作,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既然首战告捷,那么接下来就等多尔衮上钩了。” “陛下放心,臣已安排人在沿途布置狼烟篝火,一旦发现多尔衮大军出动,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到京师和怀来卫。建奴骑兵再快,也快不过狼烟!” “接下来...”李邦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崇祯淡然一笑:“无妨,朕意已决。” “来人。” “奴婢在。”门外的太监急忙走进大殿,跪倒在地。 “召刘文耀和李宪忠觐见。” “遵旨。” 等传信的太监走后,崇祯继续对李邦华说道:“李阁老,咱们继续商谈治国之策,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邦华想了想:“说到生产...生产关系和生产力。” “哦对!”崇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脑袋,“让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有两个办法,一是造反,二是变法。” “李阁老先听我说!” 李邦华刚要说法,被崇祯伸手制止。 “造反的事暂且不提,你我君臣二人先说说变法。” 李邦华松了口气,在此之前他甚至以为眼前这位大明皇帝会造自己反。 万幸,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不能怪他多想,这位大明皇帝最近的做事风格越来越诡异莫测了。 变法... 李邦华略加思索后说道:“陛下,历史上有不少变法的记录,臣只截取其中一些有名的。” “春秋战国时秦国有商鞅变法;北宋神宗时有王安石变法;我大明万历年间有张居正为主导的万历新政。” “结果呢?”崇祯问。 “结果...”李邦华表情有些沮丧:“除了商鞅变法能称成功外,另外两次变法从结果看都失败了。” “李阁老知道变法失败的原因吗?” 原因? 李邦华没办法回答。 因为原因太复杂了,变法涉及到的人和利益都太多。 以王安石和张居正为例,他们活着的时候还能通过铁腕手段实施变法。 可一旦死去,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即便变法成功的商鞅,最后也难逃战死车裂的命运。 见李邦华不说话,崇祯开口说道:“变法难,也不难!” “朕从一本书中看过一句话,不要动上层人的利益,也不要动下层人的想法;动上层人的利益犹如要他性命,动下层人的想法犹如刨他祖坟。” “下层人的想法是上层人利益的来源!” “如果变法能兼顾二者,或许能成功。但...难啊,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李邦华听完崇祯的话后起初并不在意,但随着他在心里将这句话默念几次后,浑身猛地一震。 上层人的...利益! 下层人的...想法! 下层人的想法是上层人利益的...来源?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不可谓不深! “陛下...臣怕臣理解的意思与陛下所说有偏差,所以请容臣把心里所想说出来。” “李阁老畅所欲言即可,今日商议国策没有对错。” “遵旨。”李邦华顿了顿,“以大明朝为例。” 说到这,李邦华忍住又停顿了一下。 毕竟这个话题太敏感了,身为内阁首辅的他也不得不谨慎应对。 “张居正变法针对吏治的考成法动了官员的利益;清丈土地动了宗室,勋贵,卫所和世家的利益;至于一条鞭法,同样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虽然在边防上给予边关武将“专断”之权,但武将们在朝中没有话语权,所以张居正变法失败了。” “如果把宗室,勋贵,官员,世家视为上层人,那么张居正变法恰恰损害的是这些人的权利和利益,结果注定失败。” “陛下,臣说的对吗?” “李阁老说的不错。” “那...”李邦华抬头看向崇祯,“陛下所说的下层人的想法又是什么?” “田地!” “啊?”李邦华张口结舌,“想法...想法不应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吗,为何是田地?” 崇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李阁老回去的路上随便去街边找一个穷人问问,问他们有钱之后会干什么就明白了。” 第237章 围剿计划 李邦华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有钱之后第一件事是买地! 这个想法早已在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 不只是普通人,就连他这位内阁首辅也有类似的想法。 百姓有钱之后会买地,那些有钱人高价卖地后会与贪官污吏一起压榨百姓,把他们该交的赋税摊到百姓身上。 百姓不堪重负只能想办法卖地。 有钱人把土地收回,继续卖地... 周而复始,无穷尽也。 崇祯看着李邦华不断变化的表情,心中苦笑。 下层人的想法有两层含义,他说的土地只是第一层。 第二层含义太过残酷,他没办法直接说出口。 “所以李阁老提出的这些新政看似美好,实施起来却步履维艰。”说着,崇祯将桌子上的题本合上,起身走到李邦华身边放到了他手中。 “李阁老,此事急不得。尤其是江南一带,决不能乱。” “臣知道,只是臣年纪大了,怕有一天帮不到陛下...”李邦华眼圈通红。 大明朝久积沉疴,而他又到了古稀之年。 想做事必须趁早才行。 这也是他急于推行新政的原因。 崇祯轻轻拍了拍李邦华的肩膀:“李阁老为国为民,朕心甚悦。” “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就算新政实施下去江南没有乱,等李阁老驾鹤西去,等朕宾天,这新政又能坚持多久?”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口一口吃,变法也要分两步走。” “第一步是先恢复张居正时的变法政策,第二步才是实施阁老你的新政。” “当然,张居正推崇程朱道学,主张废除学院,施行愚民的办法是不可取的,这一点务必禁止。” “臣..谨遵圣谕。”李邦华对着崇祯深施一礼。 看着李邦华渐渐黯淡的眼神,崇祯心里有点心疼这位老人。 他的希望被自己一句话浇灭了。 如果不给他新的希望,这位老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人,需要动力才能健康的活下去。 “其实李阁老的想法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李邦华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重新燃起了光芒:“请陛下赐教。” “教育。” “各地有书院,京师有国子监。李阁老可以尝试让人把新政的想法在读书人中间散播,把认同新政的学生名字记下来,将来委以重任。” “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三代人,只要人在,新政就在,星火亦可以燎原。” 李邦华激动的拱手施礼:“陛下的言论让臣茅塞顿开,臣一定不负君恩。” 又等了片刻,小太监走了进来:“陛下,左都督刘文耀和勇卫营参将李宪忠在殿外求见。” “宣。” 刘文耀和李宪忠同时走了进来。 礼毕之后,崇祯将怀来卫塘报拿给二人观看。 “你二人怎么看?”崇祯问。 “这...”刘文耀一番犹豫后说道:“陛下,臣以为黄得功只能牵制多铎,并不能吃掉对方。” “李宪忠?”崇祯看向这位勇卫营参将。 “臣的想法和左都督一致,靖南伯就算能击溃多铎,也无法通过追击扩大战果。毕竟步兵跑不过骑兵,而建奴几乎人人有马。” 李邦华坐在大殿旁边的凳子上,开口说道:“两位,其实陛下要对付的不是多铎,而是多尔衮。” “多铎此番兵败后必定会与多尔衮取得联络,让其断掉黄得功的粮道。我军粮草出京师后沿河北上,走昌平,过居庸关,再到怀来卫。” “如果多尔衮还关心他这位弟弟的话,肯定会兵发昌平一带!” “多尔衮?”刘文耀和李宪忠同时一愣。 随即。 二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崇祯的真实想法。 “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臣佩服至极!” “陛下大才,臣望尘莫及!” 听着这两位武将的赞美之词,崇祯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完了,大明文臣的绝技已经被武将们学会了。 哎! 崇祯苦笑一声,随后一脸严肃的看向二人:“你们从塘报上也看到了,黄得功虽然击溃建奴左翼主力,因为骑兵太少无法追击,所以杀敌数量很少。” “与多铎对战是这个结果,与多尔衮对战不出意外的话,同样也是这个结果。” “所以朕打算派你二人出战,与黄得功一起围剿多尔衮。” 多尔衮虽然只有两万兵马,但崇祯不敢轻视对方。尤其是多尔衮麾下骑兵,这些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完全可以跑。 想要留下他们,必须用骑兵围剿。 刘文耀有数千骑兵,勇卫营骑兵也还有数百。 加起来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刘文耀刚想答应时想起了一个问题:“陛下,如果我和李参将出城围剿建奴,建奴转头攻打京师又该如何?” 崇祯冷哼一声:“朕用数倍之兵围攻,多尔衮逃命还来不及呢,绝不敢攻城。就算想攻城,也得有攻城器械才行。” “你觉得他能带着攻城逃跑吗?” 刘文耀摇了摇头。 也对,多尔衮如果放弃野战逃跑的话,绝不会带着攻城器械逃跑。 “那臣愿率领麾下骑兵与靖南伯共剿建奴!” 李宪忠知道崇祯已经下定决心,只好跟着拱手施礼:“臣谨遵圣命。” “不!”崇祯对着他们二人缓缓摇头。 “不止骑兵,黄得功,王永吉,巴克勇的骑兵加起来不足万人。京师可用骑兵加起来只有寥寥数千,单靠这些人是很难留下多尔衮的。” “朕命你你二人带领城中所有战兵出城围剿建奴,毕其功于一役,打疼他们,打死他们,打怕他们!” 所有...战兵! 刘文耀和李宪忠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这...这...”刘文耀张了好几次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宪忠看向崇祯的目光不止有震惊,还有崇拜。 这是什么? 这是决心和勇气! 刘文耀此时已经缓过了神,他急忙说道:“就算陛下不顾京师安危,派所有战兵出城迎敌。” “骑兵尚能骑马追击,步兵怎么追?根本追不上啊!” 李宪忠认可的点头。 昌平西面和南面地势十分开阔,想围剿多尔衮必须要快,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完成包围。 骑兵能做到,步兵却不行。 等步兵到达位置的时候,多尔衮早就跑远了。 “朕当然知道步兵无法追击骑兵,所以朕会让步兵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第238章 密云异动 “多铎...兵败?” 密云城北,中军帐内。 多尔衮看完密信的内容后,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黄得功很能打吗?”范文程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没说话,而是将密信递到范文程手中。 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数虽然很多,但总结起来只有两件事: 第一,多铎将与黄得功首战失利的所有细节都详细记录下来。 第二,请求多尔衮出兵截断黄得功粮道。 等截断粮道后,多铎会缠住黄得功主力,让他既不能退兵也无法痛快决战。 范文程看完密信内容后将信件还给多尔衮:“睿亲王,黄得功麾下战兵面对八旗铁骑屡次冲阵而不溃败,说明确实是明军精锐。” “出兵吧,断其粮道,乱其军心。” “嗯...”多尔衮嗯了一声后拿出地图。 他指着地图上密云城和居庸关说道:“现在有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出兵。” 范文程想了想:“豫亲王和黄得功对战的消息在传到我们这里前,肯定也传到了明廷那里。” “也就是说,明廷肯定猜到我们已经猜到黄得功瞒天过海去往怀来卫的事实。” 在场的众人同时皱了皱眉,心中重复几遍后终于理清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错。”多尔衮开口道。 “如果睿亲王是明廷,接下来会怎么办?” 面对范文程的提问,多尔衮想了想:“两手准备。” “一是向密云增兵,防止八旗兵突破密云防线,去居庸关一带截断黄得功粮道。” “二是立刻筹运大批粮草,供黄得功使用。” 范文程嘴角微微一笑:“如果明廷不傻的话,会向密云增兵的同时往怀来卫筹送大批粮草。” “不对吧?”阿济格提出了疑问,“先不说增兵的事,怀来卫距离北京不足两百里,粮草肯定已经在前几天运过去了。” “非也!”范文程斩钉截铁的说道:“居庸关去往怀来卫只有一条峡谷可走,此谷名曰关沟。前些天天降大雨,关沟水涨,虽能行军,运粮却十分困难。” “现在水降的差不多了,明廷也该运粮了。” “所以...范先生的意思是?”多尔衮疑惑的抬起头。 “兵贵神速,出兵之事越快越好。臣以为今日大军应早点休息,明日丑时(凌晨一点)初拔营起寨,丑时中集结兵马强攻密云城外的明军。” “驻守城外的应该是高第。他的兵只擅长守坚城,并不擅长固守营地。” “就算有明军支援,也挡不住八旗铁骑。” “最重要的一点!”范文程加重了语气,“明日击溃明军后不要穷追,要在第一时间重整队伍去往居庸关。” “诸位要分清轻重,高第的兵是守兵,十个兵也不如黄得功一个兵难缠!” 多尔衮看向阿济格和遏必隆。 阿济格眨了眨眼睛:“此计可行。” 遏必隆抱拳拱手:“卑职全听睿亲王调遣。” “好!”多尔衮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传令各营,今日早早埋锅造饭,明日丑时初立刻拔营起寨。石廷柱率领正白旗汉军为先锋,本王亲率本部兵马为中军,奇袭明军。” “十二哥(阿济格)率领镶白旗汉军殿后,与遏必隆一起护送辎重营。” “击溃城外的明军后不要恋战,立刻整顿兵马朝居庸关出发,日落前必须赶到!” “嗻!” ...... 密云城外,明军中军大帐。 “报!”探马从外面飞奔而入,“启禀总兵大人,建奴正在埋锅造饭。” 高第放下手里的孙子兵法抬头看向帐外。 斜阳像一个大火球挂在天空,炙热而夺目。 “几时了?” “回总兵大人,大约是申时中(十六点)。” “之前几天,建奴都是几时造饭?” 探马想了想说道:“大前天是申时末,前天是酉时初,昨天也是酉时初。” “本官知道了。”高第挥挥手让探马离开。 他拿起手里的孙子兵法看了一会,随后再次放下。 “来人,传令各部升帐,不要擂鼓。” 很快,高第麾下将领齐聚中军帐内。 “诸位,前日深夜怀来卫送来消息,靖南伯首战大胜多铎,斩首数百,实在是吾辈楷模啊!” 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打得好!这一仗打出了我大明边军的名声!” “太解气了,建奴就是一帮挖人参的奴隶,敢入关劫掠就是自寻死路。” “明军威武!” “咳咳咳...”见众人情绪激动,高第急忙咳嗽两声,“诸位莫要激动,本官此番召你们前来是有军令传达。” “请总兵大人吩咐。” 高第一脸严肃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啊? 在场的将领同时愣在原地。 “总兵大人...朝廷的旨意和靖南伯的军令是让咱们在城外据敌一日,这么做的话...” “是啊,违抗朝廷的命令和军令是要掉脑袋的!” “总兵大人三思!” 众将对高第的命令持反对的态度。 换做之前,他们听到这个命令后高兴还来不及。 毕竟朝廷欠饷,没直接投降建奴已经算对得起朝廷了。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 朝廷发满饷,杀敌不但有军功,还有多达数十两银子的赏银。 其次,受伤也能领银子。 最后,战死后除了抚恤银还能在忠烈祠刻名。 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都给足了! 这样的明军能不卖命? “诸位莫慌,本官也是奉陛下的旨意行事。如果你们觉得本官是在说谎,等陛下怪罪下来诸位可以把罪责全都推到我身上。” 在场的将领们互相看了看,纷纷拱手施礼:“卑职不敢。” “好!那就按令行事吧,到时候谁慢了本官就治谁的罪!” “遵命!” 明军将领们离开中军回到各自营帐后,将这个消息传达下去。 随着日落西山,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明军靠着微弱的火光开始行动了。 “启禀睿亲王,明军营中有异动!”刚躺下准备睡觉的多尔衮被帐外探马的声音吵醒。 “说。” “往常明军会在营地四周点燃篝火,防止我军夜袭。今夜明军只在营地前面布置了篝火,两侧和后方没有布置。” “其次,我们通过千里眼发现城外明军和城中的明军往来密切,似乎是在调整兵马。” 多尔衮先是坐了起来,随后再次躺下,“本王知道了,明军应该是在增兵。传令各部今夜一定要休息好,同时防止明军夜袭。” 第239章 识破计谋 “什么?” 听到密云城外空无一人后,多尔衮直接蹦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多尔衮揪着探马的脖领子,脸上写满了不可能三个字。 “密云城外空无一人,别说人了,就连帐篷鹿角,拒马都没有,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探马回报军情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诧异。 “快,急召范先生前来议事!” 不多时,范文程急匆匆跑了进来。 此时他已经知道了明军撤退的消息。 “范先生,明军此举是为何意?”多尔衮一边穿戴盔甲,一边问。 范文程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空城计? 不像!明廷没必要使用空城计。 明廷放弃反抗了? 不能! 那到底在搞什么鬼? 范文程脑子里乱哄哄的。 “知道城外的明军退往何处了吗?”范文程问探马。 “虽然没看到明军去向,可是根据昨夜观察的火光以及地上的车辙痕迹,我觉得明军是退守密云城了。” 密云... 退守密云干什么?难道密云城中有比黄得功重要的东西? 不能啊! “睿亲王,臣一时半刻想想不通明军此举的意图,不如召集诸位将领商议。” 很快,阿济格,遏必隆等人来到了中军大帐。 摇曳的火光中,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难道明军自知不敌,为保存实力先一步撤了?”阿济格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范文程回答。 “亦或者...明廷派出刘文耀藏在城中,等我军从旁边路过时趁机偷袭?” “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个可能,那个也可能,到底哪个是真的?”阿济格怒了,伸手就要打范文程。 “肃静!”多尔衮立刻出声制止,“范先生在思考问题,莫要打扰。” 又过了一会,范文程浑身一震,紧接着后背开始冒冷汗,轻薄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打湿。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尤其是多尔衮,他急忙上前一步来到范文程面前:“范先生怎么了?用不用郎中瞧一瞧?” 没有人比他更害怕范文程出事。 范文程固然是大清的朝臣,实际上更是他多尔衮的谋士。 正是由于范文程的出谋划策,才成就了他多尔衮现在的地位。 范文程摆摆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睿亲王,我们差点全军覆没!” 轰!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中军帐内炸响。 “放肆,范文程你口出狂言,死罪!” “睿亲王此番入关麾下有两万兵马,兵力虽然不多,却都是八旗精锐!全军覆没一说,从何而来?” “范文程你最好说清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阿济格开始摩拳擦掌。 多尔衮伸手让众人噤声,随后轻声问道:“请范先生赐教。” 范文程再次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情况是这样的。” “明军先是派黄得功来密云牵制我军,随后瞒天过海去往怀来卫与豫亲王决战。” 众人点头,目前的情况确实如此。 范文程咽了口唾沫:“实际上明廷所有的对策都是为了引蛇出洞,诱惑我军前往居庸关截断黄得功粮道。” “等我军出动后,黄得功会立刻返回居庸关内。他们真的目标不是豫亲王,而是睿亲王您啊!” 多尔衮一愣,“可是...多铎不是将黄得功主力牵制在怀来卫了吗?即便黄得功想跑,也跑不过八旗铁骑啊!” 范文程伸手指了指帐外黑暗的天空:“趁着夜色撤兵,同时安排死士抵挡一番。只要争取时间让主力进入关沟,就能凭借地势挡住骑兵追击。” “届时豫亲王被唐通挡在居庸关外,明廷只需派黄得功与睿亲王决战即可。黄得功麾下四万战兵,我军只有区区两万余人,优势不在我们这里。” “如果胜了还好,如果不胜我军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退到墙子岭出关,二是南下劫掠,甩开追击的明军后找机会出关。” “但是第一条路会被堵死!” “怎么堵?谁来堵?”遏必隆忍不住问。 “高第!”范文程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他也是我猜出明廷意图的关键。” “高第为什么会不战而退回密云城?” 众人摇头。 范文程继续说道:“密云距离北京只有百里之遥,高第身为山海关总兵绝不敢私自退兵。也就是说,他此举是奉了明廷的旨意。” “明廷为何让高第退回密云城?明廷知道高第不是我军对手,退兵既能保存实力,又能引诱我军去断黄得功粮道。” “可是...明廷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遏必隆更加疑惑。 “明廷别无选择,因为后续还要重用高第。等我军离开后,高第再次在城外扎营,将我军退往关外的路堵死。” “届时我军前面有高第,后面有黄得功,必败无疑!” “这些虽然是我的猜测,但明廷大概率会这么做!”范文程加重语气说道。 中军帐内,鸦雀无声。 眼看出兵在即,没想到又出现了新情况。 尤其是出现了全军覆没的风险。 怎么办? 在场的所有八旗将领都看向多尔衮。 不等多尔衮询问,范文程再次说道:“现在有两个办法。” “一是从墙子岭出关,然后从独石口入关,与黄得功正面决战,同时攻宣府镇。” “二是将计就计,先去居庸关断黄得功粮道。如果黄得功没有反攻,我们就一直断下去。如果黄得功反攻,我们可以尝试一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领兵南下甩开对方,并趁机劫掠一番。” “那,怎么出关呢?” “郑亲王(济尔哈朗)正在山海关一带牵制吴三桂,睿亲王若想冒险断明军粮道,需让郑亲王派精锐支援,以保后路不失!” 第240章 兵退居庸关 多尔衮思考片刻后有了主意。 他让人拿过纸笔,背对众人快速写下几封密信,盖好随身携带的大印后,派快马送出。 做完这一切,多尔衮松了口气,“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诡计都是徒劳!我大清铁骑纵横沙场数十年,从未惧怕过明军。” “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众将听令!” 军帐内所有武将同时抬起头,用坚定的目光看向多尔衮。 “三日后,兵发居庸关,截断明军粮道!” 经过三天诡异的等待后,建奴大军重新开始集结。 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千余骑兵率先出动。 这些人是开路先锋。 顾名思义,既是先锋部队又是工程部队。 遇到无法通过的地形,会造桥铺路或者侦查地形后改道而行。 明军在密云城外挖的壕沟很快被八旗兵填埋,大军迅速通过。 就在建奴士兵填埋壕沟的同时,密云城的城墙上升起一道篝火! 数里之外的山顶上,很快也燃起一道篝火。 黎明来临前的黑暗中。 一团团刺眼的篝火被人点燃,将黎明照亮。 “东南方向有狼烟!东南方向有狼烟!” 怀来卫城外。 正在集结兵马的黄得功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怔,随后松了口气。 他等这一刻等了六天! 在多尔衮没出动前,他也没办法动。 此前为了迷惑对方,黄得功每日都集结部队做出一副决战的姿态。 多铎根本不给黄得功决战的机会,不是坚守营地拒不出战,就是只派小股部队互相试探。 终于。 他得到了多尔衮出兵的消息。 眼看时间已至中午,多铎还是坚守营地不出,黄得功只能吩咐大军回营。 中军帐内。 黄得功左右手各拿一个酒杯,表情严肃。 千总徐文朴昂首挺胸的站在黄得功面前,脸上写满了坚决。 “徐参将,知道我唤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知道,靖南伯今夜要返回关内与多尔衮决战,我要想方设法挡住多铎数万大军。” 黄得功点头:“不错!我要与多尔衮决战了。此战若胜,至少能换北方两年安宁;若败,大明气数尽矣。” “今夜,拜托了。” 说罢,黄得功将右手装满酒的酒杯递到徐文朴面前,“代我向你手下的兄弟们问好!” 徐文朴接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靖南伯放心,我徐某人说到做到!” 黄得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拍了拍徐文朴的肩膀,看着他离开。 不等入夜,辎重营就在旌旗的遮挡下向怀来卫城内转移物资。 入夜后,大军分批撤离。 步兵先行一步,骑兵在后面掩护。 与此同时。 多铎也得到了消息。 “启禀十王爷,卑职冒死接近明军营地,发现黄得功部正在有序撤离。”一身黑衣的八旗探马抱拳拱手,单膝下跪。 “确定吗?”多铎站了起来。 “确定!卑职是借着夜色一路爬过去的,距离明军营地非常近,所以看的很清楚。” 多铎摆手让探马离开,随后看向军帐内其他人。 豪格,鳌拜,图赖等人分列两侧。 “诸位,本王刚接到睿亲王送来的密信。信中说他会在今晨出兵,去居庸关一带截断黄得功粮道。”多铎说道。 “信中还说,不出意外的话黄得功会趁着夜色退往居庸关,与睿亲王决战。” “果然,都被睿亲王都猜中了。” 豪格一拍胸脯:“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何不趁势掩杀上去,重创明军。” 多铎摇了摇头:“不急。” “还不急?”豪格向前迈了一步继续说道:“再等下去明军都跑没影了。” 多铎看着豪格一脸着急的样子,淡淡一笑:“黄得功麾下骑兵不足万人,剩下的都是步兵。更何况他还携带辎重,跑不快。” “现在进攻反而让黄得功意识到中计,他会停止撤兵,坚守城池。睿亲王给我两个选择,一是立刻进攻,阻止黄得功主力撤退。” “二是给黄得功两个时辰时间,等他主力远离怀来卫后,我军立刻派骑兵追击。野外是骑兵的天下,就算不能歼灭黄得功所部,也能重创于他。” “诸位选一还是选二?” 众人立刻低头商议起来。 不多时,意见达成了统一。 “好!”多铎开始摩拳擦掌,“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怀来卫城外的道路早已被明军破坏,想追击的话必须从怀来卫穿城而过。” “巴彦!你即刻检查攻城器械和火炮,子时一到率领正白旗汉军强攻怀来卫。” “豪格,你率本部兵马支援巴彦。” “本王亲率大军殿后。” “图赖,鳌拜,攻城开始后,你二人提前让人准备好填土器具,并试试能不能从怀来卫旁边找一条小路。找不到的小路且攻城不顺的话,需要在城外开辟道路。” “嗻!” 随着众人离去,建奴营地顿时热闹起来。 子时还未到,在城外警戒的数十明军朝着城门飞奔而来:“建奴夜袭!建奴夜袭!” 徐文朴站在城墙上,手拿千里眼看向远方。 只见远处一条条火把组成的火龙,朝着怀来卫的方向快速前进。 他对着城墙下喊道:“诸位兄弟,我等食朝廷俸禄,受陛下皇恩,今日以死报国!” “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城下一个明军喊道:“徐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 很快,建奴攻城部队冲了过来。 最前面的是盾车和云梯,上面插着照明用的火把。 后面跟着一队队八旗兵士兵,他们身穿双甲,手拿武器,蓄势待发。 “别放箭,我们是来投降的!” 躲在盾车后面的巴彦刚要下令攻城,城墙下黑暗的地方走出两百多个明军。 他们身上挂着武器,双手高举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 徐文朴见有人投降,急忙喊道。“投降者死罪!你们快给老子回来。”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劝阻,反而纷纷加速往外跑。 “混蛋!”徐文朴见劝阻无效,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鸟铳。 投降? 就在巴彦疑惑的时候,城上的明军开火了。 第241章 死守怀来卫 砰!嗖! 火光闪烁,弓弦声不绝于耳。 “啊!”十来个明军被弹丸和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其余明军见状纷纷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不要攻击!”在巴彦的示意下,建奴攻城部队没有攻击。 等这些人来到十几步之外时,巴彦躲在盾车后面喊道:“站住,官最大的出来。” 一个明军走了出来抱拳拱手:“卑职五军营选锋把总杨二哥。” 选锋是军中精锐部队,常用的番号有选锋,战锋等。 “为何投降?” “黄得功贪生怕死逃往居庸关也就罢了,反而命我等死守怀来卫,我和手底下的兄弟们不服,索性降了。”杨二哥喊道。 巴彦目光快速从远处的城墙和近处的杨二哥身上扫过。 明军投降并不稀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谨慎。 当然,他完全可以让人把这些投降的明军射杀。 但后果很严重。 八旗兵非常欢迎明军投降,如果临阵射杀降军,等于自己打自己脸。 不利于以后的招降工作。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匀给我们一架云梯,若是攻下怀来卫,还望大人论功行赏!” “城中有多少守军?又有多少火炮?”巴彦继续问。 “城中有两千守军,十九门火炮。另有手雷,小万人敌等守城火器若干。黄得功退兵前已在城外道路上深掘壕沟,广布陷阱,大军难行。” “若想从这里通过,需攻下城池!”杨二哥快速回答。 “好!”巴彦对杨二哥的话信了五成,“只要攻下怀来卫,我记你们首功!” 他命令八旗兵给杨二哥让出一架云梯,随后开始攻城。 轰! 城墙上火炮齐射。 十余架云梯顶着明军的炮火被推了上去。 每架云梯后面都跟着百余八旗兵,尤其是杨二哥身后,跟着四五百个八旗兵。 名义上是协助攻城,实际是怕这些刚投降的明军反攻。 然而反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杨二哥这架云梯行进速度非常快,第一个接近了城墙。 “兄弟们杀啊!”杨二哥大喊一声,率先爬上了云梯。 城墙上的守军毫不客气的扔下礌石,被杨二哥闪身躲过。 紧接着。 城上火器,弓弩放个不停,城下八旗兵迅速还击。 看到这,巴彦终于相信了杨二哥的话。他躲在盾车后面,指挥一波又一波的八旗兵攻城。 此时杨二哥已经快登上了城墙,守城的明军见是杨二哥,立刻递给他一根绳子。 杨二哥会心一笑,左手抓住绳子,身体靠在云梯上快速索降。 跟在他身后攻城的明军立刻效仿,抓着绳子降落到地面。 他们和等待登梯的明军同时转身向后,举起手中的武器朝身后的八旗兵砍了下去。 “杀啊!”二百多个明军齐声高呼。 面对这些身穿双甲的八旗兵,明军少则两三人,多则三五人一组,正面的人负责招架,侧面的人负责偷袭。 瞬间将八旗兵杀得大乱。 城上的守军见状精神大振,很快将第一波登城的八旗兵打了下去。 然而。 杨二哥麾下兵力太少了,虽然能趁乱将八旗兵击退,但第二波攻城八旗兵很快冲了上来。 面对装备精良的八旗兵,看着围过来的数倍之敌,选锋把总杨二哥攥紧手中的戚家刀:“为佑大明方如此,不退建奴誓不存!” “众将听令,杀!” 城墙下残存的百余明军齐声怒喊:“杀!” 轰! 城墙上的火炮吐出长长的火焰,喷向来犯之敌。 ...... 数里之外。 亲自殿后的黄得功被远方传来的火炮声惊到,他诧异的转身往回看。 马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建奴发现我们退兵,开始攻城了?” 黄得功没说话,只是在手中火把的光芒下点了下头。 “那...用不用回去支援?” “不,通知全军,加速前进。晌午前必须到达居庸关外,否则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怀来卫距离居庸关一百里,黄得功的计划是用八个时辰走完。 虽然在此之前他没试过能不能走完,但是根据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大同总兵仇鸾的表现,他认为自己的兵也可以。 嘉靖二十九年庚戊之变,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从古北口入关攻打北京。 仇鸾八月十七日从居庸关出发,八月十八日抵达通州列阵,耗时仅一天一夜,急行一百五十里。 “可是辎重...”马岱向前看了一眼。 密密麻麻的火把在夜幕慢慢行走着,尤其是那些运送粮草的车辆,慢的出奇。 “除了甲胄,武器和火药外,其他的全都扔了!”黄得功咬着牙说道,“居庸关那里有三天的粮草。” 马岱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没料到黄得功会如此狠心。辎重里除了粮草外,还有帐篷,被褥等随军物品,加起来价值不菲。 可是在全军覆没的风险面前,这些东西反而变得一文不值。 “遵命。”马岱立刻将消息传了出去,并派人将遗留的物资集中到一起全部烧毁。 王永吉凑上来问道:“黄兄,如果建奴骑兵追上来怎么办?” 黄得功皱了皱眉:“希望徐文朴能多撑一会,剩下的只有靠你和巴克勇了。” 徐文朴... 王永吉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暗暗祈祷。 怀来卫城外已经血流成河。 八旗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只有十多架云梯。 城池两侧本就不宽的道路被挖的乱七八糟。尤其是那些蜿蜒曲折的壕沟,一丈多深,两丈多宽,每隔一两丈就有一条深沟。 别说战马,就是行人也无法通行。 深沟里堆着各种遗弃的物资,柴火以及木材,浇注火油后被城上的明军用点燃的箭矢引燃。 “攻城!攻城!” 多铎亲自来到前线督战。 “杀!”八旗兵又一次踩着云梯冲了上来! 为了尽快拿下城池,他们攻城只能用登城之法。如果用凿墙的办法,就算能凿穿城墙,黄得功也已经跑远了。 “扔小万人敌!倒火油!” “火油用完了!” “倒金汁!把那些半干半湿的草点了往下扔,把这些狗娘养的都呛死。” 呼... 数条沾满火药的棉被从城墙上扔下,整面城墙骤然一亮。 八旗兵被火焰逼退,只能退回来重整兵马。 第242章 唐通的情报 多铎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小小的怀来卫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多少守军,就是攻不下来。 如果被黄得功逃了,功劳倒还是其次,他的亲哥多尔衮就会身陷险境。 “火炮营呢?给本王轰!把怀来卫轰上天!” 八旗汉军火炮营早已就位,他们将火炮摆成一排,对准怀来卫的城墙开炮了。 轰! 轰.... 数十门轻重火炮瞬间将整个怀来卫笼罩,震天的炮声和炮弹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 大地停止了颤抖,所有人耳朵有种莫名的肿胀感。 “攻城!”多铎一声令下,八旗兵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冲锋的八旗兵没有遇到任何反击。 没有火器,也没有弓箭,甚至连喊声都没有。 就在他们冲上云梯快要登上城头的时候,守城的明军同时站了起来。 有人举着盾牌,有人拿长矛,还有人高举石头狠狠地往下砸。 攻守大战再次上演! 一波又一波的八旗兵冲了上去,一波又一波的八旗兵退了下来。 多铎早已急红了双眼,可是城墙上的明军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揭不掉,打不跑。 死死的缠着他们,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踏马的,真是一帮废物!去,你们多套几层甲胄给我上!两命换一命也要拿下怀来卫!战死者本王亲自照顾你们的家人!”见八旗兵屡次攻城不下,焦急的多铎对着身边的亲兵喊道。 这些亲兵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不但武力值高,忠诚度更高。 不到万不得已多铎不会动用这些人。 数百余亲兵很快穿好甲胄来到云梯下面,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杀!”城墙上数百明军齐声高呼,挥舞手中的兵器,与登城的八旗兵战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泛起一丝鱼白,紧接着太阳从东边升起。 等红日泛白时,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湿透的徐文朴跌坐在城墙上。 他看着身边残存的几十个明军,开心的笑了。 滚木和礌石早已用尽,小万人敌和手雷也用完了,火药更是已经所剩无几。 最致命的是,他们换过好几次的兵器也已经卷曲。 他们高兴地是,从黄得功出发到太阳升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时辰。 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杀!” 听着城墙下传来的喊杀声,徐文朴晃晃悠悠的站起身。 脱水和脱力带来的虚弱感差点让他跌倒。 徐文朴用长矛的另一端支撑着身体说道:“今天杀...这么多建奴,真爽啊!” “是啊,太...爽了!” “痛快!”其余人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弟兄...弟兄们,咱们...这辈子也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了。” “来吧,这些火炮是我大明的利器,不能留给建奴。” “我倒数...三个数,活着的人一定要把火炮点了。” 唰! 一个八旗兵纵身一跃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明军强忍着各种疼痛和不适站起身,拿着武器冲了上去。 刀光剑影间,又有几个身披重甲的八旗兵登上了城墙。 “三!”徐文朴挥舞长矛,用尽力气将一个八旗兵挑落城下。 由于太过虚弱,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二!”徐文朴在地上边爬边喊。 目光中,越来越多的八旗兵冲上了城墙,拿着刀枪刺向这些虚弱的卫所兵。 肉体翻滚,鲜血绽放。 本就不多的明军一个接一个倒下。 但是。 城墙上每一门火炮旁边都或躺,或坐着一个明军。 他们手里拿着火绳,待在火炮旁奄奄一息。 “一!”徐文朴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声喊了出来。 喊话的同时,他将手里的火绳对准了火炮的引信。 呲... 轰! 十几门被过量填充火药的火炮同时炸响,破碎的炮筒和里面的弹丸四散而飞。 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整个城墙都晃了一下。 浓烟和血雾同时升起,过了很久才传来惨叫声。 “救...救命...” “我的眼...我看不见了。” “快...救救我。” 冲上城墙的八旗精锐瞬间损失殆尽。 观战的多铎心在滴血!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随即立刻下令道:“怀来卫业已攻克,立刻打开城,所有骑兵穿城而过,全力追击明军!” “落后一步者,斩立决!” (明季北略:流贼攻京师,而京师守卫不足,人心涣散瘟疫横行。有坚毅决绝,以死明志者。千总徐文朴,城陷,战斗身亡。五军营选锋杨二哥,城陷,自缢而死。) ...... 此时的黄得功已经来到八十里之外,距离居庸关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他不时的回头看向怀来卫所在方向,心中暗暗乞求着。 由于没有辎重,所以大军行军速度非常快。 终于在晌午前,黄得功骑着战马走进了居庸关内。 居庸关长城的城墙上站满了士兵,他们先是对着黄得功欢呼雀跃,随后纷纷用衣帽挡着脸,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八个时辰行军一百多里,这对他们来说是一项记录! 唐通不可思议的看着黄得功:“靖南伯...真乃神速也!八个时辰行军一百多里,不必当年的仇鸾慢。” 黄得功一脸疲惫的笑了笑:“惭愧,辎重都被我扔了,如果再不快,恐怕也说不过去。” 唐通笑了笑,给黄得功递上一小坛烧酒。 兵荒马乱的年代,找这样一坛烧酒还是比较费力的。 黄得功深知其中不易,抱拳拱手:“多谢了。” 他打开酒坛抿了一口后看向唐通:“唐老兄,多尔衮到了吗?” 唐通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到了!比黄兄早到了一个时辰,今日巳时末刻(上午十一点)到达居庸关,已经扎营安寨。” 第243章 列阵迎敌 “有多少兵马?”黄得功继续问。 此前虽已知道多尔衮的兵力,但他不清楚这段时间对方有没有增兵。 如果增兵的话,他需要改变战术。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问清楚为妙。 “约有两万。” “那就好!”黄得功松了口气。 “黄兄打算什么时候与多尔衮决战?我又能帮黄兄做些什么?”唐通语气真诚的问。 居庸关在大明文人的眼中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既然他能凭借关隘挡住李自成十多万大军,同样也能挡住多铎。 只要完成黄得功交代的任务就是大功一件! 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说得过去。 黄得功立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明天开始多铎就要攻打居庸关了,唐兄需要挡住多铎,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对付多尔衮。” 唐通认真的拱了拱手:“黄兄放心,只要我唐某人活着,就不让建奴踏进长城一步!” 黄得功也不管唐通说的是不是真心话,站起身与唐通客气了一番。 无论信与不信,他都没有选择了。 不过根据唐通在居庸关阻挡李自成数天的表现来看,此人对大明朝还算忠心。 二人闲聊到傍晚,简单喝了几杯后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得功就被北面传来的炮声惊醒。 门外的亲兵很快传来消息:多铎正在攻打居庸关北关! “有唐通守着,不用操心!继续修整一天,明天出南关与多尔衮决战。” 打到晌午时分,炮声渐渐停息。 唐通回来后表情很是轻松,继续与黄得功小酌畅饮一番。 寅时初刻,黄得功麾下兵马开始埋锅造饭,整备武器。 寅时末刻,三万多步兵在夜色的掩护下出关列阵。 等天色渐亮时,三万五千步兵已经集结完毕! 明军分为左中右三军。 左翼一万步兵,中军一万五千人,右翼同样也是一万人。 每两百人组成一个小方阵,数十个方阵组成一个大方阵。这样组成的方阵四面等长,对抗骑兵时侧翼和后方不容易被击溃。 每个阵型都是战车在前,后面是由火器兵,刀牌兵和长矛兵组成的混合兵种。 弓弩手藏在阵中,他们身后站着同样数量的火器兵,刀牌兵和长矛兵组成的混合兵种。 三个巨大的方阵在居庸关南一字排开。 多尔衮早就得到了消息,两万八旗兵除了步兵和辎重兵外,剩下所有人都已经列好阵型等待命令。 多尔衮这边的阵型非常简单,步兵坚守营地不出,骑兵一字排开寻找机会。 “不对啊,黄得功的骑兵怎么突然少了许多?”多尔衮手里拿着千里眼,在明军阵前扫视了十几遍也只发现两三千骑兵。 范文程,阿济格,遏必隆,都拿着千里眼看了一会,纷纷摇头。 “难道,黄得功的骑兵主力被豫亲王消灭了?”遏必隆忍不住说道。 范文程摇头:“不可能!那些骑兵比黄得功的命还贵,他不会犯这种错误。” “唯一的可能是被黄得功藏起来了,打算出其不意攻我军不备。” 多尔衮,阿济格,遏必隆,石廷柱等人同时点头赞同。 “不过,”阿济格脸上带着堆着嘲笑:“明军步兵加起来不过万余人,剩下的都是步兵。步兵对骑兵,就算有数倍兵力又能如何?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掉。” “此战,明军必败!” 阿济格的话虽然有吹牛的成分,但这种鼓舞人心的话还是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多尔衮见明军已经列阵完成,吩咐道:“阿济格,本王给你五千骑兵为右翼;遏必隆,本王给你五千骑兵为左翼;剩下兵马与本王同为中军。” “诸位要做到令行禁止!” “嗻!”阿济格和遏必隆同时应道。 “两军开战后切记三十步外必须放箭,不要用贴脸箭。明军的手雷能扔二三十步远,战马被手雷炸到会受惊。” “一旦不敌,立刻撤兵。明军步兵追不上咱们,就算他们派骑兵追击,我们也能通过数量取得优势。” “重要的事我再重复一遍,稍落下风就要毫不犹豫的退兵!” 多尔衮刚嘱咐完,明军的军阵开始向前移动了。 明军左翼一万步兵方阵缓缓启动,率先进入战场,朝着建奴骑兵所在方向攻了过来。 与明军左翼相对应的建奴右翼由阿济格领兵。 他率领五千骑兵骑在马上,明亮的甲胄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旌旗迎风招展。 战马在旗下嘶鸣的同时,不停的用前蹄踩踏地面,像它们的主人一样难掩心中的兴奋。 咚咚! 一万明军迈着整齐如鼓的步伐,扯着嗓子齐声高呼:“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喊声直冲云霄,随后如炸雷一样落到地上,震人心魄。 呜! 进攻的号角声吹起。 遏必隆挥刀大喊一声:“大清威武!八旗威武!” “大清威武!八旗威武!” 五千八旗兵齐声应和,啸声此起彼伏。 “杀!”遏必隆拔刀猛挥,率先一步策马冲了下去。 五千骑兵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八旗骑兵启动,奔跑,加速,再加速。 号角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铁蹄声渐渐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轰鸣声。 轰隆!轰隆! 快速前进的骑兵扬起滚滚浓尘,刀光闪闪中,马蹄飞奔如雨,声势极其浩大! 黄得功拿着千里眼,表情严肃至极。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相信,自己遇到的是八旗精锐之中的精锐! 如果说多铎麾下骑兵与关宁铁骑是一个水平,那么多尔衮麾下骑兵就约等于当年的辽东铁骑。 除了技战术外暂时看不出来,其声,其势都不比当年的辽东铁骑差多少。 明军军阵向前移动,八旗骑兵也在向前冲锋! 两军相遇! 第244章 全军出击 砰! 明军阵中的佛朗机和鸟铳同时开火,漫天的弹雨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是重甲骑兵,他们身披重甲,战马亦有甲胄在身。 佛朗机和鸟铳射出的小弹丸大部分都被这些甲胄挡住,除了寥寥几个骑兵被击落马下外,其余人基本没受影响。 嗡... 弹雨刚刚消失,步兵射出的箭雨落了下来。 抛射出来的箭矢从天而降,扎的八旗兵抬不起头来。 箭雨虽然密集,但抛射的威力毕竟不如直射大,造成的杀伤还不如佛朗机和鸟铳。 六十步! 排成一列纵队的八旗兵张弓搭箭,同样用抛射的方式将箭矢射向明军军阵一角。 切角战术! 紧接着,八旗兵用回旋骑射的战术猛攻明军军阵。 回旋骑射示意图。骑兵进攻时会斜着攻击步兵方阵的拐角处,一圈一圈的不停射击。 此种战术下,只要对方不停止攻击,那么射过来的箭矢就不会停。 这种短时间高强度的点对点的箭雨,如果没有反击措施,很容易被敌军打开缺口,导致崩溃。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被箭雨覆盖的地方很容易造成伤亡。当伤亡足够大时,重骑兵可以轻易冲进此处,打开缺口造成混乱。在后面跟进骑兵的厮杀下,进而导致步兵阵列的溃败。 第一波箭雨刚刚落下,后面数不清的箭矢很快覆盖了过来。 在叮叮咚咚声中,这些箭矢射在战场上,盾牌上,甲胄上,头盔上。 箭雨带来的不仅仅是杀伤,还有恐惧。 明军被攻击后很快变阵,两侧的战车兵顶着箭雨将战车向前推,正方形的军阵很快变成了五边形。 双方开始互射! 临阵变阵考验的不仅仅是士兵的勇气和忠诚,还有整个队伍的军心。 如果是一般的军队,临阵变阵操作不慎的话很容易引起溃败。 阿济格看到明军临阵变阵后并没有意外,他让扛旗兵猛挥令旗,五千骑兵一分为二。 其中一支继续攻击原来的地方。 另一支骑兵攻击明军另一角。 在恐怖的箭雨中,明军阵型再次发生了变化,由五边形变成了六边形。 八旗兵在付出十几人的伤亡后,很快将明军步兵压制在原地,无法移动。 前面的步兵被箭雨笼罩,想动却动不了。 后面的步兵由于需要保持阵型,想支援也无法支援。 因为他们一旦移动,阵型很容易变乱。 如果此时被八旗的重甲骑兵找到破绽冲入阵中,后果只有失败二字。 明军伤亡开始增加。 “总兵大人,翁之琪怕是挺不了多久啊!”副将邱钺见翁之琪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立刻催马来到黄得功身边。 “翁之琪的方阵由五十个二百人组成的方阵组成,损失一个小方阵还能用其他方阵快速填补,如果损失人数超过四百人,两个方阵的空缺就难填补了。” “一旦空缺处被建奴重骑兵突破,翁之琪必将溃败!” 黄得功点点头:“你率右翼攻上去,慢慢向翁之琪靠拢,缓解他一侧的压力。” “遵命。” 邱钺飞奔上马来到右翼军阵,指挥一万大军缓缓向前移动。 他们进入战场后并没有直接向翁之琪部靠拢,而是先与之平行,然后再靠拢。 这样两军中间能保留空隙,如果翁之琪部溃败,他受到的影响将会降到最低。 多尔衮早就发现了明军的变化,等邱钺进入战场后多尔衮下令让遏必隆攻了上去。 不等邱钺向翁之琪靠拢,遏必隆已经率领五千骑兵攻了上来。 同样的战术,同样的结果。 邱钺很快也被对方骑兵牵制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着太阳升高,天气开始变热。 箭雨下面的明军一边承受着炽热的阳光,一边被箭雨摧残。他们心中的勇气,战前鼓舞起来的士气,犹如被扎破的轮胎,开始慢慢变小,变少! 黄得功虽然一脸的淡定,但额头上的冷汗出卖了他。 轰! 背后的居庸关以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轰轰! 炮声不停,喊杀声冲天而起。 前有多尔衮,后有多铎。 他麾下出击的步兵被多尔衮骑兵挡住,多铎率领的八旗兵则被唐通挡下。 这一战不能败。 如果败了,他和唐通将全军覆没! 最重要的是,京师北门户居庸关将落入敌手。 “中军听令!”黄得功伸手的同时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随我一起冲击建奴军阵!” “杀!” 黄得功猛地一挥手,中军一万五千步兵缓缓压了上去。 左右两翼骑兵被派出后,多尔衮脸上表情变化多端。 时而高兴不已,时而一脸严肃。 看了一会后,多尔衮对着身边的范文程抱拳拱手:“范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番。” “睿亲王请讲。”范文程恭敬的回礼。 多尔衮不解的问道:“明军的火炮在哪里?” “这...”范文程一时语塞。 从开战至今,他手里的千里眼几乎没放下过。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在战场上找到明军的火炮。 尤其是那些重型火炮,一门也没发现。 看到最多的反而是威力不大的佛朗机! 火炮去哪了呢? 范文程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启禀睿亲王,我也不知道。豫亲王在密信中也提及过此事,他也没找到明军的重炮。” “没准,黄得功走得急,把火炮都留在了密云。” “嗯,但愿吧!”多尔衮点点头,拿起千里眼再次看向战场。 嗯...? 多尔衮看到黄得功中军开始向前移动后明显一愣。 这就派遣主力上战场了? 在他看来,黄得功不该这么着急出动主力,因为战场上的优势不在他那里。 就算左右两翼不敌,也能鸣金收兵再做打算。 为何直接派主力出击? 太急了吧? 明军步兵军阵移动的速度并不快,多尔衮趁着这个时间急忙问范文程:“范先生,黄得功派主力出来是想决战?” “有可能!” “他太急了吧?”多尔衮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范文程想了想:“大概率是崇祯催战了,依我看啊,这是好事!但还需谨慎小心。” 多尔衮来不及想太多,他看了眼身后。 此番入关他带了两万兵马,左右翼加起来一万人,军营里会骑马的步兵和辎重兵有两千人。 中军有八千人! 面对一万五千步兵,多尔衮思索片刻后命令正白旗副都统率领五千骑兵冲了上去。 他要留下三千骑兵来应对突发情况。 就算明军骑兵突然参战,他也能靠身边这些精锐牵制住对方。 双方主力到达战场后,风云突变。 第245章 骑兵参战 黄得功率领的中军到达战场后,左右两翼的明军立刻开始变阵。 由左中右三个方阵变为一个长方形的大阵。 之前出击的翁之琪和邱钺压力顿减。 随着明军完成变阵,八旗骑兵也不得不变阵。 他们放弃了翁之琪的左翼和邱钺的右翼,而是集中兵力攻击明军长方形大阵的两翼。 在短暂的僵持之后,整个大阵开始向前移动。 但很快。 明军停止了进攻的步伐。 因为两翼被建奴骑兵牵制住了,继续进攻会让两翼漏出缺口。 黄得功连续派出两个两百人的小方阵,打算缓解两翼的压力。可他们刚走出军阵,就被建奴重骑兵冲乱阵型,被随后赶到的轻骑兵用刀箭屠杀。 运气好的还能跑回军阵,运气差的死无全尸。 就这样。 三万五千人的步兵方阵被一万五千骑兵死死的牵制住了。 想攻,攻不下。 想撤,撤不了。 随着明军的伤亡越来越多,士兵们心中的士气和勇气也已慢慢消耗殆尽。 如果再不扭转局面,军心就会动摇,继而导致溃败。 在后面观战的马岱急得满头大汗,可是没得到黄得功的信号前,他就算再急也不能贸然出击。 这一战是决战! 胜则胜,败则败! 居庸关城门内,隔着门缝观战的王永吉和巴克勇冷汗直流。 他们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这场决战,要败! 巴克勇实在忍不住了,对着王永吉说道:“总督大人,黄得功会不会打仗?他为何不派我们上场?多尔衮只有两万兵马,我军骑兵虽不足万人,但配合三万多步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即便不胜,也不会败,最多打个平手而已。可是...黄得功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场?” 王永吉眨着老谋深算的眼睛,皱眉沉思。 片刻后,王永吉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伸手拍着巴克勇的肩膀:“莫急,黄得功绝不那种刚愎自用的人,他失败了对他自己,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他还没到极限。” “极限?”巴克勇被王永吉的话说懵了,他甩了甩脑袋,继续用千里眼顺着门缝往外看。 与此同时。 在远处观战的多尔衮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止他,就连对领兵打仗不太擅长的范文程也看出了端倪。 在八旗铁骑的屡次冲击下,黄得功的军阵已经摇摇欲坠。 他粗略算了算,从开战至今,黄得功所部伤亡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不,至少一千五百人。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再有半个时辰黄得功就会因为伤亡巨大而导致溃败。 但即便如此,还是看不到明军骑兵出动的迹象。 他到底想干什么? 范文程实在忍不住了,问多尔衮:“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睿亲王。” “范先生请讲。” “黄得功...是被睿亲王收买了吗?” “啊?”多尔衮被范文程的话说愣了,他诧异的回过头,“范先生此言何意?” 范文程指着远处战场上的明军方阵说道:“虽然我不太懂临阵指挥,但黄得功的指挥有很大问题。” “首先,黄得功一直雪藏骑兵,不让其参战。这让他们步兵成了战场上的活靶子。攻,他们的步兵追不上我军骑兵;退,他们的步兵比我军骑兵跑得慢。” “如果派骑兵参战,在步兵骑兵的配合下,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其次,就算不派骑兵参战,他也完全可以调动中军主力向两侧迂回,只要稳扎稳打保持阵型,就能完成支援,缓解两翼步兵的压力。” “可是他毫无动静,不得不怀疑其忠心!” 多尔衮没回答范文程的问题,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黄得功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又过了不到两刻钟。 眼看明军军阵就要溃败时,黄得功帅旗猛地左右摇晃三次,随后指向前方。 马岱看到旗语后立刻高呼:“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杀啊!” “杀!” 一千多骑兵卷着尘土冲向战场,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城门后面的王永吉和巴克勇先是一愣,随后同时吼道:“开门!快开城门。” 两侧早已准备多时的士兵立刻拉开虚掩的城门,王永吉和巴克勇并驾齐驱的冲了出来。 他们二人冲出城门后没有任何停顿,分别朝黄得功左右两翼冲了过去。 后面的骑兵鱼跃而出,看准主将的令旗后紧追而去。 “终于来了!”多尔衮自恃八旗兵强悍,对冲出来的数千骑兵没有任何惧意。 他先是吩咐一声:“来两个人,护送范先生回营。” “其余人等,与本王一起陷阵杀敌!” “杀啊!” 多尔衮亲自率领三千骑兵冲进战场。 这三千骑兵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如果用伤亡百分之十的数据来判断一支部队是否是精锐部队的话。 那么这支部队可以用精锐中的死士来形容。 只要他不死,这些士兵能做到伤亡百分之九十不退。 这也是他的底气! 明军步兵见己方骑兵参战,顿时士气大振。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前面的士兵朝建奴骑兵还击的同时,口中大喊。后面的士兵则将武器对撞,用碰撞声壮大声势。 阿济格和遏必隆都是战场上的老油条,他们见明军骑兵参战后立刻带着麾下骑兵后退。 这么做并不是惧怕明军骑兵。 相反,在同等数量的前提下,他们有把握战胜明军骑兵。 但是。 明军不但有骑兵,还有数万步兵。 一旦被他们同时缠住,就算化身辽东铁骑也冲不出去。 在阿济格和遏必隆撤退的同时,明军骑兵已经来到了步兵两翼。 马岱,王永吉在左。 巴克勇在右。 他们护住明军两翼,朝多尔衮所在方向缓缓移动。 遏必隆和阿济格来到多尔衮面前喘着粗气说道:“睿亲王,明军步兵骑兵结阵攻上来了,怎么打?” 多尔衮刚要下令,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第246章 诱敌反攻 “坏了!”多尔衮脸色骤变。 “怎么了?”阿济格和遏必隆同时看向这位摄政王。 “中计了,中了黄得功的疲兵之计!”多尔衮脸色惨白至极,“黄得功用步兵耗费我军战马的体力,等消耗的差不多时,再派骑兵上阵。如此一来,我军战马的优势就没了。” 阿济格听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十四弟啊十四弟,你想的太多了!” 他指着远处正在移动的明军军阵说道:“明军骑兵不过万,我军如果不敌完全可以兵退二十里,明军骑兵追还是不追?” “追的话他们人数少,我们完全可以将其反杀。不追的话更好,我军找个地方休整一番后还能卷土重来。” “中原之地是骑兵的天下,明军步兵在我大清铁骑眼里就是案板上的猪肉!” 多尔衮想了想,觉得阿济格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短暂思考过后,多尔衮下定决心道:“来人,通知范先生拔营起寨,准备随时撤兵。除了粮草和武器,其他不重要的辎重全部扔掉。至于撤兵的方向...暂定为南面。” “遏必隆,你率两千兵马前去诱敌。” “剩下所有人,轻骑兵在前,重骑兵在后,与本王一起列阵迎敌!” 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战场上再次响起滚滚铁蹄声。 遏必隆带领两千骑兵一马当先重新冲进战场,杀向明军。 多尔衮则率领的一万多八旗铁骑列横阵迎敌。 一百步! 就在遏必隆思考是否深入诱敌的时候,远处的居庸关门楼方向突然一声巨响。 轰! 声音由远及近,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急忙调转方向,朝左侧奔去。 就在所有八旗兵看向居庸关城门楼时,明军两翼的骑兵出动了。 轰隆...轰隆! 铁蹄声由远而近,地面开始颤抖。 马蹄声越来越密集,如战鼓般在心中敲响。 近万骑兵一左一右,如锋利的弯刀冲向列阵的八旗兵。 明军步兵也放弃了战车和掩体,他们挥舞着武器,怒吼的同时向前冲锋。 将近五万人冲锋发出的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胆寒。 “边放箭边向南缓退,引诱明军骑兵追击;退出十五里后反攻,本王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八旗铁骑的实力。” 多尔衮的策略非常清晰。 骑兵行军十五里仅需两刻钟,而步兵行军十五里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甚至更久。 他完全可以用这个时间差歼灭追击的明军。 如果胆子大一些的话,那些步兵也会成为他的刀下鬼。 步兵急行军十五里小号的体力非常大,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嗻!” 等遏必隆归队后,八旗兵开始向南退去。 明军骑兵则在王永吉,马岱,巴克勇的带领下开始追击。 整个战场攻守之势瞬间转换。 然而。 局势并没有朝着多尔衮预测的方向走。 因为八旗兵引以为傲的战马在战场上奔跑了很久,体力消耗很大。 所以不等他们跑出二里远,就被以逸待劳的马岱追上了。 马岱身披暗甲,战马胸前亦有临时裁剪的棉甲防护。 他左手臂铠挡住多半张脸,只留右眼看路。 “射马!” 马岱右手的铲子箭在空中晃了晃,随后张弓搭箭对准八旗兵战马的后腿肌肉处射了下去。 嗖! 破空声不绝于耳,前面不时有战马倒下。 八旗兵不甘示弱,他们快速向后射箭,阻止明军的攻势。 弓弦声此起彼伏,双方不断有人坠马。 跑在最前面的多尔衮根本来不及查看,前后左右都是人。他看不清八旗兵的伤亡,也看不到明军的追击情况。 但是他心里有数。 现在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与明军骑兵交战,明军步兵很快就会跟上来。 届时在步兵骑兵的缠斗下,他很难脱身。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给明军来一记重击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们追击的脚步。 想清楚这些,多尔衮纵马向前,带领三千精锐急速向前。 在甩开大部队百余步后,多尔衮勒住缰绳,与三千骑兵一起调转马头,对准来时的方向。 这三千人从始至终都没能参战,所以无论人员还是战马,精力都十分充沛。 迎面而来的八旗兵知道多尔衮想干什么,他们开始加速。 在距离多尔衮五十步的时候,这些八旗兵立刻从中间让出空隙,奔向多尔衮两侧。 在追击的马岱和王永吉眼中,前面的八旗兵像是门帘一样被人掀开,露出了里面等候的多尔衮。 “杀!”多尔衮双腿猛地一夹战马腹部,他胯下战马犹如利箭一样冲了出去。 其余八旗兵比多尔衮还快,他们左手勒住缰绳,右手将马刀举在胸前开始加速。 轰隆...轰隆。 铁蹄踩在地上,声音在心中响起。 两股铁骑洪流面对面冲锋了。 在逼近的那一刻,时间好像被放慢了。原本风和日丽的原野,天地似乎都为之一暗! 双方骑兵撞在一起。 战马与战马撞在一起,发出嘶鸣声与骨头断裂的声音。 最前面的一排战马余势不减,从战马与战马的缝隙中冲入敌阵。战马上的士兵在惯性的影响下直接被甩了出去,来不及喊叫就被其他战马踩在了脚下。 恐怖的对撞之后,双方骑兵立刻缠斗在一起。 没有摇旗呐喊,更没有礼尚往来,双方出手就是阴招狠招。 由于有甲胄保护,所以面部,脖子,腋下,肋下,裆部成了双方攻击的重点部位。 王永吉和马岱数千骑兵瞬间被多尔衮挡了下来。 双方在原野上开始乱斗。 巴克勇紧随其后刚要支援,被建奴迂回过来的大部队挡了下来。 不足万人的明军骑兵,被一万七千多建奴骑兵围困在原地。 就在双方厮杀的同时,东北方向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多尔衮借机来到后面往远处看,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范文程和两千骑马步兵辎重兵。 “睿亲王!睿亲王!”范文程骑在马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在混乱的战场上,他的声音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就在多尔衮以为能靠人数歼灭明军骑兵的时候,东南方向尘土飞扬。 第247章 围歼遏必隆 “是明军骑兵!”多尔衮身边的亲兵失声喊了出来。 滚滚浓尘之中,数千战马如滔滔河水奔腾入海。 紧绷的弓弦上挂着箭矢,锃亮的马刀高高举起,在西南方向上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最前面的旌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 “难道是...刘文耀?”多尔衮嘀咕了一声后,随即立刻看向北方。 对他来说,真正的威胁在那里。 从开战至今,黄得功出动的骑兵不足万人。 即便加上刘文耀这几千骑兵,总数也才不到一万五千人! 反观他麾下八旗兵,总数将近两万(有伤亡),人人有马,上马能骑射,下马能步战。 无论怎么看,优势都在他这里。 唯一忌惮的是明军步兵! 一旦被他们缠住,在明军步兵和骑兵的双重攻击下,想脱身就难了。 由于撤退距离并不远,所以明军步兵很快就追了上来,此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一里左右。 破局之法是先甩开明军步兵,等明军骑兵贸然出击时,再顺势反攻。 身经百战的多尔衮很快做出了决定:跑! 可战场的情况十分复杂,不是他想跑就能跑的。 原野上,有两个战场。 第一个战场是遏必隆率领的数千骑兵,此时正与王永吉和马岱率领的骑兵近身肉搏。 最复杂的也是这里。 太乱了。 最先杀敌的不是士兵,而是战马。 对冲后不慎落马的士兵刚与地面接触,就被无数铁蹄踩踏成肉泥,与大地融为一体。 紧接着,双方骑兵缠在一起。 此时此刻,双方比拼最多的是力气,其次才是技巧。 所有骑兵双腿紧紧夹着战马,在混乱的战场上,稍有不慎就会落马。 落马的下场只有一个:死亡! 战马上,双方开始互砍。 双方像量子一样纠缠在一起,拳拳到肉,刀刀见血。 一个建奴骑兵挥刀猛砍,明军骑兵左手臂铠抵挡攻击的同时,用马刀反击对方肋下。 建奴骑兵吃痛缩了下身体,并下意识的向上抬腿。 明军见状立刻用刀尖扎对方战马的屁股,战马吃痛猛地加速,建奴骑兵落马,淹没在乱蹄之下。 混战之中,不断有人落马。 恐惧伴随着惨叫声,在鲜血的陪同下一起走向死亡。 第二个战场是阿济格与关宁军的巴克勇。 他们没有陷入混战,而是分成数股小部队,互相追逐比拼射术。 阿济格不会贸然和擅长野战的关宁军拼刀子,巴克勇也不会让关宁军上去硬拼送死。 于是双方在没有商量的前提下,非常默契的达成了某种共识。 眼看明军步兵越来越近,多尔衮急派传令兵传达军令。 十几个传令兵身上扛着军旗,迅速冲入战场。 阿济格率先接到军令,在与巴克勇互射一轮箭矢后,率部趁机脱离了战场。 他先是向南狂奔几百步,见明军没有追赶后才停下脚步休息,并趁机观察战场的局势。 巴克勇也不追赶,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遏必隆身上。 在贸然追击阿济格和用优势兵力围剿遏必隆之间,他选择后者。 毕竟后者风险小,还能趁机抢功劳。 遏必隆所部数千骑兵正在与明军混战,根本接不到军令。 传令兵绕了一圈后发现无路可走,只能退回来向多尔衮复命:“启禀睿亲王,遏必隆所部与明军纠缠在一起,消息送不进去。” “找个高地,朝里面打旗语!兵分四路,让范先生带辎重兵先走一步,命阿济格袭扰明军步兵,拖慢他们的脚步。剩下的分为两路,一部由副都统领兵牵制刘文耀,另一路与本王一起冲阵,救出遏必隆。” 多尔衮根据现场的情况,迅速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随着多尔衮下达军令,恐怖的铁蹄声再次响起。 一道洪流冲向明军步兵,一道洪流冲向王永吉和马岱,一道洪流冲向奔向战场的刘文耀,最后一支骑兵则保护着范文程,转头向南跑了下去。 遏必隆虽然没接到军令,但早已猜到了撤退的命令。 “不要恋战,退兵!退兵!”他骑在马上,挥刀的同时不停的大喊。 然而。 现场太乱了,所有声音都像水滴入海一样,被海水吞没。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敌人牵制住了,他们没精力关注远处的情况,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对方手中。 尤其是八旗兵,他们此前屡次冲击明军步兵方阵,无论战马还是士兵,都已显露疲惫之态。 全神贯注下勉强能和明军五五开,略微走神就会被明军找到破绽,刺于马下。 在这种状态的影响下。 除了多尔衮亲军能以少敌多外,其余八旗兵即便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 “跟我来,明军步兵要上来了!”遏必隆带着几十个亲兵一边往外杀,一边收拢落单的八旗兵。 多尔衮见状精神一震,亲率精锐再次朝遏必隆所在的地方发起了冲锋。 “杀!” 就在双方即将相遇时,巴克勇斜着冲了进来,将他救人的念头彻底掐灭。 完了。 被打断冲锋的那一刻,多尔衮知道遏必隆已经完了。 因为阿济格没能挡住明军步兵。 其实这也不能怪阿济格,毕竟他兵力太少了。 攻左翼,明军右翼和中军就会保持阵继续进攻。攻中军,左右两翼会支援。 根本挡不住。 更何况天气炎热,人员和战马早疲惫不堪。 在打下去,不用明军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因为中暑躺到地上。 副都统那一路也没能挡住刘文耀。 在同等数量下,他们已经不是明军的对手了。 “退兵!退兵!”多尔衮迂回半圈后咬着牙大喊。 随着多尔衮率领主力离开,遏必隆和一千多八旗兵陷入明军的重重包围圈之中。 王永吉和马岱趁机与遏必隆分开,来到战场外围休息。 刚喝了一口水,王永吉,马岱,巴克勇和刚刚到场的刘文耀就得到了黄得功的军令:追击多尔衮,继续使用疲敌之计。 四个人不敢怠慢,只能领命继续追击。 整个战场只剩下黄得功三万多步兵和遏必隆及麾下一千多名骑兵。 看着密密麻麻的破甲矛,遏必隆绝望了。 就算他这些人都是重骑兵,也无法冲破明军长矛组成的军阵。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外围的明军齐声大喊。 其余明军见状也跟着高声附和:“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投降真的不杀吗? 当然不可能! 让他们投降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减少己方伤亡。等这些人放下武器后,明军会一拥而上将这些降兵斩首。 北虏的脑袋价值二十两银子,怎么可能不杀? 遏必隆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马刀立于胸前:“我遏必隆乃满洲钮祜禄氏,大清镶黄旗人,绝不向尔等投降!” “八旗将士们,与我......” 砰! 不等遏必隆念完遗言,一个手持鸟铳的明军扣动了扳机:“妈了个巴子的,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吓老子一跳!” 第248章 敌疲我打 “杀!杀了这些狗鞑子!” 密集的长矛齐刷刷刺出,带着复仇的恨意,刺向那些自恃高傲的八旗兵。 被刺中的八旗兵瞬间倒地不起。 明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缩小包围圈。 每迈一步,就会有八旗兵倒下。 每一次攻击,破甲矛上就会沾上复仇的快感。 这种感觉像是瘟疫一样会传染,被感染的人开始陷入到兴奋之中。 “杀!” 在怒吼声中,八旗兵的反抗比螳臂还要脆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死亡。 一刻钟后,遏必隆和一千多建奴士兵被屠戮殆尽。 解决完遏必隆后,黄得功深深松了一口气。 截止到此时此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九成。 先是牵制多尔衮,随后奔袭怀来卫,紧接着击溃多铎,最后返回关内与多尔衮决战。 至于剩下的一成任务是歼灭多尔衮。 步兵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只能交给骑兵来完成。 黄得功看着远处的尘土,叹了口气:“苦劳都是咱们的,希望马岱能把握这次立功的机会,多给咱们抢点功劳。” 翁之琪也叹了口气:“建奴已是人困马乏,兵败是早晚的事。可惜咱们骑兵太少了,就凭马岱那仨瓜俩枣的骑兵能砍几个脑袋?我猜这次功劳不是刘文耀的,就是巴克勇的。” “王永吉都抢不过他们。” 邱钺摘下头盔,汗水顿时淌了下来,他解开甲胄的扣子朝黄得功说道:“总兵大人,朝廷不是说军功该制吗?这次算不算?” 黄得功也不知道答案。 他没说话,只是转回身吩咐众人打扫战场。 ...... 正在追击的马岱扭头问王永吉:“王总督,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疲我打,...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永吉盯着远处的八旗兵,一边控制着距离,一边回答。 字面意思? 马岱有点懵,看向左右两翼。 明军骑兵分为左中右三军,左翼是关宁军的巴克勇;右翼是京营总督刘文耀;中军则由他和王永吉组成。 三军跟在多尔衮身后,保持追击的姿态。 “停!” 见多尔衮大军停下脚步,王永吉立刻效仿。 “杀!” 刚停下不到一息时间,王永吉挥舞着马刀带头冲了过去。 马岱不敢停留,跟着冲了上去。 正打算给战马喂水的八旗兵顿时慌了,纷纷上马继续往前跑。 又跑了二里地。 阿济格伸手擦掉额头上如雨般的汗水后,终于忍不住来到多尔衮身边:“十四弟,天气太过炎热了,明军如附骨之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嗯...”多尔衮深深的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办法。 在开战之前他信心满满,以为就算不敌也能跑掉。 可现实啪啪打脸。 明军的策略很简单:谁也别休息。 他们跑,明军追。 他们休息,明军进攻。 他们反攻,明军就迎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迂回一圈后再次追击。 如果双方在同一起跑线,那么这个策略对明军十分不利。 因为八旗兵的战马比明军战马好,等明军战马力竭时,他们的战马还能一战。 可现实情况是,大部分八旗兵都参与了围攻明军步兵方阵。 天气炎热,再加上连续作战,人马皆疲。 尤其战马,已经快到达了极限。 现在除了他的亲军和范文程带走的步兵,辎重兵外,其他人急需休整。 多尔衮伸手召过一个探马问道:“本王记得前面有一条小河,战马蓄力可以跃过,范先生他们走得早应该快到河边了。你立刻告诉范先生,让他们渡河后在河对岸布防接应。” 多尔衮左思右想之下,只想到用这种办法暂时挡住明军。 两千步兵辎重兵,再加上两千多亲兵,完全可以做到依河据守。 尤其是他的亲军,之前并没有参与进攻步兵,所以战马的速度、耐力,人员的体力、精神都还保持的不错,甚至能与两倍之敌进行野战。 “嗻!”不等那个探马走远,远处一骑飞奔而来。 “报!启禀睿亲王,范先生命我前来送信。前面三里有一条河,此河是温榆河的支流名曰南沙河。前些日子天降大雨,河水暴涨,人不能行,马不能渡!” “什么?”一向淡定的多尔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前些天确实下雨了,当时他还高兴了一番。 毕竟大雨会让明军无法使用火器,利于攻城。 可现在看来,那场大雨简直是要他的命! “河对岸发现明军的踪迹了吗?”多尔衮毕竟是正白旗旗主,身经百战的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没有。范先生已派兵分别向南沙河上下游寻路去了。” “来不及了!”多尔衮回头看了一眼疲惫的八旗兵。 烈日下。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有八旗兵开始掉队。 他们水囊里的水早已喝干,身上的甲胄在汗水的浸透下开始泛白,泛黄。 如果再不休整,必将全军覆没。 “本王记得下游有一座叫朝宗桥的石桥,快让范先生派兵占据此桥!要快!” 在多尔衮的吼声中,探马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他塔喇·阿济格尼堪!”多尔衮对着身边喊道。(不是阿济格!!!) “卑职在!”阿济格尼堪催马加速来到多尔衮身边。 多尔衮有些不舍的看着阿积格尼堪说道:“此乃正白旗危亡之际,本王给你两千兵马,一定要想办法挡住追击的明军!” 第249章 用命换时间 阿济格尼堪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将永远沉眠于此,无法回到故土。 阿济格尼堪迅速摘下头盔,挥刀将辫子割下递给多尔衮:“麻烦睿亲王将我的辫子带回盛京。” 多尔衮眼睛顿时红了,他接过辫子后认真的点头:“你的功绩,本王会记在心里!” 阿济格尼堪骑在马上对着多尔衮抱拳拱手,随后令旗一挥,带领两千人向右前方冲了出去。 迂回半圈后,两千骑兵列横阵停在原地。 等八旗兵通过后,他们看向远方。 阿济格尼堪腰刀举国头顶:“正白旗的勇士们,今日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两千骑兵振臂高呼。 “杀!” 两千骑兵纵马冲向数不清的明军。 两道洪流相撞。 刀光剑影间,兵器对砍,战马嘶鸣,血肉横飞。 王永吉和马岱率先顶住了八旗兵的冲锋,随后双方骑在马上拼刀子。 巴克勇第一时间冲过来支援。 他这么积极并非出于忠心,而是看到了立功的机会。 一万对两千,等于捡人头。 相比急于抢功劳的巴克勇,右翼的刘文耀则淡定了很多。 他简单观察战场形势后先派出几个传令兵给王永吉,马岱等人送信,随后带领主力朝多尔衮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布局这么久,大明朝廷的胃口可不仅仅是这些人。 眼看明军再次追了上来,多尔衮的心凉了半截。 怎么又追上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只能率领亲军垫后,防止刘文耀突袭。 又跑了一刻钟时间,范文程骑着马来到多尔衮身边:“睿亲王!” “范先生!”多尔衮看到范文程后如同看到了救星。 在他看来,范文程的计谋没问题。 问题出在他这位主帅身上。 临阵指挥时他不该派骑兵主力出战。 虽然射杀了不少明军步兵,但后果是战马和士兵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再加上明军骑兵的疲敌之计,让八旗兵的优势荡然无存。 最关键的是,谁也没料到河水暴涨导致无法渡河。 “范先生,咱们中了明军的诡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多尔衮催马来到范文程身边,低声问道。 范文程一脸的愧色。 多尔衮落到这个地步,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睿亲王,范某死罪!没料到河水暴涨导致无法渡河南下。” 多尔衮急忙摆手:“此事不怪先生,是老天作祟!现在情况紧急,望范先生快点出谋划策。” 说到正事,范文程表情更加严肃。 他指着来时的路说道:“睿亲王,我和辎重兵一路走来发现了数座被毁的桥梁,显然明军已经提前料到我们南下的意图。” “再往前就是睿亲王口中的朝宗桥,不出意外的话,要么石桥被毁,要么明军在那里布置了重兵。” “届时前有重兵挡路,后有追兵追击...” 后面的话,范文程没说。 但多尔衮已经猜出了范文程想说什么。 无非是正白旗全军覆没,他多尔衮命丧中原之类的话。 在生死面前,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多尔衮骑马走上一处土坡,拿出千里眼往前方看了看,随后又盯着后方瞧了一会:“后面只有刘文耀数千骑兵,兵力是我军三成。” “此人小心谨慎,并没有贸然出击,而是远远跟我我军后方趁机袭扰。就算将其击退,等明军骑兵主力追上来,还是跑不掉。” 说罢,多尔衮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当初往东跑就好了!” 范文程苦笑着说道:“睿亲王可能想多了,向南跑才是最佳选择。我军从东面来,明廷肯定有所防备。他们只需拦路设伏拖住我军,等骑兵一到,我军还是必败的局面。” “那...该怎么办?”多尔衮心乱如麻,没了主意。 当局者迷,就算有对策也会因为顾虑太多而犹豫不决。 “明军上来了,边走边说!”在两千多亲军的保护下,二人朝主力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路上,范文程多次欲言又止。 多尔衮情绪开始失控:“范文程,你到底想说什么?本王现在心乱如麻,有话直说即可,否则你我免不了一死。” 范文程一怔,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睿亲王请看远处,那里有一片树林。” 多尔衮放眼望去,果然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发现一处密林。 炎炎烈日下,树下的阴凉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范文程继续说道:“既然前有伏兵,后有追兵,不如在此地放手一搏!” “搏?怎么搏?”多尔衮有些失神。 现在人困马乏,怎么打也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 “时间!”范文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分牵制明军,剩下的人就地取材制造浮桥。” “浮桥造好后,能渡河的渡河,无法渡河的用命给渡河之人换时间。” “不行!绝对不行!”多尔衮情绪失控的喊道:“八旗将士与我情同手足,我怎么能放弃他们独自遁走?” 范文程心中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遏必隆是怎么死的?如果真心想救,未尝不能救下来。 他多尔衮的表现并不意外,所有将领都喜欢在将士们面前装出一副爱兵如子的样子。 可事已至此,还有必要装吗? “睿亲王,事关生死存亡就别犹豫了,快点下令吧!”范文程骑在马上拱手说道。 “请睿亲王下令!”多尔衮身边的亲兵同时喊道。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此番入关接连受挫,大势已去,你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的保存实力了。” “早一点下令,渡河的将士就会多一些。十四弟,下令吧!”阿济格来到多尔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尔衮低下头,随后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似的抬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他目光坚定的说道:“刘文耀就在身后,本王率三千亲军先去迎敌;阿济格,你和你的人赶快去河边补水,随后与步兵、辎重兵换马,与本王一起抵挡明军。” “其余人等原地休整,步兵、辎重兵立刻砍伐树木制造浮桥!” “违令者,斩立决!” 第250章 李宪忠参战 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一万多八旗兵立刻忙碌起来。 最先行动的是多尔衮,他亲自率领三千亲军冲向不远处的刘文耀,与之缠斗。 阿济格则带着两千八旗兵来到河边,摘下头盔痛快的享用起来。 烈日之下,带着凉意的河水犹如瞬间让他们精神振奋起来。 之前的疲惫顿时少了些许。 在他们喝水洗脸的同时,步兵和辎重兵将自己的战马与阿济格等人交换,并将他们早已空瘪的箭囊重新装满箭矢。 随后在范文程的带领下就地取材制造浮桥。 剩下的士兵和战马早已忍不住河水的诱惑,纷纷来到河边。 尤其是一些士兵,由于天气太过炎热,又有甲胄在身,连续作战下已有中暑的迹象。 他们晃着身子来到河边,尽情的畅饮起来。 等阿济格简单休整重新加入战场后,刘文耀渐渐地有些撑不住了。 八旗兵本就擅长骑射,再加上这些人又是多尔衮的亲军。 况且之前并未,所以上战场后一个个猛的不行。 别说他刘文耀,就是吴三桂带着同等数量的家丁来,也不一定是多尔衮的对手。 阿济格未参战前他还能依靠数量优势暂时压多尔衮一头, 阿济格参战后,刘文耀顶不住了。 他伸手拔掉肩膀上的箭簇,对着王永吉所在的方向大骂道:“玛德,王永吉你们再不来,老子可就要殉国了。” 就在刘文耀大骂的同时,来时的方向马蹄声阵阵,浓尘滚滚。 王永吉和马岱一马当先,带着骑兵杀了过来。 马岱对着王永吉喊道:“凭什么把那些人头让给巴克勇,他出力最少,捡的功劳却最多,我不服!” 王永吉表情平淡:“几百颗脑袋而已,让给他又如何?咱们要是再来晚一点,刘文耀那边就撑不住了。” “把几个百建奴脑袋让给巴克勇对你我来说确实吃亏了,但从大局上来看,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 大敌当前马岱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撇了撇嘴冲进战场。 多尔衮和阿济格见明军主力到来,迂回半圈后暂时退了回去。 等再次冲上来的时候,他们队伍里多了四五千人。 这些人刚刚喝饱水休息了一会,就又被多尔衮拽起来参战。虽然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多尔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王永吉,马岱,刘文耀所部加起来约有万人,就算他派上所有士兵也吃不掉他们。 因为大部分八旗兵都已疲惫不堪。 战马更好不到哪儿去,有的气喘吁吁跑的很慢,有的索性站在原地不跑了。 反正也吃不掉对方,不如轮流作战争取时间造桥渡河。 随着多尔衮,阿济格重新进入战场后,战场形势更加复杂。 双方两万骑兵在河边鏖战。 无论多么华丽的辞藻也无法形容战场的残酷。 在无数人互相劈砍、踩踏之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对方收割。惨叫声,哀嚎声,绝望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报!启禀参将大人,刘文耀所部数千骑兵正在往西十五里的河边与建奴苦战。” 战场东面十五里。 正在朝宗桥上以逸待劳的李宪忠(李如梅次子),从探马嘴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回头看了眼桥的另一边,除了勇卫营一千骑兵外,其余两千人都是刘文耀麾下步兵。 这些步兵早已在桥的另一侧扎营结寨。 四周有战车掩护,中间有各种火炮,火器。除了这些,还有手雷。 想从这里通过,难比登天。 “建奴兵分两路,一路与我大明骑兵鏖战,另一部分在树林旁就地取材,似乎是在制作浮桥。” “王永吉呢?马岱呢?巴克勇的镇标中营呢?” 李宪忠此前在辽东担任中军参将一职,所以对关宁军和巴克勇都非常了解。 “末将没看到王总督,马岱和巴克勇的旗号。”探马拱手说道。 李宪忠皱了皱眉,骑在马上迅速思考对策。 王永吉,马岱和巴克勇大概率被其他人拖住了,来不及支援刘文耀。 等等... 建奴正在制造浮桥? 也就是说,他们在此设伏的计谋被建奴识破了。 “来人!”勇卫营参将李宪忠对着步兵领头千总喊道。 “卑职在!” “将鲁密铳,火药袋,装弹丸的袋子都拿来,我要亲率骑兵前去支援!” 步兵千总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将这些武器送到李宪忠的人手里。 “请问参将大人,您走之后我们该做些什么?” “备战待敌!不要放走一个建奴,注意别被建奴偷袭!” “卑职遵命。” 李宪忠吩咐妥当后率领一千骑兵沿着温榆河逆流而上。 快马加鞭十几里后,李宪忠来到了战场。 此时的战场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状态。 建奴骑兵在那片小树林外围成一个圈,结阵抵挡明军的攻击。 刘文耀,王永吉,马岱,巴克勇与建奴骑兵杀得难解难分。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双方先是比拼箭术,箭矢射完后近距离肉搏。 刀砍卷了就用手掐,用脚踹,甚至摘下头盔互相对着砸。 落马的士兵没有放弃战斗,他们在马下三五人为一队,继续砍杀。 可明军再凶猛,也冲不破那些建奴骑兵组成的保护圈。 即便有小股骑兵冲进去,也被里面的八旗精锐射杀。 在范文程的指挥下,浮桥制作的很快,框架已然成型,只等铺满木头后就能架桥渡河。 李宪忠怕被友军误伤,先让人猛挥身后的李字旗表明身份。 随后下令道:“听我将令,拿着鲁密铳的八十步外下马,朝建奴军阵射击,剩下骑兵两翼掩护。” “此战共进共退,擅退者杀无赦!” 砰! 八十步外,五百杆鲁密铳同时响起。 数十个建奴骑兵中弹,轻则伤口见血,重则血流不止,很快倒地。 范文程被鸟铳声惊到,他急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鸟铳骑兵?快,现在用不了那么多人了,快带你的人挡住他们。”范文程对身边的建奴步兵喊道。 砰! 沉闷的鸟铳声再次响起,又有几十个建奴骑兵中弹。 没中弹的骑兵纷纷看向李宪忠,对他们手中的鸟铳产生了惧意。 第251章 下马渡河 砰! 拿着鸟铳的建奴步兵刚要出来反攻,就被李宪忠指挥的鲁密铳小队射中,纷纷捂着伤口哀嚎不已。 没中弹的人目测出双方的距离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一刻,他们心中只有恐惧! 要知道双方距离在八十步以上,而且他们身上穿着棉甲! 鸟铳打出的弹丸不但射穿了棉甲,还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在此之前,从未遇到过! “明军用的是鸟铳吗?为什么这么远还能打穿棉甲?” “看不清,好像...是。” 砰! 沉闷的鸟铳声再次响起,又有十几个八旗兵中弹。 正在冲锋的建奴步兵顿时慌了,他们对着范文程喊道:“范先生,我们冲不过去!快派骑兵出战吧!” 把怕死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范文程差点被气笑了。 “你带五百步兵,五百骑兵前去迎战,把他们赶走就行,其余人抓紧时间造桥!” 这些人刚冲出临时阵地,李宪忠就带人往后退。 等他们返回阵地后,李宪忠又跟了上来。 双方反复拉扯几次后,八旗兵的伤亡开始增多。 范文程也顾不得许多,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浮桥上。 不知过了多久,范文程悄悄对身边的两个八旗兵说道:“你们两个立刻给睿亲王送信,告诉他浮桥快造好了,要快!” 俩人不敢耽误,分别找了匹马冲入战场。 在双方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战场上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当然,是明军占据了上风。 明军总兵力一万六千多人。 其中马岱一千八百余人,王永吉三千五百余人,刘文耀四千余人,巴克勇六千人,李宪忠一千人。 多尔衮入关时总兵力高达两万。 在密云与马岱野战时阵亡百余人,在居庸关一带与黄得功步兵野战时损失五百多人,遏必隆被围时又损失将不到两千人,阿济格尼堪被杀时直接损失两千人。 另外还有一千人多人正在制造浮桥! 现在战场上可用的兵力不到一万五千人。 如果双方都吃饱喝足,精力充沛,战马也充分得到休息的话,同等数量明军大概率不是八旗兵的对手。 原因有二! 其一是明军组织协调能力不如八旗兵。 一万六千明军由五部分组成。 五个将领,五种心思! 但凡有一方先退,其他人会毫不犹豫的退兵。所以他们并没有将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到作战之中,而是时刻提防友军逃跑。 毕竟松山之战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那可是血淋淋的现实! 其次,骑兵靠什么? 靠战马! 八旗兵的战马比明军战马速度快,耐力强。 在这种优势的加持下,同等数量的明军骑兵很难取得优势。 这也是多尔衮为何敢与黄得功野战的最主要原因! 当时他想的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能跑。 可没想到的是,黄得功竟然用步兵为诱饵引诱他不停的攻击! 要知道,当时他差一点就击溃了黄得功的步兵! 仔细想想,都是黄得功的诡计。 现在情况对他极为不利,炎热的天气和连续作战让八旗兵战力大减。 更惨的是战马,除了多尔衮亲军和阿济格麾下换过战马的骑兵外,其他骑兵的战马几乎跑不动了。 由于倒地不起的战马越来越多,那些八旗兵不得不放弃战马持刀步战。 面对这些没有长矛拒马的步战骑兵,明军几乎杀疯了。 他们几乎什么都不用做,骑马调整好角度往人群里撞就行了。 被撞到的八旗兵非死即残! “启禀睿亲王,范先生命我等送信,说浮桥快造好了。”就在多尔衮脑袋越来越大的时候,得到了范文程的消息。 他快速朝河边看了一眼,吩咐道:“快去通知阿济格,让他去浮桥边等待渡河。” “其余人顶住,分批渡河,擅退者斩!” 不等话说完,他带着两千亲军朝河边冲了过去。 此时范文程已经搭好了浮桥。 河的对岸站着几十个赤身裸体的八旗兵,他们刚刚冒死渡河,将浮桥拽过去后用木桩固定在河岸边。 “睿亲王快过河吧!”范文程站在浮桥边上,招呼多尔衮。 多尔衮回头看了眼阿济格,发现他已经被明军困住了。 箭矢早已射完。 此时正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与明军近身肉搏。 明军战马每一次呼啸而来,他身边就会有数名亲兵倒下。阿济格身边用战马和士兵组成的防线,很快出现数道缺口。 不等缺口补齐,又有明军骑兵疾驰而来。 烈阳之下,汗水与鲜血齐飞。 武器相撞,生死相搏。 战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占据优势的明军越战越勇。 疲惫至极的八旗兵则越战越败,人墙组成的防线开始收缩。 “睿亲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回到辽东,睿亲王就能东山再起!” 见多尔衮犹豫,范文程极力劝道。 “哎!”多尔衮长叹一声,“大意失荆州,实乃我之罪也!今日一败,上三旗再无正白旗!” “下马,渡河!” 多尔衮狠狠的咬着牙齿,翻身下马。在极不情愿的表情中,牵着战马走上了浮桥。 临时制作的浮桥桥面凹凸不平,骑马过桥反而会耽误时间。 多尔衮亲兵见状立刻下马,依次等候过桥。 马岱,王永吉,刘文耀,巴克勇和李宪忠都看到了多尔衮过河的场景。 他们不约而同的着急起来。 此战谋划许久,代价巨大,伤亡更不在少数! 绝不能放走一个建奴! “全体后退五十步,列横着冲击冲击建奴军阵!”王永吉骑在马上挥刀大喊一声,随后带着扛旗兵往后迂回。 三千多骑兵跟了上去。 马岱,刘文耀,巴克勇见状瞬间明白了王永吉的意图,纷纷带着扛旗兵向后迂回五十步,然后转身面朝建奴。 阿济格趁机脱身,骑着马朝浮桥狂奔。他已经看到了河对岸的多尔衮,也看到了浮桥旁边的范文程。 快跑! 只要过了河,破坏浮桥,明军就追不上了。 勇卫营参将李宪忠没有像其他明军一样列阵,而是带人躲在一旁,嘴里嘟囔着着什么。 八旗兵依河据守,用士兵和战马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线。 一万多明军围在防线外围,虎视眈眈。 刘文耀催动战马向前一步,转身站在所有人面前,表情威严不可直视。 他立马横刀对着天空大喊:“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几百明军跟着高呼。 数千明军气势磅礴:“明军威武!” 一万多明军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地,直冲云霄。 “杀!” 第252章 李宪忠的复仇 刘文耀猛的一拽战马缰绳,胯下战马调转方向,朝着八旗兵阵地冲了过去。 一万五千骑兵同时出动。 大军呼啸向前,排成一个半圆形朝半圆的圆心位置刺了下去。 刺眼的阳光下,冲锋的明军如黑云压城将地面染成了黑色。 大地开始震动,草木开始颤抖。 隆隆的马蹄声如战鼓一般在每个明军心中敲响。 近了...近了... 来了! 只需几息时间,极速飞奔的战马就到了。 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时间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那一刻,风停雨歇。 如果有定格相机的话,能拍下这个画面。 明军战马喘着粗气,四肢肌肉紧绷,加速向前。战马上的士兵目光坚定,手中微卷的马刀上流淌着鲜血,对准了前面的敌人。 反观建奴,他们胯下的战马早已筋疲力尽。战马上的士兵面有恐惧之色,握着武器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正在回头查看着什么。 紧接着,时间又被按下了开始键。 轰! 双方相撞。 高速移动的战马直接击穿了建奴的防线。 士兵飞出半丈多远,不等落地就已经口吐鲜血而亡。战马相撞,被撞的建奴骑兵倒地后立刻爬起来,朝浮桥的方向跑去。 仅仅一次冲锋,建奴防线就溃败了。 他们早已是疲惫之师。 能打到现在全凭心中的信念以及对家乡的思念。 在死亡来临前,只有极少数人能勇敢面对。 然而,他们不是极少数。 什么大清勇士,八旗精锐,上三旗之一的正白旗,在这一刻统统抛在脑后。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恐怖,太恐怖了。 那一刻的明军在他们眼里不是明军,而是天神。 凡人之躯无法抵挡神明。 八旗兵顿时大乱。 前面的士兵争先向后逃跑。 后面的士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前面的士兵挤倒,随后就是无穷尽的践踏。 最先转身逃跑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被身后的人绊倒,摔得头昏脑涨。 站起身刚想继续跑,迎接他们的是明军砍过来的利刃。 战场上的伤亡大部分来源于自相践踏! 不消片刻。八旗兵就在马步争驰中自相践踏,弓甲遍野,尸横满地。 侥幸逃跑的八旗兵跑了一会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面前有一条涨满水的温榆河。 河水看似平缓,实则湍急凶险。 “停!快停下,前面有河过不去!”河边的士兵见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急忙大声制止。 然而。 混乱的战场上别说声音了,就是火炮声也会被急于逃命的士兵忽略掉。 河边的士兵声音还没落地,就被后面逃命的士兵挤了下去。 温榆河边,八旗兵如下饺子一样落入河水。 平日里保护他们不受伤害的棉甲,头盔,以及对敌的武器在这一刻成了索命的阎王。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轻,落水后更加沉重。士兵们扑腾了几下,就被湍急的河水卷入水底冲向了下游。 一时间,死伤无数。 没落水的八旗兵挤在岸边,前有河水,后有追兵,不知所措。 紧接着。 有聪明的八旗兵开始摘头盔,脱下甲胄。穿着甲胄落入必死无疑,脱了还有一线生机。 没有甲胄的八旗兵在明军眼里与死猪无异,刀光剑影间,盔甲遍野,建奴溃不成军,落水死者,不可胜计。 明军分为前后两队,前队骑马向前压缩建奴防线,逼迫八旗兵后退。 后队则下马数人为一队,给那些受伤没死的,装死的八旗兵补刀。 鲜血的腥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砰砰砰! 连续的鸟铳声,火铳声响起,十几个明军骑兵落马。 刘文耀定睛看去,原来是浮桥边上有一伙八旗兵聚在一起。 这些人并没有像骑兵一样溃败,而是在乱军之中用长矛和制造浮桥剩下的木头组成了临时的阵地。 他们手拿各种武器,用长矛阻挡骑兵进攻的同时朝明军反击。 骑兵每一次冲锋,都被他们用结阵的长矛挡了下来。 即便有个别战马冲进去,也会被后面的长矛兵补刀杀死。 一时间双方僵持在原地。 其实明军能靠骑兵冲破防线,但没人去做,因为会付出很大伤亡。 巴克勇不会做,来之前吴三桂让他保存实力,回去后无法向吴三桂交差。 王永吉不会做,他麾下将士都来自关宁军,属于明军精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自杀的方式冲阵。 马岱也不会做,他和黄得功付出的伤亡已经足够多了。 刘文耀挥刀砍死一个八旗兵后,催马冲向建奴步兵军阵。 阿济格被两个八旗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连打带骂的推开对方之后,晃悠着站起身,朝浮桥走去。 “十二哥,快点跑!”河对岸,多尔衮挥手喊道。 “快点,明军追上来了!”范文程站在多尔衮旁边,指着阿济格身后。 “来了来了!”阿济格使劲捶着发麻的右腿,加速奔跑。 就在他距离浮桥只有两丈远的时候,身后马蹄声大作。 定睛看去,数百明军骑兵纵马冲了过来。 他们身上穿着臃肿的甲胄,战马胸前绑着士兵的棉甲,列横阵朝建奴步兵军阵冲了过来。 是李宪忠。 他在早就看到了浮桥和阵地,临时让两百骑兵穿两三层甲胄,战马亦披甲,把轻骑兵临时改造成重骑兵。 重骑兵恐怖的冲势立刻将长矛组成的防御摧毁,余势不减,战马和士兵同时冲进了阵地。 本就不多的建奴步兵被战马冲撞挤压而死,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瞬间崩塌。 李宪忠紧随其后,带领剩下的轻骑兵冲了过来。 在四散奔逃的乱军之中,李宪忠目光锁定在阿济格身上。 他虽然没亲眼见过此人,但早已在心中将他的模样默记了千万遍。 李家和爱新觉罗有不共戴天之仇。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建奴攻破抚顺,不久铁岭亦陷,李氏十余人战死,二十余人被杀,铁岭亦被屠城。 今日,复仇的机会来了。 马是快马,刀是轻刀! 李宪忠的战马高高跃起,手中的戚家刀在空中一闪,直接刺进了阿济格的后背。 第253章 温榆河大捷 戚家刀从阿济格后背肩膀处甲胄的缝隙刺入,锋利刀锋直接扎破了他的心脏。 阿济格难以置信的转回头,不等看清战马上的人是谁,意识就已经模糊,消散。 “十二哥!”河对岸,多尔衮眼眶快被瞪裂了。 他眼睁睁看着阿济格被杀,却什么也做不做,唯一能做的只有悲伤。 李宪忠嘴角微微一撇,抽刀的同时猛拽缰绳。 战马高高抬起前腿,对着阿济格的尸体狠狠踩了下去。 咔嚓! 这个双手沾满大明子民鲜血的刽子手,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等大部分人反应过来时阿济格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投降不杀!”李宪忠立马横刀,威风凛凛。 这一刻的李宪忠好像被李成梁附体,建奴士兵骨子里对李成梁的恐惧再次滋生、蔓延。 “投降不杀!”万余明军厉声断喝。 负隅顽抗的八旗兵在这一刻彻底丧失了信念,他们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等待纳降。 嘈杂的战场很快平静下来。 河对岸的多尔衮悲痛欲绝。 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能命人砍断固定浮桥的绳索,带着一千多亲兵向南逃去。 “决不能放跑多尔衮,快用绳索勾住浮桥!”见浮桥正顺着河水往下游飘去,李宪忠急忙命令道。 等浮桥再次搭好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在这期间,李宪忠,马岱,王永吉,巴克勇,刘文耀五个人聚在一起,低声商量着。 王永吉扫了眼战场上的情况,说道:“多尔衮逃跑时只带了一千多人,但听俘虏说那些人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玩起命来别说以一挡二,就是以一挡三都有可能。” 马岱点了点头。 刘文耀也点头:“话虽不错,但多尔衮已是瓮中之鳖,如果不派兵追剿的话,陛下怪罪下来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巴克勇张了张嘴,没说话。 追杀多尔衮肯定会付出代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没人愿意主动做。 他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打算,如果这些人执意让他派人去追,他就出工不出力。 李宪忠眯着眼睛扫视一圈:“诸位,我有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李参将请讲。”刘文耀摆了个请的姿势。 “各部分别派六百人,加起来就是三千人,由我亲自带队去追杀多尔衮。若是抓住了他,诸位都能分功劳。若是没抓住或者败给了多尔衮,诸位损失也不大。”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现场的人除了马岱,都第一时间点头同意。 马岱本想请示黄得功,但黄得功离这里太远了,根本来不及。 由于再三后,马岱也只好点头同意。 简单休整后,李宪忠带人朝多尔衮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 “温榆河大捷!温榆河大捷!”乾清宫外,报信的太监右手将塘报举过头顶,扯着嗓门跑了进来。 换做平时,他绝不敢这般模样。 但今日不同。 这份塘报是喜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明军胜利的消息。 乾清宫内,崇祯正在与内阁议政。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震。 要知道,关宁军虽然在松山之战后小胜过几次建奴,但关内的明军已经很久没有胜过建奴了。 屡败不胜结果是让关内明军对建奴产生了畏惧的情绪。 这场胜利,对大明,对明军来说都十分重要。 王承恩接过塘报来到崇祯面前:“皇爷,温榆河大捷!这是塘报。” “念。”崇祯脸上带着笑意。 “遵旨。”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打开塘报,先是咽了口唾沫,平复激动的心情后开口念道:“我朝十七年六月十日,靖南伯黄得功领兵五万在居庸关南与建奴鏖战,建奴不敌南遁。” “靖南伯遣蓟辽总督王永吉,副将马岱,参将巴克勇领骑兵追击,并与沿途设伏的京营总督刘文耀合击建奴。” “建奴不敌,逃至温榆河一带恐前有埋伏便停止不前,结阵抵抗造浮桥欲渡河南遁。” “蓟辽总督王永吉,京营总督刘文耀,副将马岱,军参将巴克勇,参将李宪忠列阵强攻。我军骑兵悍不畏战,马步共击,建奴弓甲遍野,尸横满地。” “时天气炎热,建奴久战不曾休息。又后有追兵,前有大河,军心大乱。强攻之下建奴溃不成军,争相逃脱,赴水死者,不可胜计。” “李宪忠亲手斩杀努尔哈赤第十二子阿济格,多尔衮及千余亲军逃脱,已派李宪忠领兵三千前去追击。” “此战杀敌近万,俘获兵丁数千,得马匹,刀,弓,甲胄万余。” “皇爷,靖南伯大捷!”王承恩念完塘报的内容后,双手将塘报举过头顶,眼眶湿润。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李邦华第一个起身道贺,“此番大胜定让朝野欢呼,百姓雀跃。当今远夷败服,内贼将息,内外宁静不远矣。”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内阁其余三位复读机拱手道贺。 崇祯站起来接过塘报,仔细看了一遍后才将塘报放下:“此非朕一人之力,实乃将士拼命,公等共相匡辅之功。” “我军伤亡如何?”崇祯看向大殿门口。 此番大胜,塘报只写了战果却没写伤亡,不合规矩。 跪在门口的太监急忙说道:“回皇爷,送信之人说我军伤亡尚未计算完毕。不过据初步统计,大致在伤亡五六千人左右,其中靖南伯麾下步兵伤亡最多。” 崇祯点点头,没说话。 他看到了建奴的强悍以及明军的不足。 此战他动用了多少兵马? 全部加起来超过了八万! 黄得功四万,王永吉,高第两万多人,六千关宁军,一千勇卫营。 除了让刘文耀亲率近五千骑兵支援外,还从北京调走一万五千步兵沿途设伏。 如果再加上唐通的一万来人,总数将近十万! 不对! 宣府镇还有一个阎应元!他那边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守兵,但好歹也是大明朝的兵。 十多万人打两万,自身伤亡五六千,还让对方跑了一千多人。 可以说是惨胜! 其实明军战力并不低,归根结底是骑兵太少,而且战马不行! “陛下,此战俘获降兵数千,不知该如何处置?”第一次俘虏这么多建奴士兵,李邦华他们也没了主意。 第254章 真正的敌人 崇祯冷冷一笑:“将所有在旗之人全部处死,剩下的如果还有活人,你们自行商议。” 建奴兵力主要由四部分组成,除了满八旗,蒙八旗和汉八旗外,还有很多外藩蒙古人。 这些人对建奴没多少忠心,如果能策反一部分为己所用,当然再好不过。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蒙古人也不例外! 如果将来有一天北伐,这些人或许能策反更多蒙古人投入大明的怀抱。 李邦华眨了眨眼睛:“臣等遵旨!” “陛下,多铎尚在居庸关外作乱,内阁的意思是让黄得功继续留在京师一带,进可以攻多铎,退可以守京师,以备不时之急。” 安静片刻后,乾清宫内再次响起李邦华的声音。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崇祯看向内阁其余三位位大臣。 “是。” 崇祯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李邦华说的确实有道理。 现在北京的兵力是进攻不足,防守有余。 如果多尔衮战败的消息传到多铎那里,他大概率会放弃宣府镇,转头从多尔衮入关的地方,或者再往东的青山关,喜峰口一带入关,京师又将告急。 届时黄得功在彰徳府与李自成对峙,北京这边只有刘文耀和吴三桂的战兵可用。 难啊! 可一旦把黄得功留下,等于将彰徳府拱手送给李自成。 李自成抢了银子后,很快又会做大做强。 南面还有张献忠... 穿越大明朝的第三个月,崇祯再次有了生无可恋的感觉。 思考片刻后,崇祯缓缓摇头:“给黄得功两天休整的时间,随后命他前往彰徳府营救赵王周王以及彰徳府的百姓。” “在这两天时间里,辎重兵和运粮的商队先行一步,届时黄得功可以轻车简从赶路。” “为振奋军心,需尽快论功行赏。朕给你们户兵两部半个月时间,将此战的赏银抚恤银发下去。” “阵亡的名单尽快交给工部,忠烈祠已经完工,只缺石碑刻字。” “至于多铎...”崇祯停顿片刻:“从京营调一千人前往居庸关,进行攻城演练。记住,制造的动静一定要大,让居庸关外的多铎以为多尔衮尚未兵败!” 李邦华一怔,随即谨慎的抬头问了一句:“陛下,多铎会信吗?” 崇祯一脸的镇定:“咳咳,不管多铎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多铎会信吗? 崇祯不知道。 但是他不怕多铎攻打京城。 经过上一次的募兵后,京师百姓对守城一事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甚至有些人为了挣朝廷守城的钱巴不得多铎快点来。 想攻破城坚炮厉的京师? 难!太难了! 唯一担心的是建奴不攻城,只搞游击战。 那样的话对大明将是致命的打击。 建奴屡次入关劫掠掳掠百姓,抢夺钱粮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每次入关会让大明朝廷停摆。 他们每来一次,大明地方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就会被摧毁一次! 下面出现的问题递不到上面去,上面制定的政策也无法下达。 这种秩序是无形的,比那些丢失的东西更值钱! 君臣几人有商议了一会,方岳贡,范景文,邱瑜施礼离开。 李邦华则留了下来。 “李阁老有事?”崇祯问。 “是!”李邦华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四月上旬,陛下让锦衣卫和东厂给各部官员发了一张纸,让他们在上面记录家中财产,以便后期查证。” “不知陛下是否还有印象?” 崇祯点点头,这是他搞的官员财产公事制度,目的是防止腐败。 不过他只是让锦衣卫和东厂发了清单,还没有开始查。 “臣私下了打听了一番,京师上千官员,填写之人不超过一成!没写的官员们私下里放出话来,说只要东厂和锦衣卫搜家查证,他们会立刻辞官回乡。” “还说...” “说什么?”崇祯皱着眉头问。 “还说他们是大明朝臣,这是他们该有的尊严。” 崇祯没说话,低着头开始思考。 其实从穿越到大明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不是辽东建奴,也不是漠北蒙古人,更不是李自成、张献忠之流。 而是士绅地主。 士绅地主是阶级的统称,这股力量非常强大,强大到能和皇权抗衡。 在先秦时代,这个阶级被称为诸侯。 自汉代以后到唐朝,这个阶级被称为门阀士族。 黄巢起义将世上门阀士族杀光屠尽后,出现了取士不问家世的局面。 自宋之后,皇帝开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也就是从这时起,士绅地主成为了地方官府治理基层的主要帮手。 大部分士绅地主是归乡的官员,他们之前在朝中当官,归隐后后成了士绅,久而久之又会因为土地多而成为地主。 这是朝廷默许和鼓励的。 毕竟需要他们帮忙维持基层政权的秩序。 还有就是,如果辞官归乡的人既没有钱财土地,也没有名声地位,那么天下就没有几个读书人愿意入朝为官了! 当官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高人一等,衣食无忧吗? 不为功名利禄折腰的人几乎没有! 在朝中,他们是官员! 在乡下,他们是士绅地主。 动官员,会遇到士绅地主的阻力。动士绅地主,同样会遇到官员的阻力。 因为现在的官员是未来的士绅地主,而士绅地主又会靠这些官员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个问题,好像无解!!! 一个简简单单的财产公示竟然遇到了这么大的阻力... 这大明朝的水,太深了。 “朕知道了,李阁老先去忙吧!”崇祯摆摆手,让李邦华离开。 李邦华看似是善意的告诉他这个消息,实际上可能是代表百官试探他的口风! 内阁首辅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当的。 此人既要代表官员的利益,又要维护皇权,同时处理好二者之间的关系。 如此才能得到官员支持和皇帝重用。 官员们早晚也有归隐故里的一天,就算他们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子孙谋一份利。 又有几人能像张居正一样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李自成和建奴这两个明面上的敌人暂时走了,可是士绅地主这些暗中的敌人却浮出水面。 崇祯觉得脑袋有点大。 他既要完善大明朝廷的制度,又要解决朝堂上的贪腐,还要解决地方士绅兼并土地,同时兼顾三者的利益! 难! 无论何种变法改革,只有处理好三者的关系,才能长久的实施下去。 否则就算靠铁腕政策强行施政,等他归天的那一刻,变法还是会失败! 崇祯想了一会脑袋有点疼,摇着头走向乾清宫外。 第255章 孙传庭的谥号 乾清宫外。 直殿监的太监正在打扫庭院。 直殿监是内廷二十四监之一,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干的是环卫的工作。 看到崇祯出来后,直殿监太监们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崇祯问领头的太监。 领头的太监急忙回答:“奴婢田雨叩见皇爷。” 崇祯一脸平静的继续问:“你是因何入宫的?” 田雨低着回答:“奴婢家境贫寒,迫于生计入宫。” “说说家里的情况。” “遵旨。”田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跪在地上先是咽了一口唾沫,随后说道:“奴婢是山东滨州人,除父母外,还有幼弟一人。我朝十二年夏,入宫在直殿监当差,直到今日。” “入宫前,你们家里有多少亩田?” 田雨毕恭毕敬的回答:“十五亩。” “十五亩?”崇祯有点意外。 田雨以为崇祯不信,忙不迭的解释道:“奴婢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崇祯微微一笑,“朕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十五亩田应该够你们一家四口吃饭,不至于活不下去,是朝廷加征的三饷导致的吗?” 三饷指辽饷、剿饷和练饷。 大明朝在辽东与建奴作战,征辽饷以充军费。后流贼四起,为筹集军费,加征剿饷。后建奴入关劫掠,为训练士兵又加派练饷。 提到三饷,田雨一怔,欲言又止。 王承恩站在旁边斥责道:“大胆,皇爷问你话你竟敢藏着掖着;来人,拖下去给我打!” “奴婢说,奴婢说。”田雨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额头满是汗水。 事关朝廷赋税征收,他可不敢胡言乱语,轻则受杖刑,重则会死人。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其实加征的三饷并不是很多,与之前的赋税相比也只提高了一倍半。只要田地不太少的话,吃饭肯定没问题。问题是官府屡次加征,再加上粮食折银贱卖,为了补赋税的缺,奴婢这才入宫。” 崇祯皱了皱眉:“官府以何种名目加征的赋税?当地的言官不管吗?” 田雨再次咽了口唾沫:“奴婢是我朝十二年夏进的宫,山东滨州的赋税已经征收到我朝二十四年。其他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 这不妥妥的寅吃卯粮吗! 怪不得老百姓造反,是朝廷逼着他们反的。 朝廷明面上只加征了三饷,实际落到百姓身上不知道加了多少赋税。 苛捐杂税没法征就以田赋的名义征,征完今年征明年,明年没有了就征后年! 后面的官员来了为了完成业绩,也只能继续饮鸩止渴! 这规矩,得改一改了。 崇祯重重的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田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错,跪在地上拽住了王承恩的衣角:“王公公,小的是不是说错话了?” 王承恩一脸淡定的回答道:“咱家不知道,只知道你的话会让很多人丢了性命。” “啊?”田雨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惊悚。 王承恩冷冷一笑甩开田雨的手说道:“你祖坟冒青烟了才会被皇爷问话,好好待着就行,别胡思乱想。” 说罢,王承恩急忙跟了上去。 次日清晨。 皇极殿内针落可闻。 崇祯没有在第一时间提出赋税问题,而是在李邦华的提议下,讨论那些为朝廷鞠躬尽瘁死后却没有被封赠的人。 “陛下,前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守潼关,兵败殉国。由于尸骨无存,故有下落不明之说。” “流贼降兵中有见过孙传庭遇难之人,时潼关城破,传庭恐为贼所执辱,挥刀跃马入贼群,遂遇害,尸骨被流贼焚毁。” “现既已查明真相,臣提议给孙传庭封赠,以彰其功。” 有李邦华带头,满朝文武纷纷附议。 “准了,传庭身为文官却有良将之才,其敢勇担当,出类拔萃,此忠臣义士朕应为之流涕。”崇祯双眼通红的叹了口气。 孙传庭太倔了,其实他不一定以死明志。 完全可以边战边退,潼关没了守大同,大同没了守宣府,宣府没了还有居庸关! 只要用时间换空间,历史很有可能会被改写。 可惜啊可惜! 崇祯逼死了孙传庭。 如果孙传庭真的那么干,退守大同时大概率就会被崇祯降罪下狱。 孙传庭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决定死战不退! 所以说,皇帝的性格决定了大臣的行为。 历史上大明朝的灭亡,崇祯有脱不了的干系。 见皇帝同意,文武百官开始讨论给孙传庭什么谥号比较合适。 大明朝官员谥号有文,忠,武。(勋贵宗室的谥号就不罗列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查阅。) 文一般是文臣的谥号,忠和武是武将的谥号。 在明代之前,谥号忠武是对武将的最高奖赏和认可。 到了明代,朱元璋为了表彰徐达的功绩,给了他武宁的谥号。而忠武的谥号给了冲锋陷阵的常遇春! 二者级别属于平起平坐。 兵部侍郎王家彦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孙传庭战死沙场,理应按照武将的谥号给予追封。考虑到孙督师的功绩,臣以为应追封谥号忠烈。”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大明朝谥号是忠烈的武将并不多,有张辅、徐忠、李如松等人。 崇祯没说话,看向李邦华。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皇帝想做什么不能提,而是要通过大臣的嘴说出来。 观点错了或者事情办砸了,有大臣背锅,皇帝没有错。 李邦华出班拱手:“陛下,臣以为应赠与忠武谥号。” “臣以为不妥!”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曜站了出来,“大明朝忠武谥号是对武将的最高荣誉,被赠与忠武谥号的常遇春、刘荣、张玉(初谥忠显)、薛禄、郭登、张庆臻不但冲锋陷阵战功赫赫,还有对国家社稷有惊世之功。” “臣以为,孙传庭不符。” 李邦华看着这位曾经的属下,一脸平静的说道:“传庭才武绝人,他的功劳非你我能评价的。就凭他擒高迎祥、破老回回、败渭南大贼就能担得起忠武的谥号。” “任陕西三边总督时无钱无兵无粮,亦能在汝州大破李闯贼,如果不是天降大雨道路泥泞粮草不济,孙传庭不一定败!” 李邦华看向崇祯:“陛下,臣以为追封孙传庭谥号忠武没有问题。” 第256章 以兵代赈,以工代赈 皇极殿内,文武百官各抒己见。 这种事犯不上争吵,所以平日里朝堂上互相指责打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商议了一会,崇祯拍板确定了孙传庭的谥号。 “赠孙传庭为太子太保、追封平远伯,赐谥号忠武,列祀旌忠祠。”随着王承恩念完旨意,对孙传庭的封赠也告一段落。 紧接着。 战死的前山西总兵官周遇吉,前宣大总督卢象升,前蓟辽督师孙承宗...等人皆被封赠。 至于被处死登莱巡抚孙元化和前陕西总督郑崇俭,崇祯则没有给他们进行平反。 此二人是他亲自下令处死的,如果给他们平反,就等自己打自己脸。 身为大明皇帝,他不要面子吗? 身为皇帝,有时面子比性命还重要! 至于平反的工作,他已经悄悄记在心里,留给朱慈烺去做。 届时这位大明皇帝既能笼络人心,又能稳固皇位,一举两得! 短短一个多时辰的讨论,让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尤其是与这些被追封之人交好的人,他们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朝廷和皇帝没有忘记他们。 难过的是,他们都死了。 他们为大明而死,为大明而亡。 如果这些人都还活着,大明朝肯定是另一番景象。 虽不是中兴之治,至少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无法猖狂,辽东建奴也不可能将明军逼回关内。 等朝堂再次恢复平静后,李邦华一脸严肃的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准奏。”崇祯坐在龙椅之上,假装毫不在意的说道。 “遵旨。” 李邦华拱手说道:“今内有贼寇,外有鞑虏。天灾不断,人祸不息。” “朝廷虽然免了全国的田赋,但还是有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导致饿殍遍地。臣与内阁几经商议,决定用赈灾之法平复流民。” 赈灾? 朝堂上更加安静了。 赈灾可是一件大事。 朝廷虽然有一套完整的赈灾体系,但乱世之下很难按照规矩来。 属于干好了没太大功劳,干不好反而会言官弹劾甚至替别人背黑锅! 最关键的是,灾民很有可能会造反! 他们这些没兵没将的文人去赈灾,等于是羊入虎口。 所以听到李邦华说赈灾的时候,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李邦华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继续平静地说道:“攘外还是安内暂且不提,流贼屡剿不绝的最大原因是他们所到之处都有灾民,无法平定建奴的原因也是无兵可用。” “所以内阁打算放弃之前的以粮赈灾之法,而是启用新方法赈灾。” “新方法有两种,一是以兵代赈,二是以工代赈。” “除了山西,陕西,辽东和张献忠窃据之地,其余各地从上往下统计灾情。灾情分为三种情况,严重,较为严重,轻。” “灾情严重的地方急需粮食,所以用以兵代赈之法。由朝廷拨付银两从没有灾情的地方购粮,招募士兵的安家费和饷银换成粮食送给其家人,帮助其度过灾情。如此既能解决朝廷兵源,又能赈灾抚民。“” “灾情较严重的地方有的缺粮,有的不太缺粮,以兵代赈和以工代赈并行。” “李阁老,以工代赈让百姓做什么?修官道吗?现在国库的银子本就不太富裕,陛下又免了全国一年的田赋和徭役,如果再大费周章用银子修官道,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够使啊!”户科给事中言辞犀利的反问。 李邦华还是一脸的平静,他开口说道:“非也!本官口中的工不是修官道,而是与兵有关。” “兵?” “对,募兵需要武器甲胄,朝廷可以让灾民制作武器。等他们制作好后,朝廷用钱购买。如此既能解决朝廷武器稀缺,又能给灾民一口活路,一举两得。” 工科给事中站出来反驳:“李阁老此言差矣!朝廷所需的武器甲胄都有严格要求,经验丰富的匠人方能制作合格,普通百姓根本做不到,也不会做。” 李邦华白了他一眼:“工部武器种类繁多,但使用量最大的是箭矢和长矛。箭矢里箭杆,长矛的木棍制作起来并不是很难,让府县的匠人指导一二,就能造出合格的武器。” “其余的武器,甲胄,还是由工部负责制作。” 见没人反驳,李邦华继续说道:“在灾情不严重的地方,使用以工代赈之法。道理我之前已经讲过,就不再重复了。” 随着李邦华抛出赈灾的方法,朝堂上再次陷入讨论。 户部的官员齐齐看向户部尚书方岳贡,他们怕啊! 怕被派往各地赈灾。 现在外面这么乱,保不齐就会死在路上。 方岳贡被盯得后背发凉,于是站出来说道:“诸位同僚。内阁商议的赈灾方法肯定需要人去执行,但具体让谁去办差还未商定,等一会再议此事。” 文武百官们眨了眨眼睛,纷纷噤声。 崇祯见时机成熟,开口问道:“众卿,内阁拟定的赈灾方法,你们以为如何?” 在场的大臣几乎同时撇了撇嘴。 这是询问吗? 这是威胁! 但凡有谁不同意,皇帝和内阁肯定会派他去赈灾。 为了不被皇帝惦记,这帮大臣们非常默契的回答道:“臣等以为可行。” 其实这个方法本身并没有明显纰漏,所以就算没有这道威胁,大臣们还是会同意。 “那内阁就抓紧时间去办吧!”崇祯一脸的淡定。 “臣等遵旨。” 李邦华领完旨后并没有退下,而是再次拱手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准奏。” “陛下虽然免了全国一年田赋,但各省,各府,各州之前都出现了赋税欠缴,或者多征的情况。” “臣以为应该趁着此次赈灾的机会,将这两件事梳理清楚,解决掉。” 第257章 赋税的弊病 嘉靖十年,御史傅汉臣将“通计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的方法称为“一条编法”,即后来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前,赋和役分开。 农民除了缴纳田赋外,还有里甲正役、均徭和杂泛差役。 田赋、杂役征收由里长、粮长办理,征收后的银子和实物由保甲人员解运。 一条鞭法后。 赋税和徭役简并为一体,将赋归于地,计亩征收。 田赋和徭役也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 同时。 田赋除苏杭等少数地区征实物供皇室使用外,其余地区田赋和徭役一律改征折色,即折为色银。 张居正死后,除了一条鞭法外,其余各项变法政策均被废除。 还有... 自天启年间起,地方官府在一条鞭法外另行增加徭役赋税,一条鞭法名存实亡。 崇祯见无人接李邦华的话,于是抬起头问:“今年是崇祯十七年,朕听说有的地方已将赋税征收到崇祯二十四年了,可有此事?” 满朝文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无论欠缴还是多证,都是他们的“杰作”! 现在旧事重提,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陛下。”左都御史施邦耀站了出来:“经都察院核实,各府,州,县确实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而且非常普遍。至于原因,需向户部核实。” 户部管钱粮,他们是第一责任部门。 在众人的注视下,户部尚书方岳贡走出来拱了拱手。 他不是不想逃避这个问题,是没办法逃避。 “陛下,此事说来话长,臣需要时间解释。” 崇祯目光在大殿内扫视一周,声音平淡:“方尚书长话短说。” 方岳贡再次施礼,随后说道:“在陛下免全国一年赋税徭役之前,钱粮匮乏,国库空虚。” “面对这种情况,朝廷开始加征三饷。” “有些百姓的田地受了灾,别说三饷,就是正常的赋税和徭役都交不上,于是出现了欠缴的情况。” “一条鞭法前,赋税和徭役没有并为一体,由里长、粮长办理。这些百姓出现空缺,可以由里长、粮长想办法填补。” “一条鞭法后,赋税归于地,计亩征收,且由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出现缺额的情况后,官员们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只能想办法加派。” “总体来说,是先出现了欠缴,官员们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只能多征。” “情况大致如此。” 方岳贡说完之后,迈步退回自己的位置。 “是这样吗?”崇祯问左都御史施邦耀。 “回陛下,方尚书所言不假。”施邦耀目光一挑,“但据臣所知,欠缴的人中有两种,一种是没钱的百姓,还有一种是有钱的士绅。” “士绅们虽然有钱,却想方设法逃避朝廷赋税。于是贿赂当地官员,让他们免征自己的钱粮。逃税的士绅多了,缺额的窟窿就变大了。官员们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只能向百姓加征。” “今年征明年的税,不够就加征后年的税,久而久之,有些地方就出现了我朝十二年征收我朝二十四年税的情况。” 施邦耀说完后,整个乾清宫安静异常。 他的话一针见血,将大明朝的弊病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所有人都不敢明着说出来。 因为在赋税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没有赋税国库就没有收入。 皇室的开销,官员的俸禄,士兵手中的武器,每月发放的饷银都没有了。 这朝廷还怎么运行下去? 崇祯声音悠长:“也就是说,开始是一部分人因为灾情活不下去;别管因为什么原因加征,只要加征,后果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 “对吗?” “回陛下,是。”施邦耀毕恭毕敬。 问题挑明后,群臣反而没之前那么压抑了,他们私下里互相用眼神交流各自的想法。 崇祯也没闲着,他目光死死的盯着礼部尚书邱瑜。 半提醒,半逼迫。 邱瑜被崇祯盯得有些发愣,急忙站出来说道:“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此次赈灾的机会将欠缴的赋税收回来,将多征的赋税退回去?”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旁边几个复读机开始了新一轮的复读工作。 方岳贡白了一眼邱瑜,刚才他被施邦耀怼了一下,心情很是不爽。 他当然知道士绅们也拖欠赋税。 当着这么多人,不好直接说明。本想朝会后私下里向皇帝解释,没想到被施邦耀截胡了。 见邱瑜发难,方岳贡立刻反击:“邱尚书此言差矣!” “这件事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退还多征的赋税容易,征收拖欠的赋税却难上加难!” 邱瑜一脸的不服:“有什么难的?有钱不交的直接抓进牢里,按大明律用杖刑,我就不信他们不交。” 方岳贡反问:“没钱的呢?” “没钱的当然暂时不用交了,因为他们没钱!” “按照邱尚书的话推理,有钱是罪?”方岳贡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邱瑜年纪比方岳贡小,他向前一步来到方岳贡面前,有种要打人的架势。 方岳贡坦然一笑:“我没什么意思。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要征收赋税,就要一视同仁。百姓们粮食减产不是士绅的错,士绅只是效仿那些没钱的百姓不交赋税而已。” “为什么百姓不用受刑,士绅反而要受刑?” 邱瑜愣了,他快速思考后回答道:“那就都关起来用刑。” 方岳贡对着邱瑜挑起大拇指:“邱尚书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竖大拇指表示赞扬,开始于汉朝。) 不等邱瑜明白过来,就听方岳贡继续说道:“本来那些没钱的百姓还能靠打长短工挣钱补贴家用,甚至补交赋税。” “现在好了,被邱尚书关进牢里一番用刑后彻底废了。不但没法挣钱,反而需要买药疗伤,让人照顾。” “邱尚书真乃当世奇才,国之栋梁!” “方某佩服!佩服!” 第258章 秦良玉兵败 方岳贡何等老练,他用混淆的概念轻而易举的把邱瑜绕进去了。 邱瑜被方岳贡的话阴阳到后,脸色青红相间,心里憋着气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不能怪邱瑜,是他的年纪和阅历限制了他的言行。 邱瑜是进士出身,刚开始入朝为官就担任庶吉士,没有在基层官府历练过。 (庶吉士是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责。有明一朝是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之一。) 李邦华身为内阁首辅,见时机成熟,站出来说道:“两位的话都对,也不对。”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甚至比邱尚书说的还要简单。” “哦?”方岳贡诧异的抬起头:“愿闻其详。” “欠缴的赋税一视同仁的征收,欠多少就征多少。没钱的百姓就让他们卖地,用卖地的钱缴纳赋税。如果这么做,那些有钱的士绅们就没意见了吧?” 方岳贡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李邦华,对这位内阁首辅有了新的看法。 逼迫百姓卖地... 李邦华这种行为比那帮贪官污吏还要可恨... 他怎么说得出口? 不等方岳贡反驳,邱瑜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趾高气昂的对方岳贡说道:“土地司!” “什么?”方岳贡没听清。 “李阁老的意思是让百姓把田地卖给土地司,然后再从土地司那里租地或者赊账买地。” “只要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剩下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哦...原来如此。 方岳贡先是一脸歉意的看向李邦华,随后满怀敬意的看向崇祯。 这位大明皇帝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竟然成立了土地司这种神奇的衙门。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将这件事彻底敲定。 这些都在崇祯的意料之中。 赋税乃朝廷根本,他知道,满朝文武也都知道。 如果这条规矩被破坏了,所有人都没得玩。 所以即便有人不想同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从而无法反驳。 毕竟有钱的和没钱的,都被追缴赋税了。 “陛下,臣的意思是赈灾的人和追缴拖欠赋税的人可以是一伙人。这样既能提高效率,又能节约朝廷开支。” “嗯,可以。”崇祯想了想,“此项差事十分复杂繁琐,不但要赈灾,募兵,练兵,募工,还要追缴、退还赋税。” “户部,兵部,工部,都察院甚至五军都督府都好好琢磨琢磨这项差事该怎么配合一起。” “而且此事不急也不能缓。尤其是赋税,要一府,一州,一县的查证核实,该追缴的追缴,该退还的退还。” “锦衣卫和东厂都要参与进去,他们只负责监督不能干涉官员施政,诸位以为如何?” “臣等谨遵圣旨。” 朝会过后,崇祯回到了乾清宫。 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大明朝上中下三条战线。 上路战事暂不明朗,多铎既没有攻下宣府镇,也没有攻下居庸关。 未来去向不明。 阎应元死守宣府镇,能抗却不能打。好在粮草充足,能守很长时间。 中路多尔衮兵败后,还有李自成这个难缠的对手。 黄得功损失不小,再加上疲于奔波,最多也就和李自成打个平手。至于如何救出赵王和周王,一时间谁也没有对策。 最关键的是下路! 秦良玉的胜败决定了大明朝未来的走向。 “王承恩,你说秦老将军能打得过张献忠吗?十三年末(指崇祯十三年),张献忠进犯率夔州。秦老将军率三万石柱精兵抵至夔州,四川巡抚邵捷春指挥不当,致秦老将军全军覆没。” “现在仅仅过去三年半,缺钱少粮的秦良玉能练出多少精锐?” 王承恩不敢乱说,只能安慰道:“皇爷您就放心吧,秦老将军有不世之材,又被皇爷您封为四省总督,肯定能挡得住流贼。” “哎!”崇祯叹了口气。 下路的战事,中路和打野无法支援,只能靠秦良玉自己了。 崇祯不知道的是,秦良玉虽然被他临时重用封为四省总督,但张献忠的兵力是她的数倍。 在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帮助下,屡战屡胜。 ...... 四川,涪陵城内。 “报!”传令兵从门外疾奔而来,“张献忠主力已从忠州开拔,水路并进,分别攻涪陵和长寿。” 涪陵和长寿都在重庆下游。 尤其是长寿,地处涪陵和重庆中间,一旦失守,涪陵将被张献忠包围。 “本官知道了,退下吧。”秦良玉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随着传令兵离开,屋内再次恢复安静。 片刻后,有人问道:“总督大人,自水患停后我军多次与张献忠进行陆战水战,可我军屡战屡败,先丢梁山,后丢忠州。再这么打下去,涪陵和长寿不保啊!如果这两个地方丢了,重庆将无险可守。” 秦良玉抬头,发现说话的是参将曾英。 曾英早在崇祯十七年春的时候就被四川巡抚陈士奇任命为守备。 在接陈士奇的兵马后,由于曾英能打敢打,被秦良玉提拔为参将。 曾英继续说道:“最关键的一点是,为何不集中兵力对抗张献忠?反而四处分兵,让我军兵力总是处于劣势?” “是啊秦总督!”四川总兵刘佳胤也抱怨道:“曾英这一路兵马还好,能和张献忠打一打。” “下官这路兵马虽有一战之力,却无法与张献忠真刀真剑的打上一场,只能不断示弱败退。损兵折将不说,好不容易积攒的士气也没了。” “此举到底为何意,请秦总督示下!” 面对两人的指责,秦良玉的侄子秦翼明腾的一下站起身,就要反驳。 秦良玉眨着通红的双眼伸手示意让秦翼明坐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良玉说道:“本官想问一问诸位,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里面,人和地是什么意思?” “人...地?”秦翼明喃喃自语。 刘佳胤和曾英对视一眼后说道:“人是人和人心,地就是地盘。咱们屡战屡败不但丢了地盘,还丢了人心!” “总督大人,不知下官说的对不对?” 第259章 六万对二十万 “存人失地中的人就是民心的意思!”秦良玉声音疲惫。 从接任四省总督以来,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募兵,练兵,打造武器,筹备粮草,排兵布阵耗费了她太多精力,以至于这位七旬老将有种前所未有的劳累感。 秦良玉继续问道:“我军兵力只有区区六万,而张献忠有二十万!若想赢得战争,需先赢民心。所以,这场仗还得围着民心打!” 在场的诸将下意识的点点头,张献忠兵力雄厚,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百姓,但人多势众,来势汹汹。 四川总兵刘佳胤叹了口气:“张献忠携二十万之众入川,显然已经得了民心。” “非也!”秦良玉摇头:“其实真正死心塌地跟着张献忠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大多数人被裹挟在其中,身不由己。起初只想保住性命混口饭吃,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这种日子。” “我朝十六年,张献忠陷武昌,随后对武昌城进行屠杀,本官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据说血染大地,浮尸蔽江。” “张献忠不但杀官员富户,普通百姓照杀不误!他杀人的名声早已传播在外!” 刘佳胤有些不解:“如果张献忠杀百姓的话,百姓为何不提前逃跑?” “跑?为什么要跑?房子和田地是百姓的命!让他们扔下房子和田地逃跑,还不如杀了他们。普通百姓没有马车,背着粮食能跑多远?随身携带的粮食又能吃几天?” “这也是为什么李闯贼、张献忠之流杀过来时,逃跑的多是富户,鲜有百姓逃跑的原因。” 原来如此... 在场的诸将对张献忠的了解又多了一分。 “那...怎么围着民心打?”秦良玉的侄子秦翼明问道。 “夺回忠州!张献忠攻陷忠州后肯定在城中大肆屠戮,只要夺回忠州让城中百姓将张献忠的恶行传播出去,就能收获民心,如此四川可守。” 不提忠州还好,提到忠州这个地名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尤其是曾英,他刚在忠州一带与张献忠的干儿子孙可望大战一番,因兵败退守涪陵。 守都守不住的地方,如何反攻? 最关键的是,张献忠兵力太多了! 在人海战术下,他们根本不是张献忠的对手。 秦良玉拿出重庆一带的地图,打开后指着忠州(现在的忠县)说道:“张献忠二十万兵马从忠州出发,兵分两路。一路由陆路攻长寿,一路水路并进攻涪陵。” “我军主力则有三部分,涪陵约有三万战兵,长寿战兵不足两万,还有一万溪峒兵正在石柱一带集结,预计一两日后就能出发。” “就算集结全部兵力对抗其中一路,我军在数量上亦不占优。此战,难啊!” 秦良玉的担忧不无道理,她麾下总兵力不到六万。 而张献忠有二十万兵马,用三命换一命还有剩余。 所以当秦良玉说出实际情况后,明军主将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秦良玉见众人有些气馁,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打,但需要赌一把!” “赌什么?”刘佳胤问。 “赌守军和百姓能守住城池!”秦良玉指着地图上的涪陵说道:“涪陵地处长江和乌江交汇处,地势平坦却不开阔。” “张献忠若想攻下涪陵,必然会用船渡河。他渡河时我军并不出击,而是假装示弱,让其攻城。” “守兵和临时招募的百姓只需抵挡一两日,等张献忠大军疲惫时,城中战兵一涌而出,用精锐之兵击其疲惫的前军,其必然溃败。” “别说他有十六万,就是有二十六万兵马也挡不住溃败之势!” “如此反复几次,张献忠必然元气大伤。” 众人听罢,纷纷开始思考计策的可行性。毕竟之前连续两次兵败,再不思变的话, 片刻后,曾英说话了:“启禀总督大人,末将以为此计不可。” “为何?” 曾英沉默了一会说道:“张献忠善用内奸,每次攻城前必然派内奸入城,等守军招募百姓守城时,这些人会借机混入队伍之中。等张献忠一到,立刻开城投降。” “据我所知,号称坚不可摧的武昌就是这么丢的。忠州...也是这么丢的。害我损失两千兵马,哎!” 秦良玉原本闪烁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张献忠兵力多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计谋,简直无解。 等等... 秦良玉目光在屋里面搜索一番,最后落到锦衣卫百户王忠身上。 一直没说话的锦衣卫百户王忠站出来拱了拱手,说道:“秦总督,此计无解!” “锦衣卫固然能抓奸细,但前提是有人可用,且在城中提前有布局。我此番入川只带了几名随从,涪陵城内的锦衣卫也不过寥寥十数人。” “靠这些人抓奸细,如大海捞针,根本做不到!” “最关键的一点,这些奸细都藏在百姓之中,很难一个一个的甄别!” 屋内又安静了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可行的办法,没想到被另一个问题难住了。 奸细! 怎么抓奸细呢? 如果没有奸细,张献忠很难攻下长江沿岸的城池。 长江沿岸城市的城墙多是石头堆砌而成,想攻城必须用云梯。再加上长江沿岸雨水充沛,气候湿润,尤其是重庆一带,四季潮湿,火药极易受潮。 火药受潮也就意味着无法使用各种火器! 云梯加冷兵器攻城,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涪陵和长寿两城都面临内奸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城破是早晚的事!”曾英补充道。 第260章 嗜杀的张献忠 忠州城内。 孙可望正在向张献忠汇报情况:“义父,此番虽顺利攻下了忠州,我军伤亡却也不小。各部粗略统计,伤亡五千余人。” 张献忠脸色铁青:“一个小小的忠州城就给我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该杀的,全都杀了!” 张献忠嗜杀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明末清初,各方势力都杀人。 张献忠杀,李自成杀,摇黄十三家杀。 满清更不必说了,它们杀的人最多,甩的锅也最大。 明军这边左良玉也杀,虽然杀的人不是很多,影响却不小。 但是,把四川人口锐减归罪于张献忠,同时说张献忠是一个神经病般的杀人狂,这两点我是不敢苟同的。 杀人目的无非三种:一,震慑反抗者;二,抢钱抢粮作为补给;三,抢女人,然后用这些女人维持将士们的忠心。 尤其是最后一点,历史上明末各方势力中,张献忠的大西军几乎人人有老婆。乱世之中,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当然,张献忠肯定是一个残暴之人。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史料记载他滥杀的记录。 除了满清修订的明史记录了张献忠屠杀的资料外(这里面很多故意黑的成分,最不能容忍的是说他杀了六亿人。要知道,明末人口总数也没有六亿)。 还有明朝文人王夫之的《永历实录》,谈迁的《国榷》,查继佐的《罪惟录》,计六奇的《明季南略》等等。 这些资料都出自明朝的文人之手。 四川文人和大西政权的文臣武将也留下了相关文字和史料。 包括欧阳直的《蜀乱》,彭遵泗的《蜀碧》等。 最后就是外国传教士留下的笔迹,主要有《圣教入川记》。 从各方资料互相佐证就能推断出,张献忠肯定杀了很多人,但应该不是见人就杀的疯子。 如果张献忠真是一个杀人狂的话,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个被杀人狂养大的孩子,绝对不会是正常人。 尤其是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他们在云南、贵州安置流民屯田,广兴贸易,恢复秩序,开科举。 这些安邦之策不比某些开国之君做的差。 所以说,张献忠是一个在四川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罪人。 同为罪人的还有满清,李自成,摇黄十三家等等。 大西政权中除了张献忠外,军师旺兆麟也是罪人,每攻下一城他都会鼓动张献忠大开杀戒。 所以在张献忠死后,张献忠的四位义子立刻将旺兆麟处死。 旺兆麟见张献忠杀戮心起,立刻鼓动道:“对,该杀的都得杀!城内投降的明军全部处死,乡绅、富户皆杀之。” “不...”旺兆麟否定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他想了想说道:“除了少艾妇女外,其余人全都杀光!我大西军的口号是早早开城投降,秋毫不动;若是攻开,鸡犬不留。” “既然忠州城是攻开的,就按口号来吧!只有这样,才能震慑守城的军民。” 全都杀了... “义父,我们此番入川是来打地盘的,如果把人都杀了,打地盘的意义也就没了,还望义父三思。”身为四子中老大的孙可望,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以及一众将领大臣纷纷下跪向张献忠求情。 虽然城中绝大多数百姓已提前被明军迁往涪陵,可剩下的百姓还有不少。 张献忠没有直面问题,而是看向四个义子:“忠州城已经拿下,接下来就是涪陵和长寿。” “尤其是长寿,只要拿下此地,进可以攻重庆,退可以往川北,同时还能截断秦良玉的退路。” “你们有谁自告奋勇去攻长寿吗?” 孙可望第一时间磕头道:“义父,我愿前往。在攻打忠州前我就已经做了布置,提前让人扮成难民,跟着百姓逃往长寿。这些人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精锐。只要配合得当,就能趁夜打开城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长寿。” 张献忠点点头,表情还是那般狰狞。 李定国开口说道:“义父,我愿领三万兵马去攻涪陵。秦良玉主力和她本人都在那里,只要攻下涪陵抓住秦良玉,明军在蜀中几无可战之兵。” “重庆,成都唾手可得!” “好!”张献忠等的就是这句话。 四个义子中,他对李定国的军事能力还是比较认可的。 以多打少是个人都行,毕竟普通人面对数倍之敌时,腿肚子不由自主的就软了。 但能以少胜多的人却少之又少。 李定国就是其中之一。 他亲自带人混入忠州城内趁夜打开城门,让看似坚不可摧的忠州瞬间瓦解。 其他人做得到吗? 显然够呛。 “本王给你五万精锐,不限时间,只要抓住秦良玉就行。” 不等李定国答应,他继续说道:“此前攻忠州定国在内为内应,可望在外为伏兵,里应外合攻下忠州。” “既然是你们攻下的忠州城,那么城中的百姓也交给你们,是死是活本王一概不问。” “没问题的话,明日一早出兵!”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等众人离开后,张献忠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非但不是疯子,反而精明得像个商人。 在此之前他是打着免粮的口号来的,一路来确实收获了不少民心。 (张献忠在湖广时就发过告示:三年免租,一民不杀。) 随着入川后深入作战,面临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民心。 一来明廷也免了百姓一年赋税,其次单靠杀戮已经无法做到让守军不战而降了,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反抗。 因为大部分守军都是在城中安了家,抢女人的做法最先激怒的就是他们。 之前明军缺饷,官军没有斗志,索性降了。 现在军饷充足,身后就是家人,家里有银子,有粮食,吃得饱穿得暖,凭什么投降? 张献忠又坐了一会,冷哼一声站起身:“秦良玉啊秦良玉,看你能蹦跶到几时!朱家王朝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救!不如早早降了,我还能留你一命!” 第261章 溪峒兵出动 涪陵城外,万余人在夜色中快速行进。 队伍的最前面是百余人组成的小队,他们身穿土家族,苗族等族服饰。背着长弓,腰间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除了少数人穿着自制的藤甲和藤盔外,绝大多人数都没有甲胄。藤甲被制作成马甲的形状,没有肩甲和腿甲,表面刷桐油,轻便防水可挡刀剑。 他们分为四队,分别站在涪陵城东西南北四门之外,蓄势待发。 涪陵城中一座院落内,数百人正在熟睡。 这里早已被征用为营房,里面住的都是士兵和临时招募的百姓。 “杀!” 城外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熟睡的士兵们被喊杀声吵醒,随后一个明军头领拿着武器冲进院落大喊:“流贼夜袭,流贼夜袭!快给老子滚起来,上城墙作战。” 喊完之后,他立刻踹开下一座院落的房门,重复大喊。 院子中的士兵一边穿衣服一边低声商议:“咱们的人终于来了!” “咱们?”一个百姓茫然的看着其他人,“咱们的人不是在城内吗?” 噗嗤! 长刀直接扎进那名百姓的后背,刀尖贯胸而出,尸体倒地。 行凶之人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好悬,差点就暴露了,这厮不是咱们的人。” 其余人没有责怪,而是继续商量:“干不干?怎么干?” 他们都是李定国提前安插进来的内奸,等城外攻城时趁机作乱打开城门,放友军进城。 现在城外开始攻城,他们必须想办法回应。 “就像以前一样,一会全部去东城门附近趁乱打开城门。” “好!”简单商议后,这些人迅速散开。 随着喊杀声越来越近,城头上的士兵隐约间已经看到了地面的人影。 “流贼攻上来了,兄弟们拿家伙准备好,等他们走近了再打!”城墙上的明军将领大声喊道。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城下时,涪陵城东门发生了意外。 咔嚓! “啊!”利器刺穿身体的声音,惨叫声不断响起。 李定国安插的内奸见友军攻上来,立刻偷袭那些没有防备的明军。 他们手中拿着长矛,刀,盾等各种武器防具,对准身边的明军痛下死手。 明军和其他百姓没有任何防备,顷刻间被杀了百余人。 “放吊桥!”为首的内奸喊道。 等吊桥被放下后,他们立刻将吊桥的绳索砍断,随后带人冲下城墙,杀向城门洞。 他们冲下城墙来到城门洞前顿时停下了脚步。 因为此时的城门洞里站满了人。 这些人身穿甲胄,一手拿兵器,一手举着火把,正目光阴冷的盯着他们。 “你...你们是谁?”内奸声音颤抖着问。 “秦良玉。” 内奸顿时一愣,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此人面白如玉,双目有神,顶盔掼甲手持长矛。虽然年纪看起来十分苍老,却给人一种老而不衰的感觉。 尤其是那双眼,威严的让人不敢直视。 “秦...秦总督,”带头的内奸明显慌了,他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我们是...” “闭嘴!”秦良玉横眉冷目:“攀附流贼,陷我城池,害我军民,罪不可恕。来人,将这些人全都拿了,就地处死!” 数不清的士兵迅速过来,将这些内奸团团包围。 面对数倍之敌,看着冷森森的长矛,内奸们顿时慌了。 为首之人知道无法继续掩盖身份,索性跪在地上求饶道:“冤枉啊!我等都是大明子民,平日里没做过坏事,受流贼胁迫才混入城中成为内奸,求秦总督饶了我等的性命。” “求秦总督饶命!”几百内奸同时下跪,眼神可怜。 秦良玉冷冷一笑:“前脚刚杀了我的人,后脚就要打开城门,现在跟我说没做过坏事?可笑!” “动手。”秦良玉懒得听他们狡辩,直接挥手下达了军令。 不消片刻,数百内奸被乱枪戳死,尸体倒了一地。 紧接着,秦良玉命人打开城门走了出去。 外面攻城的人并非流贼,而是秦良玉的孙子马万年从各处招募的溪峒兵。他们在黑夜中假扮流贼佯装攻城,目的就是为了找出城中的内奸。 现在内奸已除,也该让他们进城了。 马万年快步走到秦良玉面前,单膝跪下:“奶奶,我来晚了。害奶奶丢了梁山和忠州。” 秦良玉轻咳一声:“在军中喊职务。” 不等马万年改口,秦良玉忙问:“招募了多少士兵?” “回奶奶,共招募了一万一千多人,有土家人(土家族),苗人(苗族),峒人(峒族)。听说张献忠也派人去各部落招募勇士,用于对抗官军。幸亏咱们招募的早,要是被张献忠招募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秦良玉点点头,递给马万年一张折好的纸说道:“进城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领完十天的口粮后立刻去往这些地方,分兵把守。” “啊?”马万年一愣,“张献忠携二十万人之众来势汹汹,为何不让这些人据守城池?” 秦良玉拍了怕马万年的肩膀:“行军打仗要上看天时,下观地利。川东一带地势复杂,本就不利于大军行军,更何况溪峒兵擅长山地作战,让他们守城等于自断臂膀。” “休要多问,你奶奶我累了,快安排人进城休息,明天天一亮立刻出发,否则就来不及了。” 秦良玉所言非假。 战争表面上拼的是双方士兵的性命,实际打的是补给,是后勤,本质是拼国力。 明军为何屡征辽东不胜? 是辽西走廊漫长的补给线拖累了明军, 补给线越长,运送的粮草就越多,护送的士兵也就越多。 一旦被对方截断粮道,大军不战自溃。 辽东战场如此,川东战场亦是如此。 张献忠大军的粮草靠抢,虽然没有后勤补给线,但随军的运输的粮草却很多。 四川盆地地形十分复杂。(当时重庆归属于四川。) 东面是平行岭谷,中间是丘陵,到了成都一带才是平原。 她们所处位置的地形是平行岭谷,这里并不像成都平原那样的一览无余。而是像川中地区一样,拥有大量丘陵和介于丘陵与平原之间的起伏地形。 这里地势复杂,道路蜿蜒崎岖,时而山路,时而河流,时而平地。 张献忠大军越多,随军运输的粮草也就越多。 在这种地势影响下,陆路安排人沿途偷袭,把守关隘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 陆路并非张献忠主力所在,他的主力部队都在水路这里。 水路怎么打...? 秦良玉看向身边的曾英。 第262章 李定国的策略 曾英善水战。 每战必冲锋在前,所向披靡,美髯须,敌人望之惊以为神。为人倜傥有武才,喜欢救人之急,时人美赞其为“曾公子”。 历史上。 张献忠击败曾英攻后,再陷重庆,长驱攻成都。蜀人饱受张献忠之苦,皆思曾英道:“曾公子而在,吾不至此。” 秦良玉盯着曾英问:“曾英,你此前败给张献忠导致损兵折将。本督给了你二十万两白银募兵,截止到现在招募了多少兵马?” 曾英面带惭愧的说道:“回总督,只募得万余人。” 秦良玉:???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再次问道:“你刚才说多少?” “回都督,是万余人。” 好家伙... 秦良玉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募兵这件事她也做过,但效果非常一般。没想到曾英居然有这种号召力,振臂一呼万众相随。 “兵在何处?”秦良玉顿了顿,继续问。 曾英拱手道:“属下将水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新招募的士兵在长寿上游练兵,剩下的老兵和其他新兵驻守在涪陵下游的望江关。属下以为,这里或许是个机会。” 古代在长江逆水行船除了调节风帆、摇橹划桨外,在水流湍急的地方须用纤夫拉纤,用绳索配合人力拖动船只才能做到逆流而上。 望江关一带河道呈凸字形,有宽有窄,水流时缓时急,很多地方需要用纤夫才能逆水行船。 是伏击的好地方。 秦良玉对川东的地形非常熟悉,见曾英在望江关设防,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水路就交给你了,剩下的陆路交给本督。” “至于长寿那边,张献忠短时间内应该攻不下来。龙文光麾下都是川中精锐战兵,况且我已在沿途布置数支溪峒兵进行袭扰,想攻长寿先掉一层皮再说。” 曾英知道了秦良玉的部署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水师怕什么? 怕后路被抄。 尤其是望江关到涪陵的这段水路。 这里是长江和乌江的交汇处,水流湍急,战船逆水难行。 想逆流而上的话需要用江边的纤夫拉船。 如果被陆路落到张献忠手里,他想跑都跑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游冲。 几乎等于送死! 众人边走边聊,回到涪陵州衙后又商议了一会,各自领兵回营。 次日一早,数支兵马鱼贯而出,奔向不同方向。 ...... 酆都县。 明朝时丰都县先并入涪州,属重庆府,后从涪州分出复置为县,改名酆都,隶重庆府忠州。 由于明军在忠州战败,再加上丰都县无险可守,所以战略性的放弃了这里。 县衙大堂里,李定国正在处理军务。 不多时,堂外响起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是李定国麾下大将高文贵,他掌管的天威营是李定国精锐之中的精锐。 “李将军,您唤我何事?” 李定国看着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心中稍定。 他打开面前桌子上的地图,指着涪陵说道:“秦良玉率数万明军驻守在涪陵,我在义父面前夸下海口擒住秦良玉,此事需细细商议。” 高文贵点点头。 秦良玉麾下战兵有六万之众,就算长寿县分去一部分兵力,剩下的战兵也绝不会少于三万。 他们有多少兵力? 李定国麾下兵马三万,再加上张献忠临时调来的五万人,总数八万。 表面上看兵力占优。 实际上双方旗鼓相当。 因为他们的士兵多是裹挟进来的百姓,别说甲胄了,就连好多武器都是自制的。 前面的精锐打赢了他们能顺势冲锋,打输了会第一个逃跑。 反观秦良玉,兵力由三部分人组成。 战力最高的是白杆兵,由于在三年前全军覆没过一次,再加上明廷没有钱粮,所以白杆兵的数量不会多,最多也就有一两千人。 其次是明廷战兵,数量至少两万。 剩下的是招募的新兵,数量一万左右,战力一般。 兵力接近三比一的比例。 如果双方野战的话,这些兵力对他们来说足够了。可涪陵是一座城啊,这点兵力根本攻不下涪陵。 想到这,高文贵试探性的问:“要不再向大西王(指张献忠)要点兵?” 李定国摇头:“义父虽然号称二十万大军,但真正能打仗的人并不是很多。我大哥(指孙可望)攻长寿县分走了三万人。” “我打涪陵分走了八万人。” “不算辎重兵的话,义父手中剩下的战兵只有四五万人。再要兵的话,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张献忠的补给靠抢,每次抢东西的时候都对能驮重物的骡马情有独钟。由于有这些骡马帮着驮运粮草,所以张献忠军中辎重兵的比例并不高。 麻烦? 高文贵一怔,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张献忠给李定国分兵五万已经代表了足够的信任。 再分兵的话,李定国就有资格当张献忠的义父了... 李定国继续说道:“攻涪陵义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加入战斗。但是,前期攻坚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我麾下只有你这一支精锐,人数不到五千,既能陆战,也能水战。此番攻涪陵,要兵行险着了。” “所以李将军的意思是...”高文贵尝试问道。 “奇袭!” “奇袭?” “对!”李定国再次伸手指向地图上的涪陵,“涪陵下游有一道天然的关隘,名曰望江关,秦良玉肯定会派重兵把守。” “所以,只要把望江关的明军全部歼灭,就等于断秦良玉一条臂膀,让我军胜将大大增加!” 高文贵愈发看不懂了。 逆水作战很难做到全歼。 明军不是傻子,打不过会跑。 战船不是战马,在重量相差不大,风帆面积差不多的情况下,双方速度也会差不多。 想追上对方是一件比较难得事。 况且涪陵城就在明军水师身后,双方可以互相呼应。 李定国看着迷茫的高文贵微微一笑,手指猛地指向地图下方。 第263章 水师之间的较量 “武隆县?”高文贵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地名。 武隆县原名武龙县,唐武德元年(618年)置县。明洪武十年武龙县并入彭水县,洪武十三年复置,改“龙”为“隆”,更名武隆县,隶属涪陵。 武隆县在乌江北岸,距离下游的涪陵一百里。 “声东击西!”李定国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明天一早,我会率大军去往望江关一带与明军对峙,吸引明军注意力。” “你则亲自带领天威军从陆路翻山越岭,直取武隆县。拿下武隆后夺取武隆县明军的战船,沿乌江顺流而下,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涪陵和望江关中间,拦腰截断望江关守军与涪陵城的联络,与我一起合击明军水师。” “歼灭明军水师后,大军围攻涪陵。没了水师的秦良玉,!” 高文贵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担心。从酆都县出发,走陆路翻山越岭去往武隆县。 路远且艰! “李将军,地图上酆都县与武隆县相距至少三四百里。山路崎岖,一路虫蛇猛兽相伴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无法携带攻城器械,就算勉强到达武隆县也成了疲兵,也很难攻下武隆。”高文贵面色凝重。 李定国淡淡一笑,反问道:“为何要带攻城器械?” 高文贵愣了:“没有器械,如何攻下武隆?” 李定国伸手从桌子下面推出一个箱子,当着高文贵的面打开了盖子。 ...... 两天后。 李定国亲率大军为先锋从酆都县出发,去往望江关。 张献忠带着辎重和家眷殿后。 水师最后出发,数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扬帆起航,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到了望江关一带,湍急的江水冲的战船无法前行,只得原地抛锚。 观察一番后,大西军用小船将纤绳运往江岸。 等岸边的大西军士兵拽住绳子后,战船起锚,在士兵们的拉拽下往上游行进。 嗖嗖嗖! 破空声突然在远处响起。 先是负责警戒的大西军士兵中箭,紧接着拉纤的士兵也陆续中箭。 不远处的密林中,数不清的人影晃了一下,消失不见。 “是明军,这里有明军!他们往西边逃了。”岸边没有中箭的士兵纷纷大喊道。 统领大西军水师的是水军左都督王复臣,他坐在第二艘战船上拿着千里眼往岸边看了一眼,随后对着传令官喊道:“打旗语传令水师各部暂停行军,等李将军的步兵跟上来再往前走。” “王都督,咱们水师中亦有不少善射之人,为何不派兵追击,讨个好彩头?”一个将领问。 王复臣白了他一眼:“那些明军穿着蛮夷的服饰,外面套着藤甲,一看就是秦良玉的溪峒兵。就算没有埋伏,咱们水师在山林之中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地面上的事放心交给李将军吧,咱们打好水战即可。” 将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继续站在甲板上看向两岸。 等了不到一天,李定国的先锋部队,总兵靳统武率领五千步骑兵赶了上来。 大西军编制与明军相似又有不同,军队分为若干营,凡入营者即为义军。规模最大时共编一百二十营,营设总兵。 各营总兵直接听命于张献忠。 职位方面,总兵之上是都督,都督之上是将军。 平日里都督和将军只能统领自己麾下各营兵马,联合作战时张献忠才会把其他各营的指挥权交给他们。 靳统武的坐营是李定国嫡系,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先锋部队。 有了靳统武在岸边保护,王复臣水师大军再次开拔。 长江北岸挤满了士兵,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警惕的盯着附近的密林乱石,生怕下一个中箭的就是自己。 相对于道路崎岖坎坷,有时候还要绕路的陆路,水路则平顺的多。 在纤夫的拉拽下,战船很快通过第一道急流。 船上的士兵刚调整好风帆,就看到前面的步兵晃动旗帜,发出了警告的信号。 “敌袭!敌袭!”甲板上的水手扯着嗓子大喊。 大西水师士兵们立刻拿起武器,看向前方。 只见长江上游驶来一中一小两艘沙船,高挂的船帆在江面上显得尤为突兀。 沙船是明代内河航运的船只名称,因其吃水浅,阻力小的特点,再加上多桅多帆,可以逆风驶帆,甚至逆风顶水也能航行,所以成了内河航行的主力船只。 缺点是受水面积大,速度慢。 由于之前国库空虚,所以川东一带几乎没有专门为水师打造的战船,战船多由民船改装而成。 这两艘沙船就是典型的例子。 曾英站在船头上,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看着刚刚冲过急流区的流贼舰船微微冷笑。 江面就这么宽,岸边容纳的士兵也有限,张献忠就算有十倍数量的水师也只能一艘接一艘的通过。 现在正是伏击的好时候! 他让士兵操控着船帆,从长江中间斜着冲向大西军第一艘战船。 砰!嗖! 岸边大西军士兵点燃了手里的火器,射出了弓弦上的箭矢。 无一例外,都落空了。 曾英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张献忠军中火器数量并不多,质量更是一般。究其原因是南方的明军火器数量少,导致他们缴获的武器少。 再加上没有固定的火药来源,所以大部分时间时候都是用冷兵器作战。 不过。 这种情况在张献忠拿下夔州后得到了缓解。 因为夔州(今奉节县)迷宫峡里有硝矿! 有了硝,就约等于有了火药。 明军战船顺流而下,大西军战船逆流而上。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最先动手的是火器兵,他们提前将密封好的火药箱打开,给火铳,手铳填弹药。 到达攻击距离后,双方几乎同时开火。 砰! 火铳声响起,密集如雨的弹丸迎面泼下,打的双方都抬不起头来。 嗖! 火箭从甲板上飞过,射向敌军的战船。 “快转风帆,别和明军战船并排行船,他们船舷上火炮数量太多,咱们拼不过他们。”王复臣见曾英战船疾驰而来,急忙大喊。 (船的侧面叫船舷,位于船的两边。船的前端叫船首,后端叫船尾。) 然而。 已经来不及了。 曾英战船行驶到王复臣战船侧面,船舷四门佛朗机同时开炮。 第264章 水陆并进 明朝晚期水师武器大致有三类。 近战武器有铁镰,竹篙枪,捞钩,盾牌。 中距离投掷武器有梨头镖,镖枪,铁箭。 远程武器和其他杂器相对较多,有火炮,佛朗机,手铳,弓弩,毒药毡,烟火纸球、喷筒、九龙盒等。 铁镰是大号镰刀,用于钩断敌船缭绳或者钩杀敌人。竹篙枪用竹竿做成,长度与长矛相似,前端带铁可以刺杀敌人。 捞钩在接舷时可以勾住敌船,使敌船不能脱离。 镖枪和铁箭的用途是投掷杀敌。 毒药球、烟火纸球的作用是扔到敌船上,燃烧产生的烟雾会扰乱敌人视线,使其不能反击。 喷筒可以理解为大号的手持呲花,用竹筒制作而成,火焰最远可喷数丈。击中船逢、船帆后可立即将其引燃,如果火药里添加了毒药,那么散放的毒烟也能致敌中毒身亡。 轰! 在两艘船并排行驶的同时,明军战船上四门佛朗机同时开炮。百子连珠弹化作一阵密集的弹雨,朝王复臣的战船泼了过去。 紧接着。 船上的明军将毒药毡,烟火纸球、喷筒、九龙盒等各种远程武器点燃或发射或扔出去。 大西军战船上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惨叫声虽然不小,受伤的人却不多。因为多数人都藏在了船舷内侧,坚固的船体挡下了佛朗机射出的小弹丸。 水师作战多用百子连珠弹,因为在明末那个时间段,除非将红夷大炮塞进船里,否则很难用火炮击沉中大型以上的战船。 就算用红夷大炮装填大个实心弹,击中对方战船后也只能造成损伤,很难将其击沉。 水师的伤亡多来自战船被焚毁时的火焰,以及溺亡。 面对明军的攻击,大西军士兵也不甘示弱。 他们远程火器虽然少,其他中近程武器却有很多。 在明军火炮装填弹药的时候,大西军用弓箭,镖枪,石头,还有装着石灰的瓦罐反击。 双方在水上开始乱斗。 等远程武器扔的差不多后,双方战船的距离开始缩短。 终于,短兵相接。 等捞钩勾住对方的船体后,双方士兵聚船舷一侧,互相攻击。 七八个大西军刚想翻过船舷,被明军用铁镰和竹篙枪逼了回去。明军士兵的攻势同样被大西军用同样的武器化解。 “烧他们的船帆!”一个明军将领对着拿喷筒的士兵大喊。 “好!”明军士兵应了一声,点燃手中的喷筒后,对准了王复臣战船的船帆。 呼-- 浓烈的火焰夹杂着浓烟喷涌而出,不但将大西军逼退了几步,就连船上的明军也忍不住俯下身子,躲避火焰带来的高温。 王复臣早有防备。 四五个大西军士兵扶着两根长长的粗竹竿,竹竿中间是一块沾满水的薄棉被。 棉被拦在船帆前面,将喷筒喷出的火焰尽数挡下。 “杀!” 就在曾英与王复臣作战的时候,另一艘大西军战船来到他的另一侧。用捞钩勾住船舷,翻身跳上甲板。 “流贼从另一侧登船了,兄弟们快来帮忙!”明军一边用武器反击,一边招呼同伴帮忙。 曾英伸手将弓箭放下,抄起红英长枪冲向另一侧。 可是刚将这一侧的大西军赶走,另一侧的大西军又冲了上来。 面对两倍之敌,曾英左右不能相顾。 就在曾英陷入苦战的时候,他藏在上游的战船顺着江流冲了下来。 王复臣的水师也趁着双方作战的时间,一艘接一艘的穿过急流,来到了战场。 水战之道,利在战船。 大战船面对小战船有天然的优势。 既能俯视攻击,又能仗着船身高大坚固横冲直撞。 小战船除了能往大战船上扔一些燃烧物外,只能依靠速度躲避攻击。 一百多艘战船在江面上混战起来。 在水师混战的同时,陆上双方的步骑兵也已经开始接触。 川东地形十分复杂。 道路有时宽,有时窄,很难做到列横阵迎敌。 更多时候只能用纵阵对战。 也就是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才能补上去。 这种地形对张献忠来说不利,对秦良玉来说十分有利。 秦良玉分兵驻守的地方基本都是这种地形。 她尽量不和张献忠在开阔的地形上交战,毕竟对方有二十万兵马,正面列阵迎敌只有死路一条。 双方相遇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兵戎相见。 尤其是那些溪峒兵,在山林中穿梭如履平地。面对那些没有甲胄的大西士兵,他们手中的弓箭成了杀人的利器。 弓弦每响一次,就有一个大西士兵倒下。 这些人毕竟是李定国麾下精锐,立刻不会轻易溃败。 “前面树林里有明军,兄弟们跟我冲啊!”一个大西将领持刀大喊着冲了过去。 “冲啊!杀啊!”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冲向树林。 面对数倍甚至十数倍之敌,溪峒兵们转身就跑。 他们速度极快,身法飘逸,每跑三五步,就躲在树后面放一次冷箭。 大西士兵根本追不上。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同伴在身边倒下,冲锋的大西士兵放慢了冲锋的步伐。 “停!”大西军将领冷静了下来,他发现用集体冲锋的办法无法解决眼前这些敌人。 “弓箭兵呢?你们在中间牵制,步兵从两翼包抄,有甲胄的在前面,没甲胄的在后面,动作要快!” “杀!” 大西军再次发起了冲锋。 溪峒兵直接无视了那些步兵,手持弓箭专心对付远处的弓兵。 嗖嗖! 箭矢纷飞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陨落,倒下。 射出几箭后,溪峒兵再次转身逃跑。 反复追了几次,几乎没有收获的大西士兵心中恐惧油然而生。 这完全是在送命!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亡的会不会是自己。 最关键的是,主力部队没有跟上来。 所有因素加起来,让本就恐惧的大西士兵更加恐惧了。溪峒兵见状发起反冲锋,大西士兵抛下同伴的尸体转身就跑。 第265章 奇袭武隆县 “奶奶,黄草山各个咽喉要道均为失守。辎重兵已全部派出,给各部补充箭矢,并收集伤亡情况。”黄草山山脚下,马万年向秦良玉汇报军情。 秦良玉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些正在败退的大西士兵。 在她的印象中,张献忠的部队应该没有这么不堪才是。 为什么一触即溃呢? “启禀总督大人,曾英率水师大胜流贼,杀敌千余,焚毁敌船十数艘,流贼败退。”就在秦良玉思考的时候,传令兵送来了水师胜利的消息。 水师... 等等! 秦良玉急忙拿出地图,看向长江上游。 “涪陵的上游是长寿,长寿的上游是重庆...” “不对...严格来讲涪陵的上游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长寿,一个是武隆!” “翼明,武隆县水师有多少战船?”秦良玉看向自己的侄子。 秦翼明皱着眉想了想:“战船并不多,只有十余艘,不过...” “不过什么?”秦良玉忙问。 “武隆县商贾云集,有很多商船,据说有近百艘。” 秦良玉冷汗直冒,她终于意识到流贼为什么进攻不积极了。 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进攻,而是牵制她的主力。 尤其是水师。 流贼一旦拿下武隆县,就能乘坐商船来到水师身后。前后夹击下,水师就算没有覆灭,也会元气大伤。 没了水师的牵制,张献忠就能放肆的登陆作战,进行各种迂回包抄! 想到这,秦良玉发出军令:“传令让水师退到长江与乌江交汇处以西的位置,其余各部固守黄草山。” 下达军令后,秦良玉看着望江关方向喃喃自语:“曾英啊曾英,希望你能及时撤退!” ...... 武隆县城外,一支由几百人组成的马队缓缓走来。 守城门的士兵见状立刻紧张起来,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张弓搭箭对准了假扮成商人的高文贵。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明军伍长问。 高文贵拱手道:“回官爷的话,我们都是经商之人,这是路引。” 大明朝廷规定,平民出行不得超过出家门百里,否则须到地方县衙申请“路引”。私自出行者,关卡查获后押送回乡,杖八十。 这个制度虽然在明朝中后期名存实亡,但商人还是需要申请路引避免各种不必要的麻烦。 明军伍长接过路引后顿时一愣:“从涪陵来为何不走漕运(水路)?” 高文贵不慌不忙的回答:“水路被流贼占了,没办法才用的马帮。” 明军伍长一愣,他没想到秦良玉竟然再次兵败。 照这个形势下去,武隆县早晚有一天也会落入敌手。 愣神过后,伍长看向那些马匹。 这些马都是张献忠抢来的骡马,擅长驮运,所以从外表看不出破绽。 “运的什么?”明军伍长继续问。 高文贵一脸神秘的压低声音道:“银子。” “银子?”明军伍长诧异的再次向后方看了看,心中默数了一会。 好家伙! 百余匹骡马,每匹骡马都驮着箱子和包裹。 这得多少银子? 想到这,伍长微微一笑:“我得检查检查。” “官爷请!”高文贵一脸的恭敬。 伍长向城头上递了个眼神,城头上的明军更加谨慎了。更有十几个明军站在千斤闸旁边,时刻准备着。 一旦这些人发难,他们会第一时间落下千斤闸,将他们挡在城外。 伍长刚来到第一匹骡马旁边,高文贵右手假装挠脑袋的同时,指缝里藏着的刀片从骡马屁股上划了一下。 骡马顿时惊了,前腿抬起四尺多高,后腿猛蹬。 骡马两侧的箱子,包裹顿时掉下来,散落一地。 白花花的银子瞬间映入眼帘。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尤其是距离最近的伍长。 竟然真的是银子! 就在所有人发愣的同时,其余骡马好像被第一匹骡马传染了,纷纷发疯似的乱窜起来。 数不清的箱子,包裹掉在地上。雪白的银子一枚接一枚的露出来,在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芒。 高文贵脸色惨白的跌倒在地:“我...我的,我的银子啊!” “快!”他指着马帮成员喊道:“快,快把银子捡起来。” 然而现场太乱了,没人能听清他的话。 尤其是那些狂躁的骡马,将地上的银子踢得到处都是。 “这些银子谁捡了算谁的,大家快抢啊!”慌乱之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一嗓子不要紧,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过往的商人,进城卖草药的山民,种地的农民,还有...城墙上的守军。 起初他们极力克制内心的欲望,任凭下面的百姓哄抢。 毕竟他们是官军,代表了官府的脸面。 可随着抢银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坐不住了。 尤其是高文贵的表现,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个挣钱的机会。 高文贵在干什么? 他没有阻拦那些哄抢银子的百姓,而是在哭泣! “大哥,你替我盯一会,我去撒个尿。”一个明军边往城墙下面走,边对战友说。 “巧了,我也想去。” “走走走,一起啊!”十几个守军站起身,就要往城下走。 “都给老子站住!”城墙上官职最大的将领缓步走了出来,“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咱们是大明官军,岂能做这种勾当?” “你们几个去帮忙捡银子,其余人小心戒备事。”说完后,明军将领迈步往城墙下走。 在羡慕的眼神中,二十多个明军来到城外,一边帮着捡一边往口袋里塞。 虽然秦良玉刚刚补发了他们的军饷,但这些人已经穷怕了。 看见银子就想拿! 更何况商人名声本就不好,拿点银子怎么了? 随着他们往口袋里塞的散碎银子越来越多,城墙上剩余的守军也忍不住了,三五人一伙来到城外“帮忙”。 扮作马帮成员的大西军将士表面上看似在安抚骡马,实则在向城门转移。 在距离城门不远时,其中一人从骡马侧面的包裹里抽出短刀,用刀剑猛地扎了一下马屁股。 其余人纷纷效仿。 骡马再次受惊,百余匹骡马惊慌之下四川乱窜,场面混乱不堪。 趁着慌乱的工夫,百余人持刀冲进了城门。 与此同时,城外不远处的山路上,数不清的大西将士挥舞着武器杀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城门已经被大西军控制。 其实李定国和高文贵把事情想复杂了,想拿下武隆不用这么麻烦。大军只要一围,守军大概率会投降。 因为当他们出现在这里时,代表涪陵已经失守。 继续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两天时间行进了三百里,大军极其疲惫。 可是高文贵没有进行任何修整,而是搜刮城中武器粮草后,命守军打开水闸,接管了战船。 战船进入乌江,高文贵开启了抢抢抢的模式。 商船? 抢! 民船? 抢! 只要是能坐人的船,先抢了再说。 仅仅半天时间,他抢夺的船只就足够五千大军乘坐了。 休息一夜后。 高文贵率领五千精锐,乘坐数十艘船只沿乌江顺流而下,扑向望江关! 第266章 猛将杨展 曾英接到秦良玉军令后没有立刻退兵,而是闭着眼睛思考了一刻钟。 他在想:我堂堂曾英曾公子岂能不战而退? 这要是传出去,朝廷怎么看我?蜀人怎么看我?将士们怎么看我? 我不要面子的吗? 投奔他的人都是奔着打张献忠来的,如果真的不战而退,士气必然受损,甚至军心不稳。 “曾大人难道想打一场再走?”曾英的得力属下,游击将军杨展笑嘻嘻的问道。 杨展是谁? 明末猛将,官封华阳侯,谥号“忠惠”! 张献忠沉银都知道吧...... 就是杨展干的! 崇祯十年,杨展凭借武艺获武进士第三名。 崇祯十七年,杨展与曹勋率三千精兵守卫成都,寡不敌众被俘押到刑场处决。 身陷死局的杨展干了一件大事——夺刀逃命。 他在断头台上假意夸奖刽子手,先把刽子手夸得得意忘形,再诱他给自己松绑。没想到这刽子手竟然真给杨展松了绑!杨展见状立刻夺刀反杀两人,跳江游逃跑。 逃跑后起兵反抗张献忠,先是大胜冯双鲤,后被孙可望击败。但紧接着出兵击败梁一迅和刘文秀,收复蜀中四州。 张献忠被杨展打怕了,率兵十万,装金银财宝二百余船,沿着青神江顺流而下,出川入楚。杨展在彭山江口大战张献忠,斩张献忠弟,纵火焚舟,沉银无数。 张献忠被迫返回成都。 永历元年,又大破清军于资阳、简州。 可惜,这么一员猛将因内讧被南明兵部侍郎李乾德设计诱杀。 南明官军从此一蹶不振! 如果没有内斗,南明绝对不会灭亡。 虽不敢说克复中原之类的话,但绝对可以和满清分庭抗礼。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南明在东林党,阉党以及武将等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中,加速走向灭亡。 怪不得读过顾城《南明史》的人都说,那是一段憋屈又无奈的历史之殇。 曾英看向麾下这员大将:“你也这么想的?” 杨展点头:“是的曾大人,张献忠步骑兵虽然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但水师不及我军,咱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反攻流贼。” 曾英见状不再犹豫,立刻与杨展制定作战计划。 ...... 李定国天威营总兵高文贵,率领五千精兵乘船顺乌江而下,直扑望江关。 穿过长江和乌江交汇处后,高文贵命战船减速。 他站在甲板上,拿着千里眼,看向望江关方向。 望江关一带,双方数十艘战船正在鏖战。 明军打边退,大西军边打边追,距离他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弟兄们,立功的机会来了!扬帆,启航!”高文贵大手一挥,数十艘船只冲了过去。 距离一箭之地时,突生异变。 只见那些大西军战船突然改换旌旗,露出了明军的旗号。 高文贵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诈! 不过他没慌,因为他通过千里眼看到了下游驶来的正版大西军战船。 战船上的旌旗左右晃动,传达着只有他才能看懂的密语。 李定国早就料到曾英会跑,他让王复臣死死盯着曾英,一旦对方撤退,立刻派兵追击。 果然,被他猜中了。 高文贵吩咐一声:“传令兵打旗语,命全部船只一字排开将整个江面堵死,随后放下船锚与明军死战!” “等我军水师主力一到,明军必败!” 战场上有很多机会,就看将领如何把握和选择。 以此次水战为例。 高文贵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将战船横列江面,堵住明军退路,打围歼战。 第二个选择是用战船牵制住明军主力,让其不能顺利撤退,等大西军主力一到,合击明军主力。 高文贵选择第一个方案固然没错,但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是王复臣,率领的是大西军水师主力战船,那么第一个方案绝对没问题。 人员充沛,武器齐全,防护到位,可以一战。 问题就出在战船上,他的战船不是大西军主力战船是,而是由战船,大中小商船组成的临时船队。 商船几乎没有多余的防护能力,尤其是两侧的船舷,没有进行加厚处理,挡不住明军的炮火。 双方遭遇后先是炮击,紧接着船只互相靠近,双方登船作战。 明军分为两部分。 曾英率一部分明军牵制从下游来的王复臣。 杨展率领剩下的明军与高文贵鏖战。 明军的战法非常简单。 大战船吸引敌军注意力,小战船穿梭在大战船两侧,往甲板上扔烟火纸球、往船身上扔装满火油的陶罐,随后用带火的箭矢点燃。 等对方灭火时,再用箭矢杀敌。 在曾英和杨展的指挥下,明军配合十分默契。 尤其是杨展这一路,面对高文贵,他几乎没怎么付出伤亡。 由于高文贵的船只提前放下了船锚,所以无法在江面上移动。 杨展站在第一艘船上,指挥方向:“往左,往左,对!瞄准那些小船创!” “你他娘的眼瞎啊,对面的船只比咱们的船小一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活可不能干。” “兄弟们上啊,杀人放火一起干,砍完船锚的绳子后立刻往回跑。” 杨展的策略是先撞翻小船,打开通道,随后围攻大船,杀人放火。 曾英边战边退,等他来到高文贵伏击的地方时,杨展已经点燃了二十多艘船。 还有十几艘船正在被点燃。 等王复臣率大西军船队主力赶过来的时候,高文贵已经损失了半数兵力。 而曾英和杨展已经先一步退往上游。 回到涪陵一带后,曾英得到消息,秦良玉总督在涪陵城内有要事相商。 第267章 再谋蜀王 涪州府衙大堂。 四省总督秦良玉,四川巡抚龙文光,重庆知府王行俭分别落座。 曾英施礼后看向龙文光,张献忠分兵攻打长寿,他不在那驻守,来此作甚? 龙文光似乎看穿了曾英的想法,微微一笑道:“曾贤弟别慌,孙可望部距离长寿还有二百多里。涪陵与长寿相距不过区区六十里山路,我今夜就能走小路返回去。” 曾英尴尬的笑了笑,坐在座位上尽量优雅的喝起了茶水。 “诸位!”秦良玉说话了。 虽然水陆两路都取得了胜利,但她脸上没有任何任何喜悦之情。 秦良玉继续说道:“此前我在各地募兵,效果甚微的原因找到了。” “哦?”龙文光眼前一亮。 这些人里面除了曾英,其他人募兵时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而曾英的水师容纳的人数有限,就算多招募一倍的兵力,也只能放在后方练兵。 可能有人会说让曾英替别人募兵。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那些人是奔着曾英来的,如果带兵的不是曾英,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龙文光拱手 道:“麻烦秦总督说一说!” 秦良玉先是看了一眼曾英,紧接着叹了口气,最后才悠悠说道:“民心不在朝廷这里。” “不能吧?”龙文光诧异的站了起来,“朝廷不但免了全国一年赋税,还免了徭役。我们此番募兵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做的,先给五两银子的安家费,然后每月再给一两六钱的饷银。” “这些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钱!” “百姓们,还不知足吗?” 秦良玉再次叹了口气:“其实,根本没那么多!” “此话怎讲?”一直没说话的重庆知府王行俭开口了。 “朝廷免了田地的税,不是百姓的税!大部分田地不在百姓手里,而是在那些士绅地主手里。” “百姓们租种士绅地主的田,无论朝廷收不收税,士绅地主都会向百姓们收田租。” “百姓们,还是那般苦!在没看清张献忠真面目前,百姓们甚至巴不得他打进来,将那些士绅地主全部处死!” 听完秦良玉的分析,在场的其他人纷纷变了脸色。 怪不得秦良玉连夜召集他们前来议事,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是... 怎么办呢? 所有人都没了主意。 曾英被称为曾公子的原因就是乐善好施,与底层百姓接触的多,知道的事也多。 他苦笑一声:“诸位大人,其实这怪不得百姓。无论朝廷免几年的赋税、徭役,都与百姓们无关。说白了,这些租地种的百姓看不到希望,赶上灾年甚至没有活路。” “所以巴不得咱们赶紧失败,让张献忠把那些士绅地主杀一遍,然后平分土地!” 龙文光想了想,问曾英:“曾贤弟,为何你能轻易招募到百姓?而我们不行?募兵的钱都是一样的,甚至我私下里还会加一点。” “我啊?”曾英想了想,“百姓们认为我是一个好人,所以愿意跟着我混口饭吃。” 秦良玉白了曾英一眼,反问道:“曾参将的意思是...我不是好人?” “不不不...”曾英连忙摆手。 这位二品诰命夫人,受皇帝信任,封四省总督的女将军怎么会不是好人? “属下的意思是百姓们之前受我恩惠,信任我的为人。愿意跟着我让我建功立业,升官发财。” “当了官,发了财,接下来就会买地。他们租种了我的地,朝廷免我的赋税,我也会免除他们相应的田租。” “这件事表面上是信任,实际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当然,我也不会坑害他们。” 听完曾英一席话,秦良玉,龙文光,王行检同时点了点头。 原因有了,方法呢? 秦良玉再次看向曾英。 曾英被看的心里发毛。 他先是假装低头,装作看不到秦良玉的目光。 可是装了一会后,他就装不下去了。 因为秦良玉亲自走到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曾英,我早就知道你在蜀中有曾公子的美名,现在朝廷正是危难之际,快想办法帮帮我吧。” “就算不想帮我,也帮帮大明朝廷,帮帮当今陛下!” “你要知道,大明朝不止咱们这里有战事。蒙古人,建奴,李自成将北方打的千疮百孔!如果南方再出了事,大明朝危在旦夕!” 曾英不敢继续坐着,他伸手扶着茶杯的盖子,等秦良玉倒完茶水后才松了口气,“秦总督,曾某受不起!” “不是我不想帮,是此事比较难办!” “难办?”秦良玉顿时一喜,“快讲讲。” 曾英说的是难办,而不是不能办。也就是说,肯定有办法。 曾英轻咳一声,对着在场的人拱手一圈后语气缓和:“川东一带暂时是无法募兵了。” “若想募兵,得从川中和川西入手。” “为何?” “因为那里都是蜀王的地啊,只要让蜀王免除百姓全部或者一部分田租,百姓们肯定心存感激,民心这不就来了吗?” “如果在狠一点的话,就让蜀王放出话,只要将张献忠挡在成都之外,他就一直免百姓们的田租。” 远在成都的蜀王朱至澍忽感后背发凉,脑门发紧。 他急忙让侍女拿来热毛巾,猛擦脑门。 擦完之后喊来左长史,问道:“秦良玉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有,数败于张献忠,梁山和忠州已经丢。不出意外的话,正在涪陵一带与张献忠对峙,战况不明。” “哦!肯定是张献忠这厮在惦记本王府上的钱财!”蜀王用热毛巾擦完额头后松了口气:“给秦良玉写一封信,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守住重庆!如果钱不够的话,可以向瑞王借。” (瑞王朱常浩封藩在汉中,因汉中失陷跑到了重庆,汉中不少大户也带着家人跟着逃到重庆。) “是。”左长史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涪州府衙大堂内,安静的有些可怕。 曾英不说还好,说完之后众人同时沉默了。 尤其是秦良玉,她此前刚从蜀王那里“借”了银子,现在提出免除百姓田租一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可是... 不这么做的话,如何笼络民心? 如何补充兵源? 陛下所说的制造恐怖她已经试过了,效果不明显。 这里不比京师,百姓们读书识字的少,无法用报纸快速宣传。 思前想后,秦良玉终于下定决心。 “诸位,既然办法有了,那本督就按照办法做。” 龙文光提醒道:“秦总督三思啊!你我都是朝臣,蜀王是藩王。如果陛下追究起来,后果...” 秦良玉坦然一笑:“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厉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我秦良玉虽是一届女流,却有大丈夫之志。” “更何况我乃四省总督,陛下亦授我便宜之权,这四省的事,我担了!” 第268章 战略相持 成都蜀王府。 蜀王朱至澍接到秦良玉的密信后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看向送信之人。 送信的人并不陌生,正是锦衣卫百户王忠。 “王忠。”蜀王问。 “卑职在。” “你觉得秦良玉这个人怎么样?” 王忠想了想:“回蜀王殿下,卑职以为秦总督胸怀坦荡,有安邦定国之志。” 蜀王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酸梅汤尝了一口,“其实,孤也是这么想的。良玉以巾帼效命疆场,古所未有也,其忠忱武略,足愧须眉已。” “这样吧,你回去之后给秦良玉传个口信。等击退流贼之后,只要她亲自来蜀王府向我请罪,孤就不上书参她了。” 王忠眨了眨眼睛:“回蜀王殿下,卑职一定将殿下的话送到。” 蜀王再次点头,伸手拿起密信,漫不经心的拆开信封,将信纸拿了出来。 一目十行... 嗯? 蜀王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左手捧着密信,侧着身子借屋外的阳光再次将密信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啪! 蜀王狠狠地将信纸拍在桌子上,脸上写满了愤怒。 秦良玉为了笼络民心,让他减免蜀中百姓的田租。 如果说借钱是奉了陛下旨意,那么让他减免田租算什么? 这些田地都是王府财产,怎么如何也轮不到她秦良玉插手。 旋即,他又恢复了平静。 “呵,秦良玉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孤可是大明亲王,岂会听她指使。” 王忠表情开始复杂起来。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蜀王得意的表情后,又不忍打断。 “王忠,你想说什么?”蜀王见状,有些纳闷的问。 王忠轻咳一声:“启禀蜀王殿下,来之前秦总督让我给殿下捎句话,说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告知,不是商议。” “什么?”蜀王没反应过来。 “咳咳,秦总督已经按照信中的内容实施了。” 蜀王终于反应过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啊!” “不行,绝对不行!” “秦良玉啊秦良玉,你......” “来人。”蜀王被气的脸色很是难看。 “在。” “让成都知府来一趟!不,让四川巡抚来一趟,孤要弹劾秦良玉。” 门外的侍卫一脸为难的答道:“启禀蜀王殿下,四川巡抚正在长寿一带剿贼,一时半刻怕是来不了。” 蜀王愣了下,站起来左右踱步思考着对策。 正在此时,左右长史来到大殿之中。 他们刚要开口,发现蜀王正怒不可遏的在殿中踱步。 犹豫片刻后,左长史躬身道:“启禀殿下,秦良玉发来公文,说是让...” 右长史补充道:“说是让王府减免百姓田租。” “不行,绝对不行”蜀王有点破防,声音变得十分尖锐。 “可是...”左长史一脸的为难,“秦良玉在公文上说她有便宜之权,这份公文等同于圣旨,若是不遵,后果自负。” 蜀王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气愤来形容了。 他气的不是减免百姓田租,而是秦良玉的做事风格。 他可是大明尊贵的亲王! 不要面子吗? 如果秦良玉亲自来一趟,好好商量一番,他大概率会同意减免田租。 可秦良玉是怎么做的? 直接派人通知他一声! 你这叫求我办事?用这种方法对待亲王? “秦良玉居功自傲,犯有欺罔,僭越,狂悖,专擅,贪婪,侵蚀之罪。并胁迫大明亲王,强迫孤献银减租,罪不可恕。你们立刻上书陛下,请陛下圣裁。” 左右长史先是拱手领命,随后小声问:“殿下,秦良玉的公文怎么办?我等是遵守还是不遵守?” 蜀王没理他俩,对着王忠说道:“王忠,信件已经送到,没事的话回去复命吧。” 王忠很有自知之明,施礼离开。 等王忠走后,蜀王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的面子虽然早已被秦良玉踩在脚下,但是当着王忠的面,该放的狠话还是要放的。 他看向王府左右长史,不耐烦的说道:“问问问,就知道问!这种事还用问吗?” 左长史一脸的为难:“此事关系重大,还望殿下明示。” 蜀王瞪了他一眼:“敢抗旨不遵?不想活啦!” “秦良玉要兵有兵,要钱粮有钱粮,更是兼着四省总督,千万不能和作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没法拦也拦不住。等流贼败了,自然有她的好果子吃。” “百姓的田租免的越多越好,最好是全都免了,到时候陛下肯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是,我等这就去安排。” 随着这道消息传出,整个蜀地的百姓很快沸腾起来。 他们对朝廷和蜀王好感倍增。 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秦良玉的募兵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间接结果更多,基本都是对朝廷有利,对张献忠不利。 张献忠虽然兵多将广,来势汹汹;但是秦良玉,曾英,龙文光,杨展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双方在涪陵,长寿,酆都,忠州一带拉扯,各有胜负。 张献忠攻不进四川,秦良玉也无法击溃张献忠。 大明朝下路战事暂时进入相持阶段。 如果说下路进入相持阶段是一个好消息,那么中路京师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手里拿着一摞塘报的王承恩一封接着一封的念着。 “皇爷,李宪忠送来消息。多尔衮兵败后一路往南,他寻了半个月没有寻到踪迹,请皇爷再给他几天时间。” “唐通塘报,多铎已从居庸关撤兵北上,不知是继续围攻宣府镇,还是打算从独石口离开退往关外。如果继续围攻宣府,则京师无忧。如果是从独石口退往关外,唐通预测多铎会从其他地方再次入关。” “黄得功塘报,其主力已到达大名府(大名县)西北三十五里的魏县,前锋被刘芳亮部击败,损兵数百退回魏县。” “大名府李性忠派人冒死出城送来密信,他已将城中全部粮食收集起来,每日按人头进行分配。除士兵外,所有人员粮食减半。可即便这样,也只能再坚持二十多天。” “届时无粮可吃的他们只能对战马下手了。” 第269章 狱民之术 崇祯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 这些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尤其是大名府的战事,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自成能做大做强,自然有他的实力。 黄得功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没有得到休整就直接去往大名府, “陛下!”大殿里,坐在凳子上的李邦华说话了,“赈灾的官员虽然已经全部敲定,但多尔衮去向不明,这些官员不愿出京。” 崇祯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此事不能怪官员们贪生怕死。 多尔衮虽然兵败,但麾下还有千余精骑,战力不俗。 双方一旦相遇,这些没多少护卫的官员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不愿出京也能理解。 事情虽然多,但需要一件一件的处理。 “李阁老,先说说大名府的战事,有什么好的对策吗?”崇祯看向李邦华。 李邦华缓缓摇头。 李自成携数万之众包围大名府,用的还是围点打援的战术。 和此前的朱仙镇一模一样! 别说一个黄得功,就是两个黄得功也很难突破对方布置的重重陷阱。 想救出李性忠,难! 崇祯拿起龙书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浓茶,说道:“如果增兵呢?” “增兵?”李邦华警觉起来,“陛下难道想把刘文耀他们派出去?” 崇祯点点头。 “不可!”李邦华直接拒绝。 “陛下千万不要忘记,宣府那边还有一个去向不明的多铎。如果他退到草原上,从墙子岭,喜峰口或者青山关破长城而入,那么京师危矣。” “就算京师没有遇到危险,吴三桂那边也有两面受敌的风险。必须留下一支战兵,以备不时之需。” 崇祯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缺兵少将又不能坐视不管,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 听完李邦华分析的利弊关系后,崇祯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了让刘文耀支援的想法。 相较于李自成做大做强,他更在意建奴入关。 如果多铎是冲着京师来的,他没有太大压力。毕竟建奴善野战不善攻城,李自成都没攻下的城池,建奴更难攻下。 怕就怕他们奔着吴三桂去。 吴三桂前有济尔哈朗,后有多铎。 两面夹击之下本就困难,如果京师在无援兵,投降是早晚的事! 山海关如果丢了,他真就安心可以上吊了。 “也就是说,大名府的战事还得靠黄得功和李性忠他们自己,朝廷无能为力。” “是这样的陛下,无论胜败,都不能再派兵了。” “好吧!”崇祯将茶杯中的浓茶一饮而尽,“接下来说多铎,李阁老以为他会往哪里去?” “回陛下,不重要。” “嗯?”崇祯被说懵了,“何出此言?” 李邦华伸手捋了下下巴上的胡须,神态轻松:“如果多铎继续围攻宣府,我们就暂且不用管那边,反正阎应元有吃不完的粮食。只要守住宣府镇,就能牵制多铎主力。” “其次,如果多铎退回草原打算从其他地方入关,那么首先要准备的就是粮草。准备粮草需要时间,收集关内的情报更需要时间。” “所以短时间内,他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请陛下让唐通派出数支侦查小队,探得多铎去向,早做准备。” 崇祯想了一会,确实是那么回事。 就算多铎着急入关,他还有刘文耀,王永吉,巴克勇能用。只要手里有战兵,心里就有底气,多铎也不敢轻举妄动。 “传旨,让唐通即刻派人往北,探得多铎去向。如果可以的话,给阎应元送信,让他催一催蒙古人那边。”崇祯对着王承恩说道。 建奴入关前他就让阎应元和蒙古喀尔喀部取得了联络,对方承诺六月下旬派兵袭扰建奴粮草中转地大宁。 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当然。 崇祯没指望着喀尔喀部会履约。 实际上,他赌的是喀尔喀部缺粮食物资。 蒙古人为什么总是南下?牛羊吃草,他们吃牛羊肉不就行了? 实际上根本不是。 蒙古牧民很少杀羊吃,只有重要的节日和尊贵的客人来了,才会杀羊吃肉。平日里,食物还是以乳制品和粮食为主。 大明战神朱祁镇留学期间,每天两天会得到一只羊,每七天能有一头牛和一匹马作为食物。 这个待遇比蒙古的王公大臣高很多。 所以蒙古人对粮食的需求,并不比中原人少。 “遵旨。”王承恩快速记下,安排人去后面拟旨写信。 这些问题都处理完了,最后只剩下两件事。 一个是李宪忠追击多尔衮,一个是赈灾。 “臣已让兵部向北直隶,山东,一带发出公文,一旦发现建奴踪迹,立刻逐级上报。就算多尔衮再谨慎,也得出来吃饭。他携带的行军粮早已吃饭,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抢粮。” “嗯。”崇祯心中稍定。 他非常迫切的想要抓住多尔衮,而且是活捉。 活着的多尔衮比死了的作用大。 “那朕就放心了,说最后一件事。”崇祯说罢,直接从龙书案上拿起一封信,让王承恩递给了李邦华。 李邦华接过之后迅速看完,脸色阴沉。 是锦衣卫送来的信。 他们在北直隶各个州府,县调查后得出一个结论:免全国一年田赋的政策并没有惠及百姓。 朝廷的规定是谁的地,谁负责交田赋。 现实情况是,很多百姓都是租田种。朝廷虽然免了地主的田赋,可地主并没有减轻租户的田租。 免全国一年田赋的政策表面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实际受益的多是地主。 也就是那些有钱人。 李邦华看着信上的内容,两眼无光。 良久。 李邦华苦笑一声:“这些人,为何就不愿让百姓吃一口饱饭呢?” 崇祯站起来,目光看向殿外:“李阁老,他们怕百姓有钱。百姓有钱之后就会买地,买地的人多了,就没人租他们的地了。” “此乃狱民之术!” “御民之术?”李邦华不解。 “非也,是牢狱的狱!就是把百姓关进笼子里,让他们无暇顾及牢外的东西。” 第270章 大明朝生活指南 “牢狱...”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李邦华的心里,让他无比难受。 可难受归难受,面对这种局面他却无能为力。 见崇祯和李邦华都不说话,王承恩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李阁老,能不能以朝廷的名义,让那些士绅地主给百姓减免田租?” 李邦华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王承恩:“王公公是否还记得陛下说过一句话?说不要动上层人的利益,也不要动下面人的想法。” “记得。” “那好,让士绅免百姓田租同时犯了两条禁忌!” “不...不能吧。” “能!”李邦华语气肯定,“百姓交田租和欠债还钱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朝廷干涉让士绅免百姓田租,不但动了士绅的利益,还动了百姓想法。” “百姓们会认为无论欠多少钱,只要朝廷一纸公文就能免了债务。这种想法一旦蔓延,大明朝的秩序会乱作一团。” “所以说,除非士绅们发善心主动免除田租,否则别无他法。” 原来是这样,王承恩缩了缩脖子,退到墙边不敢继续发言。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会,眼看天色渐晚,李邦华起身离开。 崇祯没有直接回后宫,而是坐在龙椅上静静思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思考了。 大明朝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除了流贼建奴这些明面上的敌人外,还有很多藏在暗处的敌人。 藩王,勋贵,朝臣,商人... 藩王光吃饭不干活也就罢了,还影响朝廷赋税征收;勋贵尾大不掉,仗着祖上的功劳捞钱,却不付出;朝臣结党贪腐,与士绅商人勾结;商人则趁机卖国! 该从哪一个入手呢? 这些人不是个体,而是复杂交错的整体。 想了不知多久,崇祯吩咐一声:“让王之心来一趟,朕有事吩咐。” 王承恩领了旨意后,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王之心走进乾清宫的殿门跪地说道:“奴婢叩见陛下。” “册子都印好了吗?” “回陛下,首批五万册已经全部印制完毕,请陛下过目。” 王之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手册,交给了王承恩。 王承恩不敢怠慢,双手捧着册子快步走到崇祯身边,递了上来。 崇祯接过手册,慢慢翻看。 册子封皮上面写着七个大字:《大明朝生活指南》 第一部分是百姓篇。 这部分内容非常多,凡是百姓与朝廷打交道的事,都做了说明。 婚丧嫁娶,赋税徭役,再到土地买卖租赁手续,以及检举官员的办法。 第二部分是官员篇。 官员篇的内容非常少,主要写了下级官员受到迫害后,如何检举上级官员。 接受检举的部门有吏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东厂和锦衣卫。 看完册子上的内容后,崇祯满意的点点头。 整顿吏治只靠人可不行,需要制度。 制度是什么? 大明律! 明代之前,百姓检举官吏前会先挨几十大板! 到了明代,百姓告官可以向监察御史投递诉状。御史接到诉状后会把案件发回“被告官吏”的上级衙门,或者同级的按察使司进行审理。 除了向监察御史告状外,还可以通过“登闻鼓”直接向皇帝告状。明代皇宫前设有“登闻鼓”,告状之人自行前去击打,有负责的鼓官来问询,并接受状纸。 明朝前期这些手段都能奏效,但是到了中后期便逐渐废弛。 制作这个手册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百姓,民告官的途径又通畅了! “王之心,这册子做的不错,看来是用心了。”崇祯不动声色的说道。 “陛下过誉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王之心跪在地上,受宠若惊。 崇祯站起身屏退左右,来到王之心面前停下脚步,“过些天朕会安排你去做一件大事,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 大事? 好事啊!只要有差事就能搞钱。就像制作这些册子一样,他从中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王之心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表忠心:“陛下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不辱使命。” 崇祯看着王之心的脑袋,思考再三后终于下定决心:“朝廷最近正在商议赈灾一事,朕打算让你参与进去。” “不知陛下想让奴婢做什么?” “大明朝问题多如牛毛。朝廷有朝廷的问题,府县有府县的问题。尤其县里,问题不比朝廷少。” “不过朕想了想,地方上的问题总结起来只有两种,一种是官员贪赃枉法,二是地方士绅豪强仗着各种关系,在乡里为非作歹。” “朕要你借着这次赈灾的机会,把这些问题解决掉。官员的问题由赈灾的官员解决,士绅豪强交给你解决。” 王之心低着头想了想:“陛下,能杀人吗?” 崇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别太过分。” 别!太!过!分! 这不就是尚方宝剑嘛! 短短瞬间,王之心脑海中闪过无数杀人的方法。 为了稳妥起见,王之心又问了一句:“陛下,奴婢想知道哪些人能杀,哪些人不能杀。” “为祸乡里的,恶意拖欠赋税的,无论对方有什么背景,你只管杀!” “但是切记,一定要按大明律来,做到有法可依!其次,绝不能对士绅地主赶尽杀绝。无论去到哪里,都要用拉拢一部分人的方法,打压另一部分人。” “记住了吗?” 王之心眨了眨眼睛,磕头领旨:“奴婢牢记在心!” 崇祯为什么这么做? 士绅地主阶级不会消失,也不能消失,只会转移! 他们大部分都是辞官归乡的官员,以及跟着官员发财的商人。 如果把他们赶尽杀绝,那在朝为官的那些人看到前任的下场后,会是什么想法? 给皇帝打一辈子工,换来抄家灭门的下场? 谁还敢入朝为仕! 整个统治体系会分崩离析! 但是。 只要王之心按照大明律办事,杀得都是该杀之人,那么士绅阶级就挑不出毛病,大明朝的体系也不会乱! 杀一批名声差的,留一批名声好的! 不但能笼络民心,还能趁机给百姓减负。 一举两得。 王之心离开后,崇祯回到后宫,度过了春风沉醉的一晚。 次日清晨,崇祯被王承恩的喊声吵醒:“皇爷,您醒了吗?居庸关塘报!” 崇祯猛地睁开眼:“念。” “是,多铎屠了龙门卫后率所部兵马从独石口退往关外,唐通猜测其可能会从其他地方再次入关。” “什么?”崇祯直接坐了起来。 第271章 英国公张世泽 王承恩被崇祯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声说道:“启禀皇爷,多铎屠了龙门卫后从独石口退往关外,唐通猜测多铎会从其他地方再次入关。” 崇祯坐在床上沉默许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龙门卫军民加起来约有两万人左右。 多铎竟然屠城了! 畜生,比畜生还畜生。 崇祯此刻心中只有愤怒!无比的愤怒! 踏我明土,抢我钱粮,杀我百姓! 该死,都该死! 但很快,他恢复了冷静。 愤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 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黄得功大军已到达魏县一带与李自成对峙,胜败犹未可知。 京师可用之兵少的可怜。 如果多铎再次入关,该怎么办? 一刻钟后,崇祯深吸一口气对门外的王承恩说道:“朕...知道了,通知内阁,一个时辰后来乾清宫议事。” “立刻宣英国公张世泽觐见。” “遵旨。” 英国公张世泽在得知要进宫的那一刻,内心十分忐忑。 从太子南迁,到李自成围城,再到建奴入关期间,他除了奉旨守城门之外,几乎没做什么。 而这期间,朝中发生了很多大事。 刘文耀被重用,不但掌管了京营,还屡立战功。 不出意外的话,老刘家又会新增一位勋贵。 反观他们这些老牌勋贵,不但没能立功领赏,反而身陷困顿之中。 成国公因罪被杀,定国公虽然洗脱了刺杀皇帝的嫌疑,但也因为此事久居府中不出。 京师只剩下他这位一等公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他爷爷张维贤在天启驾崩后,奉皇后旨意进宫为崇祯即位创造条件,怕是会落得朱纯臣一样的下场。 此番被召见,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他! 两刻钟后,张世泽一脸忧郁的来到乾清宫。 “臣张世泽,叩见陛下。” “平身。”崇祯摆手让他站了起来。 “哎!”不等张世泽说话,崇祯故意长叹一声。 张世泽有点慌,忙问:“不知陛下为何叹息?” 崇祯故作深沉的停顿片刻后说道:“此前朕免了全国一年田赋的事你知道吧?” “臣知道。” “哎!”崇祯又叹了口气,“可惜啊!朕虽然免了全国一年的赋税,但是这些好处没有落到百姓身上。尤其是那些租田种的百姓,该交的田租一文不少,之前吃不饱,现在还是吃不饱!” 张世泽恭敬的站在原地,仔细分析。 这些话是崇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必须根据话里意思做出相应的反应。 如果理解错了皇帝的意思,后果参考成国公。 “陛下,臣以为应该想办法让那些田多的人,主动给百姓减免田租。” 崇祯没说话,盯着张世泽看。 张世泽年纪虽然并不大,心思却极为缜密。 英国公能传到他这一代而不衰落,除了错综复杂的关系外,更多的是靠嗅觉。 对上要忠君,对官员要结而不党,对下面人要恩威并施。 最关键的是,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 就像天启皇帝死后,时任英国公张维贤那样,冒死进宫接旨奉立新君。 张世泽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他对着崇祯深施一礼:“臣家有田产千顷,愿给租户们减免一半的田租。” 万万没想到,他的表态换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崇祯的冷笑:“呵呵,英国公既然家里有这么多田产,为何当初朕号召百官勋贵募捐时,你却无动于衷?” 张世泽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他本想狡辩一番,但是看到崇祯冷漠的眼神后,顿时放弃了抵抗的想法。 大明朝自开国以来产生的勋贵无数,被杀被废的勋贵同样不少。 如果皇帝真想杀他,随便找个罪名就能杀了,没必要这般质问他。 与其抵抗,不如老老实实交代! 张世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启禀陛下,臣有难处。” “讲。”崇祯语气还是那般冷漠。 “臣确实想过捐钱一事,但有很多顾虑。” “首先,捐钱如以地事秦。以后再缺钱了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臣,何日可止?” “其次,臣一人之力有限,即便臣捐钱救了朝廷之急,除了陛下没人会念臣的好,反而会受其他人孤立。” “还有,假如有一天朝廷再次募捐,如果臣不捐,肯定会落骂名;其他没捐的人反而没人指责。” “于是臣当时便没捐。” 崇祯沉默片刻。 张世泽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这个道理不足以说服他。 勋贵的作用是急皇帝之所急,应皇帝之所需。 合格的勋贵在皇帝缺将的时候能领兵在前,皇帝缺钱的时候能捐资助饷。 张世泽显然不合格。 “好啊!说的真好!”崇祯反讽道:“原来你们攀比的不是捐钱,而是不捐钱。既然如此,朕也就没必要护着你们了。” “李若琏?”崇祯对着殿门外喊道。 “臣在。”李若琏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英国公瞧一瞧,免得说朕冤枉他。” “遵旨!”李若琏将手上的账本打开,亲自递到了英国公手里。 张世泽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浑身发凉。 账本的第一页是公侯铁榜的内容。 洪武五年,朱元璋为申诫公侯等功臣制定铁榜,内容有九项。 其中申诫公侯中写明: 不得抢占官民山场、湖泊、茶园、芦荡及金银铜厂、铁冶;其屯田佃户、管理干办、火者、奴仆及其亲属,不得依势凌民,夺侵田产财物;不许受纳为躲避差徭而欲私托门下者...... 第二页内容是《稽制录》里面的内容,与申诫公侯内容差不太多。 第三页是《大诰》部分条款,写的是勋贵私产一体纳粮。 第272章 张世泽认罪 有明一朝,什么地不用缴纳田赋? 一是藩王的地,二是皇帝赐予的田产(向皇帝求讨得来的田也算作赐予)。 除此之外,所有田地都需要交赋税,勋贵自置的私田也不例外。 至于藩王。 早在弘治二年就有规定:各处王府不许购买田地,霸占民业。 也就是说从弘治二年开始,藩王田产的合法来源除了向皇帝求讨外,只有皇帝赐予一个途径。 其余田产,都不合法。 但碍于藩王勋贵的权势,基层官府不敢上报,更不敢征他们的税。 洪武年间,勋贵“私田”“不肯与民一体纳粮”的弊病就已经出现。 朱元璋迫不得已,先是在公侯铁榜上写明,随后又让礼部编入《稽制录》,最后不得不在《大诰》中加入了一条凡公侯私产,需与民一体纳粮。 明朝中后期法律废弛,权贵们逃税之风盛行。 张世泽的英国公府理所当然也不能幸免。 不但逃税,而且逃了很多。 就在张世泽发愣的时候,李若琏将手中的账本向后翻了一页。 仅仅看了一眼,英国公张世泽直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账本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数字。 第一个数字是自永乐六年张辅受封英国公,到崇祯十七年以来,历代皇帝赐给英国公田产的总数:五百二十四顷! 第二个数字是,截止到崇祯十七年六月底,英国公府实际拥有的田产总数:一千六四十四顷。 第三个数字是崇祯元年到崇祯十七年,英国公府缴纳田赋的总数:零! 也就是说。 英国公逃税的田产多达一千一百二十顷地,逃税时长不明。 (英国公庄田数量没有查到,查到了黔国公庄田数量,《明黔国公沐氏庄田考》中考证出云南沐王府拥有土地八千八百四十二顷。考虑到云南和京师的差距可比性,所以编了个一六四四顷。) “陛下...臣...臣...”英国公张世泽顿时乱了阵脚。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脑袋里乱哄哄的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不争的事实! “李若琏,按照《大诰》,偷逃赋税该如何处置?” 李若琏合上手中的账册,假装想了想。 这些东西前前后后查了一个多月,除了英国公,其他勋贵基本也都查的差不多了。 所有与赋税有关内容他都已熟记在心。 陛下此番追查税款,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有法可依。只有这样,百官和勋贵们才无法反对。 崇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政治游戏的基本规则是,可以治某个人的罪,但必须名正言顺! 他让李若琏翻出申诫公侯,《稽制录》,《大诰》的目的就是为此。 李若琏假装思考后说道:“按律,偷逃赋税者,轻则杖十五,鞭笞,重则斩首弃市。” 张世泽浑身一震。 按照英国公府偷逃的税额数目来看,妥妥的重刑! 张世泽好歹袭了英国公的爵位,慌乱之后很快恢复理智。 他跪在地上认真思考后说道:“臣求陛下看在臣祖上有功的份上,留下臣的爵位。否则臣死后,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臣愿补缴税款,并承担其他任何责罚,求陛下成全。” 说罢。 张世泽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崇祯声音平淡:“还敢和朕讲条件?看来根本没把朕放在心上!” “臣不敢!”张世泽冷汗直流,“臣知法犯法,听凭陛下发落!” 大殿内,气氛有些冷。 李若琏见时机差不多了,跪地求情道:“陛下,英国公在我朝十六年才袭了爵位,距今不到一年时间。之前的事与他无关,求陛下从轻发落。” 崇祯斜了他一眼:“怎么?你求情是因为和他有私交吗?” 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武装,是皇帝的刀,按惯例不能与他人结交。 “臣不敢!臣只是阐述事实,并无他意!”李若琏不卑不亢。 崇祯停顿片刻后,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自明日起,先放出消息免除佃户一半田租。” “其他的,暂时不用做。” 张世泽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了? 罚了又好像没罚! 这种责罚也太轻了吧! 怕张世泽错会了他的意思,崇祯补充了一句:“该交的赋税,一文钱都不能少。” “没让你补缴是因为时机不成熟。”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张世泽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 “暂且退下吧,今天朕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国法无情。” “臣告退!” 张世泽挣扎着站起身,强撑着酸麻的双腿,一瘸一拐的退出大殿。 来到大殿外,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刚才由于太过紧张,浑身上下几乎湿透了。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领悟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太危险了。 深吸几口气后,张世泽擦干额头上的汗水匆匆离开皇宫。 张世泽离开后不久,内阁四位成员走进了乾清宫的殿门。 施礼过后,其余人站定。 李邦华像往常一样坐在赐给他的座位上,眉头紧锁。 显然他和内阁已经知道了塘报的内容。 “诸位,都说说看吧!” 见皇帝发号施令,户部尚书方岳贡第一个开口:“陛下,臣以为无论多铎是否再次入关,我军都应该提前部署。” “在墙子岭,密云,喜峰口,遵化,青山关一带布置重兵防守。” 范景文冷笑一声:“胡闹!哪儿还有重兵了?” “吴三桂守山海关,唐通守居庸关,刘文耀,王永吉,巴克勇麾下战兵加起来只有两万多人,根本不是建奴的对手。” “更何况,就算布置重兵又如何?对方一旦突破关隘,就能长驱直入中原,威胁京师。” “与其固守关隘,不如固守京师。” 第273章 阎应元再联漠北 吏部尚书邱瑜自知不懂排兵布阵,所以直接放弃了发言的机会。 李邦华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用兵之道变化万千。方尚书和范尚书所言,臣都不赞同。” “哦?说来听听。”崇祯来了兴趣。 “朝廷缺兵少将,既然建奴要入关,那就让它入关,因为没法拦也拦不住。” “没有黄得功的帮助,刘文耀,王永吉,巴克勇他们无论分兵还是合兵,都不是多铎的对手。” “用他们拦多铎,等于羊入虎口!” “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保住京师和山海关!” “只要这两个地方不丢,对朝廷来说就没有威胁。等黄得功那边战事结束,再让各部合兵一处,想办法把建奴赶出关外!”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下来。 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前在战场上击败多尔衮动用了十万兵马! 除去其他各路负责牵制,围堵的兵力,在战场上与多尔衮对战的士兵亦超过了六万! 六万人吃掉两万,三比一的比例! 如果想吃掉多铎的五六万人,动用的兵力可想而知... 又商议了一会,君臣五人确定了避其锋芒的战略。 为了延缓对方进兵,崇祯派快马向宣府镇的阎应元送信,同时向登州方向派出三百里加急。 内阁成员离开前,崇祯将邱瑜单独留下。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邱瑜很久没被单独召见过了,所以很是兴奋。 崇祯平静的盯着邱瑜看了一会,问道:“此前朕让你准备京察之事,查一查政绩突出者,还有他们举荐外放的官员有哪些!” “准备的怎么样了?” 邱瑜急忙拱手:“启禀陛下,臣已将我朝元年以来历次京察政绩突出者,以及他们举荐外放的官员名单及业绩全部汇总成册。” “册子存放在臣家中,此番入宫并未携带,请陛下恕罪。” “无妨,朕不着急看。” “回去后你将册子誊抄两份,一份交给王之心,另一份交给朕,剩下的一份交给李阁老。” 王之心? 邱瑜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之心为人处世只有两个字:狠,贪! 如果让他带头整顿吏治,形势将不容乐观。 崇祯又询问了一些吏部公务后,让邱瑜自行离开。 崇祯回到后宫,抱着周皇后的娇躯一言不发。 他太累了! 大明朝内忧外患,刀兵四起! 不但要对付外部的敌人,还要对付内部的蛀虫。 身体累,心更累!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 崇祯虽然睡着,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阎应元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从多铎离开宣府镇的那一刻起,他就派人时刻关注着多铎的动向。 “屠了龙门卫后从独石口出关?看来多铎的粮草出了问题!”阎应元得到这个消息后,坐在椅子上说道。 “阎大人何出此言?”游击将军丁义问。 阎应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看向锦衣卫百户张峰:“张百户没看错吧?” 张峰叹了口气,眼神暗淡的点头:“没看错。多铎离开后我的人亲自进城查看一番,发现死者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年轻人,还有小孩。” “这种无差别杀人,就是屠城!” 说到这,张峰紧握双拳,目露凶光。 阎应元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麾下除了丁义再无其他战兵,就算有心救龙门卫,也无能为力。 “如果真如张百户所言,那么本官基本确定建奴粮草出了问题!”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阎应元解释道:“诸位,建奴入关为了什么?” 丁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人,粮草,钱财!” 阎应元点点头继续说道:“没错!在此之前,建奴入关劫掠百姓时会将老幼杀死,而单独抢走年轻力壮的人。目的就是让这些人,跟着他们回辽东种地!” “现在呢?他们不但没有将那些年轻力壮的人掠走,反而将他们杀死。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十分缺粮食!” “但凡有一点剩余,也不至于将全城的人都杀死!” 张峰不太认同阎应元的观点:“建奴久攻宣府不下,又转攻居庸关,还是没有攻下。卑职以为,气急败坏的建奴是为了泄愤才屠的城!” “建奴不是傻子,不会因为泄愤而将能耕作的年轻人都杀了。是否有其他原因不重要,但缺粮肯定是事实!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蒙古人那边也该有动静了吧?”阎应元看向张峰。 当初联络就是派张峰联络的蒙古人。 张峰掐指算了算:“启禀大人,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当时确实承诺会出兵,但卑职不确定他们是否履行承诺。” 阎应元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 他的任务可不只是守住宣府镇,还有联合蒙古人。 无论是守宣府还是联合蒙古人,最终目的都是牵制建奴兵力。 现在多铎已经放弃了宣府镇,如果喀尔喀部再不出兵,那么将会打乱皇帝和朝廷的部署! 给关内带来压力! 想清楚这些,阎应元停下了脚步。 他拿起纸笔伏在桌子上,借着灯光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不多时,一封再简单不过的信写完了。 写完后他反复斟酌了几遍,最后将自己的关防大印盖了上去。 “事关紧急,麻烦张百户再跑一趟漠北!本官想说的话都已在信中写明,如果素巴第违约,那也怪不得张百户。” 张峰神色一凛,急忙接过信件。 阎应元想了想,补充道:“书信内容有限,有些话你帮我带给素巴第。” “阎大人请讲。” “历年来寒冬难度,今年也不例外!漠北苦寒之地,一遇风雪遍地都是冻死的牛羊!如果再不准备些粮食,冬天怕是很难度过。” “宣府镇有数十万石存粮,以及各种他需要的物资。素巴第完全可以在袭扰大宁的同时,与我交易。此次交易上不封顶,只要他肯来!” “他出马匹,牛,羊,我出粮食,铁器,棉麻。” “此乃互惠互利之事,望他认真考虑!” 张峰在心中默念几遍后,重重的点头:“卑职记下了。” 阎应元吩咐人给张峰准备马匹骆驼,以及路上所需要的各种物资。 夜色之中。 张峰带着两个亲兵,在气死风灯的灯光指引下,出城先往西,随后往北疾驰而去。 第274章 巧了,大家都是钦差 “赈灾?赈什么灾?” 顺天府衙内,府尹王庭梅看着面前这些人,一脸的诧异。 首先。 今年顺天府各地基本没有灾情,为何还要赈灾? 其次...这些人来头也太大了吧! 站在他面前的都有谁? 户部侍郎张宸极,刑部郎中应成文,吏部员外郎高衡,工部主事田经义,还有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程文栋,以及东厂提督王之心。 尤其是看到王之心后,王庭梅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他。 这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又狠又黑! 王之心懒得搭理他,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上去,目光看向户部侍郎张宸极。 此番“赈灾”由户部牵头,其他各部门配合。 入朝为官的精髓是什么? 谨言!慎行! 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做的事一件不做! 尤其是行为方面!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他是东厂提督,对这些东西更是了如指掌。 不该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说! 张宸极右手轻轻掸下下衣袖上的尘土,语气平和:“王府尹,你说没灾就没灾?有没有灾情不是你说了算的,需要朝廷查一查才行。” 王庭梅何等的老练,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张侍郎说的是。在下身为顺天府尹,掌管一方土地,诸位有需要的地方尽快开口,王某绝对配合!” 张宸极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最后将目光落到王之心身上:“现在的情况是多尔衮兵败消失不见,多铎从独石口退兵,去向不明,但很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再次破长城入关。” “王提督,你觉得咱们先去哪里赈灾?” 王之心反问:“张侍郎觉得从哪里开始比较合适?” 张宸极见王之心回答的滴水不漏,便不再继续卖关子:“我以为应先从京师附近开始“赈灾”。” “陛下和朝廷将咱们凑到一起赈灾,就是为了解决赈灾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些地方里,顺天府的问题最麻烦!只有把顺天府的问题解决了,其他地方才能效仿实施。” “王提督,诸位同僚,你们觉得呢?” “张侍郎所言极是,我等没有意见。”众人附和道。 见众人同意,张宸极转身看向王庭梅:“麻烦王府尹将顺天府各州的黄册和鱼鳞册拿来,我得核对一番。” 黄册是大明朝为核实户口、征调赋役而制,同时也是记录赋役的册子。 黄册共造四份,县里留存一份,其余三份送往府,布政使司和户部。因送户部的册子表面用黄纸,所以又叫“黄册”。 鱼鳞册又称土地登记册,册子上记录了地块名称、类别、面积等项,以及管业人籍贯、姓名、土地的形状。由于土地形状多半是不规则的,其图状似鱼鳞,故又称鱼鳞册。 鱼鳞册由县里制图,逐级汇总后上报到户部,户部按各地上报的土地数量征收田赋。 王庭梅不敢怠慢,命人将顺天府各州县的两册搬出来,与户部留存的册子进行比对。 这种复杂繁琐的工作自然轮不到他们这些官员来做,各部带来的差役纷纷走进来,一本接一本的核对。 两天后,顺天府的两册核对完毕。 在确定多铎没有入关的消息后,一行人收拾行囊去往通州。 通州距离京师不到五十里,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半天就能回到京师。 通州巡抚王鳌永早就得到了消息,天还没亮就在通州城外列队等候。 王鳌永是天启五年进士,曾任湖北宜城县令。先是因事被免职,后又被起用为户部右侍郎,改佥都御史,通州巡抚,督治通州军务。 也就是说,王敖永兼着通州巡抚和总兵的差事。 总览通州军政大权! “通州巡抚王鳌永,参见各位大人。”王敖永谦逊的低头拱手。 明代巡抚是从二品,加兵部侍郎衔为正二品。 王敖永虽然没有兵部侍郎衔,却兼督治通州军务,品级与正二品无异。 反观张宸极这伙人,官职最大的就是张宸极本人。 正三品户部侍郎! 其余人不是四品就是五品、六品。 至于东厂提督王之心... 抱歉,从法理上来讲他没有品级,却是见官大一级的存在。 上级给下级施礼,口中呼喊大人,可见王敖永态度之谦逊。 还没等张宸极答话,右佥都御史程文栋上前一步说道:“王巡抚,你乃朝廷从二品大员,我等官职都在你之下。对着我等喊大人,不合礼制吧?” 现场的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 王敖永本想用谦逊换来这伙人的好感,没想到都察院的人根本不给机会,上来就挑毛病。 不过他没慌。 能在京师附近当巡抚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王鳌永微微一笑:“程御史此言差矣,你们都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是上差!我见了上差,自然要称各位为大人。在下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吧?” 程文栋同样微微一笑:“王巡抚此言差矣!我们是钦差不假,但是别忘了你也是钦差!咱们都是钦差,谁的职务高,谁才是大人。” 王敖永被说愣了。 他在想:我什么时候成钦差了?谁封的?我怎么不知道? 户部侍郎张宸极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程文栋的意思。 明正德年间后,钦差分为临时钦差和固定钦差。 临时钦差就是那种拿着尚方宝剑,代表皇帝办事的人。 固定钦差则有巡抚、总督、总督漕运、甚至东厂提督。 因为这些官职不是地方官编制,而是京官编制! 尤其是东厂提督,他的职衔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总督东厂、提督东厂或东厂提督。 妥妥的钦差! 这也是东厂能随便抓人的法理依据。 毕竟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的钦差想抓谁就能抓谁! 在张宸极的提醒下,王敖永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缘由。 他尴尬的笑着说道:“抱歉!是我知识浅薄了,各位见谅。” “无妨无妨!这种事我们也是头一次听说。” “可不是嘛。” “长知识了!” 就在其他人笑着打圆场时,程文栋淡淡的说道:“不学无术,不懂礼制!王巡抚放心,我已将此事记在心中,稍后就上疏参你。” 第275章 阳武侯薛濂 通州巡抚王鳌永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他嘴角抽搐,胡子颤抖,脸上青红相间,很是难堪。 程文栋当着这么多人怼他,让他丢尽了颜面。 “好了!”王之心不耐烦的说道,“咱们是来赈灾的!其他的事先往后放放。” “实在不行的话,就各司其职。上疏参人是程御史的职责所在,咱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王巡抚无非是被罚点俸禄,再多读点书而已。” “此事就这样吧!” 话说到最后,王之心又加了一句:“如何?” 王之心化解二人的矛盾并非出于真心,而是想尽快步入正题,好趁机敛财。 张宸极继续打圆场:“如此甚好!麻烦王巡抚在前面带路,我们舟车劳顿,急需休息。” 王敖永白了一眼程文栋,转身笑着在前面带路。 在去往通州驿站的路上,张宸极开始思考程文栋为什么要找王敖永的麻烦。 私仇吗? 不是!他二人此前并无太多交集,谈不上私仇。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等等... 张宸极脑海中灵光一闪。 党争! 除了这个原因,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了。 王敖永是齐党人,程文栋是楚党。 齐楚两党素来不和。 在朝堂上互相争名夺利,私下里躲在他们羽翼下的齐商和楚商同样打的不可开交。 齐商和楚商主业都是贩粮。 朝廷九边用粮有限,齐商运的多了,楚商的利益就会受损。 反之亦然。 “嘿嘿!”想清楚这些道理后,户部侍郎张宸极在心中狂笑。 正好,狗咬狗一嘴毛! 朝廷就是被这些党派祸害的乱七八糟。 他俩的矛盾闹得越大越好,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整顿朝堂,肃清党派。 来到驿站简单吃完饭后,一行人去往通州府衙。 来到通州府衙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查黄册、鱼鳞册! 张宸极边让人查,边问:“王巡抚,通州近来可有灾情?” 王鳌永摇头:“没有,通州守着运河,又是数条水路要会之地,所以并无旱灾。” “去年的赋税征收情况如何?” “已全部足额征收,并上交顺天府。” “不能吧?”张宸极一脸的狐疑,“总数虽然对得上,但肯定有多征和少征,不征的情况发生。” 王敖永使劲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下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就在他们二人交谈的时候,一个差人站起身来到张宸极面前,将两本鱼鳞册同时放到桌子上:“启禀大人,户部和顺天的鱼鳞册一致,但通州府鱼鳞册的内容与户部留存的有差异。” “就在这。” 张宸极定睛看去。 那个差人手指的田地大亩数约为二百亩。 户部留存的鱼鳞册显示这里曾经是一片良田,后来因为河流改道而成为荒地。 而通州府的鱼鳞册上虽然写着同样的内容,空白的地方墨汁涂抹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宸极问。 王敖永虽是通州巡抚,却很少直接接触这种业务,所以当他被问到的时候根本没有印象。 “来人,看看这里是怎么回事!”王敖永挥手将门外负责记录的主簿招了进来。 主簿扫了一眼后拱手道:“启禀诸位大人,此处因卑职手抖,所以才将墨汁滴在了这里。” “为何不拆开重画?”张宸极反问。 鱼鳞册是由一张张的纸合订而成,中间的纸张如有破损,只需拆开后换掉纸张即可。 “回大人的话,通州府为水陆之要会,为畿辅之襟喉。此前忙于向宣府镇和京师转运粮食,杂务繁忙,所以没来得及修改。” “一派胡言!”张宸极猛地提高嗓门喊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王敖永本人:“怎么了张大人?” 张宸极没说话,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无比恭敬的放到了桌子上。 册子的封皮不是普通的黄色,而是那种金黄色。 “金册?”王敖永有些失声。 “对,金册!”张宸极指着金册继续说:“上面记载了藩王勋贵向陛下乞讨的庄田,以及陛下赐给他们的庄田。” “刚才那个二百亩地分明是被阳武侯薛濂向陛下讨走了,你为何要在鱼鳞册上写明是荒地?” 王敖永理直气壮的回答道:“正因为是荒地,阳武侯才会向陛下乞讨求赐,否则陛下也不会赐地。” (明代鼓励开荒,很多地方开荒地免征三年赋税。)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张宸极威胁道。 “事实就是如此,不信的话请各位自行去查!”王敖永还是那般肆无忌惮。 “好,查就查!王提督,麻烦你走一趟把此事查清。” 王之心应了一声,带人走了出去。 看着王之心离开的方向,王敖永反而有些心安。 那块地有问题吗? 当然有! 阳武侯薛濂为了霸占百姓良田,先让王敖永从鱼鳞册上将那里改为荒地,随后再向皇帝乞讨变成自己的田。 起初他也不想同流合污,可是阳武侯给的太多了! 如果负责查证的是别人,王敖永反而会担心事情败露,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被金钱收买。 王之心不同,他只认钱! 只要给的足够多,王之心就能像他一样颠倒黑白! 王之心早就等不及了,他翻身上马带着十几个东厂番子直奔城外。 那块地距离通州城并不远,骑马片刻后就到达了指定位置。 拿着鱼鳞册比对无误后,身穿便装的王之心翻身下马。 时值盛夏。 百姓们收完夏粮后正在种植黄豆。 田野上都是忙碌的身影。 “你们踏马的是干什么的?”王之心刚下马,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骂声。 王之心回头。 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此人身穿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拿着马鞭,身后跟着二三十个打手。 “你是谁?”王之心反问。 “你竟然不认识老子!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年轻人猛地一勒马的缰绳,骏马前腿高高抬起,对着王之心的身体狠狠地撞了上去。 第276章 我说拒捕就拒捕 王之心闪身躲过战马踩踏的同时,伸出右手将马背上的年轻人拽了下来,左手拔刀,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 “干什么!放开我家少爷!” “兄弟们一起上,把少爷抢回来。” 二十多个打手拔刀亮剑,一拥而上将王之心团团围住。 王之心身后那些厂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抽出武器,围成圆圈一致对外。 看清对方手中的武器后,两伙人同时一愣。 王之心这边除了有两人拿着手铳外,其余人使用的都是东厂制式武器:双刀。 另一边就热闹了,刀,弩,手铳一应俱全! 大明朝对民间武器管控非常松。 除了火器、甲胄外,只要持有的不是军中制式武器和装备,朝廷一律不管。 (弓、箭、刀、枪、弩、鱼叉、禾叉等,“皆民间之所宜有”,不在禁限之列。) 就算持有火器等违禁品,最高也是判处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不会判死刑。 到了崇祯年间,民间火器泛滥。 但京师毕竟是京师,就算贵为勋贵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火器带出来显摆。 更多是放在府中御敌。 打手们最先反应过:“弟兄们稍等,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刀看着眼熟啊!” “好像是东厂的刀!” “确实像!” 打手们停在原地,不敢造次。 厂卫们慑于对方手中火器的威力,也没有选择冲上去。而是纷纷亮出腰牌,口中高喊:“东厂办差,还不束手就擒?” “东,东...厂?”被王之心擒住的年轻人顿感浑身发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来头竟然这么大! 可是...太监们不是没有胡子吗?他们怎么都长着胡子? 他不知道的是,王之心等人为了便于查案,出门前就做了伪装。 所以无法从外貌上看出太监的特征。 “怎么?不像?”王之心闲来无事,决定和这个年轻人唠一会。 年轻人瘫在地上,声音颤抖:“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东厂的大人们,求大人们恕罪!” “大人?”王之心冷笑一声:“我们可不是什么大人,都是没把的太监而已。” “公公饶命!小的知错了!”年轻人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那些打手见状也纷纷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东厂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 谁也惹不起。 王之心左手刀交到右手,架在年轻人脖子上问:“我问,你答。” “嗯嗯嗯...”年轻人的脑袋像鸡啄米一样点地。 “姓名,年龄,在哪谋事?” “小人名叫姜游,今年一十九岁,因为家父在阳武侯府中管理庄田,所以小人也在阳武侯府谋了个差事。”姜游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哦...”王之心恍然大悟。 怪不得此前那么嚣张,原来是阳武侯府的人。 “这块地在变成阳武侯庄田之前是一片良田,那些种地的百姓呢?”王之心指着鱼鳞册那块有问题的地问道。 姜游不说话。 王之心也不着急,而是对着身后的厂卫们眨了眨眼睛。 厂卫们顿时暴起,将姜游的手下全部控制起来。 打手们有心反抗,可是看到姜游的表现后,纷纷放弃了反抗的想法。 就算反抗又能如何? 东厂太监是皇帝的人,阳武侯势力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啊! 等厂卫们控制住局面后,王之心淡淡说道:“留一个活口,剩下的全宰了。” 啊? 姜游整个人都傻了,“公公,这...这是干嘛?有事可以...可以商量!” “我办差,你拒捕,我杀人,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姜游哆哆嗦嗦的说道:“可是,我们...也没拒捕啊!” “我说拒捕就拒捕!” “你,..你说拒捕就就拒捕?” “对!我说拒捕就拒捕!”王之心嘴角上扬,露出了无法在皇宫里流露的表情。 在皇宫里,他是皇帝的奴婢。 出了宫,他就是皇帝! “动手!” 随着王之心一声令下,二十多把腰刀高高举起,在夕阳的余晖中快速落下。 将近三十颗人头,齐刷刷掉在地上。 喷涌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大地。 姜游哪见过这种场面,直接被吓晕过去。 仅存的那个打手更好不到哪儿去,吓晕之前大小便就已经失禁,骚臭味让众人纷纷捂鼻退步。 附近耕作的百姓们早就发现了状况,躲在远处围观。 等看到王之心杀人后,他们不但没有立刻逃跑,反而站在原地开始欢呼。 “杀得好!这帮狗娘养的平日里仗势欺人,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 “太解气了。” “可惜啊,杀少了!还剩下两个没杀!” “快别说了!咱们是阳武侯的佃户,死的都是阳武侯府的人,就算不是一条心,也不能在他们死人的时候高兴啊!哈哈哈!” 王之心并未将周围的百姓放在心上,他让人扇醒姜游继续问:“我问你,这块地之前的主人呢?” 姜游瘫在地上,看着远处的尸体和人头,闻着腥臭的鲜血味道,胃里一阵翻涌。 呕,他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吐物的酸腐味掺杂着其他味道冲进姜游鼻腔里,让他再次呕吐起来。 王之心嫌弃的后退一步,用刀尖拍打姜游的脸蛋。 随着冷森森的刀尖贴在脸上,姜游浑身一震。 他一脸苍白的看着王之心,虚弱的回答道:“远处...远处那些佃户就是。” 王之心使了个眼色,两个厂卫收刀走了过去。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做鸟散状跑开。 看热闹归看热闹,决不能引火上身。 年轻力壮的虽然跑远了,但有几个年纪大的人跑不动,悲催的被厂卫抓了回来。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农民,王之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表情慈祥:“你们都是租种阳武侯庄田的佃户?” “回官爷的话,是。” “我问你,阳武侯薛濂是如何将这些田从你们手里抢走的?” 提到阳武侯薛濂,两个农民跪在地上闭口不言。 王之心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阳武侯薛濂是何许人也?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先祖是名将薛禄,与燕王起兵靖难,战功卓着,累至都督佥事。永乐年间,薛禄数次随军北伐,并主持营建北京,官至右都督,封阳武侯。 第八代阳武侯薛濂天性暴戾,好搒挞平民,掠夺钱财,善事权要,恶不上闻。 百姓们深受其害屡屡上告,却杳无音信。 究其原因是,薛濂不但在地方上勾结地方官员,还在朝中用钱财铺路。 王之心同样也收过他的银子。 所以薛濂的恶行并没有传到皇帝耳朵里。 “你们惧怕薛濂?” 百姓们不敢答话,只是跪在地上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怕他不怕我!!!”王之心指着其中一个农民说道:“来人,把他给我宰了。” 第277章 王之心的为官之道 “我说我说!”见王之心要宰人,两个农民同时趴在地上磕头。 他们可不敢怀疑王之心的话。 毕竟在半刻钟前,王之心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将近三十个人! 最关键的是,死的这些人都来自阳武侯府! 能和阳武侯对着干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一刻钟后,王之心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两年前,阳武侯薛濂与地方官府勾结,强行霸占了他们的土地。 申诉无门得他们只能接受,种着自己的田,向薛濂交田租的局面。 欲哭无泪! “像你们这样的百姓,还有多少户?” “哎呦,那可多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好几百户!” “差不多,没有一千户也有八百户。” 两个百姓已经没了之前的惧意,对着王之心大倒苦水。 他们害怕王之心会继续杀人,但也正是死了那么多人,才让他们有了揭发的勇气。 王之心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只关心证据:“你们别种地了,跟我回去签字画押。” “可是...不种庄稼荒废了怎么办?” 王之心冷笑:“这件事要是办成了,够你们吃一辈子的!立刻跟我回去签字画押,然后把那些被霸占土地的人全都聚到一起,向薛濂要债!” 两个老农民得到保证后不再犹豫,跟着王之心去到了通州城。 面对人证物证,王敖永的解释显得苍白且无力。 不过他一点也不慌,因为他相信薛濂的能力! 薛濂这位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他在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联姻!贿赂! 只要能拉拢关系的方法,他无所不用其极。 多了不敢说,六部之中与薛濂关系不错的人至少达到了两位数以上。 其他宗室,勋贵更不用多说了。 怎么形容呢? 关系复杂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了。 户部侍郎张宸极拿着证据来到王之心面前,问道:“王提督,证据都在这里,接下来...是不是呈给陛下?” 王之心瞪了一眼张宸极:“现在南有流贼,北有建奴。陛下日理万机本来就够忙的了,你还想给陛下添乱?” “阳武侯薛濂有爵位在身,就算不呈给陛下也要转递内阁或礼部,毕竟勋贵事务归礼部管理。” 王之心反问道:“递上去的公文怎么写?证据虽然确凿,可薛濂尚未认罪!这差事要么办完,要么不办!办了一半的差事,无论递到哪儿都是烫手山芋!” “咱们是给朝廷和陛下解忧的,不是给朝廷和陛下添麻烦的!只有把事办好了,朝廷和陛下才会认可你我的能力。” 张宸极抬头看着王之心,对这位东厂提督刮目相看。 怪不得他会受到重用,此人的能力不比内阁那帮老狐狸差! “可是...就算给薛濂定了罪,最后不还是呈给陛下吗?”张宸极说出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王之心哈哈一笑:“张大人啊张大人,你是怎么当上户部侍郎的?竟然连这种弯都绕不过来!” “如果薛濂没认罪就将公文递上去,那么陛下的选择是给不给薛濂定罪!” “如果薛濂认罪后将公文递上去,那么陛下的选择是给不给薛濂免罪!”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天下皆戴罪之人,择其不从者而罚之。” “你我要做的就是给别人定罪!罚不罚是陛下的事,懂吗?” 张宸极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原来这才是为官之道! 怪不得贪婪无度的王之心能坐稳东厂提督的位子。 这是他应得的! “多谢王提督,张某受教了!”张宸极对着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太监,拱了拱手。 王之心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看向京师方向:“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必须让阳武侯来一趟,当面认罪。” “要不,我书信一封?”张宸极试着问。 “不用,”王之心缓缓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已经有人将消息送给了薛濂。” 张宸极瞪大了眼睛问:“那...他岂不是不会来了?” 王之心冷笑一声:“非也!薛濂不但会来,而且会带着银子来!” ...... 京师,英国公府。 “来,江南新采的乌龙茶。”英国公张世泽指着薛濂面前的茶杯说道。 薛濂客气一番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嗯...好茶!好茶!” 他伸出大拇指,对这杯新茶的口感很是满意。 “陛下赏赐的都是极品!也就是你来,别人来我绝对舍不得用此茶招待!”张世泽对着手中的茶杯深吸一口气,沉醉的说道。 薛濂见时机差不多了,低声问道:“世泽贤弟,我有一句话想问,不知该不该问。” “哦?”张世泽不假思索的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话请讲。” “咳咳...”薛濂清了清嗓子,“前些天陛下召你入宫,所为何事?为何你出宫后就让人免了庄田租户一半的田租?” “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张世泽没有隐瞒:“是。” “陛下有说什么吗?” “陛下说百姓劳苦,我身为大明一等公爵应该效仿朝廷,免除庄田租户田租。”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薛濂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枪打出头鸟!这次让你免田租,下次就让你捐钱,捐还是不捐?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张世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世泽贤弟,陛下还说什么了吗?”薛濂将茶水一饮而尽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张世泽。 第278章 阳武侯的手段 “陛下说让我保密!”英国公张世泽一脸认真的回答。 这...... 阳武侯薛濂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哑然:“看来我高估了自己。” 本以为凭私交能从张世泽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现在看来确实想多了。 减免田租的消息是张世泽自己散播出去的。 在此之前他进过宫。 也就是说,基本确定张世泽的行为是受皇帝指使的。 崇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到底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在薛濂脑海中浮现! 张世泽苦笑一声:“薛兄就不要为难我了。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猜出端倪。” 薛濂不甘心,继续旁敲侧击的问。 张世泽回答的滴水不漏。 既不回答问题,也不挑明态度,用各种冠冕堂皇的话敷衍。 两刻钟后,薛濂放弃了幻想,闷闷不乐的从英国公府离开。 刚走出府门,一骑快马从街角处飞奔而来。 薛濂放眼望去,发现来人是他府中家丁, 家丁来到薛濂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启禀侯爷,通州出事了。” “通州出事了?”薛濂皱了皱眉,“近前说话。” “是。”家丁来到薛濂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通州那边送来消息,朝廷钦差查出了通州霸占民田一事,望侯爷悉知。” 薛濂愣了下,随即冒出一个想法。 朝廷以赈灾的名义向通州派出一支钦差队伍,领头的是户部侍郎张宸极,东厂提督王之心随行。 看来赈灾是假,查地是真。 等等... 联想到英国公张世泽减免佃户田租一事,薛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这些勋贵要遭殃了! “我知道了。”薛濂站在原地想了一会,问道:“府中谁管理通州庄田?” “回侯爷,是姜安国父子。” 薛濂没说话,对着家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家丁有些为难:“姜安国是侯夫人堂弟的表哥,小的这么做怕...” “怕什么怕!”薛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弃卒保帅的道理她还不懂吗?你做完这件事后去府上领五百两银子,找个地方藏起来,记住动手的时候不要见血!” “是!”家丁刚要领命转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启禀侯爷,姜安国本人就在府中,小的随时可以下手。姜安国的儿子姜游此时正在通州,已经被抓起来了,小的怕是无能为力。” “姜游?”薛濂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此人不用你管了。” “遵命。”家丁起身上马,快马加鞭消失在街角。 回府的路上,薛濂骑在马上心乱如麻。 他在想,这件事是张宸极,王之心的个人行为,还是崇祯的意思? 如果是张宸极和王之心个人行为,凭他的手段完全可以将此事摆平。 如果是崇祯的意思,这件事就比较麻烦了。 因为他不知道崇祯是想要他的钱还是想要他的命! 如果要钱,他只需哭穷并捐出一部分银两也能搞定。如果想要命,他只能鱼死网破了... 怎么办? 薛濂自万历三十年袭爵位以来,第一次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阳武侯府外。 这一带都是勋贵府邸,虽然有一部分勋贵在流贼围城前迁往南京,但还是有不少勋贵留在了京师。 “来人,给我准备十万两银子存入万永钱庄,庄票要一千张十两的,二百张五十两的,三十张一千两的,十张五千两的。” 明代万历之前,钱庄是非法的。 明万历五年,福建巡抚庞尚鹏奏请设立钱铺,开启了钱庄合法化之路。 自那之后,钱庄成为合法的生意,不仅兑换货币(主要是银子兑换铜钱),还发放贷款,签发类似于纸币性质的庄票。 等待庄票的时候薛濂也没闲着,接连拜访了定国公徐允帧,永康侯徐锡登,武安侯郑之俊,定西侯蒋秉忠,临淮侯李弘济,安乡伯张光灿等一众勋贵。 庄票送来时,他已经把想拜访的勋贵都拜访了一遍。 临走前还不放心,又向家人交待一番后才离京去往通州。 ...... 咚咚咚。 驿站中,王之心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进来。”王之心警惕的放下扇子,拿起了腰刀。 吱地一声,房门打开。 一个厂卫走进来声音说道:“启禀提督大人,阳武侯薛濂给您送来一封信。” 随后,厂卫将信封递到王之心手中。 等厂卫离开,王之心打开信封。 一摞厚厚的钱庄庄票,一张寥寥数字的信纸。 王之心数了数,庄票银两总数高达五万两。 “薛濂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信纸上写着五个字:南城八方客茶楼。 王之心想了想,换了一身衣服悄然出门。 茶楼雅间里,四目相对。 薛濂起身亲自给王之心倒茶:“王提督,别来无恙。” 王之心没说话,伸手将装着银票的信封递了回去。 “这是何意?”薛濂很是诧异。 要知道,东厂提督王之心是出了名的爱财。五万两银子虽然不是很多,却也不少! 王之心淡淡一笑:“不是我不想帮阳武侯,而是牵扯的人太多了。” 薛濂会心一笑:“王提督放心,凡知晓此事的都有份。虽然人人都有份,但王提督最多。” 说着,他拿出一个厚厚的包裹,打开后露出一摞一摞的庄票。 王之心想了想:“据我所知,还有千余口被霸占田地的百姓。” “好办,只要把带头的弄死,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王之心摇头:“不妥!通州距离京师只有五十里,如果事情闹大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薛濂讪讪一笑:“哎,什么闹大不闹大的!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还不是王提督您说了算?” 王之心脸色顿寒:“好大的胆子!京师乃至天下都是陛下一人说了算,你刚才的话是为何意?”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王提督帮我一把。” 见王之心还是不肯收银子,薛濂继续说道:“我听说王提督在京师近郊也占了不少民田,惹得民怨沸腾啊。” 王之心直接站了起来:“怎么?你想威胁我?” 第279章 阳武侯的残忍 “不敢!”薛濂脸上保持着微笑,“不止王提督,据我所知国丈大人,周皇后的堂叔刘继祖,新乐侯刘文炳、左都督刘文耀,懿安皇后的父亲太康伯...不对,是太康侯,定国公,武定侯...” (历史上的太康伯以捐饷进爵为侯,李自成入京,处死。) 薛濂继续说道:“这些人都霸占过民田。” “既然他们都没事,想必王提督也能想办法帮我把这件事摆平。” 王之心又坐回到椅子上。 薛濂的手段果然不简单。 既拿出了诚意,也说出了威胁,同时表明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态度。 他可不想让薛濂把自己拉下水! 这该怎么办? 良久。 王之心问道:“这件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陛下早晚会知道。” “那...我该怎么办?” “把责任推出去,把事情闹大!” “闹大?” “对!京师勋贵十有八九都霸占过民田,只要把这件事闹大了,将所有勋贵都牵扯进去,陛下为了勋贵和皇室颜面,肯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不...不好吧?”薛濂有种上当的感觉。 如果这件事闹大了,其他勋贵肯定会怪罪他。 闹到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他成为出头鸟被干掉,其余人都没事。 不行,绝对不行。 “还有其他办法吗?” “瞒,推卸责任,你府上管理通州庄田的人有几个?” 薛濂回答道:“有两个人,是一对父子。当爹的已经畏罪自杀,他儿子被关在驿站之中。” “那就好办了。”王之心露出邪魅的笑容,“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们父子身上,并把庄田退还给百姓,此事就算捅到陛下那里,也会不了了之。” 薛濂眯着眼。 就这? 老子可是准备了十万两银子! 要是退还庄田的话,还用花钱求他办事? 薛濂眯着眼想了一会,低声问道:“王提督,如果那些被霸占田产的百姓全都消失了呢?” 王之心一愣:“薛大人什么意思?” 薛濂嘿嘿一笑:“前些日子温榆河大捷,虽然斩杀俘获一万多建奴,但是跑了一个多尔衮和一千多建奴精锐骑兵。” 王之心点头:“没错。” “夏粮刚刚收获,你说多尔衮有没有可能去村里抢粮食?” “有,建奴十分缺粮。”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多尔衮有没有可能出现在通州一带?抢粮的时候为了不暴露行踪,临走前肯定会屠村吧?” 王之心打了个激灵。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薛濂,被薛濂的想法吓到了。 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竟然要屠村! “这...这...”王之心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固然爱财,但取之有“道”! 这种沾满鲜血的钱,他拿着不安心。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王提督让那些人回村一趟,说是收拾行李去京师告状。” “其他的,我来做。” 王之心反问道:“犯不着吧?你占了几百亩地而已,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薛濂阴冷的一笑:“不多,一点也不多,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是大明侯爵,只比公爵低了一级!抢他们的田是看得起他们,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敢告我的状!该死,都该死!” “既然这些人都不听话,那就换一批听话的人来!” 看着薛濂猩红的双眼,王之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相信薛濂和王敖永做得出这种事来。 薛濂以狠着称,王敖永带过兵,杀良冒功的事在军中并不罕见。 他们联起手来,做什么事都不稀奇。 王之心内心虽然有些害怕,但脸上保持着平静:“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但是会按照惯例让百姓回家收拾行李,去京师打官司。” “时间在明晚。” 薛濂见交易达成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一件事,“王提督,听闻陛下召英国公进宫是让他免佃户田租,可有此事?” “我也听说了。” “陛下为何这么做?英国公为何会答应?” 王之心摇头:“不知道啊,大概是陛下体恤百姓吧。不忍他们劳作一年,到了年底还要挨饿受冻。” “呵,”薛濂不屑的笑道:“陛下还真是一位仁君,王提督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薛某告辞。” 等薛濂走后,王之心拿起包裹,一步也不敢停留回到客栈。 这事,要闹大了! 回到客栈后他没有停留,而是派人翻墙出院,去往城中某处。 次日深夜。 距通州城十里的一处村庄外,火把如龙,在黑夜中前行。 “到了,就是这里。黄册上写着这个村有五十七户人家,共二百五十六人。” “动手的时候利索点,不要留活口,也不要留任何痕迹。” “一条命十两银子,杀得越多,给的银子越多。大家伙杀人的时候在心里记着数,听见没有?” “听见了!” 数百官军举着火把,在一个将领的指挥下亮出了武器。 “动手!”领头官军将领一声令下。 数百官军翻墙,踹门,冲进院子、跑进屋子里就要杀人。 可惜。 等着他们的不是赤手空拳的百姓,而是全副武装的明军。 这些明军身穿崭新的甲胄,左右臂上系着白布,站在黑暗之中目露凶光。 除了甲胄外,盾牌,刀枪,弓箭,鸟铳一应俱全。 “投降不杀!”埋伏的明军齐声高呼。 “有埋伏,快跑!”翻墙进院的官军见状立刻转身逃跑。 砰! 数十支鸟铳同时开火。 紧接着箭矢射出,将冲进院里的官军射乱。 “杀!”明军趁势掩杀上去。 数百官军面对两倍数量的明军精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除了少部分被杀外,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 刘文耀咬牙切齿的走到官军面前,拽着他的脖子问道:“踏马的,谁让你来屠杀百姓的?” 那个官军低着头,不敢回答。 唰! 刘文耀马刀一挥,将那人的头颅直接砍下。 杀完人后,刘文耀又拽起来一个人:“谁让你们来的?” “通...通州巡抚王...王敖永。” 第280章 不讲武德素巴第 “王敖永,你身为巡抚不造福一方也就罢了,竟然派兵屠戮无辜百姓!” “你真该死啊!” 通州府衙内,户部侍郎张宸极指着被五花大绑的王敖永,破口大骂。 王敖永一身正气的站在原地,等张宸极骂够了才说道:“骂够了吗?骂够了的话请把我的罪名说出来。” “罪名?”张宸极被气笑了,“屠戮百姓这一条还不够吗?” “我何时纵兵屠戮过百姓?请张侍郎拿出证据!” “带上来!”见王敖永嘴硬,张宸极对着大堂外面喊了一声。 三个浑身是伤的官军被人押了上来。 其中一个军官指着王敖永说道:“启禀各位大人,是王巡抚下令让我们出城屠村的,军令难违,请各位大人给我等主持公道。” 王敖永冷笑一声:“放屁!本官给你的手令是出城寻找建奴踪迹。” “温榆河大捷后多尔衮不知所踪,兵部命京师附近各城池向附近村庄派兵戒备,防止多尔衮夜袭抢粮。” “你们违抗本官军令也就算了,竟敢杀良冒功屠戮百姓!此时不认罪还狡辩什么?” “我们明明是奉了你的军令杀人,何来狡辩一说?”其余军官纷纷将矛头指向王敖永。 王敖永被气笑了:“我何时给你们下达过这种军令?手令上写得清清楚楚,沿途戒备,抵御建奴。” “你当然不会在手令上写杀百姓,而是亲口告诉何参将,我们也是听他的命令行事。” “为何不把何参将找来当面对质?” “他...他已经死了,还怎么对质?” “没有证据就敢缉拿朝廷命官,张侍郎果然有胆量。”王敖永目光从张宸极身上转移到右佥都御史程文栋身上,“程御史,张侍郎知法犯法,都察院不管吗?” 程文栋想了想:“这些人都是你的兵,就算你不知情,也有治兵不严之罪。张侍郎这么做,没毛病!” “我...”王敖永无语了。 “好了!”王之心出声制止:“调兵手令何在?” “在这里。”一个差役将手令交到王之心手里。 王之心检查一番后将张宸极请到内堂,等四下无人时才说道:“张大人,此事错综复杂,不如回京细审。” “回京?”张宸极有些诧异,“此案尚未有结论,王敖永被抓,薛濂不知去向,最关键的是他二人的罪名还没定下来,此时回京不是给陛下添麻烦吗?” 王之心反问道:“你觉得薛濂为什么敢在京师附近搞这么大动静?” “他...”张宸极想了想,“大概率是他不想把霸占的土地还回去吧!” “错!那点地才值几个钱!”王之心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已将阳武侯薛濂的庄田彻查了一遍,查出有问题的土地只有百余顷。” “就算全是上等良田,也卖不出一万两银子。” “薛濂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没必要拿十万两银子去遮一万两银子的丑。” “最奇怪的是,薛濂提前将他派兵杀害百姓的计划告诉了咱家。”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王之心自知能力有限,把握不住这种复杂的局面。 所以第一时间想到了回京。 张宸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犹豫片刻后同意回京。 刚离京几天的钦差队伍在卫队的护送下,又回到了京师。 事情传出去之后,京师巨震! 阳武侯薛濂与通州巡抚王敖永勾结,霸占民田,屠戮百姓...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时,更震惊的消息从北面传来。 乾清宫内,王之心刚汇报完与薛濂谈话的内容,王承恩从外面跑了进来。 “皇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崇祯轻声呵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皇爷恕罪!”王承恩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崇祯用眼神示意王之心站在一旁,转头问王承恩:“出什么事了?” “回陛下,多铎率领建奴主力从大宁出发,根据行军方向,似乎要从墙子岭一带入关。不出意外的话,一天后就会入关。” 崇祯无奈的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多铎... 先忍你一段时间!等大明缓过这口气来,一定让你加倍偿还。 “还有吗?”崇祯问。 “有,宣府镇塘报!蒙古喀尔喀部首领素巴第,亲率六万大军从独石口入关,长驱直入围困宣府镇,向阎应元索要过冬的粮食。” “如此甚...”崇祯刚想说如此甚好时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你再说一遍!” “是。”王承恩咽了口唾沫,“蒙古喀尔喀部首领素巴第,亲率六万大军从独石口入关,长驱直入围困宣府镇,向阎应元索要过冬的粮食。” “素巴第...围困宣府镇?” “是...皇爷!”王承恩语气悲伤至极。 刚打败了多尔衮,又来了一个多铎和素巴第! 皇爷和大明朝太难了。 崇祯坐在龙椅之上,久久不语。 蒙古人也太不讲武德了! 给他们送甲胄,送粮草武器。 说好的袭扰大宁,破坏建奴补给线,到头来竟然变卦对宣府镇下手。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想通。 建奴在大宁准备粮草的同时,肯定也布置了不少兵马。 素巴第缺的是粮食,不是心眼。 如果攻击大宁,他将会同时遭受漠南蒙古诸部和建奴的攻击。 更何况他此番南下的路是向察哈尔部和鄂尔多斯部借来的。 如果真动手了,大概率有去无回。 所以,与危险重重的大宁相比。 进攻囤积了数十万石粮食的宣府镇才是明智之举。 “阎应元也是够倒霉的,天生被包围的命!”崇祯叹道。 “皇爷...还有一封大名府的塘报...”王承恩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崇祯的思考。 “念。” “遵旨。”王承恩深吸一口气,缓缓念道:“靖南伯黄得功率领主力在大名府城北十里与李闯贼交战,损兵三千,退回魏县。” “此战李闯贼兵分三路,一路牵制城内的李性忠,另一路步兵与靖南伯对垒,最后一路骑兵绕后,攻靖南伯后翼。” 第281章 李邦华的计谋 “奈何李闯贼人多势众,又有骑兵相助。靖南伯黄得功率部奋勇杀敌,边战边退,虽顺利退回魏县,麾下骑兵却伤亡殆尽,总兵马岱亦下落不明。” “陛下,奴婢将塘报的内容全都念完了。”王承恩见崇祯坐在龙椅上发愣,低声提醒道。 崇祯抬起头,愁云满面。 如果说击退围困北京的李自成是史诗难度的任务,那么现在这种局面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素巴第,多铎,李自成,张献忠... 老子穿越时随身携带的绳子呢? 要不还是上吊吧! 太难了!!! 老天爷玩我啊! 玩一次也就算了,玩两次谁还受的了! 沉寂许久之后,崇祯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坚定。 这大明,还得继续救下去。 只要把眼前的困难解决了,偷得几年时间发展,整个局势将会得到扭转。 “朕知道了,让兵部四品以上官员,京营总督和蓟辽总督半个时辰后来乾清宫议政。” “对了,朕让李宪忠回京,他到哪了?” “回陛下,已到良乡一带,最迟明早就能进京。” “嗯,去吧。” 崇祯吩咐完之后扭头看向王之心:“你的意思是,阳武侯薛濂肯定有什么阴谋?” “回陛下,这只是奴婢的猜测。薛濂霸占的那些田地值不了多少钱,却向奴婢贿银数万,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崇祯眉毛皱了一下,想不出薛濂到底要干什么。 他一个失势的勋贵,在没有兵权的情况下能干什么? 不过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崇祯还是决定提前下手:“先抓了再说,现在建奴即将入关,北京城内不能出事。” 王之心犹豫着问道:“不知陛下打算以什么罪名抓捕阳武侯?” 勋贵与那帮文臣武将不同。 抓捕文臣武将不需要罪名,只要亮出东厂的腰牌,随时随地都能动手。 勋贵虽然没什么实权了,但身份还在。 想抓捕他们需要一个大致的罪名。 否则不等将他们抓回诏狱(东厂刑狱归锦衣卫管),那些皇亲国戚就已经进宫求情了。 这个罪名主要是为了堵那些人的嘴。 崇祯想了想:“薛濂是不是贿赂你了?” “回陛下,给奴婢拿了几万两银子的庄票。奴婢怕打草惊蛇,所以当时没有拒绝。这些庄票已交到内帑那里,请陛下明察。” 崇祯点点头,没有刻意去问王之心私吞了多少银子。无论王之心贪多少银子,只要他想,这些钱早晚都是他的。 “既然薛濂向你幸会,那么罪名就是贿赂朕的内臣,立刻派人将他抓了,关进诏狱。” “奴婢遵旨!”王之心迅速领命,离开大殿。 半个时辰后。 兵部四品以上官员,京营总督刘文耀,蓟辽总督王永吉等人悉数来到。 “塘报的内容都看过了?”崇祯面无表情的问。 兵部尚书李邦华拱手说道:“回陛下,看过了。” “说吧,有什么好办法!北面有素巴第和多铎,南面有李闯贼。” 在场的众人纷纷沉默。 千算万算,没算到素巴第临阵倒戈,倒打一耙。 如果没有素巴第的威胁,他们完全可以用京师的守军将居庸关的唐通替下来,这样官军就多了一支野战部队。 计划,赶不上变化! 刘文耀第一个开口:“陛下,臣以为此战应有舍有得。” 在众人的目光中,京营总督刘文耀继续说道:“舍宣府,建奴攻不下的地方,蒙古人同样攻不下来。” “舍大名府,将靖南伯调回京师,与我等全力对付建奴。” 崇祯先是点头肯定了刘文耀的前半句话。 宣府确实如刘文耀所说的那样坚固,建奴攻不下来的地方,素巴第同样攻不下来! 紧接着崇祯摇头否定了刘文耀的后半句话。 决不能舍弃大名府! 首先那里有赵王和周王的存银,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对李自成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一旦得了这些钱财,李自成很快又能招兵买马,发展壮大。 其次,李性忠和他麾下万余将士还在大名府。这些人都是大明边军,战力担当。无论是死还是降,对明军都是巨大损失。 最后一点,如果李宪忠知道朝廷放弃了他的堂兄李性忠,他会怎么想? 李宪忠现领勇卫营参将一职! 搞不好会出事的! 王永吉想了想,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应该集合京师附近战兵,然后兵分两路。” “一路固守京师,一路支援大名府。李自成所恃者,骑兵也。只要调集万余骑兵支援靖南伯,定可以解大明府之围。” “一旦解了大名府之围,就可以合兵北上,与建奴主力对垒。” 崇祯没说话,在脑海中考虑这个策略的可行性。 前提是能战胜李自成,如果打不赢对方,全都完蛋。 支援...该派谁去支援呢? “有高杰的消息吗?”崇祯想起了这员猛将。 此前他在南阳府,距离郑州五百多里,如果佯攻郑州的话绝对能吸引李自成一部分兵力。 “回陛下,暂时没有他的消息。不过依臣估算,高杰差不多快到郑州附近了。”李邦华说道。 见其他人没了对策,李邦华带着笑意说道:“陛下,臣有一计。” “哦?快讲。” “臣的计策是分兵支援,联合退敌。首先让蓟辽总督王永吉率领麾下骑兵支援黄得功,与此同时命阎应元联合素巴第,让其围困大同,迫使李自成分兵。” “等等...”王永吉出声制止了李邦华,“支援黄得功我能理解,联合素巴第我无法理解。素巴第围困的是宣府镇,他怎么会听从阎应元的话转身去围困大同??” 李邦华微微一笑,问王永吉:“素巴第此番入关为了什么?” “当然是粮食!” “攻不下宣府,就得不到他想要的粮食,素巴第会空手而归吗?” “这...”王永吉有些哑然,“就算阎应元能给他提供粮食,素巴第也不会让骑兵去攻城,死人的买卖他肯定不会干。” 李邦华笑意更浓:“谁说要攻城了?” “啊?”王永吉搞不懂了,“不攻城怎么迫使李自成分兵?” 第282章 乱中谋胜 “大同是山西的门户,李闯贼肯定不想丢。臣的计策是让蒙古人虚张声势围困大同,迫使李闯贼从大名府分兵。”李邦华认真地说道。 王永吉皱了皱眉:“既然李闯贼知道大同的重要性,肯定在这里布置了重兵吧?” “当然布置了重兵,但是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攻下大同,而是让蒙古人出现在流贼面前,打乱流贼的部署。” 崇祯眯着眼想了想,觉得李邦华说的很有道理。 大明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谁也不会想到蒙古人会出兵! 尤其是出兵帮助大明! 一旦蒙古人出兵助明的消息传到李自成耳朵里,或多或少肯定会影响他的部署。 李邦华继续说道:“反正局面已经够乱了,不如更乱一些,只有这样才能乱中谋胜。等宣府镇和大名府的战事平息后,朝廷再集中兵力对抗建奴,即便不胜也能将他们赶出关内。” “这是臣的策略。”李邦华先是看向崇祯,随后看向其他人。 “诸位以为如何?”崇祯问。 “妙啊,臣以为可行!” “臣附议。” “陛下,臣以为李阁老的计策乃上上策!” 李邦华提出的观点很快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尤其是崇祯,他对这个策略非常赞同。 其实崇祯根本没得选。 同时面对两大劲敌,留给崇祯的选项只有这一个了。 御敌策略确定后,各部兵马迅速忙碌起来。 王永吉率领麾下关宁军,携带足够的银两和五天的口粮,用最快的速度离京。随后一路往南,疾驰而去。 五天肯定到不了大名府,但是只要有银子,就能就地筹粮。 尤其是夏粮刚刚收获,老百姓们急于用粮食换钱买其他生活必需品。 刘文耀,巴克勇等人都被派往京师附近,准备伺机偷袭建奴。 密云的高第也被分成两路,一路守密云,一路守遵化。 压力最大的是阎应元。 他不但要守住宣府镇,还要促成与素巴第的交易。 深夜。 阎应元被巡视完城墙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时,被门外的亲兵喊醒:“阎大人,朝廷来信人了。” 阎应元睁开眼,迅速让自己清醒过来。 在多铎和素巴第的影响下,他已经养成了躺下就睡,坐起来就醒的习惯。 “人在哪里?” “在府衙大堂。” “走,去看看。”阎应元穿上衣服,推门走了出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府衙大堂,看着面前的大汉,阎应元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头发,眼睛,鼻子与中原人不同,有着明显的蒙古人特征。 “卑职孛儿只斤·其木格参见阎大人,这是朝廷派我送来的密信。”其木格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孛儿只斤?蒙古人?” “是,卑职是察哈尔部人,瞧不起那帮挖人参的建奴,受大明朝廷感召,在辽东军中服役。” “哦...”阎应元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派他来送信,也只有精通蒙古语的蒙古人才能趁夜将密信安全送进城内。 “来人,赏其木格十两银子。” 其木格躬身低头:“启禀阎大人,来之前兵部已经赏过了。” “无妨,兵部的钱是兵部给的,这是本官给的。” “多谢阎大人!”其木格脸颊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阎应元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阅读。 片刻后,他放下信纸陷入沉思。 这桩差事不好干啊! 该派谁去和蒙古人谈呢? 锦衣卫百户张峰去漠北的路上遇到了素巴第,被素巴第囚在营中,无法脱身。 剩下的人里面,本就是武将多文臣少。 能言善辩且威武不能屈的文臣就更少了。 想了一会,阎应元吩咐道:“请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先生来一趟,要快。” 明朝各衙门设有经历一职,负责文书的接收和转发工作,同时兼备其他任务。阳河卫在现在的山西阳高县一带,土木堡之变前的阳河之战就是发生在这里。 由于阳和卫夹在宣府镇和大同中间,所以双方都没有派兵进驻。而是各自迁走忠于己方的军民,只留一座破城空城充当缓冲地带。 毛维张得到消息后很快来到府衙大堂,“阎大人,您找我?” 阎应元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大堂中间站着一个身高七尺的中年人。 此人身穿官袍,脸颊凹陷,体型消瘦,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不错。” 阎应元将朝廷的计划一字不漏的说给毛维张听。 毛维张对着阎应元深施一礼:“阎大人,卑职愿独身一人前去与素巴第商议此事。” “毛先生不怕吗?” “吾视死如归 ,有何惧哉?” 阎应元很是高兴,将临时誊写的纸条放进毛维张手中:“那就有劳毛先生了,这是朝廷与素巴第交易的条件。” “此番前往敌军大营,毛先生一定要小心谨慎。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无论成与不成,毛先生都不要激怒蒙古人,防止他们杀人泄愤。” “卑职告退!”毛维张一脸平静的施礼离开。 来到城墙上面,毛维张从士兵手里接过一个点燃的火把,坐上吊篮顺着城墙来到城外。 吊篮落地后,毛维张回头向城头上看了一眼,随后举着火把穿过落下的吊桥,义无反顾的走向黑暗。 “站住,再往前一步放箭了!”蒙古人军营外围,数十骑兵朝远处走来的火把大喊道。 毛维张冷笑一声,用不太熟练的蒙古语喊道:“区区雀鼠之辈果然如此胆小,别怕,我是独身前来。快去通知素巴第,告诉他大明使臣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大驾已至,快让他出来迎接。” 营地外围警戒的蒙古骑兵顿时愣在原地。 狂!太狂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嚣张? 带头的蒙古将领顿时大怒,他拍马来到毛维张面前,唰的一声腰刀出鞘架在毛维张脖子上:“找死!竟敢对札萨克图汗无礼!” 第283章 使臣毛维张 “无礼?”毛维张冷冷一笑,“我此番前来是救尔等于水火之中,被救之人不感激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我向你们施礼吗?” 带头的蒙古将领不知道毛维张来这的目的,但是从他语气中能听出事关重大。 “捆起来,带他面见大汗。” 毛维张横眉冷目:“我乃大明使臣,朝廷颜面。绑可以,但是只能绑着我的尸体去见素巴第。” “你...”蒙古将领挥刀要砍,但最终也没敢砍下去。 毛维张不可能闲着没事前来送死,肯定是有要事相商。 如果杀了他会损害喀尔喀各部的利益,那么他就是部落的罪人。 一番咬牙切齿,蒙古将领无奈的派人前去通禀。 军帐里的素巴第根本睡不着! 他是喀尔喀部左右翼的盟主,虽然真正只是名义上的盟主,但还是要为各部落的前途负责。 尤其是他的本部:札萨克图汗部。 (喀尔喀主要有三个大部落,分别是右翼的札萨克图汗部,左翼的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三个部落互不统属,但素巴第是三个部落的盟主。) 此番入关的目的就是找到他们急需的粮食,好顺利过冬。 然而... 面对城坚炮厉的宣府镇,他们既没有大炮攻城,也没有坚甲护身,就算造好了云梯,也无法通过人数上的优势攻下城池。 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围困,等待时机。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当时不与明廷交恶,现在他大概率正带着粮食回漠北等待过冬了。 唉! “报!”就在素巴第胡思乱想的时候,传令兵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素巴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怎么了?” “启禀大汗,明廷阳和卫经历毛维张求见。” 素巴第沮丧的心情顿时变得振奋起来,明廷肯定是派人前来议和的。 好事!好事! “带往中军大帐,我稍后就到。” “遵命。”帐外的传令兵领命离开。 素巴第简单收拾仪表后,带着卫兵气势汹汹的走进中军大帐。 中军帐内,人声鼎沸。 左翼的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右翼素巴第本部等诸多高级将领都来到了现场。 事关他们共同的利益,所有人都非常重视。 “见了诸位大汗,还不下跪?”一个蒙古将领厉声断喝。 “跪下!”其余人纷纷亮出腰刀,怒目而视。 换成普通人早就吓破了胆,但毛维张丝毫不惧。 历史上的毛维张是个非常硬气的文臣。 (李自成围攻北京,崇祯命其巡视各城墙。三月十九日被执,送刘宗敏,逼降。毛维张大骂道:吾虽小臣,素明大义,吾首可碎,吾志不可夺。贼怒甚,夹拶并加,足伤指折,乃死。) 毛维张哈哈大笑:“可笑啊可笑!你们这些大难临头的人竟然还有闲心让我下跪,悲哀,真悲哀。” “放肆!胡说八道什么呢!漠北风调雨顺,各部牛羊成群骡马成队,何来大难临头?” “简直狂妄至极,盟主快下令将其处死,免得惹盟主生气。” “是啊盟主,明廷故意派他来气咱们,不如杀了解恨。” 素巴第坐在原地,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尤其是毛维张,从始至终他都没表现出任何惧意,果然是条汉子。 素巴第摆摆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敬毛维张是条汉子,休要再提杀人之事。” 毛维张虽然不怕死,但是怕完不成朝廷交待的任务。 人死事小,国家事大。 如果因为他的冷漠高傲导致交易失败,那么他就是罪人。 想到这,毛维张脸色稍缓,语气平和的拱手说道:“本官乃大明朝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参见诸位首领。” 旁边的人顿时不愿意了:“首领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札萨克图汗!” “这是我们车臣汗!” “这是我们土谢图汗!” 毛维张装作没听到,继续说道:“诸位,能不能安静一会听我说?” 素巴第伸手让众人噤声,用不懈的眼光盯着毛维张说道:“说吧,明廷派你来议和的内容是什么?” 毛维张冷哼一声:“议和?大明朝从不议和!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次轮到素巴第冷笑了,“呵呵呵,我已兵临城下,城破指日可待,你们不议和难道想反抗吗?” 毛维张指着辽东方向说道:“多铎率六万建奴精兵,携重炮百余门,围攻宣府镇半月有余。不但没有攻下宣府镇,反而损兵近万,丢失甲胄,弓弩,火器无数。” “他都没有攻下宣府镇,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攻下宣府镇?” 这个问题太有杀伤力了,以至于让乱哄哄的中军大帐顿时针落可闻。 是啊,就凭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攻下宣府镇? 他们有的,多铎也有。 他们没有的,多铎还有。 见众人不说话,毛维张又补充了一句:“诸位,请回答我的问题!” 素巴第轻咳一声:“我们是草原的主人,善骑射不善攻城。没攻下宣府镇石因为没有找到好的攻城办法,一旦找到办法,宣府镇唾手可得。” 毛维张怕把他们怼怒了不利于达成交易,于是决定顺着素巴第的话说下去。 “诸位,宣府镇城坚炮厉,易守难攻。等你们找到攻城的办法时,大雪早已落满了漠北。” “近年来寒冬难渡,你们应该都有印象吧?” 中军帐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只有他们知道漠北的冬天到底有多难熬! 寒风暴雪,好不容易养肥的牛羊成片成片的冻死。 甚至,有时候一场雪会让一个小部落永远消失。 素巴第在众人的注视中站起身,来到毛维张面前,严肃的问:“我想听听交易的内容。” 车臣汗硕垒,土谢图汗衮布也站起来,站在原地仔细倾听。 毛维张高傲的挺起胸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在宣府镇有超过五十万石存粮。多了不敢说,足够你们这些部落过冬的!” (同样人数下,蒙古人消耗的粮食的速度比中原人慢很多,因为他们有肉类补充。) “只要你们愿意做两件事,我就能代表朝廷低价卖给你们粮食,管够的那种!” 第284章 交易的条件 “哪两件事?”喀尔喀部盟主素巴第认真的问。 “一,派兵包围大同;二,卖马!”毛维张同样认真的回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等素巴第说话,大帐内其他蒙古人纷纷表态拒绝。 他们是来搞粮食的,不是来惹麻烦的。 惹恼明廷也就算了,不可能再去招惹李自成。 “毛维张,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让我们出兵打大同,还让我们卖给你们战马!做梦呢吧?!”车臣汗硕垒嘲笑着说道。 “这厮没有一点诚意,不如杀了!” “对,杀了他!杀了他!”其余人纷纷喊道。 毛维张面无惧色:“什么是交易?你们觉得有利就交易,没有利可以拒绝。现在是六月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月初的漠北就已经下雪了。”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是打算带着粮食回去舒舒服服的过冬,还是空手而归看着部落的人活活饿死?” “找死!”一个蒙古将领再也忍受不住毛维张的嘲讽,抬腿将毛维张踹倒在地,腰刀出鞘抵在毛维张的心口。 “毛维张不把我们蒙古人当人看,我请求大汗允许我将他处死!” 中军帐内,群情激愤。 毛维张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让人听了很反感,以至于这些蒙古人要将毛维张就地处死。 “够了!”素巴第猛地一拍桌子,“杀了毛先生能解决粮食的问题吗?如果能,你们随便杀。如果不能,就给我忍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沉默。 现在已是六月末,整个宣府一带地里的粮食不是被建奴收割走了,就是被明军收割烧毁。 若想获得粮食,只有交易和攻城抢粮两个途径。 攻城这条路走不通,剩下的只有交易。 见没人反驳,素巴第拧着眉毛看向将毛维张踩在脚下的将领:“将毛先生扶起来,道歉。” “我...” “你要是能解决粮食问题,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那个蒙古将领呆了下,不情愿的将毛维张从地上拽起来,低头小声说道:“对不住了。” 毛维张先是假意的一笑,随后脸色一变看向他身后。 蒙古将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回头查看。 趁着这个机会,毛维张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他屁股上。这一脚虽然没能将蒙古将领踹倒,却也让他颜面尽失。 “你我扯平了!”毛维张淡淡说道。 自知上当的蒙古将领怒不可遏的回过头,虽然心中气愤,却只能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没办法,他搞不定粮食问题。 “毛先生,说正事吧。”素巴第将话题引到正题上。 毛维张拍掉胸前的脚印,目光扫视一周,开口说道:“第一件事是派兵包围大同,围而不攻。如果大同守军出城野战,你们可以战,也可以逃。但无论是战还是逃,都需要举着你们蒙古人和大明边军的军旗。” 素巴第和一众蒙古人皱着眉思考起来。 围而不攻? 明廷要干什么? 毛维张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马匹交易。往年一马匹平均价格约是六到八两银子之间,能换三石粮食。” (大批量购买单价低,不过一群马里面能充当战马的只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其余的只能用作驮马。单买的话价格贵,不划算。) “今年粮食价格飞涨,加上运输费用及沿途损耗,运到宣府镇的成本就已经高达三两银子每石。” “为了表示诚意,你们的一匹马今年可以换四石粮食!牛羊价格按照去年的价格折成银子,换你们想要的物资。如果我们买到了足够的战马,你们可以用牛羊换粮食。” “这就是我所说的两件事,诸位好好想想吧。”毛维张说完后,挺胸抬头走出军帐数十步外,给蒙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考虑。 军帐内,众人开始商议。 “这个条件怎么样?”有人问。 “我觉得可以,因为这个价格确实很公道。” “不能卖给明廷战马!我们已经向建奴遣使纳贡了,如果被他们知道,肯定会找我们的麻烦,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建奴抗衡。” “你还真把纳贡当回事啊?鄂尔多斯部,察哈尔部早已归降建奴,他们够忠诚吧?你猜怎么着?不还是偷偷摸摸的向明廷卖马吗!因为只有战马才能换来足够的粮食!” 一番讨论之后,在场的蒙古人都同意了马匹交易方案。 原因只有一点:太划算了! 同样数量的战马,能换来的粮食比往年多了将近三成! 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明廷让我们包围大同,你们怎么看?”素巴第问。 “这个应该没得选,毛维张的意思是只有答应包围大同,明廷才会按照那个价格用粮食换马匹。” “那不行!李自成在大同布置了重兵,我们名义上虽然是围而不攻,但流贼很可能出城野战,到时候打还是不打?打的话就会死人,不打的话有损我们的威名。” 这帮久居漠北的蒙古人打心里瞧不起中原人,更瞧不起李自成。 所以不想背上不战而逃的名声。 “明廷都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李自成就更不敢了!就算打,李自成也不是我军铁骑的对手。不过...这种意外情况需要考虑进去。” 一番讨论之后,喀尔喀部确定了方案。 “毛维张,我们可以帮你们围困大同,但是有条件。” 毛维张心中大喜! 成了! 他故作镇定的问:“有什么条件?” “围困大同期间的粮食你们负责供应,如果产生了伤亡,你们需要按照明军标准发放抚恤银。” 毛维张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不行,绝对不行!别说朝廷了,就我个人而言都不会答应这种条件!” “不答应就耗着,对谁都不利。” “那就耗着!” 第285章 后宫疑云 两个时辰后。 蒙古人中军帐内的争吵时终于告一段落。 双方交易达成。 明军用每匹马四石粮食的价格向蒙古人买马,其余物资按照往年价格交易。 蒙古人不但要从宣府镇撤兵,还要以明蒙联军的名义围困大同。 围困大同期间消耗的粮食全都由明廷负责供应。 产生的伤亡由蒙古人自己承担,明廷会根据伤亡数量象征性的补偿一些粮食。 至于交易细则,双方也达成了一致。 宣府镇西面有一条河,蒙古人占西岸,明军占东岸边。 每天交易一定数量的战马粮食后,双方立刻停止交易,改日再来。 这样的话,蒙古人在得到足够的粮食前,不会从大同撤兵。 毛维张回到宣府镇将这个消息告诉阎应元,阎应元顿时大喜:“毛先生真乃国士也!我一定要给先生请功。” “惭愧,阎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毛先生勿要推脱,我这就向朝廷汇报。”阎应元拿出纸笔,将宣府镇的情况如实写下,报给朝廷。 崇祯得到消息后长舒一口气。 宣府那边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要专心应对建奴和李自成就行了。 建奴先锋已从墙子岭入关接近密云一带,没法拦也拦不住,只能派兵沿途袭扰。 但是这一招非常奏效。 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建奴的行军速度。 刚回京不到一天的李宪忠被派到密云,负责阻击建奴。 五百骑兵将鲁密铳装填完毕,骑在马上等待建奴先锋部队。 不多时。 远处尘土飞扬,数百骑兵疾驰而来。 当他们看到这些明军只有寥寥数百人后,顿时兴奋起来。 自怀来卫大战后,他们这些骑兵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出场的机会了。 尤其攻打居庸关外的那十几天,步兵每天都攻城,骑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忙。 现在重新入关,终于轮到他们发挥了。 带头的佐领张弓搭箭,挥手大喊:“全体都有,对准明军的方向,冲锋!” “杀!”数百建奴骑兵嚎叫着冲了过来。 李宪忠久在辽东战场,非常了解建奴骑兵。 对面都是轻骑兵,身上只穿了一层布甲,防御一般。 在双方距离百步时,李宪忠令旗一挥。 五百人排成一排同时从战马侧面的行军囊中掏出鲁密铳,对准建奴骑兵齐射。 砰! 弥漫的硝烟中,数十个建奴骑兵中弹,更有数人摔落马下。 “换弓箭,跟我来!”李宪忠令旗再挥。 五百骑兵收好鲁密铳,拿起弓箭催动战马冲了出去。 李宪忠带领的骑兵什么来头? 勇卫营精锐! 战斗力,装备,心理素质,战马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面对同等数量的建奴探马,丝毫没有惧意。 就在建奴探马准备迎战的时候,发现明军竟然转身逃跑了。 这些人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追?怕遇到埋伏! 不追?数十人中弹,难道就让他们跑了? 犹豫之间,李宪忠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追!”带头的佐领一声令下。 就在双方距离不断缩短的时候,李宪忠再次停了下来。 砰! 弹丸齐射而出,又有不少人中弹甚至落马。 “玛德!”建奴佐领被气坏了,“明军太狡诈了,先不追了,向十王爷借数百鸟铳骑兵去!” 半个时辰后,那个佐领带着数百鸟铳骑兵回到了之前遇到李宪忠的地方。 不出所料的是,李宪忠又回来了。 “大家伙别着急,慢慢向前走,等距离足够的时候,同时开火!”建奴佐领吩咐道。 砰! 李宪忠五百鸟铳骑兵率先开火,随后转身逃跑。 “开火啊!为什么不开火?”建奴佐领骑在马上,质问那些鸟铳骑兵。 “距离不够!” “你说什么?” “我说距离不够!若想造成有效杀伤,需在八十步内开火。刚才敌我双方距离有百步之遥,就算开火也只能让明军听个响。” “放你娘狗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百步之外的明军是怎么做到的?”他指着身边被弹丸射伤的士兵说道。 “可能...明军的鸟铳比咱们的强!” 建奴佐领无奈,只能再次追了上去。 李宪忠,巴克勇分成数个骑兵队伍,依靠为数不多的鲁密铳,用射程优势牵制建奴行进速度。 与此同时。 京师附近城池开始戒严,通州的漕运停运,所有船只全部驶往天津。 守兵固守城池,战兵集结城外伺机而动。 整个北京城再次陷入恐惧之中。 乾清宫。 “皇爷...皇爷!”王承恩一脸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什么事?” “回皇爷,皇后身边的侍膳太监死了!还有...” “什么?”崇祯眉毛一挑,直接站了起来。 侍膳太监是干什么的? 简单来说是试菜的,一是品尝菜品味道,二是看菜里面是否有毒。 宫里重要人物在吃饭前会有专人用银针试毒,然后试菜太监挨个品尝菜品,味道不好的端下去,味道好的留下来。忙完这些后,正主才开始用膳。 如果皇后身边的侍膳太监被毒死了,就说明有人要对皇后下手。 “有人想毒杀皇后?”崇祯眯着眼,目露凶光。 他已经很久没杀人了。 现在看来,不杀人也不是一件好事。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王承恩说着前后矛盾的话,“皇后娘娘的侍膳太监刚刚被人发现吊死在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李指挥使正在调查,还没有结论。” “还有就是...皇后病了。”王承恩补充道。 “摆驾坤宁宫!”崇祯慌慌张张的穿过乾清宫后门,朝坤宁宫快步走去。 “皇后什么病?是中毒了吗?找太医了吗?”路上,崇祯一句接着一句的问。 王承恩不敢隐瞒:“回皇爷,皇后此前就有病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当时正值温榆河大捷,皇后怕影响皇爷心情,所以一直不让奴婢说出来。” “今日忽然昏倒,奴婢这才斗胆告诉皇爷。” 见崇祯目光里带着刀子,王承恩急忙继续说道:“太医早就看过,症状不像是中毒。具体的病症,他们也没有头绪。” 不等众太监宫女施礼完毕,崇祯就已经来到皇后床边。 只见平日里温婉动人的周皇后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双唇紧闭,脸色苍白。 两个太医院的太医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不等崇祯开口,李若琏忽然出现在门外。 坤宁宫是后宫重地,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没资格贸然进入。 李若琏对着王承恩的耳朵低语几句,随后一脸严肃的站在原地。 王承恩来到崇祯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皇爷,皇后的侍膳太监是被人勒死后吊在房梁上的。” 第286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崇祯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后宫出事! 明朝皇帝为什么多短命? 除了遗传,宫殿油漆含铅高导致铅中毒外,大概率还有人为因素。 崇祯的第五个儿子朱慈焕死时的种种迹象表明,勋贵的手早已经伸进了皇宫。 此时杀死周皇后的侍膳太监无非是警告崇祯,告诫他不要对勋贵下手。 如果继续针对阳武侯薛濂,那么下一个出事的很有可能就是皇后了。 不,周皇后可能已经遭毒手了。 崇祯在担心的同时,内心反而高兴起来。他从来不怕这种看得见的敌人,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崇祯摆手让王承恩站到一边,坐在皇后床榻旁问帘子外面的太医:“皇后得了什么病?” “回陛下,根据御药房宫女诊断的脉象,臣暂无法看出皇后的病症。不过请陛下放心,臣这就请太医院其他御医前来会诊。” (明清太医给后宫女眷看病时不能直接号脉,而是由御药房的宫女把脉,再根据脉象诊断病症抓药。太医院不在皇宫内,为了应急,皇宫内设御药房。御药房的药师由太监和宫女组成,因为医术不如太医,所以御药房会有太医轮流坐值。) 崇祯皱了皱眉:“还不快去!” 两个太医像是得到大赦一样躬身离开,去殿外等候。 崇祯伸手摸了摸周皇后的额头和颈动脉,呼吸均匀,心跳正常,没有发热的症状。 大概率不是重症。 想到这,崇祯的心情暂时放松下来。 在等其他太医的功夫,崇祯将李若琏带到坤宁宫偏殿。 “详细说说。” “遵旨。”李若琏拱手施礼,“侍膳太监名叫杜川,十七岁,北直隶保定府高阳人。在宫中不但是皇后的侍膳太监,还兼着制作细盐的差事,所以独住一室。今晨被人发现死在屋中,根据尸斑判断约在两个时辰前死亡。” “先是被人勒死,随后吊在房梁之上。” 细盐... 听到这个词,崇祯眯起来眼睛。 细盐一经问世大受欢迎,尤其受京中权贵追捧。 他们有的是钱,不怕东西贵,就怕买不到! 再加上周皇后的背景以及李邦华背书,所以对这种号称能延年益寿且口感好的细盐趋之若鹜。 死的人不但是侍膳太监,还负责制作细盐。 看来这件事比想象中更复杂。 “凶手有眉目吗?”崇祯问。 “暂时没有!建奴刚刚入关,锦衣卫忙着搜集建奴情报,所以对宫里面的事没有太过留意,请陛下降罪。” 看着一脸惭愧的李若琏,崇祯没有怪罪的意思。 短短不到四个月时间,李若琏让锦衣卫焕然一新。 北直隶一带情报系统初步组建完成,监察百官,训练人员,各行业安插暗卫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夸张点说,是从“无”到有的改变。 这样一个能人,即便做错了事也不能降罪,更何况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他身上。 “此事不怪你,是朕的后宫出了问题。”崇祯淡淡说道。 李若琏想了想:“陛下,臣倒是有几个怀疑的对象。阳武侯薛濂在去往通州前,接连拜访了定国公,永康侯,武安侯,定西侯,临淮侯,安乡伯等及格勋贵。” “结合薛濂被捕的情况,臣以为这些勋贵都有嫌疑,毕竟宫中有很多太监、宫女入宫前都是租种他们田地的佃户,与这些勋贵有说不清的关系。” 阳武侯...定国公...永康侯...定西侯... 崇祯在心中默念这些名字。 勋贵里面有忠臣吗? 有,但不多。 历史上,明末有五位一等公。 魏国公徐文爵投降满清;定国公徐允帧投降李自成,拷饷被杀;成国公朱纯臣卖主求荣,反被李自成处死。 英国公张世泽城陷被杀。 黔国公沐天波随永历皇帝逃入缅甸,咒水之难抵抗至死。 其余勋贵。 除了战死的人外,其余在北京城的大都被李自成处死,南京甚至有几个投降了满清。 从这些人的表现看,及格都谈不上。 在北京的这些勋贵并非不想投降李自成,而是李自成不纳降。 勋贵们仗着祖上有功于大明,不但不为大明添砖加瓦,反而用各种手段敛财,欺瞒朝廷,压榨百姓。 朝廷有难不帮,朝廷有钱争着抢。 现在竟然把手伸进皇宫里来了! 你们不仁在先,怪朕不义在后! 来而不往非礼也! 崇祯盯着李若琏吩咐道:“你在这七个勋贵里挑两个,去他们府上暗杀几个人。” 李若琏早已不是当初的李若琏了,对暗杀这种事没有任何意外。 他想了想问道:“陛下打算杀几个?” “具体杀几个,杀什么人你自己定,朕只有一个要求,那些人的死法必须和这个叫杜川的死法一模一样!” “这...”李若琏有些犹豫,“臣怕这么做会引起勋贵的怀疑。” “怀疑就对了!朕就是想让他们怀疑朕,互相怀疑!他们不是想杀人吗,那就看看谁更会杀人。”崇祯心中冒出一股戾气。 “臣...领旨。”李若琏不敢多问,也不想多问。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宫里发生这种命案等于打他的脸。 被打脸了必须得还回去! 现在皇帝让他杀人,他高兴还来不及。 崇祯继续吩咐道:“在京的锦衣卫重点关注三个地方,宫里,各勋贵府邸,京师三大营。” 崇祯不是怀疑京营总督刘文耀的忠诚,而是刘文耀刚刚接管京营不久,怕他无法掌控。 有锦衣卫照看着,他心里会更踏实。 “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把监察文官的那些锦衣卫暂时抽调过来,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去后再调回去。” “臣遵旨。”李若琏拱手离开。 “皇爷,太医院来人了。”李若琏前脚刚离开偏殿,后脚王承恩就走了进来。 第287章 被拉下水的勋贵 “皇后身体怎么样?”坤宁宫内,崇祯问刚刚给皇后诊脉的太医。 这是太医院里唯一的女太医,医术虽然不是很高,却也比御药房的宫女强了百倍。 女太医刚要施礼,被崇祯打断:“无需多礼,长话短说。” “皇后应该是操劳忧虑过度,再加上气血不足导致的昏厥。就目前的情况看没有大碍,但是苏醒后需要静养。” “多久能苏醒?” “随时可能会醒!这是臣开的方子,此药方需要经过院判审核,没问题的话会直接送往御药房。” 崇祯点点头:“王承恩,从内帑给太医院拨五百两银子,作为这个月的绩效银。” “多谢陛下!”几个太医感恩戴德的躬身施礼。 等太医们离开后,崇祯坐在皇后床榻前开始思考。 皇后大概率是累病的。 随着细盐的销量越来越高,产量就成了问题。 周皇后是那种事必躬亲的人,为了增加细盐销量,没日没夜的盯着后宫制作细盐。 时间久了肯定会出问题。 得给皇后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才行。 想了一会,崇祯吩咐道:“请懿安皇后(崇祯皇嫂)来一趟坤宁宫。” 一刻钟后,懿安皇后来到坤宁宫与崇祯面谈。 懿安皇后张嫣字祖娥,小名宝珠,河南祥符人。 张嫣以美着称,其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被后世人称为古代五大艳后之一。 崇祯上一次与张嫣见面还是在李自成围城前,时隔数月,张嫣又消瘦了些许。 看来紫禁深宫很是熬人。 崇祯不敢造次,命人给懿安皇后赐座后开门见山:“皇嫂,朕有件事想请皇嫂帮忙。” “陛下请讲,臣妾闲来无事,正想求陛下给些差事。”张嫣温婉一笑,气质斐然。 崇祯也不客气,直接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朕打算把制作细盐的事暂时交给皇嫂,同时让皇嫂帮周皇后打理后宫。” 崇祯这么做有他的顾虑。 周皇后是后宫之主,大小事务都由她做主。 如果在她生病期间将这些权力交给其他嫔妃,后宫很可能会乱。 因为里面涉及到争权和争宠。 有些人一旦尝到权利的滋味,再也无法摆脱这种诱惑。 懿安张皇后不同,她的字典里没有“争宠”二字。 不但是崇祯的皇嫂,还有管理后宫的经验。 张嫣早已得知周皇后的情况,所以当崇祯提出要把制作细盐和打理后宫的事交给她时,没有任何犹豫:“只要陛下信得过臣妾就行。” “信得过,纵观整个后宫,唯有皇嫂能让朕百分百信任!”崇祯一脸认真地说道。 崇祯所言非假,如果没有张嫣,崇祯不会顺利地坐上皇位。 “臣妾遵旨,不知陛下第二件事是什么事。” “麻烦皇嫂给太康侯送个口信,让他减免庄田佃户的田租。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朕可以...”(张嫣父亲张国纪被封为太康伯,后因捐饷进爵为侯。) “臣妾遵旨。”不等崇祯说完话,张嫣直接答应下来。 她是先皇遗孀,崇祯是一国之君。 皇帝好不容易开口提出了要求,此时不帮何时帮? “那就有劳皇嫂了!”崇祯对着张嫣拱了下手,起身离开。 周皇后身体并无大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 大明朝五条战线! 宣府镇是阎应元;京师外面有刘文耀,巴克勇,吴三桂;大名府有黄得功;川蜀一带是秦良玉。 京师里面是他! 别人都是外战,唯独他是内斗。 与勋贵斗,与文臣斗! 历史上大明朝这些勋贵文臣有一个特点:外斗外行,内斗内行! 内部敌人要比外部敌人难缠的多! 诏狱内,空气异常难闻。 外面艳阳高照,这里黑暗无比,昏黄的火烛在墙壁上留下斑驳疏影。 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血液的腥,汗水的酸,尿液的骚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味道。 让人闻之作呕。 崇祯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听着隔壁牢房牢房传来的声音。 “薛大人,知道为什么进诏狱吗?”东厂提督王之心问。 “你出卖我!”薛濂也不掩饰,直接说道。 “出卖?哈哈哈!”王之心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我是陛下的人,效忠陛下是理所应当的事,你连这点道理还不懂吗?区区几万两银子就想打发我,可能吗?” 薛濂同样冷冷一笑:“王之心你太贪了!太贪不是一件好事。” “这就不劳阳武侯费心了!说罢,你为什么要屠戮无辜百姓?” “我是大明侯爵,视百姓如刍狗,想杀便杀!”薛濂嚣张的回答道。 王之心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副夹棍,命人给薛濂戴好,“薛大人,一会喊疼的时候可别省力气。” 薛濂有点慌,但不是很慌:“王...王之心你大胆!我是大明侯爵,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对我用刑。” 王之心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陛下的旨意?” 薛濂顿时愣住了,他在脑海中快速将之前的事过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遗漏。 “既然你有陛下的旨意,那我认罪便是。” “认罪?”王之心没料到薛濂竟然如此痛快,提前准备好的酷刑也没了用处。 他嘲笑道:“还以为薛大人长了一身硬骨头,没想到比面还软。既然打算认罪了,那说说吧。” 王之心命人拿出纸笔,在旁边记录。 一刻钟后,薛濂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完毕。 霸占民田,贿赂宦官。 除了这两项罪证,其他的一概不认。 “薛濂,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是吗?”王之心拿着口供,眉头紧锁,“此前你贿赂我时说的清清楚楚,要我将那些百姓放回家,你则趁着他们回家的时候派兵屠戮消灭证人。” “为何不敢承认?” “做了的事我认,没做的事我凭什么认?” “用刑!”王之心懒得废话,直接动用刑具。 阳武侯薛濂也算个人物,愣是挺过了三种刑具都没承认。 王之心怕薛濂挺不住死了,便不再用刑,而是用各种言语刺激他。 薛濂还是不承认! 一天后。 京师勋贵们陷入到恐慌之中。 因为定国公和阳武侯府上死了两个人,死法与周皇后的侍膳太监一样,都是上吊而亡。 太诡异了! 京师一座不起眼的宅邸里,咆哮声骤然响起。 “到底是谁干的?”定国公盯着永康侯问。 “不是我,我没那个本事!”永康侯徐锡登回答道。 “也不是我!”定西侯蒋秉忠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武安侯郑之俊,临淮侯李弘济,安乡伯张光灿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你我,那么凶手就只有他了...” “谁?” “薛濂!”徐允帧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薛濂不是要拉我们下水,而是已经把我们拉下水了!” 第288章 越多越好,一网打尽 “已经拉下水了?”永康侯徐锡登一脸的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定国公徐允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稳了稳情绪反问道:“诸位,薛濂犯了什么罪?” 定西侯蒋秉忠说道:“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霸占民田,试图屠戮百姓,结果被王之心揭发。” “不应该啊!”徐锡登很是不解:“霸占民田固然有罪,但只要退还民田认罪认罚,陛下是不会将薛濂怎样的。可屠戮百姓就不同了,陛下盛怒之下很可能将薛濂处以极刑!” “薛濂没道理这么做啊!” 徐允帧站起来在房中踱步,走了一会又坐回了椅子上:“所以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刚要开口继续说,忽然心里一动。再次站起身走到房门旁,打开房门后向外面看了一眼,随后将房门紧闭。 “京师附近这么多地方,钦差队伍为什么选择了通州?选择通州也就罢了,通州那么多勋贵的庄田,为什么偏偏只查薛濂?”徐允帧眯着眼问。 “定国公的意思是...?” “陛下要拿薛濂开刀!薛濂知道陛下要拿他开刀,索性将事情闹大,顺理成章的被抓进诏狱。” 永康侯徐锡登瞪大了眼睛:“不是,他...他有毛病吧?认罪认罚不就好了,闹大了如何收场?” “非但没有毛病,反而是聪明的表现!”徐允帧再次向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成国公的下场诸位都看到了吧?” 众人交换眼神后,同时点头。 大明朝一等公爵成国公朱纯臣因罪被杀,家产也被籍没充公。 传承了两百多年的爵位,就此终结。 可惜,可叹! “陛下先杀成国公,现在又盯上了阳武侯。薛濂自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索性将事情闹大,把事摆到明面上来,逼咱们联合起来对抗陛下。” “如果不联合呢?”徐锡登反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徐允帧站了起来,“诸位,你们谁敢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朱纯臣?” 众人沉默不语。 徐允帧说的不无道理,崇祯能对朱纯臣下手,就能对其他勋贵下手。 他们这些老牌勋贵不比那些新锐勋贵。 老牌勋贵只是祖上有功,除了与皇室成员联姻外,对皇帝和朝廷几乎没有任何贡献。 反观那些新锐勋贵,尤其是刘文炳,刘文耀这些人。 论关系,这些人是皇帝的近亲,他们比不了。 论能力,这些人能领兵作战,他们比不了。 论忠诚,他们更比不了。 “所以联合起来才是唯一出路!更何况薛濂前脚被抓,后脚宫里就死了人,陛下很难不往咱们头上怀疑!阳武侯府和我府上的命案大概率出自锦衣卫之手。” “我的话说完了,诸位好好想想吧!” 在场的几位勋贵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们在考虑徐允帧的话是否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良久,永康侯徐锡登第一个表态:“既然如此,咱们就联合起来。” “对!薛濂只犯了霸占民田这一桩罪,其余指控并无实证。咱们联合起来保薛濂,逼陛下妥协。”定西侯蒋秉忠附和道。 “可是...如果陛下执意要杀薛濂呢?”坐在角落里许久未言的武安侯郑之俊站起来问。 “他敢!”徐允帧冷笑一声:“阳武侯,你,我的祖上都是武将出身,现在朝廷正是用武之时。那些在外领兵的武将一旦得知陛下是这样对待武将勋贵后代的,他们会作何感想?” “肯定会想到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 “文武大臣们给朝廷卖命为了什么?说白了就是为了给子孙谋福!如果陛下真的过河拆桥,谁还敢为大明效命?” “这种风气一旦蔓延开来,不用建奴流贼攻打,大明朝自己就完了!” “所以我笃定,只要咱们联合起来,陛下就不能将薛濂怎样!” 武安侯郑之俊没有高兴,反而一脸担忧:“如果...如果陛下执意要杀薛濂呢?” 屋子里顿时再次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十分棘手,如果崇祯不顾劝阻执意要杀薛濂,其他人谁也拦不住,也没法拦。 到时候他们这种所谓的联合行为就是一场笑话。 徐允帧一脸的淡定:“诸位不用操心,有的是办法。” 其他人本就没有太好的主意,见徐允帧胸有成竹,便纷纷同意。 次日一早,崇祯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本很是恼怒。 这些都是给薛濂求情的奏本。 求情的人里面有勋贵,有朝中大臣。 说辞也都大体相似,无非是阳武侯薛濂祖上有功于大明,念在其初犯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前提下,减免罪责。 崇祯看着这些奏本,心中杀意沸腾。 一帮废物勋贵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以为联合起来找几个大臣,上几本奏本就能对抗朕? 对抗朕的想法? 无能且幼稚! “王承恩把这些奏本都拿出去烧了,并且放出消息,说阳武侯薛濂霸占民田,意欲屠戮百姓,朕要按大明律处置!把求情的人名字都记下来,尤其是那些勋贵,一个也不能漏记。” 不是联合吗?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些人站队了! 越多越好,一网打尽! 王承恩领旨后将奏本一一捡起,拿出殿外送进了尚膳监,让人烧掉。 随着消息传出,京师百姓轰动。 “阳武侯薛濂霸占民田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屠戮百姓,他疯了吗?” “疯不疯的不知道,但陛下肯定会砍薛濂的脑袋!” “我不信,阳武侯是侯爵,说砍就砍了?” “成国公还是公爵呢,不也砍了?不信的话可以打赌,输了的请对方吃早点喝豆汁!” “赌就赌!” 不同于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态,勋贵和大臣们则是纷纷紧张起来。 他们怕崇祯把薛濂的个人问题上升到阶级问题。 不过这种紧张气氛持续的时间很短,随着建奴接近京师而被人们暂时抛到脑后。 乾清宫内,王承恩手拿塘报、表情严肃:“皇爷,建奴大军已过三河,沿途不攻城池只抢村庄,一路往南直奔香河而去! 第289章 明末的蒸汽机 “多铎这是打算去哪儿?”崇祯看着地图,很是不解。 在多铎入关前,他猜测多铎的有两个进攻方向。 一个是京师附近。 原因很简单,京师附近商贾繁荣,物资丰盛。建奴入关的主要目的是劫掠物资,在京师附近劫掠最为合适。 第二个方向是山海关。 山海关对建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进可以入中原,退可以守辽东。只要拿下山海关,他们不必绕道蒙古,随时可以入关。 没想到...多铎竟然一路往南去了。 “李宪忠最后一次找到多尔衮的踪迹是在哪里?”崇祯看向王承恩。 “回皇爷,是直沽西面一百多里的信安镇(今霸州新安镇一带),在信安镇跟丢之后,李参将再也没能找到多尔衮的踪迹。” 崇祯点点头,看来多尔衮提前与多铎约定好了地方,多铎此番入关是去寻他去了。 等等... 如果多铎一直往南,很快就会到达山东地界! 大名府挨着山东! 黄得功正在大名府一带与李自成鏖战! 多铎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吧? “派快马给黄得功送一封密信,告诉他建奴朝山东方向去了,让他小心谨慎。尤其注意漕运粮道,防止被多铎截断。” “实在不行的话...”崇祯犹豫了好一会,无奈的说道:“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放弃大名府,保存实力!” 如果营救李宪忠,赵王、周王的代价是黄得功全军覆没,那么他宁愿让李宪忠,赵周二王殉国。 没办法,黄得功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大明在北方的战兵除了吴三桂,刘文耀外,就只剩下黄得功了。 黄得功如果没了,京师甚至不保。 “奴婢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离开不久,殿外的小太监送来了工部的消息:“皇爷,工部尚书范景文,工部员外郎焦勖奉旨觐见。” “让他们进来。” 范景文和焦勖得到旨意后,小心谨慎的走进殿门。 “臣范景文。” “臣焦勖。” “叩见陛下。”二人同时施礼。 “免礼平身。” 崇祯坐在龙椅上,表情平静。 给人一种丝毫不受薛濂和建奴入关影响的感觉。 范景文偷偷瞧了一眼崇祯,用细微的声音对焦勖说道:“不该说的别乱说,小心陛下治你的罪。” 焦勖晃着黝黑的脑袋嘿嘿一笑,没放在心上。 崇祯让人将桌子上的一本书递给范景文,并问道:“范尚书,知道这本书的来历吗?” 范景文恭敬的从太监手里接过书册,认真的翻阅起来。 站在范景文身后的焦勖扫了一眼书皮,扯着嗓子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范景文无奈的苦笑一声,对崇祯施礼:“焦勖乃是一个粗人,请陛恕罪。” “无妨,既然知道就说说吧。” “嘿嘿,臣遵旨。”焦勖从范景文手里拿过书册,认真的讲解起来。 “《新制诸器图》,王徵着书于天启七年。此书常与《远西奇器图说录最》合印,天启七年初刻于扬州。” “你见过王徵?”崇祯有些激动的问。 “回陛下,不但见过,还传授给臣很多知识。我朝四年孔有德率部在吴桥叛变,时任辽海监军道的王徵与兵部司务孙元化等被叛军所掳。次年二月,孔有德将孙元化与王徵放还,回京途中与他相遇,自此结为好友。” 范景文站在焦勖前面不停的晃脑袋,想让他少说两句。 吴桥兵变的事能随便说吗? 崇祯不但没有在意,反而更加看重焦勖。 王徵是什么人? 后世有南徐北王之说。 南徐指的是徐光启,北王说的就是王徵。 此人名气没有没有徐光启大,贡献却不小。尤其是机械方面,出仕为官前研制过水力、风力和载重机械。 后来又与传教士编译了《远西奇器图说》,这本书是中国第一本有关西方力学的编译着作。 “既然是王徵的好友,想必对这本书很了解了?”崇祯问。 “差不多!” “书中记有一句话,说火船自去,火雷自轰,风轮转动,风车行远。你知道这句话写在哪一页吗?”崇祯又问。 焦勖闭着眼想了几息,睁开眼将书翻到额辣济亚牗造诸器图说的部分,指着上面一行字说道:“陛下,找到了,在这里。” 崇祯点点头:“你说说这火船自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范景文没读过这本书,他看着火船自去几个字有些发呆。 自去的意思是能自己走,不用人力。 “木船岂能遇火?遇火不就着了吗?还如何自去?” 焦勖虽没见过实物,却问过王徵相关原理,“陛下,请容臣举个例子。这句话中的火并不是用火烧船,而是用火烧水。烧水产生的白气推动特殊形状的船桨,这样船就能自己动了。” 崇祯坐在龙椅上,对建奴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历史上明末已经有了蒸汽机的原型,但没有被重视起来。 如果说《新制诸器图》里面记载的话没有说服力,那么后世北京博物馆里面陈列的蒸汽机原型就是铁打的证据。 《清史史料探究》里记载:1672年比利时的传教士南怀仁为康熙制造了一辆“蒸汽汽车”。 当然,这辆汽车太过简陋原始,只能在平地上缓慢行走,无法在真正的道路上行进。 但这是从理论到实践的第一步! 最难得也是第一步! “能不能复原一个给朕看看?” 焦勖面露为难之色:“这...臣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就算能复原也是一件既耗费时间,又耗费钱财的事。” 崇祯站起身摆手:“话不能这么讲!你可以想想一番,如果大明的战船能在海上自行,对水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焦勖一愣。 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其他的战船是步兵,那么这些战船就是精锐骑兵。 骑着不用吃饭的战马,打起仗来能做到碾压! “来人,给范尚书拿过去!”崇祯将龙书案上一张图纸递到小太监手里。 “范尚书,焦勖,这是朕想象中的自去火船制作图,你们可以参考一下。自去火船就交给你们工部来研制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并且不限时间。” 制作蒸汽机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材料问题,其次才是结构问题。 崇祯能提供蒸汽机的结构图,却无法解决材料问题。 这些问题只能交给大明的工匠们去做。 “但是要切记一点:保密!”崇祯补充道。 第290章 殷洪盛 “臣等遵旨。”范景文和焦勖同时拱手说道。 就算崇祯没有提醒,他们也知道这件事需要保密。 “对了,铁模铸炮进行的怎么样了?”崇祯问。 范景文尴尬的低下头:“这...铸炮的铁模具虽然制作了不少,可脱模的材料尚未寻到,所以近期没有进展。” “无妨,无妨!”崇祯安慰道:“回去告诉那些匠人们慢慢来!这件事既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懒散怠工。” “臣等谨遵圣旨。”范景文和焦勖再次施礼,退出大殿。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崇祯内心掀起一丝波澜。 科技重要吗? 重要也不重要。 如果思想落后,就算暂时掌握了顶尖的科技,拥有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落后。 其实重要的不是科技,而是培养科技的环境! 假如环境出了问题,就算金子也会被腐蚀掉光芒。 想改变环境不但要从基础教育入手,还要改变科举选人用人的方法。 大明朝最高学府国子监归礼部管理,科举也由礼部负责。 既然源头是礼部,就得与范景文详探一探,毕竟他兼着礼部尚书的职位, “范景文还没走远吧?让他回来一趟。” 改革教育和科举是一件极其繁琐和重要的事,不但涉及到朝堂上的利益,更涉及到普通百姓的利益。 如果处理不好,后果将极其严重。 接下来的日子,崇祯像往常一样上朝,下朝,处理政务。 他只担心两件事。 一是自身安全,二是黄得功。 此前放出消息要砍阳武侯薛濂的脑袋,如果有人想对他不利,大概率已经准备好了。 他必须谨慎应对。 不过在建奴入关的节骨眼上,就算有人对他不利,也会等建奴退兵后动手。 “王承恩,黄得功那边有消息吗?”崇祯每天早朝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黄得功的消息。 “回皇爷,没有。” “哦!一旦有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朕。” “奴婢遵旨。”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魏县,黄得功愁眉不展。 不只是黄得功,他麾下所有将领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击败李自成! 这个问题从他们向大名府进军的那一刻,就缠绕在所有人心头。 “总兵大人,大名府城中余粮已不足七日之用,再不想办法的话,不用李闯贼攻城,他们就已经被饿死了。”副将翁之琪一脸懊恼的说道。 黄得功哼了一声,收起崇祯的密信后说道:“这场仗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这是朝廷的意思?” “不,这是本官的意思!朝廷怕我们全军覆没,宁愿放弃大名府也不让我军冒险!” “我黄得功是大明武将,深受陛下信任。此时不尽忠,何时尽忠?” 在场的众将纷纷抬起头,目光坚定。 自从朝廷解决欠饷问题后,这些人由原来的还算忠诚,变成了无比忠诚。 没办法,给的太多了! 除了兵部的饷银,战功换来的赏银外,还从皇帝那里拿了一份数量可观的绩效银! 三份银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忠诚度直接拉满! “报!”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现场的沉寂。 “启禀总兵大人,有一个叫殷洪盛的人说是奉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之命,前来求见。” “史可法?殷洪盛?”黄得功轻声念出这两个名字。 史可法他并不陌生。 他之前任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之职,后又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扬州,淮安等地。 总督漕运期间因弹劾官员“有功”,“升任”南京兵部尚书。 表面上看是升,实际上是贬。 南京与北京的距离,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南京官员与权力中心的距离! 在北京朝堂斗争中失势的官员,大部分都会被发配到南京。 南京官员没有实权,到了南京意味着养老。 不过,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殷洪盛是史可法的什么人?”黄得功皱着眉问传令兵。 “回总兵大人的话,卑职没问,他也没说!”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衫,眉目和善,身材适中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此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举手投足间却是一副二三十岁的样子。 “殷洪盛见过黄总兵!”殷洪盛拱手施礼。 黄得功点点头:“你说奉史可法的命令来此,可有凭证?” “有书信一封!”殷洪盛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旁边的士兵。 黄得功从亲兵手中接过书信,打开后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黄得功看完书信内容后抬起头:“信中说,你是我朝四年进士,此前在大同总兵姜镶麾下任参赞军务一职,后姜镶投降李闯贼,你不屑与此人为伍,南下投史可法。” “史可法知我与建奴鏖战,命你来助我?” “不错。我等本意是直接前往京师与总兵大人见面。不曾想到达济南时黄总兵已经移兵魏县,于是匆忙赶来相助。”殷洪盛详细解释道。 黄得功直皱眉! 殷洪盛的来历太敏感了。 他正在与李自成鏖战,殷洪盛此前在姜镶麾下任职,而姜镶又投降了李自成。 殷洪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就很诡异! 他信得过史可法却信不过殷洪盛。 殷洪盛见黄得功皱眉,顿时明白了黄得功的顾虑。 他拱了下手说道:“我知道大人信不过我,但信任需要培养。如果总兵大人信得过我,我有解大名府之围的办法!” 黄得功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痛快人说话就是痛快,既然你说痛快话,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只要办法行得通,我黄得功不但信任你,还给你磕一个!” 第291章 汉留 “分兵?夜袭?内外夹击?” 听完殷洪盛的策略后,黄得功眯着眼睛想了很久。 他是一方主帅,站的位置必须足够高,看的足够远才行! 这场仗可以胜也可以败,但不能全军覆没。 同时。 他还得提防殷洪盛是内奸的可能! 内部敌人永远比外部敌人可怕! 殷洪盛的用兵策略全都是兵行险着,不得不认真思考。 殷洪盛见黄得功不说话,转头问在场的其他武将:“诸位怎么看?” “怎么看?我看你像内奸!”已经升为副总兵的邱钺不客气的回答道:“李闯贼兵力是我军两倍之多,不分兵也不是他的对手,分兵不是自寻死路吗?” “如果没有史可法大人的信,我早就把你抓起来当做内奸处理了。” 翁之琪附和道:“是啊,分兵是兵家大忌!” “不妥,不妥!” 其他武将纷纷表示反对。 殷洪盛刚要解释,探马来报:“多铎率领建奴主力从墙子岭入关后一直往南,沿途的香河,固安,不战而降;霸州,大城县在建奴抵达前便已逃亡一空;永清县虽然投降,但建奴并未入城,既没有抢钱粮也没有掳掠百姓。” “另据运粮商队说,建奴先锋已到沧州一带,沧州附近各城均已戒严。” 黄得功抬起头,盯着桌子上的地图,脸色愈发严肃。 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个李自成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建奴。 “建奴这是要去哪?” “回总兵大人,我朝十五年建奴入关劫掠,一路向南抢到山东莒州,在放马莒州一个月后才北行出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卑职以为建奴还是会像上次一样去往山东莒州,那里山清水秀适合休整。”翁之琪回答。 黄得功点点头,再次看向地图。 大名府...莒州...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永吉站起身看向黄得功:“黄兄,借一步说话。” 黄得功点头起身,与王永吉来到一处没人的房间,“王兄请讲!” “我听说过殷洪盛,此人以贤着称。在大同时,大同豪杰之士皆慕名拜入其门下。更何况有史可法举荐,我认为此人值得相信。”王永吉认真的分析着。 “那...”黄得功还是有些犹豫,“王兄认为他的用兵策略如何?” “黄兄你有的选吗?”王永吉反问。 这句话直接把黄得功问愣了。 他确实没得选了,数次出兵不但损兵折将,更重要的是士气没了。 士气这个东西虽然很玄学,但非常重要。 “那...就按照殷鸿盛的办法来?” “权且一试吧!李自成兵多将广,只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多谢王兄提醒!”黄得功谢过王永吉后,回到屋内。 “诸位,本官已经决定了,就按殷鸿盛的办法来。分兵,夜袭,内外夹击!” “此番奔袭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要在指定时间指定位置发起突袭;二是行军过程一定要隐秘。” “如果被流贼探马发现,” “马岱...”黄得功下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 旋即又想到马岱已经殉国了,不由得悲伤起来,“马岱的抚恤银一定要尽快送到他家人手中。” “是。”在场的将领们纷纷低下头,对这位曾经的战友表示悼念。 黄得功理了理情绪,再次抬起头时恢复到往日的严肃。 他伸手拿起一支将令:“邱钺。” “末将在!” “你领两千步兵携带短刀长矛,手雷,甲胄,明天白天睡觉,晚上亥时出城,就算再慢,子时末刻也能到达大名府城外。” “届时你们埋伏在城东李闯贼营地外面,见营中起火,列横阵冲击流贼营地,冲进去就放火,冲不进去就用手雷惊敌,让他们乱起来。” “末将领命。” “黄飞!” “末将在。” “你带八百步兵今夜出城,扮作因躲避建奴而逃难的百姓,想办法加入李闯贼军中,后天丑时在营中放火,制造骚乱。记住,不能携带武器、甲胄,只能带行李和农具,否则装不像。” “总兵大人!”就在黄得功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殷洪盛打断了他。 “何事?” “加入李闯贼的任务交给我吧,你们不像逃难的百姓。” “我不像,你像?”黄飞一脸鄙夷的看向殷洪盛。 “各位大人别忘了,百姓除了行李农具外,还有家眷!尤其是女眷!你们有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摇头。 他们这些兵可是正儿八经的战兵,有家眷的人本就不多,即便有也留在了后方,并未带往前线。 李自成不傻,没有家眷的百姓要么是明军假扮的,要么是他同行! “你有女眷?”黄得功忙问。 “有,我们此番前来都是带着家眷的,让我们当内应最为合适不过。” “你们不怕被李闯贼识破,家眷受到牵连吗?就算没被李闯贼发现,乱军之中很容易发生意外。”黄得功担心的说道。 殷鸿盛缓缓摇头:“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点危险又算什么?更何况我们有保命的技巧。” 黄得功犹豫片刻后点头:“可以,带多少人你自己定,今夜趁着天黑出城,后天丑时在营中放火之,制造骚乱。” “卑职领命。”殷洪盛兴奋的接下将令。 “翁之琪...” “田雄...” “马得功...” 黄得功下达完将令后起身离开,为后天凌晨的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殷洪盛离开魏县,带着数百人扮作逃难的百姓,出城往东南方向的大名府而去。 出城后,殷洪盛的门人蔡德忠,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李式开,杨才,林亭等人凑到他身边,借着天上的星光边走边闲聊。 “殷兄,等打败李闯贼后,咱们又该何去何从?是留在黄得功军中效力,还是继续联络各地的名人志士,组建汉留?” 殷洪盛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何为汉留? 汉人之遗留也! 崇祯十五年建奴入关劫掠时殷鸿盛就有了这个想法。 彼时的建奴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时他就在想,如果被建奴得了天下,中原的汉人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不如早做打算成立汉留组织,帮助朝廷对抗建奴。 如果朝廷将建奴挡在关外,这其中也有他们一份功劳。如果朝廷败了建奴入关,他们则在暗地里继续对抗建奴。 这是他设立汉留的本意。 听着身后吱呀吱呀的马车声,殷洪盛目光坚定:“一部分留在军中效力,一部分去往各地组建汉留。” 第292章 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大顺军很难的 “诸位以为如何?”殷鸿盛问道。 方大洪抢着说道:“我觉得没问题,只有枝开叶散才能让汉留传承下去,生生不息。” “我不同意!咱们聚是一团火,散是一地散沙。聚在一起还能做点大事,要是散开什么大事都干不了!”马超兴反驳道。 “马兄此言差矣!”蔡德忠快走两步来到马超兴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问:“如果有一天朝廷反攻辽东,你觉得在军中效力的作用大,还是去往辽东做内应的作用大?” “这...”马超兴被蔡德忠问住了。 事实当然是内应的作用大! “所以说...别急着反对。” “等一下...”马超兴脑海里灵机一动,“蔡兄别急着得意,辽东是建奴的地盘,那里不是中原,想悄悄混过去比登天还难。” 胡德帝操着一口稚嫩的嗓音走到队伍最前面,嘻嘻哈哈的说道:“马兄别急,我有办法!建奴不是又一次入关了嘛,如果想去辽东,最好的机会就是扮作平民百姓被他们虏去。” “到了辽东表现好一点,争取当一个包衣,这样不但能接触建奴的机密,还能过得滋润一些。等朝廷大军反攻辽东之时马兄振臂一呼,城内汉民万众呼应,收复辽东指日可待!” “这...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马超兴被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教育了,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行了,想多了没用!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击败李自成。” 一行人在夜色中边走边聊,距离大名府也越来越近。 大名府外五里,营帐一座挨着一座。 天空上东方发白,曙光初现。 营地中数不清的军民在号角声中起床,穿衣,做饭。 简单吃完早饭之后,大顺一众文臣武将来到中军帐内议事。 李自成居中而坐,看着略显疲惫的众将,在心里叹了口气。 围城消耗的不只是敌人的耐心,也将他们的耐心消耗了七七八八。 如果再不攻下大名府的话,那些投降过来的明军会因为没有军饷而当逃兵或者转身去投明军。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如果再搞不到钱,大顺官员们的俸禄就要停掉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宗敏见人都齐了,带头向李自成施礼。 施礼完毕后,众人依次站立。 刘宗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内容一条一条的念:“围攻大名府期间正值夏粮收获,我军粮草筹备极其顺利。按照目前的兵力和粮食消耗速度,不出意外的话足够使用三个月之久。” 李自成微微点头:“与湖广一带的商人取得联络了吗?” “回皇上的话,过程十分顺利。不但取得了联络,第一批粳米已运至郑州附近,既能沿黄河逆流而上运往关中,也能继续北上运往这里。” “别往这里运,往关中运!那里缺粮食。”李自成语气有些急促的吩咐。 “臣记下了。”刘宗敏继续念道:“据逃难的百姓们说,建奴先是从墙子岭入关,随后一路南下,兵峰已至沧州一带。很多山东百姓怕受到波及,纷纷向西向南逃。” “建奴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刘西尧冒出一句。 刘宗敏轻咳一声:“崇祯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 “哈哈哈...”军帐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李自成笑过之后正襟危坐:“收容流民可以,但一定要仔细甄别,防止明军混进来捣乱。” “放心吧皇上,这件事由芳亮负责,他做事向来小心谨慎。收容的流民先在他营中待半个月,没问题的人才会被分往各营。”刘宗敏解释道。 听到刘芳亮负责此事,李自成心里咯噔一下。 此前围困北京时第一个出岔子的就是刘芳亮! 先是粮草被毁,后是攻城不利。 如果当初他的粮草没有被毁,那么后续的事也可能不会发生。 北京城没准就是他的了!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芳亮,现在招了多少新兵?”李自成不放心,决定亲自问一问。 刘芳亮急忙站出来回答:“回皇上的话,从围困大名府至今,臣共招募新兵七千九百四十四人,往各营输送了五千三百余人,臣营中还有两千多新兵正在接受观察。” “哎,人数有点少。”李自成一边说一边摇头。 现在不比往日了。换做之前,他振臂一呼万众相随。 “皇上,此事不能怪臣。”刘芳亮解释起来,“明军也在募兵,他们每月给一两半饷银。我军的饷银除了给老营兵马外,其余大部分都给了投降过来的明军。剩下的兵每月只有七钱九分银子,这么低的饷银不当逃兵就已经不错了。” 牛金星眨了眨眼睛,站出来插了一嘴:“几钱银子那里低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过好吧!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大顺军很难的。之前东征已经把家底掏空了,咱们大顺军是仁义之师,不能用银子来衡量。” “招不到兵找找自己原因好吧!这么多年有没有认真打仗,认真辅佐皇上!” 面对牛金星又阴又阳的指责,刘芳亮懒得搭理他,直接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皇上,建奴入关肯定有大量百姓逃难,臣会想办法收容这些逃难的百姓补充兵源。” “好,朕知道了。”李自成点头后看向李岩。 “李先生,按照建奴目前的行军速度,如果他们保持方向不变的话,只需数日就能抵达德州附近,德州距大名府不足四百里。” “朕虽然无意与他交战,但两军距离这么近,不得不防啊!” “我军需要做何部署?” 第293章 方大洪 李岩低着头想了一会:“我觉得皇上不应该提防建奴,而应该防备黄得功。” “为何?”李自成来了精神。 围攻北京之前,他从未把建奴放在心上。 认为那些人不过是挖人参的奴隶,真正打起仗来不会是他的对手。 同时他觉得明廷在辽东屡战屡败的原因不是士兵战力不行,而是皇帝昏庸,朝堂黑暗,官员腐败。 可当他见识到关宁军的战力,便不敢轻视与关宁军对垒的建奴了。 李岩解释道:“前些日子多尔衮温榆河兵败不知去向。以多尔衮的谨慎,在与明军开战前,肯定和多铎约定好了地点。多铎此次入关是冲着多尔衮去的,不是冲着我们。” “所以请皇上放心。” “李先生说防备黄得功是什么意思?”李自成问。 “多铎的入关不但打乱了明军的部署,更让黄得功左右为难。如果他继续与我军对垒,那么就只能看着多铎在中原肆虐。” “如果转身去攻建奴,那么就无法解大名府之围。” “黄得功没得选!” “如果他不想被那帮文臣弹劾死,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求战,所以请皇上小心提防。” 李自成点点头吩咐道:“李先生所言极是!芳亮,你一定要管好新来的那些兵,别再出岔子了。” 刘芳亮悲催又无奈的站出来:“臣遵旨。” “皇上,十天前高杰围攻郑州,据李过将军传来的塘报所言,李过将军刚率援军赶到城外,高杰就退兵了,去向不明。” 高杰! 李自成脸上虽然看不出情绪,心里却恨死了这个人。 “有刘良佐的消息吗?”李自成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提起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尚未发现刘良佐的确切踪迹。”刘宗敏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自成又思考了一会后下达军令:“宗敏,从今日起传令各部戒严,并派探马严密监视魏县之敌,防止明军偷袭。” “诸位,只要再坚持几天就能将大名府的明军活活困死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决不能掉以轻心。” “臣等谨遵圣旨。”文臣武将纷纷施礼,随后退出中军宝帐。 走出军帐后,刘芳亮没有和其他人闲聊,而是急匆匆回到营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具体哪里不好他说不上来。 自从上次北京之战粮草被烧后,他第一次有这种预感。 回到军营后,刘芳亮召集众将开会。 “刘汝魁,张洪,罗戴恩,你们都说说今天的情况。” 刘汝奎负责招募新兵,他第一个开口:“将军,今天招募了八百新兵,另有数百家眷。新买的万石粮草已运抵营中,所有粮草并未集中存放,而是分散存放于各营之中,就算明军奸细混入映红,也无法毁掉全部粮草。” “嗯,干得不错!”刘芳亮对刘汝奎的表现十分满意。 管理军队是一门学问。 身为主将,他主要精力应该放在战略问题上。 可军中琐事繁杂,会占据他很大的精力。 有刘汝魁这么一个帮手在,他的压力小了很多。 刘汝魁嘿嘿一笑:“将军过奖了,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简单询问张洪和罗戴恩的情况后,刘芳亮还是不放心,跟着刘汝魁去新兵营查看情况。 走进新兵营时已是中午,大部分士兵都在做饭,剩下的人不是在站岗就是躲在阴凉里休息。 看到刘芳亮到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站起来迎接。 “还没配发武器吗?”刘芳亮看着眼前数百赤手空拳的新兵,问刘汝魁。 “他们是上午来的新兵,新兵武器尚未制作完毕。” 刘汝魁所说的新兵武器并非明军制式武器,而是将木棍一头削尖制作而成。 这种武器对付没有甲胄的敌人完全没问题,但是遇到甲胄兵就不灵了。 刘芳亮点点头,带着数百全副武装的新兵继续往里走。 走着走着发现了情况。 十几个帐篷外面堆着潮湿的土壤,帐篷里面传来了挖土声。 刘芳亮指着那些帐篷问:“这些人在干什么?” 刘汝魁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吩咐人将帐篷里面的人带出来。 殷洪盛早就知道外面来人了,却假装不知继续挖土。 “停停停,别挖了,刘将军有话问你们!”刘汝魁的亲兵走进军帐,对着殷洪盛等人喊道。 殷洪盛停下挖土的动作后伸手擦汗,问道:“谁?” “刘将军!” “哪个刘将军?” “找抽是不?都踏马给老子出来!”刘汝魁的亲兵本想当着领导的面展现出一副平等待人的姿态,没想到殷洪盛不给他机会。 气急之下只能爆出粗口。 殷洪盛等人不敢反对,只能跟着走出帐篷。 等帐篷里面没人后,刘芳亮走进帐篷仔细认真检查了一番。 营帐中除了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一个大土坑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走到帐篷外,刘芳亮指着殷洪盛问。 “回大人的话,天气炎热,小的在营帐里面挖一个坑,铺上木头,这样木头上下都能通风,睡觉的时候凉快!” “原来如此。”刘芳亮下意识的点头。 大军驻扎时吃饭和睡觉是最重要的! 首先附近要有水,其次有生火的柴火,这样才能解决喝水和吃饭问题。 时值盛夏,有水的地方就有蚊虫。 北方,盛夏,野外,蚊子... 三个buff叠满了! 没有哪个士兵敢露天睡觉! 即便再热,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营帐中躲避蚊子。 所以殷洪盛的回答并未引起刘芳亮的注意。 又巡视了一会,刘芳亮带着亲兵转身离开。 殷洪盛等人继续回到营帐中挖土。 吃完晚饭,殷洪盛让方大洪跟着一众新兵来到附近的河边洗澡。 趁其他人不注意,方大洪悄悄藏在暗处,等待黑夜降临。 不知等了多久。 夜幕降临,星光洒满大地。 寂静的夜晚,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耳听虫叫蝉鸣声四起,方大洪见附近没人从暗处起身。 辨别方向后,伏着身子朝大名府方向走去。 “站住!”方大洪刚走出不远,侧方传来一句不怀好意的警告声,“口令!” 方大洪当然不知道口令是什么,他们是新兵,入夜后新兵禁止出营。 “我...我是刘芳亮将军麾下新兵,洗澡的时候睡着了,醒来后迷路了,不知道军营在哪里。” “新兵?”说话间,三个身穿甲胄的士兵从方大洪身后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拿着腰刀架在方大洪脖子上:“我看你不是新兵,而是内奸!” 第294章 大名府 坏了! 方大洪咽了口唾沫。 他的任务是悄悄潜进大名府内,与城内守军取得联系。 等时间一到,内外夹击。 可没成想刚走出几步就被流贼发现了。 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无法完成黄得功交代的任务。 内外夹击还有击退李自成的可能,如果只靠外面这些人,想击退李自成难上加难。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可以跟我回营。”方大洪急忙替自己辩解道。 “原来是这样啊!”为首的顺军小头目将腰刀从方大洪脖子上移开,盯着他看了一会。 “暂且信了你的话,赶快给老子滚回营。现在全军戒严,闲杂人等晚上一律不准出营。” “是是是...”方大洪应付道。 他虽然有武艺在身,但面对三个全身甲胄的士兵毫无胜算。 只能暂时回营,再做打算。 就在他转身正要离开时,顺军小头目朗声说道:“附近都戒严了,不但有明哨暗和哨,还有移动哨巡逻。回去的时候要是有人为你口令,你就说顺军威武,回令是均田免粮。” “去吧!” 方大洪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流贼的哨兵都是傻子吗? 不抓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口令和回令告诉他。 他们都疯了吗? “还不快滚!”顺军小头目用刀鞘在方大洪后背上拍了一下。 方大洪缓过神后不敢停留,急匆匆朝军营方向走去。 等来到一处小土坡旁边时,他闪身趴下,随后再次调转方向,朝大名府摸了过去。 看着方大洪消失的背影,已经是顺军把总的王宝林松了口气。 (忘记这个名字的可以去温习一遍五十五章吆。) 自从奉旨投降顺军之后,他的经历只能用一个顺字来形容。 在围攻北京期间,他本来没有机会放火。 好巧不巧的是,明军夜袭给他创造了机会。 被偷袭的顺军营中大乱,仓促间组织兵马前去迎战。 王宝林带着二三十个亲信趁乱放火,随后又借灭火的名义扩大火势。 由于他们一直冲在最前线,所以当火势扑灭后受到了刘芳亮的夸奖。 一跃从队长升为把总! 可谓平步青云。 虽然在攻城期间受了伤,但也正因为受伤的缘故才被留在军中,没有继续参与攻城。 如果没受伤的话,十有八九会死在北京城下。 随后跟着刘芳亮筹备粮草,退往真定府,又转攻大明府。 周铁柱站在王宝林身边低声问道:“这么做会不会太危险了?如果他是上面派来试探我们的,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王宝林淡淡一笑:“别怕!白天时我在营中见过此人,放过他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至于口令...谁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反正我没说过!” “更何况咱们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是上面派来试探的,咱们这十多张嘴还说不过他一张嘴吗?” “也是!”周铁柱把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你说...今天晚上会不会有大动静?”周铁柱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没准,告诉兄弟们今晚都小心点!真打起来保命要紧,别被误伤了。”王宝林见方大洪已经消失不见,低声吩咐道。 “放心吧,都是老油条了,不怕热油炸。” “王哥,咱们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都给老子闭嘴,被别人听到了咱们这些人都得死!你们要是实在坚持不住的话,干完这票就撤!” “行!” “太好了!” “前面的给老子站住,口令!” ...... 大名府城中,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城中粮食已经见底,如果再不获得补给的话,就只能杀战马吃肉了。 吃完战马后人相食。 最后剩下的人被活活饿死! 他们有的是银子,这些银子平日里能买数十万石粮食。 可现在。 这些银子即将成为他们的陪葬品。 赵王朱常?拖着虚弱的身体迈步走进来,咣的一下把自己扔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才悠悠说道:“李...李性忠,要不降了吧?” “怎么?你觉得李自成能放过你?忘了洛阳的福王是什么下场了?”李性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声音平淡。 李自成的围城策略不但把他的精气神耗没了,同时也把他的希望磨没了。 “反正都是死,被杀总比被饿死强吧?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吃的,你猜我看你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一只烧鹅!这么大的烧鹅够我吃好些天的。”赵王朱常?舔着嘴唇,露出一副贪婪的模样。 “烧鹅?哪有烧鹅?”正说话间,九岁的周王朱绍烱拿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走了进来。 馒头中间夹着一块鸽子肉,香气四溢。 赵王用力吸了一口香飘飘的空气,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 他和周王虽然不是士兵,但终究还是孩子。再加上身份尊贵,所以并未限制他们的口粮。 但两位藩王从小锦衣玉食,吃不惯这种粗粮,虽然偶尔能吃一块飞禽的肉,但数量太少,不够吃的。 “没烤鹅!”李性忠没好气的说道。 周王失望的叹气一声,坐在椅子上啃起了馒头。 大名知府邓兴旺此时也走了进来,他对着两位藩王恭敬的说道:“夜已深了,两位殿下快回去歇息吧。” “回去吧,早点睡省的半夜饿醒了。”李性忠好心提醒道。 “不急!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能看你们一眼是一眼。你们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将,本应在战场上杀敌建功,为了救孤才深陷此地,是孤害了你们!”赵王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李性忠眼眶顿时湿润了。 如果赵王是成年人,李性忠只会感叹不会感动。 但赵王朱常?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竟然如此从容不迫。 太悲壮了。 “赵王言重了!”李性忠闭着眼,迅速收敛情绪,“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吾辈以战死沙场为荣。” 赵王眨了下眼睛,摇头叹息。 周王继续啃着馒头,吃着鸽子肉。 大明知府邓兴旺起身亲自给李性忠倒了一杯茶:“李总兵,邓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干了!” 茶水刚倒进嘴里,外面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明军举着火把跑了进来:“启禀总兵大人,有一个叫方大洪的人说是奉靖南伯黄得功的命令前来送信,人已被吊篮拉上城墙,正在押往府衙。” 第295章 大战开始之前 “快请!”李性忠顾不上真假,急忙吩咐道。 此时真假对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希望! 一刻钟后。 李性忠一脸狐疑的盯着方大洪说道:“没有书信,只有口信?” “是!流贼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盘查极其严密,如果将书信带到身上,如果被抓后果难料。”方大洪一脸认真的回答。 “这...”李性忠犹豫起来。 虽然他迫切希望方大洪没有说谎,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如果是李自成的诡计,那么之前的坚持就都白费了。 “黄总兵的计划是什么?”不管事情真假,李性忠决定还是问清楚再说。 “分兵,夜袭,内外夹击!” 接下来,方大洪将殷洪盛的计策全盘托出。 周王只有九岁,这些事根本听不懂,所以吃完夜宵后直接回去睡觉了。 赵王,大名知府邓兴旺,李性忠以及他麾下几个高级将领站在屋中,来回踱步。 “干不干?”邓兴旺问。 李性忠不敢自己拿主意,目光落到赵王身上:“赵王殿下,你怎么看?” 赵王没好气的说道:“别看我,我还是个孩子。你是总兵,这场仗怎么打你说了算。” “可是...如果中计话迎接咱们的将会是城破人亡。” “死就死,谁怕谁?”赵王几乎是喊出来的,“李闯贼除了杀人放火还会干什么?孤是大明藩王,岂会怕他?” 李性忠见众人态度坚决,终于下定决心:“传令,先把存粮全都拿出来让弟兄们吃一顿饱饭,吃饱饭之后一块干活。” 随着一声令下, 整个大名府忙碌起来。 大名府城外,顺军大营里安静如初。 李自成将睡未睡时,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经过卫兵的允许后,刘宗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皇上,大同塘报,冠县塘报!” 李自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困。 他随便披了件衣服起身,并让人点燃烛火后说道:“宗敏进来说。” 刘宗敏掀开帐布走进来刚要施礼,被李自成伸手拦住:“不用施礼,快说说塘报上面的内容。” 刘宗敏嗯了一声,打开塘报借着烛火的光芒快速念道:“大同塘报,六月三十日午后,六万明蒙联军包围大同。大同告急,求皇上派兵增援。” “冠县方向传来军情,高杰所部三万兵马于今日申时末刻出现在冠县城外,大军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就地扎营,意图不明。” 大同?明蒙联军! 高杰! 李自成揉着已经失明的左眼,战意在心中燃烧。 他确实没想到蒙古人会参战!也没想到蒙古人会帮明军。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战略。 想到这,李自成冷笑一声:“明蒙联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肯定是蒙古人多,明军人少。大同本就易守难攻,蒙古人善野战不善攻城,贺锦凭坚城定能守住城池。” “回...回皇上,明蒙联军和我军一样都是围而不攻!大同城内的粮草只够使用一个月的。”刘宗敏低声说道。 围城的人围而不攻,守城的人粮草不足... 听起来好熟悉啊!与他们围困的大名府情况一模一样! 只不过大同那边,攻守双方互换了位置!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起来。 他并不畏惧明军! 相反的是,他更愿意与明军野战。 此前北京之战失利的原因主要是攻难守易,面对城坚炮厉的北京城,他麾下战兵的实力都被城墙限制住了。 说句难听的,城墙上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能牵制两到三个大顺士兵。 太不公平了。 现在双方站在同一高度上,谁胜谁败犹未可知。 至于高杰,李自成问:“今天是几号?” “回皇上,今天是七月初四。”刘宗敏回答,“大同的消息先被送往四百多里外的偏关县,随后乘船顺流而下,郑州登岸后才被送到大名府,用时四天已是极限。” “如果逆流而上的话...怕是二十四天都不够。” 刘宗敏是在提醒李自成,如果不能快速解决大名府的战事,大同将不保。 丢了大同,宁武关将暴露在明蒙联军面前。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最坏的消息是如果宁武关也丢了,整个山西将无险可守。 李自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在心中简单思考后问道:“冠县距大名府有多远?” “约有八十里。” “来得及。” “皇上的意思是?” “攻城!丑时初刻吃饭,二刻集结,三刻后出兵。兵分两路,宗地率所部兵马在北面戒备,抵御黄得功方向可能来犯之敌。” “其余各部抽调出七成兵力随我攻城,务必在半天内拿下大名府!” “攻进大名府的第一件事是找银子,拿到银子后不要停留,立刻整顿兵马向南转移,不给高杰和黄得功合兵的机会。” “臣遵旨。” 刘宗敏施礼后退出中军帐,随后让传令兵向各营传达军令。 明军不知道顺军要攻城,顺军也不知道明军要突围。 双方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着各自的准备。 丑时还未到,殷洪盛等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拿着沾满油的火把,各种易燃物以及新兵武器蓄势待发。 “等等...”殷洪盛压低了声音说道:“外面有脚步声。”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营帐外传来了喊声:“别睡了,都给老子爬起来吃饭!” “吃完饭去大名府抢银子抢女人!抢到银子和朝廷对半分,抢到的女人归自己!” “丑时一刻吃饭,二刻集结,三刻出兵!只准吃行军粮,不许生火,违者斩立决!” 第296章 火起 完了! 当殷洪盛得知他们丑时三刻要起兵攻城时,顿感大事不妙。 分兵夜袭的关键是什么?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在大部分人熟睡的时候,先用疑兵让其自乱阵脚,随后趁机掩杀过去,造成自相践踏的局面。 现在顺军士兵已经从深睡中苏醒,在营中放火的效果将大打折扣。 就算没有效果,该放的火还得放! 因为火是进攻信号! 可是新兵营的人都醒了,该如何纵火呢? 然而外面的人根本不给殷洪盛思考的机会,直接踹开帐篷的门帘冲着他们吼了起来:“你们踏马的是聋子吗?” 殷洪盛等人一惊,好在帐篷里光线暗,他们手里的纵火工具没有被发现。 随手放下这些东西后,殷洪盛等人来到帐篷外,像其他人一样开始吃早饭。 马超兴一边吃一边低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明目张胆的纵火吧?” 殷洪盛向周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都是新兵。 军中有令,严禁生火。 如果他们选择在此时纵火,在火苗点燃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死了。 殷洪盛想了想说道:“咱们根本没机会,把这个机会留给女眷吧。” “会不会...贻误战机?” “没办法,咱们只能随机应变,靖南伯应该能理解咱们的难处。” “也只能这样了。”马超兴吃完手里的炒面,喝了一口凉水后,悄悄走回营帐向女眷们交代任务。 “走了走了!” 丑时一刻还没到,新兵营的将领便让新兵们集合离营。 “我们走了,家眷们怎么办?” “是啊,如果明军攻过来,她们毫无还手之力。” “总得给个说法吧?”这些新兵刚刚加入顺军不久,其中有一部分是带着家眷来的,放心不下她们。 “都给老子听好了!等你们离开营地后,红娘子会来接管营地防务,再加上外围有高皇后的忠贞营,绝对能保护家眷们的安全。” “还有问题吗?没问题赶快给老子动起来!” 殷洪盛等人只能加入队伍,朝大名府方向缓缓开拔。 寂静的凌晨,月亮已经不知所踪。 数不清的士兵借着天上的星光,走在平坦的大地上。 “启禀总兵大人,前面有情况!” “停!”得到探马的消息后,黄得功让大部队停下了脚步。 探马继续说:“二里之外发现流贼正在集结,有步兵也有骑兵,人数不明。” 黄得功点点头,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殷洪盛投敌了! 将他们分兵夜袭的计划告诉了李自成,李自成在此派兵堵截。 不对...黄得功将这个想法掐掉。 如果他是李自成的话,绝不会在这里派兵。最好的办法是在营地附近埋伏,等他们偷袭时趁势反攻,然后扩大战果。 既然没有投敌,难道是巧合吗? 这也太巧合了! “对方发现我们了吗?” “不好说,估计已经发现了。”探马谨慎的回答道。 李自成的兵不是瞎子,他们能发现对方,对方也能发现他们。 黄得功再次点头,随后命令道:“全军列阵,保持阵型向前缓慢移动。各部探马严密监视四周,防止被流贼偷袭。” “遵命!” 明军探马起身离开。 “报!” 就在明军探马向黄得功汇报军情的时候,袁宗第也得到了顺军探马的情报。 “二里外发现明军步兵,数量不明。” 袁宗第先是一惊,随后有些诧异。 让他惊的有两件事,一是明军果然来偷袭了! 二是李自成竟然料到了明军会来偷袭! 让他诧异的是前来偷袭的明军竟然只有步兵。 在此之前,他已经得到了王永吉率领数千关宁骑兵进驻魏县的消息。 “没发现明军骑兵吗?”袁宗第问。 “暂时没有发现!” “好!立刻传信给皇上,就说我军营地西北五里外发现明军,数量不明。” 等探马走后,袁宗第对着传令官说道:“传令各部列阵准备迎敌,步兵在前,骑兵护住两翼,只准防守,不能追击,违者斩立决!” 袁宗第怕中了明军的埋伏,所以严令各部禁止追击。 随着黄得功主力的缓缓移动,双方在荒野上相遇。 星光之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看着远处窜动的黑影,黄得功命令大军停下脚步。 黄得功一直在追剿张献忠,与李自成部队交手的机会并不多。 此前连番败北,让他对李自成的战术有了充分了解。 李自成野战时排兵布阵非常独特。 之所以称之为独特是因为他不按常理出牌。 一般的部队野战时,会将精锐步兵布置在前排。 因为如果将新兵布置在前排,这些人的溃败会引起连锁反应。 导致大军发生整体性溃败! 李自成不同,他将新兵布置在最前面,后面是顺军步兵。 骑兵护住两翼,中间是他的老营兵马。 这个战术专克明军! 如果明军击溃了前面的顺军新兵,肯定会趁势掩杀,甚至在原地割脑袋抢功劳。 此时顺军步兵会出动,他们顶着溃兵冲上去牵制住明军主力,老营兵马则迂回绕后,偷袭明军后方。 这个战术屡用不爽,让黄得功吃了大亏。 “总兵大人,进攻吗?”翁之琪问。 “不急,等。” “等什么?” “等天再亮一点,等他们营中起火。” 黄得功没有急于进攻,袁宗第也没有出击。 双方在荒野上诡异的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 顺军后方传来惊呼声。 “着火了!” “着火的地方好像是是新兵营!” “我媳妇,我媳妇在新兵营坐月子呢!” “快去救人!” 站在最前排的顺军新兵顿时乱了阵脚,一个个调转方向,打算回去灭火! 第297章 进攻与防守 “皇上,袁宗第将军在西北方向发现一股数量不明的明军。双方正在荒野上对峙,没有交战。”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李自成不假思索的吩咐道。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受到外界干扰! “皇上,起火了!” 顺军主力刚来到大名府城下,后方又传来了着火的消息。 “起火了?” 李自成诧异的转过身,看向着火的方向。 “皇上,好像……好像是新兵营!”刘宗敏看了两眼后,判断出了着火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同情和伤感。 围攻北京的时候,刘方亮营中起火,粮草被毁,迫使顺军仓促攻城。 最后兵败如山倒! 现在围攻大名府,又是他营中起火! 如果第一次起火归咎于疏忽,那么第二次起火就是治军能力问题了。 李自成猛地一跺脚:“方亮啊方亮,你坏我大事!” 不等李自成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四周传来了震耳的爆炸声。 轰! 紧接着喊杀声四起! 刘宗敏大惊:“快去查探出了什么情况。” 传令兵翻身上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李自成略微沉默片刻,吩咐一声:“继续攻城!” “皇上!”刘宗敏提醒道:“现在情况不明,不如暂缓攻城,等搞清楚状况再说。” 李自成淡淡一笑:“明军虚张声势而已。” “可是…” “朕的话就是旨意,传令……”李自成拔刀指向大名府:“攻城!” 李自成已经不是围攻北京时的李自成了。 经历过那场失败后,他成长了很多。 尤其是在用兵上。 他认为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都是徒劳! 黄得功麾下士兵虽然都穿甲,战力也强一些。 但兵力不足他一半,而且大名府城外壕沟纵横。 想突破顺军防线,难! 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数万顺军或扛,或推着攻城器械冲向大名府城墙。 城墙上的明军早就发现了情况,一个个站在城墙上如临大敌。 大名府城墙高三丈五尺,底部宽两丈五尺,外包砖石。 四门有城楼,四角有角楼,城上有炮台。城外有护城河,河宽九丈,深四丈五尺。 城池雄伟壮观,易守难攻可与西安城媲美! 这座易守难攻的城池是李性忠守城的勇气,也是李自成当初围而不攻的根本原因。 轰! 城墙上的火炮率先开炮,大大小小的炮弹倾泻而下。 咔嚓…噗噗噗! 大个实心弹砸在攻城器械上,将上面不太粗的木头砸断。 百子连珠弹从天而降,造成范围性伤害。 顺军简易盾车的木板被射穿,弹丸余威不减又打死打伤数人。 盾车外面的人更惨。 有些士兵的身体直接被弹丸洞穿,哀嚎着倒在地上,须臾之间,鲜血和生命同时凝固。 但…死亡和受伤的只是少数! 绝大多数士兵躲在云梯,盾车,壕桥以及战车后面来到了护城河边。 城墙上的火炮无法向下射击,这里是火炮的盲区。 没了火炮的压制,攻城的顺军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将精心制作的壕桥推到护城河里,然后拉着绳子将壕桥展开。 一座…两座…五座…十座…二十座! 整整二十座壕桥被均匀的铺设在护城河上! 随后,十几架云梯被顺军推了上来! 一同前来的,还有数不清的顺军攻城部队。 他们顶盔掼甲,手拿刀盾,迈着飞快的步伐穿过火炮覆盖区,走过壕桥,踩着云梯攻向城头。 紧接着,挖墙抠砖的顺军也来了。 他们躲在云梯下面,用手中特制的武器在城墙上撬砖。 李自成在围城期间可没闲着,而是让人制作了大量的攻城器械。 这些器械看似简陋,但是实用。 北京之战的失利让李自成意识到器械的重要性! 尤其是云梯! “方亮,看来放崩法并不是万能的。壕桥,云梯这些攻城器械实用起来效果很好啊!” “当初围攻北京时为何不用呢?”李自成眼神闪烁,表情却十分平静。 他在想… 如果进攻北京时不坚持放崩法,而是用器械攻城,或许他已经成功了。 刘宗敏当然知道李自成是怎么想的,他解释道:“皇上,北京城墙高大,护城河宽阔!短时间内很难制作合适的器械。” “尤其是壕桥!北京城的护城河宽约十七丈,造一座长十七丈,且能过云梯的壕桥太难了。” 李自成愣了下,看向刘宗敏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歉意:“朕竟然忘了这件事!宗敏莫要往心里去!” 刘宗敏拱手躬身:“皇上言重了,臣不敢。” 面对来势汹汹的顺军,城墙上的明军丝毫不惧。 在大大小小的将领指挥下,奋力反击! “火油!” 面对云梯这种木制器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倒火油! 即便这些木头都用水浸泡过并不易燃,但火油会附着在云梯上,点燃后升起的火焰让进攻的顺军士兵望而却步。 “城下又凿墙呢,快扔滚木礌石!” “流贼太凶猛了,大家伙扔手雷,倒火油倒金汁!” “放箭!放箭!” “他妈的,手铳是这么用的吗?放近了再打!” 攻防之间,双方不断有士兵倒下,随后又有数不清的士兵补充上来。 生和死有时只在一瞬之间! 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人类的生命是如此卑微。 鲜血很快染红了大地。 地上铺满了残肢断骸,空气中血液的腥臭味,火药,火油,衣服甲胄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作呕。 攻城的顺军很快杀红了眼,他们将湿棉被铺在云梯上,举着盾牌往上冲! 守城的明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一根又粗又长的滚木顺着云梯推了下来。 “啊!”被砸的顺军士兵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随后没了声息。 砰!嗖! 护城河外负责掩护的顺军分散站位,将一颗颗弹丸,一支支箭矢射向城头,收割守军的性命。 城墙上的明军不甘示弱,用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方式进行反击。 就在李自成强攻大名府时,明军也在围攻顺军营地。 城东是黄飞和马得功,城西是邱钺和田雄,城北则是黄得功本人! 轰轰轰! 手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将顺军外围营地炸的烟雾弥漫。 “杀!”埋伏的明军同时窜起来,一边往顺军营地扔手雷,一边跳进壕沟,打算冲进顺军营地放火制造混乱。 第298章 田雄还是田雌? 在明军手雷的攻势下,顺军营地顿时乱作一团。 剧烈的爆炸声,激射而出的弹丸,刺鼻的味道,震天的喊杀声直接把新兵吓懵了! 他们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 再加上天色黑暗,烟雾弥漫。 新兵很快迷失了方向。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军营中乱窜,试图跑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老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虽然没有被炸晕,却比新兵还要紧张。 尤其是那些在北京经历过溃败的老兵。 战场上什么最可怕? 溃兵! 溃败之势一旦形成,很难挽回。 到时候人挤人,人踩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溃败之势如此可怕,为何顺军野战时还敢把新兵布置在前面? 答案很残酷... 因为他们根本没把那些新兵当人看,而是把新兵当成了替死鬼! 一旦新兵溃败,后面的顺军步兵会拿着武器冲上去杀人! 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这些新兵! 此时此刻,营地里的顺军正在做着这样的事! 咔嚓! 谷可成亲手杀了一个逃跑的新兵后厉声断喝:“擅退者,杀无赦!” “所有人拿起武器,跟明军拼了!” “拼了!拼了!”谷可成身后数百亲兵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拿武器,用火光和声音吸引新兵的注意力。 这个办法确实管用。 新兵们看到火光后先是一惊,等看清站在火光中的谷可成以及数百精锐顺军后,顿时有了主心骨。 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朝明军发起反攻。 “杀!” 城东和城西的明军进展并不顺利。 扔完一轮手雷后,他们突然发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该如何冲进流贼营地! 李自成营地外围有数道又宽又深的壕沟,人不能行马不能跃。 “玛德,李自成属耗子的吧?挖这么深的壕沟干嘛?这壕沟怎么看也有一丈多深!”一个明军趴在壕沟旁边,不满的吐槽道。 “可不是嘛,掉下去根本爬不上来。” “活人能让尿憋死?兄弟们快往下跳,搭人梯!” “你怎么不跳?” “我怕高(恐高)!” “去你的吧!”一个士兵抬腿将声称恐高的明军踹进壕沟。 壕沟里的明军刚搭好人梯爬出壕沟,顺军已经缓过神开始反攻了。 他们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为一队,拿着各种武器冲向营地四周,将正在向上爬的明军挨个砍杀。 紧接着,壕沟里搭人梯的明军也遭了殃。 居高临下的顺军弓箭手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将一支支箭矢射在明军的身上。 惨叫声不绝于耳。 壕沟对面的明军也没闲着,亮出武器试图反击。 可壕沟太宽了,大部分武器都碰不到敌人。 除了弓箭手和鸟铳兵能射杀敌人外,其余人只能站在原地躲避弹丸箭矢,顺便呐喊示威。 轰! 顺军营地的火炮开炮了。 硝烟弥漫之间,壕沟对面没有防备的明军倒下一片,随后败退。 进攻失利的邱钺和田雄趴在一处土坡后面,交流失败经验。 邱钺右手握拳猛捶地面:“壕沟太深了,我军又没有准备梯子,根本攻不进去。” “是啊!”副将田雄叹息一声,看着身后的残兵败将心生退意。 再打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要不,退兵吧?”田雄提议道。 “再等等。” “等什么?”田雄不解。 “来了!” 邱钺说话间,几个喘着粗气的明军跑了过来。 “报!经过查探,我们发现了十几条可以进出流贼营地的道路。这些路上虽然没有壕沟,却有重兵把守。想攻进去...怕是有些难。” “重兵...重兵是多少兵?”邱钺对这个消息有些不满。 他的任务是冲进流贼营地制造混乱。 现在可倒好,反被流贼打跑了。 前脚刚刚击败建奴,后脚就数败于流贼。 这要是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天色太暗,看不清。但是根据路口的火把可以判断出有重兵把守。”明军探马无奈的回答道。 田雄在旁边打圆场:“李闯贼不是傻子,肯定会派重兵把守进出营地的路口。” “撤兵吧!总兵大人不会怪罪你我的。”田雄继续忽悠邱钺撤兵。 他和邱钺一起攻打流贼城西营地,来的时候一起来。 退兵的时候必须一起退。 如果被黄得功得知他独自退兵,即便不死大概率也会变成田雌... 邱钺沉默片刻后吩咐道:“传令下去,把半数箭矢改成火箭,点燃后朝流贼营中射。射完后列阵向城北迂回,接应总兵大人。” 田雄眼珠一转,立刻下达了同样的军令。 他们本就是来放火的,带了不少火油。 改装箭矢就更简单了,只需把绳子,棉布,甚至从衣服上扯下袖子,绑在箭头上沾满火油即可。 不到一刻钟,半数箭矢改装完毕。 啪啪啪! 火石撞击掉落的火花将火药引燃,随后火药产生的火焰将柴火堆引燃。 随后数人为一组冲向壕沟附近。 一人持弓,一人拿箭,两三人举盾牌,还有一人拿着火把。 嗖-- 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犹如繁星一般落在顺军营地里。 这些星星之火落地后先是一暗,随后迅速将附近的易燃物引燃。 夜风吹过,风借火势,火助风威。 顺军营地顿时火光四起,浓烟弥漫。 “城东营地和城西营地都起火了!咱们要不要支援?”正在与黄得功对峙的袁宗第,得到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袁宗第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无妨,城东营是谷可成和刘西尧的兵在驻守;城西营地不但有李友和吴汝义,还有忠贞营以及红娘子的兵。” “问题不大!”袁宗第一脸的镇定,“只要我军不主动进攻,明军就找不到破绽!” 两军列阵对垒,理论上来讲防守一方是占优的。 因为进攻方会在移动时乱掉阵型,露出破绽。 这个破绽一旦被对方抓到,就是致命的。 在不知道明军底细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报!”战马卷起的尘土由远及近,来到袁宗第面前:“将军,城西有数千明军步兵正在集结,似乎要包抄我军后路。” 第299章 城门大开 “刘芳亮呢?”袁宗第问。 出兵前李自成吩咐后,让他在前,刘芳亮在后。 目的就是防止明军从两翼包抄,截断他后路。 “刘芳亮将军兵分两路,一路正在半路集结,另一路在...灭火!” 袁宗第哼了一声,心中非常不满。 可事已至此,就算有再多不满也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 黎明前的黑暗已经渐渐褪去,东方开始发白。 大地上的一草一木随着光线越来越充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拿起千里眼,远处的明军赫然映入眼帘。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他麾下战兵约有两万,对面的黄得功连番战败后损兵折将,就目前的列阵的人数看,兵力并不比他多。 唯一担心的是...王永吉在哪儿? 找了一会后,还是没找到王永吉的踪迹。 袁宗第等得起,黄得功可不起。 见天色渐亮,黄得功挥舞手中的铁鞭:“三军听令,随我一起上阵杀敌!” 轰! 号炮手将手铳点燃,对着天空空放。 “杀...杀...” 明军每向前迈一步,口中就大喊一声杀字。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 袁宗第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的士气会被明军强压一头。 “传令,进攻!” 轰! 同样的号炮声响起,数万顺军士兵立刻动了起来。 “呜呼...呜呼...” 顺军士兵每走一步,便喊一次呜呼。 等到双方距离足够近时,顺军改呜呼为杀,随后举着武器冲了上去。 “杀!” “杀!” 明军主力和顺军主力化身两道洪流,在荒野上相撞。 战车在前,士兵在后。 火炮,鸟铳率先开火,随着双方距离拉近,手铳,弓弩将弹丸和箭矢射了出去。 紧接着,短兵相接! 长矛刺在盾牌上,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不等长矛撤回,对方的刀牌手趁机挤了过来。 这些人左手盾牌,右手短刀。 遇到没有甲胄的士兵,他们搂头盖顶就是一刀。 一旦被砍中,不死也得重伤。 遇到有甲胄的士兵,他们会砍对方拿武器的手。 只要将对方手指或手腕砍断,这个人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顺军前排新兵大部分都没有甲胄,面对来势汹汹,且作战经验丰富的明军,很快落入下风。 双方短兵相接不到一刻钟时间,顺军前排新兵便开始溃败。 明军趁势掩杀! 袁宗第微微一笑,下令让第二梯队的顺军步兵迎了上去。 “擅退者,杀无赦!” 顺军步兵冲上去开始杀人,逼迫新兵们继续转身进攻。 溃败的新兵顿时懵了,他们没料顺军竟然会对他们痛下杀手,更没料到主要的伤害来源竟然来自顺军。 新兵们没有办法,只能拿着武器转身继续朝明军发起冲锋。 他们没有反抗顺军的想法。 因为在加入顺军时,他们已经将所有反抗的勇气都寄存在这里。 这些逆来顺受的百姓积攒一次勇气需要很长时间,甚至有人需要一辈子! 两道洪流再次相撞,喊杀声中,战场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杀!” 大名府城墙下,顺军攻城部队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 攻城部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顺着云梯往上爬。 另一部分在云梯下面撬砖挖墙。 李自成下达的军令是半天内攻下大名府,挖城墙肯定是来不及的。 负责攻城的刘宗敏当然知道这个情况。 他让人挖城墙的目的不是为了挖穿城墙,而是尽可能多的消耗守军的滚木礌石。 明军顾此就会失彼。 往城墙根附近扔的滚木礌石多了,通过云梯攻城的顺军压力就会减小。 看着城墙上摆着的滚木礌石越来越少,明军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滚木礌石不多了,优先砸云梯上的流贼,挖城墙的先不用管。传令,让人往上搬备用的滚木礌石!”一个明军将领朝城中大喊。 “没人搬!”城墙上正在烧开水的百姓往中看了一眼,回答道。 明军将领一愣:“人呢?” “被李总兵调走了!” 明军将领无奈,只能继续搬起眼前屈指可数的滚木,朝下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就在攻防双手殊死一搏时,大名府南城门突生异变。 咣当一声。 悬着的吊桥突然落下,狠狠地砸在护城河对岸。 尘土激起一丈多高,久久不能散去。 紧接着。 咯吱吱千斤闸抬起,坚不可摧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顺军停止了进攻。 “什...什么情况?城门怎么开了?” “好像有人投降!” “别踏马好像,就是!” “冲啊!明军投降了!”反应过来的顺军立刻欢呼雀跃着杀向城门。 城门附近的明军早就跑光了,所以顺军没费吹灰之力就杀进了城门后面的瓮城。 又是咣当一声,瓮城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在附近督战的果毅将军马世耀大喜之余谨慎起来。 他在想...明军早不降晚不降,偏偏这时候投降,会不会是诈降? 他有时间思考,那些正在攻城的顺军可没时间思考。 这些人见城门打开,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进去。 首登的功劳不止明军和建奴有,顺军也有! 这些人进城后先控制了外城门,随后又控制了瓮城城门。 等牢牢占据这两扇门后,顺军开始向城内进攻。 “杀!” 穿过瓮城城门,攻城的顺军来到大名府城内。 放眼望去,城中一片荒凉。 虽是炎炎夏日,却看不到一丝生机。 所有植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等等... 前面地上一块一块的白点是什么? “是银子!”冲在最前面的顺军士兵见四周无人,从地上捡起一块后放嘴里咬了一下。 “大家伙小心!这是明军的诡计!”一个顺军将领大声提醒。 顺军士兵们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只在城墙上发现一些明军的身影。 “我的,这是我的!” “我先看到的,凭什么是你的?” “都给老子撒开,我官最大,所以这块银子是我的!” 看着一地的银子,顺军士兵很快丧失了理智,一个个俯身猫腰,拼命的往怀里塞。 “报!” 传令兵跑到果毅将军马世耀面前拱手道:“启禀果毅将军,我军已穿过外城门和瓮城城门,攻进了城内。” 第300章 败退 “干得漂亮!”马世耀高兴得直拍大腿,“传令下去,所有人跟着老子一起杀进去!” “可是...”传令兵既羡慕又担心的说道:“据冲进城的人说,城中的街道上散落了不少银子。” “什么?”马世耀大惊,“传令让所有人立刻出城!要快!” 在他看来,城内的明军会在顺军捡银子时一拥而上。 届时顺军肯定大乱。 然而。 让顺军大乱不是明军,而是马世耀下达的军令。 冲进城的顺军约有三千人,他们进城后并没有无脑抢银子,而是在郝摇旗的率领下兵分两路。 一路在大街上捡银子,另一路则沿着台阶往城墙上进攻。 毕竟只有占据了城墙,才能完全控制千斤闸,吊桥以及城门。 郝摇旗何许人也? 最初是大顺军中大旗手,被老闯王高迎祥亲手提拔起来。 为人粗鲁,打起仗来猛的一批。 历史上的郝摇旗在李自成死后投降何腾蛟,成为了何腾蛟的得力干将。 无论是明末还是在南明的历史上,郝摇旗都称得上是一位猛人。 在这位猛人的率领下,攻进城内的顺军进展十分顺利。 不但控制了城门,而且开始朝城墙上的明军发起进攻。 “五人为一队,前面的人拿刀盾,后面的用长矛,一队一队的往上冲。首登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死了的每人给三十两抚恤银,这些钱会足额送到你们家人手中,我郝摇旗说到做到!” “遵命!”攻城的顺军情绪被调动起来。 随着郝摇旗一声令下,第一组顺军冲向通往城墙的台阶。 城墙上的明军压力顿增。 他们两面受敌,不但要抵御城外的顺军,还要分出兵力对抗城内的顺军。 第一队顺军冲的很快,眼看就要登上城墙。 唰! 城墙上的明军长矛齐出,挡住了顺军进攻的步伐。 “鸟铳兵打铳,弓弩手放箭!”郝摇旗下令。 守城的明军顿时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眼看顺军就要登上城墙,明军只能将城墙上本就不富余的礌石搬出来,顺着台阶推了下去。 第一队攻城的顺军士兵被滚落的礌石砸到腿部,惨叫着从台阶上跌落,摔在地上当场死亡。 “第二队上!”郝摇旗不为所动,继续命人攻城。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结果。 第二队人被滚木撞倒,从台阶上掉落被活活摔死。 “第三队上!” “第四队上!” “第五队上!” 随着伤亡越来越多,郝摇旗脸色也愈发狰狞起来。 他在赌! 赌守军的滚木礌石数量有限! 每次只需五条人命,就能换来一棵滚木或者一块礌石。 这个代价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对明军却是致命的。 两面受敌的明军滚木礌石一旦被耗尽,攻守之势会瞬间转变! “第六队......” “郝都尉,果毅将军马世耀有令,说城中有埋伏,让你们撤兵!” 郝摇旗刚要发号施令,被传令官的声音打断。 “撤兵?”郝摇旗眼珠瞪得溜圆,“你他妈逗我呢?老子都快攻上城墙了,你让我撤兵?” “不是我,是马世耀将军...”传令兵被郝摇旗瞪得心惊胆颤,急忙解释起来。 “少拿他来压我!老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传令兵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指着城门说道:“马世耀将军恐城中有诈,已下令让严禁大军从城门入城。” “此时再不退兵,等明军援军过来郝都尉会全军覆没。” 郝摇旗没有办法,只能下令退兵。 顺军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 就在大军刚刚移动的时候,城内明军骑兵杀了过来。 战马的铁蹄踏在坚硬的道路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威慑声。 “快跑啊!明军骑兵杀过来了!” 这一嗓子直接让郝摇旗所部兵马大乱。 他们入城作战心里本就没底,撤兵的军令让这些人战意全无。 再加上明军骑兵冲击,直接乱做一团。 前面的人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后面涌上来的士兵挤倒在地,踩踏致死。 踩踏声,呼喊声,求饶声,救命声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亡命曲。 城门附近顿时大乱! 城内的郝摇旗没料到明军会在这个时间反击,城外的马世耀也没料到城内会发生这种情况。 “全力进攻!城外的加紧攻城,其余人与我一同冲击城门!”马世耀迅速改变了策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 只有打对攻才能破局! “杀!”数千人喊出了万人的气势。 什么是精锐? 身披坚甲手持利器吗?战力爆表,以一挡三吗?冲锋在前所向披靡吗? 都不是。 真正的精锐能在小规模的败军之中逆流而上! 马世耀的兵就是这种! 马世耀率领数千人来到城门旁,顶着败兵往里冲。 震耳的喊杀声过后,溃败的顺军很快恢复了队形。除了那些被踩踏致伤致死的人外,剩下的人纷纷拿起武器,迎着明军骑兵冲了过去。 尤其是郝摇旗,他将所有的怒气都放到了明军身上。 骑在战马上的李性忠微微一怔。 没想到顺军步兵竟然这么猛,敢迎着骑兵冲锋。 他象征性的射出几箭,随后带着骑兵转身就跑。 马世耀刚要下令追击,猛地闭上了嘴。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各部沿街布置防线,防止明军反扑。防线布置完成后就地集结,拿下城墙!” 顺军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在城内外顺军的夹击之下,南城门楼以及附近的城墙率先失守。 紧接着双方开始在城墙上短兵肉搏!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名府南面的城墙全部失守,东西两面的城墙也进入到白热化的地步。 双方的火器早已因过热而被弃用,弓弩手的箭囊也已空空如也。 双方士兵短兵相接。 胜者欢呼,冲向下一个敌人。 败者死亡,倒在战友身旁,死而不僵。 战争是残酷的。 只有亲历者才知道生命的珍贵和死亡的可怕之处。 明军守,顺军攻。 攻进城的顺军步步为营,不断蚕食着明军的活动空间。 守城的明军节节败退,形势岌岌可危。 第301章 夹击李闯贼 马世耀攻进大名府的消息很快传到李自成耳朵里。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军终于攻下大名府了!”牛金星站在旁边,一脸的谄媚。 宋献策在旁边附和:“皇上英明神武,大顺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与乐观的牛金星和宋献策不同,李岩始终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先生在担心什么?”李自成问。 不等李岩回答,三个传令兵几乎同时来到李自成面前。 “启禀皇上!”第一个传令兵拱手道:“袁宗第将军与黄得功在城北列阵野战,请皇上支援!” “支援?”李自成眯着眼睛问:“袁宗第这么快就不敌了?” “黄得功兵分三路,步兵主力在正面对抗,王永吉的骑兵负责牵制我军老营精锐,还有一支数千人的步兵先是偷袭我军西面营地,随后调转方向截断了袁宗第将军的退路。” “袁宗第身后不是刘芳亮吗?他人呢?”牛金星顾不得李自成皇帝的身份,开口问道。 “新兵营被烧,那些新兵几乎全跑了。剩下的老兵数量太少,挡不住那些明军。” 第一个传令兵说完,第二个传令兵走过说道:“皇上,听闻我军已占领大名府南城门,谷可成刘西尧将军请陛下允许他们分兵,从南城门入城杀敌。” 第三个传令兵走了过说着类似的话:“李友和吴汝义将军听闻......” 李自成低着头,认真思考着对策。 “冠县的高杰可有动向?” “城东,城西,城北都有明军,探马的消息需要绕到城南才能送进来,现在情况不明。”站在旁边的高一功回答道。 高一功是李自成夫人高氏的弟弟,负责李自成的安全和情报搜集。 李自成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过了一会,他看向李岩:“李先生,接下来...” “尽快拿下大名府!否则我军将身陷险境!”李岩的话掷地有声。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从集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时辰! 士兵们都累了。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大名府,一旦高杰大军压境,届时他们将面对两难的境地。 外面有黄得功和高杰,兵力至少五万多人。 里面有李性忠,兵力一万五千! 总兵力高达六万五千之众! 内外夹击之下,他们这些疲兵必败无疑! 虽然但是... 如果攻下了大名府,情况将得到扭转。 大名府易守难攻,他们完全可以凭借坚城挡住黄得功和高杰。 李自成很快同意了李岩的计划,开始下达军令。 “李先生,我给你五千兵马去接应宗地,只要主力能退回来就行。”李岩领命离开。 “既然城西没有明军踪迹,那就命城西的谷可成和刘西尧分一半兵,从南城门入城。同时让城东的李友和吴汝义分三成兵力,也从南门入城。” “命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肃清城内之敌。” “至于城北...继续全力攻城!一定要盯住城门,防止明军向北突围与黄得功会合。” 眼看城西的流贼撤走一半兵马,城头上的李性忠长舒了一口气。 他故意打开南城门目的是让流贼的兵马动起来。 只有让对方动起来,他才有机会打乱对方部署,乱中求胜。 李性忠见城西的流贼刚刚走远,立刻吩咐道:“来人将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往城下使劲扔!” “私藏者,斩立决!” 城墙上的明军纷纷叹息起来。 “怪可惜了的!” “是呢,这么好的东西白白扔给流贼,多可惜!” “不扔这个怎么引诱敌人上当?” “扔吧!” 叹息声过后,数百明军打开箱子将里面大大小小的银锭,散碎银子拿出来,站在城墙上往外扔。 他们扔的地方很有讲究,这些银子全都落在了城门附近。 起初顺军并没有在意,以为明军在搞什么幺蛾子。 可是当一个顺军士兵确定这些都是银子后,很快引起了骚乱。 “投降!我们投降!”城墙上的明军对着下面大喊。 喊话的同时,数不清的雪花银从上面掉了下来。 流贼主要由三种人员组成。 除了老营兵马,投降的明军,剩下的几乎都是穷苦百姓。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穷怕了,饿怕了。 如果不穷也不饿,这些人也不会投降李自成跟着他造反。 起初顺军将领还能控制局面,可随着扔下来的银子越来越多,现场开始失控。 甚至有人为了争夺银子大打出手。 这可是银子啊! 大明朝老百姓什么都不认,就认银子! 眼看哄抢银子的士兵越来越多,李性忠快速跑下城墙来到城门洞附近。 数千名精锐明军肃然而立。 他们早已等候多时,蓄势待发。 “开城门!放吊桥!” 咯吱咯吱...城门大开。 咣当一声,吊桥砸在地上。 “杀!” 数千明军嚎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被围了一个多月,胸中的戾气也存了一个多月。 现在是发泄的时候了。 正在捡银子的顺军士兵顿时大惊,扔下手中的银子,捡起地上的武器打算反抗。 然而他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首先,李性忠的兵全员披甲。 在战场上,披甲兵可以犯无数次错。 没有甲胄的士兵犯一次错就会殒命。 其次,这些士兵没有参与守城,体力充足。 最后,这些士兵大多是复降明廷的边军,战力不俗。 剩下的顺军什么货色? 一成顺军精锐,三成投降的明军,六成灾民! 大部分精锐都被调进大名府巷战去了! 最先溃败的是那些灾民。 投降的明军见状没有任何犹豫,撒腿就跑。 投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卖命! 跑吧!保命要紧! 想逆流而上的顺军精锐见多数人都跑了,留下来只会送死,简单思考后跟着逃跑。 城西负责负责攻城的顺军眨眼间跑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攻城器械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很是凄凉。 李性忠没有任何停留,驱赶着逃跑的顺军往城北方向杀了过去。 北面是黄得功,双方约定夹击李闯贼! 第302章 大逼兜 “这是谁的部将?”李自成骑在马背上,自问自答:“这是朕的部将!” 通过千里眼可以清楚的看到,越来越多的顺军正沿着云梯爬向城墙。 缺少滚木礌石的明军只能用冷兵器与顺军厮杀。 守城的明军两面受敌。 不但要防守城墙外面的顺军,还要与城内的顺军进行巷战。 随着越来越多的顺军从南门入城,城内明军的压力骤增。 兵败,只是时间问题。 等等...... 李自成还没来得及放下千里眼,便被远处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数千人正在顺军营地和大名府城墙之间的缓冲地带狂奔! “怎么回事?”李自成问。 “数千明军突然从西城门杀出城!攻城的士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发生了溃败!”高一功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李自成。 “快传令...”李自成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来不及了!一攻,你立刻带朕的亲军冲过去,把那些溃兵拦下来。” 说话的同时,李自成冷汗直冒。 兵败如山倒! 如果小范围的溃败得不到控制,这种趋势会迅速蔓延全军,导致全军覆没。 北京之战他就是这么败的! 高一功不敢耽误时间,带着两千多骑兵压了过去。 双方距离两百多步的时候,高一功大喊:“所有人分为四队,每队五百骑兵。第一队列横阵向前冲一百五十步,随后返回原地。” “第二队向前冲一百步,第三队向前冲五十步,如果溃兵还没有停下脚步,一二三队跟着第四队列横阵再冲一次!” 高一功的办法确实奏效。 第一队骑兵刚冲出百余步,大部分溃兵就因为恐惧停下了脚步。 他们可没有胆量与战马对冲! 随着第二队骑兵到来,溃兵们直接调转方向,四散而逃。 李性忠只能停下了追击的步伐。 继续追下去的话,他的兵会和那些溃兵一样乱作一团。 这些溃兵在跑出一段距离后,很快被其他各部吸收,再次成为顺军。 解决完溃兵问题后,李自成将注意力放到李性忠身上。 如果李性忠据守坚城,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攻下大名府,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现在可倒好,李性忠竟然主动出城野战! 要知道,围城的顺军有数万之众。 虽然一部分精锐被调往城中巷战,但剩下的这些人里面还有不少顺军精锐。 拿下李性忠问题不大。 李性忠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这么做目的就是分散李自成兵力! 打开南城门,会迫使他分一部分兵力进城。 出城野战,李自成会再次分兵。 连续分兵两次,流贼还有多少精锐可用? 反观他自己,麾下战兵多是投降的陕西三边以及宣大边军,在良乡更换新装备后,说是明军战力担当也不为过! 打仗打的是精锐,明军精锐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他的兵满饷,投降李自成的兵可没有满饷。 此长彼消,高下立判! “杀!” 数千明军调转方向,朝北城与西城交接处的顺军杀了过去。 谢君友正率领大军在这里攻城。 “明军?哪里来的?”谢君友听闻背后突然出现一支数千人的明军,有些不敢相信。 他拿起千里眼,站在高处向远处看去。 果然,一支数千人的明军正杀向这里。 从旌旗上可以看出,来人正是李性忠。 怎么办? 是继续攻城?还是转身与李性忠野战? 谢君友犹豫不决。 继续攻城的话会腹背受敌,与李性忠野战的话需要退兵,结阵。 战场上不是想退兵就能退兵的。 军令一旦下达,士兵们会毫不犹豫后退。 可其他部队不知情,见明军突然出现在身后,以为他们这边发生了溃败! 意志坚定的尚能稳住阵型,意志差点的会转身就跑。 谢君友感觉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快下令吧将军!明军距此还有一里!” 旁边的亲兵焦急的说道。 一里路程别说骑兵,就是步兵也能在短时间内跑完! “前营继续攻城,后营列阵拒敌!” 随着谢君友一声令下, 护城河外的顺军转身向后,迅速集结成两座军阵。 也就是他,换做别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阵。 谢君友还没来得及高兴,李性忠的兵就杀到了眼前。 两军相撞的瞬间,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长矛齐出,盾牌相撞,短刀斜劈,鲜血四溅。 战场上的生命卑微如草芥。 呼吸之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 在交战之前,谢君友还在想:如果击败李性忠并顺势拿下大名府,这份天大的功劳能换来多少荣华富贵? 然而。 残酷的现实给了谢君友一个大逼兜! 这些疲兵虽不是强弩之末,却也是疲惫至极。 从丑时初刻起床到现在,他们已经忙碌了四个时辰! 累,困,饿! 反观出城的明军,饱餐战饭后一直原地休整,各项状态都达到了顶峰! 仅仅一个冲锋,李性忠就将谢君友的阵型冲散了。 体力充沛的直接往后跑,体力不支的少则十几人,多则数十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对抗明军。 “投降不杀,补发军饷,官复原职!”明军一边列阵迎敌,一边继续搞心理战。 众所周知,顺军里面有很多投降的明军。 他们为什么投降? 朝廷欠饷不发,还让他们上前线打仗卖命。 索性降了! 现在情况截然相反,李自成开始欠饷,并让他们卖命! 明军不但不追究罪责,还补发军饷官复原职! 这能忍? 一个投降顺军的明军眼看就要被围歼,他急中生智挥刀将身边的顺军同伴砍死,并大声高呼:“明军威武!” 附近的人都被惊呆了! 还能这么干? 其他投降的明军见状纷纷效仿,谢君友所部顿时乱做一团,溃兵如云。 第303章 李自成的愤怒 “怎么回事?” 奉李自成命令前来支援的高一功刚刚达战场,差点被四处逃窜的顺军冲乱阵型。 高一功身边负责观察战场局面的亲兵立刻回答道:“谢君友部溃败!” “这么快就败了?”高一功有些诧异。 然而现实不给他诧异的时间,李性忠的大军已经来到了近前。 “给老子顶上去!擅自后退者,杀无赦!”高一功用最快的速度下达了军令。 顺军精锐和大明边军精锐陷入苦战。 双方都是精锐,单兵战力,个人装备相差无几。 顺军的优势是人多势众,再加上附近都是友军,打起仗来不怕被偷袭。 明军的优势是体力充沛,士气正旺! “传令李友,吴汝义,忠贞营以及红娘子,让他们立刻收拢溃兵,突袭李性忠后方!”在远处观战的李自成缓过神后,下达了命令。 李性忠区区数千兵力为何能让数万顺军大乱? 顺军不是不敌,而是被打蒙了。 谁也没料到李性忠会放弃高大的城墙不守,突然主动出城野战。 将领们想不到,士兵们更想不到。 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行为,虽然短时间内能给顺军制造混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效果会越来越差。 因为他们是一支孤军! 就在双方精锐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李友,吴汝义,忠贞营的将领以及红娘子等人已经开始收拢溃兵了。 等收拢的差不多时,这些人会在后方向李性忠发起攻击。 两面受敌,再加上无险可依,李性忠必败无疑。 李性忠虽然不知道那些溃兵的情况,但已经从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番出城野战的若想不败,必须时刻保持移动! 一旦与流贼陷入阵地战,等附近的流贼围上来,他想跑都跑不掉。 “轮到你们上场了!”李性忠对着身后的亲兵说道。 亲兵人数不多之,只有区区百余人。 但... 这些人都是他从关宁军里带出来的,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自从李如松战死,李如柏自杀,李如桢,李如樟,李如梅等李家二代人物接连去世后。 李氏一族在辽东军中的势力一落千丈。 好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李氏族人虽无法在军中担任要职,但在军中立足还是绰绰有余的。 百余亲兵不但受李性忠恩惠,更是对李氏家族的事迹十分崇拜。 所以当李性忠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时,他们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这些人先是往后退,一直退到队伍最后面。 所有人在右臂上绑白布。 另有数人将提前准备好的麻袋从马背上拿下来,递到旁边的步兵手中。 做完这些,几十个骑兵外加数十名步兵一哄而散,跟着附近的溃兵向高一功所在的方向跑去。 他们看似分散,实则都在彼此的视线之内。 战场上太乱了。 没人注意到这百余人是从哪儿来的,只要右臂上绑着白布,就是顺军! 所以他们很轻松的来到高一功所部后方。 “都他妈给老子站住!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高一功的督军带着数百士兵,列横阵将他们挡了下来。 “我...我是李友将军的兵,被明军冲散了。” “俺是吴汝义将军麾下骑兵,被明军打散了!” “忠贞营...” “李友将军...” 士兵们生怕被这些督军就地处死,站在原地自报家门。 “你们呢?麻袋里装的什么?”高一功的督军看向几个背着麻袋的人。 “俺们都是辎重兵,里面装的被子!” 高一功的督军骑在马上,表情严肃。 “不管你们是谁的兵,现在都归高一功将军管,老子是高将军的督军,专门杀逃兵的。” 督军身后的数百士兵听罢立刻张弓搭箭,对准了这些溃兵。 “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立刻转身去攻打那些明军,否则军法无情!” 这些溃兵们为了活命,只能调转方向朝李性忠冲了过去。 “你们也跟着去!”督军指着那些辎重兵说道。 “我们是辎重...” “老子蜀道山,留在原地的视为逃兵,按照军法就地处死!”督军说话的同时,伸出了右手食指。 “一...” 不等声音落地,那几个背麻袋的人立刻撒丫子跑远了。 这些督军号称活阎王! 死在他们手上的士兵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留下来绝对没有好下场。 督军看到那些辎重兵背着麻袋奔跑的时样子,顿时哈哈一笑。 “他妈的,这帮辎重兵真是受累得命,打仗还不忘背着辎重!呸!” 下一刻。 督军脸色骤变。 那些辎重兵来到高一功军阵后面,他们先是放下麻袋,随后从里面抽出棉被。 撕开棉被,藏在里面的铜锣露了出来。 铛铛铛! 铛铛铛! 铜锣声响起的同时,百余人齐声高呼:“皇上有令,立刻退兵!” “皇上有令,立刻退兵!” 正在与李性忠鏖战的高一功以为自己听错了,抽刀转身看向身后。 没道理退兵啊! 他麾下不止有顺军精锐,还有一些老营精锐。 即便无法击溃明军,也能死死的牵制住对方。 等其他各部兵马包围过来,李性忠还是死路一条!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退兵啊? 不对! 这些人不是顺军,是假扮成顺军的明军。 “不要上当,向前进攻!进攻!”高一功骑在马上挥刀高呼。 他的嗓音浑厚且响亮... 但是在乱军之中,他的话屁都不如。 数千顺军精锐见“己方”鸣金守兵,立刻转身逃跑。 一个带跑两个,两个带跑十个,十个带跑一百个... 前一刻还在与明军厮杀的顺军精锐,眨眼间变成了溃兵。 在明军的追赶下,这些精锐四散而逃,逃跑的过程中自相践踏。 伤者和死者成片成片的倒下,原本旗鼓相当的战场突然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李自成眉毛倒立,双拳紧握。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 普通士兵和顺军精锐就算死的再多他也不会心疼,但老营精锐就不同了。 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一个少一个! 眼看着老营精锐一个个倒下,李自成怒从心头起:“让城东的谷可成和刘西尧各分一半兵力过来,朕要将这伙明军乱刃分尸!” 第304章 只要打李闯贼,我高杰一定捧场 李自成调兵遣将的同时,黄得功也在调动兵马。 他将前中后三军变为左中右三军,中军在前,两翼在后,呈品字形再次朝袁宗第杀了过去。 袁宗第以不变应万变,前军用战车联营,后军的老营骑兵伺机而动。 先防守再反击,不求杀敌,但求不败。 连续冲击三次后,黄得功只能让疲惫的明军退下来进行休整。 “邱钺和田雄怎么还没来?” “回总兵大人,邱钺和田雄被刘芳亮部拦住了,双方正在厮杀。”传令兵回答道。 “佯攻城东的黄飞和马得功呢?” “被城东的流贼牵制住了,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哎!”久攻不下,黄得功愈发着急起来。 此前和李性忠约定夹击李自成。 现在可倒好,身为主力的他竟然被袁宗第死死的挡在城北一带,无法前进一步。 根据各方面传来的消息,李性忠已经领兵出城野战了。 如果再耽误下去,李性忠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皇帝为何隐晦的告诉他可以放弃大名府? 说白了,大明朝缺兵少将,又遇建奴入关。 皇帝不想在这个时节让他损兵折将。 无法救出李性忠也就罢了,一旦李性忠被吃掉,李自成会将矛头对准他。 “报!”就在黄得功万分紧急的时候,身上插着箭矢的探马飞奔而来。 “启禀总兵大人,东面十五里发现五千骑兵。这支骑兵没有旗帜,所属不明。” ...... “骑兵?大名府附近除了王永吉外,明军还有那些骑兵?”袁宗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一皱。 他在想... 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情况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对方是明军,第二种是建奴。 毕竟在此之前已经得到了建奴南下山东的消息。 山东一带距离大名府最近的是山东聊城,两地相隔不足一百五十里。 “对方来势汹汹,又没有旗帜,所以卑职没敢上前询问。”探马一脸为难的说道。 “本将军知道了,立刻把这个消息给皇上送过去,要快!”袁宗第吩咐下去后还是不放心,又将骑兵将领喊到近前仔细嘱咐了一番。 顺军不怕兵败,怕的是全军覆没! 只要精锐能活下来,顺军的火种就能得到延续。 ...... 十里外,五千骑兵正躲在树林中进行最后的准备。 喝水,吃口粮,披甲! 众所周知,古代行军时很少披甲行军。 大多时候都是将甲胄放到辎重车上,士兵们跟在辎重车旁边缓缓前行。 为了避免己方大部队被对方偷袭,会派一支先锋在前面警戒。 一旦遇到敌袭,先锋会尽量牵制住敌人,给大军创造披甲的时间。 建奴与明军交战多采用突袭混战法,突袭行军中没有披甲的明军。 被偷袭的明军由于来不及披甲,更来不及列阵,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皇太极曾说过:破明国之军,当如虎搏兔,不当其成军列阵,袭而战之,多可胜。 到了明清时,由于甲胄多为轻薄的棉甲,所以有时候会出现披甲行军的情况。 尤其是秋冬等寒冷季节,士兵们为了保暖偶尔也会披甲行军。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小冰河时期,七月的夏天虽没有那么炎热,太阳晒在身上却让人燥热难耐。 高杰所部骑兵急行军一夜。 为了不被热死,所以除了负责警戒的前军,其余所有人都没有披甲。 由于距离战场不足十里路,为了稳妥起见,援剿总兵高杰命所有人披甲上阵。 援剿总兵是何职位? 援剿总兵的职责只有一个:剿匪。 明末各地流贼四起,那里有匪,援剿总兵就得去那里剿匪。 以崇祯十六年的山东为例。 山东出现流贼,朝廷任命刘泽清位山东总兵负责剿匪。 当刘泽清剿不动这些匪时,会从其他各地调兵去往山东。 这时候轮到援剿总兵出场了,作为机动部队,他必须帮着刘泽清剿匪。 “启禀总兵大人,已派人与靖南伯黄得功取得联络。”探马擦干头上的汗水继续说道:“稍后靖南伯会再次向袁宗第部发起进攻,他希望总兵大人攻击流贼右翼,合击之下袁宗第必败。” 援剿总兵高杰剑眉虎目,鼻梁高挑,体型健硕,很是英俊。 他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眼神游移不定。 从入驻冠县的那一刻起,他就时刻关注着李自成的动向。 没办法。 在拐跑李自成的第二个妻子刑氏,并投降明军后,他就没后路了。 李自成其实也够可怜的,他有三个妻子,前两个都给他戴了帽子。 第一个妻子是韩氏,与同村人盖虎私通被李自成杀死。 第二个妻子刑氏被老闯王高迎祥许配给他。由于李自成不好酒色,脱粟粗粝,每天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备受冷落的刑氏在见到英俊的高杰后一拍即合,一起投降了明军。 只有第三个妻子高氏,没有给李自成的帽子增砖添瓦。 高杰对袁宗第并不太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李自成。 只要能打李自成,他高杰一定捧场。 所以当他来到冠县后,第一时间给黄得功送信。 黄得功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入夜时分,高杰的兵虽然可以用,但时间上来不及。 冠县距离大名府八十里,消息送达需要两三个时辰。 等高杰接到消息时已是半夜,为了不贻误军机,他决定亲率骑兵长途奔袭大名府,剩下的步兵按照正常速度行军。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高杰喝了一口水后问道:“李闯贼在哪里?” “回总兵大人,李闯贼应该在大名府和袁宗第中间的某个位置。” “那就好办了,先打袁宗第,再打李闯贼!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杀了李闯贼,除了朝廷的赏银外,我高杰另外赏银千两!” 第305章 袁宗第兵败,刘芳亮断后 高杰来到战场后没有急于进攻。 此番长途奔袭已经将战马的体力消耗了七七八八,如果不能快速结束战斗,战马的体力将会耗尽,骑兵只能下马步战。 他们没有战车,也没有长矛,下马之后根本打不过那些正儿八经的步兵。 更何况高杰是流贼出身,对顺军的战术了如指掌! 为此,他临时设计了一套针对性的战术。 袁宗第看着从远处缓缓逼近的数千骑兵,军旗上大大的高字,并没有太多意外。 除了高杰,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明军将领能这么积极。 为了防止高杰突袭,袁宗第下令道:“传令右翼战车在前,长矛兵在后,弓箭手与刀牌手并排站位。这些都是轻骑兵,不会冲阵。只要顶住对方的箭雨,我军必胜。” 军令下达后右翼迅速变阵,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高杰冷冷一笑,让五千骑兵列横阵缓缓向袁宗第右翼逼近。 黄得功看到战场上的变化后,知道关键的时候来了,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喊道:“传令王永吉,让他率骑兵绕后攻打流贼左翼。” “流贼右翼交给高杰,其余各部与我一起强攻流贼正面。” “杀!” 战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士兵们像潮水一样冲了出去。 零星的火器声响起后,双方再次短兵相接。 明军和顺军的火药、弹丸都已耗尽。 双方回到同一起点,展开了最原始且血腥的厮杀。 金属刺穿肉体,血液沾满大地,精锐之间的对决正式开始。 顺军精锐挡住了正面的黄得功,老营骑兵则在左翼与王永吉比拼骑射。 “右翼的...高杰在干什么?” 袁宗第看到右翼的情况后,一脸的古怪。 高杰没有像往常一样猛冲猛打,而是在不远处观战。 “他为何不进攻?” 袁宗第一边指挥作战,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以他现在的兵力,面对黄得功和王永吉的进攻,防守是没问题的。 就算高杰参战,全力防守的情况下也能坚持一段时间。 可问题是...高杰没有参战。 没参战也就罢了,反而吸引了顺军右翼和中军的注意。 顺军右翼不知道高杰什么时候出动,所以丝毫不敢大意。 顺军中军怕高杰突然出动击溃右翼,从而波及到自己。所以在与黄得功对战的时候,不停地看向右边。 双方本来是势均力敌的场面,随着顺军士兵注意力的转移,明军开始占据上风。 一刻钟后。 高杰命突然动了。 轰隆...轰隆! 铁蹄滚滚,鼓角齐鸣! 五千骑兵列横阵,张弓搭箭冲向袁宗第右翼。 右翼士兵瞬间紧张起来,甚至有些弓箭手提前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随着五千骑兵越来越近,巨大的压迫感在顺军士兵心头浮现。 明明知道高杰不会冲阵,但顺军士兵忍不住在想:如果被战马撞到,下场会怎样? 被撞飞后的后果是头破血流,还是肝胆尽碎? 嗡-- 箭雨的破空声骤然响起,落在袁宗第右翼军中。 惨叫声传出,顺军士兵开始骚动。 顺军并非全员披甲,除了老营精锐和投降的明军自带甲胄外,其余士兵披甲率并不高。 虽然有盾牌保护,但还是有很多顺军士兵被射中身体,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不已。 更有甚者被箭矢直接射中要害,命丧当场。 嗡-- 第二轮箭雨落下,顺军士兵们为了躲避箭矢,纷纷寻找掩体。 见没有击溃对方,高杰带头停止冲锋,调转马头返了回去。 就在顺军以为高杰放弃进攻的时候,高杰又一次发起了冲锋。 嗡-- 第三轮箭雨腾空而起。 这一次,顺军右翼终于乱了起来。 那些没有甲胄的士兵拼命的寻找掩体,试图躲避射来的箭雨。 他们移动的同时,军心也开始晃动。 有些胆小的士兵借着寻找掩体的名义,开始往后面移动。 其他人以为这些人会逃跑,有人阻止,有人效仿。 阻止的人是军官,效仿的是普通士兵。 军官少,士兵多。 一个带动两个...两个带动一伙... 袁宗第右翼大军开始混乱。 高杰身为一军主将,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亲率骑兵来到顺军右翼,翻身下马从战车之间的缝隙钻进进阵中,与顺军步兵肉搏。 顺军步兵没料到高杰会下马步战,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有人逃跑,整个顺军右翼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尤其是看到己方防线被突破后,士兵们顿时没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朝相反的方向逃跑。 高杰没有立刻追杀,而是返回去将阻挡战马的战车挪开,随后上马追杀。 被驱赶的顺军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整个右翼形成碾压的局面。 袁宗第见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给老营精锐打旗语让他们撤退。 右翼溃兵之势已经形成,但靠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挽回。 过不了多久,这种趋势会蔓延到中军和左翼,导致整体溃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己方损失。 果不其然。 就在顺军老营精锐刚刚撤退的时候,中军也受到了右翼影响,开始溃败。 袁宗第率领亲军在阵中来回奔波,试图稳住局面。 然而。 士兵们早就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和信心,顶着督战队的砍杀往后逃,甚至拿刀反杀督战队。 人潮如水一样涌向后方。 在这个过程中,人挤人,人踩人,死伤无数。 “通知皇上,我部兵败!请皇上早准准备...” 袁宗第见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派人给李自成送信的同时,带着老营精锐向李自成方向靠拢。 王永吉没敢贸然追击,而是亲率骑兵反复冲击溃败的步兵,扩大战果。 袁宗第刚跑出一里地,发现不远处有两支兵马正在野战。 是刘芳亮! 刘芳亮将佯攻城西随后转攻城北的黄飞,马得功部挡在了这里。 “通知刘芳亮,我部兵败,让他想办法收拢败军,挡住黄得功。等等...” 袁宗第否定了自己的话。 刘芳亮屡次犯错,皇上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愈发信任。 既然如此,他就应该为大顺军付出些什么。 “传令刘芳亮,我军败退,皇上有旨,让他断后!” 第306章 李自成的御制菜 刘芳亮早年从军,后跟随李自成造反。再加上都是陕西人,所以深受李自成信任。 论爵位,刘芳亮是磁侯,袁宗第是绵侯。 表面上看地位平等。 但是论资历,刘芳亮比袁宗第的资历老。 所以,袁宗第决定“坑”一次刘芳亮。 其实也不是坑。 现在顺军兵败,需要有人站出来顶上去。 给顺军争取时间。 不管是组织兵力反攻,还是趁机逃跑,都需要时间和空间。 只要刘芳亮能多挡一刻,顺军的情况就会好一些。 刘芳亮得到消息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分兵两路。 一路留在原地牵制邱钺和田雄。 另一路精锐逆着败军顶了上去。 眨眼间,刘芳亮和他的数千精锐被黄得功数万人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 在城北野战的李性忠也被李自成的大军包围了。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顺军拿着长矛,盾牌,一步步向前逼近。 为了包围李性忠,李自成动用了两万大军。 要知道。 顺军在大名府一带的总兵力只有七万五千人(算上新兵)。 除去袁宗第麾下两万多人以及刘芳亮所部六千人后,李自成可用之兵仅有不到五万人。 但是,这五万人并不都是战兵。 还有辎重兵,炮兵。 另外,城外遍布壕沟。 壕沟附近以及各个路口都需要重兵把守,否则这些壕沟会成为顺军的坟墓。 再加上城外需要兵力攻城,城中还有一部分顺军正在与明军巷战。 李自成能调动的兵力也只有这两万人了。 看着外面一层又一层的顺军,李性忠丝毫不惧。 他振臂高呼道:“明军威武!” 数千明军手拿武器,意志坚定,齐声响应:“明军威武!” 换做一般的部队,被包围后早就投降了。 李性忠的部队不同,忠诚度很高。 如果忠诚度满分十分的话,他的部队能达到八分,甚至九分。 这是他驻守良乡时练兵的成果。 这些兵基本都是边军出身,技战术什么的都有基础,不用刻意训练。 他在良乡练兵时主要训练的是忠心。 忠心怎么训练?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士兵们娶妻生子。 没钱? 彩礼让皇帝出! 去良乡之前崇祯就对他说过,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支精兵。 到了良乡,李性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媒婆,将十里八乡的适龄女子都介绍给麾下士兵。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普通百姓巴不得快点把闺女嫁出去。 所以李性忠的计划实施的很快,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效果十分明显! 有家之后,这些人就有了牵挂,同时也有了软肋! 出征前,他把士兵的家属都留在良乡。 投降可以,后果很严重。 他们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以及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会因此受到牵连。 在那个年代,人活一世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与投降的后果相比,战死才是最佳选择。 不但有丰厚的抚恤银,朝廷甚至负责将孩子养大! “杀!”数千明军在李性忠的带领下,对着包围的顺军展开了反扑。 精锐之间的战斗再次上演! 李自成越看越心惊,越看越着急。 惊的是这伙明军战力强悍,忠诚度极高。 如果明廷都是这种兵,他还是早早投降算了。 急的是两万人竟然拿不下区区数千人! “朕给你们两刻钟时间,务必将这伙明军围歼,否则军法处置!”恼羞成怒李自成对着刘宗敏,谷可成说道。 “可是皇上...” 不等谷可成解释,李自成出声将其打断:“此战无论胜败,朕都会请你们吃饭。若胜,请你们吃御制菜;若败,吃狱制菜。” 听到御制菜,刘宗敏和谷可成打了个激灵。 他们只是普通人,无福享受这种高贵的东西。 二人用眼神简单交流后,领兵离开。 大名府内外,杀声震天。 刘芳亮在黄得功的围攻下渐渐有些不支,麾下士兵见受伤和死亡的同伴越来越多,纷纷开始投降。 李性忠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两万人的围攻下,伤亡越来越多,距离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城中的明军形势同样岌岌可危。 虽然他们提前在城中布置了各种障碍和陷阱。 但顺军依靠兵力优势,先是拿下南城墙,随后攻取西城墙。同时,城中半数街道也被他们占领,大名府距离城破越来越近。 三个战场,看似互不相干,实则紧密相连。 无论哪个战场的哪一方兵败,都会给其他战场的友军造成影响。 在打死一个顺军士兵后,黄得功找了一处高地,拿着千里眼看向远处。 大名府城北,数万顺军将数千明军团团包围。 顺军每一次进攻,都会给明军制造不小的伤亡。 “传令王永吉和高杰,李性忠被围,让他们率领骑兵火速支援!”黄得功下达了第一道军令。 紧接着。 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根布条,在右手上缠绕数圈,将铁鞭与手臂牢牢固定。做完这些他推开人群,来到交战的第一线。 “杀!”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杀字。 黄得功挥舞着铁鞭冲向刘芳亮。 明军见主将亲自冲锋在前,备受鼓舞,挥舞着兵器一拥而上。 剩下的顺军士兵吓破了胆,除了少部分继续对抗外,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投降。 眼见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刘芳亮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面向大名府,对着数里之外正在指挥战斗的李自成默念道:皇上,臣尽力了。 自崇祯二年随皇上起义以来,臣跟随皇上攻陕西、打河南、战湖广,进北京。虽然有功,却也有过。 无论功过多少,臣都无法辅佐皇上了。未来的日子,还请皇上保重! 刘芳亮在心中默念完这些话后右手一转,腰刀的刀锋对准了脖子,“老子的命还轮不到你们来拿!” 第307章 换家战术 砰! 刘芳亮刚要自杀,后脑勺位置被狠狠砸了一下。 这一下打的太重了。 若不是有头盔保护,刘芳亮轻则颅骨破裂,重则当场去世。 刘芳亮顿觉眼前一黑,身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手持狼牙棒的顺军士兵不放心,又用狼牙棒在刘芳亮身上捅了几下。 见刘芳亮彻底没了动静,才放心的来到他身边。 顺军士兵拖着刘芳亮的身体对着明军喊道:“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冲在最前面的黄得功一怔,指着刘芳亮问道:“这是谁?” “刘芳亮!” “哪个刘芳亮?” “被皇...被李闯贼封为磁侯的刘芳亮。” 哈哈哈! 黄得功大喜! 李闯贼攻陷西安后大肆封官。 除了文武官员外,还封了九名侯爵,七十二名伯爵,三十名子爵,五十五名男爵。 刘芳亮是九个侯爵之一! 此番活捉刘芳亮的功劳,能让他在朝廷和军中的威望大增。 “绑起来!”黄得功亲自上前抓过刘芳亮。 确认无误后,他拍着顺军士兵的肩膀说道:“行啊小子,叫什么名字?有了这份功劳,你小子这辈子都能吃香喝辣了。” “启禀大人,小的叫王宝林。” 黄得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从哪儿听过。 “行了,打完仗去军中找我,我给你论功行赏!” 见主将被擒,刘芳亮麾下将士纷纷放弃抵抗,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简单收容败军后,黄得功率领大军继续攻向大名府。 随着刘芳亮败军加入,邱钺和田雄回归,再加上高杰助阵。 黄得功有了与李自成决战的底气。 “报!”探马慌慌张张的来到李自成面前,“刘芳亮部兵败,黄得功携数万明军正杀向这里。” 李自成此时正指挥部队围攻李性忠,久攻不下,心中本就着急。 当他得知刘芳亮兵败后,更加焦急了。 “李先生呢?”李自成担心的问。 此前他分兵五千,让李岩支援刘芳亮。 刘芳亮如果败了,李岩怕是也会凶多吉少。 “李先生本想返回这里与皇上会和,可那样做的话会把明军主力引过来。为此,李先生直接带兵退往城西。”探马快速回答。 “李先生有什么交代吗?” “没有。” 没交代? 李自成有些诧异。 这不是李岩的做事风格。 换做之前,李岩肯定会把应对策略告诉他。 难道...李岩变心了? 李自成不知道的是,李岩没有变心,反而忠诚的很! 只不过退兵时匆忙,没来得及献计。 等反应过来后,派出的传令兵被明军拦下了,消息根本送不过来。 “牛左辅,宋军师,接下来该怎么办?”李自成将目光看向他们二人。 牛金星和宋献策自称卧龙凤雏在世,李岩不在身边的时候,李自成会首先询问他们的意见。 牛金星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喜好读书,通晓相术和占卜,同时对孙子兵法,吴起兵法颇有研究。 正是依靠这些本领,在大顺军中占据稳脚跟,担任了大顺左辅和天佑阁大学士。 略微思索后,牛金星指着身后的大名府说道:“皇上,明军来势汹汹,我军兵力分散,应避其锋芒。” “臣的意思是将大军全部转移到城中,以坚城拒敌。” 宋献策皱了皱眉,反问道:“大名府尚未攻下,如果将大军全部转移到城中,届时城内城外都有明军,岂不是自寻死路?” 眼看明军先锋部队越来越近,牛金星加快了说话的速度,“此言差矣。” “我军已攻下大名府的南城门和西城门,拿下大名府是迟早的事。现在进城控制住南门和西门,明军若想开战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在城外攻打南门和西门,二是从东门和北门进城,与我军巷战!” “你觉得,明军会怎么做?” “这...”面对牛金星的反问,宋献策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不是明军,不知道明军会怎么做。 “会退兵!”牛金星补充道。 “退兵?”李自成精神为之一震,看向牛金星的目光里充满了欣慰。 关键时刻还得是牛左辅! 看来。 以后的日子得重用他才行。 “是的皇上。”牛金星舔了下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大名府城中没有余粮,黄得功从魏县连夜进兵,携带的粮草也不会多。” “打仗打的是钱粮,尤其是粮草。缺乏粮草的明军必定会退兵,就算不退,我军得到休整之后也能与黄得功一战!” “臣将此计称之为换家战术!” “换家战术...”李自成念了几遍后,猛地一拍大腿:“妙,太妙了!” 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顺军目前的困境,还快速拿下大名府。 一举两得。 “传令,城东各部结阵退往城南,从南门入城。城北各部结阵缓缓退向城西,从西门入城。” “各部入城后立刻兵分两路,一路上城墙御敌;另一路与明军巷战,用最快的速度肃清城内的明军。” “至于李性忠...”李自成咬牙切齿的看向身后。 被团团包围的李性忠还在负隅顽抗。 顺军的兵力是他的数倍之多,虽然将他围了,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吃掉。 这些明军早已视死如归,用的都是拼命的打法,甚至用命换命。 “给李性忠开一条口子,把他们朝黄得功的方向驱赶!” 李自成军令下达后,顺军顿时忙碌起来。 城东和城北的顺军都被分为两部分。 战兵留在原地结阵,抵抗明军。 辎重兵及杂兵回营收拾辎重,分别朝城南和城西转移。 由于大部分辎重都存放在城南一带,所以城东和城北的顺军收拾的很快。 能带走的全都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掉。 眨眼间。 火焰四起,烟雾升腾。 辎重兵刚离开,顺军主力就沿着他们退兵的路线跟了上来。 此时已经晌午时分。 从起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 顺军早已疲惫至极。 明军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一夜奔袭三十里,支撑到现在全凭胸中的一口气。 所以当李自成退兵时,他们并未穷追,而是象征性的用骑兵追了几百步后便退了回来。 轰! 黄得功大军刚来到北城门外,城墙上传来了火炮声。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 数不清的军民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辆马车,车厢里坐着两个孩子。 年纪大的孩子指着城中某个方向,口中不停地喊:“狂妄!狂妄!李闯贼你等着,孤早晚会反攻大名府!” 第308章 任之华以死报国 赵王,周王,王府的家眷,城中的百姓,一窝蜂似的从北城门逃出了城。 这些百姓清楚的很,从他们坚守城池的那一刻起,就没法投降了。 李自成早就定下规矩。 攻城前投降的,顺军入城后不杀一人。 攻城一天拿下的城池,守军杀光,并杀城中三成百姓。 攻城两天拿下的城池,守军杀光,并杀城中七成百姓。 攻城三日拿下的城池,攻下来之后屠城。男女老幼全部杀光,就连看门的大黄狗也得扒皮吃肉。 大名府前前后后守了将近两个月。 留下的人怕是骨头都剩不下! 百姓们来到城外后没有停留,而是继续跑,一直跑到黄得功大军旁边才缓缓停下脚步。 赵王起身走下马车,来到黄得功面前说道:“你就是靖南伯黄得功吧?” 黄得功虽然没见过赵王,却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 看着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再加上他的服饰,神态,已然猜出他就是赵王。 “敢问,可是赵国大王殿下?” “你猜对了。”赵王一脸严肃的走到黄得功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很不错,好好干。” 黄得功带着伤疤的脸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殿下过奖了。臣已经备好马车,请殿下即刻前往魏县避难。” 赵王点点头,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跑回到马车上,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这种表现已经勇气可嘉。 近两万百姓出城后,身穿军装的士兵开始出城。 他们结成一个个大小不同的方阵,穿过城门,吊桥来到护城河边。 先出城的掩护后出城的,后出城的则顶着巨大的压力尽量保持队形。 大名府城中的明军早已是强弩之末。 从李自成调兵进城巷战的那一刻起,他们面对的就是数倍之地。 如果不是提前在城中布置了各种障碍,陷阱,城中的明军早就溃败了。 即便这样。 他们的防线也被压缩到北城门一带,距离失守只有一步之遥。 “杀!”城中的顺军见明军往城外退,顺势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城中的明军只退出来一半,剩下的一半尚在城墙上和城门附近防守。 城外的黄得功,李性忠,王永吉和高杰将部队沿着护城河一字排开,掩护城中明军撤退。 “快退!快退!”李性忠骑在马上,声嘶力竭的朝城门大喊。 咣当一声,城门关闭。 紧接着千斤闸落下,将城门彻底堵死。 城墙上明军在副将任之华的带领下,齐声高呼:“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我等誓与城池共存亡。” 李性忠气的跺脚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老子不用你们表忠心,只要你们活着就行!” 任之华虽然没有听到李性忠说什么,但是在生和死之间他会尽可能的选择生。 可现实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负责断后。 如果流贼在他退出城的时候趁势追杀,他麾下兵马必定会溃败。 这种趋势一旦蔓延,会导致城外的明军主力溃败。 后果很严重。 权衡再三,任之华决定关闭城门,与流贼血战到底。 李性忠喊了几次后,回应他的不是任之华,而是喊杀声,战斗声。 在数倍甚至十数倍敌人的围攻下,城墙上的明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但是。 他们没有后退也没有投降,而是一脸坚定的拿着武器,前赴后继的冲向顺军。 战斗,流血,死亡! 副将任之华看着身边仅存的几十人,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弟兄们,今天杀贼杀得爽不爽?” “爽!”数十明军喘着粗气,大声回应。 “有想投降的吗?” “没有!” “你们后悔吗?” “不悔!” “那就行,咱们虽然没能挡住流贼,但这一战打出了明军的气势,明军的尊严。” “我等以死报国,也算无愧于朝廷,无愧于陛下了。” “众将听令,与我一起杀贼报国!” “杀!” 城中残存的明军高举武器,喊着冲锋口号,毅然决然的杀向敌人。 (历史上的任之华是顺天大兴人,字中华,丙戌年武进士,任昌平守御一职。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陷京师,任之华自缢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城内渐渐恢复安静。 李性忠带着数百骑兵在城外徘徊了好一阵,才不甘心的退去。 为防止李自成派兵偷袭,返回魏县的路上百姓在前,明军在后掩护。 数万军民浩浩荡荡,场面十分壮观。 回到魏县已是入夜时分。 黄得功,王永吉,高杰等明军高级将领分列而坐。 赵王,周王因为年纪小,再加上受到惊吓后长途奔波,所以早早地睡下了。 黄得功率先发话:“诸位,先说说伤亡情况吧。” 王永吉轻咳一声,“关宁骑兵战死一百三十三人,轻重伤加起来约有二百。” “伤亡怎么这么大?”黄得功有些意外。 这些关宁骑兵虽然不是精锐,却也比一般的明军战力强很多。 王永吉总兵力三千人,伤亡三百多,伤亡占比高达一成。 换成一般的部队早就溃败了。 王永吉有些无奈的回答道:“靖南伯,我的黄老兄!你的兵砍瓜切菜,我的兵打的都是硬骨头。李闯贼的骑兵除了老营精锐,就是陕西三边,宣大投降的明军。” “他们只是装备不强,技战术不比关宁军差!” 黄得功点头。 也对,大明边军此前欠饷虽然严重,但操练并未落下。 以宣府大同的边军为例。 崇祯十六年欠饷高达十七个月,粮饷勉强能达到够吃的状态,就是既吃不饱,也饿不着。 即便这样,宣府大同的边军一年操练天数也能达到两百天! 可惜。 边军不止一个人,他们还有家人。 他们不挨饿不代表家人不挨饿,士兵们为了让家人活命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搞钱。 敲诈商人,压榨百姓,卖粮草,卖武器甲胄,卖战马,甚至卖情报。 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等到上战场不败才怪。 所以你能看到历史上的明军进入战场后,象征性的射三箭,嚎两嗓子,随后转身就跑。 王永吉汇报完伤亡后,高杰,邱钺,翁之琪等人陆续汇报。 李性忠最后一个汇报,他神色黯然,语气悲伤:“此战,我部伤亡三千,另丢失银二十万两。” 第309章 黄得功的阳谋 “二十万两银子?” “对,为了吸引流贼的注意力,延缓他们的进攻步伐,我让人在城中撒了二十万两散碎银子。” “原来如此。”黄得功刚要转身,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问李性忠,“性忠,据说赵周二王府中钱财无数,那些钱没留给李闯贼吧?” 李性忠摇头:“没有,赵周二王出城前只留了一少部分金银自用,剩下的全都分发给了百姓。百姓们逃跑时把银子都带走了,李闯贼得到的是一座空城。” “那就好!那就好!”黄得功松了口气。 只要没给李自成留多少银子,这次大名府之战的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黄得功理了理思绪,开始在心中计算。 此战明军伤亡约有五千,流贼伤亡则明军的两倍左右。 从损失来看,此战是明军胜了。 但是从结果上看,双方互有胜负。 “诸位!”黄得功压低嗓音:“此战咱们伤亡五千,杀敌万余,从敌我双方的伤亡情况来看,是一场大胜。” “但是从结果看,并不是大胜,甚至有失败的地方!” 王永吉有些诧异:“黄兄何出此言?” “咱们虽然救出了赵王周王以及城中百姓,但是丢了大名府啊。身为武将不但没有为国家攻城掠地,反而丢失城池。这要是传出去,会被朝堂上那帮文人骂死。” 众将听罢,同时陷入沉思。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双方都可以标榜自己胜利,也可以说自己失败。 流贼的胜是顺利拿下大名府,败是伤亡惨重。 同样。 明军的胜利是顺利救出赵周二王,李性忠以及城中百姓。 败是丢了大名府。 “诸位!”黄得功打断了众人的思考,“是胜是败暂且放到一边,你们帮我想想怎么写塘报。” “还有,接下来咱们该何去何从?是继续打李闯贼,还是远赴山东打建奴?” 王永吉站起身轻咳一声:“具体打谁你我说了不算,向朝廷请旨吧。” “也对!” 黄得功无奈的笑了笑。 他们这些武将没有选择权,只有执行权。 次日清晨。 大名府塘报与黄得功的密信被一同送往京师,交到王承恩手里。 “皇爷,大名府塘报!还有一封靖南伯的密信。” “胜了败了?”崇祯迫切的问道。 他并不关心赵周二王是死是活,只关心赵周二王的财产下落。 那些金银一带落到缺钱的李自成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王承恩先是简单扫了一眼塘报,随后皱着眉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最后支支吾吾的回答道:“皇爷,塘报的内容是...报喜的话是一场大胜;报忧的话算是失败。” “自己掌嘴!”崇祯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子可是皇帝! 搁这逗我呢? “皇爷恕罪,这份塘报上没写胜败,只写了营救赵周二王的过程和结果,以及活捉了刘芳亮一事。” 崇祯放下手中的毛笔,顺手接过塘报。 看完塘报的内容后,崇祯似笑非笑。 这封塘报的艺术水平太高了,高到他打心里佩服。 “兵部和内阁知道塘报的内容了吗?” “回皇爷,兵部和内阁已经知晓,正在商议对策。” “好,让他们慢慢商议吧。给黄得功回一封书信,让他原地休整,招兵买马。另外,把李性忠调回来。” “流贼暂时交给高杰和刘良佐,至于建奴...朕另有计划,让他先不要管了。” 其实崇祯什么计划都没有! 他怕黄得功立功心切,主动去攻打建奴。 连续作战下,将士们早已疲惫至极,急需休整。 黄得功先是辗转千里来从凤阳来到京师,随后在密云与多尔衮对峙。 紧接着去往怀来卫与多铎作战。 然后连夜奔袭跑回居庸关内,血战多尔衮。 打完多尔衮又跑到大名府和李自成打了几场仗。 打到现在尚能保持建制,已经是奇迹了! 接下来无论想打谁,都得让黄得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只有得到了充分的休整,才能维持战斗力。 疲兵是打不了胜仗的! “另外...”崇祯犹豫了一下。 他在想。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早了... 算了,管他呢。 早来晚来都得来,不如早点面对多学习一些经验。 “另外,给赵王和周王传旨,让他们全家进京避难。” “啊?”王承恩忍不住喊出了声。 明朝有制,藩王非有诏不得入朝。要藩王敢无诏异动,就被关押定罪。 虽然藩王可以奏请入朝觐见,但是自宣德年间以来,皇帝都会将这些请求驳回。 崇祯不但让赵王和赵王进京,而且是全家进京! 这件事将会在朝堂上掀起巨浪! “朕要你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要快。” “奴婢,遵旨。”王承恩领旨后转身离开。 文渊阁内,几位阁臣正在探讨大名府塘报的内容。 年纪最小的邱瑜虽然是吏部尚书,但在内阁这些人里面完全不够看。 尤其是在李邦华面前,基本承包了端茶倒水的工作。 邱瑜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将塘报的内容念了一遍。 “我朝十七年七月初五,臣黄得功,王永吉,高杰,李性忠率部与李闯贼在大名府城内外作战。” “得益于兵部及时调配甲胄,户部发放钱粮,以及工部日夜制作新式武器。我军在战场上杀敌万余,并以一座空城为诱饵,顺利救出赵王,周王殿下以及城中数万百姓。” 李邦华抬起头,想笑却没笑出来。 黄得功这封塘报非常有意思。 是胜是败由内阁说了算,胜了有功,大家平分;败了有过,所有人均担。 是功还是过,让内阁自己定! 范景文忍不住问:“邱瑜,黄得功真是这么写的?” “千真万确!” “黄得功一个粗人,什么时候学会阳谋?”方岳贡皱着眉,摇头叹息。 第310章 大明朝堂的现状 李邦华微微一笑:“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黄得功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拉兵部,户部和工部下水。他不怕别人分功劳,怕朝廷治他弃城之罪。” 在明代,武将弃城逃跑是死罪。 但是实际执行起来有很多操作空间,皇帝会根据武将的表现,忠诚度等进行综合评估。 一般情况下,只要拼命抵抗了,大概率不会被治罪。 还有一个前提是朝堂上有人帮他说话。 “李阁老,明日早朝咱们该是帮黄得功邀功,还是弹劾他?”邱瑜谨慎的问。 内阁这些人数他年纪最小,能当上吏部尚书完全是一个巧合。 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他说了不算,内阁首辅和皇帝说了才算。 皇帝高坐庙堂,他没法巴结也巴结不到,能做的只有向内阁首辅靠拢。 不止他这么想,朝堂上大部分官员都这么想。 李邦华略加思索:“各司其职,该邀功的邀功,该弹劾的弹劾,朝堂上不能只出现一种声音。” “如果只有一种声音,那么肯定是谎言。你我明白此间的道理,陛下也明白。” “多谢李阁老教诲!”邱瑜向李邦华靠拢的想法愈发坚定。 “李阁老,塘报还说黄得功活捉了刘芳亮,请示朝廷该如何处置!” “陛下应该看过塘报的内容了,宫里没传出消息吗?” “没有,宫里只传出了陛下让赵王和周王全家进京避难的消息。” 李邦华眉头皱了皱。 赵王周王年纪尚幼,让他们同时进京表面上看是关心藩王。实际上,这位大明皇帝极有可能要对只吃饭不干活的藩王下手了。 皇帝怎么做,做什么,与他们这些大臣无关。 因为这是皇帝的私事。 李邦华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说道:“藩王的事咱们管不着,至于刘芳亮...天色已晚,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次日清晨,皇极殿内群臣分别站立。 李邦华轻咳一声站了出来:“陛下,大名府塘报。” 紧接着,他把塘报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念了一遍,随后看向众人。 朝堂上的官员们都有些吃惊。 兵部,户部和工部官员私底下小声议论起来。 “黄得功这份塘报到底几个意思?” “是啊,亏着是不胜不败的结果,要是败了,咱们大概因此获罪。” “此人太过歹毒了,诸位莫慌,一会我带头弹劾他。” “且慢且慢,黄得功的塘报虽然有平摊罪责的嫌疑,但是也把功劳让出来了。” “有道理,但不多。功劳都是虚的,银子才是实的。黄得功可以凭人头拿赏银,咱们能获得什么?一句褒奖?” “不一定啊,六月份的绩效银不是还没发吗,有了这份功劳,咱们三个衙门的绩效银肯定少不了。” “还绩效银呢,丢城是大罪,等着陛下降罪吧!!” “肃静!” 眼看兵部,户部和工部官员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王承恩出声制止。 “黄得功丢城失地,罪责不轻,请陛下治他的罪!”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第一时间站出来弹劾。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弹劾黄得功。 黄得功剿张献忠,打多尔衮,对峙多铎,攻李自成。 纵观大明朝所有武将,又有几人能做到他这样? 可是。 施邦耀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职责就是弹劾官员。 黄得功丢了大名府是事实,如果此时不弹劾,那么就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届时,都察院左都御史也该换人了。 “臣附议!”都察院几个御史站出来附和。 “臣等也附议!” 兵部,户部,工部同时站出来七八个官员,表明了态度。 工部左侍郎陈必谦说道:“陛下,黄得功为了逃脱丢城失地的罪责,在塘报中将兵部,户部和工部牵扯进去,试图让我们帮他在朝堂上说好话。” “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三四个户部兵部官员同时发声。 “诸位!” 兵部侍郎王家彦当着所有人的面,站了出来。 他嘴角带着笑意扫视一圈,提醒道:“此战是胜是败尚未有结论,诸位急着与黄得功划清界限,就不怕把功劳也挡在门外吗?” “这...”有几个官员心里开始犯嘀咕。 “我等尽心尽力给朝廷办差即可,胜败是武将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有人反驳。 王家彦摇头:“怎么无关?兵部募兵练兵,配发武器甲胄,户部负责钱粮,工部制作武器甲胄。但凡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前方带兵的将领都会遇到麻烦。” “轻则战事不利,重则兵败身亡,平远伯孙传庭不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吗?” 提到孙传庭,朝堂上沉默下来。 孙传庭为什么会败? 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应该问孙传庭怎么才能不败! 他一没钱粮,二没士兵,三没武器甲胄! 所有的东西都得靠自己想办法! 一个人干三个衙门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赢不了! 王家彦见没人回答他,冷笑着补充一句:“诸位,六部是一个整体,不但要对陛下负责,还要对下面的官员负责!” 崇祯坐在龙椅上,一脸的平静。 这就是大明朝堂的现状。 每个人都干着看似正确的事,对皇帝极其负责。 但细究起来,有些人的工作完全是为了应付皇帝。 他们用各种声音,行为试图告诉皇帝:陛下请看,臣干的全是本职工作,没有偷懒也没有结党营私。 崇祯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道:“靖南伯黄得功深得朕心,不但救出了赵周二王,还杀敌万余,生擒了刘芳亮。” “陛下,黄得功丢城失地乃是重罪,请陛下降旨处罚!就算不降罪,也不能奖赏;否则,其他武将会效仿。” 就在崇祯打算给这场仗定性的时候,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站了出来。 紧接着,户部督饷侍郎王弘祚拱手施礼:“臣附议!” 第311章 弹劾内阁首辅李邦华 朝堂上其他大臣先是看向宋权,随后看向王弘祚,目光复杂。 他们在想:你俩要干什么? 自从李自成兵败北京后,大臣们很少在明面上与崇祯作对,让皇帝为难了。 具体来说有两方面原因。 一方面。 崇祯杀了很多奸臣,虽没有肃清朝堂,但也让那些奸佞之徒不得不隐藏起来。 另一方面。 吏治改革的绩效银改善了官员们的生活条件。 尤其是那些不想贪污的官员,绩效银这项额外收入,直接让他们摆脱了之前贫苦的窘境。 皇帝让他们吃饱了饭,作为回报,当然要在朝堂上给足皇帝颜面。 再加上还有内忧流贼作乱,外患建奴入关。 只要不涉及官员们的根本利益问题,其他事不会在朝堂上与崇祯争辩。 现在宋权和王弘祚突然站出来反对,他俩要干什么? 崇祯不动声色的看着宋权和王弘祚,淡淡问道:“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黄得功?” “罢官免职,交由镇抚司发落。”王弘祚回答道。 在宋权那里得到相同的答案后,崇祯对他们二人彻底失望。 朝堂上允许出现不同的声音,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审时度势。 现在流贼和建奴同时作乱,黄得功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得等建奴出关后再算账。 “此事等等再议。”崇祯随口说道。 王弘祚和宋权虽然可恶,但他们说的话有理有据。再加上崇祯手里没有他们的把柄,只能先把此事搁置一边。 “陛下!”老谋深算的李邦华不动声色的说道。 “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黄得功虽然丢了大名府,但只留给李闯贼一座空城。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臣以为黄得功不但没有罪,反而该论功行赏。” “哼!”王弘祚冷笑一声,“按照李阁老的说法,武将们只要提前把城中百姓迁走,把空城留给李闯贼,就做到了所谓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李邦华冷声道:“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 “没有哪个将领不愿取胜,可战场上形势变幻莫测,他们只能根据现场的情况,做出他们认为最合理的决定。” “仗该怎么打应该由将领自己说了算,而不是让兵书都没读过的人在后面瞎指挥。” “你说我瞎?”王弘祚拔高声调。 “瞎不瞎你自己心里没数?”李邦华反问道。 此言一出,朝堂上热闹起来。 满朝文武分成三伙。 大部分是看热闹的,毕竟朝堂上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这种事了。 一部分暗暗担心李邦华,他年纪大了,一会吵起来没准会被气到。 还有一部分人巴不得李邦华和别人打起来,他们好从中受益。 “李邦华,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就为所欲为!你入阁也四个月了,做成什么了?” “收复辽东,驱逐建奴你有方案吗?李闯贼占据陕西山西两省之地,你有解决的办法吗?张献忠盘踞荆襄,你又给朝廷出了什么主意?” “藩王开支甚巨,勋贵霸占民田,官员贪墨,民不聊生,你又做了什么?” “别忘了,你是内阁首辅!陛下把内阁交给你不是让你稀里糊涂管着玩的,你得拿出点东西来。” 王弘祚话音落地,整个朝堂瞬间炸了锅。 满朝文武知道王弘祚要硬刚李邦华,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硬。 开口就是大帽子! 换做别人,这些大帽子扣不上去。 李邦华不同。 他是内阁首辅,文臣之首。 皇帝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理应为皇帝解忧。 “放肆!李阁老乃内阁首辅,岂能容你乱说?” “王弘祚,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李阁老只当了四个月的首辅,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光是京师附近这几次大仗就够兵部忙的了,期间还要处理公务,负责练兵,整顿吏治。” “是啊,王侍郎言重了。” 王弘祚哈哈大笑起来:“忙不是借口!在其位谋其政,干得了就干,干不了趁早告老还乡!” 王弘祚攻击性十足的言语让朝堂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李邦华身上。 崇祯也盯向李邦华,想看一看自己选的这位首辅到底合不合格。 如果他连王弘祚这种小卡拉米都解决不了,后期还怎么靠他整顿南方? 那里盘根错节,巨大的关系网,利益网让风刮不进,雨滴不透。 李邦华阴沉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内阁怎么做,做了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陛下,在场的诸位,辽东的建奴,山陕的流寇,荆襄的流贼都需要用兵!” “老兵就那么多,死一个少一个!新兵一直在招募,可就算招募百万新兵,如果不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进行操练,上了战场就是百万逃兵,败兵!” “王弘祚不懂,此事也不怪他。” “可是王弘祚,藩王的事是陛下私事,谁给你的胆子过问此事?” “勋贵霸占民田一事正在审理,官员贪墨也在整治。这些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你急什么?” “还有,你所说的百姓民不聊生,是指哪里的百姓?” 见王弘祚不说话,李邦华眼神逼人,“说,那里的百姓?” 王弘祚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说,目的是为了将李邦华拖下水。 见李邦华追问,忙不迭的回答道:“是大明朝的百姓!如果能吃饱穿暖,就没人造反了!” “王侍郎说的好,太好了!”李邦华突然大笑起来,他指着身后一众朝臣说道:“此前朝廷已经定下了以兵代赈,以工代赈之策,谁敢去执行?” “你?” “你?” 李邦华的手指到那里,被指中的人纷纷躲避。 建奴入关四处劫掠,赈灾的队伍一旦与建奴相遇,必死无疑。 所以这件事暂时被搁置了! “还是...你去!”李邦华指向王弘祚。 王弘祚有点慌,“我...我刚才那番话也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 “你也敢跟我妄谈为国?为朝廷?笑话!”李邦华收起了笑容,“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别在朝堂上胡搅乱搅!”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弘祚也不装了,他先是嘴角上扬,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本题本。 转身跪地对着崇祯喊道:“陛下,臣弹劾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李邦华。他治下不严,贪墨朝廷的抚恤银。” “请陛下治他的罪!” 第312章 明亡于万历 搅吧,搅的越乱越好! 崇祯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弘祚,心中的杀意泛起了滔天巨浪。 为什么后世有明亡于万历的说法? 究其原因是万历常年不上朝导致党争四起。 党争从万历到崇祯,愈演愈烈! 万历之前,党争也存在。 嘉靖年间的党争是严党,清流和阉党。 隆庆时期的党争来自几位内阁成员之间。 到了万历年间,由于他不理朝政,导致皇权失势。 朝廷处于半停摆状态,紧接着猫猫狗狗什么的就都冒出来开始明争暗斗。 或许有人会问,内阁不是替皇帝办公的吗? 只要内阁首辅尽心尽力,朝廷一样运作。 然并卵! 留中制度就是万历发明的。 奏疏搁置、延后处理,不表态,一直拖! 张居正死后,留中制度被发挥到了极致。 其他的事务不处理就算了,官员任免也被留中。年迈的官员无法告老还乡,没能力的却被继续留任。 时间久了,很多官员直接不辞而别。大明朝官员本就不多,万历时期官员去了将近五分之一。 朱庚当了三年首辅,愣是没见过万历的面! 德高望重的内阁首辅叶向高,在担任首辅期间都绝望了。 太子朱常洛八年没有老师授学,叶向高屡次上书请择名师,万历全都留中。 直接结果是泰昌和天启的文化程度都不高。 崇祯就更别提了。 有他爹和他哥做榜样,他能强到哪儿去? 先天能力不足,后天教育没跟上。天启和崇祯都没有接受过完整的帝王术培训,再加上没有自己的班底,很难应付朝堂上那帮老狐狸! 天启还算有天赋,重用魏忠贤的阉党打压东林党,暂时将朝堂安定下来。 崇祯可倒好,在没有树立根基之前,直接把魏忠贤和阉党灭了! 魏忠贤倒了,他一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帮老狐狸? 最终,明亡于党争! 党争!党争!不是要党争吗? 那就让你们争个够! 崇祯看着命不久矣的王弘祚,关心的说道:“王侍郎起来说话。” 王弘祚以为崇祯真的关心他,感动的站起身:“谢陛下,这是臣的题本!” 王承恩面无表情的接过题本,快走几步来到崇祯面前递了上去。 崇祯打开题本仔细看了一遍,随后一脸凝重的放下题本。 王弘祚检举李邦华指使兵部武库司郎中成德,借发放抚恤银的机会进行贪墨。 贪墨银两的数额高达数千两。 另外,还检举李邦华侵占民田,偷逃赋税。 崇祯看向李邦华:“李邦华,王弘祚检举你贪墨抚恤银,偷逃赋税,你可认罪?” 李邦华拱手道:“臣冤枉。” 崇祯看向王弘祚:“王侍郎确定没有诬告?” “回陛下,千真万确!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王弘祚信誓旦旦的回答。 王弘祚敢说这种话自然有他的道理。 为了查清李邦华的罪行,他不但亲自走访阵亡士兵的家属,还去顺天府衙查阅了李邦华名下田产缴纳赋税的记录。 有了这些实证,他才敢和李邦华公开作对。 “请陛下严查!” “臣附议,请陛下降旨彻查此事,还李阁老一个清白。” “臣附议!” 朝堂上半数以上的官员纷纷施礼,要求彻查此事。 看着那些“团结”的官员,崇祯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倒李行动。 严格来说不是倒李,而是一场针对的皇权的做空行为。 李邦华虽然仅仅当了四个月的首辅,但是与崇祯配合的十分默契。 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朝廷各项政策上传下达尤为通畅。 愈发明朗的朝堂让某些官员感到了害怕! 他们怕李邦华坐稳首辅的位置,怕崇祯借李邦华的手增强皇权。 扳倒崇祯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尝试扳倒李邦华。 崇祯本就优柔寡断,生性多疑。 只要坐实李邦华的罪证,内阁首辅必然会换人! 面对近半数朝臣的“逼宫”,崇祯本想直接拒绝。可是当他的目光从李邦华身上扫过时,从他脸上看到了兴奋。 难道...这是李邦华的圈套? 崇祯略加思索后点头,目光落到大殿角落里的李若琏身上:“李指挥使,朝会后将此事查清楚。” “陛下!”崇祯刚打算结束这个话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再次出班拱手道:“此事关系体大,请陛下下旨让锦衣卫会同三法司一同审理。” 崇祯不说话。 他的本意是就算李邦华真的犯了错,也会让锦衣卫把事情捂住。 三司会审就不一样了,所有事情都会被摆在明面上。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请陛下让锦衣卫会同三法司一同审理!” 十几个大臣跪倒在地,一边说着诉求,一边磕头。 “不准!”崇祯眼神犀利。 “请陛下让锦衣卫会同三法司一同审理!” 数十位大臣跟着跪下,请求崇祯答应他们的要求。 在这件事上他们信不过锦衣卫,因为锦衣卫是皇帝的人。 面对群臣的逼宫,崇祯怒火中烧。他紧握双拳,眼睛狠狠地瞪着群臣。 这是他穿越来第一次被逼宫,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跪在下面的大臣们丝毫不惧,他们铁了心也要让崇祯妥协! 这是原则性问题! 李邦华是内阁首辅,文臣之首。可以查办他,但是需要公平公正公开! 只有三司会审才能保证这些原则不被破坏。 眼看崇祯愈发愤怒,有些大臣开始在心里打退堂鼓。 惹怒了崇祯会是什么下场? 大概率会被廷杖! 那玩意打在身上不但很疼,还有把人打死的可能。 面对可能到来的廷杖,有人害怕,有些人却无所畏惧。 不就是廷杖吗? 打!随便打! 只要打不死,他们就一直跪下去。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不信崇祯敢对他们下手! 眼看情况无法收场,李邦华躬身道:“臣请陛下下让锦衣卫会同三法司一同审理,还臣清白。” 第313章 人病了吃药,朝廷病了吃人 崇祯沉默片刻后,愤怒的情绪终于渐渐平息。 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其他党派越是在这时候反击内阁首辅,越说明他没用错李邦华! 党争对朝廷来说是一种病。 人病了吃药,朝廷病了吃人! 不过。 现在大敌当前,还不是给朝廷治病的时候。 想到这,崇祯点头:“那就按李阁老的意思办!但是...建奴正在关内作乱,流贼也在四处劫掠,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事不急于一时,等建奴出关后再下结论。” 满朝文武见皇帝不但没有生气,甚至还向他们妥协,同时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没有廷杖环节。 崇祯同意三司会审是给群臣面子,群臣作为回报也必须给皇帝面子。 于是在几位尚书的带领下,群臣叩首:“陛下圣明,臣等谨遵陛下圣旨。” 李邦华继续说道:“陛下,黄得功生擒李闯贼麾下大将刘芳亮,不知该如何处置。” “朕已调李性忠进京,他会把刘芳亮一并押回京师。” 接下来,君臣又商议了一些日常朝政。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李邦华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陛下,阳武侯薛濂霸占民田,屠戮百姓一案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该抓的人已全部到案,该搜罗的证据也已经整理完毕。” “经三法司及镇抚司共同商议,初步定于七月十五日在顺天府衙公开审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薛濂! 这位勇于挑战皇帝底线的人终于要被公开审理了。 崇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勋贵们一个机会! 让他们认清自己,认清现实。 “改为七月十六吧!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是祭祀祖先的日子。阳武侯薛濂祖上有功于大明,让他给列祖列宗烧完纸再去受审吧。” 在满朝文武错愕的眼神中,崇祯甩袖离开皇极殿。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五味杂陈的跪在地上,目送着皇帝离开。 朝会后。 勋贵们得到了薛濂即将受审的消息。 他们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便闭门不出,躲在家里准备着什么。 与其他勋贵的低调不同,英国公张世泽一反常态的开门迎客。 他像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不过谁也不敢踏足他的府邸。 两天后,张世泽突然出现在顺天府衙。 “英...” 顺天府尹王庭梅看到张世泽出现在衙门口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紧走两步来到张世泽近前,确定此人就是英国公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张世泽最近处在风口浪尖上。 躲着他还来不及呢,没想到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了。 “英...英国公,别来无恙啊!”王庭梅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左右差役,谨慎的说道。 李若琏最近非常活跃,他不敢保证自己手下这些人里没有锦衣卫的人。 “王兄别来无恙!”张世泽边说边往里走。 王庭梅脸色发白,心中暗骂:张世泽你还是当个人吧!谁是你王兄?咱们很熟吗? “咳咳,英国公有事吗?顺天府近来公务繁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得去一趟户部。”王庭梅说着似真似假的话。 “去户部作甚?”张世泽关心的问。 “咳咳咳!”王庭梅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口,咳嗽好一会才缓过来,“去户部核对...此事关系体大,不便明说。” 张世泽淡淡一笑:“王兄别急,先把我的事办完了。” 说着。 英国公张世泽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到王庭梅手中。 “这是我朝元年以来,英国公府偷逃的赋税总额。由于每年的赋税标准不一样,所以每年缴纳的数额也不一样。” “按照京师附近上等良田计算,我朝元年每亩田赋九厘;我朝四年加征辽饷,每亩增至一分二厘;我朝十年加征剿饷,每亩增至两分六厘;我朝十一年加征练饷,每亩增至三分六厘。” “我朝十七年,陛下免全国一年赋税。” “英国公府偷逃田赋的亩数为一千一百二十顷,折合亩数为十一万两千亩。” “从我朝元年到我朝十六年,英国公府共偷逃田赋三万八千一百九十二两,加上徭役约四万两。” “你核对一下,如果数量没错的话,我这就让人把银子送来。” 王庭梅整个人都傻了。 本以为张世泽是来打探消息的,没想到竟然是来送银子的。 怎么办?收还是不收? 阳武侯薛濂的事还未有定论,如果提前收了张世泽偷逃的赋税,有提前帮他洗脱罪名的嫌疑。 如果不收... 没道理啊! 顺天府最重要的差事就是征收赋税,虽然陛下免了全国一年赋税。 但张世泽交的是拖欠偷逃的银子,而且亲自把银子送上门,岂有不收的道理? 王庭梅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 就在张世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王庭梅说话了。 “英国公,偷逃赋税按律是重罪,是要受刑的。考虑到英国公乃大明一等公爵,在下认为可以用银子赎罪,届时我也好向朝廷交差!” 张世泽满不在乎:“那就劳烦王府尹说个数。” 王庭梅伸出巴掌,露出五根手指。 张世泽没有任何犹豫:“好,罚银五万两,我认!” 王庭梅咽了口唾沫。 好家伙,他本意是让张世泽交五千两,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五万! 英国公府果然有钱。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张世泽负责交钱,王庭梅负责清点。 小半晌后,银子清点完毕。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京师,各方势力表现不一。 文臣幸灾乐祸;武将静观其变。 士绅地主们不停的拜访朝臣府邸,试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剩下的勋贵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效仿张世泽开始补缴偷逃的赋税,还有一部分勋贵分文不拿,决定死磕。 京师风起云涌。 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顺天府衙和紫禁城,等待七月十六那天的到来。 ...... 大名府。 李自成坐在府衙大堂的椅子上,悲喜交加。 造反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胜利和失败同时来临的滋味。 “此战,我军虽拿下大名府,代价却是损兵折将。尤其是芳亮,全军覆没不说,他本人还被李性忠活捉!” “朕,很生气!” 第314章 李岩兵分三路 宋献策和牛金星悄悄低下头,避开了李自成的眼神。 这时候谁说话谁倒霉! 其他武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李岩见其他人沉默,站了出来劝道:“皇上息怒,打仗不可避免的会死人。此战我军虽有伤亡,但毕竟顺利拿下大名府,振奋了军心。” “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一座空城,有什么好高兴的!可惜芳亮了!”李自成继续发着牢骚。 李自成固然对刘芳亮有些不满,但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要大名府也要保住刘芳亮。 李岩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打开后念道:“各部在城中搜刮出近二十万两银子,另有农具、锅碗瓢盆,被褥无数。” “这些东西看似不值钱,却非常具有实用性。” “至于芳亮将军,”李岩眨了眨眼睛,“臣倒是有一个营救的办法,能不能成全看天意。” “哦?”李自成眼前一亮,急切地说道:“李先生请讲!” 在众人询问的眼神中,李岩微微一笑。 “派人与明廷洽谈,只要他们交出芳亮将军,我军就退出大名府。简单来说,用大名府换回芳亮将军!” “这...能行吗?”李自成有些怀疑。 他倒不是舍不得大名府,而是怀疑大明朝廷不会同意。 毕竟大名府已经是一座空城,没什么价值可言。 牛金星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为了恶心李岩,他与宋献策对视一眼后向前一步:“为了攻下大名府,我军伤亡一万多人,岂可轻易放弃?” “是啊!打仗不是儿戏,岂能用一座城池换一个人?更何况皇上已经定都西安,不能像以前那样四处游走了。需要攻城掠地,蚕食明廷!”宋献策补充道。 “一座没有百姓的空城,有什么价值?”李岩反问,“既征不到税,也招不到兵,留之何用?” 牛金星和宋献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他们二人和李岩的矛盾大顺内部人尽皆知,如果没有李自成从中调停,怕是早就闹僵了。 “李先生言之有理!”李自成非常认可的点头,“就这么定了,此事由李先生全权负责。明天派两个明廷俘虏出城,让他们去找明廷商议。至于成与不成,全看天意吧!” 商量完刘芳亮的事后,李自成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接下来该说正事了,咱们该往哪里进军?” 牛金星怕别人抢功劳,第一个站出来提议道:“皇上,臣以为应该屯兵于郑州、开封一带,往东可以攻打归德府,徐州;往南可以进兵南阳、汝宁;往东南可以威胁凤阳、淮安、扬州甚至南京!” “具体往哪里打,还得根据明廷的兵力调动再做打算。” 李自成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的点了点头。 这个计策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总觉的太过普通。 顺军在攻打北京前兵多将广,按照这个计谋用兵问题不大。 北京之战失利后,可用之兵直线下降。 面对同等数量的明军,即便有老营兵马参战,顺军的胜算也并不占优。 想在郑州、开封站住脚跟,难! 宋献策察言观色后说道:“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在河南立稳脚跟,而是让河南乱起来。” “乱起来?”李自成抬头看向宋献策,对这位大顺军师即将发表的言论充满了希望。 “是的皇上!”宋献策悄悄挺直了腰板。 “臣以为,我军应该分兵攻打河南各处州县,攻下后只抢钱粮不占城池。明军来了就走,明军不来就继续以战养战。总之就是不与明军主力对决,让他们空有一身力气却没处使。” “等明军成了疲惫之师,或粮草短缺时,我军立刻派遣主力与之对决,必能胜之!” 听完宋献策的计划后,李自成发自内心的笑了:“宋军师果然当代凤雏也,此计深得朕心。” 李自成为什么会对这个计划赞赏有加? 因为当初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打败了孙传庭的秦军。 崇祯十六年孙传庭率部十万出潼关攻李自成。 李自成得知后亲率主力北上河南迎敌。 河南境内赤地千里,粮食稀缺。 为了拉长明军的补给线,李自成采用诱敌深入的战略,把主力部署在河南郏县一带。 由于官军不能像流贼一样抢百姓粮食,所需要的粮草只能从陕西出潼关,再运往河南。 补给线长达千里! 补给线越长,越容易被偷袭。 李自成虽然在正面战场败给了孙传庭,但是刘宗敏率领的一万骑兵从小路绕到明军后方,切断了明军粮道。 粮道被断,孙传庭只能率兵回援。 明军这边,河南总兵陈永福部下官兵以为回援的秦军要当逃兵,纷纷跟在秦军后面撤退。 陈永福治兵不严,导致退兵时大乱。 李自成见状趁势掩杀,孙传庭大败! 李自成打算故技重施,把黄得功,高杰等人拖进河南战场,在粮道上做文章。 李岩站出来拱手道:“皇上,臣有不同的想法。” “说说看。”李自成随口说道。 在他心里,宋献策的计谋已经是上上策了。 让李岩开口只是出于礼貌而已,并没有把他即将说的话放在心上。 “臣以为应该放弃大名府,郑州,洛阳。” “把所有兵力集中到一起,然后兵分三路。” “一路沿黄河逆流而上支援大同,大同是山西北门户,绝不能丢!” “一路守潼关,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只有守住潼关,关中才能无忧。” “最后一路南下湖广,牵制左良玉主力。张献忠正在攻打四川,他身后就是左良玉,咱们必须帮一次张献忠。” 第315章 李自成的阴谋 李岩的一番话,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尤其是最后一条分兵支援张献忠,让众人非常不解。 李自成和张献忠虽然都是“义军”领袖,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明朝廷。 理论上应该互相扶持,共同反抗明廷。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李自成和张献忠原本不是敌对关系,但期间一些交集让他们闹得非常不痛快。 也可以说结下了梁子。 到了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大败左良玉后本想趁机先攻汉阳,后占武昌。 结果被张献忠捷足先登。 李自成得知后大怒,张榜示众曰:“有能擒献忠以献者,赏千金。” 杀他还来不及了,李岩竟然说帮他! 牛金星终于找到怒怼李岩了机会,厉声道:“李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献忠这厮曾经将皇上拒之门外,不杀他已经开恩了,你竟然还想帮他?” “是啊,帮谁也不能帮他啊!” “李先生快收回刚才的话。” “诸位!”在众人不满的声音中,李岩大声说道:“先听我说,如果我的话无法说服你们,你们再来反驳行不行?” “凭什么听你说?我与张献忠不共戴天!”高一功扯着嗓门喊。 “对,我们与张献忠不共戴天,就算死也不会帮他!”郝摇旗跟着喊道。 刘宗敏,牛金星等人看向李岩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怒气。 崇祯十一年,张献忠受明廷招安屯兵于湖北谷城。 当时李自成被洪承畴击败,带着百余人马前往谷城打算投奔张献忠。 张献忠不但没有接纳,反而打算除掉李自成。 李自成察觉后连夜逃跑。 高一功,郝摇旗,刘宗敏,牛金星等人当时就在李自成身边。 那份屈辱可想而知! 不止他们,李岩和红娘子当时也在。 角落里的红娘子看了一眼李岩,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都静一下。”李自成一句话,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听李先生说说。” 李岩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他先是对众人拱手施礼,然后才继续说道:“皇上,诸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顺虽然和张献忠有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张献忠还不能倒下。” “之前明廷苛政猛于虎,百姓们被逼的造反!现在明廷免了全国一年赋税,多了我不敢说,但至少八成以上零散的义军会暂时安定下来。” “与皇上不同,他们那些人没什么理想,更没有抱负,只想种几亩闲田,吃几口饱饭。” “义军越少,对大顺越不利!一旦张献忠兵败,四川的秦良玉,武昌的左良玉就能出兵北上。” “哦对了,听说左良玉被袁继咸除掉。袁继咸善用兵,绝非等闲之辈。” “除了秦良玉和袁继咸,我军还将面临黄得功,高杰,刘良佐等人的围追堵截。” “在这些人面前,我大顺军又有几成胜算?” “明廷在变,咱们也得跟着改变才行。” 李自成沉默了,在场的文臣武将也沉默了。 他们的目光确实没有李岩看得高看得远! 不知过了多久,李自成语气坚定的说道:“不允!张献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李自成并非没有大局观,而是顺军的形势不容乐观。 大顺缺钱,顺军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搞钱,而不是南下支援张献忠。 “就算不支援张献忠,也请皇上派兵南下牵制袁继咸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朕现在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哪儿还有兵可派?”李自成看向在场的众人。 李岩有些无语。 他没想到李自成竟然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与之前“能纳人善言”、“凡事皆众共谋之”的作风大不相同。 红娘子见夫君有些难堪,站起来说道:“皇上,臣麾下尚有兵马四千,愿南下承天府驻防(现钟祥市),进能窥伺荆州,退能防备武昌之敌来犯。” 李自成正要拒绝,忽然看到刘宗敏朝他使眼色。 李自成略加思索后明白了刘宗敏的意思。 红娘子自带兵马投到李自成麾下,想走的话随时都能走。 再加上李岩和红娘子是夫妻。 与其强留,不如放他们离去。 趁着这段时间,他正好去干一件大事! 李自成先是叹了口气,随后站起来走到李岩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李先生,红娘子,你们此去一定要注意安全!朕会尽快肃清河南的明军,进而南下支援你们。” 李岩被李自成的转变搞愣了,他对之前的想法有些愧疚,语气里带着歉意说道:“皇上放心,臣和红娘子一定会小心谨慎。” “嗯,明天临走前去一攻那里领一万两银子作为军饷。朕知道不够,后期会想办法补上。” “臣谢皇上隆恩!”李岩和红娘子同时下跪。 又商议了一会,群臣转身离去。 临走前。 李自成悄悄朝刘宗敏,高一功和郝摇旗三人使了个眼色。 一刻钟后。 刘宗敏,高一功,郝摇旗三人穿着普通士卒的衣服,脸上蒙着面纱,在李自成亲兵的带领下来到李自成营帐外。 “皇上,有三位客人求见。”为了不泄露消息,提前将准备好的说辞告诉了亲兵。 “让他们进来。” 来到帐内,三人摘下面纱,大口喘气。 盛夏的夜晚太闷热了。 “皇上,让我们乔装改扮前来是有事吗?”刘宗敏率先问道。 李自成点头,随后指着桌子上的地图说道:“诸位,据可靠消息在莒州一带发现了建奴的身影,数量不多。” 莒州? 刘宗敏,高一功,郝摇旗三人来到地图前,寻找莒州的位置。 莒州在泰安以东,临沂北面,潍坊南面,归青州府管辖。 距离大名府八百多里。 刘宗敏愣了一会才问:“皇上的意思是去帮明廷打建奴?” 李自成听罢也愣住了,他缓过神后哈哈一笑:“开什么玩笑!朕可不会帮着明廷打建奴,除非明廷亡了!” “朕的意思不是打莒州,而是莒州西面的兖州和曲阜。” 兖州?曲阜? 刘宗敏,高一功,郝摇旗三人都有点懵。 他们在想,打兖州和曲阜干什么? 李自成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指着曲阜说道:“纵观河南山东,明廷所剩藩王不多。” “兖州有鲁王朱以海,至于曲阜嘛,嘿嘿!”李自成发出了阴森恐怖的笑声。 第316章 一城换一人 “曲阜没有藩王啊!” 刘宗敏读书虽然不多,对大明朝廷的情况却十分了解。 “明廷山东有六位藩王,齐王封地在青州府,永乐年间被废藩;汉王因造反,他本人及十二个儿子全部被朱瞻基处死,汉王一脉就此断绝。” “泾王封地在沂州,嘉靖年间因无子废藩。” “德王封地在德州,崇祯十二年建奴南下,德王朱由枢及家人被俘虏。崇祯十三年,朱由枢的弟弟朱由栎袭封为德王。” “衡王封地在青州,鲁王封地在兖州。” “如果皇上看中了这些藩王的家产,不如改攻青州或者德州。” 刘宗敏知道李自成缺钱,想在短时间内搞到大量的钱只能对大明藩王下手。 自从刘泽清被刘文耀除掉后,麾下士兵也被带往北京。 山东境内都是守军,可用的战兵寥寥无几。 此时攻打山东绝对是最佳时机。 李自成看着刘宗敏,低声说道:“曲阜确实没有藩王,但是有一个比大明藩王还要富有的人。” 刘宗敏惊了:“孔...孔府?” “嗯!”李自成不怀好意的点点头。 “这...这不妥呀!孔府是孔子后人居所,亦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若是抢了孔府的钱,等于和天下读书人为敌。” “这...这...” “臣...臣以为皇上还是不要有这个念头。”刘宗敏硬着头皮提醒道。 抢了孔府的后果刘宗敏没想过,也不敢想。 郝摇旗和高一功低着头想了想,都没有表态。 他们对读书人可没什么好感,对孔子后人更没有尊重一说。 归根结底,他们是被入朝为官的那些读书人逼反的。 李自成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李自成冷冷一笑:“朕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在莒州附近发现了建奴的身影。莒州距离曲阜只有不到四百里,完全可以扮成建奴的模样去曲阜作乱。” “即便事发,也是建奴干的,与我大顺何干?” “可是...”刘宗敏想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想了半天,他憋出一句:“我们与建奴的语言不同,怕是会露馅。” “不会的!”郝摇旗来了兴趣,“建奴有汉八旗,他们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原话。” 见刘宗敏还是犹豫不决,李自成说道:“宗敏,你可知道大顺目前的困境?” 刘宗敏抬起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怎么会不知道大顺的困境? 大顺目前的情况非常严峻。 两个字:缺钱! 崇祯十六年以前顺军游走作战,没有地盘,不用守城。 抢来的钱除了发放军饷,剩下的都置办了战马,武器,甲胄以及粮草。 定都西安后,大顺占据了山西和陕西两省。 地盘越多,用钱的地方越多。 朝廷和地方官员需要发放俸禄,守城的士兵需要军饷,修补城池,城防器械,都需要钱。 尤其是那些投降的明军,一旦停发俸禄会立刻反投明廷。 种种压力之下,让李自成对银子极度渴望。 大顺目前几乎没有田赋和徭役收入,征收的商税也寥寥无几,只能靠抢银子维持朝廷运作。 兵败北京之后,他们本想把赵周二王洗劫一空补贴朝廷。 没想到被黄得功救走了。 刘宗敏知道大顺和李自成的难处,可是他心中对孔府还是心存敬畏。 于是再次劝道:“皇上,臣以为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大顺未来将困难重重!所以......” “所以朕才让你们来到这,好好商量该怎么做!”李自成说话的同时,示意众人坐下。 等众人落座后,李自成继续说道:“世修降表衍圣公,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孔府!这天下早晚是大顺的天下,衍圣公早晚有一天也会向朕修降表,成为朕的臣民。” “朕从自己的臣民那里借点银子,有错吗?” 李自成此言一出,让刘宗敏彻底打消了这疑虑。 衍圣公只是一个王朝的工具而已! 解开这个心结后,开始低头深思。 李自成补充道:“诸位,这件事有三个难题。” “一,士兵们装的要像。” “二,动手的速度要快,从开始到结束不能超过一天!” “三,要让明廷和百姓相信,这件事是建奴干的,与我大顺无关。” 君臣四人一直商议到半夜,终于把这件事悄悄定了下来。 次日清晨。 两个明军俘虏被顺军士兵带出城。 出城后二人先是被毒打了一顿。 随后双手被绳子捆住,在顺军士兵的押解下,骑在马上朝魏县方向行去。 行至半路,遇到了明军探马。 双方同时停下脚步,凝神戒备。 顺军士兵勒住战马缰绳,对着身边的明军俘虏说道:“让你们转达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个明军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就行,只给你们十天时间,过时不候!” “滚吧!” 顺军士兵抬腿将明军俘虏从战马上踹下,随后猛拽缰绳,连人带马转身就跑。 片刻后,不见了踪影。 明军探马怕中埋伏,在附近观察了许久才派人上前询问。 确认俘虏身份后,将二人带回魏县。 “李闯贼说愿意用大名府换刘芳亮?”黄得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问了一遍。 “是。” “可是...刘芳亮被李性忠押解进京了!不出意外的话,刘芳亮必死无疑。” 王永吉站起来走到黄得功身边,轻拍他的肩膀:“黄兄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早已超出了你我的权限。还是赶快给陛下上疏,让陛下自行定夺。” “对对对,我糊涂了!多谢王兄提醒!” 黄得功立刻写了一封题本,让人昼夜不停的送往京师。 京师乾清宫。 听完题本的内容,崇祯推开推开刚刚病愈的周皇后,坐了起来。 “陛下,李闯贼果然疯了,竟然用一城换一人。”周皇后身披轻纱,坐在床帏边上,妩媚又动人。 崇祯微微一笑:“李闯贼可不疯,反而冷静的很。” 接着又对床帏外面问道:“李性忠和刘芳亮到哪了?” “回皇爷,李性忠昨夜刚到良乡,刘芳亮被连夜押解进京,此时正关在镇抚司诏狱内。” 崇祯想了想,让皇后穿上衣服离开。 等皇后离开乾清宫后,崇祯才继续说道:“给朕找身衣服,朕要见一见刘芳亮。” 第317章 对话刘芳亮 “奴婢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急匆匆走出大殿,找了一身干净的侍卫服饰,带回来给崇祯换好。 他可不敢让崇祯穿太监服,那玩意有损帝王威严。 换好衣服后,崇祯与王承恩挤在一辆马车里面去往诏狱。 锦衣卫诏狱并不在皇城里面,而是在内城正阳门的西北方向。 与皇城直线距离不到三里。 为了谨慎起见,同时不暴露崇祯出宫的消息。 王承恩只带了百余卫兵,并在沿途安排了一些身穿便装的勇卫营将士。 夜色中,马车行进速度非常快。 眨眼间来到锦衣卫诏狱门口。 “站住,锦衣卫重地,闲人免...原来是王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值守的锦衣卫见来人是王承恩,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王承恩抬起高傲的头颅,摆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 身为皇帝最亲近的内臣,他有资格这么狂。 “这位是...”锦衣卫看向王承恩身后的侍卫。 崇祯穿着侍卫的服装甲胄,顶着铁盔,低着头跟在王承恩额身后。 王承恩冷冷一笑:“怎么?有事?” “不敢不敢!”值守的锦衣卫见王承恩声音冰冷,不敢多问了。 不但他惹不起王承恩,就连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对王承恩多说什么。 毕竟王承恩走到那扇宫门就是半个皇帝!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得到消息后不敢怠慢,带着人匆匆走出来迎接。 “王公公,别来无恙!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承恩看了眼王国兴,又回头瞅了一眼刚才的锦衣卫,不满的摇头:“你们锦衣卫真无趣,说的话都一样。” 王国兴嘿嘿一笑,将王承恩和假扮成卫兵的崇祯让了进去。 “就不喝茶了。”王承恩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淡淡的说道:“听说李闯贼麾下大将刘芳亮被押解进京,咱家要见上一见。” “这...”王国兴一脸的为难。 锦衣卫权力虽然很大,差事却也很难办。 以刘芳亮为例,李性忠进京后把刘芳亮移交给锦衣卫。 在皇帝没有下令之前,刘芳亮不能出任何事。 一旦出事,所有责任都由锦衣卫担着。 会掉脑袋的! “我多嘴问一句,王公公可是带着陛下旨意来的?” 王承恩心中吐槽:王国兴是不是傻?我不但带了旨意,甚至把陛下也带来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只是随口说道:“没有,咱家就是想看看流贼到底长什么样。” 这...没有旨意,不好办啊! 看着眼前这个深受皇帝信任的太监,王国兴有些犹豫。 同意吧,怕刘芳亮出事。 不同意吧,怕得罪王承恩。 “怎么?怕我杀了刘芳亮?”王承恩讽刺道。 “不敢,不敢!” 王承恩怕崇祯着急,追问道:“让不让见,给一句痛快话!” “这...我...王公公稍等,此事我做不了主,得请示指挥使大人。” “还不快去?” 王国兴转过身,撇着嘴派人给李若琏送信。 李若琏刚离开诏狱不久,得到王国兴送来的消息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 他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 “告诉王国兴,王公公是陛下身边近臣,他想见谁就见谁,不得阻拦,不限时间,不得旁听。” “卑职这就去转告!” 见到刘芳亮已经是子时末刻左右。 压抑的牢房内,灯光时暗时明。 诏狱的牢房并不都像影视剧中那样昏暗,潮湿,虫叮鼠咬。 其中有些牢房不但干燥没有异味,住起来还很舒适。 刘芳亮住的牢房就是这种类型。 由于是朝廷重刑犯,所以他被单独关在一片没人的区域。 崇祯走到牢房外,看向躺在地上的刘芳亮。 昔日的将军,今日的阶下囚。 虽然相貌还是那般威风凛凛,可状态却非常差。 苍白的脸上沾着早已干涸的血液,眉目之间尽显疲态。 崇祯看了一会,转身坐在王承恩备好的椅子上。 他背对着刘芳亮问道:“牢里的可是刘芳亮?” 刘芳亮闭着眼,没有回答。 “奉旨,问你话。”崇祯再次说道。 这次刘芳亮没有无动于衷,而是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他虽然造了朱明王朝的反,但是当他得知大明皇帝有话要问时,决定还是给对方一定的尊重。 嗯?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椅子靠背和一个背影。 背影就背影吧,无所谓了! 刘芳亮坐在地上,一脸平静的问:“你是何人?” “和你一样,都是大明子民!” 刘芳亮身体晃了下,抬起头仔细看向那个背影。 片刻后,他摇头否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并说道:“我乃大顺磁侯,左营制将军,并非大明子民!” 崇祯声音低沉:“你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中间这段流贼的经历不值一提。” 刘芳亮刚要反驳,被崇祯的声音打断:“奉旨问话,刘芳亮你为何造反?” “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不造反要么饿死,要么被追查赋税的官吏逼死。换做是你,能不反吗?” “造反之后你们能吃饱喝足,为何不投降朝廷,反而继续造反?”崇祯继续问。 刘芳亮平静的心情被这一番话搅得躁动起来,“只要贪官污吏还在,我们就不投降!更何况天下还有很多百姓在挨饿,我们要救黎民于水火!” 崇祯冷笑起来,庞大的气场让刘芳亮感觉身体都有些发冷。 “刚才的那番话你自己信吗?流贼为何被称为流贼?打着均田免粮的旗号,做着奸淫掳掠的勾当!” “那只是极个别的人!我们大顺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刘芳亮硬着头皮辩解道。 崇祯冷哼一声,决定换个话题。 刘芳亮对“大顺”还是抱有一定幻想的,必须帮他打破幻想,认清现实。 “奉旨问话,你觉得所谓的大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第318章 刘芳亮的疑惑 面对崇祯的提问,刘芳亮想了一会回答道:“元灭宋,明灭元,顺灭明!大顺能存在多久不重要,只要能推翻朱明王朝,哪怕昙花一现也是盛开。” “如果灭明的不是顺,而是辽东的建奴呢?”崇祯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 刘芳亮虽然看不到崇祯的脸,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 “不可能!建奴只有区区几十万人,怎么会征服偌大的中原?” “是啊,我也觉得不会!”崇祯开始感慨,“可现实截然不同,区区数万建奴就敢长途跋涉入关劫掠。大明朝廷缺兵少将,只能看着他们抢夺钱粮,屠戮百姓!” 刘芳亮不说话。 在他以前的认知里,辽东建奴只是一个有威胁的部落,而不是一个对手。 现在看来,那个想法必须变一变了。 崇祯继续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均田免粮,没有赋税收入,如何维持朝廷运作?如何发放士兵军饷?” “这个口号从根本上就是错的!所以就算大明亡了,取而代之的也不会是你们!” “大顺已经改了,由之前的均田免粮改为免三年赋税。”刘芳亮解释起来。 “朝令夕改,百姓们会作何感想?”崇祯反问。 刘芳亮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顺的口号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无论如何修补,都是错上加错。 片刻后,刘芳亮声音沙哑的说道:“不用再说了,我已有必死之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皇上(李自成)有恩于我,我是不会投降的。” 崇祯哈哈一笑:“刘芳亮啊刘芳亮,自欺欺人有趣吗?如果你真不想活了,李性忠只能带一具尸体进京。” 刘芳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有心一头撞死在牢狱之中,可又有些不甘心。 武将的以战死沙场为荣,死在牢狱里是一种耻辱。 他不能带着这种耻辱死去。 正因为有这个信念,才让他活到现在。 崇祯见时机差不多了,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李自成听闻你被抓后,提出用大名府换你回去,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 刘芳亮身体一震,直接呆住了。 就在他将要被感动的时候,崇祯再次开口道:“李性忠离开大名府时尽迁城中百姓,留给李自成的是一座没有任何价值的空城!” 刘芳亮好不容易积攒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以他对李自成的了解,即便没有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也会放弃大名府。 他了解李自成,大明朝廷也了解。 看来他注定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刘芳亮叹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 “不过...陛下并不想杀你。”崇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倒背着手,继续用后背对着刘芳亮。 “为何?” “因为陛下想和你打一个赌。” “赌什么?” 刘芳亮也站起身,盯着崇祯的背影试图找到与身份有关的东西。 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这个人身份的猜测。 首先,对方肯定不是太监。 因为太监的声音比较尖锐,而且他刚才从侧面看到了此人下巴上有胡须。 其次,对方不是锦衣卫。 因为锦衣卫没必要背对着他。 根据他的猜测,此人大概率是朝中众重臣或皇帝极为信任的勋贵。 或者说,他就是崇祯本人! “你究竟是谁?”刘芳亮忍不住再次问道。 崇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陛下赌你回去后得不到重用,如果赌对了,你愿意投降大明吗?” “我...”刘芳亮迷茫了。 李自成生性多疑是骨子里带的,再加上三任妻子,两顶绿帽,只会让他的多疑变本加厉。 就算回到大顺,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受到重用。 这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不暴露内心的想法,刘芳亮用之前的语气说道:“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了,我受皇上恩惠,绝不投降明廷!” 崇祯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因为刚才那番话会像种子一样在刘芳亮心里生根发芽。 时机成熟后,刘芳亮自然会明白自己的处境。 “最后一件事你要仔细认真的听,因为这件事与你与李自成息息相关。” 刘芳亮表面上虽然假装很不在意,耳朵却听得无比认真。 “接下来,陛下会用你换回大名府。” “换回大名府后,大明官军会根据李自成的动向调整部署。如果李自成兵退彰徳府,大明官军会在彰徳府以北布置重兵,与之对峙。” “如果李自成兵退开州(今濮阳市),大明官军会兵分三路。一路驻守大名府,一路驻守大名府东北一百二十里的东昌府(今山东聊城);还有一路驻守在大名府西北一百里的广平府(今邯郸广府镇)。” “三路大军互为犄角之势,堵住李自成北上之路。” “等等...”刘芳亮整个人都是傻的,“你...你为什么要把明廷的部署告诉我?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告诉皇上吗?” 崇祯哼了一声:“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转告李自成,继续北上是不可能了。要么留在原地与官军对峙,要么转战黄河以南,或者冒险东进山东。” “建奴主力已到达山东境内,如果两军相遇,陛下倒是希望你们能赢!” 刘芳亮还是一头雾水。 他实在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跟他说这些话。 崇祯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边往外走边说:“陛下让我问的话已经问完了,你很快就能回到李自成身边。” “自求多福吧!” 看着神秘人离去的背影,刘芳亮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大明子民!” 刘芳亮心里开始发痒,对方越是不告诉他,他越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君子坦荡荡,为何不敢以面示人?”刘芳亮追问。 “等你投降了大明,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份。” 第319章 郝摇旗的任务 离开诏狱后崇祯继续扮作侍卫,与王承恩一起回到皇城。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很多。 在崇祯的授意下,大明朝廷同意了李自成的请求。 刘芳亮还没来得及睡一个好觉,便又被装进囚车押往魏县。 李自成得知这个消息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心中反而多了一些顾虑。 毕竟刘芳亮当了俘虏,谁也不知道他当俘虏期间发生了什么。 “牛左辅,芳亮应该不会投降明廷吧?”李自成问。 牛金星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当初是他提出的用一城换一人,如果怀疑刘芳亮的忠心,就不该提出这个策略。 如果怀疑的话,很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毕竟李自成和刘芳亮关系非比寻常! 想了一会,牛金星回道:“皇上,臣以为芳亮将军不会投降明廷。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以休整的名义让他赋闲一段时间为妙。” “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还给他兵权,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李自成想了想,只能同意。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牛金星的办法是最佳选择。 在刘芳亮押往魏县的这段时间,李自成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山东的情况。 山东各州各府明军兵力部署,建奴南下进度。 “报!”探马飞奔而入,“启禀皇上,建奴主力先是攻下潍阳县(今潍坊)。随后在潍阳县分兵,一部分去了登州、莱州、海州方向;另一部分南下去往莒州,临沂。” “到达莒州,临沂附近后建奴并未攻城,而是在附近解鞍放马,进行休整。莒州,临沂一带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是个休整大军的好地方。” 李自成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朕知道了,下去领赏。” “谢皇上!”探马兴高采烈的退出屋外。 打发走牛金星后,李自成将刘宗敏,高一功,郝摇旗三人秘密召至一间偏僻的小屋。 “都知道了吗?”李自成问。 “知道了,建奴主力已到达莒州,临沂!”郝摇旗兴奋地回答。 刘宗敏有些担心:“莒县与曲阜相距将近三百里,中间还有一座费县(今平邑县)以及一座泗水县。” “想冒充建奴的身份,难啊!” “更何况曲阜距离充州府不足五十里,一旦泄露出去,我军派往曲阜之兵将全军覆没。” 李自成终于有些生气了。 他在想,老子没称帝前你们拦也就拦了。 现在当了皇帝,怎么还拦着朕? 这皇帝不是踏马白当了吗? “宗敏,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话吗?”李自成面有愠色。 刘宗敏张了张嘴,自知刚才的话有些不妥,急忙道歉:“臣心直口快,请皇上恕罪。” 李自成怒气不减:“就算曲阜是刀山火海,朕也要闯上一闯!你们要做的是帮朕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提出问题,让朕为难。” “臣知错了!”刘宗敏忠心耿耿的回答道。 李自成怒气渐消,转头问高一功:“一功,与明廷约定的哪天换人?” “七天后,大名府城外。”高一功随手从怀里拿出黄得功的信件,打开后总结道:“黄得功给出两个办法。” “一是我军先退出大名府,然后他们放人。” “不行,绝对不行!”李自成使劲摇头,“万一咱们退出城,他们不放人怎么办?” 战场上可有信誉而言,双方会想尽一切办法打败对方。 高一功跟着摇头后继续念道:“第二个办法就比较麻烦了。” “双方主力在城外列阵,明军派兵进城的同时会让一名副总兵前来作为人质。” “等明军占据大名府后,双方在战场上交换人质。” 李自成看向刘宗敏。 刘宗敏点头道:“皇上,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臣也同意。”高一功拱手。 “俺也是!”郝摇旗笑嘻嘻的晃脑袋。 “那就这么定了!”李自成站起来走到郝摇旗身边,“在与明廷换人的同时,奇袭曲阜。” 在场的另外三人先是一惊,随后纷纷站起身对着李自成拱手施礼:“皇上真乃当世奇才也,臣等佩服,佩服!” 一城换一人这件事对双方来讲都十分重要。 所有人都不会料到,李自成会在这么重要的分兵奇袭曲阜。 最后就算追查起来,也是建奴的锅。 毕竟明廷不会干这种事。 李自成远在数百里之外交换人质,有心无力。 只有建奴离着最近,嫌疑最大。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成立了。 按照着名生物学家刘华强的理论来推算,建奴就是那个生瓜蛋子。 李自成沾沾自喜过后迅速恢复冷静,他低声嘱咐三人:“你们一定要替朕保守秘密!” “臣等谨遵圣谕。”三人齐声施礼。 “嗯。”李自成短暂思考后开始分工:“摇旗,攻打曲阜一事就由你来负责吧。朕从亲军,宗敏,一功麾下调集三千精骑,另外给你五百战马,随后以支援大同的名义离开军营。” “出了城后先往南,再往东。一路昼伏夜出,五天后到达曲阜一带。七天后清晨攻城,攻下曲阜后只抢银子和返程的口粮,其余的东西一概不抢。” 郝摇旗怕自己记不住,拿出随身携带木炭,找了张纸用简单的文字记下。 “皇上,抢多少银子比较合适?”郝摇旗边记边问。 孔府的藏银无数,全抢走是不可能的,只能抢走一部分。 李自成在心中计算。 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每人携带四百两银子已是上限。(换算成现代重量为二十八斤左右) 三千骑兵,每人携带四百两,总共一百二十万两。 五百匹战马在不影响行军的情况下,能驮大几百两(这里是把银子装进布袋里,放到战马后背上。考虑到布袋的承重,以及银子挤压战马内脏情况,所以承载能力有限。) 除去损耗,大约能抢不到二百万两银子。 多倒是不多,但是够用了,最起码够大顺使用一年! 李自成在纸上写下银子的数量后,看向郝摇旗。 “有问题吗?” 郝摇旗深吸一口气。 这是一项充满挑战的任务,不过越是充满挑战,他越是兴奋。 郝摇旗重重吐出一口气,嘿嘿笑道:“回皇上的话,臣没有问题。” “那就好!一路小心,早日凯旋!” 第320章 多尔衮与多铎 莒州城北,沭河附近。 多铎终于见到了兵败温榆河的多尔衮。 “十五弟!” “十四哥!” 多尔衮和多铎分别是努尔哈赤第十四子和十五子,互相之间以排行称呼。 兄弟二人见面之后立刻抱头痛哭起来。 尤其是多尔衮,兵败的悲伤和对亲人的思念让他极度难受。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亲兄弟,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十四哥,你...”拥抱过后,多铎察觉出了不对劲。 虽然知道多尔衮在温榆河大败,但是没想到会败的这么惨。 他入关前麾下有两万兵马。 现在放眼望去,山坡上只有区区千余士兵。 怎一个惨字了得! “哎!”多尔衮伸手擦干眼泪,叹息道:“别提了,中了明军的奸计。你哥我麾下士兵十不存一,正白旗算是彻底废了。” 多铎嘴角不经意的往上翘了一下,随后安慰道:“十四哥别灰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返回盛京就能东山再起!” “哎,也只能这样了。”多尔衮再次叹了口气。 “对了,十二哥呢?”多铎看向四周,寻找阿济格的身影。 阿济格是镶白旗下第一人,再加上又是他的异母胞兄,所以对他还是非常关心的。 多尔衮神色黯然:“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或许被俘,或许已经战死了。” 多铎后退半步,有些难以置信。 阿济格怎么会死? 不应该啊! 他征朝鲜,打蒙古,攻明廷。 参加的战斗大大小小加起来有百余场之多,可谓战功赫赫! 这么猛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十四哥,你...是不是骗我呢?”多铎再次后退半步。 “十五弟,我都这样了还有必要骗你吗?此番兵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回到盛京后,我怕是也活不久了。”多尔衮再次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别说了,别说了!”多铎跌坐在地上。 兄弟二人又悲伤了很久,才稳定住情绪。 “十五弟,此番入关带了多少兵?” “七万!四万八旗,三万外藩蒙古。” “济尔哈朗呢?不是让你向他借兵吗?他的兵呢?”多尔衮问。 “没有。”多铎摇头,“我久攻居庸关不下,一气之下从独石口返回草原。随后从墙子岭入关一路南下。” “期间与济尔哈朗通过书信,他声称明廷水师进犯辽南。前有吴三桂的关宁军,后有明廷水师,济尔哈朗不敢分兵。我只好把丰宁预备部队全都带来,一起入关!” 多尔衮皱着眉,把最新的情况牢记在心。 趁着这个时间,多铎拿着千里眼看向四周。 随着查看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遏必隆...” “殉国了!” “哎!”多铎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失败的结果竟然让人如此痛苦! “范文程呢?”多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范文程作为大清的朝臣,多尔衮的谋士,对兵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多尔衮知道多铎想干什么,拍着他的肩膀劝道:“范先生的计谋没有问题,是我轻敌了!” “他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多铎咬牙切齿道。 他与范文程本就有私人恩怨,不如趁机拱火,砍了他的脑袋。 多尔衮重重的哼了一声:“责任肯定是有的,但兵败的主要责任不在他,我一人承担责任即可。” 多铎狠狠地皱了下眉,不再说话。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这么做了。 不出意外的话,回到盛京后多尔衮会被剥夺正白旗旗主和亲王爵位。 他失势后,就算想护也护不住范文程。 届时范文程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会,话入正题。 多铎屏退左右,一脸严肃的问多尔衮:“十四哥,接下来什么打算?” 正白旗几乎全军覆没,以他的想法应该尽早返回盛京休养生息。 等养精蓄锐后再染指中原。 “抢钱,抢粮,抢百姓,杀明军!”多尔衮咬牙切齿道。 八旗兵此番入关损失惨重,必须抢到足够多的东西才能弥补损失。 不。 就算再多东西也无法弥补那些逝去的生命,只能安慰家眷们悲伤的心情。 “那...我该攻打哪里?” “青州,兖州!”多尔衮伸手拿出地图,用手指在这两个地方重重的点了下。 “明军杀我八旗兵,我就杀明廷的藩王。衡王在青州,鲁王在兖州,我要你把这两座城给屠了!” 多铎对屠城这种事并不陌生,因为他们干的太多了,甚至能用轻车熟路来形容! 屠城既能节省粮食,又能震慑人心,有时候对他们来说是最佳选择! 多铎点头看向地图,随后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莒州和临沂一带,青州在北面,返程时顺道就能攻下。” “兖州在西面,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那就先攻兖州!”多尔衮右手握拳,重重的再砸地上。 砸完地面后他察觉多铎眼神有些不对劲,急忙补充道:“十五弟,你我二人是亲兄弟!为兄的只有这一个请求,希望你能让为兄如愿!” 多尔衮意识到多铎早已不是之前的多铎了。 在命令和请求之间,多尔衮选择了后者。 多铎嘴角再次上扬,“十四哥太客气了,你我兄弟荣辱与共!十四哥指哪里,我就打哪里。” “那我就放心了!”多尔衮松了口气,“我提议大军再次休整五天,随后穿过蒙山向西进发。” “先攻费县,再打泗水县,最后兵临兖州府外!杀鲁王,屠兖州府,给死去的八旗将士报仇雪恨!” “等等!”多铎指着兖州东边的曲阜问道:“为何不攻曲阜?” 多尔衮白了一眼多铎,反问道:“曲阜有一座孔府,咱们惹不起。” “呵。”多铎冷笑一声:“铁骨铮铮教人忠, 世修降表衍圣公。咱们八旗铁骑天下无敌,孔府算个屁!” 多尔衮摇头道:“衍圣公虽然是个屁,但同时也是一个好工具!有了他的降表,才能笼络天下读书人的心。” 第321章 鳌拜的交易方案 “卑职参见睿亲王!” 多尔衮与多铎商议结束后,鳌拜和图赖等人来到面前施礼。 “免礼。” 多尔衮苦笑一声,对睿亲王这个称呼有些无奈又不舍。 因为回到盛京后,他就不是睿亲王了! “睿亲王叔,十王叔!”豪格最后走过来,向二人施礼。 多尔衮看到豪格后,心中更加郁闷。 当初与豪格争夺皇位时闹得很不痛快,现在他兵败失势,怕是要被豪格打趴下了。 豪格也不顾全多尔衮颜面,直接问:“睿亲王叔,此番入关因何兵败?损失情况如何?” 多铎非常自觉的站出来,将多尔衮兵败的详细信息以及接下来的计划全盘托出。 豪格,鳌拜,图赖等人先是对阿济格遏必隆的死伤感了一会,随后开始认真思考计划。 鳌拜率先说道:“睿亲王,十王爷,肃亲王,卑职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多铎抢在多尔衮前面回答。 豪格也不示弱,跟着说道:“说吧。” 多尔衮自知失势不能计较这些,最后一个说道:“请讲。” 这个请字差点把鳌拜整不会了。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睿亲王,现在竟然对他说请字。 可见多尔衮的落魄。 短暂惊讶过后,鳌拜沉声道:“三位王爷,卑职想留明廷衡王或者鲁王一命。” “为何?你想让他们跟着回盛京?”多铎很是费解。 他们对待明廷藩王的态度一向是赶尽杀绝。 即便不杀,也会把他们掳到辽东当奴隶。 “不,我想和明廷做一笔交易。用其中一个藩王的性命换回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与遏必隆的尸首,带回盛京安葬。” 多尔衮,多铎,豪格,图赖等人同时低下头,面带悲伤。 是啊。 阿济格和遏必隆战死沙场,理应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去安葬。 “如果明廷不同意呢?”图赖问。 多铎目露凶光,“那就让明廷藩王给十二哥(阿济格)和遏必隆殉葬!” 随着多铎表态,鳌拜的提议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同意。 毕竟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亲儿子,而遏必隆则是努尔哈赤的外孙。 敲定这件事后,众人开始商议具体的作战计划。 就在他们商议的同时,郝摇旗已经率兵出发了。 三千顺军精锐骑兵大张旗鼓的从大名府南城门出城,随后一路往南消失在原野上。 南城门从视线消失的那一刻,郝摇旗勒住战马缰绳,三千骑兵跟着停了下来。 郝摇旗将各部大小将领召至马前,开始训话。 “弟兄们,我有一个发大财的门路,你们干不干?” “干!”有几个将领立刻响应。 “可是...皇上不是让我们支援大同吗?”一个将领问。 他们出城前得到的命令是支援大同府,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发大财! “大同肯定是要支援的!但是出发前你们还得到了另一项军令,是不是?” “是!” 李自成的亲军将领开口说道:“出发前皇上说过,让我们无条件听命于郝将军。郝将军让我们死,我们也得毫无怨言的死。” 刘宗敏的骑兵将领回答道:“刘将军说了,郝将军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高一功的精锐头目崔马向前半步:“唯郝将军是从。” 郝摇旗点点头,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奇袭曲阜,劫掠孔府的计划虽然出自李自成,并得到了刘宗敏高一功的同意。 但这个计划不能把他们牵扯进去。 只能由他说出来。 出了事,由他一人承担,与其他人无关。 虽然有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也算给大顺加了一层保障。 “大同丢不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顺缺钱了,官员的俸禄,士兵们的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 “身为大顺将领,当为皇上解忧!我再说一遍,老子有一条发财的门路,你们干不干?” “干!” “全听郝将军的。”这些顺军精锐的积极性被郝摇旗充分调动起来。 郝摇旗很是满意,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这次抢的地方很特殊。为了不给大顺招黑,咱们需要假扮成建奴。” 这些大顺精锐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郝摇旗的意图。 “全听郝将军的。” “好,把旗帜拿来,验旗!”郝摇旗吩咐道。 十几个亲兵骑马从后面走来,将提前准备好的建奴军旗拿了出来。 为了此次行动,郝摇旗准备了三套旗帜。 一套是镶白旗军旗,一套是正白旗军旗,还有一套正蓝旗军旗。 分别对应着多铎,多尔衮和豪格。 这些东西不需要太过精致,只要有七八分像,能骗过城中的明军和百姓就行。 确定这些旗帜没有问题后,郝摇旗看向自己麾下士兵,“你们给老子过来,把头发剃了,改成金钱鼠尾辫。” 那些士兵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将军,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建奴甲胄与我军甲胄外观差不多,只要戴好盔甲,高举旗帜,明军和百姓肯定无法分辨真伪。” “是啊,那发型狗看了都摇头。” “郝将军饶了俺们吧,俺们以后还想做人嘞。” 郝摇旗猛地一瞪眼睛,表情有点吓人:“都给老子闭嘴!作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全套!只有这样才能把屎盆子甩给建奴!” “懂吗?” “可是...”士兵们还是十分抵触。 毕竟他们从小接触的思想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郝摇旗眨着眼睛想了想:“剃头的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干完这件事后把辫子去掉,留光头重新蓄发!” 士兵们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接受了郝摇旗的方案。 眼看着百余士兵长发落地,郝摇旗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好!众将听令,目标是东南方向三百多里外的曲阜!” “到了曲阜咱们只干三件事!抢银子,抢银子,还是他妈的抢银子!这次抢的银子两成归自己,八成上交朝廷!” “天道酬勤的时候到了!” “冲啊!”郝摇旗挥舞马鞭,带头冲了出去。 第322章 移城卫庙的由来 在郝摇旗的带领下,顺军三千精锐骑兵奔向山东曲阜。 明清时期,黄河并不流经山东地段。 当时的河道过了开封后先是转向西南,途径商丘,淮北,宿迁,淮安一带后再次转向东北,从现在的江苏盐城滨海县进入大海。 由于不用渡河,所以郝摇旗的骑兵行军速度非常快。 他们昼伏夜出,饿了吃行军粮,渴了喝凉水,困了席地而卧。 期间虽然也遇到过百姓,由于没有扰民,在加上没有旗帜,所以被百姓们误以为路过的明军。 毕竟谁也想不到会在大明朝腹地出现一支敌军。 经过五天的急行军,一行人来到曲阜城北十里的泗河边。 郝摇旗命部队躲在密林中休息,自己与几个将领拿出刚刚收集的资料仔细阅读起来。 宋元时期,曲阜县城位于古鲁城的东部,名曰仙源县城。 正德五年十月,北直隶人刘六、刘七在发动起义,数千百姓响应。 正德六年,义军由北直隶攻入山东。二月二十七日破曲阜,焚官寺民居数百,是夕移营犯阙里,秣马于庭,污书于池。 义军不但破坏了孔府孔庙,还杀了很多孔氏族人。 大明朝廷为保护孔庙孔府,根据按察使潘君珍的建议,在孔府周围建设城池。并把东面六里的仙源县移到这里,成为曲阜县。 这便是“移城卫庙”的由来! 曲阜县城始建于正德八年,嘉靖元年竣工。 城墙高两丈七尺,底部宽两丈四尺,周长约有九里。 城外有护城河,河宽一丈,河深也达到了一丈左右,城墙与护城河间距两到三丈不等。 城有五门,门内均建有深且宽的瓮城。 这座城池城防的规格甚至比大明九边重镇的城池还要高! 绝对属于易守难攻的类型! 郝摇旗看完这些资料后,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他怎么也没料到一座小小的县城竟然比州府还难打! “郝将军,曲阜县易守难攻。就凭咱们这点人,再加上没有攻城器械,想攻下曲阜?难!”一个将领说道。 “是啊,”另一个将领直摇头,“骑兵本就不善攻城,但靠武力几乎不可能攻下曲阜。” “我当然知道!”郝摇旗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别着急,容我想一想。” 按照约定,他要在两天后的清晨攻下曲阜。 时间很紧迫! 就算立刻制造攻城器械,也很难再两天内制作出来。 这曲阜,还得智取才行。 “今天天色已晚,所有人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兵分两路,我带一些人进城打探消息,其余人留在原地制作夹棍,准备拷饷。” 郝摇旗并不打算杀人,但也没想放过孔府那些人。 而且根据他这么多年拷饷的经验来看,孔府的人基本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有让他们吃尽苦头,才会老老实实的交出银子。 “郝将军,如果有百姓闯入密林,我们该怎么办?”一个顺军将领问。 他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军纪比其他士兵强很多,不会轻易屠杀百姓。 “怎么办?”郝摇旗瞪着眼睛反问,“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杀了!此事绝不能走漏风声。” 三千骑兵分成若干部分,散布在附近的密林之中休息睡觉。 一夜煎熬过后,郝摇旗带着三百亲兵渡河南下。 在距离曲阜四里左右的地方,郝摇旗让亲兵藏在树林中。他自己则带着五六人换好便装,去往曲阜县城。 夏日的清晨很是凉爽,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路上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都是种地的农民,他们挑着扁担背着箩筐,进城贩卖粮食和蔬菜。 卖东西的钱一部分存下来留作家用,剩下的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郝摇旗走向最近的七八个农民:“老乡,箩筐里装的什么?” 这些农民见郝摇旗等人器宇不凡,又携带武器,便不敢得罪,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豆角,糟瓜茄(茄子)和黄瓜。” “怎么卖的?” “豆角一斤卖...”一个老农掀开箩筐上的湿布,指着里面开始说价格。 “老子问你这些东西加起来卖多少钱?”郝摇旗有些不耐烦。 “加...加起来?”老农有点茫然。 郝摇旗点头道:“对,这些菜外加箩筐,扁担一共卖多少钱?” 老农先是一愣,随后在心中快速计算。 片刻后,他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食指。 “一两银子倒也不贵,给钱!”郝摇旗吩咐身边的亲兵。 “不不不,是一钱银子!”老农解释道。 郝摇旗两眼一瞪:“老子没零钱,就按一两银子给,你敢不卖?” “卖卖卖!”老农被吓坏了。 付完钱后,郝摇旗等人接过扁担,继续朝曲阜走去。 等郝摇旗等人走远了,这些农民才反应过来他们赚大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种强买的!”一个年轻人说道。 另一位老农嘿嘿一笑:“别说你这后生了,老夫我活了六十多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看来还是好人多啊!以后进城必须早起,早起才能挣大钱。” 郝摇旗一行人走得非常快,来到曲阜城外时东方刚刚发白。 “老乡们都回去吧,今日不开城门!”城墙上的守军对着下面大喊。 郝摇旗不听还好,听清楚后那张黝黑的脸颊直接变白了。 要坏! 智取的前提是能进城,现在城门都进不去,何谈智取? 就在郝摇旗焦急万分的时候,城外百姓爆发出热烈的呼声:“我们要进城!” “我们要进城!” 与此同时,城内的百姓也聚集在曲阜县衙外面。 “启禀知县大人,县衙外有百姓聚集。” 县衙大堂内,知县孔弘毅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有多少百姓?所为何事” 第323章 衍圣公孔胤植 “回知县大人的话,城中百姓要求打开城门,不许阻拦他们进城出城。城外也聚集了不少百姓,要求进城交易。”县衙差役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孔弘毅眉头紧锁。 自从得知建奴攻下潍阳后,他便下令让全城戒严,防止被建奴突袭。 可一连封城十多天,也没看到建奴的影子。 这下可倒好。 城中百姓缺粮缺菜以及其他各种物资,城外百姓有粮有菜,商队运输了大量物资,却无法进城进行贩卖。 民怨越积越深,导致百姓们开始在县衙前聚集。 “废物!全是废物!”孔弘毅站起身,在县衙里面来回踱步。 踱步的同时,他不停地看向大堂后面。 表面上他看的是一堵墙,实际上看的是墙后面的孔府内宅。 那里住着一位他惹不起的人物:衍圣公孔胤植。 孔府有九进庭院,三路布局。分别是东路,西路和中路。 孔府的主体部分在中路,前为官衙,有三堂六厅。后为内宅,有前上房、前后堂楼、配楼、后六间等,最后为花园。 衍圣公就住在内宅之中。 按理说知县贵为一县之主,对衍圣公只需敬佩即可,不必惧怕。 但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 早在唐懿宗时期,朝廷为了方便管理孔府事务,便任命孔氏四十代孙,文宣公孔续为曲阜县令。 (唐朝开元年间追封孔子谥号“文宣王”,孔子后裔封爵“文宣公”,宋袭唐制。) 随后曲阜县令一职便和文宣公的爵位一起世袭。 宋至和二年,宋仁宗改封至圣文宣王四十六代孙孔宗愿为“衍圣公”。 孔宗愿被封为第一代衍圣公的同时,也世袭了曲阜县令一职。 这个世袭制度一直延续到元大德十一年。 孔思诚袭封衍圣爵位,因支庶袭封,为族人不服,后又被解除爵位,但是保留了世袭知县。 自此,衍圣公和曲阜知县便不再是同一人。 虽然不再是同一个人,但是衍圣公的爵位,以及曲阜知县的世袭制度被保留下来,直到洪武七年。 (查资料查的头疼!!!) 洪武七年,时任孔氏族长孔泾控告世袭知县孔希大做不法之事,经调查有几件属实。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将孔希大免职,命孔克伸为曲阜县令。 自此之后,曲阜知县由世袭制变为世职制。 简单来说,之后的县令虽然依然姓孔。但并非靠血缘继承,而是靠衍圣公的保举产生。 孔弘毅能当上这个曲阜知县,全凭衍圣公孔衍植保举。 一旦外面的聚集的百姓吵到了衍圣公,他这个知县肯定会受到牵连。 走了两步后,孔弘毅停下脚步看向堂外。 堂外的百姓越聚越多,隐约间有乱起来的趋势。 孔弘毅知道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 打开城门? 他可没那个胆子! 百姓们挨饿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被建奴混进来,事情就麻烦了。 想到这,他对着大堂里面的差役喊道:“来人,把外面带头闹事的抓进大牢。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咱们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知县大人,外面的百姓有数百之众,看不出谁是带头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孔弘毅站不住了,再次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孔弘毅眼前闪过一道精光:“去外面告诉那些百姓,就说本官稍后会去城北巡视城防,让他们去那里集合。” “不必了。” 大堂后面传来一道浑厚且深沉的声音。 孔弘毅回头定睛一看,冷汗直流。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孔子第六十四代孙,孔尚坦之子,衍圣公孔胤植。 (孔子后人取名按字排辈始于明朝。明太祖朱元璋赐孔氏八个辈字:公、彦、承、弘、闻、贞、尚、胤。后因洪武元年孔希学及洪武十七年孔讷先后袭封衍圣公,又把“希”和“言”加上去为十个字,即: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胤。) (崇祯继位后根据孔胤植请求,又赐字“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 虽然按照辈分来讲孔弘毅比孔胤植大了四辈,但他的权力来自孔胤植。 权力向来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孔弘毅也不例外。 他对着孔胤植拱手施礼:“回衍圣公的话,衙门外有百姓闹事,我这就去处理。” 衍圣公在宋代时位同八品,元代提升为三品,明初是一品文官,后又“班列文官之首”。 孔弘毅只是七品县令,对着孔胤植施礼符合礼法。 孔胤植头戴梁冠,身穿大红赤罗衣,内衬白纱中单,脚踩云头履。 腰间系着蓝素缎玉带,上挂雕龙纹玉佩。 国字脸上长着一双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嘴唇,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 孔胤植继续说道:“你连续封城十数日,城中百姓余粮不多,饱受饥饿之苦。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开仓放粮,要么开城放人。” “这...”孔弘毅有些犹豫。 曲阜归兖州府管辖,想要开仓放粮需要请示兖州知府。 曲阜没灾没荒,兖州知府肯定不会同意他放粮。 而且派出城送信的差人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城外的百姓围住要个说法。 “回衍圣公的话,曲阜目前的情况达不到开放放粮的程度。” “那就开城放人!”孔胤植带着怒气说道。 他可是衍圣公! 孔子后人! 百姓和读书人为什么追捧他? 说白了就是相信他这个衍圣公能给读书人和百姓带来好处! 读书人索要的好处是入朝为官,百姓们索要的好处跟着他能吃饱穿暖! 现在堂堂曲阜,孔子故里竟然发生了百姓挨饿的事。 这要是传出去,读书人怎么看?百姓们又怎么想? 岂不是打他这个衍圣公的脸? 曲阜知县孔弘毅咽了口唾沫,无奈地回答道:“建奴前些日子刚刚攻下潍阳县,后又听闻攻下了距此不足二百里的费县,直奔曲阜而来。” “为了保一城百姓平安,我不得不下令封城。” “荒谬!”孔胤植斥责起来,“若真想保一城百姓平安,为什么不放任他们逃跑,反而将他们关进城中,不得出入?” “你强行把百姓留在城中,目的就是在建奴攻城时让他们帮着守城,是也不是?” 被揭穿的孔弘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任凭孔胤植斥责。 骂够了之后,孔胤植屏退左右,低声问道:“曲阜现在有多少守军?武器甲胄又有多少?朝廷拖欠的军饷补发了吗?” 第324章 衍圣公府的钱如数归还 “回衍圣公的话,曲阜现有守军一千一百四十九人,全部有甲胄。朝廷拖欠的十四个月军饷尚未补发,士兵们全靠衍圣公府接济的钱粮度日。”曲阜知县孔弘毅回答道。 “什么?”孔胤植一双三角眼愣是被他瞪成了圆眼,“不对吧?” “朝廷能免全国一年赋税说明朝廷不缺钱!” “两个月前我就给陛下上疏,请朝廷补发曲阜守军军饷。曲阜距京师不过千里,无论走陆路还是从八十里外的济宁走漕运,京师的银子都能运过来。” “银子呢?是不是被你贪了?”孔胤植声音中带着怒意。 如果只是守军少,凭借坚城还有一战之力。 欠饷就不行了,士兵们打顺风仗抢人头,逆风局直接投降! 孔弘毅一脸的委屈:“我没贪!真的!衍圣公您向陛下上疏的同时,下官也给兵部户部写了公文,求着他们补齐军饷。” “可兵部说发放军饷的题本需要户部审核,户部说需要兵部查验。好不容易户兵两部都通过,交往内阁后却被搞丢了。” “搞丢了?不能吧...”衍圣公孔胤植不敢相信。 大明朝各部衙门之间传递公文时有一套极其严格的流程,目的就是防止丢失公文。 孔弘毅快速点头:“内阁说交给了司礼监,司礼监一会说没收到,一会说批红后返回给了内阁。” “最后的结果是,公文不见了!” “内阁惹不起,司礼监更惹不起!下官只好又拟了一份题本,交了上去。现正公文已转到内阁,等待李阁老审阅。” 衍圣公孔胤植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公文批下来建奴没准都返回辽东了! “兖州府其他各县军饷都补发了吗?”孔胤植问。 孔弘毅叹了口气:“都发了,唯独曲阜守军拖欠的军饷没有发放!” 孔胤植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兖州府有的地方补发了军饷,有的地方没有补发,说明朝廷公务繁忙,来不及处理。 现在只有曲阜守军没补发军饷,说明朝廷有人使坏。 会是谁呢? 兵部?户部?内阁? 亦或是...司礼监? 不不不,肯定是个误会! 孔胤植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迅速忘掉了之前的想法。 兵部户部内阁都是文人,他们崇拜孔府还来不及,绝不会使坏。 司礼监代表了皇权,更不会对他下手。 孔胤植不知道的是,对他使坏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 他先是授意司礼监故意毁掉孔弘毅的题本,又让人在中间使绊子,延缓孔弘毅第二封题本的传递速度。 最后是杀手锏! 他在调高杰北上时没有让他从东面夹击李自成,而是直接将他调往大名府以北,与黄得功合并一处。 正因为东面没有战兵把守,才成功引诱让李自成把目光投向山东。 “要不...”孔弘毅抬头看向孔胤植,“要不衍圣公府先拿出一些银子把拖欠的军饷补上,等朝廷的钱下来再还回去?” 孔胤植狠狠地瞪了一眼孔弘毅:“衍圣公府人丁兴旺,每日吃穿用度无数。” “哪还有闲钱补发军饷?” 孔胤植怕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所以第一时间选择了拒绝。 “那,下官该怎么办?”孔弘毅没了主意。 士兵无饷,百姓缺粮。 这曲阜县城,大抵是守不住了。 孔胤植想了想说道:“建奴尚在二百里外的费县,中间还夹着一座泗水县,曲阜目前还是安全的。” “你先下令打开城门,让百姓们补齐粮食物资。然后告知全城,号召城中富户捐钱给士兵们发饷,号召百姓们参军抵御建奴。” “军民齐心,定能守住城池。” “城中富户不捐怎么办?”孔弘毅担心地问。 “不捐?”孔胤植冷冷一笑:“衍圣公府会带头捐钱,衍圣公府都捐了,他们敢不捐?” 孔弘毅思考片刻后明白了一些道理:“下官明白了!收到钱后衍圣公府的如数归还,富户的钱三七分账,一部分发放军饷,另一部分募兵守城。” “嗯,孺子可教也!” “下官告退。” “等一等!”见孔弘毅要走,衍圣公孔胤植出声制止。 “衍圣公还有何指教?” “如果没把握守住城池,不如早点降了,也好保一城百姓平安!”孔胤植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 “建奴也是人,也想入主中原!想要在中原坐稳江山,就需要借助孔府的力量!多尔衮,多铎之流或许不懂,但是范文程肯定懂!” “我认为他们不会攻打曲阜,就算攻打也不会对孔府下手。与其激怒他们,不如用投降来表明孔府的态度。” “可是...投降是大罪!朝廷追究起来,我罪责难逃啊!”孔弘毅露出一副欲拒还迎的表情。 “由我保你,朝廷敢把你怎么样?更何况投降的不止你一个,他们都没事,你也不会有事儿的。” “好了,快去开城门吧!”孔胤植不给孔弘毅思考的机会,催着他去开城门。 孔弘毅无奈,只得照办。 郝摇旗等人正北城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城门突然打开,先是一喜,随后挑起扁担跑进了城。 一个时辰后,郝摇旗带人走出城。 他们来到之前藏马的地方,与亲兵碰面后翻身上马,一路往北与主力部队会合。 郝摇旗将所有将领召集到一起,简单商议后兵分三路。 主力继续留在原地休整,并制作夹棍。 第二路士兵脱下甲胄,扮成百姓混入城中。 最后一路则假扮成明廷败军,绕到曲阜县城东面,等待时机。 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 郝摇旗亲率主力绕到曲阜城东,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来护城河边。 第325章 郝摇旗虚张声势 “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城!” 城外数百伪装成明军的顺军士兵,突然亮起火把,并朝城墙上大喊。 其实不用伪装,毕竟顺军甲胄与明军甲胄一模一样,只需要把旗帜换成明军旗帜即可。 城墙上的士兵正在熟睡,他们睁开眼站起来往下看。 只见火光之中,数百明军步兵狼狈的混在一起,不停地往远处看。 那里似乎有非常可怕的东西。 “妈的,吵什么吵!”城墙上的守军骂了几句后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泗水县守军,泗水县已被建奴攻陷,我等拼了命才逃出来,快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城。” “走开走开!万一你们是建奴呢!”城上守军慵懒的喊道。 “我们不是建奴,是泗水县守军!劳烦城上的老兄向何守备通禀一声,他若不给开城门,我们转身就走。” “那...行吧!等着,我这就去通禀。”城墙上的守军懒洋洋的回了一句,随后转身往城中走去。 对于建奴攻下泗水县这个消息,他们并没有惊慌。 反正守军就这么点人,对方来的人少就象征性的抵抗一番,来的人多就打开城门直接投降。 朝廷拖欠曲阜守军十四个月的饷银,他们没有造反已经算是对得起朝廷了。 更何况投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建奴对待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对投降的明军态度却截然不同。 对待归降明军,建奴采取从军自便,充当前驱的策略。待遇为马兵月银二两,战兵月银一两五钱,守兵月银一两。 什么? 投降建奴可以得到一个老婆加八只牛羊和一头驴,战死后还能得到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抱歉,那是给边军和关宁军降兵的待遇。 其他战五渣士兵可没这个资格! 泗水县被建奴攻破,守军逃到曲阜城外的消息,很快被送到曲阜守备何顺的这里。 按常理来说,县一级的城池有一个带兵的千总就可以了。 曲阜不同。 在孔府的影响下,这里的最高武将是守备。 何顺虽然是守备,手里的兵却只有一千多人,把总的规模。 由于军备废弛,曲阜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占役、虚冒问题。 占役就是士兵在军中领军饷,为将领、官员干私活。 虚冒是军中没此人,将领、官员、豪强以家丁冒充军队中的士兵,每个月支取一份军饷。 上面来检查时,他们会临时进入军中假装服役。等检查的人走了,他们会回到府中继续当差。 何顺有点慌,他急匆匆穿戴整齐,带着十几个亲兵来到城墙上。 他扒着城墙垛口往下看了一会,问道:“城下何人?” “在下泗水县把总郝忠,建奴攻陷泗水,我等死战脱身,求何守备放我等入城。” 郝忠? 泗水县距离曲阜五十多里,何顺认识不少将领,对郝忠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没打算开城门。 他守卫的不仅仅是曲阜,还有孔府和衍圣公! 想到这,何顺哈哈哈大笑起来:“想骗老子开城门?没门!念在你身穿戎装的份上,老子就不放箭了。赶快走,再不走的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郝摇旗知道多说无益,命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召降信射上城头。然后带人后退二里,将镶白旗的军旗高高举起。 何顺打开箭矢上的纸张,看清上面的字后有些发愣。 告曲阜军民: 大清八万铁骑自墙子岭南下入关,先攻香河,陷固安,夺霸州,取大城;后克盐山,进滨州,下临淄,占潍阳。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现已拿下泗水县,兵进曲阜。 限尔等一个时辰内投降,否则屠城! 大清八旗汉军镶白旗固山额真:巴彦。 “建奴八万铁骑已经攻克泗水,大军就要兵临曲阜城下,快去通知知县和衍圣公!”曲阜守备何顺咽了口唾沫,急忙吩咐道。 此时东方开始发白,视线愈发清晰。 城东二里外,数千“八旗兵”在飞舞的军旗下列阵待敌。 何顺拿起千里眼,小心翼翼的开始观察。 只见这些骑兵整齐的排列在原野上。 士兵们身穿白色棉甲,头戴明亮铁盔,护肩臂铠弓箭马刀一应俱全。 精壮的战马也有甲在身,隐约能看出头甲,胸甲和腹甲。 人穿全甲,马披半甲! 看完对方的装备,何顺心如死灰! 和对方比起来,己方的装备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生锈的头盔,残破的棉甲,手中的腰刀别说砍人了,就是切菜都得找块石头磨一磨才行。 这怎么打? “是八旗兵!八旗兵来了!”城墙上的放哨兵最先察觉出异样,他们放下千里眼大喊起来。 其余明军见状纷纷乱作一团。 “何守备,是打还是降?” “是啊,何守备还是早做打算,免得身死城陷。” 何顺已经懵了,他没想到曲阜会成为建奴的目标。 因为自崇祯元年至今,无论是流贼还是建奴都数过曲阜而不入。 现在敌军突至,瞬间让他乱了阵脚。 不等何顺平复心情,城中送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启禀何守备,城中街道上突然出现很多纸张,上面写了很多字。” “纸呢?”何顺问。 “在这里!”士兵将纸张拿出来,递到何顺手中。 纸上的内容与城下射来的劝降书一样,都是让他们投降的。 但城中的劝降书要比城外射来的劝降书可怕! 因为前者的出现说明城中混进了奸细! 何顺彻底懵了,急匆匆走下城墙,骑马朝孔府狂奔而去。 曲阜知府孔弘毅和衍圣公孔胤植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二人坐在县衙大堂上,沉默不语。 “孔知县,衍圣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建奴大军就在城外,是守还是降?” 孔弘毅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劝降书,率先问道:“确定是建奴?” “确定!全是骑兵,都是精锐,人披全甲,马披半甲!除了建奴,也只有关宁军才能拥有这种装备。” 孔弘毅惨淡一笑:“何守备,守得住曲阜城吗?” “够呛!”何顺摇头。 片刻后何顺又否认了自己之前的说法,改口道:“应该守不住。” 他手下只有一千多人,对方号称八万! 就算对方是八万个馒头,他这一千人也得吃上几天才能吃完。 第326章 看我眼色行事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为保一城百姓平安只能暂且降了建奴,等建奴退兵后再向朝廷请罪!”孔弘毅再次惨笑。 建奴攻城时如果遇到抵抗,攻下后会屠城。 他可不想死。 “那...衍圣公的意思是?”何顺看向孔胤植。 虽然城中有万余百姓,但他只需对衍圣公负责即可。只要衍圣公同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放建奴入城。 孔胤植站起身往内堂走,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一个是知县,一个守备,都是朝廷命官。我虽是衍圣公,却只有爵位没有实权。” “这种事,你们商量着来即可!” “但是,我有一句话留给两位:孔府誓与曲阜共存亡!” 何顺与孔弘毅看着孔胤植的背影,同时在心中暗骂。 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东西。 遇到这种事不想着出谋划策,反而第一时间把自己摘干净。 投降是大罪。 一旦朝廷追究起来,孔胤植会以自己没参与的借口逃脱追究,把罪责甩给他们。 可恶,可恨! “怎么办?”一脸无奈的何顺看向孔弘毅。 既然衍圣公不管,就只能由他们二人商量了。 孔弘毅学着孔胤植的模样站起身,边往偏厅走边说:“我乃曲阜知县,只管岁会实征,十年造黄册,以丁产为差。” “领兵打仗,守卫城池是何守备的差事,是战是降请何守备自行定夺。” 何顺:???!!! 我你妈! 何顺差点骂出声来。 此刻的他有种骂人的冲动。 不,是打人! 也不对,是杀人的冲动! 本想与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来,有功平分,有过均担。 现在可倒好,两人直接把黑锅留给了自己。 “好好好,这么干是吧?”何顺愤怒地站起身,朝偏厅和内堂狠狠地瞪了一眼,捏着拳头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 何顺出现在曲阜东城门楼上,他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看向身边的明军。 “弟兄们,建奴来势汹汹,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也守不住此城。不如早些降了,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更何况,城中那些腐儒不值得我们保护。” “将来朝廷怪罪下来,我一人担着即可,与尔等无关!如果我死了,请赡养我的老母,帮帮我的妻儿。” “也不枉咱们弟兄一场!” “守备大人,咱们弟兄一场有难同当,朝廷怪罪下来一起担着!”一个明军喊道。 “对,法不责众,有难同当!”其余明军纷纷附和。 何顺摇头:“有那帮腐儒在后面使坏,我必死无疑,没必要拉你们下水。” “要不...跟建奴去辽东?”一个亲兵低声说道。 何顺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又两刻钟后。 一千多明军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手举武器并排走出城。 他们踏上吊桥,穿过护城河后分列两旁,跪在地上等候“建奴”大军。 郝摇旗知道城中守军数量,见明军出城投降,立刻率大军进城。 “你就是何顺?”郝摇旗拿着兵册问。 “是,卑职曲阜守备何顺。” “好,你和你的人在城外扎营,本官要在城内驻防。” “是。” 何顺不敢反对,带人在城北护城河边开辟营地。 当城中只有顺军这一支兵马之后,郝摇旗立刻下令兵分三路。 “贺兰,你率本部兵马接管城防,重点防卫东城门。记住,就算热死也不能摘头盔。” “卑职领命。”贺兰飞奔离开。 “马世泰,我给你五百骑兵向城中富户拷饷。拷饷的过程中,剃了头的可以摘头盔,没剃头的一律不准摘盔。” 马世泰犹豫了一下,问道:“郝将军,咱们不是制作了很多夹棍吗?能不能给我来几套?” 郝摇旗两眼一瞪:“你他娘的事真多!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建奴,不是顺军,明白了吗?” 马世泰愣了下,明白了郝摇旗的意图。 “卑职领命!” “剩下的与我同去县衙,见一见传说中的衍圣公!”郝摇旗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嘿嘿笑道。 “能杀孔府的人吗?”有人问。 郝摇旗想了想,来之前李自成说的是尽量别杀人。 也就是说能杀人,但是不能杀太多。 “看我眼色行事!”郝摇旗怕这些人杀疯了,谨慎的回答道。 一行人很快来到曲阜县衙,将县衙团团包围。 “所有人到县衙外集合,否则格杀勿论!”郝摇旗让人传令。 孔府的人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是当他们看到一个士兵挥刀砍死一个家丁后,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顺从。 县衙门外的街道已经清空,孔府的人在衍圣公孔胤植的带领下,来到县衙外列队等候。 上千人的队伍,鸦雀无声。 “在下乃孔子第...” “闭嘴!” 孔胤植刚要说话,被郝摇旗开口打断。 “我问,你答,没问题的话点点头。” 孔胤植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他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冷声道:“我乃孔子第第六十四代孙,孔尚坦之子,衍圣公孔胤植。这里是读书人的圣地,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 “希望你们勿伤我族人,坏我孔庙,孔府和孔林。” 郝摇旗没说话,挥刀将一个离他最近的孔府人抹了脖子。 鲜血迸现,腥臭味袭来。 那个孔府人拼命地挣扎,用力捂着脖子不让血液流出。 然而事与愿违。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呼呼的往外渗,片刻后鲜血流尽,身体停止挣扎变成了一具尸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孔府人吓坏了。 一些女眷直接被吓晕过去,摔倒在地。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有的闭着眼,浑身发抖冷汗直流;有的脸色惨白,身体不停地晃动;有些人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更多的人选择了哭泣。 他们眼看着亲人被杀却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原地痛苦的哭泣。 前一刻还桀骜不驯的孔府人,下一刻就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衍圣公孔胤植后退半步,盯着郝摇旗的脸看了一会,说道:“我记住你了。” 唰! 又一个孔府人被划破了喉咙。 第327章 孔府拷饷 孔胤植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那张肥硕的大脸忽白忽红。 愤怒,悲伤,无奈,高傲,屈辱等各种情绪交织混杂,在他心中慢慢积累,等待爆发。 他在想,我可是衍圣公! 历代皇帝都极为尊重的衍圣公! 天下文人之首! 你们这些当兵的竟然如此对我?就不怕被天下读书人讨伐,被天下百姓群起而攻之吗? 想到天下百姓后,孔胤植忽然来了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说些什么。 不等他开口,曲阜知县孔弘毅急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别说了,会死人的。” 被打断施法后先是一愣孔胤植,看到地上的尸体后迅速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衍圣公的爵位在这些士兵眼里就是个屁! 甚至屁都不如。 孔胤植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他身子一软坐到地上,对着郝摇旗无奈地点了下头。 “好,非常好!”郝摇旗上前一步拍着孔胤植的肩膀说道,“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孔胤植不敢说话,只能轻轻摇头。 “我们是大顺军,此番来曲阜是来借钱借粮的。” 顺军?流贼? 孔胤植看向郝摇旗,脸上写满了疑惑。 流贼不是在五百多里外的大名府鏖战吗?怎么突然出现在曲阜? 附近的顺军将领听到后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郝摇旗这么说的目的。 干这种事的人,但凡正常一点都不会自报家门。 这时候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反而更容易摆脱嫌疑。 高,实在是高! “孔府其实...没有多少钱,全靠朝廷接济!”孔胤植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 幻想着这些人能放过孔府,放过他。 “不说是吧?那我可自己拿了!” “你...”孔胤植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他遇到的不是兵,而是一群强盗。 “动手!” 随着郝摇旗一声令下,两千士兵将孔府人分为若干组。每组多则数十人,少则十数人,当街拷问。 此番远征的顺军士兵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不但精通打仗,还精通拷饷。 每攻下一城,顺军会将当地官员富户羁押起来,追赃拷饷。 他们跟随李自成多年,对拷饷这项业务非常熟悉。 “孔府的钱放在哪里?”一个士兵问。 “我...我不道啊。” “你呢?”顺军士兵转头问向另一人。 “我们都是在孔府打杂的下人,真不知道钱放哪里!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孔府上下都是穷读书人,并没有多少钱,全靠朝廷赏赐。最近几年明廷缺钱,赏赐时有拖欠。” 眼睁睁看着同宗死在眼前,这些孔府人并未妥协,而是继续视财如命。 他们早已过惯了富足的生活,假如孔府钱财被抢,以后的日子将会变得拮据起来。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非常默契的开始哭穷! “果然,读书人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郝摇旗冷冷一笑,“看来不给你们上点强度是不行了,来人,上夹棍!” 第一组顺军率先使用上了夹棍。 夹棍长三尺,去地五寸多,木皆生棱,用钉相连,以夹人无不骨碎。 这玩意既能夹手,也能夹腿夹脚。 众目睽睽之下,孔弘毅双手被套上了夹棍。 他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求...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真...” 不等他说完话,士兵的同时用力,夹棍猛然收紧。 “啊!!!” 凄厉的惨叫犹如一柄利刃,刺破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这声惨叫不仅让围观的人心生恐惧,就连用刑的顺军士兵也被吓了一跳。 在他们愣神的同时,拽绳子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一下。 孔弘毅如遇大赦,急忙抽出双手,捧在胸前不停的吹起,口中念念有词:“我说,我说!” “晚了。”郝摇旗下令继续用刑。 顺军士兵拽过孔弘毅,将他的双手放到夹棍上再次用刑。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 孔弘毅直接昏死过去。 紧接着咔嚓一声,手骨碎裂。 “啊...”孔弘毅被活生生疼醒,随后再次昏死过去。 这个残暴的场面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别...别夹我,我说,我说!” “我是孔府管钱的,只要放过我,我什么都说。” “我有银库钥匙!” “我有粮仓钥匙!” ...... 孔府人纷纷倒戈,恨不得把所有秘密都吐露出来。 郝摇旗冷哼一声,嘲笑道:“一点风骨都没有,天下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可笑!” 孔胤植毕竟是衍圣公,见过大场面。 他缓过神后面无血色地问郝摇旗:“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是来向你借钱借粮的。” 孔胤植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只...只要你放过我和我的族人,府中钱粮任取。” “可以!”郝摇旗吩咐一声,停止了用刑。 孔府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纷纷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气。 夹棍带来的压迫感太恐怖了,恐怖到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郝摇旗本以为孔胤植会是一个硬骨头,甚至做好给他上夹棍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软骨头! 考虑到对方衍圣公的身份,郝摇旗决定不给他用刑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在孔胤植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银库门外,打开库门后露出了里面的金银。 “竟然还有黄金?”郝摇旗顿时大喜! 同等重量的金子价值是银子的十倍,大顺官员的俸禄,顺军的饷银有着落了! “先搬黄金,再搬银子!” 两千顺军忙碌起来。 第一波人装完金银后立刻去各城门换防,把负责防务的贺兰所部兵马换来继续装银子。 半天后,郝摇旗所部三千兵马装的盆满钵满。 准备完返程的口粮后,郝摇旗亲率大军从东城门出城。 出城后往东狂奔五里,随后转向北渡过泗河又转向西。 绝尘而去! 次日清晨。 数万兵马从曲阜城外路过,重新接管曲阜防务的守备何顺登高望远。 看清对方的旗帜后,何顺一脸茫然。 “建奴不是刚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那伙人到底是流贼,还是建奴?” 第328章 谁是凶手? 孔府。 孔胤植坐在县衙大堂的椅子上,脸上写满了愤怒。 偌大的孔府,堂堂衍圣公,竟然被抢了! 不但丢了金银,还丢了脸面。 屈辱!耻辱! 孔胤植坐了一会后问身边的下人:“弘毅怎么样了?” “回衍圣公,孔知县...手骨碎裂,就算能挺过来,以后也无法提笔写字了。” 孔胤植双拳紧握,心中的愤怒又增加了几分。 “守备何顺呢?”孔胤植问。 “正在巡视城防。” 孔胤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让他立刻马上来这里,给我一个交代!” “不知衍圣公要什么交代?”何顺迈步走进县衙大堂,突然出现在孔胤植面前。 孔胤植一愣,看向县衙外的差役。 按照规矩,他们应该事先通禀一声。 门外的差役纷纷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是没看到何顺,而是根本不想告诉孔胤植。 投降前,孔胤植和孔弘毅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彻底知道了什么是道貌岸然。 “什么交代?”孔胤植站起来冷笑一声:“那帮贼人并无攻城器械,你不战而降是重罪!不但让孔氏后人遭此大劫,更让衍圣公府损失惨重。” “难道就这么算了?你就没有责任?” 何顺嘴角微微上扬,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我是曲阜守备,朝廷五品命官。只需向山东巡抚,总督,兵部,内阁,陛下负责。” “你一个小小的衍圣公,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曲阜上万百姓的性命在我的肩上担着,我投降是真,但保全了一城百姓安危!” “即便有责任,也轮不到你来定!” “你...你你你!”孔胤植本以为能在何顺身上撒气,没想到对方突然变成了硬茬子。 何顺再次冷笑一声,不等孔胤植反驳,直接转身走了。 门外。 守门的差役快步走到何顺面前,低声问:“何大人,我们兄弟想跟着你混。” 何顺一怔,想了想说道:“朝廷让各城池增加守兵数量,我这里倒是有名额。只是朝廷拖欠军饷,发放的粮饷勉强糊口,养家够呛。” “没事,我们兄弟都是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何顺一笑:“那行吧,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两个差役对着何顺深施一礼,当街脱掉差役的衣服,跟着何顺走了。 孔胤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被气得摔坐在椅子上,无能狂怒:“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来人,拿纸笔来!我要给兖州府,给兵部,给内阁写公文,揭露何顺的丑恶嘴脸。” “不!我要给陛下上疏,弹劾何顺。陛下一定会砍他的头,来平息这件事。” “对,我要把你写死!”孔胤植对着何顺离去的方向,继续无能狂怒。 写完公文和题本后,孔胤植心中怒气消散不少。 他回到内堂,与夫人侯氏相对而坐。 衍圣公府自明代中期开始,非常热衷于政治联姻。 第六十一代衍圣公夫人李氏是李贤的次女。李贤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历经五朝,更是明英宗的托孤重臣。明史称:“自三杨以来,得君无如贤者。” 第六十二代衍圣公夫人是内阁首辅李东阳之女。 第六十三代衍圣公夫人是建昌侯张延龄之女,张延龄是孝宗张皇后的弟弟。 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夫人姓严,严氏是时任工部侍郎严世蕃的女儿,内阁首辅严嵩的孙女。 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夫人便是这位侯氏了。 侯氏是河南布政使司参政侯宁的孙女,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却也是书香门第。 “老爷,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生气了!”侯氏给孔胤植倒了一杯热茶,站在旁边给他捶肩。 孔胤植右手握拳,狠狠地捶在桌子上:“哼,凶手都不知道是谁,能不生气吗!” “啊?”侯氏有些吃惊,“听下人们说,凶手自称顺军,也就是朝廷口中的流贼。” “没那么简单!”孔胤植摇头道:“迫使何顺投降时自称大清镶白旗,入城后又改称顺军。” “干这种事的人都不是傻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此事,有蹊跷!” 侯氏想了想,谨慎地问:“老爷,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官军干的?他们先是假扮成建奴迫使守军投降,进城后又扮作流贼大肆劫掠。” 孔胤植狠狠地瞪了一眼:“头发长见识短!说话前能过一下脑子吗?” “这些骑兵装备精良,军容整齐,一看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山东的精锐早就被调到京师去了,就算官军有心,也无力做这种事。” “那会是谁呢?”侯氏也陷入困惑之中。 一刻钟后。 孔胤植将府中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开始发言,“今天孔府遭此劫难,我身为衍圣公,一定要替你们,替孔府找回公道!” “对,找回公道!” “请朝廷发兵,将他们全部缉拿,就地处死!” “衍圣公大人要替我们做主啊!” “肃静!”孔胤植伸手让众人安静下来,“你们认为凶手是谁?” “是建奴,劝降信里他们自称是大清镶白旗!”有人喊道。 “不对,是流贼,他们进城后自称大顺军,前来借钱借粮。” “是建奴!” “是流贼!” 两伙人吵的不可开交。 “能让我说两句吗?”衍圣公府的管家站了出来。 “说。”孔胤植点头。 “我认为是建奴!他们在府中搬运钱粮时我仔细观察了。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有些人摘掉了铁盔,这些人脑袋顶上扎着金钱鼠尾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金钱鼠尾辫是建奴独有的发型。 也是建奴和中原人最明显的区别之一。 孔胤植眯着眼把这个信息搜集起来,烙印在脑海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对着孔胤植喊道:“启禀衍圣公大人,守军送来消息,数万建奴大军兵临城下。” 第329章 用朝廷的钱,补孔府的亏空 “夺少?”听闻建奴数万大军兵临城下, 孔胤植顿时慌了。 孔府昨天已经被洗劫了一次,损失一百多万两银子。 如果再被抢一次,孔府将会一贫如洗。 “守军说有大概有两三万,具体数量不明。” “何顺怎么说?”孔胤植问。 孔胤植不是怕何顺投降,而是怕他不投降。 建奴动不动就屠城,还是投降为好。 “何守备没表态,因为建奴没有攻城,也未在城外停留,而是一路往西直奔兖州府方向而去!” 孔胤植松了口气,旋即愤怒起来,指着送信的家丁吼道:“自己掌嘴!兵临城下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知道吗?” 家丁一脸委屈的伸出手,对着自己的右脸扇了下去。 打发走家丁,孔胤植稳了稳思绪对所有人说道:“诸位放心,不管凶手是谁,朝廷必定要给咱们一个交代!” “现在各回各家,统计损失上报朝廷!” 交代? 众人没抱任何希望。 大明朝内忧外患,他们自己的事还处理不完,有精力管衍圣公府的事? 不现实! 但事情已经发生,除了交给朝廷处理,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叹息声中,众人纷纷转身回家。 统计各自遭受的损失,然后逐级上报。 半天后。 孔胤植看着府中报上来的数字沉思不语。 管家站在旁边等了一会,见孔胤植不说话,谨慎地低声问道:“老爷,这数字有问题吗?” 孔胤植抬起头,“当然有问题。” 管家慌了,“小的该死,小的这就重新算一遍。” 说着,他将随身携带的算盘摆在手中,打算重新算一遍。 “不必!”孔胤植面带笑意,“我说的问题不是计算的问题,是总数!” “总数?” “对,府上损失了多少银子?”孔胤植问。 管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回老爷,把丢失的金子折算成银子,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总共是一百五十七万四千两左右。” “你看,这不就错了吗!应该是二百零七万四千两!” “啊?不能吧?”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数字都是府中各院报上来的,他交给孔胤植前算了三遍都没发现问题,怎么突然少算了五十万两? 是自己老眼昏花了,还是衍圣公看错了? 孔胤植脸上笑意更浓,拍着管家的肩膀解释起来:“朝廷免除全国一年赋税说明什么?说明朝廷不差钱!” “只要咱们把情况说严重了,顺带着向朝廷哭穷。朝廷就会想办法接济孔府,懂了吗?” 管家恍然大悟,站在旁边谄媚道:“小的懂了。老爷是想用朝廷的钱,补府里的亏空!” “高,实在是高!” “哈哈哈!”孔胤植开心的大笑起来。 笑过后,孔胤植嘱咐管家:“此事关乎孔府颜面,绝不能走漏消息。当然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老爷放心,小的守口如瓶。” ...... 开州府。 唐朝时期此地属河北路,为澶州澶渊郡镇宁军节度,俗称澶渊。 历史上的澶渊之盟就是在这里签订的。 金皇统四年,改澶州为开州。 自此,开州这个地名便沿袭下来。 开州府衙内,李自成各部兵马已经将损失统计完毕。 刘宗敏拱手施礼:“皇上,昨日清晨用大名府换回芳亮将军后。我军左翼主动出击,被明军右翼击退。此战我军伤亡三千左右,明军伤亡只有寥寥数百。” 刘宗敏很委婉的将轻敌冒进说成了主动出击。 “左翼主将是谁?” “皇上,臣有罪!”高一功跪倒在地,“臣不该轻视明军,更不该冒进,请皇上恕罪。” “哎!”李自成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想立功,但是明军早已今非昔比!之前的明军缺饷少粮,战场上一个冲锋就能冲散他们的阵型。” “现在的明军满饷满粮,打起仗来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 “继续用老眼光看人,会吃亏的!” “臣谨遵皇上教诲!”高一功低着头,语气深沉。 李自成轻咳一声,斥责道:“这次就饶了你,下次绝不许轻敌冒进,否则军法无情!” “谢皇上开恩!”高一功叩首后退回武将的队列之中。 李自成见其他人没有指责高一功,心里松了口气。 高一功轻敌冒进可不是为了立功,而是为了掩护郝摇旗的行动。 交换人质前,李自成不但命全军列阵,还让高一功在左翼安排了大量新兵。 目的有两个。 一是告诉明军,他的主力都在这里。 二是为了打一场败仗! 他们败,明军胜。 明军打胜仗后会第一时间给明廷发塘报。 这样就能间接帮他洗脱偷袭曲阜的嫌疑了。 “芳亮!”李自成看向刘芳亮,“为了换回你,我可是损兵折将啊!” 刘芳亮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臣刘芳亮感激不尽!” 李自成快走两步来到刘芳亮近前,亲手将他搀扶起来:“你是朕信得过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朕也在所不惜。” “皇上...”刘芳亮有些不知所措了,“臣愿效犬马之劳!” “朕心甚慰!”李自成微微笑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朕希望你尽快振作起来。” “臣现在就能上战场!”刘芳亮眼眶湿润。 李自成先是点头,然后轻轻摇头:“芳亮,你所部兵马损失殆尽。就算想上战场,也无兵可用!不如...回关中。” “回关中?” “对!我军缺兵少将,再加上中原募兵困难。朕打算让你回关中募兵,你觉得怎么样?” 刘芳亮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李自成的想法。 他怕自己在暗中投靠了明廷,做出不利于大顺的事。 刘芳亮心中虽然不爽,但是理解李自成的做法。 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等等... 刘芳亮想起那晚在狱中,神秘人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到底是谁?竟然能提前知道了结果! “芳亮,你觉得怎么样?” 李自成见刘芳亮不说话,以为他有别的想法,重复问道。 刘芳亮打了个激灵,急忙答道:“回皇上的话,臣愿意!” “好!”李自成笑容满面,“秦人好战,希望你能给朕练出一支威武之师!” 第330章 南京 解决完刘芳亮的问题后,李自成正襟危坐看向众人。 “诸位!换回芳亮后朕就没顾虑了。你们觉得接下来是该往南打还是往北打?” “往北直取北京!明廷正是内忧外患之时,绝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有人大声说道。 李自成没好气的白了那人一眼,随后看向其他人。 刘宗敏站出来说道:“臣以为应该往南!明军士气正旺,我军兵败后士气不振,不如避其锋芒转而向南。河南连年征战,十室九空,缺少粮草。如果明军敢追,我军就佯装败退引诱明军深入。” “战线拉的越长,明军后勤补给漏洞就越大!届时派一支骑兵切断明军粮道,明军不战自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刘宗敏的提议得到了多数顺军将领的赞同。 北面有黄得功,王永吉,高杰,东面有建奴,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南! 既能攻南直隶,也能窥伺湖广。 “诸位,诸位!”牛金星打断了众人的思路,“你们先听我说一句话,再考虑怎么打行不行?” “牛左辅请讲!”刘宗敏摆手道。 牛金星稳稳地向前迈了半步,朗声说道:“我认为现在不应该考察打不打,往哪打的问题。而是考虑守不守,怎么守的问题!” “牛左辅的意思是...?”李自成站了起来。 这个问题说到了他心坎里。 牛金星有些得意的抬起下巴,继续说道:“现在我军已占据陕西,山西全境,河南大部。” “地盘越多、越大,需要的守军就越多!” “山西,陕西有天险可守,需要的守军不多!河南就不同了,平原之地无险可守,只能凭坚城,用重兵防御。” “我军主力兵马就这些,想南下攻湖广就得把主力调走。主力一走,明军很快就会收复这些城池。” “所以我问诸位,河南这些城池,守还是不守?” 刘宗敏皱着眉说道:“牛左辅,我认为没必要守这些城池。攻城拷饷之后,这些城池对我军来说就没什么意义了。而且我军向来是流动作战,擅攻城不擅守城。” 牛金星轻哼一声,反问道:“宗敏将军,你觉得大顺现在最缺什么?” 刘宗敏想了想,试探性的回答:“缺钱粮,缺兵?” “只能说一样东西!” “缺钱!”刘宗敏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粮食可以用钱买,士兵可以用钱招募!只要有足够的钱,其他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诸位,你们觉得宗敏将军说得对吗?”牛金星看向其他将领。 “宗敏将军说的太对了!” “是啊,只要有足够的钱,别说明廷了,就是辽东也都被咱们拿下了!” 牛金星缓缓摇头,“你们都错了!大顺最缺的不是钱,是忠心!” 宋献策轻轻点头,同意了牛金星的说法。 见众人不解,牛金星开始解释。 “我军每攻下一城,就将城中官吏富户杀死。所得的钱粮一部分收归己用,一部分发给城中百姓。” “然后呢?明军一来,我们就走了!” “不守城池,不治理百姓。导致百姓们对顺军只有好感,没有忠心!” “我军好不容易攻下的城池,明军一来他们又复降了!” “皇上未称帝之前,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现皇上称帝了,打江山的同时还要守江山!” “打江山需要忠诚的士兵,守江山需要忠诚的百姓!” “我的话说完了,诸位好好想想吧!”牛金星拱手施礼,退回文官队伍之中。 这番话超出了在场所有文官武将的想象,连李自成都震惊不已。 刘宗敏,高一功,袁宗第,刘芳亮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同时看向李自成。 是啊! 在此之前他们心里只想着打打杀杀,没考虑这个问题。 打江山需要忠诚的士兵,守江山需要忠诚的百姓! “牛左辅,你这番言论...太神奇了!”袁宗第惊叹道。 牛金星淡淡一笑:“袁将军过奖了。” 震惊过后,李自成率先说道:“牛左辅,你是怎么看待守不守这个问题的?” “我和宋军师想法一致,还是请宋军师来说吧。”牛金星自知占尽了风头,决定把剩下的机会交给宋献策。 宋献策轻拂衣袖:“皇上,臣以为该守的一定要守;不该守的,一律不守;可守可不守的,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 李自成撇了撇嘴,想揍他一顿。 宋献策刚才那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见李自成不悦,宋献策急忙补充道:“以郑州为中心,易守难攻的城池一定要守。易攻难守的城池,一律不守。剩下的城池根据我军需要,随机应变。” “这样既能随时入河南,也能根据情况退守潼关!” 李自成想了想,继续问:“我军主力呢?又该去往何处?” “南直隶!” ...... 南直隶,应天府。 紫禁城春和殿。 春和殿是太子宫,又称东宫大殿。 按照规矩。 太子成年(十六岁行冠礼)后不能继续住在皇宫之内,而应该搬到皇宫外面的太子府去。 由于南京皇城内没有皇帝女眷,只有一些负责打扫卫生的太监。再加上出于安全考虑,所以朱慈烺来到南京后便一直住在春和殿内。 大明朝上一个住在这里的太子还是朱瞻基。 “启禀太子殿下,魏国公徐弘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求见。” (纠正一个错误,崇祯十七年十二月前的魏国公是徐弘基,他死后徐文爵袭爵。) 朱慈烺有心不见,考虑到徐弘基和史可法的身份后,决定还是见上一见。 徐弘基不但顶着魏国公的爵位,还担任南京守备一职。 史可法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一职。 南京虽然也有六部,但权利不在六部这里,而是在南京守备和南京参赞机务手里。 明史有记:凡南京守备一应机务,每日会同参赞官于守备厅署理。每月朔望日,守备、参赞等官及各府堂官会同内守备,议合行事务。 也就是说,南京守备和参赞机务才是权力最大的人! 第331章 马士英 “大伴,”朱慈烺看着殿门口的太监丘致中,问道:“他们所为何事?” 丘致中是朱慈烺的东宫伴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来肯定能进司礼监。 丘致中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做事非常谨慎小心。 “回太子殿下的话,魏国公和史可法此番前来是为了军饷一事。具体的他们没说,奴婢也没敢问。” 军饷? 朱慈烺皱着眉,没了主意。 前些日子郑成功从北京运来二百万两白银。 这些银子是南京京营和袁继咸的军饷。 发完军饷后,还剩余几十万两。 南京的官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前来拜访。 目的只有一个:要钱! 刚打发走一波,又来一波! 朱慈烺想了一会,吩咐丘致中:“让南京京营总督刘文炳,倪元璐倪先生,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去一趟文华殿,本宫有事与他们相商。” 从北京迁到南京后,他选择让刘文炳担任南京京营总督一职,而不是襄城伯李国桢。 李国桢的能力是能言善辩,而不是领兵治军。 京营军备废弛,他“功”不可没! 丘致中刚要走,殿门外走进一个小太监,跪地说道:“太子殿下,南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凤阳总督马士英求见。” 马士英? 他不在凤阳守皇陵,来南京作甚? 朱慈烺一个脑袋两个大。 思考片刻后,朱慈烺吩咐道:“让所有人都去文华殿等候,本宫稍后就到。” “奴婢领命。”丘致中和传令的小太监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文华殿位于奉天殿东南,是朱高炽当太子监国期间的主要办公的场所。 朱棣迁都北京之前,朝会的举办地点并不是南京紫禁城奉天殿。 而是在奉天门(奉天殿正殿前门)举行朝会,又称“御门听政”。 朱棣北伐时让朱高炽监国。 朱高炽不是皇帝,不敢像朱棣一样“御门听政”。为了合乎礼法,经过礼部官员一番商议后,让他在午门左门举行朝会。 如果需要开小会,就去文华殿。 朱慈烺为了不招惹流言蜚语,便效仿当年的朱高炽在文华殿办公。 一刻钟后,朱慈烺的身影出现在文华殿内。 新乐侯刘文炳,詹事府侍讲学士倪元璐,魏国公徐弘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户部高弘图,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人立刻施礼。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平身。”朱慈烺声音略显稚嫩。 众人起身后,分别站好位置。 刘文炳向前走了七八步,来到朱慈烺右手边不远的地方。 他的任务是保护朱慈烺的安全。 朱慈烺是大明太子,将来的皇帝。 更何况京师战事未平,有陷落的可能。 太子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倪元璐则向前三步,来到朱慈左边。 他卸任户部尚书一职后便专心在詹事府给太子讲学,是朱慈烺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看着一文一武两大护法,马士英悄悄咬了咬牙。 他在想,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站在那里! 至于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魏国公,史尚书,马总督,你们有话直说。” 魏国公徐弘基率先站了出来:“殿下,臣领南京守备一职,负责节制南京诸卫所,及南京留守、防护事务。” “南京城年久失修,有多处破损的地方。守城器械亦无法使用,火炮锈迹斑斑,弓弩腐烂,滚木礌石极度缺乏。” “臣听闻从北京送来的饷银有剩余,请殿下拨银巩固城防。” 朱慈烺轻咳一声,看向史可法。 史可法是河南开封府人,早年以孝闻名乡里,师从左光斗。 他有两重身份。 第一个身份是南京兵部尚书,是朝廷的官。 第二个身份是锦衣卫百户,是皇帝的兵。 史可法祖上对朝廷有功,得以世袭锦衣百户职。 朱慈烺对南京这些官员并没有太多好感,史可法除外。 就是因为他锦衣卫的身份! “史尚书,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史可法躬身施礼道:“殿下,臣此番是为钱而来。” “哦?用钱干什么?” “募兵!南京守军只有万余人,而且多是老弱病残。假如流贼进犯南京,单凭这些人怕是守不住的。” “臣请殿下拨银数万,用于募兵练兵。” 朱慈烺点点头,看向马士英。 “马总督,你不在凤阳驻守,来南京作甚?如果流贼进犯凤阳,而你又不在,岂不是误了大事?” 朱慈烺话里的大事不是凤阳,而是祖陵。 之前被张献忠和李自成挖过了,好不容易修好,不能再出事了。 马士英诚惶诚恐的低下头,跪地施礼:“回殿下的话,现在凤阳有两支兵马。一支是凤泗总兵牟文绶,他麾下有四千战兵,驻守在祖陵。” “另一支是臣的兵马,暂时交由监军卢九德,驻守在凤阳城中。” “那本宫就放心了!”朱慈烺微微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也是来要钱的?” 马士英再次深施一礼:“回殿下,臣此来有三件事,望殿下准奏。” 朱慈烺没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马士英用唾沫润了润嗓子,一改之前的卑微,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第一件事是募兵,臣打算在凤阳府一带募兵两万,抵御流贼。” “两万?守凤阳用不了那么多兵吧?”朱慈烺眯着眼睛,警惕起来。 “殿下,臣募兵并非只为了守凤阳府,而是想反攻颍州府(现在的阜阳),进而往西往北,收复河南失地!”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朱慈烺,精神为之一震。 从南迁到现在,马士英是第一个跟他说收复河南失地的人! “接着说。”朱慈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马士英心中大喜,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有关。募兵需要钱,两万士兵的安家费,武器甲胄,军饷粮饷加起来至少需要白银十五万两。” “至于第三件事...臣有隐情,想私下里对殿下讲,求殿下恩准。” 第332章 史可法 朱慈烺刚要答应马士英的要求,被倪元璐出声打断,“马总督,前两件事暂且不提,我想问问这最后一件事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怎么讲?私事又怎么说?”马士英表面上虽然平静如水,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 他好歹是凤阳总督,朝廷二品大员。 倪元璐呢? 卸任户部尚书后仅担任詹事府侍讲学士一职,从五品。 仗着给太子讲学,就敢以下犯上,对他这个二品大员指手画脚! 等着,本督早晚要收拾你! 倪元璐淡淡的回答道:“殿下奉旨监国,为避嫌疑不谈私事。公事公办,何必遮遮掩掩?” 马士英心中怒火燃起,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假装犹豫片刻后,马士英从怀里拿出两本书,高高举过头顶。 丘致中接过两本书后一个字也不敢看,直接放到了朱慈烺面前的桌子上。 朱慈烺拿过书,快速翻看起来。 这两本书很薄,薄到只有寥寥十几页。 起初,朱慈烺翻看的速度特别快,表情中略有不屑。 看着看着,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紧接着,突然皱眉。 就在所有人以为朱慈烺要发怒的时候,他放下了第一本书,拿起第二本书继续翻看。 只见朱慈烺的眉头慢慢舒展,到最后变成了笑容。 “不错,不错,写的真不错。这两本都是出自马总督之手吗?”朱慈烺放下书,看向马士英。 马士英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低声说道:“是阮大铖所写,臣自认为写的有几分道理,便拿过来给殿下看看。” “阮大铖是谁?”朱慈烺目光一转,看向倪元璐。 倪元璐之前当过吏部尚书,能熟背官员履历。 略加思索后,倪元璐说道:“阮大铖,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时依附魏忠贤,官任给事中一职,后升光禄卿。陛下除魏党后,以附逆罪罢斥其为民。” 朱慈烺一愣,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马士英。 他老爹崇祯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除魏忠贤,除阉党。 现在可倒好,给他推荐了个阉党余孽。 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不得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啊! 想到这,朱慈烺转动目光看向东林党人史可法。 史可法没表态。 他虽是东林党人,却无意党争。 东林党有好人也有坏人,并不能一棍子打死。 钱谦益是东林党,孙承宗和李邦华也是东林党。 前者给后者提鞋都不配。 沈维炳是东林党。 卢象升,史可法,张煌言,郑成功等人都是东林党。 前者的表现和后面这些人相比,砍头都算从轻发落了。 东林党有三种人。 第一种是钱谦益这种,热衷于党争。不管是黑是白,只要能损人利己,就带头冲锋。 后期他暗中反清不是真心爱大明,是他无法从满清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第二种以孙承宗,李邦华为代表。他们只想低头做事,对党争不感兴趣。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史可法属于第三种:理想主义者。 朝廷党派林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想联合各党平息党争,让他们把精力放到朝政上来。 显然,这个理想是无法实现的。 历史上,史可法的政治和军事能力都很一般,甚至只能用及格来形容。 尤其是政治能力,手握重权却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可以说是不及格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史可法,是历史将他推到了风口上。 他的能力主要体现在施政和治理百姓方面。 朱慈烺见史可法不表态,转而看向自己的老师,同样是东林党人的倪元璐。 倪元璐白了一眼马士英,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我朝十一年阮大铖闲居南京,广为交结,图谋复起。吴应箕、陈贞慧等起草《留都防乱公揭》,揭其罪状,署名者多达一百四十余人。阮大铖甚惧,闭门谢客。” “如果阮大铖是冤枉的,他为什么要闭门谢客?此等乱臣贼子,还是待在乡野种地为好。” 倪元璐一句话直接把阮大铖的前路堵死了。 马士英低着头,目光愈发凶狠起来。 朱慈烺见气氛有些冷,开口将话题带回正轨:“诸位,朝廷送来的钱所剩不多,厚此就会薄彼。” “具体怎么花不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正好管钱的人在这,咱们商量一番。” 众人的目光这才放到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身上。 高弘图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了账本。 “诸位,给袁继咸,南京京营发完军饷后,南京户部存银六十六万三千四百两。其中六万三千四百两银子给太子殿下留作私用,剩下的才是你们的。” 他怕别人误会,补充一句,“六万两银子并不多,永王,定王,六宫内眷的开销,南迁随行的锦衣卫,厂卫饷银都从这里面出。” “说吧,你们都需要多少银子?” 魏国公徐弘基点头拱手:“巩固城防需要白银二十五万两。” “白银十万两。”史可法跟着说。 “也不多啊!魏国公二十五万两,史尚书十万两,我这边需要十五万两,还剩十万两呢!”马士英疑惑的看向高弘图。 高弘图反问:“这个月的饷银发了,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必须留一半备用,否则会引起兵变!” “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什么意思?找事?” “到底是谁在找事?你是凤阳总督,领兵打仗的人会不知道预留军饷?笑话!” 高弘图和马士英激烈的争吵起来。 最初两人只是就事论事的吵。 吵着吵着马士英变了套路,开始人身攻击。 “高弘图,大明朝姓朱不姓高!!现在是太子殿下监国,钱怎么花应该由殿下说了算,不是你这个户部尚书。”马士英借着吵架的机会,不但拍了朱慈烺的马屁,还把问题的性质改变了。 影射高弘图不尊重太子,独断专权。 “太子监国也好,陛下亲临也罢,户部都是这个态度。”高弘图没有多想,继续据理力争。 眼看事态愈演愈烈,史可法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别吵了,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这些钱怎么用,给谁用还得由殿下定夺!” 第333章 复社 在史可法的调解下,马士英和高弘图停止了争吵。 倪元璐看着满脸通红的高弘图,心中有些疑惑。 要钱花的有三个人,为什么高弘图偏偏要和马士英针锋相对? 没道理啊! 虽然他是南京户部尚书,但也仅仅是南京户部尚书。 出了南京城,权力还不如一个知府大! 管好钱,看好家,太子让怎么花就怎么花。 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等太子登基的那天... 不对,高弘图大概率等不到太子登基了。 高弘图万历十一年出生,现在已是六十一岁高龄。 突然! 倪元璐想到了高弘图的另一层身份:复社元老。 历史上的复社,是一伙由江南士大夫为核心成员组成的政治、文学团体,被人称为小东林。 复社虽然被人称为小东林,却又与东林党不同。 大部分东林党只喊口号,不干实事。 复社则是不喊口号,偷着干实事。 他们的实事不是为国为民,而是操纵科举。 以崇祯十六年科举为例。 复社包办了一甲。 状元,榜眼,探花都是复社成员。 正因为有这种操作,才欧让复社“党羽半天下”,留下姓名的成员更是高达三千多人。 久而久之,张溥便成了大明朝地下吏部尚书。 崇祯三年,周延儒当上了内阁首辅,因言出不当辞官。 闲居在家的周延儒为了东山再起,找到张溥。 在复社成员的推波助澜下,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再次当上了内阁首辅。 不仅如此。 就连范景文,李邦华等人也和复社成员关系密切。 马士英推荐的阮大铖是“阉党余孽”,复社速来与阉党不合。 再加上阮大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所以复社元老高弘图才和马士英针锋相对起来。 想透了这些后,已经年近五十的倪元璐顿感头颅发胀,头皮发紧。 大明朝堂的关系太复杂了! 复杂到他早已厌倦朝堂,辞官讲学。 万万没想到,辞官之后的他竟然再次遇到了这种事。 倪元璐在心里叹息一声,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朱慈烺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隐情,他单纯的以为是马士英和高弘图吵架是有私人恩怨。 “两位都是大明栋梁,心里都是为了大明好,有恩怨先放下,没有恩怨更好,如何?” “臣等不敢!” “殿下恕罪!” 马士英和高弘图同时躬身请罪。 “这样吧...”朱慈烺目光先后在徐弘基,史可法和马士英身上停留。 “魏国公。” “臣在。”徐弘基拱手施礼。 “巩固城防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钱也不是一股脑全都给出去。本宫先给你拨十万两银子用着,不够了再说。” 徐弘基无奈的苦笑一声,“臣领旨。” “史尚书,京营募兵的数量减半,耗银数量也减半,如何?” 史可法本就有妥协的意思,见朱慈烺这么说,便借机同意了。 “马总督按照原计划募兵即可,武器甲胄不够的话,可以从南京京营申请调拨。” “具体由兵部、户部来操作。” 高弘图心中虽有万般无奈,也只能同意。 毕竟他是臣,朱慈烺是储君。 解决完这个“简单”的问题后,徐弘基,史可法,马士英,高弘图先后离开。 等这些人走后,朱慈烺让刘文炳和倪元璐来到近前,将马士英进献的两本书递给二人。 第一本书是《蝗蝻录》,另一本是《蝇蚋录》。 刘文炳和倪元璐快速翻看后,将书还给了朱慈烺。 “两位觉得这书怎么样?”朱慈烺问。 倪元璐是东林党,他苦笑一声:“殿下,这两本书上说东林是蝗,复社是蝻,诸和从者为蝇蚋,目的就是把东林、复社的人一网打尽。” “书中还说,东林党是一群鼠目寸光,没有经世治国才能的人。在党同伐异方面,比其他党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臣以为这些话只说对了一半。” “哦?”朱慈烺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倪元璐会回避这个问题,“倪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倪元璐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殿下,臣以为有些事和有些人不能一概而论。” “东林党的初衷是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同时主张减赋税徭役,减免商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 “可是朝廷缺钱啊!不解决钱的问题,所有的主张都是空话废话!”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东林党内部出现分裂,一部分继续高举大旗,空喊口号,误国误民;另一部分则低着头踏踏实实做事。” “把后者和前者混为一谈,怕是有失公允啊!” “那...”朱慈烺眨着眼睛想了下,“倪先生深受我父皇信任,为何不退出东林呢?” 倪元璐再次苦笑一声:“其他党派可以和光同尘,东林党好同恶异!在东林党挂着名,可以得到其他东林党的支持,何乐而不为呢?” 朱慈烺愣了下,继续问:“倪先生,你觉得马士英收复河南的想法怎么样?” 倪元璐面带笑意,轻轻摇头。 他早就猜到了朱慈烺会全力支持马士英。 没办法,马士英太会迎合上意了。 朱慈烺身为大明太子,南迁后一无建树而无主张,每天坐在文华殿内长吁短叹。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北京朝廷没钱,南京朝廷更没钱。 没钱什么也干不成! 现在钱来了,他急需机会证明自己。 至于结果如何,倪元璐不敢妄言。 他对着朱慈烺深施一礼:“殿下既然已经全力支持马士英,就静观其变吧!” 朱慈烺有些不甘心,转头看向刘文炳:“新乐侯,你怎么看?” 刘文炳根本不想掺和这种事,可面对朱慈烺的询问又不得不回答。 苦思冥想后憋出一句:“臣以为...应当静观其变。” 朱慈烺有些生气:“都回去吧,本宫乏了。” 南京城一座府邸内。 马士英,阮大铖,钱谦益相对而坐。 眼看天色渐晚,钱谦益站起来说道:“两位,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行!” 第334章 钱谦益 “钱老此话当真?若是真的,我定当重谢钱老!”听完钱谦益的话后,阮大铖激动地站了起来。 阮大铖是东林出身,后依附魏忠贤成了阉党。 当时的东林党和阉党势不两立,阮大铖这种行为彻底惹怒了东林党。 以至于魏忠贤覆灭时,没有人为他求情,导致他被罢官回乡。 中途他屡次想与东林讲和,结果屡屡被拒。 无奈之下找到了钱谦益这位东林魁首,想通过他来缓和与其他东林党人的关系。 万万没想到,钱谦益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钱谦益先是看向马士英,随后又看向阮大铖,笑着说道:“若不是瑶草(马士英字瑶草)说情,我才不会管这种事。” “是是是,有劳钱老了。”阮大铖弓着身子,不停地道谢。 马士英见时机成熟,也站起来说道:“钱老今晚就别回府了,咱们去秦淮河畔吃酒赏景,如何?” 阮大铖满怀期待的看着钱谦益,希望他能答应。 秦淮河畔最繁荣的行业是妓院。 当时的文人名士和富商大贾以狎妓宿娼为风流韵事。 钱谦益也不例外。 “这...我没什么问题,马总督怕是去不成吧?”钱谦益看向马士英。 明宣宗时期。 为了提高官员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宣宗废除了官妓制度,并禁止官员携妓宿娼。 不过对民间娼妓没有限制。 大明的官员太聪明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索性不去妓院了,而是通过娶妻纳妾的方式来满足需求。 马士英是凤阳总督,朝廷二品大员。 如果被人发现去了妓院,受到弹劾事小,影响在朱慈烺心目中的形象事大。 马士英略加思索后笑了:“无妨,我自有办法。倒是钱兄你,身体还扛得住吗?” 钱谦益已是六十二岁高龄,如果不小心死在床上,麻烦就大了。 钱谦益嘿嘿一笑,“前些日子柳如是刚给老夫生了一个闺女,老夫的身身体没问题!” “嚯!老来得女啊,恭喜恭喜!”马士英和阮大铖同时庆贺起来。 “惭愧惭愧!”钱谦益老脸一红,低头的同时却挺起了胸膛。 三人越聊越高兴,眼看天色差不多了,出门后同坐一辆马车去往秦淮河畔。 路上。 钱谦益盯着马士英问:“瑶草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帮集之(阮大铖自集之)缓和与东林人的关系?” “这件事很难办!!!”钱谦益加重了语气。 马士英当然明白钱谦益加重语气的原因。 大家都是读书人,要面子。 索要好处时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通过其他方式委婉的表达出来。 他一边思索该给钱谦益什么好处,一边回答刚才的问题。 “周延儒是集之的老师,他复出时集之解囊相助,并表态欲重归东林。” “东林人不同意。” “周延儒没有办法,让集之举荐一人代他入朝为仕。集之举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马某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集之想借太子监国的机会入朝为仕,我就算拼了老命也得还这个人情!” “原来如此!”钱谦益佩服的点点头。 怪不得马士英宁愿冒着风险,也要向朱慈烺举荐阮大铖! 他们二人的交情竟然如此深厚。 解释完原因后,马士英拱手施礼:“钱老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知该如何报答?” “唉咦,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何况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不谈报答。”钱谦益假装不在乎。 “钱老太客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钱老家里也不例外。我们是真心实意想帮钱老的忙,还望钱老成全!”阮大铖略显急切。 他不怕钱谦益索要好处。 大家都是俗人,你帮我,我帮你,为的就是利益。 怕就怕钱谦益不提要求。 如果钱谦益什么要求也不提,说明他只是口头上答应,并非真心帮忙。 又打了一会太极,钱谦益话入正题:“瑶草,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钱老请讲!”马士英和阮大铖知道正菜来了,立刻正襟危坐。 “我想复起出仕!” 马士英和阮大铖先是一怔,随后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个要求不是难,而是太难了! 天启元年,钱谦益任浙江乡试主考时发生了科场舞弊案。 钱谦益受牵连,被罚俸后告病还乡。 天启四年再次复出,被魏忠贤排挤,再加上受到弹劾,被革职还乡。 崇祯元年钱谦益又一次复出。 出仕礼部侍郎时得罪了温体仁和周延儒。 温体仁和周延儒旧事重提,把他浙江乡试舞弊案翻了出来。 崇祯与他方面对质。 结果就是钱谦益受杖刑,被迫引咎撤职。 后来又被削去官籍。 三起三落的人想第四次复出,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更何况崇祯还没死,朱慈烺就算想用也不敢用他。 犹豫再三后,马士英率先说道:“钱老,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唉!”钱谦益叹了口气,“老夫这辈子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女人和高官。” “现在太子在南京监国,是老夫复出的绝佳机会。” “可是...”马士英犹豫片刻后直接说道:“您已经被陛下削去了官籍,就算太子想用,也得陛下点头才行。” “是啊!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很难啊!”阮大铖跟着摇头。 崇祯与他老爹和老哥的体弱多病不同,身体素质强的一匹! 钱谦益已是六十二岁高龄,大概率熬不过崇祯。 想把他熬死,跟着太子混,难! 钱谦益轻咳一声:“老夫并不是非要入朝为仕不可,给太子当幕僚也行。仁宗一脉多短命,我相信能熬得过当今陛下!” “只要给太子留一个好印象,等他承袭皇位,老夫定能入阁!” 话说到这个份上,马士英和阮大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低头思考如何把他引荐给太子。 这件事的难度甚至比阮大铖复出还要大! 马车缓缓驶过大街小巷,在秦淮河畔停了下来。 醉仙楼。 秦淮河畔有名的高档妓院。 来这的人可以分为三类! 文人雅士、普通的狎客和单纯的生理客户。 钱谦益他们当然是第一种。 三人在醉仙楼包了一整层,把酒言欢间,马士英突然站了起来。 钱谦益精神一震,急忙问道:“有办法了?” 第335章 刘孔昭 “你们先出去一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马士英屏退正在表演的艺伎。 等那些女人离开后,马士英来到钱谦益身边,附耳道:“有办法!我此番入京(指南京)是为了募兵和筹措军饷一事。” “南京户部银子缺口高达三十万两,只要想办法补齐这个缺口,便是帮了太子的忙。” “太子为了表示感谢,肯定会与这个帮忙的人见上一面。”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要靠钱老自己了!” 钱谦益听完后没有任何喜悦之色,反而一脸的忧愁,“老夫家境虽然殷实,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钱谦益是吴越武肃王钱镠及宋代名臣钱惟演的后裔。 从钱谦益的祖父钱顺时、叔祖钱顺德考中进士后,钱氏一族由素封之家变为诗书簪缨之家。(素封之家指无官爵封邑而非常富有的人,诗书簪缨指达官贵人。) 钱谦益家族虽然有钱,但是三十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 再加上他刚给小妾柳如是建造了绛云楼和红豆馆。 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出三十万两银子! 钱谦益皱着眉继续说道:“瑶草,老夫一时半刻凑不齐这些银子。即便能凑齐,你敢保证捐钱之后就能得到面见太子的机会吗?” “如果不能,那些钱岂不是白白打水漂了?” 不等马士英回答,阮大铖抢先一步说道:“钱老放心,我们已经提前联络好了。” “为了表示诚意,我愿出银十万两,帮钱老面见太子!” 阮大铖是桐城名门阮氏之后,书香门第、累世簪缨、家境殷实。虽然一下子十万两银子有些吃力,却也伤不到根基。 马士英接着说道:“钱老,我愿出银五万两,帮钱老面见太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钱谦益欲拒还迎。 “钱老就别客气了,只要能与东林人缓和关系,就算拿再多银子我也愿意!”阮大铖毕恭毕敬的说道。 南京很多官员都是东林党成员,阮大铖想复起,这些东林党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那...老夫就暂且笑纳了!”钱谦益不再推辞。 “可是...如何保证能见到太子本人呢?”钱谦益忧心忡忡。 马士英神秘地一笑:“钱老放心,我有关系。” “谁?”钱谦益怎么可能放心,继续刨根问底。 “刘孔昭!” 钱谦益有些骇然:“你是说...诚意伯刘孔昭?” “对,南京右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诚意伯刘孔昭!我与他私交甚好,通过他的引荐,钱老绝对能见到太子。” 南京在长江下游,所以南京不但有京营防卫,还有水师驻守。 管理这些水师的将领是操江提督。 正式官职是提督操江,职责是操练长江水师官兵。 这是一个有实权的职位。 钱谦益知道这个信息后,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甚好,喝酒喝酒!” 三人共举杯,对着窗外的美景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轮到阮大铖担心了。 他担心钱谦益收钱不办事。 钱谦益何等老练,早就看出了阮大铖的担心,于是当着马士英的面说道:“东林每年举办大会一到二次,每月小会一次。所有参会之人都可以讲学着述,议论国政。” “这个月末,南京东林党官员会在秦淮河的游船上集会,届时我会参加,并给集之说好话。” “老夫是东林魁首,他们会卖老夫一个人情的。” “多谢钱老!”阮大铖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由于歌伎都被赶了出去,钱谦益喝了一会顿感无趣,打算将她们招呼回来。 “钱老且慢!”马士英出声制止,“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钱老指点一番。” 钱谦益放下酒杯来了精神,“哦?请讲!” 马士英顿了顿,开口道:“钱老,我此番来南京是向太子索要军饷的。同时向太子殿下承诺,募兵后会反攻颍州府,进而往西往北,收复河南失地。” “到时候我该怎么打?” “你的意思是...?”钱谦益谨慎起来。 “怎么打才能避免走左良玉的老路?” 袁继咸除掉左良玉后,不止马士英,大明朝很多武将都产生了惧意。 在他们眼里,左良玉固然有错,但也不能说杀就杀了! 钱谦益想了一会,悠悠说道:“可以小胜,绝不能大败!只要有兵有将,朝廷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那我承诺太子反攻颍州府的事...?” “不急,先练半年兵再说!到时候朝局变,你就跟着变。朝局不变,你就建功立业。” “多谢钱老指点,我干了,您随意!”马士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陪一个!”阮大铖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钱谦益已是微醺的状态,见他们两个都干杯了,索性也喝光了杯中酒。 “痛快!痛快!” 三个人畅意的痛饮起来。 歌舞升平之中,夜色愈发深沉。在几个女人的陪伴下,他们各自回屋休息。 数日后。 文华殿内诚意伯刘孔昭躬身施礼:“臣刘孔昭,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朱慈烺语气平和。 一番客套后,刘孔昭直接说道:“臣有一事想请殿下做主。” “说说看。” “听闻户部缺钱,南京城中有人愿捐银三十万两。” “嗯?好事啊!”朱慈烺高兴地差点站起来。 他太缺钱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崇祯那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没钱的日子简直不要太难受,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 只能等,熬! 现在有人捐钱,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这个人被陛下削去了官籍。”刘孔昭看向朱慈烺,“是有罪之人!” 钱谦益在崇祯眼里是罪臣,如果朱慈烺不知情重用了钱谦益,崇祯知道会追究他这个诚意伯的责任。 为了不把自己搭进去,他决定先把钱谦益的老底揭开,让太子知晓。 用或者不用都是太子的事,与他无关。 他只是在太子缺钱的时候,传达了钱谦益捐钱的想法。 仅此而已! 第336章 朱慈烺 在得知钱谦益的经历后,朱慈烺左右为难起来。 他在想... 到底拿不拿这个钱? 南京户部缺钱! 钱谦益的钱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钱谦益一个罪臣为什么要主动送钱? 说白了就是花钱恕罪,打算再次入朝为官。 他的罪严重吗? 理论上并不严重。 当时他是浙江乡试主考,科场舞弊一案,他并不是涉案官员,只是受到了牵连。 后来削籍也是因为被诬告后恼羞成怒,反告时任内阁首辅温体仁。 温体仁本身就不干净,只能称病辞职。 钱谦益身为罪臣竟然扳倒了内阁首辅,崇祯一怒之下将削了他的官籍。 现在钱谦益向南京户部捐钱。 如果拿了这个钱,就等于告诉下面的官员:钱谦益没问题了,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朱慈烺狠狠的摇头。 钱谦益是父皇明确不用的人,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崇祯的意思。 朱慈烺皱着眉抬起头看向刘孔昭,沉声说道:“诚意伯先回去吧,此事本宫得好好想想。” 刘孔昭施礼后转身离开。 太监丘致中看出了朱慈烺的疑虑,等刘孔昭离开后,他快步来到朱慈烺身前,低声建议道:“殿下,钱谦益只说了捐钱一事,并没有提其他的要求。” “殿下完全可以只接受钱谦益的钱,而不起用他。” 朱慈烺瞥了他一眼:“说的不错,下次别说了。” “殿下,奴婢的意思是...” “是什么是?”按照你的说法,我接受了钱谦益的钱之后把他晾到一边,不恢复他的官籍?”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丘致中挠着脑袋。 朱慈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一次确实没问题,但以后问题就大了。钱谦益花钱是用来赎罪的,收了他的钱,就等于承诺会再次起用他。” “如果本宫不起用他,便是言而无信!以后本宫和朝廷再遇到困难,所有人都不会帮忙,而是选择袖手旁观。” “这是天大信用的事,明白吗?”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胡言乱语,求殿下恕罪!”丘致中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认错。 “罢了罢了,快去把史可法找来,本宫想听听他的意见。”朱慈烺说话的同时,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笑。 他早就想好对策。 他拿钱,史可法担责任。 钱谦益是东林,史可法也是东林。 看过那本《蝗蝻录》后,他愈发不喜欢东林党了。 朱慈烺不知道的是,马士英前脚刚给他进献《蝗蝻录》,狠狠地批判了东林党,后脚就去联合东林党魁首并达成了合作。 简直可笑至极。 “殿下。”丘致中前脚刚走,东厂太监张容在殿门外跪地施礼。 “进来吧。”朱慈烺说的很随意。 这些都是千里迢迢护送他来南京的功臣,所以私下里对他们态度很是谦和。 张容来到文华殿后谨慎的向左右看了看,随后再次施礼一言不发。 “你们都出去一下,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朱慈烺对着殿内的太监吩咐道。 等这些人离开后,张容才开口说话:“殿下,三天前马士英从文华殿出来后并未回家,而是与阮大铖和钱谦益私下里见了一面。” “他们先是在南城阮大铖名下一座府邸中密谋,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随后又去秦淮河畔喝花酒。” 朱慈烺面有不悦:“为什么到现在才汇报?” 张容立刻下跪,“回殿下的话。” “锦衣卫和厂卫两班倒守卫皇城,人手本就不足。前些日子殿下又让锦衣卫在京营和操江水师安插眼线,奴婢手下的人已经捉襟见肘。” “监察官员的人被抽调了很多,剩下人除了少部分人是北京来的老人,其余都是从当地招募的新人。” “消息传递确实慢了一些,请殿下恕罪!” 朱慈烺听完张容的解释后叹了口气:“起来吧,这些破事确实够你们忙的。不过我提醒你一点,可以招募新人,但是一定要谨慎,免得混入奸细。” “奴婢领命!” 张容先是磕了一个头,随后才站起身恭敬的立在旁边。 朱慈烺用唾沫润了下嗓子,“钱谦益托刘孔昭送来消息,愿意捐银三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结合你的消息,大致可以确定钱谦益和马士英阮大铖等人达成了合作,对吗?” 张容快速分析后回答道:“差不多!” 得到这个回答后,朱慈烺站了起来。 他倒背着手在文华殿内来回踱步。 片刻后,朱慈烺将桌子上的《蝗蝻录》扔到张容面前问:“你觉得,钱谦益知不知道阮大铖向本宫进献了这本《蝗蝻录》?” 张容接过《蝗蝻录》后快速翻看一遍,随后合上书重新放到了朱慈的桌子上。 “奴婢以为,无论钱谦益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合作。” “哦?”朱慈烺看向崇祯给他派来的这个太监。 从北京迁到南京后,他最信任的就是这些太监。 其他人都有退路,只有这些太监没退路。 “阮大铖在这本书里把东林党批的一无是处,甚至可以用祸国殃民来形容。钱谦益是东林魁首,如果他知道这本书是阮大铖写的,还会与他合作?” “被其他东林党知道了,谁还会服他?” 张容不动声色地回答:“殿下莫要忘了,钱谦益想要的东西,其他东林党不给。” “阮大铖想复出,钱谦益也想复出。阮大铖有钱没人,钱谦益有人没钱,二人一拍即互相利用。” “更何况大敌当前,他们不得不合作!” “大敌?李闯贼还是张献忠?”朱慈烺下意识的开口。 张容眯着眼,用手指向自己:“北京来的这些人,除了殿下,他们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敌人。” “那我呢?” “奴婢不敢说。” “恕你无罪。” “人质!” 第337章 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 “大胆!”朱慈烺愤怒地站起身,看向张容。 张容无奈之下只能再次下跪:“殿下恕罪,奴婢是乱说的。” 朱慈烺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心中怒意滔天。 片刻后。 朱慈烺又坐了回去。 心中的愤怒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 张容的话固然难听,说的却都是实话。 从刘孔昭帮钱谦益传递消息就可以看出,南京勋贵已经与南京的东林党联合了。 皇城里面他说了算,皇城外面那些兵都被文官和勋贵握在手中! 他确实已经成为了人质。 又沉默了一会,朱慈烺问张容:“袁继咸那边怎么样了?军饷送到了吗?” “军饷已在二十天前送达,袁继咸尚未出兵。” 听到袁继咸还没有出兵,朱慈烺急了:“父皇的本意是让秦良玉在前,袁继咸在后,二人夹击张献忠。现在可倒好,秦良玉那边都快顶不住了,袁继咸这边还没出兵!” “袁继咸还行不行了?不行的话换人!” 张容苦笑一声,“殿下,奴婢送饷银的时候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不如再给他一些时间。” “张容!”朱慈烺眯着眼,目光冰冷,“你不会收了袁继咸的好处吧?这么明显的畏敌怯战行为,你竟然还帮着他说话!” “奴婢不敢!”张容又一次跪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好像中了一箭,疼痛难忍。 “殿下有所不知,袁继咸虽然除掉了左良玉父子,却也仅仅除掉了左良玉父子。” “左良玉麾下十总兵各怀鬼胎,如果不把这些人收服,贸然出兵的结果只会是一场惨败!” “况且...”张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况且左良玉素来和东林交善,他麾下将领也经常与东林往来书信。” “左良玉的遭遇,朝堂上东林人的现状,让这些人顾虑重重。要想让他们给朝廷卖命,殿下还得想个办法才行。”张容说完这些话后,伸手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净。 也就是在南京,对面是朱慈烺。 如果在北京,对面是崇祯的话,他早就被凌迟处死了。。 东厂太监的原则是什么? 看到什么说什么,听到什么写什么。 只阐述事实,不站队,不分析! 今天他破例了! 朱慈烺如果追究的话,现在就能将他处死。 朱慈烺没有精力追究,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左良玉竟然还和东林有关系?这...这也太乱了!” 一刻钟前,他还有掌控全局的优越感。 一刻钟后,他被南京朝廷错综复杂的关系搞得头晕目眩。 其实不止南京朝廷关系乱,北京朝廷关系同样复杂,甚至可以用千丝万缕来形容! 关系复杂是有缘由的。 武将在外面领兵打仗。 打赢了还好,功劳有,赏赐也有。 打输了就惨了,朝堂上那帮文人的笔能杀人。 为了保命,武将们会想方设法结交文臣。 希望他们能在自己打败仗的时候,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不要小瞧这几句话的作用。 皇帝高坐金銮殿,除了能从监军太监那里了解武将,另一个途径就是这些文臣的嘴。 假如朝堂是教室,那么班主任就是皇帝,学生是大臣。 某个学生犯了错,班主任会从其他学生那里了解这个学生的情况。 当多数人说这个学生不好的时候,班主任对这个学生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 实际这个学生一定不好吗? 不一定。 因为有的人只是不喜欢合群,并非不好。 班级如此,朝堂上同样如此! 朱慈烺一个脑袋两个大,瘫坐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殿下?”张容怕朱慈烺出事,声音由小变大,“殿下!殿下!!!” “本宫没事,就是又累又乏!”朱慈烺疲惫掺杂着些许无奈。 “殿下,倪先生是殿下的老师,不如问问他...” “他也是东林,问他等于白问!” “东林有好也有坏,陛下钦点的人应该错不了!” 朱慈烺无奈,只好亲自请教倪元璐。 史可法来到文华殿时,朱慈烺还没回来。 又等了很久,朱慈烺才出现在文华殿内。 施礼过后,史可法拱手询问:“不知殿下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取经归来的朱慈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反复几次后,他内心终于回归平静。 “史尚书,钱谦益托诚意伯刘孔昭送来消息,说愿意捐银三十万两,以解南京朝廷燃眉之急。” “你怎么看?” 史可法顿时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钱谦益能拿出那么多钱。 更没想到,钱谦益找的人是刘孔昭而不是他这个兵部尚书。 钱谦益吃错药了吧? 他刘孔昭的权力可没有南京参赞机务大! 等一下... 消息会不会有诈? 不,应该是真的。 这种消息没必要作假。 “臣以为,钱谦益想借机复出,在南京朝廷担任一官半职。只是他被陛下免了官籍,殿下身为储君,不应违背陛下的旨意。”史可法回答的滴水不漏。 朱慈烺面有愁容:“可是,朝廷急需这些钱啊!本宫的意思是...鱼和熊掌能不能兼得?” “兼得?”这次轮到史可法面露愁容了。 怎么兼得? 拿钱不办事也不行啊! 见史可法不说话,朱慈烺严肃的说道:“史尚书,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让钱谦益去你府上当幕僚。” “等建奴离开,漕运通畅后,立刻给父皇上疏,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清楚。” “最好的结果是赦免了他的罪,如果不赦免,等朝廷的钱拨下来还给钱谦益就是。” “你看行不行?” 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冲我来了! 朱慈烺表面上说的是让钱谦益当他的幕僚。 实际上是让钱谦益当朱慈烺的幕僚。 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是他史可法自己的责任。 完全是背黑锅行为! 朱慈烺见时机成熟,继续说道:“史尚书,你为人忠厚,识大体,有能力,是朝廷需要的人才。现在南京吏部尚书一职空缺,本宫想让你来担任。” “如何?” 朱慈烺奉旨监国,有任免官员的权力。 史可法开始犹豫。 “史尚书,你是大明朝的臣子,现在大明朝需要你。” 当朱慈烺说出这番话后,史可法不再犹豫。 不就是给太子当挡箭牌吗? 无所谓! 大不了就是个死,他史可法不怕死。 史可法相同这个道理后,跪地领旨:“臣史可法恭敬不如从命,谢殿下赏识。” 第338章 朱国弼和赵之龙 看着史可法离开的背影,大明太子朱慈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随着殿门关闭,倪元璐从后面走了出来。 朱慈烺转头看向倪元璐,“倪先生,这么做能行吗?” “没问题!”倪元璐斩钉截铁的回答,“原因有三。” “其一,钱谦益被当今陛下削籍为民。在陛下没有同意前,殿下绝也不能给他一官半职,否则御史弹劾的题本能把皇城堆满了。” “所以目前最佳方案是让他在史可法那里,当殿下的隐形幕僚,等待时机复出。” “我相信钱谦益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同意最好,三十万两银子足以解燃眉之急;如果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 朱慈烺若有所思的点头,思绪清晰了很多。 倪元璐继续说:“其二,史可法本就是兵部尚书,现在又让他兼任吏部尚书,说明了什么?” “说明本宫开始重用他了!”朱慈烺眨了眨眼睛。 “不完全对,殿下是不是忘了史可法的身份?” “东林?” “对!”倪元璐捋着胸前的胡子,“在大臣们眼里,殿下重用史可法便是重用东林党。” “左良玉的部将多于东林交好,殿下这么做会让他们放下戒心。再加上钱谦益当幕僚的事,所有消息加到一起传到那边后,袁继咸的压力会小很多。” 史可法兼任吏部尚书竟然还有这种连锁反应。 这是朱慈烺没有预料到的。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么做能稳定南京的官员和勋贵。” 朱慈烺眉毛一挑:“他们想干什么?” 倪元璐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殿下别多想。臣的意思是,随殿下南迁的官员、勋贵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在南京这些人眼里,北京的官员勋贵都是敌人。” “殿下先是接受了钱谦益的银子,随后又提拔了史可法这位南京官员。这些行为会间接告诉那些人,殿下没有让北京官员、勋贵替代他们的想法。” “这样他们才不会闹事!” “刘孔昭为什么会帮钱谦益进言?说白了是怕失势!不得已才和东林联合起来,对抗北京的朝臣勋贵。” 朱慈烺目光一寒:“身为勋贵竟然敢联合东林党,本宫这就废了他操江提督的职位。” “不可!”倪元璐伸手制止,“殿下缺钱,钱谦益想捐钱,刘孔昭这么做也为殿下和朝廷着想。他的行为并没有错,殿下无故降罪,只会让其他人心寒。” 听完倪元璐的解释后,朱慈烺有种不想当太子的感觉。 太复杂了。 官员们甚至会解读的他的言行举止,进而逢迎。 倪元璐猜到了朱慈烺的想法,教育道:“殿下是储君,以后做任何决定前务必要想清楚后果。” “至于官员们逢迎上意...有些人固然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更多的是为了自保,还望殿下悉知。” 朱慈烺叹了口气。 来南京前,他每日只是读书学习,偶尔看一看父皇批阅的题本。 从未接触过这种级别的政治。 来到南京监国后,他终于见识到了大明朝堂到底有多复杂。 “学生知道了,多谢先生教诲。”朱慈烺对着倪元璐深施一礼。 倪元璐不敢接礼,急忙阻拦。 君(储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会,朱慈烺问:“先生,要不要给袁继咸发急递,催他出兵?” “急递要发,信也要写。急递是朝廷的公文,信是殿下的密信。” “内容分别写什么?” “急递催他出兵,密信让他以稳为上!” “互相矛盾的两封信,袁继咸该听谁的?” 倪元璐微微一笑:“武昌上游是重镇岳州,张献忠在此屯兵数万!袁继咸是善用兵的老臣,他心里有数。” “殿下只需口头催促即可,尽量不要干涉战事,殿下真正关心的应该是南京朝廷上的局势。” “不能让东林党一家独大,应该找到能制衡他们的人。” “谁?” “有实权的勋贵!” 朱慈烺想了想:“南京有实权的勋贵,除了徐弘基,就只有刘孔昭一人了。” ...... 南京闹市一座酒楼。 雅间内,刘孔昭和钱谦益相对而坐。 “多谢诚意伯相助!”钱谦益躬身施礼。 刘孔昭笑着站起身:“钱老客气了,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太子殿下和朝廷,没有一点私心。” 这种虚情假意的话难不倒钱谦益,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刘孔昭手里:“诚意伯为了我的事车马劳顿,这是钱某的一点心意。” 刘孔昭后退半步,作势要走:“钱老难道是要害我吗?现在南京城遍布锦衣卫和厂卫,就算我有心拿,也不敢拿啊!” 钱谦益尴尬的笑了,“我以为...诚意伯有本事甩开锦衣卫。没想到...” 后面的话他没说,意思却很明显。 “甩开倒不成问题,那样做反而会受到关注,不如正大光明的和你见面。” “消息已经送到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刘孔昭抬腿就要往外走。 钱谦益并未阻拦,站起身往外送的同时低声问道:“诚意伯有什么其他难处吗?” “没有!” “那就好!”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笑着告别。 刘孔昭出门后并未离开,而是绕了一圈后又从隐蔽处来到后门,走向另外一个房间。 推开房门后,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以及一个陌生男子坐在桌子旁,相谈甚欢。 “刘兄,你终于来了!”魏国公徐弘基起身迎接。 忻城伯赵之龙也站起来欢迎:“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进屋喝茶!” 进屋关闭房门后,刘孔昭这才向徐弘基和赵之龙还礼:“让徐兄,赵兄久等了,这位是?” 刘孔昭看向那个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拱手施礼:“小的朱贵,见过诚意伯。” “朱贵?”刘孔昭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转头看向徐弘基。 “朱贵是抚宁侯的信使。”徐弘基解释道。 抚宁侯朱国弼提督漕运,镇守淮安。 第339章 密谋 淮安距离南京三百多里,是南京的北门户。 明代漕运总督主要负责南粮北运,给京师和北方边军供应粮食。 在经历过早期的支运和兑运后,长运法成为漕运的最终方式。 长运法简单来说就是农民收获粮食后,只需把粮食堆放在田里,负责漕运的士兵会主动来田间收粮。 收完粮食后会运往运河码头,通过运河送到北京。 朱国弼身为漕运总督,麾下士兵有数千之众。 如果加上运粮的运输队,苦力,人数甚至能过万。 在得知朱贵是漕运总督朱国弼的信使后,刘孔昭眉头舒展笑容满面:“原来是抚宁侯的信使啊,幸会。” 朱贵躬身还礼,亲自将刘孔昭让到座位上。 分别落座后,徐弘基率先看向刘孔昭。 赵之龙与朱贵也盯着他,似乎想问些什么。 刘孔昭嘴角上扬,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在徐弘基不耐烦的眼神中,他开口说道:“诸位放心,我已经按照计划把钱谦益引荐给了太子。” “干得漂亮!” “咱们敬诚意伯一杯!”赵之龙端起茶杯率先站了起来。 朱贵一脸懵逼的站起身,跟着向刘孔昭表示祝贺。 喝完茶水后,众人再次落座。 徐弘基面带笑意:“诚意伯以身试险圆满成功,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不一定啊!”刘孔昭忧心忡忡。 朱贵感觉自己像个乡下人,什么也听不懂。 他想问又不敢问,只能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听,一个字也不放过。 刘孔昭开始分析局势。 “咱们都有实权,为了不被北京那帮人夺权,咱们接受了东林党的请求,与他们联合对抗北京那帮人。” “钱谦益入局后,东林党会在正面与北京那帮人进行厮杀夺权。我们则躲在暗处,伺机观察。” “你们希望谁胜?” 徐弘基轻蔑的笑了笑:“最好是两败俱伤!” 刘孔昭缓缓摇头:“不会的,就算他们两败俱伤,咱们这些勋贵也只能暂时接管兵权,掌握不了六部。” “即便掌握了六部,等北边战事一停,所有的权力都得交回去!” 徐弘基摇头:“北边的战事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先不用考虑那些。” “好!”刘孔昭继续分析,“我倒是希望南京东林党占据上风。” “为何?”赵之龙问。 “因为咱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打倒!”刘孔昭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钱谦益捐钱接近太子,名义上是史可法的幕僚,实际上却是太子幕僚。” “钱谦益是什么人?” “被陛下削籍的人!” “如果陛下得知被削籍钱谦益变成了太子幕僚,肯定会大发雷霆。钱谦益,史可法以及其他东林党都会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在其他人点头的同时,徐弘基开口问道:“这件事是你串联的,一旦钱谦益出事,你也会受到牵连。” 刘孔昭自信的笑了:“诸给钱谦益传递消息不假。但是,我没有任何私心,同时帮了太子的大忙!如果我真的受到牵连,他会见死不救?” 徐弘基皱着眉想了下,缓缓摇头:“以太子的为人,倒也不会见死不救。我担心的是...万一太子自身难保呢?” “什么?”刘孔昭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 赵之龙和朱贵同样被吓得不轻,纷纷靠在椅子背上,瞠目结舌。 “魏国公何出此言?”刘孔昭额头开始冒汗。 他的本意是把南京朝堂搅乱,让北京的官员和南京的官员狗鹬蚌相争,他们这些勋贵坐收渔翁之利。 他可没想把太子拉下水! 太子是崇祯的逆鳞,动不得。 相反的是,他打算帮太子干一些实事,给太子和崇祯一个好印象。 即便崇祯不打算重用他,等到将来太子登基,他也会收获好处。 徐弘基沉声道:“陛下素来多疑,太子监国期间任用他罢免的官员会让陛下想到什么?” “什么?”刘孔昭,赵之龙,朱贵同时问。 “太子党!” 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徐弘基嘴里不停:“大明朝党派林立,阉党,东林党,晋党,齐党,楚党...再来一个太子党不过分吧?” “太子独坐南京,要权有权,要兵有兵!陛下肯定会有危机感!危机感一旦产生,太子就麻烦了。” 赵之龙最先反应过来,反驳道:“可...太子本就是储君...没必要这么做啊!太子明白这个道理,陛下肯定也能明白。” 徐弘基摇头,“权力这个东西是有瘾的!一旦体验到权力带来的感觉后,便会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陛下是藩王出身,当皇帝之前无欲无求,当皇帝后想把所有人都掌控在手中。” “这便是权力的魔性!” “陛下可能不懂太子,但是他懂权力!” “自古以来父子反目成仇的有不少,所以说...太子党是有可能出现的。” 徐弘基分析完这些情况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这次讨论的内容越来越深奥,从最初的争权到现在的太子党。 “扯远了...咱们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再说!”赵之龙说完这句话后发现自己后背都湿了。 “看似很远,其实不远!咱们必须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如此才能万无一失。”刘孔昭快速思考后,得出结论。 “怎么办?是告发太子,还是怂恿太子造反?”赵之龙心态有点崩了。 他只想荣华富贵,不想身陷险境。 刘孔昭想了很久,叹息一声:“三手准备吧。” “第一,认真辅佐太子,等他登基后趁机邀功。” “第二,与太子保持一定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结果就是无功也无过。” “第三...静观其变。如果太子真的有那种想法,咱们根据形势选择阵营。” “如果陛下占据优势,咱们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 “什么事?” “保护好定王、永王,他们二人中必有一个是储君!” 又聊了一会,徐弘基说道:“今天就这样吧,咱们回去后各司其职,看东林和北京那些人狗咬狗。” “剿贼一事,可以小胜,不能大胜。这场仗打的越长,对咱们这些手握兵权的人越有利!” “至于其他的,静观其变吧!记住咱们是一个整体,荣辱与共的整体。” “都听魏国公的!” “好,各位回见,今天我们都没见过彼此!” 一番客套后,四个人饭都没吃便匆匆离去。 第340章 吕大器 南京兵部衙门。 史可法看着袁继咸发来的公文,面沉似水。 兵部右侍郎吕大器凑到跟前,低声问道:“尚书大人,怎么了?” 史可法没有回答,而是将公文向前一推,递给了吕大器。 吕大器拿起公文,仔细阅读。 袁继咸的公文有四项内容。 第一,左良玉旧部官员任免请求。 左良玉麾下有十总兵,袁继咸罢免了其中三位,剩下七人当中有五人被定罪,不过并未给他们降职,只是让他们戴罪立功。 第二项是催促兵部尽快发放他们之前申请的一万套盔甲,武器。 第三项请求就比较有意思了,袁继咸请求裁减兵员。 第四项内容更有趣,袁继咸请求招募两万新兵。 吕大器一脸诧异的看完公文,问史可法:“尚书大人,袁继咸先是裁兵,随后又招募新兵...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史可法轻轻摇头:“矛盾倒是不矛盾,左良玉虽号称十五万之众,却多是乌合之众。他的精锐在朱仙镇一战被李闯贼尽数歼灭,现在麾下九成以上的士兵都是土匪、流寇、散兵溃将出身。” “甚至还有普通百姓,被左良玉抢来被迫随军作战。” “声势浩大,战力羸弱!” “用袁继咸的话来说,简直是不堪一击!” “袁继咸这么做是为了裁撤掉老弱病残,招募年轻力壮的新兵。” 吕大器恍然大悟,随后对袁继咸的处境开始担心起来。 毕竟袁继咸是接任了他的职务,如果袁继咸故意晚到或者不来,在武昌领兵的就是他了。 “那...尚书大人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军心。” 史可法的担心不无道理。 打仗前什么最重要? 军心! 张献忠号称数十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往四川。 虽然他麾下没有多少精锐,但胜在人数多。也正因为人数太多,才会让很多城池望风而降。 按照史可法的规划,袁继咸不应该裁兵,而是把之前的老弱病残都留下,依靠人数优势给士兵们壮胆,鼓舞军心。 袁继咸的做法正好相反。 他不打人海战术,而是用精兵之策。 “这公文...?”吕大器不好说什么,只能问史可法的意见。 “袁继咸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咱们不能在他背后掣肘。”史可法一边说,一边在公文上署名,并批复同意的字样。 “稍后把这些公文给太子殿下呈上去,催促殿下今天日落前一定要批复完毕,否则影响前线战事。” “是。”吕大器收好公文,站在一旁。 史可法接着从旁边一摞公文里抽出一本,继续批阅。 随着等待批复的公文越来越少,史可法停了下来。 他长叹一声看向吕大器:“俨若(吕大器字俨若),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钱谦益成为我的幕僚,伴我左右。” 吕大器一惊,“钱谦益是当朝罪人,陛下尚未恢复他官籍,尚书大人怎么会想到让他当幕僚?” “别问了,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吕大器似乎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能让史可法无奈的人,纵观整个南京朝廷,也只有太子一人了。 史可法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提前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如果有一天我因此获罪被罢官免职,希望你能接任兵部尚书一职,管好兵部。” “我?”这次轮到吕大器苦笑了。 他现在的官职是兵部右侍郎,距离兵部尚书还有一个左侍郎的距离。 “放心吧,我有办法。”史可法脸上写满了信心。 史可法都这么说了,吕大器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袁继咸向兵部申请的一万套甲胄,武器,准备的怎么样了?”史可法问。 “截止到昨日,兵部、工部只筹备出四千套甲胄武器,剩下的尚在制作之中,预计三个月后能制作完毕。” “太慢了!”史可法站起来,有些微怒的盯着吕大器:“我不是让你去向京营借吗?我去京营库房查看过,闲置的甲胄武器多了不敢说,两千套还是有的。” “借来两千套,再加上之前的四千套,只要把这六千套甲胄武器运过去,绝对能帮袁继咸大忙。” 吕大器再一次露出无奈的表情,“大人息怒,京营是您和魏国公共同管理,魏国公以南京比武昌重要为由,拒绝外借。” “操江水师,漕运那边属下都询问过。刘孔昭,朱国弼的答复都是没有。” 史可法悲愤之余又有些无奈。 京营,水师,漕运凑不出两千套甲胄?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明知道他们故意不给,史可法也没有办法。 怎么办? 弹劾?换人? 先不说朱慈烺同不同意,就算朱慈烺同意,换将之后的军心也会出问题。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绝不能瞎折腾。 “这样吧,我给湖广巡抚何腾蛟修书一封,让他给袁继咸凑千余套甲胄。至于武器,自制也好,抢敌人的也罢,袁继咸自己想办法。” “何腾蛟...属下觉得他不会帮袁继咸。” “何出此言?” “属下也是随口一说,完全是凭感觉。”吕大器不想多说,敷衍道。 “行了,袁继咸的事就这样。让他快点整顿兵马,准备出兵。” “是。”吕大器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拟定回复的公文。 史可法刚要起身上厕所,门外的衙役走进来汇报:“启禀尚书大人,黄道周黄侍郎门外求见。” “快让他进来。” 年已六旬的黄道周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进来。 看着一步三晃的黄道周,史可法起身迎接。 黄道周施礼后叹息一声,“属下知道兵部事务繁忙,但大人兼着吏部尚书一职。兵部的事要管,吏部的事也要管啊。” “怎么了?” “最近举荐的这些官员里,多是马士英的亲支近派,如此下去,朝堂不稳啊!” 第341章 张煌言出仕 明朝补选官员有三种方式。 分别是会推,部推和常选。 会推又称廷推,主要针对三品以上官职。 届时由吏部会同九卿,共同推举官员填补官缺。 官缺有京官和外官。 京官职位有左右侍郎、左右佥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卿;外官职位则有巡抚,总督,布政使、按察使。 部推是针对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官员。 由吏部全权负责负责。 五品以下官员的选拔称之为常选。 常选又分大选和急选。 这些官员的选拔表面上由吏部负责,最终的名单则是由皇帝亲自决定。 现在太子监国,官员的任免权便理所当然的落到了他手里。 昨天进行过一次大选和几次部推,准备选拔任命的官员有很多。 想到这,史可法问黄道周:“哪些人是马士英的亲支近派?” “越其杰,杨文骢,田印。” “越其杰与马士英是至亲,杨文骢则是马士英的妹夫,而田印是马士英的至交。” 史可法想了想:“举贤不避亲,更何况朝堂正是用人之际...” 黄道周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越其杰,杨文骢,田印此前都担任过一官半职,后都被御史弹劾夺官。” “如此行迹卑劣之人,岂能复用?” “他们被举荐何职?”史可法问。 黄道周义愤填膺地回答:“越其杰被推举为河南巡抚,说是要和马士英一起收复河南;杨文骢被推举为右佥都御史;田印则被推举为户部郎中一职。” “部推之前怎么没见人说?”史可法也有些恼怒。 推举官员历来由吏部主导,对候选的官员要求考核很严格。 若是真如黄道周所言,这三个人根本没资格参与推举。 黄道周苦笑一声:“他们只是被免了官职,没有被废官籍。朝廷急需用人,负责审核的官员便没有深究。” 史可法皱着眉坐到椅子上,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马士英会在朝中布局,没想到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如果不加以牵制,等朝里都是马士英的人时,他史可法和东林党都会失势。 “推举的名单交给殿下了吗?” “还没有,但是各部均已署名,无法删改了。”黄道周再次叹了口气。 史可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 “黄侍郎,名单上能加人吗?” 既然无法删改,不如加几个名字。 马士英在朝中布局的办法是安插亲信。 破局的办法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他大权在握,安排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能倒是能,但各部官缺都有候选人了,就算想加也没职位了!” “有,按律大明南京左右佥都御史共需有四人,我记得还缺一个右佥都御史。” 黄道周想了一下,确实如此。 “不知大人想推举何人?推举右佥都御史需要都察院官员在场陪同考核,考核通过后署名。” “恐怕没有哪个御史愿意署名...”黄道周一脸担忧。 都察院是专门弹劾的部门。 临时在名单上加名本就违规,御史不会冒这种风险签名。 “署名不是问题,右都御史张慎言素与马士英不合,他会署名的。事出仓促,本官没有合适的人选。”史可法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南京朝廷关系错综复杂,城中那些候补的进士、举人背后都有不同的关系。 稍有不慎就会选错人。 吕大器突然想起一个人,开口说道:“尚书大人,属下推荐一人。” “哦?推荐谁?” “前些天,正在宁波巡视刑狱的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给属下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提起一个人,说此人文武兼备,是个人才。” “快说名字!”史可法有些焦急。 “张煌言!” “张煌言?”史可法歪着脑袋,“我怎么对此人没有一点印象?” 吕大器介绍道:“张煌言是名门之后,其远祖乃南宋宰相文节公张之白。到其父张圭章时,家道中落。张圭章是天启四年举人,曾任山西盐运司判官,官至刑部员外郎。” “张煌言是举人出身,并非进士。按照先朝惯例,初次入仕最高只能担任从五品知州,右佥都御史乃四品官职,张煌言不够资格...” “哦,有印象了!”史可法终于想起了这个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会亲自向殿下说明此事,现在他人在何处?” “在宁波。” “太好了!”史可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如果张煌言在南京,他反而不会提拔他。 毕竟南京的关系太乱了。 在宁波就放心多了。 “发急递,让他来南京担任右佥都御史一职。让这位名门之后,在大明朝堂搅一搅。” “属下这就去办!”吕大器转身来到桌子旁边,拿起笔后伏案疾书。 史可法让告诉黄道周在名单上加了张煌言的名字后,让他先回吏部等待。 自己则留下来嘱咐吕大器:“俨若,未来一段时间兵部的事就先交给你了。我要把精力放到吏部那边,防止朝堂上这帮人作乱。”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心竭力做好兵部的事。” “嗯,袁继咸那边的事能帮则帮,实在帮不了也没办法。马士英,操江水师,漕运那边尽量也要一视同仁,免得落人口实。” “其他的,见机行事。” “是!”吕大器兴奋之余,开始有压力了。 史可法还是不放心,对吕大器再三嘱咐后去才往吏部打算整顿吏治。 ...... 武昌。 武昌府在经历张献忠洗劫和左良玉劫掠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城中一座宅院中,袁继咸与七个身穿戎装的武将相对而坐。 这些人都是左良玉麾下大将。 左良玉麾下原本有十一位总兵。 左良玉死后,金声桓、马进忠、王允成,张应元、徐国栋、吴学礼、惠登相、卢鼎等八人选择留在武昌,继续给大明朝廷效力。 而李国英、徐勇、张勇三人则领兵出城,不知去向。 其实不用猜也能知道,他们不是投降了李自成就是投降张献忠了。 “诸位,这是南京送来的急递,都看看吧。”袁继咸语气平缓,不喜不悲。 金声桓率先拿过急递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将急递传给马进忠,马进忠看完后继续向下传递。 等所有人看完后,袁继咸悠悠说道:“信中的内容诸位都看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见没人说话,袁继咸站了起来:“史可法担任吏、兵两部尚书,他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最清楚。” “朝廷为什么会这么做?” “其余的话不用我说了吧?” 第342章 袁继咸整顿兵马 八位总兵虽然没说话,心里却乐开了花。 史可法是什么人? 东林党! 他们与东林党交好,而朝廷开始重用东林党。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朝廷不会像对待左良玉那样对待他们。 再加上前段时间刚发完军饷,种种因素加起来,让他们对袁继咸的戒心小了很多。 想明白这些道理后,金声桓和马进忠率先了站起。 左良玉麾下这些将领中,金声桓和马进忠兵力最多,战力最强。 金声桓先是嘿嘿一笑:“以后全听袁总督吩咐。” 马进忠跟着说道:“全听袁总督吩咐。” 其余总兵见状纷纷站起身,对着袁继咸拱手施礼。 “好。”袁继咸轻轻点头,示意众人坐下。 等众人落座后,他伸手拿出第二份公文,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金声桓笑着拿过公文,看完之后脸色骤变。 其他人不明所以,急忙抢过公文看了起来。 看完后,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像金声桓一样难看。 金声桓站起身,一脸严肃地问:“袁总督,这公文上的内容可是真的?” “是真的。”袁继咸面无表情,“我亲自上疏朝廷申请裁兵,兵部和太子殿下均已同意。” “那...裁谁的兵?”金声桓语气不善。 “在座的各位都需要裁兵!”袁继咸回答。 “不行,绝对不行!”金声桓第一个反对。 他跟随左良玉时间最久,与左良玉一样,早已将麾下士兵视为私物,而非朝廷之兵。 让他裁兵等于自断臂膀,所以第一时间反对。 马进忠跟着说道:“大敌当前,裁兵等于作茧自缚,袁总督三思啊!” 虽然马进忠也是持反对的态度,语气措辞却十分平和。 马进忠何许人也? 马进忠于崇祯初年起义,号“混十万”。 崇祯十一年兵败陕州,走信阳、光山后投降左良玉。 从流贼首领摇身一变成了官军总兵。 马进忠对这种改变非常满意,所以投降后屡立战功,对大明朝也是忠心耿耿。 历史上的马进忠先是假装降满清,取得对方信任后将八旗兵火炮推到江中,然后跑到湖南投奔了何腾蛟。 马进忠部兵马不多,战力却十分凶悍。 有南勋第一功之称的麻河之战,便是出自马进忠之手。 也正是马进忠勇猛的表现,让永历帝开始大肆封爵。 流贼出身的马进忠不想明着与袁继咸作对,所以态度很是恭敬。 惠登相也是流贼出身,表现得和马进忠一样。 剩下的人明确表示反对,态度坚决。 袁继咸猛地一拍桌子:“不同意的可以走!本官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八个人同时噤声。 自恃兵强马壮的金声桓老脸一黑,极不情愿地坐到椅子上。 其他人见金声桓服软,也纷纷跟着坐下。 袁继咸冷哼一声:“诸位,此番西征路远且艰。四川不比湖广,尤其是川东一带多山地丘陵,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无法在正面全部铺开。” “届时双方打的是持久战,坚持到最后的才是胜者。你们军中有不少灾民甚至土匪、流寇出身之人,他们战力羸弱。顺风还好,一旦逆风会率先溃逃。” “兵败如山倒,我军必败无疑!” “我身负朝廷重担,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八位总兵面面相觑,不敢反驳。 他们最清楚手下的兵到底什么德行。 “那...被裁撤的士兵该何去何从?如果不给他们留活路,这些人随时可能造反。”马进忠问。 “本官早已想好了对策。”袁继咸说话间从怀里拿出八个信封,按照信封上的人名,放到这些人面前。 “你们按照这上面的方法裁兵,募兵。十天后,本官要看到成果。” 袁继咸说完这番话后,起身挥袖离开,留下八个总兵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马进忠第一个拿起信封,伸手打开。 他快速阅读后嘴角微微上扬。 “老马,袁总督给你在信上写了啥?”金声桓问。 马进忠嘿嘿一笑:“俺不告诉你。” 金声桓嫌弃的白了马进忠一眼,随后拆开信封仔细阅读。 片刻后,金声桓再次问道:“老马,你快告诉我信里写的啥?内容或许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马进忠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各位兄台,马某有急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别走啊,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啥?”金声桓有点急了。 马进忠拆看信件时露出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那个笑容代表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他迫切的想知道,袁继咸到底是怎么收买的马进忠。 然而马进忠没给他机会,起身拱手施礼后直接转身离开。 在数百亲兵的拥簇下去往南城驻地。 紧接着。 惠登相也学着马进忠的模样说了两句,起身离开。 随后,卢鼎也起身离开。 金声桓看向其他人。 其余四人纷纷起身,一番客套后迅速离开。 金声桓知道大势不可违,只能叹息一声拿着信封回营。 “擂鼓升帐!” 金声桓还没回到营地,马进忠这边已经擂鼓升帐了。 “老子只问一句话,你们想不想升官发财?”马进忠开口就是大实话。 “想!”麾下一众将领纷纷附和。 “好,老子接下来会说三件事,你们一定要记住了。” “总兵大人放心,我们都听着呢。” “好!”马进忠晃了晃脑袋:“第一,马上就要打仗了。家眷不能随军,在城中找地方把她们安顿好。” “第二,各部整顿兵马。” “老弱病残一律清退,愿意种地的,朝廷借地给他们种。不愿种地的,朝廷会雇佣他们制作武器,搬运粮草。” “这么说吧,只要跟着朝廷混就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一个副将抬起右手问:“总兵大人,要是有人什么都不想干呢?” 马进忠两眼一瞪:“什么都不想干的,立刻杀了以绝后患!” 哗... 军帐里笑声一片。 马进忠没笑,因为刚才他说的是心里话。 军中有很多投降的土匪、流寇,这些人如果没有稳定收入,将来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老子的话还没说完,清退老弱病残后再招募五千新兵。只要年轻力壮的,老弱病残一律不要。” “有问题吗?”马进忠问。 “没问题!”众将齐声回答。 “好!各部...”马进忠刚要让他们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嘱咐道:“袁总督新成立了一个督师队,专门整肃军纪。” “朝廷的饷银刚发完不久,在有扰民者一经发现就地处死。” “你们不怕死的,可以去试试。” 第343章 西征的阻力 清晨,武昌府。 天还未亮,整个武昌府便陷入忙碌之中。 “各部士兵带着家眷,拿着行李去北城门集合,等着分房子。” “被裁撤的兵去西城门集合,等待分地分房。” “新兵们去东城门,在袁字旗周围集结,等待军令。” 随着消息逐级下达,武昌府愈发忙碌。 张献忠离开武昌前不但裹挟了很多百姓,还在城中大肆劫掠杀戮。 杀戮的结果就是城中半数房屋闲置,城外荒田无数。 正因为这种情况,袁继咸才敢裁兵,分地分房。 袁继咸早早的起床洗漱,吃早饭。 早饭简单又“丰盛”:一碗米粥两块咸菜,还有一个鸟蛋。 别小看这碗米粥,在那个年代只有精锐才吃得起。 吃完早饭后。 袁继咸带上五百骑兵,一千五百步兵,穿戴整齐后离开军营,往城南方向走去。 往日繁华无比的武昌府,今日变得异常荒凉。 很多房子被烧毁砸塌,甚至有的院子里还堆放着尚未清理的尸体。 有的房子则保存的很好。 明亮的房瓦,高大的院墙,院中数目郁郁葱葱,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落寞与繁华,有时只有一墙之隔。 “去,用湿布遮好口鼻,把尸体拽到大街上,然后让辎重队用马车运出城,或掩埋或焚烧。”袁继咸吩咐道。 “遵命。” 两个士兵走到水井旁,用井水打湿提前准备好的白布,挡住口鼻后走进院子,将尸体拽到大街上。 其余人也没闲着,纷纷走向附近的房子,拍门叫人。 “袁总督有令,清查城中房屋人口,快开门!” 百姓们不敢阻拦,纷纷打开院门,任由士兵们进院清查。 士兵们先是走进院子简单查看房子外观,随后拿出纸笔问房主:“家有几口人?房子有几间?是否需要修缮?余粮够吃几日的?” 房主回答后反问道:“军爷,官府统计这些干什么?是给我们修房子吗?” “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士兵回答。 登记完信息后,士兵又问:“有空房间吗?能接纳没地方住的百姓吗?” 房主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官府不会勉强你。”士兵善意地提醒。 “能,我这有一间空房。对方最好是女的,最好不带孩子,带着孩子也行。”房主回答时情绪有些亢奋。 士兵白了他一眼:“妈的,你小子没安好心。来人记下来,他这里有一间空房,安排两个老道士搬过来住。” “官爷...”房主脸色惨白,“我...” “你什么你,道士自带干粮,不吃你家粮食,走了!”士兵登记完后,快速跟上尚未走远的大部队。 两千人的队伍走的不快不慢,每敲开一座宅子,便走过去两人登记。 路上偶尔会遇到劫掠百姓的时候,不用袁继咸吩咐,这些人直接冲上去乱刃砍死。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袁继咸一行人来到了南城和西城交汇处。 此时已是晌午。 袁继咸刚要吩咐所有人原地休息,只听一座宅子院门大开,里面传出阵阵哭声。 “去看看。”袁继咸左手持刀,右手抓着刀柄,面色微寒。 自从他除掉左良玉后,一直给各部强调军纪。 此前拖欠军饷,士兵们吃不饱肚子偶尔有劫掠行为,他大多时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钱没粮,总不能让士兵喝西北风吧? 不过对于奸淫行为,他毫不留情。 发现一个,斩首一个。 两个士兵刚走进院子,里面爆发出惨烈的女人喊声:“啊!!!” 袁继咸不放心,又安排七八个亲兵冲进院子。 片刻后一个亲兵走回来低声说道:“袁总督,昨夜这里有贼人闯入。一家四口三人被杀,幸存的是一个少妇,她本人先是被人侮辱,随后胸前挨了两刀。” “不过她命大,刀口不深,所以当时没死,一直活到现在。” 袁继咸气得咬牙切齿,眼里闪着一股冲天怒火:“走,带我去看看。” 在亲兵的带领下,袁继咸迈步穿过小院,走进屋子。 三间普普通通的土坯房,中间是厅房,两边是卧房。 袁继咸还没走进左边卧房,便被刺鼻的血腥味呛了一口。 卧房里的像是被洗劫了一样,所有东西都不在原来的地方摆放。 桌子堆在门口,凳子扔在角落里。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血液早已凝固。 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身上盖着沾满血迹的床单,出气多进气少。 看眼就要活不成了。 袁继咸长叹一声,轻声问道:“知道凶手是谁吗?” 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摇头,不等袁继咸继续问,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官...爷,凶手身穿戎装,我把...凶手的...左耳朵咬掉了一块。” “求官爷...给我,给我一家四口,报仇雪恨!”女人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袁继咸闭上眼沉默了一会,边往外走边吩咐:“把她们一家四口的尸首运出城,单独挖一个坑埋了吧。” “另外,问一问街坊有没有线索,昨天动静肯定小不了。” “其余人原地休息,吃完干粮后继续干活。” 袁继咸刚坐下打算吃炒面,亲兵急匆匆跑来:“袁总督出大事了。这附近有二十多户,一百多口人,全都死于非命。” “什么?”袁继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昨天刚给各部强调军纪问题,今天就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明目张胆的作对! 袁继咸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此去西征张献忠,武昌府是他的大本营。兵源,粮草都要通过这里才能去往前线。 武昌府,不能乱。 此前城中也出现过类似的事,但凶手只劫色没杀人。 现在出现十几起命案,显然是有人作祟。 城中军民十数万人,想查到凶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不查到凶手,他又没办法安心西征。 袁继咸愤恨得看向南京方向,嘴里喃喃自语:“难道朝中真有人不想让我西征吗?” 第344章 西征 东城门,袁字旗下。 三千多名新兵兴奋又紧张地聚在一起,互相交流着籍贯、姓名等信息。 “都给我把嘴闭上。” 冰冷的声音先是让小部分人闭上了嘴。在这些人的影响下,其他人纷纷噤声。 袁继咸在数百亲兵的簇拥下,来到提前搭好的木台之上。 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袁继咸高声道:“本督宣布,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官军了。” “既是官军,当效忠朝廷爱护百姓。凡有违背者,斩首示众。” “谨遵袁总督军令!”新兵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现场安静下来后,袁继咸对着身边的负责操练新兵的将领说道:“从明天起,把新兵一分为二。” “一半上午操练,一半下午操练。上午操练的士兵子时起床,吃完饭后在城中巡夜。天亮后,去教武场操练到中午。” “下午操练的士兵午时起床,吃完饭后去教武场操练到天黑。入夜后在城中巡夜,直至午夜。” 负责操练新兵的将领微微一怔,低声问道:“袁总督发生什么事了?” “昨夜城中发生连环命案,凶手不止一人,作案后在逃。线索只有一条,其中一个凶手的左耳朵被人咬伤。” “告诉下面的人,凡抓住凶手者,赏银五百两。” “哦?”新兵将领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袁总督没骗我吧?” “去吧,本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末将领命!” 这么安排能找到凶手吗? 很难。 更何况凶手大概率已经出城避难了。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找到凶手,而是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只要武昌府不乱,他才有收复荆州的底气。 回到中军大帐后,袁继咸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兵源,粮草,辎重等该买的买,该制作的制作。 数天后。 袁继咸收到了何腾蛟的公文。 内容简洁明了:他那里没有多余的甲胄! 倒是有不少闲置的武器,需要袁继咸自己派人去运。 袁继咸冷笑一声直接把公文扔了。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 何腾蛟是什么人? 是一个忠诚的“小人”。 他忠于大明朝廷吗? 忠。 为何称小人? 因为他太自私了,无论什么事,他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而不是以大局为重。 历史上他的最后一战是与忠贞营合攻长沙。 当时金声桓在江西、李成栋在广东反清复明。 由于明军声势浩大,清军选择让主力退出湖广,等待时机。 堵胤锡率领忠贞营进入湖广,与何腾蛟一起收复长沙。 忠贞营摧城拔寨,昼夜不停的进攻长沙。 长沙守军眼看就要撑不住的时候,何腾蛟出手了。 为了把攻下长沙的功劳抢到手,何腾蛟选择把忠贞营主力调走,将攻打长沙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嫡系部队。 万万没想到,他的嫡系部队是个战五渣。 更可怕的是,长沙守军在他调兵的这段时间得到了休整, 他的这番神操作不但没有攻下长沙,反而被清军主力找到破绽。济尔哈朗率主力突袭何腾蛟身后将其抓获,由于拒绝投降而被处死。 “启禀袁总督,最后一船粳米已经运抵码头,正在卸船装车运往城中。”传令官走进军帐。 “武昌城中现在存了多少粮草?” “回袁总督,足够我军使用一个月的。” “好!擂鼓升帐!” 诸将到齐后,袁继咸稳坐中军大帐,开始发号施令。 “金声桓,徐国栋,吴学礼,卢鼎。” “属下在!”四位总兵同时出列。 “你们各领本部兵马沿长江逆流而上,先攻汉阳(今汉南区),再攻岳州。” “属下领命。” “王允成,你领本部兵马去攻咸宁。” “徐国栋你领本部兵马走陆路与金声桓他们同攻汉阳,拿下汉阳后转而向南与王允成合兵攻打咸宁。” “张应元你领本部兵马去攻孝感。” 六位总兵领命后起身离开,只留下马进忠和惠登相两个人没什么事干。 “袁总督,我们呢?”马进忠问。 “之前给你的信封里不是写了吗?依计行事!” “这...” “去吧。” 马进忠和惠登相无奈,只能领命后离开。 等所有人离开后,袁继咸再次下达军令:“即日起,没有本督的同意,任何人不能向朝廷发塘报书信,违令者斩。” 马进忠与惠登相合兵一处,离开武昌府。 他们出城后直接往西进发,三天后到达一百五十里外的沔阳县外。 (沔mian三声,现在的仙桃市)。 马进忠刚拿起千里眼,就看到沔阳县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紧接着城中守军在沔阳县令的带领下出城,跪地投降。 给守军缴械后,马进忠和惠登相来到沔阳县令面前。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两位总兵大人快进城喝水!”沔阳县令一脸的谄媚。 “献贼(指张献忠)的人呢?”马进忠问。 “一个月前就走了。” 马进忠大声斥责:“既然一个月前就走了,为何不主动联络朝廷,反而等我们来了才投降?” 沔阳县令叹了口气:“我跟两位说实话吧,沔阳县城墙破损,守军不足,即便想守也守不住。” “只有投降才能保一城百姓平安!” “我怕献贼去而复返,所以才等到现在...” 马进忠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边命令士兵接管城防,一边给袁继咸发塘报。 大军休整了一天。 等运粮队跟上后,才向西北百里外的景陵县(今天门市)出发。 景陵县与沔阳县的情况一模一样,官军一到直接投降了。 马进忠掏出信,对惠登相说道:“袁总督果不欺我,大军一到守军就降了,这完全是捡功劳啊!” “是呢,可惜,再往后就没法捡功劳了。” 二人盯着面前的地图,思考如何用兵。 景陵县的位置非常敏感,西北一百五十里是承天府,西南一百五十里是荆州。 无论承天府还是荆州,都不在明军掌控之中。 尤其是承天府。 这座城既不属于明廷,也不属于张献忠,而是在李自成手中。 第345章 两面受敌 “听闻李闯贼主力在大名府一带,承天府兵力空虚,咱们不如趁机去攻承天府!”惠登相提议道。 马进忠摇头:“不妥,承天府是去往襄阳的必经之路,李闯贼肯定在这里布置了重兵,还是打荆州好。” “荆州?就凭咱俩?”惠登相的脸都白了。 在袁继咸裁撤老弱病残之前,他们二人兵力加起来将近三万。 裁兵之后,总兵力只有一万五千人! 攻打一般的城池,这些兵力绰绰有余。 但是荆州不行。 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荆州,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易守难攻! 荆州城墙高约三丈,底部厚三丈三尺,城墙上有三座藏兵洞,二十四座炮台。 城墙内垣用土夯筑成,城墙外层用条石和青砖加石灰糯米浆砌筑,厚约三尺。 就凭他们这点兵力,想攻下荆州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侥幸攻下荆州,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他们固然忠于朝廷,但也可不想损兵折将! 有兵有将,他们是总兵。 没兵没将,他们就是朝廷的罪臣!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马进忠也觉得有些不妥,改口道:“就凭咱们这点兵,承天府和荆州都没法打。” “不如你守景陵,我率主力去攻西南八十里的潜江。” “攻下潜江后给袁总督发塘报,攻荆州也好,攻承天府也罢,他不派兵支援,咱们也没法打!” “忒好了!”惠登相毫不犹豫地同意。 意外的是。 马进忠还没出发,就收到了潜江县令送来的降书。 马进忠问送信之人:“潜江城中可有流贼?” “没有,一个月前献贼的人全部撤往荆州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马进忠开始庆幸之前没有贸然进攻荆州。 “那...荆州有多少流贼?” “小的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头?”马进忠威胁。 “小的真不知道,荆州那边过来人只是说城中都是献贼,没说有多少人。”送信的人直接吓哭了。 马进忠一脸的嫌弃:“你回去告诉县令,让他做好准备,本官过两天会派人进城。” “小的遵命!”送信的人如遇大赦,施礼后起身离开。 等潜江县令的信使走远后,惠登相问:“马兄,你就不怕上当吗?” 他怀疑张献忠在潜江布置了重兵,等待他们上钩。 马进忠当然怕。 他刚才那番话只是为了敷衍对方。 一番思考后,马进忠有了主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们不要急着进攻。” “怎么说?”惠登相看向马进忠。 马进忠来到桌子旁,伸手将地图展开。 整个湖广地区的城池顿时映入眼帘。 马进忠率先指向潜江:“明天我会派人去往潜江查探城中情况,以免中了流贼的埋伏。” “同时,分别派人去往荆州和承天府,查探流贼在城中的兵力部署情况。” “最后,再派几个人回武昌,向袁总督申请援兵!到底是打承天府还是荆州,袁总督说了算!” 惠登相鼓掌大笑:“妙,实在是妙!” 两天后。 马进忠率先得到了潜江县的消息。 “潜江县城中守军不足千人,百姓安居乐业,城中并未发现流贼身影。” 五天后,马进忠得到了袁继咸的回信。 信里只有一个字:等。 等什么? 袁继咸没说。 马进忠和惠登相也敢不多问,只能继续在景陵休整兵马。 十天后。 荆州和承天府的消息同时送到马进忠手里。 看完这些消息,马进忠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开始佩服袁继咸的谨慎。 “立刻把这些消息给袁总督送去!” ...... 武昌府。 传令官疾步跑进中军大帐:“报!” “启禀袁总督,金声桓,徐国栋,吴学礼,卢鼎联军已攻克汉阳,兵发岳州!” “岳州有多少守军?” “据金声桓总兵说,岳州守军约有八九千人,其他消息不详。” “好,给他们传令,让他们围而不攻。” “是。” 第一个传令官刚走,第二个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袁总督,马进忠发来塘报。” “大军已成功收复潜江,并已侦得荆州和承天府之敌。张献贼在荆州屯兵三万,并准备了大量守城器械。李闯贼在承天府屯兵五千,另外据小道消息,李岩和红娘子正率领数千精兵赶往承天府,意图不明。” 袁继咸眉头紧锁。 李岩和红娘子不去帮李闯贼打黄得功,来湖广干什么? 此前他有九成把握拿下荆州,现在九成胜算变成了五五开。 因为...李岩来了! 他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袁继咸打开地图,把之前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然后在心中重新布局。 荆州本就易守难攻,张献忠在此屯兵两万,显然是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岳州也面临同样的情况。 张献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显然是为了阻止他西征。 张献忠主力正在川东一带与秦良玉鏖战,双方势均力敌。一旦他加入战斗,这种微妙的平衡将被打破。 张献忠会面临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 “荆州...荆州!”袁继咸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地名。 打? 损兵折将也不一定能打下来。 不打? 拥兵数万畏敌不前,给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传令,命驻扎在九江的两万官军移师武昌。到达武昌后留一万人驻守,另外一万人与本督一起围攻岳州。” “命惠登相驻守在景陵县,防备承天府可能来犯之敌。” “命马进忠进驻潜江,等待时机。” “哦对了,给南京发塘报,就说大军即将攻打汉阳,催促朝廷尽快补齐拖欠的甲胄武器。” 第346章 避其锋芒 荆州。 “启禀冯都督,明军兵分四路。”探马冲进军帐,单膝下跪进行汇报。 “北路张应元攻孝感,南路王允成攻咸宁。” “西路军金声桓走水路,现已攻克汉阳,兵峰进抵岳州城下。” “西路军马进忠走陆路,现已进驻一百五十里外的潜江县城!” 大西后军府都督冯双礼左手拄着下巴,右手不停地在桌子上敲击。 明军来势汹汹,该怎么应对呢? 大西军主力已被张献忠调往川东一带,就凭他手中这些人,与明军野战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办法是坚守城池。 道理谁都懂,但是守城怕什么? 怕看不到希望。 岳州城中存粮不多,守军如果看不到援军,早晚会投降。 “哎!”冯双礼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早知如此,不如放弃岳州,固守荆州。” 在场的众将纷纷劝道:“冯都督勿要自责,是明军出兵太过突然。” “是啊,此前袁继咸屯兵数月一动不动,没想到突然兵分四路,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袁继咸太阴险了。” “不能这么说,”冯双礼摇头,“兵者诡道也,袁继咸确实是个用兵的好手。” “诸位,”冯双礼继续说道:“明军围困岳州,有什么良策吗?” 众人都不说话了。 怎么救? 明军总兵力高达七万! 要知道,这七万人是剔除老弱病残之后的人数。 战力虽比不上精锐,却也比普通战兵强一些。 他们总兵力加起来只有区区三万人。 正面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将领见状上前施礼:“都督,末将愿愿领一支兵马出城,绕后偷袭明军粮道。” “哦?”冯双礼看向声音来源。 说话的人叫徐勇,原是左良玉麾下总兵。 左良玉被杀后他对明廷彻底死心,带领四千兵马投靠了他。 一同投靠他的还有李国英,之前也是左良玉麾下总兵。 “徐将军勇气可嘉,但战术有待商榷。”冯双礼肯定了徐勇的态度,否定了徐勇的战术。 如果贸然出城中了明军埋伏,本就稀少的兵力将更加捉襟见肘。 “承天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冯双礼问探马。 探马想了想:“回冯都督的话,承天府守将马宝每天除了练兵就是练兵,没有其他动静。” “不过,有传言说李岩和红娘子的数千兵马正在赶来的路上,真假不明。” 李岩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冯双礼先是一喜,随后愁容满面。 喜的是李岩有大局观,如果荆州有难,他大概率会选择支援。 愁的是李岩毕竟是李自成的人。 李自成和张献忠有仇。 李岩会不会趁着支援的机会偷袭他,顺势拿下荆州? 这很难预料! 徐勇起身问探马:“知道张勇的下落的吗?当初他与我们一同出城,我们投靠了冯都督,他说要去投靠李自成。” 探马摇头:“不清楚。” 徐勇叹了口气,退回原位等待命令。 冯双礼思考了很久,缓缓说道:“诸位,岳州指定是守不住了。” 众将表情凝重地点头。 见众人没有异议,冯双礼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向桌子,并说道:“岳州不能白丢,要让明军见识见识大西军的厉害。” 冯双礼的计划很简单。 明军选择分兵挺进,他选择各个击破。 只要集中优势兵力将其中一路明军击溃,剩下的就好办了。 经过深思熟虑,他将目光放到了潜江。 也就是马进忠身上。 袁继咸这几路兵马中,马进忠实力排行前三。 只要击溃了马进忠,明军实力将大大受损。 同时还能给岳州缓解压力,拖延他们投降的时间,给张献忠入川争取更多时间。 冯双礼想的很好,但是他小看了马进忠,同时更小看了袁继咸。 马进忠的勇猛把他的狡诈掩盖住了。 袁继咸则专克农民军,如果不是受牵连而谪戍贵州,湖广一带的农民军早就被他打没了。 驻守在潜江的马进忠刚要吃饭,探马冲进来汇报:“启禀总兵大人,数万大军出荆州,直奔潜江而来。” “距此多远?” “据此四十里。” “来得及,传令所有人,让他们立刻收拾行囊辎重与我一起我退往沔阳县。另外给袁总督书信一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半天后,冯双礼来到潜江县城外。 潜江知县非常知趣的带着数百老弱病残,跪在城门外迎接。 “恭迎大西军进城!” 冯双礼脸都绿了:“马进忠呢?” “跑了!”潜江知县毕恭毕敬地回答。 “跑了?跑多长时间?往哪跑的?”冯双礼被气坏了。 他连夜奔袭一百五十多里,目的就是想趁马进忠不注意,把他困住吃掉。 没想到马进忠没做任何抵抗,直接跑了。 “今天早晨朝沔阳县方向跑的。跑的时候辎重,粮草,甚至晾晒的衣服都带走了。”潜江知县脸上还是那般恭敬。 冯双礼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极其尴尬。 得,白跑一趟。 “休整一天,转攻景陵县。” 一天休息时间还没到,探马就送来消息:驻守在景陵的惠登相也跑了。 逃跑方向也是沔阳县。 冯双礼大军陷入两难的境地。 就此回城? 此番出城一无所获,士气锐减。 继续追? 对方明显是在诱敌深入。 沔阳县距离荆州两百里,如果他贸然去攻,会被袁继咸截断后路。 他的任务是守住荆州,而不是追击马进忠。 “玛德,气死我了!明廷官军竟然主动弃城逃跑,朱由检,朱慈烺,你们知道吗?快点管管他们吧!”冯双礼被气得破口大骂。 马进忠逃跑的行为直接把他各个击破,围点打援的计划打乱了。 就像蓄力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难受,太难受。 “回荆州!”两万兵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一天后。 马进忠确定潜江附近没有敌人后,再次领兵进城。 潜江知县跪地施礼:“恭迎大明官军进城!” 马进忠也不在意,进城前在潜江附近布置了大量的探马。 稍有异动。 他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逃跑。 岳州城外。 “报!冯双礼率两万大军出城突袭潜江、景陵。马进忠和惠登相提前侦得消息,为避其锋芒,率兵退往沔阳县。” 袁继咸得到消息后还没来得及思考,又接到了何腾蛟的来信:何腾蛟亲率一万兵马自长沙出兵,打算与他合攻岳州。 第347章 逆流而上 “何腾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岳州即将告破的时候来,显然是来抢功劳的。” “是啊,一千套甲胄都不给,还敢来抢功劳?” “何腾蛟真小人也!” 众将听闻何腾蛟要来,纷纷表达心中的不满。 袁继咸伸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放心,只要我袁某人活着,他休想抢走这份功劳。” “可是,如果何腾蛟非要来呢?”总兵金声桓有些无奈。 抢功劳这种事是拦不住的。 哪怕对方有一兵一卒进入战场,给朝廷写塘报的时候就能分一杯羹走。 “呵...”袁继咸淡淡一笑,“你们忘了本督是何职务?他何腾蛟敢违抗军令?” 袁继咸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军务,何腾蛟是湖广巡抚,用兵方面需要听从袁继咸的安排。 袁继咸不是怕何腾蛟抢功劳,而是怕他坏事。 何腾蛟手下那些兵比乌合之众还乌合之众。 离他们越远越好! “给何腾蛟回信,让他驻守巴陵县(今岳阳县),防止流贼进入洞庭湖以南。” 解决完何腾蛟的问题后,袁继咸重新开始排兵布阵。 冯双礼战略性的放弃岳州,间接性的导致袁继咸围点打援战术失效了。 而马进忠和惠登相的逃跑,也让冯双礼围点打援的战术失效了。 双方再次回到同一起跑线。 “兵分两路,留两万大军继续围困岳州,其余兵马与我挥师北上攻打监利县。” 在袁继咸的指挥下,明军主力水陆并进,绕过岳州北上剿贼。 大军刚到监利县城外,守军就投降了。 紧接着。 石首县,江陵县望风而降。 两天连下三城,军心大震。 就在所有人以为袁继咸会围攻荆州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进攻的步伐。 江陵县外,明军营地。 所有人都洋溢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不费一兵一将收复三座城池,没理由不高兴。 中军帐内,金声桓等人位列两旁。 “大军原地休整,等待时机。”袁继咸下令。 金声桓迈步出列,拱手道:“袁总督,我军连下三城气势正旺,为何不趁势攻打荆州?” “别急,等。” “等什么?” “等变故!” 就在金声桓疑惑的时候,变故来了。 探马冲进营帐,单膝下跪:“启禀总督大人,王允成已于三天前攻下咸宁,张应元在两天前攻下孝感,他们正在赶往此地的路上。” “岳州城中的流贼等不来支援,再加上粮草紧张,放弃抵抗出城投降了。” “城中八千守军除去老弱病残还有三千青壮,现已重新打乱建制,分布在徐国栋,吴学礼、和卢鼎三位总兵营中。” 听到这些消息后,袁继咸松了口气。 从他出兵到现在,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月! 现在湖广地区除了荆州,承天府以及襄阳外,其他地方均已收归朝廷。 表面上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袁继咸自己明白,真正的困难尚未到来。 张献忠入川前把所有主力都调走了,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还有一些不愿走的守军。 能顺利收复这些地方不是他袁继咸有多厉害,而是张献忠根本就没守。 接下来的荆州就不一样了。 那是一块硬骨头! “报!”又有探马冲进营帐:“惠登相送来消息,李岩和红娘子率领数千兵马进驻承天府。” 袁继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来了,来了好啊。” 在场的武将们瞠目结舌,搞不懂袁继咸为什么会高兴。 他们不清楚李岩会不会帮冯双礼,但是他们确定李岩不会帮明军。 袁继咸懒得跟他们解释。 用兵打仗不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只要能达成战略目标就行。 他攻荆州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收复疆土,而是为了牵制张献忠,迫使他从四川抽调主力。 牵制张献忠也好,牵制李自成也罢,他牵制的流贼越多,其他地方的流贼就会少一些。 李岩来了,李自成少了一个帮手,黄得功那边的压力会小很多。 这才是他的战略目的! “传令,大军立刻拔营起寨,杀向荆州。” ...... 荆州南城门楼。 看着城外漫山遍野的明军士兵,江面上帆樯如云的战船,冯双礼并没有害怕。 相反的是,他开始有些兴奋。 就在昨天,他接连收到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来自承天府,李岩亲自写信,明确表示顺军会帮他打明军。 第二个好消息来自艾能奇。 大西军进攻四川不利,被挡在川东一带。为了防止后路被断,张献忠命艾能奇分兵两万乘船顺流而下,支援荆州。 袁继咸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他敢围城,上游大军一到,两面夹击之下,袁继咸必败无疑。 再加上有李岩参战,袁继咸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冯双礼越想越是高兴,转身问送信的人:“定北将军(艾能奇)什么时候到?” “回都督的话,多则五日,少则三日。” 冯双礼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大笑不止:“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袁继咸,也该让你尝一尝失败的滋味了。” “都督,末将愿领兵出城与明军野战!”徐勇见明军来势汹汹,打算出城杀一杀明军的士气。 冯双礼淡淡一笑:“不急,先示弱,等明军放松警惕后再出城不迟!” 次日一早,冯双礼被亲兵拍醒,“都督,出大事了!” “怎么了?”冯双礼有点懵。 明军善用大炮,如果攻城肯定会听到炮声。 外面没有炮声,说明明军没有攻城。 还能有什么事? 亲兵指着城南方向说道:“城外明军兵分两路,步兵和骑兵在城东城南扎营,水师则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了。” 逆流而上?冯双礼大吃一惊! 他急忙起身冲出院子,跑上城墙看向南方。 江面的明军的战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一艘艘船起锚扬帆,在风力的帮助下逆水而行,朝上游驶去。 第348章 夜袭明军 冯双礼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将领们都在现场,于是喊道:“诸位,近前来议事。”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众将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快步走到冯双礼面前,躬身施礼。 冯双礼开门见山:“诸位,明军水师逆流而上,去向不明,你们怎么看?” 众将纷纷发表看法。 总结起来有两个可能。 一,明军水师去攻打荆州上游的枝江县了。 二,明军水师入川支援秦良玉。 听完众将的分析后,冯双礼面色阴沉起来。 明军打枝江也好,入川作战也罢,对他来说都是坏消息。 他的退路就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去找张献忠。 现在可倒好,明军要堵他的退路。 “都督,枝江县守军只有区区两千,如果咱们坐视不管,枝江早晚会丢!”一个将领提醒道。 “是啊都督,咱们必须行动起来!” “跟明军拼了!不是他们败,就是咱们胜!” 冯双礼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想再等一等。 艾能可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就能抵达荆州。 届时大西军总兵力高达五万! 明军总兵力七万! 不对。 明军尚有一万多战兵驻守在潜江和沔阳县。 荆州城外只有五万多明军。 五万对五万,大西军并不吃亏。 等等... 冯双礼脑袋里灵光一闪。 他直接站起来,转头看向江面。 江面上明军战船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小型辎重船正在起锚。 冯双礼又用千里眼看向城南和城东的明军营地。 营地里热火朝天,正在做早饭。 数不清的炊烟袅袅上升,升到一定高度后随风飘散。 “诸位!”冯双礼指着明军营地问:“你们觉得明军营中有多少兵马?” “不是说七万吗...” “那是总兵力,潜江和沔阳县驻兵一万多人,水师又带走一部分人,剩下的明军能有多少?” 众将恍然大悟,纷纷拿起千里眼看向城外军营。 看着看着,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明军营帐数量不对。” “怎么说?” “按照明军惯例,营帐幕长一丈六尺,舍十人。也就是一般情况下,每个帐篷住十个士兵,他们共用一堆篝火做饭,共用一口锅吃饭。” 在场不少人点头同意。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在军中服过役,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你们仔细看那里,炊烟的数量明显比帐篷多很多。” 众人纷纷看向距离他们最近的明军营地。 那一片营地里有五十来座帐篷,炊烟却多的让人数不清。 乍一看,还以为那里失火了。 冯双礼一愣,看向众人:“也就是说,明军表面上示弱引诱我们出城野战,实际在营中藏有重兵?” 其他人纷纷点头,唯独降将徐勇缓缓摇头。 冯双礼问:“徐将军有话直说。” 徐勇轻咳一声:“冯都督,以我对袁继咸的了解,他不会主动示弱。相反,我认为空城计的概率比较大!” “空城计?”冯双礼双眉紧皱,目光再次看向明军营地。 “对!”徐勇重重的点头,反问道:“袁继咸围困荆州的目的是什么?” “收复失地?”冯双礼不确定的说道。 “不对,”徐勇再次摇头,“袁继咸和明廷用兵的目的是消灭咱们大西军。大西王正在川东一带鏖战,明廷的本意是让秦良玉在前阻止大西军前进,让袁继咸在后,阻挡大西军后退。” “把大西军主力活活困死在川东一带!” “现在秦良玉挡住了大西军前进的脚步,袁继咸却没能封住大西军的退路。” “为此他派水师逆流而上,去做这件事!” 冯双礼皱着眉想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能吧,明军水师孤军深入,就算能攻下一两座城池又能如何?大西军兵力高达十数万,他袁继咸只有七万兵马,就算全派过去也挡不住啊!” 徐勇表情凝重的说出一个地名:“夷陵。” 冯双礼起初没有在意,可是当他想起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场战役后,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天时地利。 天是天气,地是地形。 夷陵是三峡西陵峡的东入口,江面窄,江水湍急。 江岸两侧道路崎岖不平,行走困难。 越过夷陵之后,江面瞬间开阔,江水也趋于平缓。 同时两侧的道路也变成的平坦,可供车马通行。 三国时期的夷陵之战刘备为什么会失败? 主要原因就是地形。 蜀军进攻夷陵有两条路可走:山路或水路。 山路崎岖不平,大部队无法列横阵铺开,只能排成纵队向前推进。 刘备连营百里的原因就受困于地形! 水路面临同样的问题,为了躲避暗流,船只必须排好队一艘接一艘的通过。 这时船只距离岸边非常近,贸然通过会成为岸边守军的活靶子。 从楚入川或许有很多关隘,但是从川入楚只有夷陵一处天险可守! “你的意思是...明军水师去攻夷陵了?”冯双礼后背开始发凉。 明军一旦攻下夷陵,川东的大西军就彻底没退路了。 徐勇不敢明确回答,只能说这是他的猜测。 冯双礼陷入了困境。 大西军在夷陵并无多少守军,明军水师一到,夷陵必然易主。 是坚守荆州等待艾能奇的援军? 还是想办法做点什么? “城中有多少水军?”冯双礼问身边的亲兵。 “回都督,水军不足两千,战船只有区区一百多艘。” “可有探马的消息?” “城外五里有几十股明军骑兵游荡,城中的探马出不去,城外的探马进不来。” 冯双礼扒着城墙垛口再次向外看了一眼,眼神愈发坚定。 明军水师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的孤军深入? 因为大西军水师主力在川东,荆州附近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 只要有战船,就能运粮。 江水不断,他们的粮道就不会断。 反过来想,一旦断了明军粮道,明军水师不战自退! 冯双礼松开扒着城墙垛口的手,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先与我一同回营,仔细商议奇袭明军之策。” 众人点头,跟着冯双礼一同回到军营。 他们从早晨商量到中午,直到城外午饭的炊烟升起才停止了讨论。 (明代百姓一天只吃两顿饭,但士兵一天要吃三顿饭。) 冯双礼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今夜子时夜袭明军!” 第349章 大西军的手雷 是夜,月明星稀。 荆州城东城门洞内火光通明。 降将李国英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向后扫了一眼,身后的步兵一个比一个紧张。 李国英将头上的铁盔扶正,传令道:“记住,一旦进攻受阻立刻往城南方向退,不要和明军死磕,咱们得任务是引诱明军出击。” “都给老子记在心里!” 南城门洞。 降将徐勇也在做着类似的事。 不同的是,他的队伍分为两队。 前队人衔枚马裹蹄,除了甲胄和武器,其他什么东西都不带。 后队截然相反,携带了大量的辎重。 不但有战车,还有很多提前制作好的拒马和鹿角。 “前队出城后悄悄摸向明军营地,进行突袭。一旦进攻受阻,立刻往回退。后队出城后在城外列阵,准备接应退回来的友军。” “今夜出城作战的有很多友军,看清旗帜后再打。” 北城门。 冯双礼亲率三千骑兵在此等待。 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为了此番夜袭,他做了万全的准备。 城中三万兵马被一分为四。 李国英走东门,徐勇出南门,他亲率骑兵走北门。 李国英和徐勇负责在正面诱敌,他负责绕后。 第四路兵马被安排在城中守城。 哪怕城外的大西军全军覆没,城中还有守军,不会把荆州府拱手让人。 只要坚守三五天,就能等到艾能可。 就算艾能可不是袁继咸的对手,他身后还有大西军主力。 唯一不确定的是,袁继咸军中到底有多少兵马? 按照他的猜想,袁继咸至少分兵一万才能在夷陵站稳脚跟。 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么袁继咸军中还剩四万五人。 这场仗,有的打! 冯双礼又在心中复盘了一遍计划,骑在马上闭目养神。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的更夫话音未落,城东,城南,城北三门齐开。 李国英一马当先。 他带领三千步兵冲出城门,穿过吊桥,来到城外。 在各级将领们旗帜的指挥下,士兵们快速来到预定位置,结好阵型。 期间没有人说话,只有甲胄碰撞的声音和咧咧风声。 月光下,扛旗兵手中军旗迎风招展。 刷刷! 军旗猛地一挥,三千大西军列横阵快速冲向明军营地。 南城门外,徐勇的队伍一分为二。 前队在旗帜的带领下冲向明军营地,后队在将领的指挥下将战车,拒马,鹿角搬出城,布置在军阵前面。 为了方便友军进城,他们在设置了几个缺口。 缺口附近有重兵把守。 冯双礼出城后一直往北跑,跑出四五里后转向东。 又跑了一里地后,冯双礼下令:“停止前进!大军原地休整。” “探马呢?全都派出去,查探情况。” 几十个探马纵马而出,冲向不同方向。 冯双礼怕袁继咸在城外埋伏偷袭他,为此他宁愿多花点精力和时间,也要把周围的情况摸清楚。 轰! 冯双礼话音刚落,东南方向传来了微不可闻的爆炸声。 爆炸声音太小了,如果不是安静的夜晚,冯双礼的耳朵大概率会自动忽略这个声音。 “这么快就交战了?” 冯双礼怔了怔,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杀!” 在距离明军营地一百步的时候,三千大西军士兵发起了冲锋。 李国英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明军营地内。 值夜的士兵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明军在营地外围布置了大量的探马,他们早就发现大西军的身影。 在李国英尚未发起冲锋前,探马就已经将消息送到营中。 “通知所有人,流贼袭营,流贼袭营!” “防御防御,火炮兵快给火炮装药,用百子连珠弹!” “弓弩手,鸟铳手准备好,看清了在射!” “长矛兵和刀牌手两人一组,守住位置,守住位置!千万不能让流贼冲进来,擅退者,杀无赦!” 值夜的将领慌乱之中,一边让人将熟睡的士兵喊起,一边组织值夜的士兵进行防御。 明军反应速度虽然足够快,但大西军士兵冲锋速度更快。 不等营中明军穿好甲胄,大西军已经来到火炮射程之内。 月光下。 数不清的黑影扑了上来。 “开炮!开炮!” 轰! 火炮射出的百子连珠弹打在盾牌和士兵的身体上,发出砰砰噗噗的响声。 冲在第一排的大西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更多士兵踩着他们的尸体冲了上来。 紧接着。 鸟铳,弓箭,手铳纷纷射击。 没人在乎敌人是否进入射程,先把弹丸箭矢射出去再说。 “放箭!” 眼看营中的明军进入了射程,李国英冲着身边的扛旗兵大喊。 哗啦! 军旗一晃,李国英身后的弓兵张弓搭箭。 嗡! 破空声骤然响起,步兵硬弓射出的箭矢先是飞向天空,随后沿着弧线抛下。 咚咚咚... 密集的箭雨骆在木头上,发出的声音犹如鼓槌砸在战鼓上,震人心魄。 在明军耳朵里。 这些声音不是冲锋的鼓声,而是催命的鼓曲。 值夜的明军不敢露头,纷纷藏在战车后面和盾牌下面躲避。 他们时不时的回头看,想知道营中睡觉的同伴为什么还不来支援。 “扔手雷!” 在距离明军营地十几步的时候,李国英大喊。 他身后的弓兵将弓背在身上,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节节竹筒。 这些竹筒与他们的胳膊一样粗,里面装满了压实后的火药。 竹筒的一端有一个手指粗的孔,孔里不但塞满了纸,还有一根长长的引信延伸出来。 弓兵拿出手雷后,用左手的火绳将引信点燃,随后将手雷扔向明军营地。 轰轰轰! 爆炸声不断响起。 营中的明军一个接一个倒下。 第350章 冯双礼的战术:擒贼擒王 “报!金声桓部遇袭。” “报,徐国栋部,吴学礼部,卢鼎部遭遇敌军偷袭。” 中军帐内,袁继咸刚被爆炸声吵醒,探马便已来到他帐外汇报军情。 袁继咸微微一愣。 他早就料到冯双礼会偷袭,只是没想到偷袭来的如此之快。 “我军组织反攻了吗?”袁继咸问。 “不清楚,营地周围已经乱做一团,到处都是爆炸声。看不清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我军有没有组织反攻。”探马回答。 “爆炸声?”袁继咸更加疑惑。 按理说流贼夜袭肯定是轻装简从,不会携带火炮。 明军营中的轻型火炮都被水师运走了,剩下的中型、重型火炮数量有限。 就算开炮。也不至于到处都是爆炸声啊! “传令各部,按照计划行事。派快船和快马通知上游的水师,让他们伺机而动。” 袁继咸下达完命令后,在亲兵的帮助下迅速穿好盔甲,带领百余亲兵来到帐外。 营地四周喊杀声震耳,火光冲天。 时不时传来爆炸声,让现场更加混乱。 “传令,本督的中军不许反攻,更不能追击。让他们在中军营地外围布置战车,拒马和鹿角,做好被包围的准备。” “袁总督,这...这是何意?”旁边的传令官很是不解。 袁继咸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一身儒将风范:“传令去吧,有些事,不是你能理解的。” 传令兵走后,袁继咸再次看向四周。 看清周围的情况后,袁继咸再次下令:“命中军将士吃行军粮积攒体力,注意节约用水。”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袁继咸翻身上马,去往中军主力驻扎的营地。 呼--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亮了一下。 紧接着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由远及近迅速袭来。 声浪和冲击波掠过的时候,袁继咸胯下战马差一点受惊失控。 “吁...”袁继咸控制住战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火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黑烟。 “那里发生么了什么事?”袁继咸不慌不忙的问。 “好像是...存放火药的营帐爆炸了。” “哦,驾驾!”袁继咸不慌不忙的看准方向,继续前进。 亲兵们不明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太爽了,这手雷太好用了!”看着明军成片成片的倒下,李国英愈发的兴奋,:“冯都督真乃奇人也!” 此前他还不理解冯双礼为什么要夜袭明军,现在理解了。 冯双礼为什么要夜袭明军营地? 一是被明军水师逼的。 二是因为李岩的信。 昨天李岩派人送来一封信,他不但在信里表明会帮助大西军攻打明军,同时还将手雷的制作方法告诉了他。 起初冯双礼对这个东西的效果持怀疑态度。 为此他让人做了个简易版的手雷,打算试一试。 简易版的手雷比制作方法非常简单,找一截干燥的竹筒,钻孔后在里面塞满火药,压实,接上引信。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于是他让人批量制作手雷。 要不是干燥的竹筒不好找,他甚至想把城中所有火药都做成手雷。 扔完手中最后一个手雷,李国英伸手搬开鹿角,拿起长枪冲了进去。 营中的明军被手雷炸懵了。 他们纷纷捂着耳朵或躺或蹲在地上,试图找回暂时失去的听觉。 不等他们找回听觉,大西军的长枪长矛就找到了他们。 长枪刺出,鲜血四溅。 破甲矛挥舞,尸体倒下。 惨叫声此起彼伏。 明军生活的营地瞬间变成了炼狱场。 大西军手上动作不停,杀人的杀人,放火的放火,还有一些老兵油趁机给明军尸体搜身,将值钱的物品搜刮带走。 轰的一声。 三四个大西军士兵将存放火药的营帐点燃,剧烈的冲击波把附近夷为平地。 百余名大西军和明军士兵当场身亡。 更有数百人受到波及,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爆炸刚刚结束。 金声桓,徐国栋,吴学礼,卢鼎等人组织的援兵就到了。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再加上提前就有应对方案,所以支援的速度非常快。 “杀!” 数不清的明军列阵冲向大西军。 大西军也不甘示弱,迎着长枪长矛冲了上去 双方撞到一起。 起初双方势均力敌。 随着大西军开始撤退,阵地战变成了追击战。 大西军在前面跑,明军在后面追。 “追击!追击!”各部士兵在主将的指挥下,快速追了上去。 追击的士兵前脚刚离开营地,藏在暗处的大西军骑兵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冯双礼。 月光下,冯双礼眼神深邃,目光坚定。 “追击的明军有多少?”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 “大概呢?” “数不清,漫山遍野都是人!” 冯双礼放下千里眼,深吸一口气:“诸位,吾乃绥德一匹夫,蒙大西王厚待,掌后军府都督。” “现大西王在川东鏖战,命我固守荆州。” “今明军来犯,我军不得不战。今日一战,事关生死。” “若胜,尔等与我建奇功,荆州之围不解自破;若败,马革裹尸。” “有没有害怕的?”冯双礼提高了嗓音。 “没有!” “没有!”数千骑兵齐声高呼。 冯双礼满意的点点头。 精锐就是精锐,精气神与城中那些守军截然不同。 他骑在马背上拔刀一挥,高声喊道:“儿郎们,随我一起直冲明军中军大帐,活捉袁继咸!” “杀!” “杀!” 铁蹄敲击在大地上,发出隆隆的响声。 这声音如战鼓,如号角,催动战马急速狂奔。 三千骑兵在黑夜中宛如一柄利刃,直直冲向明军中军。 冯双礼自知兵力不如袁继咸多,即便侥幸偷袭成功也伤不到明军根基。 为此他制定了偷袭,佯装败退,引诱明军主力出击,骑兵绕后偷袭的战术。 他和骑兵偷袭的不是明军,而是袁继咸。 擒贼擒王。 只要抓了袁继咸,明军纵有百万也会不战自溃。 三千骑兵在混乱的战场上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在冲乱三股明军之后,他们来到中军后方。 后方的士兵没料到大西军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来不及诧异就被乱箭射死。 数百名骑兵翻身下马,将拒马和鹿角搬开。随后立刻翻身上马,跟着大部队冲进了明军营地。 他们冲进营地后直奔中军大帐,口中高呼:“投降不杀,活捉袁继咸,赏银五千两!” 第351章 淡定的袁继咸 冯双礼刚冲进明军营地,就与数百明军步兵迎面相遇。 明军步兵顿时一愣。 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的骑兵好像不是友军。 这些骑兵身上虽然穿着明军制式甲胄,右臂上却绑着白布。 妥妥的流贼装扮。 火光中,扛旗兵身上的军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军旗上写一个大大的冯字! 纵观明军所有高级将领,没有姓冯的。 有明军低声问道:“咱们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跑到流贼营地了?” 另一个明军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的是不是傻?是流贼跑进咱们营地了!” “哦也对,杀!” 双方同时出击。 没有结阵的步兵在骑兵面前就是渣渣,骑兵一个冲锋外加箭雨就将数百步兵冲散了。 “流贼冲营了!流贼冲营了!”明军步兵边逃边喊。 冯双礼也不追击,抓了几个明军俘虏后大声询问:“袁继咸的中军大帐在哪里?” 明军俘虏不敢隐瞒,指向营中那座最高最大的帐篷。 杀了俘虏后,冯双礼对着中军大帐策马狂奔起来。 他孤军深入明军营地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毕竟谁也想不到他的目标是袁继咸。 只要在明军反应过来前抓到袁继咸,他的战术就成功了。 所以动作要快! 三千骑兵在营中快速移动,沿途明军来不及组织像样的抵抗就被骑兵冲散了。 眼看中军大帐就在眼前,冯双礼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在外围警戒,驱赶附近的明军。另一路随我冲进去,活捉袁继咸。” 数百骑兵从队伍里冲出来,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住。 军帐里面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去看看。”冯双礼吩咐。 十几个大西军士兵翻身下马来到军帐前,谨慎的撩开帐帘。 看清里面的情况后,为首之人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了?”冯双礼急忙问道。 “没人!” “什么?”冯双礼不敢相信,急忙带人冲进去搜人。 整个军帐都搜遍了,也没搜到袁继咸。 看着空荡荡的中军大帐,冯双礼又急又恼,他让人在附近抓了一个明军俘虏大声质问:“袁继咸呢?” “去...去中军营地了。” “营地在哪?有多少人?” “就在那里。”被俘虏的明军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并说道:“中军主力都乘船走了,剩下不到两千人。” 冯双礼大喜,押着俘虏又朝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就是这里。”被俘虏的明军指向前方。 冯双礼勒住缰绳,定睛细看。 借助天上的月光和营中的火光可以看到,这一片营地并不大。 营中有篝火。 营地外围布置了大量的战车,拒马,鹿角等障碍物。 “进攻!” 冯双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发起了进攻。 三千骑兵一分为二,其中两千人下马步战,冲击明军中军营地。 另外一千人继续骑在马上,在明军营地里四处冲击,将附近支援过来的明军步兵杀得大败! 与骑兵的节节胜利不同,下马步战的这些大西军精锐第一次进攻就失败了。 营中的明军身披铠甲,手拿火铳,手铳,弓弩和长枪长矛。 大西军虽然穿着同样的甲胄,手中的武器却比明军差了不少。 除了弓箭,他们只有腰刀和藤牌。 战场上兵器越长,战力越强。 在明军长兵器的压制下,大西军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 即便能顶着远程武器的攻击冲到明军营地附近,也会被长枪和长矛逼退。 连续冲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 冯双礼表情开始凝重。 本以为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没想到遇到了硬茬子。 “传令休息片刻,去附近的营地里寻找盾牌和长矛和箭矢,找到后再次发起进攻!”冯双礼无奈下令。 不能继续盲目打下了,那样只会徒增伤亡。 更何况从出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士兵们熬夜奋战,精神和体力都下降的厉害。 夜幕下。 看似坚不可摧的明军营地此时已是千疮百孔。 到处都是火焰和浓烟。 尸体随时可见,武器七零八落,军需辎重散落一地。 附近除了袁继咸中军营地尚在抵抗外,其余地方的明军非死即逃,不见了踪影。 “都督,有点不对劲。”冯双礼刚坐到地上,旁边的亲兵就凑了过来。 “怎么不对劲?” “明军兵力太少了,比想象中的还要少。从咱们冲进来到现在,除了进攻中军营地守卒外,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冯双礼皱着眉想了想:“确实有点不对劲,别说像样的抵抗了,就是明军骑兵都没见到多少。” 旋即他又放下了戒心:“袁继咸轻视咱们大西军,自认为我军不敢和他野战,所以把主力和水师都调往上游。” “李国英和徐勇他们佯装袭营又引走一部分追兵,明军营中兵力空虚,咱们这才能趁虚而入。” “哦,原来如此!”亲兵恍然大悟。 又休息了一会,眼看东方天空有发白的迹象,冯双礼坐不住了。 如果在天亮前抓不到袁继咸,等明军反应过来收容溃军进行反包围,他这支孤军深入的精锐会全军覆没。 他站起身下令:“进攻!不计代价,拿下中军大营!” “杀!” 大西士兵再次发起冲锋。 “袁总督,金声桓他们为何还不来支援?外面的兄弟快顶不住了。”明军营地内,袁继咸的亲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慌什么慌,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战死沙场。”袁继咸借着帐中的烛光,手中毛笔在纸上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 时不时有箭矢射进帐中,从他身边飞过。 袁继咸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写着什么。 “可是金声桓他们...”亲兵重复提醒。 “金声桓他们不来自有他们的道理,本督相信他们。你要是累了就在帐中休息会,要是不累就快去杀敌。” 亲兵无奈,拿着硬弓转身冲了出去。 袁继咸放下纸笔,抬头看向荆州城南方向,喃喃自语:“骑兵和水师差不多快到了,金声桓他们还不败退吗?” 第352章 荆州之战 荆州城南。 明军正与大西军列阵对垒。 “各部请点兵马。”金声桓拔掉身上的箭矢后说道。 此番追击流贼他们损失不轻。 流贼偷袭后佯装败退,引诱他们出营。 按照事先的计划,金声桓假装中计立刻领兵追击。 追至城南时,败退的李国英和徐勇突然反击,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论实力。 剔除老弱病残后的明军战力远在李国英、徐勇所部之上。 但是... 冯双礼提前让徐勇在城南布置了战车,拒马和鹿角。 野外作战,这些东西发挥的作用比甲胄还大。 反观明军,除了盾牌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掩体。 在大西军的反冲锋下,损失千余人。 好在金声桓麾下精锐从侧翼攻击,迫使李国英和徐勇退了回去。 “回总兵大人的话,我部剩余兵马七千;徐国栋总兵剩余兵马四千;吴学礼总兵剩余兵马三千五百;卢鼎总兵剩余兵马不到六千。” “有骑兵和水师的消息吗?” “还没有。” “继续对峙。” 不等金声桓话音落地,大西军军阵动了。 他们搬开阵前的拒马和鹿角,推着战车缓缓向前移动。 很显然,他们在主动求战。 有战车作为掩体,他们有主动求战的欲望和底气。 “报!”不等金声桓想好对策,探马飞奔来到他面前:“数千流贼骑兵冲进我军营地,见人就杀,四处放火。现已将袁总督困在中军营地之中,生死不明。” 金声桓心里开始发慌,同时萌生了退意。 袁继咸的策略是当着冯双礼的面把主力调走,给他一种绕过荆州攻打上游城池的错觉。 为此,他还使用了减兵增灶的办法迷惑敌人。 实际上。 明军主力确实被调走了。 步兵主力乘坐水师战船去往上游,骑兵趁夜绕过荆州,在上游与步兵主力会合。 只是。 明军主力到达预定位置后没有攻城掠地,而是原地休整并等待消息。 一旦冯双礼派兵出城,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从后方发起攻击。 当然,袁继咸不清楚冯双礼的目标是谁。 为此他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冯双礼从后面偷袭金声桓部,他会亲率中军从后面掩杀过去。 如果冯双礼的目标是他,他就以自己为诱饵,拖住冯双礼。 这个方法非常奏效。 当冯双礼得知中军只有一千五百人时,忽然觉得自己行了。 二对一,优势在他。 于是下令强攻明军中军营地,打算擒住袁继咸。 冯双礼不知道的是,这一千五百人都是袁继咸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冯双礼不知道袁继咸的兵这么能打! 金声桓也不知道。 当他得知袁继咸被包围时,以为大势已去。 再加上前面的流贼正缓缓逼近,为了保存实力,金声桓心里的算盘敲的比鼓声还密集。 片刻后。 金声桓让人给徐国栋、吴学礼、卢鼎打旗语:流贼来势汹汹,你们在正面顶住,我去侧翼偷袭! 徐国栋不是傻子,立刻拒绝:你在正面顶住,我去侧翼偷袭! 吴学礼和卢鼎同时打出旗语:你们正面顶住,我们绕后偷袭! 四位总兵,都有同样的想法:跑。 这个想法像燎原烈火一样,点燃后立刻在心中燃烧,一发而不可收拾。 四位总兵几乎同时下令:“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退!” 军令下达后,两万明军几乎同时转身,撒丫子开跑。 跑的快了还有活命的机会,跑的慢了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都是左良玉的老部下,擅长打仗更擅长逃跑。 上一次这么跑还是在朱仙镇,当时的敌人叫李自成。 时隔两年。 这些明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快跑啊!流贼杀过来了!”后面的明军觉得前面的跑的太慢,大声吓唬起来。 这一嗓子可不要紧,直接引起了骚乱。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后跑,生怕自己落到后面被敌人杀死。 这是人的本性,也是溃败的根源:恐惧! 士兵们你推我,我推你。 推不动就挤,挤不动就抬腿往人身上踩。 谁阻拦在他们面前,他们就把谁踩在脚下! 每个士兵的体质不一样,他们身上的负重也不一样。 这就导致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 一快一慢,有人跌倒。 紧接着发生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人被拉倒,被绊倒。 两万明军精锐面对同样数量的敌人,不战自溃! 没有兵败,却兵败如山倒。 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伤亡成倍增加。 李国英和徐勇都看呆了。 “发...发生什么了?明军怎么败了?”李国英问身边的亲兵。 “我不道,眨眼功夫明军就败了!” 徐勇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明军诱敌深入的把戏,看了一会后发现不是计谋,是真败了。 “明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传令各部,趁势掩杀!” “杀!” 两万大西军将士立刻放弃战车,嚎叫着冲向溃败的明军。 屠杀,单方面的屠杀! 逃跑的明军被腰刀刺中脖颈,鲜血溅起一人多高。 长矛敲在他们的脑袋上,直接将脑袋砸破,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败军毫无斗志,见大西军追来,明军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起初大西军将士只杀那些逃跑的,不杀投降的。 杀了一会就杀红了眼,无论是否投降,统统砍死! 整个战场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残肢断骸,尸体血水,折断的刀枪,破损的盔甲到处都是。 追了四五里地,眼看就要追到明军营地时李国英忽然听到远处的城墙上一声炮响。 他急忙回头看去,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不清的明军士兵。 他们手举武器,口中高呼杀字! 冲在最前面的是数千骑兵,后面是数不清的步兵。 飘扬的军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袁字! 袁继咸主力骑兵到了。 他们弓拉满,箭矢所过之处,大西士兵纷纷倒下。 他们胯下战马极速狂奔,手中戚家刀不停地收割性命。 “杀!” 明军的杀声将大西军发出的声音盖了下去。 “坏了,中计了!” 第353章 冯双礼兵败 李国英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明军,知道自己中计了。 徐勇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命扛旗兵使劲晃动军旗试图重整阵型,打算结阵对抗。 但... 大部分士兵们都杀疯了,只顾着追杀明军,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大西军在后面追,明军在前面跑。 双方很快跑到了明军营地附近。 左右两翼的营地保存还算完好,各种障碍物减慢了明军逃跑的速度。 中军附近营地的情况截然不同。 营地外围的战车,拒马和鹿角被严重毁坏,露出了大片缺口。 逃跑的明军见这里有缺口,立刻涌向这里。 “都别挤了,再挤会死人的。” “跑啊,流贼追上来了!” “救救我...我的腿...” 随着涌入的士兵越来越多,自相践踏的情况再次发生。 “杀啊!”追击的大西军士兵很快追到明军身后,他们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开始屠杀。 “我投降,我投降!”无路可逃的明军转身扔下武器,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跑啊,继续跑啊!妈的,差点累死老子。” 大西军士兵一边骂街,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身后传来震耳的喊杀声。 “明军威武!杀!” 后面的明军主力一拥而上,将大西军后路堵住。 那些跪在地上的明军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见友军主力突然到来,立刻捡起地上的武器开始反击。 战场上风云突变。 前一刻还在追杀明军的大西军,下一刻就变成了被围攻的目标。 错愕和恐惧过后,有些大西军士兵抬腿就跑,有的则举手求饶跪地投降,还有一些人拿起武器开始反击。 两军陷入混战。 冯双礼此时正在围攻袁继咸。 探马向他汇报:“溃败的明军正冲向这里,一旦被他们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请都督快些撤兵。” 撤兵? 冯双礼心有不甘。 他的兵力是袁继咸的两倍,在连续冲击几十次后,袁继咸的火药,弹丸以及箭矢已经快耗尽了。 没了这些远程武器的帮助,袁继咸还能坚持多久? “在冲击最后一次,不行就撤。” 在冯双礼的指挥下,大西军又一次冲向明军营地。 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上演。 除了负责警戒的探马外,所有骑兵都下马步战。 他们用血肉之躯撞开明军防线,硬生生的往里冲。 袁继咸的中军精锐死战不退,愣是抗住了两倍敌人不要命似的进攻。 眼看久攻不下的大西军伤亡越来越多,冯双礼无奈下令退兵。 三千骑兵来时如风。 两千多骑兵退时如潮。 中军营地内,袁继咸稳如泰山。 身为一军主将,就算敌人杀到眼前也不能露出慌乱的表情。 “流贼骑兵退了?” “退了。” “其余各部什么情况?” 探马面有为难之色回答道:“乱了,营地内外全乱了!恕末将无能,实在打探不出各部的具体情况。” “乱了?”袁继咸诧异的地走出帐外,拿起千里眼登高望远。 看了一会后,袁继咸在心里猜了个大概。 肯定是金声桓他们临阵退缩,然后引起了连锁反应。 “你们立刻分散去往各营,收拢败兵反攻流贼。其余人扛着中军大旗,与上阵杀敌,有临阵退缩者者军法处置。” 袁继咸心里清楚的很,中军大旗是全军的主心骨。 旗在,军心就在。 只要他把军旗带到前线,明军看到后定会士气大振。 果不其然。 正在作战的明军看到中军大旗后精神为之一振,将大西军反抗的苗头压了下去。 溃兵们看到中军大旗后纷纷停下脚步,开始向旗帜靠拢。 在袁继咸的指挥下,开始反攻。 大西军被前后包围,陷入苦战。 冯双礼本打算率领骑兵支援李国英和徐勇,结果与明军骑兵主力相遇。 此时天已大亮。 从他领兵出城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连续作战之下,他麾下骑兵早已又渴又饿,疲惫至极。 面对养精蓄锐且数倍于他的明军,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撤!撤退!”冯双礼带头逃跑。 再不跑就全军覆没了。 明军骑兵在主将的带领下,穷追猛打。 侧翼突袭,正面阻挡,绕后攻击! 面对步步紧追的明军,冯双礼根本没有回荆州城的机会。 为了不被全歼,只能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北逃跑。 不知跑了多久。 战马缓缓停下脚步。 冯双礼下意识的向后看去。 身后没有追兵的踪影,只有寥寥几十骑跟在身后。 “呼...呼...”胯下战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发烫,肌肉颤抖。 “驾...” 不管冯双礼怎么挥舞马鞭,战马就是不走。 显然,战马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都督歇会吧,再跑下去战马和人都废了。”一个亲兵劝道。 冯双礼叹了口气。 本想偷袭袁继咸,结果反被袁继咸算计。 他不服! 逃跑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多坚持一会,是不是就能活捉袁继咸? 那样不但保住了荆州,甚至整个湖广都会重新投入大西的怀抱。 然而现实是他败了,败的彻头彻尾,连荆州城都回不去! “哎,原地休息,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 众人听罢纷纷下马,躺在地上尽情地休息。 他们太累了。 趁着休息的时间,冯双礼开始思考。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荆州城是回不去了,荆州上游的枝江县很快也会失守。 他们随身携带了一天的行军粮,就算省吃俭用也只够两天吃的。 吃完了行军粮就只能劫掠百姓了。 那样反而会暴露他的行踪。 该去哪儿呢? 简单休整恢复一些体力后,冯双礼重新翻身上马。 “都督,咱们去哪儿?” “去...暂时去承天府避难!李岩不是李自成,他不会对咱们下手。” 第354章 坏消息 明军营地外。 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李国英和徐勇所部本就不是精锐,两面夹击之下不是被杀就是投降。 两万大军顷刻间便被瓦解。 甚至有些士兵为了邀功,趁李国英不注意将其打晕,扛着他来到明军面前。 “别放箭,自己人!” “肩膀上扛的什么?”明军谨慎地问。 “李国英。” 确认身份无误后,明军士兵将他们连同李国英一起带到袁继咸面前。 被凉水泼醒后,李国英一脸茫然。 当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后,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 袁继咸面带笑意,“李国英,咱们又见面了!” 李国英昂首挺胸,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不惧生死的样子。 “有什么想说的吗?”袁继咸继续问。 李国英想了想,大声说道:“罪臣李国英愿投降袁总督,在袁总督帐下效力。” 说罢,他不顾身上绳索的束缚,用头撞地给袁继咸磕了一个头。 李国英前后反差的表现把袁继咸震住了。 袁继咸思索片刻后,明白了其中道理。 当初李国英为何选择出城,而不是在他帐下效力? 说白了就是怕死。 左良玉有爵位在身,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朝廷说杀就杀了,将领们害怕的同时又有些心寒。 他们怕袁继咸用对付左良玉的手段对付他们。 袁继咸对着李国英点点头,问道:“我问你,此次出城作战冯双礼调动了多少兵马?荆州城内还有多少守军?” “冯双礼调动了两万五千人左右,城中还剩五千守军。” “可有援兵?” “据说...艾能可领兵数万沿长江顺流而下,三五日就能抵达荆州附近。” 袁继咸眉头一皱。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来人,暂时把李国英关押起来,等待朝廷旨意。” 几个士兵走进来,将李国英押出帐外。 过了一会,徐勇被四五个士兵推着走了进来。 问了同样的问题后,袁继咸命人将徐勇推出去关押起来。 他从这两个人口中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消息应该假不了。 “派降兵给城中送信,让他们投降!” 送信的人还没进城,守军便打开城门投降了。 出城作战的主力损失殆尽,后军府都督冯双礼下落不明。 冯双礼是他们的主心骨! 主心骨没了,城中守军军心大乱。 所以不等袁继咸催促,就主动开城投降。 派兵接管城防后,袁继咸吩咐一声:“擂鼓升帐!” 等了半个时辰,其他将领都到齐了,唯独不见金声桓,徐国栋和吴学礼的踪影。 又等了一会,传令官来报:“启禀袁总督,找遍了城内外也不见金声桓,徐国栋和吴学礼三位总兵的踪影。” “有士兵说,溃败时发现他们三人带着数千人往北逃了。” 很少生气的袁继咸坐在凳子上,怒发冲冠。 左良玉麾下这些将领中,金声桓实力最强。 他本想把金声桓培养为左膀右臂,没想到被金声桓背刺了。 荆州北面是承天府,承天府尚在李自成掌控之下。 南面是公安县,公安县在官军手中。 金声桓为什么不往南跑反而往北跑? 说明他要投降李自成! 背刺,赤裸裸的背刺! “各部统计损失情况!” “卢鼎,你负责统计金声桓,徐国栋和吴学礼旧部的损失情况。” “卑职遵命。”总兵卢鼎慌慌张张的吩咐下去,随后躲在角落里脸色苍白。 此前他们四人不战而溃。 如果四人均担责任,再加上朝廷又是用人之际,他们四个最多也就是降职,罚俸,戴罪立功。 现在可倒好,另外三个跑了! 无论功过,都得他一个人承担! 脖子上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哎!”卢鼎在心中叹息一声,无比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跟着逃跑了,组织反攻干嘛啊!” 三个时辰后,太阳即将落山时损失情况方才统计完毕。 不统计还好,统计完了袁继咸差点被气死。 “启禀袁总督,此番大战我军阵亡两千七百余人,轻重伤四千余人,另有三千人下落不明。如果把下落不明的算作损失,我军损失将近一万人。” “夺少?”袁继咸直接站了起来。 传令官重复了一遍。 袁继咸咣当一下摔在凳子上,脸上肌肉抽搐不止。 此番荆州之战他损失兵马超过了一万! 一万啊! 要知道,他总兵力也不过七万人。 其中马进忠和惠登相一万五千人分别驻守在潜江和沔阳,没有参战。 一万水师只负责运兵和运输辎重,也没有参战。 真正参战的兵力虽然不多,却也高达四万五千人。 四万五千人损失一万人,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主力但凡再晚来一会,后果都不堪设想! “流贼呢?伤亡多少?又有多少降兵?”袁继咸追问道。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得把消息报告给朝廷,这是规矩。 “流贼伤亡万余人左右,降兵约有两万,其中多是百姓。” 传令官每说一句话,军帐内的气氛就压抑一分。 到最后。 除了袁继咸,其余人都不敢喘大气了。 袁继咸坐在凳子上,沉思不语。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袁继咸看向自己的部将,平静地开口说道:“邓林奇,你接管金声桓残部;汪硕画,你接管徐国栋残部;李士元,你接管吴学礼残部旧将。”(都是真实的历史人物!) “卑职遵命。” “至于卢鼎...”袁继咸目光有些复杂。 卢鼎有罪吗? 有。 但是他组织反攻了。 单论这一点,比金声桓强了不止百倍。 就算论罪,卢鼎的罪过也不是最大的。 他是监军出身(监军不一定是太监),起初手下没有一兵一卒。 后来受左良玉器重,才给了他几千兵马。 裁撤老弱病残后,他麾下只剩三千多人。 这点兵根本掀不起浪花来! 功劳轮不到他,罪责也没道理让他背。 “卢鼎用兵失策,罚俸一年,戴罪立功。” 卢鼎先是一愣,随后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多谢袁总督开恩,卑职愿意受罚。” 袁继咸点点头:“你们分别从降兵中挑选精壮之人充入军中,剩下的老弱病残原地解散。” “大军原地休整,探马逆流而上查探敌情。” 两天后。 袁继咸得到了一堆坏消息。 朝廷的粮草突然停了。 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的不是艾能可,而是李定国。 李岩出兵南下,剑指荆州。 建奴攻陷兖州擒了鲁王。 ...... 第355章 荆州之变 承天府城外。 李岩,马宝在营帐内见到了前来投降的金声桓,徐国栋和吴学礼三人。 “三位麾下现在有多少兵马?”马宝开口问道。 历史上的马宝先是在李自成麾下效力,李自成死后归顺桂王朱由榔。 澜沧江兵败后投降吴三桂,后来又跟着吴三桂造反。 他这辈子本没有出名的机会,但是吴三桂造反给了他机会。 造反后。 由于能征善战打的满清满地找牙,被称为吴三桂麾下第一猛将。 尤其是永兴之战。 马宝不但斩杀了一万多八旗兵,还阵斩从一品正白旗都统宜理布,正二品正蓝旗护军统领哈克山等四十一名八旗将佐。 差点逼的康熙划江而治。 此时的马宝虽然还没出名,却也深受李自成信任,让他担任老营副营总一职。 金声桓与徐国栋和吴学礼对视一眼后站出来说道:“三千兵马,都是精锐。” “李先生,你看这...”马宝看向李岩。 他可搞不清金声桓他们是不是真心投降,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请教李岩这位谋士比较稳妥。 李岩想了想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什么选择投降?而且是投到大顺麾下?” 金声桓不敢隐瞒,把他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左公(左良玉)死后袁继咸想把我们吞并,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此次兵败给了他借口,如果继续跟着袁继咸,轻则被罢官免职,重则脑袋不保。” “所以我们三人一不作二不休,前来投奔大顺。” “原来如此!”李岩笑着点头看向马宝:“马将军,皇上(李自成)声名远播,明军弃暗投明,咱们应该接纳。” “好!”马宝立刻同意。 话音未落,有探马来报:“营外有数十骑兵求见李先生,为首之人自称冯双礼。” 马宝当然知道冯双礼是谁,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李岩:“他来做什么?” 李岩则露出一副高兴的表情:“快请。” 不多时。 冯双礼一脸疲惫的出现在军帐之内。 当他看到金声桓等人时先是一愣,随后松了口气。 “冯将军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冯某见过李先生,见过马将军。”冯双礼依次向李岩和马宝示好。 在得知冯双礼只是前来避难并非投降后,马宝面露为难之色。 李自成和张献忠的矛盾重重,贸然收留冯双礼很容易惹恼李自成,事后他极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冯将军,皇上和秦王有隙,我怕是...”(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后封张献忠为秦王,张献忠表面上接受了册封。) 不等马宝说完话,李岩主动邀请道:“马将军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在我营中避难,等荆州战事平息后再做打算,如何?” 冯双礼正愁没地方去,见李岩肯收留后立刻道谢:“多谢李先生,冯某感激不尽。” 安顿好冯双礼,李岩再次回到中军大帐。 在得到金声桓等人的兵马后,他和马宝的总兵力已经高达一万余人。 此前只想守住承天府,现在野心开始膨胀。 “马将军,有没有胆量和明军打一仗?”李岩看向马宝。 马宝腾的一下站起身:“有何惧哉?” “好!既然马将军不怕我就放心了,袁继咸兵多将广咱们能避则避。” 马宝眯着眼:“李先生的意思是?” 李岩带着笑意:“惠登相在沔阳,马进忠在潜江。咱们出兵假意攻荆州,惠登相和马进忠知道后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只要他们出城,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 荆州城。 “本督问你,粮草为何没有按时运到?我正欲西进收复枝江县,你跟我说要断粮了?”袁继咸指着军需官的鼻子,质问道。 军需官汗如雨下,跪在地上解释起来:“回总督大人的话,没断粮,军中存粮尚够十天的用度。” “有区别吗?”袁继咸被气的站了起来。 他要进攻而不是撤退。 越往前面走补给线就越长,运输粮草所需要的时间也越长。 军中存粮一旦低于十天,进兵时就得考虑粮草够不够的问题。 如果存粮低于七天,就要考虑是否退兵,毕竟返程也需要时间。 军需官磕了一个头继续解释:“南京兵部粮储司确实给咱们准备了半个月的粮草,刚出南京就被兵部追回,送往凤阳了。” (粮储司是兵部下属部门,负责军粮储备,调拨,运输等事务) “凤阳?凤阳哪个王八蛋敢截留我的军粮?” 军需官犹豫片刻后硬着头皮说道:“卑职听人说,凤阳总督马士英招募了数万新兵,操练了不到一个月就要起兵收复颍州。” “为此向朝廷索要粮草,太子殿下知道后大笔一挥,把粮草送给了马士英。” 军需官刚把话说完,众将纷纷大骂起来。 “马士英算什么东西?竟然抢咱们的粮草,简直欺人太甚。” “是啊,练兵不到一个月就敢出兵,这完全是送死行为!总督大人快给朝廷写公文,把粮草要回来。” “对,要回来!” 袁继咸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忽然冷静下来。 他缓缓坐到凳子上,沉思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 他紧握拳头的右手不轻不重的在桌子上砸了一下,开口说道:“传令各部收拾辎重粮草,准备退出荆州。” “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进攻也就算了,为何逃跑? 卢鼎第一个站出来询问:“不知袁总督为何要退兵?军中尚有十天的粮草,更何况我军刚刚收复荆州士气正盛,不如趁机西进,收复枝江,窥伺夷陵。” “只要拿下夷陵,就是十个李定国也无法出川入楚。” “是啊总督大人,咱们不能放弃荆州,弃城是大罪!” 众将开始劝阻。 袁继咸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拿出地图摆在桌子上。 “诸位,暂且不提粮草的问题。李岩从承天府出兵南下,剑指荆州;李定国率领数万精锐顺流而下,目标同样是荆州。” “两面受敌,咱们胜算不大。” “袁总督,荆州城坚炮厉...”卢鼎还想说些什么被袁继咸伸手打断。 “荆州不是主要原因,”袁继咸再次站了起来,“建奴入关作乱,前段时间刚刚攻下兖州擒了鲁王。鲁王是藩王,太子殿下不能坐视不管,肯定会想办法从各部抽调兵马北上平乱。” “这也是太子殿下把粮草送给马士英的根本原因。” 众将听完袁继咸的解释后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好不容易攻下的荆州,就这样拱手让人。 不甘心,太不甘心。 这件事里面还有另一层深意,为了不影响军心袁继咸没有说出口。 他和马士英虽然都是朝廷的官员,干的也都是收复失地的事。 但是... 他是北京朝廷任命的官员。 马士英则是南京朝廷的人。 谁收复的失地多,谁的功劳就大! 相应的官员也会因此受宠! 党争...还是党争! 袁继咸无奈的苦笑一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党争竟然会闹到如此地步! 竟然把给他的粮草转手运给了马士英运。 袁继咸呵呵一笑:“城池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在,再坚固的城池也会被攻破。各部执行军令吧,朝廷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与尔等无关!” 众将无奈,施礼后转身回营,准备退出荆州的事宜。 第356章 退守岳州 夷陵。 李定国率水陆三万兵马顺流而下,在此停留。 荆州失守的消息早已传到他耳朵里。 与其他人的慌张截然不同,李定国一脸的淡定。 “大西王让咱们支援冯双礼,现在荆州失守,咱们该怎么办?”坐营总兵靳统武问。 “是啊,荆州城易守难攻,强攻不一定能拿下,就算侥幸拿下损失也不可估量。”高文贵跟着摇头。 李定国微微一笑:“荆州的问题就不要考虑了,此城已是囊中之物!我在想如何攻下岳阳!” 靳统武和高文贵被吓了一跳:“岳...岳阳?” “不然呢?”李定国反问。 在和秦良玉交手过后,李定国对带兵打仗又有了新的理解。 地利,地利,还是地利! 只要利用好地形,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大西军在川东一带打不过明军有两个原因。 一是地形,二是秦良玉和溪峒兵。 大西军骑兵比例高,擅长长途奔袭,偷袭。 川东地形复杂,大大减弱了骑兵的作用。 同时秦良玉做了针对性的部署。 分兵抵抗,诱敌深入,绕后偷袭。 一般人绕后用骑兵,秦良玉用溪峒兵绕后。 他们不偷袭主力,只偷袭辎重。 辎重和粮草被毁,大西军只能退回去重新休整。 大西军派骑兵追,溪峒兵就撤进山林避而不战。 大西军派步兵追,溪峒兵就边战边退然后趁机反攻。 山林之中地势复杂,更有虫蛇猛兽出没。 大西骑兵损失惨重。 这种不讲理的战术打的李定国苦不堪言。 他也尝试过招募溪峒兵,结果就是募兵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屡战不胜的情况下,张献忠把李定国扯下来,让孙可望顶了上去。 现在重回湖广平原地带,李定国的底气也跟着回来了。 三人仔细商议后,次日清晨大军启程出发。 靳统武率领骑兵从长江南岸登陆,随后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中。 高文贵在北岸登陆,也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中。 李定国率领中军水陆并进,直抵枝江县城外。 此时的枝江县尚在大西军手中。 枝江县令和守将出城迎接。 “派探马去荆州附近打探消息,记住,要大张旗鼓的打探。”这是李定国来到枝江县后的第一道军令。 当数百骑兵打着大西军的军旗来到荆州城外时,城上的明军立刻把消息报告给了袁继咸。 袁继咸爬上城头,拿起千里眼眺望远方。 时隔数年,他再次看见了张献忠的骑兵。 与之前相比,这些骑兵军甲胄鲜明,军容整齐。 早已不是当初流贼的模样。 之前官军追着流贼打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不要理他们,明天咱们就退出荆州,今天各部要抓紧时间往船上搬运辎重粮草。” 刚走下城头,朝廷派人送来公文。 公文里只写了一件事,让他从他军中抽调五千兵马,北上山东攻击建奴。 这道公文让加剧了袁继咸退兵的想法:“传令水师,让他们先行一步顺流而下去往岳州。” “其余各部入夜后拔营起寨,也往岳州退。” 袁继咸的这个想法不但救了他自己,还救了他手里的明军。 一天后的清晨。 当李定国的一万大军来到荆州城下时,城中除了百姓,没有一兵一卒。 “追!” 李定国不甘心,命人下令追击。 追了一天,别说明军了,就是明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李定国顿足捶胸:“袁继咸啊袁继咸,你但凡跑慢一点就全军覆没了。” 此时袁继咸大军刚刚到达监利县城外。 “岳州塘报!”探马飞奔到袁继咸面前,“数千流贼突然出现在岳州城外的江面上。” “他们劫持过往船只,打算逆流而上,结果被退兵的水师发现并击败,随后退往洞庭湖一带。” 袁继咸被惊了一身冷汗,自己的腹地岳州竟然出现了数千流贼。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袁继咸不知道的是,这支兵马是靳统武的坐营。 他从长江南岸登陆后长途奔袭到洞庭湖附近,随后抢夺渔民船只进入长江。 本打算是用这些船只将骑兵运到长江北岸,突然出现在袁继咸身后。 届时李定国在前,他的骑兵在后,高文贵的兵马在侧翼。 三路围攻之下,袁继咸必败无疑。 结果被退往岳州的明军水师发现,将他击败。 退到洞庭湖后靳统武不敢停留,沿着来得时的路返回。 又一天后。 在接连放弃荆州,公安县,江陵县,石首县以及监利县后,袁继咸和数万大军终于来到岳州城外。 进城前,袁继咸对着身边的传令官说道:“给朝廷发塘报,我军进攻荆州不利,退守岳阳。根据朝廷旨意,我会让卢鼎领兵五千北上山东剿灭建奴。” 第357章 为何不报官? 七月十六。 京师顺天府衙外面挤满了人。 今天是审理阳武侯薛濂霸占民田,屠戮百姓的日子。 整个京师为之轰动,围观的人不但有百姓,还有官员甚至皇亲国戚。 府衙内,顺天府尹王庭梅正在布置公堂。 “三法司加上锦衣卫共有四位大人,一把椅子够坐吗?快从后面搬三把椅子来。” “茶盏摆放要齐整,里面的茶水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 “椅子上的垫子呢?没垫子多硌得慌!” “椅子也得摆齐了,这是规矩。” 布置完这些后,王庭梅看向衙门外。 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挤满了身穿官袍的官员,他们表情各不相同。 有高兴,有难过,有嘲讽,有担忧。 但更多的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王庭梅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带人离开去往后堂。 来到后堂王庭梅躬身施礼:“陛下,已全部准备妥当。” “那就开始吧。” “遵旨。” 不多时。 一个官员站出来喊道:“今奉旨调查阳武侯薛濂一案,有请刑部侍郎孟兆祥,大理寺卿凌义渠,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入座。” (由于刑部尚书不在京,所以由刑部侍郎顶替。)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孟兆祥,凌义渠,施邦耀和李若琏先后走到桌子旁边。 有明一朝,自洪武十七年开始。 凡遇到重大、疑难案件均由三法司最高官员会同审理,最后交由皇帝裁决。 三法司分别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刑部掌刑狱,都察院主监察,大理寺与现代的最高法院有些相似,掌刑狱案件复核。 审理的地方在一般选择在午门外。 午门是皇城重地,一般人去不了。 崇祯为了引导民意,选择在顺天府衙审理。 四人商议了一番后,分别落座。 孟兆祥极不情愿的坐在中间桌子的后面,叹了一口气。 谁坐中间谁就是主审。 换成其他案子,孟兆祥巴不得坐中间。 这个案子不行。 办好了得罪勋贵,办砸了不但会得罪勋贵,还会得百姓和满朝文武,甚至当今陛下。 难啊! 按理说他官职最小,主审的位置轮不到他坐。 但是在李邦华的推荐下,他被迫成为了主审。 倒霉啊! 想到这,孟兆祥对李邦华有了一丝恨意:你等着,等建奴出关后就轮到三司审理你的案子了。 施邦耀和凌义渠分别坐在孟兆祥左右,李若琏则挪动椅子,坐到了角落里。 “三位,咱们开始吗?”孟兆祥看向左右。 凌义渠和施邦耀都是官场老油条,对着孟兆祥拱手道:“孟侍郎是主审,你说开始就开始。” 李若琏点头:“我只负责听。” 孟兆祥嘴角抽了抽,无奈开口说道:“带犯人和证人。” 话音刚落。 几个通州百姓代表,阳武侯薛濂,通州巡抚王敖永,通州衙门里的差人,东厂提督王之心,阳武侯府的姜游以及三四个下人被带进大堂。 点名无误后,审理正式开始。 孟兆祥面无表情,语气威严:“薛濂,认识我们吗?” “认识,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 “那就好,薛濂你霸占民田屠戮百姓,现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认罪吗?”孟兆祥直接开门见山。 阳武侯薛濂站在原地,一点也不慌。 反正事情已经闹大了,慌是没用的。 他倒背着手淡淡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麻烦三位大人把人证和物证摆出来。” “好,先说你霸占民田一事。”孟兆祥看向通州几个百姓代表,“李二狗,你们说薛濂是如何霸占你们田地的。” “是..是。”百姓代表李二狗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我朝十五年夏天,草民的五亩良田收获颇丰。有一天阳武侯府的姜游找到草民,说阳武侯看中了草民的田,想买下来。” “草民指着这五亩良田过日子,当然不肯卖。于是姜游就派人把草民的妻儿抓走,说如果草民不把地卖给他,就把草民的妻儿活埋了。” “草民的妻儿是草民的软肋,无奈之下只能以市场价的一成价格,贱卖了五亩良田。” 衙门外的老百姓义愤填膺起来。 “太不是东西了,为了霸占田产,竟然用妻儿威胁。” “是啊,强买也就算了,价格还那么低,太气人了!” “杀了他!杀了他!” 眼看百姓们愈发激动,在外面维持秩序的差人立刻拔刀大喊:“朝堂重地,休得喧哗,肃静。” 百姓们立刻噤声。 这些差人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真敢杀人。 等外面安静下来后,孟兆祥看向李二狗:“你为何不报官呢?” 听到这几个字后,李二狗顿时沉默了。 不止李二狗,门外大多数百姓都沉默了。 大明朝流行一句话,对官府态度的转变,是从第一次报官开始的。 “这是公堂,是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都在!心里有什么话随便说,没人会治你的罪。” 李二狗苦笑一声:“呵,当然报官了,怎么能不报官呢?” “报官之后,通州府衙的差役带着姜游一起来到草民家里,把草民暴打了一顿。差役们说让草民不要惹事,否则会让草民一家四口。” “第二天,草民被逼无奈只能贱卖了五亩良田。” 啪-- 孟兆祥猛地一拍惊堂木,看向姜游河通州巡抚王敖永。 “姜游,王敖永,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好说的?” 姜游立刻下跪:“草民冤枉,事实截然相反。明明是李二狗缺钱,找到草民想高价卖田。草民不但按照市场价买了他的田,还多给了一两银子。” “这是收据。” 姜游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上去。 王敖永有官职在身,他没有下跪而是拱手施礼:“此事我毫不不知情,请诸位大人明察,还我一个公道。” 第358章 审案的突破口 看着手中的收据,孟兆祥有点懵。 姜游此前已经认罪,并愿意指认阳武侯薛濂。 现在突然翻供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孟兆祥先是看向桌子上摆的罪状,随后看向姜游:“此前你已经认罪画押,为何突然翻供?” 姜游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草民被屈打成招,请大人为草民伸冤。” 整个府衙大堂迅速安静下来。 三司会审,屈打成招。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孟兆祥毕竟是刑部侍郎,他迅速重新组织思路指着姜游问:“谁屈打成招了?” 姜游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打死他也不敢说出王之心的名字。 不说的话只死他一个,说出来全家消失。 孟兆祥见状换了个问题:“公堂上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句句属实,如有假话,愿意受罚。” “好!如果你所言非假,那这些状告你的百姓都是诬告了?” “对!” “那...他们的田是怎么没的?” “草民花钱买的。” “可曾强买强卖?” “没有。” “花了多少钱?” “下等田每亩三两银子,中等田每亩五两银子,上等田每亩十二两银子。”姜游对答如流。 “谁让你买的?” “阳武...”姜游话说一半突然脸色大变,他忙改口道:“不不不,是草民自己要买的。” 孟兆祥嘴角上扬,笑容浮现。 此前他的问题都十分简单且不重要,快问快答让姜游失去了防备。 突然问关键问题,顿时让姜游露出了破绽。 “两位,”孟兆祥看向左右,“这个叫姜游的不老实啊,怎么办?” “用刑!” 一番酷刑后,姜游再次改口,承认是受阳武侯薛濂指示,强买霸占民田。 面对姜游的指证,阳武侯薛濂直接否认:“这件事我不知情。” “姜氏父子假借我的名义强买强卖,实在该死。” 又审了一会,薛濂还是一如既往的否认。 不但否认霸占强买民田一事,而且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姜游身上。 薛濂有爵位在身不能用刑,现场陷入僵局。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大理寺卿凌义渠轻咳一声问道:“阳武侯,你真不知情吗?” “不知情!”薛濂继续否认。 “你确定是姜氏父子假借你的名义强买强卖?” “确定!”薛濂使劲点头。 “好!”凌义渠嘴角也开始上扬,“既然确定他们强买强卖,那这块地是怎么变成赐田的?” 薛濂刚要开口,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不对劲。 等等... 岂止是不对劲,简直是暗藏杀机。 他向皇帝请旨时说这块地是没人种的荒地,请求陛下赐给他。 之前把强买强卖的行为推给姜氏父子时,已经间接说明这里不是荒地了。 现在又变成了荒地... 前后矛盾! 看着面带微笑的凌义渠,阳武侯薛冷汗直流。 不对! 凌义渠不可怕,可怕的是孟兆祥。 孟兆祥审案时故意从霸占民田开始审理,诱导他反驳姜游的指证,从而坐实他知道这里之前是良田的事。 紧接着把他请旨荒田变赐田的事说出来,让他自相矛盾。 薛濂自认为聪明至极,没想到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孟兆祥拿捏了。 可怕,太可怕。 “我...我,我听说这里有一块没人种的荒地,于是向陛下请旨,把荒地变成了赐田。”薛濂方寸大乱,开始狡辩。 “是不是荒地不是你说了算吧?”凌义渠脸上笑容不减,“鱼鳞册上的荒地才是真正的荒地,请求赐田之前你查了吗?” “我当然查了!鱼鳞册上显示那里就是荒地!”情急之下的薛濂把矛头引向了通州巡抚王敖永。 站在他旁边的王敖永差点被气死。 说好的攻守同盟,结果上来就卖队友。 其实这不能怪薛濂。 一是他之前说错话乱了分寸,被迫转移矛盾。 二是他打算让王敖永帮他一把,顺便将罪责最小化。 王敖永拱手施礼:“我乃一州的巡抚,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亲自去办。通州河水偶有漫堤毁田的事发生,下面人报上来,衙门里就会在鱼鳞册上更改。” “阳武侯去衙门里询问时,这些地在鱼鳞册上确实是荒地。” 凌义渠皱了皱眉,王敖永看似回答了问题,实际回避了问题。 他没有回答良田是怎么变荒田的。 “谁负责在鱼鳞册上登记?” “负责登记的人前些日子突然暴毙身亡了。”有差役回答。 孟兆祥看向那些百姓:“这些田被淹过吗?” 几个百姓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 案件陷入僵局。 姜游承认霸占民田,并指认薛濂。 薛濂一概不认,并把矛头推向王敖永。 王敖永更绝,直接把负责登记鱼鳞册的人弄死了,死无对证。 薛濂有爵位在身,王敖永职位同样不低。 没办法用刑。 “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审理屠戮百姓一事。”一直没说话的左都御史施邦耀说话了。 年近六十的施邦耀审案经验十分丰富。 他觉得突破口既不是姜游这个小人物,也不是薛濂和这个大人物。 而是夹在中间的通州巡抚王敖永。 他纵兵屠戮百姓是既定事实。 从这个出发点找突破口才行。 众人没有反对,开始审理王敖永纵兵屠戮百姓一案。 有王之心和几位被捕军官作为人证,这个案件审理和定罪简单了很多。 虽然王敖永极力否认,但三位主审官和外面围观的人都认定他就是主谋,且是唯一主谋。 薛濂对王之心说的那番话只是行贿的借口。 他没必要那么做。 “人证和口供俱在,你屠戮百姓杀良冒功已是事实,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冤枉,天大的冤枉!”王敖永开始喊冤。 “死到临头还喊冤,冥顽不化!来人把他带下去,押到后面听候发落。”主审官孟兆祥挥手下令。 看着走过来的差役,王敖永终于慌了。 此前他一直抱有侥幸心理,毕竟他的所作所为没有留下字面证据。 而且三司会审向来讲究以理服人。 再加上被关押期间打点了很多关系,所以觉得能逃避主要责任。 最多给他安一个治兵不严的罪责。 万万没想到直接把他定成主谋了。 “我不是主谋!主谋是薛濂,他让我这么干的!”就在王敖永即将被推出去的时候,他大声呼喊起来。 第359章 阳谋 顺天府衙后堂。 王承恩快步走进来躬身说道:“皇爷,镇抚司送来密信。” 崇祯不假思索:“念。” 顺天府尹王庭梅腾的一下直起身子:“陛下,臣...臣先出去一下。” “不必,在这听着就是。” 在王庭梅尴尬的眼神中,王承恩快速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据查,阳武侯薛濂不但与通州巡抚王敖永有钱财往来,还与前军都督府左都督王先通,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刘文耀,以及已被处死的朱纯臣有钱财往来。” “时间长达数年之久,钱财用途不明。” 崇祯听完顿时一愣。 王先通... 刘文耀... 朱纯臣... 这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掌管京畿卫戍部队。 朱纯臣死前任京营总督,刘文耀在太子南迁前掌管京师五分之一的部队。 王先通掌管的部队同样不少。 王先通本人的名气并不大,但是他有一个非常牛批的曾祖——王守仁(王阳明)。 王先通于崇祯十三年袭新建伯爵位,任前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掌通州左中右三卫亲军,同时负责卫戍京师。 “薛濂竟然和他们有钱财往来...看来薛濂的事没那么简单。”崇祯喃喃自语。 王承恩点点头,他怕打乱崇祯的思路,便没接话茬。 王庭梅就比较惨了。 他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刚才听到的信息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想走...走不了。 不走吧,在这待着又十分难受。 煎熬! 前堂的审案还在继续。 王敖永一口咬定是薛濂指使他屠戮百姓。 薛濂则矢口否认。 双方在大堂上互相攻击,吵得面红耳赤。 “你的兵杀人,与我何干?再说了,我说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是我儿子啊?”薛濂右手指着王敖永的鼻子。 “放你娘的狗屁,你手里有老子的把柄,不听你的话行吗?” “我是你老子!” “我是你老子!” 双方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动手打架的趋势。 在差役们的阻拦下,双方停止了争吵。 随着案情的深入,三位审案官员表情愈发凝重起来。 这案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又审了一会,三人低声商量了几句。 刑部侍郎孟兆祥站起身说道:“今天就审到这吧,案情复杂改日再审。” 门外围观的人还想继续围观看热闹:“别介啊,还没审出结果呢。” “是啊,这才哪儿到哪儿?” 衙门里的差役立刻拿着刀棍驱赶:“散了散了,今儿就审到这,明儿再来。” 随着百姓们离开,衙门的大门关闭。 三位审案的官员终于松了口气。 三司会审的第一天终于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孟兆祥看向左右:“两位大人,这案子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是草草结案,还是继续深究?” 大理寺卿凌义渠摇头:“那王敖永说薛濂手中有他的把柄,这里面肯定还有不法之事,必须查清楚给陛下一个交代。” 左都御史施邦耀的观点截然相反:“陛下让咱们彻查薛濂霸占民田,屠戮百姓一案。” “咱们就只查这两件事!其他的一概不查。” “为何?”凌义渠紧皱眉头。 施邦耀表情凝重:“查的越深,涉及的人越多。要是查出不该查的人,咱们三个可就危险了。” “不一定吧?”刑部侍郎孟兆祥一副不信的表情。 “不一定?信不信陛下的龙书案上已经有弹劾咱们的题本了?”施邦耀胸有成竹的问。 “这...” “先不提弹劾的事,这案子怎么判?”孟兆祥再次发问。 “阳武侯薛濂霸占民田的案子证据确凿,按律定罪即可。” “至于屠戮百姓一案,也是不争的事实。唯一不确定的是谁是主谋!我认为薛濂没必要这么做,所以应该与他无关。”凌义渠抬起头说道。 “怎么会没关系呢?他前脚刚告诉王之心要杀那些百姓,后脚王敖永就派人出城杀人,不能说是巧合吧?”孟兆祥据理力争。 “薛濂或许是疯子但不是傻子!他不会在杀人之前把计划告诉别人,尤其是王之心这种人。”凌义渠试图解释。 孟兆祥当然不会信这种言论,与凌义渠争论起来。 吵了一会后,施邦耀站起来打断他们:“有没有一种可能,薛濂真的让王敖永杀那些百姓,同时也将消息故意透露给了王之心?” “故意?”孟兆祥有点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想除掉王敖永吧。” “薛濂和王敖永有仇吗?” “不清楚,无论有没有仇,王敖永纵兵屠戮百姓都已是事实,他必死无疑!” ...... 乾清宫。 崇祯刚从顺天府衙回来就接到了阎应元的来信。 “皇爷,阎应元与蒙古人的交易还在进行。截止到前天晚上,他从蒙古人那里换来了四千匹马,一千头牛,还有两千多只羊,另有牛皮羊皮若干,已在宣府镇整装待发,不日即可抵达居庸关运往京师。” “阎应元干的不错,颇得朕心,拟旨赐他飞鱼服。” 明代赐群臣服色有品级之别。 一品蟒,二品飞鱼,三品斗牛,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 阎应元巡抚加兵部侍郎衔,是正二品官,对应二品的飞鱼服。 皇帝当然可以越级赏赐,但终究不合礼法。 “奴婢遵旨。” 王承恩前脚刚走,李若琏后脚就到了,“陛下,阳武侯薛濂的案子又有新线索了。” “说。” 李若琏看了看左右,低声道:“锦衣卫在阳武侯府的书房找到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些信件。” “信件的内容....”李若琏再次看向左右,“内容与王先通,刘文耀和已经被处死的朱纯臣有关。” “把柄?”崇祯抬起眼皮问。 李若琏被崇祯的反应速度惊到了,他愣神后答道:“陛下所言不假,信上面的内容确实对他们不利。” “信呢?” “臣的人看了一眼后就没敢再看,信和看信的人都在阳武侯府,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崇祯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薛濂竟敢和朕玩阳谋,他还嫩了点!” 第360章 一场大火 阳谋? 李若琏低着头,不知道崇祯口中的阳谋是什么。 崇祯没有解释,而是在心里琢磨起对策来。 薛濂手里有王敖永,李文耀和王先通的把柄。 他先是指使王敖永屠戮百姓,并将这个计划告诉了王之心。 如果王之心没有告发,那么薛濂等于同时办成了两件事。 一,成功收买王之心;二,王之心明知他要屠戮百姓而不告发的行为会授他以柄。 如果王之心将他告发... 薛濂会把罪责全都推到王敖永身上。 接下来崇祯有两个选择。 一,只杀王敖永;二,将薛濂和王敖永同时处死。 如果只杀王敖永一人,被抓住把柄的勋贵将更加惧怕薛濂。 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借皇帝的手,杀了王敖永。 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能力。 如果他将薛濂和王敖永同时处死,勋贵们更不乐意了。 他们都霸占过民田,薛濂的死意味着他们将来也会死。 毕竟在他们眼里看来,薛濂只是霸占了民田,没有屠戮百姓。 薛濂霸占的民田只有百余顷,价值不过区区五万两银子。 而薛濂贿赂王之心的银子高达十万两! 只有傻子才会用十万两银子去遮五万两银子的丑。 王之心所谓的证据绝对是崇祯的主意! 这样一来。 崇祯与薛濂的个人矛盾会上升为崇祯与勋贵集团的矛盾。 不...还不够。 一旦出现这种苗头。 现有的勋贵会想方设法除掉他。 周皇后侍膳太监的死亡就是一种警告! 勋贵们在告诉他,他们有杀死太监的能力。 如果想的话,他们能对周皇后甚至皇帝本人下手。 不止勋贵造反。 在外领兵作战的武将们会造大明的反,甚至投降敌人。 因为武将的归宿就是勋贵! 皇帝这么对待勋贵,武将们能好好打仗? (文臣虽然也有封爵的先例,但纵观大明朝二百多年历史,也只有三位文臣封爵,最后一位是新建伯王守仁。) 呼...... 崇祯思考很久,终于把阳武侯薛濂这件事想清楚了。 阳谋! 彻彻底底的阳谋! 薛濂把所有事情都摆到明面上,赌的就是崇祯不敢杀他。 因为杀了他的后果比不杀他的后果严重很多。 做事讲究得失二字。 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族甚至当今皇帝都是如此。 崇祯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胁迫! “陛下,看信的人和那些信都在阳武侯府,请陛下示下。”见崇祯一直不说话,李若琏等不及了。 这件事不能拖,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崇祯眯着眼想了想:“什么信?” “啊?”李若琏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崇祯的想法。 他深施一礼道:“陛下,臣明白了,臣请告退。” 崇祯点头后,李若琏快步离开。 走出皇城他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亲信换了一身衣服直奔城中一处密宅。 来到密宅后他对着亲信低语几句。 不多时,亲信带着一个头戴草帽身穿布衣的人走了进来。 “大人,人带来了。” 亲信给那人介绍李若琏的身份:“这位是锦衣卫李指挥使。” “咳咳咳,见过李指挥使。”那人说话的同时摘下草帽。 李若琏定睛看去,此人三十多岁,面目憔悴,身形枯槁似有重病在身。 “叫什么名字?”李若琏问。 “王五。” “都跟你说了?” 王五低头哈腰:“说了,二百两银子买小人的一条命。” 李若琏点头继续问:“不嫌少?” 王五急忙跪地:“不嫌少,不嫌少。小的患了痨病命不久矣,别说二百两银子了,就是二十两银子小人也心甘情愿。” 李若琏点头,随后让人拿来二百两银子递给他:“给你半个时辰回趟家,随便你怎么说,就是不能说实话。” “半个时辰后有人去找你。” “小的明白。”王五拿起银子感恩戴德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后起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再次将王五带回。 “换好这身衣服跟我们走。”一个亲信指着桌子上的锦衣卫常服说道。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离开宅子,去往阳武侯府。 阳武侯府早已经被锦衣卫层层包围。 除了锦衣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李若琏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下的锦衣卫当然不敢拦他。 带人进入院子后,李若琏假装随便逛了逛,随后去往书房。 书房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坐着,另外两个人站着。 气氛十分压抑。 “你们出去吧,关好门。”李若琏对站着的两个人说道。 “遵命。” 两人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 李若琏目光落到坐着的人身上,“王世德,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什么后果吗?” 王世德神色黯然:“知道,咱们锦衣卫办案是轮着来的,这次轮到我翻看信件,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算我倒霉。李大人放心,我没有怨言。” 李若琏苦笑一声:“你是有功之人,当初随左都督刘文耀护送太子南迁,在武清城外与流贼奋力厮杀,保太子平安。” “后又随刘文耀除刘泽清,长途奔袭进京勤王。” “可谓战功赫赫!” 王世德泪眼朦胧:“李大人别说了,我死而无憾。” 李若琏走到王世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我说了,你是有功之人。我李若琏虽然没什么能耐,却也不能让有功之人白白死去。” “这是你的替身。”李若琏伸手将王五拽了过来。 王世德一愣。 眼睛里先是惊喜,随后惊慌:“李大人万万不可,这种事传出去会掉脑袋的。” 李若琏淡然一笑:“陛下曾对我说过,不可让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你是有功之人,值得让我做这种事。” “李大人我...” 王世德还想说些什么被李若琏打断:“时间有限,别磨蹭了。” “一刻钟后书房会起火,里面的所有信件和书籍都会化为灰烬。王五会变成王世德被火烧死,你则变为王五被火毁容,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王世德。” “家中老小,朝廷会负责到底!” ...... “起火了,起火了,快来灭火啊!” “大事不好了,烧死了一个锦衣卫!” 第361章 再谋周奎 阳武侯府书房失火,锦衣卫王世德被烧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师。 京师各方势力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人高兴,有的人难过,还有一些人觉得可惜。 最高兴的莫过于新建伯王先通和左都督刘文耀。 这场大火显然是皇帝有意而为之。 目的就是告诉他们:不管薛濂手里有什么证据,都烧没了。 刘文耀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对着空气说道:“以后再也不用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日子了。” 难过的人不多。 除了薛濂暗自神伤外,只有王世德的家人哭的死去活来。 “呜呜呜,都说锦衣卫的差事好,怎么还能出人命呢?” “王世德啊王世德,没了你我怎么活啊!” 王世德妻子王氏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王大嫂,节哀啊!”负责送消息的锦衣卫低头劝道。 “家里的老爷们死了,你让我怎么节哀?”王氏泪流满面。 锦衣卫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王大嫂,这是朝廷发放的抚恤银。只要王大嫂不改嫁,朝廷以后每个月都会发抚养费。” 王氏立刻不哭了,拿着银子将尸体抬回了家。 乱世之下,现实在中间,亲情两边站。 “哎,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京师一座茶楼包厢内,定国公徐允祯摇头叹息,“证据都烧没了,薛濂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了。” “是啊,陛下这把火放的恰到好处...”乔装打扮的永康侯徐锡登同样摇头。 定西侯蒋秉忠,武安侯郑之俊,临淮侯李弘济,安乡伯张光灿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薛濂已然废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被削爵抄家,咱们该怎么应对?”徐锡登看向徐允帧。 徐允帧想了想:“不急,三法司还没给薛濂定罪,陛下也没下令削爵抄家,咱们还能再等等。” “最起码也得等建奴出关后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勋贵有勋贵的想法, 大臣们有自己的主意。 三位审案官员在得知薛濂府中起火后,立刻达成了共识:拖! 为什么要拖? 因为他们没有得到皇帝催促的旨意。 如果皇帝真着急,肯定会派太监传旨或者送口信,让他们尽快结案。 皇帝只是在审案的第一天去顺天府衙待了一会,除此之外没有过问过任何案情。 就连薛濂的口供都不曾看过一眼。 至于拖的到什么时候,他们也已经想好了。 建奴出关! 建奴前脚出关,后脚他们就结案! 对于薛濂和王敖永谁是主谋的判定,三人一直存在争议。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拖延的方案。 于是乎,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京师又冷了下来。 乾清宫内。 听到李若琏的汇报后,崇祯面沉似水:“你是说,细盐的制作方法很有可能已经泄露出去了?” 李若琏点头:“这只是臣的猜测。” “依据呢?” “京师食用细盐的勋贵,官员和富商越来越多,细盐的销量却没有明显增加。所以臣猜测,细盐的制作方法可能泄露了,有人在暗中卖盐。” 怕崇祯误会,李若琏补充道:“周商(周皇后商号的名字)里面有许多锦衣卫暗卫,臣只是例行公事询问销量是增还是减,并未询问具体数额。” 崇祯没有误会李若琏,而是皱着眉说道:“这件事...没法查啊!” 确实没办法查。 怎么查? 自从细盐问世之后,京师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争相购买。 需求大于供给,导致细盐价格飙升。 当然。 周商一手细盐的售价始终不变,变的是二手盐的价格。 一部分人买了之后自己吃。 一部分人买完之后送礼。 还有一些人既舍不得吃,也没人送礼,于是转卖二手盐挣差价。 就算抓到贩卖之人,对方也只会承认卖的是二手盐,查不出对方细盐的真正来历。 这件事,得换个思路解决。 吃了午饭后,崇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锻炼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对自己的身体愈发重视起来。 崇祯觉得,明朝皇帝短命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与墙壁上的朱砂有关。 在建造北京皇宫时,为了防腐和防虫,各个宫殿内部涂抹了大量的朱砂。 朱砂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 汞这玩意是有毒的,接触时间长了身体多多少少都会出问题。 大明朝这些皇帝中,朱元璋一辈子都在南京皇宫居住办公,没有受到毒害。 朱棣大部分时间都在南京,受到的影响不大。 到了仁宗,宣宗和英宗,情况就比较厉害了。 死的一个比一个早。 或许有人会说,满清的皇帝为什么没受影响? 答案大致有两个。 一个是经过两百多年的挥发后,皇宫里的汞挥发的差不多了。 第二个答案是满清皇帝并不是一直待在皇宫里面。 在炎热的夏天,也就是汞挥发速度最快的时候,满清的皇帝会去圆明园甚至承德避暑山庄避暑。 他们好巧不巧的避开了这个危险时间段。 春天秋天和冬天,挥发不严重,受到的影响也就不大。 射出最后一支箭后,崇祯忽然有了主意:“传旨,让嘉定伯进宫来见朕。” 嘉定伯周奎此时正在家里数银子! 自从接手晋商的生意后,他的财富肉眼可见的增长起来。 再加上有李邦华暗中帮助,周氏商号的队伍所到之处畅行无阻。 “有一个当皇帝的姑爷就是好,银子就跟大风刮来的似的,嘿嘿!” “一箱是一万两,这里总共有六十多箱!” “六十万两啊,发财了,发财了!”周奎激动地差点蹦起来。 此前崇祯从他那抢了几十万两家产,现在不但挣回了本钱,还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简直不要太开心。 就在周奎有些得意忘形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宫里来人送信了。” “是皇后想家了吗?” “不是,是陛下让您进宫叙事。” 第362章 兖州塘报 “国丈,别来无恙啊!” 乾清宫外的空地上,崇祯对着周奎抬了下手。 周奎顿时受宠若惊,他迅速来到崇祯面前打算施礼:“老臣周奎,见过陛下。” “此处没有外人,不必行君臣之礼。”崇祯亲自伸手将周奎搀扶起来。 周奎激动地无以言表。 对方可是大明皇帝! 他猫着腰,浑身颤抖,眼眶湿润:“谢陛下。” “给嘉定伯搬个凳子。” 不同于上次的谨慎。 周奎推辞几次后见崇祯坚持,便放心大胆地坐在了凳子上。 这次他不怕崇祯算计他了。 因为他通过崇祯的手,得到了确确实实的好处。 短短几个月挣的银子,快赶上他之前十几年攒的银子了。 就算凳子收费,他也认了。 一番客套后,崇祯压低了声音:“国丈,最近战事频频,你也跟着发财了吧?” 周奎不知道崇祯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能谨慎地回答:“陛下,臣确实挣了一点钱,但那些钱都是辛苦钱。” 崇祯微微一笑。 不存在什么辛苦钱,全都是以权谋利。 没有权,就没有力,同时也没有利。 大明朝的官员勋贵挣钱有两个途径。 一个是盘剥商人,另一个是压榨百姓。 盘剥的是不听话的商人,听话的商人早就和官员们合作了。 要钱给钱,要人出人。 只要官员勋贵一句话,商人们就会言听计从。 当然,商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利益。 利益从何而来? 归根结底还是百姓们兜底。 王朝存在的时间越长,特权阶级的数量就越多,对百姓的压榨盘剥也就越厉害。 当百姓的增长数量跟不上特权阶级的增长数量时,王朝的矛盾就会被激发。 换个说法就是狼多羊少,肉不够吃了。 合理的办法是减少狼的数量。 现实却截然相反......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见崇祯不说话,周奎谨慎地问了起来。 崇祯缓过神微微一笑,继续假装神秘地问:“前些日子皇后生病了,国丈知道吗?” “知道,臣当时还从山西找了一个名医。没想到他刚进京师,皇后的病就好了。” “哦?很有名吗?”崇祯来了兴趣。 皇后侍膳太监的死让他意识到,皇宫已经被渗透了。 太医院保不齐也被渗透了。 敌人是谁目前尚不清楚,但绝不会是周奎。 因为周奎的一切都来自周皇后,而周皇后的一切又都来自于他。 周奎是个精明人,不会傻到连这种道理都不懂。 “回陛下,此人姓傅名山字青主,山西太原府人。” “傅山...傅青主?”刺目的阳光下,崇祯眯着眼重复着这个名字。 好家伙! 这可是武侠小说里非常着名的人物。 当然,真实的傅青主并不会武术,却和小说中一样精通医术。 在中医药史上的堪称大师级地位。 “国丈把此人的地址写下来,回头我让太医院的人去试试他的医术水平。” 周奎不敢怠慢,从王承恩手里接过纸笔,写下了一行地址。 等他放下纸笔后,崇祯继续问:“国丈知道皇后为什么生病吗?” “这...臣不知。” “操劳过度导致的。你也知道细盐出自皇宫,所有的细盐都是皇后盯着做出来的。” 周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坐在原地保持沉默。 崇祯见时机成熟,话锋一转:“国丈,府中还有细盐吗?” “有...没...不多了!”短短一句话,周奎改了两次。 “你觉得这细盐的生意如何?” “回陛下,细盐的生意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崇祯心中暗笑,脸上却表现出一副割肉的样子:“国丈,皇后经此一病再也无法管理细盐这档子事了。” “可是细盐能挣钱啊,朕不想把那些送上门的银子推出去。” “所以啊,朕想让你帮忙找个人把这细盐的生意接过去” 周奎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 他在想... 崇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打算把细盐转给别人,还是在打他这位嘉定伯的主意? “不知陛下这细盐的生意打算卖多少钱?”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朕没做过生意,所以请国丈前来商议一番。”崇祯一脸的认真。 原来如此...... 周奎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不是崇祯要坑他,而是崇祯不懂想向他请教。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宫里的人不是商人出身,经商的能力比真正的商人差了很多。 论专业程度,还是他这种人最靠谱。 紧接着,周奎给崇祯讲了一堆废话。 崇祯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见周奎一直不上钩,崇祯有点急了,开口询问道:“国丈,你有没有兴趣接手这桩生意?” “我?这合适吗?”周奎的口水差点流了一地。 这简直不要太合适。 “都是自家人,朕觉得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 “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吧,只要国丈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朕就把细盐制作的方法告诉你,同时让户部给你颁发一张细盐专卖的盐引。” 周奎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暗喜。 他虽然不知道细盐的制作方法,却通过皇后知道了细盐是由普通的海盐制作而成。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操作得当的情况下,两三个月保不齐就能回本。 不过周奎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开始哭穷。 崇祯也不揭穿,盯着他哭穷。 两人又互相试探了一刻钟,终于把这件事敲定下来。为了稳妥起见,崇祯甚至让王承恩和周奎签订了契约(合同)。 如果一方反悔,另一方需赔偿对方十倍的合同款。 “陛下请给老臣两天时间去筹措银子。” “无妨,朕可以等。” “多谢陛下,老臣告退!”周奎屁颠屁颠的跑出皇城,回嘉定伯府准备银子去了。 看着周奎离去的身影,崇祯差点笑出声。 周奎辛辛苦苦几个月攒的银子,被他一次性坑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坑,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坑呢? 当然。 周奎接手后不一定赔钱。 这就要看周奎的能力了。 眼看天色渐晚,崇祯起身往坤宁宫走去。 行至半路,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从宫外跑进来。 见到崇祯后他撩衣下跪:“启禀皇爷,兖州府塘报,兖州失守,鲁王被擒。” “另外还有一封建奴的信,兵部正在查验信上是否有毒。” 第363章 祖大寿 “陛下,山东出大事了!” “兖州府塘报:建奴攻陷兖州府擒了鲁王及其家人。” “曲阜塘报:曲阜孔府遭劫,伤亡数人,丢银两百万两!” 乾清宫内,兵部侍郎王家彦拿着两封塘报逐一念道。 其他在场的大臣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不是不信鲁王被俘,而是不信孔府被劫! 谁干的? 建奴吗? 算上这一次,建奴已经是第六次入关了。 其余五次均是过曲阜而不入。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对孔府下手了。 王家彦放下手中的两份塘报后继续说道:“建奴让人送来一封信,兵部查验了信封和信纸,确定上面没有涂毒。信里的内容我们没敢看,请陛下决断。” 说着,王家彦将手中的信高高举过头顶。 王承恩没有去接,而是看向崇祯。 “送信的人在哪?”崇祯问。 “送信之人并非建奴士兵,而是我军降兵,扣押在兵部衙门里。” 崇祯叹了口气:“询问清楚后放了他吧,兖州失守的责任不在他身上。” “臣...遵旨。”王家彦有些动容。 他第一次见崇祯竟然主动关心一个小兵的命运。 崇祯坐在龙椅上,不喜不悲的说道:“王侍郎打开信封,把信里面的内容念给所有人听!” “臣遵旨。” 王家彦不敢怠慢,急忙拆开信封拿出信纸念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长,但表达的内容只有两点。 一,八旗铁骑举世无敌,奉劝崇祯早早投降,免得大明子民跟着他受罪。 二,要求用鲁王及其家人性命换回阿济格和遏必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建奴太嚣张了,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勇气!” “是啊,看来温榆河打的还是不够疼!” “让黄得功,高杰去打建奴,把他们打疼了就不叫唤了。” 在场的大臣们义愤填膺,纷纷表达着不满。 李邦华冷哼一声道:“诸位别逞口舌之快,先想想对策吧。” 其他人还想反驳,被崇祯用眼神制止。 大明的朝臣有两个毛病。 一是争斗。 朝堂上争权夺势,朝堂下尔虞我诈。 二是嘴遁。 俗称打嘴炮。 别管实际情况怎么样,嘴上从不吃亏。 范景文站出来拱手:“陛下,臣以为阿济格和遏必隆已死,尸体对朝廷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不如趁机换回鲁王及其家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内阁和兵部官员纷纷站出来同意。 崇祯微微一笑:“诸位说的很好,但朕以为还不够。” “陛下的意思是...?”李邦华眨着眼睛问。 “他们有心,朕也有意,这笔买卖可以做。但是怎么做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朕说了算。”崇祯看向殿外的天空。 “温榆河之战建奴死伤数万,他们的尸首朕留着没用。阿济格,遏必隆乃至所有死在温榆河的建奴士兵尸首,都可以交给多铎。” “陛下的条件是?”王家彦有些期待的问。 崇祯嘴角上扬:“条件有两个,一是是把鲁王换回来,二是把祖大寿换回来。” 此言一出,乾清宫先是陷入安静,随后响起大臣们的恭维声:“陛下圣明。” “吾皇圣明!” “陛下此计实乃上上策也!” 听着大臣们赞同的声音,崇祯欣慰的松了口气。 本以为他们会有不同意见,没想到声音竟然如此统一。 投降建奴的武将有很多。 可以喷他们,骂他们所有人。 唯独不能骂祖大寿。 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对得起朝廷了。 崇祯四年,祖大寿领兵修筑大凌河城。 修到一半时皇太极突然出兵,将大凌河城包围。 祖大寿屡次突围均以失败告终,只能坚守不出,等待援兵。 城中粮草吃完了就吃战马,战马吃没了就人相食。 三个月后,粮尽援绝的祖大寿开城投降。 祖大寿投降后向皇太极提议,趁锦州的明军不知道他已经投降,愿去锦州当内应。 结果祖大寿一去不复返。 崇祯十五年,祖大寿打开被围困了一年的锦州城门,再次投降满清。 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如出一辙,城中粮草耗尽,人相食... 皇太极没有因为他上次的叛逃而降罪,而是以礼相待。 皇太极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仁慈,而是想借机召降辽东明军。 尤其是关宁军。 李成梁一族在辽东失势后,祖氏一族开始崛起。 到了祖大寿这里,彻底将关宁军掌握在手中。 吴三桂为什么能接手关宁军? 一方面是战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祖大寿的外甥。 肥水不流外人田。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当祖大寿第二次投降时,皇太极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不过为了防止祖大寿再次叛逃,皇太极将他软禁在家中,不能随意出入。 做为一个边军将领,祖大寿宁愿吃人也不愿投降,可以说是坚持到了最后。 当然。 他毕竟投降了,可以说没有舍生取义的勇气。 但是。 祖大寿在投降后,没有杀过大明的一个士兵,甚至一个百姓。 就凭这一点,他就无愧于大明。 崇祯明白这个道理,在场的文臣们也清楚其中缘由。 所以当崇祯说出要换回祖大寿后,所有人都没有反对。 崇祯换回祖大寿还有另外一层想法。 吴三桂拥关宁军自重,表面忠心实则一身反骨。 如果换回祖大寿,情况就不一样了。 祖大寿同样拥兵自重,但是他忠于朝廷。 不会背刺崇祯。 而且祖大寿回归后肯定会和吴三桂争兵权。 他们之间一旦产生矛盾,崇祯就有机会了。 在被崇祯的脑回路惊到后,李邦华先是高兴,随后有些担心:“陛下,祖大寿对建奴来说非常重要。” “仅凭阿济格,遏必隆以及那些败兵的尸骨,多尔衮和多铎怕是不会同意。” 第364章 衍圣公和孔府的号召力 李邦华觉得如果用活人换活人,建奴肯定会同意。 但是用死人换活人,再加上要换的人是祖大寿... 建奴大概率不会同意。 “不换?那就别换了,反正是他们主动提出来。”崇祯满不在乎的说道。 李邦华面露为难之色:“可是...鲁王及其家人被俘,如果不换,鲁王一家人怕是有生命危险!” “是啊陛下,祖大寿固然重要,但没有鲁王重要。”兵部侍郎王家彦也跟着劝。 其余人纷纷施礼:“还望陛下看在宗亲的份上,退让一步。” 面对大臣们的劝阻,崇祯不为所动:“诸位,当年太祖高皇帝起兵伐元时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朱氏一脉从不畏惧死亡,只要死的有意义,就无愧于列祖列宗。” “鲁王身为宗亲,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李邦华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劝解。 鲁王是宗亲,救不救全由皇帝做主,他们无权干涉。 其实鲁王朱以海也够倒霉的。 崇祯十五年建奴入关劫掠攻陷兖州府。 上一任鲁王朱以派(朱以海的兄长)自缢而亡,朱以海躲在死人堆里才逃过建奴的屠杀。 死里逃生的朱以海在崇祯十七年二月袭鲁王爵位。 从袭爵到被俘,只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派人给建奴回信,就按照朕的意思答复。想拿回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首也不是不行,需要用祖大寿及其麾下将领来换。” “否则免谈。” 处理完这件事后,众人将目光重新放到第二封塘报上。 李邦华拿起王家彦手中的塘报说道:“陛下,曲阜塘报上说,劫掠衍圣公府的那伙人战马精壮,装备精良,自称是大顺军。” “李闯贼?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劫掠衍圣公府,就不怕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吗?”邱瑜皱着眉说道。 “是啊,李闯贼大抵是疯了!李岩,牛金星,宋献策也跟着一起疯了!” “竟敢亵渎圣人之所,简直可恨至极!” “请陛下出兵曲阜,给衍圣公讨回公道。” 在场的大臣们群情激昂起来。 李邦华皱了下眉继续说道:“诸位先别急着下结论,此事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贼人在曲阜劫掠钱财时天气炎热,有人摘下了铁盔,露出了金钱鼠尾辫。” 金钱鼠尾辫? 乾清宫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是建奴!”王家彦脱口而出。 “对,只有建奴才留金钱鼠尾辫。”有人呼应。 “我知道了...建奴既想当劫匪,又想立牌坊。为此他们派汉八旗自称流贼,攻下曲阜洗劫了衍圣公府。” “他们本想把这件事甩给李闯贼,没想到天气太热露出了破绽。” “是了,王侍郎分析的句句在理!” “错不了,就是建奴!李闯贼主力当时正在大名府一带与我军对垒,就算他有心,也没有能力攻下曲阜。” “建奴啊建奴,简直不是人!” “请陛下将此事昭告天下读书人,让他们看清建奴的真面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眨眼间。 在场的十几个大臣纷纷下跪,请求崇祯昭告天下。 崇祯强行压下即将上扬的嘴角,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龙书案上:“建奴竟敢亵渎圣地,朕心甚怒!” “来人,拟旨!” ...... 最先将这个消息传出来的不是崇祯的圣旨,而是报纸。 在崇祯的授意下。 崇祯十七年第一时间刊登了这则消息。 头版头条,居中排版,字号加大,字体加粗。 惊!衍圣公府突遭大劫,读书人圣地被亵渎! 崇祯十七年七月,建奴数千大军兵临曲阜城下,曲阜守军不战而降。 建奴进城后在城中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戮和洗劫。 衍圣公府伤亡惨重,财产损失无数...... 这个消息像炸雷一样炸响,用最快的速度在京师传播。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全都义愤填膺。 尤其是读书人。 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聚集起来,一边声讨建奴,一边向皇帝请愿。 请求皇帝兵发曲阜,去保护衍圣公。 他们先是在西四牌楼聚集,随后缓缓向皇城南城门移动。 人群之中,锦衣卫安排的人开始高呼:“不是陛下不想派兵,是无兵可派!” “黄得功,高杰等人正在大名府一带与李闯贼作战,抽不开身。唐通守居庸关,吴三桂守山海关也抽不开身。” “要想出兵曲阜,得想办法募兵才行。” “陛下前段时间刚刚免了全国一年赋税,哪儿还有钱募兵?咱们得帮陛下募兵。” “怎么帮?” “给朝廷捐钱啊,朝廷有钱就能募兵,募兵后就能打建奴。” “好主意,捐钱!” “我捐一两!” “我捐五两!” 大明门外(皇城南门),数不清的百姓聚集在此。 起初他们只是对远在山东的建奴表达不满,随着情绪越来越高涨,众人开始出谋划策帮朝廷想办法打建奴。 等捐钱的口号喊出来后,广场上所有人的情绪都达到了顶峰。 甚至有读书人哭的昏死了过去。 在人群里锦衣卫的带头作用下,人们纷纷将身上携带的钱往广场的空地上扔。 不多时,广场上铜钱,银子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崇祯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高兴,随后眉头紧皱。 这个衍圣公的号召力堪比宗教。 不,比某些宗教还要强上百倍! 人们越是如此,将来他对付衍圣公的时候遇到的阻力就越大。 这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那些钱他都尽数收下。 有钱不拿是傻子! 回复建奴的信,讨伐建奴的檄文,声讨建奴的报纸被人带出京师,一路南下去往山东。 兖州府城外,八旗兵就地扎营。 他们在此已经休整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每天除了操练就是放马,士兵和战马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十王爷,明廷回信了!”中军帐内,多铎被帐外的声音吵醒。 “进来说话。” “是。”一个亲兵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明廷愿意将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首送回,条件是...” “是什么?”多铎眉头一皱坐了起来。 “条件是...用祖大寿换!” “什么?”多铎站了起来。 他走到亲兵旁边,戴好丝绸手套将信拿到手中仔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咬了咬牙:“快去通知睿亲王,就说明廷来信。” 第365章 那都是我的词! 中军帐内,人头攒动。 在将大明朝廷的回信传阅一遍后,军帐内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多尔衮刚要开口询问众人,却见多铎主动站出来说道:“诸位怎么看这件事?” 多尔衮坐在垫子上悄悄捏了下拳头,不甘心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那都是我的词啊! 我的词啊! 多铎眼角余光始终盯着多尔衮。 当看到多尔衮那副无奈又无助的样子后,多铎心中冷笑。 不甘心又如何? 谁让他兵败了。 八旗内部是靠实力说话的。 现在正白旗损失殆尽,已经在内部丧失了话语权。 多尔衮回盛京后不但旗主的位子不保,恐怕连叔父摄政王的位子也要丢了。 他要做的就是趁着正白旗倒下的时间,让镶白旗崛起! 其实这也不能怪多铎绝情。 多铎和多尔衮虽然是亲兄弟,但彼此之间却是塑料情谊。 当然。 对比其他异母兄弟来讲,他们之间能有这种塑料情谊已是不易。 不过... 多铎眯着眼,想起了远在山海关外的济尔哈朗。 多尔衮是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是信义辅政叔王。 如果多尔衮倒了,济尔哈朗就会一家独大了。 他得想办法阻止这种局面发生。 多铎不等众人开口,直接看向多尔衮:“十四哥,你怎么看这件事?” 多尔衮有些意外的看向多铎,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也罢。 与其支持别人上位,不如支持自己的亲兄弟。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多尔衮盯着多铎说道:“十五弟,我此番出关损兵折将,是有罪之人。这种事我不便参与,你们商量着来就行。” “从现在开始,正白旗麾下所有将士全都听你的吩咐。” 此言一出,军帐内针落可闻。 多铎先是诧异,随后心中狂喜。 有了多尔衮的支持,他接替摄政王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与多铎态度截然相反的是豪格,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多尔衮倒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如果多尔衮支持多铎接替摄政王的位子,那么别人当摄政王的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中军帐内,暗藏玄机。 鳌拜,图赖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神仙打架,凡人尽量远离。 多铎率先反应过来,亲自来到多尔衮身边,神情卑微语气恭敬的说道:“十四哥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回盛京后,我们一定会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 “是啊睿亲王,我们都会帮你求情。”豪格也笑吟吟的说道。 多尔衮摇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正事解决了吧。” 经过漫长且无聊的商议后,众人将此事暂时搁置下来。 搁置的原因很简单:没人敢拍板做主。 祖大寿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们不敢自作主张。 多铎喝了一口茶后,话锋一转:“既然这件事商议不定,咱们就换个话题。” 见众人目光都看向他这里,多铎立刻说道:“诸位,咱们何时出关啊?” 多尔衮还是不说话。 豪格掐指算了算。 他们五月下旬入关,围攻宣府镇后出关,随后再次入关一直往南,直到山东境内才停下来。 现在是九月中旬。 入关时间满打满算也才四个月! “豫亲王,这才入关四个月,除去赶路和打仗,劫掠的时间并不多,各部收获也不高,不着急回去吧?。” 多铎轻轻摇头:“咱们出关后先是久攻宣府不下,士气大减。随后睿亲王损兵折将,士气再次大减。” “能长驱直入来到山东已经不易,再打下去恐怕...” 后面的话多铎虽然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撤兵还能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你们觉得呢?”豪格问其他人。 多尔衮还是沉默不语。 图赖,鳌拜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服从命令。 “十天后整顿兵马,北上出关!在此期间各部多多劫掠粮草、百姓,为过冬做准备。”多铎直接下达命令。 “遵命。” 众将领命后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 范文程走在多尔衮侧后方,情绪低落。 多尔衮转回身问:“范先生,刚才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显得很无能?跟着我是不是很憋屈?” 范文程缓缓摇头:“睿亲王误会了,我想的不是这件事。” “哦?”多尔衮停下脚步后朝曲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范先生指的是衍圣公府被劫一事?” “嗯,本以为豫亲王(多铎)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竟然不闻不问。”范文程叹了口气,“哎!衍圣公府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无论谁都不能亵渎。” 多尔衮大步走到范文程面前,解释道:“范先生千万不要多想,这件事不是八旗兵干的。” “可是...”范文程有些怀疑。 明廷的檄文和崇祯十七年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凶手不是别人,就是八旗兵。 多尔衮继续解释:“其实早在七八天前我就知道衍圣公府出事了,为此我派人在暗中调查了一番。” “从入关到现在,八旗兵从未踏入曲阜一步。” “所以,凶手绝不会不是我们!” 见范文程还是有些不信,多尔衮有些急了:“范先生如果不信,请随我去各营清点银两。” “明廷檄文上说衍圣公府丢银二百万两,可是据我所知,八旗兵从入关到现在,劫掠的银两只有区区九十多万两。” “凶手绝不是我们。” “那...”范文程更加疑惑,“凶手会是谁呢?” “不知道,”多尔衮摇头,“大概率是流贼,也可能是明军。” 范文程想了一会,表情凝重:“睿亲王得想办法找出真正的凶手。” “为什么?” “难道睿亲王和大清只想屈居辽东?” “范先生这话什么意思?”多尔衮有些生气了。 范文程反问道:“睿亲王可知金为何没能灭掉南宋?” “我知道,蒙古人崛起让金朝两面受敌。” “错!靖康之乱时金军掳走徽、钦二宗,王公大臣以及无数后宫妃嫔。金人对这些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羞辱,这些人最终也惨死他乡。” “自那一刻起,这份屈辱仇恨就印在大宋所有子民的骨子里。” “衍圣公在读书人和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不用我多说吧?” “现在明廷和百姓都认为是八旗兵抢了衍圣公府,他们很快就会像当年宋人仇恨金人那样,开始仇恨大清。” 第366章 建奴返程 听完范文程的分析,多尔衮惊讶地张大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范先生,此事有那么严重吗?” “严不严重,等大军返程时就知道了...” 多尔衮皱了下眉,从范文程的语气猜测到,返程的道路要比来的时候难很多。 “那我该怎么办?” “睿亲王不是提前准备了几十个细作吗?把他们分成两拨撒出去,一波去福建,另一波去曲阜调查此事。” “好,我知道了。”多尔衮点头后加速离开。 他回营后将将两个亲信召至帐内。 两人进帐后摘下铁盔。 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并未剃发。 “奴才参见睿亲王。”两人跪地施礼。 “起来吧,”多尔衮挥手示意。 等二人站起身后,多尔衮开口道:“大军再过几天就会启程出关返回盛京,本王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 这句话表面上是关心,实际上是提醒他们不要背叛自己。 “王爷放心,奴才生是睿亲王府的人,死是睿亲王府的鬼。” “那就好,本王有交待给你们两件事,只要把这两件事办好了,随时可以回盛京与家人团聚。” “奴才遵命。”两人再次下跪磕头。 “你,”多尔衮指着其中一个说道:“你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曲阜,把衍圣公府遭遇洗劫的事查清楚。” “奴才遵命。” “你,”多尔衮指向另外一人:“你带人去福建,想办法找到郑芝龙,与他洽谈海运一事。银子不是问题,只要他能运来大清所需要的物资,价格甚至可以翻倍。” 两人磕头领命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直勾勾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轻拍脑门:“你看这事闹得...差点忘了。来人,给他们拿点散碎银子,顺便把本王准备的银票拿过来。” 在转交银票的时候,多尔衮嘱咐道:“这些银票只能去南京万永钱庄兑换,其他地方都换不了,知道吗?” “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看着他们离开后,多尔衮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长长舒了一口气。 八旗此次入关可不是只是为了劫掠而来! 如果只是劫掠,只在北直隶一带劫掠就够了。 毕竟那里是京畿重地,商贾繁荣,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长驱直入山东还有另外一件事——让细作开辟新商路。 辽东土地虽然肥沃,却只能种一季农作物。 再加上八旗兵连年征战疏于种地,旱灾频发。 所以辽东不但缺粮食,其他各种物资都十分匮乏。 这么多年来一直靠着内地商人的贩运,才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在崇祯没杀山西、陕西商人之前,他们可以将中原运来的物资从宣府、大同运往草原,随后从草原运往辽东。 那些商人覆灭后,这条商路断了。 为了不让旗人挨饿受冻,必须开辟新商路。 于是...他把目光放到了郑芝龙身上。 郑芝龙表面上是明朝将领,实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商人。 只要有利益,他什么都会干。 在岸上,他是官。 到了海上,他就是匪! 这次派人联络他就是想重新开辟朝鲜与大明的贸易。 为什么说重新开辟呢? 因为朝鲜和大明的贸易,被崇祯下令禁止了。 原因是黑云龙的告发。 黑云龙在己巳之变时任大同副总兵,随总兵满桂进京勤王。 结果兵败被俘。 后来在大凌河之战逃归明朝,被崇祯晋升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 黑云龙逃回来后告诉崇祯,建奴有很多物资来自朝鲜。 这个消息顿时让崇祯怒不可遏,下旨禁止与朝鲜贸易。 禁运后其他商队都不敢去朝鲜,但是郑芝龙的商队敢。 这也是多尔衮主动找郑芝龙的根本原因! 休整几天后,八旗兵踏上了回程的路。 果不其然,返程的路上遇到的抵抗比来时多了很多。 尤其是征粮的队伍,屡屡受挫。 八旗兵征粮并不是像鬼子进村那样,挨家挨户的搜。 那样效率太低了。 他们会提前派出三五人来到村镇外,告诉村长准备多少粮食。 半天或一天后来取。 时间到了,八旗兵会再次来到这里取粮食。 如果粮食足够,他们就带走粮食。 如果粮食不够,就开始杀人。 少一斤,杀一个人。 直到把全村人都杀光,也就是屠村。 实际上,他们并不会全都杀光。 而是会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带着他们去附近的村庄征粮。 一般情况下邻村的人互相都认识。 有这些人作为前车之鉴,其他村庄会老老实实的交出粮食。 掳掠百姓就更简单了。 直接把老百姓的粮食全都抢走,百姓们为了活命,自然而然就会跟着走。 和流贼一个路子! 九月底,八旗兵开始北上。 中军阵内,多铎意气风发。 传令官骑在马上向他汇报情况:“启禀豫亲王,我军此次入关收获颇丰。” “共克十一城,四十二战皆胜,俘获人畜十六万两千四百,黄金三千九百零六两,白银一百一十二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 “另有各色绸缎共五万两千匹,缎衣、裘衣一万五千领,貂狐豹虎等皮四百余张。” “好,非常好!”多铎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 此次入关的收获虽然比不上第五次入关,但是对他个人来说已经非常多了。 多到他想立刻回到盛京,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传令各部跟紧队伍,辎重在前,精锐殿后,防止明军偷袭。” “另外...探马要做到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保证发现明军后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来。” “遵命。” 就在建奴北上的同时,明军也做出了相应部署。 第367章 建奴出关 莱州。 水师总兵黄蜚迈步走进了登州军营。 来到军营后他四处扫了一眼,问旁边的士兵:“杨御蕃呢?” “杨大人病了,在帐内休息。” “病了?”黄蜚有种不好的预感。 杨御蕃要是像他爹杨肇基那样积劳成疾就坏了。 杨肇基在崇祯年间是一位非常出名的武将。 在山东打白莲教,在甘肃打蒙古人,在京师打建奴。 屡战屡胜! 己巳之变时他正在山东老家养病。 听闻建奴围困京师后杨肇基大怒,率领数百家丁与两千多乡勇,浩浩荡荡扑向京师。 当时代善和济尔哈朗正攻德胜门。 侯世禄败退,满桂伤亡惨重,朝廷无兵可用。 杨肇基率部在城下列阵阵迎敌,与八旗兵硬碰硬。 结果。 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比正规军还能打,一对二都不落下风,直接把皇太极打蒙了。 皇太极不知道这三千精兵什么来路,吓得兵退二十里。 当时有人称这支队伍虽无戚家军之名,却不失戚家军之勇。 崇祯因此封杨肇基为左都督宫保大将军,太傅,右柱国。 可惜,杨肇基在崇祯四年因劳去世。 崇祯听闻后痛苦不已,追封杨肇基为上柱国,光禄大夫,恩赠太师,谥号武襄,钦赐御葬(国葬)。 杨御蕃虽然没有他爹的名气大,功劳却也不小。 最大的功劳就是在孔有德造反时守住了莱州。 要知道为了攻克莱州,孔有德把所有的红夷大炮都运抵城下,昼夜不停地轰击城墙。 结果打了七个月,在这二百多天里,孔有德愣是没攻下莱州。 杨御蕃一战成名。 黄蜚本想进去看看杨御蕃的情况,可是手里还有圣旨尚未宣读。 无奈之下只能对着军帐大喊:“杨御蕃,出来接旨。” 听到帐外有人喊接旨,杨御蕃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跑着出来下跪:“臣杨御蕃接旨。” 黄蜚打开圣旨念道:“今建奴入关劫掠钱粮,屠戮百姓,其罪当诛。杨御蕃身为武将,当冲锋陷阵杀敌报国。” “现晋杨御蕃为山东总兵,加署都督同知,镇守登、莱,钦此。” 杨御蕃磕头:“臣杨御蕃领旨谢恩。” 接过圣旨后,黄蜚伸手将杨御蕃扶起来问:“老杨,身体好些了吗?” 黄蜚的水师驻守在登州和莱州,与杨御蕃颇为熟悉。 “还是老样子。” 两人来到帐内后分别落座。 黄蜚看着面色憔悴的杨御蕃叹了口气:“建奴最近什么动静?” “探马刚送来消息,建奴正在北上,主力已到达潍阳一带。”杨御蕃说完后看向黄蜚:“黄兄这是从哪儿来?怎么还当上送旨的钦差了?” “哎别提了,我带着水师先是去辽南,随后停靠在天津进京复命。然后就接了送圣旨的差事,又从海上来到莱州。” “收复辽南...了?”杨御蕃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虚晃一枪,牵制建奴兵力而已。” “也是,”杨御蕃明亮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 “对了,”黄蜚突然想起一件事,“临行前陛下让我转告你,建奴兵锋正盛,不可与之正面对抗,要在保存实力的前提下得空而击之。” 杨御蕃眼神再次亮了起来:“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了,难道我还敢假传口谕?” 杨御蕃精神大振。 这道口谕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典。 “传令杨彩,杨珍,杨衍前来升帐!” ...... 德州。 刚被调到此处的王永吉拿着兵部调令,念出了上面的文字;“尾随建奴,得空而击之。” “保存实力,切勿贪功贸然出击冒。” 既没有逼他与建奴作战,也没有制定任何目标。 让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领兵打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王永吉笑眯眯的看向门外的亲兵:“建奴主力到哪了?” “回总督大人,建奴北上车驼绵延百余里,主力被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其中先锋已到广饶县一带,殿后的主力最多,约有三四万之众,在潍阳附近徘徊。” “好,再探再报。” ...... 天津。 巴克勇在城外见到了骆养性。 “骆总督,别来无恙。” 骆养性一怔,他此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锦衣卫的口头禅就是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骆养性呵呵一笑,随后拿出圣旨,一字一句的念道。 “副将巴克勇征讨建奴屡立战功,尤其是温榆河一战,斩杀建奴无数,颇得朕心。现加锦衣卫千户,授五花封诰,署都督同知衔......建奴返程时定会渡海河北上,你和麾下关宁军要半渡而击之。速战速决,切勿恋战。” “一击之后立刻退向天津卫城中,随后绕道去往通州,与刘文耀会合。” “钦此。” 巴克勇跪在地上,心里有点慌。 让他慌的不是战术安排,而是官职晋升。 温榆河一战后,因为战功的原因,他已经从参将升为副将。 没想到今天又被授予锦衣卫千户和都督同知衔。 锦衣卫千户和都督同知虽然没有实权,却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五花封诰更是天大的殊荣。 皇帝封赠的诏书是用五色金花绫纸制作而成,故又称五花封诰。 有这些功劳傍身,再立功的话就要晋升为总兵了,和吴三桂的官职(不是爵位)是一个级别。 巴克勇甩了甩脑袋,将之前那个想法迅速忘记。 想多了...想多了... 吴三桂对他有知遇之恩,绝不能背叛。 ...... 小冰河时期的十月异常寒冷。 十月二十一日午后。 乾清宫外传来太监们的欢呼声。 “下雪了!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快把这天大的祥瑞告诉皇爷!” 紧接着门外的太监跑进来跪在地上:“皇爷,天降瑞雪,祥瑞之兆啊!” 崇祯点了下头,看向王承恩:“传旨后宫,今天晚上吃肉菜。” 随后他低下头,对着宫里的画师说道:“蓝天,红日,白月,周围点缀一些祥云。 ” 画师按照吩咐作画。 “去掉祥云吧,东西越多显得越乱。” 画师擦了下额头的冷汗,拿出一张新纸,重新开始画图。 “居中一点...” “还是别居中了...” “上下居中,左右不居中...” 在连续改稿十一次后,画师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战战兢兢的低下头说道:“陛...陛下,臣...渴的要命,想讨一口水喝。” 崇祯刚要说话,被纷杂的脚步声惊到。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戎装的锦衣卫顶着飞舞的雪花冲进殿门:“陛下,密云塘报,建奴出关了!” 第368章 大明国旗 崇祯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沉默,随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从建奴入关一来就压在他心头,让他浑身不自在,有时半夜醒来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只能拍醒床友锻炼身体。 这口气是来自建奴的压力。 建奴每次入关就算劫掠的钱粮,屠戮的百姓再多,也伤不到大明的根基。 说难听点。 大明不缺这些钱粮和人。 真正伤到根基的是劫掠导致的朝廷停摆。 从建奴入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 前两个月还好,战事在北京北面,影响不到南面。 后几个月攻占山东,直接让南北通信断绝了。 如果不是太子在南京监国,在政令不通的情况下黄河以南将乱作一团。 毕竟遇到事后没人敢拍板做主。 朝廷追究起来轻则罢官,重则砍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建奴出关了! 这大明朝也可以重新步入正轨了! 听闻建奴出关,王承恩第一时间跪地恭喜:“皇爷,先是天降祥瑞,随后建奴出关,双喜临门啊!” 崇祯点点头,仰天在心中长叹:朕的大明,亡不了! 感叹过后,崇祯迅速恢复冷静。 他先是看向送信的锦衣卫。 锦衣卫身上的积雪因为室温的原因,开始慢慢融化。 水珠沿着甲胄边缘,滴落在乾清宫地面的御窑金砖上。 “前线的将士们奋勇厮杀,你们送信的探马同样辛苦了。王承恩,带他下去领赏。” “谢陛下。”锦衣卫双眼通红,差点哭出来。 王承恩和锦衣卫离开后,崇祯再次看向画师。 画师此时已按照崇祯的要求将图画完。 崇祯拿起图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不错,画的确实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画师忙不迭的收拾完桌子,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内阁三位阁臣外加李邦华这位首辅前来道喜。 一阵马屁过后,崇祯话入正题。 “诸位,这是朕让宫廷画师画的大明国旗,你们看看怎么样?” 四个人不明所以的凑到龙书案前,仔细查看。 只见一张长方形的纸上被涂满了颜色。 纸张绝大部分区域都被蓝色覆盖。 上下居中,左右靠左的位置是一个黄色的圆圈,圆圈右面紧贴着一个白色的月牙。 圆圈和月牙周围点缀着红色波纹。 “陛下,国旗是什么?”在李邦华,范景文,方岳贡三人眼神的示意下,邱瑜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 他头一次听说国旗这个词。 崇祯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 大明朝不但没有国旗,甚至连国旗的概念都没有。 历史上,第一面能称之为国旗的是清末时满清的黄龙旗。 慈禧批准《北洋海军章程》,规定大清国旗为长方形黄龙旗。 其实最早的国旗是商人从西洋带回来的。 明朝自隆庆开关后,海上贸易十分繁荣。 当时的明朝商船发现,西洋那边的商船上都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帜。 一番打听后才明白,不同的旗帜代表了商船来自不同国家。 大明朝廷没有官方的旗帜,大明商船为了表明身份,纷纷自制国旗。 由于大明国号的明有日月的意思,于是各种不同形状、颜色的日月旗被悬挂在商船上。 不过这些旗帜只在民间商船上流通,没得到朝廷认可。 崇祯要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面对邱瑜的询问,崇祯认真思考后回答道:“国旗...代表如朕亲临!” 在这个封建王朝时代,没办法解释什么是政治特色,什么是历史文化传统。 他们听不懂! 在这个时代,既想赋予国旗政治意义,又想让国旗具有凝聚力,只能用如朕亲临四个字来解释。 果不其然,当崇祯解释完国旗的意思后,四位大臣立刻肃然起敬。 崇祯继续解释道:“这面国旗在,就代表朕在。朕的意志会烙印在国旗上,跟着将士们在前线厮杀。” “陛下大才!”李邦华躬身施礼。 他是兵部尚书,掌管全国之兵。 当崇祯说出如朕亲临四个字后,李邦华瞬间明白了这面旗帜,带来的精神鼓舞作用有多大。 战场上胜利和失败有时候就差这一面旗! 因为旗在,皇帝在! 范景文跟着施礼,他不但当过兵部尚书,还带兵打过仗。 深谙其中的道理。 邱瑜和方岳贡都是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施礼。 “陛下,这面旗打算交给谁?”李邦华问。 “谁...?”崇祯被李邦华的问题问愣了,“上至禁军,下到边军,卫所兵,放哨兵,守备兵,甚至水师全都换上这种军旗。” “大明国旗所到之处,皆是明土!旗下之人,皆是明军!” “敢有对国旗不敬者,视为投敌叛国!” 四位大臣被崇祯说话时的语气所感染,纷纷下跪:“吾皇万岁!吾皇圣明!” “众卿平身。” 崇祯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后,迅速恢复平静。 就在这时,王承恩从外面走了进来:“皇爷,刑部侍郎孟兆祥,大理寺卿凌义渠,左都御史施邦耀在殿外求见。” “说是阳武侯薛濂一案已经申请查明,特此前来向陛下汇报。” 内阁四位大臣对视一眼,非常知趣的后退半步,给三法司官员让出了空间。 崇祯呵呵一笑。 三法司果然有趣,建奴前脚出关,他们后脚就结案。 果然都是大明朝的好官员! “让他们进来,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结的案!” 第369章 凌迟处死,全家问斩 “陛下。”刑部侍郎孟兆祥躬身施礼,“阳武侯薛濂一案现已查明真相,这是罪证。” 说罢,他将手中厚厚一摞公文高高举过头顶。 王承恩刚要接过来,被崇祯用眼神制止。 他摇头说道:“审案是你们三法司的事,朕只想知道薛濂到底犯了什么罪。” 孟兆祥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陛下,经三法司会审。外加通州百姓指证,阳武侯府一众下人供述,通州巡抚王敖永的供词,以及东厂提督王之心的指认。” “阳武侯薛濂犯霸占民田,杀一家非死罪三人以上(通俗理解为灭门,前提是被杀的人没犯死罪),贿赂官员,屠戮百姓等罪。” “按大明律,应削其爵位,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流二千里。为从者,斩。” 孟兆祥话音刚落,李邦华,范景文和方岳贡第一时间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按照孟兆祥的意思。 阳武侯薛濂这一家人算是完了。 薛濂本被凌迟,相关人等被砍头,家人流放,家产补偿给受害者的家人。 事情闹得太大了,他们可不想掺和进来。 邱瑜反应最慢,他刚要跟着后退半步时发现崇祯目光看向这里,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崇祯看着突出半步的邱瑜以为他有不同意见,于是开口问道:“邱尚书有话直说即可。” 邱瑜整个人都是懵的。 哪儿跟哪儿啊!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后退的时候慢了一点而已。 想到这。 邱瑜无比幽怨的瞥了一眼后面的三个老狐狸。 可气氛已经到这了,为了不让崇祯难堪,邱瑜只能憋出一句:“臣以为...三法司定的罪太重了。” “其他的都还好,薛濂的家人对此毫不知情,臣觉得没必要将他们流放。” 崇祯以为邱瑜是给薛濂求情的,刚要发怒时想起了另一层关系。 薛濂的儿子与袁贵妃的侄女是夫妻。 而袁贵妃又是崇祯最喜欢的妃子。 这件事就比较复杂了。 如果真的流放了袁贵妃的侄女,消息传出去将会引来争议。 身为皇帝的女人,与皇帝关系如此亲密,竟也保不住自己的侄女。 换成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一来,谁还愿意为皇帝卖命? 虽然将这些人全都杀了能刷民望,但刷不了文武官员的忠心。 官员可不是愚昧的百姓,他们入朝为官不但为了荣华富贵外,还为了享受特权。 权就是法! 历朝历代都有两套法。 表面上有一套针对百姓的重典,暗地里一套针对官员的王法。 重典喜欢杀人,王法喜欢开恩。 这也是皇帝笼络天下人才的办法! 崇祯登基后喜欢用重典,不喜欢用王法,导致官员们不拥护他。 这是朝堂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 崇祯看向内阁:“你们觉得呢?” 范景文刚要说话,被李邦华用胳膊肘杵了一下。 他紧接着说道:“陛下,臣等以为应按大明律定罪,否则无法服众。” “臣等以为应按大明律定罪。”范景文和方岳贡拱手附和。 崇祯眯着眼睛,目光游移不定。 内阁的态度很明显:薛濂必须死,家人连坐。 崇祯也是这个态度。 薛濂案子的性质太恶劣了,甚至比建奴入关劫掠还要恶劣,不处以极刑不足以平民愤。 只不过他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片刻后,崇祯挥挥手:“诸位先退下吧,此事容朕好好想一想。” “臣等告退。” 离开乾清宫,回到文渊阁后,范景文才悄悄将李邦华拉到一边低声询问:“李阁老,刚才为何阻拦我说话?” 李邦华眉毛一挑:“幸亏拦下你了,否则出大事的。” 见范景文不解,李邦华开始询问:“刚才你是不是打算替薛濂的家人求情?” “对啊,薛濂的儿媳妇是袁贵妃的侄女,给她求情也是给陛下台阶,不让陛下为难,有错吗”范景文有些理直气壮。 “你啊!”李邦华叹息一声,“觉悟太低了。” 范景文一愣,随后拱手施礼:“请李阁老示下!” 李邦华咳嗽了几声,本就佝偻的身躯愈发弯曲:“邱瑜已经求过情了,陛下如果真想饶了薛濂家人,直接顺着邱瑜的话往下说就行了,还有必要询问你我的意见吗?” “不要总想着违心讨好陛下,顺着陛下,更不要猜测陛下的心思。” “那样只会害了自己,害了陛下,害了大明。”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做到知行合一。” 范景文怔怔的站在原地,将信将疑。 次日一早,宫里送出消息。 “阳武侯薛濂罪大恶极,削去爵位,凌迟处死;妻、子及所有从犯,全部斩首示众,家产断付受害之家。” 李邦华听罢直接蹦了起来。 是的你没看错,年已七十的李邦华直接蹦了起来。 “王公公,陛下现在何处?我要给薛濂家人求情。”李邦华冷汗直流。 杀薛濂没问题,但薛濂的妻、子不该死。 就算该死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杀,因为在外领兵的武将们都关注着这件事。 武将的归宿是勋贵!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后代不会犯错。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给机会。 只要不杀后代,薛氏一脉就还能传宗接代。 武将们也能接受。 崇祯上来就全家问斩,简直闻所未闻! 看着又急又恼的李邦华,王承恩稳如老狗的说道:“李阁老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快快请讲!”李邦华已经站不住脚了。 王承恩用唾沫润了润嗓子,随后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念在初代阳武侯薛禄有功于朝廷,阳武侯一脉不可断绝,特命薛濂之弟薛云承袭阳武侯爵位,钦此。” 李邦华浑身一震,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带头下跪:“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旨!” 一天后。 崇祯十七年头版头条刊登了阳武侯薛濂一案的来龙去脉,以及最终处理结果。 当得知薛濂一家将要被处死后,百姓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薛濂平日作恶多端,百姓们巴不得他死。 悄然之间,崇祯又收割一了一次民望。 在外领兵的武将们对这个结果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薛濂是自作自受,同时薛氏一脉和阳武侯的爵位也没有断了传承。 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剩下的勋贵。 因为他们知道。 崇祯在解决掉薛濂之后,就要对他们下手了。 第370章 高起潜 十一月初一,乾清宫的院子里。 东厂提督王之心跪在地上,心脏扑腾扑腾的猛跳:“陛下,奴婢...真的去了?” “去吧,这件事查不明白,你自己提头来见。”崇祯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对了,宫里正是用人之际,不要打人,用朕之前说过的水刑。” “奴婢遵旨。” 王之心战战兢兢的爬起来,随后一溜烟跑向后宫。 坤宁宫外。 周皇后瘦弱的身躯上套着一身白衣。 在积雪的映衬下,有种仙女坠入凡间的既视感。 不过这位仙女的心情非常不好。 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冷着脸,表情严肃。 沉默片刻后,周皇后玉足向后退了半步,对着面前一百多个宫女太监说道:“本宫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主动承认本宫能留你一条性命。” “否则...等东厂的人接手此事,是死是活就不是本宫说了算了。” 一百多个太监宫女低着头,默不作声。 见没人站出来主动承认,周皇后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宫女说道:“去通知王之心吧。” 不多时,王之心低着头走到周皇后面前跪地施礼:“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周皇后再次叹了口气:“起来吧,本宫只有一个要求,一会用刑的时候别死人。” “奴婢明白。” 周皇后又嘱咐了几句,恋恋不舍的离开回到坤宁宫中。 周皇后前脚刚走,后脚王之心就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嘿嘿嘿...嘿嘿嘿...” 一百多个宫女太监顿时被吓坏了,他们站在原地不停地哆嗦。 “太监和宫女分开站,太监站左边,宫女站右边。”王之心吩咐道。 等这些人分别站定后,王之心给这些人编号。 第一排编号是1,从左往右依次11号,12号。 第二排编号是2,以此类推。 编号完成后王之心让人拿来一百多张纸,还有一些砚台。 “每人领一张纸,你们觉得谁杀了皇后娘娘的侍膳太监,就在纸上写上他的编号。” “不记名,随便写。” “任何人都不准交头接耳,一刻钟后把纸上交。” 随着王之心一声令下,坤宁宫外的太监宫女立刻忙碌起来。 太监宫女们或许不会写字,但简单的数字还是会写的。 这种不记名投票的方式让太监宫女们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们都是坤宁宫里的人,宫里的关系比想象中要复杂。 有时候说错一句话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时,谁都不敢乱说。 现在好了,反正不记名,随便写就是了。 时间过得飞快。 一刻钟后所有纸张都交了上来。 王之心开始让人统计。 统计完后,一个叫小顺子的太监得票最多,高达五票! 第二名是一个叫小康子的太监,得了四票。 第三名叫小雍子,得了三票。 剩下的零零散散,最多两票,少的一票。 王之心狞笑着吩咐:“来人,把小顺子,小康子,小雍子给我拿下!” 周围十几个厂卫不由分说,立刻拿人。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三个太监轮番接受了水刑的洗礼。 他们先是被绑成脚比头高的姿势,随后脸部遮盖毛巾,最后一桶冷水倒在了毛巾上。 周而复始。 崇祯为什么要让王之心用水刑? 因为水刑的效率高! 据统计,凡是被水刑逼供的人,有百分之八十概率招供。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还没来得及招供,就被折磨死了... 果然。 不等第三桶水倒下,小顺子率先招了:“咳咳咳,别...别倒了,我...咳咳,我招!” 屏退其他人后,王之心亲自拿着纸笔问道:“我问,你答。” “咳咳咳,知...知无不言。” “凶手有几个?” “三个,我,小康子和小雍子。” “受谁指使?” “是高公公让我们干的。” “说名字。” “高起潜。” “放你娘的狗屁,高起潜在山海关呢,怎么指使你们杀人?” “是有人用他的名义让我们杀人。” “谁?” ...... 崇祯看着高起潜三个字,有些恍惚。 高起潜因为通晓用兵之道,而成为“崇祯”最信任的太监之一。(指穿越前的崇祯。) 但是高起潜的所作所为根本对不起崇祯的信任。 其他各种罪行暂且不提,凭他害死卢象升一事,崇祯就已经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 如果卢象升不死,天雄军就不会灭。 要知道,卢象升训练的天雄军是明末最强军队之一。 就算是一群乌合之众,经过卢象升训练后也能在正面硬刚李自成精锐。 如果卢象升不死,孙传庭就不会被第二次逮捕入狱。 李自成也不会趁机做大... 可惜,没有如果。 忠臣义士死的死,亡的亡,奸诈小人却活蹦乱跳。 悲哀,真悲哀。 “王承恩,高起潜去哪了?”崇祯的记忆有些模糊。 “回皇爷的话,流贼围困京师前,皇爷命高起潜为辽东监军,去往宁远。到达宁远后,高起潜与吴三桂一起回到了山海关。” 崇祯眉头紧锁:“你觉得,薛濂的案子吴三桂参与没有?” “这...”王承恩没有直接回答,“山海关距离京师六百里,按照朝廷目前的运力,最快也得两天才能将消息送到。” 崇祯想了想也是,从开始查薛濂到侍膳太监死,中间只隔了一两天。 吴三桂没时间参与。 更何况吴三桂指挥不了高起潜。 相反的是。 高起潜能以皇帝的名义指挥吴三桂。 崇祯快速扫了一眼口供,右手猛捶龙书案:“也就是说,薛濂拿着高起潜给他的信物,让宫里的太监杀了皇后的侍膳太监。杀人前,他们逼问出了细盐的制作方法,并把方法传递了出去。” “口供里是这么写的。” 崇祯冷哼一声。 对上了,全对上了! 好好好,这么干是吧! 等着,给朕等着。 第371章 香皂和织布机 坤宁宫的暖阁里。 周皇后侧卧在崇祯身边,完美的曲线映入眼帘。 她右手拄着脑袋,语气低沉:“陛下,臣妾管理后宫不利。不但产生了命案,还将细盐的制作方法泄露了出去。” “请陛下责罚。” 崇祯看着灯下的美人,嘿嘿一笑:“朕可舍不得责罚你,不过...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 周皇后脸色先红后白:“陛下,刚...刚才不是已经惩罚过了吗?怎么还...” “那是旧账,这是新账!” 灯火摇曳间,窗外再次飘起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内的灯火停止了晃动。 崇祯平复呼吸后悠悠说道:“朕已经把细盐的生意转让给嘉定伯了,从明天起,宫里就不要再制作细盐了。剩余的细盐也不要卖了,朕会将它们赏赐给朝中大臣。” “臣妾...遵旨。”周皇后虽然理解,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份“事业”。 看着失落的周皇后,崇祯哈哈一笑:“梓童别急,朕还有新的生意交给你。” 周皇后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她主动凑上前询问:“不知陛下打算让臣妾做什么?” 崇祯面带笑意:“香皂,织布。” 次日一早崇祯没有上朝,而是来到了后宫制作细盐的地方。 他让人在准备了制作香皂的材料。 材料宫里都有。 除了肥肉外,还有石灰水,石碱,盐面,香料,花瓣粉末,竹筒模具以及一口大锅。 石灰水就不用多说了,之前制作细盐时就没少用。 石碱又称卤碱,是天然形成的碱,主要成分是碳酸钠。 自唐代以来,人们发现用石碱洗衣服去污效果特别好,于是开始广泛使用。 到了宋代,由于石碱洗完的衣服有一种怪味,于是开始在石碱里添加香料。 《本草纲目》中亦有石碱洗衣服,洗脸洗头发的记载。 而且记载了产地在山东济宁一带。 准备好这些东西后,崇祯让人开始试验。 过程枯燥且无聊。 先用肥肉熬油,这是成本最高的环节,没有之一。 其实任何动物的脂肪都可以,只要能熬成油就行。 二战时nc用的材料是人... 崇祯当然没有这种惨无人道的想法。 他选择了大明朝成本最低的肉类:猪肉。 宋代以前人们喜吃羊肉,不喜吃猪肉,导致猪肉价格十分低廉。 苏东坡的《炖肉歌》记载: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 宋代之后的明朝,由于阉割技术的推广,猪肉没了腥臊味,猪肉才登上了王公贵族的餐桌。 猪繁殖快,所以成本比其他肉便宜很多。 在崇祯的指挥下,太监们先将石碱粉末加入到石灰水中,过滤掉沉积物后得到了碳酸氢钠溶液。 紧接着就是熬猪油。 “把滤过的水一点点往里倒,什么时候锅里没有油膜了,就不用倒了。” “开锅后改小火,然后不停地搅...”崇祯一边看一边指挥。 两个太监拿着棍子在锅里搅啊搅,不多时衣服就湿透了。 又搅了将近半个时辰。 眼看锅里的混合物变成了粘稠的膏状物后,崇祯知道时机到了。 他急忙吩咐:“往里面加盐面,香料和花瓣粉末,搅拌均匀后倒入模具。” 看到膏状物在模具里的样子,崇祯知道香皂做成了。 只不过这些香皂暂时还不能用,需要凝固阴干后才行。 这个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左右。 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八个太监,崇祯向王承恩交代一番后与皇后起身离去。 王承恩站在院子,语气阴冷:“狗崽子们,不瞒你们说,陛下今天让你们做的是宫廷最新御用之物:香皂。” 太监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干什么的。 王承恩继续说道:“香皂制作方法你们也看到了,材料简单,过程繁琐。陛下信得过你们,才让你们参与制作了香皂。” “宫里的规矩都知道吧?” “回王公公的话,小的们都知道。”太监们齐声回答。 他们进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学规矩。 懂规矩的人才能活下来。 王承恩满意的点头:“好,知道就好。陛下交代了,今日在场之人都有赏,而且是重赏;不过...谁要是敢泄密,夷三族。” “小的们不敢。”八个太监齐刷刷下跪。 “都滚起来吧,跟着咱家去领赏!” 听闻领赏二字后,太监们立刻高兴的跳起来,抢着来到王承恩身边献殷勤。 “王公公,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公公这里小的家乡的特产,还望公公收下。” 看着伸过来的八双手,王承恩将目光放到最后一人身上:“咱家多年没出京了,倒还真想尝尝地方特产了。” 他一边接过对方的小包裹,一边问:“你家是哪儿的?有什么特产。” “小的老家是浙江处州府,特产是银子。” 王承恩顿时愣住了。 浙江处州府有银矿,盛产银子。 特产当然也是银子! 这话没毛病! “你他娘的还挺会说话,来人给他掌嘴。” “公公饶命!” 其他人可不管这些,直接把那人控制住扇了几巴掌。 扇完之后,王承恩冷冷一笑:“哼,你那仨瓜俩枣还入不了咱家的法眼。以后” 王承恩并非不喜欢银子,而是想用自己的行为改变底层太监喜欢贿赂的风气。 ...... 回到坤宁宫后。 崇祯参观了周皇后的后宫。 周皇后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织布,所以后宫有很多织布机。 崇祯仔细看了一圈,随后将织染局和兵仗局的总管太监招了过来。 随后。 他将飞梭织布机的原理连写带画的告诉了二人。 崇祯穿越前并没有从事过纺织行业的工作,但是他从短视频平台看过很多穿越必备指南的视频。 里面就有飞梭织布机的资料。 飞梭织布机相较于传统的织布机,织布的宽度和效率都大大增加。 假如之前一个人一个月只能织一匹布,现在一个月能织四匹甚至五匹布。 这是生产力的进步! 只有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才能让多余的劳动人口来从事其他产业,从而推动社会发展。 飞梭织布机的关键是梭子,而梭子的关键是配套的弹簧。 崇祯将弹簧的图纸递给兵仗局的总管太监,并说道:“此物名曰弹簧,兵仗局不是有钢吗,试着用钢做几个,如果有弹性不易断说明成了,没弹性就继续做。” “事成之后,朕大大有赏。” 第372章 清太祖李成梁 十一月的京城愈发寒冷。 崇祯将之前的每日早朝改成了隔一天一次。 不是他懒惰,而是为了照顾李邦华,范景文这些老家伙。 他们年纪大了,能不折腾他们尽量不折腾。 十一月初三这天,崇祯得到了一堆消息。 唯一的好消息来自南面。 秦良玉将张献忠挡在川东一带,让他无法西进。 剩下的全是坏消息。 第一个坏消息是袁继咸收复荆州不利,退守岳州。 第二个坏消息是李自成主力南下,直奔湖广而去。 第三个坏消息来自三法司,他们已经开始审理李邦华治下不严,偷逃赋税,霸占民田一案。 同时,他也知道了南京朝廷的变动。 让他意外的是,张煌言这个举人竟然出仕了。 崇祯还没来及意外多久,都察院,吏部以及吏部给事中弹劾的题本就送到他桌子上。 他们不敢弹劾太子,于是将矛盾纷纷指向史可法。 罪名也很简单,史可法举荐张煌言不符常理,肯定猫腻。 换成别人,崇祯或许会问一问。 当他看到张煌言的名字后,直接把弹劾题本扔进火盆烤火了。 历史上的张煌言能成为南明三大柱石之一,自然代表他有能力。 此时让他入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崇祯将三法司会审的题本拿起,问旁边的王承恩:“三法司审的怎么样了?” “回皇爷,审案的方向似乎有点偏...” “偏?”崇祯有些疑惑,“偏能偏哪儿去? “奴婢也说不清楚,三法司的人稍后就到,皇爷一问便知。” 崇祯放下题本,坐在龙椅上静静等待。 半个时辰后,三法司官员全都到齐。 刑部侍郎孟兆祥躬身施礼:“陛下,户部督饷侍郎王弘祚检举内阁首辅李邦华治下不严导致贪腐,偷逃赋税,霸占民田一案现已审理完毕。” “偷逃赋税和霸占民田纯属子虚乌有,兵部武库司郎中成德确实有贪墨行为。而且,审案时说了一些与此案无关的事。” 崇祯眯着眼:“别和朕说过程,说结果。” 孟兆祥一愣。 什么结果?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他们只说过程,不说结果。 把决定权交给皇帝。 他犹豫片刻后说道:“陛下,此事应与众臣商议。” 崇祯想了想觉得也是,李邦华当初那个表情分明是在告诉他,他在朝堂上干大事。 想到这他轻轻点头:“那就明日再议,卿等辛苦了。” 三法司官员离开后,王承恩快步走了进来:“皇爷,李性忠、李宪忠在殿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王承恩传话过后,李性忠、李宪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都是李氏三人人物,论关系是堂兄弟。 李性忠年纪大是兄长,李宪忠是李氏三代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施礼过后,二人站在原地。 崇祯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他们俩吓死。 “你们说,当年初代宁远伯(指李成梁)在镇守辽东期间,有没有养寇自重?” 李性忠不敢抬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李宪忠。 李宪忠不但不敢抬头,更不敢与李性忠有眼神交流,只能站在原地装死。 李性忠不再犹豫,立刻跪地磕头道:“家祖对朝廷忠心耿耿,对陛下更是忠心无二,绝没有养寇自重。” 崇祯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可是最近有很多人给朕上疏说,就是因为宁远伯养寇自重,结果玩砸了,才导致建奴崛起。” 李性忠浑身发冷,后背却开始淌汗。 他再次磕头:“家祖和家父已过世多年,臣有口难辩,望陛下明察。” 崇祯没有理会李性忠,而是继续说道:“朕从建奴那里得来一份他们自己的史书,叫什么《大清历朝实录》,里面记录了努尔哈赤的一些事。” “你猜他们是怎么写的?又如何称呼初代宁远伯?” 说到这崇祯停了下来,看向李氏兄弟二人。 崇祯没说谎,他确实看过清实录。 清实录始于皇太极,他继位后模仿明实录,给其父努尔哈赤撰修实录,记载其一生所经历大事。 李性忠和李宪忠两个人先是一脸懵,随后浑身一震,紧接着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冲头顶。 他们此前虽然没听过清实录,但根据名字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根据崇祯的表情和语气,《清实录》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 最可怕的事来了。 如果建奴真有《清实录》也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防止泄密。 当今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不止是知道,他还看过! 这合理吗? 显然不合理! 难道陛下的锦衣卫已经将手伸进了建奴内部? 李性忠和李宪忠同时打了个寒战,跪地说道:“臣等不知。” 崇祯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笑容:“他们称初代宁远伯为‘清太祖’。” 李性忠差点被吓趴下,他不停地磕头:“陛下明察,臣要替祖父鸣冤,这绝对是建奴的离间计!” “是啊陛下,臣等的祖父镇守辽东数十年,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崇祯又恢复了之前冷漠表情,质问道:“你们刚才还说初代宁远伯和二代宁远伯已过世多年,你们有口难辩。” “现在怎么又辩解上了?” 李性忠和李宪忠被问愣了,跪在地上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崇祯站起身来到他们二人面前,沉声问道:“朕能信任你们吗?” 二人先是一愣,随后同时回答:“臣忠于陛下。” 崇祯点头:“好,宁远伯镇守辽东数十年,有功也有过。” “宁远伯的功劳朕会记在心里,宁远伯的过错朕会用王法赦免。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朕不想追究,也不会追究。” “今天之所以召尔等进宫,是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第373章 重造辽东铁骑 李性忠和李宪忠同时抬起头,眼睛开始放光:“臣等洗耳恭听。” 他们突然明白了刚才崇祯那番话的含义。 那不是追究责任,而是重用前的敲打! 崇祯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会,严肃地说道:“朕交给你们两件事,募兵,练兵。” 李性忠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不知陛下想让臣招募多少士兵?” “五万骑兵。” “五...五...万?骑兵?”李性忠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崇祯点头:“对,五万骑兵,有问题吗?” 李性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是人的事,而是钱的事。 既然想让他打造骑兵,肯定是按照关宁军的标准来的。 关宁军什么标准? 月饷二两,另有半石大米。 全部折算成银子的话,每人每月二两五钱银子,每年三十两。 这还不算战马消耗的费用。 每匹战马每天需要十五斤草,三升豆,折银之后约每月一两。一年下来,每匹马耗银十二两。 五万人和五万战马每年耗银二百一十万两银子。 不对。 李性忠摇摇头,还没算购买战马和装备的钱。 战马也有好坏之分。 上等马的单价约在十五两左右, 装备除了人的甲胄和铁盔外,战马也需要披半甲,另外还有鸟铳,三眼铳,腰刀弓箭等。 仅装备一项,单人和单骑就需要十二两银子。 五万骑兵第一年需要的费用高达三百四十五万两银子。 李性忠算完第一遍后以为自己算错了,急忙在心里重新算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他开口道:“陛下,臣没有问题,只是耗银数量太大,臣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多少钱?” “第一年需要三百三十五万两银子!这还只是单人单骑的数字,如果每个骑兵配两匹战马,第一年的费用将高达四百多万两。” 崇祯听完这个数字后,眉头不受控制的微微抖了一下。 玛德! 骑兵果然是个烧钱的兵种。 可是没办法。 大明真正的敌人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张献忠。 而是关外的建奴和蒙古人。 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建奴与蒙古人骑兵如云,想打他们还得靠骑兵。 步兵只能打阵地战,骑兵才是运动战的主角。 “就按照这个标准募兵,钱从内帑出。”崇祯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知道朕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李性忠大脑飞速运转。 从内帑出钱说明陛下不是让他给朝廷募兵,而是给陛下自己募兵。 将来他们的身份不是官军,是陛下的禁军! 李性忠低声说道:“臣能明白的意思。可是...五万骑兵是瞒不住朝中大臣的。” 李性忠开始打退堂鼓了。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一旦被那帮文臣知道,后果就严重了。 自土木堡之变后,皇帝就没有兵权了。 没有兵权不是说皇帝无法调动军队,而是无法越过兵部直接指挥调动兵马。 一旦被那帮文臣发现,弹劾他聚兵谋反的奏疏会像雪花一样飞进京师。 他有嘴也说不清楚。 这位皇帝又极易受人蛊惑。 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李性忠。 崇祯淡淡一笑:“朕意已决,不会反悔。” “不用担心那帮文臣,你和李宪忠都以勇卫营的名义募兵。” “流贼围城期间,朕的勇卫营伤亡惨重,也该补充兵源了。届时你在外地募兵,李宪忠在京师募兵。朝中大臣即便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知道募兵的数量。” “就算知道了数量,也不能说什么。因为朕花的是自己的钱,不是国库的钱!” “明年端午之前,朕至少要见到三万骑兵。明年年底,五万骑兵缺一个不行。” “到了后年年底,这支骑兵应该有一战之力了吧?” 李性忠和李宪忠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回陛下,没问题。” 骑兵训练有很多项目。 元初名将董文炳曾经说过:射,百日事而。 骑兵训练一百天可以掌握马术和射术。 但也仅仅是掌握。 除此之外还要训练格斗技巧,队列,战术。 总的来说,训练半年能小成。 训练一年可以大成。 训练两年才可称精锐。 截止到后年年底,第一批骑兵训练的时间高达一年半,甚至能称精锐了。 “好,”崇祯放心的点头,“回去后准备开始募兵吧,甲胄武器由宫里的兵仗局供应,购买战马和粮草的事不要联系兵部,朕自有办法。” 又嘱咐了一番后,李性忠和李宪忠离开皇城。 皇城外。 李氏兄弟二人感觉像做梦一样。 尤其是李性忠。 当崇祯对他说要重振辽东铁骑的雄风时,他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辽东铁骑... 这个名字太古老了,古老到他这位李氏后人都快忘了。 曾经的辽东铁骑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惜李如松死后辽东局势大乱,先有高淮乱辽,后有辽人四大恨。 一连串的事让辽东军的精神传承没有了,战力也就直线下滑,更有甚者直接投降了努尔哈赤反攻大明。 现在崇祯重提辽东铁骑,其间的意义不言而喻。 李宪忠见左右没人,低声问李性忠:“兄长,五万骑兵别说吴三桂了,就是纵观整个大明也是战力拔尖的存在。” “陛下放着刘文耀那些勋贵不用,为何会重用你我兄弟?” 李性忠边走边说:“刘文耀只有领兵之才并无练兵之能,陛下用人在于用人之长,所以你我兄弟才会得到重用。” “再者,刘文耀身上光环太重,朝中有很多人盯着他,没办法隐藏实力。” “最重要的一点,纵观整个大明,除了咱们李氏和辽东祖氏(暂且把吴三桂算作祖大寿的人),谁还有训练精锐骑兵的能力?” 李宪忠想了想:“原来如此!” 古代为什么会有将门世家的存在? 说白了就是祖辈在战场上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得到了传承! 后代可以走捷径。 只要后代一直从军,这种传承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明代勋贵之所以成了废物,就是土木堡之后断了传承。 二人很快走到岔路口。 李宪忠盯着李性忠:“兄长,此一别不知道何时再相见,保重啊!” 李性忠用同样的目光盯着李宪忠:“宪忠你是勇卫营的将领,一定要保护好陛下安全。只要陛下不出事,天就塌不下来。” “李氏一族能不能重新崛起,就看你我了!” “保重!” 兄弟二人拱手道别,一个回头去往皇城,另一个策马出城去往保定。 第374章 周奎的困境 乾清宫内。 崇祯正在思考重用李氏兄弟这件事还有没有纰漏。 李性忠和李性忠全家乃至全族人都在京师,被锦衣卫“保护”着。 造反投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当然知道疑人不用的道理。 但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越容易怀疑人。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再加上文臣们在耳旁煽风点火,皇帝很容易受到蛊惑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事。 正琢磨的时候,王承恩站在旁边低声问道:“皇爷是不是怕李性忠拥兵自重?” 崇祯点点头,没说话。 “那皇爷为何不多找几个将领,分开募兵?” “不妥,一是容易泄露消息,二是影响战斗力。” “战斗力?”王承恩没听懂。 崇祯缓缓说道:“对,无论是萨尔浒之战,还是松锦之战,亦或是与流贼的朱仙镇之战。论实力的话,我军并不弱。败就败在援军是临时拼凑的,内部矛盾重重,不听主将调遣。” “各自为战的话尚能打胜仗,聚在一起就不行了,互相猜忌,互相不信任,不败才怪!” 崇祯曾经用十个字概括大明边军: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 “那...”王承恩想了想说道:“皇爷还没派监军呢,李性忠募兵数万,不可不防啊。” 监军? 崇祯听到这个词后有些为难。 这监军到底该不该派? 派吧,容易乱指挥,虐待士兵,甚至造成兵变(参考高淮乱辽)。 不派吧,武将带兵时间长了容易目中无人,更容易拥兵自重。 心态并不是一蹴而就变的,而是经过时间和经历的洗礼后,慢慢变化。 为了给李性忠提个醒,确实得派个监军。 不多时,崇祯将信任的太监招至身旁。 “此去给李性忠当监军,朕有几个要求:一,不许染指军饷;二,不许指挥作战;三,不许打骂士卒。只需要把所见所闻写下来,送入宫里即可。” “奴婢明白,皇爷放心。” “好了,去吧。” 监军太监的身影还没走远,嘉定伯周奎就到了。 在距离乾清宫殿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周奎就开始他的表演了。 “陛下,陛下救我啊!” 周奎说话的同时,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往下流。 “国丈怎么了?”崇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周奎跌跌撞撞地走进乾清宫,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呜,老臣才从陛下这里花五十万两银子买走的细盐制作方法,被人泄露出去了。” “现在市面上卖细盐的商号有三四家,老臣的家底都搭进去了。” “求陛下给老臣做主。” 周奎口中的做主有两层含义。 崇祯要么帮他打击其他盐商,要么把钱退给他。 崇祯暗笑:退钱? 门都没有! 他快步走到周奎面前,亲手将其搀扶起来:“国丈不要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周奎边哭边说:“求陛下给老臣做主。” “国丈放心,朕一定给你做主。” 周奎听罢立马不哭了,并用最快的速度将眼角泪痕擦干。 崇祯开始询问:“国丈,那些贩卖细盐的商号可有盐引?” “有...”周奎话说一半后马上改口:“没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他们有盐引,没有细盐的盐引。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说过,要针对细盐弄一套盐引吗?”周奎记性一如既往的好。 崇祯叹了口气:“此事朕与内阁和户部商议过,他们不同意。说细盐也是盐,之前的盐引应该包括细盐的贩卖。就算朕强行下旨增加细盐盐引,也会被驳回。” 明代内阁有封驳权,可以驳回认为不合理的旨意。 “这...这...内阁和户部还是大明朝的衙门吗?怎么能这么干呢!”周奎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崇祯跟着气愤:“是啊,朕也很生气。国丈要不帮朕去找户部和内阁谈谈,让他们同意朕的想法。” “臣,臣不想看到他们!”提到户部,周奎立马老实了。 阳武侯薛濂一案结案后,户部让顺天府清算京师勋贵霸占的民田,拖欠的赋税。 他躲还来不及呢,更不会主动送上门。 崇祯见状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那朕就爱莫能助了。” 周奎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是个冤大头。 刚花了五十万购买细盐制作方法,随后方法就泄露出去了。 虽然细盐还在卖,但价格跌的很厉害。 崇祯看着欲哭无泪的周奎,心中暗笑。 这年头可没知识产权一说,泄密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等周奎情绪稳定后,崇祯说起了正事:“国丈,朕有两笔买卖交给你。” 周奎先是一喜,随后哭丧着脸说:“陛下,老臣家里实在没钱了,就请陛下不要惦记老臣的家底了。” 崇祯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国丈说的什么话,朕什么时候惦记过你的家底?现在确实有一笔买卖,量大管饱的那种。” “哦?”周奎一脸狐疑的盯着崇祯,试图从他眼神里找出端倪。 崇祯稳如老狗,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请...请陛下明示。”周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一番挣扎后问道。 崇祯将李性忠需要战马和粮草的事全都告诉了周奎。 放眼整个大明朝,没有人比周奎更适合干这种事。 贩卖战马、粮草,转运军需都涉及机密。 周奎是商人,更是崇祯的老丈人,不会把这种消息泄露出去。 听完崇祯的计划后,周奎罕见的陷入沉思。 供应粮草没问题,那玩意只要价格合适就能买到。 转运武器甲胄问题也不大,只要拿到兵部官凭路引,整个大明他都畅行无阻。 唯一的问题是战马! 第375章 满桂之死 “七个月时间购买一万五千匹战马,微臣做不到啊!”周奎左思右想后,向崇祯坦白道。 第一批骑兵缺一万五千匹战马。 温榆河之战后缴获了近万匹战马,被崇祯一分为二,一部分给了李性忠,剩下的充入勇卫营。 阎应元在宣府换来几千匹战马,再加上李性忠麾下已有的战马,总数一万五千左右。 三万减一万五,缺额还是一万五。 周奎见崇祯有些不高兴,急忙解释:“两个月前漠北蒙古人见流贼援兵将至,已经从大同撤兵返回漠北了,买马的话只能联络漠南的鄂尔多斯部和察哈尔部。” “他们对建奴言听计从,想从他们那里买马,难!” “不一定!”崇祯胸有成竹:“阎应元灭了宣府那些卖国商人后,蒙古人和建奴从中原获得物资的渠道基本断绝。” “建奴之所以入关劫掠,就是因为辽东的物资不足,建奴都没好日子过,蒙古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国丈可以尝试派人去联络一番。” 建奴靠两个手段拉拢蒙古人。 一是通婚,二是提供物资。 通婚拉拢上层权贵,物资拉拢底层民众。 没有建奴物资的供应,漠南底层蒙古人的日子可想而知。 在周奎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崇祯补充道:“还有两个买马的途径。” “一是内地马户手里的马,质量可能不高,但是比骡马强很多;二是乌斯藏(西藏)和云贵一带,那里茶马互市繁荣,可以买到上等战马。” 听到茶马互市四个字后,周奎心里的退堂鼓都快敲漏了。 他的商队最远只到过湖广一带,买完粮食后就返回京师。 别说乌斯藏了,就是云贵都没去过。 开辟商路是一件很繁琐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陛下,臣的商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怕是...” 崇祯眼神愈发犀利:“国丈,茶商用茶叶从乌斯藏换来的战马,也需要卖出去才能折现,你从他们手里买就好了。” “经他们一倒手,价格会贵不少呢...”周奎低声回答。 “哦,既然国丈不挣钱,那朕只好把这笔买卖交给别人了。”说罢,崇祯转身就要走。 “别介!”周奎慌了,“陛下请留步,臣就算不挣钱也愿意接下这笔生意。” “为何?”崇祯转过身。 “为君解忧!” 崇祯微微一笑。 好一个为君解忧。 周奎会做亏本的生意? 当然不会。 他精明着呢,那番话只是为了哭惨而已。 周奎走后,崇祯让人给宁远伯李世忠和英国公张世泽分别送去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 让他们想办法参与到李性忠部粮草、战马的供应体系中来。 虽然参与的人越多,越有泄密的风险。 但崇祯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不能让周奎一家独大。 如果被周奎垄断,到时候他会想尽办法各种加价。 甚至反客为主。 引入其他竞争者,会迫使周奎在提供更优质商品的同时,而不加价。 这叫什么? 鲶鱼效应! 除了垄断,崇祯还考虑到风险问题。 一旦周奎这条商路出现问题,还能通过其他人运输粮草军需。 不至于让大军断了供给。 这叫什么? 规避风险! 解决完这个问题后,崇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崇祯穿着朝服来到皇极殿。 文武百官早已在下面等候。 施礼过后,所有人目光都落到刑部侍郎孟兆祥身上。 以他为首的三法司刚刚会审完内阁首辅李邦华。 现在是时候公布结果了。 孟兆祥顿感身上的压力剧增。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孟兆祥出列拱手道:“陛下,内阁首辅李邦华治下不严导致贪腐,偷逃赋税,霸占民田一案现已查明。” “兵部武库司郎中成德确实有贪墨行为,李邦华犯治下不严之罪;至于户部督饷侍郎王弘祚检举李邦华偷逃赋税和霸占民田一事,由于没有实证,经三法司商议后确认为诬告。” 崇祯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三法司昨天还没给当事人定罪,今天忽然定罪了。 不止给被告定罪,还给原告定了个诬告罪。 有点意思。 左佥都御史宋权出列道:“陛下,臣有要事上奏。” “内阁首辅李邦华治下不严,导致贪腐发生。换做平时,训诫一番也就罢了,但现在不行。” “流贼围城期间京师军民用血肉挡住了流贼的步伐,陛下为此三令五申严禁贪腐军饷、抚恤银。” “兵部可倒好,顶着风头作案。这件事不但让兵部、内阁颜面扫地,更是有损陛下名声。” “请陛下明断。” 宋权语气连贯,声音掷地有声,显然是做好了打倒李邦华的准备。 不等众人说话,宋权又抢着说道:“据臣所知,李邦华受审期间牵扯出一桩旧案,请陛下追究李邦华的责任。” “旧案?”崇祯看向站在文臣之首的李邦华。 李邦华一脸平静地出列,大声说道:“陛下,宋权口中的旧案是我朝二年的事。” “我朝二年十月,黄台吉(皇太极)领兵十万绕过宁远、锦州,破开长城入关劫掠,后围困京师。” 崇祯一怔。 这不是己巳之变吗,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怎么又重提旧事? 李邦华继续说道:“大同总兵满桂率五千骑兵进京勤王,驻扎在德胜门外。与建奴作战时,京营守军在城墙上开炮,结果误伤满桂及其麾下将士。” “当时臣担任总督京营戎政协政加兵部侍郎衔,负责操练士兵,因此获罪而被免职。” 宋权气势汹汹的说道:“免职算轻的了,满桂被炮击后连续作战,结果伤口迸裂而死。这份旧账,能不提吗?” “你协理京营戎政时就犯过大错,现在当了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又开始犯错。” “陛下!”宋权看向崇祯:“李邦华屡教不改,臣以为应该将其革职问罪。” 宋权说完之后,朝堂上除了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面对宋权的咄咄逼人,李邦华冷笑一声:“宋权,你说满桂是我害死的?” “不然呢?他先是被炮轰受伤,后连续作战导致伤口迸裂而死。” “炮轰?”李邦华笑了:“当时京营守军确实开炮误伤了满桂所部,但满桂本人并未被击中。不过他确实受伤了,受的是箭伤。射箭的不是京营守军,而是袁崇焕部下。” 现场的史官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赞同了李邦华说的说法。 《崇祯实录》记载:桂前被流矢,视之,皆袁军矢也。 满桂怕中了敌人的反间计,于是派精锐抓了几个朝他们射箭的人细审。 结果很残酷:细审,果为袁兵所射,大惊,入奏。 袁崇焕屡次请求入城本就引起了崇祯的怀疑,再加上满桂的投诉,让崇祯下定了决心将其逮捕入狱。 再后来,满桂战死沙场。 李邦华盯着宋权问:“满桂之死史官亦有记载,你不经查实就诬告,是何居心?” 第376章 京营的弊病 崇祯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宋权和李邦华在朝堂上对质。 他在想... 宋权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李邦华? 甚至翻出十二年前的污点来打压他。 他们二人并无私仇,没必要追着这个事不放啊。 再说这件事的责任不在李邦华,李邦华只是背锅的。 开炮打中满桂的是恭顺侯吴惟英的人。 时任京营总督是襄城伯李守琦(李国帧的爹)。 这个责任要么当事人承担,要么一把手承担。 结果却是李邦华这个不入流的二把手担下了责任。 就很...魔幻。 眼看李邦华和宋权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大,王承恩突然说道:“两位都小点声。这不是街头对骂,谁的声音大谁有理;这是朝堂,需要讲道理证据。” “臣请陛下罢免李邦华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的职位,将其交由镇抚司定罪。”宋权不甘心的说道。 李邦华据理力争:“这些都是诬告,请陛下给臣做主,将诬告之人下狱定罪。” 朝堂上再次恢复安静。 崇祯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如果宋权这种行为只是为了震慑李邦华,让他不要得意忘形。 崇祯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大力支持。 毕竟朝堂之下不能由内阁首辅一个人说了算,更不能搞一言堂。 在合理的控制范围内,百家争鸣才是他想要的局面! 宋权这么做,显然不是为了震慑李邦华,而是另有所图。 嗯...? 崇祯突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透过现象看本质! 崇祯二年,李邦华担任总督京营戎政协理期间主要干了两件事。 一是练兵。 二是处理京营旧有弊端。 第一件事没什么,第二件事得罪了很多勋贵和官员。 京营弊端太多了。 勋贵家丁占役,虚冒;官员违规用马,公费超支,将领违规晋升等等... 李邦华的兵政新策触及到勋贵和官员的利益,遭到了他们报复。 于是满桂所部被炮轰了! 紧接着李邦华被免去职务。 接替李邦华的人为了保住官职放弃了新政,于是京营又重回旧轨。 此后,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崇祯十七年,李邦华担任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一职。 他在干什么? 让兵部侍郎王家彦处理京营旧有弊端。 王家彦深受李邦华信任,想动他就得动李邦华。 于是勋贵和官员们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掀李邦华的桌子。 前后时隔十二年。 李邦华和勋贵们都没忘了这件事。 有趣,真有趣! 当崇祯想明白这些道理后,发觉李邦华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 十二年前的事他始终没忘! 悲哀的是... 本应十二年前解决的事,一直拖到现在。 差一点把大明拖进深渊! “咳咳,”崇祯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李阁老最近在忙些什么?”崇祯问。 李邦华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位大明皇帝显然已经拨开云雾找到了太阳。 “回陛下,臣最近在整顿京营弊病。” “京营情况如何?” “回陛下,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说说看。” “是。”李邦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了起来。 “京师三大营满编需十七万人,流贼围城前京师三大营在册八万,实际在编不足三万。” “除去出京追缴流贼的一万士兵外,约有四万人的空饷。” “这些空饷被襄城伯李国帧,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帧,阳武侯薛濂等一众勋贵贪墨。”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直接炸锅了。 尤其是那帮文臣。 四万人的空饷什么概念? 他们一个月的军饷外加粮饷高达十万两白银。 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那帮文官提心吊胆,累死累活的使劲贪,拼命贪。 一年也只能贪区区数万两白银。 勋贵们可倒好,一年贪墨的银两顶他们数年甚至十数年。 这能忍? 所以当李邦华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整个朝堂上响起了对勋贵口诛笔伐的声音。 “太气人了,必须严惩!!!” “是啊,严惩他们,给朝廷和陛下一个交代!” “太可恨了,这些人都该死!” 等朝堂上其他人的声音小了一些后,李邦华继续说道:“除了吃空饷,占役、卖闲情况也十分严重。” 占役是士兵领着公家的银子,帮将领干私活。 卖闲的意思等同于卖官,只不过贩卖的对象不是官员,而是百姓。 京营名额出现空缺时允许百姓报名参加,很多老弱病残为了享受京营的待遇,花钱买通募兵之人进入营中。 “三大营占役的有三千多人,通过卖闲进来的约有万人。” “还有,”李邦华滔滔不绝,“京营战马定额两万六千匹,在册八千匹,实际只有不到两千匹。全都被官员以办公、视察的名义借走了。甚至还有官员用低价将马买走,造成朝廷资产损失。” “另外京营开支巨甚,官员们吃饭钱,喝水钱报销也就罢了。有些人甚至把他媳妇坐月子吃的鸡蛋钱都来报销,简直恬不知耻。” 第377章 忠心耿耿李邦华 “其他问题倒还好,最严重的是京营将领晋升问题。” “有功劳晋升也就罢了,没功劳竟然也能晋升。更有甚者,战场都没上过却连升数级。我李邦华为官数十年,闻所未闻!”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邦华将经营所有弊端一一念出。 起初崇祯只是沉默。 后来有些震惊。 听到最后,他心中只有愤怒。 这还是京营吗? 连流贼都不如。 流贼最起码不会吃空饷,把战马据为己有,更不会搞无功有禄那一套。 以前的京营是什么样子? 战力担当! 只有边军精锐才有资格进入京营轮换。 现在可倒好,全都是关系户,老弱病残。 别说打仗了,队列都站不好。 此时。 李邦华已经念完了书中的内容。 他将手中的书轻轻合上,躬身施礼道:“陛下,这就是京营的现状。” 崇祯冷哼一声看向京营总督刘文耀,用眼神表达心中的不满。 按理说刘文耀只担任了几个月的京营总督,这些旧问题怪不到他身上。 但... 崇祯还是十分生气。 他生气的不是这些问题,而是刘文耀知而不报,任由京营这些问题腐烂,发酵。 刘文耀自知有罪,急忙跪地请罪:“臣现领京营总督一职,京营出现这些问题都是臣的责任,请陛下革去臣京营总督的职务。” 崇祯眯着眼睛,快速思考。 革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阉党和勋贵都是皇帝用来对抗文官集团而产生的利益组织。 阉党倒下了,勋贵就需要站起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让刘文耀支棱起来。 因为在所有勋贵里面,只有刘文炳和刘文耀兄弟深受他的信任。 其实历朝历代的皇帝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国家就不会出问题。 一是搞钱,二是用人。 崇祯已经有钱了,只需考虑用人问题的即可。 所用之人既不能让他受到打压,也不能让他一家独大。 李邦华如此,刘文耀亦是如此。 更何况大明朝文官的权利已经足够大了。 李邦华有能力也有忠心,但终究是文臣,不能赋予太大的权利。 权利一旦放出去,想收回来就难了。 再者你不知道李邦华的后继者是张居正还是严嵩,亦或是魏藻德这种浮语虚辞之人。 所以权利要分散。 就在崇祯打算发话免罪的时候,李邦华突然站出来给刘文耀求情:“陛下,左都督刘文耀初领京营总督一职,京营这些问题由来已久,责任不在他身上,请陛下不要降罪。” “责任不在刘都督身上,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不要降罪!” 在李邦华的带领下,朝堂上给刘文耀求情大臣跪倒一片。 崇祯坐在龙椅上愣了下,很快明白了李邦华的意图。 今天他先是提出京营弊病,后又给刘文耀求情。 说明此举只是为了解决京营弊病,没有任何打压勋贵集团的意思。 更无意染指京师总督的职务。 忠臣,大大的忠臣啊! 看着老态龙钟的李邦华,崇祯很是欣慰:“既然如此,那就让刘文耀戴罪立功吧。朕给你两个月时间,把京营的弊病全部解决完。” “兵部负责配合并监督。” “谢陛下。”刘文耀跪地谢恩。 “臣谨遵圣旨。”李邦华跟着施礼。 看着配合默契的君臣,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站在原地有点茫然。 不对!这不对啊! 今天的早朝的重点不应该是给李邦华定罪吗? 怎么变成了处理京营弊病? 宋权茫然的看向四周,发现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都在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他。 李邦华提到的问题,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沾一点,尤其是空饷问题。 当然,大头都被时任京营总督拿走了,他们只拿了小头。 这些都督都有同样的想法:宋权啊宋权,你检举弹劾李邦华我们不想管,也管不着。 可是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 现在可倒好。 旧账全都被翻出来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陛下,”宋权还有些不死心,“李邦华治下不严,导致兵部贪墨抚恤金,求陛下治李邦华的罪。” 眼看宋权还要弹劾李邦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后背开始发凉。 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宋权闭嘴。 再说下去,不知道又会翻出哪些陈年旧账。 新建伯王先通转回身怒视着宋权,心中默默祈祷:别说了,别说了。 见崇祯不语,宋权提高了声音:“陛下,李邦华治下不严,请陛下降旨定罪,肃清朝堂” 王先通心中的祈祷瞬间变成了诅咒:丫死不死啊,快给老子闭嘴! 户部督饷侍郎王弘祚跟着说道:“请陛下肃清朝堂。” 眼看这俩人还不死心,崇祯站了起来。 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崇祯说道:“宋权,王弘祚,关于兵部武库司郎中成德贪墨抚恤银一事,你们怎么看?” “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应该严惩。”宋权说道。 王弘柞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怎么严惩?”崇祯问。 “武库司郎中成德目无王法,顶风作案,应将其夺职抄家,以正视听。内阁首辅李邦华治下不严,应罢免其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一职。” “可是,”崇祯面露难色:“罢免之后,谁补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的缺呢?” 宋权嘴角上扬,有些得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 崇祯已经开始物色新的内阁首辅了。 想到这,宋权开心的说道:“臣位卑权轻,没有合适人选,此事应由诸位大臣共同举荐。” 崇祯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所以,你栽赃陷害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倒李邦华?” 第378章 大明是张饼,谁都想啃一口 “啊?”宋权被崇祯的语气吓到了。 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慌乱之中下意识得说道:“陛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呵呵!”崇祯冷笑不止。 所有人都被崇祯的举动吓到了。 他们纷纷抬起头,看向这位三十四岁的大明皇帝。 烛光下。 这位帝王面目寒冷,眼神犀利,给人一种既威严又残暴的感觉。 “李若琏,把人带上来。” 崇祯话音刚落。 吱地一声,皇极殿的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紧接着。 外面的寒风席卷而入。 李若琏亲自带着十几个锦衣卫,押着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随着殿门关闭,皇极殿内的烛火停止跳动恢复了安静。 大殿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李若琏简单整理了一番仪容后,躬身施礼:“启禀陛下,这是兵部武库司郎中成德贪墨抚恤银一案的证人。” “他们承认在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指使下,诬陷了成德。” 宋权心中大惊。 锦衣卫的本事也太大了吧,竟然能查出真相。 要知道这两个证人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正因为这层关系才让他们帮着作了伪证。 宋权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说道:“伪证?我根本不知道此事!” 皇极殿内一片死寂。 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都以为成德贪腐已成定局,没想到在朝堂上翻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很多人的阵脚。 尤其是那些打算暗中支持宋权,打倒李邦华的人。 崇祯站起身走到宋权面前。 李若琏见皇帝走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宋权双腿开始打颤。 帝王之威带来的精神压力让他身体有些失控。 平日里崇祯高坐金銮殿,与大臣相隔甚远。 即便有帝王之威也会因为距离而减弱。 这次崇祯突然来到宋权面前,强大的帝王威严直接把宋权吓懵了。 “朕问你,到底有没有诬陷李邦华?” “臣...臣...臣...”宋权连说了三个臣字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根据宋权的表现,所有人都猜测出了真相。 崇祯冷哼一声,对着李若琏吩咐道:“都带下去。” “遵旨。” 李若琏指挥锦衣卫将证人和宋权往外带。 宋权一脸惊恐的看着走过来的锦衣卫,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自流贼围城以来,这位大明皇帝可杀了不少人。 轻则身首异处,重则全家问斩甚至牵连九族。 不行,我不能死! “陛下!”宋权突然喊出了声音,“臣也是受人指使,请陛下容臣说出幕后指使之人。” 就在宋权打算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李若琏受到崇祯眼神示意,伸手将宋权的下巴卸了下来。 宋权下巴脱臼,声音立马变得模糊不清。 整个皇极殿为之一惊。 所有人都都不知道崇祯此举到底为了什么。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崇祯再次走上了台阶。 他转回身露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我想问一问诸位,为什么干实事的人会遇到重重阻力?” 文武百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既然诸位不说,那朕就替你们说!” “因为在某些人眼里,朕的大明朝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张饼。他们入朝为仕后就占据了大饼的一角,把这块饼视作囊中之物,随时都想啃一口。” “无论是谁,只要敢打这块饼的主意,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甚至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户部尚书方岳贡见崇祯情绪十分激动,低声说道:“陛下息怒,事情并非陛下想的那般不堪。” “非也,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堪。”崇祯再次冷笑:“地方官员用盘剥商人压榨百姓的方式吃饼;朝中文臣靠地方官员的孝敬吃饼;武将勋贵更别提了,仅靠吃空饷一项就能年入百万!” “朕和大明这张大饼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不,朕还得感谢你们吃的慢,否则朕的大明早就被你们吃光,成为亡国之君了!” 崇祯的这番话如同炸雷一样在皇极殿内炸响。 满朝文武都羞愧的低下头,不敢抬头直视崇祯。 他们没办法反驳,因为崇祯说的都是实话。 崇祯口中的饼有两层含义。 一层是权,另一层是钱。 他们当上朝臣后,恨不得把家里的狗都牵到衙门里变成看门犬,生怕别人抢了那个位置。 钱就更明显了。 吏部的家里开学堂卖官,户部的家里开商队运粮,工部的家里卖铁矿,刑部的家人两头吃,吃完原告吃被告。 如此残酷的现状,岂能不让他生气? 看着低头不语的百官,崇祯怒气消了一些。 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这样。 大明朝还是有好官的。 远的不说,内阁这几位大臣就干得不错。 “孟兆祥。”崇祯开始点名。 “臣在。”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诬告内阁首辅李邦华一事,该如何处置?” “按律应罢官为民,可宋权是言官,按律不应因言获罪。”孟兆祥解释道。 明代言官承袭宋制,可以风闻言事。 只要想,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可以随时随地弹劾各级官员。 出了事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不过...”孟兆祥皱了下眉头,“此事确系诬告,又有人证在场,按律应受反坐罪名。” 明代的诬告反坐罪名比较有意思。 例如甲诬告乙杀人。 当诬告罪名被证实后,甲就要承担诬告乙时所用的罪名。 也就甲因为诬告乙杀人,而犯有杀人罪。 用小孩子的话来解释就是罪名反弹... 孟兆祥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众人的赞同:“诬告反坐,请陛下将宋权革职问罪。” 墙倒众人推,在场的大臣们纷纷表态。 就连在背后指使宋权的勋贵都表态要将宋权赶出朝堂。 宋权顿时心寒如冰。 崇祯看着先是被当枪使,后又被抛弃的宋权,心中暗笑不止。 大明的朝堂就是这般残酷。 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同伴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权要被革职问罪的时候,崇祯发话了:“宋权身为言官不谨言慎行,反而诬告朝中大臣,不得朕心。” “罚俸一年,以正视听。” ...... 早朝一直持续到将近中午才结束。 退朝后,百官表情各不相同。 最多的表情是疑惑。 他们疑惑那么喜欢杀人的崇祯为什么放过了宋权和王弘柞。 让他们更加疑惑的是,他们愈发猜不透这位皇帝的心思了。 退朝的路上,刘文耀在人群中找到李邦华:“李阁老,方便说话吗?” “你说。” “能把百官留在皇城过夜吗?” 第379章 哗变的风险 紫禁城与皇城不是一回事儿。 皇城大,紫禁城小。 紫禁城是皇城的城中城。 有明一朝,只有内阁的办公场所在紫禁城内。 六科给事中和光禄寺在紫禁城外,皇城内。 其余衙门的办公场所基本都在皇城外面。 面对刘文耀的询问,李邦华愣了一下。 他简单计算后说道:“今日早朝官员有四十一人,如果想把这些人全部留在皇城内过夜,需要找一个大点且不透风的屋子。老夫想了想,六科直房和光禄寺应该都可以。” 不等刘文耀接话,李邦华皱着眉头问道:“你想干什么?囚禁大明官员可是一等一的重罪。到时候别说老夫了,就是陛下都保不了你。” 李文耀压低了声音:“今天早朝陛下下旨治理京营弊病,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京营可能会出问题。” “什么问题?” “哗变!” “理由呢?”李邦华问。 刘文耀谨慎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快速说道:“京师有三大营,每营又分为十二营,共计三十六营。这三十六营有三百六十六个军官,其中三百二十多人与勋贵有关系。” “有一部分是被勋贵用关系提拔起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勋贵的亲戚,家丁。” “整治京营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在这些军官的煽动下,底层士兵很有可能哗变。” 哗变... 李邦华眯着眼,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整治京营会砸了很多人的饭碗,尤其是那些靠关系上位的将领。 如果这些人有意煽动,底层士兵确实很容易被忽悠。 毕竟建奴刚刚出关不久,朝廷这么做等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那些花钱买进来的老弱病残本以为能买个铁饭碗,没想到朝廷直接把碗砸了。 能不急吗? 想到这李邦华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咱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然而现实容不得李邦华细想。 早朝的官员们已经走到了承天门,眼看着就要走出了皇城。 他们一旦走出皇城,消息就会传播出去,想瞒也瞒不住。 刘文耀有些急了:“李阁老到底有没有办法?没有的话我可就把他们留下来过夜了。” “不,让他们走。”李邦华一脸镇定,看不出丝毫慌乱,“京师乃天子脚下,乱不了。” “可是...”刘文耀欲言又止。 说实话,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如果真的发生了哗变,对刚刚恢复安全的京师将是一场致命打击。 届时不但京师大乱,他这位京营总督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最重要的是...如果哗变闹大了影响到陛下安危,他就算死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陛下知道此事吗?”李邦华再次问道。 刘文耀愁眉不展的答道:“此事不一定会发生,所以没敢告知陛下。” “那...”李邦华眨眼间就有了主意,“咱们兵分三路。” “哪三路?” 李邦华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开口反问:“京营现在有多少兵马?” 身为京营总督,这些数字时刻都装在刘文耀的脑袋里。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流贼败退后京营就已经开始裁撤老弱病残,但进度十分缓慢。截止到十月底,京师三大营现有兵源五万七千八百余人。” “其中老兵两万余人,新兵三万七千八百人。两万老兵中待裁撤的有一万余人,还有三千人处于考核期,考核过后方可重新转为正式在册兵员。” “新兵满饷满粮,被煽动哗变的概率很小。老兵,尤其是那些待裁撤的老兵被煽动哗变的概率最大。” “你麾下战兵现在何处?”李邦华问。 “三千人在通州,一万人在京师城外。” 李邦华驼背羊髯的站在寒风中,宛如一棵不朽的老树。 “咳咳咳,”他重重的咳嗽几声后说道:“老夫是第一路兵马,回兵部后我立刻请旨下调令,命三大营老兵明天一早去校场参加考核。” “啊?”刘文耀很是费解,“李阁老,这么做话只会加重他们的疑心,甚至会逼迫他们哗变。” “哗变之事如果无法阻止,那不如让这件事变得可控。届时只要挡住校场的进出口,就能将京师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 刘文耀站在原地,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是第二路兵马,老夫问你,你在京营有多少嫡系?” “嫡系吗?两千左右吧。” “明天一早让他们混进老兵的队伍里,如果真的发生了哗变,让他们趁机带头投降。” “好!”刘文耀迅速在心中记下。 “另外向陛下请旨让城外战兵入城,如果发生哗变,立刻在皇城南面列队,防止他们冲击皇城。” (明代京师校场在皇城西南方向的宣武门一带) “第三路兵马是范景文,他在流贼围城期间担任过京营总督,京营将士们对他颇有好感。明天一早他会在城墙上巡视,稳定新兵军心。” “至于其他的...”李邦华边说边思考有没有纰漏,“你还得进宫将此事如实禀告给陛下,勇卫营,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咱们就不要管了,交给陛下调动。” “好,我这就进宫。”刘文耀答应一声后,飞也似地离开。 ...... 神殊营驻地。 副将刘芳名与副将马科正坐在炕上涮火锅。 火锅自古就有,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商朝流行单人小火锅,名字叫温鼎。 到了宋代,火锅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 明代火锅就更发达了,基本做到了能吃的都涮。 刘芳名夹起一块煮好的冻豆腐说道:“老马,咱们可都是朱纯臣提拔起来的人。现在陛下要整治京营,你我怕是会被第一个拿下...” “不能吧?”马科喝了口火锅汤,“京营六个副将有五个是朱纯臣提拔起来的,凭什么先对咱俩下手?” 三大营共有七个高级将领。 除了京营总督外,每营还有两个副将。 “再说了,”马科又喝了一口辛辣的火锅汤,“流贼围城期间咱们力保城墙不失,这功劳虽没有加官进爵,也不至于被罢官免职吧?” 第380章 京营老兵 “不好说啊!”刘芳名放下了筷子,“此前咱们神殊营战死的王副将也是朱纯臣提拔起来的,他死后朝廷应该晋升他为总兵,然后按照总兵的标准给家属发放抚恤银。” “结果呢,到死还是副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所以说啊,咱们早晚会被针对!” “别胡思乱想了,吃肉,火大了嚼不动。”马科摇着头夹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刘芳名放下筷子低声说道:“不乱想不行啊...我已经将这个消息散布在军中。” “啊?你...你这是为何啊?”马科大惊。 “不蒸馒头争口气!”刘芳名一脸的怒意:“咱们给朝廷打过仗,流过血,负过伤!建奴前脚刚走,朝廷随后就开始裁兵。” “兄弟们别的不会,就会打仗,被裁之后没了军饷,早晚有一天被活活饿死。” “可是...朝廷也没亏欠咱们饷银啊!”马科还是有些不理解,“就像当官一样,陛下不让干了咱卷铺盖卷回家就是了,没必要纠缠这些。” “怎么?你真想卷铺盖卷回家了?”刘芳名反问。 “那倒没有...副将的饷银还是挺多的。” “这不得了!这件事闹的越大,对咱们越有利!法不责众,只要反对的人足够多,甚至能逼迫陛下停止裁撤老兵!” 二人相谈正欢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亲兵推门走了进来:“启禀两位大人,兵部来人了。” “哦?有请!”马科站起来说道。 话音未落,两个兵部差役拿着公文走了进来。 他们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刘芳名身上。 按照规矩,刘芳名应该站起来接调令。 “刘副将,马副将,兵部有调令。” “念。”刘芳名继续夹肉吃,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两个差役眉头同时皱了下。 京营众多将领中,如此轻视兵部调令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本想让刘芳名站起来,慑于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两个差役只好作罢。 其中一人将公文递到马科手中:“兵部调令,明日辰时初刻,神殊营刘芳名副将,马科副将率领神殊营老兵去往校场参加考核,不得有误。” 刘芳名和马科同时愣了下。 在兵部差役的催促下才签收了调令。 等兵部的人离开后,二人盯着手里调令沉思不语。 良久之后,刘芳名抬起头:“好啊,真好啊!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动手了!” 马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放下调令低声说道:“难道咱们要重走戚家军老路?” “不能吧?”一向自信的刘芳名此时突然变得有些不自信了,“神殊营老兵有数千之众,朝廷就算再狠毒,也不该对这么多人下手才是...兵部到底要干什么?” “不行,我派人去五军营和神机营问问。”刘芳名迅速穿好衣服,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 一个时辰后,刘芳名回到了神殊营驻地。 “怎么样?”马科迫不及待地问道。 “三大营两万多老兵,明日辰时初都去校场集合。” “五军营和神机营什么风向?”马科又问。 “没问,但是穿过军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那些老兵的怒意。明天的考核现场搞不好会哗变!” “这...,”马科面露为难之色,“就凭这点人是掀不起天来的,咱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刘芳名瞪了一眼马科:“废话,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咱们当然不能参与。但是...咱们可以派人混在人群之中,带头起哄。” “下面那些当兵的不明所以,只要有人带头就会跟着起哄。两万多人同时起哄,不是哗变也是哗变!朝廷要么剿灭,要么答应咱们得要求。” “事成,则坐享其成;事败,也与咱们无关。” 马科先是点头随后摇头:“万一朝廷先假装答应,然后反悔呢?” 刘芳名冷笑道:“反悔?除了咱们,其余各省还有数十万兵士。朝廷正是用兵之计,胆敢反悔就是自掘坟墓!”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马科起身拱手离开。 戌时初刻。 京师三大营营地内灯火通明。 平日里这个时间段士兵们早就躺下睡觉了。 今天有很多人睡不着,围着篝火低声诉说着什么。 他们都是营中老兵,来自全国各地。 有的在辽东打过建奴,有的草原打过蒙古人,还有一些在中原追剿过流贼。 “咱们虽然老了,但朝廷这么做也太绝情了。直接裁撤,不给留活路。” “是啊,活着还不如死了呢。死了的朝廷负责照顾妻儿,赡养老人。活下来的人反而什么都没有,咱们打仗弄了一身伤,挣的那点军饷还不够养伤的。力气活干不了,别的又不会干,只能被活活饿死。” “哎,别埋怨朝廷了。要怪就怪咱们眼瞎,生在这么个地方。” 老兵们越说越激动,不多时有人站起来大声说道:“明天校场考核咱们得让朝廷给个说法。” “对!让朝廷给个说法!” “全都披甲带武器,不带的全家死光!” “好,披甲带武器!” 看着处于临界点的士兵们,三大营三百多个将领几乎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士兵们闹得越厉害,他们越容易成为受益的一方。 至于谁来顶罪... 当然是那位京营总督刘文耀了! 次日一早。 辰时还未到,校场上就站满了人。 两万多老兵披坚执锐,义愤填膺。 他们在等... 等着向朝廷的人表达诉求。 如果对方不答应,他们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朝廷什么是不死的老兵。 校场外。 京营总督刘文耀都快哭了:“陛下留步,陛下留步!” “什么事?”崇祯停下脚步,看向刘文耀。 “陛下不让城外的战兵进城协防也就罢了,可也不能只带千余勇卫营去校场见那些老兵啊!” “难道他们还敢杀了朕不成?” “这...”刘文耀有些词穷,憋了一会说出五个字:“世事难料啊!” “咳咳!”王承恩瞪了一眼刘文耀,“刘都督说话注意点。” 就在王承恩和刘文耀对视的时候。 崇祯再次迈动脚步,在勇卫营的护送下踏进了校场。 王承恩大惊之下快步跟上:“陛下驾到!” 第381章 卸甲归田 最先进入校场的不是崇祯,而是两面大旗。 一面大明国旗,一面象征皇权的九旒(liu二声)黄龙旗。 两面大旗进入校场后停了一下,随后调转方向直奔高台而去。 “咱们大明的国旗果然威武!” “是啊,以后咱们大明的军队都可以用这种旗了。” “旁边那面黄色的旗是什么旗?”有不懂的人问。 在场的老兵都经历过京师保卫战,有不少人见过崇祯和九旒龙旗。 一帮人开始兴奋地大喊:“九旒龙旗,是陛下!” “陛下来了!” 在两万多老兵的注视下,崇祯迈步走进校场,登上了高台。 嘈杂的校场先是陷入短暂的安静,随后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 毕竟谁也没料到大明皇帝会亲临校场。 这欢呼声让众人沸腾的同时,也把李宪忠吓坏了。 他立刻将手放到佩刀上,凝神戒备。 身为勇卫营一把手,要对陛下的安全负责到底。 此番出宫随行的将士只有一千多人,而校场下却站着两万多人。 如果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欢呼过后,崇祯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朕听说,京营最近正在裁撤老兵,所以来校场看看。” 崇祯的话被提前站在台下的太监听在耳朵里,随后用尽全力重复喊了出去。 像这样的太监有几百个,他们依次分散在军中,将崇祯说过的每句都重复一遍。 校场上两万多老兵沉默不语。 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 如果站在台上的是官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心中诉求说出来,喊出来。 但是现在站在台上的是大明皇帝! 他们没有胆量当着他的面放肆。 偌大的校场,安静得只有风声和呼吸声。 崇祯当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昨日上半夜,锦衣卫在军中安插的眼线就将这个消息送进了皇宫。 李邦华和刘文耀的意思是强硬镇压! 把城外的战兵调进城,只要堵住校场进出口,里面就算掀翻了天也影响不到京师大局。 崇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否决了他们的方案。 把城外的战兵调进城只会激化矛盾,甚至造成双方火拼。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就是自相残杀。 崇祯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在辽东打过建奴的,全都站出来去校场西面空地上。” 听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因为他们不知道崇祯要干什么。 见没人动弹,太监们开始大声催促。 “都别愣着了,凡是打过建奴的,赶紧麻溜儿的过去!” “快快快,跑步前进!” 一个士兵拍着前面人的肩膀说道:“走啊二哥,咱们都在辽东打过建奴,陛下让咱们过去呢!” “不去,准没好事。” 旁边有人附和道:“对啊,肯定没好事,有好事也轮不到咱们这些臭当兵的!” “照我说啊,陛下怕裁兵时发生哗变,这才亲临校场。他这么做就是分散咱们的兵力,然后各个击破。” 听到其他人这么说,刚才那个士兵停下脚步,转身又回到了队伍里。 由于士兵们疑心重,导致西边的空地上没什么,显得很是冷清。 崇祯也不着急,站在高台上静静地看。 他倒要看看军中这些将领都是些什么成色。 刘芳名的方阵与马科的方阵挨着,他们两人悄悄凑到一起。 “老马,你不在辽东打过仗吗,快点过去啊!”刘芳名说道。 “哎,别提了!”马科叹了口气,“当年随洪承畴支援锦州,结果先后在塔山和锦州败给建奴,最后搭上黄蜚的船从海上败归。” “陛下此举可能是算旧账!” 马科麾下士兵见主将不动,也不敢乱动,只能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眼看现场局势愈发尴尬,刘文耀派人给京营嫡系部队送信。 刘文耀嫡系将领接到消息后立刻站在各自方阵前大喊:“陛下有旨,凡是在辽东打过建奴的都去西面空地上。” “无论胜败,都必须去!” 在他们的指挥下,整齐的方阵开始松动。 一个...两个...十个... 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人带头,他们就会放下心中的顾虑,跟着带头的人走。 不多时,西面空地上聚集了两千来人。 寒风之中。 他们顶盔掼甲,手拿武器,心情忐忑。 毕竟谁也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应该是好事。 崇祯继续下令:“在草原打过蒙古人的,也去西面空地上集结。” 校场上,士兵们从各个方阵里走出来,一步三回头地去往西面。 一刻钟后。 西面空地上聚集了很多士兵,打过建奴和蒙古人的士兵加起来,粗略一数竟有四五千之众。 在得知这些人的数量后,崇祯心里有底了。 他继续下令:“流贼围城前,凡是打过流贼的,包括降兵,继续去西面空地上集结。” 随着太监们传达完旨意后,整个校场开始忙碌起来。 这次动起来的士兵最多,也最慢。 直到两刻钟后,校场上才再次恢复平静。 “那边有多少人?”崇祯懒得数,问身边的李宪忠。 李宪忠扫了两眼后得出劫掠:“回陛下,大约有万余人,具体的话还得详细数一数。” “不必细数了,让他们列好队,朕要检阅!” 旨意传达后不久,万人的军阵便以最快的速度排列整齐。 他们都是老兵。 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战斗力下降,但是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在勇卫营的护送下,崇祯来到军阵前面。 刘文耀站在崇祯旁边,对着第一排的士兵喊道:“第一排的说说都在哪打过仗!” “大凌河...” “松山,锦州!” “宁远!” “大同!” “宣府!” “甘肃!” “潼关南原!” “朱仙镇!” ...... 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征战过的地方喊了出来。 听着这些地名,崇祯眼圈红了一下。 这些人曾经在这些地方经历过一场甚至多场血战! 无论胜败,最终都活了下来。 转战千里后又回到京师,充入京营。 与那些降兵相比,他们更值得让人尊敬。 崇祯高声道:“自今日起,年轻力壮者可继续在军中服役,老弱病残需卸甲归田。” 第382章 解决流贼屡剿不灭的根本办法 卸甲归田... 面对没有意外的结果,在场的将士们纷纷低头。 他们也想卸甲归田啊。 可问题是他们无田可种! 京师附近的田地本就抢手,产量不高的下田每亩都能卖四五两银子。 若想一家老小能吃饱,没有十来亩田是不行的。 四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 绝望! 深深地绝望! 不等士兵们抬头,崇祯继续说道:“你们都给朝廷流过血,负过伤。无论胜败,朕都不会忘记你们。” “朕前段时间杀了一些人,抄了他们的家,把他们名下数十万亩良田都纳入了皇庄。” “你们有些人即将卸甲归田,为了不让你们流离失所,朕打算把皇庄的田租给你们种!” “前三年免租!” “如何?” 当太监们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万余士兵先是沉默,随后开始狂欢。 刚才还在想无田可种,随后良田就来了。 而且前三年免租!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有了这些田,他们不但能活下去,还能养活一家老小。 “谢陛下!吾皇万岁!”有人带头谢恩。 紧接着万余士兵成片成片的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圣明!” “我等誓死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好!”崇祯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们立刻回到之前的地方,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 “京营凡是被裁撤的老兵,朕都会给他们安排三年免租的良田种!”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有人趁机起哄捣乱,朕要你们立刻将其拿下,押到朕的面前!” “遵旨!”士兵们起身后飞速跑来,回归本队。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 整个校场直接炸锅了。 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震惊,随后陷入到狂喜之中。 没办法,皇帝给的太多了。 不但把之前拖欠的饷银结清了,还给他们这些退伍老兵找了出路。 怎能不感激? 看着陷入狂欢的士兵,京营这些将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本想趁机让人带头起哄,没想到崇祯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上来先把老兵稳住,随后让老兵传达消息。 绝,太绝了! 马科和刘芳名僵着脸,不知所措。 马科咽了口唾沫:“老刘...这下可咋办?还闹不闹事了?” 刘芳名咬着牙:“怎么起哄?老兵里那些年轻力壮的不会被裁,不会跟着闹事。朝廷给那些被裁的老兵想好了出路,更不会闹事。” “认命吧!” 刘芳名认命了,但是忘了通知那些准备起哄的亲信。 这些人混在军中开始起哄:“” “不行,我们不要租田,朝廷得把田赠给我们!” “对,每人十亩,少一亩不行!” 他们刚喊出声,就被附近一伙老兵团团围住:“敢捣乱?拿下!” “投降不杀,胆敢抵抗就地处死!” 风波很快过去,校场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不同的是,这一次士兵们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片刻后。 带头闹事的士兵们带到崇祯面前。 在他们的指认下,崇祯下令逮捕这些将领。 那些将领们本来还想反抗一番,结果身后的亲兵率先反水。 趁他们不注意背刺偷袭! 亲兵们不傻! 根据当前的局势,继续跟着他们闹事只有死路一条。 不如趁机反水,将功补过。 两刻钟后。 四五十个大大小小的将领被带到崇祯面前。 里面属刘芳名和马科官职最高。 “陛下饶命啊!罪臣鬼迷心窍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求陛下恕罪!”马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刘芳名没有求饶。 因为他从被抓的那一刻就昏死过去了。 他本人是被四个亲兵抬到崇祯面前的。 见大势已定,崇祯才放下心,随后对着台下的士兵们挥挥手。 “吾皇万岁!明军威武!”士兵们扯着嗓子回应。 崇祯心满意足的笑道:“有这些人在,朕就放心了。王承恩,摆驾回宫。” 京营总督刘文耀闪身挡住了崇祯去路,低声请示道:“陛下,这些闹事的实士兵和将领该如何处置?” 崇祯想了想。 这些人毕竟参加过京师保卫战,直接杀了多多少少会影响军心。 “先抓起来再说,届时你会同兵部一同审理。可用之人,留下来继续任用。冥顽不灵着,你们看着办吧。哦对了,审理时你是主审,兵部陪审。” “遵旨。” 崇祯交代完毕后,带人离开校场,回到紫禁城。 京师的十一月,愈发寒冷。 回到皇城后不久,顺天府尹王庭梅求见。 施礼过后,王庭梅从怀里拿出一个大洋芋(土豆),并说道:“陛下,流贼围城前陛下让臣推广洋芋种植。” “臣时刻记在心上,流贼退兵后立刻安排百姓们种植。由于第一批洋芋培育的种苗有限,所以只种了十来亩地。” “这些洋芋已经全部成熟,并已收获完毕。” “哦?收成如何?” “丰收!大丰收!一亩地可产四石洋芋!”王庭梅对洋芋的产量赞不绝口。 四石吗? 这次反而轮到崇祯意外了。 四石换算成重量的话也就六百斤左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后世的土豆亩产能达到两三千甚至五六千斤。 哪里出了问题? 肥力? 还是种植方法不对? 王庭梅以为崇祯被这个产量震惊了,急忙说道:“这洋芋产量比普通粮食高一倍,臣请将这十亩洋芋培苗育种,等来年开春广泛种植。” “准了!” “谢陛下!” 崇祯眨了下眼睛说道:“你回去后给范景文送去一车洋芋,让他和研究院一块研究研究如何提高产量。朕觉得,这东西亩产还能再翻上一翻。” “臣领旨。” 王庭梅走后,崇祯给远在南京的好大儿朱慈烺写了一封信。 再次提醒他,让他在明年开春之前务必大力推广洋芋和番薯(红薯)。 番薯在明末时传入,此前已经被徐光启推广到江浙一带种植。 这两样农作物都有共同的特点:一是耐旱,二是产量高。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好藏... 它们不像粮食那样需要干燥的环境储藏。 洋芋和土豆对储存环境要求不高,地窖,干燥的土里,甚至临时扔进水里都没问题。 只要粮食不被抢走,百姓们就不会跟着流贼到处造反。 这是解决流贼屡剿不灭的根本办法! 第383章 再免全国一年赋税 稳定住京师三大营的局势后,整个京师再次恢复正常。 崇祯高坐金銮殿,看着下面的衙门各司其职。 所有衙门当中,属户部最为忙碌。 边军吃的粮食,穿的衣服,花的军饷需要他们筹备。北直隶,河南,山东的赈灾事宜同样需要他们处理。 还有全国黄册户口增减,纠察田产,国库年度收支等情况。 这些林林总总的事让户部尚书方岳贡忙的不可开交。 他快步走进乾清宫施礼后向崇祯汇报:“陛下,年关将近,臣特来汇报国库情况。” “好。” “户部已于十一月中旬,将抄没勋贵、官员得来的田产,宅院,文玩字画等变卖,共卖得现银七百二十八万四千三百九十一两九钱,已按照陛下吩咐全部存入国库。” “国库现存银八百七十七万三千三百二十一两,银子看似不少,但是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赈灾一项,花费巨甚!” “按照目前的趋势,最多到明年夏天,这些银子就会耗尽。” 崇祯笑了笑:“哦,原来方尚书是来向朕哭穷的!” “不敢!”方岳贡先是低下头,随后抬起脑袋说道:“为了确保明年赋税及时征收,户部给各省拟定了征收额度,请陛下过目。” 说罢,方岳贡将手中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崇祯没让王承恩去接,而是问了一句:“与去年相比,是涨了还是降了?” “降了!陛下已经下旨废除三饷,所以户部拟定的赋税征收标准已经恢复到万历四十五年时的水平。” (万历四十六年开始加征辽饷。) 方岳贡见崇祯不语,继续说道:“迫于当前局势,拟定赋税额度时未将陕西,山西纳入其中。” “另外河南大旱,又饱经战事,故未给其分配额度。” “还有山东的辽东都司,也没有分配额度。” (有明一朝,辽东的行政和司法权一直都归山东行省管,但军事权直接受北京指挥。) “户部预估,我朝十八年全国赋税收入一千三百万两,加上存银一共是两千一百七十万两;预计支出两千五百万两,用银缺口高达三百三十万两。” 崇祯眉毛颤了一下:“预计支出怎么会这么高?” 方岳贡早有准备,他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建奴五月下旬入关,温榆河之战后多铎又再次入关,导致本应送往各地的银子全部积压在京师。” “十月下旬建奴出关后,户部开始向全国各地输送拖欠的银两。运河的河水因为天寒结冰,漕运不通,只能通过陆运和海船运银子,预计明年三月中旬才能全部运完。” “原来如此...”崇祯点头的同时站了起来。 “方尚书。” “臣在。” “传旨各衙门并昭告全国,朕决定免除全国百姓崇祯十八年的赋税。” “啊?”方岳贡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 此前已经免了全国一年赋税,现在又要免除一年的赋税。 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 魄力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兜里有钱才行。 “陛下,国库明年尚有三百多万两的亏空没有着落,现在宣布再免全国一年赋税,是不是有点...考虑不周?”方岳贡壮着胆子问。 不怪他说话难听。 他是户部尚书,大明的管家。 别的衙门可以失职,他不行。 刑部失职最多是出现冤假错案,受影响的不过区区数百人。 吏部失职的后果是官员为祸一方,影响数万甚至数十万百姓。 户部失职会让朝廷及地方衙门停摆,影响整个大明。 面对方岳贡的“质问”,崇祯会心一笑:“方尚书,谁告诉你朕考虑不周了?” 方岳贡何等聪明,立刻猜到内帑有足够的钱。 至于有多少钱,他猜不出来。 不过他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臣知道内帑有钱,只是不知道有多少钱...” “猜猜看!”崇祯泛起了童心。 “一千五百万两?” “再猜!” “两千万两?” “不对。” 还不对...方岳贡脑门开始冒冷汗了。 他知道内帑有钱,没料到竟然这么有钱。 如果两千万两还不对的话,那么内帑的银子至少有两千五百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真正的富可敌国! “臣实在猜不出,也请陛下不要再说了。”方岳贡不是猜不出,而是不敢猜了。 知道的事越多,带来的麻烦也就越多。 他这个户部尚书管好大明这个大家就行,不能涉足皇帝的小家。 崇祯被方岳贡的谨慎逗笑了。 他重新拿起王承恩刚刚送来的账册,再次看向上面的数字。 如果方岳贡看到这个数字,一定会被吓晕过去。 因为这个数字太吓人了! 零点四小目标!!! 就这还不算那些尚未被卖掉的田产,宅院以及古董文玩。 如果把那些东西都换成银子,内帑存银将高达半个小目标——五千万两! 内帑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钱,阎应元居功至伟,八大蝗商“功不可没”。 在彻底剿灭八大蝗商前,内帑的存银就高达千万两。 这里面有朱纯臣的钱,有南迁勋贵的钱,在京勋贵的钱也被他抢了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八大蝗商在京商号的钱。 虽然花了很多钱,但还有不少剩余。 在支出银子的同时,内帑收入一直没停。 阎应元在宣府镇抄了多少银子? 黄金八十九万两,按照一比十的兑换比例,可以换八百九十万两银子。 如果按照一比十五的比例,能换一千三百三十五万两银子。 另外还有三千三百万两白银,其余家产无数。 家产中古玩字画最多。 崇祯给周皇后开的商号主要就是卖这些东西。 从开张到现在,陆陆续续卖了一些,收获近百万两银子。 正因为有这么多银子,崇祯才有了免除赋税的底气。 免除赋税是关爱子民的行为,方岳贡也不好阻拦,只能跪地谢恩:“臣替百姓谢陛下天恩。” 崇祯摆手:“方尚书免礼平身,最近辛苦了。王承恩,给方尚书拿一块香皂。” 王承恩将手中的檀木盒递了过去。 看着手中的檀木盒,方岳贡就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他打开盒子,指着通体呈白色的长方形物体问:“陛下,这香皂是用来做什么的?” “此乃洗涤之物,无论洗手、洗脸还是洗澡,用起来妙不可言啊!” 听到是洗涤用品后,方岳贡心中略有失望。 这玩意能值几个钱? 不过他还是毕恭毕敬的道谢:“谢陛下赏赐!” 崇祯笑笑不说话,挥手让方岳贡离开。 这一块香皂的售价高达二十两,纯纯的贵族用品。 在饥饿营销的催动下,售价轻轻松松突破三十两甚至五十两! 他要用香皂割贵族的韭菜! 方岳贡离开后,崇祯问王承恩:“第一批香皂有多少块?” “回皇爷,不到两百块。” “懿安皇后,周皇后每人分两块,其余妃嫔每人一块。大臣这边...给李阁老拿两块,其余阁臣每人一块。” “在京的勋贵与阁臣待遇相同,每人一块。” “如有剩余...也不要零卖,搞介绍人制度。” 第384章 崇政殿论罪 十一月二十九。 辽东,沈阳(盛京)。 出关一个月后,大部队终于从草原走到了盛京。 崇政殿内,多铎麾下的军需官正在汇报入关劫掠的收获。 “此番入关俘获人畜十六万两千四百,黄金...,白银...” “因返程的路远且艰,再加上天寒地冻,缺衣少粮。路上死两万两千余人,三百六十多头牲口,其余物资没有损失。” 多铎左右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看向高处:“皇上,您都听清楚了吗?要是听清了,我就让他下去了。” 年仅七岁福临坐在宝座上,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听倒是听清楚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都不清楚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福临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一个身影。 找了一会,一无所获。 他皱了下眉,看向台下离他最近的位置。 那里站满了人。 正黄旗的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镶黄旗的锡翰,鳌拜分列左右。 他们六人是都正黄、镶黄两旗的重臣。 当初也是他们力排众议,拥立皇九子福临登基称帝。 在立福临为帝前,他们在三官庙共同立下盟誓:愿生死一处,誓辅幼主,六人如一体。 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正红旗代善,镶红旗罗洛浑,镶白旗多铎,正蓝旗豪格,镶蓝旗济尔哈朗分别站立。 所有旗主都在,唯独不见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身影。 福临低声问索尼:“索尼,为何不见睿亲王的身影?” 索尼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低声回答道:“皇上稍安勿躁,睿亲王一会就到。” 福临点点头,对着那个军需官说道:“下去吧。” “遵旨。” 军需官转身后飞也似地逃开了。 济尔哈朗见多尔衮还不来,故意大声问:“皇上,人都到齐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议事?” “是啊,此番入关收获颇丰,那些物资还等着分下去给旗人过年呢。”豪格跟着起哄。 崇政殿内的气氛迅速冷了下来。 福临再成熟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对这些大人兼长辈的询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看向索尼。 索尼咬了咬牙,用眼神示意福临不要理他们。 多铎趁机来到济尔哈朗身边,捂着嘴问:“郑亲王,听说睿亲王又进宫去见圣母皇太后了(孝庄)?” “不然呢?他还能去哪儿?” “那也不能让这么多人等着他啊!你是信义辅政叔王,负责辅佐皇上。现在摄政王不在,你应该挑起担子。” 济尔哈朗刚要发声,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殿门打开,伴随着重重的呼吸声,他多尔衮迈步走了进来。 外面天寒地冻,风雪交加。 或许是因为走路的原因,亦或许是其他缘故。 多尔衮不但没有畏冷的表现,额头上反而冒着汗,脸色一片潮红。 他进殿后径直来到福临面前,跪地施礼:“多尔衮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福临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谢皇上。” “议事吧!”福临说完这句话后舒舒服服地倚在宝座上,一动不动。 福临不发话还好,说完话后崇政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片刻后,多尔衮再次出班下跪:“皇上,臣有罪。” “此番入关被数倍明军围攻,正白旗...损失殆尽!” “啊?”福临直接从宝座上弹了起来。 虽然他只有七岁,但是十分清楚正白旗损失殆尽的危害。 他能活到现在,除了姑姥姥的功劳外,还有这位正白旗旗主多尔衮。 (孝庄的姑姑哲哲皇后说服正黄、镶黄两旗支持她们母子。) “怎...怎么...回事?”福临慌了,彻底地慌了。 多尔衮当然不会说实话。 他把在关内遇到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对自己不利的地方,全都进行了删改。 对自己有利的地方,添油加醋后声情并茂的说了出来。 为了推脱责任,他甚至把吴三桂都搬出来了。 “皇上,臣在黄得功,唐通,刘文耀,王永吉,吴三桂等十万兵马的围追堵截下,久战力竭,不幸大败。” “时值温榆河水断流,臣和千余亲兵侥幸过了河。明军渡河追至半路时河水突然大涨,明军损失惨重不得不放弃了追赶。” “臣这才侥幸逃得性命,后一路往南跑到山东,与多铎在莒州会和后才返回盛京!” 看着声泪并下的多尔衮,在场的旗主纷纷露出鄙夷的表情。 太能装了! 济尔哈朗站出来说道:“皇上,不管怎么说。睿亲王此番入关都是大败而归,导致八旗兵损失惨重。” “咱们旗人本就不多,为了平复旗人的愤怒,臣以为应夺了他亲王称号,下狱论罪。” “臣附议。”豪格站了出来。 “臣也附议。”代善和罗洛浑也站了出来。 八旗除福临外有六位旗主。 一次性站出来四位旗主要给多尔衮定罪。 压力顿时来到福临这边。 第385章 孝庄的选择 福临高坐在宝座上,一脸的茫然。这件事他不敢做主,也做不了主。 看着众人望过来的目光,福临低声道:“此事...不急。” 不等众人反驳,他立刻看向济尔哈朗并提高声调:“郑亲王。” 济尔哈朗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跪地施礼:“臣在。” “年关将至,你们先将掠夺来的物资、人畜给各旗分下去,让他们过一个好年。至于睿亲王的事,改日再议。”福临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 “可是...”济尔哈朗还想说些什么。 “这...臣以为应该今日事今日毕,改日再谈有些不妥。”豪格有些不满的说道。 见旗主被针对,索尼和鳌拜同时站出来维护:“臣等谨遵皇上圣旨。” 两旗同意改日再议,两旗反对。 年幼的福临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僵着脸,能把希望放到正红、镶红两旗身上。 代善眯着眼,快速思考。 他已经老了,对争夺权力这种事并不感兴趣。 可如果被夺权的是多尔衮,他会毫不犹豫鼎力支持。 不。 他不仅支持夺了多尔衮的权,还会支持夺了多尔衮的命。 其实在福临登基前,代善与多尔衮的关系并不差。 但是...硕讬和阿达礼的死改变了这一切。 (硕讬是代善的二儿子,阿达礼是代善三儿子的长子,代善的孙子。) 崇祯十六年八月初九,皇太极暴毙而亡。 八月十四日,满清诸王在崇政殿一番商议后,决定拥立年幼的福临继位登基。 为了打消其他人篡位的侥幸心理,代善会同十九位宗室王、贝勒、贝子发誓拥护新皇帝。 随后八旗将领及大臣等八十余人发誓:务必同心翊戴新君,竭尽忠诚,效忠幼主。违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睿亲王多尔衮也参与其中立下了誓言。 搞笑的是。 发誓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八月十六日,阿达礼亲自去找了多尔衮。 阿达礼回来后与硕讬一起前往代善府邸,告诉他:他们已经决定改立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帝,让代善支持他们。 代善曾经宣誓过忠于福临,当然不会同意这种谋反的行为。 于是一方面派人监视阿达礼和硕讬,另一方面亲自去质问多尔衮为何谋反。 多尔衮为了掩饰谋反的罪证,立刻下令以叛逆、结党助逆罪,将硕托夫妻,阿达礼、阿达礼之母等人处死。 从这时起,代善就与多尔衮结下了仇恨。 代善快速思考后看向罗洛浑。 罗洛浑是他的长子长孙,什么事都听他的。 在得到罗洛浑的回应后,代善跪地说道:“臣以为睿亲王罪孽深重,理应严惩。但具体怎么严惩,应由皇上做主。” 这番话刚说出口,就得到了正黄、镶黄两旗将领的赞同。 代善不愧是元老级人物,这番话不仅表明了态度,还对小皇帝表示了尊重。 福临对代善的表现十分满意,先是朝他点点头,随后看向多铎。 除了他,其余人都表态了。 “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应谨慎处置。不过...具体怎么处置应由皇上说了算,而不是某位亲王。”多铎话里有话,暗指济尔哈朗有僭越之举。 崇政殿内,剑拔弩张。 面对多铎的挑衅,济尔哈朗冷冷一笑。 换做之前,他会对多尔衮、多铎兄弟忌惮三分。 现在不同往日,正白旗已经完了! “多铎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家兄弟吧,别没事就影射本王,本王是信义辅政叔王,可以代皇上处理朝政。” 关心你妈个头! 多铎直接在心里开骂。 眼看局势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福临站了起来:“诸位先把物资,百姓,牲口给各旗分下去。其余的改日再议,退朝!” 众人叩首施礼间,福临快步走了出去。 正黄、镶黄两旗将领见状跟了出去。 崇政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哼!”济尔哈朗冷哼一声迈步离开。 豪格阴笑着跟了上去。 代善和罗洛浑面无表情的转身,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之中。 见其他人都走了,多铎才来到多尔衮身边低声询问:“十四哥,圣母皇太后(孝庄)那边什么意思?” “不好说。”多尔衮眉头紧皱。 “具体呢?摄政王的位子能不能保住?如果保不住,谁来当摄政王牵制济尔哈朗?”多铎有些迫不及待了。 多尔衮拍着多铎的肩膀:“放心,我举荐的是你。不过...” “不过什么?” “圣母皇太后好像还有疑虑。” “疑虑什么?” “不清楚...她没说。” ...... 凤凰楼。 凤凰楼在崇政殿后面,楼高三层,下有高台。内宫门穿高台而过,是出入后宫的通道,又称后宫门户。 此时凤凰楼一层大厅内,站了不少人。 除了福临,正黄、镶黄两旗的将领、大臣外,还站着两个女人。 她们分别是哲哲皇后和圣母皇太后孝庄(为了方便书写和分辨身份,以后均称其为孝庄,虽然不合规矩,但也只能如此)。 (孝庄,孝庄的姐姐海兰珠,孝庄的姑姑哲哲,三人都嫁给了皇太极。关系有点乱,让我缓缓。) 索尼环顾左右后站出来说道:“圣母皇太后,哲哲皇后,刚才臣已经把崇政殿内的情况如实禀告,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皇太极在世时,哲哲是正宫皇后。 也正因为如此,正黄和镶黄两旗才会愿意听她的话。 哲哲皇后看向孝庄:“你怎么想的?” 孝庄犹豫了片刻:“其实,我想保住多尔衮!” “啊?”哲哲皇后整个人直接傻在原地。 她盯着孝庄仔细看了一会,心中思绪万千。 她知道孝庄为了福临的皇位忍辱负重,与多尔衮做了些交易。 可多尔衮已经失势了,没必要再保他了! 那样会得罪其他旗主! 尤其是济尔哈朗和豪格。 他们巴不得多尔衮早点死! 难道...她对多尔衮动了真感情? 哲哲皇后打了激灵,缓过神后摇头问道:“为什么?多尔衮犯了这么大的罪,不是你想保就能保住的!” “我知道多尔衮有本事,但前提是有正白旗撑腰!现在正白旗损失惨重,已经无力与其他旗抗衡。” 孝庄凝重的目光在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鳌拜等人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落到哲哲皇后身上:“姑姑,诸位,原因很简单,多尔衮没儿子!” 第386章 索尼与鳌拜 听完孝庄的分析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个理由简单、粗暴但是有说服力! 睿亲王多尔衮只有一个女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子嗣。 要知道,多尔衮府上的福晋、妾多达十几位。 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说明多尔衮的生育能力出了问题。 而且他此时已经三十二岁。 如果这个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多尔衮就算有力也无心篡位。 因为他没有继承人!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哲哲皇后,索尼等人纷纷点头,对孝庄的前瞻能力表示佩服。 “不过...”经验老到的索尼皱着眉说道:“睿亲王此番入关大败而归,正白旗损失惨重。” “保睿亲王没问题,但是怎么向那些死去的旗人家属交代?不止正白旗,还有镶白旗的阿济格,镶黄旗的遏必隆。” “他们都死在关内,尸首都没带回来,咱们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面对索尼的询问,凤凰楼内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之中。 片刻后,孝庄说话了。 “姑姑,诸位,我是这么想的。” “多尔衮罪孽深重,不惩罚他难以服众。首先夺了他正白旗旗主,然后免了他摄政王的身份,但是保留睿亲王的爵位。” 哲哲皇后有些诧异:“为何?旗主和摄政王的位子都保不住了,睿亲王的爵位怕是也保不住吧?” 孝庄摇头:“睿亲王的爵位乃先皇所赐,大清以孝治国,福临年幼,不能借此罢免王叔的爵位。” 见众人没有明确反对,孝庄继续说道:“只要亲王的爵位在,他就有机会重返朝廷,帮我们母子理政,对抗其他旗主、亲王。” “那...”索尼还是一脸愁容:“正白旗旗主和摄政王的位子交给谁?总不能空着吧?旗主的位子可以暂时空着,但是摄政王的位子不行。” “需要有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牵制济尔哈朗。” 谭泰,图赖等人闻言,立刻低下了脑袋。 这个问题除了孝庄和哲哲,没人敢回答。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孝庄和哲哲凑到一起低声商议起来。 过了许久,她们才停了下来。 孝庄目光再次从众人身上扫过:“诸位,我和姑姑商议了一番。要想促成这件事,只靠正黄和镶黄两旗的力量是不行的,需要再拉拢两个旗。只要凑够四旗,再次议政时就能占据上风。” “那圣母皇太后的意思是...”鳌拜低声询问。 “摄政王的位子交给代善,从而争取正红和镶红两旗的支持,后从正黄或镶黄挑一个人去正白旗担任旗主。” “这样不但能稳住朝堂上的局势,还能趁机拿下正白旗。” “诸位以为如何?” 索尼皱着眉,没说话。 谭泰,图赖,鳌拜等人也没说过。 他们虽然担任重要职务,却并非皇族,涉及旗主的话题需要回避。 巩阿岱和锡翰虽然都是爱新觉罗氏,却也不敢觊觎旗主之位。 “你们倒是说话啊!”孝庄又气又急。 老练的索尼轻咳一声:“启禀圣母皇太后,臣以为除了需要拉拢正红和镶红两旗外,还要拉拢镶白旗。”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告诉孝庄,正白旗的旗主除了多铎,不能交给别人。 孝庄不解:“为何?” “因为此番入关的物资都是豫亲王多铎抢来的!他是有功之人,应论功行赏,否则会寒了八旗将士们的心!” 孝庄恍然大悟。 是啊!如果不给多铎赏赐,那么八旗将士们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其他的不好说,但是对她们母子绝对没什么好感。 想到这一层利害后,孝庄对着索尼挑大拇指:“索尼啊索尼,你不愧是太祖和太宗两朝的重臣,能力可见一斑!” 索尼躬身弯腰:“惭愧,惭愧。” 商议完这件事后,索尼提起了另一件事。 “启禀圣母皇太后,哲哲皇后,豫亲王多铎入关劫掠时抓了明廷的鲁王及其全家,欲用他们换回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首。” “明廷回信表示可以换,但是需要用祖大寿等人换才行。” 祖大寿? 孝庄和哲哲皇后听到这个名字后很是意外。 此人并非明廷皇室,也不是勋贵。 明廷为什么指名点姓要换回他呢? “你们怎么看?”孝庄看向索尼等人。 鳌拜拱手向前一步:“祖大寿是关宁军的关键人物,对大清至关重要,所以先皇才屡次召降。” “现在吴三桂拥兵自重,明廷换祖大寿回去无非是想牵制、削弱吴三桂。” “臣以为不能让明廷得逞!” “可是...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首怎么办?他们的尸首还没一个汉人重要吗?旗人知道后又会怎么想?”索尼见鳌拜抢了自己风头,有些不爽的问道。 这... 鳌拜捋着下巴上的胡子,认真思考。 他与索尼的关系是合作与竞争并存。 遇有外敌时合作御敌,没有外敌时内部竞争。 毕竟谁都想往上走一步... 不多时,鳌拜有了主意。 他对着孝庄和哲哲皇后深施一礼:“臣以为此时应用一个拖字。” “拖?此字怎讲?” “表面上先答应明廷的要求,同意用祖大寿换回阿济格和遏必隆尸首。但是...换几个人,怎么换,在哪里换,以及如何验证尸首真伪都需要讨论。” “讨论的时间可长可短,或许是五个月,也可能是两三年。” “这样既给了旗人一个交代,也留住了祖大寿。祖大寿已经六十有五,没几年活头了。他什么时候死了,咱们什么时候与明廷交换!” “这样对大清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不知圣母皇太后以为如何?” 第387章 以退为进 腊月初七,沈阳崇政殿内站满了人。 宗室王、贝勒、贝子,八旗旗主、将领及重要大臣全部在列。 不仅如此。 就连孝庄和哲哲皇后也来到了现场,他们躲在福临身后的屏风后面,侧耳倾听。 索尼站在福临身旁,拿着圣旨大声念道:“顺治元年,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正白旗、镶白旗,镶黄旗及外藩蒙古两万余人破长城入关,南下伐明。” “因轻敌冒进,致大军遭遇空前未有之惨败。不但折损了精锐兵马,同时还导致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一等昂邦章京遏必隆战死沙场,尸首无踪。” “皇上与诸王、贝勒、贝子、大臣商议,本想夺去其一切爵位职务,下狱治罪。” “但是,”索尼话锋一转,“和硕睿亲王的爵位为先皇所赐,大清以孝治国。皇上敬重先皇,彰显孝道,决定只罢免多尔衮正白旗旗主及叔父摄政王之位,保留和硕睿亲王的爵位。” “另外,罚没睿亲王府九成家产用以抚恤战死的将士家属。” “钦此!” 索尼念完圣旨后,整个崇政殿鸦雀无声,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除了正黄、镶黄两旗的人,其余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尤其是多尔衮。 当初他进宫找孝庄商议过此事,结果孝庄表示她帮不了忙。 没想到今天竟然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 看着多尔衮先惊后喜的表情,济尔哈朗皱起了眉头。 这算什么? 多尔衮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还能保留亲王爵位? 简直闻所未闻。 他抬头看向代善,打算按照之前私底下的约定,联合起来反对。 结果代善根本不鸟他。 不但无视他的眼神,甚至还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济尔哈朗不是傻子,顿时明白代善已经被“收买”了。 他不甘心,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同伙。 八旗有七位旗主。 他至少需要找到三个以上的支持者才能有机会改变现状。 正黄和镶黄两旗的旗主是福临,他没办法拉拢。 正白旗是多尔衮,也没办法拉拢。 代善不回应他,等于间接地表明了态度。 剩下的...... 济尔哈朗率先看向镶蓝旗旗主豪格。 豪格巴正不得多尔衮早点死呢,于是他立刻点头进行了回应。 济尔哈朗接着看向镶红旗旗主罗洛浑。 罗洛浑所有事都听代善的,一番眼神交流后济尔哈朗被婉拒。 济尔哈朗无奈之下看向镶白旗旗主多铎。 希望他能背刺多尔衮。 多铎也在犹豫。 他与多尔衮虽是亲兄弟,但是当初他犯错时,多尔衮这位亲哥哥可没手软。 不但强行与他互换了旗帜,还没了他十五个牛录。 现在多尔衮失势,他想拿回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 鳌拜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用目光请示福临后,站出来说道:“皇上经与诸王公大臣商议决定,封礼亲王代善为叔父摄政王,豫亲王多铎暂领正白旗旗主之位。” 多铎听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对着济尔哈朗比口型:你自己玩去吧,我不掺和了。 虽然没能如愿当上摄政王,但他已经非常知足了。 毕竟八旗当中,除了福临只有他一人当了两个旗的旗主。 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自知无力反抗,只能暗暗叹息一声,接受了这个现实。 多尔衮最先反应过来,他跪在地上:“臣多尔衮谢皇上法外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对多尔衮的表现很满意:“睿亲王平身,其他人觉得朕的处理是否得当?” “皇上圣明,臣等佩服!” 众人齐齐下跪,对这个处理结果表示满意。 一番寒暄之后,崇政殿内恢复安静。 索尼再次站出来说道:“皇上,诸位王公大臣,有一件大事需要着重说一下,蒙古人那边最近好像有些情绪。” 六十一岁的代善眉毛一挑,立刻跳了出来:“怎么?他们想造反不成?胆敢造反,咱们立刻派八旗铁骑前去剿灭。” 鳌拜看着枯木逢春的代善,心中有些唏嘘。 摄政王的位子果然有魔力,竟然能让代善这种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产生了好胜心。 如果有可能得话,将来他老了之后也要当摄政王,焕发第二春! 这颗种子在鳌拜心中开始生根,发芽! 索尼对着态度强硬的代善微微一笑:“礼亲王别急,蒙古人不会,也不敢反!” “此番入关劫掠的物资虽然不少,但是大部分都分给了战死将士的家属。剩下的物资中,一多半分给了旗人,余下才给了外藩蒙古人。” “他们嫌分到的粮食少,无法过冬,这才通过使者表达了不满。” “粮食少?”一直没说话的济尔哈朗终于找到了话题切入点,“据我所知,由于明廷免了全国一年赋税,百姓手中有不少存粮,所以这次劫掠的粮食比之前几次都多。” “怎么会嫌粮食少?” “是啊,不应该啊!”代善抢着附和。 索尼苦笑一声:“两位王爷莫不是忘了,入关抢的粮食再多,也没法和宣府那些商人比。” “远了不说就说去年,单就张家口堡那八家商号,通过草原运抵盛京的粮食高达数十上百万石。” “今年四月份明廷突然将他们杀了,自那之后,除了零星有商人往盛京运了一些粮食外,再无其他人运粮。” “今年也就这样了,往后的日子,将更加困难!” 崇政殿内的众人同时沉默。 他们之所以不缺物资,全靠那些商人帮忙。 除了吃的粮食,还有制作武器的铁、铅,做衣服用的棉麻,尤其是棉花,那可是制作棉甲的必备品。 另外还有火药,情报等... 有这些东西,他们还能和明廷对抗。 没了这些东西,他们拿什么对抗明廷? 济尔哈朗当然知道其中道理,站出来忙问:“现有的这些商人,有办法拉拢吗?” 索尼摇头:“不好说,明廷对宣府一带的商号管控极其严格。大部分商号都不敢做咱们得生意,敢做咱们生意的只有三家。” “哪三家?”代善问。 “周氏商号,金盛源,还有一家叫万福祥。” “据查,周氏商号的幕后的主人是崇祯的老丈人周奎;金盛源背景很复杂,有官员,也有勋贵,传言幕后之人是兵部尚书兼内阁首辅李邦华。” “另外一家呢?” “没查出这个商号的背景。” 济尔哈朗点头:“好,多和他们接触一下,看能不能重建之前的商路。如果能的话最好,如果不能,就得想办法另辟蹊径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各自回府。 进了腊月就是年。 整个盛京不但没有年的气氛,反而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白布。 走在街上,哭声遍地。 回去的路上,多尔衮不想听这些哭声,让范文程与他同乘一座轿子。 “范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虽保留了亲王爵位,却无实权在身...。重返朝堂不但要对抗济尔哈朗和代善,还要对付豪格甚至多铎...难啊!” 范文程微微一笑:“睿亲王莫慌,臣以为需以退为进。” 第388章 年关将近 “以退为进?”多尔衮低着头,不停地重复这四个字。 “对,现在朝堂复杂,置身其中反而容易被误伤。”范文程压低了声音:“其实领兵打仗能立功,搞后勤补给同样能立功!” 在多尔衮疑惑的眼神中,范文程低声问道:“睿亲王不是派人去福建联络郑芝龙了吗?有几成把握达成交易?” “不好说,但郑芝龙是海盗出身,又是个商人,只要利润足够高,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 范文程再次压低声音:“那就好办了。过了年等天暖稍一些后,睿亲王请旨领一千兵马去往朝鲜置办物资。” “只要能买来朝廷急需的物资,就是大功一件!在恰当的时机立下恰当的功劳,睿亲王必能重返朝堂。” 多尔衮被这个想法惊艳到了! 其实重返朝廷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立下一件能说服众人的功劳。 皇帝听谁的? 当然是听孝庄的! 凭他和孝庄的关系,这件事准能成。 “范先生实乃大才!” 多尔衮对着坐在身旁的范文程深施一礼。 范文程急忙还礼:“睿亲王折煞我了!” “等过完年,还得麻烦范先生陪我去一趟朝鲜。” “不麻烦,与睿亲王同行是我的荣幸!” 轿子外,雪越下越大。 在寒风的催促中,抬轿的轿夫悄悄加快了脚步。 砰! 一颗巨大的烟花在盛京上空爆炸,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过年了!过年了!”一帮小孩在雪地中,对着烟花欢呼。 “离过年还早呢!” “俺娘说了,进了腊月就是年!” “你娘说的对!” ...... 砰!砰!砰! 一颗颗烟花升空,将京师的黑色的天空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城中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抬头仰望。 不是他们买不起,而是别人放的烟花更有性价比! 不过今年的烟花价格确实贵。 对比往年,崇祯十七年年末的烟花价格贵了近五成! 究其原因是朝廷对火药需要剧增,导致民间火药价格暴涨。 上游原材料上涨,下游的火药产物鞭炮价格跟着飙升。 “哎!还让不让人活了,今年鞭炮价格也太贵了!”一个百姓发牢骚。 旁边的邻居白了他一眼:“往年便宜的时候我也没见你买过!” “往年饭都吃不饱,更别说买鞭炮了。今年有钱,就是舍不得买...” “你们知足吧!手里能有俩闲钱全都是因为陛下免了全国一年赋税!” “是啊!是陛下让咱们过上了好日子!” “听说了吗,陛下又下旨了,说是免除明年的赋税!”又一个百姓说道。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谁敢开这种玩笑?” “朝廷这么多官,养了那么多兵,一年的开支得花多少钱?陛下有那么多钱吗?” “当然有了!崇祯十七年邸报上都写了,仅从宣府那些卖国商人那里就抄没了上千万两财产。陛下本可以将那些钱送入内帑留着自己花,但是陛下心系全国百姓,于是下旨再免全国一年赋税。” “陛下圣明!俺这辈子头一次遇到这种好事!” “吾皇万岁!” 街边一些百姓自发的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马上就过年了,大家伙送灶王爷的时候都给陛下祈福许愿!让他老人家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行,大家伙别忘了!” 砰!砰! 一颗二踢脚腾空而起在空中爆炸,将房檐上的积雪震落。 工部员外郎焦勖皱着眉摇头。 旁边的汤若望凑过来询问:“怎么了?” “飞的太低了!陛下前些日子让人送信,问能不能将二踢脚里面装上铅丸,改造成能杀人的火器。” “我试了很多次,铅丸装多了不是飞不起来,就是飞的太低,伤敌零,自损一千!” “装少了吧...没效果。” 汤若望听完顿感后背发凉,他快速检查身体有没有伤口:“刚...刚才你放的二踢脚里面装铅丸了?你疯了!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那倒没有,为了测试效果,我装了同等重量的土!” “呼...吓死我了!” “不过...”汤若望有些疑惑,“就算能飞起来,又如何改变飞行方向呢?” “用炮管!我已经试过了,炮口指向哪里,二踢脚就能往那个方向飞!” “哦!”汤若望点头,随后看向满地的二踢脚。 看了一会后,他还是有些不懂:“为什么不直接用开花弹呢?那玩意的效果可不是二踢脚能比的。” “开花弹弊端太大!十次射击,开花弹要么炸早了伤到自己人,要么引信被震灭给敌人送炮弹,很难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前线的士兵根本不愿意用这玩意!甚至把开花弹称为为国尽忠弹...” “改造成二踢脚就不一样了,那样不但方便携带,还能提高成功率。” 汤若望撇了撇嘴:“你继续试吧,我回屋喝茶去了!” “先别去,帮我把这个试完了再走!” 第389章 大明钱庄 时间一晃来到了腊月二十。 大明朝有四个重要节日,分别是冬至、正旦、元宵节和万寿圣节。 冬至和元宵节就不用赘述了,与现代的节日是一个意思。 正旦节是每年的正月初一,现代称之为春节。 万寿圣节是皇帝的生日。 这些节日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需要给官员们放假。 至于是否宴请群臣,就需要根据皇帝本人的意愿来决定了。 假期有长有短。 最长的是元宵节,大致有十天假期。 其次是正旦节,约有六七天假期。 冬至和万寿圣节的假期短则一天,长则三天。 另外官员每月还有两天的朔望假。 所有的假期加起来有四十多天,待遇相当不错了。 当然...这些假期没有法定一说,全是根据习惯形成的隐形制度。 另外,所有官员休假必须得到上司批准才行。 崇祯的生日是腊月二十四。 眼看万寿圣节和正旦节临近,王承恩向崇祯请示:“皇爷,奴婢斗胆问一句,不知万寿圣节是否宴请群臣?” “如果宴请的话,需要尚膳监提前准备。” 崇祯想了想:“关内流贼作乱,关外建奴、蒙古人虎视眈眈,朕身为大明皇帝应克己节俭。传旨下去,万寿圣节不办宴席,只给官员们放一天假。” “奴婢这就去传旨。”王承恩施礼后就要离开。 “等等。” 王承恩急忙转回身:“皇爷还有什么吩咐?” “朕让你弄的红包做好了吗?” “回皇爷,还差百余个,今儿下午就能做完。” “大明钱庄筹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钱庄的银票也已印制完毕,只等内府库银送到后就能开业。” “嗯...”崇祯满意地点头。 他开钱庄的目的是为了组建大明官方的银行! 这个银行只干一件事:促进经济发展!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想发展经济还得靠商业。 商业繁荣还需要有一个前提:稳定。 稳定的环境。 现在国内流贼屡剿不灭,无法给商业提供稳定的交易环境。 流贼可不只有李自成,张献忠。 他们只是势力最大的两个团伙。 除了他们外,还有很多中小规模的流贼,土匪。 这些人的存在严重影响了大明朝的南北贸易。 明代南方往北方运送的主要是粮食,茶叶,瓷器,丝织品以及各种名贵木材等。 而北方往南运的东西无论数量还是品种,相对都少了很多,基本都是煤炭,棉花之类的东西。 于是南北贸易中,南方是始终处于贸易顺差地位;北方处于贸易逆差地位。 南方商人需要把从北方赚到的钱运回南方。 为了确保银子的安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 一,投靠大商队。 大商队人多势众,不但有自己的护卫队,甚至还能雇佣漕运官兵同行。 二,贿赂漕运官兵,用漕运船只把银子运回去。 无论哪个选择,都大大影响甚至了商业的发展。 市面上虽然有很多私人钱庄,但是规模和信誉度一般。 大明钱庄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前期北京一个钱庄,南京一个钱庄。 拿着银票就可以兑换银子。 方便商人交易,促进货币流通。 钱流动的越快,经济发展的才能越快。 反之亦然,经济发展的越快,货币流动速度也越快。 北京的大明钱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要想,随时都能开起来。 南京不行... 没钱没人! 其实钱倒还是其次,毕竟内帑不缺钱。 主要还是人的问题。 大明钱庄一旦承接的业务多起来,南京钱庄的钱少说也得有几百万两银子。 等于第二个国库。 他不是信不过朱慈烺,而是信不过南京那帮人。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呢? 崇祯闭目沉思。 就在崇祯思考的同时,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殿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太监带着寒风跑了进来。 他走进殿门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国子监出事了。” 王承恩见状急忙用眼神示意门外的侍卫,让他们将殿门关闭。 他这么做一是怕冻着崇祯,二是防止消息外泄。 关闭殿门后,崇祯这才问道:“什么事?” “回皇爷的话,国子监有一个监生在皇城门外下跪鸣冤,现已被勇卫营拿下,关在一间临时牢房内。” 下跪鸣冤? 听到这四个字,王承恩后背冷汗直流。 这个学生完全是在找死! 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二十! 再过四天就是腊月万寿圣节,皇帝的生辰了! 此时此刻出现在皇城外鸣冤,不是给陛下添堵吗! 无论对方有没有冤情,他都死定了。 没有冤情必死无疑,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有冤情,皇帝帮他伸冤后也得砍了他的头。 因为这是皇家重地,不能造次。冤情是一码事,私闯皇城禁地又是另外一码事。 不处理他其他人会效仿。 还没等崇祯发话,殿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太监。 进门后跪地说道:“启禀皇爷,国子监祭酒侯永丰和国子监司业王高明求见。” 国子监设祭酒、司业、监丞等官职。 祭酒是国子监最高官员,管理国子监一应事务。 “让他们进来。” “等等...”崇祯喊停了即将出门的太监:“把那个监生也带过来。” “既然他选择以死明志,朕就让他明明白白的死!” 不多时。 国子监祭酒侯永丰,司业王高明以及那个学生被带进乾清宫大殿。 侯永丰和王高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坚定二字。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了。 “陛下,臣有罪!”侯永丰跪地说道:“臣管教不严,导致监生私闯皇家禁地,求陛下恕罪。” 崇祯抬起头盯着他们三个看了一会。 表面上怒不可遏,实际内心并无波澜。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这种敢于挑战皇权的行为没有不满,反而有些欣赏。 毕竟这需要天大的勇气才行。 在那个年代,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绝对是过人之处。 崇祯看了一会后直接问那个学生:“姓名,年龄,籍贯,所为何事?” 那个学生战战兢兢得磕了一个头:“回陛下,学生姜贵,今年二十有八,直隶通州府人,事关国子监廪(lin三声)膳一事。” 廪膳可以说是古代学生的“助学金”,由朝廷国库支出,因为主要用于改善监生们的伙食,故称为“廪膳”。 第390章 廪膳之争 见对方提到廪膳二字,国子监祭酒侯永丰打断了姜贵:“姜贵,你现在向陛下认罪还能求一个流放岭南的恩典,要是再执迷不悟,怕是死无全尸!” 姜贵一脸的坚决:“死就死!我早已视死如归!” “陛下!”姜贵转过脑袋说道:“按照朝廷规定,凡国子监监生家境困难者,可领廪膳米人日一升,鱼肉盐醯之属官给之。” (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没有瞎编,不要多想。) “后来将实物改为银子,平均每月可领一两白银。” “学生家境贫寒,此前每月都能领到银子。” “可两个月前国子监司业王大人派人告诉我,说我家境不够贫寒,以后的不能领廪膳了。” “一番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学生的廪膳名额被人占了!” “学生走投无路,这才来到皇城外向陛下伸冤,求陛下给学生做主。” 崇祯听完姜贵的话后眯了下眼睛。 王承恩知道,眼前这位皇爷要杀人了。 他每次杀人前都会眯眼睛。 国子监祭酒侯永丰不等崇祯询问就回答起来:“陛下,臣有话说。” “讲!” 侯永丰咽了口唾沫:“陛下,国子监现有七百三十六个学生,户部每月拨廪膳银五十五两,只够五十五人领用。” “臣为了让真正贫困的人能领到廪膳银,把名额重新调整了一下。姜贵不符合标准,所以在两个月前让王高明停掉了他的廪膳银。” “请陛下明察!” 崇祯想了想,问姜贵:“你为何不向负责拨款的户部或者户科给事中检举此事?” “他们都是一伙的,让他们自己查自己,结果肯定没问题!”姜贵回答, 侯永丰立刻反驳:“廪膳银的评选发放都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姜贵大声喊了起来:“有没有问题你知我知,陛下早晚也会知道!” 崇祯来了兴趣:“你们各有各的说辞,朕到底该相信谁呢?” 姜贵磕头:“陛下,据学生所知,那个顶替学生名额的人平日里身穿锦衣,坐轿出行,显然不是真正贫困之人!” “请陛下明察!” 侯永丰两眼一瞪:“他穿什么,怎么出行是他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姜贵脸色顿时变得通红起来。 国子监司业王高明来了个致命一击:“陛下,经我们内部核查,那个顶替掉姜贵的学生家境确实贫寒,给他发放廪膳银没有问题。至于锦衣和坐轿的费用,都是亲戚资助的。” “而且,姜贵平日里也穿锦衣配玉带。” 姜贵张着嘴本想反驳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陛下,他被臣怼的哑口无言,显然理亏,求陛下明察!”王高明嘴角微微上扬。 崇祯皱了下眉。 这件事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仅凭他们的供述,很难看出谁说的是真话。或许是国子监分配不公,也可能是姜贵诬告。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崇祯问。 “回陛下,没有。” “学生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朕就让镇抚司查一查。胆敢欺君者,严惩不贷!” 听到镇抚司三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 被镇抚司盯上,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都退下吧。” 侯永丰和王高明面面相觑。 都退下? 姜贵私闯禁地,无视君王,在事情尚未查明前应该关押起来才对啊,怎么能放呢? 姜贵也愣了。 在他眼里,这位大明皇帝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没想到今日竟然直接把他放了。 “陛下,姜贵私闯皇城禁地,理应...”国子监祭酒侯永丰提醒崇祯。 “闭嘴!”崇祯瞥了他一眼:“国子监的监生是朕的学生,朕是他们的先生,学生找先生帮忙,朕岂能降罪?” 姜贵听罢泪如雨下。 这先生能处啊,有事是真帮忙! “都退下吧。”崇祯再次挥手让他们离开。 三人叩首施礼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乾清宫。 崇祯看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忧心忡忡。 这个问题看似很小很轻,实际很大很严重。 身为国子监的监生,按理说有很多维权的途径。 没想到还得惊动他这位大明皇帝。 换做普通百姓遭遇不公,他们又该如何维权?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封建时代,即便做不到百分百公正,也得做到相对公平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让百信信服,让官府权威! 尤其是基层官员,他们的一言一行代表了朝廷。 “让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来一趟。”崇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后,下旨道。 邱瑜,范景文和施邦耀接到旨意时天已经黑了。 进宫的路上,邱瑜心里没底,问另外两人:“两位,陛下此时招咱们进宫,是不是要降罪啊?” 施邦耀苦笑一声,没说话。 这位大明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与其乱猜,不如不猜。 范景文呵呵一笑:“不一定,没准是好事。” “咋滴?还能给咱们发钱啊?” “万一呢!” “拉倒吧,陛下就算再有钱,在连续免了两年全国赋税后,也剩不下多少钱了!” 三人刚迈进乾清宫的殿门,王承恩便递过来三个红色的荷包:“三位大臣,这是陛下赏赐的红包。” “红包?”三人同时一愣。 当时还没有红包一词的概念。 崇祯面带笑意:“马上就是万寿圣节和正旦节了,为了节省开支,朕决定不受朝贺,不赐酺,不斋醮。省下来的钱分给诸位,补贴家用。” “这红色荷包里银票,就是朕的赏赐。” 邱瑜反应最快,跪地谢恩:“谢陛下赏赐!” 第391章 集体贪墨 “免礼平身。”崇祯挥手。 三人起身后,王承恩叮嘱道:“三位大人,这红包里装的是银票,腊月二十六以后,可以凭票去前门大街上的大明钱庄兑换相应数额的银子。” “多谢王公公提醒!” 等他们收下红包后,崇祯话入正题:“诸位,朕有个想法。既给读书人一个出路,也能治理地方官员贪污腐败,横征苛役。” “请陛下示下!”范景文带头询问。 崇祯站起身,边来回踱步边说道:“诸位,朕以为国家之所以不能长治久安,最主要的原因是集体贪墨。” 范景文等人知道崇祯要给他们上课了,立马站直了身体侧耳倾听。 “你们认为,何为集体贪墨?”崇祯看向范景文。 范景文想了想,反问道:“陛下,臣能否以大明朝为例?” “可以,今日畅所欲言,所言所讲概概不论罪。” 听到崇祯这么说,范景文来了精神:“臣以为集体贪墨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行为。” 王承恩刚要开口驳斥,被崇祯用眼神阻止。 范景文敢想敢说敢干,是下一任内阁首辅的最佳人选。 等李邦华身体无法胜任的时候,范景文随时可以顶上去。 也因为如此,他才会让范景文畅所欲言。 大明朝的内阁首辅必须是一个狠人! 对自己,对群臣,对皇帝都得狠才行。 范景文接着说道:“藩王、勋贵贪墨钱财,让官员、士绅、百姓利益受损。” “官员们为了弥补损失,便剥削士绅,压榨百姓。” “士绅为了弥补损失,便想着办法欺压百姓。” “最底层的百姓没有可以欺压的对象,只能受人欺凌,任人宰割。” “丰年时百姓尚能糊口,于是选择忍气吞声。” “遇到天灾粮食减产,百姓们就活不下去了,只能逃籍或者造反。” “臣以为这就是陛下口中的集体贪墨导致的无法长治久安!” 崇祯点头:“说的不错,所以天灾只是诱因,并非根本!这次户部主导的赈灾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解决不了长治久安的问题。” “陛下的意思是?” “制衡!”崇祯停下脚步,目光从眼前三个人身上扫过后说道:“基层官府缺乏权力制衡。”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所以基层官员只会逢迎上意,而不顾百姓死活。只要缴纳足够的赋税,百姓不造反,这些官员就会想办法搜刮民脂民膏,送给上级。” “就算百姓被逼反了,他们也不害怕。反正也没人知道真相,届时向朝廷谎报这些刁民要当皇帝,朝廷就会派兵镇压。” 范景文三人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道理谁都懂。 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一个人求变。 上一个求变的人叫张居正,死后不但被抄家,所有荣誉全被剥夺并罪示天下。 就连家人也受到牵连。 有的饿死有的流放。 崇祯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心中有顾虑,承诺道:“三位,朕要做的这件事不但不会让你们受牵连,反而会让你们赢得天下读书人的支持。” “朕打算在全国一千一百三十八个县,设立县一级的督查司,每个督查司任命一个督查使。” “督查使听命于都察院,主要职责是监督当地官员,为民请愿。” 此言一出,范景文三人顿时呆住了。 左都御史施邦耀第一个站了出来:“陛...陛下,都察院下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共有一百一十人。” “他们内掌南北两京科试,巡视京师各地,轮值登闻鼓。在外为巡按,代天子巡狩,大事奏报,小事立断,权力极大。上至藩王勋贵,下至州县官吏,均仰其声息。” “这督查使...一是人员太多,二是与监察御史职责冲突,请陛下三思!” “是啊陛下,督查使的人数太多了,大明朝不能效仿宋朝搞冗官!”范景文跟着说道。 邱瑜掐指算了算:“陛下,两京国子监的监生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人,突然任命这么多督查使,朝廷将面临无人可派的窘迫局面。更何况...一千多人的俸禄不是小数目。” 崇祯早就料到他们会反对,他笑着坐回龙椅上:“诸位,人多吗?一个县只有一个督查使,他不但要对抗知县,还要接受百姓请愿。” “至于无人无用的问题...也不是问题,朕本就没想让国子监那帮监生出任督查使。” “那陛下是想让谁担任督查使?”邱瑜很是不解。 “秀才,举人!尤其是那些屡试不中的人,给他们一条在当地为官的出路。你们可以设置一个条件,只要满足这个条件的人,都可以被选拔为当地的督查使。” “他们直接听命于监察御史,不受知县,知府的管辖。俸禄和官职低于监察御史,一千人每年的俸禄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两,朝廷能承受。” “这样的话,地方有官府,土地司,和督查司互相牵制、监督,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持公平,维持稳定。” 崇祯这么做是为了削弱地方官员的权利。 权力集中有好有坏,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弊大于利。 之前一个县的权力都集中在知县身上,士绅逃税或者做其他违法营生只需要贿赂知县一人即可。 现在不行了,还得想办法贿赂土地司和督查司。 因为他们也有监察的权利。 士绅违法的成本变高了! 施邦耀思考片刻后问:“陛下,如果地方官府,土地司,督查司沆瀣一气又该如何?” 崇祯早有预案:“首先,土地司有锦衣卫的人,也有东厂的人。他们可能会被收买,但是买通他们的成本会很高!朕会不定期让他们轮换,增加士绅贿赂的成本。” “其次,督查使是一个充满竞争且让人眼红的差事。因为落榜的秀才、举人太多了,他们都盯着这个位子。督查使胆敢犯错,其他秀才、举人检举的信会把监察御史的轿子塞满。” “这么说吧,在那些落榜的秀才和举人监督下,士绅可以买通别人,但无法买通督查使。” “只要贪墨形不成闭环,地方官府就乱不了!” 第392章 落后的户籍制度 崇祯这番增加收买成本的言论把众人都震惊了。 是啊! 既然无法杜绝收买,那就增加他们收买的成本。 士绅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收买了,结果回头一看...土地司换人了! 督查使被举报下台! 知县也被弹劾罢官! 钱都白花了! 当新的官员上任后,还得来一遍! 如此反复。 等他们发现违法成本无法靠贿赂收回来后,就会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 妙啊!太妙了! “陛下大才,臣等佩服!”范景文带头拱手施礼。 崇祯摆手:“朕之前说过,基层官府的乱象非常严重。过了年,你们礼部、吏部和都察院就开始着手此事。” “另外让国子监的学生们做好准备,年后官场将会迎来一场巨震,很多基层官员将会被免职,朕需要他们随时都能顶上去。” “遵旨。” 三人磕头离开后,崇祯起身回后宫休息。 眨眼间来到了腊月二十六。 年关越来越近,京师的年味也越来越浓。 皇城内外到处飘着肉香和火药味。 天空时不时的发出爆炸声,引来百姓们的围观。 早朝过后崇祯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留了下来。 宋权一脸忐忑的站在台下,有些不知所措。 “宋权,知道朕找你什么事吗?”崇祯面带笑意得问。 “回陛下,臣不知。”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臣...”宋权犹豫了。 他本想说谎,但面前这位大明皇帝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在他的注视下,本能的说出了实话:“臣...以为,陛下是让臣帮忙的。” “哦?”崇祯愣了一下,“你果然足够聪明,朕没看错人。” 宋权不敢得意,再次躬身施礼。 “宋权,自上次的诬告案发生后,你觉得京师官员对你的态度有何转变?” 宋权眼圈红了。 还能有什么转变? 他的名声臭了! 崇祯虽然没治他的罪,但是京师官员纷纷疏远他。 就连街边卖菜的都斜视他。 堂堂四品命官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想死的心都有了。 “换做别人早就辞官归乡了,你没有辞官,说明留恋朝堂,朕说的对吗?”崇祯继续问。 “陛下恕罪,臣...有苦难言。”宋权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悔不该当初收受勋贵贿赂,从而打击李邦华。 现在东窗事发,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弃子。 崇祯微微一笑:“朕可以帮你摆脱目前的窘境,但是需要你做两件事。” “臣愿效犬马之劳!”宋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了下来。 实际根本没得选,崇祯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好,”崇祯手指在龙书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朕此前提出让官员公示家产,结果遭到了他们一致反对。” “你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可以帮朕促成此事。” “啊...这?”宋权很是为难。 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反对公示官员家产的主力干将。 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家产与俸禄不符。 他本想拒绝。 可是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了,如果在得罪了皇帝,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想让臣做什么?”宋权谨慎的问。 “弹劾官员贪腐!如果他们不承认,你就用激将法,反问他们为何不敢公示家产!” 宋权咽了口唾沫,表情卑微:“臣,臣做完这件事之后呢?” 崇祯深吸一口气:“朕打算废除除匠籍以外的诸色户计制度,不再限制百姓。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瞻前顾后。” “此举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所以需要有人来替朕提出这个观点。” 宋权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崇祯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涉及到的人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计,牵扯到的利益更是数不胜数。 明朝户籍制度承袭元朝诸色户计制度。 洪武三年,大明朝廷厘定:军发卫所,匠归工部,民归有司,灶归运司。 军是军户,匠是匠户,民是普通百姓,灶是煎办食盐的人。 总体来说,大明户籍有基本户籍和其他户籍两类。 其中基本户籍又分为良、贱两类。 良籍有军、民、匠、灶四种。 贱籍区域性明显,山西、陕西的乐户就是例子。 其他户籍相虽然不少,但是不怎么重要,有茶户,医户,渔户,船户,厨户,僧道儒等。 大明律规定,军、匠、灶三种户籍不允许脱籍,后辈子孙必须承袭。 (乐户也不能随便脱籍,但大明律没有规定) 其余户籍脱籍后自动成为民户。 户籍制度有优点也有缺点。 优点是最大程度的限制了百姓迁移,维持了社会稳定。 缺点也比较明显。 这种分散、封闭、自足的小农经济生产力低,抵抗灾害能力弱,经济地位不稳定。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陕西旱灾导致土地减产,农民种地入不敷出,只能贱卖土地去寻别的活路。 由于户籍制度的存在,这些人成为了地方官府眼里的流民。 地方官府理由也很充分:你们都是民户,就应该去种地,干别的不行。 由于已经贱卖了土地,想继续种地只能租种士绅地主的地。 明代的田租比较固定,无论丰年还是灾年,都收取丰年收成的一半。 丰年一亩地产三百斤粮食,地租是一百五十斤。 灾年一亩地只能产一百斤粮食,地租还是一百五十斤。 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分比没挣,到头来还欠了地主五十斤粮食。 这他妈哪儿说理去? 老百姓能不反? 这便是户籍制度的缺陷。 如果要废除户籍制度,士绅地主肯定会反对,因为他们手里掌握了大量的土地。 朝中的官员代表了士绅地主的利益,他们绝对会反对。 这仅仅是民户! 军户背后是勋贵(废除军户此时尚未在全国推广),灶户背后有运司,乐户背后是礼部,渔户、船户背后是河泊所... 第393章 崇祯十八年 宋权离开后,崇祯坐在龙椅上复盘计划有无漏洞。 其实他不必这么急着改革。 但还是那句话。 急症用猛药。 反正大明朝已经千疮百孔了,不如趁着免除全国赋税的机会整顿吏治。 只有这样才能让百姓看到朝廷求变的心,才能笼络民心,对抗敌人。 南宋之所以能偏安一隅,就是因为民心凝聚。 失败? 败就败,大不了在煤山那棵槐树上上吊。 反正太子已经在南京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皇位继承人,南京朝廷谁敢不从? 接下来的几天,崇祯开始放松自己。 每天除了批阅奏疏,就是喝酒、吃肉,看妃嫔,宫女跳舞。 真别说。 古人娱乐方式有两把刷子。 穿越前,他认为古人娱乐方式太过贫瘠。 穿越后他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就拿他自己来说,没有手机的这些日子过得非常好。 古人的娱乐方式远超他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单就跳舞来说,能跳出花样来。 你可以想象一番。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 昏暗的灯光下... 一个身穿薄丝绸的女人坐在不远处,伸出纤纤玉指轻抚瑶琴。 音律时快时慢,让人心情跟着音律起伏不定。 旁边几个舞女扭动腰肢,衣袂飘飘,香气扑鼻。 在酒精的作用下,视线开始飘忽不定。 这时... 抚琴的妃子突然站起身从你身前晃过,口中发出娇羞的声音:“陛下,来抓我啊!” 别说崇祯了,就是老干部也经不起这种考验! 最要命的是,这种舞蹈每天都不重样。 不同的人穿着不同的衣服,跳不同的舞蹈! 连续看了几天舞蹈后,崇祯的老腰开始隐隐作痛。 为此他决定戒酒。 除夕夜。 崇祯在后宫摆了一桌家宴。 除了皇后,袁贵妃,其他妃子也都在。 虽然是家宴,但是众妃嫔吃的非常谨慎。 生怕出丑影响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印象。 简单吃过饭后,崇祯忽然想起了懿安皇后。 他问周皇后:“懿安皇后那边有何布置?” 周皇后疾步来到崇祯身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回陛下,按照往年的规矩送了银两,布匹,丝绸以及各种珍馐美味。” “那就好,绝不可冷落皇嫂。” “陛下放心,臣妾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那就好!”崇祯拍了拍周皇后的肩膀,起身来到坤宁宫的院子里。 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太监们穿着新衣服,尽情的在院子里奔跑打闹。 年纪小一点的太监负责放鞭炮。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崇祯十七年渐渐远去。 直到三更时分,宫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所有人都没睡觉,因为按照习俗需要守岁。 崇祯也不例外。 做完睡前俯卧撑后,崇祯看着红色的灯笼有些发呆。 他在想... 崇祯十八年对内该如何改革,对外又该如何作战? 张献忠会投降吗? 李自成主力又去了哪里? 建奴还会入关吗? ...... 宿州。 李自成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天空有些走神。 高桂英高皇后伸手将一件裘皮披在他身上:“皇上,大过年的想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好像有些累了。” “皇上你不是累了,是困了,咱们回屋歇息吧。” “不急,你说朕当初起义是为了什么?” 高桂英想了想:“推翻朱家王朝统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是...因咱们而死的人数,是饿死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咱们是不是做错了?” “皇上,臣妾以为这件事没有对错。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前途渺茫,也要无比坚定地走下去。” 李自成没说话,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 眼看寒风越来越冷,他起身回屋。 “皇上,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过了年再休整个把月,大军南下攻取凤阳!这次就算拿不下南京,也要让明廷付出惨重代价。” ...... 酆都县。 张献忠在县衙大堂里与众人饮酒。 他的女婿旺兆麟坐在左手边,另外三位义子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坐在右手边。 “义父,”孙可望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今天是除夕夜,我等祝义父身体安康,万事如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早日推翻明廷,一统天下。” 刘文秀和艾能奇跟着站起身,向张献忠敬酒。 张献忠一扫往日的阴霾,高兴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酒,好词!” 旺兆麟学着刘文秀的模样也给张献忠敬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后,张献忠忧心忡忡的问:“可望,军中粮草还有多少?” “回义父,三个月左右。” 张献忠沉默。 三个月粮草看似多,实则少。 流动作战的精髓就是边打边抢,不缺粮食。 一旦停下来补给就会断。 现在他停下来了,吃一天就少一天的粮。 粮断之日就是大西军溃败之时。 “定国那边怎么样了?”张献忠抬头问。 “已经稳定住了荆州局势,并开始组织军民屯田。不过得等到明年六七月份才能产粮。”刘文秀回答。 “哎!”张献忠叹了口气,“攻又攻不下,退又没法退!这巴蜀之地真让人头疼。” 张献忠早有退兵之意,但是大军尾大不掉。 如果在退兵过程中被秦良玉发现追击,退兵不成反而会造成溃败。 该怎么办呢? “报!李定国将军送来贺帖!”门外的侍卫疾步走进来,将手中的贺帖高高举过头顶。 张献忠接过贺帖后先是微笑,随后大笑,最后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定国啊定国,你真是我的好大儿!” 其他人不解,纷纷看向张献忠。 刘文秀抱拳拱手:“义父,定国在贺帖上写什么了,让您如此高兴?” “给,你念给所有人听。”张献忠将贺帖甩给了刘文秀。 贺帖有两页,第一页都是些祝福道喜的话,刘文秀快速念完。 第二页内容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原来李定国针对当前的困境想出了三个办法。 一,放了高时明,假意投降明廷,给大军争取休整的时间。 二,留下一部分人断后,主力回湖广。把袁继咸逼退武昌,随后南下攻长沙占据整个湖广。 三,主力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牵制秦良玉。另一路走荔枝道北上攻汉中,随后走金牛道南下直取成都! 第394章 张献忠接受诏安 荔枝古道起源于大唐天宝年间。 唐玄宗为满足杨贵妃吃鲜荔枝的爱好,建了一条运输荔枝的驿道。 起点是涪陵,经子午道到达长安。 这条路全长一千多公里。 为了保证在七天时间内把鲜荔枝送到长安,运输过程中二十里一换人,六十里一换马,日夜兼程,紧鞭急蹄。 因为这条驿道最初的作用是运输荔枝,于是当宋之后的朝代皆称其为荔枝古道。 到了明朝,成为川陕客商往来的重要通道。 秦蜀古道示意图 “咳咳...”张献忠惊喜过后,脸上堆起了愁容:“走荔枝古道攻汉中,随后走金牛道攻成都确实是个出其不意的办法。” “可是蜀道难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路途遥远,若是攻不下汉中,大军恐怕没有返程的粮草。” “最关键的是...汉中的贺珍已经投降了李自成,本王无意与顺军交战。” 众人点头赞同。 他们和顺军的目标一样,都是明军。 现在内斗不是明智之举。 “义父,”刘文秀站出来说道:“接下来该去哪儿?是继续强攻秦良玉,还是回湖广?” 张献忠开始犯难。 目前不是他想去哪儿,而是能去哪儿! 如果回湖广,他将四面受敌。 北面是李自成,东面和南面是袁继咸,西面是秦良玉。 想不死都难! “这样吧,过了正月十五把高时明放出来,让他给秦良玉带句话,就说本王有意投降明廷,接受诏安。” 不等众人惊讶,张献忠笑着再次说道:“拖延时间而已,本王绝不会向明廷投降。” “立刻给定国写信,让他向李岩借粮草。借的话最好,不借也没关系。正月初五一早,文秀,可望率本部兵马沿长江顺流而下,与定国会和后南下攻长沙。本王和艾能可殿后掩护,防止明军追击。” “湖广北面是没法待了,得想办法去湖广南面!” 众将领命,喝完杯中酒后各自散去。 正月十五清晨。 酆都县城一间院子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开门的士兵后退半步,毕恭毕敬的说道:“高公公,大西王要见你。” “见我?不去!”高时明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已经被张献忠关押了半年之久。 每次屁股上的伤快好的时候,张献忠就会见他。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被打一顿。 虽然张献忠事后向他道歉并赔偿了银子,但屁股上的伤势让他无法动弹。 只能趴在床上养伤。 如此反复。 开门的士兵见高时明不动弹,立刻跪在地上哭诉起来:“高公公就可怜可怜我吧,如果你不会,大西王会杀了我的。” “打死的是你又不是我,为什么要可怜你?”高时明反问。 “因为...”开门的士兵见左右没人,低声说道:“因为我是锦衣卫的细作!” 高时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随即就因为屁股上的伤势无法坐稳,被迫站了起来。 “你....果真是锦衣卫?”他压低声音问。 “不错。” “我已经半年没和外面联络了,现在局势如何?” “边走边说。” “好!”高时明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人往外走。 “秦良玉将张献忠挡在川东一带半年多了,张献忠缺饷少粮,打算接受朝廷的诏安。” 好事啊! 高时明精神为之一振。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结果附近的大西军士兵陆续多了起来。 两人只能低头不语,朝县衙大堂走去。 走进大堂后,那个士兵对着张献忠屈膝下跪:“启禀大西王,卑职已将高时明骗来了。” 骗? 高时明直呼上当!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朝着张献忠拱了下手:“张献忠,听说你愿意接受朝廷诏安?” 在其余人愤怒的注视下,张献忠微微一笑:“不错,本王愿意接受明廷诏安。” “条件呢?” “封我为异姓王,永镇湖广。” “哦,再见!”高时明转身就走。 “站住!”刘文秀拔刀将高时明拦下。 “怎么走了?”张献忠有些费解,“不是你们想诏安的吗?” 高时明被气笑了:“我确实代表朝廷前来诏安,但条件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大明朝廷说了算。大明朝不会册封异姓王,更不会让你世镇湖广。” 张献忠再次笑道:“那你为何不谈谈朝廷的条件?” “好。”高时明见张献忠多少有了些诚意,这才转回身说道:“朝廷的意思是将你麾下兵马调往荆州,趁机收复承天府和襄阳。” “不可能!”张献忠马上拒绝:“我可以接受诏安,但不会接受改编和调遣。” 随后的时间里,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围绕诏安的条件进行了深入交流,并最终达成一致。 张献忠不接受朝廷官衔,但是会将主力移至当阳县,帮助朝廷伺机收复承天府。 大明朝廷则需要支付相应的军饷和粮饷。 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后,高时明松了口气。 不管张献忠真降还是假降,他都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务。 接下来先把这个消息告诉秦良玉,随后回京复命。 想到这,他对着张献忠拱手:“张将军,既然诏安之事商议的差不多了。那我立刻去寻秦良玉,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好,来人,给高公公拿五十两路费。” 一番寒暄后,高时明离开酆都县。 在江边找了一艘民船,乘船逆流而上直奔长寿。 长寿县城内,秦良玉正在操练兵马准备反攻。 一年前她缺饷少粮,麾下无兵无将。 一年后,她兵精粮足! 这一切,都是蜀王五百万两银子的功劳! “奶奶,城外有人一个自称高时明的人求见,说是朝廷派来的钦差。”秦良玉的孙子,马万年走进来禀告。 第395章 收复川东 “在军中称职务!”秦良玉瞪了一眼马万年,厉声嘱咐道。 “是,奶奶!”马万年意识到 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启禀总督大人,高时明求见。” “高时明?”秦良玉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纳闷,“他不在京师陪王伴驾,来四川作甚?” “奶奶知道他?”马万年低声问。 “何止知道,还见过一面。我朝三年你奶奶我进京勤王,陛下召见时见过他,当时他就站在陛下身后。” “哦,那我放他进城?” “嗯,”秦良玉点头,紧接着吩咐道:“来人,清扫庭院,洒水降尘。” 在盛大的欢迎仪式中,高时明被迎进了县衙大堂。 寒暄过后,高时明说出了来意。 “秦总督,我奉陛下旨意前来诏安张献忠。他已经答应了朝廷的要求,特向秦总督说明此事。” 秦良玉咬着牙后退半步:“你说什么?” 高时明被秦良玉的表情吓到了,他缩了下脖子说道:“我...我奉陛下旨意诏安,有什么问题吗?” “你什么时候出京的?” “我朝十七年四月。” 秦良玉先是一脸严肃,随后面带笑意:“高公公请继续。” “继续?我说完了啊!”高时明一脸懵,“张献忠愿意接受诏安,我将此事告诉你后就要回京复命了。” “好,那我明确告诉你,本督不会接受张献忠的投降!” 高时明的面色刹时间变了灰色:“你...你想抗旨?” “并非抗旨,而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秦良玉一脸平静地回答。 “可是...你....这...”高时明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忠君的秦良玉竟然敢违抗圣旨。 秦良玉轻轻摇晃脑袋:“高公公,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首先,你离京将近一年,没准陛下已经反悔诏安了,下令诛杀张献忠的圣旨可能就在路上。” “其次,张献忠久攻四川不下,后勤补给吃紧。此番假意投降只是为了缓解眼前的困境,假以时日绝对会再次反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本督麾下现有多少兵马吗?” “多少?” “战兵十二万!其中水师两万,骑兵两万六千人,步兵七万四千人!” “多...多少?”高时明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良玉。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良玉竟然会有这么多兵马。 十二万战兵! 纵观南方数省... 不,纵观整个大明,这十二万战兵也是相当吓人的。 “我...我记得四川境内没这么多战兵啊,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高时明文。 秦良玉哈哈一笑:“之前确实没有这么多兵,但是本督听从了曾英的建议。” “他提议在川西,川中各府各州单独募兵,然后由州府的将领统一带到川东附近集结。这样既节省了单独募兵的时间,又能” “经过半年多的时间,这十二万战兵分别由龙安府,茂州,叙州,古蔺,江津,嘉定府,邛州,眉州,资州,简州,泸州,洪州,雅州,松州,纳溪等地进驻川东各地。” “本督在长寿居中调度,檄诸路共进共退。” “你说,本督能让这些人空手而归吗?” 听完秦良玉的解释后,高时明终于明白了她哪儿来的底气。 不过他还是有疑问:“秦总督,这十二万战兵一年用多少饷银?钱从何来?” “水、步官兵共九万四千人,每人每月发给饷银一两五钱,一年需银一百六十九万二千两;马兵两万六千人,每人每月支饷银、草料银三两,一年需银九十三万六千两。” “钱是蜀王的钱,公公难道不知道?” 高时明摇头。 他当然不知道了。 离开北京的时候只让他诏安张献忠,其余的事一概没说。 事已至此,高时明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祝福秦良玉:“愿秦总督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多谢高公公。” “接下来什么计划?” “无可奉告!” 得... 被噎了一句的高时明苦笑一声,不再过问。 应付完高时明后,秦良玉擂鼓升帐。 半个时辰后,数十名将领齐聚中军宝帐。 秦良玉将地图挂在墙上,在众将的注视下开始派兵。 “樊一蘅、马应试。” “卑职在。” “两日后你们领本部兵马攻涪陵!” “卑职领命。” “贾连登、杨维栋,你们立刻领本部兵马去攻垫江县,攻克后转向忠州。” “侯天锡、高明佐,曹勋、范文光,你们立刻领本部兵马攻达新宁县,攻克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开州,一路攻万县,截断张献忠退路。” “李占春、于大海,你们攻梁平县。” “谭弘、谭诣轻装简从,扮作商队直奔巫山。” “顾存志、莫宗文、张登贵,曾英,杨展等人与本督一起水陆并进,直取酆都。”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大家给作者的严谨点个赞吧!) “各部严肃军纪,如有违反者军法处置。” “谨遵秦总督军令!”众将齐声回应。 两日后,大军准备充分后准时开拔。 数万兵马旌旗招展,漫山遍野。 江面上大小战船无数,高悬的风帆遮江蔽日。 随着长寿县城头上一声炮响,大军缓缓开拔。 杨展曾英站在船头上,看着军容整齐的明军感慨不已。 几个月前,他们卑微的被迫防守。 几个月后,他们开始反攻了! 大部队刚走了不到一天,就得到了探马的消息:“张献忠亲率主力离开酆都,顺流而下去向不明。” 曾英和杨展将船停在岸边,来见秦良玉。 “秦总督,张献忠肯定是见我军兵势强盛望风而逃了。我等愿率水师追赶,请总督大人下令。” 秦良玉骑在马上,思考了片刻:“不准,各部严禁轻敌冒进。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莫要中了张献忠诡计。” 曾英和杨展无奈回到船上,长吁短叹。 由于张献忠主动撤退,秦良玉轻而易举的收复了川东一带。 行至夷陵附近时,大军被迫停下了脚步。 因为刘文秀亲率四万水、步兵在此驻防。 夷陵是出川入楚的唯一一处天险! 山路狭窄且崎岖不平,大部队无法铺开。水路暗流涌动,操作稍有不慎船只就会翻船。 再加上有刘文秀四万大军驻守,想攻克这里,难如登天。 第396章 祸乱湖广 正月初十。 驻守在岳州的袁继咸得到消息:献贼(张献忠)主力出川入楚,正在荆州附近集结,意图不明。 袁继咸立刻打起了精神。 他将诸将召集在一起,商议对策:“张献忠出川入楚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在四川吃了败仗,被秦良玉打怕了,迫不得已才将主力调回湖广。”卢鼎说道。 “不错,和我想的一样!”袁继咸点头,“咱们兵力虽然没他们多,但是可以和他们碰一碰。” 听到袁继咸的想法后,众将纷纷向前一步,摩拳擦掌。 目前他们的总兵力是六万五千人。 其中马进忠和惠登相的一万五千人,分别驻守在武昌西面的沔阳县和景陵县。 剩下的五万人里面有八千骑兵,三万五千步兵以及一万水师。 张献忠有多少兵力? 入川时总兵力约有二十万。 除去老弱妇孺,真正能打仗的也就十五万。 张献忠被迫退出四川,说明他损失不小。 否则绝不会做这种无功而返的事。 具体损失了多少呢? 袁继咸不清楚,但是他猜测张献忠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十五万减五万,剩十万。 这十万人里面最多有四成精锐,其余都是流民。 反观明军,在裁撤老弱病残后剩下的都是精锐! 从兵力上来讲,张献忠并没有优势。 副将卢鼎此前因罪被罚了一年俸禄,见有机会杀敌,立功心切的说道:“袁总督,献贼初败军心不稳,咱们应该逆流而上将他们围困在荆州一带。” “等秦良玉大军出川后,合击献贼。” “你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对。”卢鼎回答。 袁继咸看向其他人,从他们眼神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袁继咸会按照他们的想法用兵时,袁继咸突然笑了:“诸位,你们都错了。” 错了? 众将不解,纷纷看向他。 袁继咸笑着说道:“献贼之所以出川入楚,一方面是损兵折将,另一方面是需要休整。纵观整个湖广,北面是李闯贼的地盘,南面和东面是咱们大明朝的地盘。” “为了不让自己两面受敌,他绝不会待在荆州这个地方,而是会想法设法突破长沙一带,去往湖广南部。” “那里地形复杂,就算不敌也能逃入山中避难。” “那...袁总督想怎么打?”卢鼎问。 袁继咸盯着地图看了一会:“不管他怎么打,咱们都把主力留在岳阳,尤其是水师!” “献贼南下必渡长江和沅江,届时水师将面临一场恶战。” ...... 正月初八清晨。 荆州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艾能奇率领一万五千兵马出城后一直往东,攻向潜江。 马进忠早就跑了。 在袁继咸离开荆州的那一刻,他就带领大部队撤回了沔阳县。 来到潜江后艾能奇在城外扎营。 次日一早大军开拔,造浮桥渡过汉江后攻向景陵县。 驻守在景陵县的是惠登相。 大军驻守在城外,见敌人来袭,惠登相亲自领兵出营据敌。 双方主力并未出动,而是先派出小股部队试探。 试探的结果让艾能奇大吃一惊。 双方都派了五百人出战,大西军伤亡过半,明军伤亡只有寥寥数十人。 显然这支明军不是好惹的。 午后。 双方再次交锋。 不过双方还是没有派主力出战,而是将出战的人数增加了一倍。 明军一千人迎战大西军两千人。 大西军虽然占据人数优势,但人员素质,组织纪律,装备等都不如明军。 再次被杀得大败。 看着军容整齐的惠登相,艾能奇不敢继续强攻,命前军变后军,缓缓退回营地。 惠登相也不追击,下令鸣金收兵。 当夜。 李定国率领五千精锐骑兵悄悄离开荆州,奔向景陵县。 与此同时,北面的承天府城门里也冲出一支兵马。 领兵的是李岩和红娘子。 他们约定好同时出兵,围歼惠登相。 由于城中有奸细,为了不走漏消息才选择趁夜出兵。 惠登相也没闲着,入夜后下令拔营起寨。 没错,他决定逃跑。 他是流贼出身,对流贼的打法太熟悉了。 如果他是艾能奇,在明知打不过对方的情况下,会毫不犹豫的逃跑,而不是继续对峙。 “大人,咱们是要趁夜劫营吗?”惠登相的亲兵问。 “劫个屁,连夜去沔阳与马进忠会和。” “这...为什么啊?袁总督知道了会降罪的!” “为什么?”惠登相冷笑:“艾能奇明知不敌还不退兵,显然是想把老子留下。老子当多少年流贼了?这点小把戏还瞒不过老子。” “降罪就降罪吧,总比全军覆没强!”惠登相目光无比坚定:“辎重在前,精锐殿后,偃旗息鼓趁夜移营!” “跑的慢的,后果自负。” 这五千精锐动作特别快,声音特别轻。 甚至连城上的守军都没有惊动。 次日一早。 艾能奇被探马传来的消息惊呆了:“跑...跑了?” “嗯,我们向东追了二十里,没发现明军踪迹。据末将猜测,不出意外的话,昨夜刚入夜他们就跑了。” “妈的!”艾能奇被气坏了。 傍晚时分,李定国、李岩与艾能奇在城西会合。 “被他跑了,接下来怎么办?”艾能奇问。 李岩和李定国交流眼神后同时说道:“追!” 由于天色已晚,大军就地休整。 艾能奇则率领数千大西军进城补充军需。 说是补充军需,其实就是抢! 进城后,他的士兵将城中百姓的粮食洗劫一空。 起初还只是抢粮食。 抢着抢着就失控了。 钱财,牲口,女人... 所有能抢的东西全都抢走,抢不走的就摔坏,或者放火烧掉。 反抗的人不是被杀死,就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不多时,景陵县一片火海! 第397章 血战岳州(上) 红娘子看着城中升起的浓烟,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顺军虽然也烧杀抢掠,但是她和她的部下从来都不这么干。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深受百姓爱戴。 也是在百姓的帮助下,她才能在官军的围剿中安然无恙。 她怒视着李定国:“你们大西军就是这么对待百姓的?” 李定国沉默。 他和艾能奇都是张献忠的义子。 论辈分,平起平坐。 他能管好自己的部下,却管不了艾能奇的兵马。 “说话!”红娘子怒目圆睁,腮帮子被气的鼓了起来。 “我...只能管好自己,管不了别人。”李定国面有愧色。 “真是瞎了我的眼,竟然会帮你这种人,告辞!”红娘子转身就要走。 李岩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慢着。” 在红娘子愤怒的眼神中,李岩屏退左右,低声问李定国:“定国,你觉得张献忠还是以前的张献忠吗?” 李定国谨慎地后退半步,戒备道:“什么意思?” 李岩苦笑一声,自问自答起来:“反正李自成已经不是以前的李自成了。” “以前的他爱民如子,率领百姓对抗腐朽的明廷。” “现在好像变了,一心只想当皇帝,不管底下人的死活。不但纵容部下劫掠百姓,还排挤那些不愿抢粮的将领。” “你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李定国听完李岩的话后愣了很久,低着头不知所措。 李岩继续说道:“明廷已经免了全国百姓一年的赋税,百姓好不容易攒下点粮食,全都被你们抢走了。更有甚者,搭上了性命。” “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但咱们的合作只能到此为止。” 李定国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出挽留的话,李岩和红娘子转身走了。 没了顺军的支持,李定国不敢孤军深入。 权衡利弊后他决定再从荆州调一万精兵。 这样的话,他和艾能奇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 “接下来,咱们攻哪儿?”景陵县城外,艾能奇骑在马上问。 “咱们...”李定国忽然改口问道:“即为义军,应爱戴百姓。下次攻下城池,能不能别进城劫掠了?” 艾能奇呵呵一笑:“不强百姓咱们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可是抢了百姓,他们就没活路了!” “这不正好加入咱们一起反抗明廷吗?” 李定国说不过他,不再多言。 一番商议后,大军拔营起寨。 ...... 沔阳县北,汉江南岸。 惠登相和马进忠将营地设在此处。 古代领兵作战,防守时要据险而守。 沔阳县城墙高不过两丈,宽不过一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天险。 沔阳和景陵中间隔了一条汉江,与其固守城池不如在江边设防。 只要探马足够多,敌人就不敢渡江。 他们二人正在烤火的时候,探马来报:“汉江北岸发现一万多流贼,正在江边扎营。” 扎营? 马进忠和惠登相立刻出营看向对岸。 果不其然,数不清的流贼正在布置营地。 “流贼这是想...隔江对峙?”惠登相有些诧异。 马进忠先是点头随后摇头:“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他们都是流贼出身。 流贼作战的特点是流窜作战! 也正因为流窜作战的特点,才让官军摸不清他们下一步进攻方向,导致屡屡扑空。 扎营对峙不是流贼的风格! 果不其然,十天后传来了坏消息。 李定国接连攻陷了武昌西北的应城和云梦县,兵锋直指孝感。 马进忠摊开地图,大惊失色:“坏了,孝感是武昌的北门户,绝不能丢。要是丢了...流贼会兵临武昌城下。” 惠登相使劲点头:“确实,武昌守军虽然能确保城池不失,但也会因此而断了袁总督的粮草。” “怎么办?” 马进忠快速思考后做出决定:“分兵,你在此与艾能奇对峙,我回兵武昌,确保粮道不失。” “也只能如此了,一路小心。” 马进忠回兵武昌的同时,袁继咸也得到了李定国功孝感的消息。 “孝感有多少守军?” “两千五百人,多是当地的百姓。” “能守多长时间?” “不投降的话...粮草足够三个月的。” “不救!” “可是...” “没有可是,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投降,本督不怪他们。”袁继咸盯着地图,紧握着拳头。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调动主力,尤其是水师。 但是,不调动的话张献忠不会上当。 “这样吧,调三千甲兵去武昌协防。只要武昌不丢,本督的粮道就不会断。” “遵命。” 三千甲兵次日一早大摇大摆的走出城,乘坐水师战船顺流而下。 正月三十,张献忠得到了袁继咸支援武昌府的消息。 他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李定国和艾能奇的作用就是吸引明军主力,给他创造进入湖广南部的机会。 “传令,起兵!”张献忠一声令下,荆州城四门大开。 数万大军出城后迅速集结,然后水陆并进,直奔岳州而来。 一天后,袁继咸也得到了消息。 他将几十艘商船横列在江面上,里面填满稻草和火药,随后用铁索连在一起。 水师战船躲在商船后面,等待时机。 步兵则在长江北岸边列阵,做出防御的姿态。 骑兵被他藏在三里外的树林后面,等待机会。 随着双方探马往返的频率越来越高,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战前准备!”随着主将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除了检查武器,还有喝水的,撒尿的。 终于,两军相见。 没有寒暄,也没有试探。 张献忠直接命令前军出击。 这时候没有什么计谋可谈,只有打赢了才能冲过去。 大西军前排士兵推着战车慢慢向明军营地推进。 “开炮!”阵中的将领扯着嗓子喊道。 轰! 大大小小的炮弹激射而出。 绝大多数百子连珠弹都被战车厚厚的盾牌挡下,没被挡下的弹丸打在人的身体上,发出噗噗的响声,血雾升腾的同时,惨叫声响起。 五六枚大个实心弹造成了洞穿的效果,眨眼间杀死了几十个士兵。 大西军士兵的脚步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加快冲向明军。 鸟铳声,弓弩声先后响起。 紧接着两军短兵相接。 “杀!”大西军士兵冲向明军战车。 明军战车的缝隙中,长矛齐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刺死刺伤。 双方将领在阵中同时下令:扔手雷! 看到旗语的士兵纷纷拿起手雷,用随身携带的火绳点燃后扔向对方阵中。 第398章 血战岳州(下) 轰! 双方扔出的手雷同时在对方的军阵中爆炸,剧烈的声音和冲击波瞬间便将坚不可摧的阵型打乱。 尤其是爆炸中心的那些士兵,他们被爆炸声震懵了,纷纷捂着耳朵或躺或蹲在地上,痛苦哀嚎。 但很快。 周围人的喊杀声,鸟铳声以及箭矢破空的声音让他们恢复了神志。 他们晃晃悠悠地拿起武器,朝着最近的敌人冲了上去。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双方士兵不断用血肉之躯消耗对方的士气。 直至一方的士气耗尽,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 每个人都为了心中的正义而战,殊不知他们心中的正义在某些人眼里只是利益。 明军如此,大西军亦是如此。 大西军分为前中后三军。 张献忠稳居中军,他在人群中登高望远,不停地用手里的千里眼观察战场上的局势。 “传令孙可望,让他派三千骑兵攻击明军左翼后方,要快!” “传令水师,发起进攻!” 随着中军令旗左右挥舞,藏在后军后方的孙可望一声令下,三千骑兵跃马而出。 三千骑兵的铁骑踏在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响声。 溅起的尘土在空中飞舞,久久不散。 这支骑兵像箭一样刺向明军左翼。 对方骑兵出现在视野的那一刻,袁继咸就得到了消息。 明军分为左中右三军。 三个巨大的军阵由数不清的小军阵组成。 袁继咸在中军指挥战斗。 “传令邓林奇,派一千骑兵诱敌深入,其余骑兵躲在树林后面准备围歼深入的敌人。让各部注意,没有本督命令绝不可贸然追击,违令者斩。” “得令!” 传令官令旗挥舞,将消息传了出去。 骑兵在原野上开始追逐,比拼射术和马术。 步兵也没闲着。 在地面上不停地冲击对方军阵,火炮,鸟铳,弓箭,长矛,刀盾... 在一轮又一轮地攻击下,士兵们的生命比蚂蚁还要脆弱。 但他们没有退缩,反而像蚂蚁一样前赴后继。 轰! 江面上传来炮声。 明军战船躲在横拦江面的商船缝隙中,向大西军战船开炮。 大西军不甘示弱,用零星的炮击进行回应。 眼看对方战船距离越来越近,明军收起风帆,开始顺流而下。 与此同时,他们用火箭引燃了商船。 呼-- 装满干燥稻草和火药的商船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寒风之下。 火借风威,风助火势。 整个江面顿时火焰升腾,浓烟滚滚。 大西军战船根本来不及躲避,径直撞了上去,很快便被引燃。 后面的战船纷纷升起风帆,落下船锚,让战船减速停止。 大西军水师左都督王复臣,看着江面上燃起的熊熊大火,眉头紧皱。 此番大战能否胜利的关键不在张献忠的步兵骑兵身上,而在他的水师身上。 他拿着千里眼观察了一番,又让身边的将领看了一遍后才问道:“那些商船都被铁索连起来了?” “回都督的话,是。” “传令,让人披上湿棉被用绳索登船。把固定铁链的木头砍断,锯断,烧断!” “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把江面水路打开!” “打开水路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此时商船上的火势还没发展到无法靠近的程度。 王复臣刚下达完军令,就有士兵披着湿棉被,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开始登船。 他们登船后立刻寻找铁索连接处。 “妈的,明军挺狠啊,竟然把铁索套在了首柱和尾柱上。”爬上商船的大西军士兵破口大骂。 船首柱子是船只最靠前的部件。 由于具有破水的功能,再加上外板、甲板、平台和舷侧纵桁都与船首柱相连,因此船首柱是整条船最坚硬的部位之一。 想砍断、锯断这根木头,比凿沉一艘船还要难。 “用火烧!”另一个爬上商船的士兵解开背后的包袱,将里面的陶罐拿了出来。 陶罐里装满了火油。 随着火焰升腾,船首柱开始燃烧。 干燥的木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每烧一会,他们就往火里扔一个装满火油的陶罐。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商船上待不住人了。 大西军士兵恋恋不舍的离开商船,回到自己的战船上。 经过半个时辰的燃烧后,铁索终于与首尾柱脱离。 没了铁索的束缚,燃烧的商船很快失控。 绝大多数商船被冲到岸边,还有一小部分被江水冲向下游。 下游的明军水师立刻忙碌起来,纷纷操控战船进行躲避。 “起锚,杨帆!”王复臣一声令下,座船(中军大船,等同于旗舰的意思)上令旗挥舞,数不清的战船顺流而下。 张献忠见水师发起进攻,立刻传令:“传令后军向前,攻击明军右翼。中军稳住阵型,等待接应前军。” 张献忠的前军已经快扛不住了。 大西军人数固然多,其中更不乏精锐。 但是...他们面对的可是满饷明军! 这些人虽然不像北方边军那般能打,却也比张献忠的这些人强很多。 两军相遇,短兵相接,比拼的是什么? 力量大,装备强的占优势。 袁继咸之所以裁撤老兵,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这些精锐挥舞手中的武器,打的大西军节节败退。 随着明军军阵缓缓向前移动,大西军的军阵开始动摇。 紧接着,发生了溃败。 败军如潮水般向后退去,被张献忠的中军堪堪拦住。 明军没有追击,因为张献忠的后军移动到前面,正在攻击他们的右翼。 “传令右翼的卢鼎,让他佯装败退,败退的过程中一定要稳住阵型。传令邓林奇,让他派半数骑兵从侧翼袭扰流贼后军,配合右翼反攻。” 第399章 袁继咸损兵折将,张献忠奇袭长沙 袁继咸做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佯装败退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比登天还难。 士兵们虽然站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整体,但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思想。 他们都怕自己佯装败退,结果别人玩真的。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一招。 玩好了,皆大欢喜。 玩不好,自食恶果。 卢鼎骑在马上,让传令官挨个给将领传信:“听到炮响之后,所有人向后跑一百步,随后原地结阵立刻反攻。” “违令者,老子和他同归于尽!” 轰! 炮响之后,右翼明军开始败退。 张献忠后军不明真相,以为明军阵中的火炮炸膛,导致发生了溃败。 于是立刻追了上去。 邓林奇的骑兵此时正在围歼绕后的大西骑兵,得到军令后不得不分出四千人,冲向步兵战场。 两军交战,明军骑兵非常凶悍,将正在追击的大西军步兵军阵直接凿穿。 在骑兵眼里,乱军之中的步兵比蚂蚱还要弱。 在战马的冲撞下,明军骑兵的劈砍下,大西军后军开始败退。 张献忠被明军凶悍的战力吓到了。 不过身为一军主帅,他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素质。 “冯双礼,你带领中军五千骑兵前去接应败军,切记不可轻敌冒进。” “属下领命!”冯双礼拍马出击。 在李定国进驻荆州后,他就离开李岩重新回到大西军的怀抱。 张献忠没有怀疑他的忠心,继续将主力骑兵交给他率领。 冯双礼率领的主力骑兵加入战斗后,战场上的局势再次发生转变。 由之前的一边倒,变成了势均力敌。 但是... 邓林奇这边已经结束了战斗。 在他的围攻下,绕后的大西军骑兵不是战死就是投降。 张献忠见明军不断有骑兵加入战斗,顿时有些慌了,“骑兵殿后,步兵快退,往监利县退!” 战场局势再次发生转变。 虽然亲眼看到大西军溃逃,袁继咸还是有些谨慎。 他短暂思考后传令:“右翼卢鼎全力追击,中军和左翼稳住阵型,原地休息。” “邓林奇分一半骑兵追击,剩下一半骑兵负责接应。” 轰隆...轰隆...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上,变成了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将溃逃的大西军士绞了进去。 轻骑兵面对结阵的步兵,除了放风筝别无他法。 面对溃逃的步兵,杀人的方法有很多。除了让战马冲撞,踩踏外,还能用刀劈砍,弓箭射击等... 冯双礼本想率兵殿后,牵制追击的明军骑兵。 但... 他低估了士兵们逃跑的决心和速度。 随着中军溃逃,这些精锐骑兵第一时间拍马跟了过去。 不多时就将中军远远甩在身后。 “踏马的,都回来!都给老子回来殿后!” 没人理他。 冯双礼又气又急又无奈,只能带领几百精锐跟随中军一起溃逃。 邓林奇杀得兴起,悄然间冲在了队伍最前面。 嗖-- 破空声从耳边划过。 就在他寻找射箭之人时,耳边破空声不停。 嗖嗖嗖-- 追击的明军不断有人中箭,虽然不致命,却挡住了他们追击的步伐。 紧接着,数不清的骑兵出现在他们侧翼。 扛旗兵的军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 “李?李定国?”邓林奇大惊,“他不是在围攻孝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答他的不是答案,而是箭矢。 密集的箭雨直接将邓林奇笼罩,饱和式攻击下,他和胯下的战马被扎成了刺猬。 大西军在李定国的带领下开始反攻。 战场上局势再次发生转变。 邓林奇所部骑兵损失惨重,跟在他们后面的卢鼎部也因此受到波及,发生了溃败。 但好在袁继咸足够谨慎,让一部分兵力追击,另一部分兵力接应。 李定国追了一会后遭遇接应的明军,双方缠斗一会后各自散去。 步兵和骑兵的战斗结束刚刚结束,水师的战斗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王复臣指挥大军横列在江面上。 随后全速度冲往下游。 明军水师同样横列在江面上,扬起风帆发起了反冲锋。 明军水师副将李士元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战斗过程十分轻松。 大西军战船好像无心恋战,直接往明军战船之间的缝隙钻。 钻过去后就往下游冲,钻不过去就原地反击。 明军无暇顾及那些冲向下游的小战船,流贼原地与大西军水师鏖战。 水师之间的战斗一直与火有关。 双方互相纵火,把对方的战船引燃。 被点燃的一方如果无法在火势起来前灭火,那么只有跳水一条路可走。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最终明军水师大获全胜。 焚毁,缴获敌人战船四百多艘,杀敌无算。 看完水师的战报后,袁继咸长舒了一口气。 终究是打赢了这场仗。 水师大获全胜无法掩盖骑兵和步兵的损失。 骑兵损失一千,步兵损失了两千。 虽然杀敌万余,但三千兵马的损失和副将邓林奇战死沙场,对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看完战报后,袁继咸站起身来 :“诸位早些回去歇息,未来几天还有恶战。” “遵命。” 众将转身离去。 ...... 监利县城外,大西军营地内。 张献忠正在夸奖李定国:“幸亏定国来的及时,否则本王必败无疑。” “义父过奖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嗯,”张献忠点头问道:“你怎么回援的这么快?” 李定国嘿嘿一笑:“围攻孝感的第三天我就趁夜退兵了,一直往西退到景陵县,然后连夜造浮桥渡汉江,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这里!” “艾能奇呢?”张献忠问。 “在北面二十余里的地方,正在往这里赶。” 张献忠盯着眼前地图看了一会,随后下定决心:“让他抛弃辎重,加速赶路。入夜后大军就要渡江去往南岸,然后一路南下到达沅江江边。” “今天水师有近百艘小战船冲破了明军防线,他们先是从长江转往洞庭湖,然后沿着湘江逆流而上,最后向西进入沅江和资水。” “这些人会在沅江和资水用战船造浮桥,届时大军可以直接通过。” “过了沅江和资水,明军就拦不住咱们了。进可以攻长沙,退可以去往山中避难。” 李定国领命离去。 入夜后。 大西军拔营起寨,踩着提前用战船搭造的浮桥来到长江南岸,随后一路南下! 经过两昼夜的奔袭,大西军先后渡过沅江和资水。 休整一天后,大军兵临长沙城下。 与此同时。 秦良玉向驻守在夷陵的刘文秀发起了总攻。 第400章 废除户籍 正月二十六早朝。 崇祯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群臣的状态与他截然相反,一个个挺直了腰板,聚精会神的讨论着宋权的提议。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在朝堂上提出要废除大明朝户籍制度。 面对这个提议,户部明确表示支持,站在最前面摇旗呐喊。 “诸位同僚!”户部尚书方岳贡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宋御史提议废去户籍制度是为百姓谋福,没了户籍的限制,百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实乃爱民之举。” 反对的声音同样不小。 “方尚书此言差矣,”运司转运使何奇志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随后对其他人拱了拱手:“我朝以农为本,其他户籍暂且不提,若是废弃了民户,百姓不种地怎么办?” “不种地就没有粮食,不但百姓挨饿,还会导致朝廷没有赋税收入,边军没有粮草,届时大明危矣!” “是啊,请陛下勿要听信宋权的妖言乱政之话!”有人附和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崇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朝堂,赞同的大臣约占三成,反对的大臣约占三成,剩下的保持沉默。 反对的除了五军都督府外,还有运司等衙门。 运司是都转运盐使司的简称。 负责管理盐场,煮盐的灶户,征收盐税,稽查私盐等。 这么说吧,他们管理所有与盐有关的人和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运司管理的灶户杀了人,当地官府无权管辖,只有当地的运司才能批捕抓人。 如果当地的运司不管,那么这个灶户就能一直逍遥法外。 征收赋税时也有同样的问题。 灶户为了不交赋税,会把自己的田诡为灶田,享受灶田赋税的优免。 因为灶户归运司管理,不经运司批准,地方衙门不能强行征收赋税。 所以在征收赋税时,灶户会联合起来拒缴赋税。 他们不交就会有亏空,亏空只能由其他百姓均担。 军户,匠户都面临类似的问题! 这就造成了不公平。 历朝历代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不公平的事越来越多,百姓们不满的情绪就会越来越强烈。 一旦出现契机,将会迎来覆舟之怒。 崇祯看向李邦华:“李阁老,你们内阁怎么看?” 李邦华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陛下,臣以为在爱民的同时还要兼顾治民。” “对目前的大明来说,废除户籍制度不一定是好事。” 李邦华委婉的告诉崇祯,他并不赞同废除户籍制度。 “原因呢?”崇祯追问。 “咳咳咳,”李邦华重重的咳嗽几声,“臣就以北直隶试行的废除军户制度为例。” “阎应元去往宣府后废除了当地的卫所和军户,卫所兵也转为了营兵。此举虽然凝聚了军心,增加了士兵的待遇,增强了士兵们的战斗力。” “但是...据臣所知荒废了不少土地。” “荒废?”崇祯有些意外,“阎应元给朕的奏疏里说,那些卫所的田被充入土地司后,就立刻被当地百姓或买或租,没有听说有荒废的啊!” “难道,阎应元在欺君?” 想到这,崇祯有些...气愤。 人无完人,阎应元确实有一些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节制。 动不动就给部下请赏,过年的时候甚至还宴请全城百姓吃羊肉! 当然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稳定宣府的局势,崇祯也能理解。 可也不能欺君啊! 李邦华立刻解释起来:“陛下,阎应元并未欺君,而是臣表述有误。” “废除军户制度后,那些卫所兵就不再种地了。不过,那些士兵的家人还是像往年一样租种了十亩地。” “但是,士兵才是家庭最主要的劳动力。由于他们没时间种地,导致很多农户租了地,却没足够的人力种地,导致土地荒废。” 旁边有人反问:“那是他们第一年没经验,明年不租或者少租点不就行了?” 李邦华摇了摇头:“内地人多地少,不租或者少租闲置出来的土地会被其他百姓租种。” “但是边关地广人稀,那些当兵的家里不租地,土地司就会有闲置的土地。其他想租地的受困于租地限额,也没办法租种。” “还是会导致土地闲置。” “而这,仅仅是土地的问题!如果废除全国的户籍制度,将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李邦华一席话,让朝堂安静下来。 反对废除户籍的官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而支持废除户籍制度的官员则低下头颅,默不作声。 崇祯知道,官员们反对的不是废除户籍制度。 而是废除户籍制度后,那些军户,民户,灶户的管辖权问题。 究其根本是利益分配导致的。 军户之前归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管,灶户归运司管。 如果废除了户籍制度,这些人该归谁管呢? 如果继续归之前的衙门管,那么官员们肯定不会反对。 但...如果继续归之前的衙门管,这户籍制度不是白废除了吗? 所以朝堂上看似讨论的是户籍制度问题,实际讨论的是各个衙门管辖权分配问题。 已有利益者不会容忍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利益。 皇权如此,朝堂各个衙门亦是如此。 崇祯微微一笑:“诸位,此事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麻烦。朕以为,废除户籍制度后,各衙门还是管自己那摊事。当然,是管事不管人。” 众臣一愣,有人低声询问:“请问陛下口中的管事不管人是何意?” 第401章 香皂的困局 崇祯目光在群臣脸上扫过后说道:“人的问题交给地方官府,事的问题交给诸位的衙门。” “以运司为例,废除户籍制度后,煮盐百姓离开盐场后发生的事一律归当地衙门管,盐场里的事才归诸位管,明白了吗?” 满朝文武在朝堂上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崇祯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陛下...废除户籍制度后,如何保证盐场的利润和产量?毕竟户籍制度的本质是一种赋税...没了赋税,收盐的价格肯定要提高,否则百姓煮盐没有积极性,也就无法保证产量。”运司转运使何奇志拱手出列。 有明一朝,官府获得食盐的方式是购买灶户手里的盐。 盐有两种,一种是正盐,另一种是余盐。 正盐就是运司根据灶户家里的人数给予粮食和钱财,灶户上缴相应数额的食盐,等同于赋税。 灶户是以家庭为单位煮盐,一般情况是家里每有一个人,就要上交二十八引食盐(每引二百斤)。 余盐是灶户交完正盐后剩余的食盐。 运司会用银子收购灶户的余盐,价格比正盐高。 何奇志的话一针见血,让朝堂上反对废除户籍制度的官员心中大喜。 有官员对着何奇志伸出大拇指,并赞道:“看见没?这就叫专业!” 崇祯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假装不经意的将目光从宋权身上扫过。 宋权立刻站了出来:“签契约!” 契约?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宋权从容不迫地说道:“废除户籍制度后,所有百姓都是平民。” “想煮盐?可以,但是需要与运司签契约!约定条件与之前的灶户一样,每年每人上交一定数量的食盐,否则进行相应处罚。” “而且,煮盐不再以家庭为单位。既可以自己煮,也可以和亲朋好友一起煮,只要上交足够的食盐就行。” 宋权的话让朝堂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宋御史,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运司转运使何奇志再次说道:“户籍本质是一种徭役,如果按照徭役的标准与百姓签契约,怕是没人敢签。没人签契约就没人煮盐,岂不要出事?” 宋权冷哼一声:“何大人,大明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他们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再说了,无论干什么都得交税!种地需要交田赋,经商需要交商税,煮盐交盐税...” 崇祯坐在龙椅上,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们斗嘴,心情好的不得了。 有宋权在前面帮他挡着,他的压力小多了。 其实崇祯早就想废除户籍制度了。 户籍制度把所有人都锁在条条框框里,严重限制了生产力发展。 尤其是匠籍。 明代手工业者一律编入匠籍,隶属于工部,世代相袭。 实行轮班或住坐。 这种匠籍制度严重限制了手工业的发展。 不过由于工部匠人的特殊性,崇祯针对匠籍做了专门调整。 除各级制造局的匠人外,其余匠人的匠籍一律废除。 废除户籍制度后,大明朝就有资本主义的影子了。 也就是资本主义萌芽。 资本主义萌芽的标志就是买卖劳动力(雇佣关系)! 只有进一步解放生产力,才能发展生产力。 这也是崇祯废除户籍制度的最终目的! 众人又争论了一会,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少。 崇祯接过话茬:“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么就这么办。不过...要先从北直隶试行一段时间,没有大问题的话再全国推广。” “陛下,臣以为既然是试行,不如先从北直隶挑一个府,没问题的话再让其他府试行。”李邦华站出来说道。 崇祯想了想觉得也是。 欲速则不达,更何况北直隶是京畿重地,不能乱。 “也好,你们推荐哪个府率先试行?”崇祯问。 “宣府!”满朝文武齐声回答。 没有比宣府更适合的地方了。 那里是边关,地广人稀。 再加上有阎应元这个功臣镇守,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引起大乱子。 其实这些大臣还有另外一层想法。 试行成功还好,皆大欢喜。 如果试行失败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阎应元是崇祯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在朝中没什么关系。 让他担责的同时不但打击了异己,还打击了皇权。 一石二鸟! 崇祯当然知道这帮大臣的想法. 他没有反对,也没法反对。 毕竟北直隶不能乱! “那就先从宣府试行吧,试行期间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了事权统一,朕决定赐阎应元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诸位都是朕的臣子,朕希望你们在其位谋其政,替朕管好大明这个家。” “臣等谨遵圣旨!” “退朝!” 回乾清宫的路上,崇祯松了一口气。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试行废除户籍制度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行还是不行,时间会给他答案。 刚回到乾清宫,李若琏在殿外求见。 “宣!”王承恩对着殿门外喊了一嗓子。 李若琏三步并作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臣有要事相告。” “何事?” “回陛下,是香皂的事。京中权贵在使用香皂之后赞不绝口,但是....” “有话直说,藏着掖着可不是你的性格!”崇祯笑着说道。 李若琏咽了口唾沫:“但是,香皂叫好不叫座。想买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嫌贵,有钱也不想买。” “臣为此特地拜访了英国公,据他说香皂确实好用,但只能用来洗脸洗澡。既不能延年益寿,也不能治病祛疾,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卖不上高价!” 周氏商号是李若琏一手组建起来的,现在生意出了问题,他也跟着着急。价格是崇祯定的,他不敢明说降价,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崇祯。 崇祯皱着眉头想了想。 嫌贵? 一点都不贵好吧,朕还嫌卖的便宜呢! 这玩意成本很高的,再加上是专门针对权贵的奢侈品,价格低了反而勾不起权贵的兴趣。 怎么才能既卖了高价,又割了权贵的韭菜,还能让人趋之若鹜呢? 有了! 增加宗教属性! 第402章 君权神授 “宗教?臣愚钝,请陛下示下!”李若琏一脸茫然的问。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朕的意思是把香皂送进寺庙,让那些出家人帮着卖。” 李若琏更加茫然:“陛下,以京师这些寺庙为例,他们确实赠给香客一些香烛、佛珠之类的东西,但不是以卖的名义。寺庙毕竟不是商铺,但让他们卖香皂...确实有些为难!” “不不不,”崇祯摇头:“寺庙当然不能卖东西,但是你可以把东西卖给寺庙。” “以香皂为例,按照五十两一块的价格卖给寺庙,寺庙可以把香皂赠给那些上香的香客。当然了,只有捐献足够多香火钱的香客才能得到香皂。” “那些出家人介绍香皂的时候可以说此物是专门净化身体污垢,洗涤心灵的贡品。” “这样的话,朕的香皂卖了高价,寺庙也通过赠送香皂获得了高额的香火钱。” “互惠共赢!” 李若琏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也行? 当然行。 崇祯深谙权贵们迷信的心理。 其实不止权贵迷信,下至黎民百姓,上至一朝天子都迷信。 何为迷信? 这里的迷信不是盲目信仰崇拜的意思,而是信奉神仙鬼怪。 信奉的原因很简单:对未知力量的崇拜。 在古代,官职越高越迷信。 最迷信是皇帝。 哪怕崇祯这位信奉科学的穿越者不迷信,也得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迷信的模样。 否则会影响统治。 古代君王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搞出了君权神授的说法。始皇帝玉玺上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到了汉朝,董仲舒又在君权神授的理论上增加了天人感应的说法。 天人感应强调皇帝是上天选择,如果皇帝有过失上天会降罪。这个理论完美的解释了国家兴衰的原因,饱受历代帝王推崇。 君王这么说,老百姓能信吗? 当然不会信! 所以董仲舒又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办法。儒家受到重用,就要帮着皇帝解释君权神授的真实性。 这就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帝王:我,皇帝,君权神授! 老百姓:真的吗? 儒者:真的! 帝王:你看,儒者的学问那么高,他们都信了,你们这帮大字不识的人为什么不信? 儒者:君权神授,不能反抗! 老百姓:好吧,我信了。 古代帝王为什么抵触科学? 因为随着科学的发展,很多之前无法解释的现象能解释出来了。 这对于君权神授的皇帝是一个致命打击! 还有,崇祯为什么一直没办新式学校? 因为新式学校会触动传统儒者的利益。 他们一旦反水,君权神授那套理论就行不通了。 统治根基将会动摇。 到时候内患可就不止流贼了,还有大明朝的士绅百姓! 崇祯见李若琏有些发愣,询问道:“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只是...臣在想如何把香皂卖给寺庙,毕竟不能强买强卖。” 崇祯一脸认真地说道:“不准借僧录司的名义向强卖给寺庙香皂,这件事是私人的事,不能涉及朝廷衙门。” 僧录司是衙门的名字。 洪武十五年设立僧录司,归礼部管辖,掌管僧侣等相关事务。 李若琏眉毛上堆满了愁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臣领旨。” “对了,镇抚司的情报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的话,总体来说并不乐观。” “建奴南下入关时,臣让一些死士扮作百姓故意被建奴掳往辽东。臣给他们的命令是活下去,等待时机。等反攻辽东时,这些人才会起作用。” “不过在真正启用之前,还得排除他们叛变的可能。” “李闯贼那边进展也十分不利,因为他们一直在流窜,就算有消息也无法及时传回来。不过臣已经向陕西、山西一带派了些人,他们会定期向朝廷传送西边的消息。” “献贼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嗯?没了?”崇祯抬起眼皮,看向李若琏。 李若琏有点慌,低着头快速思考刚才的话有无遗漏。 越想越慌。 因为他没想到有什么遗漏。 这就麻烦了。 就在李若琏慌神的时候,崇祯平静地问道:“敌人内部要安插细作,明军内部也要安插眼线。” “宣府的阎应元,居庸关的唐通,蓟州的高第,山海关的吴三桂,京师的刘文耀,还有黄得功,黄蜚,郑芝龙、郑成功,袁继咸,秦良玉...” “眼线可以是小兵,也可以是将领。平日里不需要他们传递消息,只需在关键时刻送出关键消息即可。” 李若琏听闻后浑身一震,这位大明皇帝的疑心还是那般重! 崇祯知道李若琏此刻心中的想法,笑着说道:“朕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免得让他们遭受无端猜忌。届时一旦有人诬告,朕会在第一时间得知真假。” “多谢陛下教诲,臣明白了。” “退下吧。” ...... 二月二十二,福建泉州府安海镇。 安平府门外,车水马龙。 崇祯三年春,郑芝龙在安海镇筹建郑府,历时三年多完工,完工后郑芝龙给郑府取名为安平府。 整个安平府占地一百三十八亩,规模宏大,比藩王府邸还要奢华。 两个商人模样的人拿着拜帖来到安平府门外,对着门口的家丁深施一礼:“请问这里是郑府吗?” 门口的四个家丁体型矫健眼神犀利,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其中一个家丁右手摸着刀柄,皱着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我们是北直隶的商人,我叫董辽,他叫董东,想拜见郑大人商谈通贩洋货一事。” 家丁立刻说道:“我们老爷有令,最近军务繁忙,谁都不见!” 两个商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商人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银子的布袋,连同手里的拜帖一起递了过去,并说道:“劳烦阍侍帮忙通禀一声,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第403章 另类的商业谈判 门外的家丁看着布袋里鼓鼓囊囊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两位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 家丁转身的同时对院门里面喊道:“来人,给两位老爷搬个凳子。” 话音刚落,府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两个手拿凳子的家丁冲了出来。 他们来到董辽和董东身边放下凳子:“两位老爷暂且歇息一会。” 二人微微一笑,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就在他们休息的同时,之前那个家丁已经将拜帖送到了郑芝龙面前。 “启禀老爷,门外有两个北直隶的商人求见,说是要与老爷商议通贩洋货一事。” 北直隶?通贩洋货? “不见!”郑芝龙心情不好,直接拒绝了。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有一艘去往日本的商船在海上沉没,损失了十万两银子。 郑芝龙的海洋贸易主要是和日本人做生意。 他从内地运往日本的丝绸、布匹、瓷器、黑白砂糖、麝香、土茯等药物十分受欢迎。 据有关资料记载,郑氏商队垄断了日本对外贸易的两成份额。 家丁收了董辽的钱就得帮他办事,于是继续说道:“老爷,这两个商人一个叫董辽,一个叫董东,这是他们的拜帖,要是不见的话小的就给他退回去了。” 董辽?董东? 董...辽东? “他们是哪里的口音?”郑芝龙为了稳妥起见,再次询问起来。 家丁想了想:“回老爷,他们操着一口不太正宗的京师口音。” 郑芝龙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思考片刻后接过拜帖,仔细看了起来。 拜帖上一个字也没写,而是附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嚯! 简单明了,果然有趣。 郑芝龙将拜帖合上后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吩咐道:“让他们去天主堂等候,老爷我稍后就到。” 郑芝龙受葡萄牙人影响信奉天主教,所以将郑府前厅命名为天主堂。 “遵命。”家丁脸上带着笑意转身离去。 郑芝龙换了一身衣服,随后来到天主堂。 董辽和董东早已在天主堂等候,见郑芝龙到来,立刻上前迎候:“北直隶商人董东。” “董辽。” “见过郑总兵。” 郑芝龙点点头:“幸会。” 分宾主落之后,商人董辽向郑芝龙身后站立的人看了一眼说道:“郑大人,我有要事相商,不知能否找一个隐密的场所?” 郑芝龙缓缓摇头:“无妨,此人名叫施琅,是我的心腹部将,有什么想说的话直说即可,不必遮掩。” 董辽又盯着施琅看了一会,对着郑芝龙开口说道:“郑大人,我们有一批货物要运往朝鲜。可是海上风高浪急,又有海盗作祟,听闻郑大人麾下船队旗帜鲜明,戈甲坚利。” “我们想雇佣郑大人的船队帮忙运输,不知郑大人是否愿意帮忙?” 听到朝鲜二字后,郑芝龙直接站起来对门外喊道:“来人,把这两个卖国的商人抓起来。” 门外立刻冲进来四个家丁,将董辽和董东二人围在当中。 董辽顿时慌了:“郑...郑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郑芝龙冷笑:“朝廷有令,凡与朝鲜通商者,视为投敌卖国。你们身为大明商人,肯定知道此事。本官将你们就地缉拿,有什么问题吗?” 董辽急忙解释:“郑大人,我们要运输的是粮食和棉麻,这些东西并不在朝廷禁运范畴之内。” 郑芝龙两眼一瞪:“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目的地是朝鲜就不行,还不快快将他们拿下。” 四个家丁刚要动手,一直没说话的董东说话了:“郑大人且慢,我有话说。” 不等郑芝龙同意,董东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五万!” “什么?”郑芝龙没听清,下意识的问。 “八万!” “什么意思?” “每运输一批货物,我们愿意支付十万两白银,不能再高了。”董东继续说道。 郑芝龙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冷冷一笑:“区区十万两白银就想收买大明总兵?你也太小看本官了。” 董东面无惧色:“郑大人,我口中的十万两白银是给您的辛苦费,运输的费用另算。” 听到他这么说,郑芝龙不由自主的犹豫了片刻。 但是他很快缓过神,吩咐站在旁边的施琅:“将他们拿下,送往泉州府衙,交由知府发落。” “郑大人是不是担心我们是锦衣卫?” “快将他们拿下,立刻送往泉州府衙!”郑芝龙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后浑身一颤,对着施琅吼了起来。 唰! 不等施琅动手,董辽伸手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 施琅和几个家丁如临大敌,先是后退半步,紧接着一拥而上将刀尖抵在了董辽的身体上。 董辽微微一笑,右手的匕首猛地一挥,重重地刺向心脏。 噗嗤-- 锋利的匕首刺破衣服,沿着骨骼的缝隙刺进了心脏。 董辽红润的脸颊迅速变白,随后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片刻后,殷红的鲜血淌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郑芝龙,施琅以及几个家丁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凝神戒备。 “这...他,他为何自杀?”施琅指着地上的尸体问董东。 董东诡异的笑道:“刚才郑大人怀疑他是锦衣卫,为了摆脱锦衣卫的嫌疑,他决定自杀,有问题吗?” “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施琅看着尚在淌血的尸体,后背有些发凉。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动不动就自杀的人。 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被这个场面吓到了! 深吸几口气后,施琅看向郑芝龙:“总兵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郑芝龙面沉似水,盯着地上的尸体和尸体旁边的董东看了一会,嘴角一撇:“活人和死人都送往泉州府衙,交由朝廷发落。” 不等郑芝龙话音落地,董东右手一抖,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袖子里滑落到手中。 他握紧匕首,面带笑意:“既然郑大人不信,我只能用死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郑大人,我们是真心合作,并非钓鱼执法。” “请郑大人给后面的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说罢。 他右手猛地一挥,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进心脏。 噗嗤-- 心脏破裂。 扑通一声,尸体倒地。 施琅整个人都麻了! 这种残忍且另类的商业谈判,简直闻所未闻! 第404章 郑芝龙的选择 天主堂内。 六个活人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施琅最先反应过来。 他来到郑芝龙身边低声问道:“大人,怎么处理尸体?” 郑芝龙身体微微一震,深吸一口气后重重吐出气息:“不要声张,等天黑之后扔进海里。” “遵命。”施琅转身带领家丁开始收拾现场。 半个时辰后。 天主堂内焕然一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有空气中残存着的淡淡血腥味始终告诫众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两起命案。 施琅来到郑芝龙身边,低声询问:“大人,第二个商人自杀前说请大人给后面的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如果他们所言非虚的话,最近几日还会有人来。” 郑芝龙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我不怕他们冲我来,而是怕他们冲着明俨来!” (郑成功字明俨。) “明俨才被陛下封为福建水师副总兵不久,如果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对明俨未来的仕途不利啊。” “属下以为,不一定是坏事。”施琅眨着眼睛。 “怎么讲?” 施琅嘿嘿一笑:“麻烦大人说实话,您对陛下封明俨为副总兵一事是何态度?” 郑芝龙瞪了一眼施琅,随后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还真不想他投笔从戎!” “在大明朝当文官要比当武将强百倍,文官朝堂上一句话,就能让武将在战场上跑断腿。” “可是当时那个情况无法拒绝,只能接受陛下封赏。” 施琅又是一笑:“大人,机会这不就来了?” “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是尝试接触这些商人,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他们确实要对明俨不利,不如趁机请旨免去他副总兵的职务,然后让他去南京投奔他的恩师钱谦益。” “钱谦益名义上是史可法的幕僚,实则是太子的幕僚。有这层关系,在南京朝廷谋个一官半职肯定不成问题。” “这样就能让武将变成文官!届时明俨在朝堂,大人您在地方,互相照顾扶持,将郑氏一门发扬光大!” 听完施琅的分析后,郑芝龙眼前一亮:“妙啊,实在是太妙了!来人准备酒席,我要与施琅共饮。” 两天后。 两个商人模样的人来到安平府门外。 其中一人拿着拜帖对着门口的家丁深施一礼:“请问这里是郑府吗?” 门口的家丁还是上次那几个人。 其中一个家丁向前一步皱着眉问道:“什么事?” “我们是北直隶的商人,我叫董辽,他叫董东,想拜见郑大人商谈通贩洋货一事。” ...... 安平府门外,瞬间刮过一阵寒风。 那个家丁以为遇到鬼了,吓得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子:“你...你们不是...不是...” “我们是第一次来,麻烦阍侍通禀一声。如果郑大人不见,我们就当场自尽。” 家丁被吓坏了,跑进府中汇报此事。 郑芝龙一脸淡定:“让他们从侧门进来。”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落座。 郑芝龙率先发话:“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董辽”微微一笑:“我们只是想借用郑大人的船队向朝鲜走私货物,赚点养家糊口的钱,仅此而已。” “这可是掉脑袋的罪,你们就不怕我揭发吗?” “不怕,我们的贱命不值钱。更何况董辽和董东只是一个代号,杀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杀不完的。” 郑芝龙沉默。 此时此刻他已经猜出了董辽和董东背后的势力。 除了辽东的建奴,还能有谁? 也只有他们的人能做出这种事。 “如果我不同意呢?”郑芝龙问。 “我们会死,另外两个‘我们’会在几天后前来拜访。穿着同样的衣服,说着同样的话。” “你们是在逼迫我!” “逼迫?郑大人莫不是忘了自己商人的身份?商人逐利,无可厚非。更何况恰逢乱世,像郑大人这样的人物应该广积粮伺机而动,而不是盲目效忠谁。” “你们走吧,我既不想杀人,也不想受到你们牵连。”郑芝龙一语双关。 “董辽”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郑大人放心,我们早已做好了规划。” “商船从福建装满货物后出海,一路北上到达耽罗(济州岛)。卸完货后,郑大人的船队既可以空船而归,也可以将朝鲜的皮毛,人参,米豆等物运载而归。” “我们敢保证,耽罗岛上的人不会走漏消息。至于郑大人这边如何保密,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了。” “报酬呢?”郑芝龙追问。 “每运输三十船货物,我们就会额外支付十万两白银的辛苦费。如果郑大人确定合作的话,为表诚意,我们愿提前支付这笔银子。”董东继续说道。 “你们就不怕我耍赖吗?” 董辽微微一笑:“郑大人虽然有枪有炮,但做生意向来讲究诚信。我们既然选择了郑大人,就会无条件的信任您。” 郑芝龙想了一会:“三天后,我会给你们答复。” “多谢郑大人招待,小人感激不尽。”董辽起身施礼,离开前在桌子上留下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等他们离开后,施琅来到郑芝龙面前:“大人,您...” “不该问的别问,我心里有数。” “可是朝廷那边...” “我说过,我心里有数!” 郑芝龙慢悠悠地走回后堂,心绪不宁。 理智告诉他不能赚这种钱,但十万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 十万两银子多吗? 看似少,实则多。 换个思路,五千士兵一年的军饷是十万两。 这笔钱能说少吗? 当然不能。 就在郑芝龙犹豫是否做这笔生意的时候,外面送来两封密信。 郑芝龙撕开信封拿出密信,快速看完密信的内容后整个人愣在原地。 第405章 堵胤锡和文安之 第一封密信是湖广的战事。 秦良玉出川入楚,在夷陵一带击溃刘文秀,杀敌数万。 张献忠先是败给袁继咸,随后连续三次渡江避开袁继咸的主力,奇袭长沙击败了何腾蛟,进入湖广以南地区。 第二封密信来自北京。 朝廷欲废除户籍制度,正安排阎应元在宣府试行。 放下手中的密信后,郑芝龙喃喃自语:“秦良玉胜的很邪门啊!夷陵易守难攻,秦良玉怎么胜的?” 想了一会后怎么也想不通,郑芝龙随后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陛下为什么要废除户籍制度?他要干什么?”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郑芝龙开始疲惫,焦躁。 乱世之下保存实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选择正确! “来人,”郑芝龙对着门外大喊:“有李闯贼的消息吗?” 门外的家丁隔着门说道:“回老爷的话,年前的时候李闯贼屯兵宿州,看样子要攻打凤阳。” “嗯...”郑芝龙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流贼一时半会儿是剿不完的,不如趁乱多赚点银子。 想清楚这些道理后,郑芝龙笑着站起身走向门外。 与此同时,远在北京的崇祯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放下手中的塘报看向跪在大殿上的两个驿卒。 一个是秦良玉派来的,一个是袁继咸派来的。 “据朕所知,夷陵是出川入楚的唯一关隘易守难攻,刘文秀在此布置了四万重兵,秦总督是如何击败他的?” 跪在地上的驿卒战战兢兢的说道:“回陛下的话,秦总督兵分两路,一路在夷陵上游牵制流贼主力。另一路一万五千溪峒兵翻山越岭绕至刘文秀大军身后,趁夜用火攻。” “秦总督见刘文秀营中起火,立刻组织兵力强攻,水陆并进再加上前后夹击,导致刘文秀大败。” 崇祯暗暗捏了下拳头,又是绕后! 简单粗暴有效果! 等等! 崇祯正要夸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绕后用了多久?” “嗯...”驿卒在心中计算了一番:“二十二天。” “粮草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生产粮草不难,难就难在运输粮草上。 尤其长途行军,行军距离越远,行军时间越长,需要的粮草就越多。 一般情况下,士兵可以携带五天的行军粮, 剩下的粮食就需要人背马驮了。 翻山越岭肯定无法使用骡马,只能靠人背。 而一个民夫最多能背六斗米。 两人身上的粮食加起来只够吃十八天的。 这并非虚构,因为宋代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过: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 这还只是单程... 考虑到返程的话,只能行进九天的路程。 秦良玉一万多大军翻山越岭行进二十二天,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 她是如何解决的? 在崇祯疑惑的目光中,驿卒说道:“秦总督的溪峒兵身强体壮,又擅长山地行军,每人携带了八天的粮食。” “另外夷陵附近的山中居住着许多土家部落,经秦总督联络让他们帮忙运输粮草,这才解决了溪峒兵的后勤补给问题。” 崇祯恍然大悟... 秦良玉深入群众,然后依靠群众的力量打了一场胜仗! 意识直接领先好几个时代! 佩服!实在是佩服! “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驿卒跪地磕头后起身离去。 崇祯看向第二个驿卒:“张献忠是如何进入湖广南部地区的?” 驿卒紧绷着身体,吞了口唾沫后说道:“献贼败给袁总督后兵退监利县。” “随后趁夜出城渡江到达长江南岸,紧接着一路南下,先后渡过沅江和资水等大小数条河流,兵临长沙城下。” “长沙守军根本没想到献贼如此神速,在城外驻扎的官军一触即溃,城中的官军也紧闭城门不敢出战,献贼见状立刻率部南下。” 崇祯咬牙切齿的问道:“何腾蛟呢?” “回陛下,何腾蛟此时正在固守长沙。” “人都跑了还固守个屁啊!”崇祯直接爆了粗口。 不怪他生气。 如果何腾蛟将张献忠挡在长沙以北,那么对张献忠来说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因为明军已经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北面是顺军,张献忠与他们结怨,肯定不敢往那边跑。 西面是来势汹汹的秦良玉,东面是马进忠和惠登相,东南是袁继咸,南面是何腾蛟。 四面围困之下,张献忠被灭是早晚的事。 现在可倒好,跑了! “何腾蛟手握重兵竟然一触即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传旨,罢免其湖广巡抚的官职,召至南京听候发落。” “至于湖广巡抚的职务...”崇祯开始犹豫。 起初他想让袁继咸管理湖广事务,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 袁继咸主要管理军务,无暇管理民政。 想平息湖广的战事,既要武力镇压,又要施以仁政。 只有一个袁继咸是不行的,还得给他找一个帮手。 “让邱瑜来一趟。”崇祯吩咐道。 不多时,吏部尚书邱瑜奉旨觐见。 “邱瑜,朕已经罢免了何腾蛟的湖广巡抚职务,有合适的人选吗?” 邱瑜想了想:“陛下有什么要求吗?” “有履历,距离湖广近,最好旨意传达后立刻就能上任!” 邱瑜很快有了人选:“陛下,臣有两个人选,堵胤锡和文安之皆可担此任。” 堵胤锡...文安之... 堵胤锡就不用多说了,历史上他单人单骑前往澧州,与李锦、高一功、袁宗第这些顺军将领见面。 随后促成了顺军与明军合作抗清。 南明功臣有很多,但是论战略眼光,堵胤锡当之无愧的排在第一位! 文安之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或许并不出名,但他做的事让人十分敬佩。 他是大明最后一位督师,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何为督师? 以阁臣或兵部尚书等文人身份全权督理军务,并赐上方剑。 历史上崇祯上吊后,文安之就无意仕途,待在家中不出。 福王、唐王、永明王屡次征召不仕。 永历四年南明王朝岌岌可危时,年近六十的文安之在没人征召的情况下,翻山越岭跑到广西去觐见永历皇帝。 他要扶大厦之将倾 挽狂澜于既倒。 可惜,未能如愿。 第406章 文安之复仕 吏部尚书邱瑜开始介绍两个人的情况。 “堵胤锡现任武汉、黄州兵备道一职,在长沙监察军务,可直接顶替何腾蛟。” “文安之是湖广夷陵人,此前因诬陷被削籍归乡,前些日子内阁商议想召他进京,商谈复起出仕一事。” 崇祯仰着头想了想:“即刻起恢复文安之官籍,擢升为湖广巡抚,总理政务。” “擢堵胤锡为湖广总兵,听候袁继咸调遣。” “臣遵旨。”邱瑜领旨后退了出去。 众人离开后,乾清宫内又恢复了安静。 崇祯开始思考当前的局势。 北面建奴和蒙古人虎视眈眈,局势还是像之前一样紧张。 南面的局势反倒是明朗起来。 尤其是秦良玉出川入楚,打破了湖广地区的军事平衡。 随着秦良玉的到来,明军就能兵分两路。 袁继咸和堵胤锡负责追缴张献忠。 秦良玉负责把李自成赶出湖广,随后一步步收复河南。 打定主意后,崇祯让人通知兵部拟定旨意。 处理完这些问题后,崇祯开始思考如何赚钱。 这个赚钱不是卖东西赚钱,而是如何征收赋税。 连续免除全国百姓两年赋税虽然给百姓减了负,但是让崇祯这位大明皇帝的财政问题开始暴露。 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挡不住坐吃山空。 哪怕有一个亿的白银,如果没有进项,短短几年就能花光。 也就是说,他需要在明年,也就是崇祯十九年做到收支平衡。 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大明朝一年支出白银两千万两。 收入也得达到这个数字才行。 国库收入最大的来源是田赋,其次是丁银和杂税。 此前他让户部计算过,在废除三饷后,田赋收入大约是一千三百万两左右。 丁银一百五十万两,杂税一百万两。 缺额四百五十万两白银。 怎么才能补齐四百五十万两的亏空呢? 崇祯首先想到的是开源。 主要收入来源有三个,抄家,税,贸易以及印钱。 抄家就不用多说了,那些贪官污吏,为祸乡里的士绅统统抄家。 税分别是盐税,关税。 盐税首当其冲。 万历四十五年,大明朝开始实行纲盐法。 天启元年时,大明朝盐税收入是二百五十万两。 到了崇祯十六年,盐税收入却不足一百万两。 钱哪儿去了? 它们没有消失,而是被转移了。 本应送往国库的钱被盐商和官员瓜分了。 至于关税就更别提了,每年收入只有几万两... 要知道,大明朝每年进、出口的货物总额高达近千万两。 就算征收只征百分之一的税,关税收入也该有十万两才对! 可惜,钱都被转移了。 时间随着崇祯的思考慢慢流逝,不多时,李若琏来了。 “陛下,廪膳银的事查清了。” 李若琏递上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崇祯扫了一眼,都是一些陈述,后面附有签名有手印。 李若琏继续说道:“臣派锦衣卫去往学生姜贵老家调查,历时一个月,现已调查完毕。” “姜贵家中确实贫寒,但...” “但什么?” “但是他花钱大手大脚,吃的穿的用的不比镇抚司的锦衣卫差!尤其是他用的那些东西,臣都舍不得买。” “不对吧?司礼监每个月只给他发一两的廪膳银,也不够他的花费啊!” “廪膳银只是他收入的一部分,绝大部分收入来自别人的施舍。而他又擅长博取同情,所以每个月有很多额外收入。” “这么说,国子监祭酒侯永丰是被诬告了?” 李若琏苦笑一声:“臣以为是,但又不是。因为他家里确实贫寒,三间土房都快塌了,但是吧...他不贫寒!” 崇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臣不知。”李若琏谨慎地开口。 这件事已经闹大了,处理不好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给国子监祭酒侯永丰传个话,让他自行处置吧。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想在朝堂上看到这个学生,明白吗?” “臣明白了。” “等等,”见李若琏要走,崇祯喊停了他。 “请陛下示下。” “陕西、山西去年夏粮、秋粮收成如何?” 李若琏一愣,不知道崇祯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尴尬的是,他不知道答案。 “立刻安排人去打探一番,尽量准确一点。” “臣这就去安排。” 李若琏走后,崇祯继续思考之前的问题。 他将巡盐,海关关税,远洋贸易以及印钱的事一一写在纸上。 具体细节他没写,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写。 他只是把一些想法写下来,然后交给内阁去商议细节。 确定细节没问题的话,再安排人去执行。 有了内阁的帮忙,会少走很多弯路。 “皇爷,户部尚书求见。”王承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让他进来吧。” 户部尚书方岳贡迈步走进大殿,随后将手中的盒子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这是户部铸造的新铜钱,请陛下过目。” 崇祯接过盒子,打开后拿起一枚铜钱,仔细看了起来。 崇祯通宝! 在明代之前,许多朝代的铜钱都叫某某元宝。 到了明代统一改为通宝。 原因很简单,避讳朱元璋的元字。 方岳贡介绍道:“陛下,我朝铸钱用铜,每百斤铜料可铸造一万六千枚铜钱,折银二十两五钱四厘。每百斤铜料的成本价是白银十两,利润十分可观!” “一两银子可换多少铜钱?” “回陛下,明面上,一两银子可兑换一贯铜钱,一贯铜钱是七百七十文。” 宋代之前,一贯铜钱是一千文。宋朝时期规定一贯钱等于一两白银,但是一贯钱不再是一千个铜板,而是七百七十个铜板,也就是七百七十文。 “实际呢?”崇祯问。 “实际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五百文左右。” 第407章 大明朝货币体系 崇祯放下手里的铜钱,盯着方岳贡说道:“方尚书,你们户部有没有考虑铸造银钱(以后称银币)?” 明代铸钱的衙门有两个。 一个是工部的宝源局,另一个是户部的宝泉局。 除此之外,各行省又在地方设立分局铸钱。 “银币?”方岳贡愣了下。 “对,朕听闻福建、江浙一带的洋人用银币交易,当地百姓称之为番钱。每个银币重七钱三分五厘,有马剑、洋船、双烛、水草文等样式。” “因为不用称重,只要磨损不是太厉害就能当七钱三分银子使用,深受当地商人好评。” 方岳贡疑惑的问:“臣想知道,陛下铸造银币的目的是什么。” 崇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等市面上银币足够多的时候,朕会禁止用白银缴纳赋税,只接受银币和铜钱。” “货币是大明朝的命脉,朕要将命脉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那些身怀巨贾的商人!” 方岳贡站在原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件事在理论上不但行得通,还会让商人之间的交易更便捷。 市面上的银子质量参差不齐,有掺铅的、掺铜的(锌在明代称白铜)。 同样是一锭银子,有的含银量高达百分之九十,有的含银量只有百分之七十。 各地给银子称重的量器也不相同,或多或少都有公差。 银子是大明的本位货币,种种迹象表明,朝廷对货币控制几乎为零。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货币背后是国家信用。 当货币失控,国家丧失信用的同时,还会丧失民众的信任。 这便是经济影响政治的一个缩影。 所以历朝历代灭亡的前兆是经济崩溃,随后才是政治危机。 比如唐宋。 唐朝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地方征收的税不上交朝廷,导致中央朝廷财政危机。 铸钱? 好主意! 中央朝廷是这么想的,地方藩镇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同时开足马力铸钱,直接把大唐的经济彻底整崩溃了。 宋朝遇到的麻烦也不小。 由于人口增长和手工业的发展,导致市面上对货币需求量激增。 大宋本想像唐朝一样铸钱,但... 大宋缺铜! 为了铸造出更多的货币,必须寻找替代品。 可是替代品比铜还难找。 当时大宋金银产量少得可怜,除了金银铜之外,能当货币的金属只有铁了。 但是铁的贵金属属性太弱了! 再加上容易生锈,所以大宋想到了交子(纸钞)。 结果可想而知,到最后交子的价值跟擦屁股纸一样廉价。 崇祯之所以不发行纸币,就是出于这种顾虑。 他或许能做到不超发货币。 但是...下一任皇帝呢? 他能禁得住这种诱惑吗? 显然不能,因为纸币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铸成银币就不一样了,以上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而且目前大明的白银储量和黄铜储备都足够多。 不过,方岳贡还是有疑问:“陛下,那市面上的白银该怎么处理?” “商人可凭白银向朝廷兑换等额的银币,用于交易。” “一两银子铸成一枚银币,朝廷白白搭上了人工和模具的成本,对朝廷来说完全是一门亏本的生意。”方岳贡身为户部尚书,做任何事都考虑成本和收益。 “谁说亏本了?” “陛下的意思是?” “银币中银子和白铜的比例是9:1,不考虑白铜成本的话,商人的用一两银子只能换走九钱银子,朝廷挣一钱。” “具体比例你们可以根据铸造出来的银币成色进行调整,朝廷不指着这个挣钱,只要不亏钱就行。” “可是...”方岳贡面带忧虑之色:“臣怕那些商人拒不兑换银币,导致没有足够的银子制作银币。市面上没有足够的银币,百姓们和商人为了满足交易需求,只能用回原来的银子,进而导致新货币发行失败。” 崇祯微微一笑:“方尚书难道忘了朕的话?如果朕宣布明年赋税只接受银币和铜钱,你会怎么办?” “臣会上交铜钱。”方岳贡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五百文,只要不是傻子,哪怕手里有银子也会把银子兑换成铜钱交税。 等等... 这么做好像能收回一部分银子。 “那好,市面上铜钱少了会导致什么?”崇祯继续问。 “铜钱...升值?” “对应的呢?” “银子贬值!!!”方岳贡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没想明白后面的事。 崇祯微微一笑:“不错,随着银子贬值的越来越厉害,那些有银子的人肯定慌了。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把银子兑换成铜钱保值;二,尽快把银子花出去,缴纳赋税也好,买东西也罢。只要花出去了,银子贬值就与他无关。” “想缴纳赋税只能把银子兑换成银币,等市面上有足够的银币时,铜钱与银币的兑换比例又会回到正常水平。” “这样就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方岳贡低着头认真思考。 大明朝为什么银贵钱(铜钱)贱? 说白了就是因为朝廷征收赋税时只收银子。 老百姓为了凑够缴纳赋税的银子,只能用接受银贵钱贱的兑换标准。 如果朝廷收铜钱,那么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将迅速回落到正常水平。 对那些银子多的人来说,损失不小。 对百姓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明白这些道理后,方岳贡对着崇祯深施一礼:“臣想明白了,多谢陛下教诲。陛下之才,臣望尘莫及。” 崇祯嘴角上扬:“行了,阿谀奉承的话就不要讲了。尽快铸造出银币拿给朕瞧瞧,没问题的话就把这事定下来。” “此事在没有确定之前,绝不能走漏风声,尤其是赋税收取铜钱的事。” “陛下放心,臣守口如瓶。” 方岳贡走后,崇祯将王之心召至乾清宫。 “王之心,现在外面一两银子能兑换多少铜钱?” “回陛下,能兑换一千五百枚铜钱。” “你从内帑支一百万两银子,悄悄拿到外面全部换成铜钱。此事不要急,八月十五前换完就行,尽量不要走漏风声。” 王之心一愣,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情况。 具体什么情况不得而知。 作为皇帝的内臣,他没有询问更不敢询问,跪地领旨道:“奴婢领旨。” 随着王之心的离开,乾清宫再次恢复安静。 王承恩站在崇祯旁边犹豫了一会,提醒道:“皇爷,您才对王之心说的是尽量不要走漏风声。” “嗯,有问题吗?” “依奴婢对王之心的了解,这件事肯定会走漏风声。” “所以朕才说尽量不要走漏风声。” “啊...”王承恩脑袋里有点乱:“皇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把旧的货币体系搞乱了,新货币才有机会进场,才能获得老百姓信任!” 第408章 朕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乱中求治,治中求乱! 这是崇祯穿越以来始终坚持的观点。 尤其是重建大明货币体系方面。 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收购京师的铜钱,就算再谨慎也会透露出消息。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趁机放出风去。 最先得到消息的会是谁? 可能是权贵,也可能是官员,亦或是商人。 反正不是普通百姓。 他们得到消息后肯定会疑惑:陛下收购铜钱干什么? 疑惑的同时,这些人会做出三种反应。 跟风收购铜钱! 趁机兜售铜钱! 或者...旁观! 届时京师银子与铜钱的兑换价格会出现变化。 紧接着他让王之心高抛低买,赚取差价。 如此反复割几次权贵的韭菜后,整个京师的兑换体系会混乱做一团。 不破不立! 随后他会趁机推出银币,并宣布征收赋税时只收银币和铜钱。 只要稳定住银币和铜钱的兑换比例,银币就能顺利成为大明朝的新货币! 铸币权掌握在手中,大明的命脉也就掌握在手里了。 京师不大,即将创造神话! 眼看天色渐晚,崇祯刚要离开,李邦华来了。 “陛下。” “李阁老有事?”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北直隶下辖的八个府,两个直隶州,十七个散州,七十个府属县已经完成了第一轮赈灾。” “以兵代赈,以工代赈效果显着。共赈济灾民近十万人,招募士兵一万五千余人。” “官员的情况呢?还有拖欠赋税的追缴,多征赋税的清退进行的怎么样了?”崇祯问。 赈灾的同时会考察当地官员,名声好的留下来继续给朝廷效力。 名声不好的直接罢免。 “回陛下,经过初步调查,在这些府县查出一百零八个有问题的官员。”李邦华递上一张纸,“贪腐的银两约有三百万两。” 崇祯接过纸张认真查看。 一百零八个官员!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这张纸上只记录了七品以上的官员。 而大明朝七品以上的文官一共也才不到四千人。 小小的北直隶,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就有这么多贪官污吏! 可见大明朝的弊病有多么严重了! “陛下,这只是初步查出来的,还有一些正在审理,预计两个月后能彻查完毕。” “李阁老辛苦了。”崇祯连饼都懒得画了,只是安慰了一句。 “臣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人?”李邦华说的同时抬起了头。 看着李邦华红肿的眼睛,崇祯反问:“李阁老想如何处置?” “臣以为应效仿当年的太祖高皇帝,为政敢杀伐,以威信称。”李邦华表情凝重。 “阁老的意思是...都杀了?” “臣确有此意,请陛下恩准。” 崇祯犹豫片刻,换了个话题:“追缴赋税和清退赋税的事怎么样了?” “拖欠赋税的追缴工作正在进行,臣把这些人进行了分类。有钱故意不交的,臣给了他们十天时间,到期后再有拖欠直接派兵抄家。” “确实没钱的,臣让土地司用市场价将他们的田产买过来,用那些卖田的钱缴纳赋税。然后再把田租给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 “至于多征赋税的清退工作...进行的很不顺利。”说到这,李邦华眼圈红了。 “怎么回事?”崇祯站了起来。 李邦华长叹一声:“哎,那些被多征赋税的百姓,除了少数人还待在原来的地方苟活外,其他大部分人都死走逃亡下落不明了。” “仅永平府一府,就有上千户这种情况。整个北直隶加起来,涉及到的人高达十数万!” 崇祯沉默... 建奴杀人还得用刀呢! 大明的官员杀大明的百姓只需要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交税!交税!还是踏马的交税! 今年交明年的税,后年的税,甚至二十年后的税! 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家庭家破人亡! 建奴跟他们比,小巫见大巫! “陛下,这些贪官污吏不该杀吗?”李邦华见崇祯沉默,再次询问道。 “杀!都杀了!”崇祯眼睛里开始喷火。 他围着龙书案来回踱了几步,抬头看向李邦华:“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你给朕拟个名单,呈上来后朕立刻批红。” “还有,那些有钱却故意不交赋税的士绅,你也汇总一下,朕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邦华先是一喜,随后谨慎地问道:“陛下想如何处置那些士绅?” “逾期不交的,先当着他们的面抄家,然后再将他们杀了!” 李邦华直接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够狠了,没想到这位大明皇帝更狠。 先抄家,再杀人! 杀人诛心啊! “陛下,”李邦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此举是不是过于杀戮了?” “杀戮?”崇祯冷冷一笑:“如果他们按时足额缴纳了赋税,那些贪官也不会逼百姓们多缴。” “他们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是间接害死的百姓却数也数不尽!能让他们活到过了年,朕已经仁慈了。” “可是...”李邦华还想劝崇祯:“如果消息传到南方,怕是会引起那些士绅的...不满。” 崇祯冷冷一笑:“首先,朕已经给了他们补缴的时间。其次,就算不满又能怎样?” “投靠献贼或者闯贼吗?” “朕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钱,张献忠和李自成不同,他们既要钱,又要命!” 第409章 皇权不下县 崇祯的这番话直接让李邦华沉默了。 杀士绅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因为皇权不下县,县下面的区域需要地方士绅帮忙管理。 何为皇权不下县? 简单来说,在行政编制上,朝廷下派的官员到知县为止。 但是问题来了! 一个县衙的官只有六七个人,加上不入品的吏,总数也只有区区四五十人。 几十个人管理几万人的县... 每年征收两次赋税,数次徭役,还有科举,治安等各种问题。 难度可想而知。 在这种情况下,县下面的乡镇、村便形成了民间自治的局面。 穷老百姓互相之间谁都不服谁,于是那些有势力的宗族,有钱的地主,有文化的士绅成为了民间自治的权力代表。 知县行政权的背后是皇权。 地方士绅、宗族自治权的背后是民意。 皇权做出的决定往往会让民意的利益受损。 例如赋税...徭役... 唐代以前的地方自治权在那些门阀士族手里。 黄巢杀光门阀士族后,地方的管理工作就落到了士绅身上。 这些退休的官员在地方上影响力很大,有的人甚至能一呼百应。 知县要想管理好地方,需要与地方士绅合作。 以此平衡皇权和民意的利益,争取让双方都能满意。 如果杀了民意代表,结果可想而知。 “陛下,”李邦华上前一步,“臣以为地方上的士绅能不杀就不杀,如果杀了他们,地方上将会乱作一团。” “乱做一团?有这么严重吗?”崇祯有些疑惑。 李邦华点头:“臣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两个农民因为地界问题打起来了,他们都觉得自己有理。” 崇祯对李邦华的例子很感兴趣,因为这个例子在历朝历代发生的频率都非常高。 李邦华接着说道:“如果当地有士绅,他们会找士绅评理。在士绅的调解下,事情很快会平息。如果没有士绅,闹大了很有可能会出人命。” “就算没出人命,双方闹到县衙也会占用县衙的行政资源,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浪费。” 崇祯皱眉想了想:“里长呢?他们不能替代士绅的角色吗?” 大明朝实行里甲制,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 里长除了负责征派徭役外,还管理教化和治安问题。 不过他们的权限也仅限于此。 其他问题,尤其是涉及到刑狱的问题,需要上报地方官府。 李邦华摇着头说道:“大部分地方的里长都是由士绅的族人担任,杀了士绅后,里长的权威也就跟着消失了。” “士绅的权威来源比较复杂,由为官经历、学问、财富等各种因素构成,不是一般人能取代的。” 听完李邦华的分析后,崇祯冷冷一笑。 士绅这个群体的重要性确实超出了他的预估。 但是...他早有准备。 “李阁老,士绅的问题确实不能简单的用杀来解决。” 李邦华松了口气。 陛下知道就好,一味杀人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朕有一个问题,你认为士绅获得权威的关键是什么?” 关键? 李邦华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臣以为是为人公平正直,造福乡里。” 崇祯笑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士绅的问题没那么复杂。只要做好三件事,县下面就乱了不。” “请陛下示下。” 崇祯说话前先站了起来,他倒背着手看向殿门外面。 隔着窗棱纸可以看到,殿外的夕阳正渐渐远去。 太监们忙不迭地点燃灯火,让昏暗的大殿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烛光下,崇祯声音平缓地说道:“为祸乡里的,杀!” “造福一方而且听朝廷话的,拉拢!” “不捣乱也不听朝廷话的,打压!” 李邦华心里一震。 杀!拉拢!打压! 短短五个字就把看似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 不对,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刚要开口,却听崇祯解释道:“不要把矛头对准整个士绅集团,他们太强大了。” “关键是拉拢!拉拢其中一部分人,对付另外一部分人。让他们内部产生矛盾,陷入到内耗之中。没有矛盾就制造矛盾,有矛盾扩大矛盾,必要的时候...” 崇祯说到这停了下来。 这句话暗示李邦华,必要的时候可以制造出一些转移矛盾的事件来。 他没有明说,也不会明说。 李邦华肯定能听懂,是否照做就看他本人的意愿了。 崇祯继续说道:“只有让他们陷入到无休止的内耗之中,朝廷才会获利。” 李邦华听完这些言论后直嘬牙花。 陛下对付士绅的办法也太狠毒了。 “等等,”崇祯一脸严肃:“还不够!士绅没那么容易对付,想打败他们,需要明着暗着一起来。” “明着是杀人,拉拢,打压。” “暗地里搞舆论战,让天下文人对那些为祸乡里,拖欠赋税的士绅进行口诛笔伐。” “内外夹击之下,朕相信绝大多数士绅会心甘情愿的向朝廷靠拢。如此一来,士绅的问题就解决了。” 李邦华再次抬起头,炯炯有神的看着崇祯,心思复杂。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大明皇帝之前用过这一招! 对付勋贵时杀了薛濂,拉拢了英国公张世泽,打压了有京营背景的人。 高,实在是高! “具体用什么办法对付那些士绅,你们内阁商量着来吧。”崇祯将这个权力交给了内阁。 李邦华刚要谢绝,被崇祯阻止:“朕乏了,李阁老先行退下吧。” “这...”李邦华脸色难看起来。 他们这些大臣将来有一天会成为士绅。 陛下让他们这些未来的士绅对付现在的士绅,又何尝不是一种内耗呢? 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 太毒辣了! 离开乾清宫后,李邦华坐上轿子去往内阁。 “阁老回来了!”范景文亲自将李邦华搀扶进屋。 范景文是北直隶河间府吴桥人,父亲范永年曾经官至南宁知府。 妥妥的官宦之家。 他的族人仗着他这层关系,故意拖欠了朝廷赋税。 现在朝廷正在整顿吏治和地方士绅,他的族人被查出来故意拖欠赋税,为了自保找到了范景文。 第410章 李自成放弃河南,转战南直隶 “阁老,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故意拖欠赋税的士绅?”范景文先是将李邦华搀扶到椅子上,随后递过一杯热茶。 “杀...” “啊?”范景文被吓的失声喊了出来。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问道:“拖欠赋税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吧?” 李邦华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拍了下范景文的肩膀:“梦章啊(范景文字梦章),遇事不要急,不要慌,等别人把话说完再思考如何回答。” “咱们身为阁臣,要稳重!你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不能像年轻人那般毛躁。” “阁老教训的是,我铭记在心!”范景文再次端起茶杯,递到李邦华手中。 李邦华打开茶杯的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茶水后才缓缓说道:“杀了为祸乡里的,拉拢造福一方的,打压那些不与朝廷合作的。” 呼...范景文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的外甥有救了。 “士绅比想象的要难对付,我和陛下商议了一番,决定先从舆论上占据上风。让百姓们明白,咱们杀人时为他们好!” “舆论?邸报吗?”范景文问。 “只靠邸报是不够的,还得找一个名声好,学问大的人给咱们背书!” 名声好,学问大的人... 有了! 范景文脑海里灵光一闪,冒出一个人名:孙奇逢。 孙奇逢是一个专门研究学问的人。 后人将他和陕西的李颙、浙江的黄宗羲并称“海内三大鸿儒”。 尤其是讲学方面,深受世人追捧和尊重。 即使武夫悍卒来求学,他也会诚意相待,用对方能听到的话教导人。 在后世人眼里,孙奇逢的“北学”能与黄宗羲的“南学”相提并论。 范景文此前想聘请他为幕僚,结果被拒绝。 “孙奇逢?”李邦华听说过此人的名字,担心道:“据我所知此人年已六旬,无意仕途!” “做学问的人都自视清高清高,看不起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咱们虽然请不来,但是如果换个人请,他肯定会来。” “谁?” “当今陛下。” “那我立刻进宫,向陛下求一道旨意。”李邦华起身就要走。 “天色已晚,李阁老明天再去吧?” “今日事今日毕,旨意晚到一天,那些作恶多端的士绅就会多活一天,老夫心里难受!” “李阁老慢点,我扶着您!” ...... 崇祯十八年三月初六,凤阳府宿州。 李自成看完湖广传来的塘报后,眉头紧锁,“湖广的情况大大出乎了朕的预料,秦良玉这么猛的吗?张献忠没攻入四川也就罢了,还败给了袁继咸,被迫逃到湖广南部避难。” 宋献策轻摇羽扇:“是啊皇上,李岩传来的塘报上还说了,张献忠是被秦良玉打出四川的。” “秦良玉总兵力高达十二万!不但有新组建的一万白杆兵,还有将近两万的溪峒兵。骑兵、水师军容整齐,锐不可当!咱们的计划是不是...” “不!”李自成摇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是皇上,臣还是有些担心。”宋献策担忧道。 牛金星站了起来:“宋军师就不要担心了,这是我给皇上出的主意,如果失败了,我会承担责任。” “不是责任的事!”宋献策苦笑一声:“此前咱们的计划是放弃河南,归拢兵力,然后攻打南京!” “现在情况变了!长江上游有袁继咸,再往上游还有秦良玉。如果短时间内攻不下南京,秦良玉和袁继咸会顺流而下来到我军面前。” “他们总兵力加起来将近二十万!” “而且高杰和刘良佐就在身后,届时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我军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恐...恐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李自成和牛金星听完宋献策的分析后不但没有在意,反而笑了起来。 宋献策顿时有些急了,他不敢对李自成不敬,于是将怒火撒到了牛金星身上:“牛左辅笑什么?难道我分析的不对?” “对,当然对了!”牛金星继续笑着回答。 “既然对,为何还笑?”宋献策面有愠色。 牛金星来到宋献策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皇上早已做好了部署,如果秦良玉主力出动,咱们就趁机转战湖广,剑指四川。如果秦良玉主力不动,咱们一路攻向南京,活捉朱慈烺!” “袁继咸就更不用担心对了,他的目标是张献忠,不是咱们。当然了,如果他真的去了南京,咱们大不了退兵。” “只要守住淮河南岸,高杰刘良佐之辈就奈何不了咱们。” 宋献策听完牛金星的解释后,待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怪不得会笑了,原来是这样用兵的。” “哈哈哈,宋军师以为此计如何?”李自成大笑着问道。 “回皇上的话,此计甚妙!” “那好,让诸位将领进帐议事。” 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帐外鼓声大作。 紧接着军帐的门帘被人挑起来,一众将领先后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刘宗敏。 刘西尧,袁宗第,高一功,谷可成,李来亨,贺兰,郝摇旗,刘体纯等人纷纷在列。 不在场高级将领都有重要军务在身。 田见秀守西安。 党守素留守兰州。 李过守潼关。 至于刘芳亮,则被李自成雪藏了。 ...... 众人到齐后,李自成意气风发,心中豪迈顿生。 去年兵出陕西进攻北京时,他麾下二十万兵马! 一年后攻打南京,他麾下兵马八万! 虽然兵力比去年少了很多,但进攻南京的难度也比进攻北京小。 而且他没有分兵,把所有兵力都集结到了一起。 “诸位!” “末将在!”众将齐声回应。 “一年前没能攻下北京,朕很失望。一年后,重新集结兵力进攻南京,朕希望能如愿!” 众将齐声高呼:“攻下南京,活捉朱慈烺!” 第411章 欲成大事,需破三贼 中军帐内,众人声音气冲斗牛,震得中军帐的门帘瑟瑟发抖。 李自成站起身,倒背着手左右踱步。 等众人声音平息后,他语气坚定:“好!此战若胜,则明廷江南财富尽归我大顺!若败,则退守陕西,与明廷分而治之。” “众将听令!” “请皇上下旨!”刘宗敏站在最前面,带头说道。 他说话的同时情绪激昂,动作夸张。 “请皇上下旨!”其余人不甘示弱,跟着喊道。 “刘宗敏!” “臣在。” “你领右翼两万兵马,三天后攻打灵璧县,随后攻泗州。攻下泗州后将洪泽湖附近的渔船尽数征用,然后操练水师,做出攻打扬州的假象。” “镇守淮安的朱国弼和刘肇基得知消息后必定出兵驰援,你要想办法将其击败。” “臣领旨!” “袁宗第,朕给你一万大军。在宗敏攻打灵璧和泗州的时候,明廷必然让驻守在宿迁的仆从善南下支援,宗敏负责围点,你负责打援!” “臣,领旨。” “谷可成,你领一万兵马攻打凤阳,想办法把驻守在凤阳的马士英引诱出来。” “刘西尧,你领一万兵马在谷可成身后埋伏,一旦马士英轻敌冒进,你们合而攻之!” “郝摇旗,刘体纯,朕给你们一万兵马去攻蒙城县,攻下后原地休整,防范西面来犯之敌。” “西面?”刘宗敏有些疑惑,“西面的襄阳和承天府都在咱们手中,臣以为不必在此浪费兵力驻防。大军行军的话,没办法绕!明军小股部队即便能绕过这里,也不是我军的对手。” 刘宗敏说的不无道理。 行军打仗天时地利尤为重要。 天时无法控制,地利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地势越开阔,越有利于行军。 以一万人为例(为了方便计算,接下来用现代单位进行计算)。 每天行军四十里,耗时八个小时。 平均每小时行军五里地左右。 在狭窄的道路上四人一排,前排和后排间隔一米。 一万人全部通过的话需要一个小时。 八人为一排的话需半个小时。 十六人为一排仅需十五分钟! 这还仅仅是行军时效的问题。 如果让两支队伍打仗,后者都摆开阵型发起进攻了,前者的士兵还在行军。 高下立判! 同理。 通过某个地点的时间越短,留给对方探马反应的时间就越短。 奇袭对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这一系列的问题更加说明了地利的关键性! 李自成轻轻摇头:“李先生和红娘子不会固守承天府和襄阳,他们会在关键时刻撤离,去做另外一件大事。” 大事? 刘宗敏抬头与其他人用眼神交流一番,没有继续追问。 李自成是大顺皇帝,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见其他人没有异议,李自成继续说道:“其余众将与朕一起,出兵凤阳!” “遵旨!” 众将领命后离开中军帐,各自回营准备。 刘宗敏留了下来。 放下军帐的门帘后,刘宗敏快步来到李自成身边,低声说道:“皇上,宿州的百姓不愿加入大顺,咱们这次还抢粮食吗?” 刘宗敏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大顺缺炮灰了,宿州百姓不愿意当炮灰。 想让他们当炮灰,只能把粮食抢走。 没了粮食,这些人会乖乖地加入顺军,给顺军卖命。 李自成思索片刻:“前些日子睢州匪徒程肖宇携两千部众归附大顺,你下密令让他劫掠百姓,迫使百姓加入大顺。等抢的差不多时,你再以劫掠百姓的罪名将他和他的亲信其斩首示众。” “这样既吞并了他队伍,又能收获民心,还能让百姓加入大顺,一举三得。” 刘宗敏先是一惊,随后点头:“臣领旨。” “时间紧迫,此事一定要快。” “臣这就去安排。”刘宗敏起身施礼,匆匆离开。 顺军的举动惊动了驻守在凤阳的马士英。 他一边派细作不停地探查消息,一边将得到的消息送往南京。 ...... 南京皇城春和殿内,大明太子朱慈烺正在读书。 “欲成大事,需破三贼。” “坐中静,破焦虑之贼;舍中得,破欲望之贼;事上练,破犹疑之贼。三贼皆破,则万事皆成。”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念完这几句话后,倪元璐开口打断了朱慈烺,“殿下以为,破除三贼的关键是什么?” 朱慈烺想了想答道:“学生以为,破除三贼的关键在于坚定地意志,稳定的情绪。” “殿下意志坚定吗?” “坚定!” “情绪是否稳定?” “稳定!” “好,进来吧。”倪元璐对着门外一脸焦急的太监丘致中说道。 丘致中早就等不及了,他恨不得把大胯扯开了走路。 来到朱慈烺身边后,丘致中低声说道:“殿下,马总督传来密信,李闯贼南下了!” “南下...啊?”朱慈烺如五雷轰顶般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傻了。 他十分清楚丘致中口中的南下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宿州南面的凤阳,还有凤阳南面的南京。 无论凤阳还是南京,对他来说都很致命。 南京就不用多说了,他本人就待在这里。 凤阳是什么地方? 明皇陵所在! 是太祖高皇帝给父母和兄嫂修建的陵墓。 洪武二年拟定为英陵,后改称皇陵。 此前虽然被流贼焚烧过,但也只是将地上建筑物焚毁了。 地宫并未受到影响。 (崇祯八年,扫地王张一川和太平王大军率先抵达凤阳城下,李自成和张献忠大军随后赶到。大炮轮番轰击,城墙塌陷。在城中内奸的帮助下,农民军爬墙而入,焚毁了皇陵。) 皇陵已经被烧过一次了,如果再被烧了,他这位近在咫尺的大明太子将颜面尽失。 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监国! 如果丢了凤阳,不但愧对列祖列宗,还对不起父皇的信任。 看着呆呆发愣的朱慈烺,倪元璐开口道:“坐中静,破焦虑之贼。越是面临大事,越要保持内心的镇定。戒生定,定生慧,慧生觉,觉生自在。” “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第412章 南京朝廷的应对策略 “可是...”朱慈烺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学生心中一团乱麻,静不下来!” 倪元璐微微一笑:“殿下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不是文臣,更不是武将。既不需要出谋划策,也不需要领兵作战,只需坐在宫中,把权力分下去。” “等到击败敌人后,再把权力收回来,如此方为帝王之道。” 听完倪元璐的分析后,朱慈烺放松了些许,虽然还很紧张,但是比刚才好了很多。 “那...先生,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召集百官议事吗?” “殿下不用召集百官,因为他们马上就会来。” 果不其然,倪元璐话音未落,殿外就响起了太监的声音:“太子殿下,兵部尚书史可法会同一众文臣武将,在殿外求见。” 朱慈烺站起身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后吩咐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遵旨。” 众人一拥而入,让本就不大的春和殿变得拥挤起来。 兵部尚书史可法率先说道:“殿下,凤阳府塘报,李闯贼携数万之众挥师南下。” “出宿州后他们兵分三路,一路攻灵璧。” “一路攻凤阳。” “还有一路攻蒙城县。” “据臣猜测,他最终的目的地将会是...南京!” 此言一出,春和殿内鸦雀无声。 去年三月份李自成攻打北京。 在陛下的指挥下,李自成失败了。 今年三月份李自成攻打南京。 谁来指挥? 朱慈烺再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诸位有何良策?” 史可法不等其他人说话,拱手出列道:“殿下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闯贼虽然来势汹汹,但南直隶可用之兵亦不在少数。” “只要布置得当,李闯贼肯定占不到便宜。” 有了史可法这句话,朱慈烺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一些。 “史尚书,南直隶有哪些可用之兵?” 史可法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记事本,打开后念了起来:“抚宁侯朱国弼,提督漕运镇守淮安,麾下兵马五千。” “南京大教场提督,都督同知刘肇基一千兵马,也驻守在淮安附近。” “都督同知仆从善,麾下兵马五千,驻守宿迁。” “凤阳总督马士英,麾下兵马四万五千人,驻守凤阳,淮南和阜阳。” “南京右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诚意伯刘孔昭麾下水师两万,驻扎在南京城外。” “河南总兵李际遇,副总兵王之纲,以及援剿河南总兵许定国加起来共有三万兵马,分别驻守在亳州,商丘和徐州进行剿匪。” “另外,南京京营还三万精兵可供调派!” 朱慈烺算了算,这些兵马加起来足有十万七千人。 应该能挡得住李闯贼。 想到这,朱慈烺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盯着史可法问道:“李闯贼有多少兵马?” “八万!” 要坏事!朱慈烺心中大呼不妙。 除去刘孔昭的水师,双方兵力差不多。 “史尚书,这些兵马够用吗?” “回殿下,臣怕不够。所以已经派人北上联络高杰和刘良佐,让他们迅速南下护卫南京。高杰麾下有两万七千兵马,刘良佐一万。” “另外,臣同时给袁继咸和秦良玉发去了调令,让他们立刻沿江而下,驰援南京。” 听到这些人的兵力后,朱慈烺心中大定。 南京稳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各部下令吧,一定要将闯贼挡在凤阳和南京城外!”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原因只有两个字:缺钱! 想让士兵出城作战,必须给他们发钱发粮,否则去了也是白搭。 南京朝廷国库空虚,没钱没粮。 出城作战还面临一个问题:后勤补给! 是让各部自己解决?还是朝廷负责? 各部自己解决就需要征用民夫,向百姓就地“筹粮”,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民变。 朝廷负责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没钱! “殿下,南京户部没钱,北京户部的钱最快也得月底运到。没钱没粮,那些士兵就算愿意出城作战,也没有几成胜算。”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低声解释起来。 听完高弘图的解释后,朱慈烺整个人瞬间没了精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父皇曾经遇到的问题。 父皇是怎么做的? 让人捐钱! 朱慈烺抬起头看着众人:“诸位,自古江南富庶,能否向城中富商士绅筹借一些银两?等北京的银子送到后,再还给他们。” 众人不说话。 谁去借?以谁的名义借? 自古借钱容易还钱难。 如果朱慈烺不还钱,那些被借钱的人肯定会找经手人要账。 经手人只是干活的,不是花钱的。 谁也不愿意干这种受累不讨好的差事。 眼看朱慈烺被晾在一边,史可法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殿下,臣愿意一试。至于能借来多少,臣就没有把握了。” 朱慈烺眼泪都快下来了:“史尚书实乃国之栋梁,此事就交给史尚书了。” “臣谨遵殿下令旨。” 史可法刚退回去,南京京营总督刘文炳出班拱了下手说道:“殿下,流贼短时间内攻不到南京,当务之急是守住凤阳。” “臣刚才听兵部史尚书说,凤阳总督马士英麾下四万五千兵马分别驻守在凤阳,淮南和阜阳。” “分兵驻守表面上看没问题,但是面对李自成这种对手就不行了。他擅长围点打援,分兵驻守不但不利于防守,反而容易中了李闯贼的奸计,请殿下速速下旨让其合兵据守。” “只要守他个半月二十天,袁继咸和秦良玉的大军就能抵达。袁继咸在湖广屯田,自备粮草。秦良玉向蜀王借了五百万两银子,军饷充足,粮草也是从四川运过来的,不用朝廷负责。” 朱慈烺眼前闪过一道亮光:“袁继咸...秦良玉!对,新乐侯(刘文炳)说的对!快给马士英下令让他合兵据守凤阳,等待袁继咸和秦良玉的援军。” 第413章 南京朝廷的明争暗斗 “殿下,臣有话讲!”兵科给事中阮大铖站出来说道。 在钱谦益和马士英的运作下,他成功复起出仕。 虽然职位不高,但是有资格上朝。 起初朱慈烺是不同意的,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在马士英和钱谦益的数次推荐下,他无奈之下才给了阮大铖兵科给事中的官职。 为了谨慎起见,在起用阮大铖前他特意给崇祯写信请示。 崇祯的答复非常简单:你是太子,南京之事你说了算,朕不干涉。 崇祯真的不管吗? 非也,不是不管,只是不到时候! 杀人需要罪名! 如果这些人一直躲在暗处,他反而没办法杀人。 只有让这些人自己跳出来,崇祯才有杀人的机会! 就像那句名言一样: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朱慈烺对着阮大铖点点头:“讲。” 阮大铖一脸严肃,嘴角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殿下,李闯贼此番南下来势汹汹。” “我军总兵力虽然比李闯贼多,但分散驻守在各地,临时拼凑,相互之间又有矛盾,事权不一。为此臣提议任命援剿总督一人,居中指挥。” 嗯? 有道理啊! 朱慈烺不由得对阮大铖刮目相看。 此人确实有两把刷子,能在关键时刻解决关键问题。 “那...你认为什么人可以担当援剿总督?”朱慈烺问。 “臣以为凤阳总督马士英可担此任!”阮大铖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这种好事当然要举荐自己人。 何为援剿总督? 各路剿灭流贼的队伍都要听此人的吩咐。 李自成看似来势汹汹,但几乎没有胜算。 原因很简单... 南京附近总兵力高达十万,只要龟缩防守不主动出击,凤阳和南京绝不会失守。 接下来就一个字:等! 等秦良玉和袁继咸。 他们二人的总兵力将近二十万,而且麾下都是精兵。 等他们一到,李自成必败! 这份白捡的功劳岂能拱手让人? 诚意伯刘孔昭第一个反对:“殿下,臣以为不妥!” “哦?说说理由。”朱慈烺忽然明白了当皇帝的意义。 只需要高高在上,选择一个人并信任他就可以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不知道谁能值得他信任。 刘孔昭施礼后说道:“殿下,马士英虽然担任总督凤阳,但此前领兵不过数万,并没有大军团联合作战的经验。冒然将援剿总督的官职交给他,怕是有失败的风险。”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新任魏国公徐文爵,忻城伯赵之龙以及几个大臣站出来附和。 朱慈烺想了想,觉得刘孔昭说的有道理。 马士英此前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募兵后要反攻河南。 结果呢? 募兵确实招募了,但就是不出兵。 一会说士兵没训练好,一会又说装备不够,军饷不足,没有粮饷。 要不是他前些日子催得紧,马士英也不会收复阜阳。 如果让他当援剿总督,属实让人不放心! 看到朱慈烺脸上的表情变化后,刘孔昭知道刚才的话起作用了,于是继续说道:“臣举荐抚宁侯朱国弼担任援剿总督一职,朱国弼总督漕运,熟悉淮安、扬州一带的地形。” “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朱国弼担任总督胜算将大大增加。” 刘孔昭话音刚落,朝堂上所有文臣都表示反对。 “臣以为不妥,朱国弼此前曾因罪被陛下夺爵,被恢复爵位后又擅自将福建运往京师的十万两银子扣押,此等名声之人岂能担任援剿总督?” 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第一个站了出来。 紧接着吕大器,史可法,阮大铖等人站出来附和。 朱国弼是什么身份? 勋贵! 大明朝文臣和勋贵势不两立。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给他们权力。 刘孔昭有些不服:“朱国弼确实犯过错,但陛下已经赦免了他的罪,担任援剿总督有何不可?” 吕大器冷冷一笑:“诚意伯难道忘了援剿总督最重要的能力是服众?以朱国弼之前的事迹,他能服众吗?” “如果无法服众,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是一盘散沙!” 吕大器的话直接把刘孔昭说破防了。 他瞪着一双三角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加入战斗,开始了口诛笔伐。 总体来说朝堂上分为两派。 勋贵一派,提议让勋贵担任总督。 文臣们则坚决不同意。 他们坚持己见,互不相让。 眼看吵到明年也不会有结果,阮大铖再次站了出来:“殿下,臣提议让丁魁楚担任援剿总督一职。” 丁魁楚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先后担任后保定巡抚,户部侍郎,永平巡抚等职。 担任永平巡抚期间因未能抵御建奴入关,被遣戍卫边。 交纳饷银获释后,在崇祯十五年与马士英一起诱杀了叛变的总兵刘超,因此又被起用为河南总督。 他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侄子:丁启睿。 崇祯十五年明军与李自成在朱仙镇大战,明军督师是丁启睿。 “丁魁楚...”朱慈烺皱着眉说道:“丁魁楚也没有太多领兵的经验,本宫怕他不能胜任啊。” 史可法与高弘图对视一眼,齐声出列道:“臣以为丁魁楚可担此任!” 史可法与高弘图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再争论下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自成已经出兵了! 丁魁楚能力虽然一般,但是名声不差。 当务之急不是寻找能人,而是尽快确定总督的人选,让其奔赴前线指挥作战。 再争论下去,李自成就要打到南京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了他二人带头,一众文臣纷纷响应。 朱慈烺率先看向角落里的倪元璐,随后看向殿门口的刘文炳。 刘文炳像根柱子一样一动不动。 倪元璐则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打仗打的是钱粮补给。 只有得到兵部和户部支持的人,才不会被户部的钱粮,兵部的补给掣肘。 “丁魁楚现在何处?” “阜阳。” “好,立刻向阜阳传达本宫的令旨,命他统筹各部出兵剿贼。” “兵部、户部想办法筹备军需。” “另外,命郑芝龙和郑成功父子率领水师北上,巩固江防!” 第414章 示敌以弱 离开春和殿后,史可法觉得十分疲惫。 疲惫的原因是对南京朝廷愈发失望。 无论做什么事,这些人都明争暗斗。 他能做什么? 妥协!妥协!到最后还是妥协! 援剿总督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吕大器!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他人在南京,骑马的话最多两三天就能抵达凤阳! 但是没人举荐他。 史可法本想举荐他,但是看到朝堂上这些人的明争暗斗后,他放弃了那个想法。 就算吕大器当上了援剿总督,也会被马士英,朱国弼等人施以阴招导致兵败。 搞不好还会被俘甚至被杀。 “大人何事愁眉不展?” 就在史可法感慨朝廷内部混乱时,耳边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史可法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张煌言。 此前为了制衡马士英在朝中安插势力,他将刑部员外郎钱肃乐举荐的张煌言提拔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史可法对他有知遇之恩。 张煌言见史可法愁眉不展,于是来到近前询问。 史可法苦笑一声:“殿下让我想办法筹措饷银,我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是这件事...”张煌言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随后说道:“大人,属下提议大人去扬州筹饷。” “为何?”史可法有些不解。 二十五岁的张煌言嘿嘿一笑:“南京城坚炮厉,又有劲卒把守,可谓固若金汤!城中的士绅富户认为南京不会失守,也就不愿捐钱助朝廷剿匪!” “但是扬州不一样!扬州在长江以北,运河以西!李闯贼从西北方向进攻,长江和运河的天险不但没起到任何防守的作用,反而会成为他们逃跑的障碍。” “届时大人只需在扬州城内散布消息,就说八朝古都开封和十三朝古都洛阳都被李闯贼攻破了,想要守住扬州城必须砸钱招募士兵,制造武器。” “如此,定能获得不菲的饷银。” 听完张煌言的建议后,史可法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看来张煌言确实有些本事。 他沉吟片刻后商量:“玄着啊(张煌言字玄着),我是南京兵部尚书,时值流贼南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能离开南京。” “不如...” 不等史可法把话说完,张煌言深施一礼:“属下愿替大人前往扬州筹措军饷。” 史可法一愣,随后露出宽慰的笑容:“我果然没看错你啊!要是大明朝有一成的官员似你这般,大明朝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大人过奖了!”张煌言有些羞愧。 “不必客气,我这就上书太子殿下,让你去扬州筹饷。” ...... 凤阳。 马士英看着手里的塘报,表情凝重如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自成竟然会主动攻打凤阳。 周围这些城池中,属凤阳的兵力最多。 “马总督,李闯贼正在攻打固镇县,咱们救还是不救?”站在马士英旁边的监军太监卢九德开口问道。 卢九德是扬州人,勤快干练,谙练兵机。 名义上虽是监军,实际上干的却是将领的活。马士英为了讨好他,自然不敢多言,只能分给出一部分兵马让他指挥。 不过卢九德确实有带兵的天赋,他麾下的军队胜多败少。 面对卢九德的询问,马士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卢公公能帮忙联络高杰和刘良佐吗?” 卢九德摇头:“够呛,有事?” “李闯贼来势汹汹,咱们独木难支。如果高杰和刘良佐领兵来助,咱们胜算将大大增加。” “别指望他们了,”卢九德继续摇头:“陛下都指挥不动他们,我就更不行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联络淮安的刘肇基,宿迁的仆从善,以及李际遇,王之纲,许定国等人从北面夹击李闯贼。” “那就有劳公公了。” “马总督还没回答咱家的问题,到底救不救固镇县?” 马士英犹豫再三:“救,派小股部队前去,顺便试探一下李闯贼的实力。” “那好,我负责联络各部,你负责救援固镇县。” 二人商议过后,各自离开。 在马士英的安排下,明军一名副将率领一千骑兵,两千步兵救援固镇县。 固镇县距离凤阳不到一百里,渡过淮河后,这支明军便停下了脚步。 开玩笑! 此前传来的消息显示,围攻固镇县的流贼有两三万人。 他们这三千人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可是不去又会违抗军令。 领兵的副将汪飞骑在马上,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前面尘土飞扬,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 “大人,前面五里发现一伙流贼。” “啊?”汪飞先是吃惊随后大喜! 这里出现流贼说明固镇县已经失守,他可以回城复命了。 “等等,对方有多少人?”本想撤退的汪飞忽然询问起来。 “和咱们兵力差不多,不过多是步兵,几乎没有骑兵。” 汪飞来了精神。 他调转马头面向众人:“诸位,固镇县已失!不是咱们驰援不及,而是丢的太快!” “但是,据探马来报前面出现三千流贼。咱们既然来了,就得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否则回去没法交代。” “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士兵们回应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汪飞伸手将弓握在手中,“步兵立刻结阵向前,遇到敌人后正面阻击。骑兵与我迂回绕后,冲散对方的阵型。” “遵命。” 三千明军立刻一分为二,冲了下去。 明军排兵布阵的同时,正在行军的李来亨也得到了消息。 “明军有多少兵马?” “三千左右,三成骑兵七成步兵。” “好,传令大军立刻后退。” “啊?”传令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人,咱们麾下可是有一万兵马!为何要退兵?如果此时退兵,那三千探路的百姓可就要搭进去了。” “你懂个屁,示敌以弱才能诱敌出击。” “那三千百姓不是用来打仗打的,是送给明军杀的!” 第415章 首战告捷 淮河北岸。 两千明军步兵与三千百姓组成的顺军很快相遇。 双方都已布置好阵型,蓄势待发。 明军这边的阵型非常完美。 军阵最前面是战车。 长矛兵,刀牌兵紧随其后。 再往后是火器兵与弓箭手。 为了弥补两侧战车数量不足的问题,明军在两侧布置了大量的长矛兵和刀牌手。 顺军军阵布置虽然与明军相同,但是单兵素质和装备比明军差了很多。 “进攻!” 中军阵内,副将汪飞一声令下,明军缓缓向前移动。 与此同时,顺军的将领也发出了同样的指令。 砰! 火器兵率先开火。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嗡-- 密集的箭矢腾空而起,随后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从空中落下。 顺军士兵纷纷举起手里的盾牌,木板甚至锅盖抵挡。 喊杀声中,两军相接。 “杀!”明军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喊声,随后长矛齐出。 乱军之中,尸体成片成片的倒下。 顺军本就是乌合之众,面对明军的攻击,隐隐有败退的趋势。 就在这时... 顺军后方响起隆隆的马蹄声。 后头看去,一支精锐骑兵从顺军侧后方冲出,张弓搭箭冲向顺军。 “是明军!” “咱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 不安的情绪迅速在军中蔓延,三千百姓临时拼凑成的队伍很快乱作一团。 后面的士兵率先逃跑。 他们一跑,军阵出现了缺口。 其他人见有人逃跑,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兵败如山倒,一个带动十个,十个带动一帮。 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下一刻就成了逃跑路上的绊脚石。 在明军骑兵的追杀下,顺军被杀者,自相践踏者数不胜数。 两刻钟后,战斗接近尾声。 明军士兵纷纷拿出“解首刀”,开始割敌人的头颅。 解首刀并非长刀,而是一种类似于匕首类的利刃,是明军专门用来割脑袋的武器。 简单处理完现场后,明军步兵骑兵合并一处,退回凤阳。 “报!” 凤阳城外。 淮河岸边的中军帐内,马士英被传令官的喊声打断了思绪。 “念。” “副将汪飞驰援固镇县途中遭遇数千流贼,一番苦战后大获全胜。” “此战斩杀流贼千人,俘获百人。缴获战车数十辆,粮草数十石,另有刀、弓数百。” 马士英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本督知道了,下去吧。” “末将...遵命。”传令官一脸狐疑的离开军帐。 等传令官离开后,卢九德凑到马士英面前:“属下打了胜仗,马总督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愁眉不展?” 马士英冷哼一声:“咱们又不是没打过李闯贼,他的兵马战力可不低!此番大胜,属实有些蹊跷。” 卢九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确实,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说话间,门外的亲兵迈步走了进来:“两位大人,南京来人了。” 南京来人? 马士英和卢九德同时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帐门外。 一个身穿蓝衣,头戴网巾的中年男人倒背着双手站在原地。 网巾是明朝成年男子用来束发的网子。 网巾并非自古就有,而是明朝独创。 洪武元年正月初四,朱元璋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建元洪武。 称帝后朱元璋下诏禁蒙古服饰,复汉人衣冠。 汉人衣冠的标准是冠服。 因为传统的冠服有贵贱之分,为此朱元璋进行了修改。 将冠服里的帽子去掉,改为网巾。 网巾不分贵贱,皇帝庶卒皆可佩戴。 于是,大明朝最具特征的巾服在历史上出现了。 受大明巾服文化的影响,越南、朝鲜等国也模仿使用网巾。 很多人看到朝鲜古装剧中的网巾使用频率非常高,还以为是朝鲜服饰特色。 殊不知是大明朝传过去的。 马士英与卢九德看清来人相貌后,同时快步上前深施一礼:“韩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他们口中的韩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守备太监属于司礼监外派人员,分别在南京城、天寿山(明十二陵所在地)、凤阳祖陵等地驻守。 理论上讲,他们比锦衣卫东厂的权力还要大,等同于皇帝的分身。 韩赞周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操着公鸭嗓说道:“怎么,不欢迎?” “欢迎!韩公公里面请!”马士英俯首帖耳凑了过去。 卢九德也不敢怠慢,虽然都是太监,但对方的身份比他的身份高很多。 他躬身施礼道:“韩公公玩笑了,请进帐说话。” 韩赞周对二人的表现非常满意,站在原地一脸严肃:“太子令旨。” 马士英和卢九德立刻下跪。 韩赞周顿了顿:“闻李闯贼南下,来势汹汹。我大明虽兵多将广,但分散各地,事权不一。为此,本宫特命丁魁楚担任援剿总督一职。各部皆受其节制,无比令行禁止,否则军法处置。” “另,为保凤阳不失,命马士英即刻收拢各部屯兵凤阳,以待援军。” “臣领旨!”马士英和卢九德领旨后起身。 马士英率先问道:“韩公公,有其他旨意吗?” “没有。” “丁魁楚...?” “丁魁楚是阮大铖举荐的,也是殿下在朝堂上与群臣商议后的结果。” 马士英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其中缘由。 阮大铖肯定会率先举荐他,遭到反对后才退而求其次举荐丁魁楚。 也好。 丁魁楚与他关系甚密,他当总可能会坑别人,但是绝不会坑他。 “韩公公快进帐歇息,我让人准备酒菜,咱们不醉不归!”马士英谄媚道。 韩赞周摇头的同时露出一丝鄙夷的眼神,在马士英察觉前,他呵呵一笑:“酒就算了,菜也免了,我要即刻起身去阜阳传达旨意。” “不过临走前我有一句话要交到。” “公公请讲。” “凤阳若失,后果自负,回见!” 韩赞周走后,马士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马上擂鼓升帐,把所有能动员起来的兵马全都动员起来。 “传令把淮南和阜阳的兵全都调回凤阳驻守,要快!” 第416章 围点打援 固镇县城外,数不清的军帐矗立在夜幕之下。 李自成独坐在孤灯旁,对着面前的地图发愣。 “皇上,李来亨将军求见。”外面响起亲兵的声音。 李来亨是李过的养子,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 从辈分上算,李来亨得跟李自成喊一声爷爷。 “是来亨啊,进来吧。”李自成放下手中的纸笔。 施礼过后,李来亨低声说道:“皇上,郝摇旗和刘体纯已经攻下蒙城县,损失一千,得兵两千。” “另外今晨在淮河北岸遭遇三千明军,我按照皇上的意思撤回主力,让那些百姓单独前去迎战。不出意外的失败了,伤亡过半,又跑了一些,逃回来的人不足一千。” “嗯!”李自成皱着眉点了点头,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用兵。 现在他身处固镇县。 固镇县北面的徐州;东面的宿迁,淮安;南面的凤阳,淮南;西面的阜阳,亳州都有明军的身影。 他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就有被包围的风险。 “嗯,朕有个问题。” “皇上请讲!” “如果你是明军,会如何防守凤阳?” 李来亨想了想:“臣会收缩兵力固守城池,等待援军。” “哦...”李自成点点头,“既然如此,只能用老策略了。” 李来亨一怔,随后眉开眼笑道:“皇上有击败明军的办法?” “嗯,围点打援!” 寅时初刻,顺军营地人头攒动。 谷可成与刘西尧大军不动。 李自成中军两万兵马,外加一万百姓拔营起寨,趁着黎明前的昏暗悄悄往西南方向行进。 经过三昼夜行军后,大军来到淮南以北四十里的荒野之上。 与此同时,驻守在蒙城县的郝摇旗与刘体纯放弃县城,一路南下直奔淮南城西。 接下来只有一个字:等! 等待路过的明军,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为了迷惑马士英,谷可成与刘西尧屯兵淮河北岸,打造渡过器械。 ...... 阜阳驻军一万。 淮南驻军同样也是一万。 马士英给阜阳和淮南的明军各下了一道军令。 他先是命阜阳的明军立刻起兵前往淮南,随后与淮南明军一道返回凤阳。 这样就算途中遇袭,两万兵马也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马士英的想法被李自成拿捏了。 新任援剿总督丁魁楚在接到朱慈烺的令旨,以及马士英的调兵命令后,立刻整顿兵马退往淮南。 一万两千大军轻装简从,直奔淮南而去。 这里面既有马士英的一万人,又有他自己的两千嫡系部队。 在泥河镇西南二十里的地方,探马发现了李自成大军。 “报!”探马飞奔到丁魁楚面前,“启禀总督大人,东面十里发现流贼大军,约有两万!” “两万?”丁魁楚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流贼不是集结兵力攻打凤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围静悄悄的,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报!”有一个探马飞奔而来:“北面十里,茨淮新河旁发现一支流贼,数量约有两万!” “什么?”丁魁楚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慌! 乱! 慌乱!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李自成表面上是攻打凤阳,实际上还是老一套围点打援的办法。 他的侄子丁启睿当年就是中了李自成的围点打援,在朱仙镇大败而归。 时隔数年,他也中了李自成的奸计。 冥冥之中,似有定数一般。 丁魁楚慌乱过后迅速冷静下来。 十里! 时间应该来得及! “传令各部,立刻披甲,随后调转方向朝一路往南,准备渡河!” 只要渡过淮河,他就有一线生机。 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顶住对方的进攻。 下达完第一道军令后,丁魁楚又给亲军下令:“原地结阵,掩护主力后退。” 一万两千大军披甲后刚走了不到半刻钟,李自成的骑兵就到了。 十里地对骑兵来说太短了。 快马仅需一刻钟,慢一点的马一刻半也到了。 看着结阵缓缓南逃的明军,李自成对丁启睿有些刮目相看。 “这些明军可以啊,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阵抵抗。”李自成骑在马上,一边行军,一边观察地形。 “皇上,怎么打?”高一功在旁边问道。 “我观丁启睿要南下渡淮河逃跑,你先率两千骑兵截住他退路。” “臣令旨。”高一功呼啸一声,扯着大旗从旁边掠过。 “进攻!” 李自成一声令下,顺军万余骑兵发起了攻击。 这些骑兵都是顺军精锐。 不,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随着李自成大手一挥,万余骑兵在疆场上分为数队。 第一队由高一功带领,他以最快的速度绕到明军南面,将他们渡江南逃的退路堵住。 第二队由李来亨带队,他进攻明军后翼,给他们施加压力。 第三队由郝摇旗带队,他率领精锐攻击明军侧翼。 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明军也不甘示弱,原地结阵进行抵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丁魁楚脸色越来越难看。 顺军耗得起,明军耗不起。 顺军骑兵的目的是拖住明军,等待己方步兵赶到。 届时合并一处,他必败无疑。 他本想命令大军边战边退,可是看到士兵们的表现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支部队做不到边战边退,且能保持阵型不乱。 退兵的时候但凡出现一点乱子,退兵就变成了败退。 但时间已经容不得他思考。 “杀!”就在他考虑如何保存实力的时候,北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完了! 丁魁楚知道是顺军步兵到了。 “退兵!朝阜阳退兵!”丁魁楚下达了他最后一道军令,随后带领嫡系部队率先跑了。 正在抵抗顺军进攻的明军突然发现,中军大旗动了! “中军大旗动了!” “那他妈不是动了,是跑了!” “总督大人跑了,大家伙快跟上啊!” “快跑啊!” 一传十,十传百...! 一万两千大军瞬间变成了散兵游勇,任凭顺军屠杀。 第417章 淮南失陷 丁魁楚一边逃跑,一边观察后方的情况。 观察了一会后,他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战场上的顺军骑兵没有去追杀那些逃跑的明军,而是朝他所在的方向追了过来。 猛回头... 他这才发现身边的扛旗兵正扛着中军大旗,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后。 “你他娘的是不是傻?快把大旗扔了!”丁魁楚怒吼道。 扛旗的士兵绷紧了身体,看着手中的大明国旗,语气坚定地说道:“此乃大明国旗,人在旗在!就算我倒下,这面旗也不会倒!” 丁魁楚已经要被气疯了:“老子瞎了眼才让你这个死心眼扛旗!滚,快滚!有多远滚多远,老子没你这样的兵。” 扛旗兵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顿时生气了:“走就走,丁总督保重。” “保你妈个头,快滚!” 扛旗兵骑在马上,继续向南跑。 丁魁楚则调转方向,朝西面的阜阳冲了下去。 顺军先是盯着明军中军大旗追了一会。 追到近处发现军旗下面只有一个扛旗兵,于是放弃追赶,继续在战场上寻找目标。 一个时辰后,战斗接近尾声。 李来亨将丁魁楚带到李自成面前:“皇上,臣把明军新任援剿总督丁魁楚给抓住了。” 说罢,将他从马背扔到地上。 丁魁楚被摔得浑身疼,但愣是一声不吭。 李自成大喜,翻身下马来到丁魁楚面前将其搀扶起来:“丁总督没受伤吧?朕...” “呸!你何德何能敢自称朕?”不等李自成把话说完,丁魁楚便破口大骂起来。 李自成脸色骤变。 他好歹是大顺皇帝,被骂的这么惨,心情可想而知。 周围的人见状立刻涌上前,要将丁魁楚乱刃分尸。 李自成伸手制止:“慢,朕有话问他。” “丁魁楚,朕不想杀你。如果你愿意...” 丁魁楚又一次打断了李自成的话:“张口朕,闭口朕,你有当皇上的命吗?除了烧杀抢掠,你还会干什么?” “醒醒吧李闯贼,别做春秋大梦了!你只是一个四处流窜的盗贼,不是什么皇上!” 李自成强忍着心中的杀意,盯着丁魁楚问:“这么看来,你不愿投降朕了?” 呵忒! 丁魁楚吐了一口唾沫:“老夫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及第,先后在户部、地方为官,岂能对你这个驿卒俯首称臣?” 面对丁魁楚的谩骂,李自成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挥挥手,本想让李来亨将丁魁楚带下去,稍后再议。 结果丁魁楚以为李自成要杀他。 他顿时慌了,匍匐在地上喊道:“大顺皇帝饶命!我丁魁楚兵败被俘,心服口服!”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尤其是李自成。 他本以为丁魁楚是一个硬骨头,没想到竟然是个软柿子。 想到这,他动了杀意。 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绝不能收入大顺麾下。 “丁魁楚无视皇上,杀了他祭旗吧!”有人提议道。 “是啊皇上,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就在李自成打算下令杀人的时候,丁魁楚跪在地上邦邦磕头:“皇上,我有一计可兵不血刃拿下淮南,凤阳。” “哦?”李自成眉毛一挑,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说看,如有半点虚假,朕定斩不饶。” 丁魁楚急忙解释起来:“皇上圣明,我是明廷新任的援剿总督,此番被擒时敕书、印绶也被大顺缴获。” “不如让顺军扮作我的亲兵,与我一同前往淮南叩开城门,随后大军一拥而入,淮南唾手可得。” “凤阳亦是如此!” 李自成虽然觉得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还是有些担心:“你兵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淮南,想骗过守军怕是有些困难。” “皇上放心,有敕书、印绶在,臣就有办法让他们相信。即便不信,对大顺也没什么损失。” 李自成想了想:“也不失为良策,准了!” 在李来亨的指挥下,顺军士兵换好明军的旗帜,将丁魁楚围在当中,浩浩荡荡地冲向淮南。 淮南城中早已得到了消息。 除了探马探知的消息外,还有溃败的明军将消息一同带了回来:大明新任援剿总督丁魁楚兵败。 有人说丁魁楚返回了阜阳,有人说他兵败殉国,还有人说他投降了李自成。 守卫淮南的副将陈洪范被这些消息弄懵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流贼主力距离淮南不远! 陈洪范是一员老将,参加过萨尔浒之战,为人老道经验丰富。 “传令四门守军,紧闭城门,日夜巡逻,防止流贼袭城!” 入夜时分,宋献策押着丁魁楚来到城外。 “大明新任援剿总督丁魁楚丁大人行军途中遭遇流贼偷袭,身受重伤,快打开城门让丁大人进城。”一个士兵跑到护城河边大喊起来。 城上的守军一边组织准备防御,一边将消息通知了陈洪范。 陈洪范亲自登上城门楼,向外看去。 昏暗之中,城外只有寥寥数百支火把。 在检查了敕书、印绶后,陈洪范还是有些不放心,派认识丁魁楚的人出城验证身份。 夜幕下,火光中的丁魁楚显得有些憔悴。 “丁大人为何不说话?”出城验证身份的明军,在距离丁魁楚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咳咳咳。”丁魁楚没说话,用咳嗽声简单回应。 旁边假扮成亲兵的顺军说道:“丁大人受伤了,不方便说话。” 丁魁楚身后架刀的顺军低声威胁:“胆敢说漏一个字,今天你就死定了。” 明军士兵犹豫片刻,向前走了两步,盯着丁楚魁的脸仔细查看起来。 “咳咳咳,怎么?不认识本督了?”丁魁楚突然说道,“还不快回去打开城门,让本督进城!” “认识认识!”验证身份的明军点头哈腰地问道:“陈副将让小的问一个问题。” “说。” “丁总督兵败后是如何来到淮南的?” 丁魁楚两眼一瞪:“还能怎么来?跑来的!要不是天色已晚,老夫就被流贼追上了。” “快回去转告陈洪范,再不开城门老夫按军法处置!” 明军确认了丁魁楚的身份后,转身返回淮南城。 一刻钟后,淮南城门大开。 丁魁楚领兵进城,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扮作明军的顺军突然杀向城墙。 紧接着隐藏在黑暗处的顺军爆发出震耳发聩的喊杀声。 站在城门楼上的陈洪范叹息一声:“哎,丁魁楚害我啊!” “传令各部勿要抵抗,降了!” 第418章 风云四起 三月十八日,一封加急塘报从凤阳送到南京。 “丁魁楚领兵去往淮南途中被李闯贼半路偷袭,损失惨重,他本人也投降了李闯贼。随后用敕书、印绶诱开淮南城门,兵不血刃拿下淮南!” “李闯贼五万大军兵临凤阳城下!!!” 春和殿内,当兵部尚书史可法念出这封塘报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诸位,该...该如何应对?”朱慈烺语气有些颤抖。 凤阳不能丢。 如果丢了凤阳,接下来南京就会戒严。 整个南方朝廷将面临停摆的局面。 再加上张献忠攻入了湖广南部,南方局势将更加混乱。 北方已经够乱了,如果南方乱起来,大明朝真就完了。 “殿下莫慌,朱国弼和刘肇基已从淮安退往扬州,李际遇、王之纲等人也已领兵南下,进攻流贼后方。”史可法第一时间站出来安慰。 “另外据臣推算,殿下的令旨已送到袁继咸和秦良玉军中。如果他们沿长江顺流而下的话,快则十天,慢则半月就能抵达南京城下!” “本宫问的是如何守住凤阳!”朱慈烺大声喊道! 能不能守住凤阳事关他和皇家颜面。 更何况凤阳还关着一个前“唐王”。 崇祯九年,时值建奴入关劫掠,袭扰京师。 前唐王朱聿键不顾藩王不掌兵的规矩,招兵买马后亲率千人从南阳出发,北上勤王。 行至裕州后(今方城),被当地巡抚发现并上奏。 崇祯下旨令其返回驻地。 朱聿键沿途没遇到建奴,结果遇到了流贼。 双方打了几仗,各有胜负,于是班师回到南阳。 崇祯听闻后大怒,将其废为庶人,并派锦衣卫他关在凤阳,改封其弟朱聿鏼为唐王。 面对朱慈烺的怒意,大臣们无能的低下头颅。 能怎么办? 只能等袁继咸和秦良玉了。 朱慈烺发完脾气后想起两个人:“高杰和刘良佐呢?” “回殿下的话,消息已经送出了。北上之路多有流贼,消息传递缓慢,不过这会差不多也该送到了。”史可法低着头说道。 “嗯,饷银筹备的怎么样了?” “臣已命张煌言去扬州筹饷,还没消息。” “那就快派人去问!如果再筹不来饷银,本宫就只能提前征收明年的赋税了!” 满朝文武,低头不语。 朱慈烺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 扬州。 府衙内,张煌言与扬州知府任民育相对而坐。 良久,任民育说道:“张兄,阜阳和淮南接连丢失,凤阳也被李闯贼重重包围。不出意外的话,流贼下一步就要进攻扬州了!” 张煌言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没想到马士英的军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筹饷的事...有着落了吗?” “还没有!扬州这些富商极其吝啬,除非流贼兵临城下,否则不会捐银助饷。” 两人沉默。 他们都是大明官员,代表着朝廷,不能像流贼一样抢钱,只能号召富户、商人们捐钱。 可这种事没人会主动去捐,除非官府强迫。 于是筹饷一事陷入了死循环。 张煌言叹道:“扬州城有百万百姓,哪怕一人一两银子,也能凑得百万饷银!可惜没人捐钱,等敌人来犯时他们也不会爬上城墙防守,只会一个个窝在家里祈求上天保佑。” 任民育跟着叹了口气,思考片刻后说道:“五十万两!” “什么?”张煌言诧异地看向任民育,“任兄哪儿来的五十万两?” “扬州府库有十万两还没有退还的赋税,另外淮北盐场五万两盐税前些日子也暂时存放在扬州府库。这些都可以暂时借给你,等北京户部的银子送达后,及时归还!” “另外,我打算以官府的名义强行给那些富户、商人摊派三十五万两助饷银。” “这...”张煌言有些犹豫,“这恐怕不妥吧!如果传出去,任兄的官怕是做不成了。” “没事,反正我最近累了,正想借机歇息一段时间。等我休息好了,还得麻烦张兄帮我复起出仕!”任民育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煌言眼眶一热,起身来到任民育面前双膝下跪:“任兄大义,请受张煌言一拜!” 任民育将张煌言搀扶起来,随后给衙门里的差役下达了命令。 ...... 荆州。 秦良玉在击溃刘文秀后,第一时间顺江而下,将荆州团团包围。 半天后,荆州守军出城投降。 接下来秦良玉没有贸然出击,而是借机休整,并派出大量细作、探马,将半个湖广的局势打探了一遍。 “报!”荆州城外的军帐中,传令官带着一个平民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启禀总督大人,南京有旨意。” 太监张彝宪来到秦良玉面前,在确认对方身份后拿出怀里的令旨念了起来。 将令旨交到秦良玉手中后,张彝宪催促道:“秦总督,快顺江而下去南京吧。” 秦良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张彝宪一愣:“亲总督这是何意?” “我是陛下亲封的四省总督,怎么打仗应该由我说了算,而不是太子,更不是你。” 张彝宪脸色一寒:“听你的意思,要抗旨不遵了?” “没有抗旨不遵,我麾下十二万兵马都是川中精锐之师,此番出川入楚事关重大,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发兵。” “你是朝廷的命官,应该听朝廷的命令,否则就是谋反!”张彝宪威胁道。 秦良玉再次摇头:“难道忘了你我朝十二年洪承畴兵败松锦的教训?” “那是陈新甲催战导致的!我此番前来不是催战,而是让你救援南京。” “在我看来这就是催战!我不能像洪承畴一样不顾将士们的死活,贸然出击。如果非得让我出兵,我愿向朝廷请辞。” 第419章 京师密信 “秦良玉,你....” 张彝宪本以为秦良玉很快就会出兵,没想到她竟然抗旨。 而且抗的是太子令旨。 这就麻烦了,太子那边还等着她救急呢。 在张彝宪又急又恼的表情中,秦良玉说道:“张公公暂且回去复命吧,我会根据湖广地区的形势考虑如何出兵。” 张彝宪无奈,只能转身离开。 他可没胆量说出罢免秦良玉的话,就算秦良玉真的被罢免了,她麾下十二万川兵也不答应。 张彝宪走后,秦良玉传令各部将领集结升帐。 “李闯贼携八万之兵南下攻打凤阳,太子殿下让本督去救援,你们有什么想法?” 众将互相看了看,曾英率先说道:“秦总督,末将以为在出兵前应该重点考虑一下粮草问题。” 在曾英看来,救肯定是要救的,毕竟朱慈烺是太子。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确实,”秦良玉不由得对曾英多看了一眼,“我军出川入楚,粮草都来自蜀中。如果远征,漫长的粮道将暴露在敌人视野下。一旦粮道被断,我军不战自乱。” 杨展谨慎地跟了一句:“末将以为还要防止献贼去而复返。” 秦良玉再次点头。 张献忠虽然跑了,但没人敢保证他不会回来。 如果她将主力全部调走,一旦张献忠反攻四川,川中将无兵可用。 众人又商议了半天,终于定下了方案。 秦良玉站起身对着众将说道:“此番出川入楚,一要剿灭流贼,二驰援南京保护太子。” “本督决定兵分五路。” “请总督大人下令。” “好!”秦良玉向前一步,满头的白发宛如黑夜中的一束光,鲜明而又出众。 “秦翼明率领含溪峒兵在内的三万兵马返回四川,一部分驻守在夷陵防止张献忠去而复返,一部分驻守在入川各个咽喉要道。另外分兵五千,去川北剿灭摇黄贼。” 摇黄贼最初的首领分别是摇天动和黄龙。 他们死后部下分为十三股,以袁滔为首,故称摇黄十三家(与夔东十三家不是一回事,但是摇黄的一些将领投奔了夔东十三家)。 摇黄十三家盘踞在川北巴中、达州一带。 这些人既不种地,也不劳作,而是专做打家劫舍的营生。 所到之处,女人和钱财全部抢走,男人和孩子统统杀死。 在他们的屠戮下,川北一带州县遍地尸骸,赤地千里。 历史上这些人之所以抗清,是因为豪格的政策。 豪格的政策是不投降就派兵剿灭。 投降就没事了? 抱歉,为了杜绝后患,投降也免不了一死。 在这个投降是死,不投降还是个死的政策下,摇黄十三家被迫抗清。 “姑姑,如何处置摇黄贼?”秦翼明问。 “杀!” “如果他们投降呢?” “先假意受降,随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全部处死。”秦良玉发狠道。 秦翼明有些担心:“摇黄贼一旦受挫就会躲到山里藏起来,怕是不好剿。” “此番剿贼以溪峒兵为主力,他们擅长在山林中作战。另外,可以用诏安的名义把他们吸引出来,随后一网打尽。” “侄儿领命。”秦翼明拱手施礼,退到一旁。 “曾英,本督命你率领一万水师外加一万兵马,沿长江顺流而下,驰援南京。本督会给你一道军令,拿着这道军令向各州县摊派粮草。记住,以守为主,绝不可轻易出击。” “末将领命。”曾英对这道军令有些诧异。 “杨展率一万水师,负责将川中的粮草运到荆州。” “至于湖广的战事...”到这,秦良玉将目光看向众将中的一人:樊一蘅。 樊一蘅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先是凭借文功从知县一步步升到吏部主事。 后又凭借武治从兵备参议升为兵部右侍郎、副都御史,陕西总督的职务。 是一个从基层做起,文武兼备的人才。 “樊一蘅,你带三万兵马沿汉江北上,攻取承天府和襄阳。” “本督亲率中军坐镇荆州,给你运输粮草!” ...... 距离荆州两千多里的京师,此时也接到了南京的消息。 “陛下,凤阳告急!”李邦华拿着塘报走进了乾清宫,“李闯贼携八万流贼南下凤阳,这是太子送来的密信。” 看完朱慈烺的部署后,崇祯皱了皱眉。 论实力,李自成不如明军。 但是...李自成擅长围点打援. 这时候调动兵马不但不利于防守,反而会送给李自成机会。 “李阁老,你觉得太子的排兵布阵有什么问题吗?” “回陛下,臣以为太子不该这时候调动兵马。就算调动,也是让高杰南下会同诸部一起行军,完成对李闯贼的反包围。” “高杰到哪了?” “据最新消息,高杰屯兵淮北!” “许定国呢?” “许定国屯兵徐州。” 坏了! 崇祯顿感不妙。 淮北距离徐州约有一百里。 许定国与高杰有仇,他们两个离近了肯定不会有好事。 许定国是河南太康人,高杰此前在李自成麾下效命劫掠过太康,将许定国全家老幼全部杀死。 这份血海深仇许定国一直记在心里。 历史上弘光元年正月,许定国在睢州宴请高杰时在府中暗藏伏兵,趁高杰酒醉将其杀死。 随后投降了建奴。 虽然这里的建奴没有入关,但是许定国大概率还会走极端。 因为他本就是必死之人。 崇祯十五年开封陷落,许定国畏战不前,又纵兵劫掠百姓,数罪并罚,判死刑。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击败孙传庭进入关中。 由于事态紧急,朝廷让许定国戴罪立功。 但是他不但没有改邪归正,反而愈发放肆。 时不时地劫掠百姓,比流贼还流贼。 弹劾许定国的题本已经快把崇祯的龙书案摆满了。 “快给高杰送一封密信,让他小心提防许定国。” 李邦华一愣,不知道崇祯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崇祯有些急了,冲着殿外大喊:“王承恩,让镇抚司的人来。” 门外值守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他听到崇祯召唤后立刻迈步进殿:“陛下,臣在。” “京师的消息送到徐州,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额...”王国兴沉吟片刻后答道:“回陛下,至少需要五天。” “立刻给淮北的高杰送一封密信,让他小心许定国。” “臣领旨。” “等等...”王国兴刚要起身离开,被崇祯制止,“你亲自去!” “如果高杰已经遇害,就让他的夫人刑氏与他的外甥李本深暂领本部兵马。剩下的事,交给太子处理吧。” “臣遵旨。”王国兴不敢怠慢,起身离开。 京师远离南方战场,他的旨意最快也需要五天才能送到。 每送一次这种速度的消息,沿途驿站的驿马就要承受一次考验。 毕竟驿站的驿马数量稀缺。 其实不止驿马稀缺,大明朝急需各种马匹。 骑兵需要战马,驿站需要快马,后勤部队和民间需要驮马、骡马甚至驴来运输物资,农耕劳作。 王国兴走后,崇祯叹了口气。 除了送出关键消息,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尽快把银子送到南京;二,抓紧时间整顿吏治,恢复生产,操练兵马。 想要在京师直接影响千里之外的战局,难! 第420章 徐州之变(上) 淮北城外。 河南巡抚越其杰,河南参政袁枢(已故名臣袁可立的儿子)正在劝解高杰。 “高总兵,许定国按兵不动,你派人前去催战即可,没必要亲自前往!更何况许定国与你有私仇,绝不能只身赴宴!” “是啊,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高总兵先不要管许定国了,他畏敌不前自有文官们弹劾。还是赶快南下剿贼,以解凤阳之围吧。” 高杰抬头高傲了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笑道:“许定国胆小如鼠,畏战不前!我身为大明总兵,深受陛下信任,有责任替陛下催战。” “如果他对我敢行刀兵之事,我必手刃之。” “至于凤阳...我是陛下任命的总兵,只有圣旨才能指挥我,太子殿下的令旨恕难从命!” 袁枢顿足捶胸:“高总兵你糊涂啊,太子殿下奉命监国!你既要听陛下的旨意,也要听太子的令旨,这是规矩。” “好好好!”高杰一边笑着一边翻身上马:“此番徐州之行是与催促许定国出兵,两位大人请回吧。” “高总兵...” “不用劝了!”袁枢还想再劝时,被高杰打断,“两位放心,此番去往徐州并非我一人独行,而是带兵前往。” “随后我会与许定国合兵南下,共击李闯贼。” 说罢扬鞭打马,回到了城外的军营之中。 越其杰与袁枢无奈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后返回淮北城中。 一个时辰后。 高杰两万七千大军拔营起寨,朝徐州方向缓缓而行。 高杰领兵前往徐州表面上是为了赴宴,并催促许定国出兵。 实际是想在京杭运河上劫掠一番,以解决后勤补给问题。 虽然崇祯三令五申严禁劫掠,但是他的部队是流贼出身,再加上高杰本人并不约束,所以一路是边走边抢。 用高杰的话来说就是:买来的东西没有抢来的东西吃着香! 另外,他想趁机杀了许定国。 此前阮大铖派人给他送信,告诉他许定国上疏弹劾他。说他是贼,没资格受朝廷封赏。 所以他才动了杀机。 两天行军后,大军来到徐州城外。 城上的许定国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漫山遍野的旌旗,双腿开始打颤。 高杰的兵马也太多了! 他邀请高杰赴宴是想趁机杀了他,然后转身去投奔李自成。 没想到高杰把所有部队都带过来了! 这要是打起来,他和徐州城怕是凶多吉少。 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他转身看向身边的副将刘方兴:“联系上刘宗敏了吗?” “联系上了,令公子许尔安已经回信,他说刘宗敏十分高兴,许诺给总兵大人您加官进爵!” 许尔安是许定国的儿子。 许定国有两个儿子,分别是许尔安和许尔吉。 他的后人当中有一个非常知名的人物,就是那个欠了两万多个小目标的人。 “好,随我一同出城,把高杰骗进城来。” “进城后直接杀吗?” “不,先把他骗进城,待其酒醉时乱刀砍死。随后率兵从东城门出城,一路南下投奔刘宗敏。” 二人商议好后,徐州四门大开。 许定国带着百余人亲自出城迎接高杰:“高兄大驾光临,许某迎接来迟,罪过罪过。” 高杰哈哈一笑:“许兄说笑了,高某何德何能敢让许兄迎接。” “哈哈哈,高兄敞亮。” “许兄仗义!” 两个老狐狸,互相说着违心的话。 寒暄过后,许定国向高杰身后看一眼:“高兄,城外春风寒冷,快传令让手下的弟兄们进城吧。” “我在城中准备了好酒好肉,还有...美人!” 美人? 高杰听完眼前一亮。 他平生只爱三样东西。 一是抢东西,二是杀人,三是美人。 温体仁的孙子温睿临给高杰的评语是:高杰扰攘起家,性淫毒。 高杰一边笑,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许定国的表情变化。 许定国也跟着笑,但是笑得十分卑微。 笑声过后,高杰并没有在许定国脸上找出端倪,于是说道:“不好吧?徐州城是你的驻地,我要是带兵进城,反而会让许兄担惊受怕。” 许定国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地继续邀请:“高兄就别客气了,你我都是朝廷命官,手下的弟兄们也都是朝廷的官兵。进城躲避寒风而已,又不是互相火拼!” 这次轮到高杰心惊了。 他一边与许定国周旋,一边思考万全之策。 片刻后,高杰上前一步拍着许定国的肩膀说道:“多谢许兄邀请!我手底下有两万七千兵马,如果全部进城的话,肯定会扰民。” “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麾下两千亲兵很久没开荤了,让他们陪我一起进城游玩一番,如何?” 第421章 徐州之变(中) 面对高杰带两千亲兵入城同乐的“请求”,许定国没有任何犹豫:“没问题,许某欢迎!” 见对方没有拒绝,高杰终于放下了戒心,率领两千亲兵入城。 许定国与高杰并排而行,走到城门附近时,许定国突然对把守城门的将领说到:“传令下去,今夜不闭城门。” 高杰明知故问:“许兄这是为何?不怕贼人夜袭吗?” 许定国哈哈哈一笑:“城外有高兄数万兵马驻守,徐州城固若金汤,谁敢夜袭?” “哈哈,也是!”高杰跟着笑了起来。 谈笑间,二人走进了一座宅院。 这是当地一个王姓士绅的府邸,“自愿”献给许定国让暂时居住。 许定国也不客气,把府中女眷全部“征用”。 另外他还从城中抢了一些有姿色的女人,用来招待高杰。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斜阳遁入黑暗,徐州城内亮起了烛光。 王氏府邸内,从门口到庭院,再到前厅,密密麻麻的摆满了酒桌。 每张桌子旁都坐着十来个身穿戎装的将领、士兵,对着桌子上的佳肴美酒大快朵颐。 时不时有人站起来讲两句荤段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后厅摆着三张桌子。 桌上的菜品比外面丰盛了许多,旁边的空地上有十几身穿轻纱跳舞的舞女。 让人萌生出一种最原始的冲动。 高杰与许定国居中而坐。 十几杯酒下肚后,高杰脸色开始发红。他目光虽然看向那些跳舞的舞女,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许定国。 高杰吃了一口猪头肉,感叹道:“许兄的酒果然是好酒,我喝了十几杯就有些醉了。” 许定国哈哈一笑,对着两个舞女摆手道:“过来伺候高大人。” 那两个舞女还没走到高杰身边,就被早已急不可耐的高杰一把揽入怀中,摩挲起来。 又饮了几杯酒,高杰醉醺醺地说道:“许兄,你可知道李闯贼先是假意围攻凤阳,用围点打援的办法抓了丁魁楚,随后用丁魁楚骗开淮南,紧接着数万大军围攻凤阳?” “知道。”许定国点头回应。 “咱们是大明朝的武将,既食君禄当尽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兵啊?” “这...”许定国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李闯贼来势汹汹,兵多将广。我麾下只有一万兵马,贸然出击的话不但无法建功,反而会白白损兵折将。” “也就是说...许兄怕了?” 高杰此话一出,整个后厅顿时安静下来。 高杰和许定国的部将同时看向许定国。 许定国先是一愣,随后尴尬的笑道:“高兄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怕呢?” “既然不怕,为何不敢出兵?”高杰追问。 “这不是缺少粮草吗,等凑齐粮草后,我定会出兵!” “哦...那我就放心了,喝酒!” “喝酒!” 后厅的众人共同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倒酒的间隙,高杰对着自己的部将骂道:“玛德,你们是不是没见过女人?” “见...见过。”一个将领低声下气回答。 “见过还老往这边瞅什么?” “我们...” 高杰猛地一拍桌子:“老子第一个,你们在后边排队...” ...... 徐州城北。 两个身穿布衣的汉子骑在马上,在黑夜中穿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以及他的随从。 由于此前建奴入关,将沿北直隶和山东一带的驿站损毁严重,所以每天最多只能行进三百里。 耗时五天多,终于赶完了一千六百多里的路程。 就在他们打算进城的时候,被城外高杰的探马发现了踪迹。 “站住!”四个探马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 “口令。” “口令你妈!”王国兴直接爆了粗口,“老子是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王国兴,高杰高总兵呢?” 四个探马还没来得及暴走,就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锦衣卫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四人中的小头目向前一步,谨慎地问:“能否见识一下大人的令牌?” 王国兴甩手将令牌扔了过去。 确定对方是锦衣卫后,小头目将王国兴带回军营。 高杰的外甥李本深暂领中军。 在得知王国兴到来后,亲自出营迎接:“王同知怎么来了?” 王国兴虽然没见过李本深本人,但是看过他的画像,所以第一时间认出了他的身份:“你舅舅呢?” “在徐州城内与许定国饮酒。” 王国兴刚想说许定国要对高杰不利,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那只是陛下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如果许定国没有对高杰下手,陛下的旨意反而有离间的意思。 不妥,不妥! 想了想,王国兴说道:“陛下有旨意,立刻让高杰回营接旨。” 李本深不敢怠慢,命人去城中送信。 片刻后,送信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诸位大人,徐州城四门紧闭,小的无法进城!” “嗯?”李本深忽然意识到出问题了。 此前高杰进城时许定国说过,今夜不关城门,随意出入。 怎么忽然关城门了? “不好!”李本深失声喊了出来,“许定国要害我舅舅!” 这一嗓子不但震惊了中军帐内的人,还将刚来到帐外的腥氏吓了一跳。 她快步冲进大帐,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李本深仓促解释:“这两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要舅舅亲自接旨。我刚才命人去城中送信,结果城门紧闭,想必是那许定国要害我舅舅。” 邢氏丰满的身躯微微一晃,脸色苍白了些许。 王国兴看了一眼邢氏,顿时明白高杰为什么要背叛李自成了。 此人确实美艳。 杏仁小脸,含情脉脉的美眸,再加上一副婀娜多姿的身材,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的冲动。 “舅母,咱们该怎么办?”李本深忙问。 邢氏短暂思考后看向王国兴:“有上差在,还是请上差大人帮忙做主吧。” 王国兴本想拒绝,但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十分紧急,点头说道:“传令各部,集结待命。” 第422章 徐州之变(下) 趁着高杰部队集结的时候,王国兴带着随从前往徐州城。 他边走边思考。 这件事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将会带来天大的麻烦。 尤其是高杰本人,他手握重兵,是朝廷的得力干将。 一旦他出了事,大明朝整个南方的形势将急转直下。 “开城门!”来到南城门附近后,王国兴冲着城头大喊。 “来者何人?” “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王国兴。” 城墙上沉寂片刻后回答:“夜色已深,无法辨别大人身份,等明天一早再来吧。” 王国兴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旨意。” 城墙上再次陷入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有人回答:“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总兵大人。” “等?”王国兴将手中火把举高,威胁道:“延误旨意者,诛灭九族!快让老子进城,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次城墙上立刻有了回应:“大人稍等,小的放吊篮下去。” “本官还有一个随从,放两个吊篮下来。” “好。” 随着城墙上士兵们一起用力,王国兴二人来到了城墙之上。 刚迈步踏上城墙,几百个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当中。 火光中,士兵们露出一副既害怕又兴奋的表情。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锦衣卫。 确认身份无误后,王国兴反客为主:“你们当中谁官职最大?” “我!我是许定国总兵麾下千总卢鹏。”一个小头目站出来说道。 王国兴眯了下眼睛,反问道:“你是谁的兵?” “许定国许总兵...”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的兵?”王国兴厉声问道。 “我...我是大明朝的兵!是陛下的兵!”卢鹏忽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大声回答道。 “好,”王国兴微微点头,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扔到他手中:“现在你是守备了,把钱给手底下兄弟们分一分。” 嚯! 不但官升一级,还得了五十两银子。 卢鹏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请大人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国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光! 那种渴望银子的光芒! 崇祯虽然补齐了各部军饷,但这些将领都或多或少的克扣军饷。 有良心的少扣一些,没良心的至少对半扣。 许定国属于后者。 “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卢鹏再次询问。 王国兴叹息一声:“只有一件事,稍后我会进城面见许定国。如果半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就打开城门,放外面的人进城。” “这...” “这是我的命令,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记住,这是你唯一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不等卢鹏回应,王国兴让随从回去送信,自己则孤身一人前往城中去面见许定国。 许定国正在和高杰畅谈。 高杰已经喝的面红耳赤,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这...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明天一早,拔营起寨南下进攻李闯贼,怎...么样?” 许定国没喝多,为了掩饰也装出一副喝多的模样:“不...不好吧,粮草的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粮草...有什么问题?”高杰站起来拍着许定国的肩膀,“咱们在前面...卖命,朝廷要是不给粮草,咱们就...抢百姓的粮。” “我不抢,要抢你自己抢!”许定国皱着眉。 “嗯?”高杰很生气,“这是抢粮草的事吗?是打仗的事。你...身为朝廷带兵武将,应该冲锋陷阵,而不是畏...战不前。这么怕李闯贼,不如早点遣散部众,回家种地去。” 此言一出,后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舞女们都擅长察言观色,见气氛冷下来,立刻拼命卖弄舞姿。 许定国站起身,盯着高杰的双眼:“高兄此言何意?” “字面意思。”高杰虽然醉意朦胧,但还保持一丝理智,他右手悄悄握拳准备动手。 许定国也没闲着。 他右手倒背在身后,只等打出手势,身后的将领和埋伏在外面的士兵就会一拥而入,将高杰众人乱刃分尸。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急匆匆走进来,对着许定国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许定国一愣。 高杰被许定国的表现吓了一跳,顿时酒醒了一半。 他悄悄后退半步,问道:“怎么了?” “朝廷来人了。”许定国并未隐瞒。 “谁?”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要面见你我。”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人已经在外面了。” 不等话音落地,王国兴已经走了进来。 他目光在后厅扫视一圈,落到高杰和许定国身上:“两位总兵大人,还有闲心喝酒呢?” 高杰和许定国对视一眼,同时躬身施礼:“见过王同知。” 王国兴点头,对着两人说道:“两位总兵,有旨意。” 二人下跪接旨。 “上谕,高杰,许定国即刻出兵南下,夹击李闯贼,以解凤阳之围,钦此。” “这是口谕,领旨吧。” “臣领旨。”二人齐声回应。 “两位,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今天的宴会就到这吧,明天一早还得出兵南下呢。”王国兴倒背着手说道。 “别介!”许定国突然凑了上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醉不归!” “是啊,”高杰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哪有喝酒喝一半的道理。” 王国兴在心中骂街。 高杰啊高杰,老子是在救你,你还搁着喝呢。 再喝就死了。 他浅笑一下:“如果解了凤阳之围,有的是机会喝;要是丢了凤阳,咱们几个怕是要喝断头酒了。” 高杰打了个寒颤,眼神清澈了许多。 他想到了左良玉和刘泽清。 惹恼陛下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咳咳咳,”高杰用咳嗽声掩饰心虚,“许兄,今天就这样吧,改日再喝。” 许定国当然不会同意,他极力挽留。 可他越是挽留,高杰愈发觉得不对劲。 就在高杰下令离开的时候,许定国动手了。 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不在乎多杀一个王国兴。 “高杰乃一介匪徒,不但害了我全家老小性命,还屠戮百姓淫人妻女无恶不作,没想到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老子不服!” “弟兄们抄家伙,给我杀了他!” “杀!”周围杀声四起。 宴席瞬间变成了战场。 高杰大怒,拿出随身携带的铁棍冲向许定国。 许定国丝毫不惧,拔刀迎了上来。 杀声出现的瞬间。 王氏府邸门口,庭院,前厅正在喝酒的将士们,立刻扔掉酒杯掀翻桌子战在一起。 由于双方都有准备,所以战事立刻陷入焦灼之中。 但很快,许定国的增援就到了。 五千士兵沿着大街冲入王氏府邸,将混乱的大战场分割成几十个小战场。 在人数的优势下,高杰所部节节败退。 “快,往南城门撤!”王国兴拖着受伤的高杰,边战边退。 “怎么退?他们把这里围死了!”高杰麾下副将郭虎大喊。 王国兴破口大骂:“你们他娘的都是废物吗?集中优势兵力杀一个突破口不就行了?” 郭虎咬了咬牙,挥刀砍死一个敌兵后大喊:“单长庚、潘一凤,带上你们的人跟老子往北杀!” 许定国在人群中指挥:“快,快向北面集结,把出口堵死!” 王国兴瞅准机会,在四五十个士兵的掩护下,拖着高杰从南面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一直从后厅杀到前厅,又从前厅杀到门口。 门口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由于双方实力差距太大,高杰带来的亲兵损失惨重。 门口站着百余个许定国的兵,他们看到几十个血人从人群中杀出,奔着他们冲了过来。 “杀!”郭虎不知何时从北面的后厅杀出去,又从后厅杀到了前门。 此时他的堪比魔鬼。 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身上插着四五支箭矢。 手中的腰刀滴着鲜血,双目圆睁,让人不敢直视。 “杀!”郭虎朝着那些人冲了过去。 王国兴见状立刻带人朝相反的方向逃跑。 三拐五拐之后,喊杀声越来越远。 “高杰,你没事吧?”王国兴喘着粗气问。 第423章 邢氏的妙计 高杰用虚弱的声音回答:“还...死不了。” “那就好!”王国兴松了口气,带头藏进一处破败的院子里。 不多时,一队搜寻他们踪迹的士兵从院子外面路过。 等那些人走远后,王国兴借着天上的月光给高杰止血。 高杰身上受到七八处伤,最重的伤势来自大腿上的刀伤。 红色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搭把手,把他的裤子撕开!”王国兴吩咐过后从怀里的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一团雪白的棉花和白色颗粒状的东西。 此时其他人已经将高杰的裤子用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刀伤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王国兴刚要把白色颗粒物往伤口上倒,高杰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王...王同知,这是...何物?” “白糖,棉花。”王国兴指着包裹里的东西回答。 “白糖不是...吃的吗?”高杰有些诧异。 白糖在是大明朝可以说是食物中的奢侈品,是有钱人才消费得起的东西。 其实不止明代,就连八九十年代以前,普通老百姓也没有几户能做到经常吃糖。 王国兴嗯了一声,解释道:“白糖确实是用来吃的,但是止血有奇效,同时敷上白糖的伤口愈合的也很快。” “你怎么知道的?” “是陛下说的,经过我们锦衣卫的验证,此物确实有止血愈合伤口的效果。现在京师及边关高级将领,几乎人手一份白糖、棉花做成的止血包。高总兵如果想要,回头我让锦衣卫送几份来。” “要,要!”高杰不停地点头。 这种好东西他求之不得。 在高杰的注视下,王国兴快速将伤口处理完毕。 短暂恢复后,高杰断断续续的说道:“王...同知,今天是我连累了你啊。” 王国兴摇头:“你没有连累我,严格来说此事怪我,要是我早来一天,就不会让你身陷险境了。” 高杰一愣:“此话何意?难道...你早就知道许定国要谋害于我?” “不是我,是陛下猜测许定国要害你,所以命我星夜兼程赶到徐州。可惜沿途驿站被毁坏不少,否则昨天我就到了。” 高杰后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背部蔓延至全身。 他在想,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锦衣卫的眼线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吗? 王国兴怕高杰多想,胡编道:“钦天监上奏陛下有将星摇摇欲坠。陛下思前想后,认为你遇险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 高杰听完王国兴的解释后很高兴。 钦天监是大明最神秘的衙门之一,既然说钦天监都说他是将星,看来他没站错队。 众人又等了一会,忽然听到城南方向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王国兴知道,是高杰的外甥李本深杀进来了。 “走,往城南方向退!”王国兴说道。 “这,那里是主战场,现在往那边去是不是...”高杰很是担心。 “不用担心,”王国兴一边观察外面的形势一边说:“许定国造反这件事只有少数高级将领知道,下面的士兵基本都不知道。他们不知为何而战,充其量也就有平时五成的战力。” “在李本深重兵的围攻下,许定国所部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投降。” 果然如王国兴所料,他们还没来到南门附近,南门一带的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高杰在重兵的掩护下退出徐州城。 而许定国本人则趁乱从东门突围,随后一路南下投奔刘宗敏去了。 随着黎明的曙光从天边升起,整个徐州城又恢复了昨日的宁静。 中军帐的病榻上,高杰缓缓睁开眼睛。 李本深见高杰苏醒,立刻汇报:“启禀舅舅,昨夜我部伤亡两千余人,其中七成是舅舅的亲兵营。许定国部共有一万余人,死走逃亡四千余人,投降六千。” “许定国本人...不知所踪。据东城门守军说,他于昨夜寅时初刻出城,随后一路往南,消失在黑暗之中。” 高杰咬着牙冷哼一声,没说话。 他在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轻信许定国,自己也不会受伤,麾下亲兵营更不会损失惨重。 王国兴见高杰苏醒,拱手道:“既然高总兵已经苏醒,我也就放心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告辞回京复命。” “等一等...”高杰犹豫片刻后问:“王同知,我身上的伤虽然不重却也不轻,接下来该怎么做?” “高总兵想怎么做?”王国兴反问。 “我当然是想打李闯贼,但身上的伤势让我无法领兵打仗。” “高总兵自己拿主意吧,我只是奉命传话,其他的无权管辖,告辞!”王国兴抱拳拱手,转身离开。 中军帐内,众人大眼瞪小眼。 这时邢氏走了进来,她打了一盆热水,沾湿毛巾后给高杰擦脸。 她一边擦一边嘟囔:“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只是受伤了,有没有生命危险,真是的。” “舅母,”李本深叹了口气,“舅舅身上有伤,上边让舅舅南下解凤阳之围,难啊。” “怎么?你舅舅不在,你们就打不了仗了?”邢氏反问。 “能打是能打,但谁都没带过这么多兵,真打起来确实是个事。” “狗屁的事!”邢氏冷哼一声,“李闯贼最擅长围点打援,你带这么多兵去不正好中了他的圈套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本深愈发无奈。 邢氏不说话,看向高杰。 高杰伸手在邢氏身上摸了一把,笑着说道:“你比较了解李闯贼,有什么想法就快说出来吧。” 邢氏脸色一红,甩开高杰的大手后说道:“要我说啊,想对付李闯贼得分兵才行。” 高杰嘲笑道:“你是不是还没忘了李闯贼啊?此时分兵反而会中了李闯贼的奸计,被他各个击破。” 邢氏呸了一声,随后说到:“我说的分兵是将骑兵分为数支小股部队,袭扰李闯贼营地。” “另外将主力部队埋伏在数里之外。” “如果李闯贼敢追击,就把他的追击部队往我军主力埋伏的地方引;如果李闯贼不追击,就每日在营地外叫阵,使用疲兵之计。” “时间长了,李闯贼这支疲惫之师又能剩下几成战力?” “妙啊!”高杰忍不住抬头看向邢氏。 “舅母此计甚妙!”李本深对着邢氏深施一礼。 高杰强忍着身上的伤势坐了起来,吩咐外面道:“联系刘良佐和仆从善, 约定同时南下。刘良佐进驻宿州,我攻灵璧,仆从善取泗县!” “有功一起分,有过一起担,谁要是不战而退,我第一个上疏参他!” “不,”高杰觉得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改口道:“我第一个带兵揍他!” 第424章 造船 就在江南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之时,崇祯也没闲着。 他在筹备一系列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调兵。 他将新招募的士兵一分为二,一部分调往蓟州,一部分调往居庸关。 这样就能把镇守在居庸关的唐通解放了。 接下来,他把唐通调往宣府驻守。 这里是对抗李自成和蒙古人的第一战场,有了他这支精锐坐镇,阎应元的压力会小很多。 蓟州的高第则被崇祯调往蓟州镇。 蓟州镇与蓟州不是一个地方。 明代的蓟州是现在的蓟县,而蓟州镇则是现在的迁安三屯营镇。 王永吉被崇祯调往蓟州。 这样整个北面的防线就布置完成了。 从东往西,从外往里依次是山海关的吴三桂,蓟州镇的高第,蓟州王永吉,密云、居庸关黄得功,宣府阎应元和唐通,保定李性忠,京师刘文耀,皇城李宪忠。 如果建奴入关再次入关,凭借长城的缓冲时间,明军很快就能集结十万.. 不,严格来说可以集结二十万大军进行反击。 尤其是那些新军,在经过半年多甚至将近一年的操练后,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虽然比不上边军,但也比普通部队战力强很多。 崇祯筹备的第二件事是进一步放开海禁。 隆庆时期大明朝廷调整海洋贸易政策,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史称隆庆开关。 但是... 隆庆开关是一次有限制的开关。 当时只开放了建漳州府月港一处海关,沿海所有远洋贸易的商船,必须到月港办理远洋贸易手续。并且只能这里入港验货,出港入海。 同时,所有船只都必须办理船由和商引。 (船由等同于后来行驶证,商引可以理解为营业执照。) 此前只有月港一个海关,如果可以的话,他打算分别在山东,南直隶,江浙,广东开设一个海关。 这样大明朝就有五个海关了,能进一步扩大贸易。 尤其是官方的贸易。 此前开放海禁发展的是民间私人贸易。 这次他要开展官方远洋贸易。 将大明朝的茶叶,丝绸,瓷器卖出去,换回来金、银,木材,石油甚至甘蔗。 当时大明朝的甘蔗主要种植在广东、广西、福建一带。 受到农业技术以及天气的影响,那个时代的甘蔗种植户完全是看天吃饭。 所以种植面积和产量都不高。 但是南阳一带就不同了。 那里的环境十分适宜甘蔗生长,产量很高。 甘蔗是制作糖的原料。 糖在古代是奢侈品,在近代是战略物资。 为什么能成为战略物资? 一是保质期长,同时也是天然的防腐剂。 二能在短时间内快速补充能量和营养。 三能止血,加速伤口愈合。 尤其是第二点,在战场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举个例子。 两军对战,明军将建奴击溃还没来得及休整,就遇到了另一伙敌军。 如果每个士兵手里都有一块糖补充体力。 那么完全有再战的能力。 这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听完崇祯的分析后,李若琏下意识的说道:“陛下,进一步开放海禁会让郑芝龙利益受损。现在南方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臣以为最好还是再等等。” 崇祯想了一下,李若琏说的很对。 郑芝龙垄断了福建一带的海洋贸易。 从月港出关的船只如果不挂郑芝龙的旗帜,会被海盗袭击。 当然,那个所谓的海盗不是别人,而是郑芝龙的手下李魁奇、杨六、杨七、钟斌等人。 一旦放开海禁,船只就不用往月港跑了,间接的打破了郑芝龙的垄断,损害了他的利益。 “难道,郑芝龙会反?”崇祯边问边在心中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不好说!”李若琏皱了下眉,犹豫片刻后继续说道:“陛下,前些日子从福来了一批运粮船。他们在天津卸货时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郑芝龙前些天往东洋运送了一批粮食,棉麻。” “可据臣所知,日本等岛国对粮食、棉麻并无太多需求,他们需要的东西主要是生丝,织物和书籍。” “所以此次贸易十分蹊跷。”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半月前!” “难道,郑芝龙与朝鲜或者建奴通商了?” “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 崇祯皱着眉陷入沉思之中。 郑芝龙既不忠君,也不爱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商人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而是被利益驱使。 只要有利润,他们什么事都愿意干。 “这样吧,给兵部、户部、工部下一道旨意,让他们准备打造战船,名义上是增加关辽登津水师的兵力,实际上是用来防备郑芝龙。”崇祯对着王承恩说道。 “奴婢领旨。” 崇祯不会主动与郑芝龙开战,他要和郑芝龙玩心理战。 等黄蜚的水师规模足够大了之后,他会趁机开放其他四个港口进行海洋贸易。 并且,为了打击海盗,他会让水师给商船护航。 这样一来,双方就摆在明面上了。 如果郑芝龙敢假扮海盗偷袭商队,就等于和大明朝开战。 崇祯就有理由对付郑芝龙了。 如果他不敢,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利益受损。 同时为了缩减水师支出,他会让那些随行的商船支付护航费用。 商人船队为了确保货物无忧,肯定愿意支付费用。 水师既有了航行经验,也得到了护航费用,较少了朝廷水师军饷支出。 可谓一举两得。 第425章 开展敌后工作 天色刚刚渐暗,一个锦衣卫来到李若琏身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匆匆离开。 “陛下,”李若琏拱手施礼:“据商人传回来的消息,去年陕西、山西虽有旱情,但总体来说旱情并不严重。” “不过...” 崇祯眉毛一挑:“不过什么?” “不过关中贫瘠,再加上商路闭塞,物资运输不畅,所以关中百姓过得并不怎么样。据说庆阳府,平凉府,肃州卫,西宁卫一带都有小规模民变,但是都被流贼镇压了。” 崇祯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 李自成啊李自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你造大明朝的反,随后老百姓又造你的反,真是风水轮流转。 崇祯笑过之后想了想,说道:“你从锦衣卫里挑一些精明能干之人去往关中,用流贼的方法对付李闯贼。” “流贼的方法对付流贼?” 崇祯点头:“对,流贼造大明的反,他们造流贼的反,在李闯贼老巢里掀起一股造反的浪潮来。” 自穿越的第一天起,崇祯时刻都在考虑如何剿灭流贼。 想了很久后,他得出一个结论:短时间内无法彻底剿灭流贼。 就算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死了,他的部下也会继承他们的衣钵,继续造反。 历史上大顺军和大西军将领归顺南明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是不能接受满清的统治。 在他们眼里,无论起义还是造反,都是内斗。 另一方面是打不过满清,需要寻找帮手。 综合利弊之下,只有联合南明对抗满清才是出路。 但历史进程已经改变了。 满清没有入主中原,他们也就不会停止内斗。 李若琏低着头,思考该如何运作这件事。 这确实是一个思路,毕竟天下大乱,谁都可以起兵。 崇祯早已想好了对策,开口说道:“进入关中后,你们选一个受灾比较严重,且当地官员名声不好的县。然后趁机杀了县官,揭竿而起,并喊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口号。”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李若琏默默念着这个口号,感受其中的含义。 面对大明朝的苛捐杂税,李闯贼喊出了均田免粮的口号。 面对李闯贼“顺军”的各种暴行,他们喊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口号。 妙,实在是妙! 李若琏高兴地抬起头:“请陛下给这支义军赐一个名号。” “就叫...明教吧!”崇祯淡淡的说道。 明教! 李若琏浑身一震。 明教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 明教的来历有很多种说法,有出自白莲教之说,有西方宗教演变之说。 但无论明教还是白莲教,在大明朝都是非法的宗教组织。 朝廷屡禁不止。 尤其是白莲教,在明末那段时间分支林立,信徒众多,实力不容小觑。 到了清代,受反清复明的思想影响,白莲教各派都敌视清廷。 以至于嘉庆十八年,两百多名天理教(白莲教分支)教徒在京师发动兵变,并成功攻入紫禁城东华门和西华门,差一地拿下紫禁城。 也正因为这件事,崇祯才意识到宗教的力量多么可怕。 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在李自成腹地站稳脚跟。 “臣领旨。”李若琏将崇祯的话刻在心中。 崇祯再次点头后问道:“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宣府镇锦衣卫镇抚使张峰可担此任!此前不但在收复宣府镇过程中屡立大功,还孤身前往漠北联系蒙古人南下。” “适合在敌后开展工作。” “嗯,转告张峰一句话,”崇祯不放心,嘱咐道:“义军骨干尽量由朝廷的人担当,为了反攻关中的时候,这支义军也不至于失控。” “下面的人主要为当地人士,战时聚在一起,闲时分散各地,做到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李若琏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册,认真记录起来。 崇祯继续嘱咐:“前期不要总想着占领城池,据守一方。官军都守不住的城池,他张峰也守不住。” “前期要秉承游而击之的策略,不与流贼正面对抗,潜伏在暗处搞偷袭,搞破坏。” “重点攻击流贼的运粮小队,探马,信使等,让他们的物资不能即时送达,让政令不能有效上传下达。得手后立刻撤退,秉承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思想。” “时间一长,流贼的后方不战自乱。一旦后方乱了,李闯贼就无暇顾及中原。” 李若琏停下纸笔,呆呆地看向崇祯,一脸震惊。 这套理论陛下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甚至都不用实践,只是听了一遍就知道可行性有多么高。 此时此刻的他十分想说一句:陛下您真是一个在敌后搞破坏的天才! 崇祯不可置否的一笑,有些心虚的接受了李若琏崇拜的眼神。 这套敌后工作的理论,他也只是从书中学到了皮毛。 真正的精髓并未学到。 “陛下,能否把这套理论照搬到辽东去?在建奴后方搞破坏?”李若琏举一反三的问。 崇祯想了想:“理论上可以,但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嗯,李闯贼虽然也杀人,但不会无差别杀。建奴不同,如果他们怀疑某个村子有流贼,会屠村以绝后患!在敌后举义的目的是搞破坏,不是做无意义的牺牲。” “更何况建奴大军都驻守在辽东各地,就算能发动起义,也会被很快剿灭。” “好了,给张峰书信一封,让他筹备这件事去吧。人、钱,能给的尽量多给给。” “臣领旨。” “等等,”崇祯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辽东秋粮收成如何?有无遭受旱灾?” 李若琏心里早有准备,立刻回答道:“回陛下,据锦衣卫暗卫的消息,去年辽东秋粮收成一般,吃不饱,但也饿不着。” 崇祯点头后又问:“这个寒冬冷春,蒙古那边冻死的牲畜多吗?” 李若琏冷汗下来了。 幸亏此前和张峰往来书信的时候问了一嘴,否则还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回陛下,据张峰说这个冬天、春天塞北十分寒冷,蒙古人的牲畜被冻死了很多。前些日子素巴第派两千人南下劫掠,被游击将军丁义率兵击退。” “不出意外的话,素巴第很快会派使者前来,请求开关贸易。” 第426章 反间计 果不其然,李若琏话音未落,门外走来一个小太监。 他来到乾清宫后跪地施礼:“陛下,宣府巡抚兼兵部右侍郎阎应元来信。” 看完公文的内容后,果然如李若琏所料。 喀尔喀蒙古首领素巴第请求大明朝廷开关贸易,并重点说明他们需要粮食、棉麻,食盐一类的基础生活物品。 不多时,四位内阁成员来到乾清宫商议此事。 一般的公文都是先经过内阁,随后再转呈皇帝。 密信以及私人奏本除外。 李邦华拿着另外一份公文施礼后说道:“陛下,蒙古察哈尔部和鄂尔多斯部都差使来信,请求开关贸易。” 同时来信? 看似是请求,实则有胁迫的意思。 崇祯淡淡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臣以为应该拒绝!”户部尚书方岳贡率先说道:“蒙古人早已归降了建奴卖给他们的粮食,会成为建奴的军粮。卖给他们的棉花,会被做成棉甲反过来攻打大明。” 范景文持有不同意见:“臣以为可以与喀尔喀部交易,毕竟他们没有归降建奴。至于察哈尔和鄂尔多斯部,臣的想法与方尚书一致。” 崇祯目光看向邱瑜。 邱瑜在内阁其他三位老狐狸的教育下,早已稳如老狗,他不紧不慢地出班施礼:“陛下,臣以为两位尚书说的都有道理。” 崇祯两眼一瞪:“朕问的是你!” 邱瑜被吓得急忙低下头:“臣以为蒙古人是喂不熟的狼。无论吃饱还是吃不饱,都会咬人。” “所以臣的意思是可以与他们交易,但是交易的原则是决不能让他们吃饱,但也不至于饿死。” 邱瑜的观点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李邦华跟着说道:“陛下,内阁的意思是可以与他们交易,但是有交易优先级之分。” “喀尔喀蒙古是大明的优先交易对象,鄂尔多斯其次,察哈尔最低。” “优先级越高,交易的粮食,棉麻,食盐他,铁锅等物品越多,优先级越低,交易获得的东西越少。” “准了,具体怎么交易你们内阁商议完毕后报到司礼监,朕会准奏。” “谢陛下。” 众人离开后,崇祯继续给锦衣卫安排工作。 不是李若琏这个指挥使不称职,而是在没有崇祯的指示下,很多事李若琏不敢自作主张。 “锦衣卫在南面有聪明伶俐,心思活泛,并且奸诈阴毒的人吗?”崇祯问。 李若琏被崇祯的话问懵了。 他能理解陛下需要聪明伶俐,心思活泛的人,却不能理解为什么需要奸诈阴毒的人。 “不知陛下想用奸诈阴毒之人做什么?”李若琏谨慎地问。 “用计,反间计。” “想对何人使用?” “张献忠。” “反间何人?” “李定国。” 李若琏瞬间明白了崇祯的意图。 崇祯早就有将李定国收入麾下的想法。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方法和机会。 李定国虽然内政能力一般,但是军事能力一流。 是一个领兵的帅才。 帅才与将才的区别是在小规模战斗上并无区别。 但是遇到大规模集团作战,帅才统筹的能力就体现出来了。 明军在辽东输多胜少的原因就是不缺将才,缺帅才。 尤其是事关生死存亡的松锦之战上,洪承畴庸才的能力可见一斑。 或许有人说洪承畴是因为催战,仓促出兵才导致的兵败。 可是别忘了,洪承畴才是一军主帅。 他不下令出兵,谁敢私自出兵? 明知战略有问题不但不请辞,反而下令出兵,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内奸。 再说李定国。 历史上的李定国和大西军归顺南明有多重因素。 既有张献忠死于建奴之手,双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原因,也有张献忠临死前留下那些话的原因。 张献忠临死前嘱咐麾下将领: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这句话给大西军未来的路铺垫了方向。 如果明军杀了张献忠,李定国反而不会轻易归顺。 想让他归顺只能从大西军内部入手。 把李定国排挤出权力中心之外。 崇祯思前想后之下,想到了反间计。 李若琏想了很久,说出一个名字:“马吉翔。” “马吉翔乃顺天府大兴人,武进士出身,性巧佞,粗通瘟义。初随高起潜任监军,后随军授都司职,现为广东锦衣卫指挥使。” 马吉翔... 崇祯听到这个名字后叹了口气。 历史上的马吉翔无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没有选择投降。 而是跟着永历帝以及南明朝廷一起殉亡。 也算没有辱没锦衣卫的名声。 当然,这里的马吉翔还只是一个行省的指挥使。 “给他下旨吧,让他想办法离间张献忠和李定国。” 李若琏尝试问道:“陛下有主意吗?” 崇祯斜了他一眼:“朕要是有主意,还要你们这帮人干嘛?” “臣告退!”李若琏忙不迭施礼离开。 回到镇抚司衙门后,李若琏闷闷不乐。 一直等到夜半三更,李若琏才拍了下脑门:“哎呀!” “想那么多干嘛,让马吉翔自己想办法去。我要是有主意,就用不着他们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道道旨意从京师发出,送往全国各地。 而全国各地的消息也在持续不断的送往京师。 “新任援剿总督丁魁楚兵败被俘...” “李闯贼围攻凤阳,图谋南京...” “袁继咸兵分两路,一路据守岳州,一路沿江而下入卫南京。” “许定国设计谋害高杰,高杰受伤,许定国不知所踪。” “秦良玉挥师北上,攻取承天府和襄阳...” 崇祯看完这些消息后一脸淡然。 他已经把权力交给了那些领兵的武将,至于他们有什么表现,就不是崇祯能掌控的了。 看到最后一封塘报时,崇祯停顿下来,他指着塘报上的地名问王承恩:“永州府在哪里?” 王承恩扫了一眼塘报,脸色大变。 只见塘报上赫然写着:张献忠攻陷永州,两广大震,附近府县开始戒严! 第427章 沈犹龙与马吉翔 永州府是湖广行省最南面的一个府,与广西和广东相接,紧邻贵州。 王承恩对其他地方不敏感,唯独对贵州这个地方敏感至极。 因为这里曾经先后发生过两次叛乱。 一次是万历二十四年的播州之乱。 另一次是天启二年的奢安之乱。 尤其是奢安之乱。 战争从天启元年开始打,一直打到崇祯二年才结束。 前后历时九年,受到波及省份有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四省,死伤数以百万计。 耗费的钱粮更是数不胜数。 奢安之乱起因很简单。 当时大明在辽东与建奴作战,要求四川永宁奢氏与贵州水西安氏出兵辽东。 奢崇明调集两万兵马北上重庆,打算坐船顺流而下,然后再北上辽东。 结果朝廷克扣粮饷,再加上他本就有谋反之心,于是干脆反了。 他先是指挥两万人攻下重庆,然后西进围困成都。 如果没有秦良玉和贵州军队入川解围,估计蜀王当时就没了。 “嗯?”崇祯瞥了一眼发愣的王承恩,王承恩急忙跪地:“回皇爷的话,永州府是湖广最南面的一个府,紧邻两广和贵州。” “两广总督是谁来着?” 历史上的明朝末期,广东和广西并未单独设立巡抚一职,而是由两广总督管理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广西。 “回皇爷的话,两广总督是沈犹龙。” 在听完王承恩的介绍后,崇祯隐约间猜到了张献忠的意图。 张献忠此前南下的目标既不是广西,也不是广东。 因为广东广西多山地、丘陵,平地很少,不利于大军行军。 同时两广百姓人烟稀少,获得的补给相对湖广地区来讲会少很多。 想到这,崇祯吩咐道:“给沈犹龙去一封信,让两广地区的兵力以守为主,不要主动追击,那样的话反而会被张献忠牵着鼻子走。” ...... 二十天后,一封从北京来的密信被送到肇庆三总府之中。 明成化元年,大明朝廷在梧州设立两广总督府、总镇府、总兵府,称三总府。 明嘉靖四十五年,三总府由梧州转移至肇庆。 沈犹龙字云升,自幼家贫,松江府华亭县人。 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后入朝为仕。 他之所以能坐到两广总督的位子上,主要还是靠军功。 崇祯十年,张普薇组织“密密教”信徒起兵造反。 沈犹龙得知后派兵围剿,一举大破。因此被授予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 历史上的沈犹龙在清兵南下时率领义军在松江抵抗,城破殉难。 肇庆三总府衙门里,沈犹龙身穿一身蓝色衣袍,腰间系着紫色纹角带。 长发被网巾束在头上,国字脸大圆眼,燕颔虎须,体型魁梧。 给人一种...张飞当文官的感觉。 沈犹龙非常斯文的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仔细拜读。 片刻后,他松了口气。 “沈大人,”门外的衙役迈步走了进来:“广东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求见。” “哦?”沈犹龙嘴角一咧:“快请。” 在马吉翔进屋之前,沈犹龙将密信收好,放在怀中。 不多时,一身便装的马吉翔从远处急匆匆走了进来。 一番客套话后马吉翔话入正题:“沈大人,献贼沿江(湘江)而下攻占了永州,意欲进攻两广,不知沈大人有何部署?” 沈犹龙微微一笑:“马指挥使放心,我早已在献贼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了重兵。桂林府附近守军一万,梧州府守军将近两人,韶州府守军亦有万人。” “献贼想在山林之中打赢两广的士兵,难!” 马吉翔轻轻摇头:“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马指挥使此言何意?”沈犹龙皱着眉头问。 马吉翔是广东锦衣卫指挥使,消息灵通。他肯定知道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番话。 马吉翔故作神秘的说道:“沈大人你想想,此前献贼很少与官军打阵地战,而是用以走制敌的策略。这次他们数万大军在永州停了将近一个月,肯定在谋划着什么。” “谋划什么?”沈犹龙追问。 马吉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叹了口气,随后才缓缓说道:“具体在谋划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想细作前去摸情况,可是衙门里没钱。” “有钱或许有人卖命,没钱一定没人卖命,难啊!” 沈犹龙立刻明白了马吉翔的意图。 他是来要钱的。 锦衣卫衙门里会没钱? 当然不会! 唯一的解释是锦衣卫内部正在大换血,马上就轮到两广这边了。 马吉翔广东锦衣卫衙门里的账对不上,为了补窟窿,他想到了从沈犹龙这里搞钱。 想到这,沈犹龙跟着叹了口气:“哎,确实难!朝廷免了全国两年赋税,两广距离京师有数千里之遥,户部的银子从三月初就开始往这边运,运到现在还没运过来!” “你说,咱们是不是该上疏参户部?” 马吉翔心里暗骂一句:沈老匹夫果然是官场老油条,竟然先我一步哭穷。 “其实这事不能怪户部,要怪就怪李闯贼!他在凤阳一带作乱,导致漕运不通,户部的银子也就没法通过漕运南下了!”马吉翔改口劝道。 “确实,都难!哎对了,马指挥使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亲自前往梧州筹备战事了。”沈犹龙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着问道。 马吉翔没有办法,只能将提前准备的第二套说辞拿了出来:“沈大人应该知道锦衣卫内部正在大换血,我身为广东锦衣卫指挥使,一无功劳在身,二无苦劳相伴。” “不出意外的话,这广东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将会拱手让人。我想借献贼南下的时机立功,凭借功劳留任。” 听完马吉翔这番言论后,沈犹龙抬头看去。 只见马吉翔双目明亮如月,表情坚决如铁,给人一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在沈犹龙的注视下,马吉翔心里开始发虚。 没办法,沈犹龙外表长得跟张飞一样。尤其是一双大眼睛,瞪得马吉翔浑身难受。 就在马吉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沈犹龙说话了。 他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地问道:“不知马指挥使到底想干什么?” 第428章 讨价还价 面对沈犹龙的“询问”,马吉翔咽了口唾沫后说道:“献贼此时驻守在永州,我想派细作进去把情况摸清,在沈大人出击的时候提供情报。” “细作时刻都会面临生命危险,只有死士才能担当。招募死士需要大量钱财,所以我想让沈大人资助一些银两。” 沈犹龙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后摇头:“不是我不想帮,是爱莫能助。” “为何?”马吉翔有点慌了。 他真正的目的可不是给沈犹龙提报情报,而是完成崇祯和李若琏交给他的反间计。 五天前他收到北京来信,让他想办法离间张献忠和李定国。 马吉翔绞尽脑汁,最终决定从张献忠的女婿汪兆麟入手。 汪兆麟本是桐城的一名秀才,家境富裕。 因为在县学学习的时候犯了错,被关进大牢。听闻张献忠攻打桐城,煽动犯人暴动,破开牢门冲上城墙作乱。 里应外合之下,桐城失陷。 张献忠起兵多年,军中基本都是武将,没有像样的谋士。 汪兆麟的到来解决了这个难题。 张献忠大喜之下将女儿许配与他。 所以汪兆麟既是张献忠的军师,也是张献忠的女婿。此人性格残忍狡狯,善于逢迎争宠。 如果沈犹龙不帮他,他就没办法完成皇帝和李若琏交代的任务。 后果可想而知。 看着呆呆发愣的马吉翔,沈犹龙微微一笑:“马指挥使别多想,朝廷有旨意让我不要主动出击,而是以守为主。” “以守为主就没必要派细作了,所以爱莫能助啊。” 马吉翔慌乱过后很快恢复冷静,他眼珠一转悠悠说道:“沈大人现在可用之兵只有四万余人,分别驻守在桂林,梧州和韶州。” “如果献贼集结兵力攻打其中一处,在其他各路援军到达之前将其攻陷,沈大人又该如何应对?” 沈犹龙沉默不语。 马吉翔刚才那番话正是他所担心的事。 但是没办法,攻守双方本就不是平等的关系。 攻方的优势是随意选择进攻目标。 守方的优势是可以据守城池,等待援军。 “如果沈大人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献贼主力进攻方向,并进行相应的排兵布阵,事情是不是就没那么复杂了?”马吉翔继续劝。 “一万两银子!我只要一万两银子就能派人混入献贼军中,在关键时刻把关键消息告诉沈大人。” “相信在这个消息的帮助下, 沈大人真正能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沈犹龙想了下,“照你这么说,我自己找人就能把这事干了,何必惊动你们锦衣卫?” 马吉翔嘿嘿一笑:“陛下曾经说过,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任何人都能打探消息,但是只有锦衣卫能保证打探的消息真实性,和传递消息的时效性。” 沈犹龙再次想了一会,觉得马吉翔说的有道理。 锦衣卫擅长收集敌情、策反敌将。 其他人一般情况下还真干不来! 打定主意后,沈犹龙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并说道:“五千两!” “哎呀!”马吉翔心中狂喜,嘴上却不露声色的埋怨道:“沈大人乃堂堂两广总督,还拿不出一万两银子吗?” 沈犹龙苦笑一声:“别说一万两了,就是这五千两银子都是三总衙门历年节省下来的公费。” “那...九千两!”马吉翔开始还价。 “五千!”沈犹龙坚持不变。 “八千两!” “五千!” “七千两!” “就五千!” 马吉翔一边还价一边在心里骂街。 这个沈犹龙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 五千两银子看似很多,但还不至于打动汪兆麟。 只有万两以上的银子才有机会接近汪兆麟。 很显然,马吉翔想让沈犹龙把所有的钱都出了,让他当冤大头。 “六千两,最低了!”马吉翔决定抛出底线。 沈犹龙叹了口气:“五千五百两。” “成交!”马吉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应了。 能从沈犹龙手里骗走五千五百两银子,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 “沈大人快点准备银子,我立刻安排人员去永州。” “可以,但是我丑话在前,如果马指挥使没有履行承诺,我就算死,也要把你拉上。”沈犹龙瞪着一双大眼,威胁道。 马吉翔虽然有些心虚,但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信誓旦旦的承诺:“沈大人放心,我马某人办事一向靠谱。” “那就好。”有了马吉翔的承诺,沈犹龙也跟着松了口气。 大明朝总督是一个危险的差事,动不动就被问斩。 他虽然心系朝廷,但也不想白白送死。 双方清点完银两后,马吉翔临走前给沈犹龙拍马屁:“沈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真乃大明朝的功臣良将啊!” 沈犹龙淡淡一笑:“马指挥使过奖了,都是给朝廷效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回见!” “回见!” ...... 永州府。 张献忠大军停在永州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张献忠生病了。 风寒。 也就是现代医学中的感冒。 在古代,风寒可以说是死亡率较高的疾病之一。 这个病本身不是大病,坏就坏在会引发其他并发症,如肺炎、心肌炎等。历史上的有很多皇帝因为风寒引发的并发症去世。 例如康熙。 在军医的治疗下,张献忠虽然有好转的迹象,但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 “郎中呢?把附近的郎中全都给我抓来,一个接一个的给义父治病,治不好的全都砍了!”孙可望站在军帐之中,大发雷霆。 “城中有名的郎中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名郎中,开的药也都一样。”艾能奇无奈的说道。 就在众人唉声叹气的时候,军师汪兆麟一脸傲娇的走了进来。 “诸位莫慌,我找到了一位名医。” “名医?”刘文秀凑上前来很是怀疑,“哪儿来的名医?师从何人?” “从广州府而来,师从名医吴有性。” 吴有性字又可,是“温疫学派”的创始人。 第429章 吴又可高徒 “咳咳咳,原来是...吴先生的高徒,快...快请!”躺在病榻上的张献忠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后,立刻挣扎着坐了起来。 吴有性此前只是一个小游医,没什么名声。 崇祯十四年山东、浙省、南北两直鼠疫大爆发,感者尤多。至五六月益甚,或至阖门传染。 为此他深入疫区边给病人看病,边分析疫情。 经过多次试验,吴有性配制了一种可以缓解并治疗鼠疫的药方:达原饮。 这让他在百姓心目中名声大噪。 吴有性认为瘟疫是由“疠气”经口鼻进入患者体内,进而导致患者发病。 也就是现代医学中的空气传染和接触传染。 不过... 这个理论被当时的医学界视为误导人的异端学说,所以吴有性一直在民间行医,并未获得官方认可。 张献忠觉得吴有性医术高超,他的学生也差不到哪儿去,于是第一时间让那个郎中进来。 旺兆麟得意的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扫过,随后亲自走出帐外,将一个中年男子迎了进来。 来人的年纪在四十左右,身穿一件草绿春满园罗裰衣,腰间系着橙红蛮纹带,黑白相间的头发被网巾束在头顶上。 面如重枣,体型消瘦,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他走进军帐后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张献忠身上:“这位军爷病的不轻啊。” 不等张献忠说话,他就上前一步来到张献忠面前,仔细观察一番后开始把脉。 旺兆麟趁机介绍:“诸位,这位郎中名叫赵永年,是名医吴有性的亲传弟子。籍贯湖广武昌府,与吴先生一样喜欢游走行医。” 过了一会,赵永年松开张献忠的手腕。 刘文秀忙问:“赵先生,我义父病情如何?” “此症有风有寒,有暑有湿,乃六淫之邪外侵所致,症状与伤寒相似却又不同。” 李定国被赵永年这番话说的有点蒙,跟着问道:“先生可有良药医治?” “有,”赵永年起身来到军帐的桌子上,随手拿起纸笔写了起来。 写字的同时,他用眼角余光在桌子上寻找有用的信息。 片刻后,一张药方呈现在众人眼前:“上用水二盅,煎八分,早、晚温服。不出数日,即可痊愈。” 张献忠强打精神:“多谢先生良方,不知先生能否在军中停留几日?” 赵永年一愣,“军爷是要扣留我吗?” “非也,”张献忠一脸的严肃:“自从来到永州之后,军中有很多军士患病,我想劳烦先生帮忙瞧一瞧。” “当然不白帮忙,该给的酬劳我们一文不少。” 赵永年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反正我也四处游走行医,哪里有病人我就去哪里,既然这里有病人,我就在此停留数日。” “多谢先生。”张献忠对着赵永年拱了下手。 赵永年迫不及待的问:“病人在哪儿?” “先生歇息片刻后再去吧!” “无妨,瞧病要紧。” 见赵永年一心给人看病,张献忠终于放下疑心,让汪兆麟带他去往军营之中。 等汪兆麟和赵永年走后,张献忠将孙可望招至身前,指着那张药方说道:“多找几个郎中,让他们看看药方是否有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按方抓药、煎药。” “义父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孙可望小心翼翼地拿起药方,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孙可望满心欢喜地走了回来:“义父,军中其他郎中都说此方没有问题,已经安排人煎药了。” “那就好,”张献忠躺在病榻上松了一口气,“希望本王的病早些痊愈。” 在张献忠感慨的同时,赵永年已经跟着旺兆麟来到永州城北,大西军后勤营地附近。 见周围没人,赵永年停下脚步:“汪军师,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旺兆麟眉毛皱了一下,挥手将身后的亲兵赶到远处,并说道“边走边说。” “好。” 赵永年与汪兆麟并排行走。 “汪军师,你知道我是从广州府而来,来之前那边的人就已经听说大西军南下,一个个害怕的不行。” “所以,他们托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旺兆麟眯着眼睛问。 “广州府城中富商希望大西军不要攻打广州,如果汪军师能帮忙的话,他们愿意献银十万。” “多少?”旺兆麟瞪大了眼睛问。 “白银十万两。”赵永年重复。 旺兆麟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不要小瞧这十万两银子,按照当时的购买力,在一般的富户眼里也是一笔巨款。 明末南方一石米能卖一两银子。 明朝一石米重量大约是一百五十明斤,换算成现代单位是一百七十八斤。 按照现代一斤米两块钱的标准算。 当时十万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三千五百六十万的购买力。 可见一斑。 旺兆麟家中确实富裕,但还没富裕到这种程度。 他稳了稳心神后问道:“私通明军可是死罪!念在你给大西王治病的份上,刚才的话我就不追究了。” 赵永年满不在乎:“此前我去广州府是给一个富商瞧病,他们听闻我要北上,便托我找机会给汪大人带句话。” “能带到最好,带不到也没关系。现在话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与我无关。” 旺兆麟停下脚步,对着赵永年仔细观察起来。 赵永年见状也停下脚步,任由其观察。 观察了一会后,旺兆麟突然伸手拔出腰间佩刀,架在赵永年的脖子上厉声质问道:“你是明廷细作,对不对?” 赵永年呵呵一笑:“之前广州府有人传言汪军师嗜杀,当时我还不信。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少废话!到底是谁让你来的?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说!”旺兆麟右手轻轻用力,刀刃割破赵永年皮肤表层,渗出丝丝鲜血。 第430章 进攻方向 看着旺兆麟手中的利刃,赵永年有些慌,但不多。 汪兆麟猜的不错,他确实是大明朝廷派来的细作。 赵永年的真实身份是广东锦衣卫暗卫,受指挥使马吉翔亲自指挥。 此番前来永州一是打探消息,二是寻找机会离间张献忠和李定国。 见赵永年不说话,汪兆麟右手轻轻往下压:“果然是奸细,换做一般人早就吓尿了。” 赵永年冷哼一声:“呵,我赵某人从小学医,再加上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见过的死人数不胜数,岂会被一把刀吓趴下?” “再说了,不是我主动找的你,是你手下的兵把我绑到这来的。” “凭什么说我是奸细?” 汪兆麟先是一愣,随后将刀放回刀鞘,一脸歉意的说道:“抱歉赵先生,我多心了。” 赵永年也不生气,只是苦笑一声:“汪大人快带我去见病人,瞧完病后我也好赶快离开这里。” 汪兆麟点头,再次转身走向军营。 次日傍晚,汪兆麟来到赵永年的帐篷外面。 经过两天的观察,他发现赵永年没有任何鬼鬼祟祟的行为。 除了给病人望闻问切,盯着煎药外,其余的时间都是躲在帐篷里看医书。 此人医术确实高明。 张献忠吃完四副药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军中士兵拉肚子,发烧的症状缓解了很多。 汪兆麟没有打招呼,直接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赵先生,方便说两句吗?” 赵永年心中暗喜。 他知道旺兆麟上钩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假装不在意的说道:“汪大人有话请讲。” “我...我想,我想问一问广州府的情况。” “什么情况?”赵永年明知故问。 “赵先生之前不是说过广州府的富商托你办一件事,希望大西军不要攻打广州吗?” “对啊!”赵永年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医书,“话已经带到了。” 汪兆麟面带笑意:“那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的事与我无关!” “别啊!”汪兆麟上前一步拍着赵永年的肩膀说道:“赵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麻烦赵兄给广州那边捎个信,就说我能让大西军不攻广州,希望他们尽快把银子送过来。” 赵永年不说话。 汪兆麟开始道歉。 为之前的鲁莽以及各种不尊敬的行为道歉。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赵永年叹了口气:“既然汪大人有心,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广州那些富商为表诚意,临时拼凑了一万两白银与我一起北上。” “来永州府之前,我将那一万两银子存放在两百里外的常宁县。只要我一封信,就会有人将那些银子送过来。” 汪兆麟眉头皱了下,有种上当的感觉。 说好的十万两,到头来突然变成了一万两! 这其中落差之大让他难以接受。 更何况赵永年的话前后矛盾。 之前还说是被抓来的,现在看来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骗子,妥妥的骗子! 赵永年见汪兆麟面有不悦之色,急忙解释道:“汪大人息怒,十万两银子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把这些银子全都运过来,不但兴师动众,还会引起怀疑。”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此行只带了一万两。” “如果汪大人答应帮忙,我立刻联系广东富商,让他们立刻把剩余的银子送过来。” 汪兆麟很生气,想把赵永年直接杀了。 可是想到那十万两银子后,汪兆麟又舍不得杀他了。 这年头还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汪兆麟使劲瞪着赵永年,厉声质问:“你要是敢骗我,让你生不如死。” “大人放心,我的命就在你手里攥着,跑不了。” 汪兆麟冷哼一声:“那好,你现在立刻写信。我会派人将信送到常宁,要是见不到银子,你会...” 不等汪兆麟把话说完,赵永年抢答道:“生不如死!” “嗯!!!” 在汪兆麟的注视下,赵永年拿起纸笔开始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看管银子的人把银子送到永州府。 赵永年一边写,一边暗笑。 汪兆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锦衣卫的计。 所谓的十万两银子又且只有一万两,剩下的九万两根本不存在! 就算有,也不能给。 想用金钱掌控人,需要做到既要把对方的食欲勾起来,又不能让对方吃饱才行。 因为汪兆麟一旦得到满足,反而会变得不听话了。 只有拿九万两银子不停地钓着汪兆麟,他才会按照锦衣卫接下来的布局办事。 “写完了,汪大人请过目!”赵永年伸手将信纸递了过去。 汪兆麟不放心,仔细阅读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才让人将信送出去。 银子还没运到永州,张献忠的病就已经好了。 “传令,擂鼓升帐!” 随着中军鼓声大作,各营将领纷纷前往中军议事。 汪兆麟身为军师,当然不会错过这种会议。 出发前他特地交代手下:“把赵永年看好了,谁让他跑了我砍谁的脑袋!” 交代完之后,汪兆麟快步走向中军大帐。 中军帐内鸦雀无声。 见人员到齐,张献忠轻咳一声:“诸位,此前我身体有恙,耽误了大军攻势。现在病已痊愈,是时候考虑接下来如何用兵了。” 孙可望躬身施礼:“义父,我认为接下来应该攻打贵州。” “哦?”张献忠抬头看向孙可望,“为何?” 孙可望在众人的注视下,认真的说道:“义父,在场的诸位。” “我军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纵观整个大明,唯有关中和蜀中最为合适。” “关中已被李自成占据,我军就只能选择蜀中了。” “现在秦良玉主力出川入楚,蜀中兵力空虚,正是我军返回蜀中的好机会!” 在场的大部分人听罢,纷纷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唯独张献忠和李定国摇头。 贵州山路崎岖,又有虫蛇毒瘴。 贸然从贵州入川,就算能侥幸进入四川,损失也将难以估量。 刘文秀善于察言观色,见张献忠轻轻摇头,立刻站出来说道:“义父,我认为从贵州入川风险太大,不是上上策。” “那你认为上上策是什么?” “南下攻打广东!如果明廷派兵追击,往西可以进入广西,往北可以入福建,实在不行往南可以渡海占据琼州府,与明廷隔海而治。” 第431章 汪兆麟的奇谋 听完孙可望的分析后,张献忠沉思不语。 南下广东确实是一个出路,但并非长久之计。 尤其是孙可望说的占据琼州府,与明廷隔海而治根本不现实。 大西军虽然也有水师,但终究是内河水师。 一旦出了海,就不是明军水师的对手了。 “定国,你怎么看?”张献忠看向李定国。 李定国不好意思否定孙可望,毕竟对方是大哥,于是谨慎地说道:“我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可以派先锋部队尝试进入两广。如果进攻不顺,再考虑转战其他地方。” 张献忠抬起头,对这些人的军事眼光有些失望。 汪兆麟见状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岳父,我觉得南下两广不妥。” “首先两广多山地,会放慢大军行军的速度,与我军以走制敌的策略相悖。其次我军在永州休整月余,明廷肯定在两广地区布置了大量兵马,只等我军上钩。” 张献忠顿时来了精神,他盯着汪兆麟问:“军师的意思是去哪儿?” “四川!” 孙可望冷哼一声:“军师此言差矣,贵州的山路比两广地区多得多,从贵州入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定国跟着说道:“确实,从贵州入川的风险比进入两广地区的风险高很多,并非上上策也。” 汪兆麟呵呵一笑:“论领兵打仗,我确实不如两位将军;但若论运筹帷幄之中,两位将军怕是不及我半分。” 狂,太狂了! 孙可望被气的够呛,他捏了捏拳头将怒火压了下去。 李定国也被气坏了,抬手就要打人。 刘文秀上前一步制止:“二哥有事好好说,别动手。” 在众人不同的表情中,汪兆麟说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策略。 “岳父,在场的诸位!以走制敌的精髓是什么?” 李定国抢着说道:“是走!” “额...不错。”汪兆麟对李定国这种抢风头的行为很是不满。 迫于当前的形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走的目的是牵制明军主力,让他们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跑。牵制的明军主力越多,其他地方的明军就越少。” “所以我的策略是沿湘江顺流而下假装攻取衡州(今衡阳),然后沿洣水逆流而上到达衡山东面的攸县一带。” “到达攸县后快速北上攻打萍乡和万载,然后分兵两路攻袁州。” “袁州是江南重地,商贾云集货物往来,繁华无比。尤其是两广地区的商人,大部分会先北上袁州(今宜春),从袁州城外的袁河顺流而下进入赣江,随后入鄱阳湖沿长江送往南京、扬州一带。” (两广地区的海面上有海盗,再加上海船宽大,不适合在长江上航行。想要通过海船运输货物需要在长江入海口附近换船,费时又费力,所以明代两广地区大部分货物都走陆运。) “袁州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讲了吧?明廷为了保证两广通道畅通,肯定会想办法调集重兵收复袁州。” “现在李自成正围攻凤阳,明廷兵力吃紧,想收复这里必定会派秦良玉南下。” “等吸引明军主力后,我军立刻顺袁河东进鄱阳湖,然后攻取安庆。安庆是南京门户,南京那些人为了自保只能再次调集主力来攻。” “随后我军北上六安,西进罗山县,穿天台山南下孝感,再谋荆州!这样不但绕过了重兵把守的岳阳,武昌和九江,还迷惑了明军。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荆州一带,准备入川了。” “此时的四川兵力空虚,我大西军正好趁虚而入!” 为了便于阅读,简单画了一张行军路线图。 汪兆麟说完对策后嗓子有些干,退到一旁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军帐里面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奇谋,奇谋啊! 张献忠越听越精神,他先是在脑海里简单绘制了一张行军路线图,随着汪兆麟说出的地名越来越多,他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不等汪兆麟说完后,他伸手将桌子上的地图摊开,认认真真的分析起来。 过了许久,张献忠长舒一口气坐了回去。 “诸位,你们觉得军师的计策如何?” 还是没人说话。 他们都被这个行军路线震惊了。 从永州到荆州绕的这一大圈路,总路程将近三千里。 震撼,还是震撼。 见没人说话,张献忠也不催促,而是站在原地等。 他本人对这个行军路线以及最终的目的地十分满意。 这个路线不但避开了明军主力,还迷惑了明军判断,让他们摸不清大西军的走向。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荆州。 别说明军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见还是没人说话,张献忠轻咳一声:“咳咳,如果没问题的话,三天后按照这个路线行军。” “这是大西军最高机密,谁敢泄露出去,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虽然在场的人都是大西军骨干中的骨干,但此事事关大西军生死,为了稳妥起见,张献忠决定再嘱咐一句。 “谨遵大西王军令!” “其他人可以走了,军师留一下。” 等其他人走后,张献忠拍着汪兆麟的肩膀:“军师啊军师,你果然是我大西军的人才。” “大西王过奖了。”汪兆麟讪讪一笑。 “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我...”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实在不想要,本王可就真不给了。” 汪兆麟硬着头皮跪地道:“回岳父大人的话,我真的什么都不要。” “好了,”张献忠哈哈一笑:“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五百两银子,留作私用。” “多...多谢义父。”汪兆麟笑着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 走出营帐后,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懈。 五百两银子?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只给五百两银子? 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广州商人可是给了他十万两银子! 走着走着,汪兆麟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大军不日启程,如何将广州府商人承诺的九万两银子拿到手? 第432章 捧杀 带着这个问题,汪兆麟再次找到了赵永年。 “赵永年,快给广州商人去信,就说我已说服大西王,不会向广东进军。” 赵永年心头一震,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旺兆麟,“汪大人不会骗我吧?” “呵,”汪兆麟冷笑一声,“我汪某人素来讲信誉,不信的话可以等三天,三天后大军就会往北走。” 赵永年将这个信息迅速记下,然后继续问道:“可是,如果大军启程,那些银子又该送往哪里?” 汪兆麟刚想说出荆州二字时,忽然停了下来。 不行,不能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否则他会死的很惨。 可是不告诉对方目的地,那些银子又没地方送。 汪兆麟陷入到两难的境地。 “或者,”赵永年眉毛一挑,提议道:“把那九万两白银换成黄金,按照十五比一的比例,能换六千两黄金,总重还不到四百斤(明斤,十六两一斤)。” “只要汪大人说出时间和地点,那些黄金会按时送达。” 汪兆麟一番思考之后,谨慎地说道:“武昌府吧,两个月后我会派人去取,如果没有,你就死定了。” 赵永年假装一愣:“听汪大人的意思在拿到那些黄金之前,是不会放我走了?” “不然呢?”汪兆麟反问。 “哎。” 赵永年叹了口气,拿过纸笔,继续当着旺兆麟的面给广州府写信。 这封信的内容比上一封信内容多很多。 首先他当面写出大西军不会进攻两广,随后又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对方,表明如果不按照约定给钱,他会死的很惨。 汪兆麟检查无误后,按照赵永年所说的地址,派自己的亲信前去送信。 赵永年等那名亲信走远后,故意问道:“汪大人,这次大西军北上应该还是李定国将军当先锋吧?” 汪兆麟皱着眉问:“你想打探我军机密?” “不不不,我可不敢打探大西军的秘密。”赵永年连忙摆手,“我在乡野行医数年,从百姓们口中得知大西军有一个李定国将军。” “此人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带兵更是纪律严明,既不杀人,也不奸淫,同时不抢钱粮、不宰耕牛、不放火,深受百姓们拥戴。” “所以,刚才忍不住问了一嘴。” ...... 赵永年一边说,一边观察汪兆麟的表情。 汪兆麟越是生气,他越是称赞李定国的为人处世能力和领兵作战的才能。 这叫什么? 捧杀! 只不过捧杀的不是旺兆麟,而是与旺兆麟关系素来就不太好的李定国。 汪兆麟是张献忠的女婿。 李定国他们是张献忠的义子。 对外,他们是队友。 在内部权力斗争中,他们是竞争对手。 “够了,别说了!”汪兆麟双手握拳,二目圆睁:“李定国区区一个武将,只是按照本军师的部署用兵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赵永年停顿后片刻叹了口气:“也是,其实这都是军师的功劳,只不过都被李定国抢去了。” “这也就是在大顺,换成大明的话,情况截然相反。那边文臣像踩蚂蚁一样把武将踩在脚底下,朝堂上文臣一句话就能决定武将的生死。” 汪兆麟想到刚才李定国的那番表现,顿时气愤不已:“哼,本军师早晚会把他踩在脚下!” 等等... 汪兆麟斜视着赵永年,质问道:“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挑拨离间是吗?你这个明廷细作,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献给大西王治罪?” 赵永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汪大人饶命,我刚才只是无心之谈。再说我是行医的郎中,军中肯定有需要我的地方。” “哼,谅你也不敢!”汪兆麟咬着牙齿离开军营。 看着旺兆麟气哼哼的样子。 赵永年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在汪兆麟心中种下。 想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的话,还需要一个契机。 至于契机什么时候来,就要看藏在暗处的锦衣卫了。 接下来两天,张献忠和旺兆麟一起排兵布阵。 为了不让武昌明军提前回援安庆,他们要做出一副从长沙北上湖广的假象。 将明军主力吸引至长沙,岳州一带。 布置完毕后,大军启程。 ...... 凤阳城外。 三战三捷的顺军将凤阳城团团包围。 马士英损兵数千后再也不敢出城野战,只能据守城池,等待援军。 “报!”凤阳城北,淮河岸边的顺军营地内,响起探马嘹亮的嗓音。 紧接着一人冲进中军帐,对着李自成单膝下跪:“启禀皇上,淮河北岸发现明军两支援军。” “两支援军都是从北面来,看旗帜分别是刘良佐的一万兵马,以及河南总兵李际遇的一万兵马。” 李自成点头:“高杰三万兵马,刘良佐一万,李际遇一万,马士英两万五千人,凤阳附近的明军总兵力已经高达七万五千人!” “我军凤阳城外的兵力只有六万人,从数量上不是明军对手!” 郝摇旗提醒道:“皇上,宗敏和宗地的三万兵马都在洪泽湖一带,距离此地不过两百里。算是他们的兵力,咱们总兵力高达九万,明军拿什么打?” “不,不能动他们,他们的目的是防止明军水师。” “如果我是明军将领的话,会让水师从长江进入运河,到达洪泽湖后转入淮河,打咱们一个出其不意。” “有宗敏他们牵制,明军水师就不敢贸然进入淮河了。” “报!” 不等李自成把话说完,又一个探马飞奔而入:“启禀皇上,襄阳塘报!李岩、马宝、红娘子兵败承天府后,在襄阳城外再次与明军发生激战,双方激战一天,我军损失惨重,襄阳失陷。” “李岩和红娘子退守新野县,马宝失踪,去向不明。” 李自成听完塘报后沉默了一会:“其实,他们应该固守城池的。” “可是皇上,如果固守城池的话,一旦兵败就没有机会逃跑了。”郝摇旗解释道。 李自成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再次回到摆在桌子上的地图。 “咱们围困凤阳多久了?” “回皇上,快二十七天了。” “城中细作的消息准确吗?” “准确,明军城中粮草只够一个月的,再有三天左右,城中就会断粮。” 第433章 刘肇基 南直隶扬州府。 高邮州是扬州府下辖的一个州,附近有一个湖名叫高邮湖。 数万大明水师官兵正在此处集结。 新任援剿总督吕大器站在船头上,眉头紧皱。 在前援剿总督丁魁楚兵败被俘后,朱慈烺立刻听从史可法的建议,将吕大器升为新的援剿总督。 吕大器一开始是拒绝的。 现在天下大乱,带兵打仗绝非明智之举。 用他的来说就是文官领兵,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 兵败身死也就罢了,身死名裂才是他最忌惮的事。 他最在乎什么? 名声! 为此他还给太子写了一封奏疏,表明自己酗酒,贪财,好色,无法胜任援剿总督一职。 朱慈烺的回复简单干脆:已阅。 “好一个已阅啊!”吕大器苦笑一声,“倪元璐你个王八蛋,害我不浅!” 他自然是不敢骂太子,但是太子的老师还是能骂两句的。 骂完之后吕大器转身走进船舱。 由于运河深度的缘故,此番明军出动的战船体积都不大。 八成是小战船,剩下两成都是中等战船,没有大战船。 船舱中坐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漕运总督朱国弼,其次是操江提督刘孔昭。 坐在他们对面的还有两人,分别是南京大厂教提督刘肇基和袁继咸麾下水师副将李士元。 这些人当中,吕大器最信任的是李士元。 因为李士元之前是他的手下。 “诸位,都知道如何排兵布阵了吗?”吕大器问。 在场的人除了李士元,都愣了下。 朱国弼紧皱眉头说道:“这...不对吧?吕大人是援剿总督,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是啊!”刘孔昭点头附和,“吕大人是总督,负责排兵布阵。我们是将领,负责听从军令,带兵打仗。” 吕大器不说话,倒背着手看向刘肇基。 此战他把希望一分为二, 一部分寄托在李士元身上,另一部分寄托在这位大佬身上。 他虽然只有一千兵,但麾下个个都是精锐。 刘肇基是辽东军出身,将门之家,世袭指挥佥事。 最早在前山海关总兵尤世威麾下任职,尤世威兵败后部队被一分为二,其中一部由刘肇基统领。 崇祯八年刘肇基与祖宽大破张献忠于汝州,杀敌数千,军功第一。 崇祯九年,因刘肇基、祖宽所部骄横跋扈,不受指挥(存疑),被时任五省总督卢象升调入关中,分到时任三边总督洪承畴麾下剿贼。 崇祯十一年建奴入关,刘肇基率部驰援山海关,因固守永平有功,被升为山海关副总兵、署总兵官、都督佥事,成了军中一方大佬。 崇祯十三年,建奴围攻锦州。刘肇基奉命与吴三桂前往支援,结果吴三桂中了埋伏,被建奴困在松山和杏山之间。 刘肇基损兵千人舍命将其救出。 时年七月刘肇基与曹变蛟破建奴于松山、杏山。九月双方在杏山再战,刘肇基因为兵少后退,被洪承畴解职。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躲过了松锦之战这场败仗。 崇祯十五年建奴再次入关,没有官职在身的刘肇基亲自率领三百家丁,跟随明军大部队一起出战。 此番出征刘肇基与三百家丁往返千里,参加大小战斗数十场。每逢战事都冲锋在前,以一当十,锐不可当。 战后,刘肇基家丁仅存十余人,可见其战斗之惨烈。 崇祯得知后大为震惊,来想让他总督湖广战事,因为兵马钱粮不足,再加上辽东兵力空虚无法调兵,只能加都督同知衔,提督南京大教场,负责在南京练兵。 历史上刘肇基在史可法守扬州期间孤军增援,城破后与清军血战,全军覆没。 刘肇基抬头看了一眼吕大器,拱手说道:“吕大人放心,我刘某人此战必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如有不符,请大人军法从事。” 吕大器点点头,目光从刘肇基上方掠过,最后落到李士元的身上。 “大人只管下令,末将唯命是从。” 得到四个人的回应后,吕大器微微一笑。 迈步走到桌子旁,从上面拿出四张纸。 随后将四张不同内容的纸分别摆到他们面前。 “这是?”四人先后拿起纸,借着船舱内的火烛散发出来的光芒仔细查看起来。 朱国弼先是紧皱眉头,随后咬紧牙关,最后将纸放在桌子上看向吕大器:“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吕大器微微一笑:“怎么?有问题吗?” “这不是问题不问题的事,哪有开战前签军令状的啊?” 吕大器浑身散发出一股儒雅稳重的气息,面带笑意的说道:“我没有逼朱大人签。” “什么意思?”朱国弼有些茫然的问。 “字面意思,朱大人可以不签,然后率兵返回淮安。此战无论胜败如何,都与朱大人无关。” 朱国弼不是傻子,傻子可当不成漕运总督。 他想了想问道:“如果我不签,吕大人会如何上报朝廷?” “据实上报,漕运总督朱国弼拒绝签署军令状,随后领兵返回淮安府。” 朱国弼脸色黑了下来:“想让我当逃兵?没门!” “那就请签。” “我不签。” 操江提督刘孔昭也将军令状放到桌子上:“抱歉,我也不签。” 吕大器没有理他,看向刘肇基和李士元。 在吕大器的注视下,刘肇基和李士元分别在军令状上写好名字,然后掏出印绶在上面盖了章。 “等等...”刘孔昭眼神特别好,发现情况不对。 他将朱国弼和自己的军令状拿起来比对一番,看向吕大器:“吕大人,我和他的军令状内容为什么不一样?” 不等吕大器说话,刘肇基沉声道:“他麾下多为步兵,你带的是水师,内容能一样吗?” “我...”刘孔昭被自己的小聪明打了脸,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吕大器双手再次倒背在身后:“给你们一刻钟时间,不签的可以走。一刻钟后留在现场的人,必须签。” “高杰,刘良佐,李际遇,马士英,刘肇基,李士元都已经签了。如果各位都按照军令状上的要求,按时抵达指定位置,此战必胜。” “如果兵败,我愿承担一人所有责任。” 第434章 淮河水战 朱国弼和刘孔昭僵持在原地,不知所措。 军令状这玩意签了就要承担责任,多了不说,肯定会被罢官并削去兵权。 其次。 被陛下知道后,还有可能会被削爵,甚至...砍头。 可是不签的话。 被陛下知道后下场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甚至不用陛下出手,在那帮文臣的弹劾下,太子殿下就会出手。 从此远离权力中心! 签...或者不签。 这两个念头在他们二人心中反复徘徊,游移不定。 刘孔昭几番挣扎之后,在军令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用印绶盖章。 他是操江水师提督,麾下都是水师。 李自成在此之前并没有水师,就算刘宗敏训练三个月也不是他的对手。 综合利弊之下,他选择了妥协。 现场只剩下朱国弼一人没签军令状。 “罢了,朱大人请回吧。”吕大器说道。 “我...”朱国弼有些犹豫。 “签了做不到一定会死,不签反而有活路。”吕大器提醒。 朱国弼眼神闪烁了片刻,站起身对着在场的人说道:“诸位,我这就领兵绕过洪泽湖,去攻打驻守的泗州北面的刘宗敏。” 现场静悄悄的,回应他的只有船外的风声和船里的呼吸声。 朱国弼自知无趣,转身走出船舱,乘坐小船离开。 “诸位也请早些回去吧,明日卯时初刻同时出兵。” “遵命。” 刘孔昭和刘肇基起身施礼,先后离开。 船舱内只剩下吕大器和李士元二人。 “大人,”李士元开口说道:“少了朱国弼的五千人,咱们胜算是不是...” “无妨,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此战重点不是打仗,而是...帮助高杰、刘良佐他们渡河。” ...... 凤阳城又称中都,始建于洪武二年九月。 建成后共有外、二、内三道城墙。 外城墙总长三十公里,高五丈;二道城墙称总长约八公里,高两丈;内城墙长不到四公里,高五丈,底宽两丈半,顶宽两丈。 城墙皆用大城砖砌筑而成,负责烧砖的有二十二个府,七十个州、县,以及数不清的卫所。 砌砖的灰浆由石灰、桐油、糯米汁混合而成。 崇祯八年张献忠攻陷凤阳,史载张献忠撤离时全城尽毁。 但是根据史料记载,城陷三日后张献忠就与高迎祥分兵各向。 所以就算毁城墙,也毁不了多少,毕竟凤阳城墙都是墙砖砌筑而成。 再加上城陷时是崇祯八年,当地守军完全有时间修补。 李自成为了包围凤阳,在凤阳城北,城东,城西布置了重兵。 唯独在城南留了一个缺口。 这在军事上叫围三阙一。 如果四面合围敌,会迫使敌军将领誓死抵抗。 相反,如果留一个缺口,就有可能使敌军将领在逃跑和死战之间游移不定,导致军心涣散。 留缺口的位置也有讲究,要么地形起伏便于埋伏,要么道路崎岖不便行军。 凤阳城南道路还算平坦,但水路密集复杂,遍布鱼塘和水田。 想从这里逃跑,难。 马士英站在城门楼上,看着手里誊写的军令状默不作声。 军令状让他在四月十八日寅时初刻派出一万战兵出北门,结阵与流贼野战。 卯时初刻派一万战兵出东城门与流贼野战。 然后...等。 “等?能行吗?”马士英此前数次与李自成野战,但都以失败告终。 双方实力差不多,差就差在士气上。 尤其是丁魁楚刚一上任就兵败被俘,导致明军士气十分低落。 行不行的都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四月十五日卯时,明军水师突然从运河进入洪泽湖。 与此同时,岸边的明军步骑兵也拔营起寨,沿着运河北上,直奔淮河与洪泽湖的交汇口。 顺军临时组建的水师率先发现了情况,他们立刻向刘宗敏汇报了情况。 刘宗敏领兵能力确实强,但也只强在陆军身上。 水师作战并没有太多经验。 听闻明军水师的消息后,刘宗敏立刻下令:“传令沿河驻守的步兵,将炮口对准河河道,看到明军战船后不用请示,直接开炮。” “另外,让水师一分为二,一部分将他们吸引至洪泽湖深处。” “另一部分立刻往淮河与洪泽湖交汇处,就是用船堵,也要把河口堵死,防止明军水师进入淮河。”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明军水师很快给他上了一课。 李士元先派出几百艘小战船进入洪泽湖,与顺军水师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小战船扬起风帆,在东南风的帮助下箭一样射入湖中。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水平。 这些在长江上作战的精锐战术娴熟,先是迎面冲锋,做出一副撞船的姿态。 随后恰到时机的变向,等双方战船平行时扔出毒药毡与烟火纸球扰乱敌人视线,同时用喷筒和火箭攻击对方船帆。 不消片刻,洪泽湖上就有数十艘顺军战船被点燃。 那些驶往河口的战船更惨。 刘宗敏攻下泗州后,为了能随时返回河南,一直驻守在淮河北岸。 明军则在淮河南岸进军。 围堵在淮河口的顺军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南岸的明军攻过来了。 怎么办? 当然是弃船而逃了! 这些临时组建的水师士兵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往北岸逃。 最先赶到淮河口的是刘肇基部。 他看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小战船后哈哈哈一笑,随后继续往西行军。 李士元则指挥水师官兵登船,每个战船登上三四人,然后将这些战船的旗帜降下驶入洪泽湖。 半个时辰后,河口的堆积的战船被清理完毕。 “快登船入淮河!”在岸边纤夫的拉拽下,风力的帮助下,一艘艘小战船快速驶入淮河。 随后升起顺军旗帜,往西驶去。 岸边的顺军都懵了:“对方是友军吗?” “好像是,挂着咱们大顺的旗帜呢。” “他们不应该守住河口吗?怎么往上游跑了?” “我也不知道,快通知宗敏将军。” 就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挂着明军军旗的明军水师逆流而上了。 “开炮,快开炮。” 第435章 活靶子与死靶子 岸边的顺军火炮兵看着驶来的明军战船,立刻调整炮口打算开炮。 在开炮前,他们以为对方是活靶子。 毕竟战船逆流而上的速度比顺流而下慢许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明军水师眼里,这些炮兵简直就是死靶子。 活靶子还会移动,而这些炮兵只知道傻站着。 轰! 淮河岸边顺军炮兵率先开炮。 四十余门火炮射出的大小弹丸瞬间将河面笼罩。 明军水师早有防备,他们躲在船舷后面躲避射来的弹雨。 船舷的木头本来就硬,他们又在船舷两侧加装了木板和铁皮。 除了几枚大弹丸将数艘小战船的桅杆打断,船舷射穿外,其余小弹丸并未给明军造成多少伤亡。 统领炮营的是帅标后果毅将军吴汝义,这是他第一次指挥步兵在岸边打水师。 当他看到明军水师的伤亡后顿感不妙。 “放箭,快让步弓手放箭!”吴汝义大喊道。 不等传令官挥舞旗帜发出旗语,就迎来了明军的反击。 小型火炮,火器射出的弹丸,弓箭射出的箭矢密密麻麻的迎面飞来。 顺军炮兵大惊,纷纷躲在临时掩体、盾牌后面。 然而这一躲,就再也没办法抬起头了。 前一艘战船刚放完炮、射完箭矢,后面的战船就跟了上来,对着顺军的真谛放炮射箭。 明军的战船不停地驶过,空中的弹丸、箭矢不停飞舞。 要知道,顺军炮兵是不穿甲的。 密集的弹丸和箭雨打在掩体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声音。 再加上时不时传出的惨叫声,让整个阵地的顺军惊骇不已。 就连见多识广的吴汝义也有顶不住了。 他低着头躲在战车后面,手举盾牌快速思考。 想了一刻钟,毫无思绪。 现在防守都快成奢望了,更别提反击了。 “玛德,真他妈憋屈。” 吴汝义这边的情况很快传到刘宗敏的耳朵里,他刚想组织步兵反击,探马传来消息。 “泗州城东十五里发现两支明军兵马,总兵力约有万人。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已经与袁宗第将军交手了。” 刘宗敏一惊。 南北同时遇敌,显然明军早有布置。 “传令下去,中军一分为二,一部分支援淮河口,一部分北上支援袁宗第。同时通知辎重营立刻拔营起寨,准备退向河南一带。” “还有,派快马给皇上送信,告诉他明军水陆并进,分别从淮河和淮河南岸朝凤阳进发。” “遵命。” 传令兵迅速离开。 下达完军令后,刘宗敏松了口气,随后嘴角微微上扬对着亲兵营说道:“走,先会一会泗州城东的明军。” 大军集结后来到泗州城东,看到现场的局势后刘宗敏差点笑抽过去。 泗州(现泗洪县)城东有一条河名曰徐洪河,西北东南走向,最后汇入洪泽湖。 一万明军驻扎在徐洪河东面,洪泽湖西面。 三面邻水驻扎,唯一的陆路通道在北面。 可以说是犯了兵家大忌。 刘宗敏甚至都不用派兵主动进攻,只需绕道将他们北面的撤退的道路堵死,就能让这支明军不战自溃。 “对面领兵的是谁?”刘宗敏问。 袁宗第先是跟着大笑,随后开心地回答道:“漕运提督朱国弼,都督同知仆从善。” 刘宗敏顿时了然。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朱国弼就不用说了,徒有勋贵之名,却无勋贵之能。 仆从善更没什么能耐。 唯一的功劳就是在崇祯十五年李自成攻陷开封时,他亲自用船将周王从被大水淹没的开封城内救出,随后送往彰徳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作战经验。 “明廷没人了吗?竟然让这两个废物出兵救援凤阳,简直可笑!”刘宗敏彻底放下了戒心。 袁宗第笑过后看向刘宗敏,询问道:“这仗怎么打?速战速决?还是派兵断了他们后路,等待时机,围而攻之?” “容我想一想。”刘宗敏低着头,认真思考起来。 淮河口距离凤阳两百多里。 明军想要支援凤阳,只有水师是不够的。 水师虽然能登陆作战,但需要步兵配合才行,因为水师的装备不足以野战。 以最常见的野战器械战车为例,一般的小船装不下,中等船虽然装得下却不容易装船卸船。 一旦在登陆过程中遭遇对方攻击,士兵组成的人墙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冲击。 淮安南岸的明军步兵走到凤阳需要三天甚至四天。 太快的话会让士兵感到疲惫,到达战场后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太慢的话又会影响战机。 而他所部骑兵精锐仅需两天就能到达凤阳一带,如果明军渡河,他就与淮河南岸的顺军夹击明军。 前后夹击之下,明军必败。 如果明军不渡河,他就北上断了淮河北岸明军的粮道,让他们不战自乱。 按照明军行军速度计算,他有两天时间来解决这伙明军。 “嗯...宗地,”刘宗敏看向袁宗第,“我打算用两天时间吃掉这伙明军,然后挥师西进支援皇上,你觉得怎么样?” “我?”袁宗第愣了一下,“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好,”刘宗敏点头,“根据我军残存水师的汇报,洪泽湖上已经没有了明军水师踪影。你绕道北上把朱国弼仆从善的退路堵住,让他们不战自乱,然后在明夜子时发起强攻!” “为何今夜不夜袭?”袁宗第有些纳闷。 刘宗明冷哼一声:“以我对这两个废物的了解,他们在得知退路被断后肯定会让全军戒备,防止我军夜袭。” “今夜袭营虽然能胜,但付出相应的代价。不如耗上他们一天一夜,等他们成为疲惫之师后再一举拿下!” “那样我军损失将大大减少。” 袁宗第有些崇拜的看向刘宗明,使劲点头:“妥了,今夜我派小股部队在他们营地袭扰。明夜子时准时发起强攻,你沿河驻守,防止他们渡河逃跑。” “好,到时候让明军见识见识什么是大顺精锐!” 第436章 下等马对上等马 洪泽湖岸边的营帐内,朱国弼和仆从善相对而坐。 随着夜幕降临,周围响起了蟋蟀的叫声。 “仆兄,你说...吕大器这厮是不是要故意害咱们?”朱国弼问。 仆从善抬头盯着朱国弼的脸看了一会,反问道:“朱兄何出此言?” “你看啊,”朱国弼右手食指在茶水中蘸了一下,随后在桌子上将洪泽湖,徐洪河布局以及他们扎营的地方分别画了出来。 “咱们驻扎的地方三面邻水,一旦流贼把北面唯一的陆路堵住,咱们可就没退路了!” “要知道刘宗敏可是有三万大军!”朱国弼说话的同时眼睛瞪得溜圆,“三万啊!你知道三万是什么概念吗?” 仆从善看着朱国弼的眼睛问:“你是想说三万个馒头吗?” 朱国弼挺着僵硬的脖子:“嗯...咱俩兵力加起来才有一万,优势在他呀!到时候打不过,跑不掉,除了投降只有殉国一条路可走。” “你说...” “报!”不等朱国弼把话,探马喘着粗气冲进营帐,“启禀两位大人,流贼突然出现在北面十里的界集镇一带,将我军退路...堵死了。” 朱国弼大惊失色,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完了,全都完了!吕大器老兔崽子害我不浅,等我下次见到他非抽死他不可!” 仆从善也好不到哪去,冷汗开始从鬓角往下淌。 不过他好歹是都督同知,最基本的军事能力和心理素养还是有的,他第一时间说道:“传令各部严防死守,防止流贼趁夜袭营。” 朱国弼随即反应过来,跟着传令:“对对,传令各部今夜一定要严防死守,防止流贼夜袭。” “吕大器啊吕大器,你丫不得好死!等老子跑回北京,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参死你!” 仆从善刚打算跟着开骂,探马再次冲进营帐:“两位大人,援剿总督吕大人派人送消息来了。” “人呢?”朱国弼双手握拳,二目圆睁,咬着牙问,“老子今儿非得弄死丫的。” “额...正在登岸。”探马小心翼翼地回答。 “登岸?坐船来的?”朱国弼忽然没那么生气了,他强压心中怒火快步走出营帐。 ...... 淮河之上,吕大器正在船中休息。 李士元亲自给吕大器倒了一杯热茶,担心的问:“大人,朱国弼虽然没签军令状,但还是按照军令状上的内容与仆从善合兵南下了。” “嗯,”吕大器点头,随后盯着面前的地图认真思考起来。 这次用兵不比以往,因为这次不能败。 一旦败了,不但南京不保,他本人也会身死名裂。 “可是,朱国弼和仆从善都是出了名的庸才,他们能打得过刘宗敏和袁宗第三万大军吗?”李士元愈发担心起来。 “不出天大意外的话,他们肯定不能。” “啊?”李士元被吕大器的言论惊到了,“那大人为何还让他们领兵南下?” “下等马对上等马的目的是什么?”吕大器抬起头问。 李士元虽是武将,却也读过一些书,对田忌赛马的故事有些了解。 简单思考后李士元回答道:“最弱对最强,抵消其优势。” “是了,我用最弱的朱国弼和仆从善,成功牵制住了最强的刘宗敏,目的已经达到。” “可是...”李士元犹豫再三,“可是大人这么做会害死他们的。” “没有,我用另一匹下等马去营救他们了。” 另一匹下等马是谁? 李士元百认真思考后恍然大悟:“操江提督刘孔昭?” 吕大器有些欣慰的看了李士元一眼:“孺子可教也,此战若胜我会举荐你担任湖广、南直隶水师总兵一职。” 李士元大喜过望,对着吕大器深施一礼:“多谢大人提携。” ...... 四月十六日夜。 数十艘小船从运河驶入洪泽湖侦查敌情。 随后操江水师操控着数不清的空船跟了上来。 刘孔昭的水师战力虽然一般,但是他的对手比他还菜。 如果刘孔昭水师是战五渣,那么大顺水师战斗力就是负值。 没错。 经过多日训练,不但没形成战斗力,反而在训练的时候落水淹死了一些人。 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 前一天又被李士元胖揍一顿,导致他们全部龟缩在淮河口不敢出战。 明军战船进入洪泽湖后直奔西北有火光的方向。 那里是朱国弼和仆从善的营地。 朱国弼和仆从善早就等不及了,站在岸边来回踱步。 见刘孔昭来到,立刻大喜过望:“刘老弟,你终于来了。” “四月十六日戊时初,操江水师按时抵达洪泽湖龙集镇码头。”刘孔昭边走边说。 “对对对,”朱国弼上前一步抓住刘孔昭的双手,“刘老弟完成了军令状上的内容,快让你的船靠岸吧。” “嗯,”刘孔昭举起火把在空中一挥,数不清的船只开始靠岸。 与此同时,朱国弼和仆从善命麾下步兵开始登船。 操江水师的基本技能还是有的,装满一艘船开走一艘船,随后就有一艘空船来到之前那艘船的位置继续运兵。 在紧张又刺激的氛围下,一万士兵耗时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全部登船。 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带不走的东西集中放到一起,最后离开的士兵放火烧掉。 大火刚刚升起,就被数里外的顺军发现了。 刘宗敏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坏了,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追至近处大军被迫停下脚步。 朱国弼和仆从善进攻不行,防守还是有一套的。 他们不但在外围挖了又深又宽的壕沟,还将洪泽湖里的水引过来组成一道临时护城河。 根本没办法直接冲进去。 搭上简易浮桥,拆掉“护城河”边的拒马和鹿角等各种障碍物后,明军营地早已人去营空,就连火势也已无法控制。 刘宗敏看着远处湖面上若隐若现的船影,顿足长叹:“哎!” 叹气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好,咱们上了吕大器的当!” 袁宗第忙问:“怎么说?” “吕大器用一万乌合之众,牵制了咱们三万战兵,他们要用这个时间差攻打凤阳城外的皇上。” “传令各部,连夜驰往凤阳,救援皇上。” 第437章 凤阳无战事 四月十七日夜。 李自成正打算在睡前运动一番,结果被帐外传来的声音打断:“皇上,宗敏将军送来消息。” “念!”李自成十分不爽的推开高氏,坐了起来。 “明军水师突破我军水师防线,从洪泽湖进入淮河,随后朝凤阳一带进发。水师兵力不明,步兵骑兵不足两千。” “另有一万明军被臣围困在泗州一带,臣欲将其歼灭后再支援凤阳。” 听完探马的汇报后,李自成坐在床边分析形势。 他在想,明军水师为什么敢孤军深入?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一会。 万般无奈之下,他将牛金星和宋献策召至军帐内。 “皇上,臣以为明军要与我军决战。水师的主要任务不是参战,而是建造浮桥,把淮河北岸的明军送到南岸来作战。”宋献策猜测道。 “那...我军该如何应对?” “在淮河南岸布置大量探马,并分兵驻守各渡口,淮河南岸的明军步兵只有不到两千人,只要敢搭浮桥渡河,我军就半渡而击之。” 李自成点点头,传令下去后将众人遣散,然后继续睡觉。 四月十八日凌晨。 李自成还没起床就得到李来亨送来的消息,“皇上,凤阳城中明军正在城北集结。” 李自成明显愣了一下,缓过神后急忙下令:“快,明军立足未稳,快传令偷袭。” 李来亨在营帐外叹了口气:“来不及了皇上,明军是趁夜色出的城,现在已经集结完毕,站好了阵型。” 李自成大怒,他一边在高氏的帮助下穿戴盔甲,一边吩咐道:“把当时在城北值守的探马全都砍了!” 李来亨站在营帐外,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皇上这是怎么了? 昨夜夜黑风高,探马没发现明军出城也很正常。 就算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为了围困凤阳,他们在城外挖了很多又宽又深的壕沟,并引入了淮河水。 明军如果想跨过壕沟作战,需要耗费时间和精力制作器械才行。 皇上没必要生气。 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甚至还要做出临阵斩将的事? 现在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临阵杀自己人,不利军心。 想到这,李过劝道:“皇上,探马日夜查探,本就十分辛苦。再加上夜黑风高,他们没能发现明军出城也情有可原。现在大敌当前,临阵斩将的话恐...” “杀!全都杀了!”李自成发出的怒吼声在空中回荡。 李来亨被吓得缩了下脖子,“臣,遵旨。” 不等李来亨离开,李自成吩咐帐外亲兵:“传令各部集结,准备迎敌。” “报!”不等李自成下达完军令,又一名探马飞奔而入:“皇上,城东五十里发现一支明军,步兵一千,骑兵两百。他们与淮河上的明军水师齐头并进。” 五十里... 这个消息把李自成吓了一跳。 太近了。 按照明军的行军速度,可以做到朝发夕至。 不过,既然明军想要决战,那就决战! 李自成迅速穿好盔甲来到营帐外,扫视左右后对着一个十分信任的亲兵低声说道:“你带上朕的令箭立刻前往淮南,让郝摇旗渡河北上,等待时机进攻淮河北岸的明军。”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支令箭交给另一名亲兵:“你即刻前往刘体纯营中,让他从城西营中悄悄撤出五千兵马,绕道前往城东一带埋伏起来。” “你,”李自成指向另外一个亲兵,“拿上朕的令箭去城东,让谷可成派兵把那一千两百明军灭了。提醒他,一定要地方明军渡河。” 下达完这些命令后,李自成翻身上马,去城北查看出城的明军到底要干什么。 城北护城河外,一万明军列阵待敌。 卢九德亲领中军,骑在马上拿着千里眼四处观看。 顺军营地驻扎在七八里外,就算通过千里眼看,也看不清楚什么。 “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卢九德身边的将领问。 “哪儿也不去,等。” “等什么?” “少他妈废话,让你们等就老老实实的等。” 城北五里外的土坡上,李自成同样十分疑惑。 通过千里眼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明军出城列阵后没有进攻,反而站在原地休息。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来亨摇头道:“臣以为,他们在虚张声势,或者...牵制我军兵力。” “回营,把所有探马都派出去,一定要找到明军援军的位置。” “遵命。” 李自成刚返回城北大营,探马传来消息:“淮河北岸的明军正在集结,意图不明。” 李自成马不停蹄地赶往淮河岸边,拿起千里眼往河对岸看去。 只见数不清的明军在河对岸集结。 军营旁边的空地上,摆满了用于搭建浮桥的木材和木板。 看样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届时只等明军水师一到,他们就能将这些木板搬到船上,将一艘艘战船连接在一起,搭建成浮桥。 顺军各部同样也在集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奇怪的是,明军集结后与凤阳城外的明军一样没有进攻,而是站在原地休息。 李自成纳闷的同时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明军在酝酿一场阴谋,具体什么阴谋不得而知。 李自成心情愈发烦躁,为此他把牛金星和宋献策召至面前议事。 双方一直从早晨僵持到傍晚,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在所有人以为凤阳又是无战事的一天时,城东谷可成部传来战报。 “报,谷可成将军派两千精锐攻击淮河南岸一千两百明军,大败而归。” “什么?”李自成直接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谷可成两千对一千二,大败而归,此战伤亡千余人。”探马低着头,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李自成紧握双拳,“谷可成麾下都是精锐,怎么可能会败?难道...明军水师参战了?” “没有,明军水师并未靠岸,双方战场远离淮河。” “明军损失多少?”李自成问。 “损失百余人,领兵的将领叫刘肇基。” 第438章 长枪骑兵 刘肇基! 李自成听到这个名字后眉头一皱。 此人辽东军出身,以善打硬仗着称。 遇到他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传令谷可成,命他派三千兵马前去迎战,务必将其歼灭,否则军法处置。”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眼见天色昏暗,各自回营休息。 四月十九日清晨,马士英被门外的亲兵喊醒:“大人,城外来人了。” “谁?” “说是吕大人的信使。” 马士英急忙穿好衣服,去往前厅。 走进厅门,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中年男子笔直的站在原地。 见马士英到来,他深施一礼:“见过马总督。” “你是何人?” “卑职于同,奉援剿总督吕大人命令前来传递消息。” “什么消息?”马士英一脸淡漠的问。 此前吕大器就下达过军令,让他于四月十八日分别从城东和城北出城与流贼野战。 结果他只往城北派兵一万,对峙后返回城中。 信使于同盯着马士英的脸看了一会,缓缓说道:“吕大人就在城东二十里水师的战船上,昨天你没有与流贼野战牵制对方主力,导致吕大人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今日我代吕大人前来问罪。” “问罪,”马士英笑了:“我还没问他的罪呢!我城中兵力空虚,出城野战一旦不敌,凤阳必失!他吕大器能承担这个责任吗?” 于同反问:“难道马总督固守城池就能保证凤阳不失?” “当然!本督已经守了一个月!” 于同微微一笑:“不知马总督城中还有多少粮草?” 说到粮草,马士英沉默了。 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城中粮草所剩无几。再过两天,城中就会断粮。 这样下去的话,哗变城破是早晚的事。 于同见马士英沉默,叹了口气:“贻误战机之事暂且不提,吕大人让我告诉马大人,明天务必出兵,否则凤阳必失。” “可是...”马士英还想狡辩,但现实让他闭上了嘴。 片刻后他问:“明天几时出兵?” “申时初刻分别从北城门和东城门出兵。” “申时?”马士英表情僵硬。 申时换算成现代时间是下午三点。 出城集结站好队形大约需要两刻钟,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傍晚了。 这是打的什么仗? “然后呢?”马士英又问。 “然后淮河北岸的高杰会强渡淮河南下,你们内外夹击李闯贼。”于同说道。 “就这些?” “对,就这些。” “劳烦回去转告吕大器,我一定奉命行事。” ...... 次日清晨,顺军将领高洪率领三千兵马从城东大营中出发,一路向东寻找刘肇基的踪影。 走了十五里后,探马回报:“报,前面五里发现一支明军,看旗帜是刘肇基部。” 高洪谨慎地问:“附近可有其他明军?” “没有,他们在一个水塘边上扎营,距离淮河岸边将近二里。”探马回答。 高洪大喜:“好,传令步兵结阵行军,骑兵后退三里,随时准备支援。” 随着军令下达,三千顺军开始穿戴甲胄,随后快速冲向水塘。 刘肇基得到消息后迅速排兵布阵,然后以逸待劳。 双方在田野上相遇。 这是一片黄灿灿的麦子地,再有十天半月麦子就能成熟了。 顺军结成左右两个军阵,踩着麦子并排向前推进。 他们推进的速度很慢,因为即将成熟的麦子让战场寸步难行。 每推进一段距离,推战车的士兵就要休息一会恢复体力。 眼看这车即将离开麦地,明军突然主动发起攻击。 “杀!”数百明军推着战车冲了过来。 顺军不甘示弱,马上迎敌。 双方在麦田附近展开厮杀。 经过数轮远程武器的进攻后,双方短兵相接。 但很快,明军开始溃败。 他们放弃眼前的敌人,转身就跑。 高洪见状立刻下令追击。 刚追了十几步,逃跑的明军突然转身举起长矛发起了反冲锋。 高洪大声狂笑:“刘肇基,你就这点能耐吗?昨天马世态就是这么败的,老子可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昨天马世态败的很冤枉。 他没料到败军竟然会发起反冲锋,前面的顺军进攻受阻,后面的顺军却不知道。结果自己发生了拥挤践踏,再加上轻敌,于是在明军的反攻下大败而归。 乱军之中刘肇基正亲自带领家丁冲向顺军,根本听不到高洪的喊声。 “杀!”他带头冲锋。 双方再次短兵相接。 火器不停地喷出火舌,弓弩声急如骤雨。 长矛刺出,刀盾挥舞间,鲜血飙升。 这支顺军精锐进攻受阻后立刻改变队形,正面的士兵顶住明军反攻,两翼士兵开始绕后。 他们队形刚刚散开,左翼麦田中突然竖起几十杆明军大旗,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杀!剿灭流贼,就在今日!” 两面受敌,顺军开始慌乱。 他们没料到这里还藏了一支明军。 但精锐毕竟是精锐,短暂慌乱过后原地结阵组织反击。 残酷的白刃战开始了。 没有战车做掩体,双方的差距很快显露出来。 明军配合十分默契。 长矛兵,刀盾兵两人为一组,长矛负责伤敌,刀盾兵负责当掩体并补刀。 顺军虽然也是精锐,但配合的默契程度比这支明军差了许多。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各自为战。 长矛兵乱捅一通,刀盾兵举着盾牌左躲右闪。 遇到倒地的都想上去补刀,结果被明军反杀。 冷兵器很难一击杀敌,大部分时间只能让敌人受伤。 双方打了一刻钟,人数众多的顺军反而顶不住了。 前面的顺军开始后退。 高洪大惊,一边组织人向前冲锋,一边让身后的骑兵参战。 这是他的底牌。 轰隆轰隆! 远处响起马蹄声。 刘肇基向远处看了一眼,随后令旗一挥,侧翼两百长枪骑兵出动了。 两百骑兵夹着长枪冲向对方八百骑兵。 马蹄声中,双方相遇。 仅仅一个冲锋,百余顺军骑兵被明军挑落马下。 高洪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长枪骑兵,夹枪冲锋! 这是什么老古董战术? 可就是这个战术,将他麾下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第439章 凤阳之战(上) 凤阳城外。 晌午时分,高洪大败的消息传到李自成耳朵里。 李自成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探马说道:“你,再说一遍!” 探马低下头,重复道:“今日清晨高洪率三千兵马去往城东与刘肇基野战,结果大败而归,损失惨重。” “就是那个只有一千两百人的刘肇基?” “回皇上的话,是。” 得到答案后李自成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力气,两眼无神的跌坐在椅子上。 又过了一会,他才叹了口气:“这...这刘肇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连续两次大败我军精锐。” 没人知道答案,就算知道答案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回答他的问题。 等高洪的败兵退回军营已经是午后,不等他亲自找李自成谢罪,淮河北岸的明军突然动了。 他们像昨天一样集结待命。 顺军还没反应过来,凤阳城中的明军也动了。 他们从北城门和东城门出城后立刻结阵,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 淮河上的明军水师逆流而上,直接将战船驶到淮河北岸,然后将战船下锚固定在河面上,开始铺设浮桥。 一道道军令先后送进李自成营帐中,看完后他有些慌乱,“这...宗敏还没到,我军怕是打不过明军啊!” 宋献策眉头紧皱:“皇上别急,再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夜战是兵家大忌,明军这么做显然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李自成还是有些担心,“明军没必要这么做啊。” 牛金星眨了眨眼睛:“皇上难道忘了昨天明军的表现?” “好像是那么回事。”李自成点点头。 昨天明军天还没亮就出城集结,做出一副决战的姿态。 结果可倒好,一直原地罚站到下午,最后灰溜溜的回城了。 不到一刻钟,探马再次传来消息:凤阳城中的明军出城后简单休整后分别向城北和城东行进,看似要与顺军决战。 李自成将之前的想法抛之脑后,开始派兵遣将。 “传令让谷可成守城东,正面强攻也好,诱敌深入也罢,具体怎么打由他自己说了算!但是切记,不要追击。”李自成对着谷可成派来的亲兵说道。 “刘体纯守城西,城西兵力空虚无力与明军野战。只需坚守营寨,不许贸然出击。” 其他人走后,营中只有李自成和刘西尧两个人。 他拍着刘西尧的肩膀说道:“你与朕共守城北,你负责凤阳城外的明军,我负责淮河岸边的明军。” “此战的关键是宗敏!只要咱们坚持他回援,明军必败!” 刘西尧顿感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他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皇上放心,区区马士英而已。要是败给他,不用皇上降罪,臣自己找棵树撞死。” 李自成再次拍了拍刘西尧的肩膀,随后转身出营去往淮河岸边。 淮河岸边,双方已经开始交战。 岸边的顺军操控着火炮,不停地往河面上射击。 试图将明军用于搭建浮桥的战船击沉。 但是明军战船太多了。 击沉了一艘,还有一艘。 数不清的战船从下游缓缓驶来,停靠在河面上准备搭桥。 在长达十里的河面上,明军搭设的浮桥多达十几座。 顺军的炮火很快停了下来。 一方面是炮管需要散热,另一方面是顺军火药吃紧。 他们留下足够的火药在野战时使用。 很快,明军的浮桥搭在淮河南岸的土地上。 水师官兵将战船贴近岸边,掩护步兵登岸。 “轰!”座船(旗舰)上一声炮响,随后令旗挥舞。 高杰站在淮河北岸的岸边,看到旗语后微微一笑,对着身后说道:“传令下去,命后军守住营地,前军缓慢渡河。记住,一定要慢。如遇流贼冲锋,立刻转身后退。落水后不要慌,水师的人会救咱们。” “遵命。” 在高杰的指挥下,明军开始渡河。 浮桥虽然是临时搭建而成,但桥面宽阔平坦,不但人、马皆可通行,就连战车也能推着过河。 第一队数百明军在战车的掩护下开始渡河。 “杀!” 战车在前,士兵在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对岸。 顺军早有准备。 十几辆战车并排推向河边,将明军前进的道路彻底堵死。 砰! 水面上战船对着顺军战车放铳,开炮。 顺军也不甘示弱,举起各种远程武器进行反击。 很快,明军落入下风。 顺军的掩体除了战车,还有壕沟。 以火器兵为例,他们装填弹药的时候可以躲在壕沟里,等装好弹药在露出脑袋进行射击。 但是明军不行,水师的船舷固然可以抵挡箭矢,弹丸。 但是这里的河岸特别高,比淮河口的河岸高出许多。 顺军居高临下,船舷已经失去了掩体的作用。 轰,一声炮响。 一艘战船被击中吃水线的位置,木头碎裂,河水瞬间灌入船舱。 在众人的注视下,战船开始倾斜。 随着涌入的河水越来越多,战船慢慢下降,沉没。 承担桥墩作用的战船沉没后,临时搭建的浮桥瞬间中断。 桥上冲锋的明军也被一分为二。 “杀!”河岸上顺军大吼,却没有追击。 明军大乱,纷纷后退。 拥挤间,士兵纷纷落水。 明军水师顶着顺军的攻击营救同伴。 李士元大手一挥:“立刻把浮桥搭好。” 等浮桥搭好后,高杰同样挥手:“再上!” 又一队士兵冲了上去,不等冲到岸边,就又遭到了顺军反击。 淮河岸边。 炮声,铳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在不停地冲锋和反冲锋间,双方伤亡开始增加。 凤阳城北。 领兵出战的马士英与刘西尧相遇。 刘西尧在壕沟前列阵,不给马士英任何机会。 壕沟深一丈,宽两丈。 人不能行马不能跃。 想跃过壕沟与顺军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二的办法是填土或者搭桥。 “大人,壕沟太深,过不去啊!”士兵向马士英汇报。 “不用过,就在这耗着。” “耗着?” “对,吕大器让咱们出城野战的目的就是牵制流贼,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440章 凤阳之战(中) 凤阳城东。 谷可成骑在马上,等待探马的消息。 出营前他给自己立下一个小目标: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刘肇基灭了。 他太狂了。 先是将自己两千兵马击溃,随后又将三千兵马击败。 五千对一千二,不但败了,还是惨败。 这要是传出去,他前锋营果毅将军的老脸往哪儿搁? “报!”探马像箭一样射了过来,马蹄卷起的尘土飞起一丈多高。 “启禀将军,城东十五里有一镇名曰临淮镇,我们在那里发现刘肇基所部兵马。他们正在淮河岸边结阵,河面上有水师搭建浮桥,似有明军渡河。” 渡河? 听到这两个字后,谷可成脸色一变:“不能让他们渡河,否则我军危矣。” 他刚要下令集结,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明军谁要渡河? 已知在淮河北岸的明军有高杰和刘良佐。 他们此时正在城北的淮河岸边厮杀,肯定不会分兵过来。 那会是谁呢? 为了谨慎起见,谷可成决定分兵,他对着手下吩咐道:“传令下去分兵两路,本官亲率五千骑兵前去查探军情,剩下的一万人坚守营寨。” 行军的路上,谷可成嘱咐手下将领:“都给老子注意了,这次决不能重蹈覆辙。” “此战决不能搞冲锋陷阵那一套,咱们要发挥骑兵的优势,搞袭扰。” “将军放心,我们都记下了。” 五千骑兵很快来到临淮镇附近。 在距离临淮镇二里的一处水塘旁边,顺军停下脚步。 “给战马喂水!”谷可成下达完军令后,迈步来到一处土坡上,拿起千里眼往远处看去。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谷可成脸都被气紫了。 “怎么了将军?”一个亲兵见状,立刻上前询问。 “妈的,”谷可成边骂边把千里眼递给他,“你自己看,刘肇基这厮也太狂了。” 那名亲兵拿起千里眼往东北方向看去。 只见刘肇基所部兵马除了十几个骑兵在外围警戒外,其余都在淮河岸边帮着水师从船上往下卸粮草。 他粗略数了数,卸下的粮食竟有数十石之多。 “这...”那名亲兵欲言又止。 挑衅,这是赤裸裸地挑衅行为。 谷可成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没带步兵和攻坚器械。 如果带了步兵,刘肇基必死无疑。 他虽然带了五千骑兵,但骑兵的优势是袭扰和支援,并不擅长冲阵。 尤其是携带了战场的步兵军阵,骑兵冲上去只会白白送死。 这可怎么办? 就在谷可成犹豫的时候,刘肇基发现了他的踪迹。 “对方距此多远?有多少兵马?”刘肇基问。 站在高处的士兵拿着千里眼数了一会,回答道:“距此二里,约有四五千人,都是骑兵。” “都是骑兵?”刘肇基意识到对方的精锐来了。 只有精锐部队才能凑齐五千骑兵。 “对方什么意思?是打还是不打?”刘肇基继续问。 高处的士兵咋舌说道:“不好说,给人一种想打却不敢打的感觉。” “那就让他们打!”刘肇基站起身对着周围的人喊道:“都别干了,结阵。” 水师官兵愣住了,一个小将领问:“刘提督,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打仗啊!” “那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不走等死吗?”刘肇基瞥了他一眼。 “我倒是想走,可是卸下船的粮草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老子管不着。”刘肇基说罢走向战车。 八百五十余名步兵,一百八十多骑兵很快集结完毕,随后朝顺军主动发起了攻击。 远处的谷可成已经被震惊的不能说话了。 一千对五千,不但不防守,反而主动发起进攻! 看着缓缓冲来的明军,谷可成终于缓过神,他指着对方的一千人问身边的将领:“他...他怎么敢的啊?” “将军,刘肇基从不按常理用兵,咱们还是小心一点吧。” 谷可成大怒:“什么意思?” 那个将领低声下气的回答:“末将的意思是...不如退回营地防守。” “啪!”谷可成的马鞭狠狠地抽在那人后背上,“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有五千骑兵,对方只有一千人,你让老子退兵?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老子还怎么领兵打仗?” “可是...” “没可是,传令下去将他们包围,给老子狠狠地射,用箭把他们扎成刺猬!” 嘶啾啾,战马长鸣。 轰隆隆马蹄纷飞。 五千骑兵一拥而上,冲向刘肇基。 刘肇基像上次一样,先让骑兵散开,随后指挥步兵背靠水塘,将战车围在四周。 谷可成分出千余骑兵追赶明军骑兵,剩下的四千人将刘肇基团团包围。 弓弦声此起彼伏,箭矢在空中飞舞。 在战车的保护下,顺军攻不进来,明军也杀不出去。 双方僵持起来。 眼看太阳愈发偏西,刘肇基开始着急。 他不停地往淮河北岸看去。 这里并不是主战场,主战场在北面。 ...... “杀!” 淮河北岸,正在渡河的明军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刘宗敏率部赶到战场。 当他发现明军正在渡河时,毫不犹豫地下令进攻。 腹背受敌的高杰有些慌,急忙看向水面上的座船。 吕大器弯腰走出船篷,倒背双手看向北方。 “报!”一个探马来到岸边,对着吕大器喊道:“启禀总督大人,刘宗敏正率部攻击我军后方营地。” “现已突破辎重营,朝高总兵中军营地杀来。” “对方有多少兵马?” “人太多,看不清楚。” 吕大器点点头,转身对着岸边的高杰说道:“时机已到,升狼烟吧。” 高杰松了口气,让人将岸边提前准备好的柴火堆点燃。 干燥的稻草将木柴引燃,随后木柴上方堆积的潮湿柴草冒出白烟。 狼烟并非是烧狼粪产生的,而是烧各种柴草产生的。 以唐代为例,烽烟传递速度是一昼夜二千里。 如果每十里一个烽火台,一千里共有一百个烽火台。 如果用狼粪升狼烟,每次使用狼粪五斤,传递一次消息就要五百斤狼粪。 一匹狼十天才能产一斤狼粪(干燥后的)。 如果收集五百斤狼粪,需要五百头狼拉十天,然后主动上交给人类才行。 因为让人类收集的话会耗费大量时间。 这对狼来说是,无疑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第441章 凤阳之战(下) 淮河北岸,滚滚狼烟腾空而起。 狼烟下面,数不清的明军正在和顺军厮杀。 刘宗敏所部兵马很快冲到高杰中军后方,见对方正在渡河,毫不犹豫地再次发起攻击。 高杰前军渡河受阻,中军被刘宗敏偷袭,三万大军顿时乱了起来。 “稳住,稳住阵型!”高杰骑在马上,带着扛旗兵在军中狂奔。 “前军停止渡河,中军稳住阵脚,顶住对方进攻!” 人是群体性的,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有群体需求。 群体需要一个指挥者指挥群体行动。 大部分情况只要指挥者在,群体就很难乱起来。 同理,一旦指挥者出现意外,整个群体将群龙无首,很快被击溃。 这在两军对垒时尤为明显。 其中一方的主将如果遭遇不测,必败无疑。 高杰身为主将不但是全军将领,更是全军的主心骨。 随着他和中军大旗在军中飞驰,士兵们很快停止慌乱。 “总兵大人来了,大家伙别跑了,拿起武器跟着总兵大人反攻!” “反攻!” “杀!” 中军的将士们拿着武器,跟在高杰身后冲向刘宗敏。 双方血战。 淮河南岸的顺军见明军后方大乱,顿时明白他们遭遇偷袭。在将领的指挥下,顺军沿着明军铺设的浮桥,攻向淮河北岸。 “流贼反攻了,快把浮桥拆了,别让他们渡河。” “来不及了,大家伙抄家伙上啊。” “杀!” 好不容易停止骚乱的明军,在顺军的两面夹击之下再次乱了起来。 不过由于高杰的存在,他们没有溃败,而是陷入了苦战, 李士元传令水师官兵:“把流贼从浮桥上赶走就行,千万不要毁坏浮桥。” 吕大器坐在船篷里一言不发。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受他掌控了,他能做的只有等。 狼烟升起的时候,城东的谷可成正在与刘肇基苦战。 轻骑兵对结阵的步兵,几乎没有很好的破阵方法。 步兵的武器有长矛,刀盾,火器,弓弩。 骑兵的武器主要是马刀和弓弩。 一寸长一寸强,面对躲在战车后面的步兵,这些骑兵除了用弓弩射击外,没有其他好方法。 唯一的办法是将其团团包围,等到对方力竭或补给中断后趁乱杀入。 谷可成就是这么做的。 他将刘肇基团团包围,用弓箭将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 箭雨之下,双方各有伤亡。 但顺军人多,刘肇基人少。 再有两刻钟时间,他就能用人命将刘肇基所部尽数歼灭。 就在他以为要将刘肇基消灭的时候,探马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报,城东一万明军出城后向南行军,看样子是打算绕过壕沟,冲击我军营地。” 谷可成一愣,问道:“领兵的是谁?” “看旗帜是卢九德。” 谷可成顿感不妙。 卢九德虽然是监军,但有领兵之才。 他在湖广领兵作战时,打的曹操、革里眼、托天王、过天星等义军抱头鼠窜。 “传令下去,让城东的兵马一分为二。一部分固守营寨,另一部分沿着壕沟与明军对峙,明军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等我杀了刘肇基后立刻率兵回援!” 下达完军令后谷可成不经意间向西面扫了一眼。 只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似乎燃起了大火。 “西北那边怎么回事?”谷可成忙问。 “我军正在淮河岸边与明军作战,浓烟应该是浮桥或战船燃烧导致的。”探马回答。 “不对!”谷可成摇头,“战船或浮桥燃烧产生的烟雾没有这么浓,也不会升那么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狼烟。” 众人不解,纷纷看向远处的烟雾。 夕阳下,那些烟雾宛如黑云一般,给天空装扮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快,快回援!”谷可成当机立断。 “可是将军,再有一会咱们就能把刘肇基耗死了。” “来不及了,明军在用狼烟传递消息。皇上有危险,咱们快点回援。”谷可成说完这些话后调转马头,随后扬鞭打马率先离开战场。 其余顺军见状立刻放弃了刘肇基,迅速跟了上去。 随着顺军离开,战场很快恢复了安静。 刘肇基拔掉肩膀上的箭矢,长长舒了一口气。 “提督大人,咱们追吗?”旁边的亲兵伸手擦掉脸上的鲜血,问刘肇基。 刘肇基啐了口唾沫:“追个屁,再追下去就全军覆没了。” “那咱们接下来干嘛?” “等援军。”刘肇基说话的同时看向北面的淮河。 众将不解的问:“援军?哪儿还有援军?” 刘肇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随身携带的水囊打开,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嗝... 刘肇基打了个饱嗝后缓缓说道:“援军可是不少,有刘孔昭,仆从善,可能还有朱国弼。” 刘肇基话音刚落,数不清的战船沿着淮河逆流而上。 行至城东五里的地方,战船靠岸。 明军步兵迅速登岸,结阵后朝凤阳东城门方向冲了过去。 “杀!”城东的顺军正在与卢九德部血战。 他们没料到卢九德竟然会主动出击,更没料到他制作了跨过壕沟的器械。 卢九德在战前对顺军挖的壕沟仔细研究了一番。 最后做出了类似于跷跷板的器械。 上面是一块又宽又长的木板,木板中间是一个类似凳子腿的支撑木。 将这个器械放到壕沟后,器械两头会搭在壕沟两侧,中间的支撑木触到壕沟底部。 有了中间这块支撑木,人和战马踩上去后,长木拼成的木板不会因此断裂。 大军得以顺利通过壕沟。 谷可成正与卢九德杀得兴起,并隐约间占据了上风。 一是他兵力比卢九德多,二是有刘体纯五千兵马相助。 连续几次冲锋后,谷可成发现卢九德部有溃败的迹象。 “杀!”他正想指挥全军出击,结果身后传来喊杀声。 定睛看去,身后不远处明军的军旗在空中飞舞。 旗帜上蓝天,红日,白月交相辉映,给冲锋的明军注入了无形的力量。 卢九德见状令旗一挥:“杀贼报国,就在今日!” “杀啊!” “杀!” 前后夹击之下,谷可成所部兵马很快发生了溃败。 谷可成心一横,带着骑兵远离战场,朝城北李自成的方向冲了过去。 城北的战事比谷可成想象的还要复杂。 因为他发现明军没有渡河,而是将目标放到了北面刘宗敏的身上。 “呼呼,皇上!”谷可成喘着粗气跑到李自成身边,“我被明军前后夹击,败了。” 李自成大惊:“哪儿来这么多明军?” “看旗帜是刘孔昭,仆从善和朱国弼等人。” “仆从善...朱国弼...”李自成震惊之余非常不解,“宗敏不是说要将其全歼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臣...臣也不知道。前有卢九德,后有仆从善,朱国弼,臣为了保存实力,只能带领骑兵先行后退,望皇上恕罪。” 李自成没心情管这事,他一脸担忧的看向淮河北岸。 那里喊杀声震耳发聩。 不出意外的话,刘宗敏大概率也中了明军埋伏。 第442章 南阳急报 刘宗敏确实中了明军埋伏。 在吕大器的部署下,他已经被明军包围了。 为了解凤阳之围,吕大器做了周密部署。 他先是让水师突破淮河口,随后让仆从善和朱国弼南下。 面对这两个软柿子,他猜测刘宗敏肯定想捏一捏。 其实捏不捏都不影响他的战略。 仆从善和朱国弼当诱饵,其余大军迅速沿河西进。 牵制对方一天后,吕大器又命刘孔昭率水师将仆从善和朱国弼的兵马接走。 刘宗敏得知上当后必然大惊,于是星夜驰往凤阳。 到达凤阳外围时,高杰正在渡河。 刘宗敏见状立刻参战,杀入高杰营中。 但是... 吕大器早有准备。 他在淮河北岸准备四支兵马。 高杰三万一千兵马驻守在淮河岸边。 刘良佐的一万兵马驻守在西面十里之外。 李际遇一万兵马驻守在东北十里外的密林中。 王之纲一万兵马驻守在北面十里外的田野上。 刘宗敏肯定从西面来,届时李际遇只需快速进兵,就能将其合围在中间。 标准的围点打援战术。 如果刘宗敏不来,他们就同时从淮河北岸攻向南岸。 以狼烟为号,见狼烟则起兵向高杰所部靠拢。 “报,”探马直接跑到刘宗敏面前,大喊起来:“将军,东面发现一支明军,数量在万人左右。” “报!”有一名探马冲到刘宗敏身边:“北面发现一支明军,数量在万人左右。” “报!西面发现一支明军,数量在万人左右。” “报!”最后一个探马见其他人说完,吞了口唾沫后说道:“高杰所部突然发起反攻,我军有些撑不住了。” 刘宗敏骑在马上,脸色阴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包围了。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骑兵还好,虽然两天跑了两百里,但想跑的话还能再跑。 步兵就不行了。 在舍弃了大量辎重的情况下,连续两天百里行军导致近半数步兵掉队。 要知道他麾下兵马都是大顺精锐,若是换做其他部队,步兵掉队的人数将更多。 “传令各部,向西面突围!”刘宗敏思考再三后,下达了军令。 凤阳西面是淮南和阜阳。 淮南在顺军手里,向那里跑不但能获得补给,还能据守城池得到休整。 阜阳情况差不多,虽然尚在明军手中,但守军都被丁魁楚带走了。 轻易就能攻下。 长途奔袭而来的顺军立刻开始溃败。 骑兵迅速离开战场,朝西面狂奔。 步兵本就是强弩之末,见己方溃败后毫无斗志,纷纷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 “追!”高杰一声令下,麾下骑兵倾巢而出,追了过去。 驻守在西面的是刘良佐。 他看到狼烟后整顿兵马,结阵行军。 刚走了五里路,探马来报:“报,流贼骑兵朝咱们冲过来了。” “啊?”刘良佐大惊失色,“对方有多少骑兵?” “数不清,呈溃败之势,漫山遍野全都是。” “列横阵迎敌,快,要快!”刘良佐急忙下令。 列横阵的目的是尽可能多的拦下对方骑兵,将战果最大化。 但是,他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变阵。 不等阵型变好,刘宗敏的骑兵就到了。 顺军先是放出一波箭雨,随后挥舞着马刀冲进了人群。 快马带动轻刀,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明军也没任由宰割,而是挥舞武器将顺军前进的道路挡了下来。 乱,太乱了。 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混战。 高杰所部骑兵很快追了上来,本就混乱的战场更加混乱。 “不要恋战,快退,快退!”刘宗敏带着扛旗兵,率先突破刘良佐的防线。 身后数不清的骑兵淹没在明军的攻势之下。 他逃跑的同时往后看了一眼,顿时心如死灰。 这些大顺精锐损在明军的进攻下损失惨重,十不存一。 跑了一会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拍着身边亲兵的肩膀吼道:“想办法去淮河南岸告诉皇上我部兵败,请皇上尽早退兵。” “要快。” “末将领命!”亲兵调转马头,朝南面飞奔而去。 ...... 淮河南岸的战事刚刚正式开打。 击溃刘宗敏后。 高杰一方面派骑兵追击,同时重新集结步兵准备渡河。 与他一起渡河的还有李际遇和王之纲所部。 渡河的总兵力高达四万五千人! 数不清的战船,数不清的浮桥,数不清的士兵一拥而上,朝淮河南岸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 城东的卢九德,仆从善,朱国弼一万七千兵马;城西马士英的一万兵马,先后调转方向,朝城北的顺军攻了过来。 “皇上,退兵吧!”郝摇旗走出帐外片刻后又走了进来,劝说李自成。 “是啊皇上,现在天已入夜,趁着明军攻势暂缓,不如赶快退往淮南。”牛金星跟着劝。 宋献策举着火把跪在李自成面前:“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再不退兵的话我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李自成面色惨白,始终不能接受兵败的现实。 他围困凤阳一个月,本以为能像朱仙镇一样打败明军。 结果却是大败。 “报!”一个陌生探马冲进营帐。 他借着火光看了一圈,看到李自成的身影后单膝下跪:“皇上,南阳急报。” 第443章 战后会议 “南阳?” 李自成听到这个地名后愣了一下,不过现实情况很快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盯着探马的脸问道:“南阳怎么了?李先生和红娘子不是驻守在南阳吗?” “回陛下,秦良玉率兵北上攻打南阳。李先生和红娘子不敌,败走汝南。” “秦良玉攻陷南阳后没有继续深入河南,而是往西朝武关方向进兵了。” 武关! 关中四大关之一。 四大关分别是西北的萧关,西南的大散关,东面的函谷关以及东南的武关。 这一片平原因地处四关中间,故而得名关中。 (这是汉末之前的四大关。汉代之后,关中东面的关隘由函谷关变成潼关。原因是由于侧侵作用,函谷关北面的黄河河道向北偏移,再加上黄河携带的泥沙堆积,最终在函谷关北面形成了一片可以行军的浅滩。 浅滩让函谷关失去了天险的地位,于是函谷关西面百里的潼关变成了关中屏障。隋唐时期,潼关因为黄河河道再次北移而被迫北移,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查阅。) 武关是关中通往湖广的要塞。 只要攻下武关,就能从襄阳出兵,一路向西北取商洛,攻蓝田,直抵西安城外。 西安是顺军的大本营,重要性不言而喻。 宋献策听到这个消息后两眼瞪得溜圆:“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末将不敢胡言乱语。”探马认真地说道。 牛金星同样一脸慌张,站在原地不停地踱步。 其他人也乱了心神,纷纷看向李自成。 顺军的家眷大部分都在关中,西安城中更聚集了大量中高级将领的家属。 如果被秦良玉偷了老家,顺军将不战自溃。 李自成作为顺军主心骨,很快恢复冷静。 他转身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莫慌,秦良玉攻武关的消息既然已经送到了这里,想必也已经送到了西安。泽侯(田见秀)留守西安的兵马高达两万,另外距离西安两百里的潼关还有李过的三万兵马。” “急行一昼夜即可抵达西安城下,西安必定无忧。” “况且,”说到这,李自成眉毛一挑:“武关易守难攻。秦良玉想攻克武关并非易事。” 李自成一席话虽然让众人心安了不少,但他们已经没有了斗志。 “皇上,”宋献策迈步走出了,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退兵,否则我军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李自成点头并问道:“军师所言极是。” 东面的谷可成已经兵败,西面的马士英趁机攻向这里,北面的刘宗敏也中了埋伏布置情况。 再拖延下去,他的中军兵败是早晚的事。 “是该退兵了,立刻传令下去向西退守淮南。”李自成吩咐道。 “皇上圣明!”牛金星这种时候还不忘拍马屁。 “不,”宋献策出声制止,“淮南距离凤阳只有百里,明军一昼夜即刻抵达淮南城下。” “臣觉得应该先退向淮南,补充粮草辎重后迅速退往阜阳!” 李自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改口道:“立刻退往淮南,通知淮南守军马上在铺设浮桥,大军一到立刻渡河。” 随着军令下达,顺军中军动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数不清的火把在黑夜中点亮。 最先撤退的是李自成中军。 他率领将士们放弃淮河岸边的阵地,先向西与刘体纯合并一处,然后继续往西退往淮南。 谷可成紧跟其后,最后撤退的是刘体纯。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顺军终于离开了凤阳。 黑夜之中,明军不敢贸然追击。 一是大部分人有夜盲症,需要借助光源才能看清道路和敌人。 二是敌人很容易趁着夜幕埋伏起来,搞袭击。 淮河之上。 吕大器倒背着手站在船头,看着黑夜中宛如游龙的火把,心中稍定。 万幸,此战胜了。 南京朝廷有救了,他吕大器的名声也保住了。 “总督大人,”高杰站在岸边对着他大喊:“请总督大人给我一道军令,我要赶尽杀绝。” 吕大器呵呵一笑:“不急,明天再说。” “明天李闯贼就跑远了!”高杰有些焦急地说道。 他是流贼出身,深知要想真正打败李自成,需要穷追不舍。 一旦被对方得到喘息的机会,再想打败还要重走之前的老路。 吕大器叹了口气,摇头拒绝。 战事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明军简单收拾战场后就地扎营。 次日一早,吕大器在城外召开会议。 高杰,刘良佐,马士英,卢九德,朱国弼,刘孔昭,仆从善,李际遇,王之纲,刘肇基,李士元等人全部到齐。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此战他们不但解了凤阳之围,还大胜流贼,可以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捷。 吕大器坐在军帐中间,双手伏案。 他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在朱国弼脸上短暂停留后将目光收回。 “昨日大胜流贼全是诸位的功劳,我吕大器在此谢过了。”说罢,他站起身,对着所有人抱拳拱手。 “吕总督客气了,论功劳,总督大人当排第一。” “是啊,吕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乃当代卧龙也。” “咱们谢过吕大人!” 在场的将领们纷纷站起身,对着吕大器还礼。 寒暄过后,吕大器伸手拿出三封公文。 “诸位,凤阳之围已解。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用兵。”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很是不解。 怎么用兵? 当然是穷追猛打了。 高杰性子急,率先问道:“吕大人不用问了,请给我下一道军令,我愿率部追击李闯贼。” 刘良佐,李际遇,王之纲跟着发声,表示愿与高杰一同追击李自成。 吕大器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第一道公文,打开后念道:“秦良玉总督所部兵马从荆州挥师北上,先后克复承天府,襄阳,南阳。现大军主力从内乡西进,直指关中东南门户武关。” 吕大器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昨天能战胜李自成并非是李自成的兵马不堪一击,而是秦良玉剑指关中,让李自成无心恋战被迫退兵。 继续追击没问题,但后果自负。 所以当他念完这封塘报后,在场的除了高杰,其余三人默默又坐了回去。 吕大器放下第一封公文,拿起第二封公文,打开后念道:“献贼(张献忠)东出湖广进入江西,又从江西转战南直隶。先后攻陷湖口,彭泽,望江三县,已在安庆城外登岸,图谋不轨。” 第444章 吕大器的谋划 张献忠围攻安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庆西面是湖广,东面是南直隶,往北又可以进入皖中。 最重要的一点,下游六百里就是南京,有明一朝始终是南京门户。 张献忠怎么突然到安庆了? 他不是在湖广南部吗? 要知道湖口,彭泽,望江三县虽没有多少兵力,只要想守的话,就能凭借坚城抵挡几天。 上游的九江,下游的铜陵一旦得知三县被围,肯定会第一时间支援。 三县不可能丢的这么快。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吕大器在此叹了口气:“诸位,湖口,彭泽,望江不战而降,所以献贼才能兵临安庆。” “安庆守军不足万人,如果不能及时支援,城破早晚得事。” 众将沉默。 已知张献忠之前兵马高达十几万,甚至二十万。 虽然连续败给了秦良玉和袁继咸,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剩下的兵马少说也有四五万之众。 不好惹! 就连一向高调的高杰也忍不住咋舌:“李贼跑了献贼来,真邪门!” “吕大人,朝廷什么意思?”马士英率先问。 “朝廷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太子殿下传来令旨,让我自行调兵遣将。” “不过,在出兵前我要犒赏三军,否则无法服众。” 哗... 军帐内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这些领兵打仗的武将们其实没有太多要求,打了胜仗有奖赏,打了败仗不杀头就行。 吕大器伸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拿出一本账册:“这是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煌言从扬州借来的五十万两饷银。其中我留下二十万给诸位筹备粮草,剩下三十万给诸位分发下去。” “多谢吕大器。” “吕大人快点发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吕大器按照各部的伤亡和贡献,将三十万两银子分发完毕。 发完银子后,吕大器站了起来。 其余人见状纷纷站起身,等待他的军令。 吕大器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语气深沉:“诸位,此战有功的有赏,有过的还没罚。” “现在正是用兵之计,错先不提,但是我会记在心里。” 朱国弼低着头,不敢看向吕大器。 此前他拒签军令状,一旦被太子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刘孔昭,立刻率领水师回援南京,确保南京无忧。”吕大器开始排兵。 “李士元,除了你所部兵马外,本督再给你五千人,你即刻领兵从水路支援安庆。“” “高杰,明日一早你率所部兵马围攻淮南,收复淮南后南下合肥,防止献贼北上。” “刘良佐,李际遇,王之纲,明日一早你们与高杰共围淮南,随后合兵追缴李闯贼。记住,以稳为上。” “仆从善回宿迁驻守,确保漕运通畅。” “刘肇基留在本督身边,另有他用。”吕大器说话的同时看向刘肇基。 这厮太猛了。 一千人面对五千人,不但没跑,还敢冲锋。 换做别人早就跑了。 这位辽东出身的大将一定要留在身边,他早晚会成为大明朝最为璀璨的一颗将星。 其他几人离开后,马士英一脸期待的盯着吕大器,“吕大人,我呢?” 吕大器叹了口气:“我奉命接管马总督的兵马,太子殿下有旨,让马总督回南京听候发落。” 马士英眼睛里的光芒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寂。 凤阳之战的结果虽然是明军大胜,但过程中他败了好几次。 尤其是丁魁楚兵败被俘,他至少有五成责任。 此番回南京,凶多吉少。 “我...”马士英欲言又止。 武将与文官不同。 文官只要不贪污,不枉法就不会有罪责加身。 武将兵败就是罪。 没什么好辩解的。 “马大人放心,我已将马大人在凤阳之战的功劳写在塘报了,相信能将功折罪。”吕大器劝道。 马士英感激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多谢吕大人,如果我马士英躲过这一劫,以后一定报恩。” 吕大器微微一笑,与马士英交接手续。 随着马士英离开,军帐内只剩下朱国弼一人。 吕大器伸手从怀里拿出军令状,推到朱国弼面前:“朱大人,这军令状还签不签?” 朱国弼顿时呆住了。 他立刻看向军令状,发现与之前的内容一样。 “这...”朱国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凤阳战事已经结束,这军令状还有什么意义?” 吕大器转过身,背对着他:“现在补签上,朱大人就只有功,没有过了。” 朱国弼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吕大器的想法。 “多谢吕大人相助,我朱某人记在心里了。”朱国弼高兴的拿起笔,在军令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朱大人没事的话尽快返回淮安吧,最近朝廷有一批饷银通过漕运送过来,需要朱大人护送。” 朱国弼点头哈腰:“吕大人放心,我一定准时将饷银运到南京。” 众人走后,吕大器坐在空空如也的军帐内,对着马士英和朱国弼的座位冷笑一声。 他打心底里瞧不上马士英和朱国弼这种人。 领兵打仗一个比一个菜,搞内斗一个比一个厉害。 但是。 现实情况让他不得不与朱国弼和马士英搞好关系。 这两个人在朝中的颇有势力。 别的衙门暂且不提,单就南京六部来说,至少有一半他们的人。 他吕大器是援剿总督,负责追缴流贼。 打仗打的是钱粮! 他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被朝廷断了粮草。 有朱国弼和马士英帮忙,再加上史可法相助,南京朝廷就算再乱也乱不到他的头上。 只要钱粮足够,他吕大器就打不了败仗! 不打败仗,他吕大器的名声就坏不了。 “嘿嘿!”吕大器对着空空如也的座位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将凤阳之战的情况详细写在塘报上,一封送往南京,一封送往北京。 第445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五月十五日,崇祯接到了吕大器的塘报。 “好,甚好!”崇祯拍着大腿将塘报递给王承恩,王承恩则转身将塘报转交给范景文。 范景文兼着礼部尚书的职,此时正与崇祯商议即将到来的秋闱。 乡试又称秋闱。 大明有律,逢子、午、卯、酉年八月在两京和各行省治所(省会)举办乡试。 崇祯十八年是农历乙酉鸡年,妥妥的乡试之年。 全国各地的学子都盼着能在乡试中斩获成绩,好继续参加明年三月份的会试。 明代的科举考试有三个级别。 第一级别的考试是省里的乡试,考中后获得举人身份。 乡试第一名称解元。 第二级别是次年在京师举办的会试,考中后获得贡士身份。 会试第一名称会元。 (贡士又称准进士,所有贡士都需要参加进士科考,不过这次考试特别简单,只要去参加考试,主考官就会将其录为进士。) 第三级别的考试是殿试,又称廷试,是大明朝最高级别的考试。 殿试第一名俗称状元。 连中三元是连续中得解元,会元和状元。 独中三元则是考中解元后的次年没有考中进士,隔了几年后才连续中了会元和状元。 无论连中三元还是独中三元,想达成这个目标都非常难。 明朝近三百年历史,连中三元的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是洪武二十四年的直隶人黄观,第二个是永乐十六年的福建人李马。 当时永乐皇帝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亲自改名为李骐。 其实纵观整个科举一千三百年历史,连中三元的也不多,只有区区十五位(文状元)。 (科举考试始于隋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终于清朝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 范景文收回思绪,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塘报,看完之后眉头一皱。 “陛下,吕大器确实有领兵之才,不过...湖口,彭泽,望江三县不战而降属实有些蹊跷。” “不错,非常蹊跷。”崇祯收起之前的笑容,嘴角微微下沉。 这三县的投降直接让金陵门户安庆暴露在张献忠面前,对整个时局的影响很大。 如果他们没投降的话,袁继咸能第一时间支援过去将张献忠挡在长江南岸。 这样吕大器就能集结兵力追剿李自成了。 再加上有秦良玉攻武关,李自成迫于压力只能返回关中防守。 没有李自成作乱,中原战事将很快得到平息。 崇祯盯着三县的名字看了一会,低声吩咐王承恩:“给吕大器写一道公文,让他把这件事查清楚。” 王承恩刚要离开,范景文轻咳一声:“陛下,臣好像知道一些原因。” “哦?”崇祯抬眼看向范景文,“说说看。” 范景文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摆出一副人慢悠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其实崇祯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伪装。 真正的范景文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六部事务全都懂。 是真正的全能型人才。 范景文对着崇祯深施一礼,开口说道:“陛下,湖口,彭泽,望江之所以不战而降,大概率是与朝廷赈灾有关。” “赈灾?”崇祯有些没听懂,“何出此言?” 范景文目光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外人在场后才放心的说道:“陛下,朝廷赈灾的同时还在追缴赋税欠款。” “拖欠赋税的人基本都是当地的乡绅,富户。为了不缴纳之前拖欠的赋税,他们联合当地官员开城投降。流贼进城之后,他们会将记录赋税的账册焚毁,来一个查无对证。” “等朝廷追究起来,就把责任撇到流贼身上。” 等等... 崇祯先是站起来,随后又坐了回去。 历朝历代都会发生这种事:失火。 不管是真失火还是有人放火,放火烧掉证据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范景文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不止湖口,彭泽,望江三县。本月初朝廷向山东派出赈灾钦差,钦差队伍还没到达山东境内,就有一府四县先后失火,记录缴纳赋税的账册被大火焚毁。” 崇祯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 经过一年多的整顿,朝堂上的官员基本上都被他“收买了”。 要权的给权,要钱的给钱,要名声的给名声。 多了不说,最起码内阁,六部甚至京师大部分官员都和他同心同德。 但是... 下面的官员才是治理国家的重点。 穿越之初他就意识到党争已经从朝堂转移到了地方官府。 他们虽然是基层官员,但却直接面向百姓。 他们残暴,百姓们就以为朝廷残暴。 他们仁慈,百姓们就以为朝廷仁慈。 而百姓呢? 除了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选择反抗外,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隐忍。 这种行为会让统治者将百姓视为盛世的牛马,乱世的炮灰。 盛世榨其力,乱世用其命。 用一句名言形容就是太平本是英雄定,不见英雄享太平。 崇祯右手握拳,在龙书案上重重砸了一下后说道:“既然官员和乡绅勾结,那就将他们全都砍了。” 范景文脸色微微一变,开口劝道:“陛下不可,有些府县失火并非官员本意。” “官员到达当地后为了熟悉当地情况,维持稳定,一般会选择拜访当地有名的士绅。在他们的帮助下组建官府人员,让官府顺利运转起来。” “官府里都是士绅的人,他们听闻朝廷追缴赋税欠款,便趁机让忠于他们差役偷偷放火毁灭证据。” “其实大部分官员根本不知情。” “就算知道也没办法,除非把所有账册随身携带。否则一旦被对方抓到机会,失火是早晚的事。” 崇祯听完范景文的分析后眉头紧锁。 情况竟然如此复杂! 不过... 崇祯不会放弃斗争。 越是这种局面,越应该斗下去。 斗不过天,斗不过地,还斗不过人吗? 与人斗才会其乐无穷! 第446章 吃瓜 “追缴欠款的事容朕仔细琢磨琢磨,先说秋闱。”崇祯对着范景文说道。 “是,”范景文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打开后念道:“今年秋闱入榜的名额还是按照往年惯例,南北直隶各有一百三十个名额,江西六十五,云南四十,其余各行省有增有减,但最多的不超过一百人,最少的不少于六十五人。” 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抬头问道:“陕西和山西两省的考生呢?” “这...”范景文沉吟片刻后回答:“这两省暂时陷入李闯贼之手,虽有空闲名额,却没有考生参加考试。” 范景文的意思是山、陕两省是李自成的地盘,当地的考生就算参加科举,也是参加大顺的科举,而不是大明的科举。 崇祯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朕觉得天下读书人还是心向大明的。” “放出话去,今年山西和陕西的考试地点设在京师。凡两地的考生参加考试,朝廷负责来回路费。” “另外告诉主考官,此次秋闱凡是山、陕两省的考生前来考试,只要不是太差,全部录取。” 范景文一边点头,一边将这些信息牢记在心。 “陛下,今年秋闱的主考官还是按照往年惯例由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御史从现任教官中推举吗?” 教官是教学官员的简称。 大明在府、州、县设立学校,并设置官员。官员负责管理学校,教书育人。 “嗯,还是按照往年惯例来。”崇祯说道。 他无意改变当前教育的现状。 究其原因是生产力导致的。 教育的规模,速度,结构,专业,内容,教育的方法与手段都受到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制约。 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前提下,尽量不要搞新型教育。 否则会被天下读书人视为异端,动摇国本。 更何况他已经将教育分流了,文科走科举路线,理科走制造局和研究院路线。 没必要再搞新型教育了。 秋闱的事刚说完,李若琏迈步走了进来:“陛下,曲阜知县孔弘毅,守备何顺已经奉旨进京,现正在都察院接受询问。” 范景文见状施礼离开,走之前给了李若琏一个奇怪的眼神。 李若琏有点懵,想问又没机会问,只能对着范景文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范景文走远后,崇祯站起来吩咐王承恩:“给朕更衣,乔装打扮之后去都察院看热闹。” 去年建奴入关南下劫掠,曲阜守军不战而降,导致孔府遭劫。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 不止他这位大明皇帝,就连朝堂,民间都在盯着事态发展。 在满朝文武的再三要求下,崇祯不得不将曲阜知县和曲阜守备召至京师问罪。 一番乔装后,崇祯变成李若琏的跟班,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二人来到了都察院外面。 都察院最早的职责是弹劾百官,没有审案的职责。 虽然偶尔也会参与审案,但是审案结果不具有任何执行力。 其他关联衙门基本都会无视都察院。 后来增加了审案权,主要参与审理大案,要案,以及涉及到官员的案件。 都察院负责初审并拟定罪名,审讯完之后送到大理寺复审。 一行人来到都察院门外,李若琏扫脸后带着崇祯走进都察院后堂。 推开门的瞬间,崇祯老脸一红。 整个后堂坐满了人。 除了内阁四位成员外,还有六部侍郎、郎中,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等各个衙门的官员。 这些人都是来吃瓜的。 人太多了,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地坐只能站着。 站在门口的顺天府尹王庭梅见李若琏推门走了进来,立刻伸手相迎:“李指挥使里面请,给你留着座了。” 李若琏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里面竟然有这么多人。 他身后就皇帝,现在进还是不进? 进的话陛下会被人认出来,有损皇家颜面。 不进就没法偷听,陛下会不高兴。 王庭梅见李若琏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嫌人多,于是劝道:“李指挥使就别挑了,今儿来看热闹的人实在忒多了,将就将就吧。” 说话的同时,他左手抓住屋门,右手放在崇祯的肩膀上轻轻一推:“这位兄弟就别往里挤了,三品以上的才有资格进来来。” 崇祯为了掩饰身份穿了锦衣卫常见的对襟罩甲,头戴大缠棕帽。 缠棕帽用棕藤编织而成,四周有檐。檐大的叫大帽,檐小叫小帽。 崇祯本就低着头,大帽的檐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除非低下头刻意去看,否则很难看清他的相貌。 李若琏伸手拽住王庭梅:“别...” “别什么别?三品以上的才能进这个屋,他不够品级。”王庭梅将手挣脱,再次推向崇祯。 李若琏还想继续拦时,被崇祯挥手制止。 他叹了口气,对王庭梅的话表示遗憾。 如果皇帝都不够品级的话,这个屋子里就没人够品了。 崇祯迈步往屋子里冲,同时伸手将房门带上。 “你...”王庭梅刚要怒斥,忽然看到了崇祯的脸。 他吓得浑身一凉,整个人呆若木鸡。 “别说话,继续看热闹。”崇祯伏在王庭梅耳边,低声说道。 “...好。”王庭梅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堂,并未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唯独范景文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一切。 李若琏此时此刻才明白范景文之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前堂的气氛十分紧张。 曲阜知县孔弘毅站在前堂中间,大声说道:“我是曲阜知县,没有统兵之权。权利都在守备何顺身上,是他放建奴进城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看向何顺:“何守卫,孔知县说的话可是真的?” “假的!”何顺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对着现场的所有人说道:“诸位应该都知道,曲阜乃孔子故里,孔府重地。我虽然是守备,却处处受知县和衍圣公节制。” “建奴兵临城下时我亲自前往衍圣公府请示过,所以不战而降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孔弘毅脸色一寒:“你...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你敢污蔑衍圣公投降?”孔弘毅气急败坏道。 何顺拱手对所有人施礼:“诸位,曲阜知县孔弘毅话里有话,望大人们明察。” 第447章 高起潜回京 曲阜知县孔弘毅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让何顺本分一些,老老实实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何顺面不改色道。 “我...我弄死你个傻塞子!”孔弘毅突然间爆了粗口。 他被何顺无赖的态度气坏了,再加上何顺刚才影射衍圣公,于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何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这些当兵的平日里本就习惯说脏话,训练时骂街更是家常便饭。 见孔弘毅骂人,他立刻开口反骂道:“嫩麻痹!王八里个三孙子,有能耐跟我出去比划比划!” 在众人诧异的表情中,两位朝廷命官在都察院的前厅里骂了起来。 随着两人骂的越来越凶,前厅和后堂的官员们脸色都古怪起来。 大部分人都想笑,可是碍于情面只能憋在心里。 “住...住口!”眼看骂战越来越激烈,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出声制止,“两位先把事说清楚再骂不迟!”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陷入了漫长的互相指责。 何顺一口咬定是受了孔弘毅的指使才选择投降。 而孔弘毅则表示自己和衍圣公完全不知情,开城投降是何顺自己的主意。 施邦耀首先问何顺:“何守备,你是守城的武将,无论谁出的主意投降,献城都是死罪。” “我劝你早点认清形势,老老实实交代。” 施邦耀是想告诉何顺,他献城投降已经犯了必死之罪,没必要拉孔弘毅下水。 何顺对着施邦耀深施一礼:“大人明察,我所言句句属实。” “你...”孔胤植指着何顺的脸,气的浑身发抖。 何顺继续说道:“就像大人说的那样,不战而降是死罪。但是大人别忘了,战死同样也是死。里外是个死,我为什么不选择战死沙场,让自己走的风光一些?” 现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何顺的言论确实有道理。 战死沙场不但能收获名声,家人还能获得相应的抚恤银。 孔胤植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何顺骂道:“你...你平日里与我不合,在得知必死的局面下选择投降,然后诬陷我,将我拉下水,其心可诛!” 众人一听,觉得孔胤植的话也有道理。 在已知必死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将仇人拉下水一起去死。 施邦耀犯起了难。 他们的话好像都有道理,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何顺投降? 孔弘毅投降? 亦或者...二人在演苦肉计? 如果查不出真相,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场? 毕竟衍圣公府被劫掠上百万两银子,不止朝廷,就连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 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又审了半个时辰,两人还是这般说辞,施邦耀只能宣布改日再审。 在施邦耀说话的同时,崇祯打开房门迈步走了出来。 如果被官员们发现他的身份,彼此都尴尬。 离开都察院二里地后,李若琏快步走到崇祯身边:“陛下,曲阜的事...” “不好办。”崇祯说了一句其他人听不懂,但是李若琏能听懂的话。 他知道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想对衍圣公下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就算何顺和孔胤植同时指认指使他们投降的是衍圣公,天下读书人也不会信。 毕竟那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读书人最容易被煽动情绪。 尤其是那些读了几本书,尚且没有被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他们脑袋里装满了圣人之道,以为圣人的后代也像圣人一样贤良。 殊不知圣人的后代与常人无异,甚至禽兽不如。 例如第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宏绪。 他私设刑堂,奸污妇女四十多人,同时身背四条人命。经三法司会审,定了个斩首。 结果大臣们不乐意了,纷纷上书请求从轻发落。 明宪宗迫于朝臣和天下读书人的压力,只是削去了孔宏毅的爵位,贬为庶民,令其弟孔弘泰承袭衍圣公爵位。 读书人在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后,很快就会认清社会本来面目,同时在心里否认圣人后代。 但是他们不会揭破圣人后代的面纱,因为他们要用这层面纱来毒打后来的年轻人。 好让他们臣服在自己脚下。 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年轻人,防止他们后来居上。 崇祯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一旦他将祸水引向衍圣公,读书人会群起反对。 衍圣公的事,很难办。 但是... 崇祯不会放弃,他给这个封建的毒瘤沉重一击。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很快来到皇城外面。 崇祯见附近没人,低声问李若琏:“锦衣卫能模仿衍圣公的笔迹吗?” 李若琏一怔,左右查看确定附近没人后低声回答:“能倒是能,但这事一需要时间,二需要衍圣公的亲笔写的书信,好用来模仿。” 崇祯松了口气:“朕那里有他的亲笔信,回头你自己去拿。此事不急于一时,只是给未来做规划。” “短则数年,长则十余年才能用得到。” 李若琏眨了眨眼睛,隐约间明白了崇祯的意图。 一行人继续走,很快回到了乾清宫。 刚换完衣服,只见殿外走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崇祯定睛细看,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和名字:关宁军监军太监高起潜! 此前皇后的侍膳太监死于非命。 崇祯大怒之下让王之心调查凶手,查到的结果是有人借用高起潜的名义杀人,并将细盐的秘方泄露了出去。 再三思考之后,崇祯决定将高起潜召回。 “陛下, 奴婢回来了。”高起潜见到崇祯后立刻跑到乾清宫门外,紧接着以头触地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崇祯冷哼一声,吩咐道:“进来说话。” 高起潜浑身一凉,无奈跪着爬进乾清宫。 回来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与这件事无关,但心里还是发虚。 高起潜前脚刚进入乾清宫,殿门立刻被人从外面关闭。 高起潜顿时慌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陛下,奴婢冤枉!奴婢绝没有私通阳武侯薛濂,更不认识小顺子他们。” “求陛下饶命。” 第448章 百姓不卖粮 乾清宫内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跪着一个人。 坐着的是崇祯,站着的是王承恩,跪在地上的是高起潜。 看着一脸卑微的高起潜,崇祯突然笑了。 高起潜先是一惊,随后心如死灰。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就在高起潜胡思乱想的时候,崇祯发话了:“高起潜,你觉得朕会相信你是幕后凶手吗?” 这句话不但把高起潜问愣了,王承恩也愣了。 “不错,朕起初确实怀疑过你,但是朕左思右想后觉得你没有作案动机。”崇祯接着说道。 王承恩率先反应过来,他低声提醒崇祯:“皇爷,小顺子他们已经被杀了。如果高起潜不是幕后凶手的话,再想查凶手可就难了。” 崇祯冷冷一笑:“凶手是查不出来的。” 王承恩和高起潜同时愣在原地,不知道崇祯何出此言。 崇祯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明末有三大案,分别是梃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 梃击案的幕后凶手始终是个谜,红丸案的更是蹊跷。 只有最后一件移宫案是摆在明面上的案子,没什么隐情。 当时那么大的案子都没查出结果来,区区一个侍膳太监被杀,更查不出什么。 他之所以让王之心大张旗鼓的抓凶手,目的就是告诉凶手他找到了“凶手”。 只有这样才能让凶手放下戒心,露出破绽。 不过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 “高起潜。”崇祯盯着他说道。 高起潜浑身一震,“奴婢在。” “朕知道你不是幕后凶手,但事已至此,你必须受到牵连。” 高起潜何等聪明,立刻猜到了崇祯的本意。 这个罪名他先担着,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他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陛下,奴婢愿接受惩罚。” “好,立刻收拾一下去凤阳守皇陵。到了凤阳后什么都不许说,记住了吗?” 听到这个结果后高起潜松了口气:“奴婢铭记在心,谢陛下不杀之恩。”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崇祯只做了两件事。 次日早朝,在宣布吕大器大胜的消息后,满朝文武同时笑了起来。 这场仗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北京保卫战。 如果吕大器败了,好不容易有些稳定的南方将再次乱作一团。 其实崇祯早就猜到了凤阳之战的结果。 凤阳之战理论上是不会败的。 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利益才是战争的根源。 南京各方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损,会尽可能的配合吕大器,而不是给他拆台。 因为吕大器兵败会让他们所有人的利益受损。 勋贵也好,东林党也罢,他们的财富全都聚集在南京附近。 兵败的结果就是李自成南下逼近南京,他们要么死守,要么逃跑。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所以吕大器在出兵时内部意见出奇的统一,就是两个字:支持,支持,还是他妈的支持。 但是接下来的战事就不好说了。 战争的本质是利益,对外如此,对内亦是如此。 战争打的时间越长,需要的兵力,物资,军饷就越多。 募兵,采买物资,发放军饷都需要人去做,这些人分属各个不同的利益集团。 快速结束战争会让有些人利益受损,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不过也有人希望快速结束战争,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对朝廷来讲都是好人。 “陛下,臣听闻秦良玉已朝武关方向进兵,李闯贼肯定会绕后偷袭,还望朝廷发公文提醒。”兵部侍郎王家彦出班说道。 “李闯贼后有追兵,肯定不敢绕后偷袭秦良玉,还是让她放心进兵吧。只有攻下武关才能迫使李闯贼回兵关中,如此中原战事才能得到缓解。”另一个官员说道。 崇祯没有采纳任何人的意见,而是给秦良玉去了一封嘉奖信。 让她自行给将士们发赏银,不够话跟朝廷说。 “陛下,”户部尚书方岳贡站了出来:“今年夏粮已经开始收获,据北直隶各地反应收成还不错,许多百姓留足口粮后还能剩下不少余粮。不过...由于没有赋税的压力,百姓们都不愿卖粮。” 崇祯皱着眉头问:“也就是说,今年筹备粮草有困难?” “是这样的陛下。”方岳贡老实回答。 他的回答并没有让崇祯有太多意外。 只有挨过饿之后才知道粮食有多么宝贵。 此前北直隶连续遭遇旱灾,鼠疫,粮食减产十分严重。 百姓们基本都挨过饿。 之前卖粮食是为了缴纳赋税。 现在没了赋税压力,他们会把粮食死死攥在手里,以应对可能到来的灾害。 在他们眼里,粮食和命一样重要。 其实只有崇祯知道,大灾年缺的不是粮食,而是良心。 局部缺粮确实存在,但总体来说粮食是够吃的。 大部分时间缺粮食都是人为造成的。 例如有钱的有权的囤积居奇... 就像几百年之后的某个时间段缺药一样,都是人为因素。 看着一脸愁容的方岳贡,崇祯也犯起了难。 农民不卖粮,朝廷就买不到粮食,边军就没饭吃。 没饭吃就没法打仗... 这种连锁反应是致命的。 “诸位有良策吗?”崇祯看向在场的大臣。 有人站出来说道:“臣以为应该尽快恢复征收赋税,只有这样才能迫使百姓卖粮。” “胡闹,陛下一言九鼎,免除赋税是爱民之举,怎能半途而废?”有人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强买吧?” “事已至此只能这么做了,给地方官员摊派任务,他们肯定有办法。” 众人议论起来。 崇祯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大明朝地方官员的遭遇表示同情。 这也是京官与地方官矛盾的由来。 制定政策的京官开口一张嘴,下面的地方官能跑断腿。 “陛下,臣有话要说...”李邦华忍不住站了出来。 事关边军粮草,国之大事,不能不管。 满朝文武见李邦华站了出来,纷纷停止议论,看向这位七旬老叟。 崇祯有些欣慰:“李阁老请讲。” 第449章 权力下放 李邦华直起腰,对着崇祯说道:“臣以为对待百姓既不能一味压榨,也不能一直纵容,要刚柔并济。” “户部给地方衙门下公文筹粮,地方衙门接到公文后要先柔后刚。” “先跟百姓讲道理,如果他们不卖粮边军就没饭吃,没饭吃就没法保家卫国。一旦建奴再次南下,他们存再多粮食也会成为建奴的口粮。换成银子就不一样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起来。” “如果百姓还不卖粮,就让县衙给各村镇摊派收粮任务,完不成的村镇在明年征收赋税时会被另外对待。” “李阁老,如果还征不上粮呢?”有人问。 李邦华沉默片刻后说道:“让衙门派人强征!征粮价格按照赋税折银计算,百姓们只会受委屈,不会吃亏。” 朝堂上的官员们虽然有人心里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最终也没说出口。 现在陛下需要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不同的声音。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将细节定了下来。 随后,各衙门将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一在朝堂上说出。 崇祯听了一会后站了起来。 “先停一下。”他对着正在汇报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说道。 施邦耀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朕有个想法。” “请陛下示下。”李邦华带头说道。 “朕打算在接下来一个月不上朝...” 崇祯还没把话说完,朝堂下面立刻跪倒一片:“陛下不可,大明朝内忧外患,各项国事急需陛下亲自处理,望陛下收回这个想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看着跪倒在地的群臣,崇祯欣慰的笑了。有这帮兢兢业业的大臣在,朝堂上乱不了。 他对着群臣再次笑了笑,随后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说道:“朕不上朝并非不理政,而是换个方法理政。” “现在是五月中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臣打算把权力下放给你们各个衙门。” 权力下放? 满朝文武静静地站在原地,搞不清崇祯要干什么。 要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帝巴不得把权力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国家一个人说了算。 现在可倒好,这位大明皇帝要将权力下放。 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请陛下明示。”身为文臣之首的李邦华不知道崇祯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谨慎地问道。 “朕概括两点,”崇祯顿了顿,“一,凡是衙门的事,在接下来一个月都由衙门自己做主,把结果逐级上报,最后由内阁汇总上报给朕。” “二,衙门做不了主的事向上级请示,如果上级也不能做主就继续向上级的上级请示。如果内阁也做不了主,就让内阁向朕请示。” “目前只有这两点,你们先琢磨琢磨,如果可以的话暂时施行一个月。” 崇祯的话说完后,整个朝堂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被这个说法吓到了。 这权力下放的也太多了吧? 李邦华思考一番后站出来问道:“请陛下明确说明哪些是衙门自己能做主,做主到什么程度?” 其他人纷纷对着李邦华暗挑大拇指。 不愧是内阁首辅,心思缜密,思路清晰。 崇祯想了想:“户部公务最为繁琐,就以户部为例吧。”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户部尚书方岳贡。 “收钱的事不用说也没必要说,户部能自己做主,接下来主要说一说花钱的事。” 见崇祯说到重点,文武百官立刻来了精神。 “吕大器前些日子虽然打了胜仗,但也产生了一些伤亡。按照朝廷规定要发放抚恤银,赏银。” “换做平时户部会将要花的银子数目上报内阁,内阁审核后再转交给朕定夺,是这个流程吧?”崇祯看向方岳贡。 户部尚书方岳贡是有名的老狐狸。 他怕崇祯算计他,所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先与其他几位侍郎用眼神交流,然后才悠悠说道:“回陛下,是这个流程。” “好,”崇祯站了起来,“权力下放的意思是这件事由兵部提供数字,户部负责准备银两,最后由户、兵两部一起派人将银子交到吕大器手里。” “朕不再审核过程,而是直接看结果。” 众臣听罢面面相觑。 这权力也太大了吧? 不经皇帝同意直接动用国库的银子,简直闻所未闻。 如果户部和兵部联合起来贪污国库的银子,等皇帝知道的时候国库早就空了。 方岳贡抢先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讲。” “如果,臣是说如果啊!”方岳贡重点强调如果两个字,“如果户部有人借机贪腐给朝廷带来损失,此举岂不是会误国误君?”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有相同的忧虑,毕竟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 崇祯盯着方岳贡的眼睛微微一笑:“所以啊,你们各部尚书要替朕管好这个家。户部尚书管好户部的事,出了事朕找你方岳贡。兵部出了问题,朕找你李邦华的麻烦。” 官员们低着头不说话。 他们在思考崇祯这么做的目的以及可能带来得到风险。 “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今天畅所欲言。”崇祯说完这句话后又坐到了龙椅上。 “陛下,臣有三个问题。”李邦华再次站出来问:“第一,臣担着兵部尚书的差事,如果兵部有官员想把臣拉下马,会在这期间借机贪腐,臣又该如何应对?” “第二,臣虽然是兵部尚书,但内部并非臣一个人说了算。陛下此举表面上看似是放权了,实际权力没有落到臣的身上。” “第三,”说到这李邦华顿了顿,目光向后从范景文,方岳贡,邱瑜等三位阁臣的身上扫过,“陛下放权之后,内阁又承担什么身份?” 看着一脸严肃的李邦华,崇祯知道这些问题里李邦华最关注的应该是第三个。 毕竟他好不容易熬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如果不给内阁下放权力,他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第450章 异地用兵 崇祯为什么要放权? 目的有很多。 包括测试朝堂这些人的忠心,增加行政效率,弱化专制制度对社会的影响等... 放权的表象是把权力下放给各衙门负责人,让他们自己说了算。 实际搞得却是部门负责制。 部门负责制的优势就是效率高,成果明显。 崇祯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却有管理企业的理念。 其实治理国家和管理企业是一样的。 皇帝是董事长,大臣们是各部门负责人。 集权是把所有权力都收回来,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放权是把权力放给大臣们,让他们自由发挥。 举个最简单例子。 当一个公司员工请假需要董事长批准的时候,这个公司的规模要么很小,要么行政效率很低。 大明朝目前面临的情况就是后者:行政效率低下。 于是他想到了尝试放权搞部门负责制。 起初他担心放权会扩大党争,但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党争争的是权力! 一旦他把权力放下去,那些想党争的人反而会陷入到迷茫之中。 因为皇权下放了,他们想争权却无从下手。 最后。 管理企业和管理国家都有一个核心要素:着眼长远利益,而不是眼前的利益! 无数实践证明任何伟大的科学成就都源于思想自由。 专制的环境只会禁锢思想,让科学停滞不前。 他要尽可能的弱化专制制度对社会的影响。 这次测试后如果朝廷还能正常运作。 他会不定时将权力下放,并不定期将权力收回。 这样既能让官员们发挥主观能动性,也能保证皇权不外落。 面对李邦华的三个问题,崇祯微微一笑:“李阁老的想的很周到,朕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以六部为例,放权期间各衙门的公务由尚书和侍郎共同商议做主,包括代朕行使启用官员的权利。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衙门里某个官员消极怠政或者暗中使坏,可以暂停其职务,交给朕处理。” “内阁负责协调处理各衙门之间的事务,权力在尚书之上。”崇祯补充道。 有了崇祯这句话,李邦华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内阁的权力还在,他就没意见。 崇祯放权的想法犹如一颗炸弹在群众中间引爆。 有的人同意,有的人反对,更多的则是沉默。 他们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他们无法理解这位大明皇帝脑袋里的想法。 又商议了一会,群臣没有统一意见,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崇祯没有气馁,他准备下一次早朝再次将此事提出。 早朝很快结束,大臣们纷纷离开。 李邦华和范景文站在原地没动。 等其他人走远后,李邦华才对着崇祯拱手施礼:“陛下,臣有一事相告。” 崇祯不明所以,只能说道:“李阁老请讲。” 李邦华皱着眉说道:“陛下,李性忠在保定超额募兵,不知陛下对此知不知情?” 哎?卧槽! 崇祯愣住了。 李性忠超额募兵的事李邦华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不让事情泄露出去,崇祯暗中指使吏部尚书邱瑜将保定一带的官员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们知道此事关系体大, 绝不敢透露半点风声。 李邦华竟然知道了! 他这个内阁首辅的本事果然不一般。 崇祯忍不住问:“李阁老是如何知道的?” 李邦华表情凝重:“前些日子天津发来公文,说运河有大量运粮船在天津转大清河,运往保定。” “起初,天津总督骆养性以为是这些运粮的商人打算将粮食运往真定府,随后从真定府运往山西走私。” “于是他将此事报给内阁。” “内阁派人去查,结果发现这些粮食都是给李性忠的。根据粮草的数额猜测,李性忠招募的兵马在三四万以上。” “陛下让他募兵两万,他竟然超额募兵至三四万,请陛下严查。” 崇祯暗中擦了擦汗。 内阁的能力太强了,竟然能从运粮船查到这些信息。 事已至此,崇祯也没必要隐瞒了。 募兵需要钱,李性忠能有多少钱? 就算有钱也不敢私自超额募兵。 超额募兵的原因只有一个:有旨意。 李邦华表面上在说李性忠,暗地里确实在告诉崇祯,他做的那些事瞒不住内阁。 崇祯尴尬地说道:“李阁老多虑了,京师一战勇卫营损失殆尽。再加上宫里出现命案,朕为了自身安全让李性忠在保定替勇卫营募兵。” 李邦华假装一愣,“原来是这样,此事怪老臣了,不该私自去查。” 崇祯尴尬的一笑。 他刚要问范景文找他什么事时,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李阁老,朕有个想法。” “请陛下示下。” “追缴士绅赋税欠款时不是举城投降,就是衙门里失火。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二,一是部分官员与士绅沆瀣一气;二是大部分地方官员受制于地方士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思前想后朕打算给地方官员放权。” “放权?”李邦华更加迷茫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 先是给京官放权,这又要给地方官员放权。 他就不怕大权旁落吗? 崇祯继续说道:“朕打算把地方一部分兵权暂时交给地方官员,例如县城的兵权交给知县,州府的兵权交给知州知府。” “有了兵权相助,那些士绅就闹不起来,只能乖乖配合。” “不妥,”李邦华摇头,“地方势力盘根错节,那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当地的百姓,与当地士绅关系匪浅。就算将一部分兵权交给地方官,那些士兵也不会按照地方官的指令去抓人。” 崇祯冷笑:“谁说要用当地的兵了?” “啊?”李邦华和范景文都愣了,“不用当地的兵用哪里的兵?总不能让战兵去做这种事吧?” 崇祯哈哈一笑:“从甲县抽调一部分兵去乙县,然后从乙县抽调一部分兵去甲县。” “异地用兵就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只要士绅敢反抗不补缴欠款,这些异地的士兵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给他们长记性。” 第451章 云南警钟 五月下旬,远在南京的朱慈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一方面是因为张献忠距离南京越来越近,另一方面是北京传来的密信。 “史尚书,献贼到哪了?” 史可法府邸,太子朱慈烺皱着眉头问道。 “回太子殿下,献贼围攻安庆不下,见吕大器水师援军来到后迅速北上避战。” “北面的怀宁,桐城,庐江三县不战而降,献贼大军已兵临无为州城下。”史可法看着手里的塘报愁绪如麻。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战而降的城池会越来越多。 无为州距离南京两百多里,如果无为也不战而降的话,南京就危险了。 朱慈烺比史可法还愁,他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钱谦益。 这位东林魁首名义上是史可法的幕僚,实际是太子的幕僚。 现在太子有难处,他不能袖手旁观。 认真思考了一会后,钱谦益盯着朱慈烺手里的密信问:“殿下能否透露一下陛下的旨意?” 朱慈烺也不隐瞒,将密信递给钱谦益并说道:“父皇有四个旨意,一是让我做好江南地区的复垦复耕之事。只有将百姓安顿下来种地,流民才会越来越少。” “第二个旨意是让南直隶各府县守军...换防。” “换防?” “对,”朱慈烺点头道:“意思就是甲县的守军调往乙县,乙县的守军调往甲县。在换防期间除了给守军发放军饷外,还给他们发额外的行粮。” 钱谦益何等聪明,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 “妙啊!太妙了!”他忍不住叹道。 朱慈烺一脸茫然的问道:“妙在何处?” 钱谦益满脸笑意:“守军换防后,当地的士绅就失去了最有利的臂膀。如果还不缴纳赋税欠款,迎接他们的将是朝廷的毒打!” “可是...士绅掌控了地方的财政和舆论,如果他们借机煽动百姓们闹事造反,南方岂不是会大乱?”朱慈烺浑身有些发冷。 现在大明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如果南方大乱,大明这口气就没了。 钱谦益没说话,看向史可法。 史可法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殿下莫慌,旨意只是让南直隶各府州县守军换防,没有下旨追缴赋税欠款。” “陛下和内阁诸臣肯定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还没有后续的动作。” 史可法虽然不清楚崇祯有什么办法对付南方士绅,但是他已经猜到了南方士绅的应对策略。 应对策略无非是两种。 一是组织读书人闹事。 围学院,围官府,围考场,甚至罢考给朝廷施压。 这种事带来影响比李自成称帝还要严重。 大明朝的官员在考中之前都是读书人,他们会维护读书人的利益,好让自己的后代继续通过读书出人头地。 一旦出现这种事,地方官府会主动停摆声援读书人。 上面追问起来他们就会说有学生在衙门外聚集,衙门无法处理公务。 朝廷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尽快平息读书人的怒火。 二是组织百姓闹事。 具体方法非常简单,他们会告诉百姓要上涨田租,原因是朝廷横征暴敛给他们加税,为了维持生计只能涨田租。 百姓田租本就沉重不堪,听闻这种事后会联合起来抗税。 一个县的百姓少则万余,多则数万。只要闹事的百姓足够多,地方衙门抓人都抓不过来。 闹大了甚至会激起民变,迫使朝廷妥协。 士绅们通过看不见的手操控读书人和老百姓冲锋在前,他们自己则隐藏在后面收获渔翁之利。 以此告诉朝廷他们不是好惹的。 崇祯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要在免税期间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时间定在秋闱之后,明年夏粮征收之前。 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大明朝至少能恢复两成国力。 最重要的是能收获民心,提高民望。 民望足够高,百姓就会心系朝廷,对待流贼就像对待敌人那样。 时间一长,流贼不剿自败。 “请问殿下,第三道旨意是什么?”史可法问朱慈烺。 “第三个旨意是调刘肇基进京!” 史可法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过望。 南京兵部给北京发去的公文是他亲自起草的,他重点夸奖了刘肇基在战场上的表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史可法顿了顿,“刘肇基此番进京会升官并得到重用。” 钱谦益呵呵一笑,摇头道:“确实能升官,但不一定得到重用。” “为何?”旁听的朱慈烺问。 “刘肇基没兵,想重用他得给他兵权。山海关的吴三桂,密云的黄得功,宣府的阎应元唐通都有自己的兵,唯独刘肇基没兵。” “陛下需要的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而不是一个能打指挥作战的将领!” 史可法讪讪一笑,继续问道:“请问太子殿下,陛下第四道旨意是什么?” “第四道旨意是让我转告秦良玉和沐天波,告诉他们云南土司吾必奎,沙定洲部有叛乱之心,一定要小心提防。” 钱谦益和史可法同时一愣。 云南土司叛乱? 钱谦益低下头细看手里的密信,看过后愈发疑惑。 他在想... 崇祯是怎么知道云南土司要叛乱的? 就算知道也应该直接给秦良玉和沐天波去信才对,为什么要让太子转达? 难道... 他脑袋轰的一下就大了,清晰的思绪从脑海中源源不断的涌出。 是了,锦衣卫! 钱谦益差点喊出这三个字。 锦衣卫在换了指挥使后早已不同寻常,不但恢复了监察百官的能力,还重新拾起了刺探情报的工作。 肯定是锦衣卫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让太子转达的意思是警告太子身边的人,不要搞事情。 想到这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浑身发冷。 崇祯确实是抱着这个目的给太子写信。 信的内容并非无中生有。 历史上弘光元年(1645年)九月,云南元谋土司吾必奎造反,黔国公沐天波调蒙自土司沙定洲平叛。 平定叛乱后沙定洲滞留云南府,并趁机攻入黔国公府,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叛乱。 后来在孙可望和李定国的帮助下叛军主力被剿灭,叛乱得到平息。 但是。 沙定洲残余势力一直到康熙四年(1665年)才被吴三桂彻底剿灭。 历史上吾必奎在得知崇祯死后才造的反。 现在他没死,吾必奎不一定反。 如果他们造反,大明朝将面临四面作战的窘境。 可这个世界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以无论吾必奎和沙定洲反不反,他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秦良玉和沐天波,让他们做好准备。 “钱先生想到什么了?”朱慈烺忍不住问。 钱谦益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敬畏的说道:“殿下,陛下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请殿下一定要将消息转达。” “哦,”朱慈烺点点头,“我这就安排人给他们去信。” 第452章 张同敞 “殿下稍等,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钱谦益见朱慈烺起身要走,出声喊道。 “钱先生请讲。” “陛下的旨意有没有说如何处置马士英?” 朱慈烺叹了口气:“没有,我问过父皇,父皇让我自行定夺。”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马士英?”钱谦益有些急切的问道。 马士英不能出事,如果他出了事阮大铖就会受到牵连。 他之所以能成为太子的幕僚全靠马士英和阮大铖。 朱慈烺不说话。 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置马士英。 丁魁楚兵败投降固然可恨,但马士英对丁魁楚兵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他不将兵马调回凤阳,丁魁楚就不会中了李自成的围点打援之计。 更不会兵败。 史可法见有些冷场,急忙打圆场道:“如何处置马士英殿下没有经验,此事需由大臣们商议后再做定夺。” 史可法一番话让朱慈烺醒悟过来。 此前倪元璐教育他,不能轻易下决定,要三思而后行。 启用或者罢黜大臣时要多听一听群臣的意见。 想到这,朱慈烺一脸平静的说道:“两位暂且退下吧,此事明日朝会上再议。” “臣...遵命。”史可法转身离开。 钱谦益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太子下了逐客令,只能跟在史可法身后离开。 他们前脚刚离开,倪元璐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对着太子深施一礼:“殿下今日之表现,已超乎我的预料。” 朱慈烺一脸古怪:“看来先生对学生的表现还是有些不满。” “不错,”倪元璐表情严肃的说道:“如果殿下是大臣,今日表现还算可以。但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对待大臣既要威严不失仁慈,又要在仁慈间夹杂着威严才行。”倪元璐开始教育。 “刚才若不是史可法解围,殿下就要上了钱谦益的当。” 朱慈烺愣了下:“请先生明示。” “好,”倪元璐站在原地反背着双手问道:“殿下想怎么处置马士英?” “我想根据大臣们的意见再做决定,求情的人多就饶了他,求情的人少就惩处他。” “错!大错特错!”倪元璐突然提高声调。 此举将朱慈烺吓了一跳,他缓过神后盯着倪元璐问:“学生哪儿错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难道还有错吗?” “殿下越是这样,越会加剧党争!”倪元璐语重心长,“明君之道,在于使智者尽其虑,而君因以断事。” 倪元璐的意思是,明智的君主会让有才能的人把他们的想法讲出来,而君主只需根据他们的意见做判断。 朱慈烺想了想:“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在群臣里选一个信任的人支持?” “对。” “可是...”朱慈烺愁容满面,“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满朝文武那么多人,本宫又该信任谁呢?谁又是大明朝的贤臣?” “哈哈哈!”倪元璐突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毕恭毕敬的对着北面深施一礼,然后说道:“世宗曾说过,没有真正的贤臣。人心善变,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贤与不贤,只有用过之后才知道。这是用人之道,也是治臣之道。” “请先生给我举荐一人。”朱慈烺满怀期待的看向倪元璐。 倪元璐叹了口气,转身向殿门外面看了一眼后突然问道:“请问殿下,陛下派谁来送的信?” “锦衣卫。” “这个锦衣卫姓字名谁?” 朱慈烺愣了下。 锦衣卫自报家门的时候他没有在意,毕竟对方只是一个送信的。 可是当他回想起对方的名字后直接站了起来。 倪元璐对朱慈烺的表现稍稍有些满意:“陛下已将贤臣送到了殿下面前,殿下还考虑什么?” 朱慈烺听到倪元璐的分析后猛地一拍大腿:“来人......” ...... 五月二十八,承天府。 “奶奶,奶奶朝廷来旨了。”马万年一边跑一边喊。 秦良玉此时正在看地图,听到马万年的声音后眉毛微微一皱。 这个马万年始不分场合,不分时候总是称呼她为奶奶。 她三令五申后马万年不但不改,反而固定了奶奶这个称呼。 她站起身向外望去。 只见马万年在前面小步快跑,他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 此人身穿蓝色布裰衣,腰间系着一条暗灰祥云纹带,黑色网巾罩头。精致的圆脸上长了一双透亮的双眸,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此人有些面熟。”秦良玉自言自语道。 此时马万年已经来到门口,“奶奶,这位是...” “等等!”不等马万年介绍,秦良玉出声制止。 她对着来人说道:“我知道你,你是张文忠公的曾孙,叫张...张什么来着?你们别说啊,让我好好想一想!” “张同敞!”秦良玉喊出这个名字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文忠公是张居正的谥号,他死后谥号万历被废除,但是在天启二年又被恢复。 世人为表示尊重,称其为张文忠公。 张同敞是张居正的曾孙。 张同敞尴尬的陪笑道:“秦总督过誉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此番带来两份旨意。一份是陛下的圣旨,一份是太子殿下的令旨,请秦总督接旨吧。” 第453章 人心善变 历史上张同敞于崇祯十三年以武荫补锦衣卫,后改中书舍人(掌传宣诏命)。 京师告破后他转辗各地,想救大明于危难之中。 可惜他不是张居正,明朝也没有了万历年间的国力。 弘光、隆武政权灭亡后他投奔桂王朱由榔,在永历朝廷担任兵部右侍郎,总督各路军务。 永历四年满清攻入广西,张同敞慷慨赴义。 张居正一族对大明朝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同敞念完旨意后将圣旨递到秦良玉手中,随后笑着说道:“秦总督出川入楚追剿流贼,陛下得知后很是欣慰,特命我前来犒赏三军。”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后里面是一张用油纸裹着的...借条。 “这是陛下向蜀王借钱的借条,请秦总督转交给蜀王殿下。” 秦良玉接过借条后仔细看了看,随后松了口气。 时隔一年,崇祯终于将借条补上了。 张同敞继续说道:“有了这张借条,蜀王就没办法向秦总督催债了。至于犒赏三军多少银子,陛下说让秦总督自行定夺。” 秦良玉怔了怔,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有些怀疑。 自行定夺的意思是给将士们发多少银子,什么时候发都由她说了算。 她虽然是四省总督,但权力还没大到这个程度。 “不用怀疑,”张同敞忽然收起笑容严肃起来:“秦总督接下来将面临至少两场至关重要的恶战,说难听点这些银子都是买命钱,所以陛下才会让秦总督自行做主。” 秦良玉点点头,将借条小心翼翼的收好。 几人回到屋里分别落座后,张同敞率先问道:“听闻秦总督正在攻打武关,战况如何?” “哎,”秦良玉叹了口气,“情况不妙啊!武关易守难攻,而我又缺少攻城的大炮,所以只是做出了一副进攻武关的样子,并未真正攻打关隘。” “李闯贼和献贼主力现在何处?”张同敞继续问。 “李闯贼主力在阜阳,汝南一带,献贼主力好像在六安附近。” “嗯,”张同敞点点头,“陛下特意让我转告秦总督,要防备李闯贼和献贼再次入川。” 秦良玉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早有应对。” 二人又聊了一会军情,秦良玉话锋一转问道:“别山(张同敞字别山),陛下是如何知道云南土司会叛变的?如果消息无误的话,我得尽快组织率领川兵主力回川,随时准备平叛。” “不可,”张同敞摇头,“现在湖广的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决不能轻易退兵。” “那云南那边...”秦良玉愁容满面。 她当然知道湖广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此战若胜,大明朝与流贼的攻守之势就会转换。 此前流贼攻,大明守。 此后双方会进入相持阶段,或者变成大明攻,流贼守的局面。 可如果不将主力撤回四川的话,川中兵力空虚,一旦云南生变,四川就有危险了。 张同敞站起身对着秦良玉说道:“云南的事就交给黔国公吧,他们沐家镇守云南两百多年,肯定有平叛的办法。” “也只能如此了。”秦良玉叹了口气。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秦良玉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转头问张同敞:“马士英怎么样了?” “马士英虽然损兵折将,但太子殿下念其守凤阳有功,于是让其戴罪立功。” 秦良玉沉默片刻后右手锤了下桌子:“马士英有五万大军,不但不主动出兵收复河南,反而被流贼打的损兵折将,太子殿这么做是不是太...仁慈了?” 张同敞摇头:“并非仁慈,而是有苦衷。现在南京朝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尤其是东林党和南京勋贵,为了争夺权力闹得不可开交。” “马士英并非东林党,如果夺了他的兵权,受益的是东林党和勋贵。” “为何?”秦良玉对党争不太了解,于是开口询问。 “因为太子殿下身边可用之人除了勋贵,就是东林党。为了制约平衡各方势力,殿下不能让这个兵权落入他们手中。所以思来想去,只有马士英最为合适。” 秦良玉不赞同张同敞的说法,她说道:“据我所知东林党有好有坏,并非所有人都热衷于党争。例如兵部的史可法,户部的高弘图,他们都是一心为朝廷做事的人,将这个权力交给他们又有何妨?” “哎,”张同敞苦笑一声:“秦总督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太子殿下不敢冒这个风险,毕竟他们都是东林党,对吧?” 秦良玉想了想,点点头。 张同敞说的确实有道理,最难猜的是人心,善变的也是人心。 “还有一件事,”张同敞说话的同时看向站在旁边的马万年。 马万年一脸茫然的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身边没有其他人,于是问道:“张大人有何指教?” 秦良玉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后说道:“他的意思是接下来所说的话是朝廷机密,你不能听。”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下次直接说啊,我脑子笨,转不过弯来。”马万年嘿嘿一笑,转身走出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见马万年离开后,张同敞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摞信件。 这些信件都装在信封里,信封的外面空空如也,没有写字。 封口处却被浆糊粘死,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秦良玉不明所以,指着信封问:“这里面是什么?” “只有锦衣卫才能看懂的密信。”张同敞回答。 “这么多信都是给谁的?信上又写了什么?” “秦总督不用考虑那么多,只需想办法让此信落入献贼手中即可。这是广东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托我办的事,他说是奉旨行事。” “哦,”秦良玉接过那一摞密信承诺道:“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那多谢秦总督了。”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你是张文忠公的后人,我秦良玉当奉为上宾,走,跟我喝酒去。” “酒就不必了,”张同敞面有愧色,“太子殿下要我送达完旨意后立刻回南京,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454章 反间计(上) 六月初。 张献忠主力离开六安,开始向西移动。 其实张献忠还想再六安休整几天,此前从湖广入江西,又从江西进入南直隶,连续奔波让大军十分疲惫。再加上水土不服,导致大西军减员严重。 但是探马突然侦得吕大器亲率主力从淮南南下。 他可是击败了李自成的男人。 李自成实力比他强都败了,张献忠更不敢硬碰硬。 于是他只能临时改变计划,避其锋芒领兵西进。 “启禀大西王,在往前走三十里就是河南汝宁府固始县了。李自成兵败凤阳后固始县被高杰收复,城内细作传来消息,城中守军不足千人。”行进间,探马来报。 张献忠骑在马上问道:“劝降的檄文张贴了吗?” 无论张献忠还是李自成,在进攻城池前都会派兵在城内外张贴劝降檄文,尽可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探马抱拳拱手:“回大西王的话,先锋营已在城内外张贴劝降檄文。” “好,”张献忠挥手让探马离开,随后看向军师汪兆麟,打算听一听他的意见。 张献忠共有三个军师,分别是潘独鳌,徐以显和旺兆麟。 第一位军师潘独鳌擅长练兵和冲锋陷阵,每遇战事必冲锋在前。 崇祯十三年潘独鳌被俘,崇祯十四年被救后再次被俘,后被官军处死在黄泥港一带。 第二位军师徐以显擅长兵法和制作武器,深受张献忠信任。其野心很大,常自诩为诸葛孔明,要帮助张献忠得天下。 可惜他没有孔明的命却得了孔明的病,崇祯十六年八月攻打岳州时,这位大西军师,左丞相兼刑部尚书徐以显不幸溺水身亡。 第三位军师就是这位旺兆麟了。 他擅长谶语和阿谀奉承。 谶语是占卜的意思。 张献忠本来就迷信,所以十分信任旺兆麟这种神棍。 不止张献忠迷信,李自成同样迷信。 李自成手下的军师宋献策也擅长占卜,当时占卜圈盛行“烧饼歌”,尤其是那句“遇顺则止”的“预言”让李自成和张献忠深信不疑。 (遇顺则止的意思是明朝遇到顺朝覆灭。) 所以李自成选国号的时候,宋献策建议将国号定为大顺。 张献忠实力弱,起家晚,等他称帝时“大顺”商标已经被李自成抢先注册。 为此张献忠只好将国号定为大西,但是在汪兆麟的提议下将年号定为大顺,发行的铜钱也叫大顺通宝。 主打一个擦边。 满清可能也听过“烧饼歌”,所以福临的年号里也带了一个顺字。 其实当权者未必信,但他们都抱有一个心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面对张献忠投来的目光,汪兆麟毕恭毕敬地说道:“启禀岳父大人,我夜观天象,此去固始县必定兵不血刃。” 张献忠很高兴,催马来到旺兆麟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如果真如军师所言,本王一定大赏于你。” “谢过岳父大人!”汪兆麟骑在马上先是对张献忠深施一礼,随后直起腰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张献忠的信任就是他高傲的底气。 张献忠目光从旺兆麟身上移开,最后落到传教士安文思和利类思身上。 安文思是葡萄牙人,利类思是意大利人,他们二人都是耶稣会传教士。 张献忠对这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十分感兴趣,许诺平定天下后给他们修建一座全国最大的教堂,帮助他们传教。 安文思和利类思为此决定给张献忠效力,并在大西钦天监中任职。 “两位怎么看?”张献忠问道。 安文思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口音说道:“大西王神勇无比,此去固始县必定是马到功成。” “是马到成功!”利类思纠正道。 “两位说的都对,不必纠结。”汪兆麟嫌弃的看了二人一眼,嘲笑道。 “嗯。”有了这三个神棍的保证,张献忠心里稍定。 他高高举起马鞭,挥舞的同时对身边的传令官喊道:“传令下去加速行军,天黑前必须赶到固始县城外。” “驾!”马鞭打在马身上,战马嘶鸣一声,窜了出去。 下午未时末刻,探马拿着一封降书来到张献忠面前。 “报,固始县令命人送来降书,愿归顺大西。”说罢他将降书高高举过头顶。 张献忠懒得看,拿过降书后直接递到了旺兆麟手中并说道:“军师帮本王看看降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是,岳父大人。”汪兆麟恭敬地接过降书,打开后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遍。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他脸色瞬间铁青。 张献忠察觉到了他的反常,急忙问道:“怎么了军师?难道这不是降书?” “是降书,不过好像有些不对劲。” 说着他将降书展开,悠悠念道:“臣吴昜(yang二声)生自吴江,长于南直隶,在河南为官。今听闻大西军兵锋将至,臣诚惶诚惧,顿首顿足......” “久闻大西李定国将军骁勇善战,南征北讨所向无敌,臣愿拜入李定国将军门下当一名书吏,望大西王和李定国将军成全。” ...... 汪兆麟念完降书后,张献忠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李定国名气这么大的吗? 汪兆麟本就对张献忠的四个义子很是不满,见张献忠发愣立刻说道:“岳父,这...不对吧。” “怎么不对?”张献忠明知故问。 “如此看来李定国的名气已经超过了岳父,不妙啊不妙。”汪兆麟添油加醋道。 张献忠开始沉默。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在此之前投降的人都是投降他张献忠,从未有人主动投入李定国门下。 难道李定国的名声真的比自己名气大? 不,肯定不会。 李定国只是大西的一个将领,而他是大西王。 更何况李定国是他的义子,名气肯定比自己小。 等等! 张献忠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固始县令吴昜这么做就为了离间他和李定国的关系。 这是明廷的反间计。 第455章 反间计(中) 想到这是明廷的反间计后,张献忠瞪了汪兆麟一眼。 随后将马鞭指向固始县方向:“固始县令要离间我们父子之间关系,立刻将其带到本王身边来就地正法。” 张献忠一声令下,大西军浩浩荡荡的杀向固始县。 固始县县令吴昜早已在城外相迎。 只见远处旌旗招展,数不清的士兵出现在视野之中。 惊恐间,一支数百人的骑兵离开大部队朝吴昜疾驰而来。 片刻后他们来到吴昜身边,带头的士兵大声询问:“谁是固始县令?” “我。”吴昜不卑不亢的站了出来。 其实不用他主动说,身上的服饰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拿下!”随着大西军小头目一声大喝,七八个士兵冲上来抓住了吴昜。 这些人不由分说将吴昜横放在马背上,随后匆匆离去。 周围的人亲眼看着县令被抓走,瞬间都惊呆了。 但没人反抗,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待大西军的到来。 吴昜很快被带到张献忠面前,小头目双手用力将吴昜从马背上推下。 扑通一声,吴昜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张献忠冷声问道:“知道本王是谁吗?” 吴昜抬起头看向张献忠,只见此人长身而瘦,面微黄,给人一种阴鸷狡诈的感觉。 吴昜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想必是大西王了。” “不错,”张献忠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但还是一脸严肃的问道:“为何要离间我们父子的关系?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吴昜诧异的看着张献忠:“大西王何出此言?我离间谁了?什么时候的事?” “别装糊涂!”汪兆麟挥舞手中的马鞭威胁道:“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否则免不了皮肉之苦。” 吴昜一脸无辜:“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又何来老实回答?” “找死!”汪兆麟纵马上前,挥舞手里的马鞭打了下去。 啪! 马鞭狠狠地抽在吴昜后背上,官袍连同皮肉一起被打破,血水很快渗了出来。 “嘶!”吴昜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没喊出声。 “吆喝,嘴还挺硬!”汪兆麟挥舞鞭子,再次抽了下去。 吴昜强咬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就在汪兆麟还想打的时候,张献忠发话了:“可以了。” 他盯着吴昜问:“我问你,那封降书是谁写的?” “出自...鄙人之手。”吴昜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答道。 “呵,”汪兆麟抢着问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降书搞得小把戏。” “什么把戏?” “死鸭子嘴硬,”汪兆麟伸手将降书拿了出来,打开后说道:“你是不是在降书上写了久闻大西李定国将军骁勇善战,南征北讨所向无敌,愿拜入李定国将军门下当一名书吏,望大西王和李定国将军成全?” “是我的写的。” “此举不就是想告诉大西王,世人皆知李定国而不知大西王吗?这不是离间是什么?”汪兆麟恶狠狠地问。 吴昜抬起头,死死盯着汪兆麟的眼睛问:“我就想问问,投降李定国有没有错?”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问愣了。 是啊。 吴昜只是想投降李定国,他有错吗? 当然没错了。 如果他们说有错,李定国又会怎么想? 吴昜继续说道:“如果有错,请告诉我错在何处!如果没错,请立刻放了我。” 这句话绝杀了旺兆麟和张献忠。 他们两个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怎么说?说什么? 疑罪从有还是疑罪从无? 要知道吴昜是主动投降,如果贸然杀了他,消息传出去后不会有人投降了。 毕竟投降是死,不投降的话没准还能守住城池。 尴尬之间,李定国催马来到近前。 他负责殿后,见中军停止不前以为张献忠遇到了麻烦,于是带着数百亲兵前来查探情况。 “怎么了义父?”李定国问。 不等张献忠回答,吴昜大声说道:“鄙人乃固始县令,听闻大西军将至,亲手写了一封降书,怎奈被人怀疑离间大西王和李定国将军,请李将军说句公道话。” 李定国一愣,皱着眉问:“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吴某仰慕将军大名,于是便托人画了一幅将军的画像裱在家中日夜观看。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此话一出,张献忠,汪兆麟和李定国都愣住了。 这个吴昜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李定国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那个...义父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献忠尴尬的笑了笑,李定国说道:“吴县令久仰你的大名,此番投降也是奔着你来的,既然如此就让他在你帐中听令吧。” “义父,我...”李定国有些为难。 他帐中不缺人,就算缺人也不会贸然使用这个明廷降官。 “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大军在城外扎营。各部探马在方圆三十里侦查敌情,防止被明军偷袭。”张献忠不由分说下达了命令。 随着夜幕降临,城外的军营内燃起篝火。 “这是什么?”一个巡逻的士兵借着火把的亮光发现地上有一张纸。 拿起后发现是一个信封。 信封十分精致,封口处用浆糊密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他用手捻了捻,里面有信纸,不是空的。 换做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这玩意扔进火里烧掉,毕竟他不认识字,也不关心这里面写了什么。 但今天不行,因为这是他发现的第二个相同的信封。 逐级上报后,这封信被送到军师汪兆麟手中。 “从哪得来的?”汪兆麟问。 “地上捡的,我们捡到了好几封这样的信,都或扔或烧了。后来发现信越来越多,怕里面有重要的东西,这才将此事报上来。”士兵答道。 汪兆麟点点头,将信封带回军帐。 他没有贸然拆开信封,而是用一块厚布套在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打开信封后里面是一张同样精致的信纸。 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上面的每一个字汪兆麟都认识,但是组合到一起后他愣是没看明白。 “这...这写的什么玩意?我怎么看不懂?” 与此同时。 张献忠也得到了消息,在看完信里的内容后同样一脸茫然。 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封信里面有蹊跷。 早年他在延绥镇当兵,军中会用类似的信件传递机密消息。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锦衣卫用来传递消息的密信。”张献忠猛地一拍桌子,“军中有锦衣卫奸细!” 第456章 反间计(下) 李定国营中,固始县知县吴昜正在打扫卫生。 其实没什么好打扫的,无非是擦擦桌子,在地面上洒水降尘。 李定国见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于是冷冷说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吴昜刚要走,一个士兵拿着精致的信封走了进来:“启禀将军,我们在营中发现了一个没字的信封,里面不是空的,有信纸。” “信封?”李定国接过信封,仔细查看起来。 信封是用瓷青纸制作而成。 瓷青纸在大明朝与宣德瓷一样享誉盛名。 其以桑皮纸为原料,用靛蓝染成深青色,再经打磨制作而成。 其色如青花瓷,坚韧如段素。 万历年间一张瓷青纸可以卖到一钱甚至几钱银子,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李定国看着如此精致的信封后有些诧异:“在哪捡的?” “就在营中的地上。” 这时吴昜突然说话了:“李将军,我好像见过这个东西。” “什么时候?在哪里?”李定国忍不住问。 吴昜不说话,看向那名士兵。 李定国心知肚明,用眼神示意那人离开。 等军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吴昜突然走向李定国。 李定国有点慌。 他身为武将当然不怕吴昜行刺,而是怕他...胡来。 见吴昜越来越近,李定国威胁道:“你...有话直接说啊,我行得正坐得端。” 吴昜在距离李定国三步的地方停下脚步,随后抱拳拱手深施一礼道:“实话跟你说吧李将军,我是受锦衣卫委托才投降的,目的是打入大西军内部给大明朝廷传递消息。” 李定国整个人仿佛被时间定格了一般愣在原地,双眼里充满了惊讶和困惑。 他没想到吴昜竟然真的是明廷细作,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摊牌。 愣过之后李定国很快恢复冷静,他大步走到武器架旁边,伸手将架子上的腰刀拿了起来。 “你既然是明廷的细作,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李定国长刀出鞘。 明亮的腰刀在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冷森森的光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把刀陪伴李定国多年,死在这把刀上的人数不胜数。 吴昜面无惧色:“李将军知道我为什么要坦白身份吗?” 李定国一怔。 是啊,吴昜为什么要坦白自己细作的身份? 没道理啊! 吴昜继续说道:“因为我确实仰慕将军...” “别忽悠我,说实话!”李定国挥舞腰刀,威胁道。 吴昜伸直脖子向前走了半步,口中念念有词:“李将军自米脂起事以来战陕西,出河南,转湖广,进四川,后又踏遍江西和南直隶各地。期间打的秦良玉,洪承畴,左良玉,杨嗣昌,熊文灿,郑崇俭,黄得功,刘良佐等人溃不成军。” “我惜将军之才,不忍将军死在乱军之中,所以才冒险暴露身份。” 吴昜前一句阿谀奉承的话让李定国感到十分受用。虽然夸大了一些说辞,但总体来说都有事实依据。 后半句直接让李定国动了杀心。 李定国表情冷漠,举起手中的腰刀:“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何来死在乱军之中的说法?” 吴昜闭上嘴向帐门外看去,做出一副谨慎的样子。 见外面没人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大西军内部有人投降了大明朝廷,并将大西军的计划泄露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大西军很快会落入明军圈套之中,进而全军覆没。” 李定国当然不信,他将刀架在吴昜脖子上,厉声问道:“谁让你来离间的?说!” “既然李将军不信,我无话可说。”吴昜说完话后挺直脖子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赴死的样子。 李定国眉头皱了皱,改口问道:“告诉我奸细的名字。” “我不知道。” “耍我?”李定国手上用力,锋利的刀锋划破吴昜脖子上的皮肤,血珠沿着刀身缓缓滑落。 “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锦衣卫用了十万两银子收买他。因为钱不够,所以才找到我筹银子。” 李定国皱着眉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十万两银子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人肯定经不起这种诱惑。 如果吴昜所言不假,那么奸细会是谁呢? “还有其他消息吗?”李定国继续问。 “有,为了表示诚意,锦衣卫提前送给他一万两白银。”吴昜回答。 “那...这信中的内容是什么?”李定国将信封里面的信纸拿出来问道。 “不清楚。” “多谢吴知县相助。”李定国收好信,转身就要走。 吴昜叹了口气,在李定国离开前问道:“李将军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大西王吗?” “不错。” “李将军此去,我小命不保啊。” “嗯?为何?”李定国很是诧异。 “被收买的人位高权重,肯定不会承认,大西王更不会相信。最后的结果是我因此被杀,李将军受到牵连。” 李定国直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吴昜说的有道理。 他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仅凭投降官吏的一句话就怀疑内部有奸细,属实有点不正常。 “那该怎么办?”李定国不由自主的问吴昜。 吴昜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低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一万两银子作为物证,据我所知那些银子都是广州府官银,上面刻有广州府字样。” 银子,位高权重! 李定国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汪兆麟! ...... 汪兆麟军帐中。 他将信纸递给赵永年,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说吧,信里写的什么?” 赵永年心中巨震,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说道:“汪大人饶命,我真的看不懂。” “呵呵,”汪兆麟冷笑一声:“锦衣卫善侦察、逮捕、审问、收集军情、策反敌将。除了锦衣卫,还有谁敢孤身犯险来到大西军营之中送银子?” “我已经给过机会了,说了或许能活,不说必死无疑。” 第457章 张李联合 赵永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没料到汪兆麟竟然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事已至此为了保命他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意思是朝廷根据传出去的消息已在荆州布置重兵,只等献贼上钩。” 汪兆麟大惊。 他之前的计划是绕一大圈迷惑明军,趁机返回湖广,从湖广再次入川。 荆州是湖广重镇,只有拿下荆州才能保证后方无忧。 根据信里的内容猜测,他的行军计划已经泄露了。 想到这他上前一步抓住赵永年的脖领子,恶狠狠地问道:“什么消息?哪儿来的消息?” 赵永年想了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西军中不止我一个锦衣卫。他策反了一名重要将领,并将大西军的行军计划泄露了出去。” 泄露消息! 汪兆麟眯着眼回想当时在场的人。 张献忠,他,张献忠四个义子,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首先张献忠不会泄露消息。 他汪兆麟也没泄露消息。 剩下就是刘文秀,李定国,孙可望和艾能奇了! 四人当中必有一个奸细。 他刚要起身去找张献忠说明此事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证据! 凡事要讲证据。 汪兆麟看向赵永年,威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帮我找到那个奸细以及他私通明廷的证据。” 赵永年一脸无奈:“我只是奉命来给你送银子,其他的一概不知,让我找证据不是为难我吗?” “难道你不怕死?”汪兆麟的笑容阴冷至极。 赵永年浑身一颤,低着头答应下来。 两天后。 张献忠大军离开固始县,朝西面的罗山县进发。 行进的路上,汪兆麟心神不宁。 如果真如赵永年所说他们的行军计划已经泄露,那么明军很有可能在某个地方布置了重兵。 再不改变行军路线的话大西军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权衡再三后,汪兆麟决定向张献忠坦白。 他催马来到张献忠身边,低声说道:“岳父大人,我有一事禀告。” 张献忠此时正把玩传教士安文思和利类思给他制作的天球(可以理解为当时的地球仪)。 此前他一直以为天圆地方,没想到传教士竟然说地是圆的。他双手举着这个象征地球的圆球,仔细查看。 上面绘制着各个大陆、山川河流以及国家。 看得他爱不释手。 “岳父大人,我有一事禀告。”汪兆麟再次说道。 “嗯?哦是你啊,什么事?”张献忠恋恋不舍的放下天球,看向汪兆麟。 “军中有奸细!” 张献忠神情一动,低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汪兆麟当然不会说出赵永年锦衣卫身份。 张献忠疑心很重,一旦发现他私通锦衣卫,他会死的很惨。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念了出来:“我军先是从湖广进入江西,紧接着从江西进入南直隶,随后又从南直隶进入河南。” “时而昼伏夜出,时而日行百里,愣是没甩掉明军主力。我们走到哪,明军主力就追到哪,所以我认为军中有奸细一直在给明军指路。” 汪兆麟没有找出奸细,所以他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张献忠。 张献忠缓缓催动战马,思考汪兆麟的话。 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在湖广南部进入江西时他被堵胤锡追,从江西进入南直隶后被袁继咸追,从南直隶进入河南后又遇到了吕大器。 里外里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你觉得谁是奸细?”张献忠不动声色的问。 “我不敢说。” “恕你无罪,说吧。” “殿后之人嫌疑最大。” 汪兆麟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浇在了张献忠脑袋上。 随后他又开始怀疑。 大西军近来一直由李定国殿后,他从小就待在自己身边,同时又是自己的干儿子。 他会叛变吗? 不好说! 毕竟人心善变! 张献忠沉吟片刻传令左右:“来人,让李定国来一趟。” “遵命。”亲兵策马离去。 不多时,李定国骑马追了上来。 他见张献忠脸色不好,又见汪兆麟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后顿感不妙。 “义父找我?”他翻身下马给张献忠施礼,随后牵住战马的缰绳。 他用牵马坠蹬的方式表达了忠心。 张献忠不为所动,低声询问道:“定国,大西军中有明廷奸细,你觉得谁嫌疑最大?” 李定国还没查出汪兆麟的证据,再加上他就在身旁,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回义父,我不知道。” 张献忠暗暗摇头。 李定国第一个问题就回答错了,不知情的人第一反应是诧异,然后询问何出此言之类的话。 李定国的反应好像是在说他知道有奸细,却不知道谁是奸细,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前两天军中出现不少看不懂的信件,你知道此事吗?”张献忠继续问。 “知道,我亲自看了那封信,也没看懂。” “没看懂就对了,那是锦衣卫用来传递消息的密信,一般人看不懂。” “啊?”李定国故作惊讶。 可是他的演技太拙劣了,一眼被张献忠看穿。 要知道李定国从小就待在张献忠身边,他的行为举止早就被张献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天的表现与往常大不相同,所以在张献忠眼里,李定国说了假话。 “不用惊讶,军中确实有明廷奸细,而且位高权重。你帮我留意一下,知道线索后尽快告诉我。”张献忠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义父。”李定国拱手施礼,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张献忠随后依次将刘文秀,孙可望以及艾能奇叫过来试探一番。 他们都表现出了应有的表现。 张献忠骑在马上,沉默不语。 “岳父大人,您是不是怀疑...?” “没错,我觉得李定国十分可疑。”张献忠毫不掩饰地回答。 “李定国从小就跟在岳父身边,是大西军的中流砥柱。此番进兵沿途府县望风而降,李定国功不可没,请岳父大人三思。”汪兆麟开始捧杀李定国。 “不,我不相信李定国是明廷奸细。”张献忠表情有些悲伤,“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我决定临时改变行军路线。” 说到这,张献忠看向旺兆麟:“你即刻起身去一趟汝南,听闻李自成主力就在那里。” “我要联合李自成在荆州,承天府,襄阳一带与秦良玉主力决战。此战若胜,则肃清入川的阻碍。若败,则继续转战湖广以走制敌。” “记住,此事乃绝密信息,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第458章 神棍与神棍 崇祯十八年六月十六日,汪兆麟来到汝南县一带。 “站住,什么人?”营地外围,数百顺军列横阵将旺兆麟一行人拦了下来。 汪兆麟此行带了百余人,虽然都是平民装扮,但胯下的战马和手中的武器告诉别人他们并非平民。 汪兆麟催马上前:“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大西王麾下军师旺兆麟前来拜会大顺军师宋献策。” 汪兆麟怕直接求见李自成会被拒绝,所以决定先见宋献策,给完好处后再让宋献策引荐。 “等着啊。”顺军探马头目命人回去送信。 老神棍宋献策此时正在占卜吉凶,他手拿三枚铜钱,一番默念后将铜钱扔到桌子上。 不等他算出卦象,外面有人喊道:“军师,营地外有自称大西王麾下军师旺兆麟的人前来拜会。” “哦?快请!”宋献策急忙站起身收好铜钱,快步向外走去。 大顺目前面临的情况十分窘迫。 西面有秦良玉,东面有高杰,北面是刘良佐和李际遇,南面的王之纲虎视眈眈。 打又打不过。 撤又没法撤。 一旦撤兵,秦良玉主力就会涌向武关,届时关中危矣。 所以大顺军不得不待在汝南一带,牵制秦良玉主力。 汪兆麟一行人很快来到宋献策军帐外。 宋献策早已在帐外等候,他盯着旺兆麟说道:“天赐贫人一锭金,不用争来二人分。彼此分得金到手,一切谋望皆遂心。” 汪兆麟躬身施礼后回复道:“自己点火和点灯,自己说话自己听;一生运蹇多危厄,回想之前在梦中。” “汪兄!” “宋兄!” “幸会,幸会!”二人同时拱手并深施一礼。 其他人都看呆了。 一个顺军士兵低声问旁边的小头目:“头,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头目想了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是你好,我会算卦的意思。” 顺军士兵张大了嘴巴:“说了那么多字,就这点意思?” “差不多吧,这些求签问卦的人都喜欢故弄玄虚,跟俺们村的老神棍一个模样。” 宋献策耳力非常好,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 两人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 寒暄之后,宋献策将旺兆麟请到军帐中。 过了半个时辰,得到好处的宋献策带着旺兆麟去求见李自成。 刚一见面,汪兆麟便开口说道:“臣乃大西王麾下军师汪兆麟,今观皇上眉宇生辉,天阁丰润,必有定主乾坤之鸿福。” 李自成先是一愣,随后眉开眼笑起来。 大顺内部会拍马屁的人有很多,但是能用谶语拍马屁的人只有宋献策一个。 没想到张献忠身边的旺兆麟竟也有这种本事。 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让人心里很是舒服。 笑过之后李自成吩咐左右:“来人,赏汪军师纹银五百两。” 换做之前,汪兆麟肯定会感恩戴德。 但是现在不同。 在锦衣卫承诺的十万两银子面前,这五百两银子让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出于尊重,他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谢皇上。” 牛金星站在旁边不友善的问道:“汪军师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旺兆麟第一个拜访的不是他。 汪兆麟对着牛金星深施一礼:“回左辅大人的话,我此番前来是想请皇上出兵共击明军。” 牛金星见旺兆麟态度如此恭敬,语气稍缓:“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 汪兆麟点头道:“确实遇到了棘手的敌人。尤其是秦良玉,她麾下川兵骁勇善战,就算我大西精锐也不能敌。有她坐镇荆襄,我们大西军无法踏足湖广,所以特来请皇上共同出兵讨伐。” 李自成听完之后有些心动。 如果真能击败秦良玉,整个河南与湖广的战事将彻底得到扭转。 甚至可以出兵四川,占据蜀中。 可是此前他和张献忠的关系闹得很僵,现在答应合作会让他很没面子。 牛金星见李自成有些为难,抢着说道:“请问大西王有多少诚意?” “诚意?”汪兆麟没听懂。 “对啊,就是这个!”牛金星伸出左手,做出向上颠手的动作。 在明代,这个动作代表数钱。 当时民间通用货币是铜钱和银子,绝大多数人接过钱后第一时间会颠一颠估算一下分量。 现代纸币流通后,搓手指才取代颠手这个动作。 牛金星继续说道:“崇祯十六年你们攻陷武昌,处死楚王后将王宫里的金银财宝劫掠一空,听说运输财宝的马车有近千辆。” “既然大西王想让我们出兵,就要拿出诚意啊!” 李自成转头看向牛金星,心中暗道:知我者,左辅也! 大顺又缺钱了... 是的,从衍圣公府抢的钱快花完了。 李自成有心再抢一次,考虑到没有建奴背锅后只能放弃。 汪兆麟低着头,认真思考起来。 来之前张献忠刻意交代过,只要李自成的条件不太苛刻他都可以答应。 “请问大顺有什么要求?”汪兆麟问。 “这...”牛金星看向李自成。 他是大顺的皇帝,这种事只有他说了才算。 “之前朕和大西王有些误会,现在他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吧,”李自成伸出右手:“五十万两银子。” 汪兆麟松了口气,假装一番为难后答应下来。 李自成并非不想多要,而是怕要多了会激怒张献忠,毕竟他面临的局面比张献忠好不到哪儿去。 确定合作意愿后,双方进一步敲定合作细节。 一直没说话的宋献策悠悠问道:“你们打算何时出兵?” “八月份。” 第459章 鸟铳加刺刀 听闻出兵时间是八月份后,李自成,宋献策,牛金星以及在场的将领纷纷皱眉。 现在是六月中旬,距离八月还有一个半月。 明军马上就围过来了,他们根本等不到那时候。 “为何是八月份?”宋献策继续问。 “今年是科举之年,八月秋闱时明廷会将兵力调往考场所在地进行驻防。这样其余各地兵力就会空虚,我们正好趁虚而入。” 顺军将领们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 别说一个半月了,就是半个月都够呛。 明军已经从四面围了过来,他们再不走的话有被围歼的风险。 “也不是不能等,”宋献策向前一步,“皇上可以命泽侯(田见秀)从西安调兵前往武关驻防,我军则突破明军包围以走制敌。” “等到八月时再反攻回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宋献策收了汪兆麟好处,开始帮着出谋划策。 “诸位以为如何?”李自成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有的赞同,有的反对,最后决定权又落到李自成身上。 一番纠结后,李自成同意了汪兆麟的方案。 接下来几天,双方开始商讨作战细节。 ...... 六月十九,京师东直门。 明初时此门并不叫东直门,而是沿袭元朝的名字叫崇仁门。 永乐年间改为东直门,与西直门遥相呼应,取民兴教化,东至东海,西至西陲之意。 由于东直门瓮城最小,再加上来这里的多是郊外小贩和小商人,所以是京师九门里最穷的门。 刘肇基身穿戎装,出示手续验明身份后迈步走进瓮城。 穿过城门洞,数不清的人影道赫然映入眼帘。 京师太繁华了。 都说富庶江南,可江南与京师比起来少了几分烟火气。 毕竟这里是人口最多的城池。 “军爷您留神儿,别踩着我。”刘肇基刚走抬起右腿,一个小孩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小孩八九岁的年纪,长相十分可爱。 他外面穿着一件宽大破旧的蓝色布衣,头上留着百岁辫,手里拿着一摞纸。 刘肇基心情不错,问道:“小孩,你手里拿的什么?” 小孩眼睛滴溜一转,用稚嫩的嗓音说道:“报啊。” “什么报?” 那个小孩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反问:“军爷您是外地来的吧?” “我从南直隶来。”刘肇基边向四处看边闲聊道。 “喏,我说的报就是这,崇祯十七年。”小孩挥舞着手中最新版的报纸。 “多少钱?” “五十文。”小孩说话的同时双腿发力,准备随时跑路。 刘肇基不但听说过崇祯十七年,还看过其中几期。 里面的内容确实有意思,尤其是新增的野史部分,深受广大吃瓜群众的欢迎。 “怎么这么贵?南直隶那边只卖两三文钱。”刘肇基第一次觉得繁华不是什么好事,物价太高了。 小孩一脸嫌弃:“报跟报能比吗?那些报都是旧报,咱手里的都是新报,能一个价儿吗?” 刘肇基被一个小孩嫌弃了,老脸有点发红。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后边掏钱边砍价:“便宜点,一张纸而已。” “哎呦喂,感情您这是跟我砍价呢!”小孩大声喊了起来,“好家伙,看您这身盔甲怎么着也是二品以上大官,跟我搁这砍价也忒抠门了吧!” 随着小孩的声音,附近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刘肇基老脸瞬间通红,扔出五十文钱后一把夺过报纸大步离开现场。 小孩高兴地捡起铜钱,一溜烟跑没了影。 刚走几步,又一个小孩来到刘肇基面前:“军爷买报吗?” “夺少钱?” “四文钱一张。” “夺少?”刘肇基回头寻找之前那个卖报的小孩。 可是那个小孩早就没影了。 刘肇基大呼上当,拍着脑门叹气:“玛德,上当了。” “军爷您怎么了?” “刚才我用五十文钱从一个小孩手里买了张报,亏死了。” “咱有办法,”另一个小孩举起了手中的报纸,“军爷只需将咱手中的报纸买下就能将成本均摊。” “五十文钱买一张报,您一张报亏四十六文。五十四文钱买两张报,您一张报只亏不到二十三文钱。” “去去去,少他妈忽悠老子。”刘肇基对着小孩的屁股轻踢了一脚,继续启程走向皇城。 通禀之后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刘肇基来到乾清宫的院子里。 看着远处的人影,刘肇基急忙下跪施礼:“臣刘肇基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平身吧,”崇祯看向刘肇基。 刘肇基身形高大,满脸虬髯,给人一种结实且忠厚的感觉。 “谢陛下。”刘肇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 “刘提督刚进城门就被骗了五十文钱,是不是对京师没什么好感?”崇祯突然问道。 “区区五十文钱而已,臣...”刘肇基后半句话突然被噎在嗓子眼里,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他先是诧异,随后震惊,最后浑身发冷。 他清楚地记得,从迈步走进城门到进入皇城,前后用时不到两刻。 陛下竟然已经知道了他被骗钱的事。 锦衣卫恐怖如斯! “刘提督别多想,骗你的小孩是锦衣卫眼线。”崇祯哈哈一笑,让王承恩递给刘肇基一个包裹。 刘肇基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堆银子和一摞铜钱。 粗略数了数,银子有数百两之巨。 “这是...?”刘肇基有些不安的问。 “刘提督骁勇善战,深得陛下赏识,特赏银五百两贴补家用。”王承恩大声说道。 “那些铜钱是你被骗的钱,陛下也让锦衣卫还给你了。”王承恩小声说道。 “臣,谢陛下隆恩。”刘肇基泪眼朦胧的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起来吧,”崇祯倒背着双手走到刘肇基身边,“知道朕为何召你进京吗?” “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朕让李性忠在保定训练了一批骑兵,最早的一批已经训练了七八个月,朕想让他们见见血。”崇祯盯着刘肇基说道。 百练不如一见。 实战带来的经验永远比训练获得的经验多,战场是唯一能让士兵快速成长的地方。 只有上了战场,新兵才能变成老兵 刘肇基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对着崇祯抱拳拱手:“陛下,臣愿领兵南下剿贼并趁机练兵。” “不,”崇祯微微一笑,“朕的意思是让李性忠南下剿贼练兵,你则留在保定训练新兵。” “拿过来,”崇祯说话的同时朝王承恩伸手。 王承恩举起双手将一把外表有些奇怪鸟铳递到崇祯手里。 崇祯转手将鸟铳递给刘肇基,并说道:“这是加装了刺刀的鸟铳,你看看能不能替代步兵和骑兵的腰刀。” 第460章 刘肇基的新任务 刘肇基毕恭毕敬的接过鸟铳,仔细查看起来。 鸟铳长五尺,重十余斤左右。与其他鸟铳不同的是,这把鸟铳枪口附近多了一把铁制长刺。 他用手掰了下,没掰动,显然是钢铁制造而成。 长刺底部有一截铁管,铁管套在枪管外面,让鸟铳长度增加了一尺,同时也拥有了近战杀敌的能力。 套筒型枪刺示意图(右) 刘肇基指着长刺问崇祯:“陛下,这就是刺刀吗?” “不错,”崇祯点头,“朕本想将长刺做成刀的形状,可经过勇卫营将士使用发现,做成刀很容易误伤使用者,同时会降低装填速度。” “所以朕将刀改成了长刺。” 刘肇基皱着眉继续问:“臣有一事不明,给鸟铳加上刺刀的作用是什么?” “增加鸟铳兵的近战能力,有了刺刀后他们就不用携带腰刀或者长矛了。” 刘肇基将鸟铳拿在手里晃了晃,随后摇头说道:“有了它步兵确实可以不用携带腰刀,但这东西无法替代长矛。” “为何?” “因为太短了,我军长矛大致有四种,最长的矛长约一丈八(5.6米),稍短一点的矛一丈七(5.3米),再短一点的矛一丈六(5米),最短的长矛为一丈四尺八寸(4.7米)。” “这鸟铳加上刺刀总长不过六尺,没办法代替长矛。” 崇祯听罢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遗憾。 刘肇基的话和李宪忠的话一模一样,看来鸟铳加刺刀只能替换掉步兵的腰刀,无法替换掉长矛。 刘肇基见崇祯有些失落,急忙劝说道:“陛下,鸟铳和刺刀组合起来不但减轻了行军负重,还能给朝廷节省腰刀的费用,实乃利器也。” 崇祯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东西能替代骑兵的腰刀吗?” “够呛,”刘肇基回答的有些委婉,“骑兵短兵相接武器要轻,动作要快,这样才能在搏斗中占据上风。这鸟铳又长又重,骑兵使用起来很麻烦。” “既然刘提督也这样说,朕就死心了。”崇祯说话的同时看向王承恩:“传旨下去,将勇卫营鸟铳兵的武器全部换成鸟铳加刺刀,其他兵种暂且不变。” “使用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全军推广。” “奴婢遵旨。”王承恩屁颠屁颠的下去传旨。 王承恩离开后,崇祯再次看向刘肇基:“刘提督不想问问保定有多少新兵吗?” 刘肇基想了想:“五千?” “不对,再猜。” “一...万?”刘肇基有些激动。 “错,朕在保定招募了三万满饷满粮的骑兵!其中一万五千骑兵已经在李性忠被李性忠训练了半年,朕打算让他带兵南下进行实战。” “剩下的一万五千新兵则由你训练,不知刘提督以为如何?” 刘肇基心跳开始加速。 满饷满粮的意思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这是什么概念? 当年叱咤辽东的辽东铁骑精锐也不过区区万余人而已。 “臣愿前往保定训练新兵。”刘肇基说话的时候热泪盈眶。 让他训练新兵说明陛下信任他,乱世之下这份信任可见一斑。 “好,”崇祯拍着刘肇基的肩膀:“即刻起朕封你为保定副总兵,前往保定训练勇卫营新兵。” “勇卫营?”刘肇基以为自己听错了,“勇卫营乃陛下亲军,不应该在京师驻防吗?怎么去保定了?” 崇祯淡淡一笑:“勇卫营现有四营,分别是武骧左卫营、武骧右卫营、腾骧左卫营和腾骧右卫营,李宪忠为四营营总。” “京师一战,勇卫营损失殆尽。为了尽快恢复勇卫营战力,朕分别让李宪忠在京师募兵,让李性忠在保定募兵,懂了吗?” 刘肇基恍然大悟,明白了崇祯的意图。 崇祯表面上让他是给朝廷练兵,实则给他自己练兵。 对刘肇基来说给谁练兵都一样,毕竟大明朝姓朱。 “臣谢陛下隆恩,不过臣还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恩准。”刘肇基单膝下跪。 “说吧。” 刘肇基深吸一口气:“臣的家人远在南京,臣想将他们迁回京师。可京师地贵,臣想向陛下借一些钱购买宅院。” 崇祯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刘肇基的想法。 刘肇基表面上是向崇祯借钱买房子,实际是想把软肋留在京师,好让崇祯放心。 历朝历代的武将出征前都会将家人留在皇帝身边,好让皇帝放心。 刘肇基身为武将,这点自觉性还是有的。 “多少钱?”。 “二百两。” “二百两够吗?” “回陛下,足矣。” 明代北京房价并不高。 以崇祯十三年为例,北京正阳门大街一座小四合院(两间南房,两间北房,一间厢房)只卖三十三两白银。 将银子交给刘肇基后,崇祯语重心长的说道:“朕的新兵就全靠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负圣恩。” 刘肇基从皇城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去保定赴任,而是在京师逗留了两天。 期间一是要等朝廷的圣旨,二是趁机拜访朝中大臣。 毕竟在大明朝的武将要想活得久,必须向文官示好。 拜访不能空着手去,于是他在街上转悠。 转悠来转悠去,他来到了一个商号面前。 周商...? 国丈姓周,难道这是国丈的商号? 刘肇基忐忑的走了进去。 走进屋门后他顿时愣住了。 一屋子的熟面孔。 英国公张世泽,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东厂提督王之心,京营总督刘文耀... 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后退几步来到门外看向上方的牌匾。 周商! 没错啊,这里不是乾清宫!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刘肇基来没时间思考,急忙返回屋内和他们打招呼。 寒暄过后,刘肇基来到李若琏身边低声询问:“李指挥使,你们这是...?” 第461章 崇祯的商业之路 不等李若琏回答刘肇基的问题,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他走进屋子后立刻大喊:“掌柜的呢?快出来!” “怎么了官爷?”一个长相和蔼,体态肥硕的中年男人急忙迎了出来。 他来到官员旁边笑脸相迎:“官爷什么事?” “什么事?”官员双手掐腰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老子问你,上个月兵部在你们这定了一百包烟,为什么还不送货?” “官爷消消火,”掌柜说话的同时用手示意店里的伙计给官员上茶,“货少,人多,供不应求,兵部的烟还得往后等一等。” “等不了!上至尚书,下至衙门里的差役都等着这玩意解乏呢!”兵部官员冷哼一声,“兵部尚书可是内阁首辅,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小人知道。”掌柜的猫着腰,低声下气。 此时店里的伙计将茶水递了上来,兵部官员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后怒气稍减。 他环顾四周发现店里站着五个人,都背对着他。 “他们是干什么的?”兵部官员问。 “都是来买烟的。” “让他们走,告诉他们今天的烟兵部包圆了!”兵部官员站起身,恶狠狠地说道。 掌柜缩了下脖子,“官爷您小点声,他们都是...” 兵部官员腾的一下站起身,走到一人身边大声吼道:“听不见是吗?今天的烟...” 吼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 不,不止李若琏。 还有东厂提督王之心... 英国公张世泽... 京营总督刘文耀! 最后一人他也认识,兵部刚拟旨将他调往保定担任副总兵一职。 王之心迈步来到兵部官员身边,右手放到右耳朵上,问道:“你在鬼叫什么?” “我...” “你什么你,还不快滚?”王之心狠狠瞪了他一眼。 兵部官员自知位卑权轻斗不过这些人,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随着兵部官员的离开,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若琏这才看向刘肇基,他笑吟吟的问道:“刘兄什么时候进的京啊?” 刘肇基嘴角一抽,心想老子什么时候进的京你会不知道? 锦衣卫的小屁孩可是骗了老子五十文钱! 他轻咳一声:“李指挥使别说笑了,我想问问你们都在这里等什么?” “等烟。” “烟?”刘肇基有些纳闷。 他是行伍出身,当然知道烟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虽然解乏,但是抽多了会咳嗽。 所以朝廷才明令禁止。 就目前的形势看,朝廷要解开禁令了? “对,周商最近开始贩卖卷烟,虽然有点小贵,但是抽起来不呛人,抽完了也不咳嗽。”李若琏说话的同时,眼里开始冒光。 刘肇基看向其他人:“诸位也都是等着买烟的?” “嗯!”英国公张世泽点头。 “不错。”京营总督刘文耀回答道。 “不然呢?”王之心反问。 闲聊间,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大箱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些人立马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一箱子烟瓜分完毕。 “来,分你两包。”李若琏出于好心,递给刘肇基两包烟。 刘肇基接过后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烟是被纸卷成一支一支的,二十支为一小包,十六小包为一大包。 与普通烟卷不同的是,这些烟卷的一端里面塞着东西。 李若琏开始介绍:“这东西叫滤嘴,里面是炭块和棉花,可以将让人咳嗽的东西吸走。外面是麻布,防止碳粉吸进嘴里。” “哦,原来如此。”刘肇基恍然大悟。 怪不得卷烟如此受欢迎了,原来上面有滤嘴。 “可是朝廷不是禁止这东西吗?周商什么来路竟然能卖烟?”刘肇基问。 “别问,问多了对你没好处。” 几个人刚把一箱子烟瓜分完,兵部尚书兼内阁首辅李邦华来了。 他拄着拐棍,直接将门口堵死了。 “李若琏,王之心,你们什么意思?”李邦华怒目圆睁。 李若琏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李阁老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李邦华指着空空如也的箱子怒道:“据我所知这东西产量很低,两天只能做出来一箱。你们分完了,老夫怎么办?” “我指着这玩意提神呢!” 李若琏无奈,只能看向其他人。 这些人自知惹不起李邦华,简单商议后匀给他几包烟。 李邦华拿着烟,乐呵呵的走了。 刘肇基都看呆了。 缓过神后他对着掌柜说道:“掌柜的,我要买五十包烟。” ...... 时间眨眼来到了六月末。 崇祯坐在乾清宫里琢磨赚钱之道。 从最开始的细盐,到后来的香皂,再到现在的卷烟。 他都挣了不少钱。 细盐最多的一笔收入来自周奎的买断费。 周奎确实倒霉,由于细盐配方泄密,整个京师的细盐价格已经从最开始的一两银子一两细盐,降到一两银子半斤细盐。 香皂的售卖也已经步入正轨,北直隶、山东几乎所有的寺庙都开始卖香皂了。 那些求神问佛的人不缺钱,而且是越有钱的人越信这个。 据锦衣卫估算,北直隶和山东两地每年能卖出三千块香皂。 仅此一项收入就能达到十五万两白银。 如果推向全国的话,预计每年收入高达上百万两银子。 卷烟当然也出自崇祯之手。 他按照后世的办法给烟卷加了过滤装置。 其实过滤装置很简单,主要是碳,碳能吸附烟雾中的有害物质,所以他制作的烟不那么呛人。 由于抽起来方便,也不呛人,再加上价格小贵,所以深受广大士绅阶层喜欢。 最主要的是这门生意被他垄断了。 别人想卖只能偷偷的卖,没法正大光明的卖。 香烟的生意每年利润不多,只有十几万两。 这些收入加起来,还是没办法填补赋税的亏空。 崇祯还得想办法开辟新商路。 “皇爷,大喜事!兵仗局的太监按照皇爷给的图纸,将飞梭织布机做出来了。” 第462章 资本主义萌芽 资本主义萌芽的标志是什么? 雇佣关系的出现。 历史上明朝中后期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当时纺织业十分繁荣。 南方部分地区的纺织业已经由简单的家庭手工作坊发展为小工厂。 作坊主出资出设备,老百姓出力。 既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资本主义萌芽雏形。 未能发展成资本主义的原因有很多,除了思维的局限性外,还有朝廷的打压。 首先是商税。 当时商税重的原因不是朝廷征税多,而是各个地方吃拿卡要的费用高。 朝廷每入账一两商税,各个地方私吞的费用会高达二两银子甚至更多。 用世宗的话说就是他们拿两百万,朕拿一百万。 以扬州商人为例。 商人通过运河将一船货物运往北京,期间要经过南直隶,山东,北京三个行省。 而这三个行省下面又有很多府州县。 每个地方官府都会在沿途设卡,索要过路费,过河费等各种费用。 地方收到这些钱后不会将钱上交朝廷,而是留作私用。除了填补往年的亏空,大部分都被官吏贪污了。 未能发展成资本主义的另一个原因是朝廷政策。 历朝历代都重农抑商,一旦经商就不允许进入仕途(清代扬州盐商除外)。 这项政策让很多士绅不敢直接涉足商业。 而他们手中掌握了大量的钱财和生产资源。 崇祯要改变现状就需要对症下药。 乾清宫外的空地上。 在崇祯,周皇后,懿安张皇后的注视下,内廷的宫女踩动踏板,飞梭织布机快速运转起来。 随着梭子左右来回穿梭,经线与纬线折叠交错,布匹开始成形。 一刻钟后织布机上的纺线耗尽,一块不大的布匹纺织完成。 周皇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纺出来的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陛下,这...这就织完了?” 崇祯嘴角上扬:“不错,这就是飞梭织布机的厉害之处。” 周皇后还是不敢相信,她上前几步来到织布机前面,将布匹拿在手中仔细查看。 这布与普通织布机织出来的布质量相差无几,但飞梭织布机织出来的布更宽。 周皇后拿着布来到崇祯面前:“有了这种织布机,臣妾就能织出更多布给陛下做衣服了。” 崇祯有些汗颜。 周皇后哪儿都好,就是太节省了。 懿安张皇后对着崇祯深施一礼:“不知陛下让臣妾来所为何事?” 崇祯目光快速从懿安张皇后脸上扫过。 这位皇嫂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丝毫不显老。 整个人颀秀丰整,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给人一种成熟又优雅的感觉。 崇祯不敢多看,急忙将目光放到飞梭织布机上,并说道:“朕今日让皇嫂前来是为了挣钱一事。” “挣钱?”张皇后一时间有些诧异,“臣妾久居深宫,且不擅长经营之道,不知陛下想让臣妾做什么?” “不是皇嫂,而是太康伯(张嫣的父亲)。” 崇祯目光一转看向周皇后:“还有嘉定伯。” “朕打算将织布机卖给他们。” 周皇后和张皇后互相看了看,目光里都充满了疑惑。 搞不懂崇祯为什么要卖织布机。 崇祯解释道:“这是一个钱能生钱的办法。他们买了织布机后可以开设作坊,雇佣百姓织布。卖布的钱可以继续买织布机,雇佣更多百姓织布。” “如此周而复始,钱就能生钱了。” 张皇后听罢一脸狐疑,崇祯字里行间都是为她好的意思,可这位皇帝真是这么想的吗? 她不信。 出于礼貌,她悠悠说道:“陛下,家父不善经商,应该不会参与此事。” 崇祯微微一笑:“朕不是在商量。” 张皇后一怔,心里忽然有些委屈。 这位小叔对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崇祯将张皇后的表情尽收眼底,急忙说道:“皇嫂先听我说。” “嗯。”张皇后轻轻颔首。 “朕这是在赈灾啊!”崇祯开始忽悠起来,“各地灾情频发,朝廷虽然开始赈灾,但是治标不治本。” “种地的农民靠天吃饭,旱涝都会减产甚至绝收。可惜那些租给他们地的人不会怜悯他们,不但收田租,还将朝廷的赋税加到他们身上。” “老百姓被逼无奈,只能造反。” “可是有了作坊就不一样了,百姓们可以进入到作坊给作坊主干活,挣工钱也能活,不至于被饿死!” 崇祯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张皇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陛下,臣妾有些不懂,为什么不将织布机卖给百姓他们在闲暇时织布呢?” “首先买织布机需要本钱,一般的家庭负担不起。其次一般家庭都是女人织布,织布机会因为女人做饭,看孩子,到扫屋子等原因停下来,无法最大程度的发挥织布机的作用。” “但是放到作坊里就不一样了,购买织布机的钱由作坊主出,只要闲暇时去作坊挣工钱就行了,不用承担购买织布机的钱。而作坊里的织布机也会被最大限度的使用起来。” 张皇后开始犹豫起来。 他父亲太康伯虽然因她而贵,但相对其他勋贵来说算是比较贫瘠的。 如果真能挣到钱,她肯定会让太康伯参与其中。 张皇后用略带歉意的表情问道:“陛下,真能挣到钱吗?” “当然!”崇祯语气坚定地说道:“皇嫂不要担心能不能卖出去。京营,边军南方各地部队的号衣都需要采买布匹裁制。” “飞梭织布机织的布又快又宽,价格肯定比其他布匹便宜,届时户部、兵部肯定会向他们采买布匹。” 听完这些保证后,张皇后和周皇后都被崇祯彻底洗脑了。 周皇后率先说道:“陛下,臣妾这就给家父书信一封,让他买织布机。” “臣妾也写一封信。”张皇后不甘示弱。 “信就免了,你们派人让他们进宫来面谈,趁机叙一叙父女亲情。” “谢陛下!”张嫣差点哭出来。 自从天启皇帝登基以来,她迈入宫门后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第463章 李邦华南下 按照明朝的规定,妃子迈入宫门后就很难回家了(也可以说成不能)。 想念父母时除了写信这个方法外,只能让父母进宫来看望她们。 但后宫是皇帝一个人的,所以妃子的父母没办法来宫里看望,除非陛下恩准。 崇祯此举可以说是感动了张嫣。 “皇嫂不必客气,朕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崇祯继续给她们洗脑。 两位皇后离开后,崇祯复盘自己的经济改革是否还有精进的地方。 是的,他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开始了改革。 第一步废除户籍,然后将军户、灶户的世袭关系改为雇佣关系。 其次,他让太康伯和嘉定伯建立作坊工厂。 此举并不是为了发展资本主义,仅凭他们也发展不起来。 在崇祯看来,他是没法自上而下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 因为大明朝的小农经济体量巨大,士绅、地主阻碍重重。 资本主义可以在大明朝萌芽,但是很难生长壮大。 他这么做是为了给勋贵、士绅们一个信号:他支持这种行为! 勋贵、士绅喜欢投其所好。 他们会想办法做类似的事,以博得他欢心和信任。 假以时日,资本主义说不定也能成长壮大起来。 这种另类的改革不一定能成功,可无论成功与否,对他和大明来说都没什么损失。 ...... 七月初旬的京师正是炎热之际,空气又闷又热,让人心神不宁。 七月初二午后,李邦华悄悄来到乾清宫求见。 崇祯正喝着周皇后亲手做的酸梅汤解暑,见李邦华到来,立刻命人给他端了一碗。 李邦华不敢喝,他知道这是皇后亲手熬制的。 “这是朕赏你的,李阁老直接喝便是。”崇祯语气真诚。 李邦华拗不过,只能将碗里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放下碗勺后,李邦华深吸一口气:“陛下,现在已经是七月初了。” “嗯?李阁老有事吗?” “臣没事,但是南方有事。”李邦华表情十分凝重,“赈灾的队伍已经从山东启程,再往南就是南直隶了。” “不对吧?”崇祯想了想:“朕记得河南还没有赈灾呢。” “河南八府一直隶州连年征战,赤地千里,饿殍遍地。不止士绅地主,就连普通百姓也所剩不多。由于各府县的资料都被战火焚毁,导致多收赋税无法退还,拖欠的赋税也无法追缴赋。” “严格来讲,已经没有赈灾的必要了。” 崇祯拿着盛酸梅汤的碗,呆呆发愣。 河南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得中原者得天下里的中原,指的就是河南。 每逢乱世,最倒霉的也是河南。 李邦华见崇祯发愣,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话,于是继续解释道:“陛下,臣的意思是河南现在不缺地,而是缺种地的人,所以臣才说没有赈灾的必要了。” “朕明白李阁老的意思,传旨下去,自明年起,连续免除河南赋税三年。” 这次轮到李邦华发愣了。 此前已经免了全国两年赋税,河南也在其中。 现在又在之前的基础上增加了三年。 连续免除河南五年赋税! 此事自立国以来,闻所未闻! 李邦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随后弯腰屈膝对着崇祯下跪:“臣李邦华替河南百姓,谢过陛下。” “李阁老不必行此大礼,快坐。”崇祯一边说,一边让王承恩将李邦华搀扶起来。 重新落座后,李邦华突然说道:“陛下,臣有一句肺腑之言,还望陛下如实相告。” “李阁老请讲。” “陛下信任臣吗?” “当然信任,否则也不会让你担任兵部尚书兼内阁首辅的职。” “不,臣的意思是陛下到底有多么信任臣?” 崇祯不知道的李邦华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仔细思考后回答:“在朕所有信任的人当中,李阁老能排进前三。” “呼,”李邦华松了口气,他拄着拐棍站起来,然后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陛下,八月秋闱在即,赈灾队伍也即将到达南直隶。臣请旨亲往南直隶组织秋闱,并顺便赈灾。” “请陛下恩准。” 崇祯猛地站了起来:“不准。” 南直隶是大明朝的修罗场,掉进去轻则掉一层皮,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先不提秋闱有多少事,单就赈灾一件事就够李邦华喝一壶的。 那里可是逃税的重灾区。 有钱的,有权的,有权又有钱的都想方设法偷逃赋税。 北直隶虽然也有逃税情况,但由于是天子脚下,所以逃税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 南直隶不同,那里是大明朝的开国之都,迁都北京后又成为失意官员的发配地。 牛鬼神蛇一应俱全。 太子之所以没遇到多少难处有两点原因。 一,太子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南京那些人巴结还来不及呢,肯定不会主动使绊子。 二,太子到达南京后一直在花钱,没有收钱。不收钱就不会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向太子发难。 一旦开始征税,这种微妙的平衡会被打破。 “请陛下说明为何不让臣南下!”李邦华双手拄着拐棍,义正言辞。 “李阁老身体不好,南直隶路途遥远,朕怕阁老身体无法承受。” “臣不怕死,如果能死在任上,臣反而能青史留名,请陛下成全。”李邦华对着崇祯再次深施一礼。 这句话有理有据,崇祯没法反驳。 “这...”崇祯快速思考,“内阁和兵部需要阁老,如果阁老南下,朕的内阁和兵部岂不是要出事?” “内阁有范景文,兵部有王家彦。臣考察了许久,他们完全可以胜任内阁和兵部的工作。不止他们,其实各部掌权的都是干实事的人,陛下完全可以放心。”李邦华拄着拐棍,目光坚定。 崇祯暂时没词了。 他一边思考一边扯别的:“不是朕不想让你去,而是朝廷离不开阁老。范景文能力虽然没问题,但其他各部不服他,他担不起这个重任。” “王家彦也是这个情况,各部之间需要协调,此事只有李阁老亲自上阵才行。” “陛下放心,各部都按规矩办事,不存在吃拿卡要的行为。如果陛下不信,可以让人暗中调查。” 崇祯额头开始冒汗。 这个李邦华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铁了心要去南直隶赴死。 “额...”崇祯沉吟片刻后突然灵光一闪:“据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今年辽东有旱灾,建奴粮食不够吃肯定会再次南下入关劫掠。” “所以李阁老还是坐镇京师,与朕一起御敌吧!” 第464章 京师来信 “北方边关有吴三桂,高第,王永吉,黄得功,阎应元、唐通等人驻守,他们的兵马有十数万之众。再加上京师三大营和勇卫营,仅北直隶可用之战兵就将近二十万!” “建奴上次入关损失惨重,臣以为他们近期必不敢再次入关。就算敢入关,也无法突破我大明边军的防线!”李邦华语气无比坚定。 崇祯无奈叹了口气:“李阁老,不是朕不想让你去,而是南京乃是非之地。此一去,凶多吉少。” 李邦华跟着叹了口气,他盯着脚下的金砖说道:“臣老了,趁着现在耳能听目能视,再给大明尽最后一份力。” “请陛下成全。” 崇祯站起身,纠结一番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李阁老愿意南下赈灾,那朕就成全了你...”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告知陛下。”李邦华突然打断了崇祯的话。 “李阁老请讲。” “臣此去南直隶可能会杀一些人。” 崇祯差点笑出声。 杀人好啊,他自从穿越以来杀了不少人。可即便这样也只是堪堪肃清了北京朝廷,南京朝廷截止到目前为止一个都还没杀。 崇祯本想告诉李邦华放心杀,大胆杀,杀得越多越好。 考虑到这么说会让李邦华误会,所以崇祯改口道:“李阁老可以杀人,但是一定保证杀的人是该杀之人。” “陛下放心,臣绝不会滥杀无辜。” 确定李邦华南下后,崇祯又嘱咐了一些事。 两天后,李邦华悄悄从北京出发。 在他出发的前一天,一封封密信被人从北京送出。 少部分被送往南方各省,大部分信件都被送到了南直隶。 七月中旬的南京城又闷又热。 在树上蝉鸣的伴奏声中,一匹匹快马从路上飞奔而过,钻入路边的深宅大院。 两刻钟后,家丁们推开院门,瞅准方向后消失在街角处。 午后时分,朱国弼,刘孔昭,赵之龙,徐文爵聚集在一座偏僻的茶楼中。 朱国弼从怀里拿出密信甩到桌子上,低声说道:“诸位,京师传来消息,李邦华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南下了。” 刘孔昭点头跟着说道:“赈灾钦差李邦华于七月初四从京师出发,先乘坐马车去往通州,然后坐船走水路。” “不出意外的话,七月末至八月初就会抵达南京。” “狗屁赈灾钦差!”赵之龙破口大骂,“表面上是赈灾,实际上是来查账的。” 刘孔昭盯着赵之龙问:“听赵兄的意思...你那边的账还没平?” 赵之龙反问:“你们的账都平了?” 朱国弼和刘孔昭同时点头。 他们的账在年初就已经处理完了,朝廷想查也查不出来问题。 “草他妈的!”赵之龙开始骂街:“现在南京京营总督虽然换成了刘文炳,但是下面的具体事务还是由我这个前任总督来处理。” “此前南京京营的亏空高达百万两银子,历任总督都是靠吃空饷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你说,吃空饷的账怎么平?” “也不是没办法,”刘孔昭开始出主意,“史可法不是在精简京营士兵吗,以裁撤老弱病残的名义将空额削减不就行了?” 不提史可法还好,提到史可法的名字后赵之龙咬牙切齿:“史可法实在可恶!他确实在裁撤老弱病残,但所有被裁撤的士兵都要要经过他们兵部的登记和核对才行。” “我去哪儿找一万个生面孔去?” 三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朱国弼眨了眨眼睛:“既然无法削减空额,不如准备几十万两银子。就说这些银子是你担任京营总督以来查出来的空饷,为了不得罪人才没有上报,现在京师来人,正好上交。” 赵之龙虽然没说话,但其他人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不甘心。 一万人一年的空饷是十八万两。 他担任了三年南京京营总督,吃掉的空饷高达五十四万两。 之前是将五十四万两银子装进口袋,现在是把银子从口袋里拿出来,换成谁都不会甘心。 见赵之龙不说话,刘孔昭看向徐文爵。 前任魏国公徐弘基刚刚去世,徐文爵虽然还没承袭爵位,但府中各项事务已经交由他负责。 “贤侄,”刘孔昭说道:“之前你父亲是担着南京守备的差事,你赵叔是南京京营总督。你赵叔能吃空饷全靠父亲支持,不对,应该说你赵叔和你父亲都吃了空饷,现在李邦华要来查账,你说该怎么办吧?” 徐文爵当然知道他爹徐弘基也吃了空饷,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要不...把吃掉的空饷拿出来?”徐文爵提议道。 “荒谬,吃进去的东西哪有拿出来的道理?”赵之龙两眼一瞪,“当务之急是消灭证据。” “怎么消灭证据?一把火把南京兵部点了?”徐文爵不爽的回答道。 刘孔昭突然插话道:“贤侄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赵之龙和徐文爵同时一愣,目光看向刘孔昭。 赵之龙忙问:“刘兄有办法?” “我?”刘孔昭苦笑一声:“兵部是文官的地盘,我可没办法!不过...马士英和钱谦益在朝廷和地方安插了不少亲信,肯定有办法。” “他们愿意配合?”赵之龙不解的问。 “有什么不愿意的?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愿意花钱,就没有平不了的账!” “更何况他们自己也有烂账和亏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府县不战而降了。” 赵之龙和徐文爵交换眼神后同时对着刘孔昭说道:“麻烦诚意伯帮忙从中联络一番。” “不不不,”刘孔昭快速摇头,“你们直接去找他们就行,我就不在里面掺和了。” 第465章 强龙和地头蛇 就在朱国弼等人密谈的时候,南京朝廷其他人也没闲着。 阮大铖府上,马士英正在做客。 “马兄,李邦华要来了。”阮大铖说话时候擦了下额头。 李邦华是个硬骨头,买不通说不动,如果被他抓到把柄轻则丢官,重则进牢。 马士英叹了口气:“来就来吧!希望你我提拔的那些人最好能躲过这一劫,躲不过也没办法。” 阮大铖点头:“京(南京)官基本没问题,地方官麻烦可就大了。地方上的亏空,赋税征收,案件处理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 马士英皱了下眉:“不是都烧了吗?只要烧成灰,朝廷无论如何也查不出问题。” 阮大铖苦笑道:“有流贼出没的府县确实把账册都烧了,然后趁机把罪责推到流贼身上。可是那些没有流贼的府县就没辙了,总不能说流贼偷偷潜入城中放火烧完县衙后又跑了吧?” “更何况失火也是重罪,很多官员权衡利弊后没敢烧。” 马士英先是皱眉,随后眼前一亮:“其实,流贼可以有!” “啊?马兄的意思是...?” “派人冒充流贼进城作案,抢一些钱,杀几个人,然后趁机在衙门里放火。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阮大铖忽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因为他们没人。 家丁们虽然忠诚且卖命,但是没干过杀人放火的活。到了现场后万一临阵退缩,所有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阮大铖随后将这个顾虑告诉了马士英。 马士英右手敲着桌子,思考对策。 凤阳之战后确实他没被治罪,但是被夺了兵权,目前是无人可用的状态。 如果家丁也不能用的话,就真的没人可用了。 等等。 他想到了勋贵。 “阮兄,咱们确实没人可用,但勋贵有人啊!他们手底下有兵有将,借他们的手杀几个人,放几处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这么做不是授人以柄吗?再说他们也不一定愿意配合。”阮大铖十分担忧。 “把柄这个东西没那么可怕,只要互相都有把柄,就互相都没有把柄。至于是否愿意配合,我觉得问题不大。” 马士英话音未落,门外响起阮大铖家丁的声音:“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 “是忻城伯的家丁,他说忻城伯想想求老爷一幅墨宝。” 听完家丁的话后,阮大铖嘴角上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我没猜错吧?” “还得是马兄啊!” 阮大铖和马士英相视一笑,打开了房门。 ...... 南京一处普通院子内,钱谦益正在看书喝茶。 “老爷,天这么热还喝热茶,你不觉得燥吗?”旁边一个年轻美艳的女人问道。 此人长着一张鹅蛋脸,脸上是一双碧眼盈波的美眸,小巧的鼻子,丰润的红唇,堆云砌黑的长发髻在脑后,让人看过之后挪不开眼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淮名妓柳如是。 她自幼家贫,被卖为歌妓,期间学会了作画和写诗。 嫁人为妾后又被抛弃,游历于江南之地,以文采风流闻名于世。 钱谦益放下手中的书,将柳如是揽入怀中:“燥才好啊,是不是?” 柳如是美眸一眨:“好好好,老爷觉得好就好。” 钱谦益笑着继续说道:“听说了吗?内阁首辅李邦华要来南京了。” “来就来呗,他还能对老爷不利?” “不好说啊,我是东林魁首,东林党出了事我也跑不了!” “东林党能有什么事?”柳如是问。 “还能有什么事?钱的事!其实所有事归根结底都与钱有关。”钱谦益叹了口气。 “李邦华此番南下来势汹汹,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正面对抗,否则东林党将一败涂地。” “老爷别想那么多了,快喝茶吧,一会凉了!”柳如是端起茶杯,递到钱谦益手中。 “不行,老夫要去见几个人!”钱谦益说话的同时放下柳如是,随后站了起来。 “老爷,你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就别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行吗?”柳如是说话的同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钱谦益再次叹了口气:“老夫聊发少年狂,有人喜欢牵狗擎苍,有人喜欢舞弄朝堂。” “你的夫君是后者!” ...... 七月二十六。 李邦华的钦差队伍来到了徐州。 徐州在明代并不归山东管辖,而是南直隶下辖的一个直隶州。 此前许定国邀请高杰在徐州城中饮酒,并欲将其杀害,后被高杰发现并逃脱。 这件事并未影响徐州知州陈桂栋的仕途,高杰离开后朝廷继续让他担任徐州知州。 在得知李邦华将要来到后,陈桂栋很是兴奋,他立刻带着州衙所有官吏在城外的运河边上相迎。 (小插曲:据《明史通鉴》记载,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徐州,时徐州城破,徐州知州陈桂栋殉死。可是据《徐州府志》记载,当时李自成未能攻克徐州,陈桂栋查无此人。) “卑职徐州知州陈桂栋率所部官员恭迎钦差大人!”陈桂栋带着官员们躬身施礼。 李邦华站在船头,向周围望去。 只见徐州城外的田野上种满了庄稼,地里劳作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这幅景象是假的。 不过他没有点破,因为没必要。 如果点破了,遭殃的还是百姓,因为官员会认为他们装的不像才导致露馅。 李邦华没有下船的打算,他站在船头问陈桂栋:“徐州可有灾情?” “回阁老的话,没有灾情。” “多征的赋税是否退还?拖欠的赋税是否追缴?” “额...”陈桂栋犹豫片刻:“还没有。” “为何?” 陈桂栋面露为难之色,不停地朝李邦华使眼色,意思是方便,一会私下里说。 李邦华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很快明白了陈桂栋的顾虑。 徐州的官吏都在,从站队和衣服颜色可以看出他们分为两伙。 一伙是官,一伙是吏。 官是朝廷派来的,位高权重。 吏是当地招募的,位低权实。 官可以指挥吏,而吏能通过某些手段挟持官员。 如果说官是强龙的话,那么吏就是地头蛇。 第466章 大明朝的完税凭证 李邦华看着面有难色的徐州知州,心里很清楚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上船吧!”李邦华站在船头吩咐道。 “是。”徐州知州陈桂栋一口答应下来。 李邦华的官船没有靠岸的举动,所以陈桂栋先是登上一艘小船,然后从小船登上了李邦华的大船。 进入船舱后陈桂栋快速扫了一眼,发现船舱里除了李邦华外,还站着两位体型健硕的大汉。 他们二人身穿便装,腰间佩刀,分别站在船舱左右。 “这两位是...?”陈桂栋问道。 “他们是老夫的家丁,负责保护老夫的安全,有什么话直说即可,不必遮掩。” 陈桂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阁老救命!卑职犯了死罪,请阁老救命。” 李邦华倒背着手,声音平淡:“衙门失火了?” 陈桂栋诧异的抬起头,盯着李邦华的背影独自发愣。 他没料到李邦华竟会猜出他遇到的麻烦事。 难道...有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提前告诉了这位内阁首辅? 陈桂栋越想越是心惊,同时身体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 “回阁老的话,昨夜衙门失火,别的都没事,唯独记录历年赋税征收的册子被大火焚毁。” “卑职得到消息后连夜彻查,可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李邦华转回身盯着陈桂栋问:“是雷火还是人为纵火?” 如果是打雷引起的火灾,只要损失不大,朝廷基本不会追究官员的责任。 毕竟在当时那些人眼里,雷火属于天罚,如果真追究责任的话,大明皇帝责任最大。 毕竟他是天子。 可如果是人为纵火,无论官员是否知情,朝廷都会追究责任。轻则罚俸,杖刑,降职;重则去职,坐牢,流放,甚至死刑。 陈桂栋低着头,声音低落:“昨夜没听到雷声,所以此次失火大概率是人为导致的。” 李邦华倒背着手,在船舱里来回踱步。 此番南下刚到徐州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大麻烦,看来江南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更为致命的是,他不清楚陈桂栋是好还是坏。 如果陈桂栋是坏的,那么这把火就是陈桂栋所放,放完火后装无辜。 如果陈桂栋不怀,那么这把火很可能是当地士绅在作祟。 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抗税。 “陈桂栋。”李邦华停下脚步。 “卑职在。” “徐州是南直隶下辖的直隶州,所有文书资料都在南京户部存有备档。这场大火表面上烧了证据,实际上什么也没烧,对不对?”李邦华一脸平静。 陈桂栋一脸古怪的盯着李邦华看了一会:“阁老有所不知,由于南京户部人手有限,所以并不接受各府、州的文书备档。” 李邦华有些意外,但不是很意外。毕竟放火的人肯定想到了这一层,如果真的有备份,他们也不敢在州衙放火。 李邦华缓步走到船舱里的桌子旁,伸手拿出一张白纸。他左手扶着桌子和纸,右手拿起毛笔,在上面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片刻后,雪白的纸上写满了字。 (明代造纸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以万历刊本所用的白棉纸为例,有纸白如玉之称。) 写完后,李邦华将让人将纸递过去并说道:“现在守卫徐州的士兵来自扬州府,守将也是扬州府的守将。本官现在将徐州一部分守军的指挥权交给你,只要不造反不强抢百姓,你可以让他们做任何事。” “看看老夫写的公文有没有问题。” 陈桂栋接过公文仔细查看。 上面写的十分清楚,徐州现有守军三千二百名。李邦华以钦差的名义将其中一千二百人暂时划入他的帐下,听且只听他一个人的指挥。 剩下的两千人继续守卫徐州,受南京兵部辖制。 “阁老,这是何意?”陈桂栋大为不解。 “赈灾,查账,收税,抓人,杀人!”李邦华平静如水。 “可是账本已经被烧了...” “账本烧了还有其他凭证,先从均平由帖查。” 明代均平由帖的功能与现代的缴税通知单和完税凭证有些相似。 征税前各县将均平由帖发给里长,里长再分发给各户。 均平由帖一式三联,上面写着该户当年应该缴纳赋税的明细及总额。 该户缴纳赋税后,里长,县里负责征税的官吏会在均平由帖上签字盖章。 签字盖章后,三份均平由帖一付县,一付纳户,一付征输者(一般是里长)。 也就说是除了州县的衙门里有凭证外,里长和百姓和手里各有一份完税凭证。 陈桂栋倒吸一口凉气。 这显然是一个大工程,可是朝廷还是做了,可见朝廷的决心有多大。 “阁老,如果没有凭证又该如何?毕竟这东西只是一个凭证,百姓们可能有遗失。” 李邦华冷笑一声:“百姓可不会遗失这种东西,尤其是那些穷老百姓,他们生怕你们这些地方官重复收税,所以会把均平由帖视若珍宝。” “没有均平由帖的人大概率拖欠了朝廷赋税,就算真有遗失,也是少数,决定权在你。” “查完均平由帖后根据赋税总额倒查。” “举个例子,我朝十六年徐州向南京户部缴纳赋税银一万两。征收赋税时你手下的吏各负责一片区域,他们分别上交了多少钱,你那里应该有记录吧?” “有,有!”陈桂栋连声回答。 就算他忘了登记,县里的银库也有入库记录。 李邦华点头后继续说办法。 陈桂栋起初有些迷糊,在李邦华的解释下才明白过味来。 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一级一级往下查。 例如城东有三户百姓,他们各有十亩地,应交赋税的总额是三十两(举例子)。 其中甲不想交税,官吏为了平账会把三十两赋税银平摊给乙和丙。 乙和丙每人交了十五两银子,官吏给他们每人一张十五两银子的均平由帖。 甲没有交税也就没有均平由帖,需要追缴欠款。 如果有均平由帖,则说明负责收税的官吏将多征的银子贪污了。 第467章 徐州追税 李邦华追缴赋税的方法十分巧妙。 首先,他给了地方官兵权。 让那些没有与地方士绅勾结的官员可以放开手去干。 不补税? 先抓进大牢再说! 还不交的话就打,打到交为止! 这些异地兵会对官员的话言听计从,因为他们打人时没有顾虑,毕竟他们的家人都不在这里。 对于那些勾结地方士绅的官员,李邦华也给了他们兵权。 不是他故意给,而是没办法分辨官员的好坏。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查税的主力不是当地官员,而是钦差队伍里随行的官吏。 他们来自户部,北直隶,山东等地,精通查账。 凡是赋税总数与均平由帖有出入的地方,不是有人少交税,就是有人贪污。 少交税是士绅的责任。 贪污是官吏的责任。 具体原因一查便知。 无论如何都有人对此事负责。 查账的目的是将责任落实到人,落实到人后才能方便后续的追缴欠款。 解释完这些事后,李邦华盯着陈桂栋的眼睛说道:“老夫不知道你是清官还是贪官,权力已经给你了。是帮着朝廷追缴赋税,还是帮那些士绅偷逃赋税,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陈桂栋愣了一会,试探性的问道:“李阁老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之前已经是贪官了,还能重新当回清官吗?” 李邦华目光深邃:“此前京师有不少官员涉及贪腐,陛下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对于地方官,陛下亦是这种态度。” “卑职明白了,卑职告退。” ...... 七月二十七一早,徐州州衙内外人满为患。 钦差队伍里负责查账的官吏太多了,多到州衙里面根本坐不开。 陈桂栋按照李邦华的吩咐,在州衙外面摆桌子放凳子让他们办公。 为了确保这些人的安全,几百士兵在州衙外面围了一大圈,将围观的百姓与官吏们隔离开。 “军爷,里面这是干啥呢?”有人问。 这些士兵都来自扬州府,他们按照陈桂栋的意思大声回答道:“这些都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负责核对徐州州衙账目。” “还有历年来赋税征收情况,看一看有没有多征的、少征的。多征的赋税退回,少征的赋税追缴。” 百姓们一脸狐疑:“是真的吗?不会是做样子呢吧?” “当然是真的,昨天下午已经通知各地的里长了,让他们按照均平由帖登记历年赋税缴纳记录,凡是与事实不符的,一律彻查。” “老乡们如果有别人偷逃赋税的证据,可以随时交到衙门里来。一经查证,最高给万两白银的赏银。” 七月二十九,徐州各地的里长开始在徐州府衙外聚集。 他们手里拿着刚刚重新汇总好的纳税记录表,交给衙门里的人查验。 这是第一步。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无论这份记录表是真还是假,都不重要。 李邦华的钦差队伍实际上是根据鱼鳞册查税。 重点查土地多的人,地多的人有钱,也有动机逃税。 接下来就在均平由帖里寻找这些人的名字。 传唤他们拿着均平由帖到州衙来接受问询。 有没有鬼,一查便知。 “阁老,这里有问题!”一个户部官员左手拿着抄录的纳税记录,右手拿着鱼鳞册来到李邦华面前。 李邦华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里长的纳税记录显示,崇祯十六年他所在的里缴纳赋税六百七十四两二钱银子。 而根据鱼鳞册显示,他们拥有的田亩数应缴赋税只有三百七十四两二钱银子。 也就是说,官府多征了他们三百两银子。 那名里长很快被带到李邦华面前。 “草民...叩见大人。”里长跪在地上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李邦华拿着纳税记录问:“我朝十六年的赋税是谁给你们定的?” “回...回大人的话,是州衙里税课司大使王大人定的。” 税课司大使是地方负责税收事务之官员,从九品,属于不入流的吏。 旁边的士兵拍了下里长的肩膀:“从九品的小吏还敢称大人,你不想活啦?说他的名字。” “王实。” 李邦华抬起头吩咐道:“来人,将王实带过来。” 不多时,一个肥硕的中年人被两个士兵架了进来。不等他说话,两个士兵同时松手,王实被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哎呦!”王实失声惨叫。 “老实点!”两个士兵见状又将王实架了起来,随后带到李邦华面前。 “老夫问你,为何在这里多征三百两银子的赋税?” 王实吃过见过,短暂的慌乱过后很快恢复冷静。 他低着头回答道:“是知州大人让我这么干的。” 这口锅被他轻而易举的送了出去。 旁边的徐州知州陈桂栋脸色难看至极:“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让你从这里多征税了?明明是你自作主张!” “诸位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去查,卑职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知州大人的话怎敢不听?” 李邦华微微一笑,指着缴税记录说道:“也就是说,你知道这件事?” “回大人,是。” “有增税的地方就有减税的地方,说说吧,给何人减税了?” 王实一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好像是在帮着他们找证据! “大人我...” “别废话,到底给谁减税了?”李邦华脸上还是那个笑容,语气却冷了几分。 “给城东周阳平员外家减税了,可是这都是知州大人命令我做的,请大人给我做主。”王实声泪俱下道。 户部官员听罢起身离去,一番查找后递过来两本册子。 “大人,根据另一个里长送来的均平由帖显示,他并未偷逃赋税。” 李邦华盯着王实的脸问:“你自己说,这钱是被你贪了,还是说那份均平由帖是假的?” “我没贪!钱都交给知州大人了!”王实用无助的眼神看向陈桂栋。 陈桂栋咬牙切齿:“王实啊王实,你再血口喷人我就不客气了。” “知州大人欲杀人灭口,求大人救命!”王实跪在李邦华面前砰砰磕头。 整个州衙静悄悄的,除了少部分官吏还在办公外,大部分人都将目光都看向这里。 第468章 李若琏南下 李邦华倒背着手,盯着王实的眼睛问:“既然你说把钱给知州了,什么时候给的?给了多少钱?” 王实先是假装想了想,随后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忘了。” “忘了?” “是,时间太久,忘记了。” “不对吧,老夫记得你记性很好啊!刚才问为何多征赋税时,你甚至都没看账册就说是受知州指使,怎么这会又想不起来了?”李邦华眼神愈发寒冷。 王实被问的哑口无言。 刚才太想将责任推徐州知州了,导致他忘了看账册。 不过,关系不大。 他有的是办法应对。 想到这,王实又磕了一个头:“小人只是一个九品吏,对知州大人唯命是从。所以根本不用看账册,只要多征税就是知州大人让征的。” “哦!”李邦华转身看向徐州知州陈桂栋,“陈桂栋,本官限你一天时间将此事查明。” 哎? 陈桂栋和王实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 王实刚要提出疑问,结果被身后的士兵一拳砸到了后脖颈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李邦华对着陈桂栋说道:“老夫此来只做三件事。” “一,赈灾!” “二,退还多征的赋税,追缴拖欠的赋税。” “三,整顿吏治。” “权力已经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去吧,大干一场吧!” 陈桂栋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没料到李邦华竟然真的让他自己查自己。 “阁老,卑职...” “老夫已经说过了,勿在多言!”李邦华倒背着手,缓缓走向外面。 回到驿站后他刚要喝茶,门外响起侍卫的声音:“什么人?原来是李...” “嘘,阁老在吗?我有事求见。” “进来吧!”李邦华放下茶碗,看向房门。 吱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紧接着黑影一晃,一个身穿差甲胄的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门关闭后,士兵将铁盔摘下。 汗水哗的一下淌了下来。 李邦华微微一笑,伸手从旁边拿起一块干净的汗巾递给他并说道:“李指挥使不藏在暗处来驿站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驿站周围布满了南京勋贵、官员的眼线,甚至太子殿下也派了人。你南下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南京官场将人人自危。” 李若琏盯着桌子上的茶碗咽了口唾:“阁老放心,没人能认出我来。就算认出来也没关系,他们早晚都会知道我离京了。” “哦?怎么说?”李邦华将刚刚好的茶碗推到李若琏面前。 李若琏也不客气,伸手拿起茶碗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嗝... 他打了个饱嗝后悠悠说道:“阁老好歹位极人臣,应该用茶杯喝茶,只有我们这等粗鲁人才会用茶碗喝茶!” 李邦华白了他一眼:“吃完饭打厨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李若琏嘿嘿一笑,看向桌子上的盘子。 盘子里装着徐州当地有名的糕点:徐州八大怪。 蜜三刀,羊角蜜,蜂糕... 李邦华伸手将桌子上的盘子向前推了推:“李指挥使随便吃。” “好!”李若琏站在桌子旁边,一口一块往嘴里塞。 简单嚼两下就往下咽。 眨眼间,一大盘糕点被李若琏吞下去一半。 李邦华都看呆了:“李...李若琏,你慢点吃。” “多....嗝...多阁老放心,我没事。”李若琏边吃边回答。 “不是...”李邦华伸手盖住了盘子,“我没有关心你,而是怕你噎死在屋里导致我受到牵连,懂吗?” “嗯。”李若琏恋恋不舍的缩回右手并停止吞咽的动作,开始细嚼慢咽。 确定李若琏不会被噎死后,李邦华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李若琏真被噎死了,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被自己害死的。 因为没人相信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私下里吃东西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说吧,什么事?”李邦华问。 “哦对,”李若琏拍了下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 “我此番随阁老南下有三个任务,”李若琏顿了顿,“一是保护阁老的安全,二是听阁老调遣。” “第三个任务是陛下交代的,暂时还不能告诉阁老。” 李邦华没好气的说道:“不能说就别告诉我,老夫最烦你这种话说一半的人!” “我这不是有事相求嘛!”李若琏端起旁边的茶壶,又拿起一个新茶碗,亲自给李邦华倒茶。 “有事说事,别套近乎。”李邦华一脸厌恶的表情。 李若琏见时机成熟后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提前写好的公文,他将公文平摊在桌子上,右手盖住公文的正文,只将左下角盖章的位置露了出来。 “麻烦阁老在上面盖上钦差大印。” 李邦华两眼一瞪:“你什么意思?让我盖钦差大印,却不让我看公文的内容?” “对,”李若琏点头,“这信上写的是第三个任务。” “你另找他人吧,老夫没法盖。”李邦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开玩笑,让他盖章却不让他看内容,这里面绝对有鬼。 “别人的印章不管用,只有钦差大印才行。” “先看内容,后盖印章。”李邦华坚持。 又僵持了一会,李若琏见对方不松口,只能提醒道:“阁老可以看公文的内容,但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这还差不多!”李邦华冷哼一声,将公文拿到近前查看。 看完一遍后李邦华眉毛拧成一团,他盯着李若琏问:“你没病吧?” “阁老这是什么话,我好得很!” “你弄这么多粮草去湖广干什么?湖广的袁继咸靠屯田自备粮草,秦良玉粮草来自四川,那边不缺粮!” “阁老别问,问我也不能说。” “陛下让你这么干的?” “算是吧!”李若琏眨了眨眼睛。 “什么叫算是?” “陛下只交代了任务,没交代细节。把粮草送往湖广是我根据目前的局势想出来的办法!” 第469章 湖广风云起 李邦华盯着手里的公文看了又看。 上面写明让杭州府、苏州府在十天内准备五万石粮草,然后根据锦衣卫的命令伺机送入湖广。 购买粮草的钱由锦衣卫出,不用地方衙门负责。 由于筹粮需要大量的人力,所以这种事只能交给地方办理。 李若琏找到他也算合情合理。 “李若琏,你有钱吗?”李邦华放下公文,随口问道。 “我没现银,但是有银票!”李若琏从怀里抽出一张银两拿在手里晃来晃去,“大明钱庄南京分庄已经筹建完成,第一批银两也已运到,我只需凭借手里的银票就能领取相应的现银!” “哦?钱庄由何人负责?” “不瞒阁老,大明所有钱庄都是锦衣卫负责日常业务,东厂负责管账,地方衙门负责管理存银,司礼监负责查账!” 李邦华点了点头,对崇祯的管理能力愈发佩服起来。 管理的精髓在于放权和互相监督,而不是单纯的信任某一个人或者群体。 崇祯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设立大明钱庄南京分庄时考虑了各种因素。 首先钱庄是对外的,太监们肯定不适合抛头露面,再加上钱庄有收集情报的任务,所以他让锦衣卫负责对外业务。 为了防止锦衣卫私吞钱财,他让东厂负责管账。 钱庄有大量现银,如果自建银库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业务多还好,业务少的时候钱庄会陷入亏损。 综合利弊后,他决定把钱庄的钱放入南京应天府的银库,这样将成本转嫁后可以保证钱庄不亏损。 严格意义上来讲,钱庄是崇祯成立的第一个国营企业,也是最后一个国营企业。 是的,他没有建立其他国营企业的打算。 国营代表着垄断,垄断不但影响经济运行效率,还会阻止科技进步。 想发展科技必须引入竞争。 崇祯根本不担心经济命脉掌握在别人手里(小黑板:经济命脉一般指对国家非常重要的行业。) 大明朝现在的经济命脉是农业!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农民和农业都是大明朝的重中之重。 除了农业,剩下盐、矿,朝廷都严格把控。 适合远洋贸易的丝绸,瓷器等行业也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尤其是瓷器一行,官窑的瓷器制作水平领先民间好几个版本。 崇祯不想搞国营企业还有一个关键原因,那就是一旦大明朝的国营企业多了,相应的员工也会增多。 在那个时代,这些人都是特权阶级。 能不能真心给朝廷办事放到一边,他们得到权力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欺负压榨百姓。 这是崇祯所不能容忍的。 在心里称赞完崇祯后,李邦华拿出钦差大印,郑重其事地在上面盖了章。 李若琏心满意足的收好公文,目光再次看向桌子。 盘子里还有一半糕点没吃完呢。 李邦华嘴角抽了抽:“李若琏你别光盯着吃的了,让你办的差事怎么样了?” 李若琏恋恋不舍的收回眼神:“锦衣卫办差,阁老尽管放心。南直隶下辖的十四个府,四个直隶州都已经派出了锦衣卫暗查,再有四五天就会将各地官员的官声(为官的声誉)收集回来。” “那老夫就放心了!”李邦华松了口气。 他这次南下重用或者罢免官员一不看政绩,二不看之前犯的错。 而是根据当地百姓的民声决定官员的升降。 清廉的官员若是民怨载道,就算一文不贪也不能留任。 贪污的官员如果在百姓心中威望颇高,也可以继续留任甚至升迁。 徐州知州陈桂栋就是例子。 他虽然贪了一些钱,但是很受百姓欢迎和尊重,所以李邦华才让他自己查自己。 “阁老还有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得走了。” “没事了,李指挥使慢走。”李邦华对着李若琏拱了下手。 李若琏站在原地没动,两眼直勾勾盯着盘子里剩下的半盘糕点。 李邦华嘴角再次抽了下:“李指挥使若是喜欢吃,就都拿走吧。” “嗨,味道其实很一般,李阁老既然说了,我也不好拒绝。”说罢,李若琏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 在李邦华的注视下,他将盘子中的糕点一股脑倒进了布兜里,然后推开房门,一溜烟跑没了影。 李邦华苦笑一声,随后从旁边的柜子又拿出一个装着糕点的盘子。 他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喝着茶水,对大明朝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 湖广承天府。 八月初五这天,马万年又蹦又跳的跑到秦良玉面前,“奶奶,奶奶!” 秦良玉叹了口气:“乖孙子...咳咳,你都把我带偏了,快说什么事?” “保定总督李性忠派来一个信使,要面见奶奶。” “李性忠?”秦良玉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只是此前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北方的情况,所以对李性忠当上保定总督这件事有些诧异。 更让他诧异的是李性忠竟然派来了信使! “人呢?” “在外面。”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小且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出现在秦良玉面前。 此人十多岁年纪,相貌普通,放到人群里根本找不出来。 秦良玉顿生怜悯,急忙问道:“孩子,吃饭了吗?” 瘦弱的年轻人盯着秦良玉的脸看了一会后拱手道:“回秦总督的话,末将李勇,是李性忠总督麾下中军探子,此番前来是为了送一封密信。” 说着,他撕开衣服从里面拿出一封被油纸包裹的信件。 递信的时他才回答秦良玉的话:“秦总督不用客气,末将并不饿。” 马万年拍着年轻人的肩膀:“还不饿呢,走路都打晃了。” “真不饿,我走路就是这副模样,否则当不了探子。”李勇回答。 秦良玉不再客套,打开信封后快速阅读。 “嘶--”她长吸一口气。 “怎么了奶奶?”马万年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问道。 秦良玉没回答他,而是将目光放到李勇身上:“李性忠亲率一万五千骑兵南下,现已到达阜阳一带?” “是。” “他哪儿来这么多骑兵?” “这不是李总督的骑兵,是陛下的骑兵。”李勇纠正道。 秦良玉瞬间了然于心。 看来李性忠重新获得了陛下信任,并得到了重用。 这是一个好消息...吧? 第470章 大明朝的将门之后 “回去告诉李性忠,就说本督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献贼主力在罗山县一带徘徊,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秦良玉对着李勇说道。 “至于信中所说的一个月粮草,本督也可以给他筹备出来,只是路途遥远,无法从湖广运到河南。” 李勇躬身施礼:“粮草存放在武昌一带即可,不必运往河南。” “哦?”秦良玉笑了笑:“你们不是缺粮草吗?怎么又不用运往河南了?” 李勇再次拱手施礼:“李总兵说按照目前的局势献贼必定会再入湖广,请秦总督做好防范。” 马万年有些不爽的回道:“我奶奶是四省总督,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保定总兵来指挥如何用兵!” 李勇一脸歉意地低下头:“是,卑职说错话了,请秦总督不要往心里去。” 秦良玉指着马万年:“你给我住嘴,李性忠是好心提醒,没有其他的意思。” 然后又对着李勇说道:“回去告诉李性忠,就说他的好意本督心领了。” “是,卑职告退。” “别着急走啊,吃完饭再走不迟。”秦良玉想留李勇吃饭。 李勇躬身施礼:“多谢秦总督好意,饭就不吃了,我得立刻回阜阳将这个消息告诉李总兵。” 八月十一,李勇单人单骑回到了阜阳。 李性忠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他和他手底下的兵此番南下是要建功立业的,继续等下只会浪费大军士气。 “启禀总兵大人,李勇回来了。”亲兵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性忠。 “快让他进来。”李性忠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 吱地一声房门人推开,随后李勇带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走了进来。 “见到秦良玉了?” “见到了,秦总督说可以给我军在武昌府准备粮草,并说献贼主力在罗山县一带。” “罗山县...”李性忠摊开桌子上的地图,寻找罗山县的位置。 罗山县在阜阳西南二百四十里的地方。 当然这是直线距离,实际距离约在三百里左右(明里)。 按照骑兵的行军速度,三到四天就能兵临罗山县城外。 “总兵大人,”李性忠中军副将李顺祖抱拳拱手:“末将以为应先攻李闯贼,再攻献贼。” “说说理由!”李性忠拍着李顺祖的肩膀说道。 李顺祖是李世忠的长子,李世忠则是李性忠的亲大哥。 按照辈分来讲,李性忠是李顺祖的亲叔叔。 李顺祖是李家第四代人物的代表,所以李性忠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希望。 “原因有二!”李顺祖指着地图说道:“首先,阜阳距离罗山县的献贼三百里,距离汝南的李闯贼只有二百多里,从兵法上讲,不应该舍近击远!” “其次,罗山县一带都是泥泞水田,不利于骑兵行动。而我军一万五千人都是骑兵,所以末将以为应该先向西攻打李闯贼,随后转向南攻打献贼。” 李性忠没说话,看向军帐内的另一人:查斌勋。 查斌勋的爷爷叫查大受,最早是李成梁的家丁,后因功升为辽东副总兵与李如松一起入朝平倭。 李如松死后李氏一祖在辽东的势力一落千丈,查大受也受到牵连。 查斌勋理所当然的也失了势。 此次南下建功立业,李性忠首先想到的是李顺祖,其次就是查斌勋。 其实还有很多将门之后在军中服役,只是并不在辽东。 例如刘綎的长子刘俊在江西,麻贵的曾孙麻舜裳在北直隶... 查斌勋见李性忠看向他,急忙说道:“末将以为地形不是问题,根据探子李勇汇报,今年罗山县一带有旱情,当地并未种植多少水稻,而是种植了大量番麦(玉米)和番薯(红薯)。” “就算水田也不会影响骑兵行军,因为已经到了收秋粮的时候,老百姓已将水田里的水放干!” 查斌勋说的很对,罗山县一带八月中旬(农历)左右收秋粮,农民会在收水稻前的七天到十天左右将稻田里的水排干。 李性忠笑着拍了拍李顺祖的肩膀:“天时地利固然重要,但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分析战场!” 李顺祖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很是惭愧。 他本以为熟读兵书并且在战场上打过仗就能带兵打仗,没想到还未出战就被打了脸。 李性忠见李顺祖情绪有些低落,继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李顺祖和查斌勋同时抬起头问道:“主要原因?” “对,”李性忠点头,“我军一万五千骑兵中,只有一千人是正儿八经的关宁骑兵出身。剩下的不是步兵半路转的骑兵,就是新招募的士兵。首战的目的主要是练兵,献贼实力最弱,所以先拿他开刀。” “其次,咱们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降服李定国。” “李定国?献贼的那个义子?”李顺祖一脸的不屑,“他何德何能...” “住嘴!”李性忠严厉的训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尔等决不能妄言。” “是,总兵大人!” 几人又在军帐中商量了一番,随后开始准备行军粮。 作为名将的后代,李性忠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所以他在当天就派兵拿着公文去往沿途各府县,命他们准备军粮。 第二天一早,大军携带了三天口粮,浩浩荡荡冲向光州(今潢川县)。 光州并未被张献忠攻破,所以接到公文后立刻开始准备粮草。 两天后,李顺祖率领先锋部队到达光州。 他到达光州后补充了五天军粮,然后带领先锋部队继续往西,一直到达罗山县东面三十里的竹竿河畔方才停止行军。 就地扎营后向罗山县一带派出了大量探马查探消息。 次日中午。 李性忠主力部队到达光州城外,补充了五天行军粮后也来到竹竿河畔。 竹竿河是淮河的一个支流,受当时旱情的影响竹竿河水位很浅,骑兵纵马就能跃过。 第471章 辽东铁骑的装备 罗山县城外。 张献忠在得知有明军一万多骑兵抵达竹竿河畔后震惊不已。 “明军主将是谁?”张献忠问探马。 “回大西王的话,据百姓们说这伙明军来自保定,领兵的叫李性忠。” “李性忠...,此人是李如松的二儿子,年纪不小了!”旁边的军师旺兆麟突然说道。 张献忠皱着眉说道:“军师,你说这李性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咱们即将出兵的时候来,是不是有些邪门?” 汪兆麟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急忙附和道:“确实有些蹊跷!” 不怪张献忠怀疑,是李性忠来的太巧了。 张献忠本想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离开罗山县,穿过灵山南下湖广。 到达湖广后直接在荆州北面扎营,截断明军粮道。 秦良玉的粮草是从四川运到荆州,随后沿汉江北上过承天府到达襄阳。 再由襄阳分别转运至南阳和武关一带。 粮道一旦被断,承天府、襄阳、南阳和武关外的明军就会军心大乱。 与此同时。 李自成大军会分兵进攻承天府、襄阳、南阳和武关。 在剿灭秦良玉主力后,李自成收复湖广和河南。 而张献忠则趁机继续攻打四川。 这是大西和大顺提前商量好的计划。 现在李性忠的到来打乱了张献忠的部署。 张献忠双手环抱在胸前,认真思考。 他在想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巧合。 “岳父是不是怀疑...有人走漏消息?”汪兆麟在恰当的时间,问出了恰当的问题。 张献忠虽然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汪兆麟知道时机到了。 他本不想把黑锅甩到李定国身上,毕竟他对大西军来讲非常重要。 但是... 在得知李定国正在调查一万两银子的事后,汪兆麟决定先下手为强。 虽然他不清楚李定国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他已经没得选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李定国找到线索,他汪兆麟必死无疑。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抛弃李定国。 “岳父,知道这个计划的人有几个?”汪兆麟皱着眉问。 张献忠不假思索地回答:“六个,本王,你,还有他们四个(四个义子)。” “那义父觉得会是我泄露的消息吗?”汪兆麟表情凝重的问。 张献忠想了想:“不会。从湖广入江西,再从江西进入南直隶,后又来到河南都是军师你的主意,如果你真的投靠了明军,本王早就被明军包围了!” 汪兆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张献忠还是比较信任他的。 越是这样,越要尽快抛弃李定国才行。 “那...泄露消息的就只有四个人了!”汪兆麟悄然之间提高了嗓音。 “嗯,他们四个都有嫌疑。”张献忠眉毛拧成一团。 一直以来他都十分信任这四个义子,没想到真心换来的竟是背叛。 简直无法容忍! 汪兆麟一边观察张献忠的表情,一边思考该如何增加李定国的嫌疑。 片刻后,他说道:“其实很好甄别,让他们分别跟明军打一仗,根据战场上的表现就能知道他们是不是心向大西。” 汪兆麟这句话隐藏了大杀机。 打仗无非三种结果,胜,平,负。 如果李定国胜了,汪兆麟可以说成明军避战。 平了,可以说成是双方打的默契战。 败了就更简单了,汪兆麟可以指责李定国故意战败,让大西军实力受损。 张献忠站在原地又思考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就按军师说的办。” “传令下去,让孙可望立刻率领所部兵马前去迎战李性忠,就算不能将其击溃也要尽可能拖时间,李定国负责接应。” “刘文秀与艾能奇与本王一起拔营起寨,向南进入灵山中。” 无论此战的结果如何,他都要履行约定。 现在的明军已经不是原来的明军了。 他们不畏战,敢打敢冲。 现在的大明朝也不是原来的大明朝了。 在赈灾,整顿吏治和减免赋税的多重作用下,民心又重新倒向了大明朝廷。 如果把握不住这次机会,他此生将再无入主四川的机会! 军令下达后,大西军开始拔营起寨。 孙可望与李定国接到消息后没有任何犹豫,一边命令辎重营收拾辎重,一边率领所部兵马去往竹竿河畔。 在距离河畔五里的地方,孙可望得到消息:明军骑兵渡河了。 孙可望向身后扫了一眼,他麾下一万五千兵马里面骑兵虽然不少,但都不是精锐。 甚至有些骑兵骑得是骡马。 想击败李性忠...很难。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拖时间,然后等天黑退兵。 就算不敌也损失不了多少兵马,因为李定国就在他身后五里处原地休整。 “传令下去准备迎敌,步兵分左中右三军列阵,骑兵躲在阵后伺机出击。” 列阵后不久,李顺祖带领两千骑兵赶到现场。 鲜明的大明国旗在空中飞扬,旗帜下两千明军气势昂扬。 他们笔直地坐在战马上,崭新的头盔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孙可望手拿千里眼仔细打量。 从装备上看,这是一支精锐明军。 他们头戴铁盔,铁盔下面是一圈用棉甲制作而成的护项,既能保护脖子,又能保护耳朵。 棉甲上有护心镜,密密麻麻的铜钉让这套甲胄防护能力大大增强。 有一点不同的事,这些人两臂的棉甲外面还覆有一层铁甲,俗称臂甲。 等等! 孙可望拿千里眼的手晃了一下,然后急忙将镜筒调整到刚才所看的位置。 这两千骑兵分为左右两队。 左边骑兵的武器有三种,分别是鸟铳,鹊刀和弓箭。 右边骑兵的武器则是三眼铳,鹊刀和弓箭。 (辽东铁骑的骑兵战刀叫鹊刀,就是着名喜剧鹊刀门xx里面的鹊刀。与普通的刀相比,鹊刀刀刃相对较短,刀柄长,甚至能占到整个刀长的三分之一。纵观整个大明,只有辽东铁骑大规模装备了这种刀。) 孙可望没见过这种刀,所以看见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继续移动千里眼,他看到了战马身上的装备。 这些战马的装备与关宁骑兵的战马装备大致相同,除了头甲、胸甲外,还有腹甲。 就在他查看敌情的时候,明军令旗一晃,左边一千骑兵出动了。 第472章 铁骑初战 李成梁组建的辽东铁骑为什么能打的蒙古人和女真人抬不起头来? 究其原因有三。 一,用重金。 明史记载,李成梁会挑选军中精锐,投其所好让其为自己卖命。 包括但不限于送衣服,送粮食,送油盐,没娶妻的帮着说媒,说成之后替付彩礼,紧接着给他盖房子,造家具... 这还没有完。 每月领双份军粮,年底有赏金。 再加上辽东铁骑多是父子同上阵,所以战斗力十分彪悍。 在那个时代,李成梁这种行为就是那些人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士兵们想不忠心都不行。 努尔哈赤最早也是李成梁的家丁,他深知辽东铁骑的厉害,所以才会在李成梁死后三年后才发布“七大恨”起兵造反。 辽东铁骑战力彪悍的第二个原因是将领带头冲锋。 李氏一族的将领每逢战事必带头冲锋,主将都玩命了,下面的人会跟着玩命。 第三个原因是对于战术的理解和使用。 辽东铁骑遇到敌人后,只要己方兵力不是特别少都会分兵据敌。 一部分正面阻敌,一部分绕后偷袭,还有一部分会绕路去偷袭对方大本营。 除此之外还有长途奔袭,奇袭,夜袭等战术。 单兵战力彪悍,战术运用得当,将领带头冲锋。 各种因素的加持下让辽东铁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当然辽东铁骑也有弱点,首先是攻城能力弱,其次火器的使用率也不如南方兵。 从万历年间辽东铁骑在朝鲜的表现来看,大部分士兵只配备了弓箭和鹊刀,火器则是以三眼铳和鸟铳为主。 除此之外,负责操纵火炮、佛朗机等武器都是士兵都来自南方(戚家军,白杆兵等)。 攻城时也不如南方兵骁勇。 (当年的蓟州兵变的直接原因就是戚家军在收复平壤时完成了先登,结果先登的功劳被辽东军抢走了,进而导致兵变。) 不过这并不影响辽东铁骑的综合野战能力。 在朝鲜战场上领略过辽东铁骑的威力后,日本名将加藤清正感慨道:明军仗其四蹄,践踏我阵。 ...... 罗山县东北方向的战场上,明军先锋李顺祖正在做最后的动员。 他手下除了将领是老兵外,其余多是新兵。 新兵上战场前都会紧张,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鼓舞士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战不但是为自己,还要为荣誉,为大明而战!”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令旗挥舞后敢不冲锋者,斩首示众,家眷充军!” 这句话并没有让士兵们感到害怕,反而让他们愈发兴奋起来。 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明军威武!”李顺祖骑在马上,手中的鹊刀高高举起。 “明军威武!” 两千士兵同时高举武器,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李顺祖令旗一挥,右翼一千鸟铳骑兵率先出动。 铁蹄踩在地上,声音隆隆作响,尘土四散飞扬。 孙可望所部兵马如临大敌,纷纷屏息凝神看向前方。 只见一千骑兵快速逼近,在距离大西军军阵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西军不敢动,明军也没动。 双方就这样僵持在现场。 僵持了一会后,李顺祖亲率左翼骑兵出动。 从孙可望右翼掠过,随后调转方向直冲孙可望后方。 “坏了!”孙可望大惊,“这是奔着老子的骑兵来了!” 他的本意是让步兵牵制明军骑兵,等对方疲惫时再派骑兵结束战斗。 没想到这一千明军竟敢孤军深入他的后方,主动寻找骑兵迎战。 勇,太勇了! 不等孙可望下令迎敌,大西骑兵已经和明军骑兵交手了。 明军列横阵快速冲向大西军。 五十步! 嗡! 弓弦声和破空声骤然响起,箭雨划出一片抛物线,飞向大西骑兵军阵。 大西骑兵将领是白文选, 白文选本名白可哲,陕西人,从小在家里种地放羊。身材魁梧臂力过人,生性好舞刀弄棒。 崇祯四年与冯双礼一起加入张献忠军中任火头军,由于在战场上受过脚伤,所以人们称他为跛将军。 白文选早已将四千骑兵分列为前军和中军,见明军骑兵冲来,他令旗一挥,前军两千骑兵冲了上去。 没错,他觉得自己兵力占优,所以决定搞对冲! 就算不敌,他的中军也可以压上去将这伙明军包围。 “放箭放箭!”白文选稳居中军之中,让传令官不停地挥舞令旗发号施令。 双方距离四十步的时候,大西军第一波箭雨射出。 明军没有任何躲闪,迎着箭雨往上冲。 他们身上的棉甲和里面的铁板足以抵挡箭矢,甚至鸟铳也不能大伤。 战马亦有头甲和胸甲防护。 三十步! 一部分明军放出最后一波箭雨后收起软弓,抽出了鹊刀。 明晃晃的鹊刀在阳光下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另一部分明军则将手里的火绳触碰三眼铳上的引信。 砰! 爆炸声中浓烟升起,三眼铳射出的密集弹雨撒向大西军。 三眼铳三十步内可破甲,五十步内可重创不披甲士兵,百步之外没有杀伤力。 辽东铁骑之所以青睐三眼铳,看重的是面积伤害以及冲阵能力,而不是单体伤害。 惨叫声中,一些大西骑兵被射落马下。 剩下的大西骑兵不甘示弱,纷纷放下弓箭,拔出腰刀。 三十步的距离在疾驰的战马面前转瞬即逝,双方短兵相接! 刚交手不久,大西骑兵就有了溃败的迹象。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伙明军骑兵的对手。 首先,他们的装备比明军差。 棉甲虽然相同,但是他们手臂上没有臂甲。 挥刀互砍的时候,明军用左臂的臂甲格挡,右手的鹊刀对准大西士兵甲胄的缝隙猛刺。 反观大西军就有些惨了,他们手臂要么没有铁甲,就算有也没有明军的铁甲长。 其次,大西军士气低落。 张献忠拔营起寨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被张献忠抛弃了。 最关键的一点,明军骑兵有长武器:三眼铳。 第473章 双李的首次交锋 三眼铳为三管单兵手铳,铳长一尺到一尺三之间(35-45厘米)。 尾部有柄座,可以安装不同长度木柄。 具体安装多长的木柄由士兵自己决定,太长的话不便携带和装药装弹,所以一般情况下木柄长度不超过六尺(2米)。 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两军短兵相接后,手拿三眼铳的明军骑兵只有两个动作:抡,砸! 长木柄和三眼铳组合在一起就成了钝器。 钝器的优点是可以无视甲胄的防护能力,直接给对手造成内伤。 噗的一声。 一个明军手持三眼铳,砸在了大西士兵的头盔上。 看似坚硬的头盔直接被砸凹陷了一块,被砸的士兵鲜血与脑浆同时溢出,四肢抽搐后摔落马下。 “去你的吧!”另一个明军抡圆了三眼铳,砸向对方的右侧。 大西士兵来不及躲闪,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格挡。 咔嚓,右臂骨骼传来了断裂的声音。 “啊...”惨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被明军用三眼铳推落马下,随后被马蹄活活踩死。 战场如同炼狱一般,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只是死亡的多是大西军,鲜有明军。 白文选看的一愣一愣的,他知道自己这支骑兵弱,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弱。 “真他妈见鬼了,老子两倍的兵力竟然不敌!中军将士们,随我冲锋陷阵!” “杀!”白文选率领剩下的两千骑兵,冲向了战场。 不等他冲入战场,右翼尘土飞扬。 通过上面的旗帜可以得知对方是明军。 白文选不敢无视,只能率领骑兵兜了一圈后返回原地警戒。 他不敢在不知敌情的情况下贸然出击,那样只会葬送这支大西骑兵。 出现在白文选右翼的两千骑兵是李性忠派来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了。 与此同时。 他在孙可望步兵军阵前方布置了三千骑兵,两翼各布置了一千骑兵,这些骑兵既不进攻,也不后退。 就待在原地与孙可望对峙。 只要步兵敢后退支援白文选,这些骑兵会立刻冲阵。 孙可望后背开始冒汗,因为他彻底没了办法。 进攻? 不敢! 一旦开始进攻,军阵就得想办法移动。移动的军阵会暴露出破绽,如果被对方看到并抓住破绽,此战必败。 撤退? 不行! 士兵们在撤退途中很有可能会变成败退,届时不战自溃。 僵持? 还是不行。 白文选的骑兵已经落入了下风,一旦骑兵被明军消灭,他的步兵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 “给白文选下令,让他派兵去找李定国搬救兵!”孙可望对着传令官大吼道。 看到令旗挥舞后,白文选对着身边的亲兵低语几声。 五六个亲兵拨马离开队伍,朝着西方狂奔而去。 可是这些还未消失在视线中,就被埋伏在后面的明军射杀了。 李性忠深入贯彻了辽东铁骑的战术。 他在正面布置了八千骑兵阻敌,然后将剩下的七千骑兵一分为二,其中两千骑兵阻挡在孙可望后方,剩下的五千骑兵在他的亲自率领下朝罗山县方向冲了过去。 李定国两万大军正在原地休整。 “报!”探马慌慌张张的飞奔过来:“孙可望将军被明军骑兵包围了,攻不敢攻,退不敢退。” “什么?”李定国大惊。 “报!”又一名探马跑了过来,“前方四里发现一支骑兵,没有旗帜,似乎是明军。” “有多少兵马?” “尘土飞扬,根本数不清!”探马回答。 “迎敌!迎敌!”李定国迅速布置防线。 他麾下都是大西精锐,比孙可望的兵强了很多,再加上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军阵,所以很快站好了队形。 一万两千步兵在前,八千骑兵在后。 “靳统武何在?”李定国看向左右。 坐营总兵靳统武催马来到李定国面前:“将军,卑职在。” 李定国展开手里的地图,指着上面说道:“我军南面二里有一条小河,河水已经枯竭。小河再往南是一片丘陵和山地。那里地形起伏不定,适合隐蔽行军。” “你率领三千骑兵穿过小河,然后从丘陵那里绕到明军后方。” “等两军交战后你立刻从明军后发杀出,前后夹击之下明军必败。” “将军放心,我这就去!”靳统武率领三千骑兵先往后退,退到足够远后才偃旗息鼓向小河方向行进。 ...... “报!”明军探马飞奔到李性忠面前:“启禀总兵大人,前方发现数万流贼。” “领兵的是谁?”李性忠问。 “看旗帜似乎是李定国。” “李定国...”李性忠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降服李定国,但陛下的命令就是圣旨。 他必须遵守。 “传令全军后退,另外派五百骑兵北上沿着淮河浅滩悄悄摸向罗山县城!到达县城附近后不用交战,只需让他们看到我军旗帜即可!” “遵命。” 在李性忠的命令下,这支明军再次一分为二。 四千五百名骑兵开始后退,另外五百精锐则快速消失在田野上。 等李性忠率领主力返回竹竿河畔时,李顺祖已经解决了孙可望一半的骑兵。 剩下的骑兵躲在步兵军阵里瑟瑟发抖。 简单观察现场的形势后,李性忠决定发起决战,再不决战的话太阳就要落山了。 他这支部队还有掌握野战的能力。 李性忠骑在马上再次下达军令:“围三阙一,围住东面,北面和南面,在西面给他们留个口子。” “一刻钟后,东面的骑兵列横阵冲阵!” “遵命!” 明军紧锣密鼓调整部署的同时,李定国还在原地犹豫。 因为他刚刚得到探马回报:明军撤兵了。 他在想,明军是真撤退了还是在诱他深入? 如果是前者,他应该立刻冲上去追击,顺便营救孙可望。 可如果是后者,他就得小心应对了。 “靳统武呢?他到达指定位置了吗?”李定国问。 “好像...快到了!”传令官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后说道。 “派人给他送信,让他探一探明军的情况。” “遵命。” 两个骑兵策马出阵,朝着南面冲了下去。 靳统武此时正在骂人。 “你他娘的瞅清楚了吗?” “回靳总兵的话,瞅清楚了,明军不见了!”探马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你他妈再说一遍?”靳统武肺都要气炸了。 他率领三千骑兵又是渡河,又是爬坡的,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才到达指定位置,探马竟然说找不到明军的身影。 “确实不见了,大人如果不信可以亲自爬上来看。”趴在树上的探马对着靳统武说道。 第474章 骑兵对步兵 靳统武当然不信,他亲自爬到高处拿着千里眼四处看了又看,没有找到明军的身影。 “快,告诉李将军明军退兵了。” 不等靳统武通知,探马就已经将现场的情况告诉了李定国。 李定国快速思考一番后下达军令:“传令步兵,缓步朝孙可望部靠拢!骑兵护住两翼和后方,各部保持阵型,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两万大军缓缓启程。 数里之外,李性忠正在做最后的部署,“记住,遇李则退!” 李顺祖和查斌勋同事一愣:“李定国吗?” “对!别问为什么避战,以后有的是机会揍他!”李性忠保证道。 李顺祖和查斌勋没有多问,各自领命离开。 得到各部的旗语回应后,李性忠催马向前来到所有人面前。 他调转马头看向身后。 大明国旗率先映入眼帘,鲜明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旗帜下,五千铁骑肃然而立。 他们全身蓄力,表情狰狞。 李性忠唰的一声拔出鹊刀,“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将士们,随我一起冲锋陷阵,破敌于疆场之上!” “杀!” 李性忠带头冲向了孙可望的军阵。 五千铁骑没有任何犹豫,迅速跟了上去。 战马的铁蹄踏在地面上轰隆隆作响,如战鼓一般催人振奋。 五千骑兵组成了一道长长的横阵,裹挟着尘土冲向孙可望。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随着骑兵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孙可望开始感受到大地在颤抖。 所有人心跳都开始加速,他们下意识地紧握武器,一脸严肃的看向前方。 八十步! “开炮!”孙可望对着身后的传令官大吼。 传令官得到命令后令旗一挥,军阵中的火炮引信被点燃。 滋--轰! 二十多门火炮同时开炮,大大小小的弹丸扑向正在冲锋骑兵身上。 有人被射中落马,有人被打中了胸膛,还有骑兵的战马被弹丸打中,战马连同士兵一起同时跌倒,在地上翻滚。 但是,没有人后退。 战马继续向前冲锋。 五十步! “放铳!放铳!”孙可望继续发号施令。 砰砰砰。 各种鸟铳,手铳,三眼铳自由射击。 孙可望知道这支明军穿的都是新甲胄,所以在五十步的时候才下令放铳。 下一刻,让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些弹丸如雨般落在明军身上,可也仅仅是落在了他们身上。 没有人落马,更没有人死亡。 他们身上的甲胄挡住了这波弹雨。 “四十步抛射放箭!”李性忠在心中默念的同时,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 他身后的骑兵不用看令旗,心中默念着李性忠一样的词,然后将箭矢射出。 两千五百支利箭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落入孙可望阵中。 箭矢从头顶落下,士兵们下意识的用手去挡,结果手被箭矢射穿。 惨叫声还未停止,第二波箭雨到了。 前排士兵有战车和盾牌防护,所以并未受到多少伤害。 最惨的是火器兵和弓兵,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甲胄。 在箭雨的死亡威胁下纷纷找掩体藏身。 步兵军阵的火力主要来自他们,这些人放弃位置后,大西军的攻击力骤减。 明军骑兵得以轻而易举地继续往前冲。 十五步! 数百明军用火绳点燃手雷的引信,借着战马的惯性将手雷扔到孙可望阵中。 轰! 爆炸产生的剧烈冲击波不但让大西军短暂丧失了战斗力,还让那些打算扔手雷的投手手雷脱手。 轰! 手雷在原地爆炸,将大西军炸得人仰马翻。 爆炸过后尘土与浓烟升起,士兵们的视线收到阻碍。 十步! 砰! 两千余名手拿鸟铳、三眼铳的明军骑兵开火了。 弹丸居高临下飞进阵中,大西士兵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还没完! 千余明军翻身下马,拿着武器向前冲锋。 他们手脚麻利的搬开拒马和战车,随后与大西军前排士兵缠斗在一起。 孙可望左中右三军几乎同时被打开缺口。 “重甲骑兵,上!”李性忠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吼了一嗓子吼,带头冲进了步兵军阵中。 不等扩大缺口,五百重甲骑兵在隆隆声中冲进了孙可望中军。 重甲骑兵人马皆全身披甲(战马小腿没办法披甲),厚重的钢甲不但能抵挡各种火铳,甚至连一些大炮射出的百子连珠弹也能抵挡。 被突破阵型的步兵面对骑兵本就没有胜算,面对重甲骑兵更是只有逃命的份。 “杀!” 五百重甲骑兵并排向前,专挑人多的地方冲锋。 他们遇人就杀,逢人便砍,愣是在数千人的军阵中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一个冲锋过后,他们透阵而出。 来时的路上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 出阵后五百重甲骑兵调转方向后又往回杀! 孙可望中军瞬间崩溃。 “快跑啊!这些明军根本杀不死!”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往后逃。 “都别挤,让当官的先跑。”有小头目大喊道。 “去你妈的!”一个大西士兵挥刀将拦在身前的小头目砍死,随后带头往西面跑。 可是迎接他的不是生还的希望,而是重甲骑兵的长枪。 噗嗤! 长枪刺进他的胸膛,随后长枪拔出,鲜血喷涌间尸体摔倒在地。 孙可望一万五千大军兵败如山倒。 人挤人,人踩人,人压人... 黄昏的夕阳下,战场变成了炼狱场。 第475章 奸细 在一万五千明军骑兵的冲击下,孙可望一万五千大军溃兵如潮水一样往后退。 “孙将军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白文选带着百余亲兵冲到孙可望身边。 孙可望脸色苍白:“没了兵,我便不是将军了!与其当败军之将,不如让我战死沙场!” 白文选知道孙可望又犯了知进而不知退的老毛病。 孙可望内政是一把好手,缺点是认死理,同时野心大容易嫉妒人。 此番损兵折将对他的打击很大,短时间内肯定走不出来。 “你们几个,帮着将军上马!”白文选指挥亲兵道。 四五个士兵翻身下马将孙可望抬上马,然后打马扬鞭朝李定国所在的方向跑了下去。 李定国两万大军正在缓步行军。 “报!”探马疾驰而来,“前方发现了孙可望将军所部的败兵。” 李定国心里咯噔一下。 发现败兵说明孙可望兵败了,否则他的士兵不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李定国忙问:“有多少败兵?” “太多了根本数不清,漫山遍野全是败兵。明军骑兵正在后面追杀,孙可望将军损失惨重。”探马边向远处看,边回答。 “传令大军停止前进,长矛兵架起长矛,防止被败军冲散阵型。各部在败兵行至五十步时,连声喊杀!” “骑兵护住两翼和后方!” 李定国下达完命令后率领亲兵来到大军前方督阵。 他怕自己的精锐部队被败兵的情绪传染,然后跟着一起逃跑。 这时候的败兵比敌人还可怕。 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夺路而逃,一旦被他们裹挟在内,这场战斗会变成逃跑比赛。 此时身后追击的明军如同老虎,士兵们会争先恐后跑到同伴前面,让同伴用死亡拖延这些老虎追击的步伐。 在败兵距离军阵五十步的时候,李定国大军齐声高呼:“杀!杀!杀!” 败兵们仅仅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往前跑。 开玩笑,这时候停下脚步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败兵就要冲到阵前,李定国狠心对着身边的传令官说道:“传令各部自由射击,一定要将败军阻挡在阵前。” “啊?”传令官一愣,“他们可都是孙可望将军的兵,如果被孙可望将军知道了,后果...” “我是一军主帅,后果当然由我来负,传令吧!”李定国闭上眼,叹了口气。 轰!砰砰砰! 嗖-- 火炮射出的炮弹,火铳喷出的铅丸以及各种箭矢在空中飞舞,将败兵射死在阵前。 正在逃命的孙可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些士兵好不容易逃过了明军骑兵的追杀,没想到被李定国杀了。 在明军和李定国的前后夹击下,他的兵马十不存一。 “李定国!你...”孙可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白文选眼疾手快将他抓稳,随后调转方向绕过了军阵。 正在追击的李性忠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他挥刀将一个大西士的头颅砍下后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的步兵军阵严阵以待,上面李字旗迎风招展。 不用问,对方是李定国。 “吁...”李性忠勒住战马。 他从行军囊中拿出千里眼,在阵中寻找李定国的身影。 在军中找一个普通士兵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找主帅就容易多了。 中军大旗在哪里,主帅就在哪里。 如果中军大旗倒了,说明主帅阵亡。 这便是中军大旗的重要性。 看过李定国的相貌后,李性忠皱了下眉:“此子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黄口小儿,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如此看重他。” “不过,我观其军阵整齐,此子确有领兵之才!” 与此同时,李定国也在观察李性忠。 李性忠身边有扛旗兵,所以李定国能看出他是明军主帅。 李性忠年已五十有六,在当时已经算是老人了。 “五旬老将竟然还亲自上阵杀敌,看来明军已无人可用!”李定国感慨一番后悄悄传令下去:“瞄准远处的明军扛旗兵,用大炮把他们轰成渣。” 李性忠见李定国低头私语,知道他没安好心,立刻离开了原地。 在他的率领下,明军开始往回杀。 漫山遍野全是尸体和鲜血,肢体散落的到处都是。 这场屠戮一直持续到太阳即将落山才被迫终止,李性忠率部返回竹竿河东面的军营之中。 李定国则率兵沿着张献忠退兵的方向行军。 次日傍晚,李定国在灵山山脚下追上了张献忠的步伐。 这一带山高林密,比较出名的山有天台山,灵山和金兰山。 道路虽然崎岖,但是方便大军埋伏。 所以明军没有贸然追击。 “义父,我回来了。”李定国掀开军帐的门帘,走了进去。 走进军帐后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因为军帐内的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包括他的义父张献忠。 “怎么了义父?”李定国对着张献忠施礼后站到一旁。 张献忠没说话,看向侧方。 李定国这才发现孙可望坐在旁边的角落里。 他泪流满面神情沮丧的瘫坐在地上,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李定国这个人领兵打仗确实有一套,但没什么情商。 他傻乎乎的问道:“大哥是不是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不说昨天的事还好,提到昨日之事后孙可望瞬间暴怒。 他双手掐住李定国的脖子:“你赔我将士的性命来!你给他们赔命!” 李定国被孙可望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他急忙掰开孙可望的手指并解释道:“大哥息怒,昨日我也是出于无奈才下令让他们朝败兵射击。如果被败军冲入军阵,我将重蹈大哥的覆辙。” 孙可望根本不听,他用力掐李定国的脖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这个明廷的奸细。既然已经投降了明廷,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义父?” “奸细?”这两个字直接把李定国搞懵了。 奸细? 什么奸细?哪儿来的奸细? 他自己吗? 他什么时候成了奸细?而且是明廷的奸细? 这不是纯纯的诬陷吗! 想诬陷人也得给个说法吧? 疑惑间,孙可望的双手牢牢地掐住了李定国的脖子:“李定国啊李定国,当年若不是义父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 “可惜你是个白眼狼,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当了明廷的走狗!” “可惜,可悲,可叹!” “今日我就要替义父清理门户!”说话间,孙可望两手开始用力。 第476章 收兵权 李定国被掐的满脸通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侥幸挣脱孙可望的手。 “咳咳咳...”李定国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孙可望不依不饶,继续迈步向前打算掐死李定国。 “停!”李定国喘着粗气说道,“既然...咳咳,既然认定我是奸细,请把证据拿出来。” 说到证据二字,孙可望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移动目光,看向张献忠。 在得到张献忠的同意后,孙可望一脸怒意的站在原地说道:“昨日竹竿河畔,我在前面御敌,你负责在后面接应,对还是不对?” “对!”李定国点头。 “我被明军击溃后你为何屠戮我的部下?” 李定国一脸无辜:“刚才我已经解释过了。如果不杀死那些逃兵,他们会冲进我的军阵之中,导致我部溃败。” “好!”孙可望咬着牙点了点头随后又问:“明军与我交战期间,派了一支骑兵绕过我的军阵去向你那里,你见没见过他们?” 李定国点头:“见过,他们见我军容整齐便自行退兵了。” “当时你为何不追击?”孙可望质问道。 “贸然追击只会中了明军诡计!再说我为什么要追?义父让我们据敌而不是追敌,把敌人赶跑就可以了。”李定国也被激怒了,他的情绪有些失控。 “好好好!”孙可望连说三个好字,“你怎么说都有理。”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你,杀死我麾下的逃兵后,你又做了什么?” “我......”李定国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昨日孙可望兵败后明军并未冲击他的军阵,而是自行退兵了。 明军退兵后他为了追上张献忠的步伐,所以也离开了战场。 双方士兵加起来有数万之众。 这么多人未放一箭,未发一铳,甚至都不曾骂人一句。 在别人眼里这是怯战的默契行为。 他怯战,明军也怯战。 可他是大西将军,对方是明军精锐。 双方不能产生任何默契。 见李定国愣神,孙可望指责道:“按照当时的情况,明军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发动进攻。毕竟他们全是骑兵,再加上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就算不敌也能从容撤退。” “然而他们没有进攻,你也没有反击。” “你们非常默契的各自停战退兵了!” “是不是?” 李定国略微慌张后缓过神来,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哪知道明军为何退兵?当时天色已晚,夜间作战乃兵家大忌,就算明军不退兵我也会退。” “更何况义父让我据敌,所以只要拖住敌人给辎重部队赢得撤退的时间就行,我自认为这么做没问题!” 孙可望被李定国这番话气得够呛,他连跺数脚后看向旺兆麟。 汪兆麟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立刻跳出来指着李定国的鼻子:“李定国,刚才你说你拖住了敌人?” “对!”李定国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说谎了!”汪兆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终于抓到了李定国的破绽! 汪兆麟快速走出军帐,随后将在外面等候的军需官拽进大帐。 “将你们昨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军需官开口了:“昨日午后大西王下令拔营起寨,大军启程后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在申时初刻左右,城东突然出现数百明军骑兵。” “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将正在撤退的辎重营搅得天翻地覆。” “什么?”李定国一股凉意直冲头顶,“数百明军骑兵?” “对,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骁勇善战!他们从城东杀到城南,又从城南杀回城东,辎重营的人和粮草损失惨重。”军需官哭着说道。 李定国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怀疑了。 换谁都得怀疑。 他负责断后,结果一支数百人的明军骑兵绕过他突袭了辎重营。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定国看着张献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义父,您是亲眼看着我长大的,我就算死也不会当奸细,请义父明察!” “那数百明军骑兵,你又作何解释?”张献忠不急不恼的问。 “我...”李定国有口难言。 首先他不知道明军是如何避开他的探马的,其次他没想到数百明军就敢孤军深入他的后方杀人放火。 这辽东李氏将门的战术果然不一般! 张献忠盯着李定国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定国啊,你从小就跟在本王身边。你是什么人他们或许不清楚,但是本王清楚。” “打心里讲,我不相信你是奸细!” 李定国热泪盈眶:“多谢义父信任。” 张献忠眯着眼轻轻摇头:“可是最近发生了很多非常蹊跷的事,让我不得不谨慎起来。” “义父...”李定国抬起头。 “所以我决定暂时收回你的兵权,等击败秦良玉后再将兵权还给你,如何?” 李定国诧异抬起头,满脸失望。 他没想到张献忠竟然真的在怀疑他。 张献忠加重语气:“我并非不信任你,要是不信任的话早就将你杀了。” 李定国对着张献忠磕了一个头:“我李定国天生是打仗的人,兵权就是我的命。如果义父想收回我的兵权,不如现在给个痛快将我砍了!” 汪兆麟向前一步指着李定国的鼻子骂道:“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你想死可以自杀啊,这么做不是让大西王背上杀义子的恶名吗?大西王收回兵权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滚开!”李定国挥手将旺兆麟的手拍落。 “敢碰老子!”汪兆麟大怒,挥拳砸向李定国的太阳穴。 第477章 张献忠与李定国 李定国武将出身,旺兆麟的拳头又轻又慢,他直接挥左手格挡。 随后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旺兆麟下巴上。 砰! 汪兆麟整个身子夸张地向后翻,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李定国的举动惊呆了... 汪兆麟不但是大西的军师,而且是张献忠的女婿。 平日里虽然有矛盾,但也仅限于动口不动手。 今天李定国破了先例。 孙可望身为四人中的老大,立刻下令:“来人,把李定国抓起来!” 不等外面的人往里冲,刘文秀和艾能奇就已经来到李定国身边,将他双手反扣在身后。 “放开我!我今天非得打死他!”李定国狠狠地盯着旺兆麟,目眦欲裂。 这厮太可恨了! 指黑为白,煽风点火,让原本简单的事变复杂。 “既然李将军如此骁勇,不如先将我打死!”张献忠忽然站了起来。 李定国见说话的是张献忠顿时没了脾气。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哎呦...”躺在地上的旺兆麟终于苏醒过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孙可望见状来到汪兆麟身边,伸手将其扶起。 汪兆麟眼前冒金星,耳朵响起蝉鸣声。 缓了一会后他开口说道:“刚才...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在场的人差点被这句话逗笑了。 艾能奇强忍着笑意说道:“军师快坐下休息一会。” “是啊,快休息一会。”刘文秀跟着说道。 汪兆麟点点头,找了个凳子坐了上去。 军帐内再次恢复安静。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张献忠,因为只有他才能平息这场纷争。 张献忠低着头思考了一会:“诸位,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不相信定国是奸细。不止他,换做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信。” “但是,”张献忠话锋一转,他冷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依次扫过,“为了大西的未来,我不得不谨慎。” “定国确实有可疑之处,但他是大西的将军,更是本王的义子。所以本王决定收回他除天威营以外的所有兵权。” 李定国现有两万兵马,其中天威营有五千人,是他精锐之中的精锐。 刘文秀和艾能奇对这个决定没什么意见。 他们四个义子之间固然有私交,但李定国确实有疑点,收回他大部分兵权能让很多人安心。 孙可望虽然有些不满,但张献忠已经下了决定,所以也只好点头同意。 军帐里只有李定国和汪兆麟没有表态。 “定国如果不同意,可以选择离开,就当没有我这个义父!”张献忠盯着李定国说道。 李定国叹了口气,“义父所言就是军令,我唯命是从。” “好,”张献忠走到旺兆麟身边,“军师呢?” “全听岳父的!”汪兆麟非常识趣的回答。 “非常好!”张献忠松了口气,“公事暂时这样,接下来处理私事。”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张献忠继续说道:“定国无故殴打军师,赔偿五百两银子医药费。”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往后不许再谈!” 在别人的议论声中,李定国孤身走出军帐。 看着满天星斗,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上一次觉得寒冷还是在十五年前。 那时候他只有九岁。 他既不是大西将军,更没有小尉迟的称号。他只是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孩子,不是在挨饿就是在挨饿的路上。 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找到了就能睡个好觉,找不到就会被饿醒。 李定国要饭时总会遇到一个老学究,老学究每次看见他路过都会大声朗诵。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很久之后李定国才知道,那个老学究读的是孙子兵法。 后来发生了饥荒,别说要饭,就是野菜都挖不到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砍树皮吃。 后来树皮也被吃完了,他便饿的哇哇大哭。 眼看他就要饿死在荒野,张献忠出现了。 “此子相貌不凡,日后定成大器!你喊我一声义父,我给你口吃的。”张献忠看着年幼的李定国,笑着说道。 “义父!”李定国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 张献忠没有食言,从怀里拿出尚有余温的蒸馍递到李定国手中。 李定国两口便将一个蒸馍吃完了。 “我还想吃!”许久没尝过蒸馍味道的李定国,可怜巴巴的看着张献忠。 “跟着我,以后每天都能吃蒸馍。” “不许骗人!” “骗你是小狗!”张献忠又拿出一个蒸馍,扔到李定国手中。 李定国三两口又吃完一个蒸馍。 从那之后,他便跟在张献忠左右。 十五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孩早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 可是他再也没有吃过同样味道的蒸馍。 看着满天星斗,李定国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武将一旦被怀疑就很难重新获得信任。 张献忠之所以将天威营留给他,并不是真的信任他,而是天威营那些人根本不听张献忠的指挥。 接下来,他和他的天威营将成为大西军的挡箭牌。 他能做什么? 李定国不知道,也不想思考这件事。 次日一早与孙可望办理完交接手续后,天威营总兵高文贵来到李定国军帐之中。 确定左右没人后,高文贵低声问道:“将军,你是不是病了?” 李定国摇了摇头,没说话。 高文贵继续问:“没病为何交出兵权?” “别问了,我心里很烦。”李定国叹了口气。 “这件事必须问清楚,否则会死很多人!”高文贵一脸严肃。 李定国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高文贵向前凑了凑,低声道:“将军的兵权转交给了孙可望,你觉得孙可望会信任那些将领吗?尤其是坐营的靳统武,他可是将军的亲信。” “靳统武不死,孙可望就无法彻底掌握坐营。” “所以,靳统武必死无疑!” 李定国皱了下眉,没说话。 靳统武是他的袍泽,与他有过命的交情,不能死。 可是兵权已经交出去了,如何收回来? 造反吗? 可是张献忠对他有救命之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背叛。 就算背叛,他又能去哪里? 投靠李自成? 投降明廷? 亦或是...另起炉灶? “将军,有军令!”就在李定国思考时,帐外的亲兵递来一道手令。 “大西军即将南下湖广,现令李定国率领所部兵马南下攻取安陆府,不得有误!” 高文贵听完军令后脸色闪烁:“将军,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啊!” 第478章 逼反李定国(上) 安陆城始建于唐,其后的宋、元屡次修缮。 到了明代洪武年间,安陆县升为府,治所在安陆。 安陆城墙高三丈,全长七里,上建有城楼、箭楼和角楼。外有护城河,河宽三丈。 这种规模的城池本就易守难攻,更可怕的是安陆城的城墙是用石头建造而成。 别说一般的火炮,就把红夷大炮搬过来一直轰,也得轰上几天几夜才能看到效果。 李定国只有区区五千骑兵,他们本就不善攻城。 攻下安陆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高文贵将安陆城的信息告诉李定国后,李定国沉默良久。 他没想到张献忠竟然给他下达这种军令... “将军别犹豫了,他不仁在先,咱们不义在后!与其白白送死,不如现在反了!”高文贵紧握双拳,双目圆睁。 李定国瞪了一眼高文贵:“住嘴!” 不等高文贵反驳,李定国传出军令:“天威营立刻拔营起寨,准备攻取安陆。” 五千骑兵简单收拾一番后,匆匆启程。 看着李定国离去的背影,张献忠眉头紧锁。 他转身问旺兆麟:“军师,李定国会不会一去不返?” 汪兆麟轻轻摇头:“不会,军需官只给了他两天的粮草,两天后安陆城不破,李定国就会因为粮草问题退回来。” “嗯,”张献忠放心地点点头,旋即他有有些顾虑:“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逼人太甚了?” “岳父多虑了,不想造反的人到死也不会造反,想造反的人只需要一个借口!” “行吧,就看他这次表现如何吧。如果没反,我就将兵权还给他。如果反了...,我就派兵将其剿灭。”张献忠皱着眉说道。 汪兆麟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汪兆麟出现在孙可望营中。 “军师有事吗?”孙可望面无表情的问。 汪兆麟呵呵一笑:“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能,当然能!”孙可望假笑道。 二人寒暄过后,汪兆麟突然说道:“孙将军,我听大西王的话里的意思,只要李定国攻下安陆,就还给他兵权。” “什么?”孙可望迅速站了起来,“军师,你此话当真?” 汪兆麟一脸严肃:“骗你作甚?孙将军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孙可望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后浑身好像没了力气,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他刚从李定国手里接手了一万五千精锐,如果将兵权还回去,这一万五千人将得而复失。 汪兆麟看着失魂落魄的孙可望,嘿嘿一笑:“孙将军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孙可望眼神无光:“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义父的话谁敢不从?” “谁说什么也做不了?”汪兆麟故作神秘。 孙可望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起身走到旺兆麟身边:“军师有良策?” “算是有吧,只是昨天挨打后给忘了。” “这...”孙可望开始分析汪兆麟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汪兆麟在向他索要好处。 旺兆麟想要什么? 美女? 他敢送,汪兆麟不一定敢要。 更何况他不敢送,否则一旦被张献忠的女儿知道了,会下令把他俩全都阉了。 那么能送的就只有金钱、文玩或者字画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孙可望转身走到军帐的角落里,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檀木盒。 他将檀木盒放到桌子上并说道:“崇祯十六年攻武昌,我手下的兵在楚王府找到了这个,请军师看一看。” 汪兆麟心里虽然猴急,但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假意客套一番。 客套过后他打开木盒,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卷轴。 打开后发现是一幅画,看清画作的内容后,汪兆麟大惊失色:“这...这是画圣吴道子的明皇受篆图?” 孙可望一脸嫌弃:“一幅破画而已,如果军师喜欢就请拿走,放在我这反而占地方。” 汪兆麟这次不客套了,他慢慢的地卷起画作,小心翼翼地放回檀木盒中。 处理完这些后,他将木盒抱在怀中:“安陆是一座石城,易守难攻,想攻安陆只能提前派奸细进城,然后里应外合。如果被对方知道了计划,别说五千人了,就是五万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攻陷。” 汪兆麟甩下这句话后匆匆离开。 孙可望思考了片刻,然后将帐外的亲兵喊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亲兵得到命令后换了一身衣服,骑马离开军营。 次日一早。 安陆城外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身上背着各种各样的农作物等着进城交易。 高文贵和千余大西军士兵也扮作百姓的模样,分散在四个城门外等待进城。 咣当一声,吊桥放下。 百姓们刚要进城,数百全副武装的明军涌出城门来到吊桥一侧。 为首的军官手拿弓箭大吼道:“据可靠消息,有流贼混在你们当中打算进城。所有想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拒不接受检查者,杀无赦!” 百姓们虽然有怨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排队。 明军检查的十分仔细,衣服,行李,甚至扁担都要拿起来掂一掂分量。 高文贵摸了摸藏在箩筐的腰刀,对着身边的士兵叹了口气:“看来是混不进去了,撤。” 他们一行人离开的样子很快引起了明军将领的注意,“你们都给老子站住!” 高文贵假装听不到,同时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再不停下我们就要放箭了!”明军将领继续大喊。 高文贵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跑。 他们此行都没穿甲胄,与有甲胄的明军肉搏绝非明智之举。 “放箭!” 第479章 逼反李定国(下) 嗖! 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划破长空,飞向正在逃跑的大西士兵。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高文贵根本不敢回头,他迈开两条长腿玩了命的往前跑。 跑了一会才发现明军根本没追,而是将中箭的大西士兵抓回了城。 损兵折将的高文贵失魂落魄地回到山中的营地。 李定国得到消息后亲自出营迎接:“没事,此计不成还有其他办法。” 高文贵一脸的悲愤:“将军别挣扎了,给弟兄们一条活路吧!” 李定国眼神黯淡,沉默不语。 次日一早李定国领兵出山,四千多骑兵浩浩荡荡的杀到安陆城下。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昨日被抓的大西士兵都聚集在城外。 他们没有被处死,而是围在一堆麻袋和布袋前大眼瞪小眼。 李定国很是诧异,吩咐身边的士兵:“去问问怎么回事!” 很快一名骑兵来到那些士兵附近,得到答案后迅速回到李定国身边。 “将军,这些人都是昨天被抓的天威营士兵。明军得知他们是将军的部下后纷纷道歉,表示这是一场误会。” “不但给他们吃了两顿饱饭,还给他们医治了箭伤。” “误会?”李定国懵了,“什么意思?” “嗯...”士兵有些犹豫,“明军说将军是自己人!” 坏了! 李定国大呼不妙! 这是赤裸裸的反间计! 一旦被张献忠得知这个消息,他奸细的身份就会被坐实。 “那些麻袋和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李定国迅速恢复冷静,继续问道。 “是粮食!” “城中的明军给的?” “对,他们说这些粮食来自南直隶,是朝廷给将军预备的。” 高文贵听完这些话后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他忽然觉得李定国有些陌生,不是相貌陌生,而是骨子里的那种陌生。 自己的上司,大西的安西将军竟然真的是明廷奸细? 这也太刺激了吧! 可转念一想,高文贵又有些期待。 如果李定国真是明廷的人,那么他和手下的弟兄就是官军了。 如果流寇和官军二选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之前当流寇是没得选,现在他想当官军了。 “将...将军,你...你早就找好了出路?”高文贵一脸期待的问。 “放你娘的狗屁!”李定国破口大骂:“老子从来没做过脚踏两只船的事。” “怪我!”高文贵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怎么能叫脚踏两只船呢?这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将军你是几品官?俸禄多少?有爵位吗?朝廷赐婚吗?...”高文贵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看着一脸期待的高文贵,李定国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高文贵和手底下的兵都不会相信他不是奸细。 高文贵都不信,张献忠更不会信。 他回不去了。 现在回去,张献忠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 连同他的亲信一并处死! 从此以后,他必须离开大西军,离开张献忠。 至于未来何去何从,他还没想好。 “传令下去,带上粮食南下湖广。”李定国对着身边的人喊道。 天威营的将士们本来以为今天会死于攻城,没想到不但没死,还得到不少粮食。 这种心理上的满足让他们很是喜悦。 不消片刻,天威营的将士们便将粮食放到了马背上。 五千骑兵浩浩荡荡的离开安陆府,朝南面冲了下去。 “什么?明军给李定国送粮草?”正在山中休整的张献忠得到这个消息后暴跳如雷。 “确定吗?你没看错吧?” “回大西王,末将没看错。李定国今天一早领兵去到安陆城外,安陆城的守军在城外放置了几百袋粮食。李定国并未攻城,而是收起粮食然后往南走了。”探马回答。 “哎呀!”张献忠猛地一捶桌子,“真是气煞我也!” 汪兆麟跟着咬牙:“李定国啊李定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果然是奸细!如果不是奸细,明军为何送你粮草?” 张献忠又气又恨:“怪我啊,眼瞎养了白眼狼!养了十多年才发现他是一个白眼狼!” “来人,派本王的中军去追杀李定国!不,不要杀了他。要将他带回来,带到本王身边千刀万剐!” “岳父稍等!”汪兆麟对着张献忠深施一礼,“区区一个李定国不值得岳父生气,当务之急是湖广的战事。” 汪兆麟一句话提醒了张献忠。 此前他和李自成约定共击明军,现在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必须按照约定出兵。 “可是本王咽不下这口气!”张献忠咬牙切齿道。 “岳父想杀人?”汪兆麟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毒。 “对,本王心中的这股戾气必须释放出去,否则本王会睡不着觉!” “坐营总兵靳统武是李定国的亲信...”汪兆麟话说了一半。 “来人,把靳统武给本王绑来!李定国犯的错,他来担!”张献忠伸手从后面的武器架上拿下了宝刀。 靳统武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抓了。 被抓后他没有慌张,反而一脸从容。 从李定国被分兵权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自己的下场。 武将的命运只有两个。 不是死在疆场上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后者。 仅此而已。 ...... 李定国离开安陆后沿着府河南下。 他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只能沿河南下寻找目标。 至于什么是目标,他也不清楚。 此前他一直为大西而战,现在离开大西后反而没了目标。 五千骑兵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此时正是收秋粮的季节。 金色的稻谷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农民们不辞辛苦地在金色的海洋里劳作,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传令下去,让他们帮百姓收粮。”李定国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说道。 “好!”高文贵也不会多问,下令让士兵帮着收粮。 老百姓都吓坏了。 他们只见过抢粮食的士兵,却没见过抢着帮百姓收粮食的士兵。 云梦县城墙上,守城的明军正在议论。 “太可怕,流贼竟然在帮百姓收粮食!” “可说是呢,老百姓们都快吓死了。我二舅的家的表哥在城北有块地,前天去收粮食的时候发现稻谷都被割好了堆在田间地头上。” “当时流贼还没走,那个小头目还问我表哥用不用他们帮着打粮食...我表哥直接被吓昏过去了,醒来后发现不但没丢东西,反而多了几个铜板。” “你表哥没准真丢东西了,只是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旁边有人调侃。 “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等等,城外来人了!” 第480章 不是劝降,是谈合作 “来者何人?”守城的明军对着城外的一人一骑大喊。 “张容。”城下的人高声回答。 “附近有流贼出没,全城戒严不让进城了,你快走吧。”守军劝道。 张容向城墙上看了一眼“知道流贼的具体位置吗?” “知道,就在城北五里外。” “好,多谢。” “你还没说你的身份!”问话的明军继续追问。 “东缉事厂!” 守城的明军听到这四个字后先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东厂的人来这干什么?” “应该是召降流贼。” “能行吗?那伙流贼的脑袋多少都有点问题。” “咸吃萝卜淡操心,守你的城吧。” 张容单人单骑一直往北走,路上遇到很多行色匆匆的百姓。 他们或挑着担,或推着车,一边走一边向身后张望。 张容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打马扬鞭沿着官道狂奔下去。 他这一人一骑很快被李定国的探马发现,在探马的引领下来到池塘边的一块空地。 李定国上身穿着短衫,正坐在一口大铁锅旁边煮粥。 黏稠如糊的米粥咕嘟咕嘟的在锅里冒着大泡,四周充满了米饭的香气。 李定国抬头看了一眼张容:“你是谁?找我何事?” “东厂张容,奉旨前来问几个问题。” 李定国皱了皱眉:“奉旨?我不是他的臣,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张容呵呵一笑,直接开问:“李定国,你九岁从军南征北战十五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为何而战...?”李定国用木棍在锅里不停地搅拌。 “如果不知道答案,可以不回答。”张容使出了激将法。 李定国停止搅拌的动作,严肃的回答道:“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 “好,”张容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是你觉得大明朝气数已尽了吗?” 李定国不假思索的回答:“气数已尽,三百年国祚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嗯,”张容再次点头,“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自私吗?” “嗯?”李定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问一遍!” “你自私吗?” 自私...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李定国哈哈一笑:“老子平日里带兵与他们同吃同住,你说老子自私吗?” “恭喜你...”张容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吐出,“答案全错了。” 李定国扔下棍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自信,我倒要听听所谓的正确答案。如果那些答案无法让我心服口服,我便将你砍了煮成肉粥。” “没问题。”张容嘴角微微上扬。 李定国已经上了他的道。 “先说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张容顿了顿,“正确答案是为公平而战。” “公平?”李定国皱着眉想了想,没想明白。 “对,是公平。”张容重复,“你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为何?” “因为许多天下苍生因你而死!别告诉我是为了他们好,才害死他们的!” 张容这句话把李定国问的一愣一愣的。 张容继续说道:“士绅地主隐匿田产偷逃赋税,不公平!商人借机盘剥百姓,贿赂官员,也不公平!贪官污吏维护恶商劣绅,视人命如草芥,还是不公平!” “就算当今陛下也曾任用过贪官污吏和庸才,对其他大臣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 “所以,你所做的事都是在为公平而战。” 李定国皱着眉,沉思不语。 张容说的固然有一定道理,但他并不是很认同。 可是他又找不出反驳的观点。 “嗯...说下一个答案。”李定国声音有些沉闷。 “好,大明朝气数未尽,已经被一剂猛药救过来了。” “什么猛药?” “免除全国两年赋税。” 李定国咬了咬牙,“说第三个问题的答案。” “之所以说你自私,是因为你从未替部下考虑过。” “这话什么意思?”李定国问。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们不可能当一辈子流贼的,早晚会被大明所灭。是在明史流贼传上留名,还是在明史名将录上留名,都在你一念之间。” “你是来劝降的?”李定国目露凶光。 张容摇头:“我不是来劝降的,而是来谈合作的。陛下出钱出人,你出力,仅此而已。陛下还说过你不必忠于大明,只需忠于自己的内心即可。” 李定国听到这个条件后先是一愣,随后摇头:“你的陛下说的真好听,如果真如他所说不必忠于大明,刘泽清和左良玉又因何而死?” “今日我不杀你,你走吧。” 张容不但没走,反而坐了下来。 他随手抄起碗直接在锅里盛了一碗粥,“刘泽清和左良玉打着官军的旗号,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陛下除掉此等恶人难道不对吗?” 李定国表面上虽然还是不肯投降,但内心已经开始犹豫了。 张献忠那里是回不去了,他也看不上李自成。 剩下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单干,打着均田免粮的旗号劫掠百姓。 把百姓裹挟在军中壮大队伍。 等队伍足够大的时候效仿李自成打下一块地方称王称帝。 另一条是投降明军。 摇身一变成为官军,在朝廷的旨意下剿灭义军。 他李定国是义军出身,不能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他刚要开口再次拒绝时,张容抢先说道:“如果你接受朝廷的诏安,陛下既不会让你打张献忠,也不会让你打李自成。” 李定国冷哼一声:“让我去打建奴?借建奴的手杀了我?你的陛下果然阴狠毒辣。” 第481章 秦良玉的困局 “错,是去打蒙古人!”张容认真说道。 “漠南蒙古早就投降了建奴,建奴屡次入关劫掠都有他们相助。陛下对他们恨之入骨,你麾下精锐都是骑兵,正好能在草原上发挥优势。” “我的话说完了,李将军认真考虑考虑吧。不过提醒你一句,方圆百里的城池都有重兵防守,你很难通过攻城掠地获得补给。” “唯一的办法是劫掠百姓手中的存粮,然后继续你所说的天下苍生而战。” 张容说完这些话后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喝粥。 等到他喝第三碗粥的时候,李定国说话了,“如果与朝廷合作,月饷能给多少?” 张容心中狂喜。 李定国这么问,说明他开始动摇了。 “既然是打蒙古人,就先按照边军的标准给,步兵月饷一两六,骑兵月饷一两八。战马每天给十五斤草,三升豆,全部折银的话骑兵每月二两八钱银子。” “一年下来步兵不到二十两,骑兵不到三十四两。” “如果表现好的话可以加饷,与关宁军享受一个标准。” “将领呢?”李定国问。 “给你正二品总兵的职,部下将领的职位你说了算。将领的军饷逐级增加,到了一定级别后会有人主动上门说媒。” 听完这些后李定国有些失望。 他在大西内部是安西将军,位在总兵之上。 现在可倒好,只给了他总兵的职位,与心理预期相差很大。 张容知道李定国心里的纠结,他站起来说道:“李将军寸功未立,陛下不好赏赐什么。贸然封赏,会让其他各路明军将领心生不满。” “希望将军能理解。” 崇祯只给了李定国总兵的官职,其他赏赐一律没有。 李定国是流贼出身,如果投降就给赏赐的话,对那些奋勇作战的明军将士们很不公平。 李定国沉默良久:“此事不能由我自己说了算,得让手下的弟兄们一起做决定。” “将军请便。”张容起身离开空地,找了一堆稻草躺了上去。 李定国内心并不愿意投降,可现实的情况摆在这。 他没有粮草了。 要么饿死,要么去抢粮食。 谁有粮食? 百姓有,士绅地主也有。 可士绅地主都藏在城里,他五千骑兵本就不善攻城,就算攻下来也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时间不用太久,两三个月后他的天威营精锐就会全部战死。 他得给手底下的弟兄们找一条活路! 李定国站起身,下令将麾下主要将领聚在一起。 这些人早就得到了风声。 尤其是高文贵,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幻想自己被封爵的场面了。 “诸位,此人是东厂番子,”李定国指着躺在稻草上的张容,“他带着崇祯的旨意前来谈合作。” 说好听点是合作,其实就是投降。 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未点破。 随后,李定国将张容的条件复述了一遍。 高文贵听罢之后瞬间没了精气神。 之前的想象太丰富,导致他心理落差很大。 “离开大西后,天威营便不是我一个人的天威营了。此番召集你们前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将领们众说纷纭。 有的愿意合作,毕竟他们造反的最终目的是成为新朝廷的官军。 说白了,没人愿意当一辈子流贼。 之前没机会当官军,现在有机会了,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有的不愿意合作。 成为官军之后处处受制,没准有一天会因为芝麻大的事而被定罪。 更何况刘泽清和左良玉的事才发生不久,他们顾虑很大。 剩下的人既不同意,也不反对,摆出一副怎么样都行的态度。 众人商议了半个时辰愣是什么也没商量出来。 李定国无奈的叹了口气,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他起身来到张容身边。 张容早就睡着了。 连日奔波让他十分疲惫,此时正躺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 震耳的鼾声让附近的蚊子都不敢近身。 “喂,醒醒!”李定国拍了拍张容的肩膀。 “想好了?”张容躺在稻草堆里问。 “此事关系重大,得容我好好想想。十天或者半个月后给你消息,如何?” “没问题。”张容干脆的回答。 “那个...”李定国有些不好意思,“我快没有粮草了,能不能先借给我半月的粮草?” 张容瞪大了眼睛:“合作成不成的先放一边,您可没少吃朝廷的粮草。这锅里的粥...就是用朝廷的米煮的吧?” 李定国老脸一红:“既然谈合作就要有诚意,吃你们点粮草怎么了?我麾下五千兵马都是精锐,如果与大明朝廷合作,十倍的粮草都值得。” “确实!”张容点头,“粮草可以给,但是得从孝感往外运。” “那...多谢了。”李定国对着张容抱拳拱手。 张容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离开天威营驻地返回孝感。 回到孝感后他先将粮草的事交代下去,随后带着几个亲信出城奔向承天府。 李定国为什么还不愿意投降? 说白了他不服。 强者向来只屈服于强者,只有狠狠地揍他一顿才能让他认清现实早早投降。 谁有能力揍他? 秦良玉。 这位老将既有名气,也有实力。 有她出马,一个顶俩。 八月十九午后,张容一行人来到承天府南面五十里的旧口驿附近。 连日奔波吃烤面吃腻了,他想找个饭馆吃些热食。 旧口驿紧邻汉江,船只往来频繁,商贾云集十分繁荣。 还没等他下马,身后不远处跑来一伙百姓。 他们边跑边喊:“快跑啊,流贼杀过来了。” “大家伙快跑,是杀人不眨眼的献贼,跑慢了就没命了。” 张容大惊失色,急忙站在高处向远处观望。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旌旗招展。 数不清的士兵正策马奔来。 扛旗兵头顶上的大西旗帜迎风招展。 “分开跑,不管是谁到了承天府都要告诉秦良玉,张献忠来旧口驿了!”张容反应迅速。 “遵命。”四个人四匹马,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张献忠进入旧口驿后迅速下达了两道军令。 “将缴获的大商船凿沉堵塞河道,先断了秦良玉的粮道。” “传令命刘文秀和孙可望就地扎营,重点防范南面的荆州之敌。其余各部休整一天后与本王北上承天府,与李自成合击秦良玉。” 与此同时。 李自成主力离开汝南县,分兵攻向南阳,襄阳和承天府。 承天府的秦良玉面临粮道被断,两面受敌的局面。 第482章 文官养寇自重 八月二十日清晨,承天府。 秦良玉从张容那里得到了张献忠截断粮道的消息。 “奶奶,”马万年急匆匆跑进院子,“城北十五里出现数万流贼,似是李闯贼主力。” 秦良玉倒背着手在院子走了几步,悠悠说道:“李闯贼虽迟但到,看来他们想欺负我川兵无援啊。” 站在旁边的张容眨了眨眼睛:“秦总督此言差矣,据我所知附近至少有三股明军。” “东南方向的袁继咸,东北方向的吕大器,高杰手里都有重兵。另外刘良佐,王之纲,李际遇等人也在追缴流贼。” “时间不用太久,多则半月少则数日就能等来援军。” 秦良玉苦笑一声:“张容啊张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秦总督此言何意?”张容一脸认真的问。 “你说的这些人里面除了袁继咸能派兵来救,其他人不会派一兵一卒。” “不能吧?先不说其他人,就凭吕大器的忠心和高杰与李闯贼的私仇,他们二人绝不会见死不救。”张容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错了!”秦良玉叹了口气,“吕大器和高杰手里确实有兵,但是能不能出兵想救不是他们说了算。” “那谁能说了算?太子殿下?还是史可法?”张容急忙询问。 如果太子或者史可法说了算,他会立刻修书一封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南京。 让他们尽快派兵来救。 “不,”秦良玉缓缓摇头,“他们说了都不算,是粮草说了算。不出意外的话,高杰和吕大器的粮草要出问题了。” “袁继咸的粮草都是屯田所得,所以他不会受到朝廷时局影响。能救本督的,也只有袁继咸一人了。” 秦良玉是四朝元老,她的政治敏感度不比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差。 “秦总督是不是得到什么新消息了?”张容皱着眉问。 “呵呵,”秦良玉淡淡一笑,“不用新消息,用几个月前的消息就行。” “五月李自成兵败凤阳,随后一直往西退到汝南县一带,对不对?” 张容点头。 他身为东厂厂卫,这种消息还是知道一些的。 “李自成退到汝南县后,高杰和吕大器再也没有大规模用兵。我派人一查才知道,他们的粮草出问题了。朝廷虽然一直在给他们运送粮草,但每次运送的粮草只够使用十天。” “根本无法大规模用兵。” 嘶-- 张容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南京朝廷里面有人不想尽快结束战事?” 秦良玉倒背着手在来回走了几步。 她先是抬头看了一会万里无云的天空,随后又盯着脚下干涸的土地沉默良久。 她心里知道答案,却没有回答张容的问题。 南京朝廷有人想快速结束战事吗? 有,但不多。 最起码在她看来,想持续战争的人远比想结束战争的人多。 只要流贼不灭,朝廷就得一直用兵。 用兵就得花钱。 军饷,粮草,武器,甲胄,战马等各种军需物资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只要朝廷往外花钱,官员们就能借机捞钱。 再加上太子在南京监国,黄河以南的事基本上都由太子定夺。 于是乎南京朝廷的官员手里便有了实权。 在金钱和权力的双重诱惑下,南京官员绝不会让流贼覆灭。 他们会在流贼不行的时候拽明军后腿,以此达到养寇自重的目的。 武将养寇自重为了自保,文官们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手中好不容易有了权力和金钱,怎会轻易放弃? 东厂厂卫张容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当然知道。 知道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 可悲的是他还不能跟上边说,只能让上边的人自己猜。 能不能猜到,全看上边人的天赋。 做人不能太精明。 尤其是作为皇帝的奴婢,他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单纯的执行命令。 一旦对太子和皇帝掏心掏肺,太子和皇帝早晚有一天会掏了他的心和肺。 “秦总督,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有的话尽管开口。”张容看着满头银发的秦良玉,心中有些不忍。 这位七旬老妪身上背负了太多重担,他能帮则帮。 “你是陛下和太子的内臣,我不敢用。”秦良玉缓缓摇头。 “我自愿帮忙,更何况降服李定国还需秦总督亲自出马。你帮我,我帮你,两难自解。”张容满脸赔笑。 秦良玉思索片刻后起身回屋坐到书桌旁边。 他拿出两张信纸,给李性忠和李定国各写了一封信。 确认信的内容无误后,秦良玉将信装进信封递到张容手里。 “这里有两封信,一封给李性忠,让他马上进入湖广帮我牵制张献忠。另一封信是给李定国的,他看完信的内容后大概率会投降。” “秦总督信里写了什么?”张容又惊又喜的问。 “别问,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容离开后,秦良玉又提起笔给崇祯写了一封密信。 做完这些事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朝廷内部的事处理完了,接下来要把心思放到战事上来。 此战关系重大。 若胜,则在战略上重新回到主动地位。 若败,则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八月二十二,李自成和张献忠同时兵临承天府城下。 在他们主力到达前的一个时辰,秦良玉得到了让她十分震惊的一个消息。 南直隶秋闱时考生集体罢考,整个南京朝廷乱作一团。 按理说朝堂乱不会影响地方用兵。 但... 考生们的胆子太大了,直接堵了南京六部衙门的大门。 其他衙门还好,对战事影响不大。 可南京户部和兵部的停摆直接影响了军饷的发放和粮草的运输。 马万年看完密信的内容后脸色惨白:“奶奶,咱们是不是没有援军了?” 第483章 李邦华抵达南京 十五天前,八月初七。 眼看秋闱将至,内阁首辅李邦华只在扬州逗留了一天便乘船前往应天府。 临走前,李邦华面见了新任扬州知府张煌言。 李自成攻凤阳时张煌言筹饷有功,接替前任知府任民育的差。 严格来讲张煌言并没有功劳。 但是在南京朝臣的举荐下,愣是将他推上了扬州知府的位子。 史可法想拦也没能拦住,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南京朝臣举荐张煌言的目的为了害他,而不是帮他。 现在朝廷正在追查赋税欠款,南直隶扬州府偷逃赋税的人非常多,这儿的差事最难办。 他们巴不得张煌言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阁老,您找我?”张煌言走进船舱后对着李邦华深施一礼。 “坐!”李邦华指着桌子旁边的凳子。 “在前辈面前,晚辈站着就行。”张煌言在此深施一礼。 李邦华盯着张煌言的脸看了一会,哈哈一笑:“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说话不卑不亢,谦虚谨慎。” “人才,人才啊。” 张煌言浑身一震:“阁老的意思是...陛下知道我?” 不能怪张煌言震惊。 就好比一个新入职的年轻人突然从公司总经理那里得知,董事长不但知道他的名字,还十分关注他。 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何止知道,陛下在我临行前刻意嘱咐过,让我多带带你这个年轻人。”李邦华笑着说道。 “那...有劳阁老了!”张煌言再次对着李邦华深施一礼。 “不必多礼,知道老夫找你来所为何事吗?”李邦华问。 “晚辈不知。” “最近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张煌言愣住了。 他盯着李邦华的脸,试图找出他表情上的破绽。 李邦华这种级别的老狐狸当然不会给他机会,所以张煌言一无所获。 张煌言无奈之下只能问道:“阁老此番南下是奉旨赈灾和追缴赋税欠款的,可是阁老让晚辈什么都别做,晚辈不懂阁老为何让晚辈抗旨不遵。” 他怕李邦华坑他。 朝廷的旨意是让地方官追查赋税欠款,而李邦华让他什么都不要做。 这种违背朝廷旨意的话让他很不理解。 “因为...扬州不能乱。”李邦华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表情平静如水。 “乱?”张煌言更不懂了,“能怎么乱?” “农民不种地,灶户不煮盐,士兵不守城,商人不运货物,纤夫不拉纤,学生不读书科考,官员不办公...”李邦华眯着眼,望向船舱外面。 “这...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张煌言震惊的无以言表。 “乱就乱吧,大明朝的弊病非一剂猛药可以医治。老夫之所以说扬州不能乱,是因为扬州是长江和运河的交汇处。这里一旦乱了,漕运就会收到影响。漕运一乱,北方边军的粮草就会出问题。” “你懂老夫的意思吧?” 张煌言恍然大悟:“晚辈明白了,多谢阁老指点。” “你放心,老夫不会害你。”李邦华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递到张煌言手中,“这是朝廷暂不追缴扬州府拖欠赋税的公文,你收好了。” 张煌言毕恭毕敬地接过公文,小心翼翼地的拆开信封,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确定内容无误后,张煌言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年头干什么都要留痕迹,否则事到临头根本说不清。 交代完张煌言后,李邦华乘船离开扬州。 钦差队伍的船队先顺着运河抵达长江,然后逆流而上直奔南京。 走了还没二里路,船队前方出现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 战船上插着大明国旗和操江水师的旗号。 是操江水师提督刘孔昭。 操江水师见李邦华钦差队伍到来,立刻向南北两侧移动,将中间的水路让了出来。 紧接着,两边的战船上响起了锣鼓声。 咚咚锵锵的声音让整个江面瞬间热闹起来。 李邦华见状脸色一寒:“快,快停船。然后给对方打旗语,让他们将所有战船移到长江南侧,钦差船队从长江北侧通过。” “阁老这是为何呀?现在东风大作,正是行船的好时候。要是错过这阵风,得多耗费半天时间才能到南京。”同船的兵部左侍郎张伯鲸说道。 “不合礼制!我等虽为钦差,但是随行护送的兵员有数量限制。如果加上刘孔昭派来的这些人,咱们就超人数了。” “如果不停船的话,太子在见到老夫前会先见到弹劾老夫的题本。” 张伯鲸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命船夫停船。 钦差船队停船后,刘孔昭的操江水师并没有停止奏乐,而是一边敲锣打鼓一边继续行船。 一刻钟后,数百战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消失在远处的灰雾之中。 等那些战船走远后,张伯鲸愤愤道:“刘孔昭身为操江水师提督,明知不合礼制还派兵护送,到了南京后一定要弹劾他。” 李邦华嗤的一声笑了:“你弹劾他什么罪?” “不合礼制啊!”张伯鲸直接说道。 “他操练水师时偶遇钦差船队,何罪之有?”李邦华露出一副阴狠的表情。 “那锣鼓又是怎么回事?”张伯鲸有些不服。 “水师闻鼓出战,闻锣收兵,有什么问题吗?” “这...”张伯鲸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他突然意识到了南京这些官员的可怕之处。 钦差船队继续逆流而上,终于在八月初十这天到达了南京城外。 离船登岸后,李邦华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有些唏嘘不已。 上一次来南京城还是在崇祯十二年。 他接替范景文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协理戎政大臣。 不过还未施展拳脚便因为父亲过世就回家守丧。 等到守丧结束已经是崇祯十五年冬。 不等他官复原职就被调往北京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 这一待就是三年。 南京城外,大明太子朱慈烺和南京各部官员分列道路两侧,欢迎钦差队伍的到来。 李邦华是崇祯亲自派遣的钦差大臣,代表皇帝外出巡视。 官员们见到他要像见到皇帝一样那般恭敬。 朱慈烺见李邦华下船登岸,一边走向李邦华,一边问身边的南京礼部尚书黄锦:“黄尚书,我见到钦差用下跪吗?” 黄锦低着头直嘬牙花:“嘶......殿下,臣还没遇到过太子与钦差见面的情况。不过按照礼制,殿下应该行叩首礼。” 朱慈烺心里很不舒服。 他堂堂大明太子竟然要向内阁首辅磕头,虽然对方有钦差的身份加持,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李邦华一行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名太监打扮的人走出队伍,小跑着来到朱慈烺面前大声说道:“陛下口谕,李邦华代朕南巡,太子只需施拱手礼即可,不必叩首,钦此。” 第484章 下马威 太子朱慈烺快步走到李邦华面前,抱拳拱手:“见过钦差大人!” 其余官员纷纷下跪,口中高呼:“参见钦差大人。” 有明一朝下级官员私下里对上级官员的称呼屡有变化。 最开始习惯加一个大字。 管知县叫大老爷,中书舍人叫大中翰,巡按御史叫大马台。 用了一段时间后官员们不乐意了,因为许多官称被老百姓用烂了。 当时人们管医生叫大夫、郎中,管茶馆的伙计叫大博士,管工匠们叫大司务。 为此官员们决定给自己涨一涨辈分。 私下里将知县的称呼改为太爷,知府为太尊,尚书为太师等... 不过对钦差大人的称呼一直没变,统一称大人或钦差大人。 施礼完毕后,李邦华来到朱慈烺身边,递给他一封信,“这是陛下让臣转交给太子殿下的密信,请殿下收好。” 朱慈烺毕恭毕敬地接过密信,收入怀中。 他向李邦华身后看了一眼,随后说道:“本宫在春和殿备了酒席准备给阁老接风,阁老一定不要推脱。” “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此番南下公务繁忙,臣在驿站吃一些家常便饭即可,就不劳烦殿下了。”李邦华没给朱慈烺面子,直接拒绝了他的饭局。 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保护自己,二是保护太子。 太子抵达南京已经一年半了,他不确定太子的立场。 如果太子站在他这边还好,可如果太子站在南京官员和勋贵那边,他此去肯定会凶多吉少。 酒后落水,酒后失足等各种各样的意外都在等着他。 无论他出什么意外,太子都会受到牵连。 其实他并不怕死,而是怕死的没有意义。 更何况此番南下的任务是追缴士绅赋税欠款。 任务没完成前他还不能死。 朱慈烺不知其中原委以为李邦华轻视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李邦华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位太子的城府太浅了,还得多锻炼锻炼,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行。 太子离开后,迎接的官员们跟着走了一部分。 剩下的十几个人与李邦华都是旧相识,纷纷来到近前与他叙旧。 表面上看是在叙旧,实际是在用言语试探李邦华的底线。 如果能承受,他们会想办法配合李邦华,来一个皆大欢喜。 如果不能承受,他们会反其道而行之。 李邦华直接避开这个话题,反而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众人聊了一会后一无所获,悻悻离去。 等其他人走远后,史可法才来到李邦华近前拱手道:“李阁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李邦华拱手回礼,“宪之你瘦了(史可法字宪之)。” “哎,”史可法叹了口气,“公务繁忙,想不瘦都没办法。” “现在南京的兵权在谁手里?”李邦华低声问道。 史可法想了想:“从理论上讲,想调动南京兵权需要兵部的公文和太子的令旨,勋贵拿着这两份公文才能调动指挥兵马。可实际与理论有出入,太子和勋贵各有数千私兵,他们只认人不认手续。” 等等... 史可法怔怔的看着李邦华:“阁老问这个干嘛?” “没事,随便问问。”李邦华随口回答。 史可法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继续与李邦华互通消息。 聊了一会后,史可法转身离开。 李邦华则乘坐马车驶向南京城。 穿过城门洞顺着大街一直走,钦差队伍很快来到驿馆附近。 李邦华正打算下车时,便发现驿站驿丞正在的指挥驿卒们捡东西。 定睛一看,发现他们捡的是纸。 泛黄的纸片散落一地,在风的摆布下肆意乱飞。 “去看看怎么回事。”李邦华吩咐身边的家丁。 家丁快步来到驿丞面前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驿丞见钦差队伍来到后有些慌乱,急忙解释:“没,没什么。大人往里请,房间和热水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没什么?”李邦华的家丁可没那么好糊弄,他抄起一张纸扫了一眼。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脸色骤变。 他指着驿丞的鼻子质问道:“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驿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不知道,刚才路过几个书生,他们走到驿馆门口时,突然将怀里的纸扔到了驿馆门口,随后跑走了。” “小的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知道有人捣乱,于是急忙命令驿卒们收拾。可还没收拾完,钦差大人就到了。” 家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驿丞,转身将纸张递给了李邦华。 李邦华简单扫了一眼,随后冷笑不止。 纸上写道: 上下挥霍无度,以致府库空虚。自古国库亏空不是打百姓的主意,就是打商人的主意。 现百姓民变四起,朝廷不敢惹。 商人往边关运输军需,朝廷也不敢惹。 百姓和商人都惹不起,朝廷便想到从读书人身上加税。 简直闻所未闻。 李邦华身为内阁首辅,文臣之首。不但不帮读书人说话,反而助纣为虐当朝廷的走狗,简直恬不知耻。 可怜,可悲! 纸张上的内容骂得很难听。 不但抨击了朝廷政策,还指责李邦华当朝廷的走狗,丢读书人的脸。 “这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请阁老下令抓人!”兵部侍郎张伯鲸站了出来。 “没必要!”李邦华继续冷笑,“读书人要是没有情绪了,与死人何异?他们只是被人利用了,仅此而已。” “在门口摆一排桌子和凳子,然后放出风去,凡心中不满的读书人都可以来这坐着骂街。” “骂渴了老夫送水,骂饿了老夫管饭。” “敢来的老夫敬他是条汉子!” 第485章 复社黄宗羲,顾炎武,归庄 八月十一日。 天还没亮李邦华就被外面的骂声吵醒。 推窗望去,发现驿馆门口的桌子旁坐着四五个年轻人。 他们吃着早点喝着茶,嘴里不停地骂着。 “李邦华你老而不死是为贼...” “枉活七十有一,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助纣为虐!” “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读书人皆愿生啖你肉,活剥你皮!” 这些人骂的太难听了,以至于门外值守的士兵都听不下去了。 他们走到这几个年轻人面前,大声呵斥:“看你们的模样都是读书人,为何口出脏言?” 带头的年轻人冷冷一笑:“宋代文豪苏轼都说过我修行时观君如一泡屎这种话,他既能说得,我为何说不得?” “你...”士兵们都是粗人,被这几个读书人的话问懵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大声骂道:“呸,曹尼玛。” 这种朴素又实用的骂人词汇直接让几个人破防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哎?你怎么骂人?” “你能骂得,我为何骂不得?”士兵反问。 这次轮到几个年轻人懵逼了。 不过他们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坐在桌子旁低声咒骂。 由于李邦华提前交代不能对这些人动手,所以士兵们只能在他们骂的难听时回骂几句。 随着天光放亮,驿馆门外聚集的读书人越来越多,骂声也越来越激烈。 李邦华大致数了数,门外有百余人左右。 在嘈杂的骂声之中,李邦华洗漱并吃完了早饭。 稍事休息后,他乘坐马车去往南京户部。户部管钱粮,想查出问题得先从户部下手。 户部尚书高弘图早就在衙门外等候,双方在友好和睦的气氛中开始了查账工作。 接下来两天,李邦华每天只做两件事。 查账和吃饭。 在这期间,驿馆的外聚集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他们起初还有些克制,只用读书人的方式谩骂。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心中的愤怒越积越多,单纯的谩骂已经无法发泄他们心中的情绪。 八月十四夜,刘孔昭换了一身衣服急匆匆来到朱国弼府中。 推开午门后他有些惊讶。 屋子里坐着几个熟人。 有勋贵,有朝臣,甚至还有两个当地十分有名的士绅。 朱国弼用眼神示意刘孔昭坐下后继续说道:“诸位,现在朝廷派钦差来南京追缴赋税欠款。” “咱们是大明子民,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心系朝廷。朝廷这次铁了心要追缴欠款,所以诸位不要抱有幻想,回去后赶快把钱补上。” “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卖地卖房子也要把拖欠的赋税补上,否则小命难保啊!” 刘孔昭皱了下眉,随后释然。 朱国弼说的都是反话,不能正着听,得反着听才行。 在座的人纷纷响应,表示赞同。 朱国弼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听说读书人对这件事反应很大?” “何止是大,简直都要闹翻天了!”一个礼部官员回答道:“后天就是秋闱,我听说学生们准备集体罢考,迫使朝廷停止压榨读书人。” “确定吗?”朱国弼说话的同时眼神闪烁。 “不确定,只是听说而已。要是确定的话就上报太子殿下思考对策了,正因为不确定才没法上报。” “是啊,只是听说而已。我估计学生们不会罢考,他们都指着吃朝廷这碗饭呢。”另一个官员回答。 “确实,”刘孔昭终于找到了机会,他表情凝重的说道:“罢考对朝廷影响不大。大明朝有的是进士,进士不够了就任用举人,举人不够了任用秀才。” “就怕他们罢考的同时将六部衙门围了。尤其是户部和兵部,他们管着钱粮等各种军需,一旦被围前线的将士们就会吃不饱肚子。” “吃不饱肚子就没力气打仗,没力气打仗就会打败仗。钦差大人奉旨南下巡视,如果刚到这里就导致前线打败仗,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是啊,”朱国弼跟着叹了口气,“李阁老年纪那么大了还为国操劳本就不易,咱们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其余人非常默契的配合道。 “这样吧,各位回去后用各种办法告诫那帮考生,让他们千万不要闹事,否则国法无情。”朱国弼说话的同时嘴角带着邪笑。 “都听朱大人的!”其余人笑着回答。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南京城开始热闹起来。 无他,只因为今天是中秋佳节。 中秋节虽然没有其他四个节日重要,但人们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过节。 一般的家庭会在晚上准备一些美食,边吃边赏月。 李邦华为了照顾这些读书人的情绪,命人从街上买了许多月饼发给驿馆外骂街的读书人。 就在士兵们发月饼的空隙,三个读书人突然冲进了驿馆。 他们冲进驿馆后随手抄起一根棍子,然后抓住一个驿卒逼问道:“李邦华在哪个房间?” 驿卒先是一愣,随后急忙答道:“在二楼天字号房间。” 三个读书人抛下驿卒,大步往里冲。 奇怪的是一路上竟然没遇到任何阻拦,轻而易举地来到了二楼。 找到房间号后,三人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说道:“打一顿就行,别下死手!” “好!”另外二人回答。 不等他们踹门而入,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壮汉,他穿着粗糙的布衣,面如重枣虎背熊腰,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来了?”壮汉的语调像是在打招呼。 “来...来了。”其中一个读书人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那就快请进吧,李阁老已经等不及了。”壮汉继续说道。 三个读书人面面相觑。 李邦华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三人略加迟疑后稳了稳心神,握紧手中的棍子迈步走进屋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美食。 李邦华坐在桌子后面,他指着桌子前面的凳子说道:“坐,随便坐。” 三个读书人四处张望一番,不情愿地坐了上去。 在进门之前,他们早已将暴打李邦华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 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这个老人,感受到他的气息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下不去手。 “你们来晚了。”李邦华突然说道。 “啊?什么...什么意思?” 李邦华没有理会他们的疑问,而是直接问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不敢自报家门?” “有什么不敢的!”三人同时站了起来。 “复社黄宗羲!” “复社顾炎武!” “复社归庄!” 第486章 罢考 李邦华看着大义凛然的三个人,微笑不语。 这三人和他们背后的家族都有些名气。 顾炎武的曾祖是嘉靖朝的南京兵部侍郎顾章志,而顾氏一族的祖上则是三国时期东吴的名相顾雍。 归庄的曾祖是明代散文大家归有光。 归有光或许想不到,他的《项脊轩志》会让无数后世学子抓耳挠腮。 最有名的当属黄宗羲,他出名并非因为功名或者学问,而是崇祯元年的一桩案子。 黄宗羲父亲的黄尊素是东林党人,天启年间因弹劾魏忠贤被削籍下狱,受酷刑而死。 魏忠贤死后朝廷开始平反天启朝冤案。 黄宗羲上书请求诛杀害死其父的凶手许显纯、崔应元。 崇祯元年五月刑部会审许、崔二人。 黄宗羲出庭作证时掏出藏在袖子中锥子,猛刺许显纯,并当众殴打崔应元,然后拔掉他们的胡须祭奠其父亡灵,人称“姚江黄孝子”。 崇祯知道此事后叹称其为“忠臣孤子”。 黄宗羲自此一战成名。 李邦华伸手示意三人落座,随后问道:“你们三人冲进驿馆打算干什么?” 黄宗羲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当然是打你一顿了。” “为何打老夫?”李邦华笑意不减。 “你靠读书当上了内阁首辅,却不给天下读书人留活路,不打你打谁?”顾炎武怒声道。 “呵呵,老夫怎么不给读书人活路了?”李邦华继续笑着问。 归庄左手伏案,右手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你借着追缴赋税的名义指使贪官污吏盘剥士绅,士绅轻则输银,重则变卖田产房屋,更有甚者被官府抓走不知所踪。” “我所在的苏州府昆山县有数名士绅遭到迫害,其中一户已经家破人亡了。其余士绅联名给朝廷上书,朝廷没有回信。给你写信,你也不理会。” “你说你该不该被打?” “你们和门外的学生都是为此事而来?”李邦华表情平静。 “对!”三人同时回答。 “好,”李邦华站了起来。 他倒背着手走了两步后将目光放到三人身上:“你们可知道大明朝是如何征收赋税的?” 三人微微愣了下,黄宗羲率先说道:“一条鞭法后按亩征收。” 李邦华冷冷一笑:“那是理论,实际上还是包税制。” “以你所在的苏州府昆山县为例,”李邦华指着归庄说道:“每一千亩水田要交七十八石粮的田赋。” “假如昆山县只有一千亩田,那么朝廷给昆山知县的田赋任务不多也不会少,有且只有七十八石粮。” “但凡事都有意外,有的田会因为河水改道消失,有人没钱交只能拖欠,还有人根本不想交赋税。官员们为了完成七十八石粮的任务,只能将缺额摊派到其他人身上。” “在这种政策下,很多有钱有势的士绅想方设法拖欠或者不交赋税。这种士绅越多,当地百姓赋税的负担就越重。” “时间久了百姓苦不堪言,士绅反而觉得自己有不用交赋税的特权。” “老夫此次南下重点惩治的就是这类人,也就是你们口中受到迫害的人。” 三人听完之后低头思考... “不对,”归庄忽然说道:“当时我亲眼看见他们给官府交税了,而且是带头交的,还能有假?” 李邦华呵呵一笑:“傻孩子,征税前州县的官员会拉拢士绅让他们先交税,他们交了百姓才会跟着交。交完税后士绅的钱如数退还,百姓的钱才上交朝廷。” “更有甚者让百姓多交赋税,官员和士绅合起伙来贪墨。” 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邦华倒背着手追问道:“你们口中的士绅都按时足额缴纳田赋了吗?” “如果缴纳了,问题便出在地方官身上,老夫会整顿吏治。如果没有缴纳,完全是咎由自取,老夫会袖手旁观。” 三个读书人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 李邦华的话直接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知道社会黑暗,却没料到竟然如此黑暗。 更没想到士绅和官府的官员竟然还会合起伙来玩这种鬼把戏。 “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就赶快走吧,老夫乏了。”李邦华开始往外撵人。 三人对视一眼,黄宗羲率先说道:“阁老不打算治我们的罪吗?” “尔等无罪,何来治罪之说?” “可是我们先是在外面谩骂阁老,后又私闯驿馆意图伤害阁老,这便是罪。” “照这么看,你们确实有罪!”李邦华盯着他们三个,“你们三人当中谁是主谋?” “我!”黄宗羲率先说道。 “我是!”顾炎武稍慢了一些。 “我才是!”归庄虽然最慢,但声音最大。 李邦华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黄宗羲身上:“以老夫的直觉,你的嫌疑最大。” 黄宗羲面有愧色:“阁老厉害,主谋的确是我。” 另外两人还想争辩,被黄宗羲制止:“阁老知道我的为人,你们就不必替我挡罪了。” “好,”李邦华见黄宗羲已经认罪,欣慰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罚你替老夫洗清冤名。” “啊?就这?”黄宗羲很是诧异。 “对啊,就这件事。你只要把这件事做好了,老夫就知足了。” 黄宗羲很快有了思路,他刚要开口时想起了另一件事:“阁老,晚辈还有一事相告。” “说。” “明日是秋闱的正日子,考生们私下里已经商量好要罢考了,望阁老悉知。” 第487章 哭庙 李邦华对考生罢考的消息并不意外。 学生们对抗朝廷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罢考,二是写小字报煽动群众。 无论哪种方法都是为了把事情的影响闹大,最好闹到皇帝那里。 皇帝为了尽快平息事件,一般情况都会严惩当事人。 李邦华深谙此理。 他向前一步拍了拍黄宗羲的肩膀:“能不能告诉老夫是何人组织的罢考?” 黄宗羲有些犹豫:“阁老是不是打算派兵抓人?” 李邦华呵呵一笑:“放心,老夫保证不干那种下三滥的事。” 在得到李邦华的保证后,黄宗羲将人名告诉了李邦华。 “多谢,”李邦华对着黄宗羲拱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快去帮老夫洗清恶名吧。” 黄宗羲躬身施礼:“晚辈需要一些资料方能给阁老洗清冤名,不知阁老能否提供?” “写下来,老夫会让人给你送去。” “多谢阁老,晚辈告退。” 三人对着李邦华躬身施礼,转身离开。 刚走出房门三人又走了回来。 他们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木棍,然后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 随着屋内恢复安静,李邦华开始思考对策。 过了晌午时分,李邦华开始伏案书写。 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署名盖章后让人分别送了出去。 考生罢考已经无法避免。 南京朝廷也有人想浑水摸鱼。 既然如此,不如让暴风雨来的猛烈一些。 他背后有大明皇帝这棵巨树遮风挡雨。 反观南京朝廷,他们的树再大也打不过当今陛下。 不过李邦华并未得意。 他再强也是强龙,与这帮地头蛇相斗需小心谨慎再谨慎。 八月十六是秋闱的正日子,南直隶所有考生齐聚南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 天还没亮,南京城便开始动了起来。 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的士兵们早早起来吃饭,然后来到考场外面维持秩序。 路边的商贩也早早起来贩卖各种考试物资。 除了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外,卖的最好最快的是考试期间吃的干粮。 原因在于考试时间太长,饭菜会变质坏掉。 明代的秋闱有三场,每场三昼夜,中间要两次换场。 实际算下来考试总时长是九天七夜。 第一场考八股文,根据四书五经出题。 第二场试论一道,根据官府公文和案例来撰写各种类型的公文。 第三场考策问,要求考生根据题目中提到的国计民生问题,想出对策和办法。 为了保证考试公平和顺利,考试开始后号舍就会上锁,一直持续到考试结束。 在这九天七夜中,穷一点的考生们基本只吃三种食物:炒面,穿孔烧饼,咸菜。 这三种食物都是军粮,保质期之长得到了军队的肯定。 富裕的考生吃的种类也不多,主食在炒面和穿孔烧饼的基础上加上糕点。 由于今天是秋闱的正日子,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史可法将南京京营士兵一分为二。 一部分把守城墙和城门,剩下的全部进城协助南京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衙的差役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 考场外,两位主考官和四位同考官在考场门口监督士兵搜身。 明朝秋闱前,各布政司及两京府会安排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四人。 主考官负责出题、审卷、排名,拟定录取名单并上报礼部。 同考官负责协助出题、审卷。 从明初到万历十年,主考官和同考官的资格确定屡有变更。 直到万历十一年礼部才规定:江西、浙江、湖广、福建四个读书人多的省份由翰林编修、检讨任主考。 其他各行省派礼部主事及六科给事中担任主考。 同考官在当地选拔,要求对方是进士出身,并在朝廷任职。 此次南直隶秋闱的主考官是北京礼部主事李之椿,吏科给事中吴麟微。 其余四位同考官则是南京当地的官员。 六个人在考场外等了两刻钟,始终不见人来。 眼看距离开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李之椿心里开始发慌。 他快步走到在一旁围观的南京礼部尚书黄锦面前,低声问道:“黄大人,为何不见考生入场啊?” 黄锦叹了口气,同样低声回答:“有些事我没法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难道...考生们会罢考?”李之椿愈发慌张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考,如果发生了罢考的事,对他的前途将是一个致命打击。 “怕什么来什么,你看,他们来了!”黄锦目光看向街角处,再次叹了口气。 他叹息的是这些学生被人利用了。 无论结果如何,这些考生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李之椿随着黄锦的目光看去,只见街角处走来一支十分庞大的队伍。 他们身穿蓝色襕衫(秀才服),头戴黑色儒巾,浩浩荡荡的结队走向考场。 一个手举檀香木牌的读书人走在最前面,其余学生则手拿高香跟在左右身后。 他们步履稳健,表情悲怆,走路的同时发出阵阵哭声。 “呜呜...” 悲惨的哭声让附近几条街道都变得凄冷起来。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数不清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纷纷跟在他们旁边朝考场方向移动。 整个队伍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 在考场周围警戒的士兵们如临大敌,纷纷举起武器对准了人群。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李之椿和吴麟微对视一眼,立刻跑步向前挡在士兵和考生中间。 考生在考场上死了与主考无关,可如果在考场外死了,他们的责任就大了。 来到近前后李之椿才看清牌位上的字: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嘉靖九年之前,孔子牌位上的字是: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之位,嘉靖九年改为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其他在场的官员此时也看清了牌位上的字, 兵科给事中阮大铖大声惊呼:“是先师孔圣人的牌位!大家伙快下跪!” “对对对,快下跪。” 奇怪又搞笑的一幕出现了。 在场的二三十个官员竟然对着一帮待考的读书人下跪了。 李之椿和吴麟微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这帮读书人竟然把孔子牌位从庙里搬了出来。 手举牌位的考生将牌位高高举过头顶,所有人都停止了哭声。 他对着李之椿和吴麟微喊道:“孔圣人牌位在此,尔等敢不下跪?” 李之椿和吴麟微被逼无奈,只能对着牌位跪了下去。 在那个年代,孔子在读书人眼中的地位比列祖列宗还要重要,李之椿和吴麟微不敢不跪。 手举牌位的考生见状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大声喊道:“诸位乡亲父老,我等皆是待考的考生。” “今天本是秋闱的正日子,可现任首辅李邦华借着追缴赋税的名义指使贪官污吏盘剥百姓,百姓们轻则输银,重则变卖田产房屋,还有人被官府抓走不知所踪。” “更有甚者已经家破人亡了!” “我吕宫谨代表南直隶三千三百一十九名考生向朝廷请愿,请求革除内阁首辅李邦华的官职,交三法司会审定罪。” “朝廷一日不罢免李邦华,我等便一直不考试。” 第488章 只要不死人,事就闹不大 听完考生们的诉求,看着面前的孔子牌位,在场的官员们震惊不已。 他们没料到考生竟敢用这种方法请愿。 阮大铖率先说道:“快,快将消息告知太子殿下。” “对对对,快告诉太子殿下。”其他官员反应过来后跟着说道。 不用他们吩咐,考场就有人用最快的速度便将消息告诉了朱慈烺。 “殿下,秋闱的考生们手举孔子的牌位罢考了。他们不但围住了考场,还将六部衙门也围了。” “目前各部都已无法正常办差,请殿下悉知。” “什么?”朱慈烺手中的茶杯差一点摔在地上。 他急忙放下茶杯就要往外冲。 倪元璐从他身后大声喊道:“殿下意欲何往?” 朱慈烺一脸焦急:“南直隶发生了考生罢考的事,我得尽快平息。一旦闹大了传到其他行省,其他行省的学子若是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想怎么平息?”倪元璐不露声色的继续问。 “我想以太子的身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学生们或许能答应考试。”朱慈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显然他也知道这个方法不可行。 倪元璐呵呵一笑:“殿下不是怕其他行省的学子知道,是怕陛下知道吧?” 朱慈烺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倪元璐说的不假,他确实怕崇祯知晓此事。 奉旨监国时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容易让崇祯联想到他能力有问题。 “殿下不用怕。”倪元璐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 “陛下让李邦华这位内阁首辅亲自南下追缴赋税欠款,必然是有备而来。” “所以出了问题也是李邦华的问题。” 朱慈烺想了想,觉得倪元璐说的有道理。有李邦华这位内阁首辅在前面顶着,他确实不该有什么压力。 “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待在皇城里面不露面吧?” “当然不是。”倪元璐深吸一口气:“面子上的事要做,里子上的事也要做。” “陛下现在多少可以调动的兵马?” 朱慈烺在心中算了算,随后说道:“锦衣卫,东厂外加招募的皇城守卫加起来约有五千余人。除去必要的守卫外,可以调动的兵马在三千五百人左右。” “留一千人保护内眷,永王和定王,殿下亲自率领四千人上街。”倪元璐倒背着双手,目光坚定。 “抓...闹事的学生?”朱慈烺说话的同时缩了下脖子。 倪元璐瞪了一眼朱慈烺:“殿下若是敢抓学生,十天后弹劾殿下的题本就会出现在陛下的龙书案上。” “那先生让我领兵去街上干什么?”朱慈烺很是茫然。 倪元璐抬头向大殿外看了一眼,见时间紧迫,拽着朱慈烺的衣角往外走:“边走边说。” 来到殿外后,朱慈烺下令各部集结。 在集结的间隙倪元璐解释道:“只要不死人,这件事就闹不大!殿下的兵不是去抓学生的,而是去保护他们的,殿下一定要牢记于心。” 朱慈烺恍然大悟。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崇祯为何让他当自己的老师。 倪元璐才思敏捷,思考问题总能先人一步。 在朱慈烺集结兵马之前,李邦华就得到了消息。 不是消息传递的快,而是有考生将驿馆围了。 “革职请罪!革职请罪!”考生们围在驿馆外面,齐声高呼。 驿馆外的士兵们纷纷亮出武器,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 考生们丝毫不惧,顶着士兵们的刀剑迈步向前。 士兵们一退再退,眼看就要退到驿馆里了,为首的将领唰的一声拔出腰刀:“此乃钦差驻地,谁敢硬闯?再有向前者,格杀勿论!” “还不后退?” 前排士兵用刀剑碰撞盾牌,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中间的长矛兵抖动长矛,响起了呼呼的破空声。 后排弓兵拉紧弓弦,长弓被拉的吱吱作响。 “退!” “退!” 数百士兵齐声断喝。 考生们起初确实被这些士兵的行为吓了一跳,可是在内心的驱动下,再次迈步走向驿馆。 眼看就要发生人命案时,驿馆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住手,让他们进来。” “进去?”带兵的将领看着这帮愤怒的学生,咽了口唾沫。 这些人正在气头上,一旦放他们进去现场很容易失控。 “无妨,放他们进来。”李邦华身穿大红官袍,倒背着手站在驿馆的院子中央。 考生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不等李邦华话音落地便冲进了驿馆。 在嘈杂的咒骂声中,李邦华目光落到一个中年人身上:“你是带头的?” “是又怎么样?有能耐杀了我!”中年人昂首挺胸站在原地。 李邦华淡然一笑:“你看你急什么?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把脖子送给别人。” 中年人被噎了一句,满脸通红道:“我替天下读书人发声,能不急吗?” “听说你们不但罢考,还将考场和六部衙门围了?”李邦华继续平静的问。 “对,朝廷什么时候革你的职,我们什么时候复考。” “就这?” 在场的考生同时愣了下。 难道李邦华嫌事闹得小? 李邦华呵呵一笑:“走,跟老夫去考场质证。如果你们有老夫的罪证,老夫当场向朝廷请辞。” “好!”学生们高呼。 “可如果没有的话...”李邦华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中年人咬牙说道:“任凭处置。” 第489章 跪还是不跪? 李邦华坐上轿子,在几百个士兵和学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冲向考场。 学生们并没有注意他们身后跟了几十辆马车。 每辆马车旁边都站着三四个全身甲胄的士兵。 在距离考场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去路。 “阁老,是太子殿下。”兵部侍郎张泊鲸走到李邦华轿子旁低声说道。 李邦华不敢怠慢,走下轿子来到朱慈烺面前。 “阁老这是打算去考场?”朱慈烺愁云满面的问。 “回殿下,是。” “阁老有把握平息此事吗?”朱慈烺又问。 李邦华看了一眼朱慈烺,又故意有些不满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倪元璐,低声说道:“殿下的心在这里就行了,人不应该在这里。” “阁老的意思是...?” 李邦华长叹一声:“殿下是不是忘了前线在打仗?” 朱慈烺脑海里轰的一声巨响! 是啊,前线在打仗呢。 他把这事忘得死死的。 打仗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 士兵们军饷,使用的武器,吃的饭,穿的衣,还有各种抚恤银都需要朝廷核对后及时发放。 否则会导致军心不稳,容易吃败仗。 他没有内阁帮助,所有事都得亲力亲为。 数不清的公文正等着他批阅呢。 “你们在这盯着,我得回去批阅公文。”朱慈烺转身就要走。 “殿下不能走。”李邦华一脸严肃。 “为何?” “我需要殿下的兵维持秩序,保护学生们的安全。” “这...” 看着振振有词的李邦华,朱慈烺犯了难。 走吧...现场死了人他也有责任。 不走吧,宫里还有紧急公文等着他批阅。 他想了想:“要不,本宫给你留下一部分兵马维持秩序?” “也行!”李邦华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的目的达到了。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想借用太子的兵权! 考生闹事只是表象,背后的真相是南京的勋贵官员闹事。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闹,只能鼓动考生们罢考来闹。 摆平考生容易,摆平勋贵和官员难。 不过,拿到兵权后就不一样了。 有了兵权就可以抓人,杀人。 倪元璐看着计划得逞的李邦华,心中暗暗佩服。 这个老狐狸竟然用这种手段得到了太子的兵权。 高,实在是高。 他并没有点破此事,因为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朱慈烺情急之下给了李邦华三千兵马,交接完手续后匆匆回到皇城。 有了兵权之后李邦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眼不花,背不驼了,腿也不瘸了。 他下令让东厂、锦衣卫以及皇城守卫继续维持秩序,自己则带人继续朝考场走。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考场外围。 这里早就成了人山人海。 请愿的学生,围观的百姓,低头的官员和警戒的士兵让去往考场的路寸步难行。 “闪开,都闪开!内阁首辅钦差李大人到了!”前面开路的士兵推开人群往里挤。 人群一分为二,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李邦华的小轿子穿过人群,来到考场门口。 他刚下轿,站在对面的考生吕宫便带头高喊:“孔圣人牌位在此,李邦华还不下跪?” “跪下!” “跪下!” 数千考生齐声怒吼。 声浪如潮水般在空中翻涌,带着这些读书人的愤怒拍向李邦华。 声势浩大到让人胆战心惊。 考场数万道目光如蚂蚁般落在李邦华身上,爬来爬去。 换做一般人早就崩溃了。 但... 李邦华不是一般人。 他是不惧死,不贪生的大明朝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 同时,他还是此次赈灾追缴赋税欠款的钦差大臣。 李邦华知道自己不能跪。 他可以对着牌位跪,却不能对着那帮考生跪。 因为他是钦差。 钦差的意思是代天子巡视。 如果他对着考生下跪,便等同于天子下跪。 丢皇帝的尊严。 这时候尊严比命重要得多。 李邦华盯着吕宫,冷冷问道:“报上名来。” “学生吕宫,是此次秋闱的考生。” “手里举得什么?”李邦华继续问。 “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吕宫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他的底气来自手里的牌位。 孔圣人是所有读书人的先师,只要是个读书人见到牌位必须下跪。 如果不跪,其他读书人会将此人排除在读书人队伍之外。 别说李邦华是内阁首辅,就算他皇室宗亲,见到牌位也得下跪。 李邦华盯着一脸得意的吕宫,悠悠问道:“你举孔圣人牌位作甚?” “我举孔圣人牌位是为了...”吕宫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等等!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细想之后才想明白自己差点被李邦华的话转移了话题。 他怒视着李邦华:“别扯没用的,我就问你见到孔圣人牌位后,为何不跪?” “谁说老夫不跪的?”李邦华眯着眼,面带笑意。 “那就快点跪!” “对,快点跪。” “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跪下磕头给孔圣人请罪。”附近的学生附和道。 “好,老夫这就下跪。” 李邦华说完话后双手抱拳高高举在空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下跪的时候,李邦华突然转身对准了一辆马车。 他攒足了力气大喊道:“来人,请孔圣人神位!” 话音刚落,马车车厢的门帘被人掀开。 一个四尺高的檀木牌位赫然立在车厢之中。 上面刻有鎏金大字: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马车后面及附近的场地已经被随行的士兵清空,李邦华对着马车车厢深施一礼,然后屈膝下跪:“学生李邦华,叩拜先师孔圣人。”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刚才还无比喧闹的考场突然安静的有些可怕。 所有人都没想到李邦华竟然也带来一块孔圣人牌位。 更关键的是,他带来的牌位比吕宫手里的牌位大且贵重。 李邦华施礼完毕后站起身,对着吕宫和周围所有考生说道:“此乃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尔等还不下跪?” 现场所有读书人都愣住了。 李邦华身后的官员们最先反应过来。 礼部主事李之椿和吏科给事中吴麟微对视一眼,同时撩起衣角小碎步跑到车厢前面弯腰屈膝:“学生叩拜先师孔圣人。” 第490章 李邦华的对策 “学生叩拜先师孔圣人!” 考场外,在官员们的带头下,数千考生对着李邦华身边的孔子牌位屈膝下跪。 不止他们,就连围观的百姓也有人盲目的跟着跪了下去。 嘈杂的考场外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跪拜完孔子排位后,考生吕宫高举手中的牌位质问李邦华:“我手中也是孔圣人牌位,李阁老难道不跪吗?” 李邦华微微一笑,指着身旁的牌位说道:“一心不拜二,所以我只拜这个牌位。更何况你手中的牌位是假牌位,没必要拜。” 吕宫哑口无言。 他手中的牌位确实是临时制作的,严格来说并不是真牌位。 反观李邦华手中的牌位,无论样式还是制作的精美程度,都比他手中的牌位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从南京孔庙请出来的。 见吕宫不再说话,李邦华倒背着手问附近的考生:“尔等为何罢考?”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引起了群愤。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对着他乱喊。 “肃静!”兵部侍郎张泊鲸攒足了力气怒吼一声,“你们选几个代表,上前来一个一个说。” “好,我们这就选。”有考生附和。 “等着,你们千万别走。” 这帮学生大部分都是跟着起哄的,并不知道多少实情。 在考生们的简单商议下,选出二十多个代表来到李邦华身边。 李邦华也不问他们的姓名,直接说事:“说罢,你们为何罢考?” “因为你迫害读书人!” “对,你借贪官污吏之手欺辱打压读书人,我等为何不罢考?” 考生们激动地说道。 李邦华呵呵一笑:“老夫借谁的手迫害读书人了?又是怎么迫害的?你们总得说出被迫害人的名字和他们的遭遇吧?” “好,我先说!”吕宫向前一步说道:“在下南直隶常州府人,半个月常州府衙打着追缴赋税欠款的名义,盘剥地方上的大户。” “这些大户多是书香门第,礼义人家。面对贪官污吏的盘剥无力应对,只能输银了事。” “他们少则输银数百,多则千两甚至数千两不等。甚至有一张姓读书人因无钱贿赂官员,被抓进官府大牢酷刑害死。” “你指使官员做出此等恶行,难道不该被罢官吗?” “对,罢官!” “罢官!”附近的考生们再次高呼起来。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凝神戒备,生怕这帮学生做出不法之事来。 李邦华点点头,问道:“你口中这些人都是常州府人?” “对。” “常州府哪里?” “常州府府衙驻地武进县。”吕宫昂首挺胸,摆出一副无惧无畏的姿态。 “告诉老夫他们的名字。” “说就说,”吕宫向前半步,大声说道:“常州府被迫害的士绅有陈伯玉,张德林,李深,还有一个张厚信。” “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李阁老举荐的新任常州知府士弘升!” 现场先是恢复安静,随后爆发出激烈的呐喊声:“革职问罪!革职问罪!” 尤其是那些起哄的考生,在知道这个信息后,愈发坚信李邦华是贪官污吏。 他们要借用这个机会打倒李邦华,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考场附近喊声如潮。 躲在后面的南京勋贵和官员们纷纷低下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现在考生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等达到一定程度后,会由动口变成动手。 到那时,局面会完全失控。 只要在死伤几个人,李邦华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邦华收起脸上的笑容,对着身后的官员说道:“记下他们的名字了吗?” “回阁老,记下了。” “现在立刻将常州府的资料搬过来,现场查!事情原委,一查便知。” “是,卑职这就去查。” 那名官员施礼后转身向后走,然后来到一辆马车旁边。 在数千人的注视下,他命人将马车的门帘掀开。 随后十几个官吏一拥而上,将车厢里的书册一摞一摞的搬了下来。 每搬下一摞,当事人便喊出一句话。 “徐州府的搬下来了。” “淮安府的搬下来了。” “扬州府的也搬下来了,但资料不全,知府张煌言会在近日将资料送来。” “镇江府...” “找到了,常州府的资料在这里。”一个书吏抱着手中的书册来到李邦华面前。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李邦华继续吩咐道:“找出那几个人缴纳赋税的记录。” “遵命。” 十几个官吏围在那一摞书册前,就地查找起来。 不多时一个官员站起身,拿着一本打开的册子来到李邦华面前。 读书人单独成册,所以很容易便能找到他们的名字。 “阁老,找到了陈伯玉的资料。” “念。” “是。”官员朗声念道:“陈伯玉,南直隶常州府人,万历二十八年生人,万历四十五年中秀才,后屡试不中。” 官员停下来向后翻了一页,继续念道:“赋税册子有写,陈家有良田近五百亩,但是从我朝二年起,他没给朝廷缴纳过一文钱赋税。” “其拖欠的田赋折银是五百三十二两,拖欠的徭役银是八十四两,两项合计为六百一十六两白银。” 不等李邦华继续问,另一个官员找出了张德林的资料。 不出意外,他也拖欠赋税。 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又等了一会,吕宫口中被衙门官员迫害致死的士绅张厚信的资料被找了出来。 手拿书册的官员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念道:“张厚信家有良田两千亩,自万历四十二年起就没给朝廷缴纳过一文钱赋税,其所拖欠的赋税总额高达六千余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考生吕宫听到这个消息后使劲摇头,“我与张家关系甚密,他为人友善,绝不会做出不交赋税的事来!” 官员将手中的册子向前一递:“白纸黑字上都写了,若是不信可以自行查看。” “看就看!”吕宫接过册子,认认真真的翻阅起来。 随着他翻阅册子的速度加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没想到自己维护的竟然是一个偷逃赋税的小人! “吕兄,这册子会不会是伪造的?”旁边有考生提醒。 第491章 用督查使的职位诱惑,平息罢考 吕宫没理会那个考生,而是看向李邦华:“李阁老,还有一个叫李深的读书人。” 李邦华看向身后的官吏,意思是让他们快点找。 可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对应的名字。 在众人的注视下,官吏们脑门开始冒汗。 又找了一刻钟,其中一个官吏站起身来带李邦华身边低声说道:“阁老,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 李邦华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资料丢了? 没有登记? 还说是,账册本身就是假的? 不不不。 常州知府士弘升的为人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不但为官清廉,做事还十分小心谨慎。 他既不会丢失账册,更不会造假。 所以应该是人名出错了。 想到这李邦华问吕宫:“查无此人,你确定对方叫李深吗?” 吕宫后退半步:“李阁老不用查了,那个人名是我编造的。” “为何编造人名?” “我怕阁老让人随口编造假的账册骗人,所以才编造了一个假人名。” 李邦华呵呵一笑:“老夫既然敢在此和你们对峙,心里便没有鬼。” 他对着身后的官吏说道:“将那几本账册交到这位考生手中,让他们辨别真伪。” 官吏们纷纷将账册递过来,交到吕宫手中。 吕宫不敢独自一人辨别,将账册分别交给其他人逐一查看。 众人看完之后纷纷沉默。 从账册的纸张和墨迹来看,这账册已使用多年,笔迹也有旧有新。 显然不是临时伪造的。 李邦华见状说道:“大声告诉他们,你刚才说的那几个人有没有罪?” 吕宫先是低头,随后抬头高呼:“他们都有罪,是我错怪李阁老了。” “大点声!” “他们都有罪,我错怪李阁老了!”吕宫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现场的考生顿时安静下来。 带头的都认错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李邦华心中长舒了一口。 万幸,这帮读书人都明事理。 如果换成老百姓,十个李邦华都被打死了。 因为老百姓不会听道理,他们只想发泄心中的不满。至于之后的事,他们根本没想过。 看着沉默如山的考生们,李邦华知道他刚才那番对答的说服力还不够。 常州府的官员确实没问题,可是其他府的官员就不一定了。 他十分清楚下面的官员是什么样。 仗着有朝廷撑腰,他们作威作福,横征暴敛,欺压百姓。 有些地方的官员随意草菅人命。 反正没人监督,就算有人监督也能用金钱收买。 想到这,李邦华提高嗓音道:“老夫此番南下一是为了赈灾,二是追缴赋税欠款,三是整顿吏治。” “你们谁还有疑问都可以上前询问,老夫会一一解答。” “但是提前说一声,南直隶下辖有十五个直隶府和四个散州。截止到今天只有徐州府,淮安府和常州三府完成了追缴赋税的工作。” “其他各府出现的问题,老夫还不知情。” “不过老夫并不会推卸责任,经查明后凡是官员的问题,一律严惩。可如果是当地士绅的问题,老夫也会像对待官员那样对待它们。” “有问题的排好队一一上前来询问,没问题退到一旁!” “另外还有一件大事宣布,朝廷打算聘用一批屡试不中的读书人担任督查使,监督地方官员,有兴趣的可以留下来单独咨询。” 李邦华这番话很快被人传递出去。 考生们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意思? 有问题的都能找李邦华解决?而且朝廷打算聘用一批读书人监督官员? 说是督查使,其实就是御史! 大明朝的御史权利很大,别说聘用了,不给钱都行啊! 尤其是那些屡试不中的读书人,他们空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却报国无门。 现在好了,机会来了! 有几个老学究率先反应过来,他们推开人群往里挤:“都让一让,让一让。”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迅速守住自己的位置,并说道:“别挤,前面都是人。” “我年纪大,让我先来。” “年纪大就回家躺着去,来这凑什么热闹?” “你这后生怎么说话呢?懂不懂尊老爱幼?”老学究两眼一瞪。 年轻人想了想,十分恭敬的说道:“您老别踏马挤了,再挤就揍您!” 老学究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拳头,顿时没了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后面排队。 “这是朝廷使得障眼法,大家伙千瓦别被骗了!”人群中有人拱火。 “对,咱们联合起来想朝廷请愿,要求罢免李邦华!” 周围的考生迅速退向旁边,将两个喊话读书人让了出来。 有人鄙视道:“你们有事去前面说,别连累我们。” “对啊,阁老说有事可以跟他老人家亲自说,你们在这起什么哄?” 李邦华假装没看到,一边接待考生的咨询一边让人维持秩序。 “都别挤,都别挤!凡是在场的考生都有机会担任督查使!” 学生们激动不已,纷纷上前与李邦华近距离接触。 毕竟他是内阁首辅,文臣之首。 考生们起初还控诉当地官员的种种不法行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控诉官员的人越来越少,咨询如何当督查使的人越来越多。 李邦华的回答很有趣:“秋闱放榜的当天会告诉他们具体信息。” 整个咨询过程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就这样还有很多上年纪的老学究舍不得走。 “大人,快告诉我们督查使有什么权利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得等,这是朝廷的差事,儿戏不得。”官吏们回答。 “不要钱让我当行不?”一个老学究突然说道。 其他人跟着开了窍,纷纷表示自己不要饷银,只要能让他们担任督查使就行。 李邦华看着这些比他小不了几岁的读书人,心中感叹不已。 科举虽然给了下面人上升的通道,可录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有些人究其一生也无法迈入官途。 不过科举是公平的。 上到王宫贵胄,下到黎民百姓都得参加科举才能入朝为官(这里指文官)。 李邦华转身对着钦差队伍里的官员说道:“贴出告示,就说今天,明天和后天,钦差队伍都会在考场外接待考生的咨询。” “把他们的诉求记下来,随后安排人一一核实处理。人手不够就从南京国子监借,还不够的话就从府学,州学,县学借人。” “借调过来的人饭管饱,另外还会按照士兵的标准发放行粮(出差补助)。” “秋闱推迟到大后天,届时还不参加者视为主动放弃。” 第492章 江南织造局 南直隶秋闱考生哭庙罢考事件前后持续了三天,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八月十九日清晨,随着考生们陆续进场考试,李邦华长舒了一口气。 他深知事情虽然被平息了,但影响没有平息。 尤其是朝廷用强硬手段对付地方士绅的行为,肯定会引起士绅们的联合反抗。 反抗的方法有文有武。 文讲道理,武是武力。 在不久的将来,大明朝南方士绅会通过各种手段污蔑他,弹劾他。 更有甚者会暗中支持流贼土匪打家劫舍祸乱地方,让大明朝无法安心休养。 地方上流贼土匪一旦多起来,治安就会乱,当地的官员首当其冲被弹劾。 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法解决问题,朝廷为了稳定局面只能换官员。 假如士绅们对新来的官员不满意,会沿用之前的手段迫使朝廷换人,直到换到满意的官员为止。 到那时。 大明朝的地方官员与地方士绅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绝不允许出现这种局面。 唯一破局的办法就是拉拢这帮考生,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朝廷效力。 有他们在,地方士绅就不敢明目张胆的胡闹。 李邦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驿馆,将钦差队伍里几个主要官员喊到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众人还没落座,兵部尚书张泊鲸低声对着李邦华说道:“阁老,常州府那边有点情况。” “士弘升出事了?”李邦华一惊。 士弘升刚被他举荐为常州知府不久,如果他出了事自己很会受到牵连, 官场的规则是被举荐的人出问题,举荐人也要担责任。 简单来说是官场上的连坐制度。 这种制度有利有弊,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利明显大于弊。 “士弘升没出事,”张泊鲸急忙解释起来:“据士弘升在信中说,江南制造局的总管太监李实去常州府采买生丝,用于制作宫廷御用织物。” 明朝时期在南京、苏州和杭州设立织造局,用于织造宫廷御用和官用等各类高级纺织品。 这三个织造局并称为江南织造局。 三个织造局各有一个太监负责管理各项事务,又称织造太监。 在三个太监之上还有一个总管太监。 到了明朝后期,由于江南纺织业的发达再加上织造太监屡有贪墨和不法行为,苏州和杭州织造局先后废止。 只留下一个江宁制造局(南京织造局)专门制作皇家御用物品。 张泊鲸接着说道:“江南织造局的总管太监李实到达常州府后,向士弘升索贿,并让他行上司与下属之间的拜礼。士弘升既不行贿,也不肯行拜礼,把李实气的够呛。扬言要给陛下上书,说他侮辱陛下内臣。” “士弘升初来乍到不知如何解决,特来信向阁老请教对策。” 李邦华右手放在桌子上,一边敲击桌面一边思考。 李实索贿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巧了。 他这边刚刚处理完考生罢考, 那边就发生了这种事。 巧合吗? 不确定。 其实这不重要。 关键是他想知道李实的行为是个人行为,还是受到了某人的指使。 如果是个人行为,他根本不用过多在意,只需给北京写一封信说明情况即可。 可如果是受到了某人的指使,事情就麻烦了。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说明阉党要和他开战了。 阉党与朝中其他党派不同。 首先他们是忠于皇帝的,但并不一定忠于大明。 这句话并不矛盾。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压榨矿工给宫里挣钱是忠于崇祯的行为。 时间一长百姓被逼造反,最终的受害者是大明。 他们的行为不但对大明没好处,反而还害了大明。 这便是忠于皇帝不一定忠于大明的来历。 其次。 阉党参与党争的目的只有两个。 一,争宠。 二,挣钱。 宫里的太监有成千上万人,他们是由一个个小团伙组成的。 当其中一个人受宠后,其他太监也会跟着沾光。 接下来外派的肥差便会落到他们身上。 (肥差有很多,例如织造局太监,监军太监,各地管理皇庄的太监等等。) 他们会用尽办法敛财孝敬上面的太监,上面的太监则用这些钱收买一些大臣。 等有御史弹劾的时候,这些大臣会出面帮着他们说好话。 接下来崇祯将会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 信太监的话还是信御史的话! 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按理说太监是他的内臣,他理应信任他们。 但是... 灵山脚下妖魔多。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的人,越容易用手中的权力犯罪。 不信太监信御史? 太监最起码还忠于皇帝,御史就不一定了。 最佳方案是平衡两者的关系。 时不时打压一下朝臣,同时也敲打一下太监们,让二者都没法一家独大。 同时还要防止二者联合起来进行蒙骗。 皇帝有政策,群臣有对策。 大臣们为了自保,会根据皇帝的性格选择是否与太监联合。 魏忠贤掌权期间,与太监联合的官员便是阉党,不与太监联合的官员便成了逆党。 逆党中以东林党为最。 李邦华无心党争,更不想惹怒阉党。 但... 阉党的行为阻碍了他前进的步伐。 “阁老,如何给士弘升回信?”张泊鲸问道。 李邦华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给织造局总管太监李实写一封信,让他立刻回南京向本钦差说明情况。” “啊?”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张泊鲸声音颤抖地说道:“阁老莫不是忘了他的身份是内廷太监?” 第493章 杀一儆百 李邦华冷冷一笑,站起身走到里屋的床榻旁,从床头的木盒中取出一把黄色剑穗的宝剑。 他轻轻抚摸手中的宝剑,语气阴冷的说道:“临行前我请陛下赐给我尚方宝剑,莫说内廷太监,就是大明藩王也想砍就砍。” “老夫此番南下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有谁不服可以用脖子试一试这宝剑是否锋利!” 在场的众人纷纷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邦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开口承诺道:“诸位放心,此番南下若有功,则与老夫平分功劳;若有过,老夫一人承担。” “你们不要有后顾之忧,只管放心大胆的干。” “阁老言重了,我们既敢跟随阁老南下,便没有后顾之忧。” “那就好,”李邦华点点头,“对了,把刚才那番话记下来写给士弘升让,让他也不要有后顾之忧。” 接下来众人开始商议督查使的事。 其实早在李邦华南下之前,朝堂上就已经将此事定下来了。 但是那些老学究们太热情了。 宁愿不要俸禄也要抢着当督查使。 为此他们开始商议是否给朝廷省下这笔银子。 一番商议后,众人意见非常统一: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否则达不到预期效果。 确定完这件事后,李邦华分别在南京户部和兵部现身,让他们尽快给前线运去军需补给。 后方的事绝不能影响到前线作战。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二十四这天。 此时秋闱尚未结束。 江南制造局总管太监李实在一帮人的簇拥下,来到南京城外。 李实很不高兴。 他奉命去常州府索贿。 结果不但没有受到贿赂,反而被李邦华用钦差的名义召回南京问话。 一行人回到南京城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驿馆,而是歇息了半天才去。 来到驿馆是已经接近傍晚了。 李实翻身下马走进驿馆,在驿馆的大堂里见到了李邦华。 “江南制造局总管见过李阁老。”李实毕恭毕敬地对他李邦华礼。 李邦华将士弘升的信甩到李实面前:“听说你向士弘升索贿了?” 李实当然不会承认。 他解释道:“没有索贿,是借钱。江南制造局要采买一批生丝给宫廷织造御用之物,由于银两不够所以才向常州知府借钱的。” “可是当地的官员都弹劾你借机索贿,并让他们行拜礼。”李邦华目光愈发寒冷。 李实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继续狡辩道:“他们速来与我不合,请阁老明察。” “查完了,事实就是你索贿。” “我没有。” “来人,用刑!”李邦华不想与李实在这里空耗时间,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去做。 李实根本没想到李邦华竟然会对他用刑。 他扯着嗓子大喊道:“我是陛下的内臣,你是外臣。外臣不能审讯内臣,更不能私自用刑,否则便是造反。” 李邦华先是点头,随后摇头:“老夫当然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审讯你的不是老夫,而是另有其人。” “谁?”李实两眼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看了一圈后没找到熟人,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此人身穿甲胄,面如重枣虎背熊腰的躲在一堆士兵中间,低着头四处张望。 他怎么长得和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如此相似? 就在李实疑惑间。李邦华站起来对着那人说道:“李指挥使,该你干活了。” 锦衣卫最擅长干这种事了。 “好!”李若琏推开身边的士兵,大踏步走到李实身边。 “李指挥使救我!”李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说道:“李邦华意图谋反,请李指挥使速速将其擒拿。” “你谁啊?”李若琏假装不认识他。 “哎??”李实整个人都蒙了。 他盯着李若琏的脸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李邦华。 猛然间...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当内阁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联合起来的时候,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江南制造局总管太监,就算大明藩王也得栽个跟头。 李若琏一把抓住李实的脖子,逼问道:“有没有索贿?” “没有。” 李若琏手上用力:“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李实被掐的喘不过气来。 随着缺氧的加剧,他的脸颊先红后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挣扎起来。 在进门前李实曾下定决心,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承认索贿。 可是当刑罚降临在他身上时,他决定收回之前的决心。 “我说...咳咳,我说!”李实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李若琏听罢松开手,李实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大口喘匀气息后,李实承认了索贿的事实。 李邦华点头:“好,既已承认索贿,老夫就不留情面了。” “来人,将其推出驿馆斩首示众。” 这番话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兵部侍郎张泊鲸低声提醒:“阁...阁老,对方可是内廷太监,您是不是...” “内廷太监就不能杀了?”李邦华反问。 “也不是不能,最好交给陛下发落。” “先斩后奏,过后再说!”李邦华一拍桌子,再次下达了命令。 李实早已经被吓懵了。 他自恃是内廷太监,以为李邦华不敢处置他才承认索贿一事。 没料到对方竟然直接下达了砍头的命令。 “李邦华...你,你不能杀我!”李实终于慌了,比刚才受刑时还要慌。 “老夫当然不能杀你,但...李指挥使可以。”李邦华的目光再次落到李若琏身上:“李指挥使,该你干活了。” “好!” 李若琏一把抓起李实,大踏步向外走去。 三四个伪装成士兵的锦衣卫快速跟了上去。 没有惨叫声。 几个人简单利落的砍下了李实的脑袋。 这个作威作福的江南制造局总管太监,结束了他罪恶的一声。 被一同砍下的,还有南京勋贵朝臣的反抗之心。 他们根本没想到,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跟着李邦华一起南下了。 更没想到他们南下后杀得第一个人是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都敢杀,他们这些背靠太子的人开始瑟瑟发抖。 李邦华杀一儆百的目的达到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往各地。 赈灾,追缴赋税,哭庙,罢考,杀织造局总管太监... 大明整个江南地区都为之一震。 第494章 家访 八月二十八午后。 南京秋闱结束的同时,远在北京的崇祯收到了一封六百里加急密信。 信里记录了李邦华到达南京的所作所为。 崇祯看完之后有些不高兴。 他不高兴的原因并非李邦华杀了一个李实,而是嫌李邦华只杀了一个李实。 换做是他的话,南京勋贵和朝臣至少得死两位数。 崇祯将密信甩给身边的王承恩并问道:“李实是谁的人?” 王承恩先是捡起地上的密信,然后急忙回答:“回皇爷的话,是高时明的人。” “高时明...”崇祯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高时明从去年三月份就一直奔波,直到今年端午节前后才返回京师。 回到京师后他大病了一场,到现在病还没好利索。 对于高时明的忠心,崇祯还是非常认可的。 但是对于他用人的能力,崇祯表示怀疑。 此时王承恩也已看完了密信,他低着头站在崇祯身边不知所措。 崇祯站起身在大殿中走了一会,对着王承恩说道:“江南织造局总管太监的缺就由你来安排吧。” 王承恩先是一惊,随后心中大喜。 这代表什么? 代表皇爷要给他真正的实权了。 此前他虽然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但权力只限于皇宫内。 出了皇宫...不,他出不去皇宫。 但是... 一旦有了江南织造局总管太监的人事权,他的权力便可以在宫外落脚生根。 有了权,便有了钱。 在王承恩愣神的时候,崇祯开始嘱咐:“朕有三点要求。” “奴婢洗耳恭听!”王承恩双膝跪地,炽热的脑门与冰凉的地砖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一,可以小贪,绝不能大贪。” “二,不要扰民,更不要影响当地官员治理地方。” “三,做好朕的眼睛。” 听完这三个要求后,王承恩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他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保证道:“皇爷放心,奴婢一定会管好下面的人。” 崇祯的要求看似不高,实则不低。 仅第一个要求,一般人就很难做到。 在那个缺乏监督且充满人情世故的年代,贪腐是无法避免的。 举一个例子。 甲举荐乙外派当差。 乙为了报答人情,逢年过节得给甲送礼才行,否则在别人眼里会成为白眼狼。 送礼需要钱。 如果不贪腐的话,仅凭他们的那点俸禄只能从南京带两袋土回来。 所以说贪腐是无法避免的。 官员在御史的监督之下会收敛许多,太监就不同了。 没人监督他们,做事全凭良心。 崇祯觉得既然无法避免贪腐,就只能限制贪腐的规模了。 得到王承恩的口头保证后,崇祯站起身往殿外走。 勇卫营和锦衣卫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护送着銮驾出了皇城朝城西一座府邸行去。 大明朝工部兼礼部尚书范景文的家:范府。 崇祯来这只有一个目的:给范景文站台。 李邦华离京南下,范景文暂时接替内阁首辅的工作。 其余各部官员有的会配合支持,有的则会暗中使绊子。 为了让范景文快速掌握实权并融入到工作中去,崇祯决定家访。 这种作秀行为等于明确告诉六部官员,他非常支持范景文,让他们不要搞小动作。 銮驾刚出皇城,太监们便将消息告诉了范景文,让他做好准备。 随后一队锦衣卫冲入府中快速搜查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原地站立,负责警戒。 范景文一家人则早早站在府门外,准备迎接崇祯的銮驾。 銮驾拐进街角来到范府门前时,范景文一家人同时拱手,口中高呼万岁。 大明朝皇帝出游,庶民围观迎驾时无需跪拜,只行拱手礼即可。 这一点可以从记录明朝皇帝出行的画作中找到证据。 到了满清时期,当时的统治者为了强化奴性思想,才开始强迫百姓下跪。 崇祯是来范景文家里做客的,身为客人当然不能让主人下跪。 所以他提前让太监嘱咐范景文,一定要行拱手礼。 崇祯走下銮驾对着范景文和他的家人回礼,然后迈步走进范府前厅。 一番客套后,崇祯坐在客座上,范景文坐在主座上。 其余人全都站在屋中各个角落里。 范景文内心很是紧张,毕竟对方的身份是大明皇帝。 崇祯也不急着说话,而是四处打量起来。 穷,是真穷啊! 屋里的家具虽然齐全,但大都有些破败。地面一半砖,一半土,看着很不协调。 不过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让人并无不适的感觉。 “陛下请喝茶!”范景文亲递给崇祯一杯茶。 崇祯接过茶杯后抿了一口感觉还行,便端着茶杯三两口将茶水喝完。 喝完后眼角余光发现茶杯底部竟然有落款。 他翻过茶杯细细看去,只见茶杯底部写着大明宣德年制六个字。 整个茶杯以苏麻离青为常,以鲜红为宝。根据茶杯的精美程度和落款的样式,显然是当年内府的御窑瓷器。 御窑瓷器流出皇宫的途径有很多,例如皇帝赏赐,妃嫔赏赐,太监偷卖等。 “好一个宣德年的茶杯,范尚书也喜欢古玩?”崇祯面带笑意的问道。 范景文老脸一红:“回陛下,臣确实喜欢古玩。可由于家中并无多少闲钱,所以只买了一套宣德年的茶具。” 崇祯点了点头,盯着茶具细看了一会悠悠说道:“范尚书买这套茶具花了多少银两?” “纹银五十两。” “哎,可惜了。”崇祯叹了口气。 范景文微微一怔:“请陛下明示。” 王承恩在旁边解释道:“范尚书,陛下的意思是你买到赝品了。” “赝品?不能啊!”范景文急的站了起来。 这套茶具他找专人鉴定过,确定是真品无疑,怎么会是赝品呢? 他拿着另一只茶杯仔细查看,可怎么看也看不出瑕疵。 思考再三后,范景文试探性的问:“陛下也对古董感兴趣?” “朕对这个不感兴趣。” 范景文听罢鼓足勇气反问道:“那陛下如何知道这茶具是赝品呢?” 崇祯眨了眨眼睛,说出了一句让范景文很扎心的话:“宫里有不少宣德年茶具,你这个和宫里的不一样。” 第495章 决战前夕 听完崇祯的解释后,范景文直接傻了眼。 崇祯不懂古董并不是因为他没见过真货,而是没见过假货。 真货见多了,很容易就能排除假货。 范景文有些难以置信的拿起手中的茶杯,越看越不对劲。 当怀疑开始的时候,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范景文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直接把这玩意摔碎了。 可真摔的话有舍不得,毕竟买这套茶具时花了五十两银子撑门面。 看着又急又恼的范景文,崇祯哈哈一笑:“范尚书千万别生闷气,免得把身体气坏了。” “这样吧,”崇祯对着王承恩说道:“回宫后给范尚书拿几套瓷器和宫廷御用之物,就当朕此次登门的拜礼了。” “陛下万万使不得。”范景文急忙站起身拱手施礼。 崇祯摆摆手:“范尚书不要推辞了。你身为礼工两部尚书,家里竟然如此贫寒,属实让朕难堪。” “回头朕让宫里的工匠来你府上几天,给你打几套好家具。” 范景文顿时热泪盈眶起来。 李邦华都没享受到的待遇,他享受到了。 在范府一家人的感恩戴德声中,崇祯又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 再不走的话就要吃晚饭了。 他随行的侍卫高达上千人,如果全都在范府吃饭的话,能把范景文吃死。 为了不给这位大明朝未来的首辅添麻烦,崇祯决定回宫吃饭。 銮驾启程,缓缓走向皇城。 傍晚的京师有些微凉,鼠疫早已没了踪迹,京师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在连续两年免除赋税的政策下,百姓们不但能吃饱饭,还存下一些闲钱和余粮。 这一波大天灾,终于过去了。 路边的百姓们看到崇祯的銮驾后纷纷退到两旁,自发地跪地施礼。 其实收买人心非常简单,在他们饿的时候给一口饱饭,这些人便会感激不尽。 崇祯不但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在他声望的影响下,侍卫们也得到了百姓爱戴。 “军爷吃包子吗?随便拿,不要钱!”路边的老大爷指着笼屉上的包子大声说道。 一个卖菜的老大娘对着一个侍卫大声询问:“小伙结婚了没有?我家侄女长得可俊了,等你没事的时候来这找我,我给你说媒。” 侍卫们不敢回话,只能待在队伍里保持严肃。 “都让一让,让一让,不要挡了陛下銮驾,违令者斩!”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的侍卫大声提醒着。 在百姓们的万岁声中,銮驾回到了皇城。 刚迈步走进乾清宫的殿门,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皇爷,荆州塘报。” 荆州! 听到这个地名后崇祯忽然有些紧张。 他缓缓伸出右手接过塘报,打开信封后认真看了一遍。 随后将信放到龙书案上,目光看向大殿外的明亮之处。接着他感觉嗓子眼发干,忍不住咽了两口唾沫。 “皇爷...”王承恩不敢多问,只能在旁边轻轻喊了一声。 崇祯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秦良玉要与李闯贼和献贼决战了。” “秦老将军一定在有把握打胜仗的情况下与二贼决战的,请陛下放心。”王承恩开始劝。 崇祯苦笑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把握的胜仗?只能说事在人为。” “秦良玉粮草吃紧,只能仓促开战,她在信中说并无太多胜算,胜败全看天意!” 王承恩忽然紧张起来。 如果秦良玉败了,整个南方的剿贼形势将一片灰暗。 他想了想,提议道:“皇爷要不调黄得功南下?他有多年的剿贼经验。” “不...”崇祯轻轻摇头:“来不及了!秦良玉在信中说决战就在这几日,等黄得功到了湖广,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黄得功不能走必须留在京师附近,明年开春后朕要用兵,黄得功有大用。” 听到用兵二字后王承恩赶忙闭上嘴,不再多言。 随着日落西山,京师的天空陷入到黑暗之中。 屋外狂风大作。 八月末的秋风愈发寒冷。 甚至可以用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来形容。 黑暗之中,京师开始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不可见的月牙从东方升起。 铛的一声。 打更的更夫鼓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八月二十九,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咯吱吱! 刺耳的声音吵醒了城头上沉睡的士兵。 他们急忙拿起武器向外望去,只见下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转过头时,几只火把被人点燃。 火焰将城门楼附近照的一览无余。 “快过来搭把手!”一个小头目吩咐道。 “好嘞。”刚刚苏醒的士兵纷纷跑到小头目身边,与他们一起转动绞盘。 咯吱吱! 绞盘转动间,承天府南城门的千斤闸缓缓升起。 随后城门大开,吊桥放下。 万余人的队伍迅速冲出城,开始在城外列阵。 与此同时。 北城门也被人从里里面打开,数不清的人影一队接着一队的往外走,到达预定位置后原地结阵休整。 等天光大亮时,两个军阵分别出现在承天府南北。 在城北十里外驻扎的顺军很快看到了现场的情况,他们迅速将消息报告给李自成。 “你说什么?明军主动出城迎战?” “回皇上的话,是这样的。” 李自成腾的一下蹦了起来:“传令各部集结准备迎战。” 他早就等不及与明军开战了。 此前明军据守城池不敢出城野战,他数次试探性的攻城结果都无功而返。 现在可倒好,明军竟然主动送死。 “派快马绕过承天府给张献忠送信,告诉他城北有明军出城野战,让他务必出击。” “是!”探马转身离去,给城南十里的张献忠送去消息。 在李自成的亲自率领下,三万大顺士兵很快来到战场。 手拿千里眼看了一会后,李自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城北的明军不足万人,而我军有数万之众。” “此战明军必败。” 城南十里大西营地。 “岳父,明军主动出城了!”汪兆麟兴冲冲跑进营帐,将消息告诉了张献忠。 “传令各部集结,准备与明军决战!”张献忠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军令。 军令下达后,大西军士兵立刻忙碌起来。 甲胄,武器,干粮,水等各种东西全都准备完毕后,三万大军涌出营地,冲向城南万余明军。 第496章 谭弘、谭诣不战而降 承天府北城门外,秦良玉策马持枪望向远方。 远处的大顺军正在做动员。 他们分为左中右三军,左右两翼人数相对较多,加起来有三万之众。 中军人数较少,数量也有万余人。 从他们的军容和装备来看,两翼是普通部队,中军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奶奶,李闯贼兵力有四万之众,咱们...”马万年站在秦良玉身旁,有些担忧。 秦良玉面无惧色:“你给我记住,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是奶奶,我记下了。”马万年目光收回,对着秦良玉毕恭毕敬的说道。 教育完马万年后,秦良玉看向身旁。 站在她身旁的都是川军精锐:白杆兵。 这支白杆兵组建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多,但是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十场。 可谓经验丰富。 可惜她只有一万白杆兵。 对方的兵力是她的四倍,想在正面击溃敌人并非易事。 “秦佐明、秦祚明听令。”秦良玉开始下达军令。 “末将在。”秦佐明和秦祚明同时站了出来。 他们二人是秦民屏的儿子,秦民屏则是秦良玉的弟弟,天启四年死于奢安之乱。 历史上秦良玉有多位亲人死于沙场。(她的丈夫马千乘被太监陷害,万历四十一年病死于狱中) 首先是她兄长秦邦屏和秦邦翰,于泰昌元年死于浑河之战。 弟弟秦民屏死于奢安之乱。 儿子马祥麟于崇祯十五年战死于襄阳。 儿媳张凤仪于崇祯六年战死于河南侯家庄。 侄子秦拱明死于沙普之乱。 秦良玉看着两个侄子,心中稍定。 有他们冲锋在前,这支川军就不会败。 秦良玉对着他们说道:“我命你二人率领一万精锐在城北据敌。切记,打了胜仗决不能乘胜追击。” 秦佐明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那要是打了败仗呢?” 秦良玉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们身后就是护城河,开战后本督会下令将城门关闭。” “你们要么背水一战,要么趁早投降。” 秦佐明瞬间严肃起来,对着秦良玉保证道:“姑姑放心,川兵只会战死沙场,绝不会投降。” “好!”秦良玉点点头,带着数百亲兵转身回城。 回到城中后她没有停留,而是直奔南城门。 那里才是今天的主战场。 城北一万白杆兵精锐绝对能挡得住李自成。 城南就不一定了。 这里虽然也有一万明军,但是人员素质和装备都比白杆兵差不少。 更可怕的是。 这一万明军由樊一蘅、马应试,贾连登和杨维栋等四部分兵马组合而成。 他们彼此之间不但没有默契,而且没有多少信任。 当战场陷入苦战的时候,如果有人率先溃逃,会引起整个大军溃败。 这也是秦良玉不放心的原因。 到达南城门后秦良玉没有第一时间出城,而是先爬上城门楼官场张献忠的军阵。 远远望去,只见数万大西军士兵站在旌旗下面摩拳擦掌。 秦良玉大致数了数,张献忠的兵力高达三万! 张李二人围城的总兵力高达七万,而她只有三万。 怎么打赢这场仗让他犯了难。 数里之外的张献忠手拿千里眼,对着明军的军阵仔细观察了一番。 确定对面不是白杆兵后,张献忠右手一挥:“传令右翼的刘文秀,命他出击。” “遵命。”传令官迅速将军令传达下去。 轰的一声,号炮喷出一道火舌,震耳的炮声从中军传出。 左右两翼的主帅和传令官同时看向中军方向。 紧接着令旗一挥, 右翼的刘文秀得到了信号,率领八千步兵缓缓向前移动。 明军左翼是樊一蘅和马应试的五千兵马,在阵阵炮声中,双方相遇。 火炮率先开火,然后是鸟铳,火铳和弓箭。 由于双方前面都有战车当掩体,所以远程火器造成的伤亡并不大, 数轮过后,双方距离不足十步。 “扔手雷!” “扔手雷!” 双方将领几乎同时下令。 一个个点燃引信的手雷被抛至空中,随后沿着抛物线的轨迹飞到对方战场后面的人群中爆炸。 浓烟过后,士兵们倒地一片。 大西军没有倒地的士兵迅速从战车的缝隙中钻出来,冲向明军军阵,试图短兵相接。 然而明军没有给他们机会,长矛乱刺将对方逼退。 就算有漏网之鱼冲进明军军阵,也会被缓过神的刀牌手乱刀砍死。 连续冲锋数次后,大西军收效甚微,只能暂时后退进行休整。 张献忠继续下令:“传令左翼的艾能奇,命他出击。” 艾能奇得到军令后没有任何犹豫,率领八千步兵冲向明军右翼。 明军还是用老办法据敌,不给张献忠任何机会。 双方从早晨一直打到晌午时分,眼看始终无法突破明军防线,张献忠被退兵。 城北的战事也进入到了尾声。 李自成用人命换人命的战术,用三倍的炮灰成功消耗了数百白杆兵精锐。 收兵之后,李自成第一时间召集众将议事。 还没走近中军大帐,两个身背令旗的传令兵从远处飞奔而来。 马蹄卷起的尘土飞起一人多高,在营地中疾驰而过。 “报!”不等战马停稳,他们便翻身下马。 “启禀皇上,南阳明军守将潭弘、谭诣不战而降,其所部八千兵马现已投入李先生和红娘子麾下。” 李自成先是一怔,随后大喜过望:“好啊,投降的太好了。” “快给李先生传令,让他即刻向南进军围攻襄阳。” 两个传令兵对视一眼后说道:“回皇上的话,李先生让我等告知皇上,他已经从南阳领兵去往襄阳了,根据时间来算,此时已经到达襄阳城外。” “同时他还建议皇上只在襄阳留一部分兵力牵制城中明军,剩下所有兵马全部调往承天府围攻秦良玉。” 第497章 谭文 当李自成把这个消息告诉众将后,整个军帐内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这对大顺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宋献策一句话让众人迅速冷静下来。 他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皇上,臣也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可臣又怕谭弘、谭诣假降。” 牛金星也表达了同样的担心。 刘宗敏看不下去了,他先是对着李自成施礼,然后看向牛,宋二人:“左辅,军师多虑了。” “谭弘、谭诣是义军出身,之前投降明廷是迫于无奈。现在我大顺军一到,投降是正常的。” “更何况据我所知他们军纪残暴,已经被秦良玉盯上了,就算不投降,早晚也会被秦良玉灭掉。” 牛金星和宋献策快速用眼神交流,同时表达歉意:“是我们多虑了,还是宗敏将军想的周到。” 他们嫉妒李岩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言论。 考虑到刘宗敏的态度和大顺军目前的形势后,他们决定不再谈论此事。 李自成见众人没有疑虑后,继续问道:“那李先生从襄阳调兵围攻承天府计划诸位又怎么看?” 众人商议一番后纷纷表示同意。 俗话说擒贼擒王,只要击败了秦良玉,别说几万川兵,就是几十万川兵都会不战自溃。 “那好,朕即刻从襄阳调兵。”说完这句话后李自成看向众人:“在襄阳之兵未到达前,我军是继续强攻,还是休整几天?” 襄阳距离承天府两百里,消息送过去需要一整夜时间。 大军行军又需要两到三天时间。 如果继续强攻,会徒增损失。 如果停止进攻话,承天府的明军得到休息的机会。 对几天后的战事非常不利。 宋献策及时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应该派大军压阵,然后派小股部队试探性的进攻。” “一是无法让明军主力得到休息,二是能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 李自成有些担心:“张献忠正在全力攻城,咱们这么做是不是...” 牛金星微微笑道:“皇上难道忘了我军此战的目的?” 经过牛金星的提醒后,李自成才想起出兵前制定的两层计划。 表面上是与张献忠联合起来围攻秦良玉,将其歼灭在湖广一带。 实际还有另外两个目的。 一是击败秦良玉后趁机吞并张献忠部,补充自己的实力。 二是择机入川开辟新战场。 张献忠有嫡系部队,想吞并他需要把这些嫡系部队消灭或者分化。 他亲自消灭对名声不利,借明军的手消灭就没这些顾虑了。 “派人给张献忠传信,让他继续强攻不得有误!” ...... 城南十里,大西军营中升起了袅袅炊烟。 张献忠刚喝了一口米粥,帐外便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义父,紧急军情。”刘文秀在军帐外喊道。 “进来。”张献忠放下手里的粥碗,看向帐门。 刘文秀掀开军帐门帘,迈步走了进来。 他走进军帐后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在场后才低声说道:“义父,我大哥(指孙可望)从旧口驿传来消息,说在附近发现了明军探马。” 张献忠一惊:“哪里来的明军?荆州吗?” “不是,”刘文秀使劲摇头,“从对方探马的装备来看,是李性忠部。” 张献忠更加吃惊了:“他...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不清楚,”刘文秀继续摇头:“据我大哥推算,李性忠部距离旧口驿只有三十里左右。” “快马加鞭的话半天就能抵达。” 张献忠皱着眉想了想:“告诉孙可望,他麾下的坐营此前是李定国的精锐,别说李性忠,就是他爹李如松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刘文秀眨了眨眼睛,看向张献忠的目光里夹杂了一丝...忧虑。 他在想自己的这位义父没毛病吧? 还李如松... 那可是大明东李西麻中的李家,指挥了宁夏之役和壬辰抗倭之战的大人物。 如果李如松没死而且来了,他会毫不犹豫地劝义父投降。 投降或许能活,不投降必死无疑。 “大哥此前刚刚败给李性忠,再次面对李性忠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让我转告义父一声。” “告诉我什么?”张献忠很是不悦,“本王给他一万五千兵马,目的就是阻挡明军援军。” “让他务必牵制住李性忠,否则军法处置。” “是,我这就转告。”刘文秀刚转过身后又转了回来:“义父,明天如何用兵?” “继续进攻,不给明军休整的机会。” ...... 承天府。 清点完各部的损失后,秦良玉眉头紧锁。 在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两面夹击之下,她损失有点大。 吃完饭后,秦良玉布置明天的行动。 “明天白杆兵继续在城北迎敌,樊一蘅,马应试,贾连登和杨维栋在城中守城。侯天锡,高明佐,曹勋,范文光率所部兵马去城南迎战献贼。” 众将得到命令后起身离去。 等他们彻底走远后,马万年一脸神秘的走了进来。 他左手拿着一支箭,右手攥着一块白布。 “奶奶,城外射来几支箭,上面绑着白布。”说罢,马万年将箭矢和白布同时放到了秦良玉面前。 秦良玉没心情看,直接问道:“白布上面写了什么?” “看不懂。”马万年回答的干脆利落。 “难道是锦衣卫用暗语写的信?”秦良玉顿时来了兴趣。 她派人将张容留下的厂卫喊来,让其破解信中内容。 迷信很快被破译出来,内容只有十二个字:南阳已陷,谭弘谭诣不战而降。 马万年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奶奶,他们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怎么能不战而降呢?” 秦良玉有一些意外,但并不是特别意外。 谭弘和谭诣投降明军前残暴无纪,投降明军后虽然有些收敛,但私下里还是会干一些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的勾当。 就算不投降,她也打算除掉他们了。 只可惜时机没有把握好。 “坏了!”马万年突然说道:“谭氏三兄弟中的老大谭文此时就在承天府,他负责向南阳转运粮草。” 第498章 攻守易势之战(上) 历史上谭氏三兄弟先是在方国安手下带兵打仗,北京失陷后归至吕大器麾下。 永历年间投降刘文秀后,又跟着刘文秀一起归附永历朝廷。 永历十三年谭弘、谭诣密谋降清。 谭文不但没有投降,反而将谭弘、谭诣投降的想法告诉了夔东十三家的袁宗第等人。 谭弘、谭诣闻后大怒,合谋将其杀死在船上。 秦良玉当然不知道谭文内心的想法,在得知他本人就在承天府城中时,立刻警觉起来。 “谭文手中有多少兵马?”秦良玉问马万年。 “一千左右,一半是士兵,一半是征调的民夫。”马万年回答。 秦良玉想了想:“你让他来一趟,别打草惊蛇。” “是。”马万年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后,谭文在马万年的陪同下,有说有笑的来到秦良玉面前。 “总督大人找我有事?”谭文对着秦良玉躬身施礼。 秦良玉盯着谭文的脸看了一会,似乎在做最后的决定。 马万年站在旁边不停地使眼色,意思是只要秦良玉下令,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将谭文控制住。 “谭文。”秦良玉声音平淡。 “末将在。” “本督能信任你吗?” 谭文立刻收起笑容,非常严肃的看向秦良玉:“我谭某人领兵打仗的能力或许一般,但对朝廷却是忠心耿耿。” 秦良玉没说话,盯着谭文的眼睛一直看。 谭文有些慌。 他在脑海中快速回忆最近做过的坏事。 可想了三遍也没印象。 就在谭文即将怀疑人生的时候,秦良玉说话了:“锦衣卫送来密信,谭弘、谭诣不战而降。” 轰的一下,谭文脑海一片空白。 投降?而且是不战而降! 他终于明白秦良玉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他了,他是谭弘和谭诣大哥,自己的兄弟投降了,秦良玉很难不怀疑他。 谭文咽了口唾沫,扑通一声单膝跪在秦良玉面前:“我并不知谭弘和谭诣投降之事,请秦总督明察。” 秦良玉倒背着手,悠悠说道:“就凭你独自一人来到本督面前,本督也觉得你对此事并不知情。” 谭文刚要松一口气,却听秦良玉继续说道:“不过...你毕竟是他们的大哥,我不得不防。” 谭文点头:“谭文明白,请大人收回我的兵权。”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运粮官的兵符和印信,高高举过头顶。 秦良玉并未收入手中,而是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这些东西你先拿着,本督并不打算收回你的兵权。” 谭文怔了怔,有些疑惑的看向秦良玉:“大人的意思是?” “你也投降。” 谭文另一条腿瞬间无力,扑通一声跪在秦良玉面前:“大人明察,末将是大明将领,只想战死沙场并无投降之心。” “不是让你真的投降,而是让你去诈降,明白吗?”秦良玉一脸认真地说道。 谭文思索片刻,同样一脸认真的答应下来。 平心而论,他不想当内奸。 但是。 在谭弘和谭诣投降的前提下,他已经无法在承天府立脚了。一旦消息传出去,别说秦良玉就是普通士兵都不会信任他了。 与其在承天府无所作为,不如假意投降在关键时刻反水。 见谭文答应做内应后,秦良玉心中稍安。 在不知道谭文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让他去当内奸是最佳方案。 如果直接夺了他的兵权,会引起其他将领的戒心。 毕竟谭弘、谭诣投降的消息来自一封所谓的密信,她秦良玉相信信中的内容,不代表那些将领会信。 可如果不处理谭文,留在身边始终是个麻烦。 所以她才想到了让他去当内奸。 商议完反水的细节后,谭文起身离去。 马万年看着谭文的背影,担心地问:“奶奶,如果谭文真的投降了怎么办?” “无所谓,对此次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马万年不敢多言,只能悻悻离去。 接下来两天,明军与大西和大顺在城外展开了残酷的血战。 大西和大顺虽然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他们面对的是川军精锐。 再加上背靠护城河作战,城头上有火炮相助,并且顺军和大西军无法绕后偷袭。 所以双方在战场上打出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九月初三的清晨,城南的张献忠得到了一个要命的消息:李性忠所部一万多骑兵已兵临旧口驿附近。 “孙可望挡得住吗?”张献忠问送信的探马。 “孙将军说他尽力,但李性忠好像并不打算在旧口驿一带停留。”探马老实回答。 “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何要在我军决战的时候来?”张献忠一脸古怪的看向周围。 汪兆麟虽然有些心虚,但是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刘文秀和艾能奇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开始用眼神交流。 刘文秀:义父不会怀疑咱们吧? 艾能奇:把不去掉。 刘文秀:接下来该怎么办? 艾能奇:不知道。 就在他们二人胡思乱想之际,张献忠下达了军令:“连日鏖战已经将明军的锐气消磨大半,今日决战。” “传令各部全军出击,务必消灭明军城外主力!” “可是岳父,”汪兆麟向前一步,“如果孙可望挡不住李性忠,咱们的后路可就断了。” 张献忠紧握双拳:“瞻前顾后不是大丈夫所为,既然战,就死战。” 汪兆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从命。 在张献忠的指挥下,大西军倾巢而出涌向承天府南的明军。 同一时间。 城北的大顺军也集结了所有兵力,向近万白杆兵发起了冲锋。 轰轰轰! 城墙上的火炮不停地怒吼,砸向冲锋的顺军。 破碎的肢体,飞溅的鲜血无法阻止冲锋的顺军,他们像乌云一样将白杆兵笼罩其中。 近万白杆兵丝毫不惧,在秦佐明和秦祚明的指挥下,坚守阵地。 大顺军第一波攻势很快被瓦解,败退的同时留下一地尸体。 但他们都是大顺精锐。 在李自成的亲自指挥下,再次集结起来发起了冲锋。 号角声,鼓声炮声齐鸣。 艳阳之下,数不清的大顺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了上来。 第499章 攻守易势之战(中)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面对无数冲锋的孙龙,白杆兵军阵中爆发出战意的嘶吼声。 须臾之间,双方撞在一起。 虽然双方都是精锐,但白杆兵的武器更胜一筹。 他们的武器是由长枪演变而成,在长枪的基础上加了一个带刃的铁钩,铁钩下面是沉重的铁环。 长枪既可以刺,也可用钩子勾腿。 一旦被钩子勾中,白杆兵会将敌人拉到近前乱刃砍死。 这种武器在面对重甲士兵时同样有奇效。 首先由于重甲兵的甲胄厚重,导致动作很笨重,所以被勾中腿脚后很难挣脱。 等到这些重甲兵到底后,白杆兵会用铁钩下面的铁环当做钝器,狠狠地砸在重甲兵的头部和心脏位置。 重甲能防利刃却无法抵御钝器。 大顺军此时就面临这种情况。 当他们突破重重防御来到白杆兵面前当算肉搏时,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 大顺精锐很快再次败退。 李自成急了,不停地催促:“快快快,步兵想办法冲进去,只要把明军军阵搅乱,骑兵就能发挥作用了。” 败退的顺军退到侧翼,另一支步兵军阵冲了上来。 李自成要用车轮战耗尽这支白杆兵的体力和士气,然后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城南。 张献忠也使用了车轮战战术。 左翼步兵先上,打累了之后扯下来,让右翼的步兵顶上去。 由于明军不敢追击,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撤退。 两个来回之后,城南的明军渐渐有些不支。 城门楼上,秦良玉开始着急。 她不停地往南面看,试图寻找骑兵行进时卷起的尘土。 “奶奶看什么呢?”马万年问道。 “哎,”秦良玉叹了口气,“当初援辽时,咱们川兵就和辽兵有矛盾。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性忠还记着仇呢。” 马万年一脸茫然:“奶奶何出此言?” “我让李性忠驰援承天府,等了这么久还不来,肯定是不打算来了。” 马万年听完秦良玉的感慨后,盯着远方陷入沉默。 六十里外。 旧口驿的清晨有些潮湿。 李性忠骑在马上不停地观察四周。 其实早在三天前他就到过这里,由于行军粮已经耗尽,无奈之下只能进驻南面的沙洋县补充粮草。 在短暂休整并补充了七天的行军粮后,他再次领兵北上。 孙可望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将营地扎成一排,试图用营地作为屏障挡住李性忠。 李性忠短暂观察后做出决定:“李顺祖率五千骑兵在正面列横阵,吸引流贼注意力。” “其余人随我迂回绕后!” 命令下达后,一万四千多骑兵动了起来。 隆隆的马蹄声中,大地开始颤抖。 孙可望所部一万五千兵马躲在营地中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来迎战。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见识过这支骑兵的威力。 心里已经有了阴影。 随着飞扬的尘土落地,战场上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李性忠率领九千多骑兵迂回绕到孙可望北面。 就在孙可望以为李性忠要两面夹击时,意外情况发生了。 只见李性忠大手一挥,近万骑兵调转马头向北面奔了下去。 孙可望都看愣了:“这...李性忠这是...” 他身边的白文选惊呼道:“李性忠根本就没打算和咱们打,他绕过咱们去攻大西王身后了。” 孙可望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张献忠给他一万五千兵马的目的就是让他守住身后,现在可倒好被对方绕过去了。 “不行,得想办法支援义父!”孙可望持刀上马,打算出击。 白文选拽住战马的缰绳:“将军,咱们只有五千骑兵,贸然冲上去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那就这么看着?”孙可望大怒。 “不,末将的意思是先把牵制咱们的数千骑兵解决了,等解决完他们再挥师北上。” 孙可望虽心有不甘,可战场上的形势让他别无选择,只能按照白文选的建议用兵。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一万五千大西军冲出了营地。 他们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军阵,在李顺祖面前并排展开。 面对三倍之敌,李顺祖冷冷一笑。 “传令中军不动,两翼派小股骑兵袭扰!争取把对方的骑兵吸引出来!” 李顺祖的战术很明确,没必要跟步兵玩命,傻子才会用骑兵换步兵的命。 只要把对方的骑兵灭掉,这支步兵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追,追不上。 跑,跑不掉。 只等对方士气消沉时,给予最后一击就行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明军左右两翼各冲出两百四十个骑兵,斜着刺向孙可望左右两翼。 一阵箭雨过后,双方各有损伤。 明军全员披甲,就连战马也有半甲在身,所以损失很小。 反观孙可望部,只有前排士兵有甲胄,其他士兵在明军的箭雨下惨叫连连。 眼看明军骑兵如此放肆,孙可望待不住了,他迅速下令:“前军保持阵型向前移动,后军不动守住位置。” “骑兵藏在旌旗后面,准备突袭。” 十几个军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大西军前进的同时,明军不断派出小股骑兵袭扰。 然后并没有奏效,大西步兵继续向前逼近。 眼看双方的距离只有百步时,明军忽然开始后退。起初是有序的撤退,可退着退着阵型就乱了。 由正常的撤退演变为无组织无纪律的败退。 孙可望抓住了这一点。 骑兵没有阵型就没有进攻能力,步兵没有阵型就没有防守能力。 他再三观察后大喜过望:“明军骑兵阵型乱了,快派兵追击。” 中军令旗猛地一挥,藏在旌旗后面的五千大西骑兵像箭一样射向战场。 明军骑兵败退的速度非常快,等大西骑兵赶到战场时已经跑到了几百步之外。 “追!”白文选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李顺祖一边撤退一边向后查看敌情,见对方骑兵脱离了步兵的射程范围后,李顺祖猛拍身边扛旗兵的肩膀。 扛旗兵心领神会,坐直身子将大旗挑起。 砰的一声! 三眼铳成了反攻的号角。 李顺祖带头向后迂回,与追来的大西骑兵迎面相撞。 第500章 攻守易势之战(下) 明朝末期,边军骑兵阵型大致有两种。 这两种阵型的发明者分别是戚继光和孙承宗。 以单个骑兵营为例。 戚继光的骑兵营十二人为一小队,三个小队为一旗队,三个旗队为组成一个百人队,设百总。 四个百总上设一名把总,两个把总上面设一名千总。 一个骑兵营共有左,中,右三个千总。 三个千总下面的骑兵武器略有不同,分纯队和花队。 纯队的意思是所部兵马配备了相同的武器。 花队指所部兵马分别配备了不同武器。 戚继光十二人的骑兵小队队长配背旗一面,旗杆一根,一把戚家刀,一张弓,两条弓弦外加三十支箭。(甲胄及其他辅助装备不再赘述。) 小队长下面的左右伍长不配弓箭,只携带戚家刀和鸟铳。 鸟铳的弹药补给量非常大,有三百颗铅弹和对应的火药,另外还有五根备用火绳。 伍长下面有快枪手,镗钯手,刀棍手和大棒手。 快枪手(加长版三眼铳)不配弓箭配腰刀,刀棍和大棒手不配腰刀配弓箭。 镗钯手则是既不配腰刀也不配弓箭,而是随身携带六十支火箭,遇到敌人后将火箭架在镗钯上作为远程武器使用。 孙承宗的骑兵营简化了许多,以二十五人为一队,一半用火器一半用弓箭。 火器以三眼铳为主。 理论上来讲戚继光的骑兵阵型更好,不但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能打攻坚战。 但是... 这种骑兵阵型需要大量的时间训练磨合,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明末战事频繁导致士兵伤亡增加,朝廷不会给新兵那么长的时间和精力训练,所以这种阵型跟着戚家军一起陨落了。 孙承宗的骑兵阵型简单易学,逐渐成为了明军边军主流阵型。 李性忠的骑兵使用的是孙承宗的阵法。 正在逃跑的明军听到三眼铳后,立刻抬头。 士兵们看向小队长,小队长看旗总,旗总看百总,百总看把总,把总看千总。 在几位千总的注视下,李顺祖中军大旗在原地兜了一圈,然后加速冲向来时的方向。 千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紧接着把总,百总等大小将领迅速跟了上去。 普通士兵见上司带头冲锋,立刻催动胯下战马跟了上去。 数千匹战马后腿蓄力,姿态由狂奔变为刹停,然后身子跟着马头一转,完成了调头的动作。 “杀!”嘈杂的喊杀声淹没了整个战场。 白文选还没纳过闷来就看到明军骑兵反攻了。 前一刻还溃不成军的明军,后一刻就在小队长的带领下组成了一个个小的骑兵阵型。 这些骑兵保持着阵型快速冲入大西骑兵中间,与大西军战在一起。 白文选的骑兵阵型很快被明军冲垮。 骑兵没有阵型就没有进攻能力。 在明军有组织有纪律的进攻下,大西骑兵很难对明军产生有效的杀伤。 攻势不对等的情况下,大西骑兵有溃败的迹象。 聪明一些的士兵瞅准时机转身就跑。 “有人当逃兵了!有人当逃兵了!”看见的士兵纷纷大喊起来。 战场上喊杀声大作,局面混乱不堪,这些话根本传不到白文选耳朵里。 其实就算传到他耳朵里,白文选也没有办法应对。 怎么应对? 临阵脱逃按律当斩! 敌人都杀不完,更没有闲置的兵力去杀自己人了。 “站住,不许当逃兵!” “回来,快回来!” “头,李老八当逃兵了!王老五也当逃兵了!” “有人管没人管?没人管了是不是?啊?” “没人管?哼!老子也不伺候了!” 战场上形势风云突变。 大西骑兵一触即溃,纷纷向后败退。 正在后面追击的大西步兵顿时傻了眼。 因为冲向他们的不是敌人,而是战友。 挡还是不挡? 步兵阵中的孙可望遇到了李定国曾经遇到过的情况。 当时的李定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将逃兵射杀在阵前。 现在轮到他做决定了。 此时的孙可望犹如蜘蛛网上的飞虫,无法挣脱选择的痛苦,却又渴望找到一条出路。 就在他举棋不定间,白文选的骑兵溃逃至他面前。 轰! 两军相撞,战马冲进了人群。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最前面的士兵撞瘪了,战马余势不减,在人群中撞出一条路。 有些士兵侥幸没被撞死,还不等他们庆幸,战马的蹄子便踩了上来。 铁蹄之下,骨头像树枝一样脆弱。 在战马的悲鸣声中,大西士兵惨叫直冲云霄。那声音如刀刮骨头一样,让人心悸胆寒。 孙可望部直接崩溃了。 败兵像潮水一样往北面涌。 孙可望和白文选有心组织反击,可没人听他们的指挥。 他们二人也被夹在败兵之中,向北面溃败。 李顺祖大手一挥:“追!” 在得知旧口驿兵败的消息前,张献忠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李性忠率领一万骑兵,轻装简从的从南面杀过来了。 “什么?”张献忠大惊失色,“本王可是给了孙可望一万五千兵马,他竟然没挡住?” 军师汪兆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岳父,孙可望有可能是故意的。” 张献忠没时间思考孙可望是不是叛徒,他现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是继续死战,还是趁早逃跑? 前有承天府明军挡路,后有李性忠追击。 如果继续死战的话,他将面临被包围的局面。 逃跑也并非易事。 一旦引起溃败,他所有兵马将会全部葬送在这里。 优秀的将领不会一成不变的执行计划,而是根据战场上的形势做出临时调整。 张献忠是一名优秀的将领。 自崇祯三年揭竿而起,历经十五年都没被剿灭已然说明了这一点。 短暂思考后,张献忠快速下达命令:“明军前后夹击来势汹汹,锐不可当。承天府东面数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再往东则是一大片深山。只要进了山,明军就不敢追了。” “命刘文秀断后,其余各部随本王一起进山。” “是否派人告知李自成我部退兵的消息?”汪兆麟询问道。 张献忠嘴角一撇,不屑道:“李自成数次轻视本王也就罢了,甚至还扬言要杀了我!” “数罪并罚,就让他替本王挡一次灾吧!” 第501章 当年我援辽,今年辽援我 晴朗的天空忽然开始发暗,阵阵狂风间,出现了厚重且低沉的乌云。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和死亡味道。 承天府南城门楼。 秦良玉通过千里眼发现了城外大西军的变化。 在确定张献忠有撤退的迹象后,秦良玉转身看向城内。 城内一万骑兵蓄势待发。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派骑兵出城迎敌,只让步兵在城外死战。 目的是为了麻痹敌军,让他们觉得城中没有骑兵或者只有少数骑兵。 在对方不备之时迅速出击,给予致命一击。 她对着下面的将士们大喊道:“川军的将士们,大明苦流贼久矣。自出川入楚以来,虽屡次与献贼交战,但均未能伤其筋骨。” “今天,决战的机会来了!” “此一战我要剿灭献贼主力,让其再也无法祸乱大明!” 秦良玉简洁而有力的话让下面的士兵们群情激愤。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满脸通红的大喊起来:“杀贼!杀贼!” “请秦总督下令吧!”将领们踊跃向前道。 秦良玉目光如炬,语气坚定:“好,今日死战不休!” “死战!死战!” 士兵们再次怒吼起来。 “李占春,于大海。” “末将在!”二人同时催马向前一步。 “你们领兵四千从南城门出城,随后从我军右翼攻向献贼。” “末将领命!”二人抱拳拱手,开始调动麾下骑兵。 “莫宗文、张登贵。” “末将在。” “你们领兵四千即刻去往东城门,出城后从左翼攻向献贼。” “末将领命。” “顾存志。” “末将在,你们率四千骑兵从北城门出城。” “出城后看本督令旗,务必拦住李闯贼的骑兵。” 秦良玉怕李自成派骑兵支援张献忠,所以给这支骑兵的任务是防守支援。 军令下达完后,整个承天府顿时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随着明军骑兵出城,城北即将崩溃的白杆兵和城南的明军顿时精神大振。 连日鏖战让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尤其是白杆兵,他们面对的是数倍大顺精锐。 城南的明军还能轮番作战获得休息。 他们不行,没人能顶替他们。 若不是心中有一口不服输的气撑着,这支部队早就败了。 “咱们的骑兵出城了!秦总督要反攻了!” “是啊,”士兵们热泪盈眶,“终于要反攻了,我都快撑不住了。” “杀啊!” 城南城北同时爆发出反攻的吼声。 最先溃败的是张献忠。 他本就有逃跑的想法,看到明军骑兵出城后加快了逃跑的步伐。 “快撤,朝东面大山里面撤!”张献忠一马当先跑了。 刘文秀为了掩护张献忠逃跑并未说出实情,而是告诉手下张献忠是去绕后的。 哗! 天空开始下雨。 大西士兵顿时狂喜! 此前明军步兵为什么能挡住他们的轮番攻击? 全靠火器! 中远距离有火炮,然后是鸟铳,三眼铳和手铳。 在近一点还有手雷。 想突破明军的阵地只有一个办法:用人命堆! 火器释放后会产生热量,当热量达到一定程度后需要给火器降温才能继续使用。 现在好了,不用考虑降温的问题,大雨会让火药失效。 “下雨了!明军所仗者,唯火器也!今大雨磅礴而下,乃老天祝我!” “杀!” 在刘文秀的指挥下,大西军朝明军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明军一改往日只守不攻的战术,突然朝大西军发起了反冲锋。 与此同时。 明军两翼分别冲出一支骑兵,斜着刺向刘文秀部。 刘文秀所部兵马是大西精锐,面对明军的冲锋毫不畏惧,原地结阵迎战。 由于无法在雨中使用火器,双方同时放弃了火器,拿起冷兵器迎敌。 最残酷残忍的肉搏战上演了! 长矛递出收回间,鲜血喷涌。 刀牌手的腰刀一次又一次的砍下,每一击都是全力一击! 弓箭手很快射完了箭矢,他们放下弓,拿起腰刀冲了上去。 刀砍卷了刃就当棍子用,抡,砸! 摔倒了也不后退,冲上前去掐住对方的脖子拼命。 这种局面仅仅维持了一会就结束了。 因为明军骑兵到了。 李占春,于大海从大西军左翼刺入,莫宗文和张登贵攻入右翼。 当步兵失去军阵后,面对骑兵的防御力基本为零。 两支骑兵狠狠刺入,将整个军阵搅得天翻地覆。 刘文秀所部兵马立刻溃败,士兵们四散而逃。 明军骑兵多则数十人为一伍,少则十数人为一伍开始追击。 这些士兵最开始往南逃。 跑了一会后撞到了前来支援的李性忠。 在李性忠的追杀下这些士兵乱了方向,在战场上四处乱窜。 李性忠一边让人收割战场,一边保持阵型往北行进。 他此来的目标不是张献忠,而是李自成。 “秦总督在哪里?”李性忠拽住一个打着秦良玉旗帜的士兵问。 “在城中指挥。” “城北的战事怎么样了?” “不清楚,你去问总督大人。” 李性忠将脸上的雨水擦掉,继续带兵向北行军。 他们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没留下一个活口。 并非李性忠嗜杀,而是需要用鲜血训练这些兵。 在杀人前士兵们会惧怕杀人。 与胆大胆小无关,是人性作祟。 当他们亲手杀完人并沾上鲜血后,他们才能真正成为一名士兵。 战场早已变得泥泞不堪,大西步兵根本跑不过骑马的明军。 很快成为了刀下鬼。 大军很快来到承天府城外,李性忠隔着雨幕向上望去。 此时雨渐渐小了许多,城门楼上秦良玉身穿甲胄,在雨中肃然而立。 “晚辈李性忠见过秦老将军!”李性忠骑在马上,双手抱拳。 秦良玉与他祖父和父亲活跃在一个时代,他自称晚辈在合适不过了。 秦良玉扒着城墙垛口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五旬老将骑在马上向她施礼。 这员老将的相貌让她有些错觉,以为当年叱咤辽东的李成梁又复活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秦良玉笑着说道。 李性忠释然道:“当年援辽时的那支辽军都没了,我又何必记仇?”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当年我不远千里援助辽军,今年你不远千里援助川军。冥冥之中,似有定数。” 李性忠哈哈一笑:“秦老将军快下令吧,我是来杀贼的,不是来闲聊的。” 第502章 车轮战 “李将军不必急着参战,白杆兵还能抗一会!”秦良玉站在城头上认真的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休息,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给李闯贼致命一击!” 李性忠向身后扫了一眼,顿时明白了秦良玉为何会这么说。 他麾下骑兵早晨从旧口驿附近出发,奔袭五十多里后才来到承天府城外。 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士兵和战马都显露出了疲态。 疲兵不能久战。 真打起来的话胜败难料。 不过李性忠有些困惑的问道:“前辈就不怕白杆兵被李闯贼击溃了吗?” “怕!所以我要亲自督阵。” “那我分出两千骑兵追击献贼逃兵,剩下的原地休整!”李性忠大声询问道。 “可以,简单休整后你将兵马埋伏在城池东西两侧,见到城门楼上的旗语后立刻出兵,不得有误!” “晚辈遵命。”李性忠对着秦良玉抱拳拱手。 秦良玉给李性忠下达完军令后离开城门楼,沿着城墙台阶走下城墙,然后穿过城中街道去向北城门。 马万年则留在原地给城外的李性忠安排补给。 熬好的米粥,晾凉的开水,一车车草料和豆料在民夫的吆喝声中,快速运往城外。 城北顺军与明军的战事已经进入关键时刻。 在数倍顺军的围攻下,白杆兵损失非常大。 但这支部队是秦良玉亲自打造出来的,又有秦佐明和秦祚明两位侄子亲自指挥。 他们挡住了大顺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眼看无法拿下这支明军,李自成焦急地召集众人在阵前议事。 刘宗敏,袁宗第,宋献策,牛金星,李岩,红娘子等人纷纷在场。 “军师,”李自成盯着宋献策问:“白杆兵又臭又硬,一时半刻拿不下他们,该如何是好?” 宋献策张了张嘴,最后无奈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能怎么办? 这时候双方比拼的是气势,是斗志还有实力! 白杆兵实力强悍,斗志昂扬气势正盛。 再加上他们据城而守,顺军无法偷袭或者绕后。 在任何战术都无法奏效的情况下,只能靠实力击败他们! 李自成又看向左辅牛金星。 牛金星更没主意了。 他低下头,眼睛看向脚面。 万般无奈之下,李自成将目光落到李岩身上。 李岩在南阳接收了谭弘谭诣的降兵后星夜驰往承天府,终于在前天傍晚到达。 “李先生可有良策?”李自成问。 李岩先是低头皱眉思考,然后抬起头看向李自成:“皇上,办法倒是有,不过...” “李先生不用多虑,只要能击败这支白杆兵,朕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李自成咬着牙说道。 李岩看向在场的将领。 刘宗敏袁宗第等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此乃关键一战。 如果赢了,大顺还能与大明分庭抗礼,甚至在局部地区占据优势。 可如果败了,大顺的精锐将葬送在湖广。 届时将不得不收缩兵力回到关中。 之前的战略进攻也被迫变为战略防守。 关中虽有天险易守难攻,但关中贫瘠(相对江南地区)。 反观大明就不一样了。 大明虽然丢了辽东、山西和陕西,但是基本盘还在。 不用太久,只需两三年就能恢复元气。 而大顺只能靠关中平原种出的粮食勉强糊口。 李岩见状不再犹豫,开口说道:“白杆兵装备精良战力强悍,很难在正面将其击溃,唯一的办法是用车轮战。” 宋献策白了他一眼:“李先生别说了。” “为何?” “你来承天府之前,我们一直都在用车轮战消耗白杆兵。” “效果如何?”李岩问。 “这么说吧,有效果,但效果甚微。” “今天再试一次,效果会很明显。” “何出此言?”宋献策皱着眉问。 “因为下雨了!”李岩指着外面的天空,“明军火药受潮,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将无法使用火器。” “肉搏战比拼的可不只是士气,还有体力!” “就算这支白杆兵是铁打的,咱们也能把他砸断,砸烂!” 众人恍然大悟。 他们陷入了之前的误区。 之前用车轮战无法击败白杆兵,下意识的认为车轮战是无效战术。 而白杆兵之所以能抗住顺军进攻,靠的是火器。 现在火器因为大雨失效,没了火器的白杆兵将被迫与顺军肉搏。 车轮战的效果将会发挥到极致。 “那就排兵布阵吧,让谭弘、谭诣也参战!”李自成倒背着双手下达了旨意。 大顺军开始调整阵列。 久攻不下的谷可成和刘体纯撤了下去。 袁宗第,李来亨和刘西尧分别从明军左中右三个方向攻了上来。 白杆兵渐渐有些不支。 连日鏖战本就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和士气。 再加上今天一场大雨让他们手中的火器成了摆设。 白杆兵只能用血肉之躯阻挡顺军的进攻。 他们没有任何体力上的优势。 秦佐明亲手砸死一名顺军后大喝道:“火器兵,抄家伙跟着老子一起上!” 秦祚明也安排火器兵和弓箭手顶了上去,将前排士兵替换下来休息。 双方陷入了血腥残酷的肉搏战。 互砍了一个时辰后,李岩忽然下令让袁宗第他们的人全撤下来。 就在袁宗第以为要放弃进攻时, 李岩又命贺兰,谭弘,谭诣攻了上来。 谭文盯着李岩的传令官问:“我呢?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个兵呢。” 前几天他按照秦良玉的意思,趁夜出城走水路往襄阳运粮,途中“偶遇”沿汉江南下的谭弘和谭诣。 他们三人是兄弟,在得知谭弘和谭诣已经投降后,谭文毫不犹豫的跟着投降了。 李自成并未怀疑,命谭文跟着谭弘和谭诣一起作战。 传令官挠着脑袋想了想:“李先生没交代。” 第503章 李性忠对战郝摇旗 谭文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既然李先生没说,那我就主动请缨出战了。” 传令官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都行,反正你们三人是兄弟!有功一起分,有过一起担!” 他们这几支部队加入战场后,白杆兵压力骤增。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杆兵的体力即将到达极限。 他们太累了。 连日征战得不到休息也就罢了,还要抵抗数倍之敌。 “陷阵者,赏银千两,封世袭千户!”正在冲锋的大顺士兵们听到了这个消息。 “冲啊!跟明军拼了!” “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弟兄们跟我上!” 顺军如潮水一般冲向白杆兵。 古代战争中有四种至高荣誉的军功,分别是先登、陷阵、斩将和夺旗。 先登指率先登上敌方城墙,陷阵是第一个冲进敌军阵地。 斩将是突入敌方主帅或名将身边,将其斩杀。 夺旗是夺取或摧毁敌方的中军大旗。 无论哪一种军功,对底层普通士兵来说都是一次永远翻身的机会。 大顺士兵们瞪着通红的双眼,像野兽一样扑向白杆兵。 白杆兵的阵地开始动摇。 就在白杆兵即将溃败的时候,秦良玉骑着马,手拿长枪来到了军中。 秦良玉生于万历二年,此时已是七十一岁高龄。 虽有心杀贼,但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从开战至今她大多时间是在营中指挥作战,很少上战场杀敌。 今天是生死存亡之战,她必须亲临战场鼓舞士气。 白杆兵看到秦良玉到来后精神为之一震,在将领们的带动下开始怒吼。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杀!” 明军和顺军再次陷入苦战。 刚砍了一会,探马狂奔到李自成身边单膝下跪道:“报!城南张献忠部似乎败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据城东和城西负责警戒的骑兵来报,他们看到城南方向张献忠的兵马发生了溃败。一部分四散而逃,一部分向东面深山方向突围。” “狗娘养的张献忠,竟然都不告诉朕一声就跑,属实该......”李自成破口大骂起来。 不等李自成骂完,另一个探马冲进营帐:“皇上,城东和城西分别发现一支明军骑兵,加起来有万人左右。” “领兵者何人?” “李性忠。” “无妨,”李自成并没有惊慌失措。 他不但是大顺皇帝,还是一名优秀的将领。虽然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也能淡定自若。 “咱们大顺骑兵一支没机会参战,今天就让李性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顺精锐。” “高一功,你率所部六千骑兵去城东阻敌;郝摇旗,你率所部五千骑兵去城西阻敌。” “其余各部严阵以待,防止被明军骑兵偷袭。” “遵命!” 高一功和郝摇旗拿着令箭冲出营帐,带领各自兵马冲出营地。 两军很快相遇。 高一功遇到了查斌勋,郝摇旗则是遇到了李性忠。 两军列阵对垒。 李性忠看清对方是郝摇旗后并未急着下令进攻,而是回忆崇祯给他的册子。 上面记载了大顺各个将领的性格以及领兵打仗的风格。 那是锦衣卫花重金做出来的册子。 用崇祯的话来讲,将领制定的战术与他的性格和打仗风格息息相关。 如果能提前猜出对方的战术,那么胜算将大大增加。 郝摇旗的性格属于粗中有细,打仗时敢打敢冲,以猛着称。 李性忠思考片刻后大手一挥:“派五百骑兵前去诱敌。” 看到明军骑兵出阵后,郝摇旗也大手一挥:“派五百骑兵出战。” 一千骑兵在城西的开阔地带展开了游斗。 顺军骑兵的优势是战场经验丰富,体力充沛。 明军骑兵的优势是装备精良外加初生牛犊不怕虎。 双方缠斗间,表现出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看清楚明军骑兵的实力后,郝摇旗松了一口气。 李性忠有关宁军的背景。 北京之战他被关宁铁骑揍了一顿,后来的大名府之战与李性忠交手也没占到便宜。 此番在承天府外相遇,他心里多少有些顾忌。 毕竟这支骑兵的装备和关宁军几乎一模一样。 缠斗了一会后,李性忠继续下令:“再派五百骑兵前去支援。” 郝摇旗跟着下令:“派五百骑兵上阵杀敌。”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不断加码。 当身边只有两千骑兵时,李性忠忽然下令:“再派五百骑兵上阵,这次本官的扛旗兵跟着一起去。” 众人皆是一愣。 战场上认旗不认人! 如果扛旗兵出了意外,那么将士们会认为主帅出了意外。 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必然溃败。 “总兵大人,我...”扛旗兵感觉身后背的不是旗,而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放心去,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李性忠指着他身边五十多个身穿重甲的骑兵说道。 这些都是李性忠从关宁军带来的亲兵,无论技战术还是忠诚度都是一顶一的存在。 “总兵大人保重!”扛旗兵策马冲向战场。 此时雨已停歇。 天空上艳阳高照,视线非常好。 “李性忠亲自上了?”郝摇旗瞪着一双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他都上了,老子也不能当缩头乌龟!来人,随我一起冲锋!”郝摇旗手中马鞭猛地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嘶鸣一声冲出军阵。 李性忠一边看一边准备。 在郝摇旗距离战场还有百余步的时候,李性忠沉声下令:“鸣金收兵。” 铛铛铛!铛铛铛! 七八个骑兵拿着铜锣站在不同方位使劲敲击,铜锣声响彻整个战场。 明军骑兵得到信号后迅速调整阵型,往李性忠方向靠拢。 郝摇旗骑在马上先是困惑,随后大怒:“老子还没打呢你跑什么?” 出发前他铆足了力气,结果李性忠不给他出拳的机会。 这股子劲憋在他心里,让他十分难受。 “将士们,随我一起追击明军!” “杀!” 在郝摇旗的带领下,五千大顺骑兵在后面穷追不舍。 明军撤退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从西城门附近掠过。 大顺军追击的速度同样不慢,几十息后也从西城门附近掠过。 李性忠看不清后面的情况,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在心中默算。 三...二...一! 数完最后一个数字后,李性忠一拍扛旗兵的肩膀,带着他向来时的方向迂回。 数千骑兵在战场上画了一个巨大的8字。 当郝摇旗追至近前时,遇到的是一支迎面而来的明军骑兵。 第504章 骑兵对战 五千大顺骑兵与三千明军骑兵正面相遇相遇。 李性忠和郝摇旗嘴角同时上扬,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李性忠的策略是诱敌深入。 郝摇旗用将计就计来应对。 起初他并不想追击明军,可是当他看清楚明军的兵力后,迅速转变了想法。 五千对三千,优势在他。 只要能迅速冲垮李性忠的阵型,这场仗他就有了八成以上的胜算。 即便短时间内无法冲垮明军阵型,也能凭借骑兵的速度离开战场去到安全地带。 双方列横阵迎敌,在雨后的秋风中开始互相冲阵。 两拨箭雨后双方纷纷放下软弓,拔出腰刀开始互砍。 双方都有甲胄在身,除非射中对方脸部,否则骑兵软弓射出的箭矢很难给对方造成致命伤。 再者箭矢数量有限,按照骑兵射箭的速度很快就能会将箭矢耗尽。 骑兵相遇武器相撞,双方以命相搏。 骑兵互砍与步兵肉搏相比,观赏性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步兵肉搏主要比拼的是力量和勇气。 他们首先需要力量扛住对方的身体,然后鼓起勇气与之搏斗。 骑兵就不一样了。 他们骑在马上无法像步兵那样脚踏实地,所以近身肉搏时主要比拼的是技巧。 甲胄的缝隙,绑甲的绳子成为首要攻击目标。 只要角度角度足够刁钻,就能固定甲胄的麻绳、铁丝弄断。 弄断后甲胄不一定会掉,但是会松动。 甲胄松动时会露出许多缝隙,导致破绽百出。 没了甲胄的全方位保护,对方的战力十去五六。 战场上刀光剑影。 刀箭的破空声,士兵的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 随着伤亡士兵越来越多,原本黄色的大地被染成了暗红色。 泥泞的战场很快成了炼狱场。 郝摇旗亲手砍死一个明军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明军两翼的骑兵正在后退。 他刚要下令追击时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原来不是明军两翼在撤退,而是中军在进攻。 “将士们,随我一起冲锋,将明军打回去!”郝摇旗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持刀冲向李性忠。 双方缠斗了不到半个时辰,李性忠这支骑兵渐渐有些不支。 他们先是长途奔袭,然后在战场上围剿张献忠步兵。 久战之下已有疲态。 反观郝摇旗麾下骑兵,养精蓄锐体力充沛。 更关键的是,他们是大顺精锐战力担当! 李性忠再厉害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 明军骑兵军阵边战边退,距离溃败还有一步之遥。 “是时候了,给城中发号施令!”李性忠对着身边一个亲兵大吼。 那个亲兵得到命令后策马向后退,离开战场后调转马头奔向承天府西南角。 来到护城河边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令旗,边喊边使劲挥舞:“李总兵有令,重骑出城迎敌,要快。” 这道军令口口相传,最后传到正在西城门内整装待发的重甲骑兵耳朵里。 “把你们手里的三眼铳都准备好,火绳都给老子点着了。出城后列横阵迎敌,二十步放铳,放完铳后冲阵砸人。敢停止不前者斩首示众,家眷充军。”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重骑兵们举着手中武器大声回应。 咯吱吱...城门打开。 咣当一声吊桥放下。 不等溅起的泥土落地,一千重甲骑兵鱼贯而出。 他们出城后排成一列纵队冲向西面。 等所有骑兵都出城后,他们停下来转向南面。 这时纵队变成了横队。 重骑兵将领催马向前,其余士兵迅速跟上。 他们的速度非常慢,慢的有些压抑。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和普通人走的速度差不多。 在后面警戒的大顺骑兵很快发现了这支重骑兵,他们迅速将消息告知郝摇旗。 等郝摇旗得到消息时这支重骑兵距离他们只有三百步了。 郝摇旗侧身看向身后。 夕阳下,一支人数并不多的骑兵正朝他们缓缓逼近。 这支骑兵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光,让人不敢直视。 “是重甲骑兵!快结阵迎敌!”郝摇旗大惊失色。 之前他也遇到过明军重甲骑兵,但他们装备与这支骑兵完全不同。 以前的明军重甲骑兵一般穿双甲,外面一层棉甲里面一层暗甲。战马则是全身棉甲,防护能力相当可观。 这支明军骑兵人马皆穿铁甲。 厚重的钢片不但能抵挡箭矢,就连一般的鸟铳也无法打透。 在郝摇旗的指挥下,大顺军组成了左中右三个骑兵军阵。 此时明军已经来到了百步之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军重甲骑兵开始加速。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上,泥土四溅。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铁蹄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响。 轰隆...轰隆! 大地开始颤抖。 一千个重甲骑兵组成了一道钢铁洪流,义无反顾的撞向顺军。 八十步! 明军重甲骑兵开始加速。 顺军骑兵面有惧色,他们纷纷张弓搭箭试图阻止明军冲锋。 明军不但没有降低速度,反而加速冲锋。 五十步! “放箭,放箭!”顺军箭如雨下。 明军岿然不退,战马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三十步! 顺军又一波箭雨落下,将一个倒霉的明军射落马下。 二十步! 轰! 三眼铳弹雨齐射,铳声如雷,浓烟滚滚。 顺军前排骑兵倒下一片。 不等他们组织反击,重甲骑兵已经冲至身前。 迎接他们的是重甲的钝器。 三眼铳,马槊,铁棍等各种武器挂着风声砸了过来。 钝器的动能加上战马奔跑的势能,双重作用力下直接把大顺骑兵砸烂了。 目睹这一切的顺军直接傻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顺军士兵惊恐地喊道:“快跑,他们不是人!” 第505章 兵败承天府 “保持阵型,保持阵型!”郝摇旗拼了命的大喊。 可是回应他的不是喊杀声,而是马蹄离去的声音。 他们都被这支重甲骑兵的表现吓到了,生怕下一个被砸的是自己。 顺军骑兵四散而逃。 李性忠趁势发起反击。 三千轻骑左突右冲,将五千顺军冲散了。 战场上一片混乱。 城北的战事还在胶着之中。 一个隆起的土丘旁,牛金星盯着李岩问道:“李先生,我军也有千余重甲骑兵,为何不让郝摇旗一并带去抵御明军骑兵?” 不等李岩回答,红娘子柔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牛左辅有所不知,重甲骑兵冲阵能力确实强,但是甲胄厚战马负担重,无法长时间作战。” “最重要的一点,”红娘子的红唇在夕阳下吐字如珠,“重甲骑兵在小规模战斗后很容易被敌军纠缠,无法迅速脱离战场。” “郝摇旗的任务是牵制对方骑兵,以他的能力完全没问题。” 就在红娘子得意的时候,探马冲了过来。 他对着李自成喊道:“皇上,郝摇旗中了明军埋伏,城西乱作一团。” 李自成瞪着一只眼,有些难以置信,“怎...怎么败的?” “李性忠先是引诱郝将军深入,等战事焦灼时从城中冲出一千重甲骑兵,一个冲锋便将郝将军的军阵冲散了。” “哎呀!”李自成猛捶胸口,“郝摇旗啊郝摇旗,都说是粗中有细,我看你就是个大棒槌。” “不对,”李自成忽然冷静下来。 他盯着城西的方向问道:“按理说兵败后明军会乘胜追击,为何不见明军追击的身影?” 探马解释道:“城西全乱了,明军忙着收割战场重整阵型,无暇追击溃兵。” 李自成向城西看了看,又扫了一眼城东,最后深吸一口气:“传令中军和朕的亲兵营,随朕一起冲击白杆兵军阵。只要拿下城外这支白杆兵,其余明军不战自溃。” 中军将士们早就集结起来准备随时参加战斗。 李自成用最简短的话给众人鼓舞士气后,这支精锐冲向了战场。 随着他们的参战,白杆兵终于坚持不住了。 在他们参战前,白杆兵已经损失了三成兵力。 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带伤。 李自成中军仅用了一次冲锋便突入了白杆兵阵中。 双方由之前的对战变成了混战。 白杆兵损失急剧增加。 但是他们没有退,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秦良玉。 “姑姑,快退吧!”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的秦佐明冲到秦良玉面前大喊道。 “死战不退!”秦良玉张弓搭箭,射死一个顺军。 “可是败局已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谁说要败了?”秦良玉又抽出一支箭,射了出去。 “白杆兵损失四城,打了这么半天还不见援军,怎会不败?”秦佐明几乎哭了出来。 这些白杆兵是他亲自招募的,又是手把手教出来的。 今天的损失让他心痛不已。 秦良玉发现箭囊里的箭已经射完,伸手拿起了长枪。 看着漫山遍野的流贼,她对着身后说道:“点号炮,命令全军出击!” 轰! 中军号炮骤然炸响。 紧接着城头上炮声如雷,数不清的炮弹砸在顺军阵中。 炮兵趁着这段时间从城中搬来干燥的火药,并将火炮上面的水擦拭干净。 炮响的同时,承天府北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数不清的明军沿着吊桥冲了出来。 他们是城中守军,此前一直在城中观战。 在这个危急关头秦良玉决定放弃城防,让城中守军出城参战。 当他们加入战场后,整个局面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已经冲入明军阵地的顺军被迅速杀死,双方再次形成了阵地战。 双方又僵持了一会,李自成知道他赢不了了。 他通过探马得知,城南的战事已经接近了尾声。张献忠部大败,张献忠本人也被迫逃进山中避难。 明军留下一千骑兵打扫战场,剩下步兵骑兵重新集结朝城北移动。 城西的郝摇旗败了也有一段时间,明军追杀一阵后就不再追赶,纷纷调转回去重新集结。 唯独城东和城北的战事没有分出胜负。 不过这并不影响此战的结局。 等其余各部明军集结完毕后,会第一时间冲向战场将他们包围。 此时明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他。 他优势时都无法击败对方,劣势时就更不是对手了。 所以败局已定。 “皇上,我没料到白杆兵损失四成都没能溃败,我有罪!”李岩作为指挥者之一,开始道歉。 李自成苦笑一声:“此事不怪先生,是秦良玉太强了。” 李岩向远方看了一眼,低声道:“今日败局已定,臣提议尽快退兵。其余各部明军集结完毕前,我军还有退路。如果等到他们集结完毕,我军将无路可退。” 李自成神色黯然:“朕当然知道退兵,可是往哪里退呢?” 牛金星咬着牙向前一步:“皇上,臣以为应退往河南以走制敌。” 宋献策也站了出来:“臣附议,河南是皇上的福地。当年皇上仅凭十八骑都能东山再起,这一次也不例外。” 李自成听完之后默不作声。 “胡闹!”李岩突然大吼了一声。 李岩的脾气一向都很好,别说发火了,就是争吵的场面都不多见。 他这一嗓子不但把牛金星和宋献策喊懵了,就连李自成都被吓了一跳。 “李先生怎么了?”李自成不解的问。 “皇上,牛左辅和宋军师完全是一派胡言!” 在宋献策和牛金星的怒视中,李岩继续说道:“此战我军败局已定,如果大军去河南的话,会造成关中兵力空虚。” “秦良玉不用追击,只需在武关和潼关一带布置重兵就能迫使我军主力回援。” “这不正好吗?前后夹击之下,秦良玉必败!”宋献策有些不服。 “还前后夹击...”李岩笑了,“试问诸位,今日一败我军主力还能剩下多少?” “你诅咒大顺?”宋献策怒目圆睁。 “我说的都是实情,何来诅咒之说?事实就摆在面前,诸位还是别自欺欺人了。”李岩叹了口气。 都这时候了牛、宋二人还想内斗,太悲哀了。 轰! 远处的炮声将李自成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盯着李岩问:“李先生有什么主意?” 李岩快速说道:“既然无法扭转败局,不如尽量降低损失。传令各部骑兵先撤,步兵殿后。撤出战场后一直往北跑,走武关,商洛蓝田这条路回关中。” “接下来,攻守之势易也!大顺要做的是守好关中屏障,把明军挡在外面。” 第506章 大胜 顺军步兵鏖战的同时,顺军骑兵开始有组织的撤退。 最先撤退的是城东的高一功。 得到消息时他正在与查斌勋部比拼射术。 “将军,皇上有旨让咱们快退,否则有全军覆没的风险!”传令官来到高一功身边喊道。 “什么?”高一功眯了下眼睛。 略微犹豫后,他转身就跑。 大顺靠什么战术起家的?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作为大顺最优秀的将领之一,他多犹豫一会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骑兵们见中军大旗向后移动,纷纷策马跟了上去。 与之对战的查斌勋以为有诈,不敢派主力追击,只派了几百骑兵在后面象征性的掩杀了一番。 高一功撤退的同时,城北各部骑兵也离开了营地,纷纷向北逃窜。 起初步兵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随着离开的骑兵越来越多,步兵发现不对劲了。 尤其是站在最后面充当门面的辎重兵,他们看着空荡荡的身后,没有一丝安全感。 “骑兵怎么都走了,是去绕后了吗?”有人问。 (骑兵绕后需要做到出其不意,一般情况下绕后之前首先要脱离战场,然后再迂回绕后。) “不是绕后,是跑了!”有士兵笃定道。 “别乱说话,小心砍了你的头。”另一个士兵小声提醒。 “砍头?老子才不怕!”那个士兵表现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 他指着一排营帐说道:“这他妈不是跑了是什么?你们谁见过背着铺盖卷绕后的?” 那一排帐篷是骑兵的军帐,放眼望去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士兵们很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谭文。 谭文眨了眨眼睛看向传信的士兵:“你们怎么想的?” 士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谭文哈哈一笑,一边起身一边收拾随身物品。 收拾完之后他大声对着附近喊道:“皇上都跑了,你们还打个屁啊!跑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翻身上马,第一个跑出营地。 秦良玉交给他的任务是进攻时出工不出力,逃跑时玩了命的跑。 他也是这么做的。 谭文这句话带来的杀伤力比明军还要厉害。 “什么?皇上跑了?不能吧!” “谭将军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非常默契的转身就跑。 跑的越早越快,活命的机会越大。 骑兵逃跑和辎重兵溃逃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顺军开始溃败。 冲锋的顺军步兵刚要举起武器杀敌,忽然发觉身后空了。 再一看,本应随着他们一起冲锋的战友此时正向后方逃跑。 他们跑的非常快,非常乱。 “这是怎么回事?”有些士兵迷茫的问。 “问个脑袋,快跑!”新兵还在疑惑时,老兵已经撒丫子开溜了。 他们朝着明军相反的方向玩命狂奔,生怕跑的慢了被明军追上丢了性命。 跑得慢的士兵很快被其他士兵追上,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跌倒在地。 然而这一倒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后面慌不择路的士兵纷纷被他们绊倒。 随着跌倒的人越来越多,逃跑的道路很快被堵死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后面的士兵选择无视这些曾经的袍泽。 他们踩着倒地士兵的身体继续狂奔。 战场上死亡率最高的自相践踏发生了。 人拉人,人挤人,人踩人... 前面士兵的脚刚踩在战友身上,后面士兵的脚便踩在了他们身上。 被踩踏的士兵先是四肢断裂,紧接便因为胸腔被挤压导致无法扩张呼吸,活活窒息而死。 生命如此脆弱。 这些年轻鲜活的性命来不及呼救,更没机会说出最后一句告别语便就此丧命。 放眼望去,破碎的胸腔不停地往外淌血,被踩烂的头骨冒出了红白相间的脑浆。 眨眼间战场上尸积如山。 白杆兵都看愣了。 有士兵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败了?” “要不身上的号衣告诉我老子是官军,我还以为我是流贼!”另一个士兵跟着说道。 不怪他们惊讶。 毕竟此前官军一直处于劣势,他们才是该败的一方。 秦良玉策马向前长枪一挥:“儿郎们,给我杀!” “杀!” 白杆兵爆发出最后的士气,大步奔向战场。 战场上到处都是逃兵。 自相践踏阻挡了逃兵们的去路,他们不是四处乱窜就是跪地投降。 白杆兵有数千袍泽死在这些顺军手中,他们心中没有怜悯,只有愤怒和仇恨! “不受降,杀!”一个白杆兵将领挥刀砍死一个顺军。 “杀!”数千白杆兵咆哮着举起武器冲向最近的敌人。 鲜血如水汽一般腾空而起,随后又如雨般落下。 大地很快变成了暗红色。 城南,城西,城东的明军此时也已经支援过来,随着他们加入战场,明军屠戮的速度开始加倍。 骑兵追击远处的逃兵,步兵收割近处的人命。 屠戮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分才被迫停止。 不是他们不想杀了,而是继续杀下去有误伤友军的可能。 大军回城时已经一更时分,城中军民早就列队相迎。 他们挥舞着手臂高呼道:“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秦老将军威武!” 秦良玉笑着抱拳:“诸位过奖了,此战能胜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们用命!” 连续免除全国两年赋税让百姓们对朝廷的态度大变。 由之前的敌视变成了亲善。 其实历朝历代的百姓对朝廷要求都不高。 可以收税,但必须得给他们留一口饭吃。 做到了这一点,皇帝在百姓们眼中就是好皇帝。 第507章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大军回城前,百姓们就已经给士兵们烧好了水煮好了饭。 疲惫的士兵们吃着粥,嚼着咸菜,笑容满面。 他们很久没有打过这种仗了。 胜败先不提,单就让百姓主动做饭烧水这件事都够吹一辈子的了。 就在全城军民都洋溢在胜利的喜悦中时,秦良玉宣布在二更初刻召集众将开会。 将领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秦良玉的军帐内,他们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年已七旬的秦良玉也没歇着。 “今日大胜李闯贼全是诸位的功劳,等各部清点完杀敌数量和自身伤亡情况后,我会亲自上书陛下给诸位请功!” 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之前心中的不满全都不翼而飞。 军功不但代表升职,还能拿到不少银子。 他们没理由不满。 李性忠第一个说道:“总督大人太客气了,此战能胜全靠川军将士用命,所以功劳是川军将士们的。” 这位辽东将门之后不抢功劳的行为,让在场的川军将领对他好感倍增。 “诸位放心,我会将功劳如实写下。” 秦良玉顿了顿,继续说道:“按理说打了胜仗后应该休整几天,但本督并不这么想。” “我军休整的同时,李、张二贼也在休整。一旦给了他们足够喘息的时间,他们很快又会训练出一支兵马与朝廷作对。” “所以本督的意思是猛追穷寇!” 在场的将领们面露难色。 大胜之后必须犒赏三军才能继续用兵,否则士气会低迷。 没错,是低迷。 按理说乘胜追击会让士气高涨。 北宋将领崔翰说过: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 但是。 士兵的眼光没有那么长远,他们打完胜仗后立刻就想拿赏钱,然后大吃大喝一顿。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下一场战斗中存活下来。 久而久之,军中士兵便养成了有钱就花及时行乐的想法。 朝廷不发赏,士兵们会认为朝廷不讲信用。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再用命,士气也会低迷。 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历史上有案例。 北宋太平兴国四年五月。 宋太宗赵光义灭掉北汉后未经休整也没有犒赏三军,直接北上攻辽,企图趁其不备拿下幽州。 结果宋军在高粱河大败,死伤数万。兵器、甲胄、钱粮损失无数。 赵光义在乱军之中与将领们走散了,情急之下找了一辆驴车往南逃。 一夜从幽州跑到了涿州。 要知道宋时的幽州与涿州相距约二百里,赵光义一人,一驴,一车,一夜狂奔二百里。 到了涿州城外后他还不放心,于是绕过涿州赶往一百五十里外的金台屯。 辽军负责追击是精锐轻骑兵,他们竟然追不上赵光义。 至此赵光义一战成名,有了高粱河车神的美称。 驴车能跑那么快吗? 能。 (请在某视频平台搜索法拉驴,视频会告诉你们答案!) 众将怕秦良玉重走高粱河车神的老路,所以纷纷皱眉。 秦良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目光从诸将脸上扫过后问道:“本督口中的追击不是穷追不舍,而是步步紧逼,迫使李闯贼回关中。” “至于派谁去追本督也想好了,各部连夜统计没有多少军功的士兵,他们为了立功肯定会用命。” 众将眼前一亮,纷纷点头。 是啊。 没军功的士兵看着有军功的人吃香喝辣肯定不爽,他们会想方设法再立新功。 秦良玉见众人没有反对接着说道:“本督手里的白杆兵损失惨重,需要休整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仗就要靠你们了。” “总督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不辱没川军名声。”川军将领们纷纷表态。 李性忠跟着点头:“李性忠及所部兵马言听计用!”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确定了接下来的用兵策略。 次日一早,各部将人数统计了上来。 李性忠所部骑兵全员报名。 川军精锐步兵一万五千,骑兵四千。 总兵力将近三万五千人。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精锐,足够对付李自成和张献忠败兵了。 李自成败往北面的襄阳、南阳一带,秦良玉派步、骑全力追击。 张献忠这边就比较复杂了。 据士兵们交代,张献忠所部有两三千人逃进了承天府东面深山。 副将于大海担忧道:“总督大人,献贼逃入山中,没法追啊...” 于大海的担心不无道理。 首先山路崎岖,不利于大军行军。其次山高林密视野受阻,大军很容易中了埋伏。 就算把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也无法再山中找到张献忠主力。 之前李自成和张献忠每次兵败后都逃往山中就是这个道理。 李性忠想了一会后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秦良玉看向他:“有何良策?” “流贼用以走制敌的战术,我军也要以走制敌。末将的意思是,在山林附近州府内布置数支骑兵。只要张献忠露面,我军骑兵就能最短时间内支援过去。” “不求大胜,只需不败即可。” “同时放出消息,只要流贼愿意投降,过往罪责一概不究。最重要的一点,命令守军严查过往商客,防止流贼混入其中。” 秦良玉听完李性忠的分析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现在不同以往了,流贼已经失了民心。 之前朝廷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流贼一到百姓夹道相迎,箪食壶浆。 现在朝廷连续免了两年赋税,百姓们丰衣足食。 反倒是流贼一到不是抢钱就是抢粮食。 民心已经重新回到大明这边了。 确定出兵方案后,李性忠作为前锋先行一步。 秦良玉也开始收拾行李。 她要亲率主力北上追击李自成,收复湖广与河南失地。 九月初五晚上,秦良玉推开了承天府府衙大牢的牢门。 此战不仅杀死俘获数万流贼,还擒获了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 一起被抓的还有李自成麾下大将刘西尧与贺兰。 在将他们递解京师前,秦良玉决定和他们见上一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皱一下眉头便不算好汉!”孙可望见秦良玉来了,扯着嗓门大喊起来。 刘西尧与贺兰也吵着求死。 秦良玉倒背着手沉默不语。 等他们安静下来后,秦良玉才悠悠说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第508章 受降 秦良玉这番话直接让孙可望,刘希尧,贺兰三人闭上了嘴。 自古都是成王败寇. 战场上的失败让他们失去了话语权。 见三人不吵了,秦良玉从旁边士兵手里接过三根绳子。 她苍老的手轻轻抚摸着绳子,表情无比平静。 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秦良玉分别将绳子扔进他们所在的牢房。 “身为武将,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这种死法虽然悲壮,但对武将来说是一种荣誉。” “可既已将你们擒住,便不能再将你们放归沙场了。” “为了让你们死的体面,本督特地给你们找来几根绳子,想尽忠的可以将绳子绑在狱栏高处自尽。” “不想尽忠的就坐下来,听本督慢慢讲。” 秦良玉说完这番话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孙可望,贺兰二人看着不远处的绳子,陷入深思之中。 刘希尧伸手拿起绳子后眼眶开始湿润。 他并非李自成的嫡系。 刘希尧最早与马守应、贺一龙、贺锦、蔺养成等四支队伍并肩作战。 他们这支义军既有实力也有声望,合称为革左五营。 后来在杨嗣昌的十面张网策略下损失惨重,内部也出现了矛盾。 再加上朝廷有意诏安,所以他们暂时消停了一段时间。 崇祯十四年,负责诏安的监军道杨卓然被东林党弹劾免职。 革左五营得知消息后重新起兵,并在同年与张献忠联合起来转战湖广。 崇祯十五年革左五营听闻李自成大胜孙传庭后振奋不已,挥师北上前去投奔。 这一跟就是三年。 在这三年里他出关中,进山西,攻北京,战大名... 可以说为大顺流汗又流血。 李自成也没有亏待他,职位和钱都给足了。 现在他成了阶下囚,往日辉煌不再,只剩下一根麻绳。 用这根绳子尽忠吗? 刘希尧叹了口气,将绳子放到了地上。 就像秦良玉所说的那样,战死沙场才是武将的出路,而不是一根麻绳。 孙可望与贺兰都没碰绳子,静静地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轻轻点了下头,对三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诸位!”秦良玉郑重地说道:“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拒不投降。我会奉旨将诸位递解进京,剩下的事就是我能管的了。” “二,投降。投降后我会上书朝廷,至于朝廷如何安置或者处置诸位,我就不清楚了。” 刘希尧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秦良玉用了安置或处置两个词。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投降后朝廷不一定会赦免的罪。 赦免了还好,如果不赦免岂不是白投降了? 可是不投降会被押解进京。 不是死在路上,就是死在北京。 同样死路一条。 刘希尧犹豫后问道:“以秦将军的经验看,朝廷会赦免我们的罪吗?” 秦良玉摇了摇头:“在你们投降前,我是不会说的。” 三人再次沉默。 这条件可以用苛刻来形容了。 秦良玉见三人有些动摇,倒背着手说道:“三位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介女流,投降我会让你们没面子?” “不敢!”三人同时低头。 秦良玉历经四朝,战功赫赫大名在外。 纵观大明现在所有的武将,投降谁都不如投降秦良玉有面子。 刘希尧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久闻秦将军大名,所以我希望投降后能在秦将军帐下听令。” 秦良玉嘴角微微上扬 :“此事我可以上书陛下。” 刘希尧眨着眼睛想了想秦良玉现在的官职。 她现在担任四省总督,手握四省所有军政大权。 她想用的人当今陛下会不让用? 刘希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隔着狱栏对秦良玉屈膝下跪:“罪将刘希尧愿投降大明。” “刘某愿待在秦老将军帐下听令,还望秦老将军不计前嫌。” 说着,他对着秦良玉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贺兰与孙可望都惊呆了。 尤其是贺兰,他站起身单手指着刘希尧骂道:“刘希尧你个混蛋实在可恶,把我心里想说的话都偷走了,你真该死啊!” 贺兰的话让整个牢房都安静了。 除了贺兰,所有人都想笑。 考虑到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后,所有人都憋住了笑容。 狱卒们躲在暗处,因为憋笑导致身体不停地抽动。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投降场面。 孙可望都傻了。 此前他还以为刘希尧与贺兰是硬骨头,狠角色。 没想到这两人瞬间就投降了。 现在的情况是投降的不尴尬,反倒是他这个没投降的十分尴尬。 秦良玉对着身后说道:“来人,将刘希尧与贺兰放出来吧。” “这...” “这什么这?”秦良玉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他们已经投降了,在本督眼里是自己人,还不打开牢门?” “是。”狱卒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刘希尧与贺兰急忙走出牢房,对着秦良玉再次施礼。 秦良玉将他们搀扶起来后看向孙可望:“你如果愿意投降,本督倒是有件差事交给你。” “秦老将军在上,请受罪将一拜!”孙可望不再犹豫,对着秦良玉跪地施礼。 在接受三人的投降后,秦良玉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换做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三人处死! 毕竟他们手上沾满了川军士兵的鲜血。 可现在情况不同。 此前崇祯已经提醒她,让她小心云南可能会发生叛乱。 现在川兵都在湖广一带作战,川中兵力空虚,一旦发生叛乱她必须调兵回援。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川军不缺兵,缺独挡一方的将领。 这三人作战经验丰富,召至明军麾下能解决将领短缺的问题。 秦良玉将孙可望搀扶起来后说道:“你现在立刻去一趟云梦县,李定国正在那里帮百姓种地。” 第509章 喜报 九月中旬。 孙可望找到李定国时都惊呆了。 李定国数千精锐竟然真的如秦良玉所说正在帮百姓种地。 饱满的麦种被他们播入土中,像大明朝一样等待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远处警戒的探马早已将消息告诉了李定国,见孙可望来到后李定国亲自迎接。 “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孙可望顿了顿,岔开话题反问道:“此前秦老将军派人给你送来一封信,你收到信没有?” “收到了。”李定国回答的同时眉毛皱了一下。 从孙可望对秦良玉的称呼来看,他似乎已经投降明廷了。 孙可望不再掩饰,直接解释道:“定国,我已经投降秦老将军了。” “为何?义...张...大西王也怀疑你了?”李定国说话间对张献忠的称呼换了两次。 张献忠对他有养育之情,他是知恩之人,所以并未对张献忠恶语相加。 “还没有,但也快了!”孙可望叹了口气:“旺兆麟像疯狗一样人前谄媚,人后咬人,我早晚也得像你一样被逐出大西军。” “明廷给你什么职务?” “还没给。” 李定国怔了下,又问:“给你多少兵马?” “到目前为止五个吧,”孙可望指着远处的五个随从,“就是那几个货。” 李定国倒吸一口凉气,他盯着孙可望的眼睛仔细看了一会:“你没事吧?明廷这样待你,你还投降?” 孙可望摇了摇头:“我是败军之将,心服口服。” “那...大西王怎么样了?”李定国犹豫再三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逃入山中。” 李定国点了下头,不再多问。 对于孙可望投降的行为,他没有指责什么。 他信奉一个道理: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经他人苦,未必有他善。 “所以,大哥次来是劝降的?”李定国问。 “对,”孙可望点头,“秦老将军说了,你本是善良之人,不应再做恶事了。” “恶事?我举兵起义是恶事?” “之前朝廷沉疴重赋,你举兵是义举。现在朝廷又是免赋税,又是轻徭薄赋的,再举兵就是作恶了!”孙可望开始劝。 “别再打了,给百姓们一条活路吧!” 李定国抬头望着天空。 阳光如剑一般刺破了清晨的薄雾,将温暖带给这片宁静的土地。 晨阳下,百姓和士兵们一起在田间劳作。 汗水伴着欢声笑语洒在潮湿的土壤上。 远处的茅草屋冒着炊烟,饭香飘得到处都是。 如果没有战争,这里将是一片净土。 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李定国看着这一幅美满的画面,心乱如麻。 他问了问心神后问孙可望:“投降后,秦老将军会将我派往何处?” “两个选择,一,待在秦老将军帐下听令;二,北上草原去打蒙古人。” “蒙古人在今年开春后屡次南下劫掠,朝廷早已忍无可忍。” “大明朝的百姓太苦了,外面有强敌屠戮,内部有义军互相残杀。除了朝廷,没人给他们做主。” “你若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就早早北上草原替百姓们报仇吧!” 李定国站在原地思索一番后终于下定决心。 其实就算孙可望不来,他也得做马上决定了。 因为粮草已经吃完了。 接下来要么抢粮要么买粮。 他逃的匆忙,身上几乎没带银子,所以只剩下抢粮食这条路可以走。 而他又不愿做这种恶事。 他麾下的将士们也感受到了困难,纷纷表态愿意投降朝廷当官军。 在内外的驱使下,李定国终于下定决心。 他问清楚张献忠逃跑的方向后,跪地朝着那里磕了一个头:“这一拜,是谢义父的救命之恩。” 砰! 李定国又磕了一个头:“这一拜,是谢义父十五年的养育之恩。” 砰! 李定国直起腰又弯下腰磕了最后一个头:“这一拜,是拜别义父。从此以后,李定国要远离这里,北上杀敌去了。” “义父请多多保重!” 数天后,李定国率所部兵马投降了秦良玉。 九月末。 这个消息被送到北京时崇祯正在看另一个消息。 各地秋闱录取名单出来了。 南直隶因为发生了罢考的事,所以放榜最晚。 他在名单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黄宗羲和顾炎武。 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终于全都考中了举人。 (另一位思想家王夫之早在崇祯十五年就中了举人。) 崇祯正在考虑如何使用他们。 “皇爷,承天府喜报!”王承恩举着塘报跑了进来。 “念。” “秦良玉在承天府大胜流贼,献贼主力被尽数剿灭,只带两千残兵败将逃入山中。李闯贼主力损失过半仓皇向北逃窜,秦良玉正组织兵马进行追剿。” “此战还擒获了流贼将领刘希尧,贺锦还有孙可望。” “好啊!”崇祯几乎是蹦起来的,“秦老将军可以说是立了不世之功!当赏,当赏!” 崇祯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这一战彻底扭转了明军此前被动防守的局面。 此战过后,明军对内作战将由战略防守转为战略进攻。 虽然只有两字之差,但结果却天壤之别。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北京城。 百姓们欢呼雀跃后纷纷冲进忠烈祠,向北京之战战死的亲人报喜。 那些人虽然早已逝去,但精神尚存。 “皇爷,还有一封信。”王承恩从塘报下面拿出一封信念给崇祯。 这封信里只写了一个内容:李定国投降了。 崇祯看完后深吸一口气半躺在龙椅上。 为了让李定国投降,他耗费了近十万两银子,动用了几十个锦衣卫,厂卫。 万幸,他的目的达到了。 “皇爷,秦老将军在信中问如何处置刘希尧,贺兰以及孙可望等人。还有,李定国北上的时间。” 在崇祯的记忆里,刘希尧贺兰等顺军和大西军高级将领少有投降满清的,大部分都战死沙场。 所以他决定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给秦良玉回信,刘希尧,贺兰,孙可望等人她想用便用,不想用就自行处置,朕不会阻拦。提醒她一句,防止这些人复叛。” “另外,让她在从蜀王借来的钱里面拿出五十万两白银犒赏三军。” “至于李定国北上的时间...此事先不急,让他在秦老将军帐下待一段时间历练历练。” 第510章 藩王 随着张献忠逃入深山,李自成逃回关中,大明朝内部暂时安定下来。 崇祯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他和大明朝都不能松懈。 一旦松懈下来,敌人就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敌人都有谁呢? 崇祯伸出手指自言自语道:“首先是李、张二贼,其次是大大小小的响马土匪。还有贪官污吏,士绅地主等。” “不对!”崇祯忽然抬起头,想起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藩王! 想到这,崇祯对着王承恩喊道:“传旨,让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一趟乾清宫。对了,告诉范景文带着玉碟来。” 之前他就一直想整顿藩王问题,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往后推迟。 现在是时候将这件事放在桌面上谈了。 大明朝最有钱的人确实是藩王,尤其是福王,蜀王这类代表性人物。 他们的财富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但这类人毕竟是少数,很多宗室并不富裕。 大明朝藩王宗室人数多吗? 多,但是拿宗室俸禄的并不多。 大明朝登记藩王宗室户口的东西叫玉碟,想领宗藩俸禄需要向朝廷申报户口,朝廷核实无误后会登记在册然后按时发放俸禄。 嘉靖八年,玉蝶人口总数八千二百零三人。 万历二十二年,玉蝶登记的人口数量是十万零三千,实存六万两千余人。 万历三十二年玉碟登记人数大约是十三万,实存八万多。 (万历二十二年和万历三十三年的数据出自徐光启的《处置宗禄查核边饷议》。佐证这个数据的还有《明神宗实录》,万历四十年叶向高上书曰:万历三十三年玉碟宗支共一十五万七千余...) 天启崇祯年数据不可考,但总数应该不超三十万。 别小看这几十万人,他们每年领取的俸禄高达五六百万两。 就这五六百万两银子,还是朝廷“优化”过的数量。 大明朝这帮文臣里面确实有能人,最早藩王宗俸七成给实物(一般情况下都是米),三成折钞。 成化弘治时期为了减轻朝廷负担,藩王宗俸改为五成实物五成钞。 嘉靖时期又改了,宗禄多的三成实物七成钞,宗禄少的四成实物六成钞。 万历朝又又改了,藩王宗俸统一变为两成实物,八成折钞。 这里的钞既不是银子,也不是铜钱,而是大明宝钞。 是的,堪比废纸的大明宝钞。 明朝初期还有点用,到了后期擦屁股都嫌硬。 朝廷除了要给藩王宗室支付俸禄外,还有其他各种费用需要支出。 包括但不限于:亲王的结婚费用,去往封地的路费,封地城池的修补加固,王府修建费用,祭祀费用等。 以福王为例。 他结婚耗银三十万两,修建福王府花了五十万两,封地给了四万顷! 由于河南实在没有那么多地,万历最终赏赐给福王两万顷地。 而这两万顷地里河南承担一万一千二百十顷,山东承担一千二百八十顷,剩下的交由湖广承担。 没主的地还好说,有主的地需要朝廷花钱买回来再交给福王。 这还没完,王府的徭役也需要朝廷负担。 有瓦工,乐工,牲户,屠户,仪仗等等... 这些费用加起来同样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实际上藩王宗室并不靠宗俸挣钱,毕竟那玩意屡有拖欠,而且分到每个人手里并没有多少钱。 他们是靠藩王宗室的特权来挣钱的。 这玩意在历朝历代都好使。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是插足商业。 虽然朱元璋明令禁止宗室经商,但明朝中后期各种商业行为里都有宗室的影子。 在封地内搞盐,茶,酒,皮草专卖行为... 福王曾向万历皇帝奏讨淮盐三千引,在封地内售卖。为了卖高价盐福王让地方官府发布禁令:封地内盐商不许卖其他地方的盐,只许卖福王府的盐。 万历宠爱福王,对这种压榨百姓吸朝廷血的行为不但不加以制止,还默认支持。 可见万历皇帝的昏庸。 还有更过分的,有些宗室成员伙同地方官员沿途拦路设卡,征收过路费,美其名曰“地方关税”。 这些行为不但伤害了百姓,更让朝廷利益受损。 崇祯不能忍! 两刻后,范景文和方岳贡急匆匆赶了过来。 看着他们走路带风的样子,崇祯知道这两位尚书很忙。 现在已经是九月末。 范景文忙着来年春闱(会试)的事,而方岳贡忙着安排各地衙门收购粮草运往边关。 礼毕后,王承恩率先看向范景文:“范尚书,记录藩王宗室人口的玉碟带来了吗?” 范景文轻咳一声:“没带。” “哎?你...”王承恩开口打算指责。 结果还不等他的话说出口,范景文抢着说道:“玉蝶太多了没法带,所以我把里面的数记了下来。” 王承恩顿时被呛了一脸灰。 他有些懊恼的看着范景文,试图用言语来反击对方。 可是想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反驳,只能无力地瞪了对方一眼。 其实这是王承恩自己的问题。 崇祯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数据,而不是要所谓的玉碟。 王承恩第一句话就问错了。 范景文是故意挑事吗? 非也!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告诉崇祯王承恩能力不行,有合适人选的话尽快换人。 一个合格的秉笔太监是不会被内阁阁臣问的哑口无言的。 崇祯不会换掉王承恩。 他不需要王承恩有多少能力,只需要对方足够忠心即可。 崇祯招手让王承恩退至身后。 王承恩还不是这帮老狐狸的对手,得由他这位大明皇帝亲自出马才行。 “范尚书,藩王宗室现有多少人口?” “回陛下,玉碟登记在册有二十七万四千余人。” 第511章 封地与分地 “实际有多少?”崇祯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明朝一直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上到各部衙门,下到地方官府,理论数据与实际数据严重不符。 范景文拱了下手:“回陛下的话,实际并没有这么多。根据去年和今年领取宗禄的情况看,只有不到二十万人。” 崇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数据。 登记在册的二十七万人有一些虚报的,还有一些宗室被流贼迫害致死。 减去这些数量后,不到二十万也算正常。 “陛下的意思是?”见崇祯深思不语,方岳贡向前半步轻声提醒起来。 作为大明朝户部尚书,他对数字和钱极为敏感。 崇祯此番让他们前来,肯定是为了解决藩王只吃饭不干活的问题。 不管别人同意与否,他方岳贡第一个举手赞成。 每年六百万两银子的开支太大了! 按照万历年宁夏之役耗银二百万两,东倭之役耗银七百八十万两,播州之役三百万两来算。 如果能省下这些钱,大明朝可以打好几次大仗硬仗。 崇祯继续漫不经的对着他们说道:“藩王之事已日趋严重,不但伤害了大量封地内的百姓,还导致朝廷赋税受损。” “朕身为一国之君,理应处理好藩王和百姓的关系。” “陛下圣名!”方岳贡第一时间给崇祯戴高帽。 只要把这顶帽子扣在崇祯脑袋上,再想反悔就难了。 范景文身为内阁次辅没有第一时间站队方岳贡,而是偷眼观察崇祯的态度。 在没当上内阁首辅前,他尽量不与崇祯发生意见上的冲突。 当上首辅之后就不一定了。 该支持的支持,该反对的反对。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便不谋其政。 见崇祯没有不悦,范景文才跟着拱手:“陛下,藩王宗室乃太祖后世子孙,陛下若想解决他们的问题,需考虑民意。” 崇祯淡淡一笑:“朕听说天下苦藩王久矣,不知是真还是假。” 范景文和方岳贡都不敢接话。 怎么接? 藩王姓朱,往大了说是朝廷与藩王的问题,往小了说是皇家内部问题。 接了话就得去帮崇祯做这件事。 这绝对是一个受累不讨好的活。 干好了不但会惹恼藩王,同时还会惹怒地方士绅豪强。 以为士绅地主的田都依附在藩王名下,目的是不交田赋。 干不好就更别说了。 他们已经在藩王那边惹了一身骚,皇帝也会因为他们没有办好差事而降罪。 所以没人会干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差事。 崇祯对这两个老狐狸有些无语。 想到这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把邱瑜也一并喊来了。 有邱瑜在,最起码不会冷场。 见两人不说话,崇祯直接反问:“两位,有何良策?” 范景文和方岳贡同时拱手:“陛下,藩王宗室乃皇家内部事务,我等不便参与。” 崇祯冷哼一声,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朕是让你们出谋划策来的,不是让你们去做这件事。” 两人还是不说话,主打一个沉默。 这时候说错一句话就倒大霉,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崇祯真的有些怒了,他站起来倒背着手说道:“你们身为大明朝臣,理应为朕排忧解难才是。如此推诿扯皮,岂不是误国误君?” 误国误君的罪名相当大,上一个被定这种罪的人是魏藻德。 他死的老惨了! 崇祯言语之中虽没有威胁的字样,话外却处处透露着威胁。 说完这句话后崇祯又觉得有些不妥。 现在六部主要人物都是为国操劳的人,不应该这样威胁他们。 想到这崇祯接着说道:“现在六部离不开你们,朕也舍得不让你们去办这种差事。所以朕的意思是你们出谋划策,朕找人来做。” 听完崇祯的承诺后,范景文和方岳贡同时把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范景文率先说道:“陛下,其实早在万历年间就有了对策,只是没人去做。” “哦?”崇祯来了兴趣,“什么对策?何人所出?” “时任翰林院检讨,后来在我朝担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徐光启徐大人。”范景文毕恭毕敬地说道。 范景文和徐光启算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只不过徐光启早在崇祯六年就去世了。 “等会再说,”崇祯看向王承恩:“给两位尚书赐座。” 范景文和方岳贡虽然很感动,但还是那般冷静。 落座后,范景文继续说道:“徐光启徐大人解决的是藩王宗禄与田产问题。” “我朝藩王田产有三种,一种是皇帝赐田。赐田理论上赐的是使用权而不是归属权,藩王只能收租,不能买卖。” “第二种是藩王自购田产,归属权在藩王手中。” “第三种是类似于神宗皇帝赐给福王、景王、潞王的养赡地。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并未在福王等人手中,而是......” 讲到这里,范景文停下来看向方岳贡:“方尚书,养赡地的问题还是你来讲吧。” 方岳贡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了起来。 “洪武初年河南百姓开垦了大量的荒地,因为这些田不是通过买卖所得,所以无法在官府取得田契,朝廷称之为“白地”。” “黄河水患有时会导致黄河河道迁移,许多田被毁的同时又出现了许多荒地,百姓开垦后也成为了白地。” “不止河南,全国各地也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这些田的所有权既不属于藩王,也不属于地方官府,严格来讲属于陛下和朝廷。” “随着白地越来越多,地方官府认为不能只让他们交田赋,于是开始征收种植白地百姓的田租。” “福王、景王、潞王的养赡地,是将这部分本来应该交给朝廷的田租转交给了他们。” 方岳贡说完后看向范景文。 范景文接着说道:“徐光启的意思是改封地为分地。” “封地改为分地?”崇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就是购买一部分土地送给藩王,以为永业!”范景文说话间站了起来,“将土地送给藩王后,朝廷就不会再对藩王后代进行分封了,因为这些土地完全可以让他们自食其力。” “当然,藩王可以任意处置这些土地。” 第512章 若有藩王造反,朕便起刀兵,换太平 崇祯听完范景文的解释后,对当年徐光启提出的方案并不满意。 如果把田分给了藩王,同时又废了宗禄。 那么藩王宗室和皇帝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朝廷对这些人的掌控能力也越来越差。 如果其中几个藩王联合起来搞事情,大明朝又将遭遇一次劫难。 还有一点。 虽然他想削藩,但并不打算把藩王变成平民。 该给的特权还是要给的。 假如把藩王的特权给削了,武将的忠心将会出现问题。 武将的归途是勋贵。 勋贵的级别根本无法与藩王相提并论。 今天削藩,明天就会削勋贵。 武将们还会忠诚吗? 显然不会。 可是不分田的话,又该如何削藩呢? 每年六百万两的藩王宗禄占据了大明将近三分之一的支出。 这个问题必须处理。 崇祯坐在龙椅上苦思冥想起来。 范景文和方岳贡在旁边出谋划策,君臣三人开始商议。 一连商议了三天也没能商量出结果来。 崇祯急,范景文更急。 礼部、工部衙门里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他每天早起来这里,天黑前才回去,耽误了不少公务。 再耽误下去,礼科、工科给事中,都察院弹劾他的题本就要递上来了。 他一直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名声受损。 第三天下午,范景文终于待不住了。 他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陛下,臣有一策。” 崇祯先是假装惊讶,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定的笑容。 他终于让范景文这个老狐狸开口说真话了。 此前他为了明哲保身,一直敷衍行事。 其实崇祯非常理解他,毕竟谁也不想沾上藩王宗室这块狗皮膏药。 “范尚书先喝口茶再慢慢说,朕不急。”崇祯假笑道。 范景文根本没心思喝茶,他直接开口说道:“陛下,削藩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来逐步完成。” “哦 范景文的这句话让崇祯有些意外,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需要用十年时间来完成。 “十年分为两个五年,”范景文继续说道:“第一个五年查,第二个五年削。” “慢慢说。”崇祯说话间挥手让王承恩退了出去。 不是他不相信王承恩,是怕王承恩继续待着这里会影响范景文的思路。 偌大的乾清宫只剩下君臣二人。 范景文彻底没了顾忌,放心说道:“第一个又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明暗两条线去查各个藩王府的财产情况。” “朝廷派人从明面上查田产,搞清楚他们到底侵占了多少民田,又偷逃了多少赋税。” “陛下派锦衣卫从暗中查,摸清各个王府有多少钱粮。” 崇祯眯着眼问:“查钱粮是为了...?” 范景文表情十分严肃的说道:“查钱粮是为了提防他们造反。打仗打的是钱粮,如果某个藩王想造反,那么肯定会提前囤积钱粮。” “然后呢?”崇祯亲自来到范景文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范景文感激却不感动。 客套过后,他接着说道:“锦衣卫查的事还没完。” “在调查藩王钱粮的同时,还要查清楚有多少士绅和地方豪强依附于他们。一旦藩王起兵,这些人不但能提供钱粮,还能在战时输送兵员。” “查清楚后尽早布下棋子,让他们家破人亡。” 崇祯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范尚书所言让朕很是欣慰。” 范景文叹了口气:“臣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并无他意。” 范景文的意思是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迎合崇祯的想法,并没有针对藩王的意思。 毕竟眼前这位大明皇帝就是藩王出身。 “接下来呢?”崇祯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可不像某些皇帝那样小心眼。 “接下来是第二个五年。”范景文说到这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崇祯。 他在这位大明皇帝眼里看到了坚毅和决绝。 上一次看到这种眼神时,李自成已经攻下宣府,直奔京师而来。 那天的朝堂血雨腥风。 今天他又看到了同样的眼神。 范景文知道崇祯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那些为祸地方,盘剥百姓,殴打官员,与地方士绅豪强一起吸食大明血液的藩王宗室。 为了谨慎起见,范景文又问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 “问吧,朕言无不尽。” 范景文咽了口唾沫:“如果在削藩过程中出现了藩王之乱,陛下又该如何应对?” 崇祯听罢站了起来。 他在龙书案旁边来回走了几步,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深邃的目光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一往无前。 目光收回,落到已经五十有九的范景文身上。 崇祯声音坚定:“若有藩王造反,朕便起刀兵,换太平!” 范景文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道:“陛下,第二个五年便是削。” “先将那些有问题的藩王以祭祀的名义召至京师,彻查问罪。该退地的退地,该补缴赋税的补缴赋税。” “如果有人想造反的话,大约就是在这个时间段。” “假如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解决藩王宗室人数太多的问题了。陛下嫡长子封太子,其余诸皇子封亲王。诸皇子的嫡子降袭郡王,降四次而止。” “其余子嗣爵位世降一等,一直降到平民为止。” “等等,”崇祯让范景文停了下来:“已有的那些藩王如何处理?” 范景文犹豫片刻,“臣的意思是,除了太祖高皇帝封赏的藩王世袭罔替不降爵位外,其余藩王一律降袭,降四次而止。” “继续。”崇祯表情平静。 “至于藩王宗禄问题,臣的意思是只给钱,不封地。” 崇祯再次打断了范景文的思路:“只给钱不封地岂不是加剧了藩王宗禄支出?” 第513章 削有罪之藩 明代藩王赐田有两种不同管理模式。 一种是自行管业,另一种是有司代管。 自行管业的意思是王府自营。 王府自己将赐田租给佃户,向他们收田租和赋税。(赋税不交朝廷,而是交给王府。朝廷虽然免了藩王的赋税,但是藩王并不免佃户的赋税。)。 怎么收,收多少,什么时候收都由王府说了算。 有司代管是官府代为管理。 官府将田租给百姓,收上来的钱再转交给王府。 有司代管的田,田租和赋税特别低。在成化、弘治年间,根据《大明会典》记载,当时赐田的田租和赋税每亩收银三分,到了万历年间又改为上田三分,中田二分,下田一分五厘。 范景文的意思是,虽然不给封地了,但是朝廷会将封地的租税钱以藩王宗禄的名义发出去。 对藩王来说,并没有多少损失。 “什么意义吗?”崇祯很是纳闷,“虽然不给封地了,但是还会给钱啊,有钱就能买地,有地后又会出现各种乱象。” 范景文微微一笑:“目的就是让他们买地!买地就得花钱,这样钱就能从王府流向民间。买地的过程中肯定会出现各种欺行霸市的行为,这些行为就是藩王的把柄。” “藩王问题不可能一劳永治!要给藩王犯错的机会,一旦他们犯了错,陛下就能抓住把柄治他们的罪。” “陛下削藩要削有罪之藩,而不是削所有的藩!有问题的藩王宗室,陛下可以降罪。没问题的藩王宗室,陛下根本不用管。他们做的好事不但会维护陛下名声,还能稳定大明统治。” “勋贵也是同理!” “如果强行削藩,并将削藩的范围扩大到勋贵身上,建文时期有些武将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将再次发生。一旦起刀兵,对朝廷非常不利。” (万历二十三年,明神宗朱翊钧下诏恢复建文年号。) 范景文的这番话让崇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啊! 只削有罪之藩就够了! 没问题的藩王根本没必要削! 他们做的好事在百姓眼里等同于皇帝做好事。 尤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削勋贵。 一旦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武将们就会胡思乱想。 导致出工不出力,或者故意战败投降对方。 靖难之役时,南军这边就有几个手握重权的人明目张胆的演朱允炆。 崇祯不能重走朱允炆的老路。 范景文又补充了一句:“世宗便是用这个办法削的藩。” 崇祯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世宗是嘉靖的庙号,嘉靖时期被废的藩王最多。 嘉靖怎么削藩的? 一部分藩王因绝嗣被废藩,一部分藩王则是因为犯罪被废藩。 范景文这句话说的非常有深意。 他虽然没明说,崇祯却听懂了。 尤其是那些因绝嗣而被废藩的情况很不对劲。 藩王不但有钱,而且妻妾成群,怎么会生不出儿子来呢? 生出来容易,养大了难。 藩王的儿子们会莫名其妙的夭折,导致绝嗣。 这里就有阴谋论了。 无论是否有阴谋,嘉靖都达到了他削藩的目的。 可惜嘉靖的后代把这个本事忘得一干二净,导致被群臣和藩王拿捏。 范景文离开时天色已晚,崇祯亲自派人将他护送回府。 谁也没想到大明朝数十万藩王宗室的命运,在君臣二人的商议下被改变了。 这充分体现了重要的会议人不多,人多的会议不重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崇祯只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处理南京送来的无数题本。 这些题本大多都是弹劾李邦华的,指责他独断专行,草菅人命,大不敬,贪墨公费等等各种罪行。 少部分题本来自地方官员,大部分题本出自御史之手。 大明有律,言官不会因言获罪。 所以言官便成了南方朝廷官员的枪! 崇祯并没有不理会,而是认认真真地把所有题本都写了回信。 意思大概是朕知道了,李邦华身为钦差手握重权,不便轻举妄动,等他回北京后再说。 同时他将所有弹劾人的名字全都记在一个小本上。 回信是稳定这些人情绪,防止他们继续使坏作乱。 记名字是为了杀人。 那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字迹清晰整整齐齐。 把本子上的人都杀了可能有冤枉的,但是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崇祯做的第二件事是物色提出藩王宗禄改革的人选。 政策虽然制定好了,但是需要有人提出来。 谁提出来比较合适呢? 朝臣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崇祯也不想让他们打头阵。 毕竟这些朝臣都是他好不容易选出来的能臣志士,一旦政策执行不畅引起反噬,提出来的人会被第一个问罪。 朝臣不能提,武将不能提,勋贵也不能提。 思前想后,崇祯找到了一个合适人选。 十月上旬的一天,崇祯在处理完公务后使劲伸了个懒腰。 等身上的疲惫稍稍散去后,崇祯问王承恩:“赵王和周王来京师避难已有一年了吧?” 王承恩掐指算了算:“回皇爷的话,已经一年多了。” “他们孤儿寡母的从大名府舟车劳顿来到京师,朕还没去看望过他们,是不是?” 王承恩点头:“皇爷确实不曾去看望过。” “传旨,后天中午朕亲自前往赵王临时住所看望他们母子二人。让周王母子,英国公夫妇,以及内阁次辅范尚书夫妇陪同。” “准备双份礼物,赵王一份,周王一份。” 崇祯的陪同名单非常讲究。 有男有女,有勋贵,有朝臣。 无论结果怎么样,现场都不会太尴尬。 王承恩刚要领命离开,崇祯又将他喊了回来:“让皇后也一并随行吧,她久居深宫不曾看到外面的景象,这次让她看一看大明京师的变化。” 消息传出后皇城内外都忙碌起来。 最忙的当属锦衣卫和勇卫营,他们提前侦查出行路线,并安排各种明哨暗哨。 两天时间一晃就过。 当日清晨,皇后十分罕见的没有穿白衣,而是穿了一身中宫常服。 明代中宫常服以红黄为主。 真红大袖衣,红罗长裙,红褚子。 头戴龙凤珠翠冠,冠制如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用织金龙凤文,加绣饰。 崇祯已经看惯了穿白衣的周皇后。 所以当她换完这身衣服出现在他面前时,崇祯眼前一亮。 第514章 冰敬和炭敬 “皇后又漂亮了。”崇祯迈步来到周皇后近前,抓住了对方的右手。 周皇后娇羞地低下头,宛如清晨露水中的一朵桃花,让人心生怜惜。 就在周皇后以为崇祯要得寸进尺时,崇祯忽然开口低声问道:“皇后,国丈最近怎么样了?” 嗯? 周皇后心中有一丝失落。 本以为崇祯会关心她,没想到惦记的却是老爹。 再加上崇祯最近半个月一直去袁贵妃那里过夜,而非坤宁宫。 林林总总的事加起来,让周皇后有种失宠的感觉。 其实这也不能怪崇祯。 顾此失彼的话很容易让妃嫔之间产生矛盾,时间久了后宫会出现一些不稳定的因素。 他的后宫必须紧紧抱成一团,一致对外。 这次让周皇后随他出宫便是打消皇后的顾虑。 “家父来信说托陛下洪福,最近生意非常好。”周皇后右手紧紧抓住崇祯的手,不舍得松开。 崇祯盯着周皇后的脸问:“皇后什么时候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周皇后先是错愕,随后释然。 现在锦衣卫明卫数万,暗卫不计其数。 偌大的北京城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自己的夫君? 周皇后低声说道:“家父上次来信时在信中说,运河沿途地方官府设立了许多关卡,对过往客商收取高额行船费。家父虽然有户部,兵部甚至工部的公文,但还是被强行收取了行船费。” “他只是在信中发了几句牢骚,陛下切勿当真。”周皇后说那些话后怕崇祯出面维护周奎,强行解释起来。 他父亲周奎已经从朝廷这里拿了不少好处,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在维护他们周家的利益了。 崇祯并不这么想。 地方官府收的行船费既没有给他,也没有交到朝廷,而是被地方官府截留了。 截留并不是贪墨,在朝廷大范围整顿贪腐的风声下,官员们不会顶风作案。 贪墨是将钱放进自己口袋,给自己或者家人使用。 截留是把钱放进地方官府的小金库。 这笔钱会在小金库里停留一阵。 如果东窗事发,官员们随时都能把这笔钱上交朝廷请求免罪。 确定没有问题后,地方官员才会对这些钱进行二次分配。 分配对象大致有三类。 一部分以冰敬和炭敬的名义送给朝中大臣,让他们在朝中帮自己说话。 (冰敬是夏天给上司买冰避暑的钱,碳敬是冬天买碳取暖的钱,是官员之间比较含蓄的行贿说法。) 一部分留给自己和同伙,最后一部分会分给手下。 上面有人说话,中间有同伙帮忙,下面有打手做事。 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可是他们都忘了。 他们以官府的名义,打着皇帝的旗号收了过往客商的钱,事后所有人都拿了钱,唯独大明皇帝没分到钱!!! 当年严嵩拿到三百万两银子后,还会分给嘉靖一百万。 到了崇祯这可倒好,一文钱没有。 这是崇祯所不能容忍的! “朕容许他们贪,但是得给朕分钱啊!”崇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陛下,家父只是在信中发了几句牢骚,您就别管他了。”周皇后以为崇祯真的要帮他父亲出气,瞬间有些慌了。 “朕的好皇后,”崇祯抓住周皇后的手往外边走边说:“切记,后宫不得干政!” “可是陛下...”周皇后还想说些什么,被崇祯摇头制止。 “皇后换个思路,”崇祯看着天空树飘来的一朵乌云说道:“嘉定伯不但有户部,工部,兵部三个衙门的公文,还有勋贵的身份加持。” “这么硬的关系竟然也被强行收了行船费,你说换做其他普通客商,结果又会如何?” 周皇后恍然大悟。 原来崇祯并非想给他父亲出气,而是打算借机漕运吏治。 “臣妾误会陛下了,请陛下责罚!”周皇后面带歉意,对着崇祯深施一礼。 崇祯呵呵一笑:“是该责罚你了!” 周皇后更加羞愧起来。 二人说笑间,銮驾已经准备完毕。 在侍卫们的护送下,他们缓缓离开了皇城。 出城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赴宴,而是在崇祯的授意下改路去看一看以皇后名义开设的商号:周商。 一行人在商号里面简单逛了一会,临走时拿了不少好东西。 除了古董字画外,还有香皂,细盐和茶叶。 细盐的价格虽然下来了,但对百姓来说还是消费不起,属于有钱人的费品。 还没走出商号,外面便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崇祯知道是围观百姓发出的声音,他们想一睹周皇后的淑容。 明代女子并非想象中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某些方面来说,当时妇女的自由程度并不比唐宋低。 明代史料书籍《广志绎》中有记载。 “都人好游,妇女尤甚。” “三月东岳诞,则耍松林,每每三五为群,解裙围松树团坐”或“高冠大袖,醉舞驴背。” 明末清初散文家张岱也在《陶庵梦忆》里写下了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竞看灯船......士女凭栏轰笑,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 城中妇女多相率步行,往闹处看灯等记录。 最关键的是,明朝中后期民间已经有了不裹脚的风气... 可惜啊,满清入主中原后历史的车轮开始倒退。 周皇后刚迈出商号,远处围观的百姓们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声。 近处早已被清场,但并不妨碍百姓们在远处围观。 周皇后不止有美貌,还有母仪天下的气质。 这帮没见过世面的百姓瞬间被周皇后的容颜震惊了。 他们急忙下跪施礼,以示对皇帝与皇后的尊重。 銮驾启程后,商号附近的侍卫也一并撤走。 他们前脚刚离开,百姓们后脚就冲了进去。 所有人进门后都问了同一个问题:刚才陛下和皇后买了什么?他们也来一份。 第515章 五个女人一台戏 看着满屋子的顾客,掌柜心中狂喜。 最近商号的生意很一般,他每天愁的不行。 没想到皇帝此举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多顾客。 由于崇祯提前交代他不用保密,所以他大声说道:“陛下买了一些古董文玩,还买了香皂,细盐和茶叶。” “给我来两块香皂!”一个妙龄女子红着脸说道。 一个黝黑的汉子扯着嗓门嚷:“来一斤细盐,再来一两茶叶!” “你买细盐干什么?野猪吃不了细糠的,买点盐粒吃得了!”黝黑汉子旁边的人鄙夷道。 “老子今儿心情好,但是不代表老子不会揍你!”黝黑汉子撸胳膊挽袖子冲了上去。 “想打架的出去打,打坏了这里的古董你们可赔不起!”旁边一个小姑娘轻声提醒。 商号里顿时热闹非凡。 銮驾离开商号后未再停留,一直往西来到了皇城西面一座大宅院旁。 一年半以前,这里还是成国公府。 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现在安静地有些可怕。 毕竟大明朝的赵王就住在这里。 赵王来到京师后没有地方住,崇祯便让他临时搬到这里居住。 周王全家则住在不远处的另一所宅院中。 朝臣们对藩王躲还来不及,更不敢登门拜访,所以附近显得十分冷清。 赵王,赵王太妃亲自在门外迎接。 一同迎接崇祯的还有提前到达的周王,周王太妃;英国公,英国公夫人,以及范景文夫妇。 赵王朱常?和周王朱绍烱率领所有人向前一步,躬身施礼:“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崇祯摆摆手,“赵王和周王饱受刀兵之苦,朕心中有愧啊。” “陛下言重了!”赵王太妃轻轻向前迈了半步,沉声说道:“藩王本应与封地城池共存亡,侥幸活下来全托陛下之福。” 赵王太妃这句话里充满了示弱的意思。 周王太妃也学着赵王太妃的样子表态示弱。 崇祯并未放在心上,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 一番客套之后,众人走进了府中。 崇祯和其他男人都待在前厅喝茶,女人则齐聚后堂开始互送礼物。 看着消失在屏风旁边的周皇后,崇祯内心有些忐忑。 临行前他交代给周皇后一份十分重要的任务,希望对方能完成。 来到后堂,周皇后将礼物分别送给赵王太妃和周王太妃。 两位王太妃则拿出首饰回礼。 一番推诿过后,互相逐渐熟悉起来。 后堂有五个女人。 分别是周皇后,赵、周两位王太妃,范景文的妻子王氏以及英国公张世泽的夫人李氏。 在范景文妻子王氏的窜动下,女人们开始闲聊。 从民间趣事聊到大臣家中糗事。 聊着聊着,周皇后突然开口:“陛下最近总说宫里开销大,让我想办法节俭开支。可宫里那么多张嘴都等着吃饭,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吧?” 范景文妻子王氏呵呵一笑,没说话。 来之前范景文交代过,她的任务是配合周皇后将藩王宗禄改革的事隐晦的传达给赵、周两位太妃,然后看看她们的态度。 按理说后宫不能干政。 可是赵王和周王年纪太小了,没法做主。 所有的事都由两位太妃处理。 崇祯没法和女人直接对话,范景文也没辙。 只能借着看望二王的名义让周皇后提出来。 如果她们支持,那么崇祯便会联合赵王,让他主动上书提出藩王宗禄改革。 英国公夫人李氏则是凑人数的,顺便当个见证。 周王太妃听完之后一愣,“皇后言重了吧?都说宫里一文钱都得掰开了分成八瓣花,开销怎么会大呢?” 赵王太妃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问道:“皇后方便说说有哪些开销吗?” “哎,有什么不方便的!”周皇后叹了口气,“宫里单个人的开销并不大,但是架不住宫里人多啊!除了万历,泰昌,天启朝的妃嫔,还有太监,宫女,侍卫,衣食住行都需要花钱!对了,勇卫营的战马也需要花钱。” “一人一两银子就是好几万两!哎,可愁死我了!”周皇后微微蹙眉,表情悲伤。 赵王太妃眼皮抖了下。 她虽然从周皇后的话里面听出一些端倪,但还不确定对方话里的意思。 想到这,赵王太妃假装提议道:“实在不行就裁撤一些无用之人。” “没法裁!”周皇后一脸为难道:“万历,泰昌,天启朝的妃嫔绝对不能动,对吧?” 在场的人同时点头。 万历是崇祯的爷爷,泰昌是崇祯的爹,天启是崇祯的哥。 随便抄起一个来都比崇祯辈分大,根本没法动。 “二十四监的太监也不能动,他们基本都参与了京师保卫战。尤其是在勇卫营出城作战期间,这些人拿起武器守卫皇城,对后宫来说是有功之人!” “宫女数量本就短缺,裁了她们就没人干活了!” “侍卫就更别提了,少一个都不行!” “哎!”周皇后再次叹了口气。 周王太妃,李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跟着叹气。 范景文妻子王氏则在众人的叹气声中悠悠说道:“皇后,我倒是有个办法!” “哦?”周皇后瞪大了眼睛:“王夫人请讲!” “降俸禄!”王氏小心翼翼地说道:“一两银子的改为八钱,八钱的改六钱,以此类推!这样下来宫里减少很多开支。” “不妥吧?”周皇后愁眉依旧不展:“宫里的月饷标准都有制度约束,不能轻易更改!更何况这些宫女太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一旦降低月饷,会让他们很不适应。” “届时私底下议论倒还好,一旦联合起来闹事就麻烦了!”说到这,周皇后的目光从赵王太妃身上扫了一下。 就是这个眼神让赵王太妃确定周皇后的话里有话。 她快速思考周皇后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她心中了然。 宫里暗指大明和朝廷。 周皇后代表崇祯。 宫里开销大的意思是藩王宗禄开销大,朝廷难以承受! 裁撤的深层含义是废藩。 降低月饷的意思是降低藩王宗禄! 月饷标准是藩王宗禄的标准。 周皇后话说的很清楚,崇祯不会废藩,但是会考虑降低藩王宗禄。 至于怎么降,如何降并没有明说。 但是赵王太妃确定以及肯定,崇祯早就有了方案。 想清楚这些问题后,赵王太妃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崇祯为什么要通过周皇后将此事提前告诉她? 第516章 削减藩王宗禄 前厅内,众人正在喝茶闲聊。 “赵王殿下,”一个家丁低着头走进来说道:“赵王太妃找您有事。” 赵王朱常?看向崇祯。 崇祯微微一笑:“赵王请自便。” 赵王听罢起身向崇祯施礼,然后跟着家丁一起离开前厅。 二人离开后并没有去后堂,而是拐弯抹角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小花园。 赵王太妃正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中间闭目沉思。 “娘,找我有事啊?”赵王朱常?快步来到赵王太妃身边,出声问道。 赵王太妃没说话,朝不远处的家丁扫了一眼。 那名家丁非常识趣的转身离开花园。 家丁走远后突然停下脚步,见左右没人,又蹑步潜踪摸到墙角附近侧耳倾听。 此时赵王太妃正在问话。 “你们在前厅都做了什么?” 赵王想了想:“喝茶,闲聊。” “聊的什么?” “聊了好多,建奴啊,李闯贼啊,献贼什么的都聊了几句。” 赵王太妃顿时大怒,瞪着眼睛斥责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聊国事吗?” 赵王朱常?一脸委屈:“不是我要聊国事的,是范景文那厮非要聊。” “他聊他的,你装听不见不就行了?”赵王太妃怒气更盛。 赵王朱常?比刚才还要委屈,他噘着嘴眼眶湿润的说道:“刚开始我确实假装听不到,可是范景文每聊完一个话题,就问我一句赵王怎么看...” “当着陛下和英国公的面,我总不能装哑巴吧?” 赵王太妃咬牙切齿道:“范景文...你这个老不死的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骂完之后她又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建奴流贼都该死!” “那还行...”赵王太妃松了口气。 不怕赵王不说话,就怕赵王乱说话。 京师不比封地,在这里说错一话就有性命之忧。 搞明白这些问题后,赵王太妃又问道:“你们聊没聊藩王宗室的问题?” 赵王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一个字也没聊?” “没聊!”赵王非常笃定。 “这还差不多,”赵王太妃点了点头,“有些事找我就行,没必要对你说。” 赵王朱常?呆了下,忙问:“娘,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等会回去后我要你问陛下一个问题。”赵王太妃一脸严肃。 “娘,你说。” “你找个机会问陛下,问他拖欠的藩王宗禄什么时候发。” “这...这合适吗?陛下让咱们进京避难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如果在这个时候索要藩王宗禄,是不是有点...” “不管合适不合适,你都得问!”赵王太妃瞪了他一眼。 “好。”赵王朱常?对着赵王太妃深施一礼,转身离开。 由于在他离开前那名家丁已经悄悄远离了这里,所以他们并未发现异样。 赵王回到前厅后又先聊了一会,在一个看似恰当的时机问崇祯:“陛下,臣有一事不知改不该问。” 崇祯摆手道:“当然可以!”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赵王朱常?先是咽了口唾沫,可还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无奈之下又咽了口唾沫,最后有些卑微的问道:“陛下...臣想问拖欠的...藩王宗禄什么时候发?臣的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崇祯先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看向范景文:“范尚书,朝廷拖欠藩王宗禄了?” 范景文嘴上回答是,心中却腹诽道:拖没拖欠你心里没数?一直压着不让发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们内阁怎么做事的?竟然连藩王宗禄都敢拖欠,赶快核实发放!”崇祯盯着范景文的脸说道。 面对崇祯的职责,范景文下意识地就要往礼部衙门推卸责任。 藩王宗禄最早由宗人府负责,后来宗人府并到礼部之下,所以礼部是第一责任衙门。 猛然间他又想到自己不但是工部尚书,还是礼部尚书。 这个责任推不出去。 不过这难不倒范景文王者级别的老狐狸。 他站起身对着崇祯和赵王分别施礼,随后一脸歉意地说道:“因流贼四处作乱,导致无法核实各地藩王实际人数,所以才暂时停发了宗禄。” “礼部已命各地衙门及时去查,查清后会第一时间发放!” 崇祯不满意道:“先不要管其他藩王了。赵王全家都在京师,只需派两个官吏前来就能查清赵王府的人数!回去后立刻派人来查,查完后第一时间递交司礼监,王承恩负责批红。” “臣遵旨。”范景文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崇祯才带头起身离去。 赵王太妃看着崇祯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既然崇祯答应给钱了,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更何况这里是京师,崇祯的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谁也拦不住。 半个月后。 赵王和赵王太妃同时上书要求朝廷削减藩王宗禄。 理由是朝廷内有流贼,外有建奴和蒙古人。为了减轻朝廷的压力,他们要求暂时削减藩王宗禄。 削减的数额虽然不多,性质却非同一般。 毕竟大明朝姓朱,而朱家人自己要求降低宗禄。 事件带来的影响力比之前流贼攻城的影响力还要大! 京师百姓们没料到崇祯第一刀竟然砍向自己人! 各地藩王很快得到了消息。 他们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联合起来给崇祯施压。 首先是写信指责赵王此举与祖制相悖,同时上书崇祯表示反对。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派人在京师民间发起舆论,暗指赵王此举是受到了崇祯胁迫。 将崇祯架到火堆上烤。 第517章 方以智 “皇爷,锦衣卫已经查出了造谣之人,只等皇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抓人。”王承恩将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念给崇祯听。 “不,”崇祯摇头,“不能抓人。” “可是他们造谣皇爷胁迫赵王降低宗禄...” “那也不能动!” 面对藩王的舆论战,崇祯心如止水。 搞宣传斗争他还没怕过谁。 他坐在龙书案旁问王承恩:“崇祯十七年邸报发到第几期了?” “回皇爷的话,发到第四十二期了。” “第四十三期给英国公空出一个版面,让他帮朕解释那天到底有没有胁迫赵王。另外放出消息,就说朕将礼部草拟的削减藩王宗禄题本留中了。” 王承恩有些疑惑:“皇爷此举会加剧藩王反对的声音,是不是...” 崇祯冷冷一笑,“无妨,朕此举的目的就是让藩王们以为朕会在意舆论!” 题本留中的意思是崇祯在犹豫。 犹豫到底要不要降低藩王宗禄。 藩王们知道后以为他们的舆论战奏效了,会将大部分甚至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舆论战当中。 可是他们忘了,舆论战的目标不是搞舆论,而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谁是敌人? 藩王的敌人是崇祯,崇祯的敌人是藩王。 藩王们以为之前的行为奏效了,所以会加大舆论战,届时崇祯就会被迫终止降低藩王宗禄。 可崇祯不是这么想的。 降低藩王宗禄只是一个幌子,实际是给锦衣卫争取时间查藩王。 他纵容藩王搞舆论战的目的是让藩王们将注意力都放在京师,从而放松身边的警惕。 这样锦衣卫就有时间和机会查藩王了。 等锦衣卫将所有信息都查清楚之时,便是崇祯削藩之日。 随着崇祯十七年第四十三期邸报的推出,京师百姓们陷入到吃瓜的快乐当中。 “哎哎哎,看最新的邸报了吗?英国公亲自出来证明陛下没有逼迫赵王。” “可有人说赵王是被陛下逼迫的!你信谁的话?” “我啊?当然是信英国公了!他带头补缴赋税,人品肯定没问题。” “你信谁的话?” “我谁都不信,看热闹就行了!” 这件事虽然与百姓无关,但百姓们就爱看热,而且是皇家宗室的热闹。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崇祯亲自挑选的数十名锦衣卫悄悄从京师出发,去往全国各地。 他们是去彻查藩王罪行和资产的。 由于此事是一等一的绝密,所以崇祯选的人很少。 崇祯并不担心这些人完不成任务,因为他给的时间很长。 三年不行就四年,四年不行就五年! 只要查的清,查的准就行。 十一月中旬,京师又开始下雪了。 面对漫天大雪,有人喜有人忧。 最高兴的是崇祯。 大雪落地后覆盖土壤上,既能减少土壤热量散发,也能阻挡寒气入侵,保护地里的麦苗安全过冬。 同时积雪融化后还能补充土壤水分,缓解旱情。 对大明朝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最难过的则是那些穷人。 寒冬本就难熬,大雪过后的严寒将让他们难以承受。 午后。 王承恩举着一份公文飞奔进乾清宫,“皇爷,工部送来喜报,铁模铸炮试铸成功了!” 崇祯一翻身从暖榻上坐了起来。 他眼睛里放着光问:“大炮现在何处?” “就在工部衙门里面!” “摆驾工部!”崇祯急的自己穿衣服。 王承恩一边吩咐外面的太监准备銮驾,一边快步走上前给崇祯更衣。 工部衙门距离皇城很近崇祯直接舍弃了轿子,踩着积雪往外走。 李宪忠如临大敌的冲在最前面警戒。 到达工部衙门时,工部尚书范景文和一众官员正在门外恭候。 礼毕之后,崇祯在范景文的引导下来到工部衙门后院。 只见院子里支着一个巨大的军帐,军帐外面站着十几个人。 为首的焦勖对着崇祯施礼:“臣焦勖参见陛下。” “免礼了,火炮呢?”崇祯问。 “就在里面,请陛下移步!”焦勖掀开军帐门帘,一行人走了进去。 刚走进军帐,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只见军帐中间放着一尊中型火炮。 火炮长约四尺五,直径大约有一寸半,漆黑的炮口散发出冷森森的寒意。 范景文来到最面前开始介绍:“陛下,铁模铸炮法看似简单,实则非常难。最难的地方便是铁质模具和铁水接触后会粘连在一起无法分开,导致火炮变成了大号铁棍,失去了使用价值。” “工部匠人耗时一年半,耗银三万余两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范景文一边给衙门邀功,一边告诉崇祯三万两银子是怎么没得。 毕竟三万两银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大数目! “好,甚好!”崇祯点头称赞:“这个月工部绩效银全额发放!” 工部官员和匠人们纷纷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些笑容都发自内心。 原因很简单,他们得到皇帝认可的同时还实现了自我价值。 “解决铁质模具和铁水粘连的办法一定要保密。”崇祯嘱咐起来。 铁模铸炮的战略意义太大了! 如果之前每年只能造一千门火炮,换成铁模后同样的匠人每年造炮的数量能翻上几倍。 数量增加的同时,成本却能下降。 对明军来说,火炮再也不是奢侈品了! “陛下放心,知道这个办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焦勖,另一个是方以智。”范景文左手支着焦勖,右手指向崇祯身后一名中年人。 此人身穿蓝色官袍,面目消瘦体型适中,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臣翰林院检讨方以智参见陛下!”方以智对着崇祯拱手施礼。 崇祯愣了一小下。 方以智是明末清初有名的思想家、哲学家和科学家。 物理二字就是出自其百科全书式学术着作《物理小识》。 方以智除了在物理学、医学、哲学和地理学上的贡献外,还在天文学上有惊人之举。 因为他在当时提出了金星和水星绕太阳运行的正确猜测。 崇祯盯着方以智的脸暗暗点头:这位大明朝的科学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方以智。”崇祯一脸平静地喊着他的名字。 “臣在!”方以智再次抱拳拱手。 “朕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陛下赐教!” 崇祯指着军帐外飘落的雪花问道:“你说天上为何会下雪?雪又为何会往下落,而不是往上...飞?” 第518章 文字狱 方以智字密之,南直隶安庆府桐城人。 历史上的方以智在明亡后先是逃到南京,后又投奔桂王朱由榔。 被太监王坤诬劾免职后心灰意冷,削发为僧,并暗中组织反清复明。 康熙十年方以智粤案受到牵连被捕,押往广东途中疽发(存疑)卒于船上。 粤案的性质因时间久远且资料不全已无法考证,根据现存的资料看,有谋逆株连的说法,有文字狱一说,还有仇人告发一说。 说到文字狱... 满清其实本来有机会领先世界,或者说不落后的。 但满清文字狱将这个可能彻底抹杀。 文字狱自顺治年起,一直到乾隆年间结束,前后一百四十多年内兴起了一百六十多起波及范围比较大的文字狱案。 形成了万马齐喑(yin一声)究可哀的局面。 第一起文字狱案的受害者是投降满清的张缙彦,他文章里有一句“将明之才”。 顺治看到后觉得有问题,下令将其逮捕入狱,抄没家产后流放宁古塔。 有人统计过,满清文字狱的次数比其他朝代总数还要多! 期间被杀,被治罪,被波及的人不计其数。 真真正正的做到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在文字狱的影响下,满清有思想的读书人不敢入朝为仕。 毕竟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都能死成千上万人,那些特立独行的读书人只能躲在家里做学问,写书。 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方以智等人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了。 就算能入朝为仕,他们也不会去。 这些人心中虽有思想,却无法传播出去。 即便能传播出去也没人学,因为他们一没当过官,二没教出过当官的学生。 在那个时代,百姓们以入朝为仕为荣。 想要将思想传播出去必须入朝当高官,或者教出一些当高官的学生才行。 ...... 看着有些发愣的方以智,工部尚书范景文推了下他的肩膀:“陛下问你话呢!” 方以智缓过神后,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他当然听懂了崇祯的问题,也知道答案。 可是他总觉得心中的答案不对。 出于对崇祯的尊重,方以智缓缓答道:“陛下,雪往下落的原因与水往低处流是一样的。” “那么水又为何往低处流呢?” 方以智一脸严肃的回答道:“臣以为《墨经·经说上》中记载的道理是对的。《经说上》有记曰:力,重之谓。下与重,奋也。”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物体的重量是由重力导致,物体在重力作用下下落,同时做加速运动。 崇祯淡淡一笑:“那...你可知这向地的力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把方以智难住了。 是啊... 向下有一种力,可是这力从何而来呢? 看着沉默且沉思的方以智,崇祯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古人早就观察出重力这个现象了,但也仅仅是观察现象记录下来,并未探索其中奥秘。 崇祯要改变这个局面。 看着一脸困惑的方以智,崇祯笑了:“方以智,朕当着群臣的面许下诺言,只要你能把向地的力从何而来弄清楚,朕就赏你万两白银。” “除了方以智,所有人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只要能得出说服朕的答案,朕便赏他万两白银。” 在场的官员、匠人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万两白银绝对是一笔巨款,如果能得到这笔钱,整个家族都将翻身农民做主人。 “陛下此话当真?”焦勖带头问道。 “当真,如果诸位不信,朕会在崇祯十七年邸报上刊登此事。” “都别围着了,快回去想答案去!”范景文对着众人招呼一声。 工部官员匠人们不约而同的躬身施礼,然后忙不迭的转身离去。 更有甚者直接掏出纸张开始将心中所想记下来。 方以智并未离开,他低着头站在崇祯身前有些羞愧。 崇祯并未怪罪他。 方以智自幼秉承家学,接受的是儒家传统教育,能有现在的学识已非易事。 “方以智。”崇祯开口道。 “臣在。” “朕听说你师从王宣,他有一本书名曰《物理学》?” “是陛下。”方以智老老实实回答。 王宣是江西金溪人,既是物理大家,也是方以智的老师。他的着作《物理学》对方以智影响很大,以至于方以智后来的《物理小识》“借鉴”了很多《物理学》的知识。 “多学,多思,多写!”崇祯说出这三个字后转身离去。 在离开工部前,范景文悄悄凑了上来:“陛下,臣有一事相告。” “钱的事就别提了,朕知道你们工部是花钱的衙门,官员们有点灰色收入很正常。”崇祯语气平淡,表情却十分严肃。 回扣这东西是没法避免的。 崇祯和锦衣卫不可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长期靠制度,短期只能靠官员们自律和范景文的监督。 “回陛下,不是钱的事,事关自行火船上的蒸汽机。” “有眉目了?”崇祯大喜过望。 范景文一脸羞愧:“陛下高兴早了,臣的意思不是有眉目了,而是遇到麻烦了。” “慢慢讲,什么麻烦?” 范景文顿了顿,将制造蒸汽机过程中遇到的麻烦一一说出。 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铸造问题。 之前一直用泥模铸铁,铸造出来的铁件表面凹凸不平,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进行打磨抛光。 第二个问题是铸造件强度不够,屡屡断裂导致进度缓慢。 甚至有时候会让蒸汽机受损,无奈之下只能推翻重做。 还有气密性,压力过大时泄压等各种各样的问题。 工部虽然有能人,但那些人不是万能的。 处理这些问题需要方案,需要钱,更需要时间。 第519章 云南塘报 崇祯听完范景文的牢骚后问道:“范尚书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臣的意思是蒸汽机短时间内可能做不出来。” 对于这个消息,崇祯没有太多意外。 做出来了又能如何? 短时间内只能装在船上,无法铺铁轨造火车。 原因很简单....铁比较贵重。 按照当时的民风,前脚刚把铁路铺好,沿途百姓随后就会把铁轨拆走。 拆走后化放进炼铁炉里,铁轨和证据都没了。 抓住了又如何? 铁轨已经没了! 修复铁轨耗时耗力...铁轨的战略意义十去七八。 蒸汽机解决的是运力问题, 这种战略意义的东西没法急,急也没用。 崇祯的计划是用十到二十年完成蒸汽机研发并投入使用,然后慢慢换代更新。 到时候百姓富裕了,在地里捡铁轨的情况会减少很多。 崇祯叹了口气,对着范景文说道:“朕知道难,所以自从将制作蒸汽机交给工部后一次也没问过。” “此时急不得,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臣明白。”范景文松了口气。 他是工部尚书,工部不出成绩有他的责任。 又嘱咐了一番后,崇祯回到了乾清宫。 次日一早。 在崇祯的授意下,吏部将方以智调离翰林院,调往地方担任知州。 崇祯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要看方以智自己的造化了。 想要声名远扬,首先要把地方治理好。 治理的好,百姓们会自发地传播他的美名。 治理好地方后会给他一两个立功的机会,只要方以智把握住了机会立下大功,崇祯会将他调回京师辅以重任。 到时候主动投入其门下的学生将数不胜数,大明的科学发展也将得到长足进步。 直接让他去讲学不但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首先方以智年纪太小了。 国子监的学生随便一个抄起来年纪都比他大。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任何教学成绩。 学生们会不服。 方以智在各种因素的干扰下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人一旦自我怀疑了,距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他可不想毁掉大明的物理学家。 没必要设立所谓的科学院,大明朝缺的不是学校和学生,而是老师。 能让学生主动学习科学知识的老师! 下达完旨意后,刚刚痊愈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走了进来。 “皇爷,内阁送来两份公文。一份是刘肇基请求发放抚恤银的公文,另一份是兵科给事中弹劾刘肇基的公文。” “抚恤银?”听到这三个字后崇祯有些恍惚。 他没听说保定和真定府一带有战事啊。 既然没有战事,又何来抚恤银之说? 疑惑间,崇祯接过了两份题本。 看完之后崇祯恍然大悟。 刘肇基的兵为什么那么猛? 因为他训练的方法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训练流汗,他训练流血。 从他接手练兵的差事后,因训练死亡的士兵高达近百人。 刘肇基给这些因训练而死的人申请抚恤银。 兵科给事中也因此事弹劾他。 银子虽然不多,但不合规。 按照明军规定,只有死在战场上的人才能享受抚恤银。 死在训练场上的人没资格。 “兵部是怎么办的?”崇祯问。 高时明拿起公文总结道:“兵部是按规矩处理的,不予发放抚恤银,并在公文里弹劾了刘肇基。” “按兵部的意思办吧。” “可是皇爷...”高时明刚要开口求情时被崇祯瞪了一眼。 “各部衙门的规矩不能坏,否则朝堂会乱。”崇祯一脸严肃:“朕是一国之君,更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抚恤银可以给,但是这个钱不能从兵部出。” “陛下的意思是?” “从内帑拿钱给刘肇基送去,告诉他朕想要一支能和建奴正面对方的军队。” “奴婢遵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崇祯每天兢兢业业的处理公文。 时间很快来到了腊月。 腊月初八这天,崇祯刚喝了一口腊八粥便被门外的太监发出的声音打断。 “皇爷,宣府塘报,云南塘报!” 王承恩跑步来到门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两封塘报。 王承恩伸手打开其中一封,快速念道:“宣府塘报,蒙古人数个部联合起来南下劫掠。定西伯唐通和游击将军丁义率兵出战,我军伤亡数百,杀敌千余。蒙古人见无法在宣府占到便宜,转身就去了大同,战果不明。” 崇祯右手握了下拳头,开口问道:“念云南塘报。” 王承恩打开塘报后迅速扫了一眼,然后手抖了一下。 “怎么?不认识字?”崇祯有些不悦。 王承恩立刻跪地念了起来:“云南塘报,黔国公沐天波送来消息说,云南当地元谋土司吾必奎反了。叛军已攻下大姚,定远和姚安三地,直逼云南府。” “黔国公调当地土司龙在田、王扬祖、沙定洲、禄永命、刁勋等部平叛。” “战果不明。” 崇祯点了点头,让王承恩站了起来。 “皇爷,是不是召集内阁和兵部议事?”王承恩忙问。 “不急,”崇祯忽然冷静下来。 急是没用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只需考虑如何用兵就够了。 北面的蒙古人先是背刺大明投降建奴,然后又派兵劫掠。 如果一直被动防守,蒙古人会以为大明非常好欺负。 大明需要组织一次强有力的反击。 云南就更别提了。 当地土司一直有反叛之心,与云南相邻的四川此时兵力空虚,正是反叛的好时机。 只要杀了黔国公沐天波,整个云南将落入叛军手中。 即便被官军打回去,他们还能选择投降。 云南这场仗也得打! 崇祯快速回忆了一下。 李自成在承天府兵败后退回关中,死守武关和潼关。 秦良玉和吕大器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了整个湖广与河南。 收复了河南洛阳后,秦良玉大军被迫停了下来。 洛阳西面是关中屏障潼关。 潼关城坚炮厉,易守难攻。 想强行攻下这里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再加上天寒地冻之下导致漕运水路结冰,四川和湖广的军粮无法及时送到河南。 没有足够的粮草就没法出城打仗。 综合考虑之下,秦良玉决定暂时休整一段时间。 崇祯手指轻敲桌面问王承恩:“秦良玉现有多少兵马?” “回皇爷,上次兵部送来的饷银册子上写的是十一万一千。其中川军十万五千余人,剩下的都是收容的降兵。”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李定国在干什么?” “将四川和湖广的粮草运往河南!” “袁继咸和吕大器呢?” “袁继咸主力驻守在武昌,岳州一带,防止献贼再入湖广作乱。吕大器正率兵攻打武关,伤亡不小。” 崇祯再次点了点头,在心中定下了支援云南的武将。 第520章 吾必奎 云南布政使司驻地为云南府。 云南下辖共二十二个府,这些府包含了三十八个散州和二十四个府属县,同时还有五个不辖县的直隶州。 单看府的数量并不多。 但是... 明朝一共才有一百六十三个府。 仅云南一省的府数就占了总数量的百分之十三! 之所以设置这么多府,原因是当地土官数量太多。 有明一朝,共在云南共设置了三百三十多家土官。 土官又称土司、土酋。 是朝廷赐给当地少数民族首领的职务。 土官主要集中在西北和西南等少数民聚集地,分文职和武职。 武职分别有宣慰使、宣抚使、安抚使和招讨使等;文职则有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等。 不管是文职土司还是武职土司,都归吏部管理。 朝廷会给予符印证明其官方身份,土司则向朝廷缴纳赋税并承担征发(主要是征兵)。 除此之外,土官还在其辖区内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力。 简单来说这些土官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精明能干且忠诚的土官确实能帮助朝廷治理好地方。 例如马千乘,秦良玉夫妻。 但是如果土官叛乱,将会给朝廷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如播州之役的杨应龙,奢安之乱的奢崇明和安邦彦。 他们的叛乱不但让当地百姓流离失所,还让大明财政陷入了危机,将大明拖入泥潭。 面对土官的威胁,大明朝廷自永乐时期就开始了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的意思是废除当地土司制度,像内地一样改由朝廷委派流官治理,又称改土官为流官。) 永乐十一年,平定贵州思南和思州的叛乱后,朱棣废除了两地的土司制度,改由流官治理。 平定这次叛乱的经过带有一丝传奇色彩。 朱棣为了平定这次叛乱准备了五万大军。 结果根本没用上。 在大军出发的同时数百锦衣卫也从京师出发,先大军一步潜入了思南和思州。 孤军深入的锦衣卫在思州城擒获了思州宣慰使田琛,将其押解进京。 另一伙锦衣卫更厉害。 他们翻山越岭来到思南地区,悄悄摸进思南宣慰司衙门大院,抓获了将正在睡梦中的思南宣慰使田宗鼎。 由于在撤离途中被敌人发现,锦衣卫只能将其活活捅死然后扬长而去。 其后的成化,正德,嘉靖,万历,天启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土归流。 到了崇祯年间。 在内忧外患的困扰下。大明朝廷暂时停止了改土归流,试图用这种方式换取这些地方的安宁。 面对西南土司问题,崇祯试想过先发制人。 但也仅仅停留在试想阶段。 云南的情况比贵州、广西还要复杂。 因为这里不但有错综复杂的少数部落,还与安南(越南),老挝,暹罗(泰国),缅甸接壤。 如果大明朝只有土司问题,崇祯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改土归流。 可惜... 内部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大贼作乱,外部有建奴和蒙古人虎视眈眈。 此时主动起刀兵绝非明智之举。 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 之前大明朝廷改土归流的政策让这些土司们感受到了寒意。 他们知道明廷停止改土归流并非出自本身意愿,而是形势所迫。 等到大明缓过来之后,改土归流还将继续。 所以他们决定先发制人。 十月初八傍晚(两个月前)。 云南武定府元谋县内,元谋土司吾必奎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躺在土司衙门里床上横竖睡不着,他坐起身看了看屋外的月亮,听了听外面的狗叫,黯然神伤。 由于川内兵力空虚,流贼有从汉中攻入四川的可能。 为了能及时支援四川,云南总兵官挂镇南将军,黔国公沐天波命参将李大贽(zhi四声)领兵三千驻守金沙江。 李大贽有勇无谋,军纪一般。 不但有扰民的行为,还与他本人发生了数次冲突。 有心起兵造反,又害怕自己实力不够被明军消灭。 就在吾必奎辗转反侧间,门外响起了家丁的声音。 “老爷,有人求见!” 吾必奎猛地坐起身,大声问道:“谁?” “对方自称是王弄土司沙定洲的人。” “沙定洲...?”吾必奎皱了下眉。 他在想...沙定洲派人来这干什么? 沙定洲与他都是地方土司,各自以宗族为纽带占据一方。 土司与土司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既有合作也有冲突。无论合作还是冲突,目的都是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黔国公的任务则是平衡各土司之间的利益,让他们觉得朝廷才是最公平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各部信服。 然后趁机打压强大土司,扶持弱小的土司。 这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朝廷足够强大! “核验身份了吗?”吾必奎谨慎地问。 “核验了,公文上确实印有沙定洲的印章。” “让他去后堂!”吾必奎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 他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一件锁子甲套在身上,又在外面披了一件长衫。 做完这些事后他才缓缓走出了卧室。 来到后堂,那人对着吾必奎深施一礼:“在下陈长命,奉沙定洲将军之命前来拜会。” 吾必奎对着那人仔细打量一番。 此人身材魁梧,圆圆的脑袋上长了一张黢黑的大脸,让人下意识的心生畏惧。 吾必奎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官有些累了,长话短说。” 第521章 沙定洲和万氏 陈长命对着吾必奎深施一礼:“我此番前来是与吾大人商议大事的。” “什么大事?”吾必奎冷冷问道。 陈长命看向门外的侍卫,意思是让他们离开。 吾必奎缓缓摇头:“有话直说就行,他们不是外人。” 陈长命先是呵呵一笑,随后严肃道:“造反!” 吾必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说出造反二字。 “来人,速速将陈长命拿下交给朝廷发落!”吾必奎对着门外的侍卫大喊道。 侍卫们听罢立刻冲进来将刀架到了陈长命的脖子上。 陈长命不但没有恐惧,反而会心一笑:“这就对了嘛!越谨慎越好!” 吾必奎冷哼一声,吩咐侍卫们:“将他带下去乱刃分尸!” 听到吾必奎这番话后,陈长命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播州杨应龙死后明廷不再设立土司,而是用流官治理。同时他们还将播州拆分到附近行省,整个播州的土司都没了。” “吾大人和沙定洲沙大人都是土司,早晚会被明廷推翻。与其被明廷推翻,不如推翻明廷!” “现在明廷四川兵力空虚,云南虽然有兵但是战力糜烂,而且分散在各地。” “现在正是起兵的好时候!” 吾必奎盯着陈长命的脸问:“沙定洲要造反?” “没错。” “胡说八道!”吾必奎突然笑了:“播州之役后朝廷确实改土归流了,但平定了奢安之乱后并未继续改土归流,而是把水西和永宁的地盘分给当地土官和有功汉人将领治理。” (酋长及有功汉人,咸俾世守。) “吾大人错了!朝廷此举并非不愿,而是不能也!等平定完内乱后明廷绝对会重提此事,难道吾大人甘愿束手就擒?” 陈长命的这番话让吾必奎陷入沉思。 他当然不改土归流发生在自己身上。 土官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改土归流后所有的特权都会消失。 他祖祖辈辈为之奋斗的东西也将烟消云散。 吾必奎用眼神示意侍卫们放开陈长命,然后问道:“沙定洲什么计划?” “今天是十月初八,我家大人的意思是在十月三十当天举兵,举兵后直取云南府。” “只要冲进云南府杀了沐天波,此事就成了。” “成什么?”吾必奎忽然感觉陈长命他们有些不靠谱。 陈长命邪魅一笑:“当然是取代沐天波永镇云南了。” 见吾必奎还是没听懂,陈长命一字一句的解释起来。 沙定洲的计划并不复杂。 明军在云南总兵力虽有数万之众,但是都分散在各地卫所,无法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形成战力。 所以他的计划是联合吾必奎一起举兵,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攻向云南府杀了沐天波。 杀死沐天波后,事情就简单了。 沙定洲会从黔国公府搜出他伪造的龙袍,然后向朝廷上书诬陷沐天波有谋逆之举。 他本人是为了平叛才起兵的。 无论朝廷信不信,短时间内都不会动他,也没兵力动他。 沙定洲则趁着这段时间招兵买马,壮大实力。 届时就算大明朝廷派兵来攻,他也无所畏惧了。 吾必奎皱着眉想了想:“招兵买马需要钱粮,钱从何来?粮草又从何而来?” 陈长命微微一笑:“黔国公府的金银堆积如山,有了金银还用担心粮草吗?各部落手里都有余粮,安南,缅甸那里也有粮食可以购买。” “所以钱粮都不是问题!” 吾必奎心里开始躁动。 之前没想过造反,听完沙定洲的计划后他忽然觉得他行了。 是啊!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不过...”吾必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明廷真的派兵来攻,咱们打得过他们吗?” “没问题!”陈长命笃定道:“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奢安之乱。” “天启一朝兵强马壮,明廷前后历时十七年才彻底平定此乱。现在的明军盔甲破损,武器生锈战力低下,与天启时期的兵根本没法比。” “更何况云南多瘴,外地之兵难以适应这里的天气,所以不足为惧。” 陈长命这番话给了吾必奎极大的信心。 古时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地利中就包含水土不服这一项。 不要小看这四个字,一旦中招损失过半都是轻的。 “那...事成之后谁做主?”吾必奎接着问。 他的意思是俩人一起造反,成功之后谁当老大。 “此事我做不了主,如果吾大人有意的话我这就回去传达消息,沙大人会再次派人前来与您详议。”陈长命认真回答。 吾必奎再三思考后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沙定洲,就说我不服明廷久矣,请他速派人来。” “好!”陈长命对着吾必奎深施一礼,转身离开。 沙定洲是安南土司沙源之子,老巢在蒙自(今蒙自市)一带。 陈长命回到蒙自城后,第一时间向沙定洲复命。 来到沙定洲屋门外,侍卫前去通报、 “快让他进来。”一个沉闷但响亮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陈长命迈步进屋。 屋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头发下面是一张圆脸,脸上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 他身材粗壮,四肢修长,给人一种结实但轻盈的感觉。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弄土司沙定洲。 沙定洲旁边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匕首。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紧身彩衣,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眼前一亮。 她不但身材好,五官还很精致。 椭圆形的鹅蛋脸上长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乌黑的浓发髻在脑后,美艳而又不失端庄。 她是沙定洲的妻子万氏。 万氏最早是阿迷州土司普名声之妻。 普名声死后嫁给了沙定海。 沙定海是沙定洲的哥哥。 沙氏一族内部也有纷争,由于沙定海懦弱无能,很快其弟沙定洲驱逐了出去。 万氏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改嫁了沙定洲。 自此,改嫁了两次的万氏成了沙定洲的妻子和帮手。 (《明季南略》记载万氏:美而艳,有奇力且多智,而不好静。) 万氏见陈长命走进来,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问道:“吾必奎同意造反了吗?” 第522章 沙定洲的计划 陈长命对着万氏深施一礼道:“他同意了,但事成之后的细节需再派人商议。” 万氏咯咯一笑。 秀美的容颜和悦耳的声音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她将右手的匕首递到左手,然后用右手捋了捋额头上的散发,妩媚的说道:“麻烦陈将军再跑一趟元谋。” “我?”陈长命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 “对。”万氏点头。 “我该如何回复他呢?” 万氏再次咯咯一笑:“告诉他,事成之后吾氏,沙氏,普氏像三国时期魏蜀吴那样,三分云南。” 吾氏是吾必奎的部落,沙氏是沙定洲的部落,而普氏则是万氏前夫普名声的部族。 万氏改嫁沙定洲后,她和普名声的儿子因病去世。万氏趁机掌握了普氏部落的控制权,并归入到沙定洲的势力范围下。 万氏这么分配虽然有占便宜的嫌疑,但总体来说合情合理。 毕竟吾必奎只是一个部族的首领,而她们手下有两个部族。 “那...起事时间和出兵计划呢?”陈长命继续问。 万氏笑意不减:“告诉他越快越好,迟则生变。至于出兵计划...” 她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稳如老狗的沙定洲。 沙定洲深吸一口气,睁开眯着的眼睛扫视一圈。 看到万氏那张迷人的脸颊后,沙定洲泛红的老脸终于掀起一丝波澜,他开口说道:“计划很简单,咱们与吾必奎同时起兵南北夹击攻向云南府。” “事发突然沐天波肯定没有防备。” “只要咱们在明军大军集合前攻下云南府处死沐天波,云南的明军将不战自溃,云南也唾手可得。” “得手之后将提前准备好的龙袍栽赃给沐天波,同时逼迫云南巡抚给明廷上书,就说沐天波反了,咱们杀了他是为了平叛。” “剩下的,你应该都知道。” 陈长命皱了下眉。 这个计划看似没问题,实际上问题很大。 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攻下云南,这个计划就彻底废了。 等明军援军一到,他们必败无疑。 陈长命当着沙定洲和万氏的面,将心中疑虑全盘托出。 造反不是小事。 他是沙定洲麾下大将,既要对沙定洲负责,更要对麾下族人的生命负责。 听完陈长命的疑虑后,沙定洲和万氏相视一笑。 万氏眉目间带着柔情,咯咯笑道:“陈长命啊陈长命,你果然有两下子,智谋方面不输于我。” 陈长命尴尬一笑:“夫人过奖了,陈某惭愧。” 沙定洲眼看万氏又要忍不住使用魅术了,急忙插话道:“夫人,陈长命不是外人,你就将真正的计划告诉他吧。” 万氏见状不情愿地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正襟危坐道:“云南府城城坚炮厉,再加上咱们大炮数量不多,想攻下云南府绝非易事。” “那夫人的计划...”陈长命忍不住问。 “别急,先听我说。”万氏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晃了下,“所以咱们的办法是被沐天波请进城。只要进了城,城中明军便失去了城墙的庇护,不堪一击。” “被沐天波请进城?”陈长命有点懵。 沐天波能力虽然一般,但不是废物,更不是傻子。 他反抗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叛军进城? 万氏眨了眨美眸,冷笑着继续说道:“想让沐天波请咱们进城非常容易,只需在沐天波平定吾必奎叛乱时接受他的征召即可。” 陈长命倒吸一口凉气:“夫人的意思是咱们不跟着造反,而是帮着平叛?” “对!”万氏嘴角微微上扬:“以平叛的名义进城补充粮草,然后趁机攻入黔国公府,一举将沐天波杀死。” “然后用沐天波的印信通告全省明军原地投降。” “如果沐天波没有给咱们机会,咱们就继续跟着他平叛。反正吾必奎早晚是个死,早死早超生。” “这便是所有的计划!” 陈长命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计划太狠了。 在沙定洲和万氏眼里,吾必奎并非合作伙伴,而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他们先是忽悠吾必奎发动叛乱,然后根据沐天波的反应做出相应对策。 如果沐天波主力出城平叛,他就趁虚而入拿下云南府城,杀了沐天波取而代之。 如果沐天波主力不出城,他就按照沐天波的意思前去平定吾必奎叛乱。 杀了吾必奎后不但能隐瞒他参与叛乱的事,还能分到吾必奎部族的人口和钱粮。 对沙氏和万氏来说,这是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 而吾必奎本人则彻彻底底的成了棋子,任由沙定洲和万氏摆布。 陈长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沙定洲和万氏愈发恭敬起来。 这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善茬,现在联合在一起简直绝了。 万氏盯着陈长命的脸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全部计划,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陈长命咽了口唾沫点头道:“属下一定严守秘密,绝不透露出半点消息。” “吾必奎那边...”万氏询问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 陈长命当然知道万氏的担忧,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夫人放心,属下会在不引起吾必奎怀疑的前提下满足他的要求。” “好!”沙定洲突然站了起来。 他来到陈长命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说道:“能不能骗吾必奎起兵就全靠你了,事成之后我会分给你黔国公府一成的财产。” 陈长命顿时热泪盈眶起来。 首任黔国公(最早是西平侯)沐英是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养子。 洪武十四年沐英随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云南,平定后留在当地镇守。 这一待就是两百多年。 沐氏在云南积累的财富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如果能得到其中一成的财产,他陈长命后代子孙将衣食无忧。 “沙大人,夫人请放心,末将此去一定完成任务。” 磕头谢恩后,陈长命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去。 等陈长命背影消失后,万氏看向沙定洲:“你真打算给他那么多钱?” 沙定洲呵呵一笑:“名字里有长命二字的人不一定长命啊!” 第523章 黔国公沐天波 云南府城(今昆明)。 明洪武十六年征定云南后,沐英留在云南驻守。 洪武十九年沐英用砖筑云南府(今昆明)城,并在云南府设置了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建完城池后又建西平侯府。 (沐英初封西平侯。永乐六年,时任西平侯沐晟自西平侯进爵为黔国公,并允许世袭罔替。) 因沐氏一族世镇云南,在当地威望非常高,再加上朝廷对待他与其他亲王并无两样,所以当地百姓私下里称黔国公府为沐王府。 沐王府内,黔国公沐天波正在津津有味的观看崇祯十七年邸报。 不止沐天波。 整个云南府上到官员,下到普通百姓都痴迷上了邸报。 上面不但有大明朝各地形势的情况,还有金银铜最新的兑换比例,以及野史和连载小说。 沐天波的两个弟弟沐天泽,沐天润分别坐在他左右,十分入迷的看着手中的邸报。 沐天泽看的最快,他放下邸报后拍着胸膛说道:“这上面的野史可是够野的!” 沐天润抬起头摇头道:“没办法,谁让当时没有史官记载呢!你猜司马昭做出当街弑君的暴行后为何不杀史官,改史书?” “为何?”沐天泽眨着眼睛问。 沐天润嘿嘿一笑:“不杀史官的话,史官最多在史书上写司马昭当街弑君。可如果杀了史官麻烦就大了,先不管正史正不正,但野史肯定够野。” “野史很可能写下昭欲当街龙阳...” “住嘴!”就在沐天润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沐天波大喝一声强行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放下邸报深吸几口气,将邸报上野史的内容迅速忘掉。 这野史太野了! “来,喝茶!”沐天波端起手里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几人刚放下茶杯,府中管家快步走了进来:“启禀沐国公大人,门外有几个自称是锦衣卫的人求见。” 沐天波的爵位虽然是黔国公,但是云南当地百姓对沐天波的称呼并非是黔国公,而是沐国公。 这一点可以从云南当地百姓的族谱和石碑上找到痕迹。 除了族谱和石碑,当地还有祖祖辈辈口传的说法:我家老祖先跟着沐国公从某某地来的..... 沐天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前段时间不是来过一伙锦衣卫,怎么又来了?” “不是一伙人!前段时间的锦衣卫是从南京而来,这些锦衣卫是从北京来的。” “快请!”沐天波急忙整理仪表,准备亲自出门相迎。 南京锦衣卫是太子朱慈烺派来的,北京锦衣卫则是崇祯派来的。 二者相比之下,沐天波对后者更为尊敬。 沐天泽和沐天润二人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跟在沐天波身后前去迎接。 来到府门外,只见门外的阳光下站着六个客商打扮的人。 他们身材各异,有的胖,有的瘦,还有几个不胖不瘦的。 相同的是皮肤颜色,黝黑之中带了一丝红色。 为首之人身穿一身蓝色短衫,他摘下头上的蓑笠后对着沐天波抱拳拱手:“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王国兴见过沐国公。” 沐天波观察王国兴的同时,王国兴也在观察着沐天波。 这位大明黔国公身高五尺多,他并不像其他武将那样膀大腰圆肌肉饱满,而是有些虚胖。他面部线条分明,眉目端正鼻梁高挺,嘴唇略微有些薄,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锦衣卫指挥同知? 嗯? 沐天波先是一愣,随后头皮有些发麻。 这可是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人物! 查验完身份后,沐天波抱拳还礼:“见过王同知,王同知身上可有旨意?” 沐天波这话问的十分到位。 锦衣卫是皇帝的人,如果有旨意肯定在这些人身上带着。 王国兴轻轻点头:“只有口谕,没有圣旨,进去再说。” “好!” 一行人步行来到沐王府正厅外。 沐天波和王国兴迈步走进正厅,其他人则在厅外停下了脚步。 随着正厅的木门关闭,沐天波跪倒在地:“臣黔国公沐天波公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王国兴倒背着手挺起胸膛看向远方:“黔国公听着,陛下说云南不能乱,如果非要乱的话也只能小乱不能大乱。” 这句话直接把沐天波整不会了。 此前他已经从上一伙锦衣卫那里得到了吾必奎,沙定洲可能要造反的消息。 但这些消息根本没有依据。 他不可能仅凭那些没有依据的消息就出兵讨伐。 能做的只有小心提防。 “臣领旨!”沐天波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领了旨意。 起身后,二人分别落座。 “沐国公,吾必奎要反了!”王国兴直接开口说道。 沐天波皱了下眉:“可有真凭实据?如果有,我会第一时间召集诸土司进行平叛。可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我只能说抱歉了。” 沐天波的任务是稳定云南局势,制衡当地土司。 除非有人明目张胆的造反,否则他不会主动起刀兵。 “有,”王国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打开后递给了沐天波。 在沐天波查看的同时,王国兴开始介绍起来:“锦衣卫来云南已经有数月之久,根据我们收买的眼线记录,最近数月吾必奎购买了大量的粮草,打造了无数箭矢。” “必然是准备谋反。” 沐天波点了点头,收下纸张后继续问道:“王同知还有别的事吗?” 听到沐天波这么说,王国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沐天波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信任锦衣卫送来的消息。 其实这也不能怪沐天波,毕竟大明朝崇祯年间的锦衣卫几乎名存实亡。 打探消息方面更是惨不忍睹。 别说打探消息,能不往外卖消息就已经算对得起朝廷了。 “没了!”王国兴说话的同时站起来抱拳拱手,“消息已经送到,锦衣卫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我们要回京复命,沐国公保重。” 沐天波急忙起身:“别急着走啊,王同知远道而来我还没招待你们呢。” “沐国公就别客气了,我们回程时还有其他任务。” 见王国兴这么说,沐天波不好强行挽留,只能让府上给他们包了一些银子和糕点带走。 王国兴一点也不客气,全部笑纳。 辞别沐天波后,王国兴一行人结伴出城。 出城后王国兴先是假意往北走,给人一种要坐船从金沙江顺流而下去四川的假象。 走了一会后,王国兴见四周没人,立刻调转方向往西走。 西面是楚雄府,云南都指挥使司副指挥使杨畏知驻守在此。 第524章 余锡朋 沐天波并未派人跟随王国兴侦查他的去处。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一旦被锦衣卫发现并捅到崇祯那里,传承了两百多年的黔国公很有可能被夺爵。 他们沐家确实忠诚,但是不代表没有脾气。 锦衣卫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他内心有些抵触。 王国兴去楚雄的同时,沐天波则找到黔国公府的管家余锡朋。 这里的管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管家。 传统的管家只负责处理府内事务,并不在朝廷任职。 余锡朋不同,他有官职在身。 根据已有的资料显示,他的职务是云南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存疑,有知道的可以留言)。 负责帮助沐天波处理各土司之间的关系。 余锡朋在《续明纪事本末》上被称为奸人,由于他欠了沐天波数万两银子无法偿还,于是趁着和沙定洲接触的机会故意向他透露沐王府的财富。 并隐晦的告诉他这些财富本来就属于他们当地部落,是沐王府横征暴敛抢走的。 如果说沙普之乱的根本原因是明廷改土归流,那么直接原因就是余锡朋故意露富,让当地土司们蠢蠢欲动。 其实余锡朋本来是没机会上位的。 沐天波承袭爵位时只有十岁,什么都不懂。 全靠当时的管家阮呈麟帮着打点内外。 阮呈麟精明能干且廉洁秉公,最擅长处理各土司之间的关系。 在他帮着处理的十多年时间内,云南各土司之间相安无事,整个云南一片祥和。 可惜...余锡朋为了和阮呈麟争权故意陷害他。 沐天波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必再像之前一样需要阮呈麟。 于是下令将其处死。 阮呈麟死后,余锡朋成了沐王府的管家掌握了一些实权。 余锡朋见到沐天波后深施一礼:“沐国公找我?” “嗯,”沐天波点了点头,将锦衣卫送来的消息递给他:“核实一下这些信息是真是假。” 余锡朋看完这些消息后心头一震,脸上却不露声色地回答道:“卑职这就去查。” 离开沐王府后余锡朋派了两拨人。 一拨人乔装打扮去元谋查吾必奎,另一波人则带着余锡朋的密信去见沙定洲。 六天后,第一波人返回云南府城。 “启禀沐国公,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吾必奎确有谋反之心!”余锡朋对着沐天波说道。 “什么?”沐天波听完后大惊失色:“他怎么敢反的啊?” “事已至此沐国公就不要纠结他为什么反了,当务之急是调集兵力准备应对叛乱。”余锡朋露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确实,”沐天波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坐在椅子上思考对策。 不多时,他有了主意:“立刻放出消息,就说李闯贼大军兵分三路出汉中,准备从金牛道攻成都,从米仓道攻巴中,从荔枝道攻涪陵。” “立刻调集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等部集结兵马,准备驰援四川。”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沐天波决定用假消息迷惑敌人。 “等一下,”余锡朋刚要领命离开时被沐天波出声制止:“沙定洲实力最强,让他集结兵马后先不要动,等待消息。” 余锡朋站在原地愣了下,“启禀沐国公,这么做会不会伤了沙定洲的心啊?” 沐天波没说话。 他这么做是因为想起了一件事。 锦衣卫曾经告诉过他沙定洲有谋反之心。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不得不防。 征调土司出兵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粮草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不能厚此薄彼。 云南当地土司非常愿意出兵帮助大明朝廷,一是平定叛乱后会得到很多好处,包括但不限于被征讨对象的人口,钱粮,地盘。 二是会得到军功! 土司虽然世袭,但也有严格的考核标准。 如果无法满足朝廷的世袭标准,朝廷会延迟甚至停止他们的后代承袭官职。 在这种背景下,土司会乐于出兵帮大明朝廷打仗。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沐天波无法禁止沙定洲出兵。 毕竟不让他出兵就等于排挤他,让沙定洲产生异心。 “你告诉他不要多想,我留着他的兵马有大用。”沐天波转身对着余锡朋说道。 余锡朋不敢多问,施礼后快步离开。 日起日落间,时间一天天流逝。 十月二十八这天,元谋土司吾必奎悄悄集结了所有兵马。 大军兵分三路。 一路沿着龙川江向北,攻向驻守在金沙江畔的李大贽部。 第二路兵马攻向元谋西面的大姚县。 最后一路则沿着龙川江向南,将通往楚雄的水路和陆路重要通道全部堵死。 只要消息传不出去,李大贽就不会有援军。 天还没亮,吾必奎所部兵马就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他亲率三千兵马乘坐没有粮草的运粮船沿江而下,杀向金沙江畔。 船只速度非常快。 他们早晨出发,还没到中午便来到了金沙江畔。 明军驻兵的地方叫渡口乡,他们在渡口旁边扎营列寨。 探马看到运粮船的旗帜后大声喊道:“粮草来了!咱们的粮草来了!” “粮草终于来了,再不来就要饿肚子了!”士兵们在一众将领的指挥下纷纷走出营寨,准备帮忙搬运粮草。 运粮船在距离渡口还有一段距离便放下风帆,依靠江水的动力缓缓前行。 数百艘船只密密麻麻的涌现在江面上。 头船靠岸的瞬间,船上的士兵纷纷掀开船上的篷布。 篷布下面摆着五六门小型火炮。 第525章 吾必奎起兵叛乱 岸边的明军看到火炮后顿时一愣,有人大声指责道:“军中缺粮不缺火炮,往这里运这玩意干嘛?” “是啊,押粮官呢?让他出来!” “快去告诉李参将,就说运来的不是粮草是火炮!” 不等这些明军吐槽完毕,船上的土司兵便点燃了火炮引信。 轰! 隆隆的炮声震得船只颤抖,江水激荡。 大大小小的铅丸从炮口中激射而出,喷向岸边的明军。 这些明军没有任何防备。 他们单纯的以为这些船是运粮船,给他们运来了急需的粮草。所以他们只穿了号衣,没有穿甲胄,甚至很多人都没带武器。 其实就算穿着甲胄也无法抵挡火炮射出的弹丸。 大弹丸连穿数人余威不减,又砸伤了几个人。 小弹丸射中士兵的身体后鲜血如雾气般腾空而起,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大脑经过短暂的空白后,各种疼痛感如刺般传遍全身。 “啊,我的手!” “老子看不见了!” 士兵们的惨叫声响彻江边。 放完炮后,船上的土司兵身背弓箭,拿着腰刀和藤牌登船上岸。 他们遇人就砍,见人便杀。 没有登岸的土司兵也没闲着,他们拿出弓箭不停射向岸边明军。 血肉之躯挡不住腰刀的利刃,也挡不住长弓的箭矢。 前面的士兵顷刻间被杀了百余人。 被杀死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受伤的一边惨叫一边寻找方向逃命。 后面没受伤的士兵也被惊到了,他们转身就跑。 这支还算精锐的明军瞬间崩溃。 “杀!”土司兵趁机掩杀了过去。 明军的营寨距离岸并不远,逃兵们下意识地向往营地逃。 毕竟那里有武器甲胄,还有袍泽驻守。 营中的明军在炮声响起的同时就开始集结,等逃兵们跑到营地门口时他们也临时拼凑出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在参将李大贽的组织下准备反击。 可是... 迎面而来的不是土司兵,而是营地外溃逃的明军。 双方在营门口相遇。 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拥挤之下很快将营地的寨门彻底堵死。 嗖! 营地无数箭矢带着破空声腾空而起。 按照明军标准,土司兵用的都是硬弓,威力大约是骑兵软弓的一倍。 这些硬弓射出的箭矢非常轻松的刺破了明军身上的号衣,血肉翻飞间惨叫连连。 这一波箭雨彻底击碎了明军反抗的信心。 所有人都放弃了抵抗,转身向后方溃逃。 仓皇间出现了自相践踏的情况。 没有人在意脚下踩到了什么,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跑掉。 踩死了战友又如何?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行。 大不了帮对方照顾家人,逢年过节多给他烧点纸。 三千明军溃兵如云仓皇四窜,吾必奎三千土司兵在后面穷追不舍。 战事一直从上午持续到午后。 土司兵取得了碾压性的胜利。 双方同样是三千兵力,土司兵伤亡百余人,而明军伤亡高达两千多。 还有数百人跳入江水中不知所踪。 吾必奎得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地猛拍大腿:“哈哈哈,明军果然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他手下将领们纷纷附和:“明军早已不是当年的明军了,咱们造反造对了!” “好,”吾必奎拍着胸膛对众将说道:“休整半天一夜,明天一早乘船南进!咱们要打沐天波一个出其不意!” 休整了半天外加一夜后,吾必奎率部南进。 由于吾必奎是突然造反,元谋附近各个城池根本没有防备。 再加上吾必奎兵力集中,而明军兵力分散, 附近城池不是被攻陷就是被迫投降。 仅仅半月时间,吾必奎便攻取了元谋附近定远,武定、湄潭、姚安、大姚、禄丰等六州县。 整个云南为之震惊! 而此时沐天波的兵力刚刚集结完毕。 大军在云南府城外誓师后拔营起寨,朝着西北方向杀了过去。 刚刚攻下禄丰的吾必奎正在营中饮酒。 根据他的估算,沙定洲现在差不多也该起兵了。 届时他在北,沙定洲在南。 南北夹击之下明军根本无法应对,只能不停地退守。 等攻到云南府城下时,沐天波就无路可退了。 “拿酒来!”喝完杯中酒后吾必奎还是有些不尽兴,他命帐外的亲兵又拿了一坛酒。 还没等他打开酒坛的封口,一个土司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他跑进军帐后单膝下跪:“报!据可靠消息,明军在云南府城外集结了三万大军,正分兵攻向禄丰和武定!” “什么?”吾必奎后背一凉,双腿紧绷忍不住站了起来。 咕咚。 土司兵先是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沉声说道:“沐天波集结了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和嶍峨土司王扬祖两万多兵马,再加上三千云南府城的守军合兵三万!同时攻向禄丰和武定。” “嘶!” 这次轮到吾必奎擦汗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伸出右手的衣袖不停地在额头上擦拭。 怎么回事呢? 沙定洲也反了呀! 就算打也应该先打沙定洲才对!为什么都来打他了呢? 疑惑间,帐外又跑来一个土司兵。 他进来后对着吾必奎快速说道:“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云南府城的探子送来消息,沙定洲并没有起兵造反,而是按照沐天波的意思集结后原地待命。” “什么?”吾必奎浑身发冷,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味来。 沙定洲肯定觉得自己不是明军对手,于是放弃了造反。 他吾必奎被卖了! 被彻彻底底的卖了! 他成了沙定洲的棋子! 不,是弃子! 怎么办?是继续战斗下去还是举手投降? 想了一会后吾必奎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此时他已经是泼出去的水,离弦的箭! 无法改变主意了! 就算沐天波愿意受降,那些跟在沐天波身后的土司也不会同意。 那些土司们还等着瓜分他吾必奎的地盘,钱粮和人口。 打仗死的人是付出,那些东西是回报。 土司们等着瓜分完之后回去过年呢! “大人,明军来势汹汹,咱们该怎么办?”军帐内的将领们纷纷看向他, 开口问道。 “拼了!”吾必奎站起身双手握拳:“与其躺着死不如站着搏一搏!” “集结所有兵力南下,与明军正面打一场!” 第526章 大战吾必奎 云南地形西北高东南低,地形类型复杂繁多。 不但有高原、山原,还有高、中、低等不同高度的山地,同时还有丘陵、盆地和河谷地形。 沐天波所在的云南府城,吾必奎所在的元谋,沙定洲的蒙自一带属于滇中地区。 这里除了少部分河谷和盆地外,大部分都是起伏和缓的低山和丘陵。 在地形的限制下,这里的道路蜿蜒曲折起伏不定。 虽然不影响通行,但是会放缓大军的行军速度。 明军主力在云南府城外誓师后,在谋士周鼎的居中调度下开始出兵平叛。 沐天波则率领八千守军留在城中。 一是准备打仗所需的武器粮草,二是防备沙定洲谋反。 沙定洲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虽然着急,但还是耐心地等了下去。 他在等沐天波犯错。 十一月初旬。 明军与吾必奎部在武定城南二十五里的禄金村附近遭遇。 这里有大片的丘陵,地势相对平坦。 双方列横阵对峙。 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明军,吾必奎后悔了。 明军总兵力高达三万! 而他只有两万多人。 双方兵力表面上看相差不多,实际差距很远。 他出动两万兵马是因为他只有两万兵马! 而明军的三万兵马是临时调过来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沐天波还能调动三万人。 除了调动附近土司洞兵外,还可以调动附近州县的守军参战。 原野上,对峙还在继续。 眼看晌午即将来临,明军忍不住了。 他们还是来平叛的,唯有进攻才能剿灭叛军。 在谋士周鼎的指挥下,明军左翼的石屏土司龙在田率先出动。 龙在田虽然是土司,但是对大明朝非常忠心。 他先是在天启年间帮助大明朝廷平定奢安之乱,后又跟随熊文灿围剿张献忠。 崇祯十二年张献忠在谷城假装投降明廷,并在期间拜龙在田为义父。 龙在田以为得到了一个有本事的义子,结果张献忠复叛了。 他因此受到牵连被贬回家。 这次重新被沐天波征召平叛,龙在田很是激动。 他见中军令旗挥舞,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喊道:“长矛兵刀牌手两两为一伍,步弓手在后,列阵出击!” 龙在田三千大军缓缓出动。 吾必奎见状也挥舞令旗,让自己右翼出动。 双方都是土司洞兵,装备相差无几。 前排士兵基本都有甲胄,除了明军制式甲胄外,还有各土司自制的盔甲。 以藤盔藤甲为主。 优点是轻便,便宜。缺点防护能力一般,而且怕火。 同时还有少量铜甲。 云南有铜矿,再加上空气潮湿铁甲容易生锈,所以各土司都制作了一些贵重的铜甲。 武器方面相似程度就更高了。 少部分人装备火器,剩下的清一色装备长矛,腰刀,钝器,镖枪,弓箭等冷兵器。 战鼓擂动间,双方进入攻击距离。 鸟铳手率先攻击。 零星的弹丸虽然造成了一些杀伤,但是没能动摇对方的士气。 双方距离继续拉近。 “放箭!” “放箭!”龙在田和吾必奎的将领同时下达了军令。 步弓手将手中箭矢斜着射向天空,破空声过后箭矢如蝗虫般扑面而来。 密集的箭雨中,双方同时发起了冲锋。 只有尽可能快的短兵相接,才能避免被对方的箭雨消耗生命和士气。 箭雨过后是镖枪! 冲锋的路上不停地有士兵倒下,有的惨叫不止,有的抽搐了一会没了声息。 后面的士兵像是没看到一样,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轰! 两军相撞。 土司洞兵之间的战斗十分血腥。 他们本就生活在山林间与野兽搏斗,上了战场后立刻把对方当成了猛兽。 长矛猛刺,利刃专砍对方护甲薄弱的地方。 远处的步弓手不停地放冷箭。 弓弦声每响一次便有一个敌人中箭。 在实力对等的情况下,双方比拼的是士气。 吾必奎部的士气源于连续打了几次胜仗。 明军的士气源于强大的后勤补给和预备役兵力。 眼看无法快速拿下对方,龙在田派出了藏在后面的骑兵。 由于滇中地形不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所以明军骑兵三百人为一伍。 三百骑兵出阵后先是利用起伏地形隐身踪迹,然后伺机寻找敌方军阵的缺口。 只要找到缺口冲入军阵,对方必败无疑。 吾必奎也是这么想的。 他派了五百骑兵想绕后大乱龙在田的阵型。 很快。 双方骑兵在一处山坡后面遭遇。 “杀!”骑兵们拔刀冲了上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伤亡开始增加。 看眼龙在田进攻受阻,谋士周鼎大手一挥将所有步兵全都压上。 明军有数量上的优势,他们先是一字排开向前冲。 打了一会后明军中军阵型开始向前凸出。 中军是谋士周鼎带来的精锐部队。 这些明军一部分来自当地卫所,还有一部分是沐天波府上亲兵。 明朝屡次削藩,到了后来甚至将各王府勋贵的亲兵卫队都裁撤了。 但是... 朝廷并未裁撤王府和勋贵们的仪仗队。 沐英所在的云南由于地理位置比较特殊,所以他的仪仗队数量相对较多,而且战力也不俗。 这伙明军排成三排。 拿着鸟铳三眼铳轮番向前射击。 铳声每响一次,对面就有人倒地不起。 他们身上的甲胄无法抵挡火器射出的弹丸。 在各种火器的轰击下,吾必奎部开始松动。 谋士周鼎见状再次让人挥舞令旗,藏在暗处的明军骑兵全体出动。 他们来到战场后没有贸然加入战斗,而是三百人为一伍围着主战场不停地跑动。 一是防备地方骑兵偷袭,二是通过奔跑牵动敌人注意力,迫使他们出乱。 跑着跑着,机会来了。 第527章 吾必奎投降 吾必奎侧翼的长矛兵被明军用箭矢连续射杀了十几个人。 后面的士兵或许是太紧张,亦或许是场面太乱没有看到。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捡起地上的长矛据敌,而是继续拿着手里的弓箭和明军对射。 这便是机会! 明军骑兵将领陈大经拍了下扛旗兵的肩膀,率兵从缺口处冲了进去。 当步兵军阵被骑兵冲破后,胜算已无悬念。 没有长矛拒马的步兵根本无法抵挡骑兵的冲击。 三百骑兵从缺口杀入,快马连撞带踩,轻刀不停劈砍。 前面作战的士兵正在奋勇杀敌,忽闻侧翼发生骚乱。 放眼望去,只见一支明军骑兵冲入阵中左突右杀。 “明军骑兵杀进来了!” “快去挡住他们!” “长矛兵都在前排杀敌,撤不下来!” 吾必奎侧翼军阵瞬间大乱。 吾必奎顿时慌了神,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无能的将领才会慌乱。 快速分析完战场的局势和地形后,吾必奎转身看向身边的一千亲兵。 这些人既是他的族人,也是他的精锐。 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后,吾必奎指着身后远处的一个土坡说道:“你们立刻去此地设伏,等明军追兵赶到时立刻组织反击。” 刚安排完不久,吾必奎侧翼率先溃败。 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大军开始败退。 明军趁势掩杀。 败兵们先是无头苍蝇似的乱飞,跑着跑着遇到了埋伏起来的友军。 他们组织起来复战,又溃! 败兵们仓皇逃跑。 明军从晌午一直追杀到傍晚才从容收兵。 逃到武定城中的吾必奎自知不是明军对手,连夜从武定撤退,并派人给明军送去降书表示愿意和谈。 明军当然不同意。 尤其是那些跟随平叛的土司们。 他们还指着平分吾必奎的地盘,人口和钱粮过年呢。 被拒绝后吾必奎无奈之下只能继续退守。 半个月时间内,先前攻下的定远,武定、湄潭、姚安、大姚、禄丰六州县全部丢失。 仅剩老家元谋尚在手中。 可所有人都知道丢掉元谋只是时间问题。 元谋营寨内,吾必奎猛拍桌子:“太他妈憋屈了!” “合兵一处打不过,分兵据守又守不住!这么多年老子从没这么憋屈过!” 旁边的将领劝道:“大人别气坏了身子...” 吾必奎听完他的话后更生气了。 他啪的一下给了对方一巴掌:“老子命都快没了,你告我别气坏身子,这他妈是气坏身子的事吗?” 将领捂着红肿的脸退到一旁闷闷不乐。 打完人后,吾必奎终于恢复了一丝冷静。 他闭上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了一会后睁开眼睛。 兵败已成定局。 云南有大大小小三百多个土司,他既不是实力最强大的,也没什么号召力。 如果不是被沙定洲忽悠了,他绝不会起兵造反。 现在可倒好,骑虎难下! 想投降有些不甘心,不投降死路一条。 到时候他和亲支近派被斩首示众。 族人,地盘和钱粮被其他土司瓜分干净。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吾必奎说话间站了起来。 “大人的意思是?”另一个将领忍不住问道。 “我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了,死之前必须拉沙定洲下水。”吾必奎一脸坚决。 “大人...”将领打算劝道。 “不必劝!”吾必奎咬牙切齿道:“明日一早我去营寨外向明军投降,你们愿意投降的投降,不愿意投降的自己找出路吧。” 次日一早。 吾必奎先是派人给明军送去降书,表明投降的态度。 与降书一起送去的还有一封密信。 他在信中详细写明沙定洲也参与了叛乱,只不过临时改变主意出卖了他。 得到这个信息后,谋士周鼎不敢自作主张,一边派人将消息告诉沐天波,一边派重兵将吾必奎押往云南府城。 云南府城内,沐天波看着手中的密信沉思不语。 管家余锡朋站在旁边谨慎的问道:“这是?” “前线送来的消息,说沙定洲也参与了吾必奎得叛乱,吾必奎本人和他们往来的信件都在押往云南府城的途中。” 余锡朋没说话,皱了下眉。 沐天波抬头问道:“你怎么看?” “此事需谨慎!”余锡朋表情凝重。 “怎么个谨慎法?”沐天波又问。 余锡朋想了想开口说道:“无论吾必奎手中的证据是真是假,沙定洲都能推卸责任。” “嗯?”沐天波一怔:“不能吧?世间还有这等事?” “有!”余锡朋开始给沐天波分析。 “如果吾必奎手中的证据是真的,那么沙定洲可以解释说他发现吾必奎有异心,于是故意欺骗他造反。” “不对!”沐天波摇头:“既然沙定洲发现吾必奎有异心,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反而写信鼓动他造反?” “首先他没有确切证据,其次就算他说了您也不会信!” 沐天波皱着眉陷入沉思。 刚平定了吾必奎叛乱,现在又来了一个沙定洲。 沙定洲现在是两个大部落的首领,他的实力可不是吾必奎能比得了的。 如果贸然给沙定洲定罪,他和他的族人肯定不服,云南又将遭遇战事。 “这该如何是好?”沐天波看向余锡朋的眼神里写满了求助二字。 沐天波非常信任余锡朋。 原因很简单,推荐余锡朋的人是沐天波的母亲陈氏。 余锡朋皱着眉想了一会后毕恭毕敬的说道:“回沐国公的话,卑职以为应该立刻让沙定洲前来对峙。” “如果他敢来,便说明他没问题。如果不敢来,说明他心虚了。” “如果没来,接下来又该如何?”沐天波继续追问。 他要的是答案,而不是猜想。 余锡朋微微一笑:“沐国公莫慌!现在各部土司的兵马正在德胜而归的途中,如果沙定洲敢反,这些土司会趁着大胜的余威将其灭掉。” “至于理由卑职也想好了,吾必奎兵败被俘,沐国公通知沙定洲前来瓜分吾必奎的地盘和钱粮。” “沙定洲不敢不来!” “好,就按照这个说法给他写信!” 信件被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往蒙自。 沙定洲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双手握拳。 万氏凑上前来询问:“怎么了夫君?” 沙定洲将信递给万氏,嘴里说道:“沐天波召我进城瓜分吾必奎的地盘和钱粮,他对咱们起疑了!” 万氏美眸流转,盯着沙定洲问:“夫君不会束手就擒吧?” “当然不会,”沙定洲冷冷一笑:“明军凯旋之日,就是我攻进云南府之时!” 第528章 土司们的请求 腊月初旬,平叛大军凯旋而归。 沐天波亲自在沐王府内设宴款待众土司。 所有人都很开心。 沐天波高兴的是平定了叛乱,稳定了云南局势。 土司们高兴地原因是分到了许多人口和钱粮。 众人刚刚落座,沐天波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土司们不敢怠慢,纷纷拿起酒杯跟着站了起来。 沐天波满意地看了一圈,开口说道:“吾必奎起兵叛乱,占我大明城池,害我大明百姓!万幸有诸位相助才能平定此乱,沐某敬诸位一杯。” 说罢,他高高举起了酒杯。 众土司纷纷举起酒杯说道:“沐国公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沐天波点了点头,又举起第二杯酒。 连续三杯酒下肚后,宴席正式开始。 沐天波开始接受土司们的敬酒,沐王府管家余锡朋则端着酒杯向土司们敬酒。 在美妙的琴瑟声中,舞女翩翩起舞。 这些舞女由当地的汉民和周边的少数部族组成。 她们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迈着轻盈的步伐,随着乐声扭动曼妙的身姿。 舞姿如行云流水般优美,容颜如诗如画般妖艳妩媚。 既能在这些舞女身上看到中原女人的矜持,也有看到异域女性的狂野。 土司们都看傻了! 他们虽然不缺女人,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充满诱惑且反差明显的场面。 推杯换盏间,土司们不停地往嘴里倒酒。 在酒精的作用下,众土司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而是互相之间开起了玩笑。 甚至有些人因为对方喝酒耍诈闹得面红耳赤起来。 又喝了一会,嶍峨土司王扬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凑到沐天波身边低声询问:“沐国公,卑职有一事相商。” 沐天波此时已经喝了不少酒,虽然有些晕乎乎的,但意识十分清醒。 他打了个酒嗝随口问道:“说吧,什么事?” 王扬祖嘿嘿一笑,举着酒杯说道:“卑职先敬沐国公一杯酒,喝完了再说也不迟。” 沐天波点点头,在王扬祖的陪同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王扬祖低声说道:“卑职手底下的兵都是乡野粗人,没见过世面。现在好不容易来一趟云南府,卑职想让他们进城见见世面。” 沐天波眉头一皱。 这并不是一个善意的请求。 虽然平定了吾必奎的叛乱,但是沙定洲还有嫌疑。 此时让土司洞兵进城不但会给城中治安造成混乱,还有被沙定洲里应外合攻陷云南府城的风险。 不等沐天波拒绝,景东土司刁勋也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他指着王扬祖的鼻子醉醺醺地说道:“你...是不是向沐国公讨赏呢?” “还真没有,我想让手底下的兵进城见见世面。”王扬祖随口答道。 刁勋听完后先是一愣,紧接着看向沐天波,表情略带卑微地说道:“沐国公,我的兵也想进城开开眼。” 沐天波陷入两难的境地中。 让他们进城? 不妥! 不让他们进城? 又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这些土司刚刚帮他平定了叛乱,应该没有叛乱的想法。 如果有,早就跟着吾必奎一起反了。 再加上年关将至,城中百姓想挣点钱,而这些土司洞兵手里恰好有钱且想花钱。 就在沐天波犹豫的时候,石屏土司龙在田和宁州土司禄永命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在得知王扬祖和刁勋有让士兵进城见世面的想法后,他们也加入了请求的行列。 “请沐国公开恩,让我手底下那帮野猪进城吃点细糠!” “是啊沐国公!”禄永命端着酒杯满脸通红地说道:“他们进城就会花钱,你们汉人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花钱你们赚钱,一拍两合!” 其实土司的要求并不高。 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和精力来云南府城见世面。 如果没有战事,很多土司洞兵会在山林和山洞里度过他们的一生。 土司这么做也是为了收买人心,保持他们的忠心。 见此次平叛的所有土司都发出请求,沐天波有些不知所措了。 有心拒绝,但是没理由开口。 在沐天波左右为难时,管家余锡朋站了出来。 他举着酒杯来到沐天波和土司中间,大声说道:“来来来,喝酒。” “喝酒喝酒!”土司们虽然将杯中酒喝了下去,但心中都有些不痛快。 他们早已将沐天波的心思看穿了。 为什么不想让他们进城? 说白了还是怀疑他们的忠心,怕他们趁机起兵作乱。 喝完酒后,众土司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听曲看舞。 余锡朋则来到沐天波近前询问:“沐国公,他们...?” “他们想让麾下士兵进城见见世面,我怕有人心怀歹意,所以没回应他们。”沐天波不露声色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余锡朋叹了口气:“沐国公此举怕是会伤了土司们的心,他们可是刚用命帮朝廷平叛...” 沐天波爷跟着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可为了云南府城的安全,只能如此了。” 余锡朋咋舌摇头:“沐国公此言差矣!现在倒还没什么,就怕下次再用兵时,土司们会用这个借口不出兵或者缓出兵。” 余锡朋这句话直接戳中了沐天波的软肋。 云南的明军早已不是当年的明军了。 除了少部分精锐外,大部分都是些老弱病残。 勉强守城,无法野战。 能维持云南现在的局面,主要靠当地土司和他们手中的兵! 如果这次不给土司们面子,下次再遇战事他们消极作战又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沐天波站了起来。 第529章 沙定洲谋反 沐天波举起酒杯对所有人说道:“诸位都静一静,本官有话说。” 土司们纷纷放下酒杯,将目光从舞女身上转移到沐天波身上。 沐天波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诸位和手下的洞兵在此次平定叛乱过程中流汗又流血,可谓功劳不小。” “为了犒赏三军,本官决定放开城禁让士兵们在城中尽情游玩几天。”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土司们立刻站起来对着沐天波高呼:“卑职替他们谢过沐国公!” “沐国公英明!” “太好了,我手底下那帮野猪终于也能吃到细糠了!” 看着眉飞色舞地众人,沐天波微微一笑:“先别高兴地太早!放开城禁不等于没城禁,更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自明日起你们分批入城游玩,第一批出城后第二批方能进城,如何?” “没问题。” “都听沐国公的。” 众土司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再次朝沐天波敬酒。 放开城禁的消息仅仅三天就传到了五百里外的蒙自。 沙定洲确认消息无误后召集众将开会。 万氏,陈长命,熊一举,汤嘉宾等人先后到场。 “听说了吗,沐天波放开城禁了!”沙定洲将书中的信件交给妻子万氏。 万氏看完后又交给陈长命等人传阅。 “大人的意思是...?”陈长命问。 “机会来了!”沙定洲眯着眼睛说道:“我早已联络好了内应,只要大军出现在城下,他会立刻开城投降。” “冲进城门后直奔沐王府捉拿沐天波,然后大事成矣!” 除了万氏,在场的其他人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如何攻城而发愁,没想到沙定洲竟然有内应。 “怎么都不说话?”沙定洲挠了下脑袋缓解自己的尴尬。 “大人,”陈长命抱拳拱手:“现在有一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万氏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抢着问道。 “沐天波在蒙自一带安排了大量的眼线,只要咱们大军稍有异动,他立刻就会得到消息。届时大人的内应很有可能会被替换掉,或者有其他变动。”陈长命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万氏点了下头,右手一甩将匕首高高抛起,然后猛地伸出手指抓住了尚在旋转的匕首把手。 随后她将匕首用力刺在面前的桌子上,抬头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咱们要出奇兵!” “奇兵?” “对!”万氏晃动丰满的身躯站了起来:“兵贵神速!蒙自距云南府城五百余里,按照日常行军需要十天。” “但是这次...”万氏嘴角微微上扬:“我要你们在四天内抵达五百里外的云南府城!” 陈长命,熊一举,汤嘉宾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四天行军五百里,平均每天行军一百二十五里。 骑兵还好,有战马代步。 步兵就惨了,刨去吃喝拉撒睡的时间要不停地走才行。 如果轻装简从肯定没问题,但大军需要粮草,甲胄和武器。 各种负重加起来并不轻。 最关键的一点...长途急行军会消耗士兵们大量的体力和精力,导致他们减弱或丧失战斗力。 看着一脸疑惑的众将,万氏突然咯咯笑道:“你们不必问原因,只需执行命令就行了,出了问题我负责!” “这不是负责不负责的事,这是数万条人命的事!”陈长命忍不住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行军打仗不不是儿戏,不能投机取巧。” 万氏娇媚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对陈长命的话很是反感。 她是沙定洲的妻子,部落的主母。 陈长命这番话没有任何尊重她的意思。 沙定洲见现场气氛僵持住了,开口解释道:“此战的主力是咱们的骑兵,然后是内应的兵,步兵主要任务不是打仗,而是壮大声势。” “首先攻明军一个出其不意,然后靠人数壮大声势,迫使明军逃跑或者投降!” “懂了吗?” 陈长命先是呆呆愣了一会,然后才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此计可行!” 熊一举和汤嘉宾跟着说道:“此计可行!请大人发号施令吧!” “好!”沙定洲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张地图当着众人的面展开。 “咱们所部兵马早已按照沐天波的命令集结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 “现在兵分两路,我先带数百骑兵假意去云南府城与吾必奎对质。等城外的眼线将消息送出去后,你们立刻出城全速行军。” “到时候在云南府城南城门外结阵待命!” ...... 次日一早。 沙定洲率领五百骑兵大摇大摆地离开蒙自,起身前往云南府城。 城外沐天波的线立刻将消息送了出去。 过了晌午,眼线们突然发现蒙自城四门大开。 骑兵一马当先冲了出来,然后是数不清的步兵。 他们数十人为一伍,每个队伍中间都有一辆马车。 马车上放满了各种武器,甲胄和行李。 出城后大军直接向北进发! 眼线们知道事关重大,马不停蹄地将消息送了出去。 沙定洲的五百骑兵早已在沿途布下了埋伏,将这些送消息的明军一一斩杀。 大军轻装简从晓行夜宿,终于在第五天的上午抵达了云南府城外。 当数万大军出现在城外的那一刻,整个云南府城都震惊了! “沙定洲反了!沙定洲反了!”传令官飞奔进沐王府,“启禀沐国公,蒙自土司沙定洲携数万大军兵临城下,意欲谋反!” “什...什么?”正要打算午睡的沐天波睡意瞬间全无,“昨天还送来消息说沙定洲只带了数百人随行,怎么变成了数万?” “确实数万无误,他们已经在城南列阵了!”传令官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沐天波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沙定洲行军速度这快! “快快快,传令各城门守军,让他们收起吊桥关好城门准备御敌。” “点中军号炮,命所有甲士全部集结待命!” “召集城中将领和各土司立刻去南城墙上议事!” 随着沐天波一道道军令下达,整个云南府城迅速忙碌起来。 在动身前往南城墙前,管家余锡朋来到沐天波身边低声说道:“沐国公,卑职以为应做好弃城而去的准备。” “嗯?”沐天波皱了下眉:“你最好把话讲清楚!” 余锡朋深吸一口气:“沙定洲必然是十足有把握才起兵造反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早已在城中准备了内应。” 第530章 城陷 沐天波是沐英第十一世孙,前黔国公沐启元之子。 沐启元不是一位合格的黔国公。 他在天启五年承袭爵位后愈发嚣张跋扈。 私自设立刑狱也就罢了。 为了包庇家奴甚至派兵包围当地的巡按衙门,并用大炮轰击衙门的大门。 更要命的是,他还偷造虎符,有了谋反之心。 沐启元的种种恶行被他的祖母宋氏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沐氏有祖训:凡我子孙,务要尽忠报国,事上必勤慎小心,处同僚谦和为本,特谕,慎之戒之。 为了保全沐氏一族的传承,宋氏决定大义灭亲。 她借宴请的名义在沐启元酒菜里下毒,将其毒死。 (被毒死后沐氏一祖想将沐启元葬回金陵祖陵,这件事被朝廷拖了五年,崇祯继位的第三年才同意他下葬) 沐启元死后沐天波承袭爵位。 沐天波承袭爵位时只有十岁,在他的母亲陈氏和曾祖母宋氏的庇护下长大。 环境塑造人。 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长大的沐天波,成为一个忠心,勇猛但是胆子却有些小的黔国公。 所以... 当他听到余锡朋说城中有内应后立刻慌了神。 “这...这可如何是好?”沐天波眼神凌乱,神色慌张。 轰! 城南传来的炮声将沐天波的思绪拽了回来。 “坏了!”沐天波大喊一声,拿起武器往外冲。 战马早已备好,沐王府的府兵在谋士周鼎的组织下也已经集结完毕,簇拥着沐天波往城南方向冲。 刚走出沐王府没多远,南面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声音由远及近,听了为之胆寒。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五六个骑兵盔歪甲斜的冲了过来。 为首的骑兵一边挥舞手中的马鞭一边喊道:“沐国公,城中有叛军内应,南城门已陷!” “南城门已陷!” 沐天波浑身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南府城墙全长九里三分,高二丈九尺二,城共有六门,内有瓮城,上有敌楼。 城外有护城河,河上有吊桥。 这座坚城既是沐王府的屏障,也是沐天波的心理防线。 当得知南城门已经失陷后,沐天波瞬间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他转身看向余锡朋。 余锡朋迅速说道:“城外敌人来势汹汹,城里的内应身份不明。卑职的意思是...立刻弃城脱离险境。” “好!”沐天波情急之下转身就要走。 刚走两步想起来不能一走了之,还有很多事都没交代。 他让府兵们在门外等候,自己带着十几个亲信朝书房走去。 “你,”走路的时候沐天波指着其中一个亲信道:“你立刻告诉沐天泽和沐天润,让他们保护沐王府家眷出城。” 亲信愣了一下,领命后狂奔而去。 沐天波来到书房直奔一个隐蔽的位置,翻箱倒柜后找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世袭爵位的世袭铁券,另一个是云南总兵官和镇南将军大印。 前者代表荣誉,后者代表权力。 尤其是云南总兵官和镇南将军印,凭借这两样东西可以叩开云南所有城池的城门。 拿到这两样东西后,沐天波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他转身走出书房,回到沐王府门外。 见喊杀声越来越近,沐天波翻身上马就要逃跑。 谋士周鼎一把拽住战马缰绳:“沐国公意欲何往?” 沐天波心急如焚地回答道:“南城门已陷,云南府城不保,只能弃城而去!” 周鼎死死地抓住缰绳道:“沐国公此言差矣,城中不但有数千守军,还有千余精锐府兵和城外数千尚未散去的土司洞兵相助。” “凭借这些兵力完全可以和贼人硬碰硬地打一场巷战。” “沙定洲远道而来已是疲惫之师,而且对城中地形不太熟悉。” “拼命一搏,我军至少有七成胜算!就算不敌,也能突围出城!” “公若一走则大势去矣!” 周鼎说的非常有道理,士兵们是否抵抗全看主帅的脸色。 如果主帅拼命,士兵们也会玩命。如果主帅选择逃跑,士兵则会放弃抵抗。 沐天波听完周鼎的话后又有些犹豫了。 就在他犹豫时,又有三四个骑兵狼狈地从远处奔来。 他们骑在马上不停地往后看,好像身后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到达一定距离后,为首的骑兵大喊:“沐国公,大东城门已陷!大东城门已陷!” 云南府城有六门。 分别是南门丽正门,北门保顺门,东面的大东门叫威和门,小东门又叫永清门。西面的大西门叫广远门,小西门叫洪润门。 明代云南府城示意图 听到大东门已陷后,沐天波指着周鼎说道:“你也听到了,六门连失两门,大势已去矣!快放开缰绳,我要暂避贼敌锋芒。” “国公不能走,走了就完了!”周鼎死死地抓着战马缰绳,没有松手的迹象。 沐天波脑袋都快炸了! 他早已没了守城的信心,周鼎又拦着不让他走。 怎么办? 管家余锡朋上前一步怒道:“周鼎,门已失城已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举兵反攻未必会败!”周鼎据理力争。 余锡朋没打算和周鼎讲道理,也没道理可讲。 他先是皱了下眉,然后倒退几步颤声道:“你...你就是内应!” “什么?” 沐天波和周鼎同时一愣。 余锡朋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你要把沐国公留下献给沙定洲,对不对?” “放你娘的狗屁!”周鼎指着余锡朋破口大骂起来,“老子是沐王府的人,怎会投靠蛮夷?” “那你还不赶快放开缰绳,让沐国公出城避难?” 第531章 逃亡 “都住嘴!”沐天波大喝一声。 大敌当前不能让他们继续吵下去了。 沐天波左手接过马鞭,右手拔出腰刀,刀锋架在周鼎的脖子上威胁道:“再不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周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要将缰绳绑在手上。 沐天波情急之下直接挥刀劈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破了周鼎的脖子,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谋士周鼎有些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脸色苍白的倒了下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沐天波会对他动手,更没想到沐天波会亲手杀了他。 扑通一声! 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沐天波擦了擦脸上的血水,白了一眼周鼎的尸体,收起腰刀挥舞马鞭冲向小西门。 沐天波的弟弟沐天泽和沐天润得到消息时,整个沐王府已经乱成了一团。 谁也没料到沐天波抛下她们独自一人跑了! 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妻子焦氏,小妾夏氏一边哭一边收拾细软。 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围在焦氏身边哭。 这两个孩子是沐天波的儿子,大的叫沐忠显,小的叫沐忠亮。 沐忠亮扯着焦氏的衣角哭道:“呜呜,娘你哭什么?” “娘你别哭了,我害怕!”沐忠显虽然也哭了,但是没哭出声。 焦氏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迎接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命运是什么。 能逃出去最好,如果逃不出去怕是要死在乱军之中了。 “娘,嫂子,你们别收拾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保命要紧,快跑吧!”门外的沐天泽急的吼了出来。 陈氏将一个玉镯子放入怀中后叹了口气:“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没想到儿子也是同林鸟,大难临头独自飞!” 她这一番话让原本停止哭泣的焦氏和夏士再次哭出了声。 “娘啊,你快别说了!大哥是黔国公,手里有兵符印绶。生死事小,这些东西如果落到贼人手中,整个云南将拱手让人!” 陈氏再次叹了口气,随后厉声道:“都别收拾了,马上走。” 焦氏和夏氏不敢继续耽误,匆匆起身离开屋子来到院子。 沐天泽和沐天润早已备好马车。 马车周围站着百余骑马的仆人和家丁。 这些人世受沐家恩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等女眷们钻进车厢后,马车驶离沐王府。 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坐在车厢里掀开窗帘,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沐王府。 这座府邸已经在沐氏一族传承了两百多年。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不等陈氏继续感慨,滚滚铁蹄声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沐天波意欲谋反,沙定洲奉命平叛!原地投降者秋毫无犯,负隅顽抗者就地处斩!” 沙定洲麾下骑兵边追击明军边安抚城中百姓。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逃跑的女眷。 “肯定是沐王府的人,大家伙上啊!”为首的将领双腿猛地一夹战马肚子,战马疯狂提速追了上来。 马车是跑不过战马的。 眼看就要被敌人追上,沐天泽大手一挥带着三十多个家丁迎了上去。 双方缠斗在一起。 沐天润带着家眷继续跑。 他们出了沐王府后一直往西,打算从小西门出城。 原因无他,一是小西门的守将叫陈大经,是沐王府的人。 二是城外有数千尚未撤走的土司洞兵,这些兵大部分都是龙在田和禄永命的人。 这个沐王府对他们还是比较信任的。 “驾驾驾!”马夫手中马鞭都快抡冒烟了。 附近街道时不时地窜出几个敌军骑兵,为了阻击这些人,沐天润只能不断地抽调人手。 眼看距离小西门还有一条街道时,侧面冲过来五六个全身甲胄的骑兵。 仅存的四个家丁迎上去没几下就被刺落马下。 无甲的家丁对有甲的精锐骑兵无异于自杀。 沐天润脸色顿时一僵。 他缓缓抽出马刀,对着身后的马夫们喊道:“不用管我,你们快出城。” “小沐国公...保重啊!”马夫回头看了一眼,再次挥舞马鞭。 “驾!”沐天润单人单骑冲向四个身穿甲胄的骑兵。 战马或许感受到了沐天润的情绪,它喘着重重的粗气,四蹄开始发力。 呼呼-- 狂风灌进耳朵里发出战鼓般的声音。 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一往无前。 对方四名骑兵没有任何犹豫,提刀发起了反冲锋。 近了...越来越近了。 沐天润右手提刀,对准其中一名骑兵的脖子划了过去。 唰! 战马交错。 扑通一声,有人倒地。 倒地的是沐天润。 他虽有甲胄护身,但是没有临阵经验。 仅仅一个回合便被对方划破了大腿,慌乱之中跌落马下。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腰刀,打算翻身上马再战。 敌人没给他任何机会,催马撞了上来。 解决完沐天润后,四名骑兵再次发起了追击。 队伍最后面的陈氏见状叹了口气。 她掀开马车门帘对着马夫说道:“老李快停下。” “怎么了老夫人?” “追兵又追上来了,咱们得做点什么才行。” “老夫人您尽管吩咐,我照做就是了。” “好,你在前面狭窄处将马车停下来横在街上。” 马夫心中一紧:“然后呢?” “车上有一罐火油,你身上应该有火吧?” “有...有。”马夫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现在就把火油倒在车厢内,停车后你帮我把火油点着了。” “老夫人您...” “儿子不守城,老身替他守,我要与此城共存亡以死明志。” “好!”马夫流着泪回答道。 来到道路狭窄处马夫将马车横了过来,砍断绳索后将骡马放走。 然后在陈氏的催促下点燃了火油。 呼! 火光与浓烟同时腾空而起。 四个骑兵见道路无法通行立刻催马向后去绕道了。 女眷们心惊胆颤地继续朝小西门逃跑。 来到小西门附近后,马夫们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沐天波的妻子焦氏见状掀开帘子问道。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马夫咽着唾沫说道。 焦氏定睛一看发现了问题所在。 小西门附近有很多往外逃的人,这些人当中有百姓,有商人还有官员,唯独看不到明军的身影。 城墙,城门楼,城门内外都没有。 “守城的兵哪儿去了?”焦氏喃喃自语起来。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就在焦氏疑惑间,沙定洲的骑兵再次追了上来。 “死也要死在城外,快跑!”焦氏冷着脸吩咐一声。 第532章 获救 在焦氏的指挥下,马夫驾驶着马车冲出了云南府城。 后面的骑兵紧追不舍。 他们已经猜到了焦氏一行人的身份,所以拼了命也要将她们捉拿回城。 来到城外后,眼前的景象让焦氏彻底傻了眼。 原本驻扎在西城门外的数千土司洞兵早已没了踪迹。 只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营地。 “兵呢?怎么都没了?”焦氏欲哭无泪。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知道的答案的人早已跟着沐天波一起逃往楚雄了。 “完了!”焦氏心如死灰。 她们乘坐的马车根本甩不开敌人的骑兵。 时间不用太久,长则百余息少则数十息就会被敌人追上。 届时她将面临无休止的痛苦和耻辱。 里外是个死,不如死的有尊严一些。 想到这焦氏左手紧紧抱住两个儿子,右手掀开车厢门帘对着马夫说道:“停车。” “夫人...” “跑不掉了,你自行逃命去吧。” “那...夫人您和两个孩子呢?” “我?”焦氏苦笑一声:“沐氏一族宁死不降,我与两个孩子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眼前的护城河便是我们的归宿。” 马夫听完热泪滚滚:“夫人...您保重!” 撂下这句话后,马夫率先弃车而逃。 焦氏一怔。 本以为马夫会与她一起赴死,结果却先一步逃了。 “哎!”焦氏再次叹了口气。 她左手紧紧抱着两个儿子,钻出车厢后右手抓起鞭子猛地一挥。 骡马吃痛四足猛地发力,带动马车朝着护城河冲了过去。 在马车即将冲入护城河时,附近传来了箭矢的破空声。 嗖!嗖! 破空不断响起,追兵不断有人落马。 焦氏定睛看去,发现从城内冲出百余人。 他们骑着良驹,身穿布衣手拿弓箭不停地朝追兵射箭。 在密集的箭矢下,十几个追兵被射死了三四个,剩下的落荒而逃。 这些人赶走追兵后迅速来到马车旁边。 此时焦氏已经做好了投河的准备,可是当她看清对方的脸后,整个人为之一震,“锦...锦衣卫?” “不错,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前来营救夫人和两位小国公。”王国兴说话的同时让人牵来三匹战马。 “夫人可会骑马?” “会,但是很久没骑了。” “两位小国公呢?” “沐忠显会骑但不熟练,沐忠亮不会。” “那好,”王国兴伸手抓过沐忠亮放在身前,并帮着焦氏和沐忠显骑上战马。 “还有人呢,”焦氏这才想起来逃跑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婆婆陈氏等一众女眷。 可现场除了她们这一辆马车外再无其他车辆。 显然是跑丢了。 此时身后再次传来马蹄声。 回头看去。 只见城中冲出来数百打着沙定洲旗号的骑兵。 他们出城后直着杀了过来。 “上马,撤!”王国兴大吼一声,护送着焦氏母子率先朝西北方向跑去。 带兵追击的是沙定洲麾下大将陈长命。 起初他并没打算追,毕竟自己身旁只有五百骑兵,万一中了埋伏小命就没了。 可是看到对方只有寥寥百余人后,陈长命觉得自己又行了。 五百对一百,优势在他! “活捉焦氏者,赏银万两!活捉沐忠显沐忠亮者,赏银千两!” 在他的重赏下,五百骑兵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他们打马扬鞭追了上来。 王国兴一行人在前面跑,陈长命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陈长命发现对方突然停了下来。 疑惑间,王国兴带人发起了反冲锋。 他们人手两颗手雷,点燃后借着战马冲锋的势能使劲抛向追兵阵中。 轰! 猛烈地爆炸声和刺鼻的烟雾瞬间让战马受惊失控,五百追兵一触即溃四散而逃。 解决完追兵后王国兴不敢停留,护送着焦氏母子继续往西北方向跑。 一直跑到傍晚时分,他们才在一片小树林里停下来。 安排好明哨暗哨后,王国兴带着干粮和水囊来到焦氏身边。 “夫人饿坏了吧,这里有干粮和水。” 焦氏站起身对着王国兴深施一礼:“多谢王同知舍命相救,若不是你们,我们母子怕是要投河自尽了。” 王国兴尴尬地笑了笑:“凑巧而已,并非有意之举。” 焦氏没敢多问,王国兴也不敢多说。 此前他们来过一趟云南府城,然后去楚雄将吾必奎和沙定洲可能谋反的消息告诉了杨畏知。 杨畏知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他一方面组织兵力加固城防,同时派人出去搜集消息。 王国兴则又扮作商队潜回了云南府城。 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如果沙定洲反了并攻下云南府城,他正好留在城中当内应。 如果沙定洲没有反,他就继续监视沐天波,并搜集他的信息。 削藩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已经开始了。 沐天波虽然不是藩王,但是比藩王有钱且有权。 动不动沐家是皇帝的事。 皇帝可以不动沐家,但是锦衣卫不能不查。 在看到沐天波独自一人逃跑后,王国兴觉得有必要救下焦氏母子。 尤其是沐天波的两个儿子。 沐氏在云南的威望颇高,只要沐氏香火不断,云南百姓的民心就会始终向着朝廷。 于是他趁乱跟在后面,择机救下了焦氏母子。 焦氏看着面前的干粮没有丝毫食欲,不是不饿,而是没心思吃东西。 今天她经历了太多事。 丈夫跑了,婆婆和两位小叔子下落不明... 把干粮分给两个儿子后,焦氏问王国兴:“我的婆婆和两位小叔在乱军之中走失了,王同知是否知道他们的消息?” 第533章 楚雄府议事 王国兴叹了口气:“据我所知,陈老夫人已经...”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焦氏顿时泪如雨下。 哭了一会后继续问:“那我两个小叔子呢?” “沐天泽,沐天润都战死了,死的还有谋士周鼎和西城门守将陈大经。” “什么?”焦氏惊呼一声,“陈大经手握千余战兵把守小西门,怎么可能会死?他要是战死了,沐国公岂不是...” “他不是战死的,是被沐国公杀死的。”王国兴脸上写满了无奈,“据说沐国公跑到小西门时被陈大经拦了下来,他劝说沐国公不能走,一旦走了就回不来了。不如收拢败兵殊死一搏,输了再走不迟!” “可惜沐国公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走,情急之下将陈大经砍了。” 焦氏听完这些话像木头一样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怎么也没料到沐天波竟然会是这种人。 (这一段是按照真实历史写的,沐天波先是抛母抛妻弃子,然后杀了谋士周鼎和西门守将陈大经,带着余锡朋逃向楚雄。纵观整个沙普之乱,沐天波的表现可以用灾难来形容。沐天波并非一无是处,他既有勋贵应有的忠贞,还在咒水之难时表现出了勇武的一面。) 焦氏沉默的时候,两位小国公已经吃完了干粮。 沐忠显打了个饱嗝盯着王国兴问:“听我娘说,你是锦衣卫?” 焦氏急忙斥责:“不许乱说,这位王大人是北镇抚司上差!” 王国兴对着焦氏摆摆手:“夫人无妨,童言无忌。” 他转头看向沐忠显:“你知道锦衣卫?” “当然知道了,还看过关于你们的小说呢。” 王国兴哈哈一笑:“你觉得锦衣卫是好还是坏?” 沐忠显脱口而出:“都是坏蛋!” 焦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晕,否则沐忠显会说出更过分的话。 王国兴并没有在意,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纸包后露出了十几块冰糖。 他拿出其中两块分别递给沐氏小兄弟,在他们将冰糖放进嘴里后问道:“甜吗?” “甜!”兄弟二人同时回答。 王国兴点点头:“锦衣卫就像这冰糖一样,只有吃到的人才会真心说甜。” “那些吃不到的人会说这玩意没用,苦,甚至把它形容成毒药!” “锦衣卫亦是如此!” “如果人人都有锦衣卫,那么人人都会说锦衣卫好。可是全天下只有陛下一人有锦衣卫,所以锦衣卫便成了没用,苦,甚至毒药。” “懂了吗?” 沐氏小兄弟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心满意足的含着冰糖去一边玩耍去了。 夜越来越深,众人在树林中艰难地过了一夜。 两天后的傍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楚雄。 楚雄城墙上旌旗招展,军容整齐。 验明身份后,他们被放进了城。 刚进城门,耳旁响起了童声:“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匹马,买把刀,钻进城来挨一刀!” 这是云南府城当地的童谣。 沐忠显听到这句童谣后忍不住哭了起来:“娘,我要回家。” 焦氏眼眶湿润:“家已经没有了...” “不,我就要回家!” “我也要回家!”沐忠亮见兄长吵,也跟着闹了起来。 焦氏根本管不住,只能任凭他们吵闹。 “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前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焦氏母子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黔国公沐天波。 沐天波出城后连夜逃往楚雄,比王国兴等人早到了一天。 看着最熟悉的亲人,焦氏所有的情绪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抱着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也跟着哭。 沐天波走上前将她们母子抱入怀中,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周围的人也收到了感染,有人落泪,有人轻叹。 叙旧之后沐天波看向王国兴。 他不用想也知道是锦衣卫救出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沐某谢过王指挥使!”沐天波对着王国兴直接跪了下去。 王国兴不仅仅是救了两个孩子,还救了沐氏一族的香火。 王国兴急忙伸手拦下:“沐国公客气了,此举并非有意之举,而是凑巧为之。” 再三感谢后,一行人进入城中吃了一顿饱饭。 次日清晨,王国兴被沐天波和杨畏知召集议事。 他是锦衣卫,是上差。 云南出了这么大的事,有必要让他参与进来。 除了可以利用锦衣卫的情报网打探消息外,还能当着王国兴的面推卸责任。 一同前来议事的还有余锡朋和保护他们离开的石屏土司龙在田。 楚雄衙门后堂内。 云南都指挥使司副指挥使杨畏知率先说道:“昨夜今晨又有数百逃兵逃到了城下,据他们的消息,云南府城已陷。” “城中七千守军近半投降,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逃了。” “宁州土司禄永命率千余土司洞兵殊死反抗,兵败被杀。” “景东土司刁勋,嶍峨土司王扬祖等人都降了!” 这个消息犹如巨石一样压在众人胸口,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兵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土司们都降了。 沐氏一族为什么能镇守云南两百年? 除了朝廷和军队的震慑外,主要靠土司们的支持。 沙定洲和万氏的实力本就不弱。 现在他们又得到了刁勋和王扬祖等有实力的土司支持。 论整体实力,明军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了。 “还有,”杨畏知又补充了一句:“据逃兵们说沙定洲一万先锋已经从云南府城杀过来了,不出意外明天午后就能兵临城下。” “此番召集诸位前来主要是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 说完这些话后,杨畏知坐回了座位上。 整个后堂静悄悄的只闻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沐天波轻咳一声:“我召集诸位是来议事的,不是来沉默的,诸位都说说吧。” 余锡朋见状站了起来:“沐国公,诸位。” 他抱拳拱手环视一周:“敌强我弱,以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当务之急是保存现有的实力。我以为应立刻退往武定府,如敌人穷不舍则沿着金沙江顺流而下进入四川。” “在四川整顿兵马后再反攻云南,如此方为上策。” “荒谬!”杨畏知冷哼一声:“丢城弃地乃是死罪!你余锡朋有几颗脑袋可以丢?” 余锡朋反驳道:“死磕只会让士兵们白白送命!” “仗还没打呢,你怎么知道会败?” “敌强我弱,胜败还用猜吗?” “好了!”眼看二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沐天波轻轻拍了下桌子:“单凭云南之兵已无法平叛,立刻给朝朝廷发塘报,请求大军支援。” 第534章 沙定洲兵临楚雄 在场的人听到沐天波打算向朝廷请求援军时,表情各不相同。 杨畏知皱了下眉,欲言又止。 朝廷虽然刚在承天府一带大败李、张二贼,但是张李并未就此覆灭。 官军既要追击流贼,还要收复失地,就算有兵可派也不会太多。 余锡朋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将这个消息悄悄记在心里。 土司龙在田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害怕。 他怕官军平叛后趁机进行改土归流。 那样的话,他这个土皇帝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则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打仗的事与他无关。 沐天波见没人反对,立刻拿起纸笔现场写塘报。 写完塘报后,沐天波再次开口道:“援军快则数月,迟则半年才能到达云南。沙定洲先锋不日即将抵达楚雄城外,咱们该如何应对?” 余锡朋嘟囔道:“卑职的意思是先退往武定,实在不行的话再往四川退。” 杨畏知再次冷笑:“我还是那句话,离开易回来难!一旦沐国公离滇入川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云南的明军将不战自降。再次回来时,曾经的友军将成为敌人。” 听完杨畏知的分析后,沐天波不得不认真分析当前的局势。 分析了一会后沐天波抬头问道:“杨副使的意思是死守楚雄?” 杨畏知出乎意料地摇了下头:“不,楚雄府守不住。” “啊?”所有在场之人都惊呼一声。 石屏土司龙在田忍不住问道:“杨副使此言何意?” “沙定洲刚攻下云南府城兵锋正盛,楚雄之兵无法抗衡,楚雄城也挡不住他们进攻的步伐。” 龙在田在心里狠狠骂了杨畏知一句,焦急地追问道:“明知挡不住沙定洲,为何还不逃?” “龙大人错会我的意思了,”杨畏知一脸平静地说道:“你们在楚雄,楚雄难守;你们不在楚雄,楚雄平安无事。” 见众人疑惑,杨畏知解释起来:“沙定洲谋反的目的是取代沐国公镇守云南!他的目标不是楚雄城,而是沐国公!” “沐国公去哪,沙定洲就会跟到哪!所以只要沐国公离开楚雄,楚雄就不会遭遇刀兵之灾。” 余锡朋指着杨畏知斥责起来:“杨畏知你好大的胆子,沐国公不但是大明公爵,还是云南总兵官镇南将军!你身为副使不出谋划策也罢了,还想将沐国公赶出城,其罪当诛!” 余锡朋转身对着沐天波深施一礼:“杨畏知以下犯上,罪不可恕!请沐国公将其军法从事!” 看着余锡朋跳梁小丑般的表现,在场之人都对余锡朋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大敌当前理应一致对外,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搞内斗。 沐天波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余锡朋,紧接着看向杨畏知:“杨副使请继续。” “好,”杨畏知停顿片刻:“属下的意思是沐国公今天下午就出城,连夜赶往永昌府城(今云南保山)。” “永昌...”沐天波默念道。 “对,永昌府城!”杨畏知使劲点头:“永昌府城原本是一座土城,始建于大唐天宝二年,当时叫拓俞城。” “洪武十八年麓川土司思可法攻永昌毁土城,时任指挥使李观在土城原址扩建为砖城。建成后的永昌府四面城墙长约十三里,墙高两丈二尺,府城规模为云南之最。” “想攻永昌需先攻大理,攻大理前又要攻下姚安,鹤安和蒙化三府,防止后路被断!” “每占一地,沙定洲都要分兵驻守。占领的地方越多,分出的兵力就越多,战线也会拉的越长。” “战线越长粮道越长,粮道被断的风险也就越大!” 听完杨畏知的对策后,沐天波眯着眼认真思考起来。 片刻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沙定洲兵临楚雄城下后如果执意要攻城,届时杨副使降不降?” 杨畏知沉默片刻:“我会守!楚雄城城墙高大,又有火炮和投石车等防守器械。沙定洲的注意力都放在沐国公身上,不会在楚雄城浪费时间。城中有三个月的存粮,守三个月问题不大。” “三...三个月之后呢?” 杨畏知张了张嘴巴,“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众人商议结束后已是晌午时分。 沐天波简单吃了两口饭,在龙在田的保护下匆匆逃往姚安府。 留下来的杨畏知也没闲着,抓紧时间布置城防。 次日中午,沙定洲一万先锋抵达楚雄城下。 杨畏知亲自登上城门楼向外查看。 人数上万无边无沿! 万余士兵在城外列阵,营造出的压迫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在观察时,沙定洲军中冲出两名骑兵。 他们离开队伍来到护城河边对着上面大喊:“” “城上的守军听着,沐天波意图谋反,沙定洲将军奉命平叛!大军已攻下云南府城和沐王府,沐天波在逃。听闻他已逃至楚雄,赶快投降打开城门交出沐天波,否则立刻攻城。” “别攻城,”杨畏知躲在城墙垛口后面喊道:“沙定洲将军来了吗?” “沙将军就在我身后的大军之中,你是谁?找沙将军何事?”城外的骑兵大声回答。 “我是云南都指挥使司副使杨畏知,有话要对他说。” “你说,我帮你转达。” “好,你告诉沙将军,沐国公并不在城中,已经逃往永昌府了!他说沙将军是叛军,而沙将军又说他是叛军!现情况不明,顺逆无法分辨,不便开城接纳。” 第535章 总督文安之,总兵李定国 沙定洲此时正在军前掠阵。 两个骑兵回来后对着沙定洲抱拳拱手:“启禀将军,杨畏知说沐天波已不在楚雄,而是逃往永昌府城了。他还说沙将军与沐天波谁是叛军还不一定,所以不便开城接纳。” “永昌?”沙定洲急忙招来属下打开地图仔细查看起来。 楚雄与永昌直线距离虽然不到五百里,但实际路程接近千里。 “城中细作的消息传出来了吗?”沙定洲收起地图问身边的陈长命。 陈长命从怀里拿出密信打开后说道:“细作昨夜传出来的消息,刚送入军中。据细作说,沐天波确实已经离开楚雄,前往永昌府了。” 沙定洲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心中有些纠结。 他虽然看不清城墙上的具体情况,但已经脑补出了炮口林立的画面。 想攻城就要投入兵力承担伤亡。 不攻城就得绕! 攻?还是绕? 稳妥起见肯定是攻下楚雄,步步为营的蚕食明军城池。 但是这样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兵力,导致没有足够兵力去追沐天波。 他不能放跑沐天波。 沐氏在云南的影响力非常大。 只要沐天波活着,他就无法安心睡觉,也无法彻底征服云南。 纠结之余沙定洲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问身边的万氏:“夫人,写给朝廷的公文准备的怎么样了?” “夫君放心,”万氏美眸流转:“云南巡抚吴兆元和大学士王锡衮的公文已经发往了南京,公文的内容是:天波反,定洲讨平之,请以代镇云南。” 沙定洲哈哈一笑:“他们不是宁死不写公文吗?夫人是怎么做到的?” 万氏咯咯一笑:“秘密。” 哎? 沙定洲忽然觉得头皮有些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似的。 不过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有了云南巡抚吴兆元和大学士王锡衮的公文为证,沙定洲安心了许多。 朝廷收到题本后肯定怀疑真伪,然后会派人查明真相。 等查明真相时,他已经拿下了整个云南。 “至于楚雄...”一番纠结后沙丁后大手一挥:“传令下去绕过楚雄,急追沐天波!” 陈长命急忙提议道:“绕过楚雄并不难,但是粮道会暴露给杨畏知。” “无妨,”沙定洲冷冷一笑:“此番远征不从云南府城运粮,每攻陷一处就地筹粮。” “抢?”陈长命大惊失色:“惹急了各部族恐怕会迎来反噬!” “抢什抢?咱们是官军,不能干那种事!”沙定洲白了一眼陈长命后继续说道:“沐王府的家产富可敌国,拿出一小部分就能买空整个云南的存粮!” “原来如此!”陈长命恍然大悟。 震惊过后的陈长命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低声询问沙定洲:“大人,之前您承诺说攻陷沐王府分给属下一成家产,不知...” “记着呢!”沙定洲心中发冷,脸上却布满了笑容:“等杀了沐天波平地云南后我会履行承诺。” “放心吧!”怕陈长命不放心,沙定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长命长舒一口气,对沙定洲愈发的恭敬起来。 在沙定洲的指挥下,大军绕过楚雄继续追击沐天波。 一天后,沙定洲主力来到楚雄城外。 他们在城外兵分两路,一路往北攻取牟定,姚安,大姚等州县。 一路往西北大理,追赶沙定洲的步伐。 短短两个月时间,沙定洲便攻下了滇中和滇东大片城池。 整个云南岌岌可危。 永昌城中的沐天波拿着纸笔又写了一份公文,他封好封口后吩咐旁边的焦氏:“夫人,把这封塘报给朝廷发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焦氏苦笑一声:“这个月已经给朝廷发了三封公文,没有任何回复...” “不能啊...”沐天波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难道陛下以为我谋反了?” “应该不会,锦衣卫能帮咱们作证。” “对对对!”沐天波喜上眉梢:“沙定洲谋反时锦衣卫也在,他们能帮我作证!” 高兴过后沐天波再次发愁起来:“既然陛下相信我没有谋反,援军为何迟迟不来?” “或许已经在路上了吧...”焦氏看着门外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外面的天空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京师乾清宫内崇祯敲着手指念出了两个名字:“文安之,李定国。” 王承恩怔了怔,开口道:“皇爷,文安之没有领兵的经验,李定国是流贼降将,让他们去云南平叛怕是...” 他没说出乌合之众四个字。 崇祯呵呵一笑:“云南之变单靠武力是无法解决的,需文武结合起来才行。” “任命文安之云南总督,主管政务,任命李定国为总兵,孙可望为游击将军,让他们随文安之入滇平叛。” “吃饭的事归文安之管,打仗的事归李定国管,就这么安排吧!” 崇祯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秦良玉正在洛阳牵制李自成主力,不能动。 吕大器领兵攻打武关,也不能动。 袁继咸镇守湖广,虽然能动,但最好不动。 张献忠只是逃进了深山而不是死了。 他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左思右想之下,他想到了文安之。 历史上南明最后一位督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历史上的文安之失败了,但是这里的文安之还没有败。 崇祯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证明自己的机会。 崇祯任命文安之为总督还有一层考虑。 李定国和孙可望是流贼降将,大明官员和将领打心里是瞧不起这些人的。 文安之有能力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王承恩快速用笔记下后问道:“皇爷,兵力不够。” “文安之没有一兵一卒,李定国倒是有五千骑兵。孙可望就更别提了,只有区区千余降兵。” 崇祯瞪了一眼王承恩:“让兵部去想办法!朕花了那么多钱,还抽调不出三万兵马吗?” “皇爷息怒,奴婢这就去办!”王承恩弓着身子转身离开。 朝廷调令先是送到了洛阳秦良玉手里,在得到秦良玉的确认后李定国和孙可望领兵南下。 崇祯十九年正月末,三万明军进入四川。 这支明军由四部分拼凑而成。 李定国天威营五千兵马,五千流贼降兵。 一万川军,一万袁继咸的楚兵。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在文安之的安排下,沿途州县不但提前准备好了粮草,还临时赶制出一批武器甲胄以供使用。 孙可望看着前面堆积如山的粮草,眼眶湿润:“打了这么多年仗,第一次遇到粮食送到嘴边的情况。” 李定国同样感慨:“是啊,怪不得都愿意当官军呢。” 第536章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平叛大军行至重庆巴县(今重庆巴南区)一带时停了下来。 总督文安之召集众将议事。 军帐内,文安之坐在凳子上心情忐忑。 起初在得知自己成为总督时,他的内心可以用喜悦二字来形容。 任命他为总督说明朝廷信任他! 可是在得知和他搭伙出兵的是两个流贼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流贼初降,战斗力和忠诚度都是未知数。 尤其是忠诚度方面,在打逆风仗的时候很容易出问题。 此番入滇平叛顺风仗肯定不多! “陛下这哪是给我升官,分明是在考验我啊!”文安之心中无力地吐槽了一句。 可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众将到齐后,文安之缓缓笑道:“诸位都别紧张。” “回文总督的话,不紧张!” 李定国等一众将领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他们比文安之更忐忑。 旨意上虽然说文安之不负责打仗的事,但对方毕竟是总督,就算亲自指挥作战他们也不好多言。 谁让他们是降将呢? “我文某人身为总督要对战事胜败负责,诸位都说说计划吧。”文安之率先看向李定国。 李定国是崇祯亲自指定的将领,他正好借机看看李定国是否有真本事。 李定国站起身先是对着文安之抱拳拱手,然后又对着在场的其他人微笑道:“文总督,诸位。” “在入川前我就想好了用兵计划。” “哦?”文安之故作惊讶,“说说看。” “好!”李定国点了下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在大军抵达云南前就派人潜入云南,放出消息说朝廷平叛大军即将来临,迫使沙定洲放缓攻势,以解永昌府之围。” “然后兵分东西两路,西路为虚,东路为实。” “西路派出少量兵力在元谋的金沙江北岸集结,营造出要过江的假象,牵制云南北部之敌。” “东路从巴县南下贵州,然后从贵州攻入云南。” 李定国说话的同时将一张巨大的简易地图平铺在地上,上面用线条勾画出川,贵,云三省的地图。 李定国用手指大致比划了一下的行军路线。 “然后呢?”文安之问。 李定国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沙定洲的选择了,曲靖在云南府城东北方向,沙定洲老巢蒙自在云南府城东南方向。” “蒙自和云南府城看似互为犄角之势利于防守,在实际防守上却没有任何意义。” “为何?”文安之又问。 “云南不比中原,中原路途平坦,距离不太远的情况下大军可以做到朝发夕至。云南山路起伏不定,不利于大军快速行军,等援军赶到时战事或许已经结束了。” 李定国解释完后继续说道:“如果沙定洲屯兵云南府城,我就率轻骑长途奔袭他的老巢。如果沙定洲屯兵蒙自,我就率领主力收复云南府城。” “这便是我的计划!” 听完李定国的计划后,文安之的内心不再像之前那样忐忑。 他虽然没带过兵,但是不代表他不懂兵法。 他觉得李定国说的没错。 “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吗?”文安之面无表情地继续问。 孙可望听罢站了起来。 他先是有些不服地看了一眼李定国,然后对着文安之施礼:“启禀总督大人,我有话要说。” “孙将军请讲。”看到孙可望的表现后,文安之心中窃喜起来。 他看到了孙、李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的一面。 如果二人的关系非常好,文安之反而会紧张,毕竟他们有联合起来复叛的风险。 现在好了,二人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和睦,联合起来复叛的风险也随之变小。 对他和朝廷来说是一件好事。 孙可望站起身后来到地图面前,“诸位,咱们此番入滇是平定叛乱的。我军只有三万兵马,叛军总兵力十余万人!” “我军兵马本就捉襟见肘,在未见识到叛军的真正实力前不宜分兵!” “至于行军路线我也有异议,贵州的路比云南还难走。应该效仿当年太祖征云南时的路线,从永宁(今四川叙永县)入滇,然后攻乌蒙(今云南邵通),再攻曲靖!” 听完孙可望的反驳后李定国嘴角抽了一下,他没想到孙可望会在这个时候搞对立。 不过他还留有后手。 “文总督,”李定国再次施礼:“卑职所说的分兵只是安排一支千余人的疑兵,这些人完全可以用当地百姓假扮。至于行军路线也有讲究,贵州的路虽然不好走,但是从贵入滇会打沙定洲一个出其不意。” “奇兵制胜才是关键!” 文安之点点头,假装犹豫一番后开口道:“就按李总兵的策略用兵吧,大军初次入滇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希望各部尽量克服一下。” “多谢总督大人提醒,卑职领命。” 就在将领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文安之忽然说道:“还有一件大事。” “大人请讲。” “锦衣卫给我来信说云南遍地都是有毒的蘑菇,吃完后轻者头晕目眩眼花缭乱,重者毒发身亡。传令下去,入滇之后严禁吃蘑菇。” “遍地是蘑菇?”天威营将领高文贵眨了眨眼睛:“有毒肯定是没煮熟,煮熟了就没毒了。” 文安之盯着高文贵叹了口气:“你的想法很可怕!” 高文贵咽了口唾沫改口道:“当地人应该能辨别蘑菇是否有毒吧?吃之前让他们瞧一眼不就行了?” 李定国点点头:“好,非常好!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第537章 初入云南 平叛大军从巴县南下遵义,到了遵义后又马不停蹄地转向西面的安顺军民府。 军民府是明代特有的一种府,最早设立于洪武年间。 当时西南少数部族百姓聚则为兵,散则为民,卒难调用。 面对这种情况大明朝廷在当地设立了军民府, 凡府中百姓全部编入军册,百人为一伍设百夫长。平时种地打猎,战时征调入伍。 安顺军民府最早隶属于四川行省,后降为直隶州隶属于云南行省。 永乐年间安顺州又升为军民府,并划拨给贵州治理。 在大军抵达之前文安之的公文就到了。 公文只有一个内容:筹备粮草。 二月下旬,三万大军来到安顺军民府城外后一刻不停,快速向西挺进。 西面是云南的普安府。 除了普安府外还有新兴所(今普安县)和安南卫(今晴隆县)两个卫所。 这些地方不久前才被沙定洲叛军攻陷。 明军要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城中守军都是投降的明军,在看到大明军旗后立刻开城投降。 在兵不血刃拿下三城后,李定国亲率坐营五千骑兵赶往西面的平彝(今富源县)。 曲靖是云南门户,而平彝又是曲靖门户。 沙定洲为了守住门户在此屯兵两千。 这两千兵可不是投降的明军,而是沙定洲自己的兵。 去平彝的路上高文贵担心地说道:“总兵大人,卑职知道您初降朝廷,急于立功当投名状,可是再着急也不能用骑兵攻城啊!” 李定国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会用骑兵攻城?” “哎?”这句话反倒把高文贵问愣了,他愣过神后反问道:“如果卑职没记错的话此去平彝您只带了五千轻骑兵,对吧?” “对!”李定国重重点头。 “朝廷在平彝设置县卫,卫所规格虽然不高,但该有的城墙,城门还是有的。而且据我所知城外还有一条河名曰黄泥河,当地卫所引黄泥河水环绕四周当做护城河。” “咱们一没有攻城器械,二没有内应开门,想攻下平彝绝非易事。”高文贵边说边叹气。 他并非怕死,而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李定国笑着转回身,盯着高文贵的眼睛:“谁告诉你我要攻城了?” “不攻城?”这句话直接把高文贵说懵了,他眨着眼睛继续说道:“我军有五千骑兵,守军只有两千而且半数是步兵,除非傻了才会出城野战!不攻城的话又如何拿下平彝?” “呵呵,”李定国淡淡一笑:“上兵伐谋,其次伐兵!稍后我会把计划告诉你,你只需依计行事即可。” 高文贵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转身招呼身后的骑兵们赶快跟上。 五千骑兵在距离平彝二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定国将这些兵一分为二。 其中一千骑兵为先锋,由他亲自率领;高文贵和剩下的四千骑兵远远地跟在后面。 安排妥当后李定国带着一千骑兵赶往平彝。 在距离城池十余里的地方,沙定洲探马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报!”探马飞奔回城,“启禀将军,城东十里发现一支明军骑兵。” “明军骑兵?”平彝守将沙越泽心中大惊,“有多少兵马?对方主将是谁?” “千余人左右,打着大明军旗和李字将旗。” 沙越泽皱着眉想了一会后也不知道李姓将领是谁。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排兵布阵。 “传令各部全部爬上城墙准备防守。” “遵命。”传令兵快步离开。 十里路程对骑兵来说非常近,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城外。 一个明军骑兵打着军旗来到城外大吼道:“我们是大明官军,朝廷听闻沐天波已反,特调我等入滇平叛,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城!” 沙越泽大声询问:“领兵的是谁?” “总督文安之,总兵李定国。” “可有公文印信?” “有!”明军骑兵将公文绑在箭杆上射入城中。 看完公文后沙越泽犯了难。 他们起兵叛乱时造谣说沐天波谋反,目的是师出有名。 现在可倒好,朝廷平叛大军到了要进城。 朝廷对于谁是叛军还没有定论。 不让他们进城会引起怀疑。 让他们进城等于引狼入室。 怎么办? 沙越泽犹豫片刻后有了主意:“我是新调来的,还不会辨别公文,劳烦你们在城外歇息几天,我立刻派人去曲靖核实真伪。” 他已经想清楚了。 大明朝廷肯定是知道了真相才会派兵平叛。 他能做的是牵制住这些人,然后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沙定洲做好防御的准备。 “不劳烦你们了,我们这就亲自跑一趟曲靖。”城外的明军骑兵朝着城墙上的“友军”挥了挥手,拨马离开。 在沙越泽的注视下,一千明军骑兵大摇大摆的从平彝城外路过。 不等他们走远,城墙上的沙越泽忍不住问道:“附近发现明军大部队了吗?” “据探马最新消息,方圆十里内只有这一支明军骑兵。” 看着细雨绵绵的天空,沙越泽冷冷笑道:“明军欺我部族无人,竟敢孤军深入!传令下去全体骑兵集结,另外再集结五百步兵,准备从后面偷袭这伙明军。” “遵命。” 军令下达后没多久,城中兵马便集结完毕。 一千骑兵和五百步兵在沙越泽的率领下悄悄出城,杀向李定国。 双方在城西十五里的空地上相遇,分别列阵迎敌。 双方主将都很高兴。 沙越泽认为明军的战力源于火器,外面的绵绵细雨会让明军火器暂时失效。 再加上他兵力占优,所以才会高兴地合不拢嘴。 李定国比沙越泽还高兴。 他的目标是攻下平彝。 在示敌以弱的情况下对方果然中计了。 “杀!”沙越泽率领骑兵率先发起进攻。 他们列横阵冲向李定国,试图与明军混战。 沙越泽比李定国多五百步兵,等双方骑兵陷入混战后五百步兵会加入战场。 混战中的骑兵会失去阵型,丧失进攻能力。 反观步兵。 阵型散了只会影响他们的防御能力,并不会影响到进攻能力。 场面越乱,对他越有利。 李定国大手一挥:“左翼往北迂回,右翼向南迂回,牵着他们的骑兵在战场上绕一圈。” 轰隆! 战马的铁蹄重重的踩在地上,泥土被溅起一人多高。 明军一千骑兵变阵为左右两翼,分别朝南北跑去。 沙越泽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分兵追!” 第538章 首战告捷 李定国亲率五百骑兵向南迂回。 等土司骑兵追到一定距离后,他率领的五百骑兵再次一分为二。 一半朝东面跑,另一半往西面退。 沙越泽以为这支明军怯战,匆忙之下也分兵进行追击。 李定国边跑边往后看,心中不停地计算距离。 “一百步...” “八十步...” “吁!”李定国突然勒住战马缰绳,然后操控战马原地调头。 其他骑兵见状纷纷效仿。 在双方距离六十步时,明军完成了队形调整,由之前的背对敌人变成了面对敌人。 “杀!”李定国身先士卒发起了冲锋。 沙越泽本以为这支明军怯战,没想到对方会反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土司骑兵有点慌,他们一边放箭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 随着后退的骑兵越来越多,军阵开始松动。 眨眼间战场上风云突变。 土司骑兵由追击之势变成了逃跑之势。 换做往日,他们有充足的空间逃跑并重新集结。 今天不行。 他们刚转回身就发现迎面而来的是两百多名友军,这些友军也正在往后退。 五百土司骑兵被五百明军骑兵前后夹击! 嗖! 箭矢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由于这些土司骑兵身上都有甲胄,所以明军未使用破甲锥箭,而是用的铲子箭。 铲子箭是专门用来射马的,箭头形似铲子,射中后会顺势铲下一大块血肉,造成大面积创伤。 让战马吃痛发狂或者丧失持续战斗能力。 嗖嗖嗖,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土司骑兵胯下的战马也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 士兵有甲,战马却没有。 战马的屁股,后腿不断被铲子箭射中。 战马很快受惊。 土司骑兵不停地挥舞马鞭试图让战马冷静下来。 可是战马根本不受控制,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两股土司骑兵正面相撞。 巨大的冲击力下,士兵纷纷落马,战马受伤倒地。 不等他们从碰撞中缓过神,李定国亲率骑兵赶到了现场。 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明军箭无虚发刀刀致命,将五百土司骑兵尽数斩杀。 沙越泽也未能幸免,死于乱军之中。 战场南面的明军结束战斗后不久,北面的明军也完成了任务。 近千明军快速集结在一起。 “总兵大人,这些步兵怎么办?”一个将领骑在马上问李定国。 李定国摇头道:“不用管他们,立刻前往平彝城下劝降。” “遵命。” 千余骑兵快速脱离战场。 土司步兵看着血腥的战场,遍地的尸体,还有离开战场的明军,所有人都傻了... “头,咱们还没参战呢,怎么就结束了?”一个土司步兵问身边的小头目。 小头目瞪了他一眼:“幸亏没参战,否则死的老惨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投降了!” “咱们的家眷还在蒙自,如果投降的事被沙大人知道了,她们怕是...” “你投降家眷不一定死,可要是不投降,你就死定了!”小头目说完这句话率先一步离开战场,朝平彝城的方向跑去。 平彝城中只剩五百步兵防守,当他们看到德胜归来的不是友军而是明军后,立刻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在尊严和性命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李定国仅用半天时间便拿下了平彝城。 一天后,明军主力进驻平夷。 首战告捷,总督文安之很高兴。 他坐在中军帐内宴请众将。 高文贵来的最早,他悄悄溜到文安之身边低声请示:“文总督,我有一事相求。” “说吧,首战告捷乃是大功一件,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同意。” 听到文安之这么说,高文贵眼前一亮:“文总督说话算数?” “当然了,说吧。” “我想吃蘑菇,那玩意炒熟了又鲜又香,吃可好吃了。” “不行!”文安之立刻拒绝:“不中毒还好,万一中了毒等于自毁长城。” “文总督放心,末将的意思是先让当地土司降兵试菜,他们吃了没事咱们再吃。” 看着一脸期待的高文贵,文安之不好再拒绝,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 半个时辰后火头兵送来消息:“总督大人,试菜的土司降兵死了一个,还有两个说自己正在飞。” “啊?”高文贵浑身冒冷汗,“他们本地人竟然认不出毒蘑菇?” 文安之故意叹息一声后问道:“高将军,你能从外表看出一个人的人心吗?” 高文贵呆了下,“不能,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就对喽!蘑菇就像人心,无法从外表看出是否有毒。没毒的能饱腹,有毒的却能要命。你只要不想着饱腹,就不会中毒丢命,懂了吗?” 高文贵眨了眨眼睛,拱手施礼:“末将明白了。” “嗯,”文安之点头:“蘑菇的事就不要想了,多想想怎么打仗吧。” 随着众将到齐,宴席正式开始。 推杯换盏间,大部分人都喝多了。 文安之和李定国虽然也喝了酒,却没喝多。 二人借着宴席的机会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碰了出来。 次日晌午大军从平彝出发剑指曲靖。 曲靖是云南门户,沙定洲在此屯兵五千。 沙定洲想的很好,这些兵只守城墙不出城野战。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 除非明军集结十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形成围攻之势,否则只能干瞪眼。 可是沙定洲忘了... 兵法成书的那个年代还没有火药和火炮。 明军来到曲靖城外后围住了北、东、南三面,在西面留了一个缺口。 守城的将领看着城外漫山遍野的明军哈哈大笑:“区区三万兵马还想攻下曲靖,简直笑话!”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日次一早传令兵匆忙来报:“启禀大人,明军要攻城了。” 第539章 强攻曲靖 听闻明军要攻城,曲靖守将沙宜民不懈的说到:“让他们攻!城中有的是箭矢,火油,滚木礌石!” “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上这几万明军陪葬!” 传令兵看着一脸傲娇的沙宜民,是说出了让他如遭雷击的话。 “大人,明军趁着夜色在南城门外布置了数百门火炮...守城的弟兄们不敢待在城墙上防守。” “多...多少门火炮?”沙宜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忙不迭的追问道。 “回大人的话,刚才我躲在城墙垛口后面大致数了数,各种轻重型火炮约有六百多门,还有数量不等的投石车。” 听清楚这个数字后,沙宜民陷入深深地震惊之中。 “六百门火炮...这他妈也太多了吧?明军铸炮不花钱吗?”沙宜民震惊过后使劲吐槽起来。 传令兵叹息一声:“那就不清楚了,反正明军携带了大量的火炮和弹药,看样子要把城墙轰塌。” “快快快,咱们在城墙上地势高,火炮打的远!快对准他们的火炮阵地轰!”沙宜民一边说着像是命令的话,一边在仆人的帮助下穿戴甲胄。 传令兵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大人还是去城墙上瞅一眼吧。” 沙宜民虽然心中十分不解,但只能亲自爬上城墙去查看情况。 来到南城门后他明白了原因。 南城墙上所有火炮加起来也不过区区二十多门,其中半数以上是中型以下的火炮。 在明军六百多门火炮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守军们既不敢在城墙上待着,更不敢率先开炮,怕明军报复性的炮火把他们全都砸死。 “都他妈给老子爬上城墙防守,敢有不从者军法从事!”沙宜民见大军毫无斗志,立刻威胁起来。 守军们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但是迫于沙宜民死亡威胁只能乖乖爬上城墙观望。 是的,观望! 只要明军敢开炮,他们就敢往城墙下面躲。 就在沙宜民打算让炮兵开炮的时候,城外远处跑来一个明军骑兵。 骑兵飞奔到护城河边对着城门楼大喊:“城上的人听着,朝廷已查明沙定洲谋反之实,特派十万天军进驻云南平叛!此前刚刚攻克安顺军民府!” “凡投降者一律免罪,并官复原职。执意抵抗者,格杀勿论!” “妈的,”沙宜民拿起一张弓,抽出箭矢就要瞄准。 旁边的士兵们急忙拦下:“大人稍安勿躁,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杀了他恐怕会影响我军军心。” “放你娘的狗屁,”沙宜民破口大骂:“老子头一次听说杀敌人影响自己人军心的。” 他一把推开阻拦的士兵,对着护城河边的明军就是一箭。 这一箭又快又准。 破甲锥箭刺破了棉甲和里面的铁板,钉在了这个士兵的肩膀上。 “嘶...”城外的明军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敢放冷箭...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城上的守军见己方主帅动手伤了对方,事情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于是纷纷跟着放箭放铳,将那个明军彻底杀死。 远处观察情况的李定国放下千里眼,对着身后说道:“记下他的名字,战后报给朝廷,就说他以身犯险前去游说,战死殉国。” 安排完这件事后,李定国转身看向中军方向,并让传令兵向中军请示发起进攻。 身在中军的文安之得到消息后命人传信,表示同意进攻。 确认消息无误后,李定国大手一挥:“来人,攻城!” 随着李定国军令下达,城南的明军动了起来。 他们提前在城外挖好了壕沟,并用土堆成了临时掩体。 六百多门火炮炮口齐齐向前,对准了城墙垛口。 唰! 令旗挥舞! 轰! 第一门火炮率先开火。 紧接着炮声如雷般在城外炸响。 轰轰轰-- 密集的炮声中大地开始颤抖,尘土似乎想要脱离重力的束缚,不停地向上跳动。 紧接着火舌喷涌,铅制弹丸带着火药的余温冲向曲靖南城墙。 轰隆轰隆-- 弹丸砸在城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后掉落城下。 城墙每被击中一次,城墙便颤抖一次,城墙上守军的军心也动摇一次。 起初城墙上的守军还能发炮还击。 可是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他们的炮火便停息了。 二十对六百,没有任何生存空间。 在密集的炮雨下,城墙垛口接二连三地被砸断,躲在垛口后面的士兵也因此被砸死或砸伤。 没了城墙垛口的保护的,明军明军火炮射出的百子连珠弹就有了用武之地。 细小的弹丸能轻易洞穿士兵身上的甲胄,给他们造成致命伤。 在这种规模的炮击下,士兵们伤亡惨重。 不用沙宜民指挥,城墙上的守军纷纷抛下城墙躲避弹雨。 伤亡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给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看到炮口后第一反应是恐惧! 李定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炮击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因为火炮发热严重而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总兵大人,攻城吗?”李定国身后的明军将领问。 “不急!”李定国微微一笑:“陛下说了,此番入滇火炮和弹药管够!咱们只有三万兵马,要尽可能的减少己方伤亡。” 城中守军见城外炮声停止,以为明军要攻城了,纷纷爬上城墙打算御敌。 来到城墙上面,所有人都愣住了。 之前将近一人高的城墙垛口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光秃秃的城墙。 “城墙垛口呢?”有人问。 “还用问吗...都被明军用大炮轰没了。” “这可怎么办?没有城墙垛口为掩体,咱们站在上面岂不成了活靶子?” “快去禀告沙大人!” 沙宜民得到消息后没有任何对策,只能让士兵们临时拆民房,把木头和砖石搬上城墙当做掩体。 城外的李定国派人询问了一番,在得知火炮已经降温后大手一挥:“传令下去,佯装攻城。” “杀!明军威武!”数千明军推着壕桥和云梯冲向南城墙。 听到城外有动静,城上守军纷纷露出脑袋查看敌情。 李定国再次挥手:“传令下去,继续轰城!” 轰! 六百门火炮再次喷出了火舌。 城墙上临时搭建的掩体无力抵挡炮弹的冲击力,直接被弹雨砸烂了。 躲在后面的守军死伤惨重。 第540章 先登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当火力足够时恐惧的会是敌人。 明军用六百门火炮对着曲靖南城墙轰了整整一天。 等到日暮西沉时,城墙上的垛口全部被打掉,甚至有些城墙砖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看到城墙的变化后李定国并未流露出任何开心的表情。 他是流贼出身,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攻城。 曲靖府城始建于洪武二十一年,是一座石砖城。基底为石,上部为砖。府城墙周长六里三分,高三丈,厚一丈,设四门,城上有敌楼,城外有护城河。 想用大炮轰塌城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收兵回营!”李定国放下千里眼后下达了军令。 三万大军从迫不容地离开战场回到了营地。 回去的路上李定国见到了高文贵,他低声问道:“护城河的水源断了吗?” “断了,曲靖护城河水源引自三里外的白石江水。今年雨水小,白石江水几近干枯,用土石轻易便将引水渠堵死了。” “那就好!”李定国点了下头。 次日一早,明军继续炮轰城墙。 炮声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中午才停止。 “总兵大人,城中有炊烟升起!”高文贵跑到李定国面前大声说道。 “集结攻城!”他不会给敌人留出时间吃饭的。 在李定国的指挥下,三千先锋营推着壕桥和云梯冲了上去。 五千鸟铳和弓箭兵紧随其后。 前队将壕桥横担在护城河上打通进攻道路,后队推着云梯穿过护城河来到城墙下。 “一二三...起!”十几个明军同时用力拽绳子,将云梯支起。 “杀!” “明军威武!” 士兵们左手盾右手刀,五人为一队开始爬云梯。 城墙上的土司兵见状立刻用弓箭,火油,滚木礌石进行反击。 “去死吧!”一个土司兵端着一盆点燃的火油就要往下倒。 砰的一声! 他刚探出身子还没来得及倒火油,城下掩护的鸟铳兵开火了。 城墙的垛口早已消失不见,没了掩体的土司士兵直接暴露在明军枪口之下。 换做平时他们还能用火炮装百子连珠弹反击。 现在不行了,他们的火炮已经被明军炮弹砸坏。 没了火炮的帮助,守城士兵的杀伤能力被大大削弱。 后面掩护的明军目标很明确,城墙上谁露头就打谁。 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训练一两月的鸟铳士兵也能做到十中七八 鸟铳射穿了土司士兵的甲胄,给他们造成了各种致命或非致命的伤害。 咣当一声。 土司士兵被弹丸射中,手中火油的盆摔在城墙上,燃烧的火油撒了一地。 “快灭火,快灭火!”守军纷纷拍打火焰,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灭火。 火焰不降反升,逼的附近士兵后退躲避。 砰砰砰! 鸟铳声不断响起,对着露出脑袋的土司兵挨个点名。 土司兵一个接一个得倒下! “快扔滚木!”见明军要冲上城头,沙宜民边放箭边大吼指挥。 两个土司兵抬着滚木就要往下扔! 不等他们松手,护城河边的鸟铳手再次扣动了扳机。 滋--砰! 鸟铳射出的铅丸直接打中了土司兵的脑袋,整个人瞬间失控从城墙上摔落。 滚木掉在城墙的地面上,无力地滚向一边。 “杀!”在鸟铳兵的掩护下,攻城明军顺利地杀上了城墙。 唰! 不等他们站稳,一排排长矛便刺了过去。 这是守军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他们的心理防线。 攻城的明军虽然穿了能抵挡利器的重甲,但挡不住对方的推力。 在四五个土司兵的合力推动下,第一个登上城墙明军被他们推了下去。 不等惨叫声响起,第二个明军翻身攻上了城墙。 他左手用力一挡将刺过来的长矛打偏,然后借着惯性向前猛地一扑,将三四个长矛兵扑倒在地。 其余长矛兵立刻调转矛头刺向这个明军。 奈何对方穿着重甲,在破甲矛的攻击下只受了轻伤。 “都让开!”一个体形魁梧的汉子举着狼牙棒冲到附近,对着地上的明军后背狠狠地砸了下去。 噗! 地上的明军后背瞬间塌陷一块,口鼻中流血的同时也失去了性命。 土司士兵们刚要欢呼雀跃时发现他们犯了一个大错。 他们在这个明军身上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以至于缓过神时有三个明军顺着云梯爬了上来。 云梯下面的明军也在源源不断的向上爬! “杀!”三个明军爆发出老虎般的吼声。 他们背靠背结成军阵,旋转着刺入土司人群之中。 左手护盾抵挡砸过来的钝器,右手腰刀轻划,重砍,顺劈! 土司士兵单兵战斗确实不弱,但前提是装备相同。 明军身穿重甲,可以无视除钝器伤害以外的所有伤害。 反观土司士兵大部分只穿了自制的甲胄,防护面积小也就罢了,防护能力还很差。 在三个结阵明军的进攻下,附近的土司兵纷纷后退躲避。 “明军威武!”第二队五个士兵顺着云梯爬了上来。 八个明军凑到一起结成人墙,挡在云梯和土司兵中间。 “杀!” “杀!” “杀!” 明军每前进一步便大喊一声杀,凭借甲胄的优势不停地扩大阵地。 眨眼间又有十几个明军爬了上来,他们左手缠着火绳,右手拿着手雷,腰刀挂在腰间。 这些人冲上城墙后立刻点燃了手雷的引信,然后将手雷扔进了人群密集处。 轰轰轰,爆炸声不断响起。 弹丸四射浓烟滚滚。 爆炸中心的士兵直接被炸地没了动静,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附近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飞,身体出现了各种不适的症状。 “弟兄们上啊,先登的功劳是咱们的了!”明军如恶魔一样扑了过去。 第54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城墙上的土司洞兵此前已经被明军火炮声吓破了胆。 他们听到手雷爆炸声时以为明军又开炮了。 下意识的想后退躲避。 可是他们眼前还有身穿重甲的明军。 土司洞兵后退的同时,明军重甲兵也发起了进攻。 一进一退间,土司洞兵发生了溃败! 他们一窝蜂似的涌向台阶打算从这里逃跑。 可是台阶又窄又陡,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士兵同时逃跑。 在前有阻碍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意外发生了。 混乱中,前面的士兵被别人推倒在地。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被逃跑的同伴活活踩死。 拥挤之下越来越多的士兵被绊倒,他们在互相践踏中死在了彼此的脚下。 剩下的士兵见通往城下的道路不通,立刻沿着城墙往远处跑。 与南城墙相接的是东城墙和西城墙。 “你们跑什么?”城墙上的守军大声质问。 “这不废话嘛!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溃兵们边跑边招呼同伴一起逃跑。 他们都人身彼此,甚至有些人还是同族。 在南城溃兵的带动下,城中数千土司洞兵开始比赛谁跑得快。 由于城西外面没有明军驻守,所以溃兵们集体往西逃。 骑兵最先出城。 他们出城后没有任何停留,瞅准方向后往西南逃去。 云南府城就在西南两百五十里外,那里有数万沙定洲主力部队。 想保住自己的命必须与他们会合。 骑兵们抡圆了手中的鞭子:“驾!马儿啊马儿,老子求求你快跑吧!” 战马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四肢用力踏在地上,眨眼间消失在尘土之中。 步兵随后出城。 为了减少负重跑的更快更久,还没出城时就将盔甲武器全都扔了。 有些精明的士兵直接跑进附近的民宅里,抢了一身百姓服装给自己换上。 这些人刚换好衣服,追杀的明军就到了。 “有没有看到叛军?”一个明军问。 伪装成百姓的土司洞兵不说话,看向房子主人。 房主惊恐地摇了摇头:“没...没看见。” “看见了赶快报官,抓住一个赏一两银子。”明军转身的同时说道。 “他就是!”房主躲到一根柱子后面指着那个土司洞兵吼道:“他是叛军,武器甲胄还在后院扔着。” “弟兄们上!”明军纵步向前将刀抵在了叛军脖子上。 在数万明军的追捕下,城中叛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逃出城的叛军步兵一边跑,一边回头寻找明军追兵踪迹。 刚开始还能听到身后的喊杀声,跑了一会后不但听不到喊杀声,甚至都没有旌旗的影子晃动。 “不...不行了,再跑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也是,大伙都停下来歇会吧,后面没有追兵。” “对对对,歇会再跑!” 数百溃兵四仰八叉的躺在路上,大口大口喘粗气。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安全时,前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什么情况?”士兵们纷纷站起来凝神戒备。 很快,声音的来源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这是一支骑兵,他们身穿甲胄手拿弓箭,跑的十分慌乱。 “是咱们的兵!”有眼尖的士兵看到了这支骑兵的旗帜。 “他们是不是迷路了?云南府城在西南,他们逃跑的方向是东北,曲靖刚刚失陷。” 就在他们迷惑和议论间,土司骑兵来到了近前。 一个骑兵扯着嗓子喊道:“明军在前面埋伏了一支精锐骑兵,快跑!” “啊?” 土司步兵彻底凌乱了。 他们前一刻还以为自己逃出了魔掌,没想到后一刻就遇到了魔头。 有人转身就跑,有人则放弃了抵抗跪在路边等待接受命运的审判。 在骑兵眼里,散乱的步兵犹如待宰的羔羊。 肥美且无抵抗力。 片刻后数百明军追兵呼啸而过。 弓弦嘣嘣的响个不停,箭矢如雨般射向路边的叛军。 刀锋一闪,人头落地。 明军如割草般将这些叛军降兵的生命尽数收割。 投降是门技术活,人多的时候先投降的能活命。 因为大军要追杀逃兵,让敌人伤亡最大化。 人少的时候后投降的活下来的几率大。 士兵们需要用人头积累战功,等人头足够多或者杀累了,他们才会停止杀戮。 逃出城的土司兵在高文贵的埋伏下损失惨重,除了少部分逃入山林之中侥幸活命外,剩下的大多成了刀下亡魂。 入夜时分高文贵才恋恋不舍地率兵进城。 此战他收获颇丰。 “启禀文总督,李总兵,”高文贵对着文安之和李定国分别施礼:“卑职奉命在城西十里外设伏,果然遇到了败退的土司洞兵。” “此战杀敌千余,人头均已带回。俘虏降兵六百二十余人,押在军中牢房。” 文安之哈哈一笑站起身说道:“高将军果然不负众望,本官给你记上一功。” 李定国则走上前拍了拍高文贵肩膀:“再接再厉。” “多谢文总督,多谢李总兵!”高文贵再次施礼后想起一件事,他低声问道:“两位大人,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文安之想了想:“这些人大多来自蒙自一带,熟悉当地地形。本官的意思是先将他们收押起来,等反攻蒙自的时候让他们引路。” 李定国眨了下眼睛,抱拳拱手:“文总督,属下有不同想法。” “说说看。” “属下的意思是全都杀了,以儆效尤!” “这...”文安之被李定国的想法吓到了:“不好吧?优待俘虏不但能收买俘虏的人心,还能收买那些尚未投降的叛军军心。” “杀俘虏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后续将不再有人敢投降了...毕竟投降是死,不投降或许还能活。” 李定国目光坚定地说道:“文总督此言差矣,杀俘虏恰恰是在履行承诺。” “攻城前我军便放出消息说投降者免罪,抵抗者杀无赦!” “普安府,新兴所和安南卫望风而降,我军没杀一人!到了曲靖叛军不但没有投降,反而率先挑衅射杀了信使。”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军必须给云南的土司洞兵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大明军队说到做到。” “消息传出去后不但不会增加进兵难度,反而会迫使叛军们选择投降。” “还有一点,这些人是沙定洲嫡系,大人敢把他们留在军中效力吗?” “请总督大人三思。” 文安之开始犹豫。 他不想杀俘虏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就有仁慈作祟。 李定国看出了他的犹豫,再次劝道:“大人,这些土司洞兵不像咱们中原人那样屈服于道理,他们只会屈服于强者。” “属下这么做并非为了眼前利益,而是为了战略目的。” “什么战略目的?”文安之抬起头问。 “用短暂的杀戮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第542章 大人,时代变了 自古慈不掌兵,善不居官。 在某种程度上讲,文官和武将都要在该狠的时候狠。 否则没人会听他们的指挥。 文安之是老江湖,他作为文臣心中确实有怜悯的一面。 但... 他还是手握重兵的总督。 朝廷是让他来平定叛军的,不是施仁政。 现在没必要对敌人仁慈! 听完李定国杀俘虏的观点后,文安之将心中的怜悯悄悄掐死。 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残暴:“杀吧,曲靖之战是立威之战!本督要通过此事告诉滇中百姓,只有投降才能活命,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次日一早,明军当着城中百姓的面把所有俘虏斩首示众。 这个消息很快被传到了云南府城。 一个商人在酒馆里边喝边说:“明军三万精锐用六百门火炮对着曲靖城轰了两天一夜,把城墙垛口都轰没了!然后派铁甲军登城,守军不敌城破投降。” “可是明军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将所有俘虏都处死了。” “为什么要杀俘虏?留着他们在军中效力不好吗?”旁边吃饭的客商问。 “明军说了,只要反抗就会死,想活命必须投降!” “太霸道了!” “这叫霸道?你要有六百门火炮你比他们还霸道!” 在商人们的口口相传下,曲靖之战中明军的表现被传遍了整个云南。 消息最先传到两百多里外的云南府城。 “大人,大事不好了!”云南府城沐王府内,沙定洲的探马连滚带爬地跑到院子里。 屋子里的万氏急忙起身挣脱沙定洲的怀抱,边系扣子边轻声微嗔道:“以后大白天的不要动手动脚。” 沙定洲两眼一瞪:“怎么?我自己的夫人还不能碰了?” “能,但是白天人多眼杂...” “白天怎么了?”沙定洲很是不悦地说道:“上次你去说服云南巡抚吴兆元和大学士王锡衮时,就是白天。” 听到说(shui)服二字后,万氏脸色先红后白。 她指着沙定洲的鼻子骂道:“老娘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还有脸说老娘?” 沙定洲本想继续发火对峙时,被门外探马的声音打断:“大人,急报。” “念!”沙定洲冷哼一声。 “明廷任文安之为总督,李定国为总兵,领兵三万从贵州入滇。普安府不战而降,曲靖...” “曲靖怎么了?”沙定洲听闻曲靖有情况后急的直接站了起来。 曲靖是云南门户,一旦丢失整个云南门户大开。 “明军先是用数百门火炮对着曲靖城墙轰了一天,城墙垛口都被轰烂了。” “第二天明军派重甲兵攻城,守军没有城墙垛口掩护死伤惨重,被迫弃城而逃。” “逃跑时中了明军骑兵埋伏,损失惨重。” 沙定洲瞪着眼睛问:“逃回来多少?” “只有区区百余人。” 沙定洲顿感浑身一凉,跌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其实在明军进入云南前他就得到了一些风声,为了挡住这支明军,他特地在曲靖布置了五千精锐。 不是他轻视明军,而是附近可用之兵实在太少了。 云南府城需要兵力驻守,沐天波逃到了永昌府,也需要派主力围攻。 “这也太邪门了!”沙定洲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老子五千守军两天就被灭了?” 探马非常认真地纠正道:“大人,不是两天,是一天半。” “滚!两天和一天半有区别吗!”沙定洲对着外面咆哮起来。 探马灰溜溜的转身要走时,忽然又听到了沙定洲自言自语:“那可是老子的五千精锐,明军这么强的吗?” 他犹豫一下对着屋子内喊道:“大人,外面都在盛传一句话。” “什么话?” “大人,时代变了!” “时代变了?”沙定洲摸着脑袋后脑勺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崇祯十七年邸报。” “那期邸报执笔之人是谁?” “大明朝周皇后。” “周皇后?女人...”沙定洲早就听闻周皇后国色天香,没想到写的文章竟也如此深奥。 回头看了一眼妖艳的万氏,顿觉索然无味。 这种女人都不配给周皇后提鞋。 可他不能抛弃万氏,因为万氏掌握了前夫普名声部族的实权。 要是没有万氏相助,他根本不敢造反。 “传令兵!”沙定洲收回目光,闭着眼喊道。 “末将在。” “明军已攻陷云南门户曲靖,将附近兵马全都调回云南府城,准备和明军正面开战。” “遵命。” 明军入滇首战告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云南。 北面的丽江府。 “听说了吗?朝廷五万大军用上千门火炮把曲靖城轰塌了。叛军全部处死,一个活命的都没有。” “朝廷可算派救兵来了,他们再不来丽江府就要失守了!” 西面永昌府。 “朝廷派总督文安之,总兵李定国携八万大军,千余门火炮把曲靖城轰烂了,守军都被炸死了!” “好啊,太好了!叛军的死期到了!” 南面孟艮御夷府。 “文安之和李定国率十万明军精锐入滇,他们用数千门火炮把曲靖夷为平地!别说守军,就连城中百姓都被炸死不少。” “这也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呢,据其他府的人说投降不一定活,不投降必死无疑!” 第543章 会试与殿试 明军入滇作战消息越传越离谱。 等这个消息从其他府转了一圈回到云南府城时,已经变成了明军总兵力高达五十万,火炮亦有万门。 在万门火炮的狂轰之下,曲靖城和城中守军百姓全都成了碎渣。 这还没完。 据传城外的野狗都被明军扇了嘴巴子! 消息之所以传成这样,锦衣卫功不可没。 每到一处,他们便将消息加工一番后再传播出去。 听到消息的人又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再次深加工,所以才导致越传越离谱。 李定国攻下曲靖后并未急着再次出兵。 一是需要补充军需粮草,二是需要打探消息。 初到云南人生地不熟,绝不能盲目进兵。 在得知沙定洲将兵力向云南府城集结后,他派人给附近州县送去劝降书。 这些州县精锐守军都被调往云南府城驻防。 城中老弱病残本就不堪一战,听闻明军将至立刻被吓破了胆。 他们早就听说了曲靖城的遭遇,守将为了活命带头投降。 不愿投降的守将也被士兵和城中百姓胁迫着投降了。 三月中旬的一天,探马又一次冲进沙定洲的院子里。 “大人,出事了!” “长话短说。”沙定洲这次学聪明了,他决定不给探马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曲靖南面的陆良卫,石林部,西面的马龙州,寻甸部都已经投降了明军。” 听到这个消息后,沙定洲知道坏事了。 西面马龙州,寻甸部落曲靖到云南的必经之路,他们的投降让云南府城再无屏障。 南面的陆良卫和石林部落是曲靖通往蒙自的两个屏障。 有他们在,明军便不能长驱直入攻打他的老家蒙自。 现在他们投降了... 为了攻打云南各地,他将蒙自的兵都抽调走了。现在的蒙自兵力空虚,而且毫无防备。 明军完全可以派出一支兵马长途奔袭蒙自。 “诸位,”屋子里,沙定洲正在召集众将议事。 他扫视一圈后继续说道:“云南府城附近可用之兵加起来将近五万!” “守一处绰绰有余,守两处捉襟见肘。” “沙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听听你们的想法。”沙定洲十分老练的回答道。 他是叛军头目,三军将领。 绝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逃跑二字。 “要我说就在云南府城外和明军大战一场!成王败寇咱都认了!”一个将领说道。 “别打!赶快回蒙自据敌,咱们大军的家眷都在那里,一旦被明军偷袭得手,我军军心必乱!” “你们两个说的都不对,与其龟缩在城内等着明军来,不如反攻曲靖!” “反攻曲靖?”在场的将领听罢纷纷笑了起来:“你去吧,那里的火炮数量都快赶上一个寨子的人了。” 众人同时沉默。 一个时辰后,众人商定从云南府城退兵,并将在各地征战的兵马全部调回,打算与明军决战。 走之前,沙定洲将沐王府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 有文记曰:沐氏世镇云南,府藏盈积...珍宝不可胜计。沙定洲运入本峒,累月不绝。 沙定洲刚离开,李定国的大军就到了。 进城的当天,城中百姓夹道相迎。 在一声声明军威武之中,李定国兵不血刃收复云南府城。 当天夜里,文安之与李定国修书三封。 一封送给永昌府的沐天波,让他回云南府城稳定局势。 另外两封是送给朝廷的塘报。 他们在塘报里把云南发生的一切都详细记了下来。 两封塘报先是被送到元谋北面的金沙江渡口,然后乘小船顺江而下直抵南京城。 一封送往金陵城,一封被快马送往北京。 在李定国收复云南府城前,北京城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春闱! 在农历二月初九,十二,十五分别举办三场考试。 每场三天。 凡乡试中举人举人皆可前往北京应试。 被录取的人称进士,等于有了官籍,随时可以入朝为仕。 有明一朝进士录取名额屡有变化。 最开始没有定额,少则两三百,多则近五百人,且不分南北。 洪熙元年开始制定了进士录取名额,南方人十之六,北方十之四。 宣德、正统间又搞出了分卷考试的骚操作。 南方一套卷子,北方一套卷子,南北方中间的省份又有一套卷子。 会试中榜的学生可参加殿试,获得与皇帝面对面的机会。 崇祯虽然有心让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中榜,但深思熟虑后没有帮忙。 原因有二。 一,这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二,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他这个大明皇帝,黄宗羲等几个学生的名声将彻底臭了。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能开作弊的先河。 会试的结果很快下来了。 出乎崇祯意料的是,大明朝三位思想家里面年纪最小的王夫之竟然中了进士。 一同中举的还有黄宗羲。 唯独顾炎武落榜了。 会试结束后是殿试。 在明朝,殿试前须参加一场复试,复试地点在紫禁城建极殿(满清称之为保和殿)。 复试结束后会给考生们一段时间休息。 同年四月二十一日还是在建极殿内举办殿试。 殿试只有一天时间,日暮交卷, 这些卷子并非全都交给皇帝一人阅读,而是有八个读卷官帮着阅卷。 阅卷官看完卷子后给卷子做记号。 记号有五种,分别是圆圈,三角,斜杠,竖杠和叉号。 圆圈越多代表卷子写的越好。 得到圆圈最多的十本卷子会呈送给崇祯御览。 崇祯要在这十本卷子里挑出三本,御批一甲。 这三人便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四月二十日,崇祯亲自到建极殿内观察考场布置情况。 “云南塘报!云南塘报!”一个小太监边喊边跑进了建极殿。 崇祯接过塘报后看了好几遍,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皇爷,李定国兵不血刃收复云南府城,可谓大功一件!” “是啊,确实是大功!把这封塘报抄录下来给秦良玉送去一份,李定国是她麾下部将,这个消息应该告诉她一声。”崇祯吩咐王承恩。 王承恩回了声是,举着塘报跑到书案旁开始誊写。 “皇爷,户部尚书方岳贡奉旨觐见。”门外的小太监迈步走进殿门,跪在门口喊道。 “让他进来吧。” 方岳贡低着头走进乾清宫:“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征收夏粮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崇祯问。 朝廷每年五月和九月征收夏粮与秋粮,在连续免除两年赋税后,大明朝重新开始征税了。 崇祯担心会遇到阻力。 第544章 观政 升米恩斗米仇! 人与人之间如此,朝廷与人之间亦是如此。 当百姓困难时朝廷给予了赋税减免,百姓会记朝廷的恩。 可是连续两年免除赋税会让百姓习惯了不交税的日子,他们潜意识的认为朝廷免税是理所应当的行为。 当朝廷重新征收赋税时,百姓们很有可能会忘记之前的恩情,开始恨朝廷。 当怨恨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会发生民变。 崇祯因此担忧。 户部尚书方岳贡明白崇祯的想法,他对着崇祯躬身施礼:“陛下,征收赋税之事已经与各地方衙门通气了,大部分官员们表示能按时足额完成征收任务。” “用什么办法?” “还是老法子,让士绅带头交赋税,他们交了百姓自然也就跟着交了。” 崇祯皱着眉继续问:“那帮士绅刚刚被朝廷追缴了赋税,能心甘情愿带头交税?” 方岳贡面带笑意:“陛下放心,李阁老从北直隶南下赈灾追缴赋税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对于地方上名声好的士绅,朝廷以安抚为主,追缴赋税欠款为辅。他们本就亏欠朝廷,现在朝廷用到他们了,这些人必定会倾力相助。” “至于那些劣绅,朝廷则用重典惩治。他们一部分被杀,一部分被抓,剩下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崇祯看着自信满满地方岳贡,提醒道:“大奸似忠,在朝堂如此,在乡野之中亦是如此!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会抛头露面,他们会藏在暗处用刀子给大明放血。” “臣谨记在心,臣告退。”方岳贡对着崇祯深施一礼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朕还有两件事与你商议。”崇祯说完这句话后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周围有不少忙碌的官员太监。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他对着方岳贡低声道:“来偏殿。” 二人来到偏殿后发现范景文正组织礼部官吏们摆桌子。 众人以为崇祯是来视察的,纷纷施礼。 崇祯让其他人离开,留下了范景文和方岳贡。 “两件事...”崇祯开门见山:“第一件事是殿试后安排新科进士们去各衙门观政之事。” 在明朝,考生们中了进士后朝廷不会马上授予他们官职,而是将他们派遣至六部九卿等衙门观政。 也就是实习的意思。 例如户部观政是去户部实习,兵部观政去兵部实习... 观政有两个目的。 一是考察进士们的理论与实践结合能力,帮朝廷筛选出真正的可用之才。 二是帮助这些初次为官之人快速进入角色。 说白了就是教会他们如何当官。 观政制度始于洪武十八年,由于效果显着,这项制度渐成为定式。 到了万历年间由于神宗皇帝不理朝政,这项制度很快沦为形式。 不过观政制度并没有因此废止,而是终于明亡。 礼部尚书范景文向前一步道:“回陛下的话,礼部已经与其他五部九卿沟通了此事,他们均表示没有异议。等殿试结束后,礼部会和吏部一起安排新科进士们观政。” “不,”崇祯微微摇头:“只去六部九卿观政还不够,加上顺天府和下辖的州、县。” “让进士们去府、州、县观政?”范景文有些不解。 “对,”崇祯表情平静,内心却有些冷:“让北直隶的官员们教教这帮进士如何才能做好大明朝的官。”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地方士绅的本事,以及应对之法。” 方岳贡听出了崇祯话里的意思,拱手答应下来。 崇祯的意图很明确,他想让这帮新科进士快速成长起来。 北直隶是天子脚下,无论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地方官,个个都是老狐狸。 在这帮老狐狸的教导下,这些进士很快会成为小狐狸。 时机成熟时,他会把这些小狐狸派到南方去对付那里的狐狸。 小狐狸不行再派老狐狸南下。 说完新科进士观政的事后,崇祯继续说道:“两位,知道现在地方上还有哪些弊病吗?” 范景文和方岳贡低着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开口道:“回陛下,不知。” 崇祯心中暗骂:这两个老狐狸太精了,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历代中原王朝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问题:钱! 有钱就能给官员发俸禄,能买粮赈灾,这样内部就不会乱! 有钱给士兵发军饷,制作武器甲胄,军队就不会出问题。 内部不乱,军队不出问题,再强大的敌人也无法打进来! 看着两张故作茫然的脸,崇祯咬着牙问:“方尚书,你们户部管着国库,今年是崇祯十九年,国库收支能达到平衡吗?” 方岳贡点了头:“李阁老正在江南追缴赋税欠款,他们在信中说此番南下收获颇丰,预计追缴的赋税欠款能达到两三千万两。” “臣以为,国库近期并不缺银子。” 这句话直接把崇祯的嘴堵上了。 皇帝问国库缺不缺钱,方岳贡用事实告诉他近期并不缺钱。 见两个老狐狸始终不上套,崇祯直接说道:“商税问题饱受诟病,朕打算开始着手处理此事。” “不知陛下是要加税还是减税?”方岳贡甩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崇祯微微一笑:“既不加税,也不减税,而是...开始征税!” 崇祯说出的开始征税四个字直接把两位内阁阁臣整不会了。 方岳贡拱手施礼:“陛下,朝廷一直都在征收商税,何来开始征税一说?” 第545章 邮驿司 看着一脸茫然的方岳贡和范景文,崇祯问道:“商税取之于商,收之于官,归之于国,用之于民,对吧?” “是,陛下!” “可是据朕所知,有些地方官员沿途设卡对过往商人横征暴敛,收上来的商税没有上交朝廷,而是被他们贪去了。” “商人怨声载道,国库颗粒无收,唯独这些贪官污吏吃饱了肚子装满了口袋。” “有没有这回事?” 方岳贡假装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臣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只是消息吗?” 方岳贡不说话了。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不说。 在满是人精的朝堂上,想坐稳位置并非易事。 该自己管的事,一定要管好。 不是自己的事,绝对不能管。 管的越多,错的越多,追究责任时承担的后果越重。 范景文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由于他是次辅的原因,所以替方岳贡解释道:“陛下,臣也听到了一些地方官员拦路设卡横征暴敛的事。” “知道为何不上奏?” “这...”范景文被这句话问住了。 地方官员这么干的原因是背后有人撑腰。 以运河漕运为例,主管漕运的是漕运总督朱国弼。他不但是勋贵,手中还握有兵权。 官员们一旦因此弹劾他,很容易被误会为党争。 到时候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引火上身。 这还仅仅是一个勋贵朱国弼... 有些地方官员甚至与皇室中人合作,朝中官员胆子再大也没法把这种事摆在台面上谈,毕竟有损皇家颜面。 崇祯见二人沉默,握着双拳说道:“他们有难处,朕和大明就没难处了?” “商人也是大明子民,经不起他们这般盘剥!” 见崇祯发怒,范景文和方岳贡急忙施礼:“是臣等失职,请陛下息怒。” “朕要的不是息怒,解决地方官员横征暴敛的办法。” “陛下,请容臣等回去商议个办法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没法子?” “是。” “朕倒是有个法子。”崇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现在不是流贼围城的时候。 那时候他可以用危机感逼迫官员们跟着他的思路干。 现在不行了,官员也是人,不能把他们当成执行政策的工具。 崇祯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不是没办法嘛?朕有办法! “臣等洗耳恭听!”范景文和方岳贡同时向前一步小步,拱手施礼。 “朕打算成立一个新衙门:邮驿司。” “邮驿司?”范景文和方岳贡同时轻声念了出来。 “对,邮驿司有两个任务。一,承运运输任务;二,征税。” 在范、方二人疑惑的眼神中,崇祯继续解释道:“地方官员凭什么横征暴敛?权和兵!” “以运河为例,官员们先是沿途设卡拦下船只,然后掏出各种所谓的公文收取费用。如果商人不交,便派兵将他们抓进大牢。” “商人从扬州出发,南直隶要交一份钱,到了山东又得交一次钱,到达北直隶后还要交一份钱!” “别说小商队了,就是大商队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邮驿司负责给各地商人发放通关文凭,凭此公文沿途关卡不得阻拦。发公文的同时,邮驿司会对货物进行查验并收取相应商税。” “这样朝廷朝廷有了税收,商人有了手续,两难自解。” 方岳贡和范景文低着头思考这件事有没有纰漏。 “陛下,如果商人不去邮驿司办理潼关文凭呢?”方岳贡最先问道。 “那他们就要接受沿途关卡的盘剥!” “那...”范景文跟着问道:“如果沿途关卡不认这手续,又该如何?” “杀!”崇祯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可这个字让范景文和方岳贡后背一凉。 “是不是...有点重了?” “重?呵!”崇祯冷笑一声:“不认公文便是不认朝廷,与谋反无异!朕没有灭他们三族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凡遇到不认公文的情况,当值的文官,带兵的武将一律处死。” 见崇祯态度十分坚决,范景文不再相劝,而是问道:“陛下打算让这邮驿司归哪个衙门管理?” 方岳贡拍着胸脯说道:“范尚书,涉及钱粮的事当然归户部管了。” 范景文两眼一瞪:“钱粮固然归户部管,可是还有很多给朝廷边军运输军需粮草的商队,这些东西不能征税,所以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工部!” 方岳贡向前一步:“照你这么说兵部也得参与进来?” “兵部就没必要参与了吧...”范景文使劲眨眼睛,“跟他们兵部关系不大。” “我觉得也是!”方岳贡赶忙改口。 看着两个默契的老狐狸,崇祯知道他选对人了。 邮驿司掌握的实权超乎想象,不但掌管了商业赋税,还掌管了全国商队! 虽然有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之说,可是当权力放在面前时,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接过权力。 这是人性! “两位尚书商量好了吗?”崇祯强忍着内心的笑意问道。 “此事关系体大,请陛下容我们商量几天。” “不用商量了,邮驿司归户部和工部共同管理。” “这不行!”范景文和方岳贡同时开口拒绝:“如果户、工两部共管一个衙门,会出现争夺权力,事权不一的情况。”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两位都错了!”崇祯说话时站了起来,他倒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如果军需粮草不收税的话,全国商队都会以免费帮忙运输军需的名义夹带私货。到时候他们手里有公文,沿途关卡就算查出来也不敢阻拦。” “这样下去朝廷不但收不上税来,还会白白浪费许多官员俸禄。” 方岳贡和范景文听完后先是一愣,然后浑身发紧。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和漏洞! 崇祯接着说道:“朕所说的户部和工部共同管理是户部负责征税,征普通商队的税。工部负责退税,退运输军需粮草商队的税。” “兵部也可以参与进来监督审核。” “只要各部都按照这个政策执行,大明朝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和资格不交商税!” 范景文与方岳贡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觉得这个政策是最佳方案。 虽然手续繁琐了一些,但没有任何漏洞。 君臣又商议了一会,各自离去。 离开的路上,方岳贡问范景文:“范尚书,你说这样的肥差陛下为何不交给内廷或者锦衣卫去办?毕竟收的钱可以送入内帑。” 范景文笑着摇头:“陛下要的是钱!如果这份差事交给锦衣卫或者东厂,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监督他们。” “反观交给咱们就不一样了,届时满朝文武,地方官府,东厂和锦衣卫都会盯着咱们。” “这钱...会少吗?” 第546章 商税 历代王朝为何重农抑商? 原因有很多。 如经济因素,社会稳定因素,阶级概念,价值观影响等。 除了这些还有一条重要原因:税收。 农民以地为生,无论收成如何地都摆在那里。 地不动,农民也动不了。 朝廷随时都能派人去征收赋税。 经商就不一样了。 商人们走遍大江南北,行踪飘忽不定。 再加上当时社会的局限性无法从生产环节征税,只能从运输和销售环节征税。 一般情况下有三种商业税,分别是过税,门税和坐税。 过税是当地官府设卡向商队征收的税,可以简单理解为地方关税。 明代的过税叫钞关。 天启元年时全国钞关收入为五十二万两白银,比万历二十五年的三十三万两白银增加了近二十万两。 魏忠贤得势时为了笼络南方官员和他们背后的商人,减免了大量的过税。 第二种商税是门税。 门税顾名思义是进城门的时候要缴纳的税。 地方官府会根据商人携带的货物量和货物价值,征收相应数额的税。 交了税之后官府会给商人发凭证,拿着凭证就可以城中合法的卖货。 第三种坐税是门税的另一种形式。 有些商人携带的货物量大,在一个县城肯定卖不完。为了不多交税,商人们会和官府约定此次进城售卖货物的数量。 如此行携带了一千件棉衣,想卖二百件就交二百件的税。 出城时官府会查验货物数量,多卖了就要补税或者接受罚款。 门税和坐税都由地方官府把控,崇祯的手够不到。 唯一能管的只有过税。 邮驿司设立的目的是将全国过税统一征收,把地方官府的权力转移到朝廷。 皇帝一张嘴,六部九卿跑断腿。 邮驿司的事虽然定下来了,但是需要各部尽快商议拟定负责的官员。同时还要和地方官府通气,保证新衙门成立后能顺利运转起来。 目送着范景文和方岳贡两位老狐狸离开后,崇祯在大殿里又看了一会顿觉索然无趣。 天黑前他回到了乾清宫,随后去坤宁宫吃饭并与皇后彻夜长谈。 次日一早,殿试时间到了。 考生们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的是第一次来皇城,看什么都新鲜。 皇宫屋檐上的琉璃瓦,支撑大殿的柱子,木料考究做工精致的门窗,奇花异草,以及他们脚下的“金砖”。 紧张是怕自己考不好,影响未来的前途。 前面带队的礼部官员一边走一边嘱咐:“本官知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来皇城,看什么都新鲜。” “皇城有皇城的规矩,这里的摆设可以看,但是目光要快看快收,不能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更不能四处乱看,懂了吗?” “学生听懂了。”一众进士们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穿过皇极殿和中极殿旁边的小门,一行人来到建极殿前面。 看着威严高耸的大殿,考生们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在礼部官员的指挥下,考生们分列于丹墀的两侧,面北背南站立。 (丹墀指宫殿前面的空地,这里没有屋檐覆盖且多涂红色,故称为丹墀。) 丹墀上泽站着四个身穿大红官服的锦衣卫。 他们的衣服上饰有金丝龙凤图,袖子上有绣花,下摆呈现出荷叶的形状,腰间的蓝色锦带上挂着绣春刀。 这四个人左手扶刀,右手分别拿着一条黄色丝线编成的鞭子。 手握的这头有柄,柄用木头雕刻成龙头样式,贴金为饰。 文武百官比考生们到场早,他们穿着朝服站在考生们前面,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没办法不高傲。 毕竟他们是过来人,当初那些站在前面的官员也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 “升殿!”鸿胪寺官员用浑厚地声音喊了出来。 鸿胪寺官员话音刚刚落下,四个手持金色鞭子的锦衣卫同时挥舞鞭子。 啪! 啪! 啪! 四人手里的鞭子齐声响了三下,震耳的鞭声让所有人精神为之一震。 明朝重要场合如正旦,冬至,万寿圣节,殿试等都有鸣鞭礼。 《大明会典》中有规定,奏《定安之曲》:九五飞圣龙,千邦万国敬依从。鸣鞭三下同...... 鞭声过后崇祯身穿朝服来到建极殿。 官员们与考生们行三叩九拜之礼后起身站回原位。 第一个环节是策试。 由皇帝赐策题,考生们在建极殿的中间通道上答题。 策试的目的是考生精神智力是否正常(古代有很多读书读傻了的人,这些人考试成绩固然不错,但已经不适合做官了)。 另外策试还将考验考生的应变能力和口才。 崇祯翻看名单时,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一个考生的名字上。 吕宫! (吕宫并非完全虚构的人物,此人是满清入关后的第一个状元。) 吕宫可谓一战成名! 他是南直隶秋闱罢考哭庙名义上的带头人... 之所以说他是名义上的带头人,是因为事闹的太大了,肯定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 看着吕宫的名字,崇祯皱了下眉。 按照常理来说他秋闱时主考官就该让他落榜,毕竟哭庙一事性质太恶劣,影响太严重。 可是他不但没有落榜,反而一路过关斩将杀入了决赛圈!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是想给朕上眼药啊!”崇祯冷笑一声合上了名册。 第547章 状元王夫之 策试结束后殿试正式开始。 考生们表现各不相同。 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抓耳挠腮,还有的写写停停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考到中午时,光禄寺送来午餐。 考官的午餐十分丰盛,不但有茶食和果子,还有酒、五个下酒菜,汤、饭以及四个下饭菜。 考生们吃的就相当简单了,每人两个馒头一碗汤 不是宫里抠门,是怕这帮穷学生没吃过好东西,突然吃好东西后会出现不适的症状影响考试。 吃完午饭后考生们继续答题。 日暮时分诸举人考试结束,到东角门交卷后离开。 受卷官整理所有考生的试卷后,将试卷送至弥封官处进行弥封(盖住名字)。 (乡试和会试比殿试多一道流程,为了防止考官认出考生的笔迹,封盖名字后会安排誊录官执红笔誊录考生试卷。殿试时因为时间紧迫,阅卷官都是皇帝信任之人,所以就少了一个流程。) 大明朝有制,殿试结束后第二天开始读卷,第三天发榜。 次日傍晚前,阅卷官将试卷分为一、二、三等,并将其中的一等卷交给了崇祯。 卷子有十份,每份卷子都是笔迹工整,卷面整洁。 不巧的是,他在这些卷子里又看到了吕宫的名字... 他直接将吕宫的卷子放到最后,并拿起了王夫之的卷子。 这位思想家果然有两把刷子,竟能从殿试中脱颖而出。 他假装看了一遍将又从里面挑出一张卷子。 随后让人将二等卷子送来。 看完后从里面挑出一份。 确定完殿试成绩后,接下来又是一堆繁琐的礼仪和流程。 最后。 官员将记录殿试结果的黄榜张贴在长安左门外,以示天下。 这里早就围满看热闹的人。 官员张贴完黄榜后立刻有人凑上前大声念道:“一甲第一名,王夫之!” 哗! 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声。 “王夫之是谁?” “不知道,快去打听打听。” “你打听的时候帮我问问他是否婚配,我家闺女正在闺中待嫁。” “你剩饭吃多了吧?就凭你还想把闺女嫁给当朝状元郎?” “想想也不行?” “梦里啥都有,慢慢想吧!” 就在围观百姓争吵的同时,念榜之人再次念道: “一甲第二名黄宗羲!” “一甲第三名夏汝弼!” 念完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名字后,念榜之人继续往下念。 他人声音虽然很大,但现场的人都把注意力转移了。 他们踮着脚在附近寻找顺天府衙的伞盖仪从队伍。 按照大明会典要求,揭榜后顺天府要用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顺天知府王婷梅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他在黄榜上找到王夫之的名字,快速记下他的籍贯和临时住址。 其实王夫之,黄宗羲和夏汝弼等人都在人群之中围观。 身为考生,最关注自己的前途。 在得知自己高中状元后,王夫之立刻骑马往回跑,他要赶在顺天府衙前回到客栈。 黄宗羲和夏汝弼也租了一匹马往驿站狂奔。 不到半天时间,三人的名字就响彻了整个京师。 “掌柜的,状元住在哪个屋?”王夫之居住的客栈内,门口挤满了人。 “你想干什么?状元正在休息,不能打扰。” “我不是来找状元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 “状元用过的床铺,吃饭的碗筷,洗漱的桶盆卖吗?我想买!” 掌柜的明显一愣:“买这些东西作甚?” “当然是沾沾喜气了,希望三年后我也能状元及第!” 在京师百姓热烈的讨论声中,夜幕降临。 揭榜的第二天是恩荣宴,又称琼林宴。 说白了就是皇帝宴请这些进士们吃饭,不过一般情况下皇帝不会亲临现场,而是指派一位大臣代为招待。 这个差事落到了范景文身上。 范景文是大明朝下一任内阁首辅,崇祯要尽可能多的给他出名的机会。 参加宴请的路上,礼仪队伍在前面敲锣打鼓,一众进士们则跟在后面,他们胸前佩戴着有恩荣宴标志铜牌的簪花。 状元的簪花最大最明显。 恩荣宴刚开始时众人表现得还有些拘谨,随着时间的推进,这帮文人骚客终于在酒精的作用下显露出了本色。 酒酣之时,王夫之忽然想如厕。 他起身离开大殿,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小院子。 方便过后跟着小太监往回走。 走了一会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公公,”王夫之停下脚步问道:“这路不对吧?” 小太监头也不回的反问:“哪里不对?” “我虽然有些醉意,但还没醉!来时走的并非这条路,而是身后那条。”王夫之指着身后说道。 小太监无奈地转回身:“这确实不是通往宴会的路,而是去往另外 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恕难从命!”王夫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就要走。 这可是皇城,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一旦走错了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见王夫之要跑,小太监轻咳一声:“是陛下要见你,什么也不要问了,赶快跟我走。” 王夫之脑袋里先是一空,然后酒意瞬间全无。 “是。”王夫之紧紧跟在小太监身后。 二人连续转过两个墙角来到一座小院子。 院子中间有一座凉亭,亭中有一精神抖擞的中年人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就是当今陛下,还不快去施礼!” 在小太监的提醒下,王夫之快步跑上前对着崇祯躬身施礼:“学生王夫之参见陛下。” “免了!”崇祯摆摆手让他直起腰。 王夫之垂手站在崇祯不远处,低着头飞速思考。 他不知道崇祯找他来所为何事。 崇祯对着王夫之仔细打量一番。 王夫之身材并不高大,脸型消瘦,举头投足间自带书生之气。 崇祯也不多言,直接开口问道:“王夫之,朕有话想问你。” “学生知无不言。” “好,”崇祯说话时站了起来:“朕听说你曾在酒后批判程朱理学为误国之学,可有此事?” 王夫之听完崇祯的问题后冷汗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学生...学生酒后失言,望陛下恕罪!” “不,”崇祯轻轻摇头:“朕没有要怪罪你的想法 ,只是好奇你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 第548章 三不朽 程朱理学是明朝官方正统思想。 由北宋大儒程颢与程颐兄弟创立,南宋朱熹时期成熟定型。 程朱理学并非新的学派和思想,而是将传统儒学思想深加工了一番。 程朱理学认为天理是万物的本源,强调父子有序、君臣有尊,存天理灭人欲,推崇三纲五常。 历史上的王夫之则认为天理在人欲之中,不能离开人欲空谈天理。 同时他还提出过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的反对皇权专制观点。 除此之外还有气一元论,心物之辩等哲学思想。 看着一脸惶恐的王夫之,崇祯知道他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 现在的王夫之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大部分想法只是在脑海中灵光一现,并未形成完整的理论。 更没有写下来形成文字印刷成书籍。 不过这并不影响崇祯的规划,他有办法给这位大明朝的思想家提速。 “王夫之。”崇祯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 “学生在!”王夫之低着头不敢看崇祯。 “朕知道你脑袋里有想法,这些想法在常人眼里或许不值一提甚至大逆不道。” 王夫之浑身冰凉,他急忙伏首在地道:“陛下恕罪,那些想法只是学生学习之余胡思乱想出来的,不但错的离谱,而且并非本意。” “朕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崇祯先给王夫之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些想法对与不对你说了不算,朕说了也不算,后人自有公道。”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而行动又是思想的体现。” “有思想不一定付诸行动,但行动一定要有思想指导才能成功,这便是思想和思想家的重要性。” 崇祯这番话不但王承恩理解不了,就连王夫之听完之后也只是一知半解。 看着满脸问号的王夫之,崇祯呵呵一笑:“不要在意朕刚才说的那些话,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王夫之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请陛下明示。” “今晚琼林宴结束后,朕会让你去六部九卿以及顺天府下面的州县观政。在京数年后朕会给你安排一个重要的外差,去地方上大展身手。” “到了地方后你要爱民如子,施仁政,克己奉公。” “大明朝已经有了一个王圣人(王守仁),朕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王圣人。” 王夫之听完后眼泪差点掉出来。 想成为圣人需要满足三个标准:立德、立功、立言。 又称三不朽。 立德是指树立好德行,成为世人的榜样。 立功指建立功业,在军事上有大的表现和功劳。 立言是着书立说的意思,让自己的学问流传下去并成为一门学派。 人人都想成为圣人,可圣人却屈指可数。 崇祯这番话不但对他充满了期待,还给了他一个光明的前途。 “学生遵旨。”王夫之发自内心的给崇祯磕了一个头。 崇祯接着说道:“三不朽中立功相对来说简单一些,立言和立德都非常难。尤其是立言,自创性的思想理论很难被读书人接纳并传承下去。” “所以无论在京还是在地方,你都要抽出空来研究脑海里那些想法。研究明白后想法写出来,印成书传播出去。” 听到这王夫之的脸微微僵了一下,“学生...怕因言获罪。” “放心吧,”崇祯又给王夫之吃了一颗定心丸,“无论你说了什么,写了什么,朕都不会降罪。防民之口不如防川,川拥而溃,伤人最甚。” “多谢陛下恩典。” 送走王夫之后,崇祯又让人将黄宗羲召至近前。 虽然说的话不一样,但道理大致相同。 临走前,他问黄宗羲:“朕听闻你与顾炎武是好友?” “会陛下,是。” “回去转告他,就说朕知道他,希望他尽快考中进士入朝为官。” “学生一定转告。” 目送着黄宗羲离开后,崇祯也站起身往乾清宫走。 他并不指望王夫之和黄宗羲成为王守仁那样的圣人,他们大概率也成不了。 圣人如果能人为打造的话,孔庙早就装不下了。 (古代有先贤大儒从祀孔庙的传统,至满清亡国时从祀孔庙的有一百七十二人。) 但是他能让这些人快速出名,从而达到传播思想学问的目的。 他们的思想传播的越久,百姓们接受程度越高,民智也会慢慢开启。 等万民开智之时,便是大明真正崛起之日。 琼林宴结束后的第八天午后,范景文在乾清宫外求见。 崇祯正在午睡,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来到前殿。 范景文站在原地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范尚书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崇祯问。 “陛下,两件大事!”范景文从袖子里抽出两封公文递给旁边的王承恩。 崇祯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公文后打开翻看。 范景文则站在原地口述总结:“陛下,李阁老赈灾追缴赋税的钦差队伍已经离开南直隶抵达了浙江。” “他们刚达到浙江地界,便接到了南京吏部侍郎黄道周送来的密信。他在信中说郑芝龙私通建奴,不但通过海运卖给他们粮食,还卖棉花,铁器和火药。” 崇祯皱着眉站了起来,“消息属实吗?” “黄道周是福建人,消息是他同乡告诉他的。为了辨别消息真伪,他派人暗地里查了查,确实查出了问题。”范景文说话的同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崇祯倒背着手站在原地想了想,开口问道:“太子和南京朝廷知道此事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这封公文上有太子印绶。” 崇祯咬着牙右手握拳对着桌子狠狠地捶了一下:“哎!该管的事不管,不该管的事乱管!” 他早就通过锦衣卫得知了郑芝龙私通建奴的事,为了大局的稳定暂时没有处理。 本想在剿灭李自成等内部敌人后再着手解决此事,没想到提前被南京朝廷捅了出来。 南京这些人看似干了一件好事,实则是坏事。 第549章 潼关 大明朝的敌人太多了。 除了李自成和张献忠外,西南的土司也在作乱,还有辽东的建奴,北面的蒙古人... 如果再加上一个郑芝龙,崇祯没有必胜的把握。 尤其是郑芝龙,他不但有十数万精锐海战水师,还在东番移民筑城。 (台湾在明代早期叫大琉球,中期以后称东番) 如果朝廷和郑芝龙闹翻了正式开战,郑芝龙就算不敌也能退守东番割据一方。 可是郑芝龙的事已经被捅出来了,不能装作看不到。 崇祯想了一会后问范景文:“范尚书怎么看?” 范景文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皱着眉说道:“臣以为...在剿灭李自成之前不能动郑芝龙。” 崇祯点头:“朕也是此意。” “所以...”范景文说到这又叹了一口气:“所以此事应该委屈一下黄道周。” 崇祯嗯了一声,“拟旨吧,黄道周污蔑郑芝龙私通建奴,立刻革职去籍,永不录用。” “这...”范景文试图帮黄道周说情:“陛下的处理是不是有点严重了?臣以为降职罚俸就够了。” “哎,”崇祯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心中虽有万般无奈,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可以动郑芝龙,但是得有两个前提。 一是剿灭了李自成,二是黄蜚率领的水师训练完有了一战之力。 现在两件事都没搞定,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动郑芝龙。 “臣...稍后就去办,”范景文对着崇祯拱了下手,“请陛下看第二封公文。” 崇祯翻看后发现是秦良玉和吕大器发来的公文。 他们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在进攻前请求朝廷尽快补足前线打仗所需的粮草,大炮和配套的火药弹丸。 吕大器还好,不缺粮草只缺火炮弹药。 他的粮草一直由南京朝廷负责,在银子足够的情况下,南京朝廷筹备粮草速度非常快。 直接安排当地衙门就地买粮,不够了就向周围府县买。 秦良玉既缺粮草也缺火炮弹药。 尤其是粮草,她的粮草来自四川,之前由李定国运粮。 现在李定国被调走了,一同调走的还有一万川军。 在张献忠尚未被剿灭的情况下,虽然也可以征调民夫运粮,但是需要派兵保护粮道。 崇祯放下公文问:“工部的铁模火炮还没有送去吗?” “回陛下,已经运往潼关和武关了,按时间推算就在这几日。” “粮草呢?”崇祯接着问。 “从山东征集的粮草半月前就运抵徐州,已经装船走水路运往潼关一带。” 崇祯眨了眨眼睛,“既然事情都已办妥,你给朕看这些干什么?” “臣只是想告诉陛下...事关大明国运的战争马上就要开打了!”范景文说话时目光深邃的深不可测。 崇祯倒背着手在乾清宫不停地来回踱步。 他在想自己做什么才能帮到秦良玉? 来回走了几步后他猛地站住脚步对着范景文说道:“内阁立刻拟旨从密云调一万战兵去宣府,与唐通和阎应元一起攻打大同。” “朕要让李闯贼两面受敌,首尾不能相顾。” “遵旨!” 范景文走后崇祯低声对王承恩说道:“朕明着罢去黄道周的官职属实无奈之举,暗地里派人给他送去一些银两。” 王承恩记下后问道:“皇爷,以谁的名义送呢?” “以太子的名义送吧,他比朕仁厚。” ...... 潼关。 明代潼关城是在唐潼关城的基础上扩建而成。 洪武九年开始扩建,建成后的潼关城墙最低处高约五丈,最高的地方是南城墙和东南角区域,这里的城墙依山而建,高达九丈! 明潼关城四周城墙长二十二里,建有六个城门。 城上有敌楼,炮台等各种防御设施。 潼关一带地形复杂,只靠一座潼关城根本守不住,因为还有三条南北走向的大沟。 这三条沟从东到西分别是远沟,禁沟和潼沟。 三条大沟内都有水,水从秦岭山脉流下通过大沟汇入黄河。 其中禁沟的水最浅,道路也算通畅,可以容纳小股轻装简从的部队通行。 为了不被敌人绕后,大明朝廷沿着禁沟建了十多座城堡,号称十二连城。 这些大大小小的城池城堡构成了潼关严密的防守体系。 朱元璋最开始想迁都关中,所以将潼关城建的固若金汤。 崇祯十九年五月初五。 端午节本来是吃粽子的日子,可潼关内的顺军别说粽子了,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关中本来就遭遇了罕见的大旱,粮食减产严重,人多粮少吃不饱,为此他们才起兵造反。 现在顺军被打回关中无路可退,粮食也没了来源。 要不是此前在西安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他们早就饿肚子了。 “报!”探马冲进潼关城,向刘宗敏汇报道:“明军十万大军兵临灵宝城下,灵宝守军不战而降。攻下灵宝后秦良玉并未休整,而是率兵朝潼关而来。” 刘宗敏看向桌子上的地图问:“明军现在何处?” “在城东二十里扎营。” “嗯?”刘宗敏以为听错了:“二十里?” “是,明军好像没有攻城的计划。” “不能啊...”刘宗敏有些疑惑地看着地图:“如果我是秦良玉的话会直接选择在灵宝休整,而不是在潼关二十里外的荒地上。” “难道...”刘宗敏有种不好地预感:“她有什么阴谋!” 自言自语后刘宗敏站起身朝着门外门外的亲兵问道:“有皇上的消息了吗?” 李自成兵败承天府后一路逃回关中,为了安抚军心,他亲自回到西安慰问顺军家属,顺便搬救兵。 “回将军的话,皇上距此不到十里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泽侯(田见秀)和他麾下一万兵马。” “好啊!好啊!”刘宗敏听到田见秀到来后内心终于不像之前是的那么慌了。 大顺军精锐所剩不多,田见秀就是其中之一! 傍晚时分,李自成和田见秀同时进入潼关城。 吃过晚饭后,顺军一众高级将领聚在一起商议如何作战。 李自成坐在中间,其余将领分列两侧。 田见秀等众人坐定后站了起来。 他魁梧的身躯上套着一身最普通的百姓服装,蓝色布带系在腰间,大大的脑袋上是一张大圆脸,脸颊两侧长满了胡须。 烛灯下,田见秀投到墙上的影子略显狰狞。 “皇上,”田见秀的声音粗犷有力,“臣有一事相求。” “这里没有外人,说吧。” 田见秀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现在明军正分兵攻打武关和潼关,我军兵力捉襟见肘。刘芳亮手里有数千辎重兵,臣想将他们调到潼关来抵御明军。”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第550章 榆林之变 听完田见秀征调刘芳亮辎重兵参战的请求后,李自成表现的很不耐烦:“潼关易守难攻,用不了那么多兵马。” “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李自成态度十分坚决。 不让刘芳亮参战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对刘芳亮失去了信任。 刘芳亮当过俘虏,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忠心有没有出问题。 大顺不缺良将。 在刘芳亮的问题上,李自成的原则是能不用就不用。 其次,兵不在多而在精。 大顺缺少的是精兵而非辎重兵, 无论刘芳亮的辎重兵是否参战,对战局的影响都不大。 田见秀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待在原地使劲喘气。 “吕大器正在攻打武关,臣的意思是不如将刘芳亮调往武关御敌。”刘宗敏开始打圆场。 “就让他运粮吧!”李自成不为所动。 就在众人商议如何抵御明军时,一个传令官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快速扫视一圈后来到李自成身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在众人眼中,李自成先是皱眉,然后露出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愤怒之中夹杂着狐疑。 “怎么了皇上?”宋献策第一时间开口询问。 李自成咬着牙说道:“西安刚刚送来消息,榆林民变!” “民...变?”牛金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瞪着一双三角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您刚才说的是民变?” “对,民变!榆林百姓要造反了!”李自成咬牙切齿道。 牛金星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波涛汹涌的内心。 他们当初是打着替百姓出头的名义起兵造反,没想到今天百姓竟然要造他们的反。 在场的其他人比牛金星的表现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不是瞪眼就是张嘴,更有甚者整个人木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宋献策才有些不解地问道:“不对吧皇上?” “怎么不对?”李自成收起愤怒的表情,看向宋献策。 宋献策低着头说道:“崇祯十六年我军取西安,随后派兵攻取关中各地。关中各地均望风而降,唯独榆林不降,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攻了十几天后,榆林城破,我军进行了屠城。” “按理说...榆林城已经没有百姓了,何来民变之说?”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李自成派刘芳亮进攻榆林。 榆林是一座卫城,隶属于大明九边重镇里的延绥镇。 据《明史》记载:榆林卫乃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再加上蒙古人就在附近,所以这里民风十分彪悍,不靠种地为生,而是以打仗为主。一遇战事,不管男女老幼全都拿着家伙上阵杀敌。 孙传庭的精锐秦军大部分都是榆林人。 在进攻榆林前,听到风声的榆林总兵王定就带人跑了。 剩下的官员中职位最高的是榆林兵备道都任还有户部督饷侍郎王家禄。 武将当中职位最高的副将惠显和参将刘延杰。 另外还有一些被罢官的武将。 分别有原山海关总兵尤世威,总兵王世钦,副总兵杨明,原宣府总兵官侯世禄,副总兵张发,副总兵王永祚。 这些人因为种种原因被朝廷弃用,无奈之下只能回到榆林打算就此度过余生。 可是历史的车轮没打算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死去,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壮烈的结局。 在顺军兵临城下之际,这些人并没有选择投降,而是组织城中数千军民殊死防守。 在七万人的围攻下,数千军民愣是守了十多天。 城破后,榆林兵备道都任,总兵王世钦和弟弟王世国,尤世威等人被俘拒不投降,最终被顺军处死。 王家禄自杀身亡。 侯世禄与儿子侯拱极战死。 此战武将军官全部战死,城中在职和赋闲的文官全都自杀殉国,包括但不限于户部主事张云鹤,知州彭卿,柳芳等人。 李自成当然知道榆林的情况。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宋献策,心想看把你能耐的,说民变不是好听点吗,如果说是兵变将会引起内部骚乱。 看着有同样疑问的众将,李自成知道瞒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榆林城中确实没有多少百姓了,但为了防止蒙古人犯边,朕从附近迁了不少百姓进城,同时从大同将张天琳、柯天相调往榆林,一同前往榆林的还有原明军大同总兵姜镶。” “这次是姜壤兵变。” “他先是率领十余名亲兵以议事的名义冲入帅府,趁张天琳和柯天相不注意将他们杀死,然后率领明廷降兵一起谋反了!” 诸将沉默了。 其实他们早就料到会有明廷降兵背叛他们,只是没想到背叛来的如此突然。 “皇上,臣以为应该立刻派兵围剿!”牛金星立刻提议道。 田见秀,刘宗敏等在场的诸位将领纷纷露出鄙夷的表情。 这句话跟放屁一样。 刘宗敏实在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反问道:“牛左辅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不派围剿难道派人给对方送馒头吗?” 众将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宗敏将军语出惊人啊!”田见秀公开表态支持刘宗敏。 “不愧是我大顺汝侯,文武双全。”郝摇旗跟着表态。 “宗敏将军说得好!” 其他将领纷纷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牛金星的不满。 兵败北京,兵败凤阳,兵败承天府! 唯一的勉强算是平局的只有大名府之战,那一战顺军损失同样不小。 现在他们已经不再信任牛金星和宋献策了。 第551章 试炮 见众武将公开和自己作对,牛金星不但没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皇上,”田见秀站起身抱拳拱手:“臣以为应该立刻从武关将李先生召回,有他在我军此战必胜。” “是啊皇上,臣也是这种想法。” “求皇上召回李先生,否则潼关...” 李自成看着众将的眼神,沉默不语。 怕什么来什么! 众将已经用行为表示他们信任李岩,不信任牛金星和宋献策了。 可牛金星和宋献策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深入思考一番可以理解为李岩在将领们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而自己的地位却越来越低。 他是大顺皇帝...地位必须是最高的。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李岩的地位早晚会超过塔他。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夺权! 想到这个词后,李自成忽然开始害怕起来! 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快速思考后站起来说道:“诸位,潼关固然最重要,可武关同样重要!所以朕才会让李先生去守武关!” “当务之急不是潼关和武关,而是北面的榆林!姜壤数千叛军已经起兵造反了,必须尽快平叛!” 众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在派谁去平叛的问题上又出现了分歧。 商量了一会后,牛金星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皇上,臣以为可派刘芳亮将军前去平叛。” “哦?”李自成对牛金星的提议很是诧异。 最早是牛金星建议他不要重用刘芳亮,怎么又变卦了? 不止李自成,在场的武将对这番话都很诧异。 牛金星开始解释:“我军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派谁去都不合适,可不派人去又不行,臣再三思考后觉得刘芳亮将军最为合适。” “他手中有数千辎重兵,虽然战力一般,但也比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强很多。” “所以他去最为合适!”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了牛金星的方案。 调令很快被送到数百里之外的渭南县。 刘芳亮正在此地筹集军粮,得到消息后他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而是看着调令愣了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苦笑一声:“看来这辈子是无法和皇上并肩作战了!” “来人!”说完这句话后他对着外面大喊道。 “在。” “传令下去,立刻拔营起寨北上榆林平叛!” 刘芳亮北上平叛的同时,秦良玉也正在调集兵马准备攻打潼关。 军帐中,秦良玉脸色有些苍白。 此时她已经是七旬之躯,连续征战消耗了她大量的精气神。 意志力虽然坚定,但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她坐在软垫上询问道:“朝廷的红夷大炮还没到吗?” 马万年轻声回答:“奶奶放心,今天中午不到,晚上也到了。” “好!”秦良玉点了下头,继续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午后过了一个时辰,军营外响起嘈杂的人声。 “怎么回...”马万年还没来及说出那个事字,七八个士兵跑过来汇报情况:“朝廷的红夷大炮到了。” 军帐内的秦良玉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在哪?” “就在军营后方。” “带我去看看。”秦良玉忙不迭得离开营帐,朝后方走去。 看到军需官后秦良玉急忙询问:“有多少门火炮?” “启禀秦总督,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有七十七门,千斤以下的红夷大炮有二百三十四门,另外还有数万斤配套的火药和弹丸,这是火炮清单。”军需官说着将火炮递到秦良玉手中。 秦良玉看完清单上的内容后大喜过望。 试过火炮的性能后,秦良玉高兴地召集将领们开会。 一天后的凌晨,明军早早地埋锅造饭,吃完饭后拔营起寨朝潼关进发。 大军在距离潼关十里的停下来就地扎营。 次日清晨,两万先锋大军兵临潼关城外。 李自成早就得到了消息,他让郝摇旗领兵五千背靠护城河列阵迎敌,自己则站在城门楼上亲自指挥炮兵。 敌强我弱,守为上策。 明军攻城时不但要和郝摇旗厮杀,还要提防城墙上的火炮。 就在李自成幻想着如何消耗明军主力时,一万明军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些明军头戴明盔,身穿棉甲,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中军上空飘着一面崭新的大明国旗,旗下的战马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 “秦良玉...”李自成冷笑一声:“来攻城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人!” 在两军的注视之下,十几个明军赶着两匹骡马来到战场。 这两匹骡马身后拉着一门巨大的火炮,炮口黑漆漆的看着很是渗人。 他们并未深入战场,而是在距离城墙不到四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自成拿着千里眼有些纳闷:“明军只有一门火炮吗?” “不像。”刘宗敏回答。 “那他们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测试火炮射程。” “秦良玉疯了吧?”李自成嘲笑起来:“居高临下的道理都不懂!咱们的火炮位置高,他们的火炮位置低,咱们轰他们还差不多。” 十几个明军很快安置好了火炮,他们从马车上搬下火药箱和弹丸,然后开始装填。 李自成对着身边的炮兵大喊:“瞄准他们,准备开炮。” 顺军炮兵们面露难色:“皇上,够不到。” “够不到?什么意思?”李自成明显一愣。 一个炮兵开口说道:“咱们的火炮射程最远也只有不到三里,明军所处的位置在三里之外,咱们火炮够不到。” “哦...原来如此。”李自成点了下头,“无妨,咱们够不到他们,他们也够不到咱们。” 话音未落,城外的明军开炮了。 轰! 远处先是火光一闪,紧接震耳的爆炸声传至耳边。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一枚大号弹丸从炮口中窜出。 这枚实心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伴随着破空声落入城中。 轰隆! 炮弹击中城中的一间民房,巨大的动能直接将那间房子砸塌了。 看着城中倒塌的民房,李自成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明军的火炮射程超过了三里甚至四里! “开炮开炮!”刘宗敏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下令炮兵开炮。 就算打不到对方也得开炮,否则会影响己方士气。 轰! 城墙上三门火炮齐射,砸向远处的明军炮兵。 第552章 潼关之战(上) 三枚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弹着点距离试炮的明军尚有两百步之遥。 看着远处地面上激起的尘土,这十几个明军长舒一口气。 一个明军拍着胸脯说道:“妈的,吓我一跳!” “嘿嘿,”另一个明军阴笑一声:“流贼的火炮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别扯淡了快干活,火药装填量减少一两五钱,再试射一炮。” (明朝时就有了扯淡的说法,最早的文字记录来自嘉靖年间的散文集《西湖游览志馀》,文集中有“言胡说曰扯淡”的句子。) 在小头目的指挥下,十几个士兵将火炮放回原位后重新装填弹药试炮。 看着远处明军忙碌的身影,李自成终于知道了秦良玉的想法。 如果顺军据城而守,秦良玉就用火炮轰城,直至将城墙垛口甚至城墙一角轰塌。 反观顺军,由于火炮射程不如明军,只能单方面承受炮轰。 在城墙下面列阵迎敌的郝摇旗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急忙对着身后命令道:“不能给明军试炮的机会,派十几个骑兵上去将这些人射成刺猬。” 随着郝摇旗一声令下,大顺军中奔出十二名骑兵。 他们迂回之后从侧面进入战场,对准瞅准刺了过去。 秦良玉早就占据了制高点观察敌情。 见对方派出小股骑兵部队后也跟着下令:“派一支骑兵小队上去接应炮兵。” 唰唰唰! 令旗挥舞间,李性忠派出了一小队二十五个骑兵出战。 他们绕过己方步兵军阵后并未选择迂回,而是直接冲进战场先一步来到炮兵身边。 双方骑兵在战场上相遇。 十二名顺军骑兵的前身是大明西北边军,出了名的骁勇善战。 二十五个明军骑兵是李性忠从辽东带回来的关宁精锐,在优良的武器装备加持下,综合战力可谓明军骑兵天花板。 轰隆——!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上将稚嫩的绿草碾得粉碎。 明军列横阵迎敌,顺军则列为前后两队御敌。 十步之外,双方骑兵同时举起弓箭。 嗖! 箭矢刺破空气射向骑在马背上的敌人。 不等箭矢离开弓弦,骑兵们便降低身姿伏在马背上减少被射中的可能。 三十多个骑兵在偌大的战场上互相追逐。 他们先是比拼射术,箭矢射完后又拔出腰刀比拼近身搏斗能力。 双方都产生了伤亡,但双方都没有后退。 这些前西北边军最看不上的就是关宁军。 关宁军确实有战力,但是顺风抢功劳逆风带头跑的做法让人很是不爽。 打了一会后顺军骑兵终于还是扛不住了。 首先他们的装备不如明军,其次数量比明军少。 眼看自己的骑兵就要败退,郝摇旗令旗一挥:“再派一百骑兵上去。” 这是双方在潼关的首战,胜败非常重要。 顺军士气本来就有些低迷,如果输掉此战,士气将会受到严重打击。 秦良玉看清对方骑兵的数量后也让人挥舞令旗:“派两百骑兵上去。” 一刻钟后,郝摇旗咬牙道:“再派五百骑兵。” 秦良玉平静如水的下令道:“派一千骑兵。” 郝摇旗:我也一千! 秦良玉:我两千! 郝摇旗:坏了,我没骑兵了! 秦良玉:不好意思,我的骑兵还有很多。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论郝摇旗派多少兵马参战,秦良玉派出的兵力都是他的两倍。 现在的明军早已不是两年前的明军了。 两年前的明军缺兵少将,缺饷少粮,战力羸弱,一触即溃。 现在的明军是一支兵多将广,满饷满粮的百战精锐之师。 在优势兵力的帮助下,明军很快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他们先是分出一支骑兵绕至战场左翼埋伏起来,另一支骑兵将顺军骑兵往战场左翼驱赶。 “杀!” 顺军骑兵刚跑到战场左翼便遭遇了埋伏。 前后夹击之下顺军大溃,纷纷往潼关城的方向败退。 明军没有追赶,而是快速打扫完战场后返了回去。 此后双方都没有再派兵出战,而是站在原地与敌人对峙。 午后时分秦良玉下令道:“传令各部回应,步兵在前,骑兵殿后。” 见明军已经撤退,李自成也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他一边走一边叹气。 “皇上因何叹息?”宋献策忙问。 “朕在叹息明日如何守城...”李自成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野战? 顺军已经不是明军的对手了。 守城? 他们的火炮射程不足。 明军可以轰到他们,而他们轰不到明军。 宋献策想了一会后提议道:“臣以为可以派兵夜袭。” “秦良玉肯定有所防备...” “夜袭只是伪装,真正的目的是杀敌!”宋献策说话的同时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李自成眉毛一抖:“军师详细说说!” “是。”宋献策将他的计谋低声说了出来。 李自成听完后眼前顿时一亮:“军师此计真乃良策也!” 宋献策苦笑一声:“皇上过誉了,臣已是江郎才尽之躯,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此计能不能成的关键是夜袭的主将,要选一个敢打敢冲的猛将。” 李自成嗯了一声,转身慢慢离开。 明军营地中,秦良玉正在安排明天的进攻计划。 杨展站出来说道:“总督大人,卑职有一计。” 秦良玉抬头看了一眼杨展,对这个年已四旬的武将笑了下。 杨展不但擅长水战,还擅长陆战。 对她和大明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番将杨展从荆州调来的目的想亲眼看看他陆战的能力。 如果可以的话,她计划在攻陷潼关后将一部分川军分给杨展,到时候分兵攻关中各地。 “杨参将请讲。”秦良玉脸上笑容不减的问。 第553章 潼关之战(中) 夜幕下。 潼关城孤零零地站在黄河岸边,在河水陪伴下似睡非睡。 当明月高悬在半空时,潼关城的西城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从里面钻出五十多个士兵。 这些人出城后从城北的浅滩摸向城东各处。 在确定附近没有明军暗哨后,他们回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自成。 李自成正在城中做最后的动员。 “将士们,今晚之战是事关大顺生死存亡之战!若胜,大顺就能缓过这口气。若败,则潼关不保,关中危矣!” “无论胜败,你们都是大顺的恩人!” “朕已命人在西安建了一座忠烈祠,今夜凡是战死之人,姓名都将刻在忠烈祠内供万民敬仰!” 李自成模仿崇祯的套路让士兵们保持忠心,为大顺卖命。 “朕没怎么读过书,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送给你们两个字...” 说到这李自成停了一下,然后鼓足气息吼道:“凯旋!” 站在他面前的将士们在火光的照耀下神色坚定,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跟着喊道:“凯旋!凯旋!” 给士兵们鼓舞完士气后,李自成来到郝摇旗身边。 他是此次夜袭的将领。 李自成拍着郝摇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摇旗啊,今夜能不能大破明军就看你了!” 郝摇旗拍着胸脯保证道:“皇上放心,臣此战一定杀明军个片甲不留。” 李自成叹了口气,“摇旗啊,你越是这么说朕越不放心。” 郝摇旗怔了怔:“皇上的意思是...?” 宋献策在旁边解释道:“皇上的意思是能战则战,不能战立刻退兵。” “哦哦,”郝摇旗使劲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了。” “好,出城吧!”李自成下达了命令。 命令下达后守军打开潼关东城门,一千五百顺军人衔木马裹蹄悄无声息的出了城了 他们出城后沿着道路一直往东,摸向明军营地。 与此同时... 明军营地里也走出一支兵马。 一千明军在杨展的带领下悄悄摸出营地,他们除了携带武器外,每人还带了一把挖土的工具。 双方在荒野上不期而遇! 郝摇旗和杨展同时一愣。 杨展拔刀的同时大喊道:“弟兄们上啊,狗日的流贼要袭营!” “杀!” 在他的率领下,一千明军蜂拥而上。 郝摇旗也在大喊,他喊的词与杨展不一样。 “弟兄们上啊,狗日的明军....老子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杀!” 郝摇旗确实不知道明军要干什么。 明军在野外扎营,顺军出城的目的是夜袭明军营地。 顺军住在潼关城中,明军想袭营只能攻城。 可是基本没人会在夜间攻城! 他实在想不出明军趁夜出营的目的。 双方在月色之中发起了冲锋。 冲在前排的士兵长矛齐刺,锋利的矛头被对方身上的甲胄挡下。 后面的刀牌手趁着对方抽回长矛的时机纵身向前。 他们左手盾,右手刀光一闪,鲜血迸现。 “杀!” 最原始的厮杀声响彻了附近的荒野。 打了一会后郝摇旗和杨展都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杨展可以清楚地听到身边士兵喊得是:“杀啊!杀了这些给明廷卖命的狗!” 郝摇旗身边士兵喊得则是明军威武! 乱了,全都乱了。 不止阵型乱了,敌我都乱了! 郝摇旗和杨展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辨别方向后分别朝西和东退去。 双方一直往后退了三里地才停下脚步。 “呼呼——”杨展喘着粗气大声询问:“都瞅仔细了,别让流贼混进来。” 一番检查后发现了四五个迷路的顺军,杨展不接受投降直接将他们杀了。 处理完敌人后杨展派人给营地送去消息,让他们打起精神防止被流贼袭营。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杨展坐在地上皱着眉思考。 “大人,咱们还去吗?”身边的亲兵问。 杨展有些犹豫。 他此番出城的目的是在预设的炮位四周堆土墙。 明军火炮射程远威力大,但是有炸膛的风险。 有土墙作为屏障,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明天的战术是步兵在火炮周围列阵,然后用火炮轰击城墙。 顺军来攻,他们就用步兵迎敌。 顺军不攻,他们就一直用火炮轰击城墙,直至将城墙轰塌。 杨展皱着眉想了一会:“去!今天必须把土墙堆起来。” 在杨展的率领下,数百明军再次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郝摇旗也没退兵,趁着夜色又一次悄悄摸了过来。 一起摸过来的还有数千顺军精锐。 宋献策的计划是让郝摇旗夜袭明军,成了最好,不成就退兵。 退兵时明军肯定派人追击,届时他们埋伏在后面的顺军主力就会一拥而上全歼这伙追击的明军。 没想到和郝摇旗厮杀的不是营地中的明军,而是营地外的明军。 可事已至此不能空手而归,只能硬着头皮冲向明军营地。 “杀!”双方再次打响了遭遇战。 顺军兵力是杨展的五倍! 明军坚持了一会后立刻溃败。 顺军趁势掩杀! 杨展带着百余残兵回到营地时秦良玉已经做好了防御部署,顺军尝试进攻了一番后扔下几十具尸体后仓促退兵。 看着受了轻伤的杨展,秦良玉呵呵一笑:“杨展有勇有谋,运气还不错,是一个带兵的好苗子!” 杨展满脸惭愧:“卑职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损兵折将,让总督大人失望了。” “不,要不是你偶然间遇到了流贼,说不定我军营地已经被攻破了。” “天亮后的战事...” “放心吧,陛下说过战事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乱,以稳为上!” 在袅袅炊烟的催促下,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火头军做好饭后通知士兵们起床吃饭。 寅时中,吃饭完的士兵们启程前往战场。 潼关外的地形起伏不定,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 明军在城东四里处占据了制高点。 他们先是用人力铺出一条可以供马车行驶的道路,然后帮着炮兵将火炮布置在预定点位。 明军每千人组成一个方阵,每个方阵前面三丈远的地方都布置了七门重型红夷大炮。 这样的方阵有十一个! 七十七门重型红夷大炮的炮口全都对准了潼关城的东城墙一角! 方阵后面还有方阵。 有随大军方阵移动的炮兵,有运输军需的辎重兵,有随时准备支援的备用兵,还有负责保护侧翼和后翼的援兵。 大军列阵完毕后,秦良玉使劲咳嗽了几声。 “奶奶您没事吧?”马万年急忙抓起一件衣服披在秦良玉身上。 秦良玉摇摇头:“我没事,传令下去开始炮轰!” 第554章 潼关之战(下) 随着秦良玉一声令下,七十七门重型红夷大炮开炮了。 轰! 潼关外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挤压着空气向远处波动,在巨大能量的冲击下大地跟着一起颤抖。 七十七枚大号铅丸带着明军的愤怒砸向了潼关城。 崇祯十六年孙传庭兵败潼关后这座关隘就落到了李自成手中,三年时间过去了,也该回到大明的怀抱了。 砰! 砰砰! 铅丸一枚又一枚地砸在城墙上,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声音和震动。 明军火炮全部对准一个区域放,弹丸先是将城墙砖砸断,然后慢慢砸烂。 平整的城墙出现了一块凹陷区域。 守军起初还敢站在城墙上御敌,随着射来的弹丸越来越密集,他们的勇气迅速被消磨殆尽。 “将...将军,明军炮火太猛烈了,不如暂时避其锋芒!”一个士兵对着刘宗敏说道。 刘宗敏点了下头,顺着台阶走下城墙找李自成商议如何守城。 李自成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他躲在城墙后面沉思不语。 “皇上,”刘宗明来到李自成面前躬身施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朕知道。”李自成语气沉闷。 “臣愿领一支兵马出城与明军野战,不求大胜,只要能把那些炮兵杀死就够了。”刘宗敏提议道。 在当时,炮兵是一个比较专业的兵种。 不是会装填火药和弹丸就能当炮兵,还要会瞄准,调整火炮射击角度等。 只要把这些炮兵杀了,明军的火炮就会因为无人使用而失去应有的作用。 “去吧,注意安全。”李自成无奈地说道。 再不出城野战的话潼关城墙就要被轰塌了。 墙塌之后潼关必失! 晌午时分,刘宗敏率领五千步骑从东城门快出城。 他们出城后迅速列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朝着明军火炮阵地冲了过去。 “停止开炮,停止开炮!”明军炮兵将领一边喊一遍挥舞令旗。 炮兵们得到命令后迅速将最后一枚炮弹射出,然后举旗向后示意。 他们身后的步兵军阵见状立刻向前移动,将他们围在中间。 刘宗敏的骑兵很快杀至眼前。 一百步! 砰! 站在前排的鸟铳兵扣动扳机,一排弹雨撒了出去。 这些鸟铳兵使用的是朝廷最新配发的鲁密铳,射程远威力大。 顺军骑兵纷纷中弹,有的捂着伤口连声惨叫,有的跌落马下被后面的战马踩成了肉泥。 砰砰砰! 在三段击的战术配合下, 明军火力十分凶猛密集。 刘宗敏见己方骑兵损失有些大,立刻心疼的向后迂回退出战场。 此时顺军步兵攻了上来。 由于潼关城外地形复杂无法使用战车当掩体。 所以这些士兵都身穿甲胄,手举盾牌。 “杀!”每前进五步,他们就集体喊一声杀字。 “杀!”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砰! 鸟铳兵率先发起了进攻! 弹雨射穿盾牌,打在士兵们的甲胄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有人受伤,也有人死亡,但是没人后退! 他们是为数不多的顺军精锐!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在损失数百甲兵后,他们终于与明军短兵相接。 长矛刺向重甲,短刀砍中了盾牌。 轰!轰! 大大小小的手雷从双方军阵中飞起,落入对方军阵。 爆炸产生的声音让士兵们耳朵嗡嗡作响,烟雾让士兵们看不清敌我。 步兵的攻势被迫暂时停了下来。 刘宗敏见状再次出动骑兵... 此时他早已率领骑兵绕至明军侧翼,听到手雷爆炸声后大喊一声:“儿郎们,随我杀!” 轰隆轰隆! 战马蹄声如雷,狠狠地刺向明军侧翼。 秦良玉早有防备。 她把李性忠的骑兵一分为二。 一部分埋伏在左翼,另一部分埋伏在右翼。 见敌军骑兵袭来,明军骑兵策马上前迎敌。 双方在荒野上展开了追逐战。 两刻钟后,顺军步兵率先溃败! 明军步兵并未趁势掩杀,而是守住位置保护炮兵。 顺军骑兵见步兵已经败了,只能丢下同伴逃回城中。 “继续炮轰城墙!”秦良玉倒背着双手,目光如炬。 轰-轰-轰! 炮轰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回营后秦良玉着重部署了营地周围的防守后才小心翼翼地睡去。 次日一早,明军卷土重来。 还是同样的战术,还是同样的结果。 顺军再次败退! 在此后的几天里,高一功,李过,谷可成,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轮番出城与明军较量,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不是他们无能,只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满饷明军! 再加上又有秦良玉坐镇,这支明军的战力和士气都达到了顶峰! 五月初九上午,明军又开始轰城! 潼关城墙外面是砖,里面是土。 想直接轰塌城墙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是明军有办法也有耐心。 他们集中火炮轰击城墙凸出来的一角,先是把城墙砖轰碎,然后把炮弹当成挖土的工具不停地轰击土坯。 等土坯的土松散后,这一段城墙会因为底部没有支撑而倒塌。 轰! 哗啦! 在红夷大炮连续数天的轰击之下,潼关东面一段城墙终于被轰塌了(满清打潼关时也轰塌了城墙)。 “皇上大事不好了,城墙塌了!”传令兵飞奔到李自成面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李自成听到消息后先是一惊,然后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站起身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战兵出东门列阵,准备与明军决一死战!” 第555章 取潼关 潼关城外,两万顺军列阵迎敌! 此前数次出城野战失利让他们损失惨重,能凑齐两万兵马已经不易。 李自成骑在马上做最后的部署。 “宗敏,你率一千骑兵埋伏在左翼后方伺机而动。” “宗第领一千骑兵埋伏在右翼后方伺机而动。” “高一功,李过,谷可成分领步兵左中右三军。进入战场后不要和明军对射,要尽可能快的与之短兵相接。” “李来亨,你把守好潼关西城门,如果此战兵败立刻打开城门退往西安!” 说到这,李自成抬头向东方看了一眼。 远处的天空湛蓝无比,艳阳洒在大地上让人身心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那里是河南,他战斗了十几年的地方。 如果此战失利,他还有机会再次回到河南吗? 李自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当务之急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排兵布阵。 “郝摇旗...”李自成看向这员猛将。 “皇上,臣在!”郝摇旗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 “我给你三百精锐骑兵,你想方设法迂回绕至明军身后发起突袭!不一定杀多少人,但是一定要把场面搞乱。” “此战能不能赢就全看你了...”李自成催马上前拍了下郝摇旗的肩膀。 “臣领命!”郝摇旗点齐兵马后退出战场。 众人离开后,李自成看向身边最后一个将领:马世耀。 他手上还有五千潼关守军,这些人只擅守城不擅野战,目前的任务是把守潼关各段城墙和城门。 “世耀,朕心里很没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败!”李自成眼光黯淡,语气低沉的说道。 马世耀是个直性子的聪明人,他直接问道:“皇上想让我做什么?” “兵败后投降明军。” “然后呢...我知道了!”马世耀认真地说道:“皇上先撤兵,然后我会假意投降秦良玉。等秦良玉进入潼关立足未稳时,皇上迅速回军与我里应外合打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可将秦良玉赶出关中!” “不错,朕正是这个想法!”李自成点头后继续说道:“由于不清楚秦良玉主力什么时候会进入潼关,所以具体的反攻时间由你来定。” “那我如何联络皇上?” “派人用密函。” “臣领旨!” 轰! 明军阵中响起了号炮声。 炮声过后数万明军列横阵发起了进攻。 他们迈着整齐地步伐,刀牌手和长矛兵在前,鸟铳兵在中,弓箭手在后。 一步一个脚印的攻向潼关。 与此同时,万余攻城部队推着攻城器械沿着黄河岸边的浅滩朝潼关城步步紧逼。 数轮鸟铳和弓箭后,双方短兵相接。 喊杀声中,血肉横飞。 高一功,李过和谷可成率领的顺军步兵很快就有了溃败的趋势。 此前他们出城屡战屡败,士兵们的士气早已被消磨没了。 再加上被明军红夷大炮轰了几天,仅存的勇气也没了。 “杀!”一排明军长矛连刺数下,将顺军的军阵打开一个三丈长的缺口。 等候在旁边十几个刀牌手使劲一窜冲了进去。 他们突入顺军军阵后没有继续向前杀,而是分别攻向左右两侧。 两侧的顺军正聚精会神的与前面的明军厮杀,以为侧面是友军,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砰。 刀牌手左手的盾牌向前一顶,右手腰刀顺着甲胄的缝隙刺了进去。 七八个顺军长矛兵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杀!明军威武!”明军长矛兵从缺口处发起了冲锋。 顺军的刀牌手涌上来用盾牌抵挡长矛,试图将他们逼退。 明军不给他们任何机会,长矛不是扎头就是扎脚,将这些刀牌手逼的不停后退。 眼看己方军阵有败退的迹象,埋伏在左翼的刘宗敏和埋伏在右翼的袁宗第同时冲了出来:“杀!” 明军早有防备。 侧翼的步兵举起长矛斜插在地上组成临时的拒马,刀牌手则拿着盾牌与长矛兵战在一起帮他们抵挡箭矢。 中后方的鸟铳兵和步弓手自由射击,将这些骑兵逼退。 刘宗敏和袁宗第见一击不中立刻向后退。 可是李性忠没给他们机会。 刘宗敏和袁宗第刚进入战场时李性忠就得到了消息,不过他没有派骑兵支援步兵,而是将骑兵埋伏在刘、袁的退路上。 刘宗敏和袁宗第在明军步兵的攻击下损失本就不小,面对李性忠这支精锐骑兵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顺军一触即溃! 明军趁势掩杀,打算将刘宗敏和袁宗第围歼。 砰! 三眼铳喷出的铅丸连人带马一起打死。 嗖! 箭矢如雨般落下,把士兵扎成了刺猬。 “快走!”刘宗敏强忍着肩膀上的伤势对着身边十几个亲兵大喊。 “将军先走,我等断后!”亲兵们面无惧色。 “一起走!” 亲兵们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明军骑兵苦笑一声:“一起走就走不了了!用我等的命换将军的命是我等的荣幸,将军快走!” 话音刚落,十几个骑兵左手拽着战马缰绳,右手挥刀并排发起了冲锋:“顺军必胜!” “必胜!” 十几个身影瞬间淹没在明军的乱刃之中。 刘宗敏来不及悲伤,催马向潼关城逃去。 骑兵溃败的消息很快传至步兵阵中,本来就有些不支的顺军步兵立刻骚乱起来。 明军见状立刻加紧攻势。 眼看顺军就要溃败时,明军后方传来喊杀声。 “出什么事了?”有士兵们问。 “不知道,咱们后方好像被偷袭了。” “怎么办?是继续往前攻还是后退?” “不知道...” 轰! 不等那个士兵把话说完,明军中军响起了号炮声。 这个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军中军大旗开始向前移动。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中军大旗移动的同时,传出了整齐的喊声。 “秦总督亲自上阵杀敌了!大家伙上啊!” “杀敌报国!死而无憾!” “杀!” 士兵们见状精神大振,迅速组织兵力继续强攻。 胜败只在一瞬间。 在明军的强攻之下,顺军步兵开始溃败! 所有人都放弃了眼前的敌人,纷纷向后转身逃跑。 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 人如潮涌般的自相践踏让顺军死伤无数。 在顺军溃兵的引领下,明军顺利进入潼关城。 他们进城后迅速占领城门附近的街道, 并向城墙上的顺军发起进攻。 城墙的顺军直接选择了投降! 潼关城转手易主! 战斗还未结束! 明军步兵身后的郝摇旗还在坚持。 他借助起伏地形悄悄摸到明军后方发起突袭。 可秦良玉早就安排了查斌勋保护后翼。 查斌勋带了一千骑兵,他先是安排五百骑兵顶上去,然后亲自率领剩下的五百骑兵绕至郝摇旗身后发起了突袭。 两面夹击之下,郝摇旗损失惨重。 “投降不杀!”查斌勋带头大喊。 “投你妈!”郝摇旗率领剩下的几十个骑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第556章 家祖查大受 骑兵对冲比拼的不是人数和武力,而是勇气! 在实际战争过程中,很少会出现骑兵对冲并撞在一起的场面。 首先奔跑中的战马携带的冲击力非常大,如果迎面相撞双方非死即伤,很少有人使用这种一换一的战术。 其次,战马不瞎也不傻而且很怂! 看到迎面飞奔而来的骑兵和战马,它会本能的进行躲避。 所以大部分骑兵对冲的结果是避开对方从侧面掠过。 战场上,郝摇旗和查斌勋同时发起了冲锋。 三十步! 轰隆轰隆—— 战马铁蹄踩在地上发出战鼓一样的声音,让人一往无前。 十五步! 马蹄声忽然消失了,冲锋的双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呼--呼-- 扑通,扑通。 五步! 他们同时屏住呼吸,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一步! 心跳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战马出于本能向侧方偏了一下,郝摇旗和查斌勋擦肩而过。 唰! 双方同时挥刀砍向对方脖颈处,结果却砍在了对方的刀刃上。 铛的一声,武器相撞。 战马不给他们再次交手的机会,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前冲出三四丈远。 二人迅速调转马头再次面对面。 周围的明军和顺军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战斗。 很少有机会能在战场上看到双方将领一对一的场面。 几十个明军刚要包围郝摇旗,被查斌勋伸手阻拦:“不用,我看对方是条汉子,给他一个单打独斗的机会。” 郝摇旗先是对着查斌勋点了下头,随后揉着发酸的手腕询问:“来者何人?” 查斌勋一脸平静地的回答:“辽东军,查斌勋。” 郝摇旗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查斌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后改口道:“家祖查大受!” “哦,原来是辽东将门之后,幸会!”郝摇旗对着查斌勋拱了下手。 “你又是谁?”查斌勋问。 “顺军郝摇旗。” “没听过。” “不重要,”郝摇旗提刀催马再次冲了上来。 查斌勋丝毫不惧,挥刀发起了反冲锋。 二人在士兵们的包围下打了起来。 这场比拼堪比单兵作战教科书。 马术,力量,技巧应有尽有。 尤其是力量和技巧的比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饱眼福。 郝摇旗最早是军中的大旗手,手上力气奇大无比。 查斌勋也不弱。 他出自辽东将门世家,是在武器的陪伴下长大的。他的力气虽然没有郝摇旗大,但是技高一筹。 二人的比拼持续了将近两刻钟,在查斌勋一箭射中郝摇旗的战马后才告一段落。 周围的顺军见状立刻举手投降,附近的明军则一拥而上将郝摇旗捆了起来。 潼关城外的战事已经结束。 顺军不是战死就是投降,剩下的残部匆匆逃往了西安。 查斌勋亲自将郝摇旗带到军帐外面大喊道:“请总督大人猜一猜我抓住了谁!” 马万年听闻来到帐外问道:“此人是谁?” 查斌勋笑容满面的说道:“郝摇旗!” “哦,我奶奶刚抓住了袁宗第。” 听到袁宗第的名字后,查斌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消失。 与此同时,马万年脸上浮起了笑容。 郝摇旗的名声大不大得分跟谁比。 跟别人比或许还能拿得出手,但是跟袁宗第比就不行了。 大顺有两位权将军,五位制将军。 权将军分别是田见秀和刘宗敏。 制将军分别有左营制将军刘芳亮,右营制将军刘西尧,前营制将军袁宗第,后营制将军李过,还有一个在诸将之右的制将军贺锦。 查斌勋生擒郝摇旗的功劳和生擒袁宗第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查斌勋一脸无奈的将郝摇旗推进中军帐,待在角落里闷闷不乐。 郝摇旗刚走进军帐,侧面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来啦!” 郝摇旗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刘西尧。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盔甲,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你...投降明军了?”郝摇旗瞪着一双大眼问。 刘西尧点点头:“承天府之战被俘,幸亏秦老将军不弃,将我收至帐下听令。” “没骨气的狗东西,呸!”郝摇旗对着刘西尧破口大骂起来。 “哎,你看你又急!”刘西尧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郝摇旗心里没词说不过刘西尧,气愤地将脑袋转向别处。 目光好巧不巧落在军帐中间,被绳子捆着的袁宗第身上。 此时正有两个明军给他解绑。 “等等!”郝摇旗对着那两个解绑的明军大喊。 两个明军根本不理他,迅速给袁宗第松了绑。 郝摇旗用下巴指着袁宗第问道:“袁宗第,你也投降明廷了?” 袁宗第揉着酸胀的手腕不说话。 郝摇旗感觉自己的价值观都崩溃了。 秦良玉穿着便装坐在椅子轻咳一声。 军帐内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军人的规矩是服从命令保持纪律。 她抬头看向郝摇旗,悠悠说道:“郝摇旗,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郝摇旗沉默不语,他也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杀。 秦良玉接着说道:“在进攻潼关前,陛下派人给我送来一封密信。陛下在信中说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你们帮着大明收复了辽东。” “这便是你还活着的原因。” 第557章 半渡而击 “本督不擅长解梦,但是能明白陛下的深意!”军帐内,秦良玉的声音铿锵有力。 “尔等都是大明子民汉家儿郎,本应投身入伍抵御外敌!” “可惜啊...天灾人祸让你们被迫当了流贼。” “现在本督代表朝廷向你承诺,只要你真心归降朝廷,朝廷就会网开一面接受投诚。” “降,还是不降?” 郝摇旗没有回答秦良玉的问话,而是开口询问最先投降的刘西尧,“刘西尧,你投降明廷后给了什么官职?手中有多少兵马?得到重用了吗?” “副将,手中有两千兵马,现在的任务是运输粮草。”刘西尧挺着胸膛回答。 “呵,”郝摇旗冷笑一声:“堂堂制将军成了副将,就这样还给明廷卖命?” 刘西尧刚要反驳,秦良玉轻轻摆手让他退回原位。 她站起身倒背着手,语气悠扬:“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本督不知道你们是否真心归降。为了谨慎起见,在李自成覆灭前朝廷和本督不会给你们多少兵马。” “呵呵,”郝摇旗继续冷笑:“你直接说雪藏就行了!李自成死了我们也就没用了,一个个在明廷的监视下孤独终老。” “错!”这次轮到秦良玉冷笑了,“你们对朝廷来说都有有大用之人!朝廷的敌人太多了,北面的蒙古察哈尔部,鄂尔多斯部,科尔沁部,喀尔喀部,还有辽东的建奴都在虎视眈眈。” “西南的土司也在蠢蠢欲动!” “李自成死后,朝廷自然会给你们兵马和权力!” “届时你们既可以去草原打蒙古人,也可以去辽东杀建奴,实在不行去西南平定土司叛乱!” “人生短短几十年,莫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 郝摇旗听完这句话后陷入长久地沉默之中。 秦良玉也不逼他立刻表态,而是让人把他带下去慢慢思考。 郝摇旗前脚刚走,马世耀随后就来到了军帐之中。 他对着秦良玉单膝下跪,将手中的名册高高举过头顶:“启禀总督大人,马世耀携五千守军投降朝廷,这是守军名册。” 马万年上前一步接过名册快速翻看起来。 秦良玉微微一笑:“起来吧,城中有多少粮草?” “回总督大人的话,粮草十万石,另有万斤火药,五万支箭矢,其他军需亦不在少数。” “好,”秦良玉对着身边的书吏说到:“马世耀携粮草军需归顺朝廷,大功一件!” 马世耀对着秦良玉和诸将笑了笑,“惭愧,惭愧。” “还有事吗?”秦良玉问。 “末将确实有一事禀告,”马世耀说话的同时向周围看了一眼,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秦良玉秒懂,她挥手示意一部分将领离开。 很快,军帐内只剩下秦良玉,马万年,李性忠,杨展等几人。 马世耀咳嗽一声后开口说道:“总督大人,皇...李自成逃走前让我假意投降,等您和官军进入潼关立足未稳时,他会回军与我里应外合打您一个措手不及。” 嗯? 秦良玉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皱了下眉,然后低着头思考事情的真伪以及应对之策。 马万年向前一步威胁道:“你应该知道说谎的后果!” “不敢。”马世耀态度十分恭敬。 “奶奶,此事...该如何处理?”马万年一时间没了主意。 秦良玉看向李性忠和杨展。 她将此二人留在帐中是有深意的。 杨展是川军将领,按照大明军队属性来说是南军。 李性忠是辽东将领,属于北军。 明军南军和北军素来不合,她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从下而上是没法改变的,只能从上而下进行改变。 李性忠和杨展几乎同时开口询问:“给我一个你告密的理由!” 秦良玉听到这句话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李性忠和杨展的表现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尤其是杨展,他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将领该有的能力。 等卸甲归田那一天,她会举荐杨展接替自己成为下一任川军领袖。 马世耀看着投过来的目光后一脸严肃:“诸位,我的理由很充分。” “说。”马万年催促道。 马世耀点头道:“我朝十六李自成于在襄阳改编军队,把军队划分为五大营,并任命了二十二位高级将领。” “左营制将军是刘芳亮,他麾下有两员大将,分别是左果毅将军和右威武将军。” “我马世耀就是那个左果毅将军!” “大名府之战后刘将军被李自成雪藏至今,我马某人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个消息就是我替刘芳亮将军交的投名状,不知这个理由是否充分?” 秦良玉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充分,太充分了!” 在得到秦良玉的信任后,马世耀当着她的面给李自成写信。 确认密信内容无误后,马世耀派亲兵将信件送出城。 崇祯十九年五月十三日,秦良玉大军离开潼关进驻潼关卫城(今华阴市)。 潼关卫守军不足千人,听闻秦良玉十万大军攻克潼关后没有一丝犹豫,早早地来到城外跪在道路两侧投降。 接手潼关卫防务后,秦良玉开始布置兵马。 潼关卫以东地形起伏不定,十分复杂。 潼关卫以西则是大片平原,便于兵马正面展开。 过了午后,大军出城继续往西进发。 “报!”探马飞奔至秦良玉面前:“启禀总督大人,钱丰盈来报说城西二十里有一条渭河的支流挡住了去路,河水虽然不深,但是大军无法徒步过河。” “命前锋营搭设浮桥,大军继续前进。” 探马离去地同时,李性忠率领五千骑兵悄悄离开队伍,分别向南北迂回。 前锋营的杨展很快造好了浮桥,他先是命一千步兵渡河去河对岸结阵防守。 然后将消息告诉了秦良玉。 秦良玉大军主力很快来到了河边,她看都没看就下令道:“渡河!” “报!”探马连滚带爬地跑到躲在树林中的李自成面前:“皇上,明军渡河了。” “对方有多少兵马?”李自成问。 “数不过来,漫山遍野全都是人。” “有防备吗?” “没有,除了前锋营的士兵外,其他各部兵马都没穿甲胄。” “呵呵,”李自成胸中忽然来了底气,他对着身后的一众将领说道:“诸位,秦良玉终究是老糊涂了!她不中计,还轻敌了!” “你们赶快集结兵马,趁着明军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 “遵旨!” 在各个将领的率领下,临时拼凑起来的一万五千顺军扑向河边。 第558章 西安 三千顺军骑兵率先进入战场。 他们催动胯下的战马飞速奔向正在渡河的明军。 半渡而击是趁着敌人渡河时发动进攻,敌人会因为仓促迎战首尾不能相顾,从而导致队列混乱露出破绽。 三千骑兵列横阵发起了冲锋。 在铁蹄声和战马嘶鸣声中,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五十步! 顺军骑兵同时张弓搭箭,将手中的箭矢斜着射向天空。 呼— 箭矢发出了狂风怒吼般的破空声。 “流贼来了,举起盾牌,结阵据敌!”明军在将领的指挥下捡起地上的盾牌,高高举过头顶。 下一刻,箭矢破空而至。 锋利的箭簇钉在盾牌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不等明军步兵得到喘息,第二波箭雨再次袭来。 紧接着第三波箭雨从天而降! 密集的箭雨迫使士兵们躲在盾牌或者掩体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顺军步兵已经来到十五步之外,他们边冲锋边寻找明军军阵的破绽。 就是这里! 看着正前方步兵军阵出现的巨大缺口,谷可成顿时大喜:“大顺的将士们,随我杀入阵中,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三千骑兵一窝蜂似的冲向缺口。 唰! 缺口附近正在躲避箭矢的明军忽然从地上捡起长矛,快速涌向缺口。 他们手中的长矛足有一丈八尺长,斜插在地上组成了临时的拒马。 顺军骑兵已经冲到近前。 迎接他们的不是缺口,而是长矛林立的阵地和锋利的矛头。 “吁!”顺军骑兵用尽全身力气猛拽战马缰绳。 轻骑兵肉身冲阵与送死无异! 有的骑兵反应快,距离长矛几尺的地方勒停了战马。 有的骑兵反应慢,人与战马同时撞在了长矛上。 锋利的矛头直接刺进了战马的身体。 战马虽然死了,但是携带的动能余势不减,先是将长矛压断,然后将长矛兵压伤压死。 阵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 还有一些骑兵撞倒了前面的骑兵,剧烈的碰撞让他们摔落马下。 “退,快退!”谷可成左手持弓,右手拿着箭矢使劲抽打战马。 骑兵的优势是动! 再不退的话会被明军步兵反包围在阵中,届时骑兵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放!” 几十个明军小队长同时挥舞手中的令旗。 无数鸟铳兵,三眼铳兵以及弓箭手出现在长矛兵身后。 他们将枪口向前一递避开友军的身体,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数不清的铅丸喷涌而出。 换做平时,这些铅丸大部分会被顺军骑兵身上的甲胄挡下。 但... 双方距离太近了! 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恐惧! 在如此近的情况下,铅丸轻易击穿了甲胄,钻进了顺军骑兵的身体。 哀嚎遍野! “快退,快退!”谷可成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他扔下被打死的战马转身就跑。 剩下的骑兵见状迅速后退。 可是他们忘了,顺军步兵就在他们身后。 “杀啊...卧槽!”顺军步兵刚开始加速就与转身逃跑的骑兵迎面相撞。 战场上士兵的生命比蝼蚁还要脆弱。 步兵与战马相撞,倒在血泊之中。 战马被尸体绊倒,跌倒的同时将背上的骑兵甩飞出去。 顺军步骑如潮水一样开始败退。 “杀贼报国就在今日,冲啊!”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明军阵中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声。 明军步兵率先反攻,他们放完铳后拿着武器追了上去。 刀刃割破了敌人的喉咙,长矛刺穿了对方的胸膛,钝器将敌人的脑袋砸出一个窟窿。 “快跑,快跑!”前面的顺军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逃跑。 就在他们即将脱离战场时,两支明军骑兵分别从南北方向杀了过来。 李性忠率领的五千骑兵恰巧在此时迂回绕后至顺军后方。 看着败退的顺军,李性忠直接纵马杀入战场。 无数顺军惨死在马蹄和战刀之下,就连李自成本人也被箭矢射中了肩膀! “皇上,大势已去,快撤吧!”田见秀拽着李自成战马的缰绳苦苦哀求。 李自成看着败退的顺军和遍地的尸体,心如刀割。 顺军残存的精锐本就不多,这一战葬送了十之八九。 万幸,还有一小部分精锐在大同守将贺锦手中。 可那些精锐就算再强,也无法抵挡这支满饷的明军!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李自成欲哭无泪,“我李自成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起兵反明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之中。” “可是老天负我,让我一败再败!” “难道是天亡我大顺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回答他的只有徐徐风声。 李自成发泄完情绪后恢复了冷静,他立马横刀看向远方,嘴里挤出一个字:“走!” 数百残存的顺军在李自成和其他将领的带领下,迅速向西奔向西安。 在行至距离西安五十里的临潼县时,李自成见到了李岩派来的信使。 “武关已失,请皇上速速回西安转移家眷!” “什么?”李自成被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信使老老实实地回答。 “怎么丢的?”李自成瞪着一只眼睛问。 “武关之战相当惨烈,”信使心有余悸地说道:“吕大器先是让明军用火炮轰城,试图轰塌城墙从缺口进城。但是李先生亲自登城率领士兵用土袋,石块和木头堵住缺口,同时用火炮反击,给明军造成了巨大伤亡。” “明军又用云梯等器械攻城,被我军用火油,火器以及弓箭挡下。李先生还利用武关城外的地形设伏,趁明军攻城时出击明军营寨,杀敌无算。” “到底怎么丢的?”李自成愤怒地问。 “城墙被明军用重炮轰塌了,明军从缺口处冲进城与我军巷战,我军不敌退出武关。” “明军主力到哪了?”李自成忙问。 信使想了一会后说道:“按照明军的行军速度,他们主力应该在商洛一带,正朝蓝田进发。” 李自成呆坐在战马上开始失神。 商洛距离西安两百五十里,吕大器长则七天,短则五天就能兵临西安城下。 不... 还有秦良玉。 她主力已经到达渭南东面的华州,距离西安不到两百里。 轻骑只需两天就能抵达西安城外! 西安那些老弱病残极有可能不战而降。 “诸位,”李自成深吸一口气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军先失潼关后丢武关,西安已无险可守。” “速回西安转移家眷!” 第559章 内讧 大明洪武二年,徐达率兵攻入奉元路,后改奉元路为西安府。 自此西安便代替长安\/京兆府,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新名字。 此时的西安城内人心惶惶。 听闻明军将至后,不止顺军慌,城中百姓更慌。 这里是大顺“国都”,顺军“老巢”,他们怕明军攻下城池后屠城泄愤! 秦王府内,李自成倒背着手来回踱步。 (李自成攻陷西安城后建立大顺,并占据秦王府作为大顺的皇宫。) “皇上,据可靠消息说谷可成将军被俘后宁死不降,已被秦良玉杀害了。”一名亲兵来到李自成面前汇报道。 “嗯,”李自成一脸悲伤地点头:“朕知道了。” “等一下,”见亲兵要走,李自成开口阻拦道:“派人把朱存极带到东城门上,斩首后将他的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 “朱存极罪大恶极,不死不足以平民愤!朕就算死也得拉上他一起死!” 朱存极是大明第十五代秦王,崇祯十四年袭封,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入西安后投降。李自成并未将其处死,而是把他带在身边。 现在顺军一败涂地,李自成没必要再留他一命了。 “卑职这就去办!”那名士兵施礼后转身离开。 不多时,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田见秀,刘宗敏等一众文臣武将来到皇宫门外求见。 众人并未落座,而是直接站在院子里商议。 “诸位,西安已无险可守,咱们和大顺该何去何从?”李自成率先发问。 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不语。 首先,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其次,无论说什么都无法阻止明军进攻的步伐。 “牛左辅有何良策?”李自成见无人发话,直接开始点名。 牛金星先是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叹息一声:“哎,臣...臣心中并无良策。” 李自成很是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宋献策:“宋军师可有法子?” 宋献策掐手捻诀,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 他用这种方式无声地拒绝了回答。 李自成素来信求神问卦之事,不敢打扰,只能看向其他人。 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每个被他目光扫中的人都低下头颅,默不作声。 见众人都不说话,李自成无奈之下看向李岩。 “李先生有何良策?” 李岩对着李自成深施一礼,“皇上,臣有三策。” “又是三策?”李自成震惊之余有些嫉妒。 别人是没计策,李岩却有三个办法。 “对,三策!”李岩点头:“明军近二十万大军分别从潼关和武关进入关中,关中已无险可守。我军既守不住城池,也无力与明军野战。” “我说的没错吧?” 众将纷纷表示同意并看向李自成。 李自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众将目光的“胁迫”下也只能点了下头。 “既然战守无一可恃,那么就只有逃这一条路可选了。”李岩继续说道,“不过要有目的地逃,而不是像无头苍蝇那样乱逃。” “愿听李先生详解!”田见秀率先说道。 “愿听先生详解!”武将们先后出声,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李岩的信任。 看着一众将领的表现,李自成的心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 他从李岩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李岩用唾沫润了下嗓子后接着说道:“中策是化整为零进入深山之中,等明廷将兵力调出关收复辽东时,咱们再复出起事。” 中策是进入深山... “等等,”田见秀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李先生为何不先说上策?” 李岩苦笑一声:“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军没有上策,只有中策,中下策和下策。” “哦,请李先生继续。”田见秀放下右手。 “中下策是立刻去往汉中,凭借险峻关隘可北据关中之敌,南据川蜀之兵。就算关中失守,也能进入附近的深山之中躲避一时。” “下策是...投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牛金星突然咆哮起来:“李岩你什么意思?竟然诱导我军将领投降!别人投降或许能活,皇上即便投降也不会被明廷赦免。” “你说出这番话其心可诛!” 听完牛金星的分析后,李自成的心和脸都冷了下来。 看向李岩的目光里也开始夹杂敌意。 李岩瞪着牛金星:“下策只是给将军们保命的办法,是无奈之举。忠诚的将领会假降,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反水。再说我的计策中有中策和中下策,你为何偏偏揪着下策不放?” “我揪着下策不放?”牛金星冷笑不止:“明明是你诱导我军将领投降,还不让我说了?” “简直是无耻之徒的一派胡言!”李岩鄙夷的瞥了一眼牛金星,转身用后背对着他。 “老宋,”牛金星看向宋献策,“你给评评理。”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献策悠悠说道:“其实我能理解李先生,古语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 “今大顺遇到难处,李先生给自己谋出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无话可说。” 这番话表面上看似乎是在帮李岩,实际是在指责他。 田见秀和刘宗敏眼看李岩被针对了,立刻上前解围:“皇上问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不说话,另一个说不知道。李先生说出三策后你们又开始针对,大顺都到这步田地了,你们还要内斗吗?” “内斗?”牛金星和宋献策同时围了上来:“说我们内斗请把证据拿出来!如果没有,立刻道歉。” “道歉?”刘宗敏直接怒了:“道你妈的歉,大顺能有今日,你们‘功’不可没!” 第560章 牛金星的宴请 “刘宗敏你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得到皇上赏识才当上了大顺的权将军,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牛金星开始反击。 刘宗敏被气的撸胳膊挽袖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牛金星看着刘宗敏孔武有力的臂膀和沙包大的拳头,顿时心虚不已。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就不说。” “谅你也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是不愿意说而已!”牛金星继续嘴硬。 眼看事态愈发严重,李自成急忙出声阻止:“都住口!” “皇上!”在场的所有人同时躬身施礼。 李自成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后说道:“今日之败,错在朕。” “是臣等的错,没有认真打仗,没有辅佐好皇上!”众人低着头,语气低落。 “对错已经不重要了,”李自成叹息道:“你们赶快收拾行李带着家眷随朕一起逃吧,就像崇祯十一年那样逃入商洛一带的深山之中。” 崇祯十一年春,李自成在潼关南原兵败,据记载尸积如山,最后仅以十八骑突出重围,逃入商洛东南二百里富水关附近的山寨之中。 他打算用老办法东山再起。 “皇上不可!”李岩突然说道。 “为何?”李自成有些费解的问。 李岩如实回答:“臣刚才说过,中策是化整为零的逃。聚集在一起逃的话反而会被明廷发现踪迹,有被一锅端的风险!” “其次,我军还有一小部分精锐跟随贺锦将军驻守在大同!如果逃入商洛的深山之中,等于抛弃了他们。” “臣的意思是立刻派人通知贺将军,让他带领精锐放弃大同遁入山中。同时让各部将领分开北上,与贺锦将军在山中会合。” “等等!”李自成皱着眉:“如果分开逃得话朕岂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这...形势紧急,皇上也只能担一些风险了。”李岩有些无奈地说道。 李自成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好,诸位快些回去收拾行李吧,吃完午饭后分批出发!” “臣等遵旨!”众人各自领命离开。 牛金星刚离开秦王府就又被李自成的亲兵请了回去。 “皇上找臣有事?”牛金星问。 “确实有事,”李自成表情凝重:“牛左辅怎么看李岩刚才那番话?” 牛金星面露为难之色:“臣...” “有什么说什么!” “臣以为李岩野心不小!分兵北上会削弱皇上的兵力,遇到小股明军还能抵挡一番,如果遇到明军大部队...皇上危矣!” 李自成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牛左辅会帮朕吗?” 牛金星愣了好一会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 他先是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低声回答:“皇上放心,臣一定帮您。” “具体时间呢?” “臣这就去办!” 李自成十分罕见的对着牛金星拱了下手,“那就有劳牛左辅了!” 牛金星差点激动地哭出来,他弯腰屈膝对着李自成磕了一个头。 离开秦王府后牛金星找了一匹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府中。 简单安排之后,牛金星骑马来到李岩府邸门外。 他对着看门的家丁喊道:“劳烦通禀李先生,就说牛金星前来拜会。” 家丁不敢耽误,跑进府内将消息告诉了李岩。 李岩正在和红娘子收拾细软,得到这个消息后二人同时一愣。 红娘子捋了捋额头上的秀发问道:“夫君,牛金星找你干什么?” 李岩摇头:“不知道,我与他向来不对付,单独找我肯定没好事。” “嗯,”红娘子开始嘱咐,“咱们马上就要撤退了,别被他阴了!” “娘子放心,就凭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 “那你见不见他?” “当然要见了!”李岩面带笑意,“不见他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我怕他?” 红娘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走到李岩身边捧着他的脸严肃的说道:“不能大意!不能大意!千万不能大意!” “牛金星是坏种,你要时刻小心谨慎!” “娘子放心,我去去就回!”李岩将红娘子搂在怀中用力抱了一下。 走出房间后李岩快步来到前厅。 牛金星正在前厅观摩墙壁上的假画。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啧啧,堂堂大顺李先生竟然买不起一幅真画,简直是大顺的耻辱!” 李岩听完这句话后故意笑出声:“哈哈哈,牛左辅此言差矣!” 他迈步走进前厅后继续说道:“在我眼里真画是画,假画也是画。只要不在乎它的售价,真假便没有意义。” 牛金星摇头不语。 李岩追问道:“不知牛左辅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牛金星叹了口气:“李岩,你觉得此次兵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 李岩不知道牛金星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敷衍道:“当年能,现在也能。” “我看不一定啊!”牛金星再次叹息:“明廷连续免除了全国百姓两年的赋税,百姓们丰衣足食。就算能东山再起,也无法像当年那样一呼百应了!” 李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李岩,”牛金星提高嗓音:“咱俩斗了这么多年,还没分出胜负大顺就要完了,我不甘心啊!” “你想怎么样?”李岩十分警惕地问。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既然官场上斗不出胜负,那就换到酒桌上斗,如何?” “喝酒...?”李岩听完牛金星的建议后有些意外,“有这个必要吗?” “有!”牛金星涨红了脸,“我牛某人是争强好胜的人!你要是不敢或者觉得不如我,就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李岩被牛金星这番话激起了好胜心,“有什么不敢的?比就比!” “好,我在府上准备了一桌酒菜和十几坛好酒,今天咱们必须喝出胜负!” 看着牛金星激动的样子,李岩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犹豫了一会后直接挑明问题:“牛金星,你不会趁机下毒害我吧?” 牛金星双目圆睁愤怒地说道:“你可以侮辱我的才华,但是不能侮辱我的人品。若是不放心,咱们两个就同杯共饮,共用一副碗筷!” 第561章 谋士之死 李岩看着牛金星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信了七八分。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弟弟李年带了十几个亲兵随行。 据他所知牛金星府上家丁只有二三十人,就算突然发难他也能在亲兵的保护下从容撤退。 李岩派人将消息告诉红娘子后跟着牛金星去往牛府。 一行人穿过府门来到前厅,饭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牛金星招呼李岩兄弟坐下后说道:“两位稍等,我出去行个方便。” “牛左辅轻便!”李岩面带笑意。 牛金星强装镇定的转身离开,临走前顺手关上了房门。 李岩忽然感觉不对劲,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打开房门,他看到了绝望的一幕。 门外围着百余身穿甲胄的士兵,他们左手拿着硬弓右手拿着箭矢蓄势待发。 他带来的十几个亲兵已经被这个场面吓坏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后退。 “牛金星,你要干什么?”李岩目光锁定了藏在士兵里的牛金星。 牛金星哈哈一笑:“李岩,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牛金星,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李岩以为牛金星魔怔了,试图帮他找回理智。 “杀了你能有什么后果?”牛金星继续大笑。 “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你!” 牛金星笑声更大了,“哈哈哈,李岩你太天真了,到现在还以为是我想杀你?” “不是你难道是...”李岩的声音戛然而止。 轰的一下。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啊,牛金星就算有心杀他也无力调动这么多精兵。 根据士兵的穿着可以看出他们都是顺军精锐。 潼关一战顺军精锐损失殆尽。 纵观整个西安城,只有李自成的数百亲兵可称精锐。 也就是说... 是李自成要杀他! 一念至此后李岩忽然冷静下来,他盯着牛金星问道:“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死不瞑目。” “大顺杀人不需要理由!”牛金星面目狰狞道:“如果你非要理由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四个字。” “什么字?” “怀璧其罪!”牛金星说完这四个字后右手在空中猛地一挥:“放箭!” 嗖—— 百余支箭矢划破长空飞向李岩。 噗噗噗。 箭矢将挡在李岩身前的亲兵们扎成了刺猬。 “李...李先生,快走!”一个士兵倒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李岩喊道。 嗖! 第二波箭矢袭来。 李岩终于缓过来神,他纵身一跃跑进屋内藏在门后躲避箭矢。 一同逃进来的还有李年。 咚咚咚。 箭矢射在木头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如勾魂曲一样在李氏兄弟耳边环绕。 门外的士兵见状对方躲进屋中,纷纷收起弓箭拔出了腰刀。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拔刀声,李年使劲推了一把李岩:“大哥快走,我掩护你。” 话音未落,屋子前后门同时被人从外面踹开。 顺军精锐进屋后环视一周后大喊道:“找到了,在这呢!” 刀刃挂着风声迎面劈来。 李年提刀奋起反击,武器相撞火星四溅。 如果是单打独斗,李年尚且能抵挡一番。 可对方人太多了,在数十倍敌人的围攻下李年甚至都没来来得及告别就倒在血泊之中。 “李年!”李岩目眦欲裂。 他无视劈来的刀剑,扑向李年的尸体。 唰- 刀刃划破了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蓝色的衣衫。 咔嚓- 腰刀砍中他的肩膀,刀刃嵌在了骨头里。 紧接着长刀刺中了他的后背,刀尖透体而出。 李岩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被愤怒和悲伤占满,根本容不下疼痛! 他恨牛金星,恨李自成,更恨自己! 恨牛金星屡进谗言,恨李自成不辨忠奸,更恨自己瞎了眼竟然会帮李自成打天下! 他悲伤的是没有保护好弟弟,没能陪伴红娘子走完这一生,更辜负了父亲李精白的期望。 随着砍来的刀锋越来越密集,李岩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回忆起了当年和父亲的对话。 他父亲李精白曾经担任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总管山东军政大权。 后来因为给魏忠贤建生祠一事被东林党揭发,罢官为民。 当时他问道:“爹,你恨朝廷吗?” 李精白苦笑一声:“谈不上恨,只是有些遗憾。” “什么遗憾?” “好不容易当上了封疆大吏,还没来得及造福一方就被罢官了。” “魏忠贤的事...” 李精白再次苦笑:“信儿啊(李岩原名李信),朝堂上不是非黑即白,也做不到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和光同尘才能干出点实事来,你爹我只是站错了队,仅此而已。” “希望你未来能出人头地,不要走爹的老路!” 这些记忆在李岩脑海中闪了一下,再次回忆时主角已经变成了弟弟李年。 “大哥,你现在是大顺谋士,我跟着你就能吃香喝辣了。” “大哥,皇上不信任咱们兄弟了,要不咱们走吧?” “大哥我不想再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我想回乡种地去。” 李岩忽然感觉到了疼痛。 那种疼从内心一直蔓延到脑海,让他痛不欲生。 猛然间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 “夫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那道红色的身影问。 “都行。” “什么叫都行啊?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都喜欢。” “那我给你生一对龙凤胎怎么样?” “好啊,我求之不得!” 回忆到这里时,血泊中的李岩嘴角忽然向上弯曲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 牛金星亲自检查完尸体后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呸,终于死了。” “牛左辅,接下来该干什么?”领兵的将领问。 牛金星冷冷一笑:“斩草要除根,只死一个李岩可不行,还得把红娘子宰了。” “这...”领兵的将领面露为难之色:“皇上没说要杀红娘子啊。” 牛金星目露凶光:“你不杀她,她就会杀你!你说该不该杀她?” 第562章 借兵杀贼 在牛金星的带领下,百余顺军精锐杀气腾腾地冲向李府。 距离李府还有两条街时,顺军将领骑在战马上问牛金星:“牛左辅,据我所知红娘子麾下尚有数百残兵,咱们只有区区百余人,怕是...” “放心,”牛金星信誓旦旦地说道:“她的兵都在城墙上守城,李府所有人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 “那就好!”顺军将领心中大定,带着士兵沿着街道快速行进。 一行人很快来到李府门外。 牛金星大手一挥:“五十人堵前门,五十人堵后门。” 百余顺军一分为二,将李府前后门同时堵死。 红娘子此时正在收拾李岩的衣服。 “夫人,夫人...”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红娘子说话的同时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而是将李岩的衣服认真叠好,整齐地放在包裹里。 “府门...外来了很多披甲...士兵,他们,他们把府门堵住了。”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红娘子先是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泪流如柱。 种种迹象表明,他的丈夫李岩已经遇害了。 对方包围李府的目的是要杀她! 丫鬟被红娘子的表现吓坏了,她走到红娘子身边说道:“夫人您别吓唬我,平白无故的哭什么呀?” 红娘子听不进任何劝告,泪水很快沾湿了衣裳。 “夫人,夫人您别哭了,我害怕!”丫鬟被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发抖。 红娘子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收住哭声,她悲伤的问道:“府门被攻破了吗?” “还没有。”丫鬟刚回答完,外面便传来了喊杀声。 丫鬟急忙改口:“估计也快了。” 红娘子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内心无比悲怆。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死! 当年她起兵造反明是为了让杀贪官污吏,让百姓吃一口饱饭。 遇到李岩后又以身相许。 现在呢? 大明朝的百姓虽不说是丰衣足食,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自己的丈夫李岩也遭遇不测。 她已经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夫人,夫人!”屋外传来家丁的声音。 丫鬟急忙问:“怎么了?夫人正哭着呢,没空说话。” 家丁慌乱的回答道:“外面的贼人翻过院墙进入府中,在他们的前后夹击之下,咱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对方带队的是谁?”红娘子忽然收住了眼泪。 “我在门缝里看到了牛金星。” “牛金星!”红娘子咬着牙念出了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她又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没错,她要给丈夫复仇! “夫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家丁再次催促道。 “好,你们跟我一起走!”红娘子伸手拿过装细软的包裹,转身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腰刀。 三人走出屋外后既没有朝前门走,也没有往后门去,而是搬着一个凳子直奔附近的院墙。 红娘子踩着凳子爬上院墙往外看,发现外面站着两个放哨的士兵。 两个士兵刚要出声提醒同伴时,红娘子伸手将装细软的包裹扔了过去。 包裹掉在地上,里面的银锭,首饰互相碰撞发出了悦耳的金属声。 红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出声,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两个顺军士兵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下头。 其中一个士兵拿起包裹迅速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包裹塞进怀里。 就在红娘子以为他们会放过自己时,其中一名士兵高声呼喊道:“快来人啊,红娘子跑出来了!” 红娘子差点被气死,她纵身一跃从院墙上跳下,提刀攻向那两名士兵。 红娘子虽然没穿甲胄,但是武力值非常高。在她接二连三的攻势下,两名士兵节节败退。 她边挥刀边问:“李岩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一个士兵顺口说道:“死了,死的透透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红娘子差点昏过去。 她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夫人快走,我拖住他们。”家丁从院墙上翻下来,挥舞着武器冲了上来。 红娘子也不推辞,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跑。 家丁根本不是两个顺军精锐的对手,不消片刻便被他们用乱刀砍死。 “追!”两个顺军大喝一声追了上去。 附近的顺军得到消息后放弃进攻李府,转身追向逃跑的红娘子。 红娘子不断改变方向,试图摆脱顺军的追击。 可这些顺军如附骨之蛆一样紧紧跟在后面,令她无法摆脱。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二十多个顺军骑兵正在快速逼近。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红娘子心中愈发焦急起来。一旦被他们追上,她必死无疑。 “驾,驾...”拐过一条街道后,迎面冲来几个骑兵。 几人看到红娘子后立刻停了下来:“红娘子,你跑什么?” 红娘子看清他们的相貌后顿时松了口气,这几个人都是她的部将。 她喘着粗气指着后面说道:“后面有人追杀我。” “妈的找死!” “谁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追杀大顺将领,看来他们是不想活了。” 那几人听罢纷纷拔刀打算迎上去。 红娘子沉声说道:“是李自成。” “是...是谁?”将领们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是牛金星和李闯贼,他们先是害了李岩,现在又要杀我!”红娘子咬着牙说道。 “坏了,坏了坏了...”将领们意识到出了大事。 如果是其他人对红娘子不利,他们还能帮着找回公道。 可对方是李自成的话...他们将毫无办法。 “接下来怎么办?”将领们继续问。 “先逃出城再说!”红娘子翻身爬上一匹战马,与众人往城外逃。 在麾下守城士兵的帮助下,他们从东城门顺利地逃出城。 出城后他们一直往东跑,跑到天色渐晚才停下来休息。 看着身边寥寥数十人,红娘子心情无比低落。 这些人别说复仇了,立足都是问题。 “红娘子,咱们去哪?”有人问。 红娘子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她先是有些犹豫了一会,然后目光渐冷,最后下定决心站起来说道:“投靠明军,借兵杀贼!” 第563章 大迂回战术 西安城东三十里,先锋营的杨展正在指挥士兵埋锅造饭。 “报!”一个探马来到杨展身边:“启禀杨副将,前方不远处发现几十个流贼,他们声称要投降秦总督。” “原来是流贼投降啊...”杨展对这个消息已经见怪不怪了。 秦良玉现在的名声非常大,投降的人都是奔着她来的。 “对方何许人也?”杨展漫不经心地问。 “自称是红娘子...” “谁?”杨展直接站了起来。 红娘子的名声可不小,甚至上了朝廷通缉要犯的名单。 她竟然也要投降了? 杨展吩咐人将红娘子一行人带到面前。 “你果真是红娘子?”杨展还是有些不信。 “没必要骗你。”红娘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想向秦总督投降?”杨展继续问。 “对,有问题吗?” “哎,问题倒是没有,但是投降的人太多了,得排队...”杨展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你懂我的意思吧?” 红娘子对着杨展深施一礼:“麻烦杨将军让我插个队,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李自成要跑!” 杨展大惊,对着外面喊道:“来人,立刻带他们去见总督大人!” 午后时分,红娘子在中军帐内见到了秦良玉。 还没等秦良玉说话,她的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 秦良玉看着梨花带雨红娘子,咳嗽几声后悠悠问道:“李岩是不是出事了?” 秦良玉不说还好,说完这句话后红娘子哭的更凶了。 同为女人,秦良玉十分理解红娘子心中的悲伤,她挥手屏退左右任凭红娘子哭泣。 红娘子哭够了之后用衣袖擦干泪水,抱歉道:“让秦总督见笑了。” 秦良玉微微一笑:“说吧,投降的理由还有目的。” 红娘子深吸一口气:“我的丈夫李岩被李自成和牛金星合计杀死,我与流贼之仇不共戴天!此次投降是想向秦总督借一千骑兵,前去追击李闯贼。” 秦良玉没有理会红娘子的要求,而是追问道:“你对杨展说李自成要逃跑?” “对,”红娘子认真地回答起来:“李岩给李自成献了三策,中策是让贺锦率领精锐放弃大同遁入山中,李自成再北上与他汇合。” “中下策是去汉中,就算关中失守也能逃入深山之中躲避。” “下策是投降!” “原来如此...”秦良玉听完后有些后怕。 李岩在流贼山穷水尽之时尚且能出此三策,可见其智谋之深。 万幸李岩已经死了,要是没死的话将成为朝廷一大劲敌。 秦良玉继续问道:“知道李自成的计划吗?”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北上与贺锦会合,毕竟贺锦手中还有一些流贼精锐。” “好,你暂且下去休息一下吧。” “可是秦总督,我想...” 秦良玉轻轻摇头:“本督说了让你暂且下去休息一下。” 红娘子无奈只能离开中军帐,在明军的安排下吃饭休息。 “奶奶,红娘子的话...”马万年低声询问。 秦良玉平静如水地说道:“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等锦衣卫的消息吧。” 半天后潜伏在城中的锦衣卫送来消息:李岩已死,李自成携带家眷弃城向北逃亡。 得到这个消息后秦良玉马上擂鼓升帐。 给各部安排完任务后,秦良玉将红娘子召至帐内。 不等红娘子再次提要求,她直接开口问道:“你想借多少兵?” “一千骑兵。” “区区一千骑兵就想吃掉李自成?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秦良玉有些不放心。 “李自成的精锐尽没于潼关,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用一千骑兵足以对付他们。” “什么计划?”秦良玉继续问。 红娘子目露凶狠之色道:“不能追李闯贼,他擅长在逃跑的道路上埋伏。要大迂回绕至李闯贼前面,在他逃跑的路上埋伏他。” 秦良玉皱了下眉:“在敌人地盘上长驱直入大迂回风险大也就算了,粮草如何解决?” 红娘子从怀里拿出印绶晃了晃:“总督大人莫不是忘了我流贼的身份?我手中的印绶就可以让沿途州县筹备粮草!” “李自成肯定已经将你叛变的消息传了出去,沿途州县不会帮忙。” 红娘子苦笑一声:“这不是我的印绶,是刘芳亮辎重营的印绶。他在北上榆林平叛前将印绶留给了李岩,说此去凶多吉少,把印绶留下做个纪念。李岩又留给我了...哎!” “可是...关中这么大,你怎么确定李自成逃跑的路线?”秦良玉心中还是有疑问。 红娘子认真解释起来:“李自成麾下骑兵所剩无几,为了防止被朝廷的骑兵追上,他出城后肯定第一时间进山躲避追兵。” “距离西安最近的山城是同官县(今铜川市),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可以抵达延安府。” “李自成的目的地是山西,从延安府往东走渡过黄河就是山西地界了。” “我要在延安府通往黄河的必经之路上设伏,然后宰了李自成。” 秦良玉认真分析一会后觉得红娘子的办法可行。 用兵的精髓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墨守陈规只会贻误战机。 一念至此她把副将李顺祖喊了进来。 “总督大人您找我?”李顺祖对着秦良玉深施一礼。 秦良玉站起来拉着红娘子的手来到李顺祖面前介绍道:“这位是红娘子,之前是流贼,现在已经归顺了朝廷。” 她又指着李顺祖介绍道:“这位是辽东李氏将门之后,李顺祖。” “幸会。”二人同时拱了下手。 秦良玉拍着李顺祖的肩膀说道:“李自成虽然跑了,但是有一个能逮到他的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有!”李顺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无论抓住或者杀死李自成,都是一件泼天之功。 这个功劳甚至能让他官升两级! “此去十分凶险,有全军覆没的可能!”秦良玉提醒道。 李顺祖目光坚毅:“末将乃辽东李氏之后,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秦良玉转身拿出一支令箭:“红娘子负责粮草和领路,李顺祖负责冲锋陷阵。本督生要见李自成本人,死要见他的尸体!” 第564章 收复西安 在秦良玉的安排下,红娘子和李顺祖率领一千骑兵轻装出发。 他们先是长驱直入到三百里外的同州(今韩城市),然后沿着黄河一路往北走,在抵达黄河与延河交汇处时转向西行。 穿过延长县之后又走了八十里,在延安府城东三十里的地方埋伏了起来。 与此同时,秦良玉兵分三路。 一路镇守潼关,防止李自成向东逃到河南。 一路收复关中各地。 最后一路则安排李性忠向北追击李自成。 秦良玉是石柱土司,那里的人喜欢打猎也擅长打猎。 她深知要想抓住猎物不但要在前面拦截,还要在后面驱赶。 只有这样猎物才会在慌不择的情况跑进埋伏圈。 对付李自成这种级别的猎物更要前后夹击才行。 “报!”川军主力在距离西安城十里时,探马来报:“西安城中守军不战而降,先锋营杨展受降后并未进城,而是让末将前来向总督大人请示!” “请示什么?”秦良玉问。 “杨副将说收复西安乃大功一件,第一个进城的应该是总督大人。” “报!”不等秦良玉消化这份喜悦,又一名探马冲进营帐:“援剿总督吕大器主力已到蓝田一带,正朝西安城进发。” “知道了,退下吧。”秦良玉的心情和她的语气一样十分放松。 流贼大势已去,明军胜券在握! 探马离开后秦良玉站在原地思考一会,随后命人给杨展和吕大器分别送去消息。 半天后,秦良玉和吕大器同时抵达西安城外。 吕大器来到秦良玉面前深施一礼:“多谢秦总督。” 秦良玉淡淡一笑:“吕总督不必客气,走吧,一起进城。” “好!”吕大器纵马来到秦良玉右手边,与她并排走进了西安城。 站在吕大器身后的高杰眨了下眼睛,问旁边的李士元:“哎老李,吕大人为什么要谢秦大人?” 李士元嘿嘿一笑,反问道:“西安是流贼老巢,收复西安的功劳大不大?” “大啊,必须大!”高杰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士元继续问:“那你说这份功劳该给谁?” 高杰皱着眉想了一下。“功劳该给先进城的人。” “你看,”李士元晃动下巴遥指着秦良玉说道:“秦大人的先锋营早已抵达西安城外,她没有独自进城,而是等吕大人来了一起进城,这样给朝廷发塘报时功劳簿上就可以写上你我的名字了!” “你说,吕大人能不感谢秦大人吗?” 听完李士元的分析后,不只高杰,吕大器麾下所有将领都对秦良玉产生了好感。 这年头主动分功劳的人可不多了。 在秦良玉这番操作下,明军内部相处的十分融洽。 不过明军入城时百姓们并未夹道相迎,而是纷纷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他们怕啊!怕明军泄愤杀人。 毕竟这里曾经是大顺国都。 在接管西安城的防务后,秦良玉召集众将开会。 “四件事!”秦良玉坐在府衙大堂的椅子上朗声说道:“第一,严肃军纪!诸位管好自己的人,如有扰民的情况发生,当事人斩首示众,在座的各位也会受到牵连。” “第二,张贴告示。告诉城中军民,只要老老实实归降朝廷,之前的事既往不咎。相反,若有人趁机捣乱,本督绝不手软!” “第三,挨家挨户搜捕五品以上的流贼,私藏者全家问斩。” “第四,”秦良玉目光看向高杰,“李自成逃往陕北一带,我已经派李性忠去追了,在场的诸位还有谁想去追?” 高杰立刻举起手:“我与闯贼不共戴天!” “好,”秦良玉微微一笑:“明天休整一天,后天一早高总兵带齐粮草北上追敌。” 四道命令下达后,整个西安府城立刻忙碌起来。 “开门,开门!”士兵们挨家挨户敲开门。 老百姓们都吓坏了,隔着门问:“军...军爷有事吗?” “问你两个问题。”士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军...军爷请问。” “第一问题,今天是哪一年。” “永...不不,今年是崇祯十九年。” “好,第二个问题是家中有几口人?可有人当过流贼?官居几品?” “四口,没...没当过流贼。” “开门,让我们搜一遍。” 搜完之后士兵们递给户主一张写着字的纸,上面盖着西安府的官印。 “军爷,这是什么?”百姓拿着纸张问。 “再有人来查时拿出这张纸给对方看,明白了吗?” “多谢军爷。” 在秦良玉的治理下,西安府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关中大部分地区也重新回到大明朝廷的怀抱。 六月初十这天,秦良玉登上西安城墙看向北方。 马万年站在旁边低声提醒:“奶奶,城上风大,还是下去吧。” “不,”秦良玉缓缓摇头,“据我推测红娘子应该已经和李自成打起来了,我有些担心。” 马万年脱下身上的外套给秦良玉披上后问道:“奶奶是担心李自成死在李顺祖手上吧?” 秦良玉拍着马万年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乖孙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马万年一脸的傲娇,“咱们军中有许多流贼降将,他们曾经都效忠过李自成。如果李自成死在咱们手里,这些人心中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情绪。” “换成红娘子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因为她和李自成之间有私仇!” “是啊...”秦良玉满怀期待的说道:“希望红娘子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手刃了闯贼。” ...... 延安府。 李自成正在府城内筹备粮草。 “报!”探马送来消息:“李性忠率一万骑兵已追至甘泉县,距离延安府不足百里。” 李自成大惊:“田将军呢?他不是在甘泉县一带设伏吗?” “田将军麾下战兵根本无心应战,在与明军交战时一触即溃,田将军亦在乱军之中下落不明。” 李自成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田见秀是大顺二号人物,对他和大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良久之后,李自成问道:“芳亮到哪了?早就通知他放弃榆林与朕会合,怎么还没来?” “刘将军说他坠马受伤,无法与皇上会合。” “好一个坠马受伤,”李自成冷笑道:“刘芳亮果然有问题!” “传令各部,立刻出城向东准备渡过黄河去往山西。” 第565章 忠贞营 在李自成的指挥下,三千大顺残兵败将离开延安府向东行进。 延安处于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地貌以黄土高原和丘陵为主。 地形起起伏伏,非常适合埋伏。 红娘子和李顺祖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他们分别藏在道路南北两侧,借助草木的遮挡观察远处的情况。 “来了!”红娘子紧紧握住了手中腰刀。 红娘子话音未落,远处出现一支兵马。 他们手中高举顺字旗,一些人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还有一些人驱赶着马车牛车,在官道上匀速前进。 “这是...”红娘子有些疑惑,“流贼辎重兵?” “好像是,”红娘子身边的明军回答道:“只有辎重兵才会这样行军。” 红娘子又看了一会后吩咐道:“不管他们是什么兵种,按照计划行事。” “遵命。” 一千明军骑兵埋伏在道路两侧静静等待。 一刻钟后,顺军先头部队从官道上经过。 红娘子并未下令出击,而是放过先头部队,击其中段。 “三...二...一...上马!”红娘子带头翻身上马,率领二百明军骑兵翻过土坡扑向顺军。 顺军根本没料到这里竟然埋伏了一支明军骑兵! 在隆隆的马蹄声中乱做一团! “快跑啊,咱们中明军埋伏了。” “都别跑,你们的两条腿跑不过明军骑兵的四条腿!” “都给我守住位置,等待皇上的援兵!” 唰唰唰! 刘宗敏亲自杀了几个逃兵后终于稳住了队形。 看着冲过来的二百骑兵,刘宗敏心中稍安。 首先对方兵力少,其次对方将领不懂兵法。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选择攻击先头部队让对方溃败然后趁机掩杀,而不是击中段。 毕竟兵法有云,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在刘宗敏的指挥下,顺军士兵们纷纷躲在马车后面朝明军放箭。 明军不甘示弱,举起武器还击。 砰! 双方距离五十步时,明军火器齐放。 士兵行军时基本不穿甲胄,密集的弹雨不但打死打伤不少顺军,更是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明军趁此机会突入顺军队伍之中。 当骑兵冲入步兵军阵时,步兵只有死路一条! 刘宗敏开始败退。 顺军精锐在几乎尽没于潼关,剩下的老弱病残根本不是这支明军的对手。 为了完成远程突袭的任务,李性忠把从辽东带回来的一千关宁军交给了李顺祖。 要知道他们在此之前对抗的是八旗兵! 败退时一部分顺军向东逃跑,一部分向西逃跑。 向西逃跑的顺军很快停下脚步,因为他们遇到了李自成。 李自成怕李性忠从背后偷袭,所以亲率残存精锐殿后。这些顺军在李自成的指挥下重新集结起来,并朝红娘子发起反击。 向东逃的士兵也被高一功拦了下来,集结阵型后开始反攻。 红娘子率领的二百骑兵渐渐有些不支。 他们在对付中军步兵的同时,还要提防东西两侧射来的箭矢。 红娘子拍了一下扛旗兵的肩膀:“跟我来!” 近二百骑兵迅速脱离战场,向北撤退。 顺军趁势追击掩杀! 砰! 顺军刚转身追击,身后就响起了火器发射的声音。 埋伏在路南的五百明军骑兵列横阵冲向战场,一轮三眼铳过后顺军死伤一片。 见腹背受敌,追击的顺军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御敌。 红娘子见状率领骑兵又杀了回来。 南北夹击之下顺军大乱。 南面的顺军向北逃,北面的顺军向南逃。 黄土高原上出现了自相践踏的一幕。 本就剩余不多的顺军在自相践踏下死伤惨重。 “皇上...”刘宗敏带着伤来到李自成面前悲伤道:“大势已去,快逃吧。” 李自成悲愤的说道:“往哪逃?朕虽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军中这些家眷怎么办?” 刘宗敏苦笑一声:“往哪逃都能活,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李自成有些不甘心地看向战场。 战场上已经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 在明军骑兵的冲击下,顺军步兵没有任何还击的能力,不是逃跑就是跪地投降。 家眷的情况更糟糕,她们在明军的屠戮下所剩无几。 就连高氏本人(李自成的妻子)也受了伤。 “跟我走!”李自成对着身边几十人挥了下手,打算逃跑。 高一功伸手拽住了李自成战马的缰绳,“求皇上把我姐姐救出来再走不迟!” 高氏是高一功的姐姐,姐弟二人感情非常好。 看着正在逼近的明军,李自成大怒道:“要救你去救。” 高一功被李自成这番话说愣了,他骑在马上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李自成。 他姐姐高氏对李自成可谓掏心掏肺,没想到大难临头时李自成竟然要抛弃她。 李自成抢过战马缰绳,率领几十人向西疾驰而去。 高一功咬了咬牙,提刀冲向了高氏。 铛! 他用力磕开劈来的一刀,挡在了高氏身前。 “一功,你怎么还没走?”高氏大惊。 高一功咬着牙说道:“我是来救姐姐的。” “你糊涂呀!”高氏说话间眼泪掉了下来,“你不但救不了我,反而会把自己搭进来。你要是死了,咱们高家可就绝后了!” 高一功看着四周围上来的明军目光坚定道:“身为高家后人,当护姐姐周全!即便护不住也能和姐姐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 高氏泪如雨下,她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反正都是死,不如死的壮烈一些! 一念至此,高氏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吼道:“忠贞营何在?” “在!”残存的十几个忠贞营士兵大声回应。 “军人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随我一起杀!” “杀!”十几个顺军士兵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挥刀向前冲锋。 第566章 闯王落幕(上) 铛铛铛! 明军后方响起了铜锣的声音。 所有人都冒出一个想法:鸣金收兵! 忠贞营停下冲锋的步伐看向明军身后。 明军并未撤退,而是做出防御姿态兵趁机向后查看。 只见后方奔来一骑。 此人穿着一身崭新的甲胄,左手拿着铜锣,右手拿着锣槌不停地敲打。 李顺祖催马上前质问道:“红娘子,你可知无故鸣金按律当斩吗?” “我知道,”红娘子轻轻点头道:“你杀了这几个人只会多几个人头的功劳,可若是降服他们,周围的城池便能不战而降。收复失地乃是大功,李将军以为如何?” 听完红娘子的分析后,李顺祖挥手示意明军后退十几步,在外围凝神戒备。 还没等红娘子开始劝降,高一功就率先说道:“红娘子,你果然投靠了明军!” 红娘子反问:“什么叫我投靠了明军?” “牛左辅说李岩和你皆有夺权之意,本打算将你们一起杀死,结果被你跑掉了。”说到这,高一功看了一眼红娘子身后的明军,“现在看来牛左辅所言不假!” 红娘子悲愤的笑了:“高一功,牛金星的话你也信?大顺已经这样了,我们夫妻为什么还要夺权?就算们夺权也得拿出证据来定罪吧?证据呢?” 高一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没有有证据,别说他,就是始作俑者牛金星也没有证据。 高氏突然说道:“动手吧,我是不会投降的。” 红娘子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高氏尚有一丈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没必要拉着高一功一起死吧?” “他若死了,你们高家可就断后了!你有何颜面去见高家列祖列宗?” 高氏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一功,放下武器。” “姐,你....我...”高一功很是为难。 “哎!”高氏叹了口气,“李自成已经抛弃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忠于他和大顺?放下武器,投降!” 面对高氏的命令,高一功最终无奈地放下了武器。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高氏问道。 “怎么处置你们是秦总督的事,我的任务是抓住李自成报仇雪恨。”红娘子回答。 高氏假装不经意地点了下头,在低头的瞬间露出一副十分复杂的表情。 “报!”一个明军飞奔到李顺祖面前,“李闯贼先是向西逃,然后又向北逃。他们跑的太快了,卑职的人...没追上。” “废物,都他妈是废物!”李顺祖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如果抓住了李自成,他的官职最低也能升到二品。 可惜,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 高氏猛地抬起头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们李自成的下落,算不算大功一件?” 红娘子和李顺祖眼前同时闪过一道精光。 “算,绝对算!”李顺祖抢着说道。 “那好,我要把这份功劳算在高一功的头上。” 李顺祖犹豫了一下:“没问题。” “姐...”高一功整个人都傻了。 他本以为投降就够可以的了,没想到还要出卖姐夫李自成。 姐夫抛弃姐姐,姐姐又出卖姐夫,他们还是夫妻吗? “一功,”高氏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对着高一功认真地说道:“子有四方之志,本应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兴利扞患。而不是待在匪巢之中,默默无闻。” “人这一生所追求的无非是功名利禄四种东西!” “你姐我乃一介女流没什么能耐,只能用这种方式帮你了。” “姐你别说了,我...”高一功打算拒绝。 “闭嘴!”高氏厉声道:“咱们父母早亡,我身为高家长女有资格替你做主。” 在高氏不容置疑的声音中,高一功闭上了嘴。 “劳烦姐姐带路!”红娘子来到高氏身边施礼道。 “好,”高氏翻身上马在前面带路。 “停!”一行人刚启程李顺祖就让众人停下脚步,他来到高氏面前问道:“不对吧?李自成是往西北方向跑的,你为何带我们往东北走?” 高氏淡淡一笑:“出城前李自成对我说过,如果路上遭到埋伏走散了,就到黄河岸边的刘家畔村等他。” 李顺祖心中虽然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在高氏身后继续行进。 队伍行军速度很快,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走完了近两百里的路程。 到达刘家畔村后,红娘子和李顺祖开始观察附近的地形并做好了埋伏。 一天后。 李自成率领五十多个伪装成百姓的顺军来到刘家畔村。 “皇上,”牛金星看着远处的村落有些心神不宁,“我总觉得哪哪都是明军的影子。” 宋献策闭着眼睛掐指算了一会。 等到他睁开眼时,所有人都看向他这里。 李自成率先问道:“军师卜卦的结果如何?” 宋献策皱着眉头答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什么意思?”牛金星黑着脸问。 “之前的一切都是梦,现在梦该醒了...”宋献策说话的同时看向远处的天空。 七月的黄土高原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他们这一行人在荒野上显得十分渺小。 李自成咽了口唾沫:“军师的意思是...前面村子里有埋伏?” 轰隆! 李自成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传来暴躁的马蹄声。 放眼看去,二百明军骑兵从他们身后杀出。 他们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放铳。 砰! 密集的弹雨从空中落下。 不等中弹的士兵倒地,箭雨又到了。 “快跑!”牛金星第一个反应过来,猛拽战马缰绳向东面逃跑。 明军并未立即追杀,而是在西面驱赶顺军。 跑着跑着,道路南北两侧分别杀出一支明军。 顺军无奈,只能加速向东跑。 不多时,他们被迫停下脚步。 汹涌湍急的黄河横亘在前面,截断了他们逃跑的道路。 李自成寒着脸转回身,看着团团包围的明军拔出了腰刀。 其他顺军将领、士兵也跟着拔出刀准备死战。 红娘子和高氏并排向前,停在五丈之外。 “你...”看到高氏的身影后,李自成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第567章 闯王落幕(中) “收手吧皇上,周围都是明军!”高氏骑在马上,无比认真的说道。 李自成颤抖着伸出右手,指着高氏:“你...我那么信任你,你...你竟然敢背叛我?” 高氏缓缓笑道:“皇上这话真让人伤心呐!是你先抛弃的我,然后我才把你的行踪告诉了朝廷。这么算的话,咱俩两清了。” 李自成咬着牙,瞪着眼,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别废话了,动手吧!”李顺祖说话间就要上前围攻。 “李将军已经稳操胜券,就不能给我们夫妻告别的时间吗?”高氏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李顺祖。 李顺祖被这个眼神看的破防了,他后退半步说道:“请自便。” “好,”高氏翻身下马,不顾高一功的阻拦走向李自成。 “皇上,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高氏问李自成。 李自成怒目圆睁道:“当然记得,崇祯元年。” “什么时候成的婚?” “崇祯二年!” “原来皇上都记得...” 听到高氏这么说,李自成更加生气。 他自认为与高氏感情深厚,没想到高氏竟然做出了背叛之事。 有心上前一刀将其砍死,可这么多年的感情让他下不去手。 此时高氏距离李自成不足一丈,她突然向前迈了几大步来到李自成身边。 就在高一功以为自己的姐姐要刺杀李自成时,高氏却转回身对着他们说道:“我乃大顺皇后,岂是尔等能说降的?” 这个变故把所有人都震惊到了。 高一功结结巴巴地问道:“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红娘子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顺祖则攥着腰刀怒骂起来:“高桂英啊高桂英,你竟然利用朝廷的信任背叛朝廷。” 李自成先是一喜,随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已经被明军包围了,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无论高桂英真降还是假降,只要不表明态度,朝廷不会对她怎么样。 现在她以大顺皇后自居,摆明了是想求死。 李自成抓住高桂英的肩膀问:“你...你能活命的,为什么还要主动求死?还有,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高桂英淡淡一笑:“我是皇上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站在皇上这边。皇上起兵时如此,皇上落难时亦是如此。” “至于出卖之事...”高桂英叹了口气:“皇上,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本想隐归山林,可明廷又不会放过我们。反正是个死,不如战死沙场青史留名。” 李自成叹了口气,没说话。 “来吧,”高桂英拔出腰间的弯刀对着李顺祖和红娘子说道:“大顺只会站着死,不会跪着亡!” 看着高桂英坚决的样子,红娘子眼眶湿润。 她从高桂英身上看到了一个皇后该有的气节! 李顺祖也被高桂英的气节打动了,不过他没有心软,而是下令道:“辽东军!” “在!”周围的明军齐声回应。 “收起弓箭,拔出腰刀!今天和他们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遵命。”明军将弓箭收好,唰的一声拔出鹊刀。 锋利的鹊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李自成也不甘示弱,他拔刀指向天空:“顺军何在?” “在!”几十个顺军爆发出的气势一点也不比明军弱。 他们拖着虚弱的身体,身上的甲胄多有破损,手中的武器也因为没有时间打磨而不再锋利。 但... 他们并未因此退缩,而是昂首挺胸站在原地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 “大顺永在!”李自成高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李顺祖挥刀迎战。 其他士兵都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对手,双方拿着腰刀开始互砍。 只有五个人没动手。 高桂英,高一功,红娘子,牛金星还有宋献策。 高桂英心里有别的事,所以没心情动手。 高一功见姐姐没动,他也没动。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该帮谁... 红娘子则死死地盯着牛金星,。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除了几个重要将领外,剩下的士兵很快被明军杀死。 双方士兵的身体素质,单兵战力,武器装备和士气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李顺祖带人后退几步暂时休整,李自成也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时红娘子出动了,她捏着刀快步来到牛金星面前。 牛金星早就被吓坏了,见红娘子直奔他而来,急忙跪在地上求饶道:“红娘子饶命!” 红娘子冷冷一笑:“饶命?你杀害我夫君的时候可能想过饶他一命?” 牛金星被噎了一句很是难受,他跪在地上想了想后说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把话说清楚!”红娘子用刀尖指着牛金星。 “是皇...是李自成让我杀他的!”牛金星跪在地上朝远离李自成的地方挪了挪。 李自成被牛金星的话气笑了。 他质问道:“牛金星,你敢做不敢当了?” “人确实是我杀的,但是杀人的命令是你下的。”牛金星辩解起来。 “我承认是我下达的命令,可李岩之死至少有你们七成的责任。李岩说什么你们就反对什么,李岩干出一点成绩来你们就诋毁,我也是受到你们的蛊惑才下达了杀人的命令。” “血口喷人!”牛金星反驳道:“这些都是你的借口,杀李岩的原因是怕他夺权,对不对?” “你...”李自成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被说中了内心的想法,所以脑袋一片空白。 红娘子点了头转身朝李自成走去。 就在牛金星以为红娘子放过他的时候,红娘子猛地转回身挥刀劈下。 这一刀又快又狠,直接砍在了牛金星的肩膀上。 皮肉翻出,鲜血迸现。 “啊!”牛金星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这一刀是替李岩砍的!”红娘子说话间泪如雨下。 第568章 闯王落幕(下) 唰! 红娘子拔刀再砍。 牛金星下意识地举手格挡。 刀刃砍在他右手的小手臂上,入骨三分。 惨叫声中,红娘子一字一句道:“这一刀是替李年砍的!” 接下来,红娘子不停地重复之前的动作。 牛金星很快被砍的面目全非。 他倒在血泊之中进气少出气多,伴随着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已然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没人出声阻拦。 牛金星是朝廷大敌,明军不会阻拦。 顺军将领们都吃过牛金星的亏,巴不得他早点死,所以也没有阻止。 就这样,大顺左辅牛金星在黄河岸边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手刃仇人之后,红娘子心中的愤怒少了很多,但是没有消失。 因为仇人不止牛金星,还有一个李自成。 李自成看着身边残存的大顺将领,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的明军,内心忽然安静下来。 因为他知道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李自成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平静地说道:“朕错了!” “朕为天下苍生起兵反明,天下却有无数苍生因朕而死!成王败寇固然不假,可他们当中有些人本来不用死的。” “知道就好!”红娘子咬着牙回应道。 李自成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朕这一生南征北战!” “起兵关中,转战汉中,后又进山西,入河南,鏖战湖广。” “在此期间和许多明廷的大臣将领交过手!” “有洪承畴,杨嗣昌,曹文诏,陈奇瑜,卢象升,孙传庭...以及那个又臭又硬的周遇吉!” 李自成临死前还在怨恨周遇吉。 宁武关一战损失了七万多兵马,如果这些人没死的话早就攻破了北京城。 “可惜啊!”李自成继续说道:“北京一战兵败如山!” “本来有机会挽回局面,可惜大名府之战未能取胜。随后的凤阳和承天府之战损兵折将,大顺被迫转为防守。” “潼关一战不但把大顺打没了,也把朕从睡梦中打醒了。” “朕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皇上,”刘宗敏站在李自成身侧眼眶湿润道:“兵败与皇上无关,都是臣等的错。” 李自成摇头:“事已至此不用安慰朕了,都是朕的错!” “朕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很多,除了跟随朕的那些百姓外,还有两个人。” “为君对不起李岩!不信任他也就罢了,还错杀了他。” “为夫对不起皇后!身为大顺皇后,她本应待在宫里享受人间繁华,可是朕没给她享受的时间和机会!” 哇! 听完李自成这番话后,红娘子和高桂英同时大哭起来。 红娘子哭的是终于给丈夫洗清了冤屈! 高桂英则是被李自成的话感动哭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自成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她在他心里确实非常重要。 等她们哭够之后,李自成挥刀摆出战斗姿态。 他用刀尖指着红娘子和李顺祖叫嚣道:“朕是大顺皇帝,只有战死的皇帝,没有投降的闯王!来吧,一起上吧!” 李顺祖非常感动,然后挥手道:“大家一起上!” 不是他怂,而是忌惮李自成不要命的打法。 当一个人以命相拼时,会在战场上爆发出百分之二百的战斗力。 别说一换一,就是一换五都有可能。 他不想徒增己方伤亡。 随着李顺祖一声令下,明军围了上来。 里面的明军用腰刀和顺军将领互砍,外围的明军趁机放冷箭。 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人们只在乎战争的结果,并不在乎战争的过程。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最先倒下的是帅标正威武将军张鼐,他被明军用箭矢射中面部,倒地不起。 第二个倒下的是帅标后果毅将军吴汝义,他被明军用刀砍中了颈部,流血而亡。 紧接着前营左果毅将军谢君友,帅标正威武将军李友,威武将军党守素先后阵亡。 “停!” 在高桂英撕心裂肺的喊声下,明军和顺军将领同时停止战斗。 “怎么了皇后?”李自成喘着粗气问。 高桂英没有理会李自成,而是直接看向李顺祖:“李将军,能给我几句话的时间吗?” 李顺祖同样喘着粗气,他看了下己方的伤亡情况后说道:“可以,但是要快。” 在得到李顺祖的应允后,高桂英来到李自成身边说道:“皇上,你的甲胄松了。” “无妨,不影响朕杀敌!”李自成满不在乎的说道。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高桂英流露出一丝娇柔之色,“臣妾的意思是想亲自给皇上束带。”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一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有劳皇后了!” “嗯!”高桂英嗯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给李自成紧固身上的甲胄。 猛然间... 刘宗敏发现高桂英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在他的注视下,高桂英掀开李自成胸前的甲胄,将匕首狠狠刺进了李自成的胸膛。 噗嗤- 锋利的匕首直接刺穿皮肉,扎破了心脏。 血液在他的胸腔中迅速蔓延,顺着刀口喷涌而出。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李自成脑海一片空白。 他低下头发现胸前扎着一把匕首,皇后高桂英紧紧地抓着匕首,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李自成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皇后...你...” “皇上别打了,给大顺的将领们一条活路吧!再打下去只会白白送死!”高桂英哭着说道。 “可是你...没必要亲手杀我啊?”失血过多的李自成脸色惨白如纸,他挣扎着继续问道。 “皇上,”高桂英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用力眨了下眼睛继续说道:“你是大顺皇帝,就算死也要体面的死。与乱刃分尸相比,这是最体面的死法!” 李自成脸上先是震惊,然后平静,最后露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扑通! 李自成的尸体跌倒在地。 刘宗敏愣了,高一功愣了,红娘子愣了,李顺祖也愣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曾经屡剿不死,越剿越强的闯王,大顺的皇帝,就这么死了? 在众人发愣的时候,高桂英看向李顺祖:“李将军,我要把这份功劳记在高一功的身上,可以吗?” 李顺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应...应该可以。” “好,多谢。”高桂英点了下头看向高一功:“一功,你听到了吗?” 高一功此时还处于懵逼之中,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桂英继续说道:“从此以后你就是官军了,凭借这份功劳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却也能在朝廷立足。” “你要尽心尽力为朝廷,为大明分忧,并把高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听见了吗?” 第569章 大顺汝侯刘宗敏 “高一功,你听到了吗?”高桂英见高一功不说话,扯着嗓子问道。 高一功终于缓过神,他下意识地用点头进行回应。 高桂英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 她转头看向众将:“诸位,大顺皇上已经死了,接下来你们应该效忠大顺皇后。” 不等众人说话,她继续说道:“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从此以后要效忠大明,为大明流汗流血,誓死方休!” 高桂英目光一转看向红娘子。 她叹了一口气:“红娘子,你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抱歉不能让你手刃仇人!” 说完这些话后,高桂英用力拔出插在李自成胸前的匕首。 她双手握着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猛地刺下。 在倒地的瞬间,她用力扑向李自成的尸体。 扑通一声,夫妻二人的尸体倒在一起。 呼—— 黄土高原的风呼啸而过,将天空染成了土黄色。 哗啦啦! 滔滔黄河之水拍打着河岸,发出悲鸣的声音。 静,现场陷入到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接二连三的变故把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皇上!”刘宗敏跪在李自成的尸体旁边放声大哭,“是臣没有保护好皇上,是臣的错!你快点活过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李自成的尸体躺在冰冷的河岸旁边,无法回应刘宗敏的请求。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高桂英,高一功整个人已经错乱了。 他扑上前抱着高桂英的吼道:“姐,你怎么了?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你快醒醒啊!” “你说话啊!”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就一遍,我求你了!” 哇!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高一功的喉咙里发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红娘子看着地上两具冰凉的尸体,心中已经没有了恨意。 自古以来人死仇灭! “诸位,你们都听到了吧?”李顺祖深吸一口气说道:“投降吧,我会履行承诺。” 军师宋献策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李顺祖面前,弯腰屈膝道:“宋献策愿意投降朝廷。” 李顺祖刚要接受投降时被红娘子制止:“不可。” “怎么了?”李顺祖不解的问。 “他不配!”红娘子懒得解释。 “那...该怎么办?”李顺祖也不多问,而是犯起了难。 宋献策是第一个投降的,如果杀了他,会让其他顺军将领产生投降也是死的误区。 红娘子狞笑着来到宋献策面前。 “请...请红娘子饶命,那些坏事都是牛金星干的,与我无关!”宋献策顿时慌了,他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红娘子用目光死死地盯着宋献策,不为所动。 如果说李岩之死的始作俑者是牛金星,那么推波助澜的一定有宋献策。 看着红娘子杀人般的目光,宋献策后背开始冒冷汗。 他再次解释道:“平日里我只负责一些占卜问卦之事,其他事一概不管。李岩之死真的与我无关,求红娘子明察。” 红娘子微微一笑,用刀尖指着宋献策的鼻子问:“你只负责占卜问卦之事?” “对对对。”宋献策使劲点头。 “好,”红娘子笑容更盛:“你现在就卜一卦。” 宋献策缓缓松了口气,他问道:“给谁卜卦?卜什么?” “给你自己卜吉凶!” “啊?”宋献策被这个要求问愣了。 “不会还是不敢?”红娘子轻轻晃动腰刀,锋利的刀刃在宋献策脸前晃过,吓得宋献策拼命躲闪。 “我会,也敢!”宋献策无奈之下只能从怀里拿出三枚铜钱。 在红娘子的注视下,他将铜钱撒在地上。 连续撒了六次后,他收起铜钱重新放入怀中。 “是吉还是凶?”红娘子忽然认真地问。 “是吉卦!”宋献策表情中带了一丝得意。 “呵呵,你算错了!”红娘子说话的同时挥刀砍向宋献策。 没有任何防备的宋献策肩膀中刀,衣服破碎,鲜血涌现。 “嘶-”宋献策强忍着疼痛倒吸一口凉气,“红娘子...你...你这是干什么?” “揭穿你!”红娘子不假思索道。 宋献策被疼痛折磨得急忙改口道:“说错了,是凶卦,是凶卦!” “哦...”红娘子点头时再次挥刀。 刀锋砍中了宋献策的后背,皮肉被砍掉一大块,伤口深可见骨。 “啊--”宋献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你...嘶,为什么...又要砍我?” “恭喜你,算对了!”红娘子说话间再次举起了腰刀。 宋献策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吉卦被砍,说凶卦还是被砍。 那还说个屁啊,跑吧! 可是红娘子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挥刀砍向他的脖子。 刀光一闪,鲜血四溅。 大顺军师宋献策也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顺军将领们并没有因为宋献策的死而质疑明军的诚意。 相反,他们更愿意投降杀了宋献策的明军。 不过也有例外。 刘宗敏拔刀护在李自成身边,对着走来的红娘子说道:“后退!勿动我大顺皇帝的遗体!” 红娘子眼眶有些湿润,劝道:“刘将军,大顺已经亡了,你...” “大顺没有亡!”刘宗敏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是大顺汝侯,统帅中权亲军的权将军。我还活着呢,你凭什么说大顺亡了?” “刘将军,别这样...”红娘子又开始掉泪了。 刘宗敏没有任何投降的意思,继续下去的话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将军,降了吧!”其他顺军将领纷纷走上前开始劝。 “我不降,大顺永不投降!”刘宗敏忽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抱起李自成的尸体跑到黄河岸边,纵身一跃跳入波浪滔滔的河水之中。 第570章 衣冠冢 崇祯十九年八月十三。 中秋将至,整个京师洋溢在节日的喜悦氛围之中。 街头巷尾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在阳光的照照耀下显得格外喜庆。 中秋灯节是三大灯节之一,另外两个灯节分别是春节和元宵节。 “宫城四门的灯笼一定要给咱家看好了,不能灭!要是灭了的话,当值的太监全都打死!”王承恩对着太监们吩咐道。 “王公公放心,小的们都记着呢。” “嗯,”王承恩点点头,转身朝乾清宫走去。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跑步的声音。 转过身发现从内阁的方向跑来两个太监。 他们手里捧着公文,脚步十分慌乱。 “怎么回事?”王承恩问。 “回王公公的话,兵部送来了陕西大捷的塘报!”一个太监回答道。 “你呢?”王承恩问另外一人。 “小的手里有一份内阁转递南京送来的公文,还有一份太子殿下的家信!” “家信?”王承恩意识到可能有大事要发生,急忙从他们手中接过信件跑向乾清宫。 听完王承恩的汇报后,崇祯说道:“先听陕西捷报。” “遵旨。”王承恩打开公文念了起来。 “我朝十九年七月二十三,副将李顺祖携降将红娘子率一千精骑从西安府出发,长驱直入千里,在延安府城东三十里设伏。李闯贼中伏大败,遁逃至黄河岸边的刘家畔再次被我军包围。” “混战中李闯贼被高氏刺死,刘宗敏宁死不降,怀抱李闯贼尸体投河自尽...” 听完捷报的内容后,崇祯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而是皱了下眉,“也就是说没有尸体?” 王承恩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听崇祯话里的意思是在怀疑李顺祖和秦良玉谎报功劳。 他急忙又看了一遍塘报,低声说道:“塘报中是这样写的。” “当时在场的人都有谁?”崇祯继续问。 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弄清楚才行。 “除了李顺祖,红娘子以及千余士兵外,还有刘体纯,李过,高一功等流贼降将。李顺祖所部兵马回营后被秦良玉挨个亲自询问,确认无误后她才写了这封塘报。” 崇祯没有点头,而是挥手让王承恩继续往下念。 当对一个消息的真假产生怀疑时,不应该忙着下结论,而是从多个渠道进行求证。 锦衣卫的消息还没送来,他不能急。 王承恩接着念道:“李闯贼之死传遍整个关中,关中各地望风而降。刘芳亮率五千辎重兵投降,贺锦见大势已去也投降了唐通和阎应元。” “皇爷,秦良玉还在塘报中询问如何处置流贼降将。”王承恩边看边念道。 崇祯低着头想了一会,开始犯难。 秦良玉是在询问给不给降将兵权。 其他降将倒还好,手中没有多少兵马,就算给了他们兵权也不足为虑。 贺锦和刘芳亮不同,他们二人的兵马加起来有一万五千多人。 如果给他们兵权,一旦复叛后果十分严重。 可如果不给他们兵权,这些人会心生异心。消息传出去后,将不再有人投降大明。 崇祯又想了一会后说道:“念秦良玉的信。” 王承恩放下塘报打开信件后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信的内容虽然很长,但是总结起来只有两点。 一,川兵出川作战已近一年半时间,士兵们多有思乡之情。现李自成已死,陕西亦被收复,她想稳定西北的局势后率兵回川。 二,秦良玉自觉年事已高,无法继续担任要职。所以她打算回川后辞任四省总督之职,回乡养老。 崇祯叹了口气,心中虽然很是不舍,但也只能同意:“回信告诉她,朕准了。” 这位老将不但战功赫赫,更是为大明鞠躬尽瘁。如果再让她继续征战的话,很可能积劳成疾死于军中。 他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给了秦秦良玉安享晚年的机会! “通知兵部和内阁,让他们根据秦良玉的功劳上奏请封。” “遵旨。”王承恩快速用笔记下这件事,拿出南京的公文。 还没等他年,王之心在殿外求见。 “进来吧,”崇祯懒洋洋的说道。 “奴婢参见陛下,”王之心施礼后继续说道:“陛下,陕西锦衣卫送来密信。信中说李自成在刘家畔附近被其妻高桂英刺心而亡,刘宗敏誓死不降,抱着李自成的尸体投了黄河。” 王之心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崇祯的表情。 锦衣卫因为核实消息耽误了时间,所以密信比秦良玉的塘报晚到了一会。 他怕崇祯因此责怪他。 崇祯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问道:“刘宗敏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没有,”王之心斩钉截铁地说道:“刘宗敏投河时穿着暗甲,甲胄重约五十斤。刘家畔一带的黄河水汹涌湍急,别说穿着甲胄了,就是不穿甲胄的善水之人掉下去也无法活命。” 崇祯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眉开眼笑起来。 他忽然想通一个道理,没必要纠结刘宗敏到底死没死。 只要让百姓们觉得他死了就行。 “王之心,”崇祯吩咐道。 “奴婢在。” “派人沿着黄河找到刘宗敏的尸体,然后大肆宣传一番。” 王之心转了转眼珠,叩首道:“奴婢领旨!” 崇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朕刚才那句话的重点是什么?” 王之心迅速回答:“是找到二字。” “嗯。”崇祯欣慰地点了点头。 王承恩站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崇祯当然不会向王承恩解释什么,因为这是机密。 他是让王之心找一具尸体冒充刘宗敏,让世人以为刘宗敏已经死了。 如此一来,那些藏起来的流贼便失去希望,或隐居山林,或现身投降。 就算刘宗敏本尊还活着,也会被迫成为“死人”。 用一句现代话来形容就是:坏了,我成替身了! 崇祯吩咐王承恩:“昭告天下,秦良玉和吕大器二十万大军收复陕西,山西。流贼主犯李自成,田见秀,刘宗敏已死,剩下的人非死即降。” “王之心,朕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崇祯再次看向王之心。 “奴婢听旨。” “派人给高一功带个话,让他放心厚葬高桂英。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给他姐夫立一个衣冠冢。” 王之心身体一震,跪地磕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在崇祯看来,李自成自始至终都没有投降满清。 凭这点就可以给他立一个衣冠冢。 第571章 大明皇孙朱和垿 “念南京发来的公文。”王之心走后,崇祯对着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打开公文念道:“内阁首辅兼钦差大臣李邦华奉旨南下赈灾追缴赋税欠款,现已从浙江转入江西。接下来的行程是继续往西进入湖广,然后分派出数支队伍去往四川,云南,江西,两广。” “最后才会进入福建,望陛下悉知。” “等等...”崇祯听出了问题,“为什么要把福建放到最后?” “公文里没写。” 崇祯右手拄着下巴想了一会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件事肯定与郑家有关。 郑芝龙被朝廷诏安后在泉州府晋江县安海镇一带大肆买田,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偷逃了赋税。 追缴赋税欠款的原则是上至藩王宗室,下至黎民百姓,钦差队伍都一视同仁! 但... 郑芝龙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手中掌握了称霸一方的海上力量。 如果在这个时候查他,有可能把他逼反。 届时朝廷会非常被动! 李邦华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福建放到最后。 “给南京和李阁老回信,就说朕没有意见!”崇祯说话的同时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郑芝龙的名字。 呵,海盗! 朕早晚要灭了你! 不过现在还不行,因为黄蜚的水师尚在训练之中。 川军之中的曾英和杨展虽然擅长水战,但也仅限于内河水战。 与内河水战相比,海战的舰船装备以及战法有很大不同。 贸然出击只会损兵折将! 而且海战的关键是潮汐和海风! 无论曾英还是杨展,对此都一窍不通。 “皇爷,内阁来了!”王承恩正打算拆家信时,眼角余光发现殿门外站着几个人。 “都进来吧。”崇祯沉声道。 “陛下,陕西降将...” “不急,先听听太子在家信里写了什么。” 范景文刚要说公务,被崇祯打断。 “这...家信是皇家私事,臣等还是不听了。”范景文说话间就要施礼离开。 “无妨,”崇祯一脸平静:“太子是大明储君,家国本就一体,何来私事之说?” “念家信吧!”崇祯转头吩咐王承恩。 王承恩伸手拿起太子写的家信,慢慢打开信封。 抽出信纸展开后,王承恩先是浑身一震,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呼:“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是太子妃诞子了吗?”崇祯不动声色地问。 王承恩停顿了一下,跪在地上激动地浑身颤抖:“回皇爷的话,太子妃宁氏诞下一子!老天爷给我大明喜降皇孙,此乃天大的喜事!” 范景文,方岳贡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王承恩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的信封。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除了太子,谁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可崇祯仅凭王承恩道喜的行为便说出了太子妃诞子的事。 换言之...崇祯早就知道太子妃身怀有孕。 进一步可以推测出,南京后宫里有崇祯的眼线。 千里之外的皇宫都无法逃脱崇祯的监视,锦衣卫的渗透能力可想而知! 范景文等人立刻说道:“臣等恭贺皇上。” “恭喜皇爷喜得皇孙!” 门外的太监们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跟着下跪道贺。 崇祯总感觉这句话有些怪,可是他又说不出哪里怪。 看着激动不已的众人,崇祯并没有跟着激动,内心反而非常平静。 或许是穿越者身份的缘故,他对原主的亲人并没有多少情感。 除了后宫妃嫔外,他甚至都不想见其他人。 其实他也想过再让后宫妃嫔给他生一个孩子,让他继承大统。 可惜大明朝的祖制是父终子及,兄终弟及。 就算后宫妃嫔给他生一个儿子,按照继承顺序朱慈烺后面还有朱慈炯和朱慈炤。 所以崇祯对这件事并不上心。 为了掩盖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崇祯假装非常高兴,在乾清宫内来回踱步:“确实是一件好事,宁氏立功了,朕要赏她!” “按照宫里的规矩,把该赏的东西都给太子送去。” “奴婢领旨,”王承恩领旨后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来信请皇爷给皇孙赐名!” 崇祯点了点头,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 他是大明皇帝,给皇孙取名的事非他莫属,尤其是给嫡长子的嫡长子取名。 明朝皇室成员取名有规矩。 明太祖朱元璋立国后怕后代取名重复,所以让宗人府给各个藩王编写了二十字的辈分,用完了再重复用。 朱棣一脉的辈分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辈分后面还有一个字,这个字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生的顺序选偏旁,再用偏旁找字取名。 崇祯的父亲是明光宗朱常洛。 常是辈分,洛的偏旁是水。 朱由检的由是辈分,因为水生木,所以他的名字是木字旁的检。 太子朱慈烺的辈分是慈,五行中木生火,所以最后一个字是火字旁的烺。 按照取名的规则,朱慈烺的儿子辈分是和,最后一个字的偏旁应该是土! 叫朱和...什么呢? 崇祯犯起了难。 太简单了不行,因为一旦他继承大统,民间就要避讳这个字。 在明代。 很多皇子为了不给百姓添麻烦,取名时会用生僻字。 太难了也不太好,他胸中笔墨不多。 在大臣和太监们的注视下,崇祯轻咳一声:“按照皇室的规矩,朕的皇孙应该是和字辈,名字的偏旁带一个土字。” “那就赐名为朱和垿(xu四声)吧!” (上平下土这个字显示不出来,只能改名了) 第572章 大明的朝贡体系 朱和垿... 范景文把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后拱手道:“政兴人和,四海有垿(序),果然是好名字!陛下大才,臣等佩服。” “臣等自愧不如!” 在范景文的带领下,内阁成员开始拍马屁。 崇祯也不拒绝,坐在龙椅上坦然接受。 接受拍马屁也是对大臣忠心的一种认可。 等众人拍完马屁后,崇祯问道:“几位有事吗?” 范景文和方岳贡,邱瑜交换眼神后说道:“回陛下,臣等此番前来是为了陕西降将一事。” “事关他们的兵权?”崇祯又问。 “是,”范景文向前迈了一小步,“臣以为如果不加以干涉的话,会有复叛的风险。尤其是刘芳亮和贺锦,此二人兵马最多,一旦复叛后果也最严重。” “所以...内阁提议削弱他们手中的兵权。” 崇祯笑呵呵得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没有谁的主意,是内阁商议的结果。”范景文回答地滴水不漏。 内阁首辅李邦华不在京师,他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在处理公务时均用内阁的名义,这样有功可以一起领,有过也能一起担。 看着没有一丝破绽的范景文,崇祯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赵贞吉。 赵贞吉是南宋丞相赵雄的后人,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七岁中进士,有大明不粘锅之称。 范景文的本事虽然比不上赵贞吉,却也差不了多少。 崇祯脸上笑容很快消失,他站起身质问道:“你们内阁商议了半天,就商议出这么个馊主意?” 馊主意? 范景文觉得这个词像巴掌一样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很是难堪。 “陛下,”范景文躬身施礼:“现在李闯贼已死,张献贼也已遁入深山不知所踪。各地虽然还有一些小规模的民变,但大明朝总体上已经稳定下来。” “内阁此举是求稳为上,没有夹带私货。” 范景文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崇祯,大明朝文臣武将虽然不合,但他们没有任何针对武将的意思,请崇祯不要多想。 崇祯叹了口气:“范尚书此言差矣!” “请陛下明示。” “投降的将领反与不反的关键是什么?” 范景文想了想没有任何思绪,只能看向方岳贡。 方岳贡也不知道答案,于是看向邱瑜。 邱瑜已经被范、方二人坑怕了,所以在他们目光到来之前就低下头假意思考起来。 崇祯见三人不语,再次呵呵笑道:“诸位可曾听说过人生如鼠的说法?” “没有。” “臣等不知。”三人同时摇头。 崇祯顿了顿:“茅厕之鼠躲在阴暗潮湿的茅厕里,瘦骨嶙峋。谷仓之鼠住在粮山之中,肥硕无比。同样是鼠,为什么茅厕之鼠和谷仓之鼠有如此大的差别?” “究其原因是所处的环境不同!” “把谷仓之鼠放进茅厕,它早晚也会像茅厕之鼠一样骨瘦嶙峋。同理把茅厕之鼠放进谷仓,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变肥硕。” “如果你们是老鼠的话,愿意去茅厕还是去谷仓?” 不等众人回答,崇祯又问道:“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它就会成为什么样的老鼠。老鼠如此,人亦是如此。” 范景文等三人互相看了看,心中大为震撼。 崇祯话糙理不糙,比喻用的虽然有些不恰当,但是道理非常对。 范景文一番思索后改口道:“那...暂时就不动他们了。” “不动也不行!”崇祯冷哼一声:“他们都是流贼出身,习惯了打仗和杀人,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安居乐业。” 范景文:...... 他心里直骂娘。 动不行,不动也不行! 到底该如何是好? 与方岳贡和邱瑜用眼神互通有无后,范景文无奈地说道:“臣等愚钝,请陛下明示。” 崇祯轻轻颔首,他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太子妃诞子,按照规矩那些番邦附属是不是该遣使呈贡?” “是,”范景文大声回答道:“可以要求各番邦附属加贡。” 明朝的朝贡体系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是正贡。 各番邦附属要在规定的时间向大明进献贡物,以示臣服。 例如朝鲜(臣服于建奴前)是一年三贡,琉球是两年一贡,安南三年一贡...... 第二种是加贡。 如皇家诞生子嗣,大婚,贺寿等都可以通知藩属国加贡。 《大明会典》中记载的朝贡国按照区域分为三类。 东南夷:朝鲜,琉球,安南,日本等。 (日本并没有和大明建立宗主藩属国关系,而是通过朝贡进行官方贸易,又称勘合贸易。) 西南夷:苏禄(菲律宾),娑罗(印度),阿鲁(印尼一带)等。 西戎:撒马尔罕(乌兹别克斯坦),亦力把里(今伊宁一带),天方(阿拉伯)等。 《大明会典》中记载的朝贡国虽然很多,但是水分也很大。 因为有很多商人为了谋利,仗着路途遥远信息不畅,冒充使臣以国家的名义和大明进行朝贡往来。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商人,是明初的海禁政策断绝了海洋贸易。 海洋贸易在经过南宋和元的发展后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经济体系,无法让其消失或者灭亡。 当时的大明朝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便借着朝贡的名义开展官方海洋贸易。 “既然可以加贡,那就通知他们来朝贡吧。”分析完大明的朝贡体系后,崇祯对着范景文说道。 “这...”范景文犯了难。 “有问题吗?”崇祯反问。 “我朝十年丙子胡乱后,朝鲜便断绝了朝贡,蒙古诸部也在黄台吉征讨后也断绝了朝贡。还在朝贡的番邦附属只有琉球,安南,暹罗,占城等地。强行加贡的话...” 后面的话范景文虽然没说,但是崇祯已经猜了出来。 强行加贡后附属国派人来了一看:嚯!堂堂大明竟然只有几个附属国,这也太弱了吧? 场面冷清倒还是其次,失去宗主国的威严才是大问题。 看着一脸无奈的范景文,崇祯嘴角微微上扬:“范尚书你们只管通知,剩下的交给朕。” “先给蒙古诸部送去消息,命他们遣使呈贡!来朝贡的,朕用好酒好菜招待。不来朝贡的,朕与他们刀兵相见!” “今内患已平,是时候除外忧了!” 第573章 调兵 自古用兵要师出有名。 有名,方能有理。 有理,才能有号召力。 有了号召力,将士们才会用命,百姓们才会真心支持这场战争。 有了百姓的支持等于有了民心。 如果双方实力差距不是特别大,赢得战争只是时间问题。 崇祯要征讨蒙古诸部需要一个理由(借口)。 这个理由就是附属国不给宗主国遣使呈贡! 在得知崇祯要征讨蒙古人后,范景文劝阻:“陛下不可啊...,好不容易剿灭了李闯贼,大明急需时间进行休整。况且西南土司叛乱尚未平定,两线作战并非明智之举。如果在这个时候和蒙古人开战,他们甚至有可能联合建奴再次南下入关劫掠。” “范尚书此言差矣,”崇祯目光坚定,“就算咱们不打蒙古人,蒙古人也会在建奴的驱使下打咱们。” “为何?”邱瑜有些不解的问。 方岳贡拍了下邱瑜的肩膀:“我问你,当年诸葛武侯为何急着北伐,而不是休养生息?” “因为诸葛武侯急于匡扶汉室...” “错啦!”方岳贡嘿嘿一笑:“因为当时关中比蜀中富庶,同样的时间下,关中人口和粮食的增长速度都比蜀中快。” “诸葛武侯休养的时间越长,蜀国国力和魏国国力差距越大!” “这才是诸葛武侯急于北伐的最终原因!” 崇祯接过话茬说道:“方尚书说的不错,辽东乃苦寒之地,无法和中原媲美。休养的时间越长,建奴和大明的差距越大,他们肯定要想办法把大明拖下水!” 崇祯这番话彻底把内阁说服了。 和士大夫共治天下有利有弊。 只要能说服他们,这帮人就会发挥主观能动性帮朝廷做事。 弊端也很明显,党争...贪腐... 其实崇祯征讨蒙古人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是解决顺军降将的问题。 首先顺军降将数量有点多,素质也参差不齐。他需要借助敌人的手消灭一些累赘,然后再重点培养剩下的栋梁之材。 在这期间顺便考察降将的忠心。 忠者用,不忠者或弃或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的战力会越来越强。 等收复辽东时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其次。 一旦和蒙古人正面开战,建奴肯定会参战帮助蒙古人打明军。 如此一来明军就有机会在草原上杀建奴了。 消灭的建奴越多,将来收复辽东时胜算越大。 直接收复辽东绝非上上策,因为他们占据了地利。 去草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建奴有蒙古人相助,明军则有商人和蒙古内奸带路。 双方几乎是同一起跑线。 信使带着旨意去草原这段时间崇祯也没闲着,而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首先是钱和粮。 国库和内帑暂时都不缺钱,秋粮也刚刚收上来。 大明完全有一战之力。 崇祯十九年八月十七,崇祯在信使离开后的第二天就开始频繁调兵。 “传旨,调袁宗第去甘肃镇,刘西尧去往固原镇,刘芳亮继续驻守延绥镇。贺锦,高一功,刘体纯,马世耀北上万全左右两卫,集结待命。” “调李性忠,刘肇基率所有骑兵北上大同,集结待命。” “命秦佐明率三千白杆兵北上大同,集结待命。” “命高杰率一万五千精锐北上偏关镇,集结待命。” 崇祯调兵看似随意,实则经过了深思熟虑。 甘肃和固原都是顺军降兵,直接派明军接管反而有些不妥,所以分别派袁宗第和刘西尧前去驻防。 贺锦,高一功等人被他调到万全左右卫。 如果这些人有复叛的打算,会立刻遭到宣府镇的唐通、阎应元,大同镇的李性忠、刘肇基以及三千白杆兵的夹击。 偏关镇在大同西面,与蒙古草原接壤。 不但是山西的门户,还是大同的腹背。 出征草原后大同将会成为明军的粮草军需中转枢纽,不容有失。 高杰不但忠心,还有能力,偏关镇非他莫属。 “命袁继咸北上武昌,继续寻找张献忠踪迹。”崇祯说完旨意后又加了一句。 张献忠逃入深山后像是消失了一样不见了,崇祯不放心,命袁继咸继续搜寻他的踪迹。 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旨意,王承恩眼前有些恍惚。 崇祯十七年三月时,朝廷要兵没兵,要将没将。 短短不到三年时间,大明朝竟然有了这么多可用的将领和士兵。 可见银子的重要性! 调兵从北京出发,送到保定,陕西和山西各地。 大军启程的同时,沿途州县开始筹备粮草,供路过的明军使用。 购买粮草需要钱,动用民夫搬运粮草还要用钱。 看着国库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往外流,崇祯心疼不已。 可是没办法,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陛下,”户部尚书方岳贡拿着题本来到崇祯面前。 崇祯打开的同时方岳贡开始解释:“这是收复关中时产生的各项费用,除了士兵的饷银,抚恤银,赏银,功劳银外,还有购买粮草,武器甲胄等军需的银子。” “加起来共九十三万七千五百四十九两二钱。” 崇祯拿起笔勾画同意后开始嘬牙花。 打仗太费钱了,比想象中还要费钱。 “承天府之战的抚恤银都发了吗?那一战白杆兵损失不小,川军伤亡亦有不少。” “发了,”方岳贡点头:“承天府之战共耗银七十七万九千余两银子,已让秦良玉从蜀王借来的钱里面直接划扣了。” 等等... 崇祯忽然想起了一个大问题! 他让秦良玉从蜀王那里借了五百万两银子应急。 现在流贼死的死,逃的逃,不出意外的话蜀王肯定要催债了。 不止蜀王。 京师朝臣勋贵南迁时被他“借”了许多银子,那些人虽然没敢明着催债,但是轮番给他上书表示想离开南京重回京师。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回到京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催债! 第574章 还钱 借钱是情分,不借是本分。 还钱是天经地义,不还钱是耍流氓。 崇祯在借钱的时候就已经耍过流氓了,所以根本不在乎再耍一次流氓。 看着南迁朝臣勋贵们堆积如山的公文,崇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问站在旁边的王承恩:“江南织造局新任总管太监是你的人?” 王承恩低着头:“回皇爷,是奴婢的人。” “南迁的勋贵和朝臣辅佐太子有功,让他去拜会一番。”崇祯不露声色地的开始安排。 王承恩心里秒懂,名义上去拜会官员,实则是去索贿。 可是为什么要向那些人索贿呢?索要多少银子合适呢? 王承恩百思不得其解下只能换个方式询问:“皇爷,拜会的时候需要带礼物吗?” “带,必须带!”崇祯目露贪婪之色:“礼物越贵重越好,因为他们即将升官了。” 王承恩强压着心中的喜悦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崇祯有些不放心的再次询问道:“还记得朕的规矩吗?” 王承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咧着嘴说道:“嘿,奴婢记得,一九分成。” “那就好,马上去安排。”崇祯松了口气,“对了,内阁今天谁当值?” 王承恩想了下回答道:“回皇爷的话,范景文休沐(休假),方岳贡外出抽查户部府库,今日当值的是吏部尚书邱瑜。” 正好! 崇祯脸上的阴笑一闪而过:“让邱瑜来一趟,注意不要暴露行踪。” 王承恩眼神略微迟疑了一下,拿起几份崇祯批示完的公文转身跑了出去。 王承恩很快来到了文渊阁,文渊阁不止邱瑜一人,还有一些低品级的官员帮着处理公务,整理公文。 官员们面色凝重行色匆匆。 他们太忙了。 崇祯调兵只需要一句话,到了内阁这变成了一系列复杂的工作。 除了调兵的旨意外,还要处理各种通关文牒以及后勤军需问题。 另外还有西南的战事,南方的赈灾,追缴赋税欠款等等各种繁琐复杂的公文需要处理。 王承恩抬头看了一圈,在人群中找到了邱瑜。 他迈步上前把公文交给邱瑜:“邱尚书,这是陛下批阅完的题本,你们内阁收一下。” 在邱瑜接公文的同时,王承恩悄悄递给他一个纸条然后转身离开。 不多时。 邱瑜大摇大摆地走出文渊阁,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身影一闪钻进了旁边的宫门缝隙之中。 看着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王承恩,邱瑜低声问道:“有事吗王公公?” 王承恩点了下头:“跟我来。” 在王承恩的带领下,邱瑜很快来到了乾清宫。 看着高高在上的崇祯,邱瑜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位大明皇帝私下里召他前来,肯定是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邱瑜,南迁勋贵官员想要回京的公文你都看过了?”崇祯直接发问。 “臣看过了。” “你怎么想的?内阁又是什么意思?”崇祯继续问。 邱瑜谨慎地回答:“臣全听陛下的,内阁也是这个意思。” “呵,”崇祯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朕在施行独治?” “臣不敢,”邱瑜开始冒冷汗,“臣的意思是这些人对朝局影响不大,可回可不会。” “谁说对时局影响不大的?他们走了,太子怎么办?” “可是...不让他们回京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邱瑜有些担心。 “吏部文选司都是你的人吧?”崇祯忽然问道。 文选司掌管官员位次等级升迁、改调之事,以辅佐尚书。设有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主事二人。 “回陛下,文选司郎中确实是臣举荐的。” 崇祯点头,“这就好办了,让文选司给南迁的勋贵大臣们邀功,朕会根据他们的功劳让他们升迁。” “不过...”崇祯说到这停顿片刻,“要在南京朝廷或者地方上给他们安排职位。” 邱瑜听罢浑身颤抖了一下,领旨离开。 看着邱瑜离开的背影,崇祯心中冷笑。 南京某些人竟然还不死心,试图回京让他还钱。 还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但... 他是大明皇帝,面子工程该做还是要做的。 你们不是想回北京吗? 可以! 朕虽然同意你们回京,但朕有办法不让你们回京。 其实办法很简单,只需在南京朝廷或者地方上给他们安排上职务。 在哪当官就得待在哪里! 这叫什么? 阳谋! 不但不让你们回京,还要让你们出血! 是的,他让织造局太监以拜访的泄露消息。 官员们为了感激肯定会行贿。 如此一来他又能挣一笔钱! 还有最后一点。 如果官员们执意要他还钱,崇祯还能再耍一次流氓。 穿越当晚“抢”的钱都用马车装着,没有具体数量。 较起真来官员们拿不出证据和具体明细。 抢了多少钱全都是崇祯说了算。 解决完南迁官员的欠款问题后,崇祯又开始思考蜀王府欠款。 蜀王这件事比较棘手。 首先借钱金额巨大,高达五百万两白银。虽然还有不少剩余,但崇祯并不打算退回去。 毕竟...这是他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不过秦良玉借钱时打了借条。 在铁证面前他无法抵赖。 该怎么办呢? 崇祯陷入沉思。 ...... 成都,蜀王府。 “蜀王殿下,蜀王殿下,喜事,天大的喜事!”左长史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蜀王朱至澍面前。 “何喜之有?”蜀王扭动着臃肿的身体不情愿地看向左长史。 “李闯贼死了!” “什么?”蜀王整个人直接从软榻上弹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蜀王上前一步抓住了左长史的衣服。 “李闯贼死了...” “呼...”蜀王朱至澍长舒一口气。 “哈哈哈,好啊,太好了!”朱至澍咧开大嘴大笑起来:“李闯贼已死,献贼也躲进深山不知所踪。” “内患几近平定,陛下是时候履行诺言了!” “快拿纸笔来,孤要亲自给陛下书信一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写下来。” 说到这,蜀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 他翻开后目光看向第一页并念道:“秦良玉犯有欺罔,僭越,狂悖,专擅,贪婪,侵蚀等重罪。另外她胁迫大明亲王给百姓减租,罪不可恕。” “另外...” 就在蜀王打算继续念下去的时候被左长史打断:“殿下...” “怎么了?”蜀王一脸不悦。 “秦良玉还未卸任四省总督一职,手中兵马高达十万!贸然弹劾将她惹怒,恐对殿下不利。卑职的意思是...等她卸任了再弹劾。” 蜀王肥硕的老脸抖了一下:“有道理!” “不过孤还是要给陛下书信一封,让朝廷还钱!” 第575章 钱钱钱 崇祯十九年八月末,四川,云南和蒙古草原分别送来消息。 “蜀王在信中说叛乱既已平定,朝廷应该按照约定偿还所借银两。”王承恩打开信后念道。 崇祯没说话,挥手示意他念另外两封信。 “蒙古诸部除了喀尔喀部外,其余各部均表示已经臣服建奴,不会向大明朝贡。” “另外...”王承恩表情有些愤怒:“察哈尔部不但没有朝贡的打算,还将使者杀了!” 崇祯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而是平静地说道:“念云南塘报。” 王承恩收起情绪,打开信封后缓缓念道:“黔国公世镇云南,在当地百姓和土司心目中威望颇高。” “曲靖之战我军身为天降,滇中百姓无不畏惧。” “云南各地土司听闻我大军将至,纷纷开城纳降。现云南除阿迷州和蒙自府外,均已收复。” “文安之,李定国,孙可望商议后决定南下收复失地。” “准了,”崇祯直接拍板决定:“让他们赶快平定云南叛乱,然后挥师北上出兵草原。” “嗯...”王承恩犹豫了一下:“塘报中说南下之路崎岖难行,大军粮草难以为继。为了保证粮草不出问题,他们决定起用云南府城的民夫。” “每户出一民夫,每名民夫领米二斗(约三十二斤),运抵临安时交米一斗五,剩下的五升作为民夫口粮。” 崇祯轻轻颔首:“发动民众运粮,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王承恩立刻说道:“不过...朝廷需要给每个民夫每趟发五钱银子的运粮费用,预计需要白银五十万两。加上粮草和其他费用,此次平叛耗银至少百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后崇祯脑瓜子嗡嗡的。 又是钱...钱钱钱! 按照这个速度花下去,国库和内帑的钱根本不经花。 可是打仗打的就是钱粮,省不了也不能省。 想到这崇祯无奈点了点头,“朕只是花钱,而将士们却在拼命。准了,都准了!” 批示完之后,崇祯冒出了两个想法。 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平定云南叛乱后沐王府的钱应该能追过来大半,到时候得让沐天波出点军费。” “马上就要和蒙古人开战了,建奴大概率也会参战,到时候耗费银子的速度会只增不减,必须想出一条新的挣钱门路才行!” 崇祯思考的同时,远在辽东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在思考。 他坐在椅子上疑惑地说道:“李闯贼真的死了?不会是明廷故意传出来的假消息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豪格语气略显张狂。 “应该假不了!”礼亲王代善漫不经心地说道,“明廷没必要传出这种假消息,因为一旦被揭穿,对明廷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也对...”济尔哈朗点了点头。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朱由检有孙子了,取名朱和垿。他派人给蒙古诸部送去消息,命他们遣使呈贡以表恭贺。” “除了察哈尔部将使者杀了以外,其余各部都把人放了,诸位怎么看?” “郑亲王,”豫亲王多铎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认为明廷此举并不是真的想让蒙古诸部遣使呈贡,而是为开战找借口。” “哦?”济尔哈朗眯着眼睛问:“豫亲王是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这是你的推测!” “并非推测!”多铎非常认真地回答:“睿亲王在去朝鲜前给我留下几个人,他们在中原有眼线。据眼线送来的消息说,明廷正在调集兵马北上宣府大同一带,显然是在为开战做准备。” “消息准确吗?”济尔哈朗也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不敢说十分准确,但至少也有七八成可信度。”多铎回答。 “嘶...”济尔哈朗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真是马匹贴秋膘的时候,如果明廷在此时进入草原作战,无论胜败都会消耗战马的秋膘。等寒冬一到,没有秋膘的战马扛不住寒冷,到时候损失会非常大!” “得赶快通知蒙古人做好准备才行啊。” 看着小心谨慎的济尔哈朗,多铎笑了:“郑亲王,只通知可不行,咱们得出兵帮蒙古人!” “不行!”济尔哈朗直接拒绝:“上次入关虽然有所收获,但八旗兵损失亦不小,尤其是正白旗损失殆尽。这是明廷和蒙古人的战斗,咱们没必要过早介入。” “除非蒙古人落入下风或者主动求援,否则绝不能派兵。” “再者,蒙古人本就是游牧部落,即便不敌也能及时逃跑。” 多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郑亲王此言差矣!蒙古诸部在入秋前就选好了牧场,一旦不敌只能被迫转移。后续如果找不到好的牧场,整个部落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皇上是蒙古人的大汉,咱们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他们不受明军欺负。” “欺负个屁!”济尔哈朗对多铎拍桌子的行为很是不满,他骂完脏话后也拍着桌子说道:“草原是骑兵的天下!” “明军除了关宁骑兵外,还有多少骑兵可用?” “就算有骑兵,其中又有多少精锐?” “蒙古人的战力虽然退化了,但应付明军骑兵绰绰有余!” “今天就是说破大天,也不能出兵!” 多铎怒了,指着济尔哈朗的鼻子:“你说话把嘴巴放干净点。” “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济尔哈朗毫不示弱。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一直没说话的小福临操着稚嫩的嗓子说道:“诸位王公都别吵了,咱们听听范先生怎么说。” 第576章 多尔衮复起(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范文程恭恭敬敬地施礼:“皇上,诸位王公大臣都稍安勿躁。” “别婆婆妈妈的了,直接说重点,本王可没空在这陪你闲聊!”豪格拍着桌子说道。 “好!”范文程强压着心中的怒意说道:“当年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在起兵后就定下了联蒙抗明的策略,太宗(皇太极)继位后也延续了这个策略。” “现在明廷要对草原诸部用兵,大清此时若是不帮,又何以服众?” “蒙古诸部一旦投靠了明廷,大清失去帮手倒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明廷可以从他们手里获得优质战马!” “假以时日明廷用这些战马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届时对大清来说将是一个大麻烦!”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但要帮,而且要全力以赴地帮!” 听完范文程的分析后,众人面面相觑。 豪格瞪着一双三角眼说道:“范文程,你是不是太高看明军了?” “就算给他们足够的战马又能如何?关宁军是明廷精锐吧?不还是被我大清八旗打的屁滚尿流?他们若是像你口中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失去整个辽东?” “是啊,范文程你休要涨敌军士气灭我军威风!”多铎跟着附和。 在场的众人纷纷露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范文程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崇德六年(崇祯十四年)松锦之战后,明廷关外之地尽失,只余宁远一座孤城。” “顺治元年(崇祯十七年),吴三桂率关宁军放弃宁远返回山海关。” “崇德六年到顺治元年有三年之久,如果关宁军真的那么不堪一战,八旗兵为何耗时三年都未能攻下宁远这座孤城?” 范文程这番话宛如巴掌一样打在众人的脸上,让他们闭上了嘴。 是啊... 如果明军真的是废物,那么攻不下宁远的八旗兵又是什么? 恐怕连废物都不如。 “好了,”摄政王代善眼角闪过一丝杀意:“我同意范先生的观点,诸位都说说心里的想法,最后请皇上定夺。” 有了济尔哈朗的带头表率,其他人也不再纠结,纷纷表示要出兵帮助蒙古人。 小福临既没有表态支持,也没有明确反对,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捂着肚子说道:“朕肚子有点疼,诸位王公稍等一下,朕去去就回。” 福临离开宝座后快步走出崇政殿,穿过宫门来到凤凰楼一楼大厅。 布木布泰(孝庄的名字)和哲哲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额娘,”福临对着自己的母亲说道:“议事的结果出来了,诸王公都同意出兵帮助蒙古人。” 布木布泰(孝庄)点点头:“范文程果然有两把刷子。” 福临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能继续问道:“额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会回去后你就说同意出兵,然后让郑亲王济尔哈朗主持议事。” 福临使劲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福临走后布木布泰(孝庄)低着脑袋思考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对着哲哲说道:“姑姑,我觉得时机到了。” 哲哲愣了下:“什么时机?” “让多尔衮复起的时机。” “你...” “姑姑你听我说,”布木布泰深吸一口气:“多尔衮失势后去往朝鲜置办军需物资,期间是济尔哈朗和代善共同主政。” “这段时间里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既无法服众,也没干出点成绩来。摄政王代善更好不到哪儿去,他仗着手中的权力肆意妄行,无视律法,甚至轻蔑福临。” “还有更要命的一点,济尔哈朗和代善为了争夺权力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了。” “再这样下去,大清迟早要完。” 哲哲当然知道这些情况,她叹息一声:“哎,多尔衮入关兵败被迫离开了朝堂。朝堂离开容易,回来可就难了,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他重回朝堂?” “我没办法!”布木布泰轻轻摇头,“但是范文程有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哲哲很是不解。 “我不知道,”布木布泰摇头,“这是范文程的主意,他说济尔哈朗会按照他的思路行事。” 哲哲皱着眉有些不放心:“你不会被范文程这种人骗了吧?” “我也不知道,只能暂且信他一次了。” “不行,”哲哲脸上写满了担心:“咱们得去看着点,免得中了范文程的诡计。” “也好。”布木布泰(孝庄)简单整理了衣服,快速走出凤凰楼去往崇政殿后门。 此时的崇政殿内无比安静。 济尔哈朗看着众人再次询问道:“既然诸位都同意出兵帮助蒙古人打仗,那么就别逃避粮草问题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番出兵谁来负责运输粮草?” 众人同时低下头不说话。 运粮官是最受累不讨好的差事。 运粮官的责任大,但是战功却很小。 纵观历朝历代的战争,战胜方从来没有把打胜仗的功劳归在运粮官身上。 可是... 打败仗的时候运粮官往往又会成为罪魁祸首。 除了这些因素外,还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 例如天降大雨导致道路不通,粮草不能及时送到。或者粮草进水受潮腐烂,亦或者被敌军袭击等。 稍微出点差错,脑袋就没了。 有时候甚至要替别人背黑锅,例如曹操借粮官的脑袋安抚军心... 所以当济尔哈朗提出谁来运送粮草时,众人都不说话。 济尔哈朗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代善说道:“这样吧,礼亲王代善的正红旗兵强马壮,不如让正红旗押运粮草,如何?” 代善两眼一瞪:“我看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也不差。” 济尔哈朗见状看向多铎。 多铎不等他开口便直接站起来说道:“这个运粮官你们谁都能当,唯独我不能当。” “为何?”众人齐声询问。 “因为上次入关镶白旗功劳最大,仅凭这一点,押粮官的差事就轮不到我头上。” 接下来众人围绕谁当运粮官展开了讨论。 代善的正红旗和济尔哈朗的镶蓝旗首先被排除在外。 镶白旗兼正白旗旗主多铎有功劳在身,也被排除。 正蓝旗豪格和镶红旗罗洛浑抱团取暖,同样被排除在外。 福临是正黄和镶黄两旗旗主,运粮的任务自然落不到他头上。 现场陷入焦灼。 第577章 多尔衮复起(下) 眼看没人接押粮官这个烫手山芋,多铎突然开口说道:“诸位,我倒是有个合适人选。” “哦?”济尔哈朗眯着眼睛说道:“豫亲王请讲。” 在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多铎认真地说道:“我举荐睿亲王出任押粮官!”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各不相同。 代善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多尔衮本就是有罪之人,让他去朝鲜筹备军需已经是法外开恩,决不能再给他押粮官的实职。” “再者,我信不过多尔衮。他带兵时战败只会损失自己的兵马,可如果粮草出了问题,所有远征蒙古的八旗兵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礼亲王言之有理,臣附议。”济尔哈朗立刻表明了态度。 “臣也附议。”罗洛浑是代善的孙子,跟着表态。 眨眼间,八旗中有三位旗主明确表示反对。 议政的关键是少数服从多数。 多铎独掌两旗,至少还要再争取一位旗主的支持才能维持僵局。 这样手握正黄镶黄两旗的福临便掌握了决策权! 想到这,他把目光放到了豪格身上。 豪格正在犹豫。 议政前,多铎私下里和他说过要让多尔衮复出的事。 按照常理来说,他绝对不会同意。 但是多铎提出了一个观点:浑水摸鱼。 在多尔衮失势后,代善成了新的摄政王。 济尔哈朗还是信义辅政叔王。 这两人在明争暗斗的同时还在打压其他人,防止别人顶替自己的位置。 按照这种趋势下去,豪格和他的正蓝旗将再无出头之日。 不过多铎给了他希望。 按照多铎的说法是让多尔衮回归朝堂把局势搅乱,他们则趁乱打劫,浑水摸鱼。 “你就不怕多尔衮回来抢了你的位置?”豪格嘲笑道。 “能抢走是他的本事,我自愧不如,认栽!”多铎笑着回答。 回想起之前的对话,豪格又看了一眼济尔哈朗和代善,心中渐渐有了结论。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豪格对着小福临说道:“皇上,既然各旗都不愿意担任运粮官的职务,不如给睿亲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毕竟...他是大清的亲王!” 豪格这番话震惊了所有在场之人。 尤其是代善和济尔哈朗。 他们第一反应是豪格疯了! 要知道争皇位时豪格和多尔衮闹得最凶,关系也最僵! 现在可倒好,豪格竟然帮着多尔衮说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不可,”济尔哈朗立刻向前一步说道:“若是重新启用多尔衮,怕是会寒了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 “是啊皇上,多尔衮入关一战造成了我大清前所未有之惨败。八旗兵败一次就够了,不能再败了,请皇上三思。”代善再次附和道。 压力顿时来到小福临这里。 索尼见状站出来问道:“我有一事想问两位王爷。” “请讲。”济尔哈朗和代善同时回答。 索尼深吸一口气说道:“现在已经制定了出兵蒙古的计划,当务之急是筹备粮草,确定运粮官的人选。如果二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此事自然不用商议。” “可现实是你们既不不愿意押运粮草,又阻碍别人担任运粮官,这不是为难皇上吗!” 济尔哈朗和代善同时沉默不语。 索尼迈步来到二人面前低声说道:“两位其实不必太在意这件事,纵观古今有几人是靠运粮立功的?没有功劳就没法办升迁,对不对?” 济尔哈朗和代善对视了一下,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他们都不想承担运粮的任务。 一番商议后,多尔衮的事终于定了下来。 “即刻把睿亲王从朝鲜召回盛京,负责运送粮草。其余各部立刻集结,准备随时出兵草原。”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整个辽东顿时忙碌起来。 远在朝鲜的多尔衮得到消息后欣喜若狂。 本以为会销声匿迹几年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复出了。 在朝鲜征召了一万士兵后,多尔衮带着兵马和粮草返回盛京。 在进城的当天,草原传来消息:明军出兵了。 “明军分别从宣府和大同出兵北上进入草原,两千先锋重挫了察哈尔部三千骑兵。”崇政殿内,鳌拜正在读塘报。 “察哈尔部三千骑兵被重挫?”多铎第一个皱眉:“明军领兵的将领是谁?” “是流贼降将贺锦!他手中有一部分流贼精锐,这些人战力很强。”鳌拜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应该小心谨慎。”代善表情凝重。 “对,得谨慎!”济尔哈朗也表态说道。 “臣以为应该立刻出兵西进,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范文程开口说道,“自古兵贵神速!明军还不知道我军即将参战,现在出兵可以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运气好的话能歼灭数支精锐!” “范先生有计划了?”鳌拜眼里开始放光。 他知道范文程有本事,如果能把握住这次机会立了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范文程点了点头:“我觉得此次出兵应该兵分四路。” “打仗打的是钱粮,明军此次进入草原一方面是给蒙古人施加压力,另一方面是为了抢夺牛羊等物资。” “我军一路扮成蒙古老弱病残,去草原上诱敌深入。一路绕至明军身后,截断他们的退路。” “前后夹击之下明军必败无疑。” “如此反复可消灭大量明军。” “第三路去山海关外做出进攻的态势,牵制关宁骑兵,不让他们去草原参战。” “最后一路则在草原上埋伏起来,等待明军主力到达后与之开战。” “草原是骑兵的天下,明军骑兵羸弱不堪一击,我军必胜!” 第578章 以战养战的思路 明末清初时期,蒙古按照地域可以划分为漠南蒙古,漠北蒙古以和漠西蒙古。 漠南蒙古在今内蒙一带,漠北蒙古在外蒙及以北地区,漠西蒙古的活动区域大致在新疆及哈萨克斯坦附近。 漠南蒙古总共有二十四个大大小小的部落。 比较有实力的部落有五个,从西往东分别是鄂尔多斯部,西土默特部,察哈尔部,科尔沁部和东土默特部。 漠北蒙古主要是喀尔喀部。 漠西蒙古则是卫拉特部。 元朝灭亡后,草原诸部一直处于混乱状态。 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两家可能就会合起伙来打明军。 在黄金家族(成吉思汗家族)最后一位大汗林丹汗死后,他的儿子额哲把传国玉玺交给皇太极,并受封为满清察哈尔亲王。 自此黄金家族丧失了对草原其他部落的统治。同时也放弃了统一蒙古的希望。 额哲死后无子,其弟阿布鼐(nai四声)受命管理察哈尔部所有事务。 (接下来出现的人名多多少少会有些拗口,但他们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请各位读者老爷海涵。) 在大同北面五百里的草原上,阿布鼐正在看济尔哈朗的来信。 “王爷,盛京那边怎么说?”阿布鼐身边一个长相平平身材普通的女人问道。 这个女人叫爱新觉罗马喀塔,长相虽然一般,但身份极为特殊。 一层身份是阿布鼐的妻子,另一层身份是皇太极的次女。 皇太极为了维持与蒙古诸部的关系,大搞政治联姻。 马喀塔最早嫁与额哲为妻,额哲死后她按照蒙古夫兄弟婚的习俗转嫁给了弟弟阿布鼐。 (夫兄弟婚是一种旧习俗,当一个女人的丈夫死后,她必须嫁给死去丈夫的兄弟,兄弟也必须娶她。明朝时期蒙古各游牧部落和女真人都有这个习俗。不过中原地区十分抵制这种行为,大明律规定凡娶父、伯、叔寡妇者斩首,娶寡兄嫂或弟媳者绞死。) 阿布鼐看了马喀塔一眼,脸上虽然堆满了笑容,心中却无比憎恨。 他表面上对建奴卑躬屈膝,实际上心中早有不满,尤其是对其父林丹汗的死耿耿于怀。 历史上他因此多年不入朝觐见,结果被康熙骗到盛京幽禁。 阿布鼐把信推到妻子面前说道:“盛京说援兵马上就到,让我想办法拖住这支明军。还有...我还没承袭察哈尔王的爵位,以后还是不要管我叫王爷了。” “好的王爷!”马喀塔捂着嘴笑道。 阿布鼐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不再反驳。 马喀塔拿起信件看了两遍,看完后将信放下并说道:“王爷是不是后悔杀明廷使者了?” “没有,一点也不后悔!察哈尔部早已归附了大清,明廷此举是在挑衅大清的威严,我身为察哈尔王的弟弟当然要维护大清尊严!”阿布鼐义正言辞地说道。 马喀塔满意地点点头:“王爷你做的对,等战事结束后我一定给皇上写信让你承袭亲王爵位。” “谢谢夫人!”阿布鼐说话的同时扑了上来。 夫妻打斗间,马喀塔红着脸问道:“我军首战失利,王爷有对付明军的办法了吗?” 阿布鼐嘿嘿笑道:“办法有的是,我已命各部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现在明军主力距离咱们四百里,在距离咱们三百里的时候我安排好的骑兵会绕至明军身后偷袭其粮道。” “粮道一断明军不战自乱,就算盛京援兵不来,我也能把这伙明军吃掉!” “王爷...千万别大意,这支明军战力...很强。” “放心,我的战力更强!”蒙古包内,阿布鼐笑声如雷。 ...... 阳和卫内(今山西阳高县),李性忠,刘肇基,唐通,阎应元等人相对而坐。 阎应元率先说道:“诸位,贺锦,高一功等人已经进入草原半个月了。为了给他们供应粮草,我把城中百姓的骡马和牛车全部征用了,就这样也只能勉强供应。不能再深入了,一是粮草运输时间会变长,二是粮道越长被断的风险会越大。” 阎应元确实被运粮问题难住了。 贺锦所部兵马始终在运动,运粮地点也在跟着变化,随着地点的变化道路情况也在变化。 运输过程中的消耗随之上涨。 如果再继续深入的话,仅凭他手上这些人已经无法满足前线的军需。 李性忠缓缓摇头:“陛下的旨意是出兵草原征讨察哈尔部,我们还没出兵呢就说退兵的事,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没说退兵,说的是粮草供应问题!”阎应元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说道。 李性忠哈哈一笑:“贺锦他们出兵后已经肃清了方圆一百五十里内的蒙古人,再不深入的话...与退兵又有区别?” “更何况运输粮草是你阎大人的事,我们这些武将只负责打仗。”李性忠补充道。 阎应元有些不爽的看了眼李性忠,轻咳一声对着刘肇基说道:“刘总兵,那什么...你们出兵后能不能以战养战?这样就不用考虑后勤补给了。” 刘肇基呵呵一笑:“阎大人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什么意思?”阎应元瞪着眼睛直接站了起来,“蒙古人能做到以战养战,咱们就不可以吗?” “也能,但是很难!”刘肇基说话的同时叹了口气:“以骑兵为例,上限是携带七天口粮。” “按照每天百里的行军速度,行进三百里后就要返回,否则会断粮。” “对吧?”说到这,刘肇基停了下来。 “对对,”阎应元点头同意。 “那么好,问题来了!”刘肇基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行进三百里时恰巧遇到一个部落,打还是不打?” “当然打!”阎应元立刻说道,“出征草原的目的就是打蒙古人!” 刘肇基脸色愈发严肃起来,他皱着眉说道:“打胜了还好,部落的人口钱粮都会被收入囊中,可要是...打不胜呢?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百战百胜吧?” 打不胜...? 不等阎应元思考这个问题,刘肇基继续说道:“打了败仗不但损兵折将,还会白白消耗一天的口粮,如果敌军再派兵袭扰追击,我军骑兵会被活活追死,饿死!” “就算打胜了,附近的部落听闻消息后不是逃跑就是联合起来反抗,接下来我军又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这还只是人的问题,战马放牧吃草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如果没有草束供应,战马每天行进百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可以让战马吃粮食,不过战马的饭量是士兵的五六倍!” “等等...”阎应元打断了刘肇基:“当年蒙古人西征时是怎么做的?” 第579章 游牧部落的后勤问题 历代中原王朝,北上草原攻打游牧部落都会遇到一个同样的问题:后勤! 孙子兵法有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打胜仗的前提是让士兵和战马吃饱肚子,否则必败! 蒙恬北击匈奴时,关中运往前线的粮食大约是每两百担。 也就是说,每一百担粮食只有两担真正运到了前线,剩下的九十八担粮食都在运输途中被人畜吃掉了。 汉武帝北击匈奴为什么会耗空国库? 因为战马吃的太多了! 战马和人一样,需要吃饱且吃好才能达到最佳状态。 只给战马喂草的话,战马的体力和爆发力都会出现问题。 所以在喂养战马会在草束里添加小米,豆类,高粱等粮食,甚至还要在水里面还要加入少量食盐。 汉代每匹战马每天会吃掉六人份的粮食! 直至公元前194年,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了有“牧草之王”美称的苜蓿(属豆科植物),战马消耗粮食的问题才有了些许缓解。 到了唐代,中原王朝的辎重问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得到了解决。 唐军远征时除了让边民运粮外,还会让沿途各番邦会提供粮草。 其次随军作战的唐协军(仆从军)多是游牧部落出身,每次出动时自带后勤并供养唐军。 刘肇基身为军人,对后勤辎重问题了如指掌。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对着阎应元说道:“当年蒙古骑兵西征时的军粮主要是奶疙瘩(奶酪)和肉干,这两样东西重量轻且特别抗饿。尤其是奶疙瘩,吃的时候不用生火,大大减轻了后勤辎重的压力。” (肉干主要是风干肉,由于没有水分所以十分坚硬无法直接吃,吃的时候需要用开水煮泡。) “其次蒙古骑兵一人多马轮流骑行,且战马多为母马。渴了用马奶代替水,这样大军行军时就不用烧水喝了,不但能做到隐蔽行军,同时再次减轻了后勤压力。” “还有一点...”刘肇基伸出右手五根手指,“蒙古骑兵后面跟着牧民和部落的牛羊,只要有水有草,他们就能肆无忌惮地的向前推进。” “冠军侯霍去病孤军深入以战养战的打法之所以能成功,一是胆子大战法新颖出其不意;二是运气好,遇到匈奴部落获得了补给。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听完刘肇基的分析后,阎应元咽了口唾沫。 这种骑兵太可怕,怪不得能攻辽灭宋,横扫世界! “不对吧...”阎应元忽然说道:“蒙古骑兵虽然不吃粮食,他们的战马也不吃吗?如果吃的话,又如何解决粮食问题?” “吃!”刘肇基使劲点头:“因为部落会随军出征,所以他们会把粮食分摊给其他马匹和牛驮运。平摊下来后,每匹驮马和每头牛的负重非常低,不影响行军。” “等等...”阎应元抓住了重点:“我军能不能一人多马进行远征?例如一人三骑?” “可以啊,”李性忠忽然开口说道:“但是咱们没有合适的马。” 阎应元立刻皱眉问道:“什么意思?你们有数万骑兵,把一部分骑兵的战马匀给其他骑兵不就行了?” 李性忠微微笑道:“阎大人此言差矣!” “一人三骑并非一人三匹战马!而是一匹驮马,一匹乘马,一匹战马!” “驮马负责驮运盔甲,武器和粮草辎重,速度一般,但是负重能力和耐力强。” “乘马顾名思义是日常骑乘马,各项能力比较均衡但并不突出,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临时充当战马。” “战马就不用多说了,擅长奔跑和冲刺,通人性。” “我军虽然有足够的战马,但是缺少驮马,所以才说没有合适的马!” “那...”阎应元眨了眨眼睛:“把战马临时当驮马用不就可以了吗?” 李性忠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那样很容易把战马用废了。训练一匹战马耗时耗力,别说我舍不得,就是朝廷也不会让我这么做。” 阎应元听完这些话后跟着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出征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既不是兵力不足,也不是打败仗,而是后勤问题。 身为宣大巡抚,他负责此次出征的粮草运输。 现在粮草运输出了问题,他负首要责任。 “诸位...”阎应元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去草原作战困难重重,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 “什么思路?”李性忠,刘肇基和唐通同时看向他,目光里充满了带有尊重的询问。 阎应元虽然是文人,但是死守宣府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大明南北。 再加上他当时面对的是数万建奴精锐,所以武将们对他这个文人很是敬佩。 阎应元试探性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与其深入草原寻找蒙古人作战,不如让蒙古人主动来找咱们...” “主动找咱们?”三位武将同时诧异起来。 “对,”阎应元突然阴笑起来:“诸位知道当初建奴为何会围攻宣府镇吗?” “知道,陛下在宣府镇囤积了数十万石的粮草,建奴为了得到这些物资才会集结重兵围攻!”唐通率先说道。 “嘿嘿,”阎应再次阴笑起来:“既然你我知道粮草的重要性,蒙古人肯定也知道。咱们可以把精锐伪装成辎重兵进入草原,蒙古人得到消息后肯定会想办法绕后偷袭。” 第580章 草原第一战 听完阎应元的计划后,刘肇基站起来问:“这是...阳谋?” “对,阳谋!”阎应元也站起来回答:“如果蒙古人敢截粮,则正好中了我军埋伏。如果他们不截粮,你们就带着粮草深入草原围剿各部落。” “不对吧...”刘肇基斜视着阎应元,“刚才你还说把城中百姓的骡马、牛车全部征用了才勉强供应贺锦部所需粮草。我的骑兵基本都是战马,骡马和牛车少之又少,如何携带粮草深入草原?” 阎应元咧着嘴笑了:“不瞒你说,户部雇佣商队新运来一批粮草。我可以让这支商队把粮草转运至草原上,你们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李性忠和刘肇基,唐通互相对视后嘴角同时上扬。 一旦解决了粮草的问题,他们就能放心大胆的去草原上和蒙古人打仗了。 几人又详细商议了很久才敲定计划。 次日一早。 李性忠率先派出五百探马携带七天口粮出长城北上草原。 他们的任务有两个。 一是汇报贺锦所部的位置。 二是侦查粮道附近有无敌军探马出现。 六天后探马送来消息,“启禀总兵大人,贺锦所部已行至废弃的察罕脑儿卫附近,距此地三百里。” 察罕脑儿卫是明洪武七年设立的蒙古军卫,治所在今内蒙古商都县察罕淖附近,后废弃成为草原部落的游牧地。 “三百里?”李性忠打开地图后眉头紧锁。 按照出兵前的约定,贺锦应该在距离长城二百里的地方停下来扎营等待消息。 没想到他竟然无视军令深入草原三百里! 草原是骑兵的天下,贺锦麾下只有两千左右骑兵,剩下的全是步兵。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可见他胆子之大! “另外...”探马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贺锦侦得有一支千余人的部落在他北面六十里的地方放牧。” “六十里?哪?”李性忠指着地图问。 “在...在这,废弃的兴和守御千户所一带!”探马盯着地图看了一会,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兴和守御千户所在今内蒙古化德县附近。 洪武初年为府,隶属于北平布政使司,洪武四年废置。洪武三十年置兴和守御千户所,宣德年间被鞑靼攻破,宣德六年与开平卫一起迁移到宣府城中,卫所遂废。 “粮道附近有没有发现敌军探马?”李性忠皱着眉问。 “有,卑职在往返途中至少发现了三波不明身份的探马。”探马回答。 “那就好办了!”李性忠高兴地离开军帐,把消息分享给其他人。 一天后,唐通率领一千骑兵护送着运粮商队出长城北上草原。 在唐通出发后的第三天,李性忠率领三千精锐骑兵追了上去。 唐通出发后的第四天,查斌勋率领五千骑兵追了上去。 第五天,李顺祖率领六千骑兵追了上去。 刘肇基没有出动,而是率领剩下的所有骑兵在长城附近集结待命。 打仗和打牌是一个道理,谁先亮完底牌谁就输。 在不清楚敌情的前提下,分批出兵是最佳选择。 既能增加减轻后勤压力,又能保证援军不断。 李性忠仅耗时一天就追上了唐通。 双方还未合兵,唐通就派人送来了消息:“报,东北二十里发现一支蒙古骑兵,数量约有五千,看旗帜应该是察哈尔部骑兵。” “呵...”李性忠嘴角微微上扬,“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察哈尔部蔑视朝廷,杀我使者。正愁找不到他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唐通的亲兵看着信心满满的李性忠,好意提醒道:“李大人,对方可是有五千骑兵!” “无妨,”李性忠一脸平静:“蒙古人已经不是当年的蒙古人了,蒙古骑兵也不是当年的蒙古骑兵了。回去告诉唐大人,让他守好粮草看我如何杀敌。” 随着李性忠一声令下,三千辽东铁骑精锐列横阵迎敌。 这支骑兵的远程武器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是辽东铁骑最常用的三眼铳。 第二种是骑兵软弓。 第三种是工部专门针对北方边军研制的最新版燧发鲁密铳。 与上一版燧发鲁密铳相比,这一版鲁密铳火药池上面多了一个盖子。 由于北方经常刮大风,上一版鲁密铳火药池中的引火药经常被大风刮跑,导致无法点燃枪管里的火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工部匠人给火药池加了一个盖子。 有了这个盖子后,这样无论刮多大风都不会把引火药刮跑。 李性忠在左中右翼分别布置了二百鸟铳骑兵,他们提前将鸟铳装好弹药,等待敌人到来。 五千蒙古骑兵也在将领的命令下列好阵型,双方在草原上无声对峙。 蒙古骑兵基本上都是轻骑兵。 战术相对也很简单。 首先是用弓箭扰敌,如果对方阵型出现混乱,他们会趁机发动冲锋。 如果敌人阵型不变,蒙古骑兵会选择诈败诱敌。 面对逃跑的敌人,大部分将领都会选择追击。骑兵追击时阵型很容易乱,这时候蒙古骑兵会寻找机会进行反击。 当然... 诈败很有可能会演变成真败,但是这对蒙古骑兵来说都不是事。他们的优势是机动性,换句话说是跑的快。 哪怕诈败变成真败也会因为跑的太快敌人追不上,导致不会产生多少伤亡。 所以他们在作战时会频繁使用诈败这一招。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战术让很多将领都吃了亏。 猎猎狂风之下,察哈尔部的旗帜在风中飞舞。 阳光下。 蒙古人老旧的甲胄,锈迹斑斑的头盔,磨损严重的腰刀给人一种杂牌军的感觉。 对峙了一会后,蒙古人率先发起了攻击。 中军旗下的蒙古将领左手高举弯弓:“草原的勇士们,我们才是这片草原的主人!这里的牛羊草木都是我们的财产,我们要誓死守护!” “勇士们,随我一起杀!” “杀啊!为了部落!” “杀啊!为了大汗!” 怪叫声中,战马嘶鸣。 紧接着马蹄奋力踩在地上,大地抖动的同时尘土向上飞扬。 轰隆隆——轰隆隆—— 啼声如雷一样由远及近,让人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 随着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一百步... 砰砰砰! 六百手拿鲁密铳的明军骑兵率先放铳。 他们提前下马并排站在一起,同时瞄准了冲锋中的扛旗兵。 在六百颗弹丸的“关照”下,十几个蒙古扛旗兵中弹倒下。 有的趴在马背上痛苦哀嚎。 有的失去力气跌落马背。 还有几个人直接被弹丸射中要害丢了性命。 他们身上的甲胄根本挡不住又狠又毒的鲁密铳。 见己方扛旗兵倒下,正在冲锋的蒙古骑兵出现了骚乱。 第581章 蒙古骑兵的衰落 蒙古骑兵从十三世纪的称霸世界,到十七世纪的衰落主要有四个因素。 一是火器,尤其是各种便携式火器的发展让传统骑兵的优势越来越小。 二是明朝的经济封锁让蒙古人发展缓慢,甚至生产力开始倒退。 单就铁器一项来说,大明严格的铁器封锁让蒙古人越来越难组建出一支甲胄齐全的骑兵。 最严重时别说金属盔甲,就连做饭用的铁锅都买不到,只能用坏铁锅向大明置换新铁锅。 万历末年,商人走私一整套甲胄可以从蒙古人那里换近百头牲畜。 近百头牲畜什么概念? 很多底层牧民全部家底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漠西卫拉特部规定每四十户牧民每年必须要集资置办两副甲胄,可见蒙古人对装备的需求有多渴望。 第三个原因是宗教。 最开始蒙古人信仰长生天,认为征战是上苍的意思,所以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后来大明朝廷在草原上宣扬佛教制衡蒙古诸虏,有明廷暗中支持下,藏传佛教在草原上得到广泛传播。 于是茹毛饮血的战士纷纷放下屠刀,变成了念佛诵经的喇嘛。 当他们再次拿起武器时,战斗力可想而知... 第四个原因是气候和新敌人的出现。 之前蒙古人打了败仗就会往漠北甚至漠北以北逃跑,中原王朝迫于后勤和经济压力,只能放弃追赶。 到了明末清初时这个方法失灵了。 一是当时正值小冰河时期,气候寒冷。漠北的冬天已经不适宜居住,牧民待在这里轻则牛羊减半,重则倾家荡产。 二是沙俄势力开始南侵,蒙古人在漠北遇到了新麻烦。 打又打不过,跑又没地方跑,于是历史上的蒙古人选择了妥协。 轰隆隆——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两支骑兵快速接近。 蒙古骑兵呈密集阵型冲锋,在被鸟铳打死七八个扛旗兵后产生了骚乱。 骑兵无论进攻还是撤退,都是跟着扛旗兵走。 现在己方扛旗兵被射杀,他们不知道是继续进攻还是立刻撤退。 “明军的鸟铳射程也太远了吧?百步距离就能杀人?”一个蒙古骑兵大声喊道。 “不止射程远,威力还大呢!穿双甲的扛旗兵死了好几个!”另一个蒙古骑兵心有余悸的回答。 “扛旗兵死了,咱们怎么办?” “候补扛旗兵来了,大家伙跟上!” 随着候补扛旗兵进入战场,蒙古骑兵停止了骚乱。 在精湛马术的加持下,蒙古骑兵由密集阵型快速转变成分散阵型继续冲锋。 他们三人为一小队,并排冲锋。 中间的骑兵携带钩镰枪和弓箭,左右两侧的骑兵则是腰刀加弓箭的传统组合。 远距离用弓箭杀敌,近距离是用钩镰枪和腰刀进攻。 钩镰枪除了进攻杀敌还有一个用途:撤退时救走受伤落马的同伴,或者勾走他们的尸体。 这种行为除了信仰因素作祟外,还有利益掺杂其中。 蒙古人规定,奴隶带回蒙古人尸体后立即得到自由,并获得战死之人全部牲畜。 蒙古人夺回同伴的尸体后可获得其全部家产(包括妻妾)。 救回受伤的同伴可获得其半数家产。 因为明军是首功制度,功劳全凭敌人的脑袋数量。 有时候一场仗下来杀了不少人,可是打扫战场时就是找不到敌人的尸体。 所以这种政策对明军影响很大。 不过明军也有捡漏的机会。 蒙古人会把尸体放到闲置马匹的马背上转身逃跑。 由于颠簸的原因,有时候尸体会从马背上掉下来,追击的明军就能割下尸体的脑袋回去领功劳,又称“捡尸”。 当然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砰! 双方距离五十步时,明军骑兵的三眼铳开火了。 密集的弹雨带着破空声砸向蒙古骑兵。 前排穿甲骑兵承担了大部分伤害,并给其他骑兵创造了放箭的机会。 嗡! 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无数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明军阵中。 锋利的箭矢射在地上,入地数寸。落在士兵和战马的甲胄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种抛射箭不求准度也不要求有多高的伤害,只要让对方感受到压迫感就行。 看着遮天蔽日的箭矢,明军虽然有甲胄护身,但军阵还是出现了些许晃动。 箭雨落尽,双方的距离不足十五步。 “放箭!” “放箭!” 双方将领同时怒吼,并把军令传达给了扛旗兵。 双方骑兵开始自由射击。 蒙古骑兵边放箭边后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引诱明军追击。 明军追了十几步后便停止了追击,回到之前的位置重新集结阵型。 蒙古人见状再次发起冲锋,明军还是用老办法进行还击。 如此反复三次后,蒙古人率先扛不住了。 在明军犀利的火器攻势下,他们每冲锋一次就会损失不少人。 反观明军,除了有几个倒霉蛋被箭矢射中了甲胄缝隙,剩下的人基本没有伤亡。 “章京大人,这样打下去咱们的伤亡太大了,得换战术!”一个蒙古将领来到领兵的管旗章京图台面前说道。 管旗章京是外藩蒙古的一个职位。 漠南蒙古诸部投降建奴后除了少部分人被划入八旗蒙古外,剩下大部分都被划分为外藩蒙古。 外藩蒙古的编制和八旗蒙古类似。 每旗最高首领为札萨克(旗主),掌一旗之政令可世袭。 札萨克下面是协理台吉(每旗二到四人),再往后是管旗章京(一人)——副章京(两人)——参领——佐领——骁骑校——什长。 一脸络腮胡子的图台看着面前的阵仗后大手一挥:“传令各部,用裹阵战术。” 第582章 裹阵战术 草原上,蒙古骑兵开始变阵。 由之前的列横阵变为半圆阵型,蒙古骑兵在半圆的弧线上,明军骑兵则位于半圆的中心位置。 不等明军反应过来,蒙古骑兵动了。 他们以明军为圆心,环绕骑行的同时不停放箭。 这是蒙古骑兵最常用的阵法之一。 李性忠的亲兵凑到李性忠面前:“总兵大人,蒙古人脑袋坏了吧?裹阵战术是对付步兵的,对骑兵效果甚微...” 李性忠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骑兵对付步兵军阵有很多战法,裹阵战术便是其中之一。 骑兵围着步兵不停射箭,逼迫步兵反击或者变阵。 这时候步兵军阵绝对不能动,一旦动了军阵就会出现破绽,给蒙古骑兵破阵的机会。 百骑可裹万众的说法就来源于此。 “传令各部放铳放箭还击。”李性忠皱着眉头下达军令。 蒙古人并非要用裹阵战术破阵,而是想把战场的局面搞乱。 局面越乱,对蒙古骑兵越有利。 明军骑兵的优势是甲胄齐全,火器凶猛。 尤其是手拿鲁密铳的鸟铳骑兵,他们每一次齐射就能打死打伤十数甚至数十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的优势是弓马娴熟,配合默契。 他们擅长在混战中通过个人技术取得优势。 战场的局面越分明,对明军越有利。 相反。 战场局面一旦乱起来,明军会限制使用火器防止误伤自己人。 这样得利的是蒙古骑兵。 呜! 悲凉的号角声陡然响起,天地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在号角吹响的同时刮起一阵阴风。 蒙古骑兵在外围环绕放箭,破甲锥箭射人,铲子箭射马,另外还有一些沾了火油的箭矢射向运送粮草的辎重车。 粮车着火后,拉车的骡马受惊之下四处乱窜。 这很快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乱窜的马车又引燃了其他马车,其他拉车的骡马也受到了惊吓开始乱窜。 唐通和李性忠一边组织兵力环绕着辎重车向蒙古骑兵反击,一边射杀受惊的骡马,防止其他马车受到波及。 随着双方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射向彼此的箭矢也越来越密集。 破空声中,不断有骑兵落马。 “救我..”还不等这个明军说完话,后面战马的铁蹄便踩在他胸口上。 噗嗤一声,胸腔破碎鲜血四溅。 “放心去吧,我会给你报仇的!”一个明军士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张弓搭箭对准了一个蒙古骑兵。 嗖—— 箭矢带着无尽的愤怒激射而出,扎在那个蒙古骑兵的脸上。在强大动能的推动下,箭矢从他的左脸颊刺入,在右脸颊钻出。 被射中的瞬间他脑海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从马背上跌落。 惨叫声中,死于乱蹄之下。 眼看己方伤亡开始增加,李性忠忍不住了。 这些骑兵都是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对付建奴骑兵的,绝不能被察哈尔部白白消耗。 想清楚这些道理后,他稍稍放慢了速度,目光在战场上快速扫过。 很快,他看到了察哈尔部中军大旗。 顺着旗杆往下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蒙古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左手拿弓,右手抓着箭矢不停地放冷箭。 弓弦声每响一次,就有一个明军骑兵中箭。 虽然甲胄扛下了绝大部分伤害,但有的箭矢射击角度太刁钻,让明军骑兵受了重伤。 “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就是这伙蒙古骑兵的将领了。”李性忠眯着眼睛在心里嘀咕起来。 与此同时,蒙古察哈尔部管旗章京图台也发现了李性忠。 大明国旗下,李性忠立马横刀目光深邃。 身后的大明国旗宛如一条飞舞的巨龙,在狂风中肆意飘扬。 “瞄准那个人,他是这伙明军的将领!只要把他射死,明军不战自溃!放箭!放箭!”图台张弓搭箭的同时对身边的亲兵下令道。 嗖嗖。 射向李性忠的箭矢突然密集起来。 李性忠迅速低下头,用身上的甲胄硬扛这些箭矢。 箭矢不停地从他身边飞过,破空声和射中的声音不绝于耳。 “驾!” 趁着蒙古骑兵第二次瞄准的时机,李性忠催马跃出军阵。 他身后的扛旗兵见状迅速跟了上去。 与扛旗兵一起出动的还有二百亲兵. 他们有的拿三眼铳,有的拿弓箭,还有的拿着鹊刀。 一行人冲出军阵后直扑察哈尔部中军大旗。 其余辽东铁骑见中军大旗突然移动,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立刻调转方向,跟在李性忠身后发起了冲锋。 这是辽东军常用的战术之一:擒贼擒王。 对付蒙古人不能用常规打法,否则会被蒙古轻骑兵活活累死。 辽东步兵的做法是躲在战车后面,用鸟铳狙杀蒙古将领,主将一死,剩下的不战自溃。 《职方疏草》中有记载:用鸟铳照射虏酋,一虏被歼则万虏皆靡,先年辽镇曾以此取胜。 这个战术应用的骑兵身上就是冲阵斩将! 正在外围环绕放箭的蒙古骑兵被这些人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们的游牧地主要在宣大北面的草原上,此前并未和辽东军交过手,也不清楚辽东军的战术。 他们第一次看到明军将领带头冲锋,而且是在人少的情况下率先冲锋。 双方距离不足四十步,全力奔跑的战马仅用三四息时间就把李性忠带到了图台面前。 “杀!”李性忠挥刀冲入人群之中。 “明军威武!”二百亲兵紧随而至,挥刀杀敌。 图台毕竟是数千蒙古骑兵的将领,他短暂惊慌过后很快反应过来,拔出腰刀开始迎战。 刀锋相撞,火花四溅。 李性忠深吸一口气左手臂铠用力挡下劈来的一刀,右手腰刀奋力横扫。 一个蒙古骑兵被扫中脖子,锋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他的喉咙,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侧身躲过一刀后,李性忠停下了冲锋的步伐。 他并没有退却,而是在等。 二百亲兵转瞬即至,围在李性忠身前挡下了所有攻击。 此时他们已经深入敌军内部数丈,四周都是手持利刃的敌人,让人心生恐惧。 不过他们没有后退,而是顶着压力继续向前冲。 就在附近其他蒙古骑兵即将围上来的时候,后面的明军骑兵支援了过来。 双方骑兵挤在一起,用手中的利刃比拼胜负和生死。 轰! 两个手雷在图台身旁炸响。 附近的战马纷纷受惊朝远处狂奔,图台身边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李性忠见状猛地一拍战马:“驾!” 战马狂奔四五步来到图台面前。 李性忠高高举起腰刀,口中念念有词:“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呼! 腰刀挂着风声劈向图台。 第583章 斩将 看着迎面劈开的腰刀,图台挥刀格挡。 铛的一声,武器相撞。 四周的蒙古人见对方主帅孤军深入,立刻催马围了上来试图阵斩李性忠。 李性忠的二百亲兵不要命似的冲上来替他解围。 后面的支援的骑兵紧随而至。 双方再次陷入阵地战。 由于进攻受阻,明军骑兵被迫停下了冲锋的步伐。 外围的蒙古骑兵见状迂回至明军身后,悄悄将这支明军包围起来,并发动了进攻。 前面进攻受阻,后面遭到合围。 明军的局势不容乐观。 看着四周晃动的蒙古军旗,李性忠知道他已经被包围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慌,因为他相信这些兵的战力。 砰! 重新装填完毕的三眼铳再次喷出火舌,挡在图台前面的蒙古骑兵非死即伤。 砰! 第二支三眼铳对准图台本人射出了弹丸。 图台身上的甲胄被弹丸射穿,滚烫的铅丸钻进皮肉之中,疼的他哇哇大叫。 放完铳的明军立刻挥舞三眼铳向前冲锋。 在三眼铳的抡,砸之下,明军硬生生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 “死!”一个明军趁乱来到图台面前挥刀上挑。 刀尖划破了图台的脸颊,不等他喊出声,另一个明军瞅准时机将腰刀刺入他的腋下。 这里没有甲胄防护,锋利的刀尖直接刺入胸腔。 察哈尔部管旗章京图台艰难地低下头看了一眼雄起,又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看凶手。 最后不甘心地浑身一软跌落马下。 这支明军达成了斩将成就! “杀!”目睹这一切的十几个明军爆发出数百人才有的气势。 他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涌向最近的敌人。 最先倒下的是蒙古扛旗兵。 他脸上中了两箭,浑身上下都是刀痕,胸口和肚子被火器射中,死的非常惨。 不止是他,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也受到牵连,被明军用箭射成了大号刺猬。 随着中军旗帜倒下,蒙古骑兵开始溃败。 蒙古兵是部落制,主将一死剩下的普通士兵毫无斗志。 “管旗章京死了,大家伙快跑啊!” “抢尸体,把他的尸体抢回去能发大财!” “来不及了快跑吧,有命赚没命花!再不跑就成为明军的刀下鬼了。” 在明军的追击下,蒙古骑兵四散而逃。 蒙古骑兵的单兵装备虽然不行,但是马术十分精湛。 在他们的操控下,战马像泥鳅一样灵活。数千骑兵先是在战场上化整为零,等跑远后又化零为整复聚到一起逃跑。 李性忠只是象征性的追击了一番便草草收兵。 在不清楚周围情况的前提下绝不能贸然追击,否则很容易中埋伏全军覆没。 傍晚时候,明军打扫完了战场。 “启禀总兵大人,此战杀敌刷量应该在五百五十人左右,不过绝大部分尸体都被蒙古人带走了。战场上只留下三十多具尸体,和百余匹战马。”士兵来到李性忠面前汇报战果。 “知道了,”李性忠苦笑着摇了摇头。 想在蒙古人身上捞军功太难了! “有俘虏吗?”李性忠忽然问道。 “有四五个受伤的俘虏!” “把他们分开关押,我要挨个询问。” “遵命。” 一刻钟后,李性忠来到一个俘虏面前。 身为辽东将门之后,他自然会说一些蒙古语。 短暂的思考后李性忠问:“你们的营地距此多远?” 察哈尔部骑兵似乎没什么骨气,直接开口回答道:“在此地东北二百里左右。” “你们向建奴求援了吗?”李性忠又问。 “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在听完这个骑兵的交待后,李性忠又分别询问了其他俘虏,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等其他人走后,唐通低声询问李性忠:“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把粮草给贺锦送去,与他合兵之后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察哈尔部的兵马确实有点多,合兵之后咱们才有胜算。”唐通也没有主意,只能点头同意。 次日一早李性忠带领骑兵先走一步,唐通则继续押运着剩余的粮草往北行进。 当天傍晚,查斌勋率领四千骑兵追上了唐通的步伐。 次日一早查斌勋像李性忠一样先走一步。 傍晚时分李顺祖率五千骑兵追上了唐通。 这次李顺祖没有先走一步,而是护送着唐通走了半天抵达废弃的察罕脑儿卫附近。 此地距离长城三百里,勉强算深入草原。 军帐内,贺锦正在朝李性忠汇报战况。 李性忠是此次出征草原的总兵,一应战事都要向他汇报。 唐通,李顺祖,查斌勋,高一功,刘体纯,马世耀等人分列左右。 “启禀李总兵,我部入草原后遇到一个大部落,一个中等部落,三个小部落,与他们打了十几场仗,无一败绩!” “杀敌虽然只有一千多,但是俘获了千匹战马以及近数千头牲畜。另外还有几百老人、妇女和小孩。”贺锦不露声色的说道。 “好,大功一件!”李性忠面带笑意:“天黑前我已经核实过了,数量没错,回去后我一定给诸位请功!” “多谢李总兵!”贺锦带头道谢。 “多谢李总兵!”高一功等其他降将跟着道谢。 投降之后必须立功才能获得朝廷信任,未来的仕途才能一片光明。 但功劳不是想报就能报的,需要有人担保并上报才行。 现在李性忠愿意担保,说明他想拉拢他们。 对于他们这些降将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第584章 李性忠的计划 “诸位,”李性忠起身,低着头在军帐内走了两圈。 众人疑惑间,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刚才算了算,军中的存粮加上缴获的牛羊足够一月之用。现在是九月下旬,最迟到十月中旬就得退兵,否则咱们会冻死在这草原之上。” “我想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干点大事。” “什么大事?”唐通第一个询问。 在被崇祯封为定西伯后,唐通确实风光了一段时间。 北京之战时他第一个突破流贼军阵,并让他们发生了溃败。 建奴入关时他又死守居庸关,确保关隘无忧。 接二连三的荣誉让他萌生了躺平的想法。 毕竟爵位已经到手,只要唐氏后人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唐氏一脉就能长久地传承下去。 但... 温榆河大捷把他的风头全都抢走了。 这还没完。 秦良玉,吕大器,袁继咸,高杰等人剿贼时立下了无数战功,不但换来了荣誉,还得到了朝廷真金白银的赏赐。 唐通麾下的士兵听闻后激动不已,纷纷请求唐通上疏朝廷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毕竟他们要想翻身,只能靠打仗立功! 为了凝聚军心,同时多给后代攒点积蓄,唐通决定不再躺平。 “是啊李总兵,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就行,我们都听你的。”贺锦,高一功等降将用坚定地目光看向李性忠。 见众人都有立功的想法,李性忠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打胜仗的关键不是有多少兵马,而是将领们是否有求胜之心。 将领用心,士兵才会用命,战斗的结果也才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诸位,”李性忠迈步走来到一张桌子旁边。 桌子上摆着一幅草原舆图,由兵部职方司提供。 明代兵部职方司掌舆图、军制、镇戍等凡天下地理险易、远近、疆界,俱有图本。 “这是职方司提供的草原舆图,出兵草原前陛下让锦衣卫进行了标注。锦衣卫根据最新的情报,在上面标注了草原诸部今冬的驻牧地。” 众人凑到近前仔细查看。 看完后所有人同时摇头。 草原之大,一张地图根本画不下。 锦衣卫的标注看似详实,但实际并没什么卵用。 因为草原上没有参照物,拿着地图去草原上找地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唐通率先说道:“李总兵,这舆图...没什么用处吧?” “有用,”李性忠笑着回答:“至少给咱们标注了草原几个大部落今冬的驻牧地所在方向。” “只要咱们朝这个几个方向进兵,应该会有所收获。” 唐通掐指算了算:“咱们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考虑到探马往返侦查和大军行军速度,最多能找到一两个中大型部落并与之开战。” “不过一两个中大型部落也够了,再多的话撤兵时战利品反而会成为累赘。” 其他人低下头盯着地图看了一会。 查斌勋率先说道:“我看行!只要再打一两个部落,缴获一些战马牲畜上交朝廷,朝廷就不会亏本。” “我觉得对,”李顺祖跟着说道,“朝廷用兵考虑的是成本,缴获的牲畜换成钱以后可以弥补此番出征消耗的粮草。届时无论胜败,朝廷都不会多说” “你们呢?”李性忠看向贺锦,高一功等人。 贺锦谨慎地回答:“全听李总兵安排。” 李性忠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你们都猜错了我的意思。” “嗯?”李顺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性忠缓缓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只打一场仗。” “一场仗?”诸将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对,”李性忠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考虑到察哈尔不但投降了建奴,还杀死了朝廷使者,对朝廷和陛下十分不尊。我等既为臣子,当维护朝廷和君父的尊严。” “所以我的意思是在入冬前集结所有兵力和察哈尔部打一仗。” “一战定胜负!” 嘶—— 在场之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性忠的胆子太大了,不但要和察哈尔部打一仗,还要进行决战。 李性忠接着说道:“与之决战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首先我已经通过俘虏知道了察哈尔本部的大致位置,寒冬将至,牧民来不及临时更换牧场。我军抵达后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打一仗,而不是直接遁走。” “其次,我军首战暴露的兵力并不多,蒙古人根本不知道我军真实兵力。当他们以为我军只有一万四千兵马时(贺锦一万,李性忠三千,唐通一千),我军兵力总兵力已高达两万五千。” “你们说,蒙古人能赢吗?” “李总兵,”唐通有些担忧地说道:“察哈尔部已经投降建奴,他们极有可能向建奴求援了。如果决战时建奴骑兵突然参战,我军怕是...” 建奴参战? 李性忠皱着眉想了想:“此战的关键是出其不意,诸位放心,就算建奴参战也无法从我身上讨到便宜。” 众将不再犹豫,开始按照李性忠的吩咐排兵布阵。 次日清晨,李性忠补充口粮后亲率三千精锐向东北方向快速行进。 那里是察哈尔本部所在,也是他此次的目标。 ...... 察哈尔部驻地。 “什么?”察哈尔部阿布鼐听完亲兵的汇报后跌坐在地上:“五千对四千,咱们竟然败了?图台也明军阵斩?” “是,据逃回来的人说这支明军骑兵装备精良,战力十分强悍。别说咱们有五千骑兵,就是一万骑兵也不一定是这支明军的对手。” “明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阿布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确实强,尤其是他们手中的新式鸟铳,可在百步外透甲杀人!”亲兵回答。 阿布鼐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想到明军火器进步如此之快! “盛京的援兵快到了吗?”阿布鼐决定拉八旗兵下水。 从亲兵的描述来看,他麾下蒙古骑兵绝不是这支明军的对手。 开玩笑! 百步之外能透甲杀人的是鸟铳吗? 分明是火炮! 与其让蒙古骑兵白白送死,不如等八旗兵来到后一起参战。 胜了他可以捡功劳,败了也能拉八旗兵垫背。 可谓一石二鸟! 亲兵立刻回答:“十天前肃亲王豪格已经亲率一万八旗兵从盛京出发,朝草原而来。” “按照每天百里的行军速度,再有七天就能到了。” “七天?”阿布鼐冷哼一声:“明军怕是不会给我七天的时间!” 果不其然。 阿布鼐话音刚落,门外跑来一个探马:“报,启禀王爷,西南三十里发现一支明军骑兵,数量在三千左右。” “领兵者何人?”阿布鼐急忙询问。 “对方打着李字旗,似乎是阵斩图台大人的那伙人!”探马回答。 “嘶——”阿布鼐浑身打了个激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果然追来了。” “不对...”阿布鼐抓住了消息的重点:“你刚才说对方有多少兵马?” “三千骑兵。” “只有三千骑兵吗?” “对!” “呵呵,”阿布鼐冷笑起来:“区区三千骑兵也敢孤军深入闯我驻地?” “传令下去,命各部战士全部集结起来,准备围歼这伙明军!” 第585章 大战察哈尔部(上) “明军来了,所有人集结迎敌!” “除了女人和小孩,所有人都必须参战!” 察哈尔部游牧地附近,几百个蒙古骑兵飞奔而过,将消息传达给各个分部落。 分部落的牧民得到消息后立刻收拾武器甲胄,骑着战马将消息告诉下面的族人。 一传十,十传百,集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察哈尔本部驻牧地。 牧民们立刻动员起来。 一个牧民冲进帐篷拿起弓箭和腰刀,牵出战马后就要走。 “你去哪儿?”牧民妻子焦急的问。 “明军来了,他们要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牲畜,我要和部落一起把他们打跑!” “能打赢吗?”妻子担心地问。 “不知道,打不赢也得打!” “可要是打不赢...我,孩子还有牛羊该怎么办?” “这...你们收拾一下,如果打输了你们立刻赶着牛羊往北跑,只要别被明军追上就能活。”牧民给战马紧了紧缰绳。 “怎么活?寒冬就要来了,去哪儿找有水源并且适合放牧的牧场!越往北越冷,要是像去年那样再遭遇一次大雪,恐怕又要倾家荡产了。” 牧民没有回答他妻子的问题,而是咬着牙翻身上马,朝着集结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传令官来到阿布鼐帐外说道:“报!本部附近兵马已经集结完毕,请王爷下令!” “集结了多少兵马?”阿布鼐走出帐篷询问道。 “约有两万。”传令官回答。 “怎么才这么点人?”阿布鼐生气的问。 两万看似很多,其实少得可怜。 不夸张的说,老弱病残至少占了一半。 他们虽然也能上阵杀敌,但是面对这支脸上都有棉甲覆盖的明军几乎毫无胜算。 剩下的万余壮丁中有甲胄的只占不到一半,其余的只有自制皮甲或者无甲。 在明军又狠又毒的火器进攻下,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传令官后背冒着汗回答道:“本部附近能集结的兵马只有这些,剩下的都在几十里甚至百里之外。消息已经传过去了,考虑到路途泰国遥远,他们今天肯定来不及支援。” 阿布鼐冷哼一声翻身上马:“两万就两万吧!明军只有区区三千骑兵,优势在我!” 在察哈尔部首领阿布鼐的率领下,两万蒙古骑兵出动了。。 由于蒙古骑兵一人拥有三匹甚至四五匹马,所以根本不在乎马匹体力消耗问题,于是在辨别方向后全力冲刺。 他们要尽可能的离部落驻牧地远一点,这样兵败后可以用空间换时间,让牧民们顺利逃跑。 ...... “报!”正在匀速行军的李性忠被探马拦了下来:“前方十五里发现蒙古骑兵,正快速朝我军逼近。” “有多少兵马?”李性忠问。 “太多了,蒙古骑兵战马卷起的尘土像墙一样遮住了视线,根本数不清。”探马回答。 李性忠皱着眉想了想。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显示,察哈尔部总人口在七、八万左右。其中一半人口在察哈尔本部附近,其余分散在本部东,西和北三个方向。 按照探马的形容,察哈尔部此次大概率是集结了本部所有可战之兵。 (林丹汗在世时自称四十万众蒙古国主(漠南蒙古),实际直属部落只有察哈尔部。当时察哈尔有一万户,按照每户五到六人计算,察哈尔的人口在五六万左右。考虑到万户有超编的可能,所以总人口在七八万上下。) “停止前进,匀速后退诱敌深入!”李性忠开始下令:“告诉唐通,李顺祖,查斌勋等人与我部保持距离,免得被蒙古探马发现踪迹。” “开战后让他们分别从左右两翼迂回包抄,打一个出其不意!” “还有,”李性忠下达军令后对着身边的一个参将说道:“我给你一千兵马,你迂回绕到蒙古人身后...” “是战至僵持时前后夹击吗?”参将迫不及待地问道。 “错!是捣巢!”李性忠目光深邃:“看阵仗,察哈尔部大概率是倾巢而出,家中除了女人就是不会骑马的孩子,你想办法迂回绕后偷袭他们的老巢。” “冲进去除了杀人和放火外还要记住一件事,不要追杀报信的人,懂吗?” “懂!”参将领命后点齐兵马离开。 缓缓后退五里后,蒙古骑兵追上了明军骑兵的步伐。 明军不敢再退,只能列阵迎敌。 再退的话会很可能会引起溃败。 蒙古骑兵溃败可以活,明军不行。 因为他们跑不过蒙古骑兵。 一旦发生了溃败,他们会在蒙古骑兵的穷追猛打下全军覆没。 阿布鼐亲自指挥作战。 他骑马来到一处块高地上观察。 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两千明军骑兵整齐列阵。 他们每二十五人为一小队,骑在精壮的战马上,手中拿着弓箭和各种火器,身披鲜明的甲胄,在草原秋风的吹拂下肃然而立。 身后的大明国旗和李字帅旗迎风招展,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感觉。 “不愧是明军精锐啊,”阿布鼐很是感慨,“我们蒙古人要是这样一支精锐之师就好了。” 第586章 大战察哈尔部(中) 观察完明军的阵势后,察哈尔部首领阿布鼐开始下令:“围住明军北,东和西三面,在南面留一个缺口,制造出围三阙一的局面!” “另外分出一支骑兵迂回到南面十里处埋伏起来,等明军溃败时发起突袭!” “等迂回绕后的骑兵就位后,开始进攻!” 呜! 唰唰唰! 随着号角声响起,传令官奋力挥舞手中的令旗。 蒙古骑兵得到军令后打马扬鞭,开始向前压。 两百步外。 蒙古骑兵十分散漫地缓缓而行。 在距离一百五十步时,蒙古骑兵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迅速整顿队形后重新集结。 披甲兵在前,无甲兵在后。所有人都拿出弯弓,并清一色装配破甲锥箭。 他们通过上一次作战总结出了经验:明军战马在甲胄的保护下,几乎可以无视铲子箭带来的伤害。 呜!号角声再次响起。 这是总攻的信号! 蒙古骑兵催动战马开始加速,他们如风一样疾驰向前,一万多战马的马蹄声响彻整个草原。 那一刻,大地开始战栗,苍天为之变色。 他们跃过沟壑,穿过稀疏的草地,朝明军骑兵发起了进攻。 在距离明军军阵一百步时,蒙古骑兵同时俯下身子趴在马背上,并用双腿猛夹战马肋部。 战马吃痛狂奔,双方距离快速接近。 明军不动如山并目测距离。 砰! 明军放出了第一轮火器进攻。 鲁密铳射出的弹丸虽然又狠又毒,但无法对战马这种体型的动物一击毙命(战马最后可能会因为伤势或者流血过多而死,但短时间内不会死)。 如果无法致命,那么弹丸造成的疼痛就会让战马加速奔跑。 在战马的保护下,第一轮火器攻击对蒙古骑兵造成的伤害寥寥无几,双方距离再次拉近。 砰! 明军开始了第二轮火器进攻。 三眼铳喷出的密集弹丸将蒙古骑兵笼罩其中。 蒙古骑兵还是趴在马背上躲避伤害。双方距离再次拉近。 四十步时。 双方骑兵同时张弓,把手中的箭矢斜着射向天空。 蒙古骑兵射出箭矢后立刻从箭囊里抽出新的箭矢,并操控战马减速。 不等箭雨落下,双方距离拉近至十五步。 蒙古骑兵再次放箭,并迅速收好弯弓拿出了腰刀。 是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和明军玩对射,尤其是在见识了鲁密铳的威力后。 那玩意太恐怖了! 百步之外可破甲杀人,弓箭和它比起来堪比烧火棍! 明军见蒙古人拔刀冲锋,于是也收好弓箭拔出了腰刀。 双方开始互砍。 论单兵战力,明军处于绝对优势。 因为他们全身覆甲。 在冷兵器时代,甲胄是精锐的标志。 双方士兵同时挥刀,砍在甲胄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可要是砍在身体上,轻则流血受伤,重则当场毙命。 蒙古前排士兵虽然也有甲胄,可甲胄的防护能力和明军相差甚远。 但... 蒙古人胜在人多。 他们此次出动的兵力是明军的六倍之多! 除了老弱病残,披甲兵也是明军的两倍。 阿布鼐想用车轮战活活累死这些明军。 第一排士兵砍累了就后退,第二排的士兵顶上;第二排砍累了再让第一排士兵把他们替换下来。 其他士兵则躲在后面轮番放冷箭。 甲胄确实能抵挡箭矢的伤害,但他们凭借精湛的箭术专门瞄着脸放箭。 就算明军脸上有棉甲防护,也会被箭矢的动能击碎面骨,从而丧失部分或者全部战力。 阿布鼐站在一处高地上,仔细观察战场上的形势。 他在等。 等李性忠坚持不住逃跑的时候下令掩杀。 李性忠丝毫不慌。 他收缩军阵防止被对方突破。 然后把骑兵分为四排,第一排持刀与蒙古骑兵互砍。 第二排用弓箭和鸟铳偷袭蒙古骑兵,给第一排明军分担压力。 第三排用弓箭扰敌。 第四排半数持刀半数持弓。 持弓的用箭矢支援友军,持刀的凝神戒备防止敌人从身后包抄。 互砍了两刻钟后,双方互有伤亡。 现在双方比拼的不只是杀敌能力,还有承受伤亡的能力。 阿布鼐有些站不住了,他骑在马上骂道:“他妈的,老子的兵力是他们的六倍之多,而且还围三阙一给他们留了活路,明军为什么还不败退?” “他们以为自己很能打吗?” “老子坐拥两万之众,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他们,否则死了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阿布鼐皱着眉看了一会后,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你,”他挥手将一名亲兵召至跟前问道:“你看看战场上有多少明军?” 那个亲兵快速数了数后说道:“这支明军二十五人为一小队,在场的明军大约有七八十个小队,总人数应该在两千左右。” “两千?”阿布鼐顿时愣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脑袋盯着天空看了一会,然后又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我记得探马说这支明军有三千之众,什么时候变成两千人了?” “剩下的一千人呢?” “坏了!”阿布鼐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明军肯定是分兵了!” 作为察哈尔部的首领,他自然知道明军大战前分兵的目的。 一是埋伏起来伺机偷袭,二是绕后偷袭。 “快,快让后方的探马加快探查地频率,防止被明军绕后偷袭。” “等等...”阿布鼐忽然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那支明军是不是迂回偷袭他的牧场去了? 为了全歼这伙明军,他倾巢而出。 察哈尔本部牧场剩下的除了女人就是孩子,别说精锐明军了,就是残兵败将都打不过。 “快,你立刻率领两千骑兵往牧场赶,务必将那伙明军击退!”阿布鼐对着一名将领说道。 “遵命。” “传令各部,全线压上!”阿布鼐决定不计代价,速战速决。 传令官还没来得及挥舞令旗,远处浓尘滚滚。 紧接着一前一后出现两支骑兵。 前面的骑兵队形十分散乱,似乎是在溃逃。 后面的骑兵阵型完整,看样子正在追杀。 阿布鼐拿出珍藏多年的千里眼仔细看去。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木在原地。 前面的溃逃的是察哈尔部骑兵,后面追击的是明军骑兵。 很显然。 他派去埋伏明军的骑兵中了明军骑兵的埋伏。 “快,分出一支兵马前去支援他们!”阿布鼐急忙下令。 第587章 大战察哈尔部(下) 战场上,正在观战的阿布鼐有些心神不宁。 他时不时地看向东北方向,生怕自己的老巢被明军偷袭。 “报!”一个探马飞奔至阿布鼐身边说道:“我军伏兵中了明军的埋伏,损失惨重;两千援兵亦被其击溃,正在向这里败退!” “什么?”阿布鼐急忙拿起千里眼看向东南。 目光所至,全是明军骑兵的影子。 他们阵型整齐,盔甲鲜明,武器精良,正在全速追赶察哈尔部败兵。 阿布鼐大致数了数,这支明军至少有万余之众! 坏了! 阿布鼐脸色惨白如纸。 两万对三千尚且不能围歼,两万对一万三更没有任何胜算。 “传令各部,立刻退兵!”阿布鼐眨眼间做好了决定:“还有,通知牧场所有牧民,马上收拾帐篷驱赶牛羊往北逃。” “不...”阿布鼐忽然改口:“向东逃!八旗援军正从东面赶来。” 随着阿布鼐下达军令,战场上形势突变。 原本呈包围态势的蒙古骑兵纷纷后退撤离战场,带着同伴的尸体往回赶。 被包围的李性忠先是迟疑了片刻,在看到友军的旗帜后才放下戒心,与支援而来的唐通,查斌勋,李顺祖等人一起掩杀。 弓弦声如战鼓,箭矢纷飞如雨。 蒙古骑兵溃兵如潮。 不过明军在追击过程中并没有多少斩获,因为蒙古骑兵一人多骑,进攻的速度的快,逃跑的速度更快。 在马力的优势下,他们很快将明军远远甩在身后。 “哈哈哈,明军打赢了又能怎样?草原是蒙古骑兵的天下,咱们进可攻,退可跑!”蒙古骑兵并未因失败悲伤,而是边退边笑。 “可说是呢!我要是明军啊,肯定得被气死!” “都他妈别笑了,不对劲!”一个蒙古骑兵看着远处升起的浓烟,怒吼道。 其他人也意识到不对劲,纷纷收起笑容。 那绝不是炊烟,炊烟不会那么浓。 “快,快回去看看!” “大家伙跟紧了,有情况!” ...... 察哈尔本部驻牧地。 除了少部分妇女正在收拾行李外,大部分妇女们都抱着孩子们坐在帐篷外面翘首以盼。 两万对三千,她们认为胜负不会有任何悬念。 “回来啦!咱们的人回来啦!”几十个正在练习骑马的孩子看到远处尘土飞扬,纷纷大喊起来。 妇女们纷纷抬起头看向远方。 由于她们没有孩子们的视力好,看不太清远处的情况,于是开口询问道:“行军队伍慌乱吗?” 行军队伍慌乱说明后面有追兵,进而可以推测出打了败仗了。、 反之则是打了胜仗。 孩子们向远处看了看,虽然看不清这支骑兵具体的模样,但是能看清轮廓形状。 “行军队伍一点也不乱,就是行军的速度有点快。”孩子们回答。 “肯定是打仗太累饿坏了,急着回来吃饭!”妇女们抱起孩子走到火堆旁边往里面添了一块新炭,火堆上的羊肉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冒油,肉香四溢。 孩子们听罢立刻打马扬鞭迎了上去。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孩子发现了异常,“不对,不是咱们的人,是明军!” “快跑啊,明军杀过来了!” “大家分开跑,别被明军一窝端了!” 孩子们骑着战马四散而逃。 明军没有分兵追击,而是加速冲向察哈尔部营地,那里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杀!”在距离营地三百步时,一千明军发起了冲锋。 他们手持各种远近程武器,如饿虎扑食般杀向手无寸铁的牧民。 察哈尔本部并非没留一兵一卒,而是尚有千余老弱病残。 这些人或许能对付猎杀牛羊的猛兽,但对付不了这些武装到脸的明军。 在象征性的抵抗一番后,千余老弱病残一部分向北败逃,一部分向南给阿布鼐送信。 明军顺利冲入察哈尔本部营地。 没有怜悯和心软,只有简单而又粗暴的屠杀! 察哈尔部投降建奴后数次跟随建奴入关,劫掠杀害的大明百姓数不胜数。 明军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刀光剑影过后,察哈尔本部营地火光冲天。 一千明军从西南方向杀入,从东北方向杀出。 牧民们非死即逃! 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营地,下一刻就变成了地狱修罗场,残肢断骸和凝固的鲜血散落一地。 “王参将,接下来咱们去哪儿?”一个明军士兵问道。 王参将呵呵一笑:“回蒙古人的营地补充箭矢,找吃的。” “用最短的时间吃饱饭并喂好战马,不出意外的话蒙古骑兵就要回援了,咱们以逸待劳揍他娘的!” 周围的士兵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对这个惊人的决定由衷佩服起来,“王参将说的对,揍他娘的!” 千余明军再次杀回营地,大摇大摆地坐在篝火前啃食已经烤好的牛羊肉。 吃了没多久,外围警戒的骑兵送来消息:一万五千多蒙古骑兵主力正朝这里极速行进。 士兵们听到这个数字后纷纷变色。 一千对一万五,不能说没有胜算,只是说胜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王参将抹了抹嘴角的油渍,站起身说道:“弟兄们,你们说蒙古骑兵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 “因为打败仗了,后面有追兵!”旁边有人回答。 “对喽,”王参将哈哈一笑:“你们说谁在后面追?” “是咱大明的骑兵!” “不错,”王参将拔刀指向天空:“不要被蒙古骑兵的数量吓趴下,打仗从来都不看数量。要是数量有用的话,哪儿还有蒙古人什么事,牛羊早就称霸草原了!” 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恐惧瞬间被笑意冲淡了几分。 王参将见状振臂高呼:“弟兄们随我一起上马迎敌!” 在王参将的率领下,一千骑兵像风一样冲出营地 。 第588章 八旗兵西进 蒙古骑兵见从己方营地冲出来的是明军骑兵后,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支明军趁他们外出的时候奔袭营地,杀他们的亲人,吃他们的牲畜,烧毁了他们的帐篷和过冬物资。 简直是血海深仇! 他们愤怒地拿起武器,将这支明军团团包围,试图将他们一举歼灭。 明军结阵抵抗,双方陷入鏖战。 不等蒙古骑兵把这支明军吃掉,李性忠率领主力抵达支援。 阿布鼐聚兵复战,又败! 接二连三的失败,终于让阿布鼐认清了双方实力上的差距,无奈之下只能率领残兵败将和逃出来的牧民一起向东逃。 李性忠怕中了对方的埋伏不敢深追。 其实就算没有埋伏他也不会下令追赶,毕竟他们跑不过蒙古骑兵。 快速打扫战场后,李性忠押着牧民和牲畜与贺锦会合,然后同时启程往大同方向撤退。 只有退回长城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阿布鼐兵败后一直往东逃,在逃亡两天后抵达两百五十里外的多伦诺尔(今多伦县)附近。 “王爷,东面十里发现一支骑兵...”探马汇报。 “啊?快快快,收拾一下赶快往北跑。”阿布鼐大惊失色。 “王爷不用跑,是八旗兵,不是明军。”探马憋着笑回答。 阿布鼐大怒,伸手给了探马一耳光:“你他娘的说话大喘气干什么?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探马一脸委屈地捂着脸:“小的冤枉啊,刚才还没说完就被您打断了!” “放你娘的狗屁,”阿布鼐再次举起了右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说前面十里发现一支八旗兵骑兵,懂了吗?” “小的知道了,求王爷饶命。”探马卑躬屈膝进行求饶。 阿布鼐叹了口气,并未将巴掌落下,而是收回右手后问道:“是肃亲王(豪格)的正蓝旗骑兵吗?” “是又不是,”探马回答:“看旗帜正蓝旗最多,除此之外还有正黄、镶黄,正红、镶红,镶白旗和镶蓝旗。” 阿布鼐高兴地直接蹦起来抡圆了胳膊,对着探马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直接把探马打懵了,他捂着脸支支吾吾地问:“王...王爷不是说好了不打吗,为什么又打我?” 阿布鼐哈哈大笑道:“下次早点说旗帜颜色,懂了吗?” 探马脸上写满了沮丧:“小的知道了,王爷还有什么要额外交代的吗?” 阿布鼐想了想:“姑且就这些吧,想起来再添加。” 探马哭丧着脸转身离开。 阿布鼐简单收拾了一下仪表,亲自领兵去十里外迎接。 多伦诺尔一座临时营帐内,豪格正坐在炭火旁听阿布鼐讲述战斗经过。 “等等...”豪格皱着眉站了起来:“你是说...此战明军出动了两万骑兵?” “对,两万精锐骑兵!”阿布鼐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们头戴铁盔,身穿棉甲,手拿各种犀利火器,百步之外可透甲杀人!不止人披甲,战马亦有甲胄在身。别说箭矢了,就是普通的火器都无法伤到他们!” “我的人在这支明军的围攻下损失惨重!请肃亲王替我们察哈尔部一万户讨回公道!”说话间,阿布鼐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早知道他就不和明军硬刚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损失了人口和牲畜。 豪格皱着眉与其他八旗将领快速交流眼神。 他们对阿布鼐的话将信将疑。 既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正红旗将领,辅国公满达海站起来问:“阿布鼐,你没有说谎吧?” 阿布鼐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我以苍天之名发誓,绝对没有说谎!” “那就不对了,”满大海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据我所知关宁骑兵的主力都在山海关一带驻防,剩下的分散在蓟州附近,根本没被调往草原。” “我实在想不出你口中的两万精锐骑兵从何而来!” 正蓝旗将领,镇国公岳乐也跟着说道:“确实,关宁骑兵都在山海关一带驻防,根本没动!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关宁骑兵外,明廷还有那些精锐骑兵!” 阿布鼐咽了口唾沫:“诸位王公,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我能说谎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豪格在营帐内来回走了几圈后停下脚步:“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他在众人疑惑地眼神中继续说道:“明廷不缺钱,有钱就能募兵,打造武器,制作甲胄,购买战马!” “距离上次入关已经两年时间了,明廷完全可以打造出一支精锐骑兵!” “有钱就能打造精锐骑兵?”满大海反问的语气中夹杂了很多不屑的情绪。 有钱确实能做很多事,但有些事不是钱能解决的。 “光有钱肯定不行,还得有人!”豪格表情严肃:“但明廷不缺人,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辽东将门之后多如牛毛。远不了说,仅李氏一族就有不少人在军中担任要职。” “有他们在,绝对可以帮助明廷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 阿布鼐见豪格相信,立刻向前一步说道:“肃亲王明鉴!我这么说并非涨明军气势,而是把实际情况告诉诸位王公,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好,你做的对!”豪格来到阿布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阿布鼐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施礼道谢。 一番客套过后,阿布鼐谨慎询问:“肃清王能否告诉我此番出征兵马的数量?” “当然可以,”豪格微微一笑:“正蓝旗五千兵马,其他各旗加上汉、蒙八旗亦有一万五千。另外,临时从各外藩蒙古诸部征调了两万兵马!” 阿布鼐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此次出征的总兵力有四万之众?” “对,”豪格点头,“之前对你说一万兵马是怕消息泄露出去打草惊蛇!现在既然已经会面,没必要继续隐瞒了。” 阿布鼐倒吸一口冷气。 他没想到建州女真竟然一次性出动了这么多兵马。 “那...”阿布鼐犹豫一会后谨慎地问道:“肃亲王打算怎么对付这些明军?” 豪格反问:“你想让我们怎么对付他们?” “我?”阿布鼐愣住了,他低着头说道:“我只是察哈尔部的首领,没资格对八旗兵指手画脚...” 豪格再次笑道:“你们察哈尔部早已归顺了我们大清,察哈尔部的百姓就是大清的百姓。现在察哈尔部有难,大清当然要帮你讨回公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阿布鼐想了想:“明军抢走了察哈尔部很多百姓和牲畜,我要把他们抢回来,并且让明军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589章 军需官多尔衮 听完阿布鼐的诉求后,豪格轻轻点头:“放心,有我大清八旗铁骑在,绝对能帮你讨回公道!” “多谢肃亲王!”阿布鼐激动地跪地道谢。 “好了,闲话少说咱们商议战术!”豪格说话间朝军帐两侧的亲兵挥了挥手。 不等亲兵放下帐篷的门帘,一个八旗探马快步走了进来。 他找到豪格的身影后凑上前递上一封信。 豪格接过信拆开信封后快速扫了一眼,眉头紧锁。 其他人不敢询问,只能默默地看着。 放下信件后豪格再次朝亲兵挥手。 四个亲兵转身放下军帐的门帘,开始围着帐篷巡逻警戒。 在众人的目光中,豪格轻咳一声询问阿布鼐:“你知道明军有多少兵马吗?” 阿布鼐有些诧异:“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两万骑兵。” “不止这些,西土默特部刚送来求援信。他们在信中说部落牧民遭遇明军洗劫,损失甚巨。”说到这里,豪格表情略显凝重:“信中还说,洗劫他们的明军是约有万人,其中两成骑兵八成步兵。” 怕众人不信,豪格把信件递过去一一传阅。 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军帐内无比安静。 他们在想:怎么突然冒出一支明军步兵? 加上这支步兵的话,明军总兵力将高达三万! 如果明军只有两万骑兵,那么两万八旗兵和三万多蒙古骑兵(含察哈尔部败兵)至少有九成以上的胜算。 可要是三万明军,他们最多只有六成胜算。 毕竟蒙古骑兵只能袭扰,真正攻坚还得靠八旗兵。 而八旗兵的数量比明军少很多! 换做之前,他们肯定会信心满满。 但是... 上次入关劫掠时,明军表现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他们开始忌惮了。 见没人说话,镇国公岳乐站出来说道:“诸位,咱们没必要和明军硬碰硬,那样只会徒增伤亡!” “镇国公的意思是?”豪格问。 “末将的意思是从战术层面打败这支明军!”岳乐说话的同时来到桌子面前,指着上面的地图说道:“诸位请看。” 所有人都凑到地图面前屏息凝视。 岳乐指着阿布鼐兵败的地方说道:“这里是察哈尔本部牧场,距离长城五百里!明军打了胜仗,再加上寒冬将至,肯定会带着战利品返回长城以南!” 众人琢磨了一下,先后点头表示同意。 岳乐继续说道:“由于携带了大量的战利品,所以明军行军速度不会快,我估摸着他们每日最多行进五十里,返回长城以南最少也得十天!” “反观咱们八旗兵,一人多骑,每天可行军一百五十里!” 阿布鼐眨着眼睛问:“镇国公的意思是追上去?” “不,”岳乐摇头:“我的意思是在悄悄绕到明军的退路上,等他们途径时发起突袭。明军为了防备追兵肯定把主力布置在尾部,这样头部兵力就会空虚,一旦中了我军埋伏,明军必乱!” “届时八旗兵负责冲锋陷阵,蒙古骑兵负责袭扰追杀,明军必败无疑!” “好主意!”豪格高兴地猛拍桌子。 岳乐是正蓝旗的大将,豪格是正蓝旗的旗主,该捧的场还是要捧的。 满达海立刻站出来说道:“启禀肃亲王,末将也有良策!” 满达海是代善的儿子,代善刚当上摄政王,他要用功劳帮代善稳固王位。 “哦?”豪格当然知道满达海的小心思,他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而是认真地看向满达海:“辅国公请讲!” 满达海点了下头:“末将的意思是分兵!把八旗兵和蒙古骑兵分开!” “既然蒙古人打不了硬仗,那就不让他们打硬仗,让他们去牵制明军主力。” “怎么牵制?”一个蒙古将领急忙询问。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族人去当炮灰。 “你们蒙古骑兵跟在明军身后,明军追,你们就跑;明军不追,你们就不停袭扰。” “这样会迫使明军把主力放到尾部。” “八旗兵则迂回绕至明军的退路上埋伏起来,等他们途经时发起突袭。明军主力被蒙古骑兵牵制,我军岂有不胜之理?” 满达海的理论虽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争议,但大部分人都表示此计可行。 豪格本不想让满达海出名,可是更不想打败仗。 与岳乐相比,满达海的计策更稳妥。 “好,既然诸位都没什么意见,那就依辅国公(满达海)之计行事。”豪格拍板决定。 “不过...”豪格话锋一转:“迂回绕后所需的粮草怎么办?” 众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帐外。 此番出征有专人负责粮草,此人身份及其特殊,他们不便多说。 “请睿亲王来一趟!”豪格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曾经和他竞争皇位的正白旗旗主,睿亲王多尔衮竟然成了他帐下的军需官。 此时不嘲讽更待何时? “传军需官!”消息传至帐外。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多尔衮伸手挑开军帐的门帘走了进来。 他穿着脏旧的甲胄,戴着长满锈迹的铁盔,给人一种十分落魄的感觉。 “见过肃亲王!”多尔衮对着豪格深施一礼。 “睿亲王客气了,来人赐座!”豪格笑着回答。 “不用了,我在军中的身份是军需官,无权入座。”多尔衮滴水不漏地说道。 “好,那就长话短说。” 把用兵计划告诉多尔衮后,豪格笑着问道:“战士们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所以,此番长途奔袭的胜败关键是后勤补给!” “睿亲王有什么计划吗?” 第590章 遇袭 看着豪格小人得志的样子,多尔衮在心中冷笑不止。 豪格为了打压他,甚至把胜败的关键归到吃饭问题上,可见其内心之歹毒! 不过这难不倒多尔衮,他深施一礼道:“肃亲王放心,我已经做好了相应准备。” “首先,大军出征前我用粮食向蒙古诸部换了大量的奶疙瘩和肉干,足够士兵们长途奔袭之用。” 豪格出声打断道:“战马也需要吃粮食,否则跑不动。而且这次奔袭行军速度特别快,你的粮草能跟上队伍吗?” 多尔衮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肃亲王放心,我已向蒙古诸部征用了大量驮马和战马。这些驮马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耐力很强。我会按照行军路线设立粮道,并在沿途设置几个大的补给点。” “先用驮马将粮草运到补给点,如果补给点和大军离得近,就继续用驮马星夜运粮。如果离得远,就用战马把粮草快速向前送。” “过程中虽然会损耗一些马匹,但绝对能保证粮草供应!” “既然睿亲王有办法,那就按照睿亲王的办法来!”豪格没挑出毛病,只能点了下头。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挑毛病的打算,毕竟理论运用到实际过程中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确定用兵计划后,数万大军启程出发。 在满蒙联军出动的同时,明军也在快速向长城附近撤退。 李性忠先是抵达废弃的察罕脑儿卫附近,与贺锦的步兵会合。 合兵之后李性忠没有急着撤退,而是腾出半天时间让将士们大吃特吃了一顿! 他举着一根羊腿喊道:“今天牛羊肉管饱,马奶羊奶随便喝!吃饱喝足之后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赶路!” “多谢总兵大人!” “别谢我,谢朝廷和陛下!”李性忠纠正道。 士兵们纷纷面朝东南使劲磕头:“吾皇万岁!” “明军威武!” 看着将士们开怀的笑容,李性忠并没有跟着高兴,而是一脸凝重。 此次出兵草原太顺利了,顺利到他有些害怕! 不但击溃了蒙古骑兵,还缴获了大量物资。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李性忠总觉得返程的道路上会遇到危险。 为此他特地耽误半天犒赏三军! 贫瘠的草原上,能鼓舞士气凝聚军心的方式不多,吃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种不能说的方式。 虽然比较残酷,但都是事实。 乱军之中的俘虏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其他的不重要。 次日清晨,精神和躯体得到双重满足的明军启程出发。 出发后不久,李性忠唐通召至近前商议:“唐大人,为了防止返程途中遇袭,你率麾下骑兵在前面探路,如何?” 唐通犹豫了一下:“我麾下只有不到一千骑兵,是不是太少了点?” “无妨,唐大人只负责探路。”李性忠话里有话。 “嗯?”唐通怔了怔:“请李总兵明说。” 李性忠一脸神秘地凑到唐通面前低语了几句。 “什么?我...”唐通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唐大人放心,”李性忠从怀里拿出一张军令,“白纸黑字都写好了,如果我李某人出尔反尔,届时唐大人可以拿着这份军令自保。” 唐通伸手接过军令后仔细看了看。 纸是朝廷制式纸张,字也是出自李性忠之手,左下角盖着李性忠总兵大印。 确认无误后,唐通最后一次试探道:“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劳唐大人了!” 唐通领命离开后明军队形发生了些许变化。 队伍最前面是唐通一千骑兵,他们负责探路。 贺锦步兵跟在唐通身后,所部骑兵则护在步兵两翼。 再往后是辎重和俘虏,以及缴获的各种物资。 李性忠亲率精锐骑兵殿后。 由于携带了大量的辎重和物资,所以大军行军速度并不快,每天最多只能行进五六十里。 一天后,殿后的探马送来消息:“报,后方五里发现蒙古骑兵,有上万之众!” “列好阵型,准备迎敌!”李性忠皱着眉下达了军令。 不多时,数不清的蒙古骑兵出现在视野之内。 他们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在远处驻足观望。 僵持了一会后,李性忠将骑兵一分为三。 其中一部分跟着大部队一起后退。 剩下的两部分骑兵互相掩护,交替后退。 三天后,明军行至距离阳和卫北一百五十里的集宁海子附近(今黄旗海,是一个内陆闭塞湖)。 蒙古骑兵一直远远跟在身后,保证明军始终处于他们视野之内。 期间双方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百余人规模的冲突发生了十几次,互有伤亡。 “报!”一个身上插着箭矢的明军探马飞驰到李性忠面前:“唐通所部骑兵在集宁海子东侧遭遇建奴骑兵偷袭,唐通不支,向长城方向遁逃。建奴骑兵现已与贺锦所部接触,双方正在僵持并未交战。” “建奴骑兵?”李性忠对这个消息有些许意外。 辽东到这里有两千里之遥,八旗兵支援的这么快吗? “他们是八旗中的哪一旗?”李性忠迅速问道。 “除了正白旗,其他颜色的旗帜都齐了!”探马回答。 呵,都来了! 李性忠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蒙古骑兵,思考片刻后下达军令:“传令辎重营,让他们把俘虏驱赶到我军左右两翼,等两军交战后放掉俘虏并放弃辎重,向步兵军阵靠拢。” “传令贺锦,让他们原地结阵,准备死战。” “传令本部所有骑兵,跟紧中军大旗,违令者斩!” 呜! 一刻钟后号角声陡然响起,明军迅速变阵。 变阵完成后,李性忠率领一万四千精锐骑兵突然向身后的蒙古骑兵发起了冲击。 蒙古骑兵本以为李性忠会去对付八旗兵,根本没料到会拿他们开刀。 惊慌之余快速后退。 埋伏在辎重营两侧的蒙古骑兵见明军骑兵离开,立刻了冲出来。 他们刚想放箭时发现被明军俘虏的族人跑了出来。 “别放箭,都是自己人!” “快去救人!” “别放火,这些牛羊和物资本就是咱们察哈尔部的,烧了可就没了。” 埋伏在两翼的蒙古骑兵顿时忙碌起来。 就在他们解救人质抢夺物资时,李性忠去而复返。 “杀!”明军每二十五人为一队,冲进了早已失去阵型的蒙古骑兵中间。 他们逢人就砍,遇人就射! 蒙古骑兵顿时大乱。 第591章 草原鏖战 战场上,两万八旗兵列横阵挡住了明军步兵的去路。 豪格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而是仔细观察明军阵势。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长矛兵和刀盾手。 由于草原路难行,所以明军并未携带战车,而是用盾牌作为掩体。 他们每两人为一队,长矛兵负责据敌,刀盾手负责掩护和近战。 长矛兵和刀盾手后面站着大量的步弓手和以鸟铳兵为主的火器兵。 再往后又是刀盾手和长矛兵。 等等—— 豪格把手中的千里眼递给镇国公岳乐并说道:“你仔细看看明军的鸟铳兵,他们手中的鸟铳好像有些不对劲。” 岳乐接过千里眼仔细看了一会,点头说道:“确实不对劲,他们的鸟铳比普通鸟铳多了一截,而且鸟铳兵没有佩刀!” “这是怎么回事?”辅国公满达海接过千里眼看完之后也是一脸疑惑,“难道明廷已经舍不得给火器兵佩刀了?” 豪格缓缓摇头:“不,明廷不缺钱,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这支明军装备虽然一般,但军容整齐阵势浩大,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不可强攻。” 镇国公岳乐提议道:“肃亲王何不派重甲步兵破阵?” 豪格再次摇头:“时机不到!” 岳乐不再多言,待在旁边继续观察。 在重甲步兵不参战的情况下,骑兵几乎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突破步兵军阵,尤其是有火器的步兵。 “报!”一个探马冲到豪格身边:“蒙古骑兵中了明军骑兵的埋伏,正在败退!” “嗯?”豪格晃了下脑袋,“你再说一遍!” 听完探马的复述后,豪格差点被气笑了。 他实在想不出负责袭扰的蒙古骑兵是怎么中埋伏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局。 “传令,命岳乐率四千骑兵牵制住明军步兵,剩下所有人随本王一起支援蒙古人!” 军旗晃动下,八旗兵一分为二。 岳乐率四千骑兵留在原地,用裹阵战术牵制贺锦。 贺锦只有不到两千骑兵,不敢贸然出击,只能把骑兵藏在步兵阵中与之对峙。 豪格则率领一万六千骑兵扑向李性忠。 行至半路,豪格与李性忠迎面相遇。 李性忠的战术的很明确,先用辎重和俘虏引诱蒙古骑兵上前,然后用攻势把他们赶走。 紧接着收拢兵力向贺锦的步兵靠拢。 在不知敌情的情况下,合兵才是上上策! 骑兵需要步兵创造的空间进行休整,步兵也需要骑兵的机动性保护两翼和后方。 “杀!”明军和八旗兵相遇后没有任何犹豫,拔刀迎了上去。 初生牛犊不怕虎,狭路相逢勇者胜! 双方装备相差无几,其他因素各有优劣。 八旗兵作战经验相对丰富一些,毕竟他们在辽东和关宁军厮杀多年。 明军骑兵实战经验虽然不是很多,但他们有一个巨大的优势:满饷! 是的。 崇祯用重金打造的这支骑兵月饷三两,饭管饱,每天一顿肉! 月饷比关宁军的二两半还多半两,另外还多了一顿肉。 在强大的物质供应下,这些骑兵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除了这些,李性忠还会不定期地给有功的将领和士兵说媒,帮他们早日成婚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朝廷在乱世之下帮他们娶妻生子,士兵敢不用命? 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作用下,这支骑兵勇猛且忠诚。 互放火器和箭矢后,双方骑兵短兵相接。 “杀!”明军骑兵手持三眼铳,对准八旗兵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八旗兵来不及躲闪,只能举刀格挡。 战场杀敌比拼的是技巧,反应力和持续作战的体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指标:力量! 一力降十会! 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八旗兵手腕直接脱臼,腰刀也掉在地上。三眼铳余威不减,狠狠地砸在他的铁盔上。 铁盔凹陷时将头骨挤碎,整个人两眼僵直失去了光芒。 不等这个八旗兵倒下,另一个八旗兵冲上来顶替了位置。 战场上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全都是最简单的杀人技! 明军在杀人,八旗兵也在杀人。 每一次鲜血喷涌,就有一条鲜活的生命离去。 随着哀嚎声嘎然而止,又有人与世长辞。 “报,蒙古骑兵去而复返,欲与建奴骑兵对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探马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李性忠。 “报!明军步兵军阵正在缓缓移动,似乎要和明军骑兵对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豪格也得到了类似的消息。 李性忠和豪格同时抬起头看向远方。 战场上出现了复杂却不混乱的一幕。 人山人海中,各方势力层次分明。 从北到南分别是蒙古骑兵,明军骑兵,八旗兵,明军步兵。 被夹在中间的明军骑兵和八旗骑兵十分危险,随时都有被前后夹击的可能。 八旗骑兵的位置不但危险,还很尴尬。 骑兵的优势是机动性,放风筝。 一旦陷入阵地战,骑兵优势荡然无存。 眼见明军步兵正缓缓逼近,豪格立刻下达军令:“传令全军,边战边往东边退。” 与此同时李性忠也下达了军令:“传令各部骑兵,边战边往西边退。” 一波箭雨过后,正在鏖战的双方同时撤退。 八旗兵往东退,明军往西退。 各退三里后,双方停下脚步。 “向贺锦所部靠拢!”李性忠下令。 “与蒙古骑兵合兵一处!”豪格也下令道。 短暂休整后,双方再次列阵对垒。 明军在西,蒙古骑兵和八旗兵在东。 傍晚的草原格外宁静,除了徐徐风声只有战马的嘶鸣声。 夕阳的余晖将士兵和战马染成金黄色,宛如下界的天兵庄严而又肃穆。 第592章 援军将至 “肃亲王,天色已晚,收兵吧!”阿布鼐来到豪格面前说道。 “是啊王爷,我军不擅长夜战,还是早些收兵回营休息吧!”岳乐和满达海也凑上前劝。 豪格心中虽然万般无奈,却也只能下令收兵。 再打下去就算有获胜的可能,相应的风险也会增加。 他是一军主帅,不能将大军置于风险之中。 “传令各部,收兵!” 回去的路上,豪格质问岳乐:“本王给你四千骑兵,让你用裹阵战术牵制明军步兵。” “结果呢?探马告诉本王明军步兵正在缓缓逼近!你...怎么解释?”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这件事岳乐脸上挂满了愁容:“启禀肃亲王,末将有话说。” 见豪格没有制止,岳乐接着说道:“我确实按照王爷的吩咐用裹阵战术牵制明军,可是明军步兵的鸟铳太狠毒了。” “百步之外可破甲杀人!” “围着明军军阵绕了四圈后,明军伤亡十数人,而我麾下的骑兵伤亡数十人,无奈之下只能退到百步之外伺机袭扰!” “明军则趁机缓缓移动军阵,这才有了战场上的一幕!” 听完岳乐的解释后,豪格又惊又气。 惊得是明军竟然大规模装备了鲁密铳,气的是堂堂大清竟然仿造不出来。 “本王暂且信了你的话。”豪格叹气道。 “多谢王爷,”岳乐道谢过后低声询问:“肃亲王,明天的仗怎么打?” 说到打仗,豪格犯起了难。 怎么打? 根据今天的战果可以推测,这支明军非常难对付。 他们的近身肉搏时的技战术水平虽然有待提高,但其敢打敢冲的风格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互砍时的气势,压的八旗兵都抬不起头来。 论综合实力,这些人不比关宁军差。 而八旗兵和关宁军属于同一水平。 回到临时营地简单吃完饭后,豪格召集众将开会。 “要我说啊,明天直接派重甲步兵参战就完事了!重甲兵在前开路,骑兵在后面跟进,只要冲破明军防线,明军必溃!”岳乐胸有成竹地说道。 “不妥,重甲步兵是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拿出来见人!”满达海明确表示反对:“咱们的优势是骑兵多!骑兵的优势是快,与其和明军硬磕,不如发挥骑兵快的优势做到围而不攻。” “围而不攻?”所有人,包括豪格同时抬起头看向满达海。 满达海轻咳一声:“对,孙子兵法有云,围而不攻,攻而不打,上策也!” ...... 次日清晨,双方再次列阵迎敌。 明军的阵型和昨天一样南北列阵,面东背西。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 出乎意料的是,八旗兵变阵了。 他们将骑兵分为四部分,每部兵马均在一万左右,分列在明军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高一功看完对方的阵型后问贺锦:“建奴这是要干什么?包围咱们吗?兵法上不是说十则围之吗?他们兵力也不够啊!” 贺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正疑惑间,传令兵送来李性忠的军令:派一千骑兵出阵试探。 “一功你去吧,切记小心谨慎!”贺锦对着高一功说道。 “好,”高一功领命离开。 他率领一千骑兵冲出军阵后直接冲向南面。 南面的八旗兵见状也分出一千骑兵上前对抗。 双方在战场上比拼了一番射术和马术,互相伤亡。 两刻钟后,李性忠下令让高一功收兵。 高一功刚回到阵中,李性忠亲率六千骑兵冲向了南面。 南面的敌军并未像之前一样派兵迎敌,而是往南退。 明军追,他们就退。 追了百余步后李性忠不敢在追,因为他发现东西两侧的八旗兵和蒙古骑兵正在缓缓向南逼近,试图将他包围。 “退回原位!”李性忠下令。 有趣的一幕出现了,明军前脚刚刚退兵,南面的敌军去而复返跟了回来。 搞清楚这件事后,李性忠苦笑一声:“我终于知道建奴的心思了,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困死?”李顺祖有些费解。 “对,”李性忠深吸一口气:“建奴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布置骑兵与我军僵持。我军如果派小股骑兵去攻,他们就派小股骑兵应对。如果派主力去攻,被攻的这一路就后退诱敌。” “只要我军敢追击,东西两侧的敌军就会截断我军退路,依靠优势兵力围而歼之。” “咱们不是还有步兵吗?可以让他们在后方支援!”李顺祖说道。 “不行,步兵不动就不会有破绽!一旦动起来,破绽就会显露出来,短时间内问题不大。动的时间一旦长了,破绽暴露的时间就会长,被敌人抓住并击溃的风险也就越大!” 李顺祖皱着眉:“那...能不能让步兵和骑兵一起进攻?” “往哪儿进攻?”李性忠反问:“往南进攻,北面的士兵会以为向南败退;往北进攻,南面的士兵又会以为再向北败退!” 嘶—— 李顺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问题无解了?” 李性忠老谋深算的笑了下:“也不是无解,只要能打败他们的骑兵就行了。” “可是咱们只有不到两万骑兵,对方有四万...”这次轮到李顺祖苦笑了。 李性忠上前一步来到李性忠面前,悠悠说道:“出兵前我就说过,打仗和打牌是一个道理,谁先亮完底牌谁就输。你想一想,咱们还有什么牌?” 李顺祖思考片刻后眼前猛地闪过一道金光:“刘肇基!” “对喽!”李性忠拍着李顺祖的肩膀:“我让唐通假装败退把消息告诉刘肇基,不出意外的话,刘肇基和他率领的两万多骑兵明天晌午就到了!” 双方原地僵持了一天,各自收兵。 次日还是老样子。 明军南北列阵,八旗兵和蒙古骑兵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列阵。 辰时中,探马飞奔到豪格面前:“启禀肃亲王,南面四十里发现一支明军精锐骑兵,数量约有两万。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最迟两个时辰后就会抵达这里。” “什什...什么?”豪格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没看错吧?” “没有,他们打着明廷的国旗和刘字帅旗,正朝这里匀速行进!”探马回答。 刘字帅旗? 难道是曾经在辽东战场上以敢打敢冲闻名的刘肇基? 豪格咽了口唾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本以为可以把这支明军困死在草原上,没想到明军还有援军,而且是两万精锐骑兵。 “快快快,召集岳乐,满达海等人前来议事!” 第593章 战! “诸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是战?还是退?”当着众将的面,豪格抛出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心中想战,可是又不愿承担战败的风险和后果。 直接退兵更不行。 八旗兵不战而逃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草原诸部会怎么想? 怎么想倒还是其次,怎么做才是关键。 蒙古人向来只屈服于强者,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极有可能会再次倒向明廷。 那样的话,大清的未来将一片黑暗。 众人都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纷纷沉默不敢表态。 毕竟祸从口出。 豪格很生气,开始点名:“辅国公,你说。” 满达海露出一副大便干燥的表情。 “有什么说什么!”豪格再次逼问。 满达海犹豫再三后说道:“末将以为...都行。” “什么叫都行?”豪格使劲拍了下马鞍,“你是想战还是想跑?” 这句话直接堵死了满达海的退路,他右手握拳使劲捶胸道:“战!八旗兵唯有死战,安能言逃?” “镇国公,你呢?” 岳乐无奈之下也挺起胸膛大声回应:“战!宁做战死沙场的士兵,不做逃跑的将军。” “你们呢?”豪格犀利的目光从其他人脸上一一扫过。 众将齐声回应:“战!” 得到所有人的回应后,豪格心中稍定。 他此举并非是征求意见,而是为甩锅做准备。 如果兵败,他可以把部分责任推到满达海和岳乐等人身上,毕竟他们是主战派。 紧接着众人开始商议战术。 一刻钟后,八旗兵和蒙古骑兵同时动了起来。 ...... “将军,敌军正在集结,似乎要进行决战!”站在高处观察的探马第一时间将信息告知李性忠。 李性忠不敢大意,亲自登高望远查看敌军阵型。 此时敌军正在集结。 草原的风吹在军旗上,猎猎作响。 军旗下,数不清的八旗兵正在集结。 他们在距离明军三里的地方列横阵铺开。 阳光下,八旗士兵膘肥体壮,盔甲鲜明,气势昂扬。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样不凡,个头高大,四肢健硕,状态饱满。 看了一会后李性忠放下千里眼并得出四个字的结论:兵强马壮。 紧接着,蒙古骑兵在他的注视下开始变阵。 蒙古骑兵原本分为四部,分别在明军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游走。 现在西面的蒙古骑兵被调到了东面。 战场上出现了围三阙一的情况。 “大人,建奴和蒙古人看样子要强攻东面,咱们用不用变阵?”查斌勋催马上前询问道。 “不用,”李性忠缓缓摇头:“没必要变阵,就算有必要也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八旗兵中军大旗开始晃动。 “要来了!”查李性忠屏息凝视,看向远方。 两千蒙古骑兵率先进入战场。 他们分为前后两队,间隔一百步,做出一副要冲阵的姿态。 明军见招拆招。 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长矛兵将手中长矛斜插在地上组成临时拒马,旁边的刀盾手凑上前用盾牌护住自己和长矛兵。 长矛拒马,盾牌挡箭。 可以抵挡骑兵的步兵军阵集结完毕。 唰! 令旗挥舞间,蒙古骑兵发起冲锋。 在距离明军百步时,所有蒙古骑兵都伏在马背上,呈分散阵型斜着从明军步兵阵前掠过,并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由于阵型分散且速度非常快,明军各种轻型火器并未造成多少伤亡,只打死打伤十几个蒙古骑兵。 前队的骑兵刚刚掠过,不等明军喘息,后队的蒙古骑兵又到了。 双方再次互放火器和弓箭,蒙古骑兵被逼退。 如此反复两次后,蒙古骑兵虽然产生了不小的伤亡,豪格却松了口气。 “王爷有破阵良策了?”满达海激动地问。 “嗯,”豪格缓缓点头:“明军所仗者,乃鲁密铳也!此铳百步外破棉甲伤人,百步内可破重甲伤人。重甲兵速度慢,直接让他们顶在前面反而会成为明军的活靶子,徒增伤亡。” “若想破阵,需要让重甲兵突破到明军阵前与之短兵相接。” “双方一旦陷入阵地战,火器兵的威胁便十去七八。” (为了避免误伤友军,短兵相接时很少使用火器射击,就算使用也尽量朝远处的敌人射击。) “本王刚才仔细观察了一番,明军鸟铳兵放完铳后重新装填弹药需要十息时间(三十秒)。” “本王要用轻骑兵吸引伤害,和明军鸟铳兵打一个时间差,给重步兵创造参战的时间和空间!”豪格郑重其事地说道。 “啊?”满达海瞪大了眼睛。 他第一次听说用骑兵承伤给重甲步兵创造机会。 不过现实情况已容不得他质疑,因为豪格已经下达了军令。 呜! 号角声响起,中军大旗左右晃动。 两千蒙古骑兵带着怨恨再次冲进战场。 因为在他们看来,建奴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而是当成了挡箭牌。 与之前的战术如出一辙,前后两队蒙古骑兵斜着从明军阵前掠过。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一起冲锋的还有千余建奴重甲步兵。 他们骑在马上悄悄跟在蒙古骑兵身后快速跟进。 轰隆隆,马蹄声渐渐远去。 明军刚要庆祝再一次击退了蒙古骑兵时,忽然发现蒙古骑兵身后还有一支骑兵。 他们全身被明亮的铁甲覆盖,手上拿的不是弓箭,而是刀盾。 不等明军反应过来,这支骑兵已经来到阵前。 他们在十步外下马,然后抛弃战马直扑明军步兵军阵。 第594章 鸟铳兵亦擅近战 “是建奴的重甲步兵,快打铳!”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明军步兵大喊起来。 轰! 三眼铳等各种轻型火器喷出了密集的弹丸。 建奴重甲步兵早有防备,他们将盾牌高高举起挡在面前,眼睛向下看路,继续冲锋。 弹丸打在铁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响声过后,建奴重甲步兵几乎没有伤亡。 他们身上的甲胄和手上的盾牌,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三眼铳等火器射出的弹丸。 “三眼铳不能破甲,鸟铳兵快他妈放铳!”前排的明军怒吼道。 “装填弹药呢,没法放铳!”鸟铳兵喊话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 此时烟雾散尽,建奴重甲步兵已经来到三步之外。 长矛兵无奈,只能站起身挥舞长矛:“杀!” 重甲步兵无视刺过来的长矛,举着盾牌继续向前走。 破甲矛无法刺穿重甲,只能抵住重甲兵的身体让他们无法前行。 僵持了片刻后建奴重甲兵忽然向后退了小半步,并用手臂使劲一拨。 长矛兵手中的长矛被拨到一侧,门户大开。 建奴重甲兵见状快步向前,挥刀猛砍。 明军长矛兵身边的刀牌手举着盾牌和腰刀迎了上来。 双方陷入阵地苦战。 在重甲步兵参战的同时,建奴骑兵和蒙古骑兵也参战了。 建奴骑兵跟在重甲步兵后面,依靠高度优势不停地向明军阵中放箭。 双方距离很近,在五步射面的战术压制下,明军根本抬不起头来。 明军步兵虽然也用弓箭和鸟铳反击,但他们只能固定在原地不动。 建奴骑兵则是环绕射击,始终在移动。 与移动的靶子相比,固定靶更容易被射中! 明军步兵很快落入下风。 轰轰! 明军扔出的手雷在建奴军阵中爆炸,建奴攻势顿时一缓。 建奴不甘示弱,也朝明军扔出了手雷。 互相伤害后,双方士兵摇头晃脑地拿起武器继续战斗、 蒙古骑兵并没有跟随八旗兵一起攻打明军步兵,则迂回至明军骑兵两翼,准备牵制明军骑兵。 只要缠住李性忠让他无法参战,八旗兵那边就能依靠步骑的配合凿开缺口冲进阵中。 步兵军阵一旦被突破,溃败是早晚得事! 这便是豪格的战术! “报!”传令官喘着粗气跑到李性忠面前:“左翼李顺祖被蒙古骑兵挡住了去路,无法进入战场支援步兵。” “报!右翼查斌勋也被蒙古骑兵挡住了去路,无法支援!” 李性忠眉头一皱:“什么叫挡住了?蒙古骑兵的装备能挡得住三眼铳?” “能,”传令官快速回答:“蒙古骑兵前排士兵都穿了建奴的棉甲,三眼铳无法大伤。” 李性忠大手一挥:“中军将士们!” “有!”附近的士兵爆发出震耳的声音。 “随我一起上阵杀敌!” “遵命。” “勇卫营!”李性忠持弓的左手高高举起,“勇武!忠诚!” “勇武!忠诚!”士兵们发出歇斯底里地声音。 呼啸声中,三千中军精锐冲了出去。 李性忠并没有直接冲向战场,而是先向后方迂回。 他们的后方是西面,西面的敌人早已被抽调到东面进攻。 所以李性忠轻而易举地撤离了战场。 撤离战场后李性忠先是进行了短暂的调整,然后兵分两路。 一路在前,一路在后。 调整完队形后两路骑兵先后杀向南面。 此时南面的蒙古骑兵正在阿布鼐的率领下和查斌勋部鏖战。 “杀!”阿布鼐身先士卒,冲上去和明军刀战。 如果双方比拼射术,明军可以凭借甲胄和火器的优势占据上风。 若是拼刀子,双方相差无几。 蒙古骑兵可以凭借精良的骑术和精湛的刀术抵消明军装备的优势。 他们在马上灵活的像一条泥鳅,想砍中他们并非易事。 这是游牧部落的天然优势,中原骑兵学不来。 “王爷,咱们身后出现一支千人明军骑兵!”探马跑到阿布鼐身边吼道。 “分兵!分兵据敌!” 在阿布鼐的指挥下,两千蒙古骑兵离开战场,迎面冲向李性忠。 双方很快遭遇,并陷入刀战。 李性忠的前路军挡住了这伙蒙古骑兵,后军路则趁乱在两翼包抄。 蒙古骑兵根本没料到李性忠会分兵,在三面明军的夹击之下大败! 李性忠没有追杀逃兵,而是迂回至阿布鼐身后发起了进攻。 阿布鼐又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领着残兵败将朝东面溃败。 李性忠和查斌勋合兵后同时攻向东面的建奴骑兵。 豪格无奈之下只能分兵据敌,明军步兵压力顿减。 战场上,到处都是武器碰撞的声音。 吼声,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开始增加。 在战力几乎相等的前提下,双方比拼的是承伤能力。 普通精锐可以承伤百分之十而不溃败,精锐之中的精锐可以承伤百分之二十到四十。 很快。 战场上有两支部队快撑不住了。 蒙古骑兵和明军步兵。 蒙古骑兵和精锐不沾边,他们能打顺风仗打不了逆风仗。在明军骑兵的猛烈攻势下,渐渐有些不支。 明军步兵主帅是贺锦。 他麾下步兵可称精锐的只有四五千人,剩下的都是普通士卒,打不了硬仗。 能撑到现在全靠精锐帮忙支撑。 在重甲步兵和骑兵的围攻下,步兵损失越来越大。 砰! 一个明军长矛兵在两个建奴重甲兵的围攻下倒在地上。 他身边的刀牌手亦被箭矢射中面部死于非命。 明军军阵顿时出现了缺口。 “八旗将士们,随我一起杀!”岳乐身先士卒冲进缺口。 其他八旗兵紧跟在身后往缺口处冲,试图从这里破阵。 阵中的明军慌张过后立刻组织兵力前去封堵。 在八旗兵的注视下,那些没有携带腰刀的鸟铳兵拿着鸟铳迎了上来。 唰! 数不清的鸟铳同时向前刺出。 鲁密铳长四尺五(一米五),加上刺刀总长五尺四(一米八)。 士兵的腰刀长三尺,是鸟铳加刺刀的一半! 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 冲在前面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加速就被刺刀刺落马下。 所有八旗兵都愣了一下。 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鸟铳前面多出来的一截是用来杀人的! 在杀死这些建奴骑兵后,明军用刺刀逼迫战马往后跑。 后面的建奴骑兵想冲阵却被战马挡住了路线,一时间僵持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贺锦率领数百亲兵赶到了缺口处。 砰砰砰! 密集的鸟铳声响个不停,高高在上的骑兵成了明军步兵的活靶子,被鲁密铳射出的弹丸打成了漏斗。 扑通扑通—— 尸体不停地从马背上摔下。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在贺锦的组织下,缺口被重新封堵。 豪格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咬着牙挥手道:“齐正额(豪格长子),你率本王一千亲军前去凿阵 ,务必拿下!” 齐正额尚未领命,一个探马来到豪格面前:“启禀肃亲王,明军援军已在南面五里之外,正在全速赶来。” 第595章 不讲武德的蒙古骑兵 马行走时有四种步频,速度由慢到快分别是慢步、快步、跑步和袭步。 一般的战马,慢步速度为10里每小时。 快步速度20—40里每小时。 跑步速度可到50里每小时。 袭步最高时速可达60里(时间很短,只能坚持一分钟左右)。 豪格掐指算了算,就算明军骑兵用慢步行军,两刻之后也能抵达战场。 稍微加加速,保不齐一刻钟就到了。 此时战场上的双方势均力敌,短时间内无法攻破明军军阵。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豪格心生退意。 他挥手将传令官召至身前:“派人去通知八旗诸部,就说明军援军将至,我军久战之下已显疲态,不可力敌!” “分批撤退,互相掩护。” “满达海先退,向东退三里后原地结阵,准备伏击追击的明军。” “岳乐其次,向东退出五里后换马,准备伏击明军。” “其余诸部盯紧本王的中军大旗,跟着大旗一起撤退!” 传令官想了想问道:“蒙古诸部呢?他们什么时候退?” 豪格冷冷一笑,目光看向战场:“蒙古人的命哪有我大清八旗兵的命金贵?等咱们撤离战场后再通知他...” 豪格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战场上的蒙古骑兵正在后退,而且是有组织的后退。 豪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看到的一切,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没错! 蒙古骑兵正在有组织的撤退! 豪格顿时怒不可遏,气的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蒙古人也太该死了!竟然在不通知本王的情况下先行退兵!!!” 其实这不能怪蒙古骑兵不讲武德,他们的装备和李性忠比差了一大截,让他们和明军硬碰硬完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蒙古骑兵的常用的战术是诱敌深入,消耗对方马力。 等对方战马疲惫时发起反击。 蒙古人能坚持到现在才退兵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快传令,传令!”豪格朝传令官怒吼道。 传令官不敢耽误,迅速派人将退兵的消息送入战场。 “辅国公,肃亲王命你率本部兵马向东后退三里原地结阵。” “镇国公,肃亲王你率本部兵马向东后退五里,换马后结阵迎敌。” 随着两道军令送进战场,八旗兵开始撤退。 最先退的是满达海,他率领麾下的正红旗迅速脱离战斗,在战场上找了个空隙钻了传去。 第二个后退的是岳乐,问题也出在他这。 豪格的本意是分批撤退,交替掩护。 这道军令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执行起来的难度很大。 因为战场上传达信息的效率非常低。 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退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只知道跟着将领的旗帜走。 满达海退兵时引起了部分八旗兵的骚乱。 他们不清楚这是战术安排,还是兵败退兵,只看到满达海的正红旗离开了战场。 当岳乐离开战场时,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八旗兵中蔓延。 “镇国公和辅国公的人怎么都走了?是有别的任务吗?”一个八旗兵问。 “任务?什么任务能比眼前这伙明军重要?”另一个八旗兵回答。 “那他们干什么去了?” “应该是去支援蒙古人了,你看蒙古人那边打的很艰...卧槽!” 当战场上的八旗兵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蒙古骑兵已经撤走了半数以上的兵力。 “蒙古骑兵背信弃义临阵脱逃,大家伙快跑啊...”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战场。 “稳住阵型,不许后退!”八旗将领骑在马上,试图稳住他们的军心。 但,兵败如山倒,非人力可以阻止。 强如盛唐也做不到(参考公元696年黄獐谷之战,当时虽然是武则天执政,但唐军还是那支唐军)。 八旗兵无视将领们发出的指令,纷纷策马向后退去。 开玩笑,跑的越早越快,活命的机会越大! 跑慢了必死无疑! 任何东西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李性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亲率精锐在后面追杀。 攻守之势瞬间转换! 李顺祖,查斌勋见状立刻分兵追击。 小部分兵力去追蒙古骑兵,剩下的主力全速追击八旗兵。 就连贺锦也派出了宝贵的两千骑兵前去追敌。 战场上马蹄声声,响彻云霄。 到处都是追杀的场景,八旗兵和蒙古骑兵在前面逃,明军骑兵在后面追。 弓弦声和火器声中,不断有人落马。 “杀!”查斌勋亲率数百精骑带头追杀。 嗖—— 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砸向他们。 放箭的是提前撤退等候在这里的满达海部。 骑兵没有阵型便没有攻击力。 查斌勋在追敌时乱了阵型,被满达海击退。 退了百余步后遇到了李顺祖和李性忠,三方合兵重整阵型后与满达海复战。 满达海不支,被迫东遁。 在追杀满达海部时,明军的阵型再次出现了混乱。 这与军事素质无关,主要是有的败兵跑的快,有的败兵跑得慢。 为了杀死那些落后的败兵,明军需要不断分兵,进而导致阵型出现混乱。 呜! 号角声中,明军遇到了刚换完战马的岳乐。 第596章 班师 “大清的将士们,杀!”岳乐组织八旗兵朝追击的明军发起了反冲锋。 明军虽然有防备,但他们胯下的战马经过连续作战已显疲态。 在岳乐的强硬攻势下被迫停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后退,而是原地结阵与之对抗。 “明军威武!”明军的口号震天彻地。 两支精锐部队在草原上展开了厮杀。 明军的优势是气势和兵力,岳乐的优势是马力。 在马力的优势下,岳乐愣是抗住了数倍明军的进攻。 “王爷!”正在远处换马的满达海看着焦灼的战场提议道:“镇国公仅凭数千兵力就挡住了近两万明军,咱们要不要趁势反攻?” “反个屁的攻!”豪格被蒙古骑兵的行为气坏了,怒气一直没消。 他自知语气不好,顿了顿后改口说道:“刘肇基马上就到,现在反攻岂不是自寻死路?” “也是,”满达海翻身上马后看向远方:“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退兵!”豪格没有任何犹豫。 “那镇国公呢?咱们得派人去接应!”满达海又问。 “不用,岳乐刚换完马不久,他完全可以凭借马力的优势从容撤退。” 满达海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转身的瞬间,他眼角余光发现东南方向尘土飞扬。 定睛细看,只见一支精锐骑兵正在快速奔向这里。 豪格也发现了异样,急忙拿起千里眼观察情况。 这支骑兵打着大明国旗和刘字帅旗,身上的装备与李性忠部一模一样。 胯下的战马丝毫看不出疲态,似乎刚刚换乘过。 “鸣金!快鸣金!”豪格有些慌。 一个李性忠就够难缠了,再来一个刘肇基后果不堪设想。 铛铛铛! 清脆悦耳的铜锣声在草原上响起。 岳乐听到铜锣声后不敢恋战,率兵向后退。 李性忠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率领两千多精锐用最快的袭步冲入岳乐阵中与之纠缠。 横冲直撞下,双方的阵型同时大乱。 人群之中岳乐和扛旗兵视线受阻,根本无法辨别方向,于是四处乱窜试图找到缺口。 可四周都是骑兵,根本找不到缺口。 岳乐麾下大部分骑兵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中军大旗左突右冲。 此时间,刘肇基到了。 他早已将战场的形势收入眼中。 行军的途中刘肇基开始下令: “乙邦才,你率一万骑兵驱赶建奴主力,注意不是追赶而是驱赶!” “马应魁,你率五千骑兵藏在乙邦才身后,如建奴主力来攻,你负责支援。” “庄子固,你随我率五千骑兵围剿这些被缠住的建奴。围剿的时候不要大意更不要急,而是要学以致用,把训练时学来的杀人技运用到实际杀人过程中。”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快速成长起来!” “遵命!”乙邦才和马应魁领命离开,庄子固则开始发号施令,对岳乐所部兵马进行包围。 (本书只虚构了少部分人物,剩下的大部分人物都是有历史原型。以刚才出现的三个人为例,弘光元年三月,建奴抵达扬州城外。刘肇基入城支援分守北门,城破后率所部四百人巷战,搏杀数百人后体力不支全军覆没,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皆同战死。) 看着陷入重重包围的岳乐,豪格的心开始滴血。 他是正蓝旗旗主。 岳乐不但是正蓝旗的人,而且麾下皆是正蓝旗精锐。 现在岳乐被明军包围,救不救? 救得话很可能把主力全都搭进去。 不救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岳乐所部被杀或者被俘。 那可是三千多八旗精锐! 现实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因为乙邦才已经率领一万精锐列横阵迎了上来。 “王爷,打不打?”满达海催马上前。 “不打,撤!”豪格咬着牙说道。 “可是镇国公...” “老子正蓝旗旗主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不舍?” 隆隆的马蹄声中,豪格向东败退。 镇国公岳乐看着远去的友军,知道自己被放弃了。他并未愤怒和悲伤,而是有些释然。 毕竟是他给豪格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他扔掉空空如也的箭囊,放下弯弓拔出腰刀。 其他八旗兵见状纷纷拔出腰刀,紧握在手中。 “大清的将士们,”岳乐表情严肃,声音豪迈:“我等身为旗人,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今日,机会来了!” “有想投降的吗?” “没有!”七八个八旗兵举起武器。 “誓死不降!”百余八旗兵振臂高呼。 “不降!”数千八旗兵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好,”岳乐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在岳乐鼓舞士气时刘肇基也没闲着。 他对着身边几十个手拿鸟铳的士兵说道:“看到建奴中军旗下的人没有?” “看到了!”几十个士兵先后回答。 “他就是建奴镇国公岳乐,一会你们瞄着他放铳,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听清楚还不赶快去?”刘肇基怒道。 士兵们拿着鸟铳争先恐后的冲上了上去。 此时岳乐已经说完了临终遗言,他举起腰刀带头冲锋:“杀!” 砰砰砰! 数不清的弹丸喷涌而出,将正在冲锋的八旗兵彻底笼罩。 噗噗声中,前面的八旗兵纷纷中弹,轻则流血不止,重则跌落马下生死不明。 最惨的是岳乐和扛旗兵,他们前胸和脸上嵌满了铅丸,紧接着鲜血渗出死尸摔在地上。 见主将被杀,所有八旗兵都停止了冲锋。 “投降不杀!”刘肇基带头喊道。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周围的明军跟着大喊。 八旗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犹豫。 片刻后,一个八旗兵扔下武器翻身下马:“我投降,别杀我!” 有了他带头,其他八旗兵纷纷下马投降。 不多时,地上跪满了投降的八旗兵。 刘肇基有心把他们全都杀了,可是考虑到这么做不利于将来反攻辽东,于是换了个思路。 “汉八旗和蒙八旗跪在东边!”刘肇基开始给俘虏分类。 “叶赫部、辉发部、哈达部、卦勒察部、乌拉部、锡伯部、讷殷部、珠舍里部的人跪在西面(海西女真,长白山女真)。” “董鄂部、苏克苏浒河部、王甲部、浑河部、哲陈部以及鸭绿江部的人都跪在南面(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 等俘虏们分好队后,刘肇基嘴角闪过一丝阴笑:“所有人扔下武器,脱掉甲胄,然后跟着我们回关内!” “只要你们真心实意投降,我保你们性命无忧!否则...后果自负!” 俘虏们跪在地上不停地点头。 明军打扫完战场后重新踏上了归途。 在抵达长城前的夜晚,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俘虏突然“复叛”,试图杀死看守他们的士兵逃回辽东。 结果被明军发现。 在数百明军的围攻下,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俘虏全部被杀! 第597章 移民 崇祯十九年十月二十八日夜,紫禁城承华宫。 在狠狠惩罚完陈妃后,崇祯走到门口拿起一支烟。 他用烛火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随即一脸嫌弃地扔在地上。 这玩意的味道太冲了,他根本无法适应。 王承恩急忙捡烟,小心翼翼地熄灭后放进口袋里。 不要小看这截烟,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 尤其是没有滤嘴的廉价香烟,一经问世饱受京师百姓追捧。 在这种大潮流下,上至王公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对烟的兴趣和需求越来越大。 有钱人抽这个是为了跟风和融入圈子,普通百姓抽烟是为了解乏。 虽然目的不同,但是都带动了烟的销量。 “皇爷,今晚还去卢妃那吗?”王承恩低声询问。 “改日吧,朕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会摆驾坤宁宫。” “奴婢这就让人去送信。”王承恩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对着一个太监低语了几句。 那名太监刚离开,又一名太监高举右手边跑边喊:“皇爷,宣大塘报,草原大捷!” 崇祯激动地指挥王承恩:“快,快拿过来念给朕听。” 王承恩伸手接过塘报,打开后快速念完。 听完塘报的内容后,崇祯长舒一口气。 这场胜仗更重要的是两个战略意义。 一是告诉蒙古人,明军不但有骑兵,而且有大量的精锐骑兵! 你若战,那便战! 不想战也可以,早早遣使呈贡重新归顺大明。 第二个战略意义是对内增加军民信心,对外亮肌肉,震慑建奴不要轻举妄动。 震慑完之后快速发育! 现在大明朝急需稳定的环境进行发展。 天灾加战乱导致出现了人口流失,治安混乱,房屋、道路、桥梁、农田被毁,生产中断等一系列问题。 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在那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想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少则三四年,多则甚至十来年。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战前的水平,那就要看老天爷赏不赏饭了。 次日清晨,崇祯揉着发酸的老腰起床锻炼。 做完一套广播体操后,崇祯洗漱上朝。 朝堂上,众臣先是祝贺这场大胜,紧接着兵部开始论功行赏。 不过在论功行赏之前,王家彦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陛下,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四省总督秦良玉再次发来公文,说闯贼已死关中已定,诸降将亦无复叛之意。川军在外征战多年,思乡心切。秦良玉本人也年事已高无法征战,请求告老还乡,并请陛下恩准川军回川。” “秦良玉...”崇祯默念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眶有些湿润。 这位七旬老妪帮大明朝帮的太多了。 播州之役打过杨应龙,辽东打建奴,北京勤王救驾,参加过奢安之乱,在河南,湖广,四川,关中等地与流贼鏖战。 现在她想告老还乡,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崇祯盯着王家彦问:“兵部是什么意思?” 王家彦将提前准备好的词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后说道:“兵部的意思是秦良玉可以告老还乡,川军也可以回四川与家人团聚,不过不是一起回去,而是分批回川。” “川军在关中有十万五千余人,第一批撤回五万五千人,留下五万。” “明年中秋节前撤回第二批两万人,留下三万。” “明年年底前再撤两万人,留下一万。” “后年年底前撤回最后一批一万人。” 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兵部的方法看起来既能稳定关中形势,又能照顾士兵情绪。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王侍郎,”崇祯开口道。 “臣在!”王家彦躬身施礼。 “此事你一人做不了主,去和户部商量商量吧。”崇祯说完这句话坐到龙椅上闭目养神。 王家彦愣住了。 他没搞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要和户部商量? 撤兵虽然需要户部协调行军钱粮,但也只是例行公事,并不需要商量,更不需要在朝堂上商量。 户部尚书方岳贡笑呵呵地朝王家彦拱了下手:“王侍郎,陛下说的是迁徙百姓(移民)之事。” “啊?”王家彦下意识地张开嘴。 方岳贡接着说道:“现在很多地方的情况和洪武初年相似,尤其是关中,河南等地久经战乱,荒无人烟。地没人种就会荒废,更无法收租税。所以当务之急是迁徙百姓到这些地方,让他们种地生孩子。” “人口越多,耕种的地就越多,朝廷征收的赋税也就越多。” “那...和兵部有什么关系?”王家彦短时间内还没反应过来,再次问道。 方岳贡再次笑呵呵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想办法将一部分川军留在关中,有他们在既能防止流贼复叛,又能填补当地人口,尽快恢复耕种。” 王家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惭愧,惭愧!” 接下来,朝堂开始围绕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其实也没什么好讨论的,无非就是以军屯的形式留人。 军屯有三种形式, 一是戍田。 部队且耕且戍,耕战兼顾。 二是屯军。 从部队中抽出一部分人专门从事屯田垦种。 第三种是明朝的军户制度。 每户出一人参军,其家人可以种军田。种军田不用交田租和赋税,但是要交里甲正役和其他杂税(有些税理论上不用交,但是在实际过程中不按理论办事,所以明朝中后期的军户承担的杂税特别高,导致军户逃籍。) 第598章 秦良玉之功 “愿意留在关中安家的,每人十两安家费。另外根据上中下不同属性的田,拨给士兵少则二十亩多则一百亩,以供耕种。” “安家第一年发全额饷银,第二年发半额饷银,从第三年开始只发粮饷不发军饷。” 在众人的争吵声中,崇祯拍板做了决定。 对于军屯,他早有规划。 军屯前期的目的是稳定边关局势,增加当地人口。 中期主要是减少朝廷开支。 后期人口足够多时,除了少数边关继续搞屯田外,剩下的全都变成民田进入市场流通,刺激经济发展。 “陛下,”方岳贡站出来询问:“屯田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田从何来。” “关中各地此前有不少军田,收复关中后这些军田也被收归朝廷,就让士兵们种这些田吧。陕西那边的军户制度,也可以考虑废除了。”崇祯犹豫片刻后说道。 他此前虽然宣布废除户籍制度,但并不是在全国各地同时废除,而是逐地逐行业废除。 除了北直隶外,其他各地尚未正式废除军户。 原因很简单,牵扯的利益太广了... 军户的军官大多世袭,普通士兵基本没有上升空间。再加上军户待遇低,被军官压榨,所以每年都有大量士兵逃籍。 神操作来了! 军官面对逃籍情况不但不会上报,反而会继续压榨其他士兵,迫使他们逃籍。 因为士兵逃籍后,军官能得到他们的土地。 久而久之,这些军官就成了当地的地主,没有逃籍的士兵成为佃农。 阎应元为什么能顺利地在宣府废除军户? 因为那里是失地,朝廷收复后可以一切从零开始。 现在陕西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 其实废除军户制度在北方各省执行起来问题都不大,建奴入关劫掠了北直隶和山东,流贼席卷袭扰了河南,陕西和山西。 这些地方军户十不存一,军官不是死亡就是有罪之人。 难就难在江南! 当政策的大棒落到军官出身的地主身上时,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他们手中有兵(各地守军基本都是军户)! 轻则大乱,重则兵变! 一旦起刀兵,大明的经济又将遭受沉重一击。 关中的情况相对简单许多,崇祯决定先从关中开始下手。 他沉吟片刻后故意问道:“秦良玉撤兵后关中无人治理,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臣举荐吕大器担任陕甘总督!”范景文第一时间开口,“原因有二!” “一,吕大器带兵收复关中有功,本应升官。再加上他本人目前就在关中,任命送达的当天就能上任。” “二,吕大器担任过甘肃巡抚,对关中各地的情况比较了解。” 不等其他人表态,崇祯立刻点头:“那就依范尚书所言,让吕大器担任陕甘总督。” 李邦华南下期间,范景文干着内阁首辅的活。 想干好首辅的工作并非易事。 不但要让皇帝满意,还要得到下面官员的支持。 京官善于见风使舵,早早地向范景文站队。 治理大明朝只靠京官可不行,他们只负责制定政策,并不负责具体执行。 真正执行政策的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总督,巡抚。 古人讲究知恩图报,要想办法报答举荐之人。 报答方法有两种:公事上认真执行落实政策,私下里请客送礼。 范景文此举是在扩大自己的势力。 这是党争吗? 不重要,只要能干实事就行。 东林党为什么误国? 因为他们当中有很多不干实事的“口嗨家”,只提出问题,不解决问题。 确定完陕甘总督后,范景文向前半步轻声道:“陛下,秦王府的庄田已被朝廷追回,请问该如何处置?” 李自成离开西安前将秦王全家全部杀死,秦王一脉绝了。 “哎,”崇祯叹了口气,故意流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秦王全家被李闯贼杀害,好多藩王来信想要他的庄田。” “朕知道,秦王近些年在陕西残暴无度,做了不少坏事,也害了不少百姓。” “朕是一国之君,当为此负责。” “陛下恕罪,是臣等失职!”在范景文的带领下,一众朝臣跪地请罪。 “秦王的庄田都划到土地司下面,连续五年免费租给当时替秦王种地的百姓,就当朕替秦王向他们谢罪了。”崇祯有些悲伤的说道。 他本想把土地送给那些百姓,可是考虑到财政压力后不得不放弃了那个想法。 “陛下隆恩浩荡,臣等替关中百姓谢过陛下。”满朝文武再次跪地谢恩。 众人平身后开始商议本次朝会的重点:论功行赏! “陛下,”兵部侍郎王家彦再次站了出来:“秦良玉之功不可胜数,她自万历年间就帮助朝廷平叛,截止到我朝十九年十月末,功劳如下。” “万历二十八年,秦良玉与其夫马千乘于播州之役中大破杨应龙,秦良玉为南川路战功第一。” “天启元年,建奴犯辽东,秦良玉派兵支援。石柱土司兵在浑河一战杀敌数千,其兄秦邦屏战死。” “天启元年九月,奢崇明叛乱,秦良玉派兵征讨并最终平定此乱。” “我朝二年建奴入关劫掠,秦良玉进京秦王。” “我朝四年,时任蓟辽总督孙督师修建大凌河城......” “我朝七年流贼犯河南......” “我朝十三年张献忠罗汝才复叛......”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王家彦把秦良玉本人,她的族人,她丈夫的族人所有的功劳全都念了一遍。 期间因为说话太多口渴,被崇祯赏了一杯茶水。 “我朝十九年五月,秦良玉率十万川军精锐凿潼关,收西安,杀李贼,平关中!” “自此,丢失三年的关中终于重新回到朝廷手里!” 说到这,王家彦抬头看了一眼满朝文武,又偷偷看了一眼崇祯。 见对方没有反对的表情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秦良玉战功赫赫,为大明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兵部以为,秦良玉可封爵!” 第599章 大明勤国公 明朝爵位有两种。 一种是宗室爵位 有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等。 另一种是功臣外戚爵位。 大明立国之初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外戚。 后废除子、男爵位,只保留公、侯、伯三等。 功臣外戚爵位也有两种类型,一种能世袭(有世券),一种不能世袭(没有世券)。 功爵大部分都能世袭,戚爵基本都不能世袭。 能不能世袭要看军功大小,且以军功封爵的世袭爵位只能传给健全的后代,不能传给有残疾的后代。 外戚可获得爵位的人有驸马本人,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的父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可获得爵位:衍圣公的后代。 崇祯确实要给秦良玉爵位,所以当兵部左侍郎王家彦提出建议时他轻轻点了下头。 兵部左侍郎王家彦率接着说道:“以秦良玉的功劳,臣以为可赐其侯爵。” 这一下朝堂上炸开了锅。 自古男尊女卑,给女性封爵带来的争议可想而知。 都察院的御史们率先发难,有人拱手出列:“不妥,秦良玉乃一介女流,更是石柱土司,不应封爵。就算封爵也不应封侯爵,应该像对待黄得功,吴三桂,唐通等人那般,赐伯爵足矣。” 御史们此举不是瞧不起秦良玉,而是提醒崇祯做好平衡。 李自成进犯京师时,崇祯为了让将领们进京勤王大肆封爵。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封左良玉为宁南伯,封唐通为定西伯,封黄得功为靖南伯。 这些人里面唐通第一个来,吴三桂第二个到。 不管他们起没起到作用,勤王的功劳却是占下了。 收复河山功劳大,勤王的功劳同样不小。 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果无法做好平衡,其他将领很容易出现叛逆心理。 表面上看不出来,等到打仗时才会显现。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了御史们的提醒,满朝文武同时冷静下来不再说话。 内阁次辅范景文拱手出列,他对着御史们说道:“诸位,女流之辈怎么了?武则天是女流之辈吧?昔日盛唐时她改元称帝,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女帝。” “女人封爵自古有之,只不过时间太久远,远到需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汉朝。” 大臣们见状纷纷屏息凝视,露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崇祯也被范景文的话勾起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范景文轻咳一声接着说道:“纵观古今史书,被封爵的女人有四个。分别是鲁侯底氏,阴安侯无名氏,临光侯吕氏,酂侯同。” 鲁侯底氏是西汉开国功臣奚涓之母,奚涓死后无子,刘邦将鲁侯爵位转授其母。 阴安侯无名氏是刘邦的二嫂。 临光侯吕氏是吕后的妹妹。 酂侯同是萧何的夫人,汉书萧何传中只记载了一个同字,不知是名还是姓。 “大汉乃中原正统之王朝,彼时能封女人爵位,此时为何不能封?难道大明的胸襟还不如一千多年前的大汉?”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同时噤声。 御史们也低下头,不再反对。 怎么反对? 这句话的高度太高,再反对下去就要被人身攻击了。 有了范景文的助攻,众人不再反对。 崇祯见状悠悠说道:“朕以为秦良玉可封公爵,诸位想想什么封号比较合适。” 公爵? 这句话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不过朝臣们都没说什么,毕竟这是皇帝的权利。 “臣以为可封其为安国公!”一个兵部官员出列说道。 “不妥,”一个礼部官员开口反对,“我朝虽然有爵位封号重复使用的情况,但并不多见。天顺元年英宗加赠会昌伯孙忠(朱瞻基的老丈人)为太傅、安国公,所以不宜在使用安国公封号。” 随着话题的展开,众人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由于重复使用的问题,先后否定了安国公,忠国公,保国公等封号。 其实重复使用封号没什么问题,但崇祯不想重复。 毕竟这是他穿越以来封的第一个爵位,而且是公爵! 讨论了一会后,崇祯开口道:“诸位以为勤国公的封号如何?” “敢问陛下是秦王的秦吗?” “对,是勤王的勤。” ...... 纠正大臣们的错误理解后,崇祯缓缓开口:“秦良玉一生勤奋为国,不但有勤王之功,还有勤劳之苦,勤国公的封号也算实至名归。” “陛下睿智,臣等佩服。”朝臣们开始拍马屁。 崇祯接受大臣们的奉承后倒背着手,一脸严肃道:“拟旨,秦良玉劳苦功高,特赐勤国公爵位世袭罔替。” 朝会结束后,内阁和内廷的印绶监同时忙碌起来。 内阁负责拟旨,印绶监负责制作封号所需诰券和世袭所需的世券。 十天后。 钦差带着圣旨从北京出发直奔陕西西安府城。 “奶奶,朝廷来圣旨了!”马万年跑进府衙后堂,来到秦良玉面前。 秦良玉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站起来问:“哪儿呢?钦差在哪儿呢?” “就在门外。”马万年忙不迭的回答。 在马万年的搀扶下,秦良玉快速走到门口向外看去。 来人不是别人,老熟人锦衣卫百户王忠。 当初蜀王府借钱时他就在场,没想到这一次又是他。 “秦良玉听旨...”王忠站立如松,正襟危言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圣贤治国,皆赖贤臣良将。秦良玉,忠州人,自万历二十七播州之役以来屡立战功,恪守职责,勤勉为国......” 秦良玉跪在地上越听越紧张,当她听到自己被封为公爵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年已七旬的她按理说不该失控,但这份天大的殊荣击穿了她的防线。 世袭公爵是何等殊荣? 自天顺元年封了一个忠国公石亨后,大明再也没有实封过世袭公爵。 她是独一份! “秦良玉还不接旨?”王忠念完圣旨后见秦良玉跪在地上不动,知道她被这份赏赐震惊了,善意的开口提醒。 “臣秦良玉领旨谢恩!”秦良玉缓过神后跪地给圣旨磕头。 她伸手接过圣旨,轻轻打开仔细查看。身后的秦氏族人,马氏族人见状也都围上来抢着要看。 秦良玉呵斥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收好圣旨,诰券和世券。 处理完这些事后,秦良玉对着王忠说道:“王百户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屋里请!” 第600章 关中商人 面对秦良玉的邀请,王忠也不客气,直接走进府衙大堂。 落座上茶后,王忠从怀里拿出崇祯十七年邸报,“秦老将军,这是朝廷最新一期的邸报,要看看吗?” “有劳王百户了。”秦良玉示意马万年接过邸报。 看完邸报的内容后秦良玉瞬间热泪盈眶。 崇祯十七年邸报不但用了整整两个版面介绍他的功劳,还配了一张她的素描画像。 荣誉感爆棚! 崇祯此举一方面是认可秦良玉的功劳,另一方面是秀给其他武将看。 只要有功于社稷,忠于他和大明,赐公爵亦不在话下。 有秦良玉这个榜样在,之前杀阳武侯薛濂造成的负面影响会小很多。 “王百户...”秦良玉打算邀请王忠吃饭。 王忠笑呵呵地纠正道:“秦老将军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或者称王千户。” “哦?”秦良玉瞪大了眼睛:“王千户升职了?” “是,”王忠面露羞愧之色:“蜀王府借钱回京后,陛下就升了我的职。” “恭喜王千户!”秦良玉拱手道贺。 提到蜀王府借钱,秦良玉犹豫了片刻后询问:“王千户,我从蜀王府借来的钱剩了一些,朝廷有什么安排吗?是直接还给蜀王,还是入府库攒够五百万两后一起归还蜀王?” 王忠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到秦良玉手中:“这是陛下的密信,请秦总督收好。” 秦良玉不敢怠慢,亲自起身接过密信拆开查看。 密信上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蜀王府借款。 崇祯在信中明确表示这是他和蜀王的之间私事,与秦良玉和朝廷无关。 信中让她把剩余的钱存入成都府库,等凑齐银两后再归还蜀王。 至于什么时候凑齐,崇祯没说,秦良玉也不好多问。 第二件事是让她告老还乡后发挥余热,成立讲武堂把平生所学传授给后人,尤其是把训练白杆兵的方法传承下来。 三是让她推荐几个擅长水战的川军将领,让他们率领手下精锐去山东登州,向当地水师学习海战知识。 海战? 秦良玉抬头看向王忠:“朝廷要和谁打海战?” 王忠摇头,看不出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秦良玉见状不再追问,放下密信后想了想:“劳烦王千户回去转告陛下,就说我会按照旨意行事。至于擅长水战的将领,我推荐曾英和杨展二人。” “另外我会把平生所学都下来编成书册上交朝廷。” “好,我会一字不差转告陛下。”王忠站起来对着秦良玉深施一礼。 重新落座后王忠低声道:“秦总督在关中待有数月,不知对关中的形势了解多少?” 秦良玉怔了怔:“虽不敢说十分了解,但是基本情况已经全都掌握了。” “关中比较大有实力的商号有多少?”王忠继续问。 “商号?”秦良玉眯着眼睛想了想:“关中富商被李闯贼屠戮了许多,现在有些实力的大商号不超过五家。剩下的商号要么没实力,要么依附于这五家商号。” 不等王忠开口,秦良玉瞬间严肃起来:“王千户问这些做什么?难道关中有商人卖国?” “不是,”王忠轻轻摇头:“此事和生意有关,与卖国无关。” “那就好!”秦良玉松了口气。 此前山西陕西商人卖国的事传遍了大江南北,各地方官府对这件事十分敏感,生怕自己治下出现同样的事。 王忠伸手从怀里拿出纸笔,递到秦良玉面前:“有劳秦总督把这五家商号的地址和他们背后的商人写下来。” 秦良玉接过纸笔后没有马上写,而是向马万年核实了一遍才写下来。 王忠扫了一眼直接放进怀里继续喝茶。 秦良玉被封为勤国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西安府城。 城中的川军将士听到这个消息后比自己封爵还要高兴,纷纷来到府衙外面表示祝贺。 秦良玉不好推辞,站在府衙门口向路过的将士们微笑示意。 如此平易近人的举动不但让川军将士们热泪盈眶,还迎来了城中百姓的称赞。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 秦良玉安排酒席招待王忠一行人。 吃完饭喝完酒后,王忠带队回驻地休息。 趁着休息的时间。 王忠把秦良玉写下的商号和关中锦衣卫送来的商号名称进行对比。 两张纸上写的商号名字一样,背后的商人名字也一样。 确认无误后,他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次日天明。 王忠带着六个随从乔装成富人模样走出驻地,朝城中一家叫广巨当的当铺走去。 根据资料显示,广巨当的的东家是一个陈姓商人。不但经营当铺,还经营米行,绸缎庄,茶庄,糟坊等产业(卖油盐酱醋等日杂用品)。 论综合实力,在关中可排前三。 不等走进当铺的大门,门口的伙计便迎了上来。 这种小伙计擅于察言观色,他通过几人的穿着能猜出这些人身份不凡。 “几位爷里面请。”小伙计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引路。 “嗯,”王忠倒背着手跟在后面往里走。 “几位爷是当还是赎啊?”进门后,掌柜的迎了上来。 “既不当,也不赎,找人!”王忠身后一人面无表情地的说道。 掌柜的眯了下眼睛,一边朝小伙计使眼色让他去大街上找官差,一边询问:“不知几位爷要找谁?” “找陈才义。” “那是我们东家,不知道几位爷找他有什么事?”掌柜继续问。 啪! 王忠猛地一拍桌子:“一刻钟后要是还见不到姓陈的,关中将再无他存身之地。” 掌柜的先是一惊,然后冷笑一声,对着冲进门的川军士兵说道:“几位军爷,这几个疯子进门就说要见我们东家,还说什么一刻钟后要是见不到他,关中再无我们东家存身之地。” “请几位军爷给我们做主!” 这些士兵都是秦良玉麾下川军士兵,收复西安府城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 不等那几个士兵围上来,一个锦衣卫将腰牌拿出来甩了过去。 带队的小头目看清腰牌后浑身一震。 他先是朝王忠等人施礼表示歉意,然后对着掌柜说道:“你最好按他说的办。” 掌柜都懵了,“几位军爷这是何意?” 小头目咽着唾沫挤出三个字:“镇抚司!” 第601章 经销商 听到镇抚司三个字后,当铺掌柜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 镇抚司代表皇权,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就是藩王宗室也不敢惹这些人。 他颤抖的跪在地上求饶:“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几位爷饶命。” 锦衣卫千户王忠淡淡一笑:“饶命可以,限你一刻钟内把陈才义带到这来,否则...” “小的这就去找...”当铺掌柜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剩下小伙计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王忠根本不担心他一去不复返,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很快。 关中商人陈才义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当铺。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盒,神情举止十分卑微。 陈才义一眼就看到了王忠,他进走几步来到王忠身边深施一礼:“草民陈才义见过几位大人。” 说着,他朝身后挥手。 那些拿着礼盒的家丁纷纷把礼盒放到王忠面前,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王忠没说话,仔细打量对方。 陈才义头戴黑色网巾,身穿崭新的蓝色布衣。长得既不高,也不胖,一张小圆脸给人一种很不起眼的感觉。 “你就是陈才义?”王忠问。 “是,小的陈才义。” 王忠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陈才义根本不敢坐,低着头站在旁边点头哈腰:“小的前些日子屁股受了伤,坐不下。” “不坐就不坐吧,”王忠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听闻关中有五大富商,你陈才义是其中之一?” “谬传,都是谬传!”陈才义急忙替自己狡辩。 他虽然不知道锦衣卫找有什么事,但以经商多年的经验来看,绝对没好事。 大概率是让他捐款或者捐物资。 不捐不现实。 现在能做的就是装惨装穷,到时候才能少放点血。 想通这个道理后,陈才义哭丧着脸说道:“诸位大人明察,小人的商号此前在关中确实有些名声,也挣了一点钱。” “不过自打流贼攻陷关中后,府中的钱财就被流贼抢走了大半,小人的商号也一蹶不振。” “现在勉强糊口!” “哦,”王忠一脸同情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你府上搜一搜,如果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勉强糊口...多出来的钱可就归我们了。” “草民知错了,官爷饶命,官爷饶命!”陈才义瞬间没了脾气,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锦衣卫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在他们面前哭穷简直是自讨苦吃。 王忠呵呵一笑:“也就是说,你不否认自己是关中五大富商之一了?” “不否认,不否认了!”陈才义欲哭无泪,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那好,”王忠不再废话,“镇抚司找你来是为了一件事,这件事可能会浪费你几十两银子。” 陈才义顿时呆住了,心想锦衣卫是不是忘了说一个万字。 哪有抢钱只抢几十两的? 见对方发愣,王忠解释道:“一顿上好酒席的饭钱而已,你不会舍不得吧?” “舍得,舍得!”陈才义立刻应了下来,随后问道:“不知道几位官爷想让小人请谁?” 王忠呵呵一笑:“都说关中有五大富商,让你请客当然是请另外四家,你应该有办法让他们赴宴吧?” “啊?”陈才义有些失声,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几位官爷放心,我一定让他们赴宴!” 又寒暄了一会,王忠等人离开当铺。 陈才义立刻让人预定酒菜,准备宴请之事。 他之所以这么积极,是担心锦衣卫的最终目的还是钱。 只有把其他商人拉下水平摊这部分钱,他个人的损失才会降到最低。 五天后。 西安城最大的酒楼聚香楼二楼,五位富商齐聚。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锦衣卫。 在众人卑微且恐惧的眼神中,王忠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香皂。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香皂放到一个盘子上问道:“诸位知道这是什么吗?” 五位商人煞有其事地盯着香皂看了一会,纷纷问道:“敢问王千户,这盘子里装的可是香皂?” “对,香皂!”王忠点头。 五个商人同时咂舌。 香皂虽好,可价格昂贵,而且只能从道观、寺庙中购买。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他们这些富商平日里也舍不得自己用,买来大多当礼物送了出去。 王忠见商人们沉默,哈哈笑道:“诸位觉得香皂怎么样?” 商人陈才义开口道:“香皂确实是好东西,既能沐浴也能洗衣服,不过价格嘛...” “你们觉得香皂卖多少钱比较合适?”王忠又问。 “这...” 陈才义和其他四人对视了一眼后低声道:“王千户,香皂价钱没有合适不合适一说,要看打算卖给谁。” “对于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来说,这种不能吃的东西没有任何用处,更不会买。” “对于权贵而言,只要价格不是太过分,基本都买得起也会买。” 陈才义此言并非虚构。 历史上明朝中后期奢靡之风盛行。 尤其是富庶的江南地区,士绅富商以斗富为乐。 从吃、穿、住、行各个角度进行攀比。 《宪宗实录》中有记载:近来风俗尚奢,亡论贵贱,服饰概用织金宝石,宴饮皆簇盘缠糖,上下仿效,习以成风。 王忠才不管那些,他拿起盘子里的香皂悠悠说道:“诸位可知道这香皂出自何处?” 商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不知道,请王千户赐教。” “出自镇抚司!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全天下只有镇抚司会制作香皂。” “啊?”商人们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此前他们以为是某个勋贵在制作香皂,没想到香皂竟然出自锦衣卫之手。 不等商人们反应过来,王忠说出了一句堪称爆炸的话:“为了扩大销路和销量,镇抚司打算在关中挑选几家有实力的商号成为经销商,售卖香皂。” 第602章 理想化的政策 “经销商?” “请问王千户什么是经销商?” “对啊,麻烦王千户告诉我们。” 关中商人听到这个词后很是不解,纷纷看向王忠想让他解释。 王忠淡淡一笑:“经销商的意思商品经过一些商人的手转卖出去。商人不需要关心成本,也不需要关心价格,只需关心利差即可!” “也就是中间商的意思?”有商人问。 “是,也不是。”接下来王忠按照崇祯的意思详细解释起来。 “首先,镇抚司不会在关中设立任何商号,所有香皂全都交给经销商去售卖,也就是专权经营。” “其次,经销商有年度销售任务,完成任务的有返利奖励,完不成的不但没有奖励,还会削减第二年的香皂供应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售价统一!也就是说无论在谁的店铺买香皂,价格都是一样的,严禁私自涨价降价。” 商人们听完王忠的解释后心里发痒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发痒是因为香皂确实是个好东西,如果价格合适的话绝对不愁卖。 不愁卖的商品带来的利润可想而知。 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对方是镇抚司! 平日里想躲都来不及呢,更何况要和他们打交道。 见众人犹豫,王忠再次使出了杀手锏:“镇抚司给诸位的香皂价格是每块十五两银子,诸位往外卖的价格是每块二十两。” “也就是说...一块香皂可以挣五两银子!” 此言一出,几个商人全都木在原地。 这个价格给他们的惊喜太大了! 之前香皂什么价格? 六七十两甚至百两银子才能买到一块,只有达官贵人和大富商才能用得起。 现在什么价格? 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在普通百姓眼里确实是一笔巨款,但是在盛行奢靡之风的富人眼里只是九牛一毛。 毕竟当时有钱人举办一场宴席(不是一桌)花费的银两甚至能达到四位数! 最关键的是他们每卖出一块香皂可以挣五两银子! 这种诱惑力太大了! “王千户,鄙人不才想当这香皂的经销商!”商人陈才义说话的同时站起身,举着酒杯向王忠敬酒。 不等王忠说话,其他四位商人先后站起身把陈才义按了回去。 “老陈你什么意思?想抛下我们吃独食?” “是啊,当初说好捐钱平摊,怎么轮到挣钱上就变了?” “王千户,我也想当经销商,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一个赵姓商人举起酒杯凑了过来。 其他商人跟着端起酒杯,凑到王忠面前开始表态。 王忠没有接受敬酒,而是笑着让他们坐了回去,“诸位先别急,我还有一件事没说。” “王千户请讲。” “从镇抚司这买货得先交钱,银子送到京师后,京师镇抚司才会把香皂运到关中。缺点是会占用诸位的货款,好处是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损耗会算到镇抚司头上,与诸位无关。” 短暂的安静过后陈才义第一个站起来:“王千户,我陈某人觉得没问题,愿意当经销商。” 陈才义此举并非是想靠香皂的生意挣钱,只要不赔太多钱就行。 他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想通过这件事结交镇抚司里的人。 其次是为了保命。 镇抚司看似是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实际上他们根本没得选。 今天不当经销商,明天就有可能因为对着天空打了个喷嚏被镇抚司以不敬上天为由抄家问罪。 钱再重要,也没命重要! 商人都是人精,其他人犹豫片刻后也跟着站起来表态,表示愿意当经销商。 王忠很高兴,端起酒杯和商人们畅饮起来。 接下来王忠开始向众人解释合作细节以及其他注意事项。 五天后,双方签订契约。 半个月后,契约的原件和一箱箱银子从西安出发运往京师。 崇祯十九年腊月末,全国各地锦衣卫送来的契约和银子堆积在内帑府库之中。 “皇爷,第一批一万块香皂已经运往全国各地,十五万两白银也已入库,这是账本。”乾清宫内,王承恩走到崇祯身边说道。 “嗯,”崇祯接过账本后看了一眼:“内廷制作香皂的成本计算过吗?” “算过,每块香皂成本不超一两银子。”王承恩回答。 “多少?”崇祯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们没算错吧?” “没算错!”王承恩认真回答:“京师每头彘(猪)的售价在十五两银子左右,每头彘根据肥瘦不同可制作十五到二十块香皂。” “因为制作香皂只用肥肉和板油,剩下的肉还有很多,所以综合计算下来香皂成本并不高。” “现在制约香皂产量的因素有二,一是京师附近彘的数量,二是宫里人手。” “嗯...”崇祯欣慰地点了点头,对这门生意愈发重视起来。 他之所以重视有两个原因。 一方面是经济因素。 香皂生意带来的暴利可以增加内帑收入,缓解财政压力。 另一方面是政治因素。 此前他拉拢打压地方士绅的政策理论没问题,但也仅限于理论没问题。 通过锦衣卫反馈的消息,他意识到自己的理论太过理想化,实际执行时困难重重。 崇祯的想法是让地方士绅内斗,把朝廷和地方士绅的矛盾转移到士绅和士绅之间。 但... 治理地方的官员不这么想,地方士绅也不会这么做。 在地方官员眼里,稳定是头等大事! 任何让地方乱的行为都会被禁止! 士绅内斗造成的影响不比民变小,除非某个士绅做了穷凶极恶之事且证据确凿,否则地方官员不会落下手中的大棒痛下杀手。 因为士绅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百姓们会自发地相信士绅,并支持士绅。 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动手,反而会激起百姓民变! 而且。 士绅之间互相都有联系,他们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把矛盾解决掉,而不是让官府介入。 因为很多官员在处理问题时会两头吃,吃完原告吃被告。 到头来原告和被告利益受损,唯一获利的是地方官员! 看完李若琏从南方送来的一封封密信后,崇祯知道短时间内动不了士绅阶级。 不过他没有放弃。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个思路,先从商人开始。 经销商制度旨在拉拢各省的大商人,等香皂的生意稳定后,商人们会意识到他们部分利益来自皇帝。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会潜意识的维护皇帝! 有了这些大商人的支持,崇祯接下来的货币改革会轻松很多。 第603章 今年过年不收礼 崇祯十九年腊月二十八,京师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 年关将至,前门大街上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 “羊肉,新鲜的羊肉!都是蒙古草原的肥羊,刚从宣府大同打胜仗的官军手里买回来,现宰现卖!” “卖牛卖牛,蒙古草原的上等大黄牛,每头最低只要十二两银子!” 商贩们在大街上卖力的吆喝着。 逛街的百姓边走边看,嘴里说个不停:“哎吆喂,这也忒贵了吧,打去年就卖这价,今年还卖这价!朝廷在草原上打了大胜仗,缴获无数牛羊,怎么着也得便宜点吧?” “是啊,便宜点。” “挣的都是辛苦钱,没法便宜。” 在普通百姓置办年货的同时,京中官员则在忙着送礼。 内阁首辅李邦华,官员们排队求见。 他虽然不在京,但权力和影响却在,官员们不敢不送。 李府府门紧闭,除了偶尔有买菜的家丁出入,其他人一律不让进。 不是李府的人清高,而是李邦华本人不在京,不便接受官员们的礼物。 毕竟他们不知道这些送礼的官员里有没有政敌,一旦中了政敌的阴招,对李邦华可谓灭顶之灾。 官员们等了半天后自知送礼无望,纷纷离开走向范府。 与李府不同的是范府的府门大敞四开。 进出的官员络绎不绝。 范景文此举并非贪腐,而是给下面的官员们一颗定心丸。 请客送礼自古人之常情。 不管礼物贵重与否,送礼收礼的行为就有很多深意。 试想一下。 过年时给上司送礼,上司收了职员会是什么心态? 上司不收,职员又会是什么心态? 上司收了礼物,职员才会安心。 因为收礼代表认可。 对工作的认可,对行为的认可,亦或是对职员本人的认可。 要是不收礼,职员会胡思乱想。 第一个想法就是上司不认可他,未来的一年会被处处针对。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接下来的工作大概率会敷衍了事,甚至故意捣乱。 更有甚者会觉得自己早晚会被开除,不如提前给上司挖个坑互相伤害。 等上司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可见送礼收礼的重要性! 范景文身为内阁老狐狸之一,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索性开门接待。 并非所有的官员都能见到他,得看级别。 级别高的范景文会亲自接见,级别低的直接由范夫人和管家招呼。 “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带滤嘴的烟,香皂,细盐还有茶叶!其他的一概不收!”内阁次辅范景文对着夫人嘱咐道。 “为什么呀老爷?” “烟能抽完,香皂会用完,细盐可以吃完,茶叶可以喝完!这些东西都是易耗品,虽然价格不菲,但是不会留下证据,而且朝廷也不会深究。” “其他的就不行了,尤其是文玩字画之类的,留下证据不说,保不齐还会是赝品。” 提到赝品二字时,范景文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知道了老爷。” “对了,收了礼物后一定要返还价值差不多的礼物,而且要登记在册。” “老爷放心,都记着呢。” 乾清宫内,崇祯正在听王承恩汇报过节的安排。 “除夕当天迎完财神后,内廷会按照皇爷的吩咐给所有在京官员家中的小孩发压岁钱,压岁钱为一百个铜钱,以红绳穿钱,编为龙形。” 明代百姓会在除夕早晨迎财神,迎完财神后会给孩子们压岁钱。 压岁钱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由压祟钱演变而来,意思是希望孩子们在新的一年里免受邪祟侵袭。 见崇祯没有异议,王承恩继续说道:“除夕入夜前,内廷会把皇爷的赐菜给勋贵,六部尚书送去。主菜是鸡鸭鱼羊,其他的都是配菜。” (除夕夜的鱼烹饪完之后尽量不吃,以象征年年有余。) “嗯,”崇祯点了点头,不再往下听。 剩下的都是宫里的事,由于宫里的规矩早就形成了定制,再加上王承恩是宫里的“老人”,所以崇祯十分放心。 时间很快来到了腊月三十除夕夜。 吃完年夜饭后,崇祯和皇后等一众妃子开始守岁。 乾清宫的院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明朝百姓守岁时要在庭院里点篝火,火烧的越旺,代表来年越旺,包括但不限于运势,寿命,香火延续等,又称旺火。 有时下雪下雨无法生火,百姓便把松柏等柴草放在盆里点燃,称之为烧松盆。 到了现代社会很多家庭没有生火空间,人们会把客厅灯亮一夜,以趋吉避凶。 除了这个说法外,还有躲穷鬼的说法。 (元宵节晚上也有亮灯一夜的习俗,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查阅。) 看着庭院里的篝火,崇祯思绪万千。 他在想明年开年第一刀砍谁? 南京的奸臣? 地方的士绅? 亦或是...福建的郑芝龙? 随着院子里的篝火越烧越旺,众妃嫔的脸颊也被火光映得通红,媚态丛生。 崇祯笑着冲入人群。 院子里的火更旺了。 辽东盛京。 肃亲王府的院子里也点燃了篝火。 豪格看着并不太旺盛的篝火呆呆发愣。 今天早晨多尔衮亲自找他详谈。 谈话的内容只有一个:多尔衮想升职,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换做之前,豪格会毫不犹豫地厉声拒绝。 可多尔衮的另一番话让他沉默了。 “之前我兵败被夺去正白旗旗主之位,现在你兵败了,是不是也要被夺去旗主之位?” “咱俩不一样!我兵败损失的兵马只有你损失兵马的三成。”豪格反驳道。 “无论损失多少,结果都是兵败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让多铎提议废除你旗主之位。代善和济尔哈朗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巴不得我把你拉下水。” “你考虑考虑吧。” 豪格陷入深思之中。 第604章 汪兆麟叛变 “军师啊,过年了,咱们也在院子里点些篝火吧,这样明年才能旺。” 湖广行省某处深山的一座帐篷里,张献忠对着军师汪兆麟说道。 汪兆麟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密林,谨慎地说道:“岳父大人还是别点火了,万一引发山火,不用明军进山剿灭,咱们自己就烧没了。” 张献忠跟着抬起头看了看。 周围山高林密,再加上近来天干物燥,贸然点火的话确实有引发山火的风险。 他有些不甘心地叹息一声,随后挥手道:“那...那就别点了,都过来吃饭吧!” 刘文秀,艾能奇纷纷上前落座。 桌子上摆着鸡鸭鱼肉,另外还有两坛酒,很是丰盛。 张献忠端起酒杯看向远方:“李自成死了,俗话说人死账消。不管他之前对本王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他了。这第一杯酒,就敬他吧。” 众人一脸严肃地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敬大西战死的将士。”张献忠倒满酒后再次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说到这,他没词了。 汪兆麟在张献忠的注视下开口说道:“岳父,小婿以为这第三杯酒应该敬大西的未来!” “好,说得好!”张献忠激动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倒进嗓子眼。 三杯酒过后,张献忠情绪忽然有些失落。 他夹了两口菜之后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怎么了岳父?”汪兆麟第一时间拿着酒杯走了过来。 “哎,”张献忠长叹一声:“你说大西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这...”汪兆麟立刻闭上了嘴。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张献忠继续叹道:“承天府之战后我军惨败,逃入深山老林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后来陆陆续续跑了几百人,只剩下千余人。” “前些日子给他们钱让他们去置办年货,结果跑了一多半,现在咱们满打满算只有四百人了。” “你说...就凭这四百人还怎么和明廷对抗?” 汪兆麟沉默,刘文秀和艾能奇也沉默。 片刻后,张献忠苦笑着摇头:“大过年的不想这些破事了,喝酒喝酒。” 在他的带动下,几人开怀畅饮起来。 喝了一会后艾能奇最先坚持不住,他扶着桌子求饶:“不...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汪兆麟使劲劝道:“没事,都是自家酿的酒,没什么劲。” 又喝了一会,刘文秀也醉了,眼神迷离道:“不...不行了,实在,喝不动了。” “没事,风一吹就好了。”汪兆麟酒量奇大,继续劝酒。 不知过了多久,刘文秀和艾能奇彻底醉了。 他们趴在桌子下面一动不动。 汪兆麟低头看了他们一眼,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怎么睡地上了?” 见两人彻底没了动静,汪兆麟吩咐人将他们抬走。 酒桌上只剩下他和张献忠二人。 张献忠此时也有些醉了,他举着最后一杯酒说道:“军师,今天就这样吧,改天再喝。” “好,”汪兆麟陪着将最后一杯酒喝完。 二人聊了一会家常后汪兆麟忽然说道:“逃兵越来越多并非岳父大人之错,实乃刘,艾二人疏忽大意!” “何出此言?”张献忠顿时酒醒一半。 “就以十天前出山置办过年物资来说吧,只要不让士兵们手里有钱,他们绝不会半路而逃。刘、艾二人为了省心把钱交给士兵去买东西,结果逃走大半。为了不暴露位置,我军不得不再次变换位置,大过年的实在闹心。” 张献忠沉默了一会,“军师的意思是,他们...” 汪兆麟摇头:“岳父明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我知道了。”张献忠目光深邃。 酒宴很快结束,汪兆麟起身告辞朝自己的营地走去。 来到营地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休息,而是来到一个有士兵把守的帐篷旁边。 打发走士兵后,汪兆麟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表面是郎中,实际身份是锦衣卫的赵永年正在独自饮酒吃菜,他见汪兆麟来到立刻起身相应:“赵永年见过军师。” “别客气,坐。”汪兆麟拍着赵永年的肩膀。 二人落座后汪兆麟低声说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赵永年眨了下眼睛。 “对,离开这!”汪兆麟重复。 “想,当然想啊。我都被你关了一年多了,无时无刻都想离开这。”赵永年说话的同时流下了眼泪。 他虽然是锦衣卫,但也是人。 是人就产生情绪,有思乡思家思念亲人的想法。 他巴不得离开这里。 看着真情流露的赵永年,汪兆麟嘿嘿一笑:“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听不听?” “军师请讲。” “你给锦衣卫写一封信,就说我我愿意归降朝廷,并献出张献忠,条件是朝廷赦免的我的罪并恢复我的功名。” “就这些?”赵永年很是疑惑。 献出张献忠绝对是大功一件,他不信汪兆麟不要这份功劳。 “对朝廷开出的条件确实没了,对你开出的条件却还有。” “对我的条件?”赵永年更加疑惑。 “是啊,”汪兆麟轻松地表情中夹杂着一丝阴狠:“你们锦衣卫曾许诺我十万两银子,难道还不该兑现吗?” 赵永年听罢心中巨震。 他把这件事忘得死死的,要不是汪兆麟重提,他根本想不起来。 “你不会把这事忘了吧?”汪兆麟双目圆睁,很是生气。 “没有,哪儿能呢!”赵永年拍着胸脯保证道:“军师放心,锦衣卫素来遵守承诺。我前脚离开这里,后脚钱就送到。” “那好,你写信吧。”汪兆麟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了过去:“你写完后告诉我地址,我派人送去。” “只要朝廷同意赦免我的罪并恢复功名,我会立刻把营寨的位置泄露出去。现在营寨内只有区区数百人,朝廷大军一到即可生擒张献忠。” 赵永年盯着汪兆麟的脸观察了一会,见对方确有此意后点了点头,拿起纸笔开始写信。 毛笔的笔尖落在纸上,刷刷作响。 汪兆麟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岳父大人别怪小婿无情,现在当流贼已经没有出路了,当官军才有出路!” “尤其是听完李定国和孙可望在云南的事迹后,我馋的不行。” “就请岳父大人舍生取义,成全了小婿吧!” 第605章 张献忠覆灭(上) 汪兆麟打算投降的情报很快被送到湖广武昌府,紧接着情报被一分为三。 一份送往广州,交给此次事件的直接谋划者广州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 一份送往长沙府,交给正在长沙府陪同赈灾的李若琏。 最后一份送到北京,交给大明皇帝崇祯。 李若琏因为距离近,所以最先得到消息。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情报,李若琏陷入沉思。 “大人,是出什么大事了吗?”锦衣卫指挥佥事张拱极站在旁边低声询问道。 李若琏没说话,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他。 看完之后张拱极也陷入沉思。 这件事很难办。 首先,他们不确定消息是否属实。 信是真的,但消息不一定是真的。 因为不排除写信之人叛变的可能! 而且据武昌锦衣卫称送信的是一个小孩,他被一陌生大汉拦住并给了十文钱,让他将密信送到锦衣卫在武昌的联络点。 等武昌锦衣卫赶到陌生大汉出现的位置时,大汉早已不知所踪。 对方显然十分了解锦衣卫的行事风格,否则不会这么谨慎。 其次就算消息是真的,他们也没有赦免汪兆麟的权力。 纵观整个大明,能赦免汪兆麟的人只有一个:大明皇帝! 没人敢替皇帝做主! 可是不当机立断的话事情很容易出现变化,导致张献忠再次溜走。 “大人,干了吧!”张拱极咬着牙说道:“献贼为祸多年,死不足惜。汪兆麟也是该死之人,咱们先假意答应下来,等半个月后他再次派人联络时将接头人抓住,严刑拷打之下必能有所收获。” “抓住汪贼后咱们立刻将其处死,如此一来就没有所谓的条件了。陛下知道后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们都是该死之人。” 李若琏还是不说话,继续犹豫。 张拱极有些急了,“大人,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抓住献贼乃是一件天大的功劳,锦衣卫很多弟兄都指着这份功劳升官呢!” “有功一起领,有过一起担!” 看着无比激动的张拱极,李若琏呵呵一笑:“张佥事,你是不是觉得我怕担责任?” 张拱极被猜中了心思,尴尬地站在原地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李若琏笑着摇头:“非也,如果只是担责任,我早就请李阁老帮忙调兵进山围剿了。” “那...大人在顾虑什么?献贼乃朝廷要犯,杀了他还会有错吗?”张拱极皱着眉问。 李若琏表情十分凝重,“不好说啊!” “不好说?”张拱极脑子有点懵,他头一次听说杀朝廷要犯会犯错的。 李若琏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走到屋门旁边打开后向四周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偷听后才关好门说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献贼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所以,不用担心他东山再起!但是...他还不能死!” “大明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李贼,献贼之流,而是那些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有张献忠在,咱们锦衣卫的黑锅就有人背。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张拱极整个人的先是懵,紧接着是惊讶,最后无比震惊。 李若琏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锦衣卫可能干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谁能指挥他们干这些事? 当然是大明皇帝! “所...所以大人的意思是等北京的消息?”张拱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对,等那边的消息。让杀就杀,让放就放!” 崇祯二十年二月初二,远在北京的崇祯收到了锦衣卫从湖广送来的消息。 他看到消息后先是一愣,然后命人给李若琏回信。 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字:杀! 他不需要张献忠帮忙背黑锅。 一是没必要,他可以把黑锅甩给任何人。 二是这么做容易走漏风声,反受其害。 最关键的一点,张献忠是朝廷的大敌,必须死! 否则他无法安心对付其他敌人! 当消息传回湖广时已是二月中旬,李若琏得到消息后立刻开始布置兵马。 他先是让李邦华帮忙从武昌府调集两千士兵,届时进山剿贼全靠他们。 紧接着他以朝廷的身份给汪兆麟写了一封回信,并在信上盖了锦衣卫大印。 二月十七午后,锦衣卫秘密联络点外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他穿的特别破,面色枯槁神情憔悴,似乎是个乞丐。 “去去去,要饭去别处要,这里没有吃的。”一个锦衣卫站起来挥手赶人。 乞丐环顾四周后伸出脏兮兮地右手:“我是来拿信的。” 拿信? 屋中的锦衣卫立刻警惕,纷纷凑过来将乞丐包围。 “拿什么信?谁让你拿信?”一个锦衣卫问。 “是一位叫汪兆麟老爷,他给了我十个铜板说来这拿一封信,把信送到城南的聚盛楼门口还能再得十个铜板。” 汪兆麟出现了! 在场的锦衣卫不动声色地将消息往里面送。 李若琏思考片刻后让人把信递了出来,并嘱咐道:“把信交给乞丐后不要派人跟随,切记。” 锦衣卫令行禁止,按照李若琏的吩咐把信交给了乞丐,也给了他五十个铜板。 乞丐笑着接过信和同伴,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乞丐又回来了。 这次他又带来一封信。 打开信件看完里面的内容后,李若琏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对着身边的锦衣卫说道:“弟兄们,有献贼的踪迹了!” “太好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是啊,终于轮到咱们锦衣卫出头了。只要抓住献贼,咱们锦衣卫属头功!” “大人快发号施令吧,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好,”李若琏深吸一口气:“传令各部,一个时辰后乔装成百姓出城。” 第606章 张献忠覆灭(中) 湖广,绿林山(今大洪山,位于湖北省北部)。 绿林山是“绿林起义”的发源地。 《汉书·王莽传下》记载:是时,南郡张箱、江夏羊牧、王匡等,起兵云杜绿林,号曰‘下江兵’。 绿林好汉一词便源自于此。 绿林山某处密林之中,残存的大西军正在做午饭。 有人挑水,有人砍柴,有人烧火。 袅袅炊烟之下,饭香扑鼻。 刘文秀用力劈开一块木头后坐在地上呆呆发愣。 “怎么了三哥?”艾能奇凑上前来询问。 “没事,累了歇会。”刘文秀收起不悦的表情抬头说道,“对了,以后尽量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叫我三哥。孙和李已经叛变投敌了,现在我是大哥,你是老二。” “呵呵...”艾能奇苦笑一声:“他们那是投敌叛变吗?分明是被逼反的!” 刘文秀立刻捂住了艾能奇的嘴:“谨言,慎言!” 艾能奇挣脱刘文秀的束缚后大声说道:“谨什么言?慎什么言?事都发生了还不让我说两句吗!反正早晚是个死,不如死之前说个痛快。” 周围士兵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并下意识地远离他们。 刘文秀和艾能奇看到士兵们的举动后既伤心又沮丧,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坐在地上闷闷不乐。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道:“集合吃饭!” 数百大西军纷纷拿着碗筷来到煮饭的锅旁边,等着分饭。 张献忠为了防止士兵逃跑想了个好办法:控制粮食。 吃饭时所有人坐在一起吃,吃多少饭打多少饭,可以吃不饱,绝不能剩饭。 绿林山沟谷纵横,地面破碎,地貌十分复杂。 其中的山路更是崎岖陡峭。 想出山必须携带足够多的口粮才行,否则必死无疑。 正因为这个原因,张献忠才决定控制粮食。 各自盛了一碗粥米粥后,刘文秀和艾能奇坐在无人的角落里低头干饭。 艾能奇边吃边向四周看,看了一圈后皱着眉问道:“大哥,怎么不见汪兆麟?” “义父又派他出山采买物资了,想必这会儿正在城中快活。”刘文秀不爽地回答。 “妈的,”艾能奇低声骂了一句:“汪兆麟也太不是东西了,竟然在义父面前进谗言说你我的坏话!” “没办法,谁让咱们上次出山时跑了许多兄弟呢。” “我承认有错,可就算再有错也不能把咱们帐下仅存的几十个兵没收了吧?现在你我虽然还顶着大将军的官职,可手上却一个兵都没有,这要是传出去简直丢死人。” “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丢命强!”刘文秀迅速吃完碗里的粥,起身走到水桶旁边洗碗。 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吃完了饭,拿着碗走到水桶旁边洗碗。 刘文秀挪了挪身体,让开空隙。 哗啦啦—— 水声响起的同时,那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刘将军,别抬头,是我。” 刘文秀心中一凛,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此人名叫钱林。 最早在他帐下听令,后来被李定国看中要走,成为李定国坐营下的一名将领。 在坐营总兵靳统武被张献忠杀死后,他又被分到汪兆麟麾下听令。 钱林用快速且低沉的声音说道:“汪兆麟帐下有一郎中(军医),此人真正的身份是锦衣卫,汪兆麟早就投降了明廷。” “你怎么知...”不等刘文秀问完话,钱林甩了甩碗上残留的水渍,起身离开。 刘文秀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站起身离开。 吃完饭短暂休息后,众人又开始干活。 一部分人在营地外围布置工事,既能防御明军,又能抵御山中猛兽。 另一部分人在营地内做各种木工活。 由于刚刚转移营地不久,所有营中缺少床、桌子,凳子等物品。 大西军将士虽然不是专业木匠,但工具齐全,做出来的东西也算勉强能用。 刘文秀见钱林在营地外围忙活,于是也来到外面帮着搬石头垒墙。 傍晚吃完饭后,刘文秀和艾能奇借着方便的功夫蹲在草丛里低声交谈。 “有事?”艾能奇问。 “嗯,”刘文秀点点头:“据可靠消息,汪兆麟已经叛变投敌了。” “啊?”艾能奇被吓了一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错不了!”刘文秀笃定道:“钱林最早是我的部下,为人忠厚老实,不会骗人。他说二十天前夜里值守时闹肚子,为了追上巡逻的队伍他悄悄穿过营地。在路过汪兆麟帐篷时,听到了他和郎中赵永年的对话。” “二人当时在商议如何把我军现在的位置告诉明军。” 艾能奇一脸狐疑,“二十天前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刘文秀解释道,“汪兆麟深受义父信任,钱林根本不敢跟义父说。转念又想跑,可手中没有粮食根本逃不出大山。在经历过恐惧,纠结,犹豫后,这才下定决心告诉了我!” “如果他所言不假,明军马上就要来了!”艾能奇下意识地看向远方黑暗处。 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仿佛藏着可怕的危险。 刘文秀顺着艾能奇的目光看了一会后忽然说道:“能奇,我有个想法,你要听听吗?” “三哥你说!” “我想投降明军!”刘文秀语出惊人。 “什么?”艾能奇屁股都来不及擦就站了起来,他指着刘文秀的鼻子说道:“义父对你我有养育之恩,现在义父落难,你竟然想背叛他?你还是人吗?” 刘文秀伸手将艾能奇重新拽蹲下:“别着急,你先听我说。” “你说!”艾能奇咬牙切齿。 “我投降明军有两个目的。”刘文秀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以义父对汪兆麟的信任,咱们现在去说这件事义父肯定不信。” “明军不日将至,有汪兆麟这个内奸带队,咱们谁也跑不了!” “与其白白送命,不如提前投降明军。一是能在追杀义父的同时网开一面,二是可以趁乱砍了汪兆麟泄愤。”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七级浮屠换取义父的养育之恩还不够吗?” “我这么做,也算对得起义父了吧!” 第607章 张献忠覆灭(下) 嗖嗖! 一阵密集地箭矢破空声过后,山脚下放哨的大西军士兵被射成了刺猬。 “还有暗哨吗?”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低声询问站在旁边的大西军师汪兆麟。 汪兆麟摇头:“没了!” 见李若琏有些不信,他解释道:“李大人放心,这些暗哨都是我亲自布置的。巡逻位置,巡逻时间我都了然于心!” “嗯,”李若琏轻轻点头后继续问:“通往山上的路有几条?” “大路三条,小路九条,加起来十二条。” 李若琏嗯了一声。 在来之前他已经向附近的山民打探过虚实,汪兆麟没说谎。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等了,想到这李若琏抬头看向远处。 远处树荫下,两千多伪装成百姓的明军已经集结完毕。 李若琏为了围剿张献忠调动了近三千人。 除了武昌府两千守军外和湖广八百锦衣卫外,还有百余附近村落的猎人。 征用猎人不是为了打仗,而是让他们带路,并在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布置陷阱。 随着李若琏用力挥手,近三千人分成若干小队。 其他人负责堵路,他亲率八百锦衣卫从一条大路攻了上去。 这些锦衣卫都是湖广精锐,马上步战能力一流。 八百人分成三队。 第一队三十人,三人一组,共有十组。 三人小组中一人持弓,一人拿刀盾(藤牌手),还有一人手持刺刀鸟铳。 弓箭手负责隐蔽杀敌,暴露踪迹后鸟铳兵开始参战。 藤牌手负责掩护。 二队人员配置和一队相同,只不过人数是一队的十倍。 在一队前进受阻或者遭遇埋伏后,二队会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支援。 剩下的锦衣卫以同样的配置组成三队,负责补刀和防止敌人从背后偷袭。 在连续射杀两拨暗哨后,大西士兵匆忙间扔出一颗手雷。 轰! 爆产生的冲击波掀翻了两组锦衣卫。 他们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头晕耳鸣的症状让他们暂时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 第二队锦衣卫立刻冲上来支援。 砰砰砰。 密集的鸟铳声压得大西军抬不起头来,他们躲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投降不杀!”明军齐声高呼。 十几个大西军士兵见状立刻放下武器走了出来。 明军也不杀他们,而是吼道:“张献忠在哪?” 降兵们跪在地上回答:“在...在主峰的营寨里。” “拿起武器,前面带路。” 降兵心中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只能照做。 随着投降士兵的增多,明军遭遇的抵抗越来越小,进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但很快,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再往前是一段蜿蜒崎岖的山路,大西军在这里垒了一道石墙。 他们躲在石墙后面躲避明军鸟铳和弓箭,每当明军进攻时他们就往下推石头。 乱石滚动下,进攻的锦衣卫死伤惨重。 在接连损失十几个人后,李若琏怒了。 “来人,去山下搬火炮来。” “大人,火炮太重了,运不进来...” “那就召降他们,快去喊话。” 组成这道防线的大西士兵都是张献忠的死忠,根本不会投降。 明军攻势受阻。 ...... “报!明军来了,明军攻上山来了!”绿林山主峰营寨内,一个大西军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道。 张献忠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确定?” “明军开始攻山了,咱们的人正在节节败退!”士兵重复道。 张献忠很是吃惊,他盯着报信的士兵问:“咱们藏得这么隐蔽,明军是怎么找到的?” 报信士兵很是难堪的回答道:“他们说...” “有屁快放,说什么?”张献忠走到武器架旁边,一边在艾能奇的帮助下穿甲,一边质问。 “他们都说军师在给明军带路...” “混账狗东西,再胡说本王撕烂你的嘴!军师不但是我大西的谋士,还是本王的女婿!你们谁都能投降,唯独他不能!”张献忠很是愤怒。 士兵向后退了半步缩着脖子:“不...不是我说的,是他们亲眼所见。” 张献忠怒不可遏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此时张献忠已经穿戴整齐,其他人也已经在彼此的帮助下穿好甲胄拿起了武器。 张献忠向外面看了一眼,双眉倒竖:“走,和明军拼了。” “义父且慢!”刘文秀迅速站起来阻止:“汪兆麟既然投降了明军,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现在出去硬拼只会中了他们的诡计。” “是啊义父,明军人多势众,咱们快走吧。” 张献忠犹豫间,刘文秀继续说道:“义父快走,我去前面顶住明军。” 张献忠咬牙跺脚:“好,其余人跟我走!” 刘文秀急匆匆来到交战处,此时双方正在僵持。 “大西王有令,全都降了!”刘文秀忽然说道。 “投降?” “对,所有人全都投降,这是大西王的命令。” 说完这句话后刘文秀继续往前走,在距离明军几十步的时候放声大喊:“我叫刘文秀,愿意归顺朝廷,请朝廷免罪。” 说罢,他跪在了地上。 其余大西士兵见状纷纷走出掩体,跪地投降。 李若琏接受投降后让刘文秀带队,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杀向营寨旁边的一条小路。 张献忠没有马上逃跑,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朝后院走去。 后院是他住的地方,家眷也都在这。 张献忠的妻妾在洗菜淘米,准备做午饭。 他的幼儿正坐在院子里,在姐姐的陪同下玩木头。 场面很是温馨。 这些人早就听到了前边的动静,在张献忠刚迈步走进院子时就上前问道:“怎么了爹?” “怎么了王爷?” 张献忠看着一众家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明军来了,正在攻山!不出意外的话本王命不久矣。” 陈氏立刻哭了,“大王何出此言?明军不是还没攻上来吗,咱们完全可以逃走呀。” 其他女眷跟着哭道:“是啊大王,咱们快逃吧!” “呵,”张献忠冷笑一声:“汪兆麟已经投降了明廷,有他带路本王还能往哪儿逃?怎么逃?” 家眷们顿时一愣,张献忠的女儿更是木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献忠突然把刀扔到地上并说道:“你们是本王的人,绝对不能成为俘虏,所以...赶快自尽吧!” 家眷们全都傻了。 他们没料到张献忠会如此冷血,让她们自尽也就算了,还要女儿和儿子自杀。 然而张献忠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他指着艾能奇说道:“你把她们全都杀了,杀完之后自行逃命去吧。” 说罢,张献忠转身朝一条下山的小路走去。 刚走两步他发现前面有动静。 就在他疑惑间,前面的明军也察觉身后有情况,纷纷转身戒备。 双方相遇。 砰砰砰! 手持火器的明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 弓箭手反应也很快,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弹丸和箭矢划破长空,张献忠倒在血泊之中。 第608章 平南将军之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锦衣卫爆发出震天的喊声:“杀!” 所有人像疯了一样往前冲! 这些人早已将张献忠的画像熟记于心,他们确定以及肯定,倒下的人就是张献忠本人! 大西士兵见张献忠倒下,顿时丧失了反抗的勇气,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锦衣卫很快将倒地的张献忠围了起来。 李若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张献忠还没死,不过身上有四五个血窟窿正在咕噜咕噜往外冒血。 照这个情况下去,不消片刻就会彻底死透。 “义父!”刘文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本以为能靠自己的小聪明帮张献忠逃走,没想到双方走的竟然是同一条路! 更没想到张献忠竟然走在他后面。 “是我害了你啊义父,我该死,真该死!”刘文秀放声大哭。 张献忠躺在血泊中脸色惨白如纸。 他眼前开始模糊,紧接着闪过无数道记忆碎片。 他出身贫寒,年少时曾在乡学读书。因为总是打架,学业荒废不说,还挨了不少板子。 一次偶然下成为延安府一名捕快。 按理说这是一个改命机会,结果他没能把握住,因吃拿卡要被革职。 无所事事的他为了活命,只能去延绥镇投身参军。 结果...他无视军规犯了死罪。 本应被处死的他被时任主将陈洪范说情,挨了一百军棍后关入狱中。 出狱后正逢陕北农民暴动,遂揭竿而起。 各种经历如白驹过隙般在他眼前快速闪过。 恍惚间他又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他周围站着一圈手拿武器的明军。 他们很是激动地看着自己,像是看猎物一样。 这些人当中有两个熟人。 一个是军师汪兆麟,另一个是义子刘文秀。 汪兆麟躲在一伙明军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刘文秀跪在他身边嚎啕大哭,很是悲伤。 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很多事。 李定国没有降,被他逼反了。 孙可望也没有降,被他抛弃了。 刘文秀和艾能奇同样没降,被他夺权了。 讽刺的是,他唯一信任的军师兼女婿却投降了。 最忠心的莫过于刘文秀。 他为了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时间,投降明军后故意带错路,结果他运气不好,与刘文秀走了同一条路。 “呵呵,”张献忠嗓子眼里挤出一丝小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刘文秀说道:“文秀,你过来我有话说。” 刘文秀立刻收起哭声侧耳倾听。 锦衣卫们也屏息凝视趴在旁边仔细听。 张献忠断断续续地说道:“大西...军中有奸细,你要...想办法除掉他,否则我死不瞑目!” 说完这句话,张献忠瞪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短暂的沉默后,锦衣卫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死了,献贼死了!” “痛快啊,太痛快了!” “今儿晚上必须得喝一杯,不醉不归!” 不怪锦衣卫们高兴,张献忠自承天府之战后在山里躲了将近一年。 锦衣卫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锦衣卫的身上,让他们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喘不了气。 现在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 “捷报,快给京师发捷报!”李若琏开始发号施令,“献贼的尸首都给我看好了,谁都不能动。” “把刘文秀抓起来,他有放跑献贼的嫌疑。” “所有降兵都扔下武器甲胄站到一起,等待消息。” “大人,要不您来看看...”一个锦衣卫来到李若琏身边低声说道。 “什么事?”李若琏问。 “您...还是亲自过来看看吧。” “婆婆妈妈的,真晦气!”李若琏骂了一句后跟着锦衣卫往营寨里面走。 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现场的景象让见过大场面的李若琏皱了下眉。 院子不大,但...鲜血洒满了整个院子。 地上,墙上,目光能看到的地方都沾染了鲜血。 血泊中躺着几十具尸体。 李若琏粗略数了数,尸体数量不少于三十,而且都是女人。 尸山血海中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左手抱着一个孩子,右手持刀。 七八个锦衣卫将箭矢和鸟铳对准了他。 “你是何人?”李若琏沉声询问。 “张献忠的义子艾能奇。”血人回答。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李若琏指着地上的尸体问。 “他们都是张献忠的妻妾,我把她们全都杀了,一个活口也没留。”艾能奇回答。 李若琏有些吃惊地盯着艾能奇看了一会,搞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你手中的孩子是什么人?”李若琏又问。 “是张献忠的儿子。”艾能奇如实回答。 他没必要说谎,因为有很多人见过这个孩子。 “你想干什么?” “我...”艾能奇想了想,“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饶他一命?”李若琏指着孩子回答。 “是。” “不可能,斩草要除根。” “他只有三岁,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艾能奇哭着问。 李若琏沉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世间没错的人多了,每逢乱世最先死的反而是他们。 哪儿说理去? 艾能奇泪水很快将脸颊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他哭着再问:“我想问问大人,我怎么样做他才能活?” 李若琏叹了口气:“活不了!稍后我们会将犯人和尸体带往京师,京师距此两千里,路远且艰!别说三岁的孩子了,就是精壮的汉子也不一定能扛的过去。” “所以...” “大人,一命换一命行不行?”艾能奇忽然开口说道,“我是大西王的义子,位高权重,到现在还没有投降。你们可以拿着我的脑袋去换功劳,换钱!” “我别无他求,只求你们找一个人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让他活着抵达京师。” 李若琏再次叹了口气:“谋反连坐,他到了京师也是个死。” “那是他的命数,我认了!” 李若琏看着无所畏惧的艾能奇有些感动,他低声道:“你对张献忠确实很忠诚,这一点让李某佩服。” “那李大人能不能答应我?” 李若琏犹豫片刻后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艾能奇将孩子放到地上,对着李若琏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挥刀自刎。 第609章 大西军师的下场 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旁边的孩子,李若琏沉默了些许。 片刻后吩咐道:“找个妇人照看此子,把所有尸体放到一起,让降兵们辨认。” 李若琏这么做是为了自保。 张献忠已经死了,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这些降兵。 只要降兵能辨别出尸体的身份,张献忠的身份就坐实了。 在锦衣卫的组织下,投降的大西士兵排队来到所有尸体面前一一辨认。 “他是谁?” “张献忠。” “他呢?” “艾能奇。” “下一个...” 一刻钟后,所有降兵均指认完毕。 接下来锦衣卫开始打扫战场。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抄家。 这个技能用到打扫战场上也一样! 敌军尸体身上的衣服,甲胄,武器。 大西军仓库里的钱,粮等所有能卖钱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 带不走或就地弃置,或和其他尸体堆在一起集中焚烧。 趁着烧火的间隙,刘文秀悄悄来到李若琏身边低声询问:“李大人方便说话吗?” 李若琏心中一动,轻咳一声后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说吧。” 刘文秀深呼吸几次后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李若琏的注视下询问道:“李大人能告诉在下汪兆麟投降的条件吗?”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免罪以及赏银之类的东西。”李若琏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刘文秀眼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以我对汪兆麟的了解,他肯定向朝廷狮子大开口了。大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不但是朝中重臣更是陛下近臣。” “您就忍心看着朝廷在他身上浪费银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若琏明知故问。 刘文秀卑微的笑了下:“在下只想求证一件事,下山时我们这些降兵降将会不会走在一起?” “当然了!”李若琏不假思索地回答。 “多谢李大人指教!”刘文秀对着李若琏深施一礼,转身离开。 申时初,大火逐渐熄灭。 剿贼队伍开始下山。 山民抬着张献忠和艾能奇的尸体走在最前面。 百余锦衣卫紧随其后。 再往后是大西降兵降将。 他们没有甲胄武器,穿着单薄的衣服拥挤在一起抵御寒风。 刘文秀和汪兆麟也在其中。 李若琏则率领剩下的锦衣卫殿后,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刘文秀快步追上汪兆麟,与他并排行走。 汪兆麟见是刘文秀,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并向旁边挪了半步。 “军师,别来无恙啊!”刘文秀打招呼时露出一副谄媚的姿态。 “咳咳,有事吗?”面对前同僚的示好,汪兆麟勉为其难的应付了一句。 “那个...”刘文秀向前后看了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 汪兆麟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接。 不过理智很快让他恢复冷静,接钱的手悬在空中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军师在李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到时候帮我谋个一官半职。”刘文秀低头哈腰,表现得像个孙子。 汪兆麟将信将疑的接过金子,“我可以帮,但是不敢保证起作用。” “明白,明白。”刘文秀递完银子后识趣地后退一步,和汪兆麟拉开距离。 汪兆麟皱着眉想了一会,戒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下山的队伍继续行进。 走了一刻钟后队伍忽然慢了下来。 前面的锦衣卫大声喊道:“这里有一段狭窄崎岖的山路,两边是碎石坑,大家伙走的时候前后拉开距离,注意脚下。” “知道了。”众人回应。 汪兆麟怕刘文秀在这里暗算他,于是悄悄放缓步伐来到刘文秀右后方。 刘文秀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在脚下。 他盯着崎岖的山路,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 就在汪兆麟以为不会有意外发生时,意外发生了。 扑通一声! 刘文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摔倒。 倒地后。 汪兆麟的双脚出现在刘文秀的目光中。 他用左手抓住汪兆麟的左脚脖子,然后使劲一拉。 “哎呦!”汪兆麟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不等汪兆麟反应过来,刘文秀翻身骑在汪兆麟的身上。 他挥动藏在右手里的石头,对准汪兆麟的脑门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汪兆麟的脑袋被砸了个血窟窿。 “啊!”汪兆麟眼前金星闪烁,疼的哇哇乱叫。 砰! 刘文秀手上动作不停,一个劲的砸。 汪兆麟直接被砸懵了,他本能的挥舞双臂试图阻止刘文秀继续行凶。 可是他忘了刘文秀是武将,手上力气奇大无比。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根本挡不住刘文秀。 “哈哈哈,去死吧!” “汪兆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刘文秀笑声癫狂。 “老子就是要砸死你!” 砰砰砰—— 在刘文秀的重击之下,汪兆麟的脑袋很快被砸烂了。 鲜血与脑浆混在一起,味道和颜色让人作呕。 大西曾经的军师就这样死了...... 现场鸦雀无声!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了。 大西降兵和锦衣卫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汪兆麟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抓住他,快抓住他!”李若琏怒吼道。 四个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刘文秀牢牢控制住。 “绑了!”李若琏冷着吩咐。 不管汪兆麟为人如何,他都已经投靠了朝廷,并帮助朝廷剿灭了张献忠。 杀朝廷的人就是和朝廷作对,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简单掩埋了汪兆麟的尸首后,一行人离开了绿林山。 出山后李若琏先是给武昌守军发了一些银两当做犒赏,然后给京师写了一封密信。 密信发出后他把张献忠和艾能奇的尸首带往武昌府。 由于天气的原因,还没到武昌府时两具尸体就烂的不成样子。 犹豫再三后,李若琏将两具尸体摆放在一个没人的院子里。 没有得到旨意前谁也无权处置尸首。 做完这些事后,李若琏倒背着手下达了一道沉重的命令:“来人,把刘文秀和张献忠三岁的幼子一同押往京师,听候陛下发落!” 第610章 碾压时代的巨着 崇祯二十年三月十二,崇祯接到了李若琏发来的密信。 王承恩念完密信的内容后,崇祯皱着眉站了起来。 李自成死了,张献忠也死了。 按理说两个内患已除,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不但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心中有一丝怜悯。 无论历史上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做过什么,在面对满清时都没有妥协投降,而是誓死抵抗。 这是他们的气节! 尤其是张献忠,他在临死前高举民族大旗,交待四位义子投降南明反抗满清。 明朝遗民顾山贞在其史料书籍《客滇述》中记载了张献忠的话:明朝三百年正统,天意必不绝亡。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皇爷...”王承恩看了看手上的信,又观察了一会崇祯的情绪后低声问道:“李指挥使在信中询问如何处置献贼和艾能奇的尸首,另外张献忠的幼子和刘文秀正在押往京师的途中。” 崇祯长舒一口气后说道:“献贼和艾能奇的尸首示众后就地掩埋。献贼幼子犯连坐之罪,刘文秀犯杀人之罪,二人到京后押到镇抚司诏狱,秋后问斩。” 先给他们定好罪名,杀或者不杀等到秋后再说。 王承恩边点头边在信中快速记下。 崇祯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伸手翻阅桌子上的公文。 “皇爷找什么?奴婢给您找...”王承恩凑上前来问。 “朕记得昨天三法司送来了曲阜献城一案的结果,怎么找不到了?” 王承恩在堆积如山的龙书案上抽出一个题本摆到崇祯面前:“皇爷是这本吗?” 崇祯翻看题本仔细查看。 崇祯十七年建奴入关劫掠,多尔衮虽然兵败,但是多铎仗着兵力优势从墙子岭叩关而入。 八万大军从北直隶一直南下到山东。 曲阜守军不战而降,衍圣公府亦在此时遭到劫掠。 建奴退兵后曲阜守备何顺,曲阜知县孔弘毅被押解进京问罪。 在经过漫长的审问后,三法司终于定罪: 曲阜守备何顺犯投敌失城之罪,判斩监候。 曲阜知县孔弘毅是何顺的共犯,也是斩监候。 斩监候是指判处犯人死刑但不立即执行,关进监狱等候秋后问斩或皇帝复核。 看着两人的名字,崇祯心情有些纠结。 他巴不得曲阜知县孔弘毅早点死,可又不希望何顺死。 毕竟衍圣公府被劫掠有他一份功劳。 “批红吧,秋后问斩!”崇祯把题本甩给了王承恩。 乱世当道,法治尤为重要。 他身为大明皇帝更不能打破这个原则。 否则地方整个大明的法治体系会十分混乱! 他起身离开大殿思考一会后嘱咐王承恩:“秋后前提醒朕,太子诞子既是朕的喜事,也是大明的喜事,朕到时候要大赦天下。” “奴婢遵旨。”王承恩掏出小本,用红笔在上面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三月的最后一天,王承恩小跑着来到崇祯身边低声道:“皇爷,宋应星奉旨进京了,现已到达皇城门外。” 崇祯大喜:“快宣!” 宋应星对崇祯和大明来说可是一位宝藏级人物。 其他的成就暂且不提,仅《天工开物》这本巨着就能碾压整个时代。 《天工开物》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本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书籍。 后世外国学者称此书为“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可见其历史地位之高。 宋应星本人仕途十分坎坷,先是六仕不中。 后来好不容易被吏部铨选为浙江桐乡县令,结果老母病重,宋应星不得不回乡服侍。 (铨选是一种选官制度,由吏部根据官缺选补官员,有资格参加铨选的包括但不限于考试通过、捐纳或恢复官籍之人。) 随后他在县学当了四年教谕,因为成绩好被选拔为推官(正八品),辞官后又出任亳州知州。 崇祯十七年正月,宋应星无意仕途辞官归乡。 崇祯在李自成兵败北京后屡次召他复仕,结果宋应星均以年事已高为由推辞。 无奈之下崇祯从科学家的共同点入手。 科学家有什么共同点? 求知,求真! 于是他给宋应星写信中说《天工开物》中有许多错误,坑骗了不少人。 《天工开物》成书于崇祯九年(1636年),初刊于崇祯十年(1637年),距此已经十年之久。 当宋应星得知自己辛苦创作的书被质疑后顿时坐不住了,从江西一路赶到北京,打算和崇祯当面对质。 乾清宫门外。 年已六旬的宋应星抬腿迈过门槛,来到大殿之中。 他向上看了一眼,终于见到了大明皇帝。 为官十余年,别说见皇帝的面,就是这皇城他都没来过。 他在观察崇祯的同时,崇祯也在观察他。 宋应星很瘦,不是那种病态的瘦。 他头戴书生巾,身穿布衣,头须皆白,给人一种精神干练的感觉。 “草民宋应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宋应星跪地施礼。 “免礼,赐座!”崇祯吩咐道。 王承恩愣住了。 乾清宫里被赐座的人可不多。 在他印象中有内阁首辅李邦华,次辅范景文,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靖南伯黄得功,嘉定伯周奎,懿安张皇后,还有阎应元。 除此之外...恐怕就是这位平民宋应星了! 王承恩打了个激灵,迅速给宋应星搬了一个凳子。 再三道谢后宋应星落座。 “宋应星,朕数次召你复仕,你为何屡屡推辞?”崇祯开门见山地询问。 宋应星叹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陛下,臣年事已高身体不适,再加上无意仕途,所以才谢绝了陛下的好意。” “无意仕途?”崇祯淡淡一笑:“如果朕让你当内阁首辅呢?你还无意仕途吗?” “这...”宋应星被崇祯这句话问的哑口无言。 内阁首辅可是大明所有文人的梦想,傻子才会拒绝。 崇祯继续笑道:“朕知道你为何不愿出仕,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对吗?” 宋应星坐在凳子上如遭雷击。 “希望...”他低声自语起来。 崇祯穷追猛打道:“你这一生坎坷不定,你看不到前途的光明,总觉得未来的道路曲折难行,所以无意仕途打算就此度过一生,对吗?” 第611章 工部右侍郎宋应星 乾清宫内。 听完崇祯的猜测后,宋应星有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觉。 他为什么屡召不仕? 宋应星在辞官前担任亳州知州一职,位居五品。 按理说五品的官职并不低。 但... 这里是大明朝! 明朝五品知州又称伪五品。 干着五品的活,担着五品的责任,领的俸禄却和七品知县一样,都是月俸十石(直隶州除外)。 说好听点是五品,说难听点还不如七品。 毕竟七品官的花销比五品官的花销低很多... 再加上宋应星为官清廉不愿贪腐,所以他的仕途生涯十分清贫。 一个七品官顶着五品官的开销,再加上年已六十。 种种错综复杂的因素加起来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复仕又能怎样? 能从五品知州升到从四品吗? 显然不能! 大明朝四品文官有佥都御史,太仆少卿,鸿胪卿等。 这些官职都有一个共同点:京官! 京师是权力的中心,所有官员都挤破了脑袋往里钻。 他一没钱打点关系,二没人脉,想从一个伪五品地方官升到从四品京官简直天方夜谭! 升官无望,俸禄又低,宋应星的心态可想而知。 所以当崇祯说出没有希望四个字后,他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陛下,草民...”宋应星激动地有些无以言表。 崇祯微微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说。” 宋应星后觉后悟,从凳子上起来给崇祯施礼。 礼毕后宋应星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询问起来:“陛下在信中说草民所写的《天工开物》一书有诸多错误,坑骗了不少人,请陛下明示。” 看着宋应星一脸严肃的样子,崇祯知道必须得给他上点强度,否则无法让他信服。 “你听好了,”崇祯顿了顿:“第一处错误在《天工开物》上篇第一卷《乃粒》,上面记载凡北方小麦,历四时之气,自秋播种,明年初夏方收。南方者种与收期时日差短。江南麦花夜发,江北麦花昼发,亦一异也。” “请问陛下何错之有?”宋应星一脸不服。 “江南之麦也好,江北之麦也罢,据京师研究总院的官员汇报,正常情况下小麦多在上午开花,午后、清晨、夜晚开花的情况少之又少。” “还有,”崇祯又顿了顿,给宋应星留出反应的时间,“《天工开物》下篇《五金》中说道,凡铁场所在有之....耕垦之后,其块逐日生长,愈用不穷。” 宋应星的意思是铁矿采完后只要在上面复耕,地里就会生出新的铁矿,用之不尽。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不合常理的错误。 崇祯继续说道:“朕命人按照你的方法在铁场复耕,可是地里没能生长出新的铁矿,所以这句话也是错的。” 宋应星脑门开始冒汗。 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没有用权力否定他,而是用实践得出的结论进行反驳。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敢问陛下还有其他错误吗?”宋应星低着头问。 崇祯轻咳一声:“有,例如口含上等珍珠尸体腐烂;凡玉映月, 精光而生等都是错的。” 宋应星后背开始流汗。 他没料到眼前这位大明皇帝竟然对他的书如此熟悉。 “草民立刻修改!” “不急,你不会以为朕是让你来改书的吧?”崇祯用平静的目光盯着宋应星那张苍老的脸颊。 宋应星激动地回答:“请陛下明示!” 崇祯话里的意思是要重用他。 既然是重用,肯定比之前的伪五品官职高。 会是几品呢? 崇祯站起身来到宋应星面前。 宋应星不敢继续坐着,跟着站起身低着头等待自己的新使命。 “你知道制造局和研究院吧?”崇祯忽然问道。 “草民知道,制造局和研究院是工部下属衙门,这两个衙门网罗了天下能工巧匠以及各行各业的人才,可谓国之利器。” “那你知不知道这两个衙门的主管官员是谁?” “草民不知...”宋应星低声回答。 他辞官后就不再关注朝廷之事,更不会关心新衙门的主管官员是谁。 “一直空着!”崇祯说话的同时目光始终锁定在宋应星身上:“知道为什么空着吗?因为没有合适的官员。” “想当好制造局和研究院的主管官员并非易事,首先他得懂行,否则会被下面的人诓骗。” “其次他得权威,否则无法服众。” “朕纵观整个大明,既懂又权威的人非你莫属。” 宋应星老泪纵横。 为人六十载,他终于得到了别人的认可。 难能可贵的是,认可他的人是大明皇帝! “草民...”宋应星擦着眼泪就要下跪。 崇祯伸手将其搀扶起来:“从这一刻起你已经不是草民了,是工部右侍郎,主管制造局和研究院!” “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宋应星挣脱崇祯的搀扶,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崇祯等他磕完头后话入正题。 “宋侍郎,制造局和研究院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做。” “陛下请讲,臣洗耳恭听。” 崇祯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向百姓普及《天工开物》上卷的内容,向匠人推广传授中卷的内容,详细完善下卷的内容并保密。” 《天工开物》上卷主要记载了农作物的栽培和初加工,另外还有蚕、棉的纺织染色。 向百姓普及上卷是为了增加农作物产量。 《天工开物》中卷记载了烧制砖瓦、陶瓷,造木车、船,铁器铸造,采矿,榨油,造纸等。 向匠人推广传授是为了增加匠人效率。 《天工开物》下卷内容主要涉及采矿,冶炼,武器制造,制作颜料,制作酒曲等。 这部分内容虽然广,但是不详细。 后人无法学以致用。 再加上里面有涉及武器制造等朝廷机密,所以崇祯让宋应星完善这方面的内容并做好保密工作。 第612章 科学种地 宋应星离开乾清宫后,崇祯召集内阁成员开会。 会议主要内容是宋应星的任命问题。 除非有极特殊情况,否则他不会直接绕过内阁任命官员。 这么做不但遵守了朝堂规则,还能帮助宋应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这么说? 试想一下。 假如大明朝是一个规模十分庞大的集团公司。 崇祯是公司董事长,六部衙门是六个分公司,六部尚书是各分公司一把手。 崇祯直接任命宋应星为分公司部门经理是什么行为? 在其他人眼里这是空降行为。 现实生活中。 分公司员工对待总公司空降来的部门经理会持怀疑态度,怀疑他的能力到底行不行。 更有甚者。 被空降部门有望晋升的人会仇视空降领导,认为空降的领导顶替了他的位置。 为了报复,他会在接下来的工作过程中使坏。 这便是空降会遇到的阻力和麻烦。 但是...换个方法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当分公司一把手介绍新部门经理时说:这是我从总公司挖来的人。 其他员工会怎么想? 员工会觉得分公司一把手牛叉,能从总部挖人。 同时还会觉得被挖的人肯定有本事,否则一把手不会挖他! 二者事件相似,结果却天差地别。 现代公司情况已然这么复杂,古代朝堂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崇祯穿越后慢慢发现,很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需要看大臣脸色。 用对了大臣,事半功倍。 用错了大臣,事倍功半。 为了能让宋应星顺利入职,崇祯决定和内阁成员做一笔交易。 “李阁老正在湖广一带赈灾追缴赋税欠款,湖广被免职的大小官员有数十位,诸位可有合适人选?”崇祯开口询问。 范景文率先说道:“臣举荐几人。” “臣也举荐几个成绩优秀的贡生!”方岳贡和邱瑜跟着举荐。 崇祯也不考察,全都同意。 他不怕这些人里面有奸臣,地方上的奸臣最多为祸一方,影响不了大局。 怕就怕朝堂上有影响大局的奸臣。 不同人眼里的忠奸标准不一样。 百姓觉得贪财者为奸,不贪者为忠。 官员觉得结党者为奸,不结者为忠。 皇帝认为能让政策顺利执行者为忠,阻碍政策者为奸。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等他们推荐完之后,崇祯才开口说道:“诸位可曾听过宋应星的名字?朕看了他编写的《天工开物》,可以说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巨着。” 内阁两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秒懂,纷纷表示看过这本书,认为可以重用。 “朕记得制造局和研究院尚没有主管官员,诸位觉得他怎么样?” “宋应星可担此任!” 次日早朝,君臣几人非常默契地演了一场戏。 朝会过后,宋应星顺利入职。 新官上任三把火。 宋应星第一把火烧向内部。 京师研究总院内部会议上,宋应星稳坐中间:“诸位,我在地方上当官时发现,粮食减产除了天灾以外还有人的因素。” “请问宋大人什么因素?” “很多人不会种地!”宋应星表情严肃。 “怎么可能...?中原百姓世代为农,大人为何说他们不会种地?就算有,也只是少数吧!”有人反驳。 “少数?”宋应星哈哈一笑:“恰恰相反,很多百姓都不会种地。” 在官员们的笑声中,宋应星沉声说道:“很多百姓不会看节气,见别人播种就跟着播种,别人施肥浇水也跟着施肥浇水。” “而且大多靠经验种地,而非理论知识种地。” 见众人脸上笑意不减,宋应星站起来说道:“以种水稻为例,从浸种催芽到收获会遇到八种灾害,小心应对可以降低损失。” “宋大人能否说出哪八种灾害?” “当然,首先是节气之害。湿种之期,最早者春分以前,名为社种,再早的话会遇天寒冻死不生。最迟者后于清明,太晚会迟熟,抽穗扬花受到影响,造成减产。” “现在春分时天气尚寒,各地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向后推迟十天半月左右再进行种植。” “其次是播种风害...”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应星将种植水稻的步骤,每个环节可能遇到的灾害一一说出。 起初京师研究总院的官员们还不信,脸上带着嘲讽之意,时不时地开口打断。 随着话题的深入,他们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 因为他们发现宋应星那些话不是胡编乱造,而是有系统的理论作为支撑。 这位新领导的表现让他们眼前一亮。 不过这些人没有被彻底打动,而是继续追问其他方面的知识。 他们从瓷器烧制,造纸,开矿,纺织,问到炼铁炼钢,甚至武器制造等诸多方面。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 散衙(下班)前,京师研究总院上到管事的官员,下到看门的衙役都被宋应星庞大的知识储备折服了。 他懂得太多了,简直是一本行走的藏书! 第二天。 宋应星来到了京师制造总局。 制造总局里全都是匠人。 造纸,雕刻,印刷,炼铁,炼钢,制造武器,酿酒等各种匠人一应俱全。 宋应星倒背着手在匠人身边挨个走过。 每走到一个匠人身边,他不但能说出匠人正在做的环节叫什么,还能提前说出匠人接下来要干什么。 匠人们第一次遇到如此精通业务的领导,对他好感大增。 不到一个月时间。 宋应星就把制造局和研究院的情况摸清,并梳理完毕。 四月的最后一天,宋应星在朝会上提交了一份公文。 “陛下,臣以为要用适当的方法推广新的种植技术,而不是靠官府一纸政令。” “宋侍郎继续。”崇祯很是期待。 宋应星轻咳一声后接着说道:“大乱之后百姓对朝廷和地方官府的信任度并不高,强迫他们按照新方法种地反而会引起不满,最终适得其反。” “臣的意思是在各县准备百余亩官田进行示范,有条件的可以普及到村。官田用新方法种地,其他田用老方法种,等到秋收时对比两种田的产量。只要官田的产量高,百姓们就会自发的学习新种植方法。” “如此可事半功倍。” 满朝文武和崇祯同时看向宋应星,对这位工部右侍郎的言论刮目相看。 简单商议后,朝堂几乎全票通过了这个方案。 一道道政令从北京发出,去往全国各府、州、县。 夏种将至。 各地都拿出数量不等的示范田,准备科学种地。 第613章 云南战事 崇祯二十年五月中旬,京师的消息传到了云南。 “定国,定国...”孙可望拿着邸报快步走进营帐。 “怎么了?”李定国目光离开桌子上的地图,看向孙可望。 “嗯...你...还是自己看看吧。”孙可望将手中的邸报递了过去。 李定国一脸狐疑地拿起邸报。 仅仅看了一眼,他便浑身一震。 李定国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被无法形容的震惊所笼罩。 他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报纸,拿报纸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邸报上赫然写着献贼死,内患平六个字。 “这...”李定国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声音颤抖地询问道:“这...这邸报从何而来?” “是商人从京师带过来的。” “哪个商人?人在何处?”李定国焦急地问。 他还是不相信报纸上的内容,打算把商人找过来当面询问。 “定国你冷静一些,这是朝廷的邸报,错不了。” 孙可望的这番话终于让李定国暂时冷静下来。 他将目光重新挪到报纸上,开始阅读标题下面的内容。 随着内容的深入,他越看越震惊,越看越悲伤。 看到最后,李定国跌坐在凳子上缄默无言。 张献忠死了。 艾能奇也死了。 虽然汪兆麟的死能给他带来一丝愉悦,但张献忠的幼子和刘文秀秋后问斩的消息又让他的内心复杂起来。 固然已经归顺了朝廷,但他还是没忘记张献忠的养育之恩。 除了张献忠的养育之恩外,他和刘文秀还有兄弟之情。 不能坐视不管。 “我得做点什么...”李定国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孙可望追问。 “找文总督求情!” “你...等等我。”孙可望追了出来。 二人很快来到中军行辕。 军帐内,总督文安之正在处理公务。 他是整个云南最忙的人,没有之一。 在猛烈的攻势下,明军已经收复了除沙定洲老巢蒙自以外的所有地区。 收复这些地区后既要安抚土司们的情绪,又要防止他们复叛,同时还要督促各地尽快恢复生产,保证滇中粮食供应。 “报,总兵李定国和游击将军孙可望求见。”亲兵来到帐中传信。 文安之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话音刚落,李定国和孙可望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李总兵和孙将军找本督有事吗?” 李定国沉声询问:“请问总督大人可否知道张...张献忠死亡的消息?” “知道,”文安之缓缓回答:“朝廷一个月前的公文里就提及过此事。” 一个月前?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继续问:“既然一个月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文总督为何不告知我们?我们虽然是降将,但已经归顺了大明,有资格知道这种消息吧?” 文安之轻轻点头:“有资格,但没意义。” “为何没意义?”李定国情绪有失控的迹象。 “你知道了又如何?能阻止什么吗?显然不能!不但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还会影响情绪,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极为不利。”文安之用斥责的语气解释道。 “陛下遣我等入滇平叛,打胜仗是唯一出路。身为军人当置身局中,不被局外事所干扰,否则有战败的风险。” 李定国和孙可望怔了怔,闭口不言。 文安之的话让他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不过...”文安之话锋一转,“我已经给朝廷发去公文,说汪兆麟作恶多端,本就是该死之人,被砸死完全是罪有应得,请陛下对刘文秀从轻发落。至于张献忠的幼子,本督也无能为力。” 李定国和孙可望先是愣了下,随后一脸惊喜地给文安之施礼:“多谢总督大人!” 他们没料到文安之会给刘文秀求情,如此一来刘文秀被赦免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文安之呵呵一笑:“局外事也先放到一边,说说接下来的战事吧。” “好!”李定国和孙可望同时向前几步,来到摆放地图的桌子旁边。 文安之跟着来到地图前面,开始介绍情况。 “蒙自是沙定洲老巢,他在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不过据锦衣卫送来的消息说,蒙自一带没有城池,都是各个部族自建的营寨。” “营寨规模不同,建造的规格也不同。” “大营寨的围墙多为石木混合搭建而成,外有塔哨内有箭楼。 “小营寨的围墙大部分是木制,塔哨和箭楼的数量也少了许多。” 孙可望哈哈大笑:“木头围墙?太好了,咱们的火炮能把围墙炸碎。” “孙将军别高兴的太早,”文安之提醒道:“蒙自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无法运输火炮。咱们能带的火器除了鸟铳三眼铳外,也只有大抬杠了。” “而且那里空气潮湿,开箱的火药如果不尽快用完,很容易受潮失效。” “所以...两位好好想想该怎么打赢这场仗吧!” 李定国和孙可望对视了一下,同时皱眉。 沙定洲大势已去,明军早晚会胜。 但... 李定国不满足于此。 他要在胜利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己方伤亡。 这样不但能交出漂亮的战绩,还能给朝廷省下不少抚恤银。 本着这个原则,李定国开始制定战术。 两天后。 千余土司兵率先离开营地,给附近的营寨发檄文。 “凡附逆沙定洲的寨子,只要开门投降,大明朝廷既往不咎。拒不投降者,屠寨!” 蒙自地区有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 这些部落首领见沙定洲失势,再加上明军主动召降,立刻举起了投诚的大旗:“明军威武!我与沙定洲不共戴天!” 第614章 平定沙定洲(上) “大事不好了,明军攻寨了!”沙定洲蒙自营寨的院子里,响起了探马的吼声。 沙定洲急忙提起裤子往外走。 他打开房门后向外看去,只见自己麾下的探马正站在院子中央来回踱步。 沙定洲急忙问道:“明军来的也太快了吧?咱们和明军中间可是隔了十几个寨子呢!” “大人,那些寨子被明军打怕了。明军檄文一到,他们立刻就降了...” 沙定洲欲哭无泪。 当初起兵造反时说好了荣辱与共,和明军血战到底拒不投降。 结果除了他本部营寨外,其他各部落都是墙头草。 “明军有多少人?”沙定洲收起情绪后问。 “根本数不过来。” “妈的,数不过来也得有大概的数吧!” “可能有三四千人吧,全是步兵!”探马胡乱编了一个数字。 沙定洲大脑飞速运转后吩咐道:“集结所有兵力前去迎敌!” “遵命。”探马转身离开。 沙定洲没有跟着探马一起走,而是转身回到屋内。 屋子里的万氏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拿武器。 “夫人...”沙定洲伸手将万氏揽在怀中,“要不咱们降了吧!” “投降?”万氏美眸微微一瞥:“你觉得明廷会放过咱们吗?” “就算明廷能放过你我,沐天波呢?他老娘,小妾,弟弟都死在乱军之中,恨不得扒咱们的皮,吃咱们的肉!” “现在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沙定洲苦笑起来:“我也不想投降啊,可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明军太强了,我军一败再败,现在已经败退到蒙自营寨,再不投降的话都没地方逃了!” 万氏双手叉腰想了想:“还有一个地方。” “哪儿?” 万氏悠悠说道:“佴革龙老寨!” 佴革龙老寨位于蒙自老寨村旁的一处山上。 这里草木密集,四面是陡峭岩壁,只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易守难攻。 当地土司曾在此兴建城墙,民房及其他防御工事, 由于是山中城,所以又称城子山。 (佴革龙老寨现在是文物保护单位,叫安南长官司署。大明洪武十五年,时任元朝安南道防送军千户那由率部归附,朱元璋改安南道防送军千户为安南长官司,正德八年废止。) (天启元年,王弄土司沙源阻击交趾进犯有功,天启皇帝复设安南司,沙源以军功升任宣府使,并就任安南长官司。沙源死后其子沙定洲承袭官职,并占据了安南长官司署。) 万氏接着说道:“通往佴革龙老寨的山路崎岖,明军火炮根本运不进去,再加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完全可以守住!” 沙定洲快速思考一番,无奈只能同意,“也罢!夫人赶快收拾细软,咱们马上就走。” “只收拾细软可不行!”万氏蹙眉道:“士兵,家眷,行李,粮食都得带走,否则军心不稳!” “可是明军已经攻寨了,走晚了会被包围。” “无妨,蒙自营寨没那么容易被攻破。你带着陈长命前去迎敌,一个时辰后悄悄溜走,把陈长命卖了让他殿后。” “这...合适吗?”卖属下的行为让沙定洲面子有些挂不住。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万氏反问。 沙定洲咬了咬牙,穿好盔甲走了出去。 此时四千明军已经和三千土司兵打了起来。 土司兵数量固然少,可优势是居高临下,且呈防守姿态。 他们躲在掩体后面,当明军发起进攻时,他们先是在远处用箭矢杀人,等明军攻到近处立刻扔下滚木礌石。 明军兵力虽然多,但是受限于地形再加上没有火炮相助,攻了一刻钟后愣是没前进一步。 李定国观察了一会后下达军令:“所有重甲兵全都退下来,藤牌手和鸟铳兵上。藤牌手在前,鸟铳兵在后,注意前后左右保持距离......” 短暂的安静过后,现场又恢复了嘈杂。 五百藤牌手和五百鸟铳兵呈分散阵型沿着山坡往上攻。 “瞄准,提前瞄准!”眼看明军藤牌手就要进入一箭之地,沙定洲立刻指挥起来。 土司兵张弓搭箭刚探出身子,明军藤牌手身后的鸟铳兵开火了。 他们手上拿着最新配发的鲁密铳。 鲁密铳威力大射程远,静止状态下命中率非常高。 砰砰砰—— 一阵烟雾缭绕过后,五十多个土司兵身上中弹,捂着伤口惨叫连连。 “啊...疼死我了。” “救我,快救我。” 其他土司兵都看呆了。 他们距离明军藤牌手约有七十步,而明军鸟铳兵在藤牌手身后二十步左右。 双方相差九十步... 明军手中的鸟铳竟然能在九十步外破甲伤人,甚至杀人! 简直闻所未闻!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仰攻,明军鸟铳可以百步外杀人。 沙定洲也愣住了,他不停地计算双方之间的距离,试图说服自己刚才算错了。 砰砰砰—— 明军第二轮铳声响起,又有二十多个土司兵中弹。 沙定洲后背开始冒汗。 这仗没法打了,纯粹是明军单方面的碾压! 他咽了口唾沫后说道:“别放箭了,咱们的箭射不过明军的铳!先躲在掩体后面,等明军近了往下扔滚木礌石。” “请问大人距离多少步时扔滚木礌石?” “十步!”沙定洲冷笑着说道。 不能扔的太早,否则明军会反应过来并趁机逃跑。 “三十步...” “二十步...”土司兵躲在掩体后面,通过缝隙观察双方距离。 “十五步...明军停下来了!” “什么?”沙定洲一惊,露出半个脑袋观察。 在他的注视下,明军藤牌手从怀里拿出手雷,用手腕上的火绳点引信燃后扔向土司兵掩体后方。 轰! 爆炸产生的声音从沙定洲耳边炸响。 那一刻。 他有种灵魂离开身体的感觉。 紧接着脑袋发晕,耳朵嗡鸣不止,眼前金星乱飞,身体摇晃着趴在地上。 “大人被炸了,快救大人!”陈长命第一时间跑到沙定洲身边。 沙定洲整个人晕乎乎的,身体不受控制。别说指挥战斗,就是逃跑都成了问题。 陈长命一把背起沙定洲,对着其他士兵大吼道:“快,往第二道防线退!” 第615章 平定沙定洲(中) 轱辘—— 土司兵在陈长命的指挥下,将滚木礌石推下山坡。 明军看到后立刻停止进攻,寻找掩体。 有的躲在体积较大的石头后面,有的躲在树后,还有一部分明军无处可躲,只能转身向后跑。 在滚木礌石的帮助下,陈长命顺利退到第二道防线。 此时沙定洲已经从爆炸中缓过神,他捂着尚有嗡鸣声的耳朵大声指挥道:“守好位置,滚木礌石也准备好。只要明军进攻就往下推,把他们全都压死!” “大人放心,我们都准备好了。” “宁死不降!” “和明军拼了!” 土司将领们纷纷表态,鼓舞己方士气。 沙定洲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巡视阵地。 陈长命快走两步来到沙定洲身边:“大人,借一步说话。” 沙定洲嗯了一声,带着他走到偏僻处。 “大人,明军的鸟铳够的着咱们,咱们的弓箭却够不着他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长命担忧道,“滚木礌石的数量有限,用完之后我军怕是...要败啊!” “哎,”沙定洲摇头叹息,“我当然知道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沙定洲已经黔驴技穷。 他要是有办法,也不会从云南府城一败再败,退到蒙自老巢。 陈长命沉吟片刻后低声提议道:“大人,末将有一计。” “说。”沙定洲露出求贤若渴的眼神。 “分兵!” ...... 听完陈长命的计策后,沙定洲犹豫了很久。 “大人别再犹豫了,与其节节败退不如兵行险着!” “这...”沙定洲还是有些犹豫,因为陈长命分兵的风险太大了。 “明军马上就要攻上来了,大人快下令吧!若是守不住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同样守不住。第三道防线后面是营寨,届时我军将无路可退!” 沙定洲咬牙下定决心:“好,就按你说的来!” 一刻钟后。 陈长命率领两千土司兵快速退出战场。 他们并未真正离开,而是迂回至山坡两侧,藏在石头后面观察情况。 一千明军很快再次发起了进攻。 与之前的方法一样,藤牌手在前,鸟铳兵在后,呈分散阵型攻山。 轰隆隆—— 守军将提前准备好的滚木礌石推下山坡。 明军攻势受阻,被迫停下来躲避。 等滚木礌石滚过后,明军重新集结进攻。 土司兵扔。 明军躲。 如此反复四五次后,明军距离土司兵阵地还有不到三十步。 沙定洲咽了口唾沫。 现在他对距离十分敏感,再不反攻的话明军就要扔手雷了。 “杀!” 山坡两侧突然传出整齐的杀声。 杀声中。 陈长命率领两千土司兵从石头后面爬出,沿着山坡杀了下来。 他们拿着锋利的武器,穿着轻薄的甲胄,喊着整齐的口号,如下山猛虎般冲向明军。 在陈长命发起进攻的同时,沙定洲站起身猛挥刀:“杀,夺回咱们的土地和女人!” “杀!”数千土司兵同时跃出掩体,发起了反击。 他们此前数次败北,心中已经对明军产生了恐惧。 然而在这一刻,土司兵心中的恐惧变成了冲锋的动力! 他们要在这伙明军身上找回自信。 明军最前面的藤牌手被土司兵的气势吓慌了,转身就跑。 其他藤牌手见状跟着一起跑。 明军藤牌手发生了溃败。 山坡下。 数不清的明军正在集结待命。 正在观战的李定国面无表情,他对着传令官说道:“全军出击!” 哗啦啦! 军旗挥舞间,明军主力出动。 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呈分散阵型沿着山坡向上攻,开始支援溃兵。 沙定洲看着山坡下晃动的军旗先是愣了下,随后狂笑不止:“哈哈哈。” “大人笑什么?”有人问。 “我笑李定国没有对阵之才,笑明军被其拖累!山上的明军正在溃败,李定国此时出动主力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被败兵裹挟着一起溃败。” “此战,稳了!” 话音刚落,山下传来整齐地喊杀声。 沙定洲急忙看去,只见明军的鸟铳兵手持鸟铳发起了反冲锋。 正在败退的藤牌手见状立刻转身,与追在身后的土司兵展开肉搏。 陈长命从两翼包抄,他绕过藤牌手扑向鸟铳兵。 因为他发现鸟铳兵浑身上下只带了一把鸟铳,没有刀,也没有其他近战武器。 “弟兄们拖住藤牌手,集中兵力先把鸟铳兵砍了,他们没带刀!” “来了来了,来捡功劳了!” “看刀!” 土司兵迅速将战场上的明军分割开,除了留下少部分兵力牵制藤牌手外,剩下的人将五百鸟铳兵团团包围。 他们的本意是先解决没有近战武器的鸟铳兵,然后再集中兵力解决全副武装的藤牌手。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明军手中的鸟铳都加装了刺刀。 鲁密铳加上刺刀总长接近六尺(两米),而土司兵手中的腰刀全长不过三尺(一米)。 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 五百鸟铳兵面对数倍敌人的团团包围,愣是不落下风。 “杀!” 每喊一声杀字,明军便整齐地挥铳猛刺。 连刺数次之后,愣是把土司兵逼退了。 陈长命后背开始冒汗,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这支明军的战力比想象中还要强! 陈长命不知道的是,这支明军虽然不是边军,却和李自成张献忠打过大大小小几十上百场仗,是一支堪比边军的百战之师。 再加上满粮满饷,战力可想而知。 山上的沙定洲也发现了端倪。 本以为能轻松解决掉这伙明军,没想到自己的主力被对方缠住了。 更要命的是,山下的明军主力已经攻上来了,再不阻止的话溃败的就是他。 “快推滚木礌石!”沙定洲下令。 “不能用滚木礌石,咱们的人还在下面。”士兵们抗拒道。 “老子让你用你就用。” “恕难从命!”士兵们咬着牙继续抗令。 下面有他们的亲人,宗族甚至父亲兄弟,怎么可能自相残杀? “你们...”沙定洲本想发怒,但是很快冷静下来。 换做他也会抗命。 沙定洲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此时日至中天,距离出兵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他先是对着远处的明军怒视了一会,然后朝身边的士兵说道:“你们先顶住,我去后面搬援兵!” 第616章 平定沙定洲(下) 沙定洲跑了。 他撇下陈长命,带着第三道防线的土司兵,连同家眷以及各种生活物资一起跑了。 他们从后山下山,然后马不停蹄赶往佴革龙老寨,留下陈长命一个人拼命。 陈长命很快被明军层层包围。 “投降不杀!”明军开始逼降。 土司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主意。 明军阵中,石屏土司龙在田向前一步大声说道:“陈长命,沙定洲已是穷途末路,跟着他没有任何出路。不如早早投降朝廷,保全自己和手下弟兄的性命。” 陈长命苦笑一声:“我也想啊,可谋反是死罪,就算投降也免不了一死!” “你不投降怎么知道?”龙在田继续劝。 “哎!”陈长命长叹一声,“人啊,有自知之明者寥寥无几,我陈某人恰巧是其中之一。” 说着,他用衣袖将刀擦拭干净放进刀鞘。 就在龙在田以为他要投降时,陈长命却转身对着自己麾下士兵说道:“弟兄们,谋反是死罪!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们无关!” “你们立刻放下武器朝明军投降,这样有机会免死。” “陈大人您呢?”土司兵问。 “我?”陈长命呵呵一笑:“我自有我的命数。” 土司兵们互相看了看,做出了不同选择。 有的放下武器走到明军前面跪地投降。 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有百余人拿着武器围在陈长命身边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龙在田正要继续劝,被李定国伸手拦住。 他在人群中喊道:“还有投降的吗?” 正在犹豫的士兵左右看了看,扔下武器跪在明军面前选择了投降。 李定国点点头,“既然做好了选择,那就接受选择的审判吧!” “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 明军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刺下。 陈长命唰的一下拔出腰刀进行格挡。 小小的包围圈内,生命随着鲜血地流淌而逐渐消亡。 战至最后,无人生还。 李定国看了眼陈长命的尸体,对着身边吩咐道:“留下几十人将这些人就地掩埋,其余人继续攻山。” 李定国本以为接下来还会有硬仗,没想到营寨内早已人去楼空。 “跑了?”李定国有些难以置信。 他见过怂的,没见过这么怂的。 “报!”一个小头目快速跑到近前单膝下跪:“启禀总兵大人,我们在后山抓住了几十个来不及逃走的妇孺,据她们说沙定洲已经弃寨而逃。” “逃往何处?” “佴革龙老寨。” 李定国看了看天,此时日头已经西沉,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传令各部休整一天,明天再追!” 次日。 大军早早启程。 在降兵的带领下,万余明军很快来到佴革龙老寨附近。 观察完地形后,孙可望犯了难。 他看着蜿蜒崎岖的山路摇头道:“定国,想攻下这里难啊。” “确实难!”李定国跟着摇头,“据降兵们说上山的路有且只有一条,沙定洲在山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怎么办?强攻?”孙可望低声问。 李定国白了他一眼:“士兵的命也是命,更何况咱们这支队伍由数支兵马组成,让谁在前面冲锋都不合适。” “你说怎么办吧!”孙可望有些生气。 在他看来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只要能灭沙定洲,无论多大损失朝廷都能接受。 李定国并不这么想,沙定洲兵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不想用人命去换已经到手的功劳。 “传令中军在山路正对面扎营,用鹿角拒马把山路彻底堵死!另外找降兵询问有无其他进出的小路,有的话派兵堵死,没有的话也不要放松,各营每天在外围巡逻警戒。” “定国你这是干什么?”孙可望疑惑道。 李定国嘿嘿一笑:“和他们比谁的粮草多!” 明军堵住山路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沙定洲耳朵里。 他愤怒的猛拍桌子:“也就是说...老子的优势变成劣势了?” “差不多吧...明军上山会付出惨痛代价,我军下山也会付出惨痛代价。” “妈的,”沙定洲又拍了下桌子。 “夫君生什么气呀,反正明军也不进攻,咱们就在山里躲着呗!”万氏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来凑了上来。 “寨子里的存粮只够吃一个月的,一个月后就会断粮!”沙定洲闷闷不乐道。 万氏眨了眨美眸,凑上前低声道:“夫君可知道三国时期有一着名谋士名叫程昱?” “程昱?”沙定洲眨了下眼睛,“不知道。” 万氏轻咳一声,凑到沙定洲耳边询问:“夫君能告诉我寨子里有多少士兵和百姓吗?” 沙定洲想了想:“士兵一千,百姓约有两千。” “哦,如果程昱还活着的话,他会说寨中士兵一千,还有两千存粮。”万氏说到存粮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沙定洲起初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惊出一背的冷汗。 他颤抖的伸出右手捂住万氏的嘴:“别...别说了,我有点恶心。” 万氏也有点恶心,她挣脱沙定洲的束缚后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夫君切莫当真。” 沙定洲使劲点头:“夫人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面对明军的重重包围,沙定洲决定死守。 在被围的第五天,沙定洲开始控制粮食供应。 被围的第二十天,寨子里出现了反抗的声音。 被围的第三十天,沙定洲坚持不住了。 粮食所剩无几,屡次下山无果,再不投降就要被活活饿死。 他派大将熊一举和夫人万氏到李定国营中商议投降。 搜完身后。 万氏迈着妖娆的步伐来到李定国身前,“罪民万氏拜见李总兵。” 李定国毫不掩饰地盯她打量一番。 万氏身穿一袭轻薄的粉色长裙,头上的青丝高盘成髻,几缕青丝随风飘舞,尽显媚态。 她五官分明匀称,一双美眸像钩子一样勾人心魄。 李定国呵呵一笑:“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我想投降!”万氏搔首弄姿道;“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话让在场的其他将领纷纷瞩目。 李定国不为所动,继续问道:“沙定洲呢?” “他也是这个意思!”熊一举回答道。 “条件呢?” “只要能活命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活命...”李定国露出一副为难的姿态。 这件事他做不了主,不过并不影响他忽悠对方。 李定国假装犹豫很久后说道:“虽然有点困难,但问题不大,因为朝廷还需要你们维持秩序镇守边疆,尤其是安南那边屡有进犯!” “可是沐国公那边...” “沐国公得听朝廷的,朝廷会参考本官的建议!”李定国信誓旦旦道。 “那李大人愿意帮我们吗?”万氏楚楚可怜道。 “那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李定国故意做出抛钱的动作。 万氏秒懂,立刻凑上前低声表态愿意出重金买命。 李定国将计就计,和万氏商议好买命钱的数量。 由于李定国太过贪婪,导致万氏坚信自己能活命。 次日清晨。 沙定洲率一众将领下山投降。 受降仪式结束后,沙定洲,万氏,熊一举,汤嘉宾等人来到中军大帐准备接受宴请。 刚走进帐门,埋伏在帐内外的数百士兵一拥而上将他们捆了起来。 第617章 云南无战事 “干什么?” “我已经投降,你们抓错人了,快放开!” 军帐内,沙定洲和万氏等人朝身边的明军大吼。 明军士兵不但没听他们的话,反而将绳索打了个死结。 “你...”沙定洲又气又恼,抬起头看向李定国。 “李大人,这是作甚?” “是啊李大人,”万氏晃动身躯,嗲声嗲气道:“快让他们住手,都弄疼人家了。” 万氏这番话让李定国眉毛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掩饰道:“诸位别慌,先听我说。” 等所有降将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后,李定国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陈长命临死前说过一句话,他说有自知之明者寥寥无几。可惜啊,你们都没有。” “朝廷和沐国公待尔等不薄,你们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反而起兵谋反意欲自立。” “可是李大人我们已经投降了,您也接受了我们的投降!”万氏急忙说道,“现在重提旧罪,是不是太不讲信用了?” “信用?”李定国呵了一声,“朝廷任命你们为土司镇守一方,你们的信用呢?” “再说了,我虽然接受了你们的投降,但朝廷还没免你们的罪。在朝廷免罪的圣旨到来之前,尔等皆是有罪之人。” “有罪之人就应该绑着!” 沙定洲,万氏,熊一举等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李定国虽然有强行解释的嫌疑,但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李定国倒背着手 沙定洲低下头闭口不言。 他已经认命了。 “带下去!”李定国冷着脸吩咐。 沙定洲等一众将领被押了出去。 “李大人,我有话说!”万氏的声音在军帐外响起。 “带她进来。” 几息过后,万氏被带了进来。 她走进军帐后先是朝左右看了看,来到李定国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扑通跪倒哭求道:“将军...救我!” 她娇柔的哭声中带着悲伤,让人心生怜悯。 “求我没用,只有陛下能救你!” “有用,将军一句话就能救妾身的命。”万氏悄然间改变了自称。 李定国不说话,挥手示意士兵将她带走。 万氏慌了。 求生欲让她扔掉最后一丝羞耻,当着军帐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只要将军能救妾身的命,我愿给将军做牛做马。” 军帐内安静如水。 所有人先是戏谑的看向万氏,随后一脸羡慕的看向李定国。 万氏太漂亮了。 这种送上门的行为一般人根本扛不住。 然而李定国不是一般人。 他心中有抱负,脚下有征途,不会被眼前的女人所影响。 见李定国还是不给机会,万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只是想活命而已,给一次机会又何妨?” 李定国冷着脸质问道:“你也知道活命?” “那些因战乱而死的士兵和百姓难道就不想活命吗?” “沐国公的母亲陈氏自焚而死!他的兄弟沐天泽,沐天润战死,因此而死的还有谋士周鼎,西城门守将陈大经,土司禄永命。” “他们就想死吗?” “这么多人皆因你而死,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活命二字?” 万氏绝望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带下去!”李定国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 两个士兵粗暴地架起万氏,将她带出军帐。 安抚完投降的士兵,打扫完战场后,李定国回营休息。 “李大人,”营帐门口,土司龙在田凑了过来。 “有事?”李定国问。 “沙定洲离开沐王府的时候带走了无数金银,今天打扫佴革龙老寨只发现了不到五十万两银子,其他的不知所踪。卑职想连夜审讯沙定洲夫妇,问出金银的下落。” “也行,注意不要伤了性命。” “大人放心,卑职有分寸!”土司龙在田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他带着几十个将领来到关押沙定洲夫妇的帐篷里。 沙定洲和万氏被捆在一起,相视无言。 “你,”龙在田指着一个手下说道:“你把沙定洲带到旁边的帐篷,我要亲自审问万氏。” 万氏惊恐地瞪着双眼,似乎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沙定洲很快被人带走。 被带走前他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都滚出去排好队,老子要第一个...审!” 审问持续了很久才结束。 万氏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夜的月光格外凄惨。 两天后。 李定国率领大军带着战利品和俘虏踏上了归途。 云南府城外,黔国公沐天波,总督文安之率领城中军民出城迎接。 “恭喜李总兵凯旋而归,此番成就定可永载史册!” “黔国公过奖了,总督大人过誉了,李某不敢当!” 寒暄过后,沐天波看向李定国身后的俘虏。 沙定洲早已没了之前的威风,带着枷锁站在原地无精打采。 “沙定洲,你该不该死?” “该死,求沐国公饶命。” “呵!”沐天波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这是谁?”沐天波指向第二个俘虏。 第二个俘虏是一个衣服凌乱不堪的女人,她眼睛里没有光,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这是万氏。” “呸,活该!”沐天波朝她啐了一口唾沫。 骂完俘虏后沐天波邀请将士们进城休整。 叛乱虽然已经平定,但俘虏,明军去留以及缴获的战利品如何处置都成了问题。 沐天波,文安之,李定国凑到一起商量后决定:联名上书送往京师。 第618章 大明财政赤字 崇祯二十年六月十五,云南公文送到京师。 兵部率先得到消息。 “沙定洲被活捉,云南已平,大明朝再无内患!” “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快将这个好消息给陛下送去!” 兵部将公文送到司礼监,司礼监的太监转呈给崇祯。 崇祯看完公文后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从穿越至今,他心情从来都没这么愉悦过。 在李自成张献忠死后,大明朝的内患只有云南一处。 现在云南叛乱也已被平定,大明内部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太难得了! “皇爷,黔国公沐天波,总督文安之,总兵李定国在公文中询问如何处置俘虏,还有大军去向以及战利品问题。”王承恩站在旁边提醒道。 崇祯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睁开眼睛说道:“主犯全部处以极刑,剩下俘虏的让沐天波自己决定,毕竟他最熟悉云南当地的情况。” “至于大军去留...”崇祯又开始思考。 平叛大军入滇作战一年半,损失不小且已是疲惫之师,按理说应该撤兵返回原籍休整。 但云南的形势还不明朗,土司有复叛的可能 “这样吧,”崇祯下定决心:“平叛大军一分为二,李定国率领两万三千主力撤到湖广屯田休整。” “文安之、孙可望带着剩下的五千精兵留在云南,恢复生产的同时震慑当地土司,防止他们复叛。” “还有,暗中找一些言官弹劾沐天波,他犯有丢城失地之罪!” 王承恩快速记下后问道:“请问皇爷如何处置战利品?” 王承恩口中的战利品可不止人畜、武器、甲胄,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 这些金银珠宝多来自沐王府,还有一部分是沙定洲自己的积蓄。 “战利品让他们三个商量着办吧...”崇祯下达了一道概念十分模糊的旨意。 为什么模糊? 模糊就对了! 此次平叛前后耗费的银两加起来约有百万! 不。 如果再加上士兵们的饷银,总数近两百万! 崇祯的意思是让沐天波承担一部分,但又不能明说,否则有抢钱的嫌疑、、。 两百万对崇祯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只有这笔开支,崇祯会毫不在意。 但是... 大明朝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收复关中后为了稳定当地局势,他免了一年赋税。 而官员们的俸禄,士兵的军饷却要照发不误。 也就是说收复关中是一笔赔钱买卖。 其次,从山西,浙江向河南移民也需要花钱。 为了能顺利移民,朝廷制定了优厚的政策,包括发衣服,路费,安家(盖房子)、置办农具的银两。 另外还免了三年赋税。 按照每户二十两银子的标准来计算,移民五万户就要耗银百万两! 这对朝廷来说又是一笔巨大开支。 朝廷九边军费需要支出。 李性忠,刘肇基骑兵买马和日常开支不能少。 黄蜚水师的新造战船,训练费用得支付。 由于流贼有拆城墙的习惯,所以流贼覆灭后各地又多了一项修补城池的钱。 还有藩王宗禄,修建陵寝。 修建陵寝是一项大工程,既耗时,又耗钱。 (历史上的崇祯在位时因为没钱,所以没给自己修建陵寝,死后被李自成葬在田贵妃墓中。满清入主北京后为了拉拢百姓士绅,拨了一半款,号召降臣捐了一半款,把田贵妃墓简单改造成帝王陵寝。) (顺治亲政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于顺治十六年下旨重修崇祯帝陵,并亲自撰写碑文、祭文,同时将陵寝定名为明思陵。) 这些林林总总的费用加起来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 崇祯让户部算了算。 崇祯二十年赋税收入大约是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而预计支出是三千万两! 财政赤字率高达百分之百! 要不是李邦华追缴赋税欠款补充国库,国库早就空了! 可就是这样,国库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得想办法搞钱啊!”崇祯站起身看向殿外,目光逐渐阴冷。 在崇祯思考如何搞钱的时候,朝廷公文从北京发出送往云南。 七月初旬,一道公文和一封密信送到黔国公府。 公文写的是公事。 密信记载了北京朝堂的近期的情况。 沐天波看完密信后心里发慌。 京师的眼线告诉他,在京的言官几乎每天一封题本,弹劾他丢城失地,造成云南动荡。 要求罢免他的爵位,下狱治罪。 沐天波吓坏了,生怕崇祯收到蛊惑罢了他的爵位。 为此他找到文安之开始商议公事,试图在这方面弥补错误。 “请问沐国公,沙定洲抢走您多少金银珠宝?”文安之谨慎地问。 沐天波不知道如何回答。 府里的钱财太多了,他没数过! 金银有数,但珠宝,古玩,字画没数。 “文总督的意思是?”沐天波试图打探文安之的底细。 老谋深算的文安之当然不会露出马脚,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此次缴获的金银珠宝太多了,我的意思是先把属于沐国公得财产摘出去,剩下的再按照功劳分配下去。” “所以我需要沐国公提供一个数字。” 沐天波思考许久后深吸一口气道:“三百万两!” “什么?”文安之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只从战利品中拿回三百万两,剩下的都交给朝廷,希望陛下能赦免我的罪。” 文安之愣了下。 此前他盘点过战利品,所有东西加在一起总价值约在五百万两左右。 沐天波拿回三百万两,留下二百万。 可以说是大放血! “这...我做不了主。”文安之一脸为难。 “不需要文总督做主,只需文总督把消息传回京师即可。” “那公文怎么写?” “就说归还黔国公府丢失的金银后,战利品尚有二百万两,你我商议后决定全部上交朝廷!” “沐国公怕别人知道捐钱?” “算是吧,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掩人耳目!” “也好!” 半天后,二人达成共识。 翌日晨。 整个云南府城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今天什么日子?城中这么多人!”有人问。 “你不知道啊?今天是砍叛军脑袋的日子。” “在哪?” “就在城中广场上。” 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朝广场涌去。 广场上朝廷的官员正在念旨意:“沙定洲,万氏,熊一举,汤嘉宾等土司世受朝廷恩赐,不思报效朝廷却举兵谋反,罪不可恕!” “沙定洲、万氏缢死枭首示众,熊一举,汤嘉宾等人斩首示众!” “云南都指挥使指挥佥事余锡朋私通叛军,造成府城失陷,百姓流离失所。其所犯有谋反及大逆之罪,按大明律凌迟处死!” 余锡朋在在惨叫声中结束了生命。 处理完犯人后开始发赏银。 李定国领完赏银又待了两天,随后退兵。 平叛的土司除了领取该有的赏银外,还平分了阿迷州万氏的土地、人口,钱粮。 沙定洲的蒙自地区则开始改土归流。 云南终于彻底安定。 第619章 大赦天下 七月十二,镇抚司诏狱。 噔噔噔—— 两个狱卒走进监狱。 他们一人掌灯,一人手拿钥匙,并排来到一间牢房门前。 哗啦啦。 其中一个狱卒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伸手打开牢门上的锁链。 “刘文秀?哪个是刘文秀?”狱卒问。 牢房角落里的刘文秀缓缓站起身,没说话。 “聋了是吗?老子喊你名字呢!”狱卒骂道。 “我就是刘文秀,是不是到刑期了?”刘文秀内心十分平静。 被关进诏狱后他一直在反思。 反思过去的人生有没有做错事,杀错人...... 现在他明白没必要想那么多,到头来万事一场空。 两个狱卒白了刘文秀一眼:“呸,想得到美!朝廷杀你还得浪费几两银子!” 这里的几两银子是断头饭的钱。 断头饭又称壮行饭,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时楚庄王平定叛乱后为了彰显气概,下旨在处斩犯人前让他们吃一顿好饭。 自此断头饭开始在诸侯国推行,并一直延续下来。 历朝历代断头饭标准不一。 以宋代为例,宋太祖赵匡胤规定断头饭的伙食标准为每人五贯钱。 宋朝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支也不过五贯钱,可见标准之高。 到了明代标准虽然降低,但也有一碗酒,一碗白饭,一荤一素两个菜。 不过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层层减配。 县令减配一碗酒,半碗肉菜。 典史减配少半碗肉菜,半碗素菜。 狱卒再贪点,到了犯人这里只有一碗饭,一块半生不熟的肉。 (明代断头饭必须有一块肉,当时民间流行转世投胎的说法,说人死后需要过孟婆桥喝孟婆汤。过桥时会遇到一条恶狗,为了不被恶狗缠身,需要用这块肉进行投喂。) 在刘文秀惊诧的目光中,狱卒打开了他的手铐脚镣。 “这是...?”刘文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张着嘴问。 “太子妃诞下一子,陛下有皇孙了,为此大赦天下!”狱卒将刘文秀推出牢房往外带。 刘文秀脑袋一片空白。 此前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激动地心情可想而知。 办完手续走出镇抚司诏狱门口后,刘文秀这才缓过神来。 他眯着眼看向天空,不多时泪流满满面,“我...自由了!哈哈哈...老子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不等他哭完,一队披甲士兵来到面前。 为首之人用刀尖指着他问:“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站在诏狱门口?” 刘文秀急忙止住哭声回答:“我是诏狱关押的犯人,时逢大赦被放了出来。” “姓名?” “刘文秀。” “那就对了,带走。”为首之人朝身边下令。 刘文秀有心反抗,可身上既没有武器也没有甲胄,面对披甲兵毫无胜算。 他急忙辩解道:“我叫刘文秀,已经被赦免了!” “知道。” 说话间两个士兵将刘文秀捆好,押着一起走。 刘文秀不甘的问:“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吗?” “北镇抚司。” 刘文秀愣了好一会后才问:“诏狱不是归锦衣卫管吗?既然要抓我,为何还要放?” “两拨人,两码事!放人的只管放人,抓人的只负责抓人。” “你们衔接的挺好啊!”刘文秀苦笑。 “还行吧!” 一行人七拐八拐后来到一处私密的宅院。 推开门后,刘文秀见到一个身穿便装的锦衣卫。 “本官乃锦衣卫千户张同敞,你可以喊我张大人。” “不知张大人为何抓我?”刘文秀问。 “抓?” 张同敞这才看到刘文秀被捆着,他朝身旁的锦衣卫瞪了一眼,吩咐道:“给他解开。” 解开绳索后,张同敞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刘文秀。 “张大人这是?”刘文秀愈发奇怪。 “这是给你的路费,李定国正在湖广武昌府屯田练兵,你拿着路费去寻他吧。”张同敞认真说道。 “然...然后呢?不用我做其他事吗?”刘文秀激动地问。 “现在不用,将来不一定。”张同敞说了一句刘文秀听不懂的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文秀小心翼翼地接过银子放进怀里。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你可以走了。”张同敞指着大门说道。 “多谢,”刘文秀转过身后停了一下,又转回身问道:“张大人,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 “我想知道张...张献忠的幼子被赦免了吗?” “不清楚。” 刘文秀不敢再问,带着钱哆哆嗦嗦地跑出院门。 目送着刘文秀离开后,张同敞问:“何顺呢?原曲阜守备何顺带来了吗?” “正在路上,马上就到。” 不多时,何顺被带至近前。 张同敞还是同样的动作,递给对方一锭银子后说道:“银子是你的路费。” “大人想让我去哪儿?” “去福建参军。” “福建?参军?”何顺面露难色。 “不去也行,等待秋决吧!”张同敞冷笑道。 何顺顿感后脖子发凉,他立刻接过银子谄笑道:“大人饶命,我去。” 张同敞点头:“记住这条命是镇抚司给的,去福建后自己想办法往上爬,我们会在必要的时候联系你。” “你也可以选择背叛锦衣卫,后果自负。” “大人放心,规矩我都懂!” 何顺离开院子后有种做梦的感觉。 今天不但被赦免了死罪,还领了银子。 虽然不清楚锦衣卫让他去福建干什么,但是他已经做好了给锦衣卫卖命的准备。 行至京师城门附近时,一队锦衣卫正在念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天生民而立之君,......除谋反大逆,谋杀祖父母、父母......,罪无轻重咸赦除之,钦此!” 第620章 平辽? “该怎么搞钱呢?”乾清宫内,崇祯又开始呆呆发愣。 历代王朝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历代王朝也都会被同样的问题击垮。 崇祯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显然不能! 但是他能想办法延缓问题爆发的时间。 开海? 时机不成熟。 暂且不提朝廷内部阻力,首先开海就绕不开东南沿海地区。 东南沿海地区最大的海盗头子是郑芝龙。 他半官半匪。 黄蜚的水师缺少战船,水兵尚在训练当中,不足以和郑芝龙对抗。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他不会对郑芝龙下手。 而且想对付郑氏集团不能只从军事上入手,还要在经济方面发动攻势。 节流也不现实。 因为每个地方的预算都不能砍。 停了官员俸禄朝廷会停摆。 停发军饷士兵会哗变甚至投敌。 尤其是朝廷九边大军,最近大的战事虽然没有,但与建奴、蒙古人每个月都会发生几场小规模战斗,双方互有伤亡。 于情于理也不能拖欠。 至于移民,... 这是一项长期工程,早点种树早些乘凉。 以上预算都不能砍,能砍的好像只有修陵寝的钱... 可他是大明皇帝,一国之君。 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给自己修墓地怎么了? 最关键的是,很多官员都靠这项工程挣钱。 他们吃着崇祯的饭,不会砸崇祯的锅。 但是停工之后就不敢保证会不会砸了。 为了朝廷内部稳定,这项工程无论如何也不能停。 皇帝和官员之间的关系需要利益维护。 钱也好,权也罢。 转账不能停。 转账一停,感情归零。 既然开海和节流都不行,那么只能从税入手。 想多征税就得改税法,做到有法可依! 与田有关的税一条鞭法足矣。 一条鞭法和雍正时期的摊丁入亩从征税角度来说只有一点不同: 一条鞭法没有废除人头税(丁税)。 摊丁入亩则在一条鞭法的基础上“废除”了人头税。 崇祯在穿越之初就宣布继续用一条鞭法征税。 政令最忌朝令夕改! 所以他短时间内不会修改一条鞭法。 商税? 邮驿司设立不久,好不容易开始了运转,不宜此时变动。 还能征什么税? 或者说,还能完善什么税呢? 好像暂时没有...... 不对,有了! 抄家! 八月末,崇祯接到了江南送来的公文。 “皇爷,李阁老身体愈发虚弱,他在公文中说无力继续追税,请求回京复命。”内阁次辅范景文打开公文后念道。 崇祯沉默了一会。 李邦华是工作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自己身体不行。 这么说,显然是真干不动了。 “还有哪几个省份没有追税?”崇祯问。 “福建,两广,云南...”范景文说道云南后停了一下,“文安之正在云南主持大局,臣以为不必再往云南派遣钦差。” “另外...” “有什么说什么!”崇祯瞪了一眼范景文。 “李阁老在信中说其实南直隶,浙江士绅的欠税只追了一部分。” “什么叫只追了一部分?” “这两个地方是朝廷赋税重地,李阁老怕这两个地方乱了会影响朝廷大局,所以前两年追税时并未严格按照欠税数额追税,而是和当地士绅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让他们补齐。” 崇祯没说话,默认同意。 当官的规矩是新官不算旧官账,李邦华能追缴数千万的赋税已经尽力了。 举个例子。 大明朝官员调动后,前任官员会留下各种各样的问题。 其中最严重的问题是欠税。 甲朝中有人,不交税。 乙贿赂了官员,也没交税。 新官员到任后有两个选择。 一,追缴欠税。 二,无视欠税。 追缴欠税会得罪甲的靠山,同时还有可能牵扯出乙的贿赂案,得罪前任官员。 如果前任官员降职还好,要是升职了...麻烦不言而喻。 所以新官往往会选择第二个选项,避免被牵扯其中影响自己的仕途。 李邦华虽然想追回所有欠税,但是其他官员不想。 没有官员执行命令,李邦华什么也做不成。 所以崇祯对此事持默许态度。 “范尚书,朕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崇祯忽然换了个话题。 范景文虎躯一震,露出一副警惕的样子。 崇祯很少说请字,说帮忙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范景文第一反应是:陛下要害谁? 他当然不会把话说出口,而是躬身问道:“臣受不起请字,更谈不上帮忙,陛下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 崇祯脸上带着笑意:“你是北直隶吴桥人,背后肯定有北直隶商人和士绅支持,当商人和士绅的利益的发生冲突时,你会偏向谁?” 崇祯这句话问的虽然很委婉,但是问题很尖锐。 老狐狸范景文瞬间明白崇祯的意思,他犹豫片刻后说道:“谁对朝廷有利,臣就偏向谁。” “这是你一人的想法?还是说...其他官员也这么想?” “臣不敢妄加推断,但是臣觉得大部分官员都会这么想。” “第二个问题,”崇祯接着问:“李阁老此番回京后大概率会告老还乡,朕打算让你当首辅。” “臣惶恐!”范景文急忙施礼。 “别急惶恐,”崇祯脸上笑意不减:“李阁老任内阁首辅期间主要干了三件大事,抗流贼守京师,重造京营,追缴赋税!” “范尚书若是当上内阁首辅,第一件事做什么?” “筹备平辽之事。”范景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 “平辽?”崇祯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他甚至以为朝中文臣们已经接受了目前的局面。 在某些人看来反正辽东入不敷出,不如维持现状减轻朝廷压力。 崇祯站起身倒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平辽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不但要拿出无数钱粮,还要做好损兵折将的准备。 “范尚书有平辽之策?” 范景文惭愧的笑了笑,“算是有吧,但目前还不能实施,只能筹备。” “什么叫算是?” “因为这个平辽之策不是出自臣之手,而是另有他人。” “谁?”崇祯停下了脚步。 “时任登莱巡抚袁可立所实施的平辽之策。” 第621章 袁可立 袁可立,字礼卿,河南归德府睢州人。 其先祖袁荣因随明太祖征战有功,被封为睢阳卫世袭百户。 明中后期卫所制度名存实亡,袁氏一族放弃军户踏上科举之路。 万历十七年袁可立考中进士,天启二年四月以右佥都御史身份巡抚登莱。 在袁可立巡抚登莱前,辽东九成之地已落入建奴手中,明军只能依靠关宁锦防线固守。 (关:山海关,宁:宁远,锦:锦州。) 袁可立巡抚登莱后与孙承宗,李邦华,毕自严,毛文龙,沈有容,张盘等人互相策应,以攻代守。 (袁可立主持大局,孙承宗负责在宁锦一带牵制,李邦华和毕自严负责后勤,毛文龙与沈有容,张盘负责前线作战。) 袁可立先是打造战船,然后使用戚继光水军习陆战的方法训练水师。 短短几年打造战船四千艘,并有五万擅长陆战的水师官兵(登莱新军前身)。 从天启二年出任登莱巡抚,到天启四年五月离任期间。 袁可立使用登陆作战的方式不但收复了整个辽南(辽东半岛),而且成功策反了努尔哈赤的女婿刘兴祚。 尤其是登陆作战的水师,利用辽南复杂的地形打了七场大仗,七战七捷。 小仗数百次,明军罕有败绩。 打的努尔哈赤和八旗兵怀疑人生。 明朝内部公文称此为设镇以来未有之捷也。 前有孙承宗的关宁军,后有袁可立的水师,两面受敌的努尔哈赤不得放弃进攻,转为龟缩防守。 辽东局势倒向大明! 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 但是... 大明朝廷内部乱了。 袁可立的至交好友高攀龙被迫害致死。 同时他也被御史们冠以‘劳而无功’的罪名进行弹劾。 为了避免内耗和掣肘,袁可立决定辞官。 天启还算有识人的本事,不允许他离任。 数次辞官不允后,朝中奸臣开始在各方面为难袁可立和登莱水师,天启无奈只能奏准。 紧接着。 天启五年,孙承宗举荐的山海关总兵马世龙由于情报出错,在柳河之役中失利,死伤四百余人。 当时关宁军战兵七万五千人,加上守军总数高达十四万。 按理说死伤四百人无伤大雅。 朝中奸臣为了扳倒孙承宗,宣称十万辽军全军覆没,并且弹劾孙承宗有谋反之心。 孙承宗本就对朝中局势感到失望,再加上天启为了节省开支让他裁军,于是一气之下上疏辞官(严格来说是被迫辞官), 袁可立和孙承宗离任后,总兵沈有容心灰意冷,跟着一起离职。 关宁军和登莱水师军心涣散。 随后。 大将张盘于南关之战战死,毛文龙被袁崇焕诱杀。 整个辽东形势急转直下,直到己巳之变时彻底崩盘。 纵观全局。 袁可立在任时明军打的建奴满地找牙,甚至有收复辽东之势。 离任后明军处处被动,不但不敢主动进攻,甚至防御战也一败再败,有生力量被建奴步步蚕食,直至无兵可用。 前后情况天差地别,可见袁可立作用之大。 满清为了掩藏这段历史,不给袁可立,毛文龙以及刘兴祚立传。 后来彻底撕破脸,索性用文字狱的方式将袁可立彻底封杀。 乾隆时期大兴文字狱,所有与袁可立有关的书籍文章全都被禁。 类似遭遇的还有岳飞,雍正四年岳飞被移出庙中,捧关羽贬岳飞。 (洪武年废除武庙,万历三十三年明神宗封关羽为关圣帝君,封岳飞为岳圣帝君,建庙合祀。满清时期恢复武庙,并将关羽请入武庙之中,关岳不再合祀。) “袁可立...”崇祯轻轻念出了这位四朝元老名字。 他的平辽之策简单来说是八个字:登陆作战,以攻代守。 以攻代守最大的好处是掌握主动权,转移战场。 尤其是转移战场。 从经济角度上看,把战火烧到敌人的土地上,受影响的是敌国百姓,对己方百姓影响很小。 仗打的越惨烈,对方受到的影响越大,粮食等物资也会越紧张。 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方法实为上策! 可惜。 崇祯六年登莱兵变,袁可立听闻后心力交瘁而亡。 范景文低声询问:“陛下认为袁可立的平辽之策可行吗?” “可行,”崇祯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皱眉。 可行是可行,问题好像又绕回去了。 想平辽就得用水师陆战队,黄蜚的水师目前还不具备这个能力,得想办法训练。 而且到时候真打起来时还要考虑场外因素。 例如郑芝龙。 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参战,以及参战后的态度。 范景文看出了崇祯的疑虑,低声说道:“陛下切勿急躁,刚才臣说过,臣担任首辅后并非要平辽,而是筹备平辽之事。” “嗯,”崇祯应了一声,二人又闲聊了一会,范景文起身告辞。 次日一早,崇祯将锦衣卫千户张同敞召至近前。 “臣叩见陛下!”张同敞跪地施礼。 崇祯看着张居正的曾孙,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要不是张居正给大明续命,大明朝或许早就完了。 “起来吧,”崇祯吩咐一声后朝殿内挥手,把包括王承恩在内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都赶了出去。 张同敞知道将有大事发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张同敞,你曾祖当年干了一件大事,名垂青史!” 张同敞躬身施礼面有愧色:“臣惭愧,给曾祖丢脸了。” 崇祯呵呵笑了起来。 他越笑,张同敞心里越是发慌。 笑到最后张同敞几乎快崩溃了,他轻咳一声恳求道:“请陛下明示。” “朕打算给你一个机会,”崇祯顿了顿,“这件事和你曾祖当年做的事相似却又不同。” “相似的是都能给朝廷增加收入,不同的是你曾祖用新政增加收入,而你用刀子增加收入。” “陛下要杀人?”张同敞抬起头,目光中带有疑惑。 “算是吧,先查后杀。” 张同敞更加疑惑,他搞不懂崇祯到底要干什么。 “请问陛下查什么?” “查臭名昭着的乡绅,把他们的名字列为清单,然后交给王之心。” “可王之心是东厂提督,他杀人会让人以为陛下在杀人,有损陛下圣名。”张同敞提醒。 “放心,朕不会让王之心直接杀人,对付他们得用另一套办法。” “臣...从哪里查起?” “南直隶扬州府吧,那里恶绅多。” “请给臣半年时间。” “好,即刻启程。” 第622章 李邦华致仕 崇祯二十年十月,李邦华回京复命。 看到李邦华的时候崇祯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还是大明兵部尚书,内阁首辅吗? 离京前,李邦华虽不是红光满面,却也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现在呢? 崇祯感觉眼前的这个老头随时都会挂掉。 李邦华身形枯槁,头发惨白且稀疏,除了眼角里还带一丝光,整个人与死人无异。 “李阁老...”崇祯快步向前抓住李邦华的双手,眼角含着泪说道:“岁月竟如此无情,短短两年没见,阁老竟已如此消瘦。” 李邦华干涸的眼睛骤然湿润起来,他激动地就要施礼,“臣...” 崇祯一把搀住李邦华:“李阁老什么都不要说了,朕全知道。” 李邦华激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掉在了大殿的金砖上。 王承恩急忙拿来凳子,并帮着李邦华落座。 “臣,眼睛看不清了...”李邦华悲伤的说道。 “朕知道,朕都知道。”崇祯没什么经验,只能用这种话安慰李邦华。 “哎,”李邦华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李邦华抬起头悠悠说道:“陛下,臣此番南下发现了很多问题。” “阁老请讲。” “一,士绅拖欠赋税;二,藩王霸占民田;三,军户废弛,军田被侵占,四,...” 李邦华坐在凳子上说了很久。 其实这些问题李邦华在公文里都说过,现在又重复了一遍。 崇祯也不嫌烦,坐在旁边认真听,安静地像个学生。 二人一直从早晨聊到中午才停下来。 吃完午饭后,二人继续聊。 聊至傍晚李邦华才不舍得站起身:“陛下,臣想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只是臣年事已高,无法处理朝政,请求告老还乡。” 崇祯叹了口气:“按理说朕应该挽留,可阁老的情况朕全都看在眼里,继续强留反而会害了阁老。” “臣惭愧...”李邦华脸上露出不甘心地表情。 他还有很多想干的事没干,可惜身体率先扛不住了。 无奈只能辞官回乡。 “阁老不必惭愧,你以七旬之身为朕和朝廷做了这么多事,已经是鞠躬尽瘁了。” “谢陛下。” “明日早朝,阁老再当一天差吧!” “臣遵旨。”李邦华施礼后激动地离开。 次日早朝。 皇极殿内的官员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殿门外。 一个枯槁老叟在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殿内。 这个太监不是别人,而是崇祯的御用太监,司礼监秉笔王承恩。 李邦华回京不是秘密,但王承恩将他搀扶进来绝对是惊天大闻。 在所有官员的注视下,王承恩将李邦华搀扶进皇极殿。 站定位置后,群臣叩首。 礼毕后,众人噤声。 崇祯站在台阶上扫视群臣。 与崇祯十七年三月的时候相比,六部尚书已经没坏种了。 侍郎里虽然有坏人,但他们隐藏的很好,始终没有暴露本性。 就算暴露了,崇祯没有把他们揪出来的打算。 朝堂上不能只出现一种声音。 错和对相辅相成。 有错,才能有对。 扫视一圈后目光落到内阁首辅李邦华身上。 他要尽可能地多看两眼,因为李邦华马上就要致仕了。 李邦华身穿大红朝服,头戴乌纱帽,缓缓向前半步躬身施礼:“陛下...臣已是七旬之身,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无力继续担任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之职。” “请求辞官归乡,望陛下恩准。” 朝堂上响起一片议论声。 议论过后,崇祯表态要挽留。 李邦华推辞,崇祯再挽留。 李邦华再次推辞。 再一再二不再三,做完这个面子工程后,崇祯叹了口气:“既然身体确实无法继续胜任,朕就准了阁老的请求。” “谢陛下隆恩。”李邦华再次施礼。 崇祯接着问道:“李阁老离任后内阁首辅之位会空出来,阁老可有推荐之人?” “臣举荐范景文担任内阁首辅。” “那就依阁老之言!”崇祯点头。 “即日起李邦华卸任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之职位,首辅之位由范景文接替。为表李邦华之功绩,朕决定加封李邦华为光禄大夫,太子太保,荫其孙为中书舍人,并赐金万两。” 光禄大夫和太子太保都是名誉职位,虽然没有实权,但是不用上班,还能领朝廷俸禄。 荫其孙为中书舍人的意思是,直接给李邦华的孙子授予中书舍人的官职,以表彰李邦华的功绩。 这种行为又称“荫子”,是一种政治特权,也是明代选官的一种方式。 旨意下达后朝堂震惊。 崇祯不但给足了李邦华荣誉和面子,还从物质上给予赏赐。 可见李邦华在崇祯心目中的重要性。 李邦华高兴地老泪纵横。 李邦华离任后,范景文出任内阁首辅。 问题紧随而至。 范景文此前不但担着工部尚书,还兼着礼部尚书。 现在又当上了内阁首辅,公务太繁忙。 为了减轻他的压力,崇祯将南京礼部尚书黄锦调到北京,接替范景文礼部尚书一职。 兵部左侍郎王家彦升为兵部尚书,并进入内阁。 整个京师朝堂权力悄然之间发生了变更。 李邦华辞官归乡的第二天。 李邦华占据了崇祯十七年邸报的头版头条。 上面记录了李邦华所有的功绩和成就,犯的错一点也不提。 崇祯用这种方式告诉官员们,只要踏踏实实好好干,名誉和金钱都会有。 大明朝堂权力更迭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各地。 官员们心里开始浮躁,无心政务。 尤其是此前站队李邦华的官员,现在李邦华已经离任,他们必须寻找新的靠山。 六部尚书,内阁阁臣是他们的首选目标。 崇祯没有反对,而是对此持默许态度。 自保是人的本能,强行阻拦反而会适得其反。 年关前。 锦衣卫将本年最后一批香皂送到各地商人手中。 货物中除了香皂,还有一台织布机。 清点完香皂数量后,南直隶商人董巨指着织布机问道:“张大人,这织布机好像和我见过的不一样。” 锦衣卫千户张同敞淡淡笑道:“确实不一样,这种织布机织只需一人操作即可,而且织的布又宽又快。” “哦?”董巨来了兴趣,“张大人能否派人演示一番?” “是啊张大人,能演示一遍吗?”其他商人纷纷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不行,因为缺少一个关键零件。三天后你们还来这,届时我会让人演示一遍。” 第623章 商人的选择 唰—哗啦! 随着梭子来回快速穿梭,纱线在交织中逐渐成型。 在商人们惊讶的眼神中,一块宽阔平整的布被织了出来。 织布停止后,一众商人纷纷来到织布机旁边。 商人董巨将布匹捧在手中仔细查看,“面料紧凑饱满。” 另一个商人看过后接着说道:“平整无褶皱。” 第三个商人凑近了仔细看了看,“线与线之间的缝隙很小,与其他织布机织出来的布一模一样。” “单就质量来看,可算做中品。考虑到这种布比普通布宽了许多,布越宽卖的越贵,所以说可称上品!”一个宋姓布商最后下结论道。 锦衣卫千户张同敞笑着来到众人面前:“诸位确定这是上品布?” “确定。” “绝对的上品!” “能比普通布多买钱就是上品布。” 张同敞笑着再问:“那诸位觉得这飞梭织布机怎么样?” “好,太好了,织出来的布又宽又平又结实。” “张大人的织布机卖吗?卖的话我买!” “我出一百两。” “我出二百两!” 商人们纷纷围在张同敞身边表态。 张同敞心中冷笑。 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万两都不能卖。 这飞梭织布机的秘密全在梭子两头的的弹片上,商人只需买回去一台就能让能工巧匠进行复制出来。 所以卖多少钱都不合适。 他轻轻摇头道:“诸位先聊着,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张大人请便。” 张同敞命人将织布机抬走,离开前院去往后院。 商人们目送张同敞离开后凑在一起低声商议:“各位,这织布机是个好东西啊!” “确实是个好东西,就是没看懂其中的门道。宋兄是行家,你看懂了吗?” “哎,亏我干了几十年织布的生意,愣是没看懂梭子是如何自己来回动的。” “你们呢?” “宋兄看不懂,我们就更看不懂了。” 商人们面露惋惜和不甘之色。 “要不...”商人董巨低声提议:“咱们凑钱把这台织布机买下来,然后找能工巧匠复制?” “行倒是行,可凑多少钱合适呢?”有人问。 “一万两白银怎么样?” “少了,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更何况张大人是锦衣卫千户,一万两属实有些拿不出手。” “五万!”宋姓商人咬着牙说道。 “宋兄你疯了吧...”商人们瞪大了眼睛,“这得卖多少布才能回本?” 宋姓商人轻咳一声:“诸位,这东西和田地一样,一次性投入,持续产出!这种织布机只需要一个人就能织布,织布的速度是普通织布机的一倍,织的还是市面上没有的宽布!” “同样数量的织布机和织户,别人织一匹布,咱们织两匹!” “只要价格合适,很快就能回本!” “实在不行咱们联合起来搞垄断限价,回本时间会更快!” 商人们纷纷转回身,根据自己的财力掐指细算起来。 躲在暗处的张同敞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刻钟后,他慢慢走出来,期间和宋姓商人悄悄递了个眼色。 得到宋姓商人的回应后,张同敞开口问道:“诸位都想好了吗?” “想好了,”董巨向前一步躬身施礼:“我们愿合伙出资五万两白银,买下这台织布机。” “不卖!”张同敞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啊?”商人们顿时愣住了。 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震惊之余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相较于他们的家产而言,五万两银子确实不多。 但是从生意角度考虑,五万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羊群逐草,商人逐利。 亏本或者短时间内无法收回成本的买卖他们会慎重。 商人董巨犹豫着问:“张大人...是觉得五万两银子太少了吗?” “不,”张同敞摇头,“太多了。” 呼—— 商人们同时松了口气。 “那请问张大人多少钱比较合适?”董巨又问。 张同敞笑着回答:“一文钱不要!” “啊?”商人们再次愣住了,心中的震惊比刚才还要猛烈。 “张大人这是....?”商人们怕此事有诈,纷纷露出警惕的眼神。 张同敞不再打哑谜,直接说道:“新式织布机可以免费让你们进行仿制,但是有两个前提。” “首先,仿制的工作要交给当地制造局,给衙门创收。” 商人们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制造局匠人的工钱虽然稍贵一些,但做出来的东西比民间匠人强很多,总体来说物有所值。 更何况锦衣卫免费让他们仿制,没必要再纠结那点工钱。 “其次,三个月后你们要随本官去一趟福建。” “福建?” “对,去福建做买卖挣钱!”张同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商人们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免费让他们仿制织布机,条件是去福建做买卖挣钱。 这算哪门子条件? “请问张大人打算带我们做什么买卖?” 张同敞想了想:“茶,粮食和布匹。” 商人们一改之前的兴奋状态,开始犹豫。 经商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 他们绝大部分人的生意都集中在南直隶一带,并在当地形成了小规模垄断。 也就是常说的地头蛇。 福建有福建的地头蛇。 碗里的饭就那么多,同行之间会形成竞争关系。 他们去福建后会遭到福建同行的针对和打压。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很难在福建商人手上讨到便宜,从而导致亏本。 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张同敞也不勉强,用嘲讽的语气说道:“此事不强求,想挣钱的来我这登记一下,然后把织布机带走研究,三个月后出发去福建。” “不想挣钱的自行离开,本官绝不阻拦。” 第624章 江右商帮 在郑芝龙问题上,崇祯不想用传统的武力方式解决。 他不是怕起刀兵,而是不想。 一旦起刀兵,与福建相邻的浙江,江西,广东三省将会受到影响。 动静闹大了的话,南直隶也会受到影响。 这几个地方是朝廷赋税重地。 根据万历六年的赋税数据显示。 浙江赋税占全国赋税的百分之九点四。 江西赋税占比是百分之十点四。 南直隶赋税占百分之二十二。 广东也占了将近百分之三左右。 四个地方的赋税加起来占据了大明朝半壁江山,崇祯必须重视。 既然不能用武力,那么首选经济战。 经济战有很多方法,崇祯认为贸易战最为可行。 想打贸易战不但要有强大的资本,还要有足够多的商人参与其中。 他用香皂拉拢了一部分有实力的商人,现在又用飞梭织布机拴住了一部分商人。 有他们帮忙,崇祯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不过这还不够。 张同敞在南直隶招募商人的同时,崇祯还让李邦华在江西招募商人。 江西商人在历史上又称江右商帮。 江西物产丰富,不但盛产粮食和茶叶,同时陶瓷,制纸,布匹,木材等手工业十分发达。 有物质基础,再加上运输便利,所以自宋代以来江西商人大规模兴起,并造就了江右商帮的繁荣。 不过他们正面临着新的挑战。 江西吉水县。 前内阁首辅李邦华府邸中,一帮富商正在向李邦华吐露遭遇。 “阁老告老还乡按理说是一件喜事,可我们就遭殃了。” “是啊阁老,您告老还乡之后朝中六部尚书没有咱们江西人,江右商帮在各地经商屡屡受制,太不公平了!” 李邦华心情很糟糕。 他本想借此机会安享晚年,可刚回到家乡没多久就被江西商人们找上了门。 李邦华半躺在藤椅上皱了皱眉:“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吗?” “有!”一个商人站了起来,“以陶瓷为例,咱们江西盛产陶瓷是饶州、抚州、南康、南昌、吉安等地,之前全都由咱们江西商人掌控,现在南直隶商人,江浙商人,湖广商人都开始插足。” “还有茶叶,此前江西产的茶叶全都在咱们江西商人手里攥着,可是自我朝初年以来,浮梁茶被南直隶商人控制,武夷山茶被南直隶和山西商人共同控制。” “咱们白白坐拥两大名茶产地,愣是赚不到钱。” “还有造纸,药材,粮食等行业,都在被一点一点的蚕食。再过五十年,咱们江右商帮怕是要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了。” 李邦华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你们是不是学艺不精?都是商人,你们又坐拥地利,怎么会斗不过外省的商人?” 商人李学拱手道:“阁老有所不知,江右商帮的优势是人数多,活动范围大,涉足的商品品类也多。但是规模小,本钱也小,没法做大宗买卖。” “尤其是茶、盐、布这一类的商品,需要大量资金周转,江右商帮玩不转。” 李邦华更加疑惑:“其他省的商人就行?” “可以。”李学再次拱手:“以南直隶商人为例,他们的商帮多为同族集资组建,本钱和人手都比咱们江右商帮强。” “你们也可以同族集资!”李邦华没好气的说道。 “这...”李学有些尴尬。 旁边一个商人解释道:“咱们江西商人有一个特点,走出江西后老死不归者多。” 这句话的意思是江西商人离开家乡后很少和同乡联系,相应的关系也会疏远。没有了宗族纽带的联系,合伙的生意既干不长,也干不好。 李学接过话茬后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一点,经商绕不开官府和官员。和官员维持关系需要大量的金钱,江西中小商人多如牛毛,大商巨商凤毛麟角,能维持住的关系并不多。” 李邦华点点头。 从他担任内阁首辅以来,江西商人没少给他送礼。 除了几个大商人送的礼物比较贵重外,其他商人送的礼物一个比一个寒碜。 “诸位想让老夫怎么帮你们?”李邦华半躺在藤椅上问道。 李学轻声说道:“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我们的意思是让阁老帮忙引荐一两位朝中重臣当靠山,不求别的,有好事想着我们江右商帮点,有坏事提前告诉一声就行。” 李邦华抬了下眼皮:“你们就这点抱负?” 李学左右看了看,苦笑起来:“江西乃鱼米之乡,想吃饱肚子并不难,很多背井离乡的商人只是为了小富,并没有富贾一方的野心。” “这...”李邦华开始犹豫。 崇祯让他找商人去福建搞竞争,这些人符合条件吗? “阁老怎么了?”李学发现了异常。 李邦华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前天有一个熟人找到老夫,他有钱却没人,所以让老夫帮忙介绍几个商队,三个月后一起去福建经商。” 在场的商人顿时目露精光。 人最容易被勾起的就是野心。 江右商帮缺钱,李邦华口中的熟人不缺钱。 他们的野心开始蠢蠢欲动。 “阁老方便告诉我们对方的身份吗?” “对方的名字不能提,你们愿意去的在这张纸上留下姓名,几天后自会有人联络。” “我愿意去。” “我也愿意去。” “还有我。” 商人们立刻凑到纸张附近,拿起笔在上面留名字。 李邦华大声提醒:“此番去福建可能会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没有野心的就不要去了。” 商人们犹豫了一会,在纸上认认真真的写下来自己的名字。 消息传到北京后,崇祯心中有了九成胜算。 福建人确实会经商,再加上漳州月港是唯一的海关,所以当地有不少大商巨商。 崇祯要把这些大商巨商打残,打倒,并趁机收买给福建商人当靠山的官员。 接下来,他就要对郑芝龙下手了。 不过在对郑芝龙下手前,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崇祯二十一年二月初十,崇祯在乾清宫召见了内阁所有成员。 工部尚书兼内阁首辅范景文,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方岳贡,兵部尚书王家彦,吏部尚书邱瑜,还有刚从南京调来不久的礼部尚书黄锦。 崇祯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年前户部预估今年国库收入一千七百万两,支出两千五百万两,亏空高达八百万两!” “大明朝现在是寅吃卯粮,卯粮吃完后将无粮可吃。” “诸位可有良策?” 第625章 重启矿税 “陛下,除去今年所有开支,国库尚有一千六百万两存银。”户部尚书方岳贡躬身说道。 崇祯呵呵笑了起来:“按照每年亏空八百万两计算,这些银子还能吃两年!好啊,太好了,你们真是朕的好帮手!” 内阁所有成员都站在原地不说话。 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能在未来两年内达到收支平衡,大明朝将再次迎来财政危机。 而且这还是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 一旦起战事,庞大的军需会加快消耗存银。 还有抚恤银,赏银等。 届时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将雪上加霜。 带着这个问题,内阁陷入激烈的争吵之中。 办法无非两种:开源或者节流。 和崇祯之前预想的一样,节流方案率先被毙掉。 众人开始讨论开源。 “臣以为可以增加商税,我朝商税三十税一,实在是太低了!”新任礼部尚书黄锦提议道,“以南宋为例,只有半壁江山的南宋最高时岁入一万万贯。按照一贯铜钱兑换一两银子的比例,南宋税赋收入是我大明的五倍之多!” “其中田赋占比两成,关税占比一成半,剩下六成半全是商税,大明完全可以效仿。” 不等崇祯表态,其他几人立刻站出来反对。 尤其是内阁首辅范景文,他反对的声音最大。 “宋朝商税重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宋、金接壤,边境和其他偏远地区征收田赋难度很大,有时候好不容征上来,不等送抵京师就被土匪劫走了,朝廷田赋收入锐减。” “为了弥补这里的损失,大宋朝廷只能另辟蹊径。” “首先是向农民加税,为了避免苛捐杂税引起民变,宋朝将强壮者征召入伍,剩下的老弱病残想造反也反不起来,表面上看似没问题,实际却导致了冗兵。” “其次他们在京师和地方设立了大大小小两千多个商税务(功能等同于税务局),有冗官之弊。” “商税务制定了各种商税,除了过税和住税外,还有繁杂的课税,包括但不限于米,布、牲畜甚至鸡蛋等物资。老百姓挑着一筐菜进城售卖需要交税,卖完后离开时还要再交一次税。” “据统计,南宋商税最高时可达十税七,甚至十税八!” “再加上盐铁官卖带来的高价问题,普通百姓生活十分艰苦。” “相反,有钱的士绅和商人几乎不受影响,他们可以随时调整商品价格以应对物价变动,这也是士大夫怀念宋朝的原因之一。” “最终的受害者只有底层百姓。” “元承宋制,太祖高皇帝深受其害,所以自立国之初就规定凡商税三十取一,过取者以违令论。” “洪武七年,太祖又下诏免除老百姓自织的布帛,自养的家禽,自种的粮食、菜、果、竹草等税。” “陛下并非昏君,自不会敢违背当年太祖定下的规矩。” 范景文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有水平,看似给拍了崇祯的马屁,实则堵死了崇祯增加商税的路。 崇祯笑着朝范景文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没打算提高商税,所以给了范景文一个认可的表情。 “田赋不能加,商税也不能加,朝廷每年有八百万两的亏空,总得想办法解决吧?”大殿安静下来后,崇祯重新抛出了这个问题。 内阁成员支支吾吾,无话可说。 开源的办法屈指可数,除了加税他们别无他法。 “既然诸位都没办法,那朕说个法子,如何?”崇祯用起了老套路。 “请陛下赐教!”众臣无奈,只能回应。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朕打算重启矿税!” 不提这两个字还好,提完之后引起了内阁的强烈反对。 “万历二十七年,征税宦官马堂在天津设卡征税,巧取豪夺,短短一年时间就使一百零家商号家破人亡,天津万人暴动!” “万历二十九年的丝佣之变,苏州两千多名织工为了反对税监的横征暴敛,发动暴动。” “税监梁永在陕西征税期间,盗掘历代皇陵...” “云南征税的太监杨荣激起民变被杀...” “还有乱辽的高淮!” 几位阁臣轮番痛诉税监们的恶行,试图阻止崇祯重启矿税。 明朝矿税可以拆开来看。 矿:开矿。 开矿就是开采矿产,先找擅长堪舆者寻找矿地,然后雇佣矿工开矿,再将矿卖出去换成钱。 理论归理论,实际执行过程中乱象百出。 有的太监确实按照规矩来,老老实实找矿山,雇矿民开矿冶炼。 有些太监为了偷奸耍滑,先是在当地找一个富户。 紧接着带人在富户门口、院子里挖坑,美其名曰勘探矿产。 挖完坑之后并不回填,而是拿着相关文件告诉富户,这些坑都是为皇上开矿所挖,除了他们谁都不能回填,否则就是抗旨! 富户为了平事只能送钱。 钱被包装成矿税送往京师后土坑才得以回填。 税:征税。 这里的税主要为商税和坑冶之课税。 (坑冶包括铜,铁,铅,金,银等矿产) 实际征收过程中也是乱象百出,有些太监为了完成任务,不管对方是不是商人,凡是进城的百姓全都收过路费。 更有甚者诬陷商队的商品为违禁品,直接予以没收,少部分充公大部分留在自己腰包。 坑冶之课税更加可怕,有矿开矿,无矿而输银。 太监高淮在辽东时干的就是这种事,他剥削压榨当地军户和百姓,让朝廷失去了民心。 当时辽东流行一首童谣:辽人无脑,皆淮剜之 ,辽人无髓,皆淮汲之。 崇祯不知道征收矿税的危害吗? 他当然知道,而且深恶痛绝。 所以他并不没有打算真的征收矿税,而是想借着矿税之名义抄家! 这一次。 他要合理合法的抄家! 第626章 击鼓传花 看着阁臣们义愤填膺的表情,崇祯平静地说道:“诸位,此次征收矿税只征开矿之税,不征商税。” “届时内廷太监负责总揽大局,工部研究院出人堪舆,都察院负责监督,户部负责核对矿税数额。” “征收的矿税全部送进国库,不入内帑一文!” “朕帮你们内阁想的方法,是否可行?” 崇祯最后一句话的含义非常深。 在他看来国库由内阁管理,入不敷出也应该由内阁解决,而不是他这位大明皇帝。 他这是在帮内阁。 范景文张了张嘴,没找到反对的理由。 方岳贡,邱瑜,黄锦互相瞅了瞅,也没想出合适的词语进行反驳。 “行与不行诸位倒是表个态啊?”崇祯阴着脸又问。 “这...”范景文想了想:“如果真如陛下所言,臣以为可以试一试。” “你们呢?”崇祯看向其他人。 “臣等也觉得可以试试。”其余三位阁臣回答。 他们没办法拒绝。 首先这些钱全部送入国库由户部掌控。 其次涉及的部门众多,不但有内廷太监,还有工部,户部和都察院参与进来。 在多重监督之下,很难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既不扰乱民间秩序,又能给朝廷创收,何乐而不为? “既然诸位都没问题,那就安排人手去吧,五天后启程出发,去往南直隶开矿。” “臣等遵旨。” 阁臣们施礼退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崇祯后脚就将王之心招了进来。 “奴婢叩见陛下!”王之心跪地施礼。 “张同敞从南直隶送来一个劣绅的名册,你看过了吗?”崇祯问。 “回陛下的话,奴婢看过了。” “五天后去南直隶扬州府开矿,表面上是开矿,实际是给这些士绅定罪。只要罪责无误,立刻抄家拿人。” “奴婢明白。”王之心再次磕头。 次日早朝。 宣布试征矿税的同时,崇祯又给户部和吏部达了一道旨意:各级官员无论升迁调走或者平级调离,亦或是降级离开,离任前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清缴当地拖欠的赋税,否则一律留任甚至严惩。 这道旨意堪称绝杀。 很多官员在任时不认真催缴赋税,想用新官不算旧官账的潜规则懒政怠政。 现在不行了,想升官必须清缴赋税。 降级离任也得清缴赋税,否则严惩。 官员们听完这道旨意后纷纷叹息。 “诸位,新官不算旧官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喽。” “是啊,以后没法当老好人了!” “快给地方衙门发公文让他们催缴赋税去吧,否则谁都别想升官!” “北方还好,大部分人都不敢拖欠赋税。南方那些地主老财可就不好说了,他们会用各种办法拖延。” “那就要看各地巡抚敢不敢下令抓人了!” “他们应该没什么顾虑吧?” “呵呵,不好说。” 四天后,王之心带着一帮大大小小的官员乘船去往南直隶。 崇祯让王之心南下有两个目的,一是抄家抓人,二是支开他进行货币改革。 他在身边,崇祯心里不踏实。 二月二十五,崇祯让李若琏从内帑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去市面上换铜钱。 由于是大张旗鼓的换钱,所以又在京师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英国公府内,张世泽得到消息后站在原地发愣。 “老爷,你说陛下为什么又要用银子换铜钱啊?”英国公夫人问。 她之所以说又字,是因为崇祯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次。 第一次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让王之心兑换成铜钱。 京师勋贵们立刻听到了风声,并花重金从王之心那里得到一手消息:陛下让他把银子换成铜钱。 勋贵们反应各不相同。 聪明的勋贵立刻效仿,用银子去市面上换铜钱。 市面上能大批量换铜钱的地方只有钱庄,商号,当铺。 剩下的铜钱大部分都在百姓手里攥着。 钱庄和当铺也不是傻子,见铜钱紧俏,纷纷在第一时间调整兑换比例。 在他们的带动下,京师铜钱开始小幅度升值。 崇祯没有借机抛售,而是继续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兑换! 按照一比一千五的比例,二百万两银子能兑换价值三十亿的铜钱。 京师百万人,平均每人三千文! 影响不可谓不大! 第一批兑换的人见有利可图,大部分人都将铜钱抛了出去。 随着第二波银子入场,很多商号、当铺、钱庄出现了短暂的铜钱荒,于是开始同行互换,和百姓互换。 参与换钱的人越多,消息传播的就越广。 人是最精明的动物。 当他们得知一样东西十分紧俏,且自己手里就有这个东西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抬高交换价值。 之前是银子,现在是铜钱。 其实市面上并不缺铜钱,但人们都在意识里给铜钱升值了,所以铜钱必须升值。 于是铜钱继续升值! 京师大部分有钱人的存钱结构是多银少铜。 也就是银子多,铜钱少。 勋贵,士绅,富户们见铜钱继续升值,纷纷拿出一些银子换成铜钱凑热闹。 大部分人的心态是重在参与。 如果能挣钱最好,即便不挣钱也不会损失太多。 在这种趋势下,铜钱继续升值。 很快。 京师铜钱从之前的一千五百文换一两银子,升值到一千三百文换一两银子。 这时候崇祯开始抛售了! 他先是操纵二十多家商号、钱庄,将大量的铜钱以一千三百二十文换一两银子的价格兑换给同行。 由于每两银子能挣至少二十文钱,所以很多商号,钱庄对此都来者不拒。 紧接他吩咐宫里去宫外采购的太监,所有东西都用铜钱结账。 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崇祯完成了两次兑换。 兑换的速度不能太快,否则容易让人起疑。 兑换的速度也不能太慢。 太慢的话消息传到外地,外地铜钱进来会冲击市场,导致策略失败。 崇祯计算过大致时间。 按照当时的消息传递速度,传出去需要十天半月,外地商人准备好铜钱进京又需要十天半月。 前后正好一个月。 京师不缺铜钱,缺的是用银子换铜钱的人。 于是铜钱开始贬值。 当外地商人带着大量铜钱进京后,发现京师银铜兑换比例已经由之前一比一千三变成了一比一千四百五。 刨去运费,他们亏钱了! 而且铜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畅销。 在外地铜钱的冲击下,京师铜钱继续小幅度贬值。很快恢复到之前的水平,并有继续下滑的趋势。 击鼓传花,倒霉的是最后一个人。 崇祯不知道谁是最后一人,反正不是他。 铜钱很快贬值到一比一千五百五,崇祯消停几个月后故技重施。 第627章 大明圆宝 崇祯第二次做局使用的套路与第一次不同。 他先是让内廷准备好银子,做出一副要用银子换铜钱的样子。 不出意外,消息很快被泄露出去。 等外面的勋贵、士绅、富户准备好铜钱后,崇祯却下令不换了。 由于消息是通过非正式途径泄露出去的,所以他们只能打碎了牙往嘴里咽。 巨量的铜钱不但占用了仓储空间,还影响资金流动。 很多人开始花手上的铜钱。 供需关系决定商品价格。 当供应量大于需求量时,商品价格会下降。 当供应量小于需求量时,商品价格会上升。 供需平衡时,商品价格会趋于稳定。 铜钱是货币,货币的本质是一般等价商品。 被富人们嫌弃且大量被使用的铜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贬值。 崇祯则命锦衣卫暗中收购,暂时存起来。 消停几个月之后,崇祯又又又来了。 勋贵士绅们有了上次的教训,决定不见兔子不撒鹰。 崇祯没有爽约,而是拿出八十万两银子去换铜钱。 勋贵、士绅得到消息后立刻去市面上找铜钱。 铜钱又升值了。 崇祯则把上次囤积起来的铜钱趁机拿出来,利用差价小赚了一笔。 数次之后,京师的有钱人成了惊弓之鸟。 因为他们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大部分人的结果都是赔钱或者不挣钱。 除非不参与。 可不参与又有些不甘心,毕竟选择大于努力,只要跟对了一次或许就能挣到大钱。 京师百姓也受到了影响。 每当有人用银子换他们手里的铜钱时,他们第一反应不是立刻兑换,而是趁机给铜钱抬价! 银子换铜钱这件事产生了蝴蝶效应,随着范围的波及,连锁反应跟着扩大。 崇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局面越乱,新货币入场遇到的阻力才会越小。 “老爷,陛下又用银子换铜钱了,咱们参不参与啊?”英国公夫人轻声问张世泽。 张世泽皱着眉想了想:“参与,通知府里拿出两万两银子去市面上换铜钱。” 英国公夫人刚要走,张世泽又说道:“这次换完后再换了,把所有铜钱全都存起来,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好。” 英国公像多数人一样,选择囤积铜钱以静制动。 囤积铜钱的风很快刮遍京师,造成了京师铜钱的升值。 崇祯没动。 他要等秋粮征收之后放大招。 放大招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崇祯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 工部尚书兼内阁首辅范景文带着一个陌生的面孔来到乾清宫。 施礼过后,范景文指着陌生面孔介绍道:“陛下,此人乃工部宝源局负责铸币的匠人李进。” 李进再次施礼:“草民李进叩见陛下。” “起来吧,”崇祯挥了挥手。 李进起身的同时,范景文从怀里拿出一枚崭新雪白的银币:“这是工部第七次试铸的银币,请陛下过目。”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将银币接到手,转身快步来到崇祯身边,小心翼翼地放到龙书案上。 崇祯拿起来掂了掂。 银币入手冰凉,质地圆润,压手感还不错。 拿在手里仔细看。 银币光泽柔和,整体为润白色。 银币正面中间写有大明圆宝四个字,上面一行小字写着崇祯二十一年制。 之所以用圆宝而不是元宝,主要是讳朱元璋的元。 再加上银币是圆形,所以定名为大明圆宝。 银币背面中间写着一两,周围搭配着精致复杂的纹路。既能起到装饰作用,又能起到防伪作用。 崇祯看完之后总结出三个字:很精致。 “陛下,”李进开始介绍:“每枚银币重一两,其中银九钱一厘,铜九厘。在实际铸造过程中会产生浮动,但不多。” “嗯,”崇祯点了下头后问:“为什么是这个比例?” “主要是增加私铸的难度,”李进解释起来:“银币含的银越多,颜色越白,质地越软;铜越多,颜色越暗,质地越硬。” “现在的银币软硬适中,使劲咬的话能用牙咬出痕迹却又咬不坏。” “私铸者为了谋利,肯定在私铸时会削减银的比例,并往里面添加铜,铁,白铜或者铅。” “加铜,铁,白铜不但会使银币变暗,还让导致银币变硬咬不动。” “加铅呢?”崇祯问。 “加铅虽然能让银币变软,但成品的颜色比真钱暗很多!” “除此之外还能用听声法,火烤法辨别真伪!”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进详细介绍了辨别银币真伪的办法。 崇祯听得很认真。 币制改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货币是什么? 国家信用的体现! 银子之所以成为明朝主流货币,最关键的原因是自身价值属性高,且不好造假。 老百姓用牙咬一下就能辨别真伪。 所以发行银币首先要考虑造假问题。 如果造假难度很低,那么新币很快就会遭遇信誉危机。 最终导致币制改革失败。 有大量银子的守旧派为了保证资产不缩水,会用各种方法抵制新币。 如私铸,造假扰乱市场等。 这些都是挑战! 听完辨别真伪的方法后,崇祯想了想:“就按照这版的样式铸币吧!除了南北两京外,还要在各省设立铸币处。” “请问陛下何时开始铸币?” “现在就可以开始了,铸出来的钱先不要拿出来,放入府库备用。” “遵旨,”范景文认真记下后又问道:“臣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范尚书请讲。” “据工部计算,铸造一枚银币的综合成本约在九钱四厘左右。每换一枚银币,朝廷就有六厘的利润,请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钱?” “一半上交朝廷,一半归地方衙门作为常费自行处置。”崇祯认真思考后回答。 第628章 太子的作用 历代王朝中央朝廷和地方都是矛盾利益共同体。 矛盾是朝廷怕地方割据,所以想集权。 地方怕朝廷索求无度,所以想让朝廷放权。 能解决矛盾的只有利益。 朝廷在向地方征税时获利。 地方交税则希望朝廷派人帮助治理,并在关键时刻提供保护。 也间接获利。 朝廷的代表是皇帝,地方的代表是地方官员。 朝廷和地方需要利益维持,皇帝和官员之间也需要利益维护。 崇祯表面上是给地方官府分钱,实际是给地方官员分钱! 只有让官员们成为他的利益共同体,币制改革才不会遇到内部阻力。 这是一盘大棋! 范景文离开前,崇祯让他们将辨别银币真假的办法全都写下来,并在最新的邸报上刊登。 京师百姓看着邸报上的内容,议论纷纷。 “大明元宝是银子做的?一枚重一两?” “对,邸报上都写了。” “这东西和普通银子有什么区别?” “邸报上说比银子稍微硬一点,一枚当一两银子用,而且上面还写了辨别真伪的方法。” “有见过实物的吗?” “没有,邸报只是说要发行大明元宝,却没说什么时候发行。” “这玩意肯定掺东西了,还是银子好用!” “我觉得也是。” 百姓们议论的内容很快传到崇祯耳朵里。 他只是笑了笑,没在意。 三月最后一天,两道旨意从北京出发。 一道旨意被送往开封府。 另外一道旨是密信,被锦衣卫送往南京。 开封府内,河南巡抚越其杰与参政袁枢正在闲聊。 “番薯耐寒耐旱,对干旱的河南来说简直是天赐之物!”袁枢说道。 越其杰点头:“确实,这两年在河南八府,十二州,七十九个县大力推广番薯,收获颇丰!再加上有朝廷免赋税,河南百姓大部分家庭都有了存粮。” “天佑大明啊!”袁枢感慨道。 感慨间,一个卫兵走了进来:“两位大人,来旨意了。” 二人急忙起身去外面迎接。 锦衣卫验明身份后快速念道:“袁枢自河南为官以来兢兢业业,功绩卓越,实为典范。现擢为山东按察使司副使,登莱兵巡道,钦此!” 袁枢怔了怔。 大明朝在边关及各省交通要道设置兵巡道,主要负责辖区内的军务,监督管理该地兵马,钱粮,屯田等。 虽然只是四品官员,权力却很大。 领旨谢恩后,越其杰笑着说道:“恭喜袁兄高升了!” 袁枢一脸懵。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升职。 崇祯当然不会告诉他此举是为了反攻辽东做准备。 袁枢是袁可立的儿子,世人评价他貌俊伟,多大略,善骑射,有边才。 如果大明朝有人得到了袁可立的真传,此人非袁枢莫属。 当然崇祯不相信虎父无犬子的说法。 袁枢行与不行,到了登莱一试便知。 袁枢不敢耽误,与越其杰告辞后匆匆赶往登莱上任。 南京。 春和殿内,倪元璐在给太子朱慈烺讲授自己的人生见解。 “殿下,大明朝继承皇位的这些太子里,除了仁宗和武宗外,臣以为其他太子都不能太有用,也不能太没用。” “太有用的话会引起皇上戒备,太没用的话又会引起皇上不满,” 朱慈烺眨着眼睛想了想。 仁宗朱高炽前后六次监国,时间长达近二十年,成祖朱棣看中了他的能力。 武宗朱厚照是孝宗朱佑樘的独苗,无论有没有能力皇位都会落到他身上。 朱慈烺点头后看向倪元璐:“请问先生,学生我现在的表现怎么样?是有用还是没用?” 倪元璐叹了口气:“不好说。” “请先生赐教!”朱慈烺站起身,对着倪元璐深施一礼。 倪元璐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臣以为殿下胆子太小了,给陛下造成了一种太没用的印象。” “先生此言何意?”朱慈烺担心地问。 倪元璐没回答问题,而是反问:“殿下以为何为忠?何为奸?” 这个问题属实把朱慈烺难住了。 处在不同位置的人忠奸标准也不一样,他没法回答。 倪元璐笑着向殿门外看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臣以为有用的人是忠臣,已经失去作用但还占着位置不走,且向朝廷索求无度的人是奸臣。” 朱慈烺先愣后惊。 倪元璐这句话是在指责某些勋贵光吃饭不干活。 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做出噤声的样子:“先生小点声,被别人听到就坏了。” 倪元璐一脸平静:“殿下不用遮遮掩掩,满朝文武都明白这个道理。” 朱慈烺咽了口唾沫:“勋贵祖上都给大明朝立过不世之功,无论他们的后代表现如何,都不能卸磨杀驴啊!” “除非...”倪元璐再次向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低声说道:“除非他们自己找死!” “啊?”朱慈烺惊出了声,“先生为何这么说?” 倪元璐在回答问题前又抛出一个问题:“臣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现在李自成、张献忠二贼已死,云南的沙定洲也被平定。除了个别地方还有小规模的流贼,盗匪外,其余各地基本没有战事,对不对?” 朱慈烺点头。 倪元璐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既然没有战事,殿下就没有监国的必要,对不对?” “也对。”朱慈烺再次点头。 “既然没有监国的必要,陛下为何不让殿下北上返回京师?” “这...”朱慈烺带着这个问题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战事结束后为什么不让他回京? 不但不让他回京,当时南迁的勋贵全都被任命了实职,无法回京。 这么做是怕流贼再次出现吗? 还是担心建奴入关包围京师,京师有失守的风险? 不是,都不是。 流贼已经没有了,丰衣足食的百姓不会去当流贼。 根据兵部的消息,朝廷在九边屯兵三十多万! 这里面不但有数万关宁军,还有李性忠刘肇基数万骑兵! 他们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别说蒙古人,就是建奴也不敢进关和他们正面硬撞。 既然不是出于安全目的,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了一会后,朱慈烺对着倪元璐深施一礼:“请先生赐教。” 倪元璐叒朝殿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臣以为陛下是想让殿下杀一些无用之人!” 第629章 揣测圣意 “这...这可不兴说啊!”朱慈烺情急之下顾不得师生礼仪,伸手捂住了倪元璐的嘴。 倪元璐的话要是传出去,他想救都救没法救。 这种行为叫什么? 妄揣圣意! 圣意为什么需要揣测? 因为帝王很少会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们大多时候只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恐惧来源于未知! 大臣们看不透帝王的心思,便会产生恐惧。 为了探究帝王的心思,大臣们只能猜。 猜对了飞黄腾达,猜错了身死名灭。 倪元璐的答案太吓人了,朱慈烺不敢让他继续说下去。 倪元璐淡定地拍了拍朱慈烺的手臂,等他松开后继续说道:“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您可以在别人面前装出仁慈的一面,但不能真的仁慈。” “有时候仁慈会被某些人当成软弱,从而得寸进尺。” 被倪元璐说中心思的朱慈烺脸色青红闪烁,有些难看。 倪元璐继续口无遮拦的说道:“殿下莫不是忘了五年前的事?” “当时流贼肆虐,国库空虚,陛下为了军饷四处筹钱!可朝中有钱的勋贵、大臣愣是一毛不拔,仅凭这点他们就该死!” “太子殿下初到南京时身上钱财拮据,他们当中又有几人提供过帮助?” “后来建奴入关漕运不通,京师的银子运不到南京,殿下不得不为了三十万两银子冒着被陛下责备的风险使用钱谦益!” “这些,还不够吗?” 倪元璐的话将朱慈烺心中的怒火彻底点燃。 从南迁到现在,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为了大局的稳定,他不敢发泄,只能默默承受。 现在流贼已平,大局已定。 他也受够了。 朱慈烺深吸几口气平复波澜的内心。 心跳放慢后,朱慈烺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愁容问道:“请问先生我该杀哪些人?” 倪元璐摇头纠正:“不是殿下想杀谁,而是陛下想杀谁。” “那先生知道我父皇想杀谁吗?” “勋贵为主,文臣为辅!” “为...为何?” “勋贵祖上对朝廷有功,陛下杀朱纯臣、薛濂造成的影响非常大,所以陛下收手了。殿下身为太子,当为君解忧。” “父皇都收手了,我更不能杀啊!”朱慈烺担忧道。 “错了,”倪元璐摇头:“陛下杀人会让勋贵集团误以为要被清算,不但会迎来勋贵的反击,还会影响到带兵武将的忠心。” “殿下并非皇帝,杀人纯粹是私人恩怨,不会上升到阶级矛盾。” “所以这些人必须由殿下杀!”倪元璐语出惊人。 嘶—— 朱慈烺倒吸一口凉气。 他被倪元璐的言论彻底惊到了。 “那...”朱慈烺震惊过后又问道:“只杀勋贵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杀大臣?” “南京朝廷势力由勋贵和大臣共同组成,此消则彼长,为了维持朝廷局势均衡,杀勋贵的同时必须杀几个大臣。”倪元璐语气平静。 “勋贵...大臣...”朱慈烺轻轻念了几遍后目光渐定。 不就是杀人嘛,杀就是了! 确定这个想法后,朱慈烺又问:“南京勋贵大臣多如牛毛,请问先生如何从里面找出奸臣?” 倪元璐呵呵笑了:“不用刻意去找,奸臣自己会跳出来!” “何以见得他们会自己跳出来?” 不等倪元璐回答,殿外传来脚步声。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朱慈烺的伴读太监丘致中出现在二人视野中。 他身后跟着一名劲装大汉,举手投足间有军人的风范。 “太子殿下,京师密信。”丘致中率先说道。 劲装大汉施礼后将信件交到朱慈烺手中,转身离开。 看完密信的内容后,朱慈烺表情比之前还要凝重。 “怎么了殿下?”倪元璐问。 “父皇要铸造新钱币,钱币并非传统的铜钱,而是银钱,每枚重一两,名曰大明圆宝。最迟半个月后,模具会从京师运抵南京开始铸币,父皇让我找人负责此事。” “信中还说,未来几个月福建锦衣卫可能会用很多钱,让我想办法凑钱。” “另外...父皇在南直隶扬州府试征矿税,第一任矿监是王之心。” 倪元璐听完这些信息分析了一会后认真说道:“臣建议在勋贵中找两三人负责铸币,给他们创造犯错的机会。” “大臣呢?也得给他们犯错的机会才行!先生刚才说要维持均衡的局面。”朱慈烺问。 “大臣...呵呵”倪元璐脸上带着笑意,“殿下不用操心,王之心会出手!” 扬州府。 高邮州。 宝应县大东村西边,一伙人正在用各种工具在田里挖坑。 百余身穿号衣的官兵手拿武器在外围警戒。 早起去田间除草的农民很快发现了异常,一个老农凑上前询问:“军爷这是在干什么?” “走开,不该问的别问。” 老农不敢逗留,迅速离开。 他先是假装回地里铲了两下草,随后跑回村子大喊:“快来人啊,官军毁田,官军毁田了!” 里长,村子里的百姓很快被召集在一起。 在老农的带领下,百余人赶往现场。 抵达现场后里长怕闹出人命,独自一人走向警戒的官军。 “你是干什么的?”士兵问。 “回军爷的话,小的是大东村里长。” “有事吗?”士兵又问。 “有事,”里长说话间挺直了腰板:“这些都是扬州府张员外的田,我们是给徐大人种田的佃户,请问军爷为何要毁徐大人的田?”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士兵们谨慎地询问。 “南京吏部郎中徐一范徐大人!” 听闻对方的靠山是朝廷五品大员,士兵们不敢继续阻拦,将里长带到王之心面前。 第630章 初出茅庐黄宗羲 清晨的阳光下,王之心斜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野草很是无聊。 他表面上是来征收矿税,实际却是来南直隶抄家杀人的。 现在进展缓慢,他急得不行。 “大人,当地的里长来了。”有人通报。 王之心高兴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快,快把他请过来。” 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 他们早就听闻东厂提督王之心不但贪财,手段还十分残忍。 没想到会对一个里长说请字。 看来传言都是假的。 里长很快被带了过来。 王之心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道:“有事说事,老子烦着呢。” 里长急忙深施一礼,指着王之心脚下的地说道:“这是小人租种的田地,大人在这里挖坑是为了...?” “开矿!” 里长咽了口唾沫,哭着说道:“小人家里穷,全家老小就靠这几亩地养活,大人若是在这里开矿,小的一家怕是要被饿死了。” 呜呜呜—— 五十多的汉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王之心重重的咳嗽一声:“哭什么哭,不白占地。” 听到不白占地,里长立刻不哭了。 王之心开始介绍:“如果真的在此地找到煤炭,朝廷会按照市场价把地买走。” 里长将信将疑:“大人...不会骗小的吧?” “骗你作甚?”王之心瞪了他一眼,指着旁边的轿子说道:“看见那顶轿子没?里面坐着京师来的御史,凡是遭遇不公的人,随时可以向他告状!” “真的吗?”里长激动地问。 “当然了!”王之心怂恿道:“他是陛下新提拔的御史,与当地官员素无瓜葛。你们如果真有冤情,找他就对了。” “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多谢大人!”里长怀着激动地心情匆匆离开。 外面的村民见他回来纷纷围了过来。 里长把王之心说过的话又向村民们复述了一遍。 村民们同时沉默。 “大家伙别装哑巴,说说心里的想法。”里长说道。 一个老年村民摇头叹息:“有什么好说的?大明朝的官都一个样,你护我,我护你,官官相护!咱们老百姓只能认命!” “不能认命!”一个年轻人大声说道:“咱们的田被人巧取豪夺走了,咱们越是认命,它们越得寸进尺。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朝廷的人,咱们得请他们做主。” “做主?”老年村民苦笑一声:“半年前你家的田被霸占,你告到宝应县,知县将你打了一顿并派兵把你押了回来。” “三个月前你又告到州里,州里说这事归县里管,又将你打了一顿押了回来。” “一个月前你打算去府里告,结果消息泄露,在半路上被县衙里的差役抓回打了一顿!” “要么认命,要么认打,你们自己选吧!” 老人的一番话让现场安静下来。 他们在遭遇不公时尝试过反抗,不但没有得到公平对待,反而遭遇了数倍不公。 时间久了,反抗的心也就死了。 年轻人深吸几口气后咬着牙说道:“我就是要试一试!挨打我认了!” 说罢迈步走向那顶轿子。 不等士兵阻拦,他便跪在地上大呼:“草民汪伟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 “冤枉!” “冤枉!” 在一声声喊冤声中,轿子的布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身穿七品官袍的监察御史黄宗羲迈步走下轿子。 他推开阻拦的士兵来到年轻人面前问道:“何冤之有?” 汪伟哭着说道:“启禀青天大老爷。半年前,南京吏部郎中徐一范的家丁看中了草民的五亩薄田,用一两银子的价格强迫草民签了买卖契约。” “徐一范有田数千顷之多,当铺,商号,百余处,岁得利息数十万。家仆不下千人,船舶数百艘。” “这五亩薄田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对草民来说却是全部家当!” “草民去县里告......” ...... 听完汪伟的哭诉后,黄宗羲使劲皱眉。 此番来南直隶是监督王之心的,没料到竟会遇到这种事。 而且事情非常复杂。 如果汪伟所言不假的话,这里面最少牵扯三位朝廷命官。 五品的户部郎中徐一范,五品高邮知州,七品宝应知县。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衙役,数百村民以及千余家丁。 第一次外放遇到这种事,再加上事态严重,黄宗羲不得不站在原地谨慎思考。 王之心悄悄凑上前低声询问:“黄御史,遇到难处了?” “嗯,”黄宗羲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他对王之心的印象可谓差之又差。 如果不是公务在身,他恨不得离王之心越远越好 王之心呵呵一笑:“遇事不决往上捅啊!” “嗯?”黄宗羲眨了下眼睛,“王提督的意思是把案子捅到扬州府?” “不然呢?”王之心反问,“这是扬州府的案子,要让扬州知府来当主审,咱们充其量只能当副审。办好了能分给咱们功劳,办砸了有扬州知府背黑锅,何乐而不为?” 见黄宗羲心有不甘,王之心好心提醒道:“东厂提督严格来说是钦差大臣,可以在律法之上游走。黄御史不同,你是朝廷命官,一言一行都要按照朝廷的规矩来。” “坏不坏规矩倒还是其次,授人以柄才是大麻烦!” 黄宗羲眯着眼睛笑了:“王提督在教我做官?” “不敢!”王之心用同样的笑声回应道。 他笑完之后忽然用极快极低的声音说道:“如果王某人有一天落到黄御史手中,还望黄御史留我一命。” 黄宗羲没说话,走到村民汪伟面前询问细节。 问完汪伟后又来到村民面前仔细询问了一番。 大东村六十多户百姓几乎都遭遇了同样的不公。 由于证人的数量太庞大,黄宗羲暂且相信了他们的证词。 思考再三后,他拿出纸笔写了一封公文并在上面盖好官印。 “来人,”黄宗羲吩咐道。 “在!”一个差人跑步来到黄宗羲身前。 “立刻将公文送往扬州,亲手交给扬州知府张煌言,请他速下决定。” “遵命。” “回来。”差人刚要走,被黄宗羲喊停了脚步。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黄宗羲朝王之心指了指:“此次征收矿税王提督总览大局,这件事发生在开矿的过程中,应该询问王提督的意见才行。” 王之心哈哈一笑,对着差人说道:“本督没什么好嘱咐的,你快去快回。” 第631章 张煌言审案 扬州府。 府衙后堂的椅子上,扬州知府张煌言如坐针毡。 这件事太棘手了。 地方官办案的原则是什么? 找出真相?主持公平? 错! 首先有些事找不出真相;其次没有绝对的公平。 地方官办案的首要原则是在自保的前提下尽量让双方满意。 自古民不告,官不究。 原告不满意会一直告,占用大量的行政资源不说,还会影响审案官员名声。 被告不满意也会反告,一样的后果。 张煌言犹豫良久后,提笔给朱慈烺写了一道公文。 大明律规定:若府州县官犯罪,所辖上司不得擅自勾问,止许开具所犯事由,实封奏闻。若许准推问,依律议拟回奏。 想审官员可以,需要得到批准。 太子尚在监国,有相应的权限。 得到太子的同意后,张煌言分别写公文传唤原告被告。 八天后。 十几个村民代表作为原告出现在府衙大堂上。 被告有三人,宝应知县,高邮知州,吏部郎中徐一范的长子徐明弼。 徐一范久居南京,扬州的产业全都交给徐明弼打理,传唤他也是理所应当。 府衙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议论声中,张煌言使劲拍下惊堂木。 原告率先发言,并提交证据。 随着大堂陷入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张煌言。 这桩民告官的案子影响很大,他们想知道这位扬州知府如何审案。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煌言沉吟片刻后问道:“先把徐明弼带下去。”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原告是村民,被告是徐明弼,现在把被告带下去是几个意思? 前扬州知府,现已成为张煌言幕僚的任民育站在身后低声提醒道:“张大人应该先问徐明弼,他才是真的被告。” 张煌言摇头的同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州、县官员既然敢包庇徐家,说明他们早就达成了攻守同盟。 徐明弼是此案的关键人物,他会认罪吗?显然不会! 他不认罪,其他人更不会认罪。 因为他们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会想尽办法保护对方。 如果自己按照常理出牌,很难打破这个攻守同盟。 所以,他决定换个思路。 “高邮知州,本官有话要问。”张煌言拍了下惊堂木。 高邮知州拱手施礼:“大人请问,卑职知无不言。” “好,”张煌言点头:“此前大东村村民去州里状告徐家抢占民田,案子是你审理的?” “回大人,是卑职审理的。” “卷宗已经看过了。”说到这,张煌言看向坐在旁边的黄宗羲与王之心,“两位大人,我觉得高邮知州的做法合规,从法理上来讲没问题。” 张煌言这句话说的非常有水平。 他只是说高邮知州做法合规,并没有说他没罪。 黄宗羲刚要说话,王之心抢先道:“既然张大人觉得没问题就请继续。” “好,”张煌言吩咐道:“来人,把高邮知州请到后面休息。” 不多时,宝应知县也被请到后堂休息。 百姓们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们对这位知府的表现大感失望。 “都说官官相护我还不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可不是嘛,案子还没审就让他们去后面休息了,” “这案子啊,肯定会维持原判!” 非议声中,张煌言看向最后一个被告:南京吏部郎中徐一范的长子徐明弼。 徐明弼什么也不承认。 一口咬定田地买卖是村民们自发的行为。 “徐明弼,你的意思是这些村民诬告?”张煌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大人明鉴,他们就是诬告!” “既是诬告,为何不反告?” 徐明弼眼前一亮,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徐明弼被大东村村民诬告,请知府大人给草民做主。” 府衙大堂内外死一般寂静。 谁也没料到案件竟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尤其是跪在旁边的村民们,他们前一刻还憧憬在找回公道,下一刻就如坠深渊。 黄宗羲刚要站起身打算主持公道,被王之心用力按在椅子上。 黄宗羲皱着眉低声问:“百姓们遭遇如此不公,你我岂能坐视不管?” 王之心摇头浅笑:“别着急,再等等。” 张煌言见二人低头私语,急忙问道:“两位大人有异议吗?” “没有,张知府请继续!” 张煌言目光重新放到跪在堂下的原被告身上。 “大东村村民出一个代表,本官有话问。” 一个年轻村民举了下手:“大人请问。” 张煌言嗯了一声问道:“徐明弼状告你诬陷,你可承认?” “草民没有诬告,请大人明察。” 张煌言看向徐明弼:“大东村村民状告你霸占民田,你可承认?” “草民没有,请大人做主。” “好啊,”张煌言对着所有人说道:“大东村村民状告徐明弼霸占民田,徐明弼反告大东村村民是诬告。” “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既是原告,也是被告,对不对?” 现场的原告被告,两边的差役,陪审的官员,围观的百姓全都愣住了。 不等他们纳闷过味来。张煌言突然收起笑容对着两边的差役吼道:“来人,上刑具!” 差役们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将刑具拿出来摆在前面。 衙门最常用的刑具是杖,又称讯杖。 用荆条制成而成,笞打臀部。 村民和徐明弼被差役控制住,扒下裤子就要打。 看着讯杖上残留的血迹,徐明弼有点崩溃了。 他颤抖着说道:“大...大人为何突然用刑?” “呵,”张煌言冷笑一声:“你们都是被告,且都不承认罪行,本官用刑罚惩戒你们是合法合规的行为!” “用刑!” 两根用藤条制成的讯杖,在二人屁股上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讯杖上很快就出现了血迹。 大东村村民咬着牙硬扛,一声不吭。 徐明弼也是个汉子,坚持了九下后才放声痛哭:“大…大人饶命,我招!” 第632章 暗流汹涌 徐明弼认罪了。 看着他签字画押后,王之心站起来轻咳一声:“诸位,现在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王提督请讲!” “此事涉及的人多,事大,面广!后续肯定会产生索赔问题,为了防止徐府把财产转移走,本督提议派兵把徐府围了,等待太子令旨。” 众人都猜到了王之心的想法,纷纷噤声不敢回应。 他们无权调兵,就算有权调兵也不敢这么干。 王之心不管他们的想法,见没人反对大手一挥,“通知扬州府锦衣卫将徐府围了,擅离者杀无赦!” “还有高邮知州和宝应知县,他们二人徇私枉法,包庇罪人。”黄宗羲补充道。 张煌言走到黄宗羲身边拍了拍肩膀:“最多治他们一个失察之罪,再深究的话案子就复杂了!” “复杂?什么意思?” 张煌言笑了笑,没说话。 他被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举荐为扬州知府,在别人眼里是史可法的人。 高邮知州和宝应知县都是马士英的人。 史可法与马士英本就不合,这时候咬住他们不放反而有党争的嫌疑。 在局势不明前自保为上,绝对不能率先发难。 众人离去后,幕僚任育民叹了口气。 张煌言忙问:“任兄为何叹气?” 任民育呵呵苦笑:“你们高兴的太早了,这案子才刚刚开始!” 消息很快传到南京。 吏部郎中徐一范得到消息后目眦欲裂,嘴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是吏部郎中,朝廷五品命官。 审案官员竟然在他儿子身上动刑! 更可气的是他儿子认罪了! 案件一旦落实,他徐一范不但身败名裂,整个徐府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不行,不能束手就擒!”徐一范猛拍桌子,起身去见马士英。 徐家霸占民田为祸乡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老百姓破口大骂,读书人口诛笔伐,官员们有的惋惜,有的幸灾乐祸。 就在人们以为徐一范身败名裂时,意外发生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扬州府衙外,典史迈着踉踉跄跄地步伐跑进来。 他径直来到张煌言面前跪地说道:“大人...徐明弼死了。” “你说什么?”张煌言整个人木在原地。 “徐明弼自尽了...”典史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完了,彻底完了!”张煌言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徐明弼不死,这事就翻不了案。 因为当时他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认罪画押。 就算后期翻供,一顿板子也能拍回来, 可是他死了... 消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又会怎么想? 会说他张煌言刑讯逼供,将徐明弼迫害致死。 亦或者说徐明弼以死明志! 毕竟他死都不怕,岂会怕认罪? “大人救我!”典史长跪不起。 张煌言欲言又止后叹了口气,“别说救你了,本官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半个时辰后传来另外一个坏消息:徐明弼的祖母听闻徐明弼死后万念俱灰,服毒自尽。 接二连三的变故不但打的张煌言遍体鳞伤,就连见过大世面的王之心也有点蒙圈。 “死了?确定死了?”他听了三遍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确定死了!”一个锦衣卫回答:“徐明弼以头撞墙,撞死在狱中。徐明弼的祖母听闻消息后在家中服毒自尽,现在整个徐府都披麻戴孝!” 王之心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事闹大了,彻底闹大了! 本以为挑了个软蛋可以随便拿捏,没想到是块火炭。 不但火气大,还烫手! “提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锦衣卫问。 王之心皱着眉思考一会后来到书桌旁奋笔疾书。 他写了三封信。 写完后找来三个锦衣卫,他拿着第一封信对着一个锦衣卫说道:“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对第二个锦衣卫说道:“即刻送往南京交给兵部尚书史可法,记住不要暴露行踪。” “你也去南京,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丘公公。”王之心拍着第三个锦衣卫的肩膀嘱咐道。 “卑职领命!” 三人离去后,王之心找到了黄宗羲。 黄宗羲也已经听闻了此事。 他感慨的同时开始怀疑。 怀疑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着一脸同情的黄宗羲,王之心提醒道:“黄大人是不是产生了怜悯之情?” “哎!”黄宗羲叹气表示默认。 王之心劝道:“不要在惩治恶人的时候产生负罪感,那会让你陷入自我怀疑。要放平心态,坦然面对。” 黄宗羲不解:“王提督难道不同情徐家吗?” “为什么同情?” “徐明弼和他祖母因此事自杀而亡,我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黄宗羲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王之心冷哼一声,“你没有遭受他们的恶行,却看到了他们受刑,产生怜悯之心情有可原。你试想一下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不但没攒下钱粮,还被人抢走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这种断人活路的强盗值得怜悯吗?” 黄宗羲怔了怔,心中的怜悯少了许多。 “找我有事?”黄宗羲正色道。 “有事!”王之心向前凑了一步,“当前的形势十分严峻,搞不好的话你我很有可能被夺职下狱!” 黄宗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王提督有法子扭转局面?” “不敢保证,只能试试。” “说说看。” 王之心深吸一口气:“不管这件事闹多大,只要舆论对咱们有利,你我就不会遭受牢狱之灾。” “王提督的意思是让我动用复社的力量?” “对,老百姓不知道真相,在他们眼里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 黄宗羲虽然不想和王之心合作,但是为了自保只能给复社同僚写信说明情况。 信件送到南京时恰逢户部郎中徐一范向太子鸣冤。 “臣的儿子本来无罪,却被扬州知府张煌言刑讯逼供认罪,他在狱中不堪屈辱以死明志!臣的老母亲听闻后悲愤之下亦服毒身亡,求太子殿下给臣做主。” 征收矿税,霸占民田,民告官,用刑逼供,刑讯致死,告“御”状... 被卷入其中的有知县,知州,知府,御史,户部郎中,还有东厂提督... 一系列的事和人将整个南京城的舆论彻底引爆。 舆论里涌动着两股暗流。 其中一股暗流支持黄宗羲,张煌言等人,对他们替百姓伸冤的行为表示赞赏,同时痛斥徐家之变完全是咎由自取。 另一股暗流声援户部郎中徐一范,指责黄宗羲和张煌言滥用刑罚,逼人致死。 更有阴谋论者造谣说徐明弼是被张煌言害死,目的是打击以马士英为首的清流派。 两股暗流开始交锋,碰撞。 第633章 鹬蚌相争 朱慈烺遇到了大难题。 徐家霸占民田的案子争议很大,什么说法都有,他不知道该信任哪种言论。 这不能怪朱慈烺无能。 他是监国太子,南京所有舆论造势都是给他准备的。 处于舆论漩涡中朱慈烺每天被各种消息狂轰滥炸,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分辨真伪。 换成现代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自媒体泛滥的现代,很多看似没有争议的新闻会出现反转甚至再反转。 可见信息需要多方查证才能保证真实性。 春和殿内。 朱慈烺看着面前的群臣,心情复杂。 该相信谁呢? 以马士英为首的一帮官员希望严惩张煌言和黄宗羲,给徐家一个公道。 他们不敢惹王之心,所以略掉了王之心的名字。 以史可法为首的官员支持张、黄二人,要求将徐府田产退还给百姓。 “殿下,”角落里的倪元璐说话了,他上前一步施礼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堵住悠悠众口,平息各方的怒火。” “等大家静下来之后,再派一能臣去扬州府核实情况。” “孰是孰非,一查便知。” 朱慈烺轻轻点头:“先生说的有道理,就按先生说的办。” 朝会结束后,一道太子令旨发往扬州:张煌言,黄宗羲停职查办,一应卷宗即刻封存,等待核实。 数天后。 朱慈烺派自己的伴读太监丘致中去往扬州查案。 为了让丘致中帮自己说话,两边的人用各种办法进行收买! 文官内斗,勋贵得利。 南京宝源局内。 诚意伯刘孔昭和抚宁侯朱国弼正在观摩一个匠人铸钱。 随着温度冷却模具打开,一枚枚银币掉在地上。 刘孔昭拿起一枚银币放在嘴里咬了咬。 朱国弼忙问:“怎么样?能咬动吗?” 刘孔昭嘿嘿笑道:“虽然很费劲,但是也能咬动。” “太好了!”朱国弼使劲拍了下大腿。 那名匠人听到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朱国弼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件事干得不错,赏银一千两。后续也不会亏待你,每月会根据铸造银币的数量发赏钱。” “谢过侯爷!”匠人跪地谢恩。 “起来吧。” 匠人再次施礼,转身离开。 院子里只剩朱国弼和刘孔昭二人。 刘孔昭掐着手指计算了一会后开口道:“朝廷给的银铜配比是银九十一,铜九。咱们私自调整后的配比是银九十,铜九,白铜一。” “这样每铸造一枚银币都能赚将近一厘银子。” “按照目前的铸币进度计算,年底前咱们能赚七万两银子。” 朱国弼本以为会是一笔天文数字,没想到只有区区七万两。 他一脸嫌弃的说道:“这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刘孔昭解释:“看似不高,实则是细水长流。南直隶各地存银少说也得有万万两,咱们只是调整了一下银铜配比就能挣到百万两以上。” “世上还有比这更容易赚钱的生意吗?” “行吧,聊胜于无。”朱国弼随口说道。 “还有一个挣大钱的方法!”刘孔昭一脸神秘。 “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私下里自己铸币!每枚银币可以赚九厘到一钱银子!十万两银子就能赚出一万!” “嘘!”朱国弼做噤声状:“别胡说八道,私自铸钱是灭门的罪,咱们可不能自寻死路。” 刘孔昭有些不忿:“你偷着改银币配比就不是灭门的罪了?” “当然不是!”朱国弼理直气壮地回答:“首先银币铸成后无法查验配比,其次就算看出端倪也没事。毕竟融银融铜的时候很难精准把控比例,会出现铜多铜少的情况。” 刘孔昭张了张嘴,没话反驳。 朱国弼呵呵一笑,转身要走。 转到一半时他停下了脚步。 刘孔昭皱着眉问:“怎么了?” “你听说徐一范的案子了吗?” “当然听说了!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别说是我,就连街上卖报的小孩都知道。”刘孔昭回答。 “嘿嘿,”朱国弼冷笑两声:“文臣互相狗咬狗,得利的是咱们。现在太子派丘致中去扬州调查,一旦查清事实,文臣之间的内斗就会停止,对咱们极为不利。” “那怎么办?丘致中已经去扬州了,早晚都会查清事实!” “查不清就回不来,或者说...回不来就查不清!” “朱兄的意思是?”刘孔昭明知故问。 “这样!”朱国弼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不合适吧...丘致中要是死了咱们受益最大,很容易引起太子殿下怀疑。”刘孔昭有些担忧。 “不一定,”朱国弼摇头,“丘致中要是死了,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杀人灭口,而不是有人渔翁得利。届时为了查清凶手,南京朝廷又会乱一段时间。” “咱们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加紧铸币。” “铸的币越多,挣的钱越多!” “高,实在是高!”刘孔昭一脸佩服的伸出大拇指。 “别拍马屁了,快找几个好手去扬州。” “好!” 看似平静的南京正在向混乱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南京的乱局并没有影响到福建。 崇祯二十一年五月初四,张同敞一行人乘船抵达福建福州府。 商人们监督船工卸船,张同敞则穿着便装来到一座普通宅子旁。 他伸手敲响院门。 门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敲门干什么?” “来买宫廷玉液酒。” “买多少钱的酒?” “买一百八十文一杯的。” 第634章 地方宗族 吱地一声,院门打开。 一个年轻男子伸出脑袋向外看了看,随后将张同敞让进院内。 验明身份后,年轻男子对着张同敞施礼:“广州锦衣卫小旗宋宗宰见过张千户。” 张同敞微微颔首,“福州商人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人过目。”宋宗宰从怀里拿出一份资料递到张同敞手中。 张同敞接过资料快速扫了一遍。 上面记录了福州当地富商的姓名,地址,商号数量,生意品类等等。 “谁在做香皂的生意?” “这两家。”宋宗宰在纸上指了下。 张同敞看过之后有些生气,“不是让你们找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吗?看他们名下商号的数量,连中游都算不上!” 宋宗宰急忙施礼,“千户大人恕罪,福州当地的大富商不愿意和锦衣卫打交道,怕咱们觊觎他们的财产。所以我等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实力一般的商人进行合作。” “混账!”张同敞脸上带着怒意,“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锦衣卫的身份?” “大人恕罪!”宋宗宰低着头:“福建当地的情况比较复杂,锦衣卫的权力都是虚的,实权掌握在当地宗族手中。” “除非他们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锦衣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宋宗宰此言并非虚构。 明朝后期的南方宗族林立。 他们修建宗祠,设立族谱管理族人,发展宗族势力。 宗族中人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很多名门望族不但在地方上有人,朝中也有关系。 不止这些。 书院的教书先生,卫所的将领、士兵,衙门里的差役,经商的商人都有他们的身影。 随着宗族势力逐渐发展壮大,他们掌握了地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 堪称隋唐时期的世家。 这种情况对大明朝廷来说有利有弊。 好处是便于管理,只需要将政令下达给宗族族长即可,不必再耗费其他精力。 坏处是宗族在政治上互相袒护;在经济上强取豪夺,大搞土地兼并;在文化上垄断教育资源,让普通人无法通过科举出人头地。 福州当地的富商身后不但有官员当保护伞,还有宗族支持。 福州锦衣卫只有区区数百人,他们再厉害也无法和当地宗族正面抗衡。 张同敞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件事比预想中复杂的多。 不过他提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否则也不敢来。 张同敞收好名册后问道:“福州当地的名门望族有几个?” “名门望族谈不上,”宋宗宰掐指算了算:“能称大族的有七个,按照实力从大小大依次是林氏,刘氏,沈氏,吴氏,陈氏,何氏。” “嗯?”张同敞抬了下眉毛,“还差一个呢。” 宋宗宰嘿嘿笑道:“还有宋氏。” 张同敞恍然大悟,他拍着宋宗宰的肩膀冷笑:“原来你小子夹带私货,怪不得香皂生意没落到林氏、刘氏等富商的头上,反而落到实力最弱的宋氏这里。” “大人恕罪,”宋宗宰跪在地上:“卑职是宋氏族人,如果把香皂的生意给到林氏、刘氏,宋氏宗族知道后会把卑职在族中除名。被除名后,卑职虽然可以仗着锦衣卫的身份衣食无忧,但卑职死后一家老小失去庇护,宗族会让卑职的家人生不如死。” “卑职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求大人饶命。” 张同敞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他明白宋宗宰的苦衷,其实绝大多数人做事前首先考虑的都是自保,并非严格按照命令执行。 张同敞想了想后说道:“起来吧,这件事确实情有可原,不过我还是要如实禀告陛下。” 看着宋宗宰惨白的脸,张同敞补充道:“我会求情。” “卑职多谢大人。”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宋宗宰给张同敞一行人接风。 饭后喝茶时,张同敞开始思考破局之道。 崇祯给了他两个任务,一是打压福建当地商人,把福建的商业搞乱。 二是摸清郑芝龙的走私规模。 刚开始他以为后者难,现在觉得前者更难。 打压商人意味着要打压商人背后的宗族,难度可想而知。 “来吧,先说说当地七大宗族的关系。”张同敞对着宋宗宰说道。 宋宗宰不敢隐瞒,如实相告。 “本地宗族并非各自为战,而是互相联合,以达到各自的目的。” “其中林氏,刘氏,沈氏,吴氏四族大搞联姻,互相扶持排除异己,打压其他宗族。” “陈氏,何氏和宋氏也通过联姻的形式联合起来自保。” “不过也仅仅是自保。” 张同敞喝了口茶,问道:“这么说,林、刘、沈、吴族人的日子过得相当好了?” “非也!”宋宗宰摇头:“宗族内部也分三六九等,辈分越高地位越高,嫡子身份高于庶子,长房高于次房。除此之外有功名的,田多的,有钱的地位都高,没功名没田没钱的地位低。” “宗族内部地位高的欺负地位低的是常态。” “大宗族底层的人还好,能够获得宗族的庇护。小宗族底层的人不但被大宗族欺负,还要面临宗族内部的压榨,可谓生不如死。” “举个例子,大宗族张三得罪了衙门里的差役,宗族会帮张三出头平息事件。小宗族的李四也得罪了衙门里的差役,宗族不但不帮他,反而会将李四绑到差役面前磕头认错。” “原来如此...”张同敞对当地的宗族有了一些了解。 他想了一会后低声问道:“既然宗族内部都不稳定,那么宗族之间的关系肯定也有嫌隙吧?” “有,宗族之间在合作的同时也在竞争,而且竞争十分激烈。” “那就好办了!”张同敞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你给你们宗族的族长带个话,就说明天中午要请他喝茶,让他务必来。” “卑职领命。”宋宗宰高兴地起身离开。 他在张同敞眼里看到了战斗的欲望! 顺利的话,他们宋氏宗族将代替林氏成为本地第一望族! 宋宗宰离开后,张同敞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到书桌旁开始给崇祯写信。 第635章 拖建奴下水 五月二十五,崇祯先后接到了王之心,朱慈烺和张同敞的来信。 看完王之心的信后,崇祯很是高兴。 崇祯不关心徐明弼和他祖母是怎么死的,也不在意什么是真相,更不在乎徐一范的态度,他只关心徐府有多少钱。 徐一范是贰臣传甲等“功臣”,崇祯巴不得他早点死。 “王承恩。” “奴婢在。” “你算算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崇祯指着信上的一句话。 王承恩凑上前来仔细看。 信上写着:徐府田数千顷之多,当铺,商号,百余处,岁得利息数十万。家仆不下千人,船舶数百艘。 王承恩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是很擅长估算财产。 不止他,内廷太监尤其是东厂的太监尤为擅长此道。 他掐指算了算后说道:“回皇爷的话,这些财产加起来至少有三百五十万甚至四百万之巨!” “好,给王之心回信,让他放心大胆地干。” 崇祯随手拿起第二封信。 看完信的的内容后他更高兴了。 朱慈烺说南京很可能会乱,乱就对了,越乱越好。 崇祯扔下朱慈烺的信,拿起张同敞的信。 看完张同敞的信后,崇祯高兴不起来了。 “嘶——宗族!”崇祯使劲吸气。 崇祯为什么让张同敞南下? 无论他的短期目的是什么,最终目的都是让商人交税。 福建当地官商勾结不交税只是表象,实际是以大宗族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和朝廷对抗。 这让崇祯想起了一位伟人的话:政权、族权、神权、夫权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四条绳索。 这句话也让崇祯知道了江南的水有多深。 可不管水到底有多深,他都得冒着风险去淌。 毕竟想收复辽东就要出动水师,出动水师就要防备郑芝龙。 郑芝龙是官军,是海盗,更是商人。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起刀兵,目前最佳方案是和他打商战。 打商战就要用商人,商人背后是宗族。 简言之,他要用宗族打宗族。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开始给张同敞写回信。 刚写完回信,李若琏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崇祯吩咐一声。 施礼过后,崇祯看了一眼李若琏:“南京有消息了?” 李若琏谨慎地向左右看了看,“是陛下,南京宝源局铸币的银铜配比被人悄悄做了手脚,他们增加了白铜,减少了白银的占比。” “何人所为?” “据内线说,此事的主谋应该是诚意伯刘孔昭和抚宁侯朱国弼。” “什么叫应该是?”崇祯脸上有些不悦。 他虽然信任李若琏,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让他非常反感。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嘴里不该说出这种话。 “内线只有一人,这些话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所以南京锦衣卫在信中用了应该是三个字。”李若琏谨慎回答。 原来如此... 崇祯低着头想了想,“告诉南京锦衣卫,让内线继续蛰伏起来不要暴露。” “南京铸币掺假的事...”李若琏追问。 “假装不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要做到不管,不闻,不问。” 李若琏不敢多问,眼前这位大明皇帝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臣告退。”李若琏施礼离开。 五月末,各地传来战报。 陕西三边,宣府、大同都遇到了蒙古骑兵南下劫掠的情况。 蒙古人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小冰河时期全球气候进入寒冷周期,中原受影响,塞北草原受到的影响更大。 草原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不好意思,那是做梦。 真正的草原遍地黄沙,贫瘠的土壤上长着弱不禁风的小草。 牛看了摇头,羊看了叹息,战马看了掉眼泪。 吃不饱,根本吃不饱! 好不容易喂饱了牛羊,冬天一场大暴雪全都冻死了。 可见蒙古人的生活条件有多差! 蒙古南下劫掠边民,边关战兵派兵迎敌。 双方互有胜负。 总体来说明军胜多败少,为数不多的几场败仗还是将领贪功冒进,在追击时遭遇敌军埋伏。 崇祯并没有在旨意上表达愤怒,毕竟很多士兵的家属都是边民,他们追敌也是为了报仇。 随着蒙古人南下劫掠的次数增加,崇祯决定在草原上再打一场中小规模的战役。 让蒙古人明白明军的实力,迫使他们遣使呈贡或者暂时停战。 具体怎么实施他交给了李性忠和刘肇基。 五月的最后一天,崇祯召集内阁开会议事。 “不知陛下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内阁首辅范景文躬身问道。 “辽东!”崇祯直接说出了这两个字。 阁臣们纷纷屏息,看向崇祯。 范景文有些担忧:“陛下,现在银币即将入市,百姓们都持观望态度。如果银币推行不畅,届时各地将出现短暂的混乱。其次南京发生了开矿大案,江南人心惶惶,此时出兵收复辽东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臣等附议。”其他阁臣纷纷施礼。 崇祯面无表情:“朕当然知道此时提及收复辽东并非明智之举,但练兵的目的是为了打仗,各地官兵尤其是新招募的水师尚未经过战争洗礼,只靠训练是无法成为精锐的。” “陛下的意思是?” “让水师去辽南转转,看看当地的海防情况。” 范景文点头时又有些担忧,他皱着眉问道:“陛下让袁枢担任登莱巡抚,是想用当年袁可立水师陆战的方法收复辽南,不知臣猜的对不对?” “没错,”崇祯直接说道。 明眼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崇祯没必要隐瞒。 “臣以为此时不应向建奴展示我军水师的强大,否则会给敌人准备的时间。臣建议暂时隐藏我军在登莱地区的水师力量,同时命令袁枢在登莱加强训练,等待时机成熟再突然发动攻击,打建奴一个措手不及。”范景文提议。 崇祯呵呵一笑:“范尚书此言差矣!奇兵固然能制胜,但只能胜一两场,无法做到长胜。” “陛下此举是?” “把建奴拖下打造水师的陷阱之中。” 第636章 扬帆,起航 崇祯要和建奴搞军备竞赛,而且是建奴不太熟悉的水师赛道上。 当年鹰酱就是用类似的方法搞垮了毛熊。 历史上,在崇祯十七年以前,皇太极数次派人要求与大明朝廷议和。 除了自认为军事力量不足外,还有经济因素。 打仗打的是钱粮。 首先是钱。 努尔哈赤迁都辽阳后铸造过天命铜钱,由于缺铜和技术不过关,六年后的天命十年,后金政权以银子丰富,不必用铜的原因禁止铸造铜钱。 他们的银子从哪儿来? 掠夺+贸易! 掠夺辽东汉民,掠夺蒙古人,掠夺朝鲜人。 攻下的地方越多,抢到的银子也就越多。 一旦停止劫掠,建奴的财政就会出现问题。 因为他们没有收入来源。 征收赋税? 开玩笑! 征谁的税? 底层百姓都是奴隶,除了口粮外什么都没有。旗人的粮食是旗内私产,不可能上交。 除了掠夺外,只能通过商人把辽东的人参,皮草换成银子。 黑土固然肥沃,但只能种一季。 小冰河气候带来干旱和寒冷气候导致的粮食减产严重。 辽东物价最高时一石粮能卖八两银子! 比中原最高物价高一倍。 大明财政紧张可以抄官员、富商的家。 建奴财政紧张抄谁的家? 钱都在旗人手里,抄他们的家等于自寻死路。 等他们见识到大明水师的战力后,无论为了防守还是进攻,都不得不在水师身上耗费大量资金。 这对建奴财政将是一项巨大的考验。 ...... 登州。 大明立国初期,登州是莱州府治下的一个州。 洪武九年,朝廷下旨:时以登、莱二州皆濒大海,为高丽、日本往来要道,非建府治,增兵卫,不足以镇之。 自此升州为府,治所蓬莱。 崇祯二十一年六月十三。 登州府城北面的海面上,新到任不久的登莱巡抚袁枢,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副将杨展,副将曾英等人正在一艘大船上观看新兵操练。 一个将领站在船头大喊道:“按照朝廷最新旨意,水师不但要习水战,还要习陆战。” “从今以后每月初一,初五,初九,十三,十七,二十一,二十五,二十九练习水战。” “每月初七,十一,十五,十九,二十三,二十七训练陆战。” “水战又分单船训练和舰队合练,今天进行单船训练。水战的关键是在战斗前占据上风,然后顺风进攻......” 当时主流战术都是占据上风发动进攻。 不过也有例外,法国水师习惯待在下风的位置,以便能在战败后及时撤退。 阵阵炮声过后,海面上一艘艘简易的靶船被击沉。 操练结束后,士兵们操控着风帆将战船驶回港口。 一行人离船登岸,骑马返回登州府城内。 简单吃完午饭后,众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 黄蜚轻咳一声站起来说道:“巡抚大人,诸位同僚,咱们刚才登上的那艘船是工部最新建造的龙骨炮船。此船比与我军之前的主力战舰福船大一些,整船全长十四丈左右,舷宽三丈,船舱深不到两丈,上面宽阔适合作战,尖底适合深海航行。” “此船和双甲板福船还有什么区别?”袁枢问。 双甲板福船是在大福船的基础上增加一层甲板,下面的甲板布置重炮,发射大弹丸用于击沉敌船。 上面的甲板布置佛朗机等轻型火炮,发射百子连珠弹杀伤地方甲板上的士兵。 黄蜚介绍:“此船比双甲板福船的火炮多很多,且更抗揍,行船速度也快一些,其他的相差无几。” 见众人没有提问,黄蜚继续介绍:“龙骨炮船要兵百余名,装有红夷大炮八门,无敌神飞炮,发熕(gong),迅雷炮十二门,百子炮、佛朗机二十门。” (并非虚构,大明天启年宁绍副总兵何汝宾所着《兵录》一书中有记载。) 呼—— 众人虽然在现场见过了实物,但还是被四十门轻重型火炮的配置惊艳到了。 尤其是装上了红夷大炮! 这玩意的射程为所有火炮之最。 当时明军最大的福船因为结构承重问题没法装备红夷大炮。 有了红夷大炮,他们可以在海岸边随意航行。 岸炮固定,舰炮移动,对射时高下立现! “这么说吧,”黄蜚顿了顿,“此船可称海战之利器!” “可惜啊...”一片赞扬声中,袁枢叹了口气。 “船坚炮利,袁大人为何叹息?”杨展问。 “船坚炮利是实战打出来的,而不靠工部那些官员吹出来的。”袁枢认真表示。 众人表情虽然各不相同,但十分认可袁枢的话。 “要不...咱们请旨出海打一仗?”曾英提议。 “打谁?” “打建奴啊!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此前都是毛文龙部下,不但擅长陆战,水战更是一把好手。此前他们就在辽南一带帮着建奴打造水师,布置岸防,现在是时候打他们的脸了。” 在众人商议请旨时,门外卫兵前来报信:“报,有旨意。” 一行人急忙起身去外面接旨。 听完旨意的内容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崇祯二十一年六月十八。 登州府北面的海面上。 两艘龙骨炮船,两艘双甲板福船,四艘大福船,一百多艘哨船,冬船,鸟船仿佛一片海洋森林,帆影蔽日。 高大的战船上,大明国旗和帅旗迎风飘扬。 战船随着海浪的波涛起起伏伏,却又因为船锚的存在而稳如磐石。 “大人,您是登莱巡抚,只需运筹帷幄之中就行,不必上前线!”黄蜚拦着袁枢不让他上船。 “我不去前线看如何知道建奴的布防情况?” “属下会将所看到的一切都写下来,画下来,大人只需看图即可。”黄蜚继续劝。 “只看图不去前线,岂不是纸上谈兵?”袁枢不顾众人阻拦登上一艘龙骨炮船。 他站在船头上,在海风的吹拂下心潮澎湃。 “二十七年前,家父曾在此训练陆战水师收复辽南。” 袁枢顿了顿,望着远方的海面,仿佛能看到当年纷飞的战火。 “今日,我袁枢站在这里向家父发誓,定要收复辽东,复我大明河山!” 船上的士兵们看着袁枢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敬仰和崇拜。 袁枢的父亲袁可立巡抚登莱期间治军严明,所过之处鸡犬不扰,又斩杀贪官污吏,平反冤狱,被当地百姓称为袁青天。 如今,他的后人就站在眼前做着同样的事。 “明军威武!”士兵们的呼啸声在海面上回荡。 袁枢精神为之一振,他右手高高举在空中,对着传令官喊道:“传令,扬帆,启航!” 第637章 旅顺 明军水师舰队出海后迅速调整队形。 鸟船冲在最前面。 鸟船船头十分尖锐,远处看与鸟儿的嘴十分相似,体积相对小,吃水浅,可以在风浪中平稳航行。 主要用于侦查以及战后打捞落水的战利品和尸首。 龙骨炮船和福船在中间。 哨船分列左右警戒,冬船跟在最后面航行。 在东南季风的帮助下,舰队航行速度非常快。 早晨出发,午后就抵达了百里外的隍城岛。 隍城岛位于山东登州和辽东旅顺中间,分为南隍城和北隍城两个岛。 明军当年在此驻军,把这里当成跳板收复辽南。 松锦之战后,明军兵力吃紧,战略性的放弃了城隍岛。 袁枢手拿千里眼向岛上看了看,没有发现近期活动的痕迹,于是挥舞令旗指挥小股部队登岛检查。 鸟船上的明军水师官兵操控着战船来到岸边,拿起武器登岛巡视。 巡视一圈后用旗语告诉袁枢:没人,一切正常。 袁枢用旗语告诉各舰船,抛锚休整,想生火的可以去岛上生火。 士兵们非常高兴,轮番去岛上生火游玩。 随着时间推移,海面被黑暗笼罩。 次日黎明,明军水师早早地吃完饭拔锚起航。 晌午时分。 大明水师舰队抵达旅顺南边的海面上。 袁枢拿起千里眼,隐约能看到海岸的轮廓。 “大人有什么计划?”座船(旗舰)上,水师总兵黄蜚询问袁枢。 袁枢一脸严肃:“黄总兵说说你的想法。” “属下以为应该派小船前去诱敌,敌人追击时再派大船支援,将他们反杀在海面上。” 袁枢缓缓摇头:“建奴不是傻子,看到我军小船的影子后必定会联想到后方藏有大船。他们最多派几艘小船追击,大部队不会上当。” “大人的意思是?” “派一半主力前去试探,另一半留在原地准备接应。” “可是他们在岸边筑有炮台,上面有红夷大炮。”黄蜚有些担心。 红夷大炮的威力不言而喻,一旦被击中,轻则受损重则沉没。 黄蜚不想白白损失战船。 “那就对轰!看谁的炮多,谁的炮利!”袁枢面露狠色。 这支水师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海战了,畏惧敌人火炮属于正常现象。 只有经历过一次炮战之后,他们心中的恐惧才会消失...或者加剧。 明军水师如此,建奴水师亦是如此! 袁枢要给明军水师一个机会,一个和建奴水师正面对抗的机会。 明军胜,则军心结。 明军败,则卷土重来,直到在建奴水师身上找到优越感为止。 令旗挥舞。 明军派出了两艘龙骨炮船,四艘大福船以及数十艘哨船,冬船,鸟船驶向岸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袁枢通过千里眼看清了岸边的情况。 正北方的山顶有一座炮台,上面摆着数门火炮。 上面的建奴守军发现海面有异样,一边传递消息一边装填弹药。 轰! 炮弹在他们前方很远的地方落入水面,激起的水花泛起一人多高。 哗啦! 令旗再次挥舞,明军船队调整风帆朝东北方向驶去。 岸上的炮台位置太高,他们船上的红夷大炮无法仰射。 只能绕行。 旅顺南城内,建奴恭顺王孔有德正在午睡。 他穿着一身锦衣,整张脸崎岖不平像是被狂风肆虐过的山丘一样。双眼深陷,鼻子扁平,睡觉时张着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令人心生厌恶。 “报!”探马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启禀王爷,明军攻过来了!” 孔有德以为自己在做梦,挥舞着手臂无所谓道:“打,给老子使劲打。” “王爷,明军战船已经绕过老铁山炮台,直奔老虎尾而来!”探马提高嗓音喊道。 老虎尾是旅顺港的入港口,舰队一旦攻陷这里就能停船靠岸登陆作战。 “嗯...啊?”孔有德猛地睁开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探马的鼻子:“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探马快速重复后,孔有德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港口不能丢,一旦丢了旅顺城危矣。 旅顺城始建于洪武四年,时任定辽都指挥使马云、叶旺率十万大军乘船渡海到“狮子口”登陆,因旅途平顺将狮子口改为旅顺口。 二人登陆后木栅栏立了一座临时营地,用于驻兵屯粮。 永乐十年都指挥使徐刚将木栅栏营地改为砖砌城墙。 城周长三百二十丈,并有南北两个城门,南门叫靖海门,北门叫威武门。 徐刚在砖城南面又修了一座城,自此旅顺城有南北两座城。 北城屯兵,南城为军需物资中转地。 嘉靖四十四年女真人南下将北城拆毁,只留下一座南城。 孔有德所在南城距离港口只有一里多地,不容有失。 “明军有多少战船?”孔有德冷静的问。 “六艘大船,四五十艘小船。” “确定?”孔有德追问。 按照当时的惯例,在不运兵的情况下,一般的大战船载有水师官兵百余人,小战船从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 也就是说明军此番出动的兵力只有一千多人。 (根据万历朝鲜之役的露梁海战资料显示,明军出动水师一万三千人,各种战船五百艘,平均每艘战船士兵只有二十六人。) 孔有德嘴角微微上扬:“我孔有德虽然不济,却也有三千水师!明军这是找死来了!” “快传令所有水师士兵,立刻集结登船出海迎战。” 第638章 海战 孔有德水师集结驶出港口时,明军水师一分为二。 大战船正在远处缓慢行驶,小战船正快速向岸边靠拢准备登岸。 炮台虽然用火炮进行了攻击,但小战船目标小,移动速度快,炮弹很难命中。 在连续放了两轮空炮后,明军鸟船距离岸边越来越近。 轰! 孔有德用船上的火炮攻击明军。 明军鸟船立刻撤退,孔有德在座船上用旗语传达军令:从左右两翼占据上风向,然后集中火力朝明军座船(旗舰)发动进攻! 孔有德的是毛文龙的部下,熟悉水战之法。 他深知只要把明军水师座船击沉,明军不战自溃。 袁枢见状立刻传令:跟紧座船。 他要远离岸防炮的射程范围,然后和孔有德面对面的打一场。 由于是逆风行驶,双方都选择了走之字。 孔有德战船没有携带粮食,负载轻,很快追上了明军。 双方开始并排行驶。 海面上,双方舰队距离越来越近。 从东往西分别是孔有德水师左翼,明军水师右翼,明军水师左翼,孔有德水师右翼。 悄无声息间,孔有德从左右两侧完成了包围。 就在孔有德水师想继续往上风向行驶的时候,明军战船突然向他们靠拢。 “快开炮!”看着明军座船越来越近,孔有德激动地喊道。 “大人,还没到火炮射程。”有人提醒。 “提前准备好,进入火炮射程后直接开...”不等孔有德话说完,明军火炮率先开炮。 轰! 四枚弹丸从明军座船上激射而出,其中三枚都射偏了,最后一枚砸在孔有德战船的船舷上。 砰,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艘船都晃了一下。 船舷上的木头能扛住普通轻型火炮,却扛不住红夷大炮。 船舷被炮弹砸出一个缺口。 炮弹余势不减,在甲板上滚动向前。 士兵们纷纷躲避,引起一阵骚动。 孔有德是战场上的老兵,他很快意识到明军将红夷大炮搬到了船上。 “妈的,明军也太豪横了,竟然把红夷大炮搬到了船上!” 不怪孔有德感慨,按照普通的铸炮方法,一门红夷大炮加上配套弹药、炮车的成本在六百两银子左右。 而一艘鸟船的成本也才八百两银子! 钱倒还是其次,铸炮需要的时间才是最大问题。 船一旦沉了,好不容易铸成的火炮也将沉入水底。 眼看明军的红夷大炮即将重新装填完毕,孔有德急忙下令,“快后退,不要与明军并排而行!” 士兵们急忙调整风帆,让战由之前的逆风而行变为顺风行驶。 在风力的作用下,孔有德来到明军后方,也就是明军下风向位置。 袁枢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冷笑一声下令道:“进攻!” 明军水师官兵操作船帆和船舵,在风力的作用下,战船宛如离弦之箭冲向孔有德座船。 海面上狂风怒吼,高耸的波浪不断拍打着船身,发出砰砰的响声。 孔有德大惊,他的战船处于下风向。 火炮开炮后产生的硝烟不但会阻挡己方视线,火箭,喷筒等武器的作用会大打折扣。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继续后退。 海风呼啸间,孔有德的座船冲出去数里远。 袁枢没有追赶,而是指挥座船朝其他敌船发动进攻。 海面上双方战船开始混战。 轰! 明军另一艘龙骨炮船上的四门红夷大炮率先开炮,其他火炮跟着开炮。 大个实心弹轻而易举地击碎木头,钻进船舱。 由于中弹位置很高,海水只是少量涌入。 上层甲板。 明军火炮并未齐射,而是一门接着一门的开炮,用持续火力压制对面。 密集的百子连珠弹压得建奴士兵抬不起头来。 他们期间虽然也开炮试图反击,但火炮的数量太少,放完后根本没有机会进行二次装填。 “平射,射他们战船的吃水线!”曾英指挥红夷大炮不停地开炮。 “快向他们靠拢。” 炮声中,两艘战船相距不足百步。 八十步时,明军鸟铳兵放铳,继续压制对方甲板上的士兵,让他们无法反击。 五十步时,明军对着敌方战船的风帆放火箭。 帆布一旦着火根本无法施救,整艘船彻底失去动力无法移动,只能原地挨揍。 敌船上的将领深谙此理,他举着盾牌大吼:“降帆,快降下风帆。” 嗖嗖—— 一道道火雨激射而来,粘在风帆上燃起了大火。 建奴士兵手举盾牌,顶着弹雨和火雨,用甲板上提前准备好的海水灭火。 火焰产生的浓烟和灭火时的水汽让他们失去了视野。 “快升帆撤退!”建奴战船将领下令。 现在他们的战船已经被明军死死按在海面上摩擦,再不走的话船毁人亡。 在他们忙碌的同时,曾英的战船已经来到二十步外。 “放!” 随着曾英一声令下,明军水师开始了第二波攻势。 火箭,喷筒,火砖、火药桶等易燃易爆物一股脑的扔了过去。 爆炸声中,火焰升腾。 建奴战船一片火海。 士兵们捂着口鼻不停地咳嗽,在黑烟中寻找新鲜空气。 可整艘船都被黑烟笼罩,根本没有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 轰—— 红夷大炮再次开炮。 弹丸击中船舱,将之前的缺口扩大了数倍。 风浪将海水高高卷起,涌入船舱。 随着涌入的海水越来越多,战船开始倾斜。 建奴水师士兵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大喊:“船舱漏了,快想办法堵住,咳咳咳!” “水太多了,没法堵也堵不住。” “船要沉了,弟兄们快逃啊!” “往哪儿逃?” “跳海!” 建奴士兵知道大势已去,不得不纵身跳入海水之中。 波涛汹涌的海浪中,这些善水的士兵很快力竭不支,被海水淹没。 战船的残骸,漂浮的尸体随着海水上下起伏。 曾英没有时间看海面,立刻指挥战船去帮助友军。 友军那边打的并不是很顺畅。 首先孔有德师承毛文龙,而毛文龙又在袁可立手下任过职,双方战术非常相似。 其次孔有德的兵力比明军多,陆战怕围殴,水战也怕围殴。 所以明军的战术是用大福船及其他各类小船拖住敌军主力,给龙骨炮船创造机会。 呼—— 曾英的战船冲到建奴水师战船中间。 轰轰轰! 龙骨炮船上八门红夷大炮,三十二门中型、轻型火炮宛如一只海上巨兽,喷出了无尽的怒火。 第639章 水师大捷 明军水师的战术很思路很明确。 大福船牵制敌军主力,小战船穿插偷袭,龙骨炮船收割战场。 在优势火力和默契配合下,明军水师很快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激战一个多时辰后,建奴水师又有一艘大福船被明军击沉。 孔有德绷不住了,下令道:“传令水师各部,明军人多势众我军不可匹敌,立刻退往港口。” “王爷,明明是咱们人多明军人少啊!”传令兵一脸耿直的说道。 孔有德老脸一黑:“他娘的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传令就传令。” “是!” 传令兵一边挥舞旗帜一边小声嘀咕:“快跑吧,咱们不是明军对手。” 建奴水师得到命令后立刻逃跑。 袁枢看准时机,带着船队冲入建奴水师的船队中,双方并排行船。 换做平时,双方会打的不可开交。 但此时建奴水师已经得到了撤退的命令,根本无心恋战。 海面上的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追杀。 建奴水师在明军的追击下损失惨重,一直跑到岸防炮射程附近才得到喘息。 岸防炮射程外,大明水师官兵齐聚在甲板上,用吼声发泄心中的情绪:“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他们太久没打仗了。 这一战不但打胜了,还打出了信心打出了士气。 吼完之后,大战船在周围警戒,小战船开始打扫战场。 水师打扫战场与步兵不同。 步兵打扫战场能收集很多武器甲胄等物资重复利用。 水师不行,绝大多数物资都沉入了海底。 飘在海面上的除了尸体就是战船残骸。 杨展在一艘大福船上喊:“眼睛都给我瞪圆了,看海面上有没有活人。” “遇到友军救上来,遇到敌军给他一个痛快!” “尸体也都看一眼,敌军将领的官职越高,脑袋越值钱!” 明军水师打扫战场的同时,孔有德狼狈地逃回旅顺港口。 他回到港口第一时间下令:“所有人集结待命,岸边的炮台堡垒遇袭后要第一时间上报,防止明军突然登陆。” 安排完防守后,孔有德端起茶壶灌了半壶茶。 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后突然想起一件,急忙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命水师各部统计伤亡情况,我要上报朝廷。” 一个时辰后,各部伤亡情况统计上来。 “今天损失大小战船三十九艘,其中大福船三艘,冬船九艘,哨船十一艘,鸟船十六艘。另有伤员一百二十四人,失踪阵亡八百零五人。” 砰! 孔有德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出征三千人,伤亡接近三成! 他能接受失败,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失败。 “王爷,明军船坚炮利,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亲兵叹着气说道。 孔有德点头,“明军水师确实富裕,竟然舍得红夷大炮搬到船上。” “王爷,要不咱们也把红夷大炮搬到船上?那玩意一炮就能打透船舱,太好用了!” “嘿!”孔有德猛拍大腿,“你他娘的说到老子心坎里去了,快拿纸笔来,我要给朝廷写信。” 孔有德接过纸笔后思考了很久,然后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此前他还幻想着能和明军水师打个平手,通过这一战他终于知道了双方水师的真实差距。 弱,八旗水师太弱了! 想要对抗明军水师,必须增加八旗水师军费。 写完后,孔有德派快马将公文送往盛京。 六月末的辽东既不冷也不热,气候非常宜人。 崇政殿内,鳌拜正在给小福临,叔父摄政王代善,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读孔有德送来的公文。 念完公文后,现场安静下来。 福临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朕没听错吧?三千对两千,恭顺王不但败了,还损失了三成的兵力?” “回皇上的话,您没听错。”鳌拜回应。 代善和济尔哈朗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明军水师这么能打的吗?”代善皱着眉。 “是啊,这也太离谱了吧!”济尔哈朗跟着皱眉。 “不算离谱,”鳌拜解释起来:“公文上说明军将红夷大炮搬到了战船上,我军战船根本挡不住红夷大炮的炮弹。” “那咱们也把红夷大炮搬到战船上!”福临用半命令,半商量的语气。 他今年十一岁了,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并对济尔哈朗和代善产生了些许抵触的情绪。 见两位王爷不说话,福临轻咳一声开始点名:“郑亲王,你说说!” “皇上,”郑亲王济尔哈朗施礼,“臣不懂水师,不敢妄言,还是让礼亲王说说吧。” 福临的脸有些青。 济尔哈朗身为信义辅政叔王,不管懂与不懂,都应该说说心里的想法。 毕竟这是朝堂,需要有人出谋划策。 礼亲王代善见济尔哈朗把锅甩到自己身上,心中冷哼一声后施礼道:“皇上,不是臣推卸责任,臣也不懂水师,怕妄言误国!” 福临的脸由青变绿。 代善和济尔哈朗一个德行,能甩锅就甩锅,实在甩不出去就以用一句妄言误国来敷衍。 简直不要太可恶! 济尔哈朗和代善真的不懂吗? 确实不懂,就算懂也不会说。 说什么? 无非是打造战船,铸造舰炮,训练水师之类的。 但是...这些事都需要大量的钱和资源。 朝廷亏空没钱,他们不想当冤大头。 “鳌拜,你说说!”福临看向这位镶黄旗的重臣。 鳌拜不敢敷衍,急忙站在原地思考起来。 福临不但是大清的皇上,还是镶黄旗的旗主,他不能给旗主拆台。 想了一会后,鳌拜皱着眉说道:“皇上,臣不懂水师。”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福临的脸变成了酱紫色。 就在福临即将发怒前,鳌拜补充道:“臣举荐一人,他懂水师。” “举荐何人?” “降臣洪承畴!” 第640章 洪承畴 洪承畴字彦演,福建泉州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入仕后颇受朝廷和皇帝赏识,屡屡得到升迁。 崇祯三年,洪承畴担任延绥巡抚,开始围剿流贼。 他并不认同当时朝廷剿抚兼施、以抚为主的策略,他主张全力清剿,以剿坚抚,先剿后抚的办法。 此后数年,他不是在剿贼就是在剿贼的路上。 崇祯十一年。 洪承畴先是在关中击败李自成,后又令曹变蛟、孙传庭于潼关原设伏再次击败李自成。 李自成率领十八骑遁入商洛山中蛰伏。 崇祯十二年,洪承畴总督蓟辽军务。 崇祯十四年洪承畴兵败松锦,逃入松山城内。次年二月松山城告破,洪承畴投降。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可以说是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战过后,大明边军精锐十不存一,不但无法和建奴正面对抗,就连剿灭流贼都成了问题。 松锦之战洪承畴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徐徐逼近锦州的策略有错吗? 战略没问题,战术有问题。 无论崇祯催不催战,洪承畴早晚都要想办法解锦州之围。 也就是说,他早晚要和皇太极进行一场决战。 而且是用手上的十三万兵马决战! 不要幻想朝廷增兵,朝廷已经无兵可派! 崇祯催战后,他将所有主力集中在前面,导致后方空虚。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这么做等于把粮道暴露给皇太极。 暴露粮道也就罢了,他竟然没在笔架山粮库布置重兵防守。 笔架山是一座海中岛,当时的明军水师虽然落魄,但也能吊打建奴水师,将粮库布置在这里确实没问题。 但是... 这座海中岛距离海岸较近,海水退潮后会露出地面,阿济格正是借助这个规律率兵偷袭得手。 自此,十三万明军的粮库和粮道都丢了。 其实在战前就有人看出了问题,时任大同监军张斗见明军主力全部集中在松山,没有在身后布置纵深防御,有头重脚轻的问题,于是建议洪承畴分兵驻守身后的长岭山,防止后路被抄。 洪承畴轻蔑的笑了:“我十二年老督师,若书生何知耶?” 这句话的意思是老子当了十二年督师,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你一个臭书生瞎逼逼个啥! 《国榷》和《崇祯实录》对此事都有记载,并非虚构。 于是,十三万明军兵败如山。 历史上的洪承畴投降后闲了一段时间,多尔衮的剃发令在江南遇到的大麻烦。 各地烽烟四起,反抗不断。 洪承畴主动请缨南下,用对付流贼的方法对付江南百姓,成了满清忠实的奴才。 ...... 崇政殿内,福临皱了下眉:“洪承畴?他...懂水师?” 鳌拜面带笑意:“皇上,明廷的督师岂有不懂水师之理?” “也是,”福临点了下头,“召他前来议事吧。” 不多时,镶黄旗包衣牛录洪承畴入殿进谏。 包衣牛录又称包衣佐领,是满清皇室的家奴世仆,隶于内务府。官阶为从四品,比镶黄旗的佐领地位低,但是比普通旗人地位高。 洪承畴穿着一身宽大的长衫,原本消瘦的体型更显孱弱。 他脸庞清瘦,双眼深邃有神,里外里透出一股书生气息。 “奴才叩见皇上。”洪承畴跪地施礼。 福临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到洪承畴面前:“洪先生快请起!” 洪承畴起身后道谢,并向在场的其他人施礼问好。 给人一种卑微且高兴的感觉。 鳌拜将孔有德的公文递到洪承畴手中,在他看完后问:“洪先生有什么看法?” 洪承畴低着头想了一会,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福临深施一礼:“皇上,奴才以为明廷此举是试探我军水师虚实,不幸的是,他们试探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军很快就会从海上发起攻势!” “这...”福临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洪承畴继续说道:“当年袁可立就是用水师从海上攻打辽南,导致我大清辽南之地尽失,若不是明廷自废手脚,辽南肯定还在明廷手中。” 济尔哈朗不爱听了,他重重的咳嗽一声:“洪承畴,皇上召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回忆过去和假设的。” 洪承畴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其实皇上、诸位王公心里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还在犹豫。” 福临眨了下眼睛:“洪先生请讲。”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无非是造船,铸炮,训练水师!” “那洪先生认为朕在犹豫什么?” “钱粮!” 见福临沉默不语,洪承畴自顾自的解释起来:“造船需要合适的木材和工匠,大清有木材缺工匠;铸炮需要铜铁和工匠,大清缺铜;训练水师需要兵员和将领,大清缺兵。” “这些人需要吃饭花钱,大清缺钱粮。” 崇政殿内,安静的有些可怕。 洪承畴指出的这些问题全都属实,他们无法辩解。 过了一会,鳌拜率先问道:“洪承畴,召你前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你可有解决之法?” “有,”洪承畴回答的干净利落。 “洪先生请讲!”福临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 看着福临的样子,洪承畴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不想当一辈子包衣牛录,虽然镶黄旗包衣牛录是皇帝的亲信,但在外人眼里终究是奴才,上桌不了台面。 摆脱包衣的身份有两个办法:一,靠军功劳绩;二奉有特旨。 无论哪种办法,都需要他表现一番。 现在机会来了。 洪承畴轻咳一声,目光环视四周后说道:“造船匠人可以从朝鲜征调,他们那有会很多擅长造船的人,甚至可以征调他们的水师。铸炮的铜可以从日本或者明廷南方购买,只要舍得花钱就能买得到。至于水师官兵,可以从八旗抽调训练。” “钱和粮呢?”鳌拜大声询问。 这是问题的关键,有钱粮什么都好办,没有钱粮全都白扯。 “奴才的意思是组建水师后以攻代守。”洪承畴故意说了半截话。 “你把话说清楚!”鳌拜撸胳膊挽袖子,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效仿嘉靖时期的倭寇,去大明沿海抢钱抢粮食!” 第641章 水师总兵多尔衮 “效仿倭寇?”福临对这个提议有些怀疑。 济尔哈朗瞪大了眼睛怒斥洪承畴:“洪承畴,我大清铁骑擅长的是野战,不是水战!你现在把钱都投到了水师上,岂不是用己之短攻彼之长吗?” “是啊,哪有这么干的!”代善跟着指责,“现在大清不仅缺钱粮,也缺兵员!想训练水师就得从步骑兵里面抽调,此长彼消的道理你不懂?” 面对二人的指责,洪承畴没有气馁,开始解释:“两位王爷稍安勿躁。” 顿了顿后,洪承畴继续解释:“三顺王一顺公的总兵力加起来有近万人,这次虽然损失了一千人,但还剩下八千多人。” “再从朝鲜征召一两千人就能凑够一万人。” “诸位都知道在海上战船越大,胜算越高!所以要给水师打造六十到八十艘大战船,并搭配数百艘小战船。” “训练完成后,这支水师即便无法和明军水师正面对抗,也能在岸防炮的帮助下守住海岸。” 在场的众人互相看了看,鳌拜得到福临的眼神示意后询问:“水师组建完成后确实可以去明朝沿海抢钱抢粮食。但是组建之前呢?打造战船的钱从哪儿来?” 这个问题非常棘手。 满清国库现在非常空虚,平时抢来的钱只给国库留一点,剩下的由八旗平分。 打造战船的木材需要花钱买。 从朝鲜征调的工匠也需要付工钱,否则他们会粗制滥造。 砍头? 那也得等船沉了才能砍,否则没有证据。 可这样代价太大! 洪承畴微微一笑:“可以让各位旗主拼凑。” “拼凑?本王可没多少钱,怎么拼凑?”代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济尔哈朗的眼睛比代善瞪得还大,他晃着脑袋哭穷:“上次入关劫掠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咱们这里一没银矿采银,二无商贸挣钱,各旗内部开销又那么大,哪儿还有什么钱啊!” 说到这,济尔哈朗和代善同时看向福临。 福临一怔,心想几个意思? 你们都不掏钱,让我这个皇上掏钱? 我还是大清的皇上吗? 洪承畴见状帮忙解围道:“皇上,诸位王公,这钱确实需要各旗来凑,但是各旗并非只付出没有回报。” “什么回报?”鳌拜问。 “出钱的人可以根据出钱占比,分配后期劫掠来的钱粮。” 众人琢磨了一会,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回去查看府库余额并和旗内大臣商议。 想妥善处理好旗内的事不能搞一言堂,得商量着来。 福临是正黄镶黄两旗的旗主,他带着鳌拜来到凤凰楼一楼大殿。 哲哲,布木布泰(孝庄),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鳌拜等人都在。 除了他们,福临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多尔衮! 他盯着多尔衮问:“睿亲王怎么在这里?” 多尔衮深施一礼:“回皇上的话,臣是被圣母皇太后招来议事的。” “额娘,”福临看向布木布泰,“这是正黄和镶黄旗内部事务,不必麻烦睿亲王吧?” 布木布泰瞪了他一眼:“组建水师的事额娘已经知道,可是主管水师的将领还没定下来,对不对?” 福临点头后怔了下。 他看了看多尔衮,又看了眼布木布泰,“额娘的意思是...让睿亲王担任水师将领?” “嗯!”布木布泰点头。 福临沉默。 他搞不明额娘为什么和多尔衮走的很近,更不明白为什么帮他。 布木布泰没有理会福临的态度,转身和在场的大臣将领商议,“诸位,大清水师即将正式组建,你们有谁愿意去担任水师昂帮章京吗(水师总兵)?” 在场人的用眼神简单交流后同时摇头。 他们都不愿意去。 首先他们都不懂水师,贸然前去不但无法立功,还有可能因为战事不利而获罪。 其次就算懂也不愿意去,去水师的话要放弃目前的官职,导致既得利益受损。 布木布泰见状看向多尔衮,“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我举荐睿亲王担任水师昂邦章京,诸位以为如何?” 现场很安静,既没人同意,也没人反对。 多尔衮不懂水战能当水师总兵吗? 能! 他不需要懂,只需要重用懂水战的三顺王一顺公就行。 “如果都不说话,那就代表默认了?”布木布泰继续问。 正黄和镶黄两旗的大臣、将领还是不说话。 他们私下里都收了多尔衮的好处。 有的收了钱,有的人收了女人,还有一些人得到了中原非常流行的细盐和香皂。 尤其是香皂,深受女人们的欢迎。 这东西有市无价,在辽东有钱也买不到。 可是多尔衮搞到了。 “好,”布木布泰点头:“事就这么定了。” 在得到正黄和镶黄两旗的支持后,多尔衮复起之路清晰明朗起来。 八旗内部是投票制,想要复起至少需要五票。 多铎手握两票,表态愿意支持。 正黄和镶黄两旗也有两票,加上多铎手里的两票,共有四票。 剩下的四位旗主里,济尔哈朗不会同意。 代善也不会妥协。 罗洛浑暂领镶红旗,什么都听代善的,也不会同意。 他能争取的只有豪格一个人。 豪格会同意吗? 以前肯定不同意,现在不一样。 豪格前不久刚在草原打了败仗,为了不被免职,他和多铎、多尔衮做了交易。 现在得履行承诺了。 众人走后,多尔衮留在凤凰楼干了会活。 傍晚时分。 他拎着酒,茶叶,细盐,香皂还有一盒带滤嘴的烟来到肃亲王府。 豪格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二人肩并肩走进王府,推杯换盏间开始交换利益。 强者也好,弱者也罢,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利益和矛盾。 利益大于矛盾,双方就是朋友。 矛盾大于利益,双方就是敌人。 多尔衮掌握了八旗的对外贸易。 尤其是朝鲜那边的走私贸易,不但给八旗带来了大量物资,还让多尔衮赚的盆满钵满。 豪格希望能分一杯羹。 多尔衮也不吝啬,表示愿意让出一部分利润。 翌日早朝,众人上殿觐见。 在投票环节,多尔衮顺理成章的得到五票。 鳌拜请示福临后朗声道:“睿亲王多尔衮任劳任怨屡立功劳,深受皇上信任。现任命其为大清水师昂邦章京,负责打造战船,铸造武器,训练水师,完善沿岸海防,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恩!” 多尔衮跪地磕头时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第642章 夏允彝 崇祯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水师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师。 崇祯很高兴,下令将蒙古人送来的羊分出一百只外加一些银子,犒赏水师。 蒙古人数次南下都没能讨到便宜后,各部纷纷改变之前硬抢的策略。 首先是漠北的喀尔喀部。 他们直接遣使呈贡,希望进一步扩大与大明的贸易。 犒赏水师的一百只羊就是他们不远千里送过来的,一并送来的还有牛和战马。 数量虽然不是很多,却有诚意。 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虽然没遣使呈贡,却给边军送去了牛羊,希望他们给朝廷递个话,请求开展边关互市贸易。 蒙古察哈尔部就惨了。 不但打了败仗,还损失了很多人口,牛羊以及其他物资。 他们的高层不敢与大明往来,底下的牧民却一个劲的往边关互市的地方跑。 察哈尔部首领阿布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 打又打不过,再不让牧民换粮食的话,他这个首领将遭遇信任危机。 科尔沁和东土默特部离着建奴比较近,他们想和大明做生意也做不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皇爷,建奴会在水师上增加投入吗?”王承恩记完旨意的内容后问。 崇祯缓缓摇头。 他不清楚建奴会不会在水师上搞军备竞赛。 搞军备竞赛的话最好。 不搞竞赛他也有办法,届时没事就让水师去辽南转悠。 当巨大的战船和漆黑的炮口出现在岸边,建奴会不头疼? 能不上当? 这是阳谋,建奴就算猜出真相也得硬着头皮加大水师投入。 “告诉袁枢接下来每个月都要去辽南一趟,有船打船,没船打就搞小规模登陆偷袭。” “登陆后只杀建奴,不占土地。” “八旗兵来了就跑,八旗兵撤了再来,让他们疲于奔命。” “奴婢遵旨。”王承恩拿起笔快速记了下来。 安排完这些事后,崇祯起身就要回后宫休息。 咚咚咚。 殿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崇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太监迈着碎步跑了过来。 到达殿门口时他双手高高举起,跪地道:“启禀皇爷,太子殿下命人从南京送来的六百里加急。” “念。”崇祯倒背着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不影响运力,一般情况下崇祯和太子往来书信不用加急。 现在太子用六百里加急送信显然是遇到了大麻烦。 王承恩急忙接过信,拆开后念了起来:“开矿大案案情错综复杂,又涉及朝廷命官。儿臣不敢怠慢,于是命伴读太监丘致中去扬州府查案,丘致中乘船去往扬州府时不慎落水淹死。” 念到这,王承恩停下来用眼角余光偷看崇祯的表情。 崇祯先是愣了下,随后笑出了声:“落水淹死...呵呵,有趣啊,实在有趣!” 落水的戏码在别的朝代或许不常见,但是在大明朝太常见了。 正史上明朝有两位皇帝落水,并导致最终死亡。 第一个是明武宗朱厚照。 第二个是崇祯的兄长,明熹宗朱由校。 老子都穿越了,南方那些人还玩这一套呢? “继续念!”崇祯冷哼一声吩咐道。 王承恩咽了口唾沫,拿着信件接着念。 信写的很长,内容也很多。 奉命查案的丘致中由于死的太过蹊跷,再加上死的时间非常敏感,所以在南京引起了轩然大波。 马士英为首的“清流”指责凶手是黄宗羲、张煌言或者他们背后的人。 他们背后还能有谁?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也! 史可法无奈进行反击,表示与此事无关,并暗指马士英贼喊捉贼。 朱慈烺无法分辨谁对谁错,只能暂时搁置他们的私人恩怨,并打算派人去扬州府重新调查案子。 可南京朝堂上的官员没一个人敢去查案。 不去肯定没事,去了没准就会死。 那只看不见的黑手让所有人都产生了恐惧,包括朱慈烺。 大明太子都产生了恐惧感,南京城内不知情的官员更是人心惶惶。 他们不等入夜就命家丁锁好院门,并安排人彻夜值守。 早起上朝时要求南京五城兵马的士兵跟随保护,否则就告假休息。 更有甚者索性住到衙门里,主打一个为国殉职。 朱慈烺有心不查,可事情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又涉及到几位朝廷命官。 不查清楚没法给官员和百姓交代。 朱慈烺没有办法,只能写信向崇祯求援。 念完信件的内容后,王承恩轻手轻脚地将信放到龙书案上,打算悄悄离开不打扰崇祯思路。 “王承恩。”崇祯忽然开口。 “奴婢在!”王承恩被吓了一跳,猫着腰回答。 “让吏部尚书邱瑜来一趟。” “奴婢这就派人去送信。” 不多时,大明朝吏部尚书匆匆走进大殿。 看到崇祯凝重的表情后,邱瑜心里一沉,以为自己举荐的官员犯了事。 他急忙快步向前施礼:“臣邱瑜参见陛下。” “免礼,”崇祯挥了挥手,“邱瑜。” “臣在。” “你是大明朝的吏部尚书,官员们的履历早就熟记于心了吧?”崇祯问。 “臣对在京所有官员,各地五品以上的官员都略知一二。” “五品以下呢?” “除非有突出才能者,否则人员太多,臣记不过来。”邱瑜面有愧色。 崇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后问道:“你帮朕找一个人。” “陛下请讲。” “此人距离南直隶扬州府不太远,官职品级无所谓,但是一定要耿直且擅长断案!南京的开矿案闹大了,整个南京人心惶惶,必须把案子快速查清。”崇祯说出了要求。 在崇祯的授意下,王承恩将丘致中的死告诉了邱瑜。 邱瑜顿感事态的严重性,他抬头看向大殿的屋顶,嘴里不停地重复崇祯的要求:“距离扬州府不太远...任何官职品级都可以...耿直且擅长断案?” 有了! “陛下,臣心里有一人选,不知是否符合陛下的条件?” “什么人?” “浙江行省杭州府通判夏允彝!”邱瑜说道,“夏允彝是我朝十年进士,先是任福建长乐知县。任职期间他体恤民情,惩办恶商劣绅,尤善决疑狱。其他县有疑案,府、州都命他去审理,闽中称他为“神明”。” “当年吏部从全国选出七位政绩突出者入朝觐见,夏允彝就是其中之一。” “我朝十五年夏允彝因母丧回家丁忧。” “我朝十九年夏允彝丁忧结束,吏部因其功绩升其为杭州府通判。” 第643章 夏完淳 “夏允彝...”崇祯轻声念了几遍。 夏允彝是几社六子之一,也是几社的创始人之一。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夏完淳。 夏完淳九岁便能诗善词,有神童之誉。 历史上父子二人在满清入关之际投身入伍,起兵抗清。 那一年,夏完淳十五岁。 兵败后,夏允彝拒绝满清的召降,自杀殉国。 夏允彝死的方式很特别,他命令兄、子、妻妾家人在岸边观视,自己独身一人走到水塘中间。 水很浅,只到达夏允彝腰部。 他先是从容地和家人告别,然后将头埋入水中活活呛死。 夏允彝选择用这种悲壮的方式殉国。 夏完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悲痛之余坚定了抗清的信念。 永历元年。 夏完淳被捕,押往南京受审。 他在南京遇到了劝降的洪承畴。 在民族大义面前,夏完淳不但没有投降,还将洪承畴痛骂了一顿。 随后,夏完淳被杀。 那一年,他只有十六岁。 父子二人的表现堪称读书人之楷模。 崇祯晃了晃脑袋,收回思绪。 他盯着吏部尚书邱瑜说道:“邱瑜。” “臣在。” “拟旨,让夏允彝担任钦差大臣一职,旨意送达后立刻前往扬州彻查,不管此案牵扯到谁,都要查清楚,查明白,还百姓和官员一个公道!” “臣领旨。”邱瑜转身回吏部拟旨。 邱瑜离开后,崇祯又有些后悔了。 他怕王之心因此被抓住把柄,导致无法继续抄家。 想了一会后,崇祯摇了摇头。 他的担心太多余了。 夏允彝固然擅长断案,但王之心是何许人也? 大明东厂提督! 如果大明朝现在还有阉党的话,那么阉党的头子就是王之心! 他要是被夏允彝抓住把柄,这东厂提督不要也罢。 旨意经过层层审批后被制作圣旨。 在制作圣旨的同时,崇祯让王承恩拟了一道中旨送往南京紫金山脚下。 他要派兵保护夏允彝。 当天傍晚前,旨意离开北京以每天六百里的极限速度送往杭州府和南京。 崇祯二十一年七月初四清晨,送圣旨的来锦衣卫抵达杭州府。 接完圣旨送走锦衣卫后,夏允彝回屋命人收拾行李。 夏允彝的妻子盛氏叹了口气:“老爷,南京的案子先后死了三个人...就连太子殿下的伴读太监丘致中都落水淹死了。” “婆婆妈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夏允彝白了一眼盛氏。 盛氏壮着胆子说道:“老爷,别说扬州府了,整个南直隶现在也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要不...还是上书辞官吧!辞官能活命,去了性命难保。” “荒谬!”夏允彝猛挥衣袖,“全都是妇人之见!陛下遇到难处让我前去断案是我的荣幸,岂能知难而退?” “老爷我...” 盛氏还想说些什么,被夏允彝挥手打断:“不要再提此事,否则别怪我无情。” 盛氏立刻闭嘴。 正收拾行李的功夫,一个俊朗少年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身穿蓝色儒服,腰间系着暗红色蛮纹角带,头罩网巾,身材适中五官端正,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进屋后他直接来到夏允彝身边躬身施礼:“父亲,听说您要去扬州府查案?” 夏允彝看向夏完淳:“怎么?你也要劝我辞官?” “孩儿不敢!”夏完淳急忙说道。 “这还差不多!”夏允彝欣慰地拍了拍夏完淳的肩膀:“不要被困难吓倒,事在人为!” 夏完淳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说道:“孩儿想跟着父亲一起去扬州府。” “不行,绝对不能去!”不等夏允彝说话,盛氏立刻阻拦,“扬州府太危险了,去了会有生命危险。” “母亲,我就要去!”夏完淳耍起了犟脾气。 盛氏气得直跺脚:“管不了了,真是越大越管不了了,这事别跟我说,去跟你娘说!” 盛氏不是夏完淳的生母,他的生母是陆氏。 由于陆氏是妾,所以按照当时的规矩,夏完淳对盛氏称母亲,对陆氏称娘。 “等等,”夏允彝抬了下手,一脸阴沉的盯着夏完淳问:“你为何要去扬州府?” “孩儿要帮父亲查案。” “怎么帮?”夏允彝继续问。 “开矿案错综复杂,想要查清绝非易事。孩儿的意思是从两头入手,父亲大人从明面上查,孩儿从私下里查,到时候把所有证据和线索合二为一,定能梳理清楚。” 夏允彝的脸由阴转晴,他拍着夏完淳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夏允彝的儿子,竟然能和我想到一起。” “父亲过奖了!” “我让人帮你收拾行李,你去和你娘告别吧。”夏允彝吩咐道。 夏完淳躬身施礼,去旁边的屋子和自己亲生母亲告别。 离别总是伤感的,在盛氏和陆氏的哭声中,父子二人踏上了征程。 在离开杭州府地界前,夏完淳和夏允彝分别。 夏允彝走官道住驿站,夏完淳走小路住客栈,二人一前一后抵达南直隶地界。 刚进入南直隶,百余全副武装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这些士兵穿着老旧甲胄,手中的腰刀和弓箭看不出利器的光芒,给人一种杂牌军的感觉。 “来者何人?竟然阻拦钦差大人的队伍,活的不耐烦了?”随行的士兵纷纷拔刀举铳,全神戒备。 “敢问是去扬州府查案的钦差夏大人吗?”领头的将领问。 “是,你们是何人?” “在下孝陵卫指挥使梅春。” “孝陵卫?”听到这三个字后夏允彝有些诧异。 孝陵卫是明孝陵(朱元璋陵寝)的守卫部队,在编制上既不属于地方卫所,也不归兵部管辖,而是直属于大明皇帝。 初次设立于洪武十年,当时满编五千六百人。 经过近三百年的变迁,孝陵卫只有二百多人。 “你们不在紫金山守卫孝陵,来此作甚?”夏允彝问。 孝陵卫指挥使梅春深施一礼:“我等奉陛下中旨前来保护夏大人的安全!” 第644章 初到扬州府 “来了多少人?”夏允彝问。 “一百人保护夏大人安危,剩下的一百一十人守卫孝陵。”梅春回答。 夏允彝眼泪差点掉下来。 守护皇陵的孝陵卫竟然被派来保护他。 这是什么待遇? 前所未有的待遇! 感动之余,夏允彝又有些担心。 这伙孝陵卫太弱了。 不仅只有一百人,而且给他的感觉还很弱。 甚至比老弱病残还要弱。 老弱病残最起码装备还算齐全,反观这伙人的装备比土匪流寇强点有限。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的一番好意,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确认手续无误后,一行人共同启程前往扬州。 历史上扬州失陷后,弘光帝朱由崧望风而逃。 赵之龙带头投降,大部分南京守军也都跟着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不过也有例外。 大明孝陵卫就是其中之一。 在末代指挥使梅春的带领下,二百多孝陵卫士兵每人带了一把柴,在晚上火烧城门试图趁乱夺回城门控制权。由于清军人多势众,梅春兵败,带着十八人退回孝陵卫死守。 见对方只有十八人,清军派出五十人围攻,结果五十人全部被杀。 再派兵,又被杀光。 前前后后总共派出三百人围剿,战至最后孝陵卫仅存一人,清军存三人。 三人围攻下,孝陵卫士兵用勾刀划破一个清军的肚子后才被杀死。 活下来的两个清军士兵苟延残喘地跑了回去。 十八对三百,可谓勇矣! 崇祯为什么调动孝陵卫? 一是忠诚,二是战力不俗,三是与南京两伙势力都没有瓜葛。 除了这些,最主要的还是震慑力。 无论背后黑手是谁,在动夏允彝之前必须动孝陵卫。 动孝陵卫意味着什么? 谋反! 崇祯正愁没理由杀人呢,只要他们敢动,崇祯就能大杀特杀。 在孝陵卫的保护下,夏允彝顺利到达扬州府。 扬州府的情况比夏允彝想象中还要复杂。 知府被停职带来的影响非常大。 首先是地方治安,白天百姓纠纷不断,晚上盗贼四处作案。 民怨载道。 其次是营商环境。 大部分商户都不敢开门营业,生怕被王之心征收商税。 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马上就要收秋粮了。 朝廷对官员考核的标准非常多,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赋税。 什么都能拖欠,唯独不能拖欠赋税。 能及时足额上交赋税,名声再差也是好官。 反之,名声再好也是不及格的官员。 他来扬州府当钦差,在此期间的赋税征收工作理所当然的落在他身上。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夏允彝苦笑了一声:“人呐不能自大,否则倒霉的还是自己。” 喝完一壶茶后,夏允彝升堂议事。 扬州府衙的官员有很多。 除了已经被停职的扬州知府张煌言外,还有同知,通判,推官,照磨,经历,检校,司狱等入流或者未入流的官员。 同知:负责地方征粮、盐税、捕盗、江防等事务。 通判:负责运粮、水利、诉讼等事务,另外还有监察知府的责任。 推官:专掌刑名,也是就专门审理案件。 照磨:审核审计。 ...... 大部分人都是主管一个领域,并兼管另外一个领域。这样在某个官员外出或者请假时,府衙不会因此停摆。 “钦差大人,这些公文都急着处理,请大人暂行知府之权。”扬州府通判率先说道。 “是啊大人,我这也有好多文件需要处理,请大人过目!”扬州府同知跟着说道。 其他人纷纷向前,恳请夏允彝先处理他们的公文。 “诸位...”夏允彝向前伸出双手上下摆动:“诸位都别急,先容本官说,可否?” 众人纷纷停下来:“大人请!” “好。”夏允彝站起来倒背着手走了两圈。 在众人的注视下,夏允彝停下开口说道:“本官是来扬州府查案的,按理说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可马上就要征收秋粮了,这是国之大事,不可耽误!”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官员们面带笑意。 “可是要管的话...”夏允彝顿了顿,提高声调:“管可以,但是需要诸位的配合。配合好了,大家相安无事。配合不好,本官和你们一起被免职问罪。” “丘致中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来扬州府前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所以不在乎被定什么罪。” 这句话让在场的官员沉默了一会。 大家都是聪明人,从夏允彝的话里听出了商量和威胁。 不好好配合,夏允彝会把所有人拉下水。反之要是配合好,夏允彝会保大家相安无事。 “大人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是啊大人,我们会各司其职做好手头的事。” 在扬州府官员将他拉上贼船前,夏允彝顺利地将扬州府的官员拉上了他的贼船。 同样是贼船,谁掌舵谁占据主动权。 “那好,”夏允彝开始发号施令:“扬州府同知,你立刻把手上的人一分为二。一半人在白天巡逻维持秩序,并向城中各商户承诺,朝廷不会加派商税,让他们放心开门营业。” “另一半人晚上巡夜维持治安,凡遇盗匪不用请示直接射杀!一个月后论功行赏!” “记住,如果谁敢杀良冒功我会请旨夷他三族!” “卑职领命。”扬州府同知施礼离开。 “扬州府通判何在?” “卑职在。” “你把手上的人都派出去,让他们和里长、乡绅照会一声,就说朝廷会妥善处理开矿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同时警告他们不要以案子影响大为借口拖欠赋税,近在咫尺的南京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士兵!” “卑职领命!” ...... 在夏允彝的安排下,绝大多数官员都被安排了任务。 随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偌大的府衙大堂里只剩下三个人。 钦差夏允彝,扬州府推官,扬州府司狱。 推官掌刑名,司狱掌刑狱。 前者负责审案,后者负责关押犯人。 “两位,”夏允彝盯着他们的脸:“都说说吧,南京吏部郎中徐一范的儿子徐明弼是怎么死的?” “说明白了,大家相安无事。” “说不明白...”夏允彝看向门外。 推官和司狱顺着夏允彝的目光往外看。 只见门外的孝陵卫士兵,正在梅春的带领下熟悉衙门里的刑具。 “小心点,这玩意夹手可疼了。” “别动藤条上面的刺,那玩意打人才爽呢,” “他妈的一帮废物,烧了半天烙铁还没烧红呢?” “水里多加盐,一会往伤口上倒的时候慢慢倒,别浪费。” 第645章 审案 “大人这是想对我们用刑吗?”面对夏允彝的“威胁”,扬州府推官和司狱同时发问。 夏允彝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本官只是奉旨查案,用不用刑得看情况。” “夏大人莫要忘了官场的规矩。” “什么规矩?” “刑不上大夫!” “免了你们的官职和功名,你们便不是士大夫了吧?”夏允彝轻轻抿茶。 推官和司狱不说话了。 他们想用道德和规矩约束夏允彝,可夏允彝会灵活运用道德和规矩。 再加上他钦差的身份,所以这一招根本不好使。 “说吧,徐明弼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人,徐明弼确实是撞墙而亡。牢房的狱卒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上报,”扬州府司狱率先开口,“卑职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并封锁现场,同时将消息告知推官、通判和知府张大人。” “在几位大人的见证下,府里的仵作开始验尸,最后得出了撞墙而亡的结论。” “请钦差大人明察!” “请钦差大人明察!”扬州府司狱说完后,扬州府推官对着夏允彝深施一礼重复说道。 夏允彝点点头,在此之前他看过卷宗,上面记录的内容与他们二人所说一致。 但是... 卷宗上虽然写了徐明弼死于头部撞击,可没写他是自己撞的还是被人推着撞的。 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两位说的可都是实话?”钦差夏允彝问。 “句句属实。” “如有被本官发现说谎了呢?” “任凭处置。” 夏允彝点点头,开始正式询问。 他问的十分详细,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涉案人员到达监狱的时间,顺序,衣服穿着,随行人员等。 问完所有案发经过后,夏允彝指着旁边的记录供词的书吏,“二位去那里看看证词是否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嗯? 推官和司狱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他们已经做好了受刑的准备,没想到夏允彝竟然只让他们写签字画押。 “怎么?有异议?”夏允彝皱了下眉。 “没异议,卑职这就写!”二人感恩戴德的跑到桌子旁,查看供词。 确认无误签字画押后,夏允彝让他们离开。 随后。 夏允彝将涉案的狱卒全部召至近前。 涉案的狱卒并不多,只有三个人:一个牢头,两个狱卒。 夏允彝按照惯例对三人进行询问,随后让他们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等狱卒们离开后,夏允彝给所有人,包括随行人员下达了一道炸裂的命令:休沐(放假)一天! 他的理由很充分,表示扬州繁华,初到这里应该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接到这个消息后,孝陵卫指挥使梅春想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夏允彝找不到线索,开始自暴自弃了。 扬州府的官员反应各不相同。 “钦差大人让咱们休沐是几个意思?” “这还看不出来吗?案子已经定性了。” “什么意思?” “钦差认定徐明弼是自杀,所以只给咱们录了口供没有用刑,这样他也好交差。” “看来所谓的神明也不过如此!” “少说两句吧,大家都是为官之人,官场的潜规则是和光同尘,钦差大人这么做没毛病!” 休沐期间发生了一起小意外。 夏允彝夜间读书时不慎打翻火烛,导致房间失火。 虽然火势很快被扑灭,但供词全都被大火烧毁。 为了补供词,夏允彝只能将所有涉案的人员重新审了一遍。 询问的问题虽然和第一次一样,但是他将问题的顺序打乱了。 审讯完毕后,他得到了第二份供词。 第一份供词真的被烧了吗? 并没有! 他要对两份供词做比较。 为了不引起众人怀疑,他故意在房间点了一把火。 对比完所有人的供词后。 夏允彝找到了问题所在。 推官和其他狱卒的证词前后有出入,但不大,主要是细节有增减,且表述方式不一样。 反观司狱和牢头二人。 他们两个前后的供词几乎一模一样。 问什么,答什么。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遗漏或增加细节。 这显然很不正常。 “来人!”夏允彝朝着外面大喊。 “在!” “立刻将此二人缉拿归案!” 梅春立刻拿着公文带兵将二人缉拿归案。 两个人坚决不承认串供,一口咬定供词前后一致是自己记性好。 夏允彝叹了口气:“本官再问最后一次,招不招?” “大人冤枉,记性好还有罪吗?”司狱哭诉。 “是啊大人,切莫屈打成招啊!”牢头哀求。 夏允彝再次叹息,对着门外的梅春下令:“用刑!” 梅春狞笑着将二人带到外面行刑。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是硬骨头。 打板子,夹手指,盐水往伤口上倒。 使用了三种刑具后,二人愣是一句没招。 “大人,他们没招...”孝陵卫指挥使梅春进来汇报。 嘶—— 夏允彝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大。 不能再继续用刑了,继续用刑的话很容易将他们二人打死。 他们一旦死了,这件事就彻底说不清了。 该怎么办呢? “报!”就在夏允彝犯愁的时候,一个侍卫走进来施礼:“启禀钦差大人,外面有一个姓夏的公子求见。” 夏完淳回来了? 夏允彝舒展眉头吩咐:“让他进来。” 片刻后,夏完淳风尘仆仆的走进大堂。 “查清楚了?”夏允彝问。 “基本都查清了。” “徐府霸占民田一案是否属实?” “算是属实。” “什么叫算是?”夏允彝很不高兴。 第646章 转移矛盾 夏完淳躬身施礼来到夏允彝身边低声解释起来。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复杂,但是也不简单。 东厂提督王之心开矿的地方叫大东村,大东村部分村民自愿将土地投献给徐一范的徐府。 土地投献给徐府后,徐府和百姓双赢。 徐府拥有土地的所有权,可以收租。 百姓拥有土地的经营权,比自己的地收成多。 你没看错,种别人的地比种自己的地划算! 这也是百姓投献土地的根本原因。 百姓为什么投献土地? 为了不被多征税和加派徭役。 尤其是徭役,地方官征收徭役时既没有标准,也没有上限。 缺钱了就向百姓征发徭役。 又称乱摊派! 但是... 地方官摊派时秉承一个原则:只向老百姓摊派,不向官户(家中有人当官)摊派。 一是官户有徭役优免政策,二是惹急了官户,官员会上书弹劾导致东窗事发。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地方官会在摊派徭役时自动忽略官户和租种官户田地的佃户。 (百姓把田投献给藩王勋贵也有这个原因。) 《士民说》里有一句话阐述了当时的情况:民间二十亩土产,不得一襕袍,则里役立碎。 意思是如果没有官户的背景,普通百姓很容易破产。 举个例子。 百姓甲有五十亩田,每年的收成是三十两银子。由于有各种苛捐杂税,最终收成只有二两银子甚至更少。 把田投献给官户后,每年的收成还是三十两。 但是... 他只需给官户交十五两银子的地租,再向朝廷交一两银子的赋税,剩下全是收成。 官户什么都不干就能收租,百姓虽然没了田地的产权,收成却多了。 堪称双赢的买卖! 夏允彝皱着眉问:“那么徐府到底有没有霸占民田的行为?” “有!”夏完淳使劲点头,“在吃到田租的甜头后,徐府大肆买田。无论对方愿不愿意投献,他们都强行低价把田买过来。” “不对呀!”夏允彝很是疑惑:“既然是双赢的事,百姓们为何状告他霸占民田?” 夏完淳隔着墙向北方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说道:“换做之前,百姓们肯定不会告发。” “但...陛下在吏治方面的变革起了作用。尤其是聘请屡试不中的读书人担任督查使,在他们的监督下,地方官员不敢轻易摊派徭役,更不敢厚此薄彼。” “种种因素影响下,朝廷的赋税、地方的徭役趋于正常。百姓们发现当佃户的收成不如种自己地的收成高,所以投献田地的百姓想把地赎回去,被霸占田地的百姓也想把地要回去。” “徐府死活不同意,于是有了开矿案。” 原来是这样—— 听完夏完淳的解释后,夏允彝的思路终于清晰。 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后,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大明朝一直存在矛盾。 之前矛盾的双方是官府和百姓。 官府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为了增加收入,他们选择投靠士绅。 现在变了。 矛盾的主体变成了士绅和百姓。 士绅想继续收田租,而百姓为了增加收入想把原本属于他们的田要回去。 双方开始争斗! 想到这,他也忍不住隔着墙向北方看了一眼。 转移矛盾! 大明朝的皇帝竟然用这种方法转移了矛盾。 士绅为什么能对抗朝廷? 因为百姓和朝廷有矛盾,士绅利用这个矛盾裹挟着百姓一起对抗朝廷。 现在情况变了。 和百姓有矛盾的人是士绅! 以后士绅再想裹挟百姓对抗朝廷将变得很难,除非他们愿意放弃既得利益。 他们会放弃吗? 显然不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类似的事情将越来越多。 民心倒向那边不言而喻... 佩服,实在是佩服。 远在北京的崇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分不清是被人想了还是被人骂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 对付士绅并非易事,他既要在战略上完成闭环,又要在战术上出其不意。 战略是转移矛盾,督查使是其中一环。 战术是创造激发矛盾的机会,王之心开矿就是战术之一。 在接下来几甚至几十年,他会频繁的使用战术激发矛盾,从而笼络民心。 当民心都倒向他的时候,士绅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父亲,您这边的进展还顺利吗?”见夏允彝发愣,夏完淳轻声问。 “我这边...”夏允彝不停地嘬牙花,“我这边的事比较棘手,目前有两个嫌疑人,他们虽然暴露了,但就是不招供。” “用刑了吗?” “用了,嘴很严。” “嗯...”夏完淳想了想:“还有有个想法。” “说!”夏允彝抬头。 “给他们两个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夏完淳认真说道。 夏允彝拍了下脑门,被自己气笑了:“哎呀,我竟然忘记了这个方法,真是当局者迷!端哥啊端哥(夏完淳乳名端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儿!” 喝了两口茶后,夏允彝把扬州府所有官员全都召集到府衙大堂内。 除了他们外,还有东厂提督王之心,被停职的扬州知府张煌言,御史黄宗羲。 大大小小的官员站满了整个大堂。 等所有人到齐后,夏允彝吩咐一声:“带扬州府司狱和牢头。” 金属碰撞声中,二人被带了上来。 他们见周围都是同僚,立刻跪地喊冤:“冤枉啊,钦差刑讯逼供,冤枉!” “诸位同僚快救救我,我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张大人,张知府,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上,帮我向朝廷递个话吧!” “呜呜——” 两个硬扛刑具的汉子竟然在府衙大堂上哭了起来。 啪! 夏允彝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他目光扫视一周后悠悠说道:“今日请诸位同僚来并非要审案。” 王之心第一个不乐意了。 他操着尖锐的嗓音反问:“夏大人是拿我们寻乐子吗?” “不敢!”夏允彝一本正经的回答,“今日请诸位同僚来是请你们做个见证。” 见证? 底下的官员议论纷纷。 “开矿案闹得这么大,不去破案反而让咱们帮忙见证什么,真是...哎。” “是啊,他这么做白白辜负陛下的信任。” “钦差大人的仕途不保啊。” “想让我们做什么见证?”王之心忍不住问。 夏允彝站了起来,他走到司狱和牢头面前,左右手分别指着他们的脑袋:“我想请诸位见证一句我的承诺。” “今天,我夏允彝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承诺,他们二人谁先招供,我就饶了谁的罪!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我请诸位同僚帮忙作个见证!” 第647章 囚徒困境 两个犯人,一个免罪的名额。 如果两个犯人约定好都不招供,那么他们就无法被定罪,两个人都能获利。 但是... 一旦其中任何一人招供,另一个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时候犯人会在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之间陷入选择的矛盾之中。 又称囚徒困境。 说完自己的承诺后,夏允彝盯着扬州府司狱和牢头:“二位可都听清楚了?” “呵!”司狱点头冷笑,“我等本就是无罪之人,夏大人说这些作甚?” 牢头虽然没说话,却也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听到了。 “好!”夏允彝点头,“既然都听清楚了,那么就请二位认真思考一下。” “不用思考,没什么好说的!”司狱继续嘴硬。 牢头也不甘示弱,挺着脖子叫嚣道:“有什么狠招都使出来吧,我要是喊一声就不是个汉子。” “来人,”夏允彝对着外面吩咐。 “在。”孝陵卫指挥使梅春狞笑着走了进来。 夏允彝摆手:“这种小事不必劳烦梅大人出手,来两个书吏。” 梅春挠了挠脑袋走了下去。 夏允彝对着走上来的书吏说道:“你们拿着笔墨纸砚,分别把他们带到东西厢房。他们说什么,你们记什么,听清楚了吗?” “卑职遵命。”两个书吏拿起文房四宝,让差役将犯人分别带往东西厢房。 在分别的前,司狱和牢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司狱用眼神说道:兄弟坚持住,只要扛过了这一关,咱们就会被无罪释放! 牢头用坚定的眼神回答:大哥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司狱欣慰地点了下头。 在两个差役的押送下,司狱被带到东厢房。 吱地一声。 厢房的门刚刚关好,司狱扑通一声跪到书吏甲身前,他用卑微的语气哀求道:“老兄快问,我什么都说。” 书吏甲被司狱的举动吓到了,他下意识的往回退了一步,凝神询问:“你...你这是作甚?” “我要招供啊!你快问,我有问必答...” “我不知道要问什么,钦差大人没交代。”书吏甲一脸难色。 “你快问啊...”司狱急了,“钦差大人只给了一个免罪的名额,晚了名额就被牢头抢走了。” “哦哦,”书吏甲恍然大悟,慢悠悠摊开纸,打开砚台开始研墨。 司狱都快哭了,“老...大人您快点吧,迟了我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行吧。”书吏点点头,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后开始询问:“堂下犯人姓字名谁?” 司狱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当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教条主义害死人! 好在求生的欲望让他挺了过来,跪在地上用最快的语速回答问题。 由于是主动招供,所以过程特别顺利。 书吏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书吏想不出问题的时候,他就轻声提醒。 不到半刻钟时间,审讯结束。 签字画押后,司狱恳求两个差役,“劳烦两位官爷把我带回去...” 由于之前在一起公过事,所以两个差役并未为难,打开房门押着他往府衙大堂走。 还没走到门口,夏完淳迎面走了过来。 他对着司狱叹了口气:“哎,你太迟了。” “啊?”司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怎...怎么可能,”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我...我第一招供,书吏记录的也很快,怎么可能会晚?” “你什么时候招的供?”夏完淳问。 “走进东厢房的屋门后立刻招供。” “哦,”夏完淳摇头,“牢头走出府衙大堂的门后就招供了,你太迟了。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话,多长个心眼吧。” “我...”司狱差点被气死,他目光绕过夏完淳看向府衙大堂,试图找到牢头的身影。 大堂上,钦差夏允彝正在看牢头的口供。 他看了两遍后问道:“徐明弼是...自杀?” “是,”牢头回答:“审讯结束后的第九天,一个...” 见牢头支支吾吾,夏允彝厉声道:“有什么说什么,不必遮遮掩掩。” “是,一个...一个自称东厂的人,他给了我一锭金子,让我想办法弄死徐明弼。” 此话一出,府衙大堂寒意阵阵。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王之心,然后又强迫自己不去看。 王之心呵呵冷笑:“伪造身份而已,雕虫小技!” 见众人有些不信,王之心站起来大笑:“诸位,不是我王某人说话狂妄,东厂杀人从来都是想杀便杀,不会用这种低劣卑微的手段!” 众人互相瞅了瞅,对这番话深信不疑。 东厂在外的身份是钦差,无论对方官职大小,东厂想抓就抓。 而且。 只要陛下不降罪,他们也是想杀就杀。 王之心行事一向直来直去,确实不会干这种事。 夏允彝质问牢头:“你没有验明对方的身份吗?” “对方没有胡子,说话声音尖锐,再加上当时走的是夜路,卑职心里害怕没敢查验。” “继续说。”夏允彝拍了下惊堂木。 牢头被吓了一跳,低声接着说道:“拿到金子后我害怕了,既怕杀人,又怕不杀人会被‘东厂’报复。思前想后之下决定,把扬州府司狱拉下水。” “分给他一半钱后,我们趁着夜里值守的功夫来到徐明弼牢房外,打算将他弄死。” “徐明弼得知我们的来意后,说了句不能让我们的手脏了他的身子,冷笑一声撞墙而亡。” “不对吧...”夏允彝再次提出质疑,“之前的卷宗写的清清楚楚,他被打了九下就招供了,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会自杀?” “大人,”牢头犹豫了下,“他没得选。” 第648章 滔天巨案 夏允彝看完牢头和司狱的供词,结合之前的证据,整个开矿案的案情逐渐清晰。 案件的起因很简单。 在朝廷轻徭薄赋的政策下,那些将土地投献给的百姓想赎回土地,被霸占田地的百姓也要要回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徐府利益受损,坚决不同意。 于是双方起了纠纷。 恰巧在此时,王之心带着人来开矿。 更巧的是,为了监督王之心开矿,内阁不但让户部和工部官员跟随,还派了御史黄宗羲。 王之心到了地方后告诉百姓,表示如果在地里找到矿产,会按照市价购买土地。 百姓得到消息后,赎回土地的意愿加重,并趁机向御史黄宗羲告状。 黄宗羲按照王之心的意思,将案子捅到扬州府。 扬州知府张煌言审案,给徐明弼定了霸占民田之罪。 不久后。 有人冒充东厂让牢头杀人,牢头伙同司狱逼死了徐明弼。 徐明弼死后,他的祖母悲痛欲绝跟着自尽。 消息传出,南京朝野震惊。 朱慈烺派伴读太监丘致中查案,结果丘致中不慎落水身亡。 朱慈烺无奈之下向崇祯求援,崇祯将夏允彝任命为钦差大人,并派遣孝陵卫护送至扬州府。 至此,案子告一段落。 夏允彝把所有细节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后,忽然意识到还有几个疑点没有解开。 一,冒充东厂的人到底是谁? 二,这个案子背后到底有多少个幕后黑手? 三,幕后最大的黑手是谁? 尤其是第三个疑点,按照谁受益最大谁嫌疑最大的原则推断,最大的黑手恐怕是朝廷。 谁能代表朝廷? 六部? 内阁?首辅? 都不能。 能代表朝廷的有且只有一人,就是那位... 想到这,夏允彝不敢想了。 可怕,太可怕了。 再三思考后,夏允彝决定案子到此为止。 他只负责查开矿案,案子已经查清,其他的一概不管。 大明官场的规矩是不该管的决不能管,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诸位,案情就是这些,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这就给朝廷写公文阐明情况!”夏允彝对着府衙大堂上的所有人说道。 众人先是看向王之心。 他的权利最大,跟着他表态肯定没错。 错了,有王之心扛着。 对了,双方皆大欢喜。 王之心皱着眉想了一会,开口道:“东厂没有意见。” “黄御史呢?”夏允彝看向御史黄宗羲。 这个案子是他挑起来的,多少也得听听他的意见。 黄宗羲摇头:“我本人没意见。” “张知府呢?” 张煌言也摇头:“没异议。” “其他人呢?” “卑职都没异议,请钦差大人如实上奏。”众官员齐声回答。 “好,”夏允彝站起身朗声道:“开矿案涉及的人员众多,有百姓,有地方官,还有朝中大员。案情虽然复杂错综复杂,但是在诸位同僚的帮助下抽丝剥茧,最终理清了此案。” “不但查出了案子的真相,还抓住了凶手。” “诸位都是有功之人,我会在公文里给诸位请功!” “多谢钦差大人!”官员们高声附和。 他们对夏允彝的慷慨十分感动,功劳平摊到每个人身上虽然不大,但是对后期的升迁非常有帮助。 夏允彝留在府衙大堂写公文,官员们则返回岗位各司其职。 “大人,如何处置这两个犯人?”差役指着司狱和牢头。 夏允彝想了想:“把司狱关进大牢,牢头暂时安排在府衙的东厢房,每天给他送饭,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离开屋子半步。” “遵命。” 差役给牢头松绑,并将他的脚镣打开。 司狱则被差役押往监狱。 临走前,扬州府司狱质问牢头:“你不是用眼神告诉我,打死你也不说吗?为何第一时间就招了?” 牢头叹了口气:“是啊,打死我也不说;可他们没打死我,所以我说了!” “你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老子但凡说慢一点,死的就是老子了!”牢头反击。 “去你妈的,天打五雷轰的狗东西。” “骂吧,使劲骂吧,早晚有你骂不出来的一天。” “你...”扬州府司狱被怼的哑口无言。 夏允彝写了两份陈述案情的公文,一份送往南京,一份送往北京。 朱慈烺率先接到了公文。 看完公文后他什么都没说,按照倪元璐的指示把公文内容公布了出去。 以史可法为首的官员立刻来了精神,用公文当证据,反驳马士英之前的污蔑。 马士英当然不服,立刻对夏允彝的办案能力以及案件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 然而他的质疑声很快淹没在读书人的声讨浪潮中。 普通读书人位卑权轻,平日里无法和朝廷对话。 现在好不容易闹出了开矿案,他们要借着这个机会发声。 尤其是那些穷苦的读书人,他们深知百姓的不易和士绅的贪婪。 在这些人的推动下,南京很快出现一个声音:请求朝廷严惩南京吏部郎中徐一范,并严惩和徐一范关系颇密的马士英等人。 俗话说民心似秤,民意如山。 面对悠悠众口,朱慈烺开始坐不住了。 倪元璐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 等崇祯的旨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慈烺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摆出一副彻底躺平的样子。 崇祯二十一年八月初十,崇祯的旨意送抵南京。 “徐一范身为朝臣,不思克己奉公,反而盘剥百姓迫害乡里,简直丧心病狂!立刻革去徐一范官职流放岭南,家中田产全部退还佃户,剩余家产籍没充入国库!” “徐明弼虽犯有霸占民田之罪,却罪不至死。扬州府司狱逼死徐明弼,犯有杀人之罪,斩立决。” “扬州府牢头戴罪立功,另有钦差求情,特赦免其罪。” ...... 旨意的内容很长,有罪的治罪,有功的表彰。 尤其是旨意中将徐府田产全部退还给佃户的决定,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返回杭州府的路上,夏允彝和夏完淳父子二人正在大声畅谈。 “父亲,徐府那么多田产,朝廷竟然一亩不要,全都送给了百姓!” “是啊,那些佃户知道消息后睡觉都能笑醒。” “孩儿以为,陛下此举是为了收获民心!”夏完淳说话时眼睛里闪着光。 “确实,陛下此举一箭三雕!”夏允彝目光看向远方:“打击贪官污吏的气焰,提高清流的地位,赢得百姓民心。” “可是...陛下为何不治马士英等人的罪?开矿案刚闹起来的时候,他们嚷的最欢。”夏完淳问。 夏允彝摇头:“不清楚,陛下此举肯定是有深意。或者说,陛下再下一盘大棋!” 崇祯确实在下一盘大棋! 在他看来,朝廷无法单独对抗士绅,所以需要找帮手。 谁是帮手? 百姓! 如何说服百姓帮忙? 给他们利益! 不止百姓得到了利益,很多参与者都得到了利益。 开矿案他把徐府的田产分给了百姓,百姓得到了利益。 徐府家产充公给了国库,内阁和六部得到了利益。 论功行赏增加了官员升迁的机会,很多官员得到了利益。 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就倒霉了,不但没得到利益,还被放了血。 崇祯的原则是穷追猛打! 案子结案后,他立刻在崇祯十七年上刊登案情,并通过锦衣卫和商队送往全国。 开矿案表面上看似不大,实际上却是一桩滔天巨案。 这个案子结案后,各地百姓纷纷掀起反抗士绅的浪潮。 反抗的领袖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皇帝崇祯! 一个开矿案结束,无数个开矿案却悄然开始了。 第649章 开矿不能停 崇祯二十一年九月初十,开矿案结束一个月后,崇祯接到了东厂提督王之心的来信。 信里面只有一项内容:徐府财产清单。 王承恩站在崇祯旁边,双手举着信念道:“除田产外,在徐府共抄得黄金五万一千二百四十五两,白银七十二万六千五百八十七两二钱,文玩字画,珠宝玉器,宅院,商铺,家具,粮米共折银七十九万七千四百二十六两八钱四厘。另有船只...” “停!”见王承恩还要继续念,崇祯出声打断:“说总数。” “除田产外,徐府财产总数为白银二百一十二万余两...” 听完这个数字后,崇祯不停地皱眉:“这也太少了吧?和当时估算的数字相差甚远。” 王承恩当时估算过徐府财产,总数在四百万两银子左右。 凭空少了一半,难道有人贪污? 崇祯轻轻摇头否定了之前的猜测。 王之心确实贪,但是这次抄家的钱财全部入国库。 所以抄家由南京户部主导,东厂只负责配合。 王之心的本事再大,也很难在南京户部官员的监视下贪污二百万两银子。他要是真有这种本事,崇祯恨不得让他当内阁首辅。 “皇爷,”王承恩一脸内疚,“奴婢当初估算徐府财产时将田产也算了进去,而徐府的田产折银将近二百万两。” “二者相加四百有多万两。” “哦,原来如此。”崇祯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有些不甘,却也只能如此。 田产确实是一笔不菲的财产,可要是不分给百姓,百姓就不会热衷于和士绅斗。 没有百姓的带头冲锋,崇祯就没办法对抗士绅集团。 对抗不了士绅集团,将来要进行的税制改革什么的全都白扯。 就算名义上能执行下去,实际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甚至名存实亡。 大明朝这盘棋,不好下啊! “给王之心回信,让他继续‘开矿’!”崇祯吩咐道。 “奴婢遵旨。”王承恩猫着腰转身离开。 大明国库虽然有钱,但是崇祯二十一年的财政赤字是八百万两白银。 徐府的家产只填了二百万两的坑,还有六百万两的大坑没填。 按照每户抄家二百万两银子的标准,需要再抄三户才能填满财政赤字的坑。 在没有达到收支平衡前,开矿不能停。 崇祯伸了个懒腰,见外面天色已晚,喝了口茶水后去往坤宁宫吃晚饭,顺便锻炼身体。 九月末早朝。 内阁首辅范景文出班说道:“陛下,今年秋粮将在十月初一开始征收,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上书恳求朝廷让关中百姓用粮米缴纳赋税,而不是银子。” “为何?”崇祯有些疑惑。 “关中贫瘠,商贸本就凋敝,在限制了商人购粮的最低价后,关中商贸更加萧瑟。今年征收夏粮时,很多百姓的粮食根本卖不出去导致没银子交粮,他们不得不把粮食低价折给士绅换银子交税。” “还有,关中旱灾虽然有所缓解,但是旱情尚在,百姓生活十分艰苦。” “吕大器恳求陛下恩准让关中百姓用粮米交税。” 这... 崇祯犯起了难。 从情理上讲,他很想同意吕大器的请求。 但是从治理国家角度讲,这个口子不能开。 今天关中说情况特殊,想用实物代替银子交税,朝廷同意了。 明天河南也说有旱情,商贸凋敝,打算用实物代替银子交税,朝廷同不同意? 不同意就会厚此薄彼,让人河南百姓心生不满。 崇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民心将丢的一干二净。 同意就没事了? 非也! 麻烦事在后边。 后天其他各省都用这个理由,朝廷怎么办? 征收实物有利有弊,根据明朝当时国情看,弊大于利。 首先运输困难,运输成本高,过程中损耗大。 为了运粮,各地不得不征发徭役,劳民伤财。 其次会给地方官作弊的机会。 古代粮食用体积作为计量单位,而非重量。 同样的米,在百姓的米筐里是两石,到了征粮官的米筐了这里变成了一石半。 百姓只能再多掏多半石的钱。 可见弊端之大。 改为征收银子后,这些问题迎刃而解。 最关键的一点,征收银子会让强迫百姓参与经济活动,促进经济交流和发展。 思考再三后,崇祯缓缓摇头:“不准,此乃国策,岂能轻易更改?让吕大器自己去想办法。” “可是陛下...”范景文还想再劝。 崇祯重重地咳嗽一声:“不准就是不准,休要再议。” 范景文叹了口气,无奈退了回去。 接下来,各部轮番汇报工作进展和遇到的困难。 能现场解决的,崇祯现场解决。 现场解决不了的,崇祯让人记下来回去慢慢琢磨。 退朝后,其他大臣纷纷离去,唯独范景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承恩回头瞅了一眼,说道:“范尚书,退朝了。” “关中百姓苦啊...”范景文答非所问。 王承恩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离开的崇祯又走了回来。 他站在龙椅旁微微一笑:“范尚书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臣惭愧。” “你是不是以为朕是昏君?” “臣不敢。” “朕已经给关中百姓想好了办法。” 范景文眼前一亮,躬身施礼问道:“请陛下赐教。” 第650章 币制改革试验 君臣二人来到乾清宫后,崇祯让王承恩给范景文搬了个凳子。 范景文已经是六十二岁高龄。 能不让他站着就尽量不让他站。 李邦华刚离开不久,朝廷内部尚未彻底安定。 范景文是唯一一个能震慑朝堂的人物, 不能把他累倒下。 范景文没心情坐,站着施礼问道:“请陛下赐教。” “赐教什么?” 范景文眼睛里写满了疑惑,“陛下释放才不说给关中百姓想好了对策吗?” “办法倒是有,但是需要内阁配合。” “臣和内阁定当竭尽全力配合。”范景文保证。 范景文从基层做起,深知普通百姓的艰难。现在当上了大明朝的首辅,他还是像之前一样心系百姓。 现在关中百姓有了难处,他看不下去。 听完范景文的保证后,崇祯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向大殿四周扫了一眼,最后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秒懂,立刻朝殿里的太监宫女摆手:“都出去。” 太监宫女离开后,殿门关闭。 偌大的乾清宫内只剩君臣二人,外加一个王承恩。 范景文知道崇祯要说大事,向前轻轻迈了两步,“陛下,臣在听。” “嗯,”崇祯嘴角微微上扬,“朕的计划很简单,提前在关中施行货币改制。” 啊? 见过无数大世面的大明朝工部尚书,内阁首辅范景文直接傻了眼。 他虽然想帮关中百姓,可并不想因此影响货币改革这项国策。 货币改革几经商议几乎已经定型。 按照之前的计划,今年秋粮征收结束后朝廷会正式宣布启用银币,也就是大明圆宝,并禁止普通白银流通。 当然。 民间不会因为一纸禁令就弃用银子。 相反,他们会更加珍惜银子。 地方官府就算看见有人使用银子也无法阻止,毕竟这是民意。 和民意对着干的结果往往是激起民变。 朝廷宣布启用银币后,所有官方贸易都会用银币结算。 例如官员的俸禄,士兵的军饷,军需物品的采购。 除此之外,征收赋税也暂定只征收银币。 手里有白银的需要去地方宝源局或者宝泉局置换。 范景文恢复神智后躬身道:“陛下,首先臣不想打乱货币改制的计划;其次,臣实在想不出提前在关中实施货币改制是怎么帮百姓的。” “很简单...”崇祯说话间站了起来:“关中百姓缴纳秋粮时既可以上交银子,也可以上交铜钱。” “这...”范景文一时不知这件事是好还是坏。 真这么做的话,朝廷恐怕在关中收不上一两银子,交上来的全是铜钱。 银贵铜贱。 不管手里有没有银子,当地的官员,士绅,百姓会毫不犹豫地留下银子上交铜钱。 “关中百姓不会连铜钱都拿不出来吧?”崇祯反问。 “拿得出来,拿得出来!”范景文回答崇祯的问题后低着头快速思考。 他当然不是考虑关中百姓的态度,而是思考这个政策对朝廷和时局的影响,尤其是对货币改制的影响。 “陛下的计划是?”范景文脑袋里有点乱,无奈之下低声询问起来。 “计划很简单,告诉吕大器在征收赋税时既收银子也收铜钱。”崇祯回答。 “嗯...”范景文优化了一下措辞,“征收铜钱按照什么兑换比例征收?官面上一两银子兑换七百七十文,可实际兑换比例是一两银子兑换一千五百文。” “一比一千!” “可这和官制不符。” “那就改官制,正好要进行货币改制,连同兑换比例一并改了。” “可是...”范景文又有了新的问题,“可是陛下,收上来的铜钱怎么处理?” 不是他啰嗦,而是兹事体大。 他是内阁首辅,不想在任职期间出岔子导致朝堂和地方混乱,所以必须谨慎对待。 “之前的银子是如何处理的?”崇祯问。 “一部分留在当地府库用于发放官员的俸禄,士兵的军饷等。剩下的押解进京,收归国库。” “像之前一样不就行了?”崇祯反问。 “可是...” “你怎么说又可是...”崇祯被范景文一个又一个的可是弄烦了。 “咳咳,”范景文轻咳两声后改口道:“但是...” 崇祯:...... “说吧,直接说完!”崇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官员也好士兵也罢,他们只认银子不太认可铜钱。所以没办法用这些铜钱给官员发俸禄,给士兵发军饷。” “那就给他们发银子...不,发大明圆宝!” “可是...”范景文又来了,“钱从何来?地方府库没多少银子了。”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朕让内帑在陕西开了一家大明钱庄,可以用银子换府库的铜钱。” 银换铜? 不出是意外肯定是亏本的买卖。 想到这,范景文忽然心生警惕。 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大明皇帝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今天这是怎么了? 崇祯一本正经的说道:“据朕所知,陕西全年的赋税总额是一百八十万两白银。朕已经在陕西准备了二百万两银子,足够他们应付局面。” “可是陛下会因此亏钱的!”范景文提醒。 崇祯大度的笑了笑:“朕是大明的皇帝,朕亏钱说明百姓赚钱,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额...”范景文思考片刻后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敢问陛下想让臣和内阁配合什么?” “让地方官府全力支持大明钱庄的业务。”崇祯露出了狐狸尾巴。 “例如?”范景文开始试探。 “铸币让利!” “陛下就这一个要求?”范景文很是诧异。 “目前就这些,至于让利多少你和吕大器商量着来,只要别让朕亏太多就行。”崇祯点头。 铸币有百分之六的利润,其中百分之三上交朝廷,剩下的百分之三留给当地官府作为小金库, 崇祯为了不露出真正的尾巴,故意说出了铸币让利的话。 至于让利多少,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铸币的利润,而是土豪士绅口袋里的钱。 之前他在京师通过收售铜钱割了勋贵士绅几茬韭菜,多少有了些经验。 现在他要在陕西搞一次大的。 范景文很感激,对着崇祯下跪:“臣替吕大器和关中百姓谢过陛下。” “不用客气!”崇祯走上前将范景文搀扶起来。 他心中惭愧自然受不起范景文的这一跪。 其实崇祯这么做还有三个目的。 一是看看货币改制是否行得通!如果行得通,就全国推进。如果行不通就暂且不行,等待新机。 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二是看看在实际执行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阻力,为将来的全国推广积攒经验。 三是趁机发展钱庄业务。 大明钱庄是崇祯的私人钱庄,地方官虽然不敢惹钱庄,但也不敢和钱庄往来。 地方官的行为是地方的风向标。 他们不敢涉足的地方其他人更不敢涉足。 这样下去,钱庄很难盈利甚至赔钱。 以后有了内阁的支持,官员们将不再视大明钱庄为敌,大明钱庄的业务将会得到快速发展。 第651章 曹化淳 货币改革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大部分货币改革的本质都是掠夺民间财富,所以实施起来困难很大。 以篡汉的王莽为例,他在位期间进行了四次货币改革。 最终均以失败告终。 尤其是始建国元年(王莽新朝第一个年号)的货币改革,失败到不能再失败。 当时他废除了汉朝的五铢钱和第一次货币改革推出的刀币,改为金、银、龟、贝、铜等材质做成的二十八种货币。 货币种类多,互相换算麻烦,流通的难度而知。 民间为了便利,继续使用汉朝的五铢钱。 王莽为此下令禁旧币,甚至禁铜、碳,凡是家中有铜碳者一律叛私铸钱币罪,五家连坐。 然而,即便在这种高压态势下,新币还是推行失败。 很多时候,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正因为有这些失败的案例,崇祯才没有发行纸币而是推出了银币。 老百姓认的银子吗? 他们认死理! 死理就是除了银子外,其他的都白扯。 大明朝这次货币改革本质上也是掠夺民间财富。 不同以往的是,其他朝代的货币改革是掠之于民,而崇祯的改革是掠之于商人,士绅等有钱人。 究其原因是大部分银子都被这些人攥在手里,百姓手里的银子屈指可数。 想要完成推行新货币的任务,必须和当地商人士绅打一场不流血的战争。 “打仗”就要用人,该派谁去执行陕西的货币改制呢? 送走范景文后,崇祯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冥思苦想。 此事关系体大,不能出任何差错。 “王承恩...”崇祯想了半天也没思绪,抬头看向身旁。 “奴婢在。”王承恩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帮朕找一个人。” “皇爷想找什么人?打算让他干什么?”王承恩问。 “找一个全能的人,让他去陕西的大明钱庄主持大局。”崇祯缓缓说道。 “全能?”王承恩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 崇祯顿了顿接着说道:“首先此人要见过大世面,且足够忠诚。这里的忠诚不是忠于朝廷,而是忠于朕。” “其次要足够奸诈却不是很贪财,不够奸诈对付不了关中的士绅,太贪财会扰乱货币改制的局面。” “最后一点,大明钱庄不是朝廷的钱庄,而是朕的钱庄,所以此人必须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太监。” 这... 王承恩犯了难。 如果只有前面两条,王承恩多了找不出来,三四十个还是能的。 但是加上最后一条,之前的备选人员全部归零。 “皇爷,“东厂提督王之心...” “不可,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开矿,再者他太贪婪,不能担当此任。”崇祯摇头。 “那...广州锦衣卫马吉翔能否担当此任?”左思右想之下,王承恩低声说道。 “也不行,张同敞在福建的商战首战失利,亏了不少钱,朕打算让马吉翔前去协助。所以...他不能北上。”崇祯摇着头回答。 那就没人可用了! 王承恩很是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嘴巴。 他恨自己没脑子记性不好。 扇了自己一巴掌后,王承恩眼前开始冒金星。 冒着冒着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皇爷,奴婢想起一人。”王承恩激动地跪在地上:“前东厂提督,总督京营戎政曹化淳。” “曹化淳?”崇祯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愣神。 纵观整个大明,王承恩是崇祯最信任的人。 上一个被他这样信任的人叫曹化淳。 曹化淳自幼家境贫寒,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他在十三岁的时候被卖入宫中为奴。 由于天资聪颖再加上后天努力,耳濡目染之下学会并精通了书法,诗文和绘画! 在当时的司礼监太监王安(冯宝下属)的帮助下,他进入信王府陪伴年幼的崇祯读书。 崇祯继位后,曹化淳被委以重任。 他先后担任过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督京营戎政。 大名鼎鼎的勇卫营就是在他手底下训练出来的。 贵为靖南伯的黄得功见了他也得低头哈腰表示尊敬! 到了崇祯十二年二月,曹化淳因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有恙,于是告假还乡。 历史上京师告破,崇祯自缢后。 曹化淳悲痛欲绝,亲赴北京上疏要求满清按照帝陵规格给崇祯修陵寝。 按理说他这么做没毛病。 可是某些东林党人想泼脏水,给顺治上疏时污蔑是曹化淳打开城门迎接李自成进城,说他是乱臣贼子,请求将其处死。 曹化淳冤啊! 甲申之变时他在武清老家养老呢! 就算想开城门也够不着! 顺治(多尔衮)知道其中原委,于是回复:曹化淳无端抱屈,心迹已明,不必剖琛。 “曹化淳年事已高,再加身体有恙,他还能办差吗?”崇祯皱着眉看向王承恩。 “回皇爷的话,曹化淳只是无法侍候皇爷了,并非生活不能自理。届时他只需运筹帷幄就行,具体的事可以交给下面的锦衣卫、厂卫去做。”王承恩回答。 这么一说,好像也行。 以曹化淳的本事,虽然不敢保证能打赢陕西士绅,但最次也能打个平手。 崇祯点了点头,“拟旨吧,让曹化淳担任大明钱庄陕西分庄的掌柜,陕西所有锦衣卫皆受其辖制。” 第652章 合作 崇祯二十一年九月十三,圣旨送往陕西的同时,一道中旨被送往顺天府通州武清县王庆坨。 (明代武清县隶属于直隶顺天府。) 已经五十九岁高龄的曹化淳接到中旨后没有任何犹豫,不顾家人的劝阻离乡赴任。 他明白崇祯的意思。 再次启用他一方面代表信任,另一方面说明崇祯目前无人可用。 皇帝有难处,他就算死也得帮这个忙。 一个月后,跋山涉水的曹化淳终于到达陕西西安府城。 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早就等不及了。 曹化淳不来,陕西的货币改制就不能开始! 货币改制不开始,他就没办法征收赋税。 朝廷不征税,百姓们不但不高兴,反而会人心惶惶,生怕朝廷趁机加税。 而且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 大明朝每年的秋粮从十月初一开始征收,截止到十二月末结束。 前面耽误的越久,后面的时间越紧迫。 听闻曹化淳即将进城,吕大器恨不得亲自带人在城门口迎接。 只可惜对方是个太监。 吕大器要是这么做不但会被朝中大臣冷嘲热讽,还会被天下的文人口诛笔伐。 “曹化淳到哪了?”西安府衙内,吕大器盯着外面问。 “回总督大人的话,曹化淳的马车刚进城门。”亲兵回答。 “立刻给他下请帖,就说本督要在西安府衙给他接风洗尘。” “等等...回来!”亲兵刚要走,被吕大器喊了回来。 “大人有何吩咐?”亲兵躬身施礼。 “给他下一封公文,就说本督找他有公务相商。”吕大器改口道。 刚才他忽然意识到请吃饭非常不妥,有结交皇帝近臣的嫌疑。 想要避嫌就只能谈公事。 亲兵走后,吕大器开始自我反省:小心谨慎再小心!千万不能做出急功近利的事! 不多时,亲兵又回来了。 吕大器皱着眉问:“公文送到了?” “回大人,送到了。” “曹化淳人呢?” “他说从来都没来过西安,在当地锦衣卫的推荐下去看大雁塔了。卑职拦不住也不敢拦,只能让他走了。” “大雁塔?烂怂大雁塔有啥好看的?”吕大器被气的说了脏话,“整个陕西都等着他往外拿银子呢,他竟然还有心思去看塔。” “大人息怒!”亲兵一脸歉意。 “走,”吕大器被气得咬了咬牙,“带上五百好手一起去大雁塔附近转转。” “遵命。” 在吕大器的率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扑向大雁塔。 大雁塔始建于大唐永辉三年(既公元652年),先后经历过五次改建,最后一次改建于万历三十二年,一直保存现如今。 在距离大雁塔还有一条街时,吕大器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让士兵们留在原地,只带了几个身穿便装的亲兵来到大雁塔下。 大雁塔附近很热闹。 不但有能诗善词的文人墨客,还有市井百姓和摆摊的小商小贩。 他们看到吕大器的身影后纷纷朝他施礼。 “草民见过吕大人!” “幸会,幸会!”吕大器拱手还礼。 “吕大人也来看塔吗?” “你们忙,我随便看看。” 吕大器接任陕西三边总督后轻徭薄赋,施仁政,严吏治,在当地百姓心中口碑颇佳。 围着塔绕了一圈后,一个亲兵在塔入口看到了曹化淳的身影。 报告给吕大器后,他迈步来到曹化淳身边:“曹大人,别来无恙啊!” “吕大人捧杀我了,我只是大明钱庄的掌柜,不是什么大人。” “非也,”吕大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曹大人虽然只是钱庄掌柜,但是在陕西百姓心中比我这个总督还要重要。” 曹化淳呵呵笑了一句,指着高处说道:“吕大器,这大雁塔有七层,咱们第七层见。” 说着,他慢悠悠的迈上了台阶。 吕大器心里虽然不爽,但是毕竟有求于人,只能跟着往上爬。 二人很快爬到了最高层。 上面的游客有认识吕大器的,打招呼后非常识趣地往下走了一层。 曹化淳倒背着手凭空远眺,整个西安府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吕大人。”曹化淳忽然开口。 “曹大人有事?” 曹化淳无视吕大器的反问,自顾自的说道:“这人生啊就像爬塔,每往高处爬一层,就能见到不同的景象。爬到最高处,意味着见过了所有景象。” “对不对?” 吕大器眨了下眼睛:“差不多吧。” “差远了!”曹化淳摇头,“咱们爬塔时看到的景象只是当时的景象,春夏秋冬四季景象不同,看到的景象也不同。” “除了四季变迁草木变色外,外还有风雷雨雪,塔上每时每刻的景象都不一样。” “是啊,”吕大器点头,“只要站在塔顶,就能看到所有景象。” 曹化淳收回目光看向吕大器:“吕大人喜欢爬塔看风景吗?” “当然!”吕大器再次点头:“大明朝所有读书人都喜欢爬塔看风景,我吕某人也不例外。” “吕大人有办法爬到塔顶吗?”曹化淳指着塔尖问。 “这...不好说!” “我倒是有办法。”曹化淳轻描淡写的说道。 “哦?”吕大器眨了下眼睛,“什么办法?” “先下去看看塔尖的构造,然后带着绳索爬上来从这里翻出去往上爬。” “曹大人的意思是必须得下去一趟才行?” “对,你不下去拿绳索,就没法爬上去!” “我可以让人送上来啊!”吕大器一脸凝重。 曹化淳笑了:“你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没人愿意帮你。” 吕大器没说话,看向远方的同时思考曹化淳话里的含义。 二人表面上谈的是大雁塔和风景,实际说的却是仕途和人生。 塔尖是内阁首辅的位置。 爬塔代表升官,往下走代表降职甚至免职。 曹化淳的意思是吕大器不会因为货币改制升官,反而还会因此获罪。 “曹大人对说这些作甚?”吕大器故作平静的问。 “想知道吕大人的想法。” “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吕大人在个人利益和朝廷利益之间的选择。” “当然是...”吕大器犹豫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利己主义者,他也不例外。 “二者不可兼得吗?”吕大器有些不甘心。 听到吕大器这么说,曹化淳松了口气。 如果吕大器选择朝廷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合作。 太假了,假的离谱。 他不会和没有真话的人进行合作。 “按理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事在人为,可以试一试。”曹化淳没有把话说死。 “那就试一试!”吕大器坚定道。 “好,明日一早我去府衙大堂找吕大人商议对策。” “回见!” “回见!” 两个官场老油条用这种方式达成了合作。 第653章 吕大器的计划 清晨,西安府衙偏厅。 大明钱庄西安分庄掌柜曹化淳和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相对而坐。 “吕大人,”曹化淳放下手里的茶杯,“此次货币改制关系重大,吕大人可有计划?” “有!”吕大器没有隐瞒,“由于此次征税允许百姓们交铜钱,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把信息广泛传达下去,防止有人借此事贪腐。” 曹化淳点头表示同意。 贪腐的办法很简单。 朝廷允许百姓用铜钱交税,下面的官员,征粮官,里长故意隐瞒不说,继续让百姓交银子。 等百姓们交完银子后,他们再把手里的银子兑换成铜钱上交,从中赚取差价。 朝廷规定的银铜兑换比例是一比一千。 实际兑换比例能达到一比一千五。 这些人一倒手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或许有人会问,他们不怕东窗事发吗? 怕个锤子。 谁敢往外捅这件事就揍谁,揍一顿不管事就打两顿。 早晚有打服的那天! 就算真的东窗事发,下面的人也能用钱摆平上司。 贪一万两,送礼八千两,净赚两千两! 就算送出去一万两,对他们来讲也只是没赚钱,而不是赔钱。 保本的买卖风险再大也值得干! 吕大器见曹化淳没有反对,接着说道:“我的办法是先通知各州县衙门,土地司,督查使,里长,让他们统一口径告诉百姓,今年既可以用银子交税也能用铜钱交税。” “然后向朝廷请旨调动各地驻军,每两人一组下乡进村传达消息,争取让所有人都知道。” “调动驻军?”曹化淳眉毛抖了一下。 吕大器果然有魄力,竟然出动驻军下乡宣传。 “等等,”曹化淳有些疑惑,“下乡进村没问题,但是肯定没法告诉所有百姓。” “有应对之法,”吕大器微微笑道:“我提前印制了大量的告示,士兵们每到一村就会把告示贴到村子里。一个村或多或少都有一两个读书人,他们会把消息传播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内陕西百姓人尽皆知。” “高,实在是高!”曹化淳奉承道。 面对曹化淳的奉承,吕大器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反而愁眉不展:“让百姓用铜钱交税这种事,别说我吕大器,就是换一条狗来都能完成任务。” 曹化淳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着笑意劝:“吕大人别这样。” “哎,”吕大器叹了口气,“此事难就难在推行大明圆宝!” “货币改制的本质是掠夺民间财富,只不过这次被掠夺的对象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掌握了大量银子的士绅,地主和商人。” “他们不是傻子,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曹化淳再次点头后问:“吕大人可有对策?” “有!”吕大器顿了顿,“目前有两个策略。” “第一个策略针对陕西当地的士绅、地主和商人,他们手里有大量的现银。我给他们定了一个期限,期限内成批量把银子换成银币的有赏。” “赏多少?”曹化淳问。 “每铸造一枚银币的利润大概是六厘,朝廷给地方留三厘的利润,我从三厘里面拿出一厘作为奖赏。” 曹化淳没表态,而是催促道:“吕大人请继续!” “超过期限的不但没赏,还会进行相应的惩罚,主要以罚银为主。” “处罚过后不思悔改,还是拒不兑换的,拿人问罪。” 听到这,曹化淳皱了下眉。 “怎么,有问题吗?”吕大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急忙询问。 “吕大人请继续,我稍后再说。” “好,”吕大器点了点头,“第二个策略主要针对普通百姓。百姓手里虽然没多少银子,但终究还是有的。” “我也给他们留了一厘的奖赏,按时兑换的人,一两银子可兑换一枚银币外加三十文钱。” “目前就这些!”吕大器说完之后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喝完茶后他看向曹化淳,却见对方满脸愁容。 “怎么了?”吕大器问。 “吕大人的两个策略可以说非常失败!” “怎么可能?”吕大器扶着桌子站起来嘴硬道:“我此举有奖有罚,不但给足了士绅面子,还兼顾了百姓的利益。虽不说是万全之策,却也不至于非常失败吧?” “先说第一个对策,”曹化淳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目前施行货币改制的行省只有陕西,其他各地都没动静!” “强迫商人将所有银子兑换成银币,其他省份的人不认银币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连生意都没得做了!” “陕西商贸本就萧条,此举只会让陕西商运雪上加霜!” “那...让商人拿出一半银子兑换银币,剩下的不动!”吕大器说道。 “吕大人说的好,新问题来了...”曹化淳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多少是一半?很多小商贩为了多挣钱,每次走货都耗尽了家产。让他们拿出一半的钱放着不动,这不等于要他们的小命吗?” “再者,吕大人给商人不换银币的特权了,士绅地主也想要特权,大人给不给?” “给的话货币改制形同失败,不给的话又会留下勾结商人的把柄!” 嘶—— 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吕大器倒吸一口凉气。 看似无懈可击的计策在曹化淳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位前东厂提督果然有两把刷子! 第654章 曹化淳的办法 曹化淳一点也不给吕大器面子,继续说道:“吕大人第二个策略同样失败,因为朝廷发行银币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吕大器问。 “一枚银币等同于一两银子,不能多更不能少!吕大人在换银币时返给百姓三十文钱,在百姓眼里这枚银币就不是一两银子!” 吕大器有些迷惑:“有什么问题吗?银子可以掰碎了找零,银币不行!不管百姓们怎么想,这枚银币都只能整着花,不能掰开或者敲碎。” 看着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的吕大器,曹化淳悠悠说道:“吕大人,物价会涨!” “这...”吕大器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出来了。 沉默良久后,吕大器抬头看向曹化淳:“那该怎么办?曹大人可有良策?” 曹化淳微微一笑:“吕大人是陕西三边总督,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钱庄掌柜,此番前来只是负责把朝廷的收上来的铜钱换成银子。” 看着曹化淳一脸卑微的模样,吕大器笑了。 曹化淳肯定有办法,否则陛下也不会派他来。 至于为什么不说,吕大器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 他亲自站起身给曹化淳倒了一杯茶,然后低声说道:“每兑换一枚银币有六厘的利润,朝廷给地方官府留了三厘的利润,我从三厘里面拿出一厘给曹大人和大明钱庄,如何?” “两厘!”曹化淳狮子大开口。 “三厘的利润你要拿走两厘?”吕大器瞪着眼睛好像要吃人,“要的也太多了吧?你知道整个有多少人等着分这点钱吗?” “陕西行省七个府,十九个州,八十三个县的官员都等着分钱!除了他们,还有二十二个实土卫所将领士兵要分钱!” (实土卫所是明朝卫所的一种,由于卫所辖区内没有设置府、州、县,所以当地的军政只能由卫所管理,这种卫所在大明西北边境广泛存在。) 在吕大器看来,既然朝廷给地方留了三厘的利润,说明朝廷知道地方不好管,地方官也不好干。 所以这笔钱就不能由府里独吞,需要二次分配给州县卫所。 尤其是卫所。 他让士兵们下乡传达消息需要支付行粮(出差补贴),否则他们会敷衍了事。 “二厘!”曹化淳强调。 吕大器固然有难处,但曹化淳是大明钱庄的掌柜,只对皇帝负责。 大明皇帝喜欢什么? 钱! 所以他的任务就是捞钱,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吕大器站起来倒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后沉默许久,“一厘二,不能再多了。” “二厘!” ......吕大器无语了。 曹化淳太贪婪了,朝廷已经从六厘里面拿走了一半,现在他又要从剩下的三厘里面拿走一半。 有心不同意,可他又没有好办法施行货币改制。 “如果曹大人的方法可行的话,我愿拿出一厘半。这是我的极限了,如果曹大人觉得不行,那就请便吧。”吕大器狠心道。 “成交!”曹化淳说话的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吕大器拒绝,他为了挣钱只能拉着脸挽留对方。 好在吕大器没有那么做。 确定利润分配比例后,曹化淳用将近一天的时间向吕大器说出了具体策略。 策略里既有崇祯的想法,也有曹化淳自己的主意。 听完曹化淳的讲解后,吕大器先是怀疑,随后思考,最后震惊不已,“这...这...货币改制还能这么干?” 年近六旬的曹化淳一脸傲娇:“当然!陛下说过,在面对未知事物时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是从众,而且此举正好应对士绅和商人的反击!” “好,就按曹大人的办法来!”吕大器对着曹化淳拱手施礼后起身去往府衙大堂。 来到大堂后他稳了稳心神,朗声说道:“诸位,朝廷决定在陕西进行货币改制。之前用银子,现在用银币,也就是大明圆宝。诸位手里有银子的,赶快去大明钱庄和宝源局换成银币。” “大人,以后还能用银子吗?”有人问。 “不好说,现在能,以后的事不清楚。”吕大器回答。 “那...一两银子能换多少枚银币。” “一两银子只能换一枚银币,银币也是一两。” 众人不说话,纷纷用眼神交流。 大明圆宝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新鲜的东西,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 吕大器也不在意,对着外面的骑兵喊道:“来人,把所有告示给各地卫所和驻地守军送去,让他们两人一组下乡进村,务必把告示贴满整个陕西所有角落。” “遵命。”一个亲兵拿着令箭走了出去。 士兵走后吕大器对着旁边的官员下令:“给各州、县,土地司,督查使发公文,让他们把消息往下传递。告诉百姓既可以用银子交税,也可以用铜钱交税。由于我朝用银子计算赋税数额,所以需要确定银铜互换的标准,经朝廷商议,暂定为一千文钱兑换一两银子。” 此言一出,整个府衙大堂唰的一下静了下来。 官,吏,差,役都惊了。 “大...大人,卑职...没听错吧?”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问。 “没错,银铜皆可交税,一千文钱兑换一两银子,也就是一枚银币。” 哗—— 府衙大堂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他们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里没有多少存银,每次为了交税都不得不用铜钱贱换银子。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今天是崇祯二十一年十月十五,消息传遍陕西各地需要一个月,本督决定十一月十五开始收税,腊月三十前务必收齐!” “按时收齐了,本督不论官职大小,都会赏钱。” “若是收不齐...”吕大器冷笑一声:“谁都别想过好年!” “大人放心,卑职定当尽心尽力。” “总督大人您就瞧好吧!” 官吏们向吕大器做出了保证。 在吕大器忙着收税的同时,曹化淳也没闲着。 西安城外某处庄园内,曹化淳将西安府所有锦衣卫将领全都召集在一起。 他指着身边的几个陌生介绍道:“诸位,这几人是陛下从北直隶派来协助的。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 “曹大人放心,规矩我们都懂。” “那就好,”曹化淳点了点头,指着屋子里的几十个箱子说道:“把箱子全都打开!” 一众锦衣卫不敢耽误,或拿刀,或拿撬棍将箱子撬开。 打开箱子后,锦衣卫们震惊不已。 “嘶!” “嚯!” “好家伙!” “我是不是做梦了?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只见箱子里赫然装着白灿灿的银子。 这些银子并不是官府常用的银锭,而是大大小小的散碎银子。 曹化淳笑着说道:“来人,分银子!” 第655章 货币改制(上) 听到要给他们分银子,众锦衣卫纷纷露出开心的笑容。 “多谢曹大人...” “曹大人仗义!” “谢大人赏赐,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看锦衣卫的就要给他磕头道谢,曹化淳使劲咳嗽一声:“诸位别急,这银子只是暂时交给你们,不是赏给你们。” 啊? 锦衣卫纷纷噤声看向曹化淳。 一个千户低声询问:“敢问曹大人,暂时交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次的任务会用到大量的银子,所以你们懂了吧?” “哎...”锦衣卫们发出惋惜的声音。 不过他们并未沮丧,而是凑到曹化淳身边询问:“大人,什么任务?” “当托!” “买什么?” “不是买,是换!用你们手中的银子去大明钱庄和西安宝源局换银币,也就是朝廷最新发行的大明圆宝。” 锦衣卫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们基本都没当过托,就算有人当托也没当过这种托。 曹化淳趁着他们好奇心作祟,把任务详细说了一遍,并反复强调需要注意事项。 锦衣卫们听得很认真,比当初念书时还要认真无数倍。 一个时辰后,众锦衣卫离开。 曹化淳没有跟着离开,而是待在庄园里想了想,随后分别给崇祯和阎应元写了一封信。 五天后,西安府城。 大明钱庄陕西分庄的门外,站满了人。 他们有人牵着马,马背上挂着沉甸甸的包裹,附近四五个仆人不停地四处查看,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有人坐在堆满箱子的马车上,周围的家丁如临大敌。 还有一些人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百姓们不明所以,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附近几条街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百姓忍不住问:“你们这是作甚个呢?” “去去去列远些,不该问的别问。”一个商人说道。 “咦!额就是随口问问,你说话咋这难听?大家都是同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百姓说话的声音很大,引来周围一群人的目光。 商人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里面沉甸甸地像是装的钱。他不想惹人注意,于是回答说道:“朝廷不是要在陕西发行大明圆宝吗?今天是第一天,我们排队等着换钱呢。” “为啥要排队?早换晚换不都一样吗?”百姓很是费解。 “不一样!”商人咽了口唾沫后向周围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才继续低声说道:“据传言朝廷在不久的将来会禁用普通白银,只准使用大明圆宝。凡有违抗者,视为私铸钱币!” “啊?”周围的老百姓发出一阵惊呼声。 私铸钱币是死罪! “不能吧?大明圆宝不也是银子做的吗?没道理禁用普通银子啊!” “是啊,都是银子,凭什么不能用?” 老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 商人轻咳一声:“我没说不能说,是传言说不能用。信与不信都在你们,后果自负!” 这句话的威力很大,百姓们一时间没了主意。 他们早就知道要发行大明圆宝,只是没料到会来的这么快。 其实要发行大明圆宝的消息在几个月前就刊登在崇祯十七年邸报上,除了邸报各地官府和读书人也都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哎,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一个百姓大声道:“你为什么急着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商人嘿嘿一笑:“早换早安心,换早了钱肯定是自己的。换晚了...钱指不定是谁的呢!” 百姓们再次陷入沉思。 面对未知的新事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了观望。 现在有人带头换银币,他们的观望的心开始动摇了。 不过也仅仅是动摇,并未付诸行动! 银币里面掺铜的消息人尽皆知,用银子换银币意味着会损失一定数量的银子。 不换的话,时间到了普通银子又有无法使用的风险。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大明钱庄的门吱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伙计拿着一块板子走了出来。 有眼神好的人看清了板子上的内容并念了出来:“今有大明圆宝十万枚,先换先得!” “今日一两银子可兑换一枚大明圆宝或一千一百五十文铜钱,暂不接受铜换银!” 外面排队的人见状立刻往上涌。 小伙计立刻组织人将门挡住并吼道:“大家伙排好队别挤,一个一个换!” “都让让,额先来的,让额先换!”一个士绅嚷道。 “放屁,老子先来的,都排老子后面去!” “都别挤了,再挤就出人命了。” 现场瞬间吵了起来,很是混乱。 这些人排队兑换大明圆宝的同时,百姓们也在议论。 “一两银子不是能换一千五百文铜钱吗?怎么只能换一千一百五十文了?” “你那是老黄历了,自从几天前朝廷宣布可以用铜钱交税以后,银铜互换的比例一直在变动。昨天一两银子还能兑换一千三百文钱,没想到今天就只能兑换一千一百五十文了。” “可说是呢,照我说啊铜钱还会涨!” “大家伙都悠着点花铜钱吧!” 兑换从早晨持续到傍晚,十万枚银币被全部“兑换完”。 其实真正兑换出去的只有区区两千多枚,剩下的全都被锦衣卫换走了。 他们换完后,趁夜将银币送回钱庄并拿回之前的银子。 第二天一早,锦衣卫换了一波人后继续这么搞。 与第一天不同的是,参与者当中出现了很多百姓的身影。 可是锦衣卫根本不给百姓兑换的机会,他们再次把所有银币兑换一空。 第三天,他们故技重施。 一连三天没换到银币的百姓开始慌了。 第656章 货币改制(中) 货币的本质是一般等价商品! 货币改革的表象是用银子换银币,本质是用银子买银币。 换个思路想的话,可以把货币改制理解为一笔生意。 大明朝廷是卖方,老百姓和士绅是买方。 在这笔生意里,卖方拥有绝对的霸权。 但是... 崇祯为了不破坏大好的局面,决定用商业手段把东西卖出去。 由于银币是有特殊属性的商品,所以崇祯的方法不是强制百姓用银子买。而是找托制造出银币抢手的假象,并传出朝廷打算禁用银子的消息。 双重攻势下,普通老百姓慌了。 他们本以为没人会主动拿银子换银币,没想到换的人不但多,还一个比一个有钱。 有的人出手就换几百上千两,直接把库存换没了,不给后面的人机会。 换不到银币的百姓开始恐慌,恐慌的情绪迅速传了出去。 他们位卑权轻,斗不过也不敢和朝廷作对,于是纷纷拿出家里的银子想第一时间换成大明圆宝。 陕西币制改革的第四天,托的数量大幅度减少,百姓的数量大幅度增加。 不过... 大明钱庄和宝源局还是没有敞开了给百姓换,而是每天限制一定数额。 一是宝源局每天铸造的银币数量有限。 二是崇祯有旨意:前期一定要制造出一币难求的局面。 崇祯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他要搞饥饿营销! 想让百姓们主动把银子换成银币,只制造恐慌情绪还不够。 还要让他们觉得物有所值。 百姓最开始为什么不愿意换银币? 说白了他们认为商品价格高价值低,所以不换。 商品的价格由什么决定? 供需关系! 只要制造出供小于需的局面,那么商品在消费者心目中的价值自然会升高。 商品价值提高,但是价格没变。 在加上银币的特殊属性,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货币改制的第十天,吕大器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启禀总督大人,西安百姓对大明圆宝趋之若鹜,纷纷要求官府增加每天的兑换数量。”一个差役跑进府衙大堂,向吕大器汇报。 “太好了!”吕大器高兴地拍了下桌子,“本以为货币改制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对了,”吕大器想起一个问题:“市面上的粮价有变化吗?” “有,粮食比往年便宜了一点,很多卖粮的百姓指名点姓要大明圆宝!” “太好了!”吕大器高兴地又拍了下桌子。 现在货币改制有了一个好开头,如果能顺利结束的话,他就能再往上走一走。 现在他已经是封疆大吏,再往上走的话最起码是六部尚书。 大明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六部尚书不一能进内阁,但内阁阁臣都兼着尚书或者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差事。 也就说是,他完全有机会进内阁。 进了内阁,首辅还会远吗? 就在吕大器憧憬在幻想中时,有差役来报:“总督大人,府衙外有五个商人代表求见。” “商人?”吕大器先是皱了下眉,随后笑着说道:“让他们进来。” “卑职遵命。” 不多时,五个商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走进府衙后立刻下跪:“草民叩见总督大人。” “免礼!”吕大器伸手示意他们起来。 五人同时起身,然后开始自报家门。 这五人都是西安甚至陕西有名的商人,不但家财万贯,还在朝中有背景。 挨个看过他们的相貌之后,吕大器慢悠悠得问道:“诸位找本督有事吗?” 五个商人快速交流眼神后,其中一个陈姓商人向前一步施礼道:“总督大人,草民有一事不明前来求教。” “讲!”吕大器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陈姓商人先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咽了口唾沫,“总督大人,朝廷在陕西试行货币改制,要求百姓把银子兑换成大明圆宝。草民想问,是要求所有人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兑换成大明元宝吗?” “没错!”吕大器点头。 “草民有难处,求总督大人开恩让草民只兑换一部分。” 吕大器冷冷一笑:“你还没说难处呢就让本督网开一面,岂有此理!” “大人恕罪!”陈姓商人跪地磕头,“草民是个商人,手里的商队四处游走挣钱。这个月在关中,下个月可能就到了河南,再下个月又到了南直隶。” “眼前只有陕西施行了货币改制,统一使用大明圆宝!可其他地方还没施行,使用的仍然是银子。” “草民拿着大明圆宝去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商人不认,甚至官府也不认!” “所以草民想让总督大人网开一面,允许草民先拿出一半银子兑换成大明圆宝。等其他地方也进行货币改制后,草民再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兑换成银币。” 陈姓商人说完后,对着吕大器又磕了一个头。 吕大器指着其他四个商人问:“尔等也是为了此事前来?” “是,总督大人。”四位商人同时拱手施礼。 吕大器呵呵笑了:“不允!” “大人...”五个商人面如死灰。 现在吕大器不同意,他们不敢反抗,只能把所有银子都兑换成银币。 那样得话,他们在外省的商队将无钱可用! 古今经商最忌断现金流。 现金流一旦断了,几乎可以宣告倒闭。 陈姓商人心有不甘,“草民只是想让大人缓一缓...” “是啊大人,让我们缓几个月就行。” “不允,”吕大器面无表情的摇头,“今天你们要求缓一缓,明天别人要求缓一缓,后天关中所有百姓都要求缓一缓。这货币改制的事,还干不干了?” 五个商人沉默不语,内心一个比一个凄凉。 就在他们心如死灰之际,吕大器开口了:“朝廷在推行货币改制时考虑过你们这些商人的情况,为此做了一些准备。” “哦?”五个商人的眼睛同时露出希望的光芒,“请总督大人指点迷津。” “诸位都知道大明钱庄吧?”提到大明钱庄,吕大器心里叹了口气。 曹化淳和大明钱庄从他这里拿走了一半的利润! 他的心在滴血。 “草民知道!”五位商人同时回答。 但凡有点关系的都知道,大明钱庄背后的主人是大明皇帝崇祯,否则也不会给钱庄兑换银币的权利。 “大明钱庄有一项质押业务,诸位可以把兑换来的银币抵押在大明钱庄,然后拿着相应的银票去外省的钱庄换成现银!等诸位把钱还清后,可以拿着相应的票据把抵押的银币取出来。” “如此一来,本督能继续推行货币改制,尔等也能继续经商。” “两难自解!” 第657章 货币改制(下) 听完吕大器两难自解的办法后,众商人低着头快速思考。 他们在考虑风险。 钱庄真正的主人是大明皇帝崇祯。 按理说钱庄的背景越大,资金安全越有保障。 可是资金面临的风险有两种。 一种是外部风险:如盗、抢。 另一种是内部风险:如钱庄侵吞。 钱庄侵吞商人钱财的方法很简单,商人在陕西钱庄存一万两银子,钱庄会给商人总数一万两的银票。 按照正常流程,商人拿着银票去全国任意一家大明钱庄都能兑换出一万两银子。 可如果陕西钱庄给了假银票,那这一万两银子就彻底要不回来了。 怎么要? 陕西钱庄肯定不会承认侵吞商人钱财, 反而会说给的就是真银票,不知道假银票的事。 钱被其他钱庄侵吞,只要法律尚在,商人就有机会找回公道。 法者,天下之公器也! 县,州,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可以审理,实在不行还能敲登闻鼓告御状。 可要是被大明钱庄侵吞了钱财,商人只能打碎了牙往嘴里咽。 找谁说理去? 钱庄背后的大明皇帝是大明朝唯一一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 别说县,州,府,就是京师的三法司也不敢贸然瞎掺和。 自古就有店大欺客的说法。 人们畏惧皇权,同样也畏惧有皇权加持的商号! 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 在这种潜意识的影响下,人们对大明钱庄敬而远之。 导致的结果就是大明钱庄面临一个钱庄有钱,但是没业务的窘境! 甚至有传言说,从别的钱庄借钱只需还钱,从大明钱庄借钱需要还命。 吕大器看出了商人们心中的顾虑,大声问道:“诸位是怕大明钱庄店大欺客吗?” 五个商人被说中了心思,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不敢明说。 啪! 吕大器猛地一拍桌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商人们被吓坏了,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姓商人壮着胆子低声道:“回总督大人的话,草民确实怕钱庄店大欺客。” 吕大器呵呵笑了。 他拿起一张纸让差役递给几个商人:“大明钱庄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那样,除了背景不一样,其他的和普通钱庄一模一样。” “甚至...”吕大器说到这又笑了一下:“出门在外如果遇到了难处,可以去大明钱庄试一试。” 吕大器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话是只要舍得花钱,大明钱庄有的是关系。 见商人们还是犹豫,吕大器补充道:“如果你们在大明钱庄那里吃了亏,可以去土地司或者来府衙告状,本督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正义!” 五个商人再次沉默不语,在心中权衡利弊。 很快,答案在他们心头浮现。 五个商人用眼神交流后同时朝吕大器躬身施礼:“多谢总督大人指点迷津,我等回去后立刻组织人手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嗯,”吕大器点点头,“都退下吧。” “草民告辞。”商人们再次施礼,转身离开府衙。 出门拐过一条街后,五顶轿子同时停了下来。 五个商人先后走下轿子,聚到一起原地沉默。 “诸位,”一个商人开口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咱们有的选吗?”另一个商人叹了口气,“关中贫瘠,大部分物资都来自外地。外地商人只认银子不认银币,咱们只能按照吕总督的法子把银币抵押给大明钱庄,然后去外地的大明钱庄换银子。” “不换又能怎样?朝廷还真能禁用银子?” “朝廷现在没禁用,不代表将来不禁用。等真到了那天,万一钱庄和宝源局的银币储备不够,或者他们故意囤积不兑换,咱们手里的银子可就成烫手山芋了。” “民间流传的那句话说得好,换的早了钱还是自己的,换的晚了钱是谁的就不一定了。” “那就换,回去后抓紧时间换!”有人提议。 “不急,”陈姓商人站出来说道:“咱们可以等等士绅们的反应,他们要是换,咱们就换!他们若是等,咱们也可以等一等。” 其余四个商人恍然大悟,一边拱手施礼一边说:“陈兄不愧是关中商人领袖,我等佩服。” “惭愧,惭愧!”陈姓商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陈某人并没有联合诸位和朝廷作对的意思,只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诸位切莫当真。” “懂的都懂!” 商人们大笑着坐上轿子,各自回府。 他们离开后不久,街边院墙里面翻出来一个人。 此人身穿老旧的布衣,脚上踩着破破烂烂的布鞋。 他翻出院墙辨别方向后疾步离开。 此后的半个月,锦衣卫将陕西各地的消息陆陆续续送到曹化淳面前。 曹化淳不敢耽误,立刻把这些重要的消息分享给吕大器。 西安府衙的偏厅里,吕大器和曹化淳又一次相对而坐。 看着曹化淳递过来的信件,吕大器不停地皱眉:“也就是说...截止到目前,兑换大明圆宝的多为百姓,鲜有士绅和商人?” “不错!”曹化淳点头,“有名的士绅和有钱的富商都在观望。” “这可怎么办...”吕大器犯了难,“难道真下令禁用白银吗?” 不行,朝廷没旨意。 曹化淳丝毫不慌,他斜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茶。 “曹大人,”吕大器目光中带着无奈,“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陛下在尚未推行大明元宝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局面。” “哦?”吕大器来了精神:“陛下可有应对之法?” “有。” “什么法子?”吕大器追问。 曹化淳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回答道:“陛下的应对策略名曰割韭菜。” 第658章 资产缩水 “什么意思?哪儿来的韭菜?怎么割?用什么割?”在曹化淳说出割韭菜三个字后,吕大器忙不迭地追问。 (韭菜自古就是本土作物,并非舶来品。) 曹化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请问吕大人,什么时候割韭菜?” “当然是在韭菜长势茂盛的时候割!” “如果韭菜是钱呢?谁手里韭菜多?”曹化淳继续反问。 “士绅和商人...?” “不然呢?” “朝廷要掠夺他们的财产?”吕大器谨慎地问。 “没有,从来都没有这回事!”曹化淳纠正道:“是朝廷要施行货币改制,支持朝廷的人财产不会受损。反对朝廷的人将损失惨重。” “所有才有了割韭菜的说法!”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吕大器很快接受了割韭菜的说法。 “曹大人方便说出陛下的具体策略吗?”吕大器喝了一口茶后问道。 “等!”曹化淳回答地干净利落。 “你说过很多次等了,这次等什么?” “等士绅和商人的反应!” “他们已经做出了反应,根据锦衣卫反馈的消息来看,陕西各地的士绅商人都在以不变应万变!”吕大器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他们耗得起,我可耗不起!” “吕大人放心,时间一到他们会自乱阵脚!”曹化淳笃定道。 “要是不乱呢?”吕大器闷声问。 “呵,”曹化淳冷笑一声,“除非陕西锦衣卫死绝了,否则他们必须乱。” “什么时候开始乱?” “赋税征收之时便是他们自乱阵脚之日!” 吕大器无奈,只能暂且信了曹化淳的话。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月中旬。 随着各地府库开仓纳粮,整个陕西一片忙碌。 西安府城内。 长安和咸宁两县的县衙外站满了等待交税的百姓。 明代时,长安县和咸宁两县的治所均在西安府城内。(如果错误,请留言纠正。) 不仅如此。 陕西布政使衙门,西安府衙也都在这里,形成了行省,府,县三治同城的局面。 长安县衙外,吕大器穿着便装,带着一伙人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一群差人朝百姓们和收粮官大喊:“用银子交税的来左边,用铜板交税的来右边。一两银子折算为一千文,大家伙别算错了。” 过了一会后差人们又喊:“既然没人用银子交税,左边的就别傻等着了,快来右边帮忙!” 吕大器看了一会后朝身边的人下令:“去附近的几个钱庄打听一下,银铜互换的比例是多少了。” “遵命。” 两个身影一晃,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多时,一个差人回复:“卑职打听了两个钱庄,两个钱庄一样,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零五十文钱。” “铜钱换银子呢?” “暂时不换。” 另一个差人此时也回来汇报:“卑职打听了两个钱庄,其中一个钱庄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零四十文钱,另一个钱庄只能兑换一千零三十文钱。” “铜钱换银子呢?” “暂时换不了。” 吕大器点了点头,“一个时辰后再探一遍。” 一个时辰后消息传来:一两银子只能兑换一千零几文钱。 吕大器愣住了。 铜钱升值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其实这不怪吕大器不敢想,是他本人有时代的局限性。 首先崇祯宣布铜钱可以交税后,银子在百姓心中的优势大大降低。 银子能交税,铜钱也能交税,凭什么银贵铜贱? 其次大明朝铸造的铜钱本来就不太多,百姓缴纳赋税后当地会出现短暂的铜钱荒。 说白了就是流通的铜钱突然减少,导致铜钱不够用了。 在没发行银币钱,人们可以把银子掰碎了找零。 现在不行,只能用铜钱找零。 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民间对铜钱的需求大大增加。 吕大器听完消息后带人回到西安府衙等另一个消息。 城中一座宅院内,曹化淳正在闭目养神。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 房门打开后,一个身穿便装的锦衣卫走了进来:“启禀曹大人,南城送来消息,李府,赵府,张府,刘府,何府的五位员外坐着轿子去醉仙居了。” 话音刚落,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进来的锦衣卫汇报:“启禀曹大人,南城送来消息,陈府,杨府,黄府三位员外坐着轿子去醉仙居。他们在那里遇到了北城负责监视李、赵等府的锦衣卫。” “嗯!”曹化淳轻轻点头。 这八个人是西安有名的士绅,名气大也就算了,府中财产亦不在少数。 他们联合起来对抗新政。 “醉仙居有咱们得人吗?”曹化淳问。 “有,但是他们让家丁在门外巡逻,咱们的人没机会偷听。” “无妨,”曹化淳笑了笑,“此举已经说明他们乱了阵脚。” “大人觉得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好说,但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做什么,他们的目的都是不让家产缩水!” “大人神机妙算,卑职佩服。”锦衣卫开始给曹化淳拍马屁。 “你他娘的真会说话,去弄几桌酒席来给手底下的弟兄们开开胃,咱们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吃好点才行。” “多谢曹大人!” 锦衣卫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在权力和金钱的双重作用下,酒、菜很快被端了上来。 “干杯!” “干杯!” ...... 醉仙居内,八个士绅同时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位知道现在一两银子能兑换多少铜板吗?”士绅李浦问道。 “多少?”有人反问。 “一千堪堪出头,和一千没什么两样!一个月前,一两银子还能兑换一千五百文!”李浦有些不甘心地回答。 “哎...”其他士绅们同时发出不甘心地声音。 “照这么下去,铜钱还得涨!” “不,严格来说没涨。”李浦摇头,“银换铜时,铜确实在涨;但是铜换银却没涨!” “哎,先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我就想问问你们,朝廷让咱们把手里的银子全都换成银币,你们到底换不换?”李浦问其他人。 “不换!”一个士绅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两纯银子换一枚不纯的银币,这种亏本事谁爱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 “不换!” “对,就是不换,我就不信朝廷能禁用银子!” “好,”听到众人的态度后,李浦端起酒杯:“我敬诸位一杯!” “干!”众人举杯共饮。 喝完一杯酒后,李浦顿了顿:“诸位,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李兄请说。” “我想拿出一部分银子换成铜钱。” “为何?” “今早我让家仆去买布,一匹布卖四百文,一千文钱能买两匹半!家仆说拿银子买,卖家说也是两匹半!” “一个月前一两银子能买三匹半!” “短短一个月时间,一两银子缩水了一匹布的钱!” 第659章 货币战争 “李兄觉得银跌铜涨,想把银子换成铜板避免损失?”一个士绅问李浦。 “不错!”李浦认真回答。 其他士绅听完后纷纷低下头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片刻后,一人叫赵凌的士绅摇头道:“不妥,不妥!” “为何不妥?”李浦问。 “有三处不妥,”赵凌放下酒杯,伸出三根手指。 李浦见状也放下酒杯,朝赵凌拱了下手:“请赵兄赐教。” “这第一处不妥是银换铜易,铜换银难!我让人打听了一下,西安的钱庄都可以用银换铜,却不能用铜换银,说白了还是银子重要。” “这第二处不妥是换晚了,现在铜板已经涨到了最高点,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跌,此时用银子换铜板必然血亏!” “等等...”李浦出声打断了赵凌:“赵兄为何笃定铜板会跌?” 赵凌微微笑道:“朝廷在陕西试行的货币改制影响很大,不止朝廷在关注这里,附近的山西,北直隶,河南甚至四川都在关注这里。铜板涨钱的消息传出去后,其他行省的商人会将大量铜板运往陕西以谋取利益。” “等他们的铜板一到,陕西铜板必然大跌,我猜甚至会出现一两银子兑换一千六百文的局面!” 李浦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后轻轻皱了下眉,他总觉得赵凌的话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无奈之下只能对着赵凌施礼:“赵兄请继续!”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赵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 “该说第三处不妥了。”有人提醒。 “哦对,”赵凌咽了口唾沫,“这第三处不妥是用银子换铜板正中朝廷下怀!朝廷巴不得咱们把银子拿出来去换铜板,至于为什么,诸位心里应该都清楚。” 赵凌说完后,剩下的七位士绅坐在椅子上开始沉思。 “不对,”李浦第一个反应过来,“铜板不一定会跌。” “何出此言?” “此前铜贱银贵的原因是朝廷征收赋税只收银子,不收铜板。每到交赋税时,老百姓不得不用把手里的铜钱换成银子,所以铜钱才会跌价。” “但如今朝廷已经下令铜钱亦可以交税,百姓没必要也不会再主动去换银子了。百姓不兑换,铜钱就不会跌!” “李兄先别急着否认,”赵凌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刚才我说过,外地商人会把铜板运进来。” “外面的银铜互换什么价?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四百甚至一千五百文铜钱。” “西安的铜银互换是一千换一两,外地商人为了快速谋利,会以一千一换一两,一千二,甚至一千三百文的价格换一两银子。” “在他们的扰乱下,陕西必然会出现银涨铜跌的情况!” 呼—— 十一月的陕西异常寒冷。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声。 屋内的众人静静地围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 他们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高兴,有的将信将疑,有的则是一脸镇定。 “也就是说...咱们什么都不用干,只需把银子牢牢攥在手里就行?” “对,”赵凌笃定道:“银涨铜降是必然的,而且很快!” “还是赵兄懂得多,我等自愧不如!” “咱们敬赵兄一杯!” “来干杯。” 欢笑声中,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赵凌低声道:“朝廷货币改制的关键是有足够的银子铸造银币,只要不往外拿银子,朝廷很快将无银铸币。所谓的货币改制也将被迫停下来,最终废止。” “届时又将恢复成用银子交赋税!” “诸位坚持住,好日子在后头呢!” 一个士绅将信将疑地问:“赵兄猜得准吗?” 赵凌神秘地一笑:“谁说我是猜的?” “啊?赵兄的消息从何而来?” “秘密!”赵凌再次露出一副神秘的笑容。 “我知道了,”有人跟着笑:“赵兄在朝中有人,是那个人把消息告诉了赵兄,对不对?” 赵凌没说话,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朝廷货币改制让很多人利益受损,想和朝廷暗中作对的可不止他一人。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货币战争。 他只是冲锋的小喽啰,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众人见状顿时大喜,纷纷挺直了腰板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如果赵凌所言不假的话,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利益受损了。 士绅李浦一直没笑,而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思考。 “想什么呢李兄?”有人大声询问。 “不对,”李浦突然说道:“非常不对!” “赵兄分析的多好啊,怎么不对了?快别想这让人头疼的事了,喝酒!” “诸位,”李浦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站了起来,“外地商人把铜板运到陕西后不一定要换银子,还可以用铜板买东西!” “同样一匹卖四百文的布,陕西当地折银四钱,按照外地的银铜互换标准折银不到三钱!” “外地商人会因为利差,大肆在陕西买然后运到外地卖!” “短时间内问题不大,时间久了整个陕西的物价将水涨船高!” “而且,”李浦顿了顿,“朝廷刚刚下旨在陕西进行货币改制,短时间内不会废止,否则就是打朝廷的脸!也就是说,陕西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面临钱轻物重(通货膨胀)的局面。” “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660章 囤积居奇 “钱轻物重...也就是说钱会越来越不值钱?” “对,不管铜钱还是银子,都会面临这种局面!”士绅李浦认真地说道。 士绅起初并不相信这种言论,纷纷摇头轻笑。 过了一会后,他们都收起笑容。 又过了一会,所有人同时皱眉。 关中本就贫瘠,如果物资大量外流,当地的物价可想而知。 “这...这该如何是好?”有人慌了。 “诸位稍安勿躁!”沉默些许的士绅赵凌也站了起来。 他虽然对李浦抢风头的行为很是不满,但非常认可他的观点。 “我有一计,可让诸位顺利渡过此劫并赚的盆满钵满!” “什么办法?” “囤积居奇!” “可是...仅凭咱们好像玩不转啊。” 赵凌嘴角上扬:“放心,这种事一旦有人开头,效仿的人将数不胜数!尤其是那些奸商,早在咱们囤积居奇前就已经抬高物价大赚特赚了!” “朝廷若是追究起来...”有人担心地问。 “朝廷知道了又有何妨?”赵凌冷哼一声:“我们一没强买二没强卖,只是在物价低的时候囤积,物价高的时候出售而已!如果这么做有罪的话,那么全天下的商人没一个好人。” 众人互相看了看,轻轻点头同意。 谈完这个话题后,他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酒桌上。 “来来来,边吃边聊,一会酒菜都凉了!” “我敬赵兄一杯!” “我敬李兄一杯!” “大家伙一起干一杯吧?” “好,干杯!” 喝了一会后,有人说道:“这么喝太没趣了,找几个歌伎来唱曲如何啊?” “好啊,再找几个舞女来跳舞!” “好好好,快安排。” 在金钱的作用下,歌伎和舞女很快来到现场。 推杯换盏间,幺弦孤韵,衣袂飘飘。 呼—— 屋外狂风怒吼,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 屋内歌舞升平,喝多了的士绅们卸掉伪装的矜持,对着婀娜多姿的女人们上下其手。 ...... 十一月末,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秋粮征收进度快的惊人! 短短半个月时间,整个陕西的秋粮已经收了六成半! 往年前半个月只能收上来两三成! 今年之所以快,原因在百姓身上。 他们怕朝廷后悔用铜钱征税,所以纷纷在第一时间交齐赋税。 坏消息是陕西各地物价都出现了小幅度上涨。 涨幅虽然不明显,但苗头已经有了,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来人,去请曹大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吕大器决定把曹化淳拉下水。 货币改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一个人也干不成这件事。 该推卸的责任一定要推,而且是毫不犹豫地推。该拉下水的人也要及时拉下水,逼迫对方帮忙出力。 曹化淳背后是大明皇帝崇祯。 有曹化淳在,他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两刻钟后,曹化淳姗姗来迟。 “曹大人辛苦了!”吕大器为了表示重视,亲自到府门口迎接。 曹化淳是官场的老狐狸还老狐狸,知道吕大器找他没好事。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而是对着吕大器深施一礼,然后跟着走进府衙。 分别落座后,吕大器先谈公事:“最迟到腊月中旬,整个陕西的赋税将全部交齐。陛下的旨意是让大明钱庄将征上来的铜钱兑换成银子,不知曹大人的银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曹化淳拍着胸脯保证:“价值两百万的银币只多不少!” “那就好!”吕大器悄悄松了口气。 赋税乃朝廷首任要务,干好这件事其他的怎么都好说,干不好这件事其他的全都白扯。 “有件事需要和曹大人提前说一下。”吕大器故作深沉。 “吕大人请讲!” “陕西可能要再次出现民变。” “啊...?”曹化淳故意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他站起身瞪着眼,张着嘴,喉咙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陕西的士绅、商人不但没把手里的银子换成银币,还在大肆囤积各种物资。据各地传回来的消息,陕西已经有了钱轻物重的趋势。”吕大器开始解释:“百姓本来就没多少钱,等他们手中钱财耗尽之时,便是陕西民变之日!” “哦...”曹化淳收起惊讶的表情,随口应了一句。 “曹大人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吕大器皱着眉问。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钱庄掌柜,为何要关心这种事?反倒是吕大人,身为陕西三边总督应杜绝发生这种事。” 吕大器淡淡一笑:“你是陛下派来的人,又掌管当地锦衣卫,若是发生民变咱们谁都跑不了。” 曹化淳不为所动,继续装聋作哑。 二人又打了一会太极,曹化淳露出真面目:“大明钱庄已经换出去三十万枚银币,按照之前的约定,一枚银币应该分钱庄一厘半利润,三十万枚就是四千五百两,吕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给?” 吕大器眼眉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这个曹化淳果然狡诈,竟然用这种手段胁迫他给钱。 他没办法,只能让人取出四千五百枚银币交给对方。 确认数额无误后,曹化淳伏在吕大器耳边低声道:“放心吧,陛下已经知道此事,正在筹备当中。” “嗯?”吕大器心头一震。 他昨晚才打探来的消息竟然早就传到了北京。 可见锦衣卫打探消息能力之强,传递消息速度之快。 “曹大人方便告诉我朝廷的应对策略吗?”吕大器问。 “不,不是朝廷的应对策略,是陛下的策略!”曹化淳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吕大器眯了下眼睛。 “有,陛下的策略只有陛下和锦衣卫知道,朝中大臣一概不知。” 吕大器目光闪烁:“曹大人的意思是...朝中有坏人从中作梗,不想让货币改制成功?” “差不多吧,这件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有人反对也很正常!” 砰的一声! 吕大器右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货币改制乃是国策,身为大明朝官员怎么能这么干呢?实在可恨!” 他生气有两个原因。 一是指责官员不该反对国策,二是不该在他执行的国策时候反对。 他已经和货币改制绑到了一起。 货币改制成功,他吕大器大功一件,升职加薪。 货币改制失败,他就是朝廷的罪人。 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有牢狱之灾。 吕大器发泄完情绪后看向曹化淳:“曹大人,我是陕西三边总督,是最不愿意看到陕西出现民变的人。能否告知我陛下的应对策略,我好提前做准备!” 第661章 无粮可借 “陛下的应对策略是稳定物价,只要稳定住布,粮食和盐的价格,陕西就不会出现民变!”曹化淳认真说道。 吕大器想了想,忍不住暗暗佩服崇祯。 普通百姓日常生活无非是衣、食、住、行。 士绅和商人囤积居奇的行为主要影响百姓的衣和食,短时间内对住和行基本没有太大影响。 与衣相关的主要是布,当时几乎没有成品衣服,需要自己买布做或者请裁缝制作。 与食相关的是粮食和盐。 除此之外,其他的并不重要。 “可是...”吕大器有了新的疑惑,“如何平抑物价?” “从外省调集粮食,盐和布!”曹化淳回答。 “盐和布还好,可以从北直隶、山东调运。粮食呢?与陕西相接的山西和北直隶粮食并不是很充裕,否则朝廷也不必费钱费力地从南方给边军买粮。”吕大器有些担心。 “吕大人放心,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不必多问!” “你不告诉我,我心里没底!” “呵,”曹化淳笑了笑,“别说吕大人你了,就是内阁和六部对此事都不知情。” “什么?”吕大器失声惊呼,“曹大人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六部和内阁竟然都不知道?” “对,”曹化淳轻轻点头,“陕西货币改制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如果被内阁和六部的人提前知道,咱们做什么都被动。所以这件事需要保密,直到物资抵达陕西的那一刻!” 吕大器皱眉摇头。 在他看来,想绕过内阁和六部往山西运输大量的粮草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运往陕西的粮食多供给边军,与军队有关的物资统统都是军需,需要兵部的官凭路引。 其次就算绕过兵部,运输这么多粮食也会引起沿途府县的注意,从而上报六部和内阁。 曹化淳也不解释,而是继续说道:“在粮食运抵陕西前,吕大人还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在粮价涨到一定程度时,需要吕大人把官仓的粮低价卖给百姓!” “曹大人放心,陕西七个府,十九个州,八十三个县的官仓都装满了粮食。只要粮价超过二两半,各地府库就会立刻开仓低价卖粮,平抑粮价。” “那就好!”曹化淳告辞离开。 吕大器没注意到,曹化淳告辞离开的时候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 随着腊月中旬的到来,陕西的赋税征收工作接近尾声。 吕大器将征收上来的铜板交给曹化淳换成银子,一部分上交朝廷,一部分留在西安府库给官员和士兵发俸禄饷银。 年关将近,本应是团圆喜庆的日子,可吕大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从进入腊月开始,陕西当地的物价就开始飙升。 尤其是粮价,每石粮食从最初的一两八钱涨到了二两半! 他一边低价售卖官仓的粮食给百姓,一边派人催促曹化淳赶快把外省的粮食弄进来。 腊月二十五的中午,吕大器见到了前来复命的亲兵。 吕大器问道:“曹化淳那边有消息吗?” “卑职...没见到曹公公。” “什么?”吕大器有种不好地预感,“钱庄的人呢?他们肯定知道曹化淳的去向。” “钱庄的人...”亲兵欲言又止。 吕大器怒了,指着亲兵的鼻子骂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有什么说什么的规矩还不懂吗?” “是大人!”亲兵一边挠脑袋一边回答,“钱庄的人态度好,有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什么?”吕大器满怀期待的忻从天上掉下,直接摔到十八层地狱。 “坏了...”他后背发凉,脑门发紧,浑身开始失温。 如果预料不假的话,他大概率被曹化淳坑了。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外省粮食。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虽然不清楚曹化淳骗他的目的,但吕大器已经没心思琢磨这件事了。 他要立刻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帮忙。 想到这他疾步走到桌子旁,拿出纸笔开始写公文。 写完公文后吕大器心里还是没底,又拿出一张纸开始给山西总督写信,打算向他借粮! 腊月二十九傍晚,信使带着信匆匆赶到山西太原府。 “在下是陕西三边总督派来的信使,求见山西总督方大人。”信使站在府衙的后门旁边低声说道。 山西总督名叫方孔炤,虽然是一介文人却十分擅长用兵,尤其是在湖广担任巡抚期间,面对来势汹汹的张献忠八战八捷,打的张献忠不敢正面抗衡! 他本人在历史上并不怎么出名,不过他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儿子,名叫方以智...... 山西总督方孔炤亲切接见了信使。 看完吕大器的信后,方孔炤对着信使说道:“回去告诉吕大人,就说实在抱歉,朝廷要在草原上练兵,山西的粮食都给边军运过去了,目前无粮可借!” 信使无奈只好施礼转身离开。 信使刚刚离开,曹化淳身影一闪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对着方孔炤深施一礼:“多谢方大人配合。” 方孔炤有些担心地问:“这么做会不会把吕大器逼到绝路上?” “就是要把他逼到绝路上!”曹化淳目光坚决。 “为何?” “因为他身边有人往外走漏消息,不把陕西府库的粮食掏空,陕西的奸商劣绅不会露出真面目!” 方孔炤愣了下,看向曹化淳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畏。 吕大器得到消息后差点昏厥过去,给所有关系好的同僚写信。 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借粮! 第662章 筹调粮食 崇祯二十二年正月初十,一封又一封的公文从陕西加急送到京师。 公文的内容只有一个:请朝廷从外省调运粮食送入陕西,平抑当地粮价。 内阁首辅范景文拿着公文来和崇祯商议:“陛下,吕大器在陕西遇到了大麻烦!” 看着一脸急切的范景文,崇祯假装毫不在意道:“什么麻烦?能有辽东的建奴麻烦大吗?” 范景文很是担忧:“是吕大器,他在陕西推行货币改制导致当地粮价飙升!为了平抑粮价,他将官仓的粮米低价卖给百姓,现在官仓粮米告急,吕大器请求朝廷帮忙平抑粮价!” “陕西民风本就彪悍,若是不及时平抑粮价,走投无路的关中百姓恐怕会再生民变!” 范景文这番话让崇祯很不高兴。 他上来就把问题归咎在货币改制上,而非趁机捣乱的陕西士绅和商人身上。 不过他没有因此厌恶范景文。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局限性! 范景文身为内阁首辅,代表的是士绅阶级的利益。 帮他们说一两句好话也无可厚非。 “无妨,陕西三边,偏关镇,宣府,大同驻扎了近十万精锐,他们若是敢发动民变,朕就派大军平叛!”崇祯说话时语气非常高傲,再次表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的样子。 “休养生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果再起刀兵,关中恐怕将难以恢复往日繁华。况且起刀兵治标不治本,大军撤走后还会遇到相同的麻烦,请陛下三思!”范景文极力劝解。 “内阁什么意思?”崇祯问。 “这是内阁的票拟!”范景文一边将票拟递给王承恩,一边说道:“内阁的意思是从其他省份往陕西调粮草。” 崇祯两眼一瞪:“说的容易,调粮需要钱,钱从何来?” “国库...” 不等范景文说完,崇祯拍了下龙书案:“朝廷去年的亏空高达四百万两!若不是李阁老追缴赋税欠款让国库有些许盈余,若不是开矿队伍查抄了几个贪官污吏,国库早就空了!” “你身为内阁首辅不要总想着花钱,要想办法给朝廷开源!” “这...”范景文没话说了。 截止到目前,他确实还没找到增加朝廷税收的办法。 要是有的话,他也不至于被崇祯数落的张不开嘴。 “请陛下三思!”范景文不甘心,继续相劝。 崇祯继续表态拒绝! 范景文化身成唐僧,用念紧箍咒的方法在崇祯旁边碎碎念:“陛下,让司礼监批红吧!” “陛下,此事关系体大。” “陛下,国库目前还有盈余,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考虑开源不迟...” ...... 崇祯起初还能承受,随着时间的推移耐心很快消失不见,他摆手道:“票拟暂且留中,范尚书推下吧!” 留中的意思是既不同意,也不反对,给人一种昏庸无道的感觉。 范景文见状只能施礼,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离开乾清宫,李若琏后脚就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李若琏施礼。 “免礼平身,”崇祯说话的同时挥手让大殿内无关的太监离开。 等他们走出去后,崇祯低声问道:“陕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陛下,陕西粮价涨的很快,年前最高时可达二两半一石,后来各府州开仓低价售卖官粮,粮价暂时回落到每石二两。陕西锦衣卫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说,那里的粮价又涨回了二两半一石!当地的士绅和商人为了囤粮,花了不少银子!” “朕让你们囤积粮食的差事办了吗?”崇祯问。 “办了,臣特地交代过,购买粮草时要用银币,不能用铜板。” “嗯,”崇祯点头,“去往关中的几个要道给朕看住了,凡是携带大量铜钱的商人一律不准进入关中,朕要给关中制造出缺铜钱的局面!” “陛下放心,关中几大隘口都有锦衣卫把守,不会放任何一个倒卖铜板的商人进入陕西!”李若琏施礼道。 邮驿司设立之后,沿途关卡不敢擅自阻拦有官凭路引的商队。 毕竟崇祯曾经说过,擅自阻拦者视为违抗旨意,斩立决! 但... 锦衣卫敢! 他们本身代表的就是皇权,想阻拦商队只需要一个怀疑对方的铜钱是假币的理由就行。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调查! 铜板一个个数,数完之后再分别真假。 发现一个假的,全部重数一遍! 目的就是拖延时间,而且是合理合法的拖延! 等陕西的货币改制告一段落后,锦衣卫才会放行。 到那时... 全国的货币改制都已开始,商人手里的这点铜板对陕西时局已经造不成太大影响了。 “好,”崇祯点头,“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可能会很差,你要做好被弹劾的准备。” “臣已经安排好了。” 说到这,李若琏向大殿内左右看了一眼。 确认没外人后,他才低声说道:“如果被弹劾,臣会将当值的几个锦衣卫罢官免职。” “不要寒了下面人的心。”崇祯提醒。 “陛下放心,臣在安排任务前就给了他们大笔的钱,并将可能出现的后果告诉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自愿的。” “嗯。”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 锦衣卫除了帮他干活外,还要替他背锅。 该给的钱一定要给足!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会其他琐事后,李若琏施礼告辞。 他走后,早已在殿外等候的嘉定伯周奎走了进来。 “老臣参见陛下!”周奎对着崇祯深施一礼。 “国丈免礼平身,”崇祯亲自上前将周奎搀扶起来,然后对着王承恩吩咐:“给国丈搬个凳子。” 看着眼前的凳子。周奎没有像之前一样有疑心,而是客套一番后径直坐了上去。 数年来,他在崇祯的照顾下赚了个盆满钵满。 尤其是打造骑兵买马的生意,让他的财产翻了好几倍! 别说崇祯的凳子不收费,就是收费,他也愿意掏钱坐。 “李性忠,刘肇基他们要在春天北上草原征讨西土默特部,需要大量的粮草。国丈手中的商队承接了运粮任务,截止到现在往朔州和大同一带运了多少粮?”崇祯开口直奔主题。 周奎眨了下眼睛:“不知陛下想问明面上的数字还是真实的数字?” “当然是真实数字!”崇祯说话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663章 崇祯的北失南补 为了打好陕西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崇祯做了一个十分复杂且大胆的计划。 他先是让李性忠和刘肇基制定出兵计划,准备北上草原打蒙古人。 打仗需要粮草,所以他又命户部、兵部给边军筹备出征所需的粮草。 (士兵打仗需要吃双粮,举个例子平时每天吃一斤半粮食,战时要吃三斤,否则体力跟不上。) 周奎凭借自己的本事,不出意外地承接了一部分运粮任务。 在周奎拿到兵部和户部的官凭路引后,崇祯从内帑掏钱,让周奎多买了六十万石粮食。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这些粮食都是军粮。 要运往边关给边军吃。 其实这些粮食都是要调往关中平抑粮价的粮食,只不过披上了军粮的外衣。 崇祯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 尤其是那些反对货币改制的人! 消息一旦被他们得知,陕西的士绅和商人也会得到信息,从而改变策略让崇祯无法割韭菜。 崇祯货币改制的目的有两个。 短期目的是割韭菜。 长远目的与税收相关。 他不能容忍别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而且。 这些粮草大部分都是购自福建,通过郑芝龙的海船运到了天津。 从福建购粮这种舍近求远行为是福建商战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 如果崇祯购买的六十万石粮草能稳定住陕西的粮价,崇祯就让李性忠、刘肇基按照计划征讨西土默特部。 如果无法稳定住陕西的粮价,他就下令暂缓出征西土默特部,把出征的粮草全部投入陕西市场,将当地的粮价砸到最低! 他不怕赔钱。 就算亏百万两银子又如何? 只要王之心认真开矿,长则两三个月,短则一两个月就能挣回来。 这是大明朝的北失南补战略! (北失南是金宣宗完颜珣的策略,当时金朝在蒙古人的攻势下丢城失地。为了弥补损失转移矛盾,金宣宗决定攻打南宋这个软柿子,可惜他们遇到了南宋名将孟珙...) “回陛下,”周奎神秘地说道:“朝廷让臣运送的二十万石军粮已经全部运抵朔州,陛下所需的六十万石粮食中的八成已经运到了偏关镇,剩下的两成预计十天后可以到达山西平阳府(今临汾)。” “好,”崇祯心里有了底气。 粮食是割陕西士绅、商人韭菜的关键,不容有失。 “朕会派人去接手这些粮食,国丈的人一定要配合好。”崇祯嘱咐。 “陛下放心,老臣毫无怨言!” 周奎能有什么怨言?能赚钱就行! 崇祯为了掩人耳目,在运输这批粮食时故意绕了远路,周奎因此多挣了不少钱! 他巴不得崇祯再绕一圈! 正月十二,锦衣卫千户王忠带着几十个锦衣卫从北京出发。 他们离京后兵分两路。 一路去往山西,调动储存在平阳府和朔州的粮食。 另一路直奔陕西西安府,准备割韭菜! 锦衣卫出发后不久,几个不起眼的人也从京师出发去往陕西。 他们是朝中大臣的家仆,这些人传达着同样一个消息:朝廷近期没有向关中调粮的计划。 正月二十七午后,锦衣卫千户王忠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西安城外。 他骑在马背上,望着高耸的城墙伸了个懒腰。 “千户大人,咱们进城吧!”旁边一个锦衣卫说道。 “当然要进城,”王忠冷笑一声:“来,把咱们得常服拿出来穿上。” 嗯? 十几个锦衣卫愣了下。 他们虽然不明白王忠此举何意,但还是迅速拿出常服,在路边找了一个屋子迅速换好。 用凉水洗了把脸后,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翻身上马,一行人趾高气昂地走进城中。 吕大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抓着亲兵的肩膀问:“确定是锦衣卫?” “确定,他们穿着锦衣卫常服,腰间挂着绣春刀。” “人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们!”吕大器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 在正旦节(春节)这段时间,西安府的粮价已经从之前的二两半涨到了二两九。 距离三两只有一步之遥!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一般的小商贩都快承受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民变是迟早的事! 大明钱庄陕西分庄的外面,吕大器见到了王忠。 打过招呼后,吕大器直接问:“王千户是来顶替曹化淳的吗?” 吕大器恨透了曹化淳,不管在什么场合都直呼其名。 王忠沉吟片刻:“不是,我来这里另有其事。” “方便透露吗?” “方便,陛下听闻陕西粮价高涨,民不聊生!从山西的军粮里急调出十万石,命我运到陕西平抑粮价。” 吕大器瞳孔猛地一缩:“此话当真?” 王忠反问:“这种事岂敢儿戏?” “太好了!”吕大器高兴地像个三岁孩子,“朝廷终于肯调粮了。” 等等... 吕大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王忠的脸问:“王千户说陛下从山西调粮,而非朝廷?” “对,是陛下!”王忠强调。 吕大器震惊之余忽然有些感动。 现在他才意识到,始终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大明皇帝。 “请问王千户,十万石粮食什么时候到?” “最迟半个月!吕大人先提前安排好,等粮食到了立刻投入市场。” “好!”吕大器对着王忠拱手施礼,转身离开。 有意思的是,吕大器转身的瞬间,王忠也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 王忠打发走吕大器后,迈步走进大明钱庄陕西分庄。 里面的锦衣卫见状纷纷起身施礼,“见过王千户!” “见过千户大人!” “嗯。”王忠点头问道:“曹大人呢?” “曹大人在午睡。” “嗯...”王忠犹豫了下,“曹大人醒了之后转告他一声,就说陛下要收网了。” “大人您呢?” “我得去见几个熟人,让他们帮个忙。” 第664章 人为制造粮价高点 西安一座私人宅邸内。 锦衣卫千户王忠高高举起酒杯,对着在座的十几个商人比划了一圈:“多谢诸位的款待,王某感激不尽!” “王千户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王千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能给您接风是我们的荣幸!” “咱们敬王千户一杯!” 推杯换盏间,王忠喝了一杯又一杯。 很快,王忠喝多了。 他眼神迷离,一张脸红的像猴屁股。 说话时言语含糊不清,时而高歌,时而低语,不仔细听还以为在自言自语。 每次端起酒杯喝酒时,他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钻到桌子底下。 陪酒的商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面红耳赤,醉意朦胧。 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其中几个酒量大的商人脸上虽有醉意,意识却十分清醒。 他们用眼角余光盯着王忠看了一会,知道打探消息的机会来了。 一番眼神交流后,其中一个商人端起酒杯问王忠:“王...王千户,陕西距离京师...千里之遥,您老是往这跑得多累啊!” “哎,”王忠长叹一声,“没...办法,吃的就是这碗饭。这次...更惨,元宵节都是在路上过得。” “这么急,肯定是有大事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堆破粮食而已。”王忠独自喝了一口闷酒。 粮食? 听到这两个字,假醉的商人们立刻竖起了耳朵。 在座的所有人都参与了屯粮。 除了少部分人是在锦衣卫的要求下参与屯粮,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自发屯粮。 屯粮的目的有两个:一,保护资产不缩水;二,囤积居奇赚取差价。 在所有人的默契操纵下,整个陕西的粮价一天比一天高,他们赚的也一天比一天多。 身为屯粮的受益者,他们当然不想让朝廷往陕西运粮,更不想粮价下跌。 “王千户...朝廷是要往陕西运粮吗?”有商人疑惑地地问。 据他们刚刚得到的消息显示,朝廷并没有向陕西调粮的计划。 难道消息有误?亦或是王忠在骗他们? “不是朝...朝廷,是陛下!”王忠醉意朦胧地纠正道,“陛下听闻陕西...粮价高涨导致百姓生活艰难,很是痛心。特从边军的嘴里挤出二十万石粮食,准备...运到陕西低价出售给百姓。” 原来如此! 听到王忠的解释后,商人们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毕竟王忠没必要骗他们,而且不能凭空能变出来粮食。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商人们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二十万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如果在这个时候低价投入市场,陕西的粮价肯定会出现下滑的趋势。 至于下滑多少,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什么? 粮食上涨的势头被掐灭了! 商人靠什么挣钱? 低买高卖! 理想状态是在粮价的最高点把粮食卖完! 但谁也不知道最高点是多少。 还有就是,屯粮的士绅、商人并非铁板一块。 他们大多都是各自为战。 粮价一旦出现下跌的趋势,很多中小粮商会做出恐慌性抛售的行为! 因为他们无法预估未来的粮价是涨还是跌。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抛售! 在他们的带动下,陕西各地所有粮商将开启抛售模式! 届时粮食的价格将一落千丈! 陕西有数百万人口,每日耗粮无数,崇祯为什么只准备了六十万石粮食就敢平抑粮价? 在崇祯看来,炒粮食和炒股一个道理! 买涨不买跌。 屯粮的人都想在高点抛售。 他要人为的制造出粮价高点,迫使屯粮的人抛售。 就算对方不上套,六十万石粮食也足够缺粮的百姓渡过春天。 等到五六月份夏粮成熟,这场屯粮的闹剧将彻底告一段落。 商战的最高境界并不一定在商业上拼个你死我活,还可以打一场心理战。 只要拿捏了对方的心理,就能赢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现场精明的商人很快想到了这一层,他们不允许粮价出现高点。 一个商人问:“王千户打算怎么卖出这些粮食?” “这...”王忠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哎,毫无思绪!” “王千户,”另一个商人眼珠转了一圈,“卖粮的话...交给谁卖都一样,不如交给我们卖,不知千户大人意下如何?” “你们?”王忠眯起了眼睛,“谁都知道你们在高价卖粮,我要是把粮食卖给你们,不但会被人指责助纣为虐,还会违背陛下的旨意。” “不妥,不妥!” “千户大人此言差矣!”那名商人说道:“我们当然会按照陛下的旨意低价卖粮。” “当真?” “当真!如有半点虚假,任凭处置!” 王忠呵呵摇头:“此事关系重大,我...信不过你们呐!” 几个清醒的商人用眼神快速交流后决定给王忠交实底:“千户大人,我们确实会低价卖粮,而且是大张旗鼓的卖!” “少来这套,说实话。” “嘿嘿,”一个商人笑了:“每天售卖的低价粮都有数量限制,而且能买到低价粮的都是自己人。无论上面怎么追查,低价卖粮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王忠心中冷笑,脸上却故作惊讶:“你们的意思是找托?” “千户大人果然睿智,一下就看透了我等的小心思!”商人开始拍马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忠不再继续伪装,对着所有清醒的人说道:“粮食可以卖给你们,说个价吧!” 商人们迅速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陕西粮价是二两八钱一石,他们不可能按照二两八钱一石买王忠的粮食,否则无利可图。 也不能出价太低。 王忠虽然是锦衣卫,但也只是一个千户。 既然敢干这种事,说明上面有人,有人就需要用银子打点关系。 几经商议后,商人们确定了收购这笔粮食的价格:每石二两四钱! 王忠听到这个数字后眉毛抖了一下。 这笔粮食购自福建,所有成本加起来是每石二两。 商人收购价实二两四钱,他每石粮食能挣四钱。 二十万石两共计挣八万两。 果然还是经商挣钱! 看着已经上钩的商人,王忠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说道:“诸位,价格高点低点无所谓,我还有一个要求!” “千户大人请讲!” “我只要银子!” 商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随后同时点头:“没问题!京师只认银子,千户大人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第665章 平粮价 “启禀曹大人,王忠王千户送来消息说二十万石粮食已经转售给了关中商人!” 大明钱庄陕西分庄内,一个锦衣卫单膝跪在曹化淳身前说道。 躺椅上的曹化淳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炬。 “多少钱卖的?” “每石二两四钱。” “还行,给陛下挣了八万两银子。”曹化淳缓缓从躺椅子站起来,欣慰地笑了笑。 不等曹化淳笑容完全绽放,一个锦衣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曹大人,吕大器派兵将钱庄包围了。” “什么?”屋内其他锦衣卫听罢立刻大惊失色。 一个千户愤怒地拔出绣春刀:“妈的,竟敢对锦衣卫动手,吕大器这是要造反啊!” “大伙抄家伙,准备和他们拼了。” “走走走!”在千户的带领下,钱庄内的锦衣卫纷纷起身朝外走。 曹化淳丝毫不慌,对着锦衣卫们摆摆手:“别慌,吕大器是冲我来的,不是冲你们。” “这...?”锦衣卫们有些疑惑。 曹化淳比他们的职位还高,和锦衣卫都是死罪,吕大器这么做不是死上加死吗? “非也,这才是吕大器的精明之处!”曹化淳看出了他们的担忧,解释道:“首先,我只是大明钱庄陕西分庄的掌柜,在朝中没有一官半职。其次,陕西锦衣卫只是受我辖制,陛下没给我内廷的官职。” “吕大器身为陕西三边总督,捉拿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有问题吗?”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曹化淳淡淡一笑:“打开钱庄大门,请吕大人进来喝茶。” “大人...”锦衣卫们对这道命令有些抵触。 “开门!”曹化淳两眼一瞪,目光威严不容置疑。 锦衣卫无奈,只能打开钱庄的大门将吕大器请了进来。 其实根本不用请,吕大器见大门打开后直接带兵往里冲。 曹化淳站在院子中央对着吕大器施礼:“吕大人别来无恙啊!” “曹化淳!”吕大器怒不可遏道:“你骗我也就算了,还把关中百姓害惨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曹化淳呵呵笑道:“吕大人这是哪里话?” “少废话!”吕大器向前一步拿起佩刀指着曹化淳,“我问你,粮食呢?” “什么粮食?”曹化淳淡淡反问。 “平抑粮价的粮食!” “在路上。” “在哪个路上?” “在山西通往陕西的路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吕大器被气笑了,“此前已经骗过一次了,还想再骗我一次?” “吕大人不信可以去查啊?” “怎么查?查什么?”看着曹化淳认真地模样,吕大器变得有些谨慎。 “沿途关隘负责查验货物的官兵会有记录,大人一查便知!”曹化淳胸有成竹道。 吕大器对着身后的亲兵喊道:“派人守着同州(今大荔县),凡山西蒲州(今永济市)运来的货物一定要核查仔细,尤其是粮食,一定核查好数量!” 同州和山西境内的蒲州分别扼守陕、晋交通咽喉,往来货物都会从这里路过。 亲兵离开后,吕大器的怒火消了些许。 曹化淳见状将吕大器请到了屋子里。 房门关闭后曹化淳直奔主题:“吕大人手里有多少人?” “你想干什么?”吕大器警惕地问。 “请他们帮个忙。” “什么忙?”吕大器更加警惕,“公事还是私事?” “公私都有,没法分开!”曹化淳想了想后回答。 “杀人的事我可不干,抓人的事可以干,前提是有上司的命令或者朝廷的旨意。” “既不杀人,也不抓人。” 吕大器很是烦躁:“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 曹化淳也不生气,低声说道:“为了在陕西推行货币改制,大明钱庄将陕西征收上来的铜钱全部兑换成了银子,吕大人还记得这回事吗?” “记得!”吕大器点头。 “我想让吕大人的人帮忙把这些铜钱全都花了!” 吕大器愣住了。 陕西去年赋税总额是二百万两白银,换算成铜钱是二十万万文(二十亿)。 这可是一笔巨款! 看着平静如水的曹化淳,吕大器愈发警惕:“什么叫帮忙花?你们自己不能花吗?” “我们人手不够,花不过来!” 吕大器突然意识到曹化淳的计划并不简单,他问:“你想用这些铜钱买什么?” “粮食!”曹化淳神秘的笑了笑。 “去哪儿买粮?买多少?” “在陕西各府、州、县买粮,买的时候要把钱花光。”说到这曹化淳顿了下,“前提是粮价不能超过一千八百文每石!” “一千八百文?”吕大器冷笑不止,“现在陕西粮价都快涨到三千文了,我去哪儿给你买一千八百文的粮食?” “有就买,没有就放着,我不着急!”曹化淳大大咧咧的说道。 “曹化淳,你到底要干什么?”吕大器再也忍不住了,开始追问。 “我来陕西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推行货币改制!除此之外,一切都与我无关。” “陕西百姓的死活也与你无关?”吕大器握着拳头。 “当然!”曹化淳回答地干净利落。 “不过,”曹化淳话锋一转,“由于陕西百姓十分配合朝廷的货币改制,所以我曹某人决定帮他们一把。长则一个月,短则半个月,陕西粮价必降!” “若是不降呢?” “若是不降,我曹化淳从西安的城门楼上跳下去!” “那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吕大器和曹化淳达成了协议。 五天后,二十万石粮食运抵陕西。 锦衣卫千户王忠倒手就卖给了陕西的商人。 陕西的粮价继续攀升。 十五天后的正午,一支商队从东面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放眼望去,这支商队规模十分庞大。 满载货物的马车一辆接一辆,根本望不到尽头。 车上的货物被油毡、雨布、雨蓬挡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在马车距离西安府还有五里路程时,吕大器派人广贴告示。 “今关中粮价高涨,百姓民不聊生。陛下体恤民情,特调粮百万石运往关中低价售卖。有意购买者需向里长登记,由里长汇总后上报县衙!” 第666章 粮价崩盘 百万石粮食! 低价售卖! 这两则消息立刻引爆了整个西安府城。 城中百姓苦高粮价久矣,听闻后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陛下为了平抑粮价往陕西运了百万石粮食!” “当然听说了,里长挨家挨户通知的,说是想买粮就登记报给县衙。” “陛下真乃前所未有之明君也,连吃饭这种小事都在想着咱们。” “陛下确实是千古名君!不过...告示里没说这些低价粮最低卖多少钱,问里长他也说不知道。” “管那些干嘛,先登记上再说,价低就买,价高就不买!” “也对,既然是陛下运来的粮食,肯定不会坑骗咱们!” 城中百姓欢呼的同时,士绅和商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前段时间从王忠手里买了二十万石粮食的商人,他们有种当冤大头的感觉。 不过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首先王忠的身份是锦衣卫,不是他们这些商人能惹得起的。 其次王忠卖粮的时候可没说只有二十万石。 是他们太心急没问仔细。 西安城门口。 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太好了!有了这些粮食,陕西的粮价终于能稳住了。” “大人,”一个官员走上前问:“百姓们都在问粮食的售价...不知大人能否透露一二?” “额...”吕大器故作沉吟。 这些粮食的主人是大明皇帝崇祯,和朝廷没有任何关系。 具体卖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知道粮食售价的人非曹化淳莫属。 正念叨间,曹化淳从远处走了过来。 “曹大人,”吕大器上前几步拱手施礼:“别来无恙啊!” 曹化淳白了他一眼,“吕大人上次不还是直呼我名吗?怎么又改称曹大人了?” “咳咳,”吕大器轻咳几声掩饰尴尬,“之前多有误会,曹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呵呵,”曹化淳冷哼几声,拦下一辆马车打开麻袋检查粮食的质量。 吕大器厚着脸皮凑上前问:“曹大人想好多少钱卖粮了吗?” 曹化淳放下手中的粮食反问:“吕大人想卖多少钱?” “当然是越低越好了。” “那也得有个数才行,吕大人觉得多少合适?” “这...”吕大器假装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每石二两?” “那就二两!”曹化淳没有任何犹豫。 “啊?”吕大器浑身一震,“我...我开玩笑的,你不会也开玩笑呢吧?” 陕西商人为什么会选择在冬天囤积粮食,炒高粮价? 因为冬天的运输成本高。 朝廷想平抑粮价得从江南购买低价粮,然后通过运河往北运。 但是。 冬天运河结冰导致漕运阻塞,粮食只能走陆路。 陆路的运输成本是水路的数倍。 粮食运到陕西后,低成本的优势将所剩不多。 吕大器为官数十载,十分清楚其中的道理,所以随口说出了一个特别低的价格。 本以为曹化淳会拒绝,没想到对方竟然同意了。 “没开玩笑!”曹化淳一脸认真,“货币改制是国策!内阁,六部九卿,整个京师,甚至整个大明朝都在盯着陕西!” “他们当中有的支持,有的反对!” “如果在陕西试行的货币改制成功了,那么可以全国推行!若是失败了,那么这项国策大概率会被迫终止!” “所以陛下才会不计成本地支持你,支持陕西,支持正在进行的货币改制!” “而你,必须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吕大器站在原地,表情肃穆。 身为三边总督,他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没料到崇祯会用这种方式支持他。 “我还有一个问题...”吕大器又问。 “吕大人请问。” “到底运来了多少粮食?我大致数了数,马车虽然不少,但绝对没有百万石!” “不重要,吕大人只需记住四个字。” “哪四个字?” “粮食管够!” 呼—— 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吕大器感觉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不见了。 此前他被陕西粮价搞得身心俱疲。 现在好了,粮食管够! “接下来干什么?”吕大器问。 “卖粮!保证粮食被需要的百姓买走,而不是被那些士绅商人低价买走,高价卖出!” “放心,发现一个杀一个!” 三天后,崇祯从外省运来的低价粮正式开卖。 卖粮的地方只有一个:县衙。 县衙外面的广场上,粮食堆积如山。 即便这样,满载粮食的马车还在一辆接一辆地驶来,给人们一种粮食多的没地方放的感觉。 广场另一面。 购粮的百姓挑着扁担,跟在里长后面排起了长龙。 “今日粮价,二两银子或两千文一石!想买的排在里长后面,每户每月限购两石,一手交钱一手交粮!”几十个士兵在人群里边走边喊。 “夺...夺少?”百姓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两银子或两千文一石!”士兵重复。 “额滴个老天爷啊,这也太便宜了!” “是啊,比粮铺的粮食便宜了整整一两!!!”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激动地跪在地上,朝远在北京的崇祯行叩拜之礼。 由于价格实在太低,粮食一经发售便引发了百姓们的购粮潮。 吕大器为了尽可能防止有人低买高卖,又因为人员众多不好辨认的缘故,把责任划分到里长身上。 凡购低价粮需要里长带领购买。 大明朝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按照每户每月二石的标准,每个里长每月带领百姓购粮上限为二百二十石。 可以少,不能超。 责任划分到人! 出了问题找里长,里长有问题找县衙! 在这种策略的帮助下,购粮场面虽然看似很乱,但井井有条! 连续售卖三天后。 由于只有一个售卖点,导致买粮速度很慢,排队购粮的百姓越来越多。 曹化淳不但没着急,反而松了口气。 他只有四十万石粮食,卖的越快,暴露的越早,对他越不利。 反之卖的越慢,对他越有利! 打赢这场仗的关键是逼迫粮商们降价。 他坚持的越久,粮商降价的概率越大! 西安府卖粮的同时,商队简开始将粮食运往其他府、州、县。 到达各地的时间虽然不同,但不到一个月时间,整个陕西的百姓都吃上了低价粮。 在低价粮的冲击下,各地的高价粮纷纷滞销。 随着时间推移,屯粮的商户和士绅挺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中小粮商,他们怕粮价崩盘导致自己血本无归,所以纷纷在第一时间调低价格进行兜售。 粮价暴跌的情况开始蔓延,扩散。 第667章 是阳谋不是商战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今日粮价二两银子或两千文一石,和官粮一个价!”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西安府一间粮铺外,店里的伙计扯着嗓子朝过往的行人大喊。 行人听闻纷纷驻足,在伙计的引导下走进店铺查看粮食的质量。 片刻后,行人们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就这破玩意还敢买两千文一石?是李闯贼给你的勇气吧?” “可说是呢,官粮都是军粮标准的上等米,卖两千文一石是有所值!这儿的米连中等米都算不上,两千文谁买啊!” 见这些人要走,许久未开张的粮铺掌柜急忙大喊:“诸位别急着走啊,我这儿的粮食确实比不上官粮,但价格可以谈。” “说吧,最低多少钱?合适的话我们就买,不合适我们就排队去买官粮!”行人问。 “这样吧,我看诸位都诚心买粮,每石优惠五十文!” “一千九百五十文一石?” “对!” “你慢慢卖吧。”行人们转身又要走。 掌柜的都快哭了。 朝廷低价粮不但价格低,质量还很好! 在双重因素的冲击,除非比官粮的价格低很多,否则根本卖不出去。 想到这,掌柜咬牙跺脚道:“一千九百文一石!” 行人们再次驻足,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片刻后,双方成交! 远处的曹化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 这场影响很大的粮食战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他要用同样的手段结束战场货币改制战争! “走,去别的地看看。”曹化淳穿着一身便装,带着两个锦衣卫沿着大街继续往前走。 一连逛了多半天,曹化淳知道了西安城所有粮商的卖粮价。 除了极个别的粮商粮价比官粮高以外,剩下的不是和官粮持平就是比官粮低。 逛了整整一天后,曹化淳找到吕大器。 “来人,给曹大人沏一杯上好的龙井茶!”西安府衙内,吕大器满脸笑意。 “吆!”曹化淳故作惊讶,“曹某人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吕大人还有茶,而且是上好的龙井茶!” 吕大器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曹大人说笑了。” 二人喝了几口茶后,曹化淳话入正题:“吕大人,我要调整粮价。” 吕大器皱了下眉:“曹大人想提高多少?” “不是往高提,是往下降!” “降?”吕大器很是诧异,“你之前说二两银子不赔不赚,不涨钱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降?” “吕大人是不是忘了铜钱的事?”曹化淳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 “哦,我想起来了!!”吕大器恍然大悟。 曹化淳手里有价值二百万两银子的铜钱,为了能把铜钱变成粮食,他找到了吕大器,让他帮忙花钱买粮。 前提是粮价不高于一千八百文! 现在官粮每石两千文,市面上的粮食大多在一千九百文左右。 想让市场上的粮食降价,就得降低官粮的价! “曹大人想降多少?”吕大器问。 “降一百文!” “一千九百文一石粮?” “对,”曹化淳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一早立刻调整。” “没问题!”吕大器急忙答应下来,生怕对方反悔。 粮食价格越低,百姓生活品质越高,他巴不得这样! 在曹化淳的授意下,官粮价格下调到一两九钱或一千九百文! 整个陕西立刻沸腾。 有人高兴,有人难过。 高兴的是还没买粮的百姓,他们现在买粮比之前少花一百文钱。 难过的是已经买粮的百姓。 他们买贵了! 不过没人敢找朝廷的麻烦,只能默默叹气。 毕竟下跌比上涨强! 除了他们,不高兴的人还有粮商和屯粮的士绅。 “官粮下调价格了,咱们跟不跟?” 十几个粮商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这...这...没法跟啊,官粮一两九,咱们就得一两八!一两九勉强不赔钱,一两八钱完完全全是亏本的生意!” “可是不跟的话粮食就会砸在手里!等到夏粮成熟新粮上市,咱们这些旧粮更卖不上价!如此下去,咱们的粮食会烂在米仓里!” “那就跟!”有商人无奈道。 “跟也不行,卖的越多赔的越多!” “跟也不行,不跟也不行,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哎!”商人们同时发出叹息声。 “等等...”一个商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官粮的成本不会比咱们低,卖一两九绝对赔钱,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干?” “报复呗!报复咱们之前囤积居奇的行为。” “可是朝廷比咱们亏得多啊,属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一定,”另一个商人摇头,“官粮只有一个售卖点,且限制购买数量,每天赔的钱有限!” “咱们不同,大大小小几十家粮铺若是敞开了卖,每天赔掉的钱恐怕是一笔天文数字。” “朝廷用官粮的价格吊着咱们,让咱们既没法高价卖,也舍不得低价卖...” “低价粮还吊着购粮的百姓,让他们觉得排队就能买到低价粮,不用再花高价钱去粮铺买粮!” 嘶—— 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所谓的商战,而是一场可怕的阳谋! 商人们没心思继续谈论,纷纷转身回家思考对策。 在低价官粮和新粮即将上市的影响下,恐慌情绪继续蔓延。 有些商人不得不赔本卖粮。 “今日特价粮,一两八钱或一千八百文一石,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买我家的粮免费送货上门!” “买我家的粮送盘子,送碗!” 第668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启禀大人,市场上的粮价已经降到了一千八百文一石!” 陕西粮商降价不到半个时辰,锦衣卫便将消息告诉了曹化淳。 “快,快让他们拿着铜钱去买粮!花钱快的有赏,花钱慢的罚俸!”曹化淳下达了一个非常有趣且具有挑战性的任务。 命令下达后。 锦衣卫,与锦衣卫有合作的商号,当地守军,衙门差役全部出动...... 为了尽快花完手里的铜钱,锦衣卫甚至雇佣百姓组团去买粮。 短短几天时间。 西安粮商的存粮被买走了大半! 起初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降价起到了的作用。 可是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他们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已经猜到了曹化淳下一步的计划。 曹化淳下一步的计划很简单。 此前用于平抑粮价的四十万石粮食已经卖的差不多了,铜钱买来的粮食摇身一变成为官粮,继续用于平抑粮价。 也就是说... 商人为了应对粮价暴跌,卖粮变现。 结果这些粮食被曹化淳买走了,他用买来的粮食继续拉低粮价。 粮商用自己的粮食“帮”曹化淳拉低粮价。 妥妥的搬石头砸自己脚! 等粮商反应过来的时候,曹化淳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买到了足够多的粮食。 “通知吕大人一声,就说从粮商手里买来的粮食质量一般,需要再次下调粮价!”曹化淳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再次下令。 吕大器当然求之不得,非常愉快的传达了降价通知。 “今日粮价一两八钱银子或一千八百文一石,想买的排在里长后面,每户每月限购两石,一手交钱一手交粮!” 消息传出后,陕西粮商们哭了! “朝廷也太欺负人了,用一千八百文的价格买咱们的粮,然后以一千八百文的价格转手卖给百姓。百姓们只认朝廷的粮,不认咱们的粮。” “这件事不能怪百姓,毕竟第一批平抑粮价的官粮质量太高了,百姓无不追捧!” “事是那么回事,可现实是朝廷的粮卖一千八百文,咱们的粮最多只能卖到一千七百五十文!” “想卖粮就得跟着降价,降还是不降?” “要我说啊,不降!等朝廷的粮卖完了,咱们的粮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有人提议。 “别做梦了,你知道朝廷现在有多少粮吗?” “多少?” “据府衙的差役说,朝廷此番至少囤积了八十万石粮食!按照目前售粮的速度,可以卖到夏粮上市。” “这....” 商人们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等新粮上市,他们手中的旧粮将进一步贬值。 损失也将进一步加剧! 粮商难受,屯粮的士绅比他们还难受。 士绅屯粮的本意是把银子换成粮食,以应对银子兑换铜钱的贬值。 现在可倒好... 粮食比银子贬值的速度不但非常快,幅度还很大。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内。 同样一石粮,已经从最高点的三两降到了一两八! 也就是说,他们囤积的粮食不但没有升值,还缩水了四成。 如果继续坐视粮价下跌,那么他们将会遭遇的损失只能用前所未有来形容。 形势所迫下,屯粮的士绅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诸位,”一个士绅咬着牙说道:“朝廷故意用低价官粮打压陕西粮价,咱们得想个办法啊!” “办法无非两个,”另一个士绅说道:“一,跟着降价,用最快的速度把粮食换成钱,届时无论粮价跌成什么样,都与咱们无关。” “二,不降价继续死磕,等待粮价反弹。” “粮价反弹?”其他士绅笑了。 粮食不是古董。 古董放的越久越值钱。 粮食放的越久坏的几率越大,再加上新粮上市带来的冲击,旧粮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笑声过后,士绅们变得沮丧起来。 粮价下跌的时候就摆在面前,他们必须面对。 “诸位,”最开始说话的士绅又说话了,“我有个法子。” “什么办法?” “再等十天半月。” “为何?” “现在陕西粮价已经降到了每石一两八,朝廷已经达到了平抑粮价的目的。此前为了平抑粮价,朝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想方设法回本。” “嗯?”在场的士绅纷纷一怔。 这个理论不但新颖,还很有说服力。 在他们看来,朝廷不会放着钱不赚而去做赔本的生意。 朝廷想赚钱很容易,只需稍稍抬高官粮售价即可。 每石涨二钱,一百万石就能多卖二十万两银子! 只要官粮价格上涨,他们就能跟着涨价,从而减少损失甚至从中盈利。 “有道理!” “大家伙再等等。” “对,再等等!” 然而曹化淳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三天后。 曹化淳以存放不便,看管粮食的人手不够为由再次调低粮价。 “今日粮价一两七钱银子或一千七百文一石,想买的排在里长后面,每户每月限购两石,一手交钱一手交粮!” 陕西粮商和士绅彻底炸锅了。 官粮在百姓心中是粮价的标杆,别人想卖粮只能比标杆低,否则根本卖不出去。 除了少数屯粮早的粮商外,绝大多数粮商和士绅的屯粮成本都持平或高于一两六。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呐!” “完了完了,亏大了!” “素来听闻朝廷缺钱要么掠之于民,要么掠之于商,现在果然应验!” “额要锤死曹化淳和吕大器!” 在士绅和粮商的咒骂声中,曹化淳放出消息,表示他要把粮价降到一两六。 “怎么办?” 粮商们再次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还能怎么办...降价呗!赔钱也得卖,否则全都得砸在手里。” “不能再降了,降得越多赔的越多!” “早点卖完还能少赔点,卖的越晚赔的越多!” “或许...”一个商人神秘地说道:“咱们可以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让官粮涨价!” “官粮一直在降价,怎么可能涨价?” “官粮价格谁定的?” “粮食是陛下调来的,价格应该也是陛下定的。” “错!陛下日理万机不会管这种小事。” “你的意思是...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 “据屯粮的士绅们说,粮食价格是大明钱庄陕西分庄的掌柜曹化淳和吕大器共同制定的。只要搞定他们二人,就能搞定官粮的价格!” “这...咱们和他们不熟啊。” “不熟没关系,可以找锦衣卫的王千户让他帮忙搭桥!” “算了吧,他可坑了咱们不少钱。” “不找他也行,屯粮的士绅当中有人和吕大器颇为熟悉,他们打算近期找吕大器商量此事,咱们可以花点钱参与进去。” 众商人议论过后,纷纷表态同意。 第669章 抬高粮价的前提 崇祯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五,吕大器穿着一身便装来到大明钱庄陕西分庄。 进屋落座后,吕大器对着曹化淳拱手:“曹大人,近来可好?” “好,”曹化淳一边招呼人给吕大器上茶,一边点头,“你我都是明白人,有事说事即可,不必遮遮掩掩!” “哎,你这人...”吕大器挺了挺脖子,“我是看你年纪大了,又为了平抑粮价的事日夜奔波,所以才代表陕西百姓前来慰问。” “哦...”曹化淳淡淡一笑:“我曹某人活了这么大算数,头一次遇到空着手来慰问的人。” 吕大器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将双手倒背在身后,“来的匆忙,忘却了!” “吕大人为官清廉,我曹某人不在乎这些,来喝茶!” 二人品了一会茶后,吕大器说起了正事,“曹大人,我此番前来是为了粮价之事。” “吕大人想继续降低粮价?”曹化淳放下茶杯,抬头问道。 “不不不,”吕大器急忙摆手,“粮价不能再低了,再低的话陕西粮商会倒下一片。” “他们死不死的与我何干?更何况他们囤积居奇本就该死,我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 “哎!”吕大器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可是关中商贸本就凋敝,如果再把他们打死了,关中商运将雪上加霜!” “少了商人的参与,物资流通会变慢,本就贫瘠的关中物价可想而知。” “想治理好地方不能用一刀切的政策,那样只会让地方一片死寂。需要取各家之所长,然后合理分配利益......” 曹化淳慢悠悠地喝着茶,认真听吕大器分析利弊,并时不时地点头配合。 等吕大器说完后,曹化淳问道:“吕大人铺垫了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咳咳,”吕大器用咳嗽掩饰尴尬:“关中士绅和商人想宴请你我二人,托我来问问你的态度。” “宴请?”曹化淳眼前一亮,“什么时候吃?在哪儿吃?” 吕大器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你...你答应了?” “当然,不吃白不吃!自从来到陕西后,还没人请我吃过饭呢。” 吕大器老脸一红,“曹大人莫怪,吕某公务繁忙忘却了。” “是是是,大明朝的陕西三边总督比谁都忙!”曹化淳讥讽道。 吕大器的脸更红了,“改日一定,一定!” 喝了一会茶后,吕大器告辞。 三天后的中午。 吕大器,曹化淳,陕西当地有名的士绅,商人齐聚在西安府最大的酒楼内。 为了宴请他们二人,士绅和商人直接选择包场以示尊重。 寒暄声中,众人分别落座。 随着酒菜上齐,众人开始开怀畅饮。 喝了一会后,士绅李浦对着曹化淳端起酒杯:“我敬曹大人一杯。” 曹化淳点头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又喝了一会后,急性子的曹化淳有些忍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道:“诸位,方便听我讲两句吗?” “曹大人请讲,我等洗耳恭听!”在座的士绅和商人们纷纷放下酒杯,用虔诚的目光看向曹化淳。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吕大器直奔主题,“诸位宴请我和吕大人肯定是有事相求。现在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该谈正事了。” “没有事!就是单纯的宴请!” “对,只是宴请,没有额外的事。”士绅和商人们同时敷衍。 曹化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既然没事我曹某人就先走了,钱庄里面忙!” 见曹化淳要走,士绅和商人不淡定了,纷纷站起身挽留。 曹化淳根本不听,执意要走 士绅赵凌见状咳嗽一声:“曹大人请留步,我等确实有一事相求!” 曹化淳转过身,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说吧,我听着呢。” “事关粮价!”赵凌话音落地,整个屋子里变得顿时鸦雀无声。 “继续!”曹化淳摆了下手。 “是这样的,”士绅赵凌深吸一口气,“我们想请曹大人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给关中百姓留一条活路。” “此话何意?” “谷贱伤农啊!”赵凌上来就给曹化淳扣了一顶大帽子。 谷贱伤农是指粮价过低会降低农民种地的积极性,从而导致粮食产量下降。 曹化淳虽然是个太监,但自幼在宫中读书识字,不比一般的读书人差。 他淡淡一笑:“谷贱确实伤农,但欧阳文忠公也说谷贵饿农的话!” 谷贵饿农的表面意思是由于粮价高,农民会尽可能多的卖掉粮食,从而导致挨饿。 再深一点的含义是粮价高的同时,其他物价也一样高。而其他物价的上涨幅度往往会超过粮食上涨的幅度,从而导致农民生活艰苦。 士绅赵凌张着嘴,不知道如何恢复。 他本想凭借自己的学识给曹化淳扣一顶大帽子,结果不但没扣成反而被怼了一句,脸色很是难看。 吕大器见状站起来打圆场:“呵呵,在座的诸位都知道谷贱伤农,谷贵饿农的事,所以这谷价最好是不高也不低!” “对对对,吕大人说的对!”粮商们附和 “吕大人这话透彻,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士绅们表示赞同。 曹化淳先是点头,随后朗声道:“我知道诸位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抬高官粮的价格吗?” 在场的士绅和商人们静静地看着曹化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曹化淳当着众人的面,从怀里拿出一枚大明圆宝放到桌子上说道:“我可以抬高官粮价格,但是有一个前提!” 第670章 圆的起点也是终点 看着桌子上的大明圆宝,众士绅和商人顿时明白了曹化淳口中所说的前提是什么。 货币改制! 简而言之就是让他们把银子拿出来换成银币! 他们手里掌握了大量的银子。 只有把他们手里的银子全都换成银币,这场在陕西试行的货币改制才算成功。 推行新货币有两种方式。 一种强硬,一种温和。 强硬的方式效率高,但很容易遭到政策的反噬。 毕竟货币改制损害的是士绅阶级的利益,短时间内或许能看到成果,等风声过了士绅们会用尽各种办法欺压百姓弥补损失。 最终的受害者还是百姓。 如果只有一两个士绅这么干,地方官府可以发现一个抓一个。 但如果所有士绅都这么干,地方官府将无能为力。 首先抓不过来,其次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到案子上。 再者... 士绅会在欺压百姓时把责任甩到朝廷身上,让朝廷背锅。 不明所以的百姓很容易受到蛊惑,做出过激行为。 所以崇祯选择了温和的方式。 他先是命曹化淳费尽周章地让银子贬值,让铜钱升值。 士绅和商人有两个选择。 一,握紧银子死扛。 二,囤积物资,搞风险对冲。 无论他们选一还是选二,崇祯都有相应的策略。 陕西士绅和商人不可避免的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紧接着曹化淳按照崇祯的指示一步步压低粮价,让屯粮的士绅商人损失惨重。 现在士绅和商人扛不住了,打算贿赂吕大器和曹化淳让他们提高官粮售价。 曹化淳没有拒绝他们的要求,而是借机重新提货币改制。 所有问题皆因货币改制而起,最终又回到货币改制上。 就像大明圆宝中的圆一样,起点也是终点。 ...... 士绅和商人们低着头,不知如何回应。 他们在思考。 思考抬高粮价获得的利益是否能弥补货币改制带来的损失。 所有人都会本能的趋利避害。 如果抬高粮价能弥补货币改制带来的损失,他们会答应曹化淳的条件。 如果不能,只能继续死磕! 看着陷入思考中的众人,曹化淳笑着提醒:“只要诸位配合朝廷把银子换成银币,我可以提高官粮价格,让诸位多挣点钱。” 一个商人低声问道:“敢问曹大人能把粮价提高到多少?” “一两九!” 听到这个数字后,众人更加犹豫。 官粮一两九的话,他们手里的粮食只能卖到一两八,和屯粮前的粮价一样。 也就是说...他们白折腾了! “曹大人喝酒!”一个士绅举着酒杯朝曹化淳敬酒,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曹化淳白了他一眼,“别打岔,朝廷在陕西试行货币改制,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时间。结果是百姓们积极配合,你们却想方设法从中作梗!” 众人嘴上不语心中却开始冷笑。 不从中作梗难道还支持他吗? 一两银子换只有九钱银子的银币,傻子才会换! 百姓之所以会换是因为弱小且愚昧,朝廷随便吓唬两句就能把他们唬住。 士绅商人与百姓不同,他们不但有对抗朝廷的资本,还能通过多种渠道打探消息。 见众人不说话,曹化淳用自嘲的方式笑道:“既然诸位用沉默表示反对,那么曹某人就不浪费口舌了。” 吕大器哈哈一笑打圆场道:“曹大人言重了,关中士绅商人支持你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拆台?” “也是!”曹化淳顺着吕大器给出的台阶往下走,“喝酒喝酒!” 酒宴虽然还在继续,但气氛却变得有些沉重。 推杯换盏间,时不时地有人趴在桌子,靠在椅子上紧闭双目。 他们醉了? 非也,都是装醉。 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换成酒局更是如此! 吕大器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他嘴角先是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随后端起酒杯对着曹化淳问道:“曹大人还能喝吗?” “当然,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曹化淳同样举起酒杯。 “干!”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趁着下人倒酒的功夫,吕大器故意问曹化淳:“曹大人,陕西的货币改制不出意外的话也就这样了,你是继续待在陕西还是回京复命?” “哎...”曹化淳长叹一声,“差事没办好,我哪儿还有脸面留在陕西?当然是回京请罪了!” “哎,”吕大器一脸惋惜,“曹大人已是花甲之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和陛下应该不会降罪。” “但愿吧!”曹化淳独自喝了一口闷酒。 “我陪一个!”吕大器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始终在搜集众士绅和商人的反应。 见众人还是装醉,他停顿片刻后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想问一下,曹大人离开陕西后,谁来接替曹大人的位置?” 听到这个问题后,装醉的士绅商人们虽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接替曹化淳的人肯定还会继续执行货币改制。 如果能提前知道对方的身份,届时投其所好没准能发一笔横财。 曹化淳的座位挨着吕大器,他附在吕大器耳边低声说道:“王之心会接替我的位置。” “谁?”吕大器惊呼。 “是王之心!”曹化淳低声重复。 “王...”吕大器故意大声说出了第一个字,随后噤声。 他不停地咂舌摇头,“惨了惨了,他可是一个狠角色呐!” 在场的士绅和商人们虽然只听到一个王字,但是根据吕大器的反应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纵观整个大明朝王姓之人,能让大明朝陕西三边总督忌惮的除了王之心还能有谁? 想到王之心要来,士绅们顿感后背发凉。 王之心嗜杀且贪婪无度! 南直隶扬州府开矿案结束后,各地农民纷纷掀起了反抗士绅的浪潮。 陕西的农民也不例外。 如果顶替曹化淳的是王之心,那么下一个开矿大案将会发生在陕西,届时迎接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这些倒还是其次。 如果把货币改制的任务交给王之心,他会用什么手段? 商战?调粮? 太麻烦了! 拒不兑换成银币的先抓人再抄家。 反抗? 人都埋土里了还怎么反抗?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一个士绅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曹大人不能走啊,我们舍不得您!” “是啊,”另一个士绅也凑过来说道:“有您在,关中百姓才能吃得上低价粮。” “曹大人不能抛弃我们啊!” 曹化淳苦笑一声:“不走不行啊,货币改制的差事被我办砸了。” 一个名声很差的士绅急了,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曹大人,我愿把家里所有银子都换成银币,支持朝廷的货币改制。” 第671章 货币改制旗开得胜 “只要曹大人能留下来,我也愿把家里的银子换成银币,支持货币改制!” “我也愿意支持货币改制,前提是曹大人留下来!” “俺也一样!” 四五个士绅商人纷纷走到曹化淳身边,恳求他留下。 曹化淳心中冷笑。 这些人并不是真心挽留,而是怕他走了王之心来。 他只会让士绅们利益受损,而王之心会让士绅们人死财空。 不过他并未揭穿士绅的伪装,而是借机数了数支持他的人数。 有五人,占在场总人数的三成。 虽然不多,但是对曹化淳来说足够了。 货币改制的关键是打破士绅和商人的攻守联盟,只要攻守联盟出现了缺口,那么被攻破是早晚的事。 他对着五人拱手施礼:“多谢各位的支持,曹某感激不尽!” “曹大人哪里话,都是我们该做的。”士绅商人纷纷还礼。 曹化淳接着说道:“既然诸位给我曹某人面子,那我也得给诸位一个面子。” 五个士绅商人立刻来了精神,围在曹化淳身边点头哈腰:“曹大人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诸位稍等!” 说完这句话后,曹化淳凑到吕大器耳边低声商议。 吕大器先是摇头拒绝,随后低头沉思,最后无奈点头同意。 得到吕大器的支持后,曹化淳朗声道:“诸位都知道兑换一枚银币有六厘的利润,朝廷给地方官府留了三厘。刚才我和吕大人商议了下,决定从三厘里面拿出一厘返还给诸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返钱? 士绅商人愣了。 官府向来贪婪无度,今天这是怎么了? “嫌少?”见众人不说话,曹化淳不高兴的问。 “不是嫌少,是太多了,感谢曹大人和吕大人的赏!”士绅商人像小鸡啄米一样对着二人不停点头。 “那就好,喝酒!”曹化淳大手一挥,端起了酒杯。 再次端起酒杯时,众人心里五味杂陈。 有的高兴,有的郁闷,还有一些人开始犹豫。 犹豫到底要不要向朝廷妥协... 酒宴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曹化淳离开前数了数,现场有四成的人表态愿意合作。剩下的六成用沉默应对,显然没有合作的打算。 回到大明钱庄陕西分庄后,曹化淳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问身边的锦衣卫:“今天宴席上没表态的人都记下了吗?” “回大人的话,都记下了。” “立刻派人去查,查他们有无劣迹,纠纷和事端。有的话挑两个典型直接拿人审讯,把证据坐实后移交给吕大器处置。” “还有,”曹化淳咬了咬牙,“这帮狗东西属实是给脸不要脸了,挑两三个典型,趁着夜黑风高把他们的宅子、商号全都放火烧了!” 锦衣卫想了想问道:“大人,刚吃完饭就放火是不是太明显了?卑职怕引起他们怀疑!” “无所谓,”曹化淳冷笑,“怀疑又如何?有本事就去告,我倒要看看何人敢状告锦衣卫!” “吕大人那...”锦衣卫又问。 “放心,吕大器需要证据才能破案。” “卑职领命!”锦衣卫脸上挂着笑容,带着人匆匆离开。 放火,他们是专业的。 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当夜。 西安府城有两个士绅的宅子和商铺同时失火。 火势虽然很快得到了控制,但消息传出后,参加宴席的士绅和商人开始瑟瑟发抖。 尤其是那些在宴席上没有表态的人,他们第一次见识到曹化淳阴狠的一面,生怕自己家也会失火。 在士绅商人担心失火的同时,锦衣卫在擅长的领域开始发力。 他们先是找到被欺负的百姓,威逼利诱下得到了士绅的污点。 然后罗列罪状,扩大范围。 搜集到足够多的证据后,锦衣卫直接闯入对方府中拿人审讯。 接下来就简单了。 锦衣卫擅长刑狱,很少有人能扛住锦衣卫的审讯。 得到口供后,曹化淳将口供和犯人一并转交给吕大器。 由于证据确凿,吕大器不得不给士绅定罪。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西安府。 “听说了吗,城东的李员外因为欺压百姓霸占民田被抓进大牢,被判籍没家产流放岭南。” “不止李员外,城北的孙员外也被定了同样的罪。” “该!他们两个反对朝廷货币改制的声音最大,活该被抓。” “可是反对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抓他们两个?” “因为他们劣迹斑斑!” 在接连处理了两个士绅后,曹化淳名声大噪。 陕西士绅和商人开始被恐怖笼罩。 此前他们只看到了曹化淳温和的一面,现在见识到了曹化淳强硬的一面。 曹化淳没有就此收手,而是继续压低粮价。 这种无差别的商战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 愿意合作的士绅和商人起初埋怨曹化淳,认为他们已经表态愿意合作,不该继续用这种手段损害他们的利益。 但很快... 他们将怒气撒到了不愿合作的士绅商人身上。 在他们看来,是这些人的不合作导致自己利益受损。 为了报复,他们朝不合作的士绅商人发起了商战。 商人之间的争斗总是那么朴实无华。 趁夜砸对方的招牌,在对方商铺门前大小便、倒泔水,雇佣地痞流氓找麻烦,往对方的金钱树(招财树)里倒开水,在对方生意火爆时找人闹事维权... 陕西的商业乱成了一锅粥。 随着事态越闹越大,吕大器看不下了。 他和曹化淳把有头有脸的士绅商人全都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一番商议后,陕西士绅和商人得到了两个选项。 一,继续内斗,整个你死我活! 二,早早与朝廷合作,不但能保全生命和财产安全,还能获得朝廷返利。 所有人都会本能地趋利避害。 再加上已经有士绅商人带头兑换,于是剩下的人纷纷妥协,将家中的银子拿出来换成了大明圆宝。 崇祯二十二年四月末,吕大器将陕西货币改制的进度写成公文送递京师。 “皇爷,吕大器在公文里说,陕西九成以上的士绅和商人都表态愿意把手里的银子换成大明圆宝!不过由于铸币速度慢,所以全部兑换完还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 京师乾清宫内,王承恩拿着公文激动地念道。 “嗯,”崇祯没有太多喜悦,而是盯着面前的地图问道:“按照计划,李性忠和刘肇基是不是今天出兵征讨西土默特部?” 第672章 给所有官员加薪 崇祯十分关注北方即将到来的战事。 在他看来,想要打败建奴收复辽东并非易事。 除了搞军备竞赛拖垮对方的财政外,还要想办法打破满蒙联盟。 否则蒙古人随时都有可能背刺大明。 他绝不允许征讨建奴的时候被蒙古人在背后捅刀。 想要瓦解满蒙联盟,最有效的办法是出兵。 之前已经暴打了察哈尔部,这次的对手是西土默特部。 听到崇祯的问题后,王承恩急忙回答:“回皇爷的话,按照计划确实是今日出兵。” “钱粮都准备充足了吗?”崇祯又问。 “充足!”王承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打开后念道:“户、兵两部已将三十五万石粮草提前运抵山西朔州,足够此次出征使用。” “如果不够的话,可以临时从陕西、山西购买粮草运抵前线。” “那就好...”崇祯盯着地图,表情凝重。 看了一会后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说...方岳贡和范景文到底是真有矛盾,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有矛盾的样子?” 自从范景文当上内阁首辅后,方岳贡就表现出各种不服。 不是在朝堂上和范景文互怼,就是在私下里和范景文争吵。 由于他们两个都是尚书,再加上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内阁次辅。 所以官员们纷纷用站队的方式表达立场。 隐约间,又有了党争的趋势。 崇祯并不反对党争。 相反,他很愿意在这个时候看到党争。 究其原因是太子南迁时朝中勋贵走了不少,制约文臣的人大大减少。 为了制约他们,崇祯开始扶持勋贵。 除了刘文炳,刘文耀,周奎等外戚勋贵外,还对秦良玉,唐通,黄得功这些功臣勋贵大肆封赏。 这些还是不够。 为此他又培养王之心,让他分担文臣给皇权带来的压力。 不巧的是,王之心被派到江南开矿。 没了王之心的压制,京师这些文臣又开始上蹿下跳,屡屡试探皇权威严。 崇祯很烦,所以想用党争牵扯文臣的注意力。 他们相互之间斗的越狠,对他越有利。 王承恩不敢直接回答崇祯的提问,而是隐晦地说道:“皇爷恕罪,奴婢眼拙看不出真假。不过据奴婢看来,他们确实在为朝廷做实事。” 崇祯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演的?故意用这种方式浪费大臣们的精力,给朕排忧解难?” “奴婢不敢妄言。”王承恩低着头,不敢看崇祯的眼睛。 “他们可没这好心,”崇祯先摇头后点头,“不过这么做确实让朕少了很多烦恼,当赏。” 说完赏字后,崇祯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种明显的拉拢行为会让他这位大明皇帝略显卑微。 得换个方式才行。 等等... 崇祯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他吩咐王承恩:“把李若琏找来,要快。” “奴婢遵旨。”王承恩抬腿跑了出去。 不多时,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琏来到乾清宫。 施礼过后,李若琏率先说道:“陛下,南京密信。” “嗯?”崇祯愣了下,缓过神后忙问:“南京出什么事了?” “陛下是否还记得朱国弼和刘孔昭仗着负责铸造银币,私自调整了银铜配比一事?” “朕记得。” “魏国公徐文爵也得知了此事,不过他并未向太子殿下揭发,而是与朱国弼、刘孔昭等人同流合污了。” 魏国公徐文爵... 崇祯默念完他的名字后心中冷笑不止。 就凭他在历史上不战而降的表现,斩首都算法外开恩了。 除了他,投降的还有抚宁侯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临淮侯李弘济,灵璧侯汤国祚等人。 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崇祯想杀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愁没机会呢,没想到机会来了。 思索一番后,崇祯对着李若琏低声问道:“南京勋贵中,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李若琏摇头,“没有。”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朕要看看他们的反应!”崇祯说话的时候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请问陛下口中的他们可有姓名?”李若琏问。 “有!赵之龙,李弘济,汤国祚......”崇祯一口气念了六七个名字。 李若琏一边记名字,一边在心中思考崇祯的意图。 很快他就想通了。 这个消息透露给勋贵后,届时他们面临两个选择。 一,向太子揭发他们的罪状。 二,隐而不报,同流合污。 如果他们选一,说明这些勋贵对大明朝还算忠心,可以一用。 如果他们选二,说明这些人彻底废了。 废物的下场可想而知。 崇祯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十分希望勋贵们选择第二个选项,同时希望同流合污的人越多越好。 唐太宗曾说过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他必须给勋贵们膨胀的野心和发狂的机会! “臣这就去安排!”李若琏记下名字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崇祯摆了下手。 “陛下请吩咐。”李若琏站在原处双手垂立。 “镇抚司监察百官的事一直没丢下吧?”崇祯问。 “回陛下,这是锦衣卫老传统,臣不敢忘记。” “让京师和各地的锦衣卫开始调查官员们的家境情况,然后分列四个名册。家境优越的在第一个名册上,家境一般的在第二个名册上,家境还算过得去的放在第三个名册上,家境很差的放在最后一个名册上。” 李若琏想不出崇祯要干什么,顿感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过他没敢问,而是认真记下来安排了下去。 李若琏走后,崇祯没闲着继续召见内阁大臣兼吏部尚书邱瑜。 礼毕后,邱瑜躬身询问:“请问陛下有何吩咐?” 崇祯面无表情地说道:“朕打算提高所有官员的俸禄标准。” 邱瑜身体晃了一下,急忙请示:“陛下是说要提高所有官员俸禄?” “嗯,”崇祯点了下头,“朕听闻很多官员家境贫寒,尤其是底层官员,仅凭那点俸禄养家都有些困难。 朕心里过意不去啊,所以才有了涨俸禄的想法。” 邱瑜身为一个打工人,面对公司董事长主动加薪的要求高兴地不得了。 他立刻跪在地上替官员们道谢:“臣替满朝文武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崇祯还是那般面无表情,“从下个月开始,所有官员在原有俸禄的基础上涨俸半两!” “所有官员全都涨俸半...半两?”邱瑜有些难以置信。 涨俸禄向来是根据官职品级按照比例增加,崇祯涨俸的标准却是一视同仁。 “对,半两!”崇祯重复。 大明朝有十余万官员,每人每月多发半两的话,一年就要多支出五六十万两银子。 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673章 征讨西土默特部 崇祯为什么要给所有官员涨俸禄? 答案很简单... 在陕西试行的货币非常成功,接下来要在全国推广。 官员是推行货币改制的第一责任人。 只有让他们吃饱饭,他们才会认真努力干活。 尤其是下面的基层官员,他们干的活最多、最累,拿到手的俸禄却最少。 新政下达后,他们的积极性可想而知。 崇祯给每个人都涨了半两银子的俸禄。 半两银子对官职高的人不痛不痒,但是对基层官员的影响非常大! 在这些银子的“收买”下,基层官员对崇祯的好感将进一步增加。 届时也应该会尽心尽力去推行货币改制! 得到崇祯的授意后,吏部重新计算所有官员的俸禄,并移交户部审核。 户部确定后交到内阁。 这件看似很大的事并未引起内阁的过多关注,因为他们在筹划另一件大事:在全国推行货币改制! 内阁筹划货币改制的同时,京师百姓也得到了消息。 泄露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皇帝崇祯。 在他的安排下,崇祯十七年邸报立刻将陕西货币改制的消息刊登出去,并暗指接下来朝廷要在全国推行。 百姓们看完报纸的内容后立刻议论起来。 “嘿,您看今儿的邸报了吗?邸报上说朝廷在陕西试行的货币改制大获成功!”一个百姓问。 “我看了,邸报上说允许用铜钱交税,真的假的?” “应该假不了吧……毕竟邸报是宫里印的。” “如果真如邸报所言,铜钱肯定会涨,咱们现在囤积铜钱绝对能发财!” “晚了,”一个小商贩加入了讨论的队伍,“在咱们看到邸报前,京师各个钱庄就调整了银铜兑换的比例。之前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三百五十文,现在只能兑换一千两百文,而且铜钱还在上涨!” “不晚,陕西货币改制后一两银子只能兑换一千文钱,京师的铜钱还能涨!” “那还犹豫什么啊,走,换钱去!”百姓们组团把手里的银子换成铜钱。 京师百姓的举动很快惊动了勋贵,官员,士绅和商人。 其实他们早就先百姓一步得到了消息,但是没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被坑怕了。 此前崇祯进行了数次银铜互换,他们跟了好几次,结果都是赔多赚少。 现在叒来这一套,他们怕被割韭菜。 “老爷,外面铜钱涨的厉害,咱们要不要多换点铜钱?”英国公府内,英国公夫人问张世泽。 张世泽皱着眉思考了一会。 此前他已经囤积了价值两万两银子的铜钱,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卖出铜钱赚差价。 二,继续囤积等待铜钱升值。 按照之前的教训,选一才是明智之举。 毕竟能实打实地收回成本且盈利。 但是... 世人皆知陕西试行货币改制时发生了铜涨银跌的情况。 现在京师的铜钱还有上涨的空间,继续囤积等铜钱涨钱后他可以大赚一笔。 思考了一会后,张世泽忽然问:“嘉定伯怎么做的?” “不太清楚...” “立刻派人去查!” 半天后,消息传了回来:嘉定伯周奎正在大肆用银换铜。 张世泽拍板决定:“立刻效仿!” 周奎是崇祯的岳父,这么做肯定是从崇祯那得到了不为人知的消息。 在周奎和张世泽的带领下,勋贵们开始入局囤积铜钱。 官员,士绅和商人紧随其后。 京师铜钱价值飙升! 崇祯得到消息后很淡定地把上次囤积的铜钱拿出去换成了银子。 他又割了一次韭菜。 不过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用这种办法割韭菜,因为货币改制即将在全国推行,到时候银铜互换比例会趋于稳定。 “得想新办法割韭菜了...”坤宁宫的床上,崇祯搂着美人陷入沉思。 崇祯思考同时,山西和陕西边军正在忙碌。 山西边军分别从山西的大同,太原,朔州出发,朝偏关镇行进集结。 陕西边军则分别朝延绥镇和固原镇集结等待命令。 崇祯二十二年五月初六,各部终于集结完毕。 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被任命为此次出征的最高统帅。 他安顿好陕西的政务后亲临延绥镇指挥出征。 “报!”一个传令官跑到他面前单膝下跪:“刘肇基所部两万五千骑兵已经在偏关镇集结完毕,请大人下令。” “他不是有近五万的骑兵吗?为何只出动了两万五?”吕大器有些疑惑。 李性忠和刘肇基的骑兵在编制上属于勇卫营,吕大器能指挥作战他们作战,却没有调兵的权利。 这支兵马的调动只听命于崇祯一人。 “回大人的话,刘肇基在公文上说宣府大同乃朝廷边关重镇,必须留下一部分兵马防守。所以他和李性忠将兵马一分为二,他带两万五千骑兵出征,李性忠率领两万五千骑兵留在宣大防守。” “行吧,”吕大器苦笑一声看向身边。 他身边站着一帮大顺降将。 刘芳亮,贺锦,刘西尧,马世耀,刘体纯,高一功,李过,李来亨... 这还没完。 陕西固原镇还有一个降将袁宗第。 看着一众降将的脸颊,吕大器暗暗吐槽一声:“捅了降将窝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倒背着手走了一会。 就在众人以为吕大器要发号施令时,吕大器却开口道:“此番征讨西土默特部,诸位可有良策?” 第674章 李来亨的计策 良策? 这个问题把一众将领同时问愣了。 那一刻他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把吕大器看成李闯王的错觉。 最早起兵时,每逢战事李自成都会和他们商议对策。 可惜后来变得独断专行起来。 吕大器见众人不说话,再次沉声问道:“诸位可有良策?” “这...”贺锦挠了下脑袋:“打蒙古人还能有什么良策,无非是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是啊大人,蒙古骑兵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只要能找到他们的主力,咱们就能打赢!”与察哈尔部有过对垒经验的高一功说道。 吕大器笑吟吟的看着众人,不说话。 如果真那么简单,他又何必询问? 蒙古人难缠之处在于他们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 明军追击后勤粮草会出问题,不追击的话蒙古人又会卷土重来。 李来亨见没人说话,站在角落里低声道:“末将以为想打赢西土默特部容易,打服他们难。” “哦?”吕大器用目光锁定李来亨的身影后问道:“继续说下去。” 李来亨脸红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李过。 李过没说话,用点头的方式表示鼓励。 得到李过的同意后,李来亨低着头说道:“朝廷每次征讨蒙古人都会耗费大量的粮草,如果只是打败了西土默特部,他们早晚还会卷土重来,届时朝廷将不得不再次征讨。” “所以最好直接和他们决战,彻底打残打疼他们,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额...”吕大器有些失望。 这句话和没说一样。 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蒙古人不会轻易进行决战。 当蒙古人打算决战时,明军大概率处于劣势。 作为一军统帅,吕大器不会在己方劣势的情况下决战。 看着吕大器失望的表情,李来亨急忙解释:“总督大人,末将确实有一个计划,只是计划比较麻烦。” “无妨,说说看。” 李来亨深吸一口气,“末将的计划是先和蒙古人进行一次大的边关贸易,一次性给足他们所需的粮食,盐,铁...” “闭嘴,别说了!”李过黑着脸打断了李来亨。 这哪儿打仗啊,分明是给蒙古人送礼! 他对着吕大器拱手施礼:“李来亨年轻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请总督大人恕罪。” 吕大器笑着摆手:“无妨,无妨。” 李过见状松了口气,转回身怒视着李来亨:“幸亏总督大人不计较,否则现在就能给你定一个资敌之罪,还不快给总督大人道谢?” 李来亨刚要道谢,被吕大器摆手制止:“不必道谢,继续说下去。用常规的方法对付蒙古人基本无效,所以本督需要一个奇谋。” 李来亨顿时来了精神,他清了清嗓子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贸易结束后,蒙古人肯定会把物资运往草原。” “据我所知,西土默特部主要在归化城(今呼和浩特)一带放牧,驻牧。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物资也会被运到这里存储起来...” 听完李来亨的策略后,吕大器开心地问:“你的意思是围绕这批物资打仗?” “是,”李来亨认真点头,“只要这批物资足够多,蒙古人就舍不得丢!如此一来,蒙古人不得不和我军决战。” “如果蒙古人扔下这些物资跑了呢?”吕大器反问。 李来亨嘿嘿一笑:“我军不费一兵一卒便缴获了大量辎重,绝对是大功一件!” “哈哈哈!”吕大器爽朗的笑了,他上前两步拍着李来亨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别人都是围点打援,你是围绕物资打蒙古人。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多谢总督大人夸奖,这都是末将的小计谋,上不了台面。”李来亨有些不好意思。 “不,”吕大器摇头,“不但能上台面,吃饭的时候还能先动筷子。” 夸奖完李来亨后,吕大器又问:“今年贵庚了?” “末将今年二十三。” “二十三...好年纪!这一战若是打胜了,我亲自给你们请功!”吕大器拍着李来亨的肩膀,对所有人郑重其事地说道。 “多谢总督大人,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来亨激动地单膝下跪,朝吕大器施礼。 其他跟着表态:“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一众降将无比忠诚的样子,吕大器心中稍安。 打胜仗的关键是上下齐心,互相信任。 可是... 取得降将的信任和信任降将都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生怕被对方坑了。 所以吕大器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众将。 等到战事开打,他才能用行动取得降将的信任。 安抚完众将后,吕大器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计划虽然已经有了,但是他心里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施行。 李来亨的计划虽然巧妙,可相应的风险也很大。 尤其是倒卖物资,在其他人眼里是妥妥的资敌行为。 传出去后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计划成了还好,他会功成名就。 计划要是失败了...弹劾他资敌的题本会摆满崇祯的龙书案。 身为陕西三边总督,做任何决策前首先要考虑自保。 为了谨慎起见,他将计划写在公文上,加急送往京师请示崇祯。 崇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方案,并在批示中嘱咐:既然要打,就要往死里打!钱粮管够,不够的话向曹化淳要。 看着崇祯的回信,吕大器松了口气。 收好信件后,他拿起纸笔开始写信。 写完信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内容无误后派人送往草原。 第675章 归化城 草原,归化城(今呼和浩特)。 归化城始建于大明隆庆六年,时任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和妻子三娘子召集各族能工巧匠,模仿元大都的模样在大青山南面,黄河东北方向的平原上用青砖建起了一座城池。 这座青砖砌筑的城池在远处看是一片青色,蒙古人取名为“库库和屯”,意思是青色的城。 万历三年,城池建造完毕,大明朝廷赐名为归化城。 万历九年,俺答汗和三娘子对归化城进行扩建。 由于在建造和扩建过程中都是主要事项都有由三娘子负责,所以土默特部的百姓又将归化城称为三娘子城。 崇祯五年,皇太极战胜林丹汗追至归化城后纵火烧城,城墙损毁严重。 ...... 送信的明军由五个人组成,他们一人两骑行驶在天地无垠的草原上。 眼看夕阳就要下山,他们大马扬鞭开始加速。 终于... 一行人在夕阳下山前来到归化城外。 看着已经被修复完好的城墙,送信的明军有些意外。 “蒙古人修的真快啊!”一个明军感叹道。 “哪儿快了?我朝五年城墙被损毁,我朝二十二年才修复完毕,够慢了!” “行了都别说了,一会进城后管好自己的嘴。” “大人放心,我等守口如瓶!” 五个明军商议好后,并排走向城门。 城内外的守军早就发现了五人,不等他们靠近,数十个蒙古兵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他们头戴铁盔身穿甲胄,手里拿着弓箭和腰刀,一脸的戒备。 “你们来这作甚?这里是蒙古人的地盘,不是你们明廷的地盘!”一个蒙古兵问。 他们早已通过装束和旗帜猜出了明军的身份。 “在下王宝林,奉大明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吕大人之命来谈一件事。”带头的明军用不太熟练的蒙古语说道。 “吕大器?”蒙古兵略显诧异,“不认识!你就说要找谁吧,我去通报!” “当然是找你们的首领了!”王宝林说道。 “我们土默特部没有首领!” “什么?”这次轮到王宝林诧异了,“怎么可能?” 蒙古兵见状用最最快的速度向王宝林解释一遍原因。 西土默特部早在崇祯五年就投降了建奴。 时任首领俄木布率领部族向皇太极投降。 然而俄木布并非真心投降。 他表面上向建奴臣服,但私下里却与外喀尔喀部,大明朝廷眉来眼去,打算联合起来对抗建奴。 结果被岳讬得到了消息,废了俄木布的首领之位,并抓到盛京关进了监狱。 崇祯九年,俄木布被释放回到归化城。 此时的土默特部早已被建奴改编。 改编后的土默特部不再设立首领,而是分编为左右两翼旗。 两翼旗各设一名都统,共同管理土默特事务。 左翼都统叫古禄格,右翼都统叫杭高。 “所以...”蒙古兵问王宝林,“你们到底打算找谁?是左翼都统古禄格,还是右翼都统杭高?” “都找!”王宝林回答。 蒙古兵白了他一眼,转身去送消息。 归化城内。 土默特左翼都统古禄格和右翼都统杭高正在坐着喝茶。 “报,”一个蒙古兵快步走了进来:“启禀两位都统大人,城外有五个明军求见。” “明军?”古禄格很是疑惑,“他们要干什么?” “不知道,只是说奉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的命令前来议事。” 古禄格和杭高对视一眼,迅速凑到一起商议。 “见还是不见?”古禄格问。 “别见了吧...咱们已经向大清俯首称臣,而明廷又是大清的死对头。如果被辽东那边知道你我私自会晤明廷使者,极有可能降罪。”杭高担忧道。 “我觉得没事,明廷派使者前来无非是让咱们遣使呈贡,大不了不答应就是了。可要是惹急了明廷,停了边关互市,今年咱们过冬的物资可就没着落了!” “这...”杭高犹豫起来。 一刻后,二人达成共识:“把他们带过来。” “遵命。” 王宝林一行人很快被带到两位都统面前,施礼并验明身份后,王宝林从怀里拿出信件递了过去:“这是吕大人写给两位的信。” 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古禄格笑了:“想不到你们也有这一天!” “怎么了?”杭高还没看完信的内容,追问道。 “吕大器说关中百姓缺少耕牛和骡马,所以想扩大边关互市的规模。” 杭高恍然大悟:“原来就这事啊!” 王宝林抱拳拱手:“看这意思...两位大人同意了?” 古禄格和杭高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没有!” “为何?” “我们目前不缺物资,所以不想扩大互市规模。” “今天不缺,明天还不缺吗?”王宝林反问。 “这...”古禄格和杭高虽然说不出原因,但就是不同意。 王宝林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无非是想借机提高牲口的价格。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来之前吕大器就嘱咐过,无论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再说。 反正他们也没打算履行承诺! 在各取所需的前提下,双方很快达成了共识。 王宝林一行人离开后,古禄格和杭高坐到一起开始复盘。 “你说明廷会不会使诈?”古禄格问。 “不好说!”杭高回答,“对方答应的太痛快了,痛快的让人害怕。” “那...咱们到底去不去?”古禄格又问。 “去啊,好不容易能从明廷那边换到低价物资,不去就亏了。” “可是我怕明军黑吃黑!” “没事,咱们去边关互市的时候多带点兵马就行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行,就这么定了!” 土默特部同意增加互市规模的消息很快传回陕西。 吕大器没有失言,立刻向偏关镇和延绥镇调集物资准备互市。 互市进行的很顺利。 由于扩大了贸易规模,双方很快兴起了大宗交易。 单宗粮食交易数量由之前的几石很快变成了十几石,几十石,甚至几百石。 牛羊也开始成群成群的交易互换。 短短一个月时间,明军向草原输送了十多万石粮商,盐,铁,棉麻等物资。 吕大器派人暗中调查后得知,这些物资大部分都被运往了归化城。 确认消息无误后。 崇祯二十二年六月十五,吕大器下令各处边关互市立刻停止。 就在商人们不明所以时,吕大器以西土默特部不遣使呈贡,擅杀大明边民的理由出兵草原。 第676章 长驱直入 哒哒哒—— 在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草原上,一支骑兵正在匀速行进。 这支骑兵分前中后三队。 前队和后队各有两千骑兵。 中军兵马最多,数量高达两万一千人。 所有人都是一人两骑,部分骑兵甚至可以达到一人三骑。 他们身着略显沧桑的盔甲,弓箭马刀一应俱全。 除了这些以外,马鞍上还挂着鸟铳、三眼铳等各种轻型火器。 他们是大明边军精锐,是保家卫国的勇士,更是此次出征的底气。 “传令,原地休整!”刘肇基拽着战马的缰绳说道:“各部派出探马侦查附近敌情!” “末将领命!” 士兵们得到命令后立刻下马,打开装行粮的口袋开始吃干粮。 副将乙邦才问:“大人,咱们只带了七天的行粮。” 刘肇基往嘴里倒了一把炒面,问道:“有问题吗?” “今天是第三天!”乙邦才加重语气,“而且再往前一百里就是归化城了,继续前进很有可能遇到蒙古骑兵主力。若是被他们缠住,咱们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届时会断粮。” “不会!”刘肇基放下炒面喝了一口水,“吕大人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粮草会有的。” “这...”乙邦才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有什么说什么,别他娘的说一半话!”刘肇基瞪了他一眼。 “咳咳,”乙邦才用咳嗽掩饰尴尬,“末将的意思是...万一吕大器失了约,咱们可就危险了。” “吕大器不会失约...而且以后要称他为吕大人!”刘肇基纠正道。 “是是是,吕大人!”乙邦才急忙改口,“末将的意思不是吕大人会失约,而是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众所周知那是一帮流贼降将,他们第一次在吕大人帐下听令,极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失约!” 刘肇基放下装炒面的袋子,认真思考起来。 片刻后,他轻轻摇头:“放心吧,各部出兵前都签了军令状,凡是没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的,斩立决!” “流贼降将也是人,一样怕死!” 说到这,刘肇基停了一下:“而且咱们的任务就是吸引蒙古骑兵主力,如果真被他们缠住,咱们也算提前完成任务了!” 乙邦才不再多言,仰着脖子大口吃面。 休整半个时辰后,大部队再次启程。 这一次。 他们行军速度非常快。 半天时间就行进到距离归化城不到六十里的地方。 路上虽然遇到了几个部落顽强的抵抗,但是都被明军以优势兵力击溃。 牧民们虽然跑的足够及时,很少有人被明军俘虏。 可是... 他们好不容易从边关用牛羊换回来的粮食、盐却成了累赘,除了少部分被带走外,大部分都被扔在原地,成为这支明军的补给。 傍晚的草原上,明军点着篝火吃着烤肉,一片欢声笑语。 随着夜幕降临,篝火的火势逐渐变小。 忙碌了一天的明军原地休息。 在他们休息的同时,蒙古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到了归化城。 清晨的归化城内一片安静。 土默特部左翼都统古禄格正在沉睡。 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美梦。 “报!”亲兵浑厚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古禄格没被吵醒,他吧嗒着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启禀都统大人,大事不好了!”亲兵扯着嗓子再次喊道。 “嗯...?”古禄格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惺忪的睡眼,“什么...事?” “明军兵出偏关镇,三天急行军后距离归化城不足八十里!” “哦...原来是...明军!”古禄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腾的一下坐起身看向窗外:“你是说明军出兵了?” “是!”亲兵回答。 “明军出动了多少兵马?”古禄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据说是两万多骑兵。” “不对啊,”古禄格很是疑惑,“南边有不少咱们的牧民,明军出动的第一天就会暴露行踪。消息就算传递的再慢,昨天也该到了,为何今天才到?” “这...末将不知。” “哎!”古禄格重重跺脚,“真是越来越没法管了!” 其实不能怪牧民们不上报消息。 主要是刘肇基轻装简从,孤军深入,且行军速度快。 再加上沿途牧民刚从边关换了许多物资,他们为了保住物资,纷纷避开向北逃跑的路线,转而向东西方向逃。 等他们安顿好物资打算上报消息时,明军已经在他们前面了。 想要传递消息必须绕行。 于是,不出意外的耽误了。 此时古禄格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打开房门问亲兵:“右都统知道此事吗?” “应该也是刚刚知道!” “走,找他商量去。” 不等古禄格走出院子,杭高便带人走了过来。 他皱着眉问杭高:“明军来势汹汹,咱们该怎么办?” “打!”杭高回答地干净利落。 “不妥吧...”古禄格很是犹豫,“察哈尔部在八旗兵的帮助下都不是明军的对手,咱们...” “你的意思是...议和?”杭高皱着眉反问。 “就目前的局面来看,议和是上上策!” “不,”杭高摇头,“咱们没必要议和。” “此话怎讲?”古禄格问。 杭高深吸一口气:“首先,还没打就议和不符咱们蒙古人的作风。” “其次,明军轻装简从携带的粮草不多,只要拖上几天,明军就会因为粮草被迫退兵!” “最后一点,”杭高说到这指向不远处的城墙:“对方全是骑兵,而骑兵不善攻城!咱们甚至不用派兵迎战,只需固守几天把明军的粮草耗完!” “粮草一断,明军自退!” 听完杭高的分析后,古禄格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明军既然敢来肯定留有后手,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我的意思是和明军打一仗,试探对方的虚实。能打则打,打不过再考虑其他的。” “也行!”杭高点头。 二人商议好对策后,立刻给各部落下达了集结的命令。 一匹匹快马从城中驶出,奔向附近的各个部落。 “明军来袭,集结进城准备迎敌!” “所有男人都要上战场。” “老人孩子也要去吗?” “对,去了撑场面!” 傍晚前。 临时拼凑起来的四万蒙古骑兵在归化城集结完毕。 与此同时。 刘肇基在距离归化城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第677章 首战不利 清晨的草原狂风呼啸而过,吹在士兵的脸颊上带走了他们的倦意。 归化城南十里。 副将乙邦才率领两千明军骑兵列阵迎敌。 他们骑在马上,手拿火器弓箭。 扛旗兵背上的大明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太阳很快从天边升起。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明军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在他们不远处,五千蒙古骑兵整装待发。 他们穿着老旧的甲胄,手中的弓箭尽显岁月的痕迹。 左翼都统古禄格放下千里眼,不由得感叹道:“这支明军的装备太精良了,怪不得察哈尔部会败给他们!” “是啊,”右翼都统杭高跟着感叹:“盔明甲亮,装备精良!只要不发生溃败,咱们虽然有人数的优势,但很难在正面击溃他们。” “呵呵,”古禄格冷笑一声,“咱们蒙古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在这对峙,我带人绕到他们后面,前后夹击之下明军必败!” “好!” 不等古禄格离开,乙邦才和两千明军骑兵动了。 他们列横阵朝蒙古骑兵军阵缓缓移动。 在距离一百二十步时,明军忽然停止前进。 就在蒙古骑兵疑惑间,手拿鲁密铳的明军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沉闷且密集的鸟铳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响起。 “哎呦,老子中弹了。” “卧槽,嘶...疼死我了。” “明军的鸟铳有蹊跷,大家伙注意点!” 在明军鲁密铳的攻击下,蒙古骑兵虽然没有出现多少伤亡,但是发生了小规模骚乱。 右翼都统杭高见状大手一挥:“传令,进攻!” 扛旗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杭高紧随其后。 三千左翼骑兵见中军大旗向前移动,纷纷催马跟了上去。 无数马蹄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如隆隆战鼓。 左翼都统古禄格犹豫了一下,带着剩下的两千骑兵跟着身后发起了冲锋。 看着迎面而来的蒙古骑兵,副将乙邦才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撤!” 在他的率领下,两千明军骑兵整齐划一的调转马头,然后向后方狂奔。 “吁!”右翼都统杭高下意识地勒住战马缰绳,看着明军离去的呆呆发愣。 其他人见中军大旗停了下来,纷纷勒停战马看向中军。 “大人为何停止追击?”杭高身边的亲兵问。 “不对劲,很不对劲!”杭高使劲摇头。 从对峙到现在,明军只敢在远处放铳,不敢近身肉搏. 这支明军给人一种胆子很小的感觉。 他们胆子小吗? 敢孤军深入的部队就没有胆子小的! 既然胆子不小,为何不敢迎战? 说明对方肯定留有后手,如果贸然追击,很容易中了明军的诡计。 乙邦才跑了一会后见身后没了动静,迅速停了下来。 他指挥两千骑兵再次调转马头,返了回来。 在他的指挥下,明军继续朝蒙古人缓缓逼近。 双方距离一百二十步时,密集的鸟铳声再次响起! 蒙古骑兵或惨叫,或流血不止,或中弹落马。 杭高顿时大怒! “妈的,咱们的弓箭没有明军的火器射程远,简直欺人太甚!” “进攻,全力进攻!” 他一马当先冲出军阵,朝明军发起了冲锋。 乙邦才故技重施,转身就跑。 如此反复三次后,杭高被气炸了。 虽然很生气,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在他看来,双方互有优势。 明军的优势是装备精良,火器犀利。 蒙古骑兵的优势是兵力多,弓马娴熟擅长近身肉搏。 只要和想办法和明军近身肉搏,他就能凭借兵力的优势打败这支明军。 然而明军根本不给他近身肉搏的机会。 他们追,明军就跑。 他们停,明军就用鸟铳在远处杀人。 又一次追击失败后,右都统杭高找到了左都统古禄格。 “左都统,情况你也看到了,明军只敢在远处放铳,根本就不敢和咱们近身肉搏!”杭高吐槽。 “是啊,”古禄格跟着叹了口气,“打又不打,退又不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办?”杭高双手握拳,怒目圆睁:“咱们不能就这样退兵,否则消息传回归化城后会让我军士气低迷!” “你的意思是?” “最起码得将他们打退,而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古禄格想了一会后有了主意,在杭高耳边低语几句。 杭高听完后眼前一亮,“就按你的法子来!” 在杭高的指挥下,三千蒙古骑兵再次朝明军发起了冲锋。 与之前不同的是,古禄格和他的两千骑兵并未跟随冲锋,而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乙邦才还是老样子,转身就跑。 然而这一次蒙古骑兵既没有追击也没有停在原地,而是退向后方。 乙邦才不明所以,率领骑兵又追了上来。 双方距离一百五十步时,古禄格动了。 “全体都有,全速冲锋!”古禄格左手的弯弓高高举起。 两千蒙古骑兵全速冲向明军。 乙邦才大惊,急忙再次下令撤退。 然而这一次,他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术失效了。 古禄格的两千骑兵一直待在原地没动,战马体力十分充沛。 乙邦才的骑兵一直在动,战马体力消耗很快。 在战马体力的优势帮助下,古禄格很快追上了这支明军。 乙邦才被迫迎战。 他拔出腰刀振臂高呼:“杀!明军威武!” 砰 ! 各种火器率先开火,将冲锋的蒙古骑兵射落下马。 嗖嗖嗖—— 箭矢的破空声不断响起。 铛铛铛! 武器相撞发出了耀眼的火花,战马嘶鸣声中双方战至一处。 不等明军占据战场上的优势,杭高率领剩下的三千骑兵追了上来。 五千对两千,双方开始鏖战。 面对数倍之敌,乙邦才渐渐有些不支。 又打了一会后,乙邦才无奈下令:“退兵,退兵!” 第678章 故意示弱 “将军有令,退兵!” “不要恋战,速退!” 乙邦才下达退兵命令后,他身边的扛旗兵用力挥舞鞭子抽打战马屁股。 战马吃痛,四蹄同时发力,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其他明军见状迅速跟了上去,开始败退。 不过他们并不是一窝蜂似的四散而逃,而是每二十五人为一队,在队长的带领下有组织的后退。 蒙古骑兵趁势追杀。 嗖嗖—— 他们张弓搭箭,对准逃跑明军的后背不停放箭。 明军虽然有甲胄护身,但蒙古人的箭矢太过密集,箭矢刺入甲胄的缝隙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明军不甘示弱,同样用弓箭、火器进行反击。 破甲锥箭射人,铲子箭射马,三眼铳喷出的弹丸连人带马一起打! 硝烟弥漫间,箭矢纷飞! 双方不停地有士兵落马,落马的士兵还没来及得站起身求救,便被后面的奔驰而来的战马踩在蹄下。 骨骼断裂,鲜血喷涌! 追了没一会,西土默特部左翼都统古禄格发现远处旌旗林立,尘土飞扬。 “吁——”他带头勒停战马,向远处观看。 其余将士见中军旗停止不动,纷纷跟着停了下来。 随着双方距离拉远,视线不受遮挡的古禄格看清了远处的情况。 只见远处的草原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明军骑兵,数量多到数不清。 他们骑着精壮的战马,穿着厚重的制式甲胄,手拿各种武器在风中肃然而立。 “是明军主力!”古禄格失声喊了出来。 其余蒙古兵也看清了远处的情况,虽然都没说话,但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无论兵力还是装备,双方都不在同一个等级。 此时在外围侦查情况的探马送来消息:“报,前方明军骑兵数量至少在两万以上!” 嘶—— 听到这个消息的蒙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遇到了明军骑兵主力! 左翼都统古禄格看向右翼都统杭高的同时,杭高也在看他。 他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庆幸。 庆幸的是刚才没有贸然追击,否则这会肯定已经被明军主力包围并且吃掉了。 他们在庆幸的同时心中也萌生了退意。 他们此番出城只带了部分兵马,目的是打探明军虚实,主力都在归化城中集结待命。 没法和明军主力对垒。 就在他们考虑什么时候退兵时,明军主力动了。 他们先是打开几个缺口放友军回去,然后齐刷刷的...转身就走。 走了... 走了? 古禄格和杭高整个人都傻了。 所有蒙古骑兵都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不战而退?”古禄格瞠目结舌道。 “我也...不知道,就他娘的很邪门!”杭高同样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明军怯战吧...”一个蒙古骑兵猜测。 “怯战还敢孤军深入?” “孤军深入需要胆量,打仗需要胆量和勇气,这支明军胆量有余勇气不足,所以才会不战而退!” “邪门,实在邪门!”蒙古人看着明军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们实在搞不懂,明军为什么在占据人数和装备的双重优势下不但没有进攻,反而直接退兵。 不仅他们搞不懂,刘肇基手下的几位副将也都搞不懂。 “总兵大人,我军明明占据优势为何不战而退?”副将马应奎问。 “是啊大人,末将请战!若是败了,军法从事!”副将庄子固骑在马上抱拳拱手道。 “末将也请战,求总兵大人应允!”刚完成诱敌任务的乙邦才催马来到刘肇基身边,喘着粗气请命。 刘肇基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不许出战,这是命令!” 众将不甘心地低下头,叹息不止。 回到营地后,刘肇基下令把营地向后移动五里,摆出一副要退兵的样子。 次日。 刘肇基不但没出战,反而又将营地向后移动了五里。 蒙古人得到消息后顿时大喜。 左翼都统古禄格找到右翼都统杭高商议:“这支明军怯战,咱们的机会来了!” “你的意思是...和他们决战?” “对!” “什么时候?” “明天吧。” “有必胜的把握吗?”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杭高皱了皱眉。 古禄格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明军是哪天出兵草原的吗?” 杭高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消息无误且我没记错的情况下,应该是六天前。” “对,就是六天前!”古禄格说话的时候一脸兴奋,“明军骑兵轻装简,最多只能携带七天的粮草。也就是说,他们的粮草只能吃到明天。” “就算加上沿途劫掠的粮草,也只能再多吃一两天,否则他们不会连续两次向后转移营地!” 杭高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明军要断粮?” “对,所以我才有了决战的想法!” “好,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商议好后,立刻增加兵力筹备战事。 傍晚的草原十分宁静。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将绿色的草地染成了金黄色。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映照下变得神秘且危险,让人望而生畏。 刘肇基倒背着手站在战马旁边,看向南方。 七八个高级将领站在刘肇基身边,欲言又止。 乙邦才刚要说话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风尘仆仆的探马出现在视野中。 他飞奔至刘肇基身前拱手道:“启禀总兵大人,吕总督所部三千骑兵已抵达五里外。另外的两万步兵,五千辎重兵和一万民夫已抵达二十里外。” 呼! 刘肇基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他故作镇定的问:“携带了多少火炮?” “一百门轻型火炮外加一百门红夷大炮!” “好,”刘肇基转身看向身后的将领们:“诸位,我军连续三天示敌以弱,目的是吸引并牵制对方主力,并等待我军主力到来。” “现在吕大人的主力和粮草都已抵达,明天终于可以和蒙古人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了!” 第679章 强攻土默特部(上) “太好了,终于不用打憋屈仗了。” “我愿当先锋!” “我也愿当先锋!” 众将听到消息后纷纷请战。 刘肇基微微摇头:“不急,等吕大人的三千骑兵到了再说。” 天刚入夜,贺锦率领三千骑兵与刘肇基会合。 吃完饭后,众人在一座简易营帐内商议用兵计划。 “刘总兵,诸位同僚!”贺锦对着众人抱拳拱手:“来之前吕大人让我转告诸位,说明天的决战不能早于巳时(九点)。” “为何?” “太早的话,吕大人的步兵主力无法抵达战场。” 刘肇基信心满满:“此前我已经试探出了蒙古骑兵的虚实,单从实力来讲根本不用吕大人的步兵参战,我麾下骑兵足矣应付这些蒙古人。” “不,”贺锦很认真地摇头,“吕大人说步兵的任务不是参战。” “不参战?”刘肇基和其他将领都愣了,“那他们来这干什么?” “围城!围困归化城!”贺锦指着桌子上的地图,用最快的速度说出了此次用兵的计划。 ...... 次日清晨。 明军骑兵早早吃完饭,集结待命。 刘肇基一声令下,两万八千骑兵打马扬鞭冲向战场。 行进十里后与蒙古骑兵正面相遇。 双方列横阵迎敌。 刘肇基找了一处高地,手拿千里眼观察对方的军阵和兵力情况。 蒙古骑兵分为左中右三翼。 每翼又分前后两队,总共六个军阵。 其中左右两翼各有一万骑兵,中军约有两万。 声势十分看似浩大。 但是... 细看之下可以看出端倪。 这四万骑兵至少有三成以上是老弱,甚至还有一些孩子兵。 他们龟缩在队伍的最后面,阵型十分杂乱。 找到对方的弱点后,刘肇基心里有了底。 他吩咐传令官给乙邦才和贺锦分别送去一道军令。 命躲在五里外乙邦才与贺锦各率三千骑兵,分别向蒙古骑兵后方做大迂回。 与此同时。 西土默特部的两位都统也在观察明军阵势和兵力。 看清明军的阵型后,左翼都统古禄格放下千里眼忍不住皱眉:“明军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区区两万人就敢摆七八里长的横阵,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的阵型虽然能增加攻击范围,但也会让阵型失去纵深防御,一旦被我军突破,明军阵型必乱!” 右翼都统杭高冷笑:“俗话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看明军不是胆子大,而是不懂灵活变阵,只知道生搬硬套当年李成梁在辽东列横阵冲阵的打法!” 得到杭高的肯定后,古禄格信心大增,他指着刘肇基的中军大旗说道:“开战后我要直捣黄龙,擒贼擒王!” “好,我给你掩护!” 二人打定主意后开始给士兵们鼓舞士气。 又等了一会。 刘肇基见巳时已到,唰的一声拔出佩刀。 他催马来到阵前,转过身对中军将士们吼道:“众将!” “在!”将士们齐声回答。 “蒙古西土默特部停止朝贡杀我边民,罪不可恕!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我等奉旨征讨,当以大胜报效皇恩,扬我国威!” “大胜!必胜!”将士们挥舞手中的武器。 “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炮声过后,凡奋勇杀敌者,重赏!凡畏敌不前者斩首示众,家眷充军!” “明军威武!”刘肇基举起了手中的腰刀。 “明军威武!”中军将士们举起武器齐声高呼。 呼声很快蔓延至全军,威武声此起彼伏。 不等呼声停止,刘肇基调转马头面向蒙古骑兵。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腰刀,深吸一口气对着蒙古军阵用力挥下:“杀!” 刀锋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阴冷的死亡辉芒。 轰! 中军号炮喷出一道火舌。 炮声过后,中军大旗开始向前移动。 中军附近的骑兵见状立刻打马跟了上去。 一带十,十带百,百带千,千带万! 两万两千骑兵抱着必胜的决心发起了冲锋。 轰隆隆—— 马蹄踏地,尘土飞扬。 大地开始颤抖,天空为之一暗。 明军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金属光芒,如同一道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士兵们起初还能听到耳边的风声,感受到战马的蹄声和同伴的喊声。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渐渐失去了听觉和感觉,只剩下视觉和视线里的敌人! 轰隆隆—— 在蒙古骑兵眼里,这两万多明军犹如一道滚雷从远处袭来。 地上尘土仿佛失去了重力的束缚,跳动不止。 恐惧在他们心中滋生,蔓延! 西土默特部左右翼都统同时高呼:“长生天,嗬呼!” “嗬呼!” “嗬呼!” 四万蒙古骑兵用呼喊声压下内心的恐惧,朝明军发起了反冲锋。 一百步! 明军鸟铳兵没有打铳,而是跟着大部队继续冲锋。 六十步! 蒙古前排的骑兵率先朝天空射出了第一波箭雨,试图减缓明军冲锋速度,扰乱明军阵型。 箭矢被弓弦高高弹起,化作一道弧线重重落下。 密密麻麻的箭矢落在地上,被马蹄踩断踩烂。落在士兵和战马的身上,被甲胄轻而易举地挡下。 明军骑兵不甘示弱,放箭反击。 前排的蒙古兵有甲胄防护,并未受到多少伤害。 后面的蒙古兵就比较倒霉了,他们鲜有甲胄在身,被天上落下的箭雨逼乱了阵脚。 不过他们凭借优良的骑术很快恢复了阵型。 四十步! 在蒙古骑兵射出第二波箭雨前,明军鸟铳兵举起了鸟铳。 砰砰砰! 他们先后扣动扳机,将提前装好的弹丸射了出去。 在这个距离和人员密度下不需要瞄的太准,只需瞄个大概就行。 他们打完铳后立刻放下铳拿起了腰刀,准备近身肉搏。 鲁密铳射出的弹丸穿透甲胄,在蒙古士兵和战马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孔。 除了少数要害部位中弹的士兵当场死亡外,剩下的大部分中弹者都在肾上腺素的影响下忽视了疼痛。 三十步! 蒙古骑兵第二波箭雨袭来的同时,手拿三眼铳的明军骑兵开始放铳。 密集的弹丸像雨水一样撒了出去,将前排蒙古兵笼罩其中。 蒙古兵一个接一个的落马,倒地翻滚。 一方面是因为疼,另一方面是躲避后面的马蹄。 没有人顾及他们的死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敌人身上。 第680章 强攻土默特部(中) 轰隆隆—— 草原上万骑驰骋,蹄声如雷。 喊杀声中,双方距离迅速接近。 十步! 手拿三眼铳的明军骑兵握紧三眼铳,准备开抡。 手拿弓箭的骑兵张弓蓄力,寻找敌人破绽。 五步! 双方骑兵同时向后拉拽战马缰绳,操控战马减速。 嗖—— 弓骑兵瞄准敌人的脸颊松开了弓弦。 软弓长箭,五步射面! 弓骑兵最标准也是杀伤力最大的攻击方式。 四五个没有防备的骑兵被破甲锥箭射中面部,顿时血流不止。 他们惨叫着摔下马,用手捂着伤口不停翻滚。 有人试图拔出箭矢减轻疼痛。 可是箭矢上带有倒钩,刺入骨肉后很难拔出来。 即便侥幸拔出来,也会顺带勾出一大块血肉,扩大伤口。 落马的士兵很快被马蹄淹没,骑在马上的士兵继续向前。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一步! 草原上的风忽然停了。 不止风,时间在这一刻好像也停了下来。 两条由士兵和战马组成的巨龙轻轻撞在一起。 铛! 没有想象中的人仰马翻,也没有前赴后继的血肉堆砌。 只有武器碰撞发出的死亡声音。 双方前排士兵左手拽着战马缰绳,右手挥刀奋战。 “杀!”一个明军举刀砍向对方的手臂。 蒙古骑兵挥刀格挡,两件兵器贴在一起。 明军左手松开战马缰绳,双手持刀往下压,口中大喊:“去死!” 蒙古骑兵见状左手也松开缰绳,双手持刀奋力抵抗。 双方开始比拼力气。 嘣——弓弦声响起。 一支利箭刺入蒙古骑兵的脸颊,透脑而出。 不等尸体摔下马,另一个蒙古骑兵迎了上来。 他腰刀向前猛刺,想偷袭明军的脖颈处。 明军士兵左手臂铠向外一磕,右手腰刀向前横扫。 唰的一下,利刃在对方的甲胄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 双方同时收势,然后又同时挥刀对砍。 在战场上杀死敌人并非易事,杀死一个全身甲胄的敌人更是难上加难。 刀光剑影间,肉搏战大多只是让对方受伤流血。 随着伤势加重流血增多,士兵的动作会越来越慢,破绽也越来越多。 如果没有人顶替,他才会战死沙场。 前排骑兵贴身肉搏的同时,后排骑兵也没闲着。 他们不停地用弓箭偷袭、扰敌,帮助友军解决麻烦。 喊杀声中,武器对撞,火花四溅! 土默特部左翼都统古禄格在人群寻找刘肇基的身影。 为了擒贼擒王,他用蒙古骑兵不太擅长的肉搏战抗住了明军的进攻。 “找到了!”古禄格看着中军大旗下的刘肇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只要抓住或杀死那个人,别说明军有两万骑兵,就是有二十万骑兵也会不战自乱。 “嗬呼,冲击明军中军!”古禄格张弓搭箭,指挥自己的中军扑向明军中军。 箭矢纷飞,鲜血喷涌。 双方中军精锐迎面相遇。 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上来就是砍! 双方都想用最短的时间砍死对方。 杀人除了要有精良的武器和甲胄外,还要有技巧,力量和把握出刀的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不断有士兵倒下。 可... 一个人倒下,马上就有另一个人顶上去。 没有人后退,全都奋勇向前以命换命。 打着打着,左翼都统古禄格察觉出不对劲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突破刘肇基的中军。 刘肇基的中军看似兵力少,没有纵深防御能力,实际纵深防御能力爆棚。 这些兵凶悍无畏,敢打敢冲、 蒙古骑兵别说一命换一命,就是二换一,三换一都需要运气加持才行,否则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随着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古禄格坚持不住了。 他本想集中兵力擒贼擒王,可对方的主将就在眼前,愣是冲不过去。 蒙古人的优势是机动灵活。 明军的优势是装备精良,单体战力高! 双方肉搏战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古禄格高呼:“退兵,退兵!” 呼啦—— 善骑射的蒙古骑兵猛地一拽战马缰绳,转身就跑。 “追!”刘肇基紧追不舍。 破空声中,连续几波箭雨将明军追击的步伐打乱。 双方距离拉远。 骑兵没有阵型就没有攻击力,刘肇基不得不让队伍停下来重组队形。 恢复阵型后,明军继续向北追。 追了一会后,遇到了负责绕后的乙邦才和贺锦。 刘肇基并未让他们加入队伍,而是下令道:“你们立刻迂回至归化城东西两侧原地休整,如果对方派兵追击,你们立刻向我部靠拢!” 乙邦才与贺锦虽然没搞明白刘肇基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遵命。” 二人离开后,刘肇基继续追击蒙古骑兵。 追出五里后,双方再次相遇。 这一次。 蒙古人没有选择肉搏战,而是用起了熟悉的风筝战术。 他们先是引诱明军追击。 既然是追击,脸就要朝向前方。 这样前面的蒙古骑兵就可以朝明军脸上放箭,造成杀伤的同时消耗明军战马体力。 当明军战马体力不支时,他们会返回来收割。 这个战术本身没有问题,但火器的发展让这个战术失效了。 砰! 明军五百多个鸟铳骑兵下马并排放铳,将一百步外十几个蒙古骑兵射落马下。 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继续诱敌时,明军已经重新装填完毕,又射杀了几个人。 “退,往归化城退!我就不信明军骑兵敢攻城!”西土默特部左翼都统古禄格黑着脸指挥道。 风筝战术对明军没有任何效果。 明军的鸟铳能在百步外杀人,而他们的弓箭只能在百步外吓唬人。 没法打,根本没法打! “报!”古禄格话音未落,一个探马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启禀左都统,在归化城东西两侧十五里各发现这一支明军骑兵,数量都在三千左右!他们没有选择攻城,而是在休息。” “什么?休息...”古禄格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鬼战术? “报!”又一名探马来报:“在明军骑兵主力后方十五里发现一支步兵,人数至少四万!” “啊?”古禄格眼珠子差点瞪掉了,“四...万?” “是!”探马大声回答:“对方有四万步兵,且携带了许多火炮。” 古禄格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崩溃,彻底的崩溃! 他张着嘴问:“对方....领...领兵的是谁?” “吕字帅旗应该指的是吕大器,另外还有刘,贺,马,高,李字将旗!”探马回答。 “这...这...”古禄格整个人都凌乱了。 右翼都统杭高此时也得到了消息,他来到古禄格身边询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古禄格的声音都变了。 “是战还是逃?”杭高继续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跑了!”古禄格说话的同时让人挥舞令旗,准备集结队伍继续向北逃。 “往哪儿逃?” 第681章 强攻土默特部(下) “往哪儿逃?当然是往归化城......” 面对杭高的询问,古禄格的回答戛然而止。 是啊,往哪儿逃呢? 往归化城逃? 明军正愁找不到他们主力决战,如果他们逃进城中,明军正好可以围城包饺子。 不往归化城逃看似没问题,实际问题很大。 他们前段时间购买的物资全都囤积在归化城,如果弃城而逃,他们很多人的努力都没了。 “我在这抵挡明军,你带一部分人速回归化城往外运物资!”古禄格对着杭高说道。 “不行,”杭高使劲摇头,“城东城西各有三千明军骑兵,他们不会让咱们运物资的!” “而且,你也抵挡不了多久!” 看着远处徐徐逼近的明军,古禄格仰天长叹:“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呼——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风声从耳边吹响。 “先往北逃,边走边想!”杭高将古禄格扶上马,带着大部队继续往归化城的方向逃跑。 眼看离归化城越来越近,古禄格也越来越着急。 他不想就此弃城而去,更不想躲在城中被明军包饺子。 又想了一会后,古禄格眼前一闪:“哎呀!我这脑子实在是太差了,竟然忘了找帮手。” “找谁?”杭高问。 “当然是蒙古其他部落,还有八旗兵啊!”古禄格答。 “你的意思是...咱们据城而守,然后等待援兵?” “对!”古禄格长舒一口气,“城中物资充足,又有无数滚木礌石,多了不敢说,守一个月绝对没问题。” “届时援兵一到,在咱们的内外夹击之下明军必败!” “可是...探马说明军携带了许多火炮!”杭高担心道,“咱们能守得住吗?” “火炮?呵...”古禄格轻蔑地笑了:“奇技淫巧而已,咱们的归化城可是一座砖城,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把砖城轰塌的火炮!” 看着无比自信的古禄格,杭高也有了信心。 他点头同意后提醒古禄格:“你可想好了,别守到一半投降!” “放心吧,绝对不会!”古禄格拍着胸脯保证。 得到古禄格的保证后,杭高也没了顾虑,率领骑兵回城避战。 进城前。 他派了三波人分别给鄂尔多斯部,察哈尔部,以及辽东的八旗兵送信请求支援。 他们进城后不久,刘肇基抵达城外。 他并未急着围城,而是率领两万多骑兵在城南列阵。 如果立刻分兵围城,没准会遭遇对方优势兵力的反击导致兵败。 一直等到未时末(15点),他才等来吕大器的步兵。 “见过吕总督!”刘肇基来到吕大器面前深施一礼。 “不必多礼,”吕大器摆了摆手,开始与刘肇基互换消息。 在确定对方主力全都龟缩在城内后,吕大器开心的像个孩子:“太好了,他们果然舍不得抛下物资!” 高兴过后,吕大器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内给将领们开会。 “诸位!” “末将在!”一众将领们纷纷挺起胸膛,向前跨了半步。 吕大器目光闪烁:“现在土默特部的主力全都聚在城中,试图凭借坚城负隅顽抗!咱们要做的就是打败他们的人,打垮他们的信心。” “请总督大人下令!” “好!”吕大器站了起来。 他首先拿起一支令箭吩咐道:“刘芳亮。” “末将在!”投降后第一次出征的刘芳亮激动地站了出来。 “你率领本部兵马在城南二里外扎营,扎营安寨后不要睡觉,要连夜在城南挖掘一道人不能行马不能跃的壕沟,以围困城中之敌!” “挖沟?”刘芳亮愣了下,“这事咱熟啊!”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急忙接过令箭:“末将领命!” 吕大器并未在意,而是继续发号施令。 “刘西尧!” “末将在。” “你率领本部兵马在城东二里外扎营,扎营安寨也要连夜挖掘一道人不能行马不能跃的壕沟,与刘芳亮将军的壕沟连起来,以围困城中之敌!” “末将领命!” “马世耀、刘体纯去城北。” “高一功,李过,李来亨去城西!” 众将离开后,吕大器又看向刘肇基,“刘肇基,我命你率领骑兵给步兵掠阵,防止他们被蒙古骑兵袭扰。” “末将遵命。”刘肇基领命离开。 天黑前,各部扎营安寨完毕。 吃完晚饭后,城外燃起了篝火。 军民们借助篝火的照明,开始在地上挖沟。 在场的大顺将领基本都参与过朱仙镇之战。 那一战。 他们挖了一道百里长的深沟,杀得明军大败! 刘芳亮之所以觉得不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和朱仙镇一百多里长的壕沟相比,归化城的这道深沟简直就是小儿科。 在大顺降将熟练的指挥下,原本一天一夜才能完成的任务,仅用一夜就完成了。 次日清晨。 吕大器刚睁开眼就得到了亲兵的消息:“大人,昨夜各部围着归化城挖了一道深壕,壕宽一丈半,深一丈,人不能行马不能跃。” “好!”吕大器咧嘴笑了:“让他们休息两天,后天开始集结攻城!” 第682章 炮轰归化城 转天后的傍晚,吕大器开始制定出兵计划。 “明天开始攻城!” “届时城东,城西,城北各留一千步兵防守!不管蒙古人出不出城,你们都要待在壕沟旁边!”吕大器盯着各营的将领吩咐。 “另外,”吕大器看向刘肇基,“本督要你率所部骑兵在城东,城西,城北方向警戒。” “注意!”吕大器加重语气,“攻城开始后,你不但要提防蒙古人从城中出来突破壕沟防线,同时防范外围可能来犯之敌!” 刘肇基抱拳拱手:“总督大人放心,这两天我有和和蒙古人的援兵打了两场,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战术。” “那就好,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吕大器再次嘱咐。 “末将遵命!”刘肇基退到旁边。 吕大器掐指算了算,此战他带了两万步兵,五千辎重兵外加一万民夫。 肯定不能派民夫上战场杀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运输物资和给大部队做饭等后勤工作。 “明日一早,剩下的一万七千步兵和五千辎重兵在城南集结,另外安排两千民夫准备向战场上运输火药和弹丸!” “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吕大器问。 刘肇基想了想:“总督大人,咱们的火炮什么时候运往阵地?” “你又不负责攻城,问这个作甚?” 刘肇基嘿嘿一笑:“听说这批火炮都是朝廷用铁模铸造的出来的,我想亲自上去放两炮!” “放心吧,有的是机会!” 商量完作战计划后,各部回营休整。 次日清晨。 正在吃饭的左都统古禄格,右都统杭高得到消息:明军正在集结兵力,看样子要攻城。 二人同时站了起来。 杭高咽了口唾沫:“明军来真的了!” “无所谓,”古禄格将嘴里的羊肉吞下后喝了口茶,“传令各部,登上城墙准备防守。” 命令下达后,整个归化城立刻忙碌起来。 数不清的蒙古兵在城中穿梭。 有的登上城墙准备各种防守器械,有的则拿着武器在大街上“抓壮丁”。 “明军来攻城了,城破后他们会屠城!所以两位都统大人有令,每户至少出一个壮力带好武器干粮去城墙上防守!” “我家男人刚战死,家里没有壮力!” “那也不能闲着,老人和孩子帮忙搬东西,妇女负责做饭!” “快快快,跑步前进!” 就在所有人都往城墙方向集结时,一个中年男人晃着身影独自往城中方向走。 “站住!”一个蒙古兵将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为何不去守城?” “守城?”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蒙古兵,脸上满是困惑。 他看蒙古兵的同时,蒙古兵也在看他。 “你...让我守城?”中年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蒙古兵刚要斥责,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猛地...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孛儿只斤·俄木布! 他的父亲叫孛儿只斤·卜石兔。 卜石兔还有另一层身份:大明第四代顺义王! 初代顺义王叫孛儿只斤·俺答,又叫俺答汗,隆庆五年被大明朝廷封为顺义王! 崇祯元年林丹汗西征,卜石兔被击败卒于河套一带,顺义王位就此告寝。 后来林丹汗又被皇太极击败,俄木布和西土默特部投降皇太极。 投降后的俄木布意图联明抗金,被发现后关押在沈阳。 崇祯九年,俄木布虽然被释放,但也就此沦为庶人。 看着曾经的部落首领,现在的普通牧民,蒙古兵咽了口唾沫低着头说:“这...我...我认错人了!” 说罢,蒙古兵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身就走。 俄木布看着蒙古兵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低着头继续走。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抓壮丁”的进度,全民皆兵的蒙古人很快站满了城墙。 放眼望去。 明军四个梯队已经集结完毕。 第一梯队是炮兵。 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驱赶着马车,牛车,朝城墙缓缓推进。 在距离城墙不到二里处,他们将火炮卸下,开始用木架调整火炮角度。 火炮不同,旁边炮兵的数量也不同。 大的火炮旁边有十五至二十人,小的火炮旁边也站着四五人。 紧接着又有马车拉来了配套的弹丸和火药。 第二梯队又分前后两队。 前队穿着厚重的甲胄,手拿各种武器和防具。 后队大部分都没穿甲或只穿轻甲,手里拿着各种掘土工具。 第三梯队基本都是远程兵,手里拿着弓箭,鸟铳,甚至大抬杠这种介于铳和炮之间的火器。 第四梯队是明军骑兵。 他们并不负责攻城,而是骑着马在外围警戒。但凡有蒙古骑兵敢出城,他们就会第一时冲上去迎敌。 吕大器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面无表情。 呼啦啦—— 狂风骤起,大明国旗和吕字帅旗在风中飘扬。 吕大器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喊道:“传令,攻城!” “总督大人有令,攻城!攻城!”传令官一边喊,一边指挥扛旗兵摇动了中军大旗。 “攻城!” 旗语下达的军令从中军传出,最后传到了第一梯队的炮兵耳朵了。 炮兵将领守在一门火炮旁边指挥道:“对准城墙西南角,大个实心弹,试射一次。” 炮兵得到命令后立刻装填弹药。 哧—— 火药引信被人用火绳点燃。 片刻后。 轰的一声巨响。 大地震动,硝烟弥漫。 炮口中的大个实心弹带着火药爆炸产生的温度,冲向城墙。 站在城墙上的蒙古人感觉南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脚下的城墙便跟着响了一下,紧接着又晃了一下。 “什么玩意?” 从来没在城墙上感受过炮轰的蒙古人顿时呆住了。 “刚才....是地动(地震)了吗?我感觉晃了一下!” “确实晃了,但不是地动,是明军火炮射出的弹丸击中了咱们的城墙!”一个汉人牧民说道。 “放屁,明明就是地动!”另一个蒙古兵反驳:“要是火炮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城墙轰晃了!” “爱信不信,”汉人牧民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明军试射结束,接下来要玩真的了!” 得到汉人牧民的提醒后,其他蒙古牧民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左都统古禄格与右都统杭高也被这一炮吓得不轻。 他们拿着千里眼,小心翼翼地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看向南方炮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里摆着一百多门火炮,黝黑的炮口对准了西南角方向的城墙。 火炮旁边,无数明军正在忙碌。 第683章 挖地道 归化城南。 明军炮兵正在做最后的调整。 炮兵将领手举令旗高呼:“所有红夷大炮听令!” “炮口对准城墙西南角,装药二斤半,用大个实心弹!” “齐射!” 炮兵们立刻忙碌起来。 等所有人装填弹药后,炮兵将领开始倒计时。 “三!” “二!” “一!” 唰的一下,令旗从空中落下。 所有炮兵同时点燃了引信。 滋滋—— 轰! 一百门红夷大炮齐射而出。 那一刻。 世界仿佛都变了。 站在城墙上的蒙古兵只见一股硝烟从城南升起。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耳边就起剧烈的声响,紧接着脚下的城墙开始晃动。 一枚又一枚弹丸从空中划过。 有的击在城墙上,震得城墙瑟瑟发抖,在墙砖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有的飞跃城头,落入城中砸塌了简易的民房。 有的弹丸击中城墙垛口,将垛口上的青砖砸掉砸烂。 还有弹丸恰巧击中两个看热闹的蒙古兵。 弹丸携带的动能直接将其中一名蒙古兵的身体洞穿。 碎裂的骨骼,四溅的鲜血,跟着死亡的尸体一起倒在地上。 另一枚弹丸打中了蒙古兵的脑袋。 硕大的弹丸直接将脑袋轰没了,只剩下一具躯体站在城墙垛口后面一动不动。 呕! 茹毛饮血的蒙古兵虽然早已见惯了鲜血和死亡,但从没见过这样的死法和这样的尸体。 他们纷纷捂住嘴,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 视觉上的冲击刚刚结束,感觉上的冲击接踵而来。 在弹丸的轰击下,城墙连同大地开始不停地颤抖。 士兵们站立不稳,纷纷蹲下稳住身体。 轰! 炮击还在继续! 火炮引信虽然被同时点燃,但是引信燃烧速度并不一致。 所以开炮有先有后。 墙砖每被击中一次,城墙就晃一次。 城墙每晃一次,士兵们的信心便少一分。 整个炮击持续了十几息才结束。 炮声停止的那一刻,城墙上所有蒙古兵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只觉得脑袋发晕,耳朵发胀,两腿发软。 除了这些,他们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怕,太可怕了! 左都统古禄格趁机扒着城墙垛口往下看了一眼,城墙整体虽然没事,但有些地方的墙砖出现了裂痕。 “怎么样?城墙没事吧?”右翼都统杭高问。 “目前...没事!”古禄格心有余悸道。 “那就好...等等,什么叫目前没事?”杭高从古禄格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端倪。 古禄格也不隐瞒,解释道:“有些城墙砖出现了裂痕。” 杭高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说...只要明军有足够的弹药,完全可以把城墙轰塌?” “不好说!”古禄格心里也没了底,“咱们得想办法还击才行!” “怎么还击?”杭高两手一摊:“咱们虽然也有几门小火炮,但是缺少火药和弹丸,最关键的是够不到明军!” “嗯...”古禄格皱着眉想了想,“要不趁机出城偷袭炮兵阵地?听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开炮,只要把炮兵杀了这些大炮就会失去作用。” 杭高指着城外的明军骑兵摇头:“不妥!明军骑兵看似分散,实际大部分都城门附近集结。咱们的骑兵前脚刚出城,后脚就会遭到他们攻击。” “还有,”杭高指着城外纵横交错的壕沟:“这些壕沟纵横交错又深又宽,我军骑兵出城后被壕沟阻拦,根本冲不到明军炮兵阵地附近!” 认清眼前的事实后,古禄格不再幻想出城反击,而是开始琢磨如何死守。 然而明军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重新装填完毕后,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轰轰轰! 火炮对准城墙的西南角不停开炮。 起初蒙古兵趴在城墙垛口后面躲避弹丸,随着被轰塌的垛口越来越多,他们的藏身之地越来越小。 轰! 一枚大弹丸击中一段城墙垛口,这段城墙垛口本来就有些松动,在弹丸动能打击下整段掉了下来。 哗啦一声! 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的蒙古兵被倒塌的墙砖掩埋。 “城墙垛口塌了,快救人!”其他蒙古兵大喊。 看着被墙砖砸死砸伤的同伴,蒙古兵们慌了。 因为他们发现城墙上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起初,还有人在城墙上防守。 随着炮击时间的增加,城墙上的蒙古兵越来越少。 到最后。 西南角方向的城墙上没有一个守军,全都蜷缩在城墙后面躲避炮击。 晌午时分。 养精蓄锐的明军步兵出动了。 蒙古人立刻大喊:“明军派人攻城了,快爬上城墙准备御敌!” 蒙古兵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拿起武器爬上了城墙。 放眼看去。 只见城外数不清的明军正缓缓朝城墙西南角逼近。 他们穿着厚重的甲胄,手拿各种防具武器,给人一种要攻城的感觉。 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 这些明军在距离城墙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城墙上的蒙古兵试图用弓箭射杀,结果大部分都被他们甲胄和防具挡下。 就在古禄格与杭高疑惑的时候,明军第二梯队的后队到了。 他们快速来到前队的后面,开始土工作业。 也就是挖土! “他们要挖一条通往城墙下方的地道!快阻止他们!”见多识广的古禄格忽然明白过来,对着身边大喊。 对付没有护城河的城池,伤亡最小的办法是挖一条通向城墙下方的地道,挖通后埋火药炸地道。 只要把地道炸塌,上面的城墙也会因此塌陷。 嗖! 在古禄格的指挥下,蒙古兵开始用弓箭反击。 第二梯队的明军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继续掩护、挖坑。 这时第三梯队的明军冲了上来。 他们手拿各种远程武器,瞄准了城墙上的蒙古兵。 第684章 再轰归化城 砰! 归化城外,手拿各种轻型火器的明军朝城墙上的蒙古兵不停地射击。 一枚枚铅丸在空中划过。 打在墙砖上留下一个白点,打在人身上留下一个血孔。 不断有蒙古兵受伤、摔倒,从城墙上摔下。 嗖! 城墙上的蒙古兵则用弓箭反击,前排明军身上很快被箭矢笼罩。 他们在甲胄的保护下,只受了轻伤甚至没有受伤。 双方不断有士兵中枪中箭,或倒地不起,或忍着伤势继续作战。 按照常理来说,居高临下的蒙古人是优势方。 可现实却截然相反。 他们不但没有占据优势,反而陷入了劣势。 首先明军没有攻城 蒙古人准备的滚木礌石失去了作用。 其次明军的甲胄足以抵挡蒙古人的弓箭。 最关键的是,红夷大炮将归化城的城墙垛口轰塌了。 没有城墙垛的遮挡掩护,蒙古兵每次射箭都要将整个上半身暴露在明军视野中。 几十步的距离对这支明军来说太近了,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击中蒙古士兵。 蒙古士兵手里的盾牌和身上的甲胄,根本挡不住又狠又毒的鲁密铳。 “快用投石车给老子狠狠地砸!!!”左都统古禄格咬着牙,躲在人群后面下令。 “投石车被明军的火炮打坏了!” “那就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 面对最高将领下达的军令,这些蒙古人不但没有执行命令,反而纷纷面露难色。 古禄格大怒:“怎么?敢违抗军令?” “启禀都统大人,”一个蒙古将领低着头:“不是我们违抗军令,是明军的鸟铳太过犀利,每次刚一露头就被他们打了!” “不但杀不了敌人,反而白白送死,太憋屈了!” 其他士兵跟着附和:“是啊都统大人,让我们出城去和明军野战吧!战死沙场比死在城墙上光彩!” “出城野战!” “出城野战!” 东南角附近的蒙古兵纷纷请愿。 古禄格皱着眉摇头。 野战要是能赢的话,他也不至于龟缩在归化城内坚守不出。 “传令各部,坚守城池!” 下达完命令后他又补充道:“通知城内的牧民,让他们把滚木礌石,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搬上来,摆在城墙垛口的位置当做我军掩体!” “快!” 古禄格命令下达后,城内的牧民立刻按照指示往上搬东西。 又圆又粗的滚木,两个人才能抬起来的大石块,木板,桌子,长条凳甚至有些蒙古兵开始拆房子的木门,房梁。 凡是能挡弹丸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搬了上来。 随着掩体增加,明军的鸟铳渐渐失去了准头,城墙上射下的箭矢越来越准,越来越密。 城下的明军伤亡开始增加。 吕大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沉声下令:“命攻城部队撤退,让火炮兵准备!” 唰唰! 令旗挥舞,军令下达。 “报,总督大人传令退兵!”正在督促士兵们挖地道的刘芳亮得到消息后有些诧异。 他问:“为何?” “不知,”传令官回答:“中军用旗语传达了退兵的命令,末将怕消息有误,已派出传令兵去中军核实消息!” 与刘芳亮一起挖地道的刘西尧,高一功还有李过都得到了消息。 他们纷纷派出传令兵核实消息,生怕理解错了旗语的含义。 “报!”传令官很快又跑了回来:“总督大人说城墙上又搭起了掩体,蒙古人躲在掩体后面放箭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刘芳亮拍着胸脯:“挖地道已经是伤亡最小的攻城方式了!” 看着无所畏惧的刘芳亮,传令官顿了顿:“总督大人说他的兵不能怕死,但也不能白白送死!所以咱们必须得立刻退兵,接来的事会交给火炮兵!” 不能怕死,也不能白白送死...... 听到这句话,刘芳亮眼眶突然红了。 不只他,刘西尧,马世耀,刘体纯,高一功,李过,李来亨等一众大顺降将的眼睛全都湿润了。 自从投降后,他们心中始终有一个心结:大明朝廷会怎么用他们?有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一般情况下,朝廷不会太信任降将。 会把降将当做前驱杀敌。 就像水浒传里的宋江一样,投降后就被朝廷派去征讨方腊。 胜了,皆大欢喜。 败了,降将和敌人两败俱伤,对朝廷并无多少损失! 甚至有些时候,朝廷更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 因为得不到信任的降将始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朝廷不允许内部出现不稳定因素。 在出征前,这些大顺降将私下里还商议过,如果朝廷故意排他们去送死,他们该何去何从? 现在... 他们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 刘芳亮红着眼下令道:“传令,在地道里挖土的人继续挖,其他人暂且退兵!” “遵命!” 攻城部队得到命令后迅速后退,偌大的战场顿时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土堆。 城墙上的蒙古兵以为明军怯战退兵,纷纷举着弓箭在城墙上高呼:“哈哈哈,明军退了!” “明军被咱们打退了,嗬呼!” “草原是我们蒙古人的天下,明军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哈...” 蒙古兵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发现远处的明军炮兵将领正在挥舞令旗。 “快跑,明军又要开炮...” 话音未落,一百门红夷大炮再次齐射。 沉重的弹丸从炮口激射而出。 大地晃动,城墙颤抖。 咔嚓! 挡在众人面前的门板被弹丸击中,看似厚重的木板直接被弹丸砸断,裂成七八块大大小小的碎块。 滚木在弹丸动能的推动下向后滚动,压死压伤一片。 被弹丸击中的礌石与台球案上被白球击中的黑球一样,向外传递施加在它身上的能量。 “啊!我的腿...我的腿被滚木压断了。” “快...快来人帮我把肚子上的石头搬开!” “天怎么黑了?啊!!我的眼睛瞎了......” 城墙上正在欢呼的蒙古人猝不及防,在明军火炮饱和式的攻击下伤亡惨重,响起一片哭喊声。 炮轰持续了很久,直至火炮因为发烫严重而不得不停止下来。 不等吕大器命人挥舞令旗,刘芳亮等一众降将带头重新冲上战场:“杀啊,明军威武!” 第685章 鄂尔多斯部 喊杀声中,无数明军冲向战场。 披甲士兵手拿防具挡在前面。 中间的士兵掘土挖洞。 后面的士兵跟上输出! 与第一次冲锋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是被命令指挥冲锋,而是心甘情愿的冲向战场!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在朝廷眼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是送死的贱命。 城墙上的蒙古兵自顾不暇,只能任凭明军挖洞掘土。 “快,快去支援!”南城墙上观战的右翼都统杭高急忙从城南,城西派兵支援。 得到友军的支援后,蒙古兵再次发起反击。 起初双方打的十分激烈,箭矢、弹丸不停。 在明军挖好地道入口,并将大部分精力转入土工作业后,双方的远程攻击逐渐稀疏。 明军挖地道的同时,蒙古兵也没闲着。 他们找了很多耳力好的士兵在城墙内侧仔细倾听,试图找到明军地道的路径,然后往下面打洞灌水。 傍晚时分,明军停止掩护却没停止挖地道。 并且在地道入口位置布置了重兵。 地道一旦开挖,地道口就不能离开人,否则会被对方破坏掉! 中军行辕内,吕大器召集众将议事。 等亲兵给所有人都倒了一杯茶后,吕大器端起茶杯说道:“今天的攻城战,诸位都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众将举起茶杯附和道。 “嗯,”吕大器点头示意众人落座。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他开始询问:“刘西尧,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是!”刘西尧站了起来:“末将在距离城墙四十步的地方开始挖地道,今天挖了三十步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往里面送火药了!” “嗯,”吕大器点头认可后并嘱咐,“蒙古人不会束手就擒的,小心他们的手段。” “大人放心,”刘西尧有些骄傲的回答:“为了防止敌军在地道上方挖洞灌水,末将挖的地道并不直,而是拐了几道弯。” 吕大器怔了怔,看向其他人:“诸位的地道也都如此?” “是!都拐弯了!”有着丰富挖地道经验的将领们齐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吕大器笑开了花。 询问完其他将领后,吕大器看向刘肇基:“刘总兵,骑兵营今天有什么新的军情吗?” “有!”刘肇基一脸严肃:“除了遇到几波小规模的土默特部骑兵外,还在西南三十里左右发现上万骑兵。” “什么时候发现的?对方是哪个部落的?具体有多少兵马?”吕大器急的站了起来。 古代探马打探消息的速度并不快。 基本规则是朝某个方向排出一波人,这些人出发有先有后。抵达指定位置或到了某个时间段后,无论有没有敌情,都要回来复命。 如果某个方向的探马指定时间内没有回来,中军可以断定探马被杀,从而提前部署。 “申时末左右发现的敌情,”刘肇基解释:“是鄂尔多斯部的骑兵,第二波探马赶到那里的时候天色已晚,看不清具体人数。” “不过...”刘肇基顿了顿,“他们一直待在三十里外没动,似乎没有继续进兵的意思。” 鄂尔多斯部! 吕大器坐在凳子上沉思。 鄂尔多斯部此举是何意已经不言而喻。 他们在观望! 明军胜了,他们就帮明军收拾西土默特部,顺便朝明军索要好处。 明军败了,他们就帮西土默特部收拾明军,顺便朝西土默特部索要好处。 也就是说无论谁胜谁败,他们都能得到急需的物资! 这年头,物资比什么都重要。 “鄂尔多斯部不得不防!”吕大器站起来说道:“贺锦!” “末将在!” “明天你率领所部兵马带足七天粮草,去西南十里外驻防,如果遇鄂尔多斯部骑兵主力,不要进攻也不要后退。” 贺锦有些茫然:“那...末将去哪?” “如果他们是来帮朝廷的,命他们在归化城北,大青山南面集结,堵住土默特部的退路!” 吕大器伸手在地图上指了指鄂尔多斯部驻牧地大概位置:“问清楚他们的意图,如果他们是来帮土默特部的,你立刻向南迂回或者向北迂回到他们的驻牧地实施捣巢战术!” 吕大器并不指望贺锦能成功捣巢,只是希望他能牵制一部分兵力,这样刘肇基的骑兵压力会小很多。 “遵命!”贺锦拱手。 吕大器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你是归化城之战的胜败关键!不要轻易相信蒙古人,也不要不信,具体尺寸需要你自己衡量!” “是。”贺锦顿感身上压力倍增。 “刘肇基,”吕大器转头看向他,“明天你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在贺锦身后布置一道防线,防止鄂尔多斯部可能来犯之敌!二是在城东和城西各安排一支兵马,守住壕沟两侧,不让蒙古人突围!” “城北呢?”刘肇基问。 “不设防,围三阙一!”吕大器边思考边说。 “遵命。” 给骑兵安排完任务后,吕大器看向一众步兵将领。 他倒背着手走了几步:“诸位,鄂尔多斯部就在三十里外虎视眈眈,我军粮草所剩不多,如果不能及时凿开归化城的城门,我军必败!” 吕大器目光犀利,“汝等能尝此一败否?” “不能!”刘芳亮第一个站了出来。 “不能!”刘西尧跟着站了起来。 马世耀,刘体纯,高一功,李过,李来亨全都站了起来:“我等宁死不败!” “好!”吕大器pua完这帮将领后沉声道:“既然诸位都不愿看到失败,那么明天必须拿下归化城!” “请总督大人下令!” “今夜,各部必须挖通地道,明天炸城!如有延误,军法从事!” 军令如山倒。 数不清的明军士兵围在地道入口警戒。 里面的士兵不停地向外运土。 随着运出来的土越堆越多,城外很快堆起了几座小土山。 月光下,土山给人一种诡异危险的感觉。 第686章 攻入归化城 六月草原的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灿烂,银色的月光化作河水汇入草原这条干涸的河床上。 宛如一幅珍贵的泼墨山水画。 “山水画”的西南方向,土默特部士兵在月光的帮助下看清了明军的举动。 “快,快报告都统大人,明军正在连夜挖地道!” 消息很快送到古禄格和杭高耳朵里。 二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会,古禄格像是下定决定似的说道:“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派敢死队出城了!不需要他们杀人,只要找到明军地道的位置就行!” “这样咱们可以在城中相应的位置掏一个小洞,等他们挖通时往里面灌水,火药遇水就废了!” “灌进去的水会不会把城墙泡塌?”杭高担心地问。 “哎,”古禄格叹了口气,“那也比炸塌了强啊!” “这...好吧!”杭高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亥时初(二十一点),归化城中的蒙古兵集结完毕。 人数不多,只有一百来人。 他们在城北乘坐吊篮来到城外,然后匍匐着爬向城西和城南。 他们沿着城墙根依次趴好,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 草原夜空上星月流转,万物在虫鸣声中渐渐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五六个匍匐在城外的蒙古兵忽然浑身一震。 此时天色虽然尚暗,但已经看清几十步之外的画面。 其中一个蒙古兵先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同伴,然后抬头看向城墙。 紧接着他又看向明军所在的方向。 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后,他伸手拿起旁边的硬弓,抽出一支箭矢射向城头。 铁质箭矢与城墙砖相撞,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城墙上的蒙古兵被声音吵醒,小心翼翼地看向下面。 “这里!”城外的蒙古兵指着自己身下的地方。 “确定?”城墙上的蒙古兵再次求证。 “确定,地道就在我身下!” “好!” “看这里,我这身下也有一条地道!” 城西南角,城南和城西外面匍匐的蒙古兵纷纷给城墙上的友军发信号,告知对方地道的位置。 或许是动作太明显,亦或许是声音太大。 他们很快引起了明军的注意,一个明军指着城墙底部喊道:“那里有蒙古人,鸟铳兵快打铳!” 负责警戒的明军立刻向前移动几十步,瞄准了城外的蒙古兵。 砰砰—— 沉闷的鸟铳声揭开了攻城战的序幕。 “启禀总督大人,刘芳亮将军,刘西尧、马世耀将军,刘体纯、高一功将军,李过、李来亨将军总共挖了四条地道,现四条地道均已挖通,请总督大人下令!”中军行辕内,吕大器从传令兵嘴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问问炮营还有多少火药?”吕大器下令。 不等传令官离开,一名传令兵跑了进来:“不好了总督大人。” “何事?”吕大器处惊不变。 传令兵急忙回答:“蒙古人已侦得地道位置,他们在城墙下面朝地道的位置掏了几个小洞,正在顺着小洞往地道里灌水!” 中军帐内的监军太监,亲兵们听到消息后立刻变了脸色。 地道被淹后别说火药了,就是人都得撤出来! 也就说...昨天一天一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这帮降将做事也太不小心了,地道位置竟然都能暴露出去,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监军太监第一时间骂道,“我一定要将此事上报陛下,治他们的罪!” “吕大人,你署不署名?”监军太监骂完降将后看向吕大器。 吕大器淡淡一笑:“别急下结论,这帮人擅长挖地道!” 又等了一会,传令兵送来消息:“四条地道一条被毁,剩下三条安然无恙!” 监军太监愣了下,问:“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几位将军在挖地道时考虑过水淹问题,所以在地道内挖了一条长长的排水沟,只要水势不是很大,地道就不会被淹!” “除了刘西尧、马世耀将军所挖的地道因水势太大被淹无法使用外,其他地道都没问题。” 监军太监脸色闪烁,坐在凳子上不再说话。 “报,炮营说火药尚有两万余斤!”刚从炮营回来的传令兵汇报道。 “传令下去,往刘芳亮挖的地道里送去八千斤火药!一个时辰后,炸城墙!火药爆炸后无论城墙塌没塌,步兵都不要在第一时间攻城,要等炮营放两轮炮后再攻城!” 命令下达后,明军立刻忙碌起来。 他们在旌旗的掩护下,开始朝刘芳亮所挖的地道里运输火药。 为了伪装的更像,明军甚至假装朝其他地道也搬运了同等数量的空火药箱。 一个时辰后,火药放置完毕。 刘芳亮左手拿着火绳,右手拿着引信。 深吸一口气后,他将火绳的火星对准了引信,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一定要炸啊!” 哧哧—— 引信被点燃后迅速冒起了火星和白烟。 漆黑的地道里,火药像是傍晚的日光,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引信受潮熄灭的时候,异变突生。 归化城西面的一段城墙下面先是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震动。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闷响传来。 八千斤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瞬间充斥着整个地道。 在巨大能量的摧残下,整个地道瞬间变得脆弱不堪。 支撑地道的泥土大片大片的掉落...开始塌陷。 泥土上方的城墙缺少支撑,跟着下沉。 城墙上的蒙古士兵还没从之前的震动中稳住身形,他们脚下的城墙便开始加剧晃动。 “快跑啊!!城墙要塌了!” “老子的腿不听使唤了...” “让都统大人先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归化城西面将近三丈长的城墙开始塌陷。 轰隆! 那一刻,烟尘遮天蔽日。 空气中到处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和呛鼻的烟尘,如末日降临。 城墙仿佛失去了支撑,缓缓倾斜,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倒下,掀起一片巨大的尘浪。 砖块、碎石四处飞射,砸向周围的一切。 蒙古人惊恐地尖叫,四处逃窜,试图寻找安全的地方。 不等他们找到安全的地方,远处的明军炮兵开炮了。 一百门红夷大炮齐射而出。 在剧烈的声浪中,一百枚弹丸砸向倒塌的城墙和城墙附近的敌人。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杀!” “杀啊!” 炮声刚刚停止,一万六千明军步兵冲向了城墙塌陷处。 明军几乎没遇阻拦就冲到了城墙塌陷处。 此时烟尘已经散去大半,看清现场的景象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目光到之处,不是碎砖就是石块。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尸体,残肢断骸还有蠕动的“人”。 细看之下那些“人”早已没有了人样,他们浑身沾满了鲜血在废墟之中挣扎自救。 “杀!” 面对已经傻掉了的蒙古士兵,一万六千明军鱼贯涌入了归化城! 第687章 博弈 归化城西南十里。 贺锦率领所部三千骑兵正在缓缓前进。 “报,前方十里发现鄂尔多斯部主力,兵力约有一万!一人双马或一人三马,甲胄以皮甲为主,另外还有极少数铁甲和少部分棉甲。武器为骑兵软弓和腰刀,没看到火器!” 得到探马的情报后,贺锦想了想:“所有人换战马,留下一成兵力照看驮马,剩下的随我列横阵缓行!” 刚展开阵型不久,迎面驰来三骑。 三匹战马上各坐着一个虬髯大汉。 他们饱经沧桑的脸上透露出坚毅和果敢,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 与明军鲜艳的衣甲不同的是,他们没有穿甲,身上穿着早已洗的发白的布衣。 “来者何人?”十几个亲兵催马上前将他们拦下。 “我是鄂尔多斯部‘济农’额璘臣的属下,前来求见贺将军!”一个虬髯大汉看着贺字将旗说道。 (额璘臣是人名,他在官方历史的名字为林沁额叶齐岱青。) 济农在明代是蒙古贵族首领的一种称号,可以理解为仅次于大汗的人,又称“副汗”。 一般情况下,大汗的兄弟或儿子才能担任济农。 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的祖上是孛儿只斤吉能,隆庆五年跟随俺答汗与明廷和议,被大明朝廷封为都督同知。 天启七年,额璘臣继承鄂尔多斯部济农职位。 崇祯元年林丹汗西征,额璘臣投降并被剥夺济农职位。 崇祯五年皇太极攻打林丹汗,林丹汗不战而退,额璘臣趁机恢复自己济农职位。 崇祯八年,额璘臣率部投降皇太极,皇太极承认其济农职位。 (查人名查的头晕,这些名字不但难念,还难记!) 贺锦对着说话的虬髯大汉招手:“近前来说话!” 在五六个骑兵的包围下,虬髯大汉催马来到贺锦面前。 他骑在马上对着贺锦弯腰:“我代表鄂尔多斯部济农额璘臣向贺将军问好。” “说吧,什么事!”贺锦懒得问对方的名字,直接问事。 虬髯大汉扫了一眼贺锦身后的骑兵,开口道:“我们的济农大人想见一见贺将军!” “让他来这见我!”贺锦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看着贺锦身后两千多名装备精良的明军骑兵,虬髯大汉停顿了片刻,“我们虽然相信贺将军的人品,但也不会让济农大人深陷险境!” “我部主力在十里外,为表诚意,我们济农大人请贺将军前移三里在草原上相见!” 贺锦没有立刻同意,而是等了一会。 不多时,之前派出的探马陆陆续续地返回。 确定对方所言不假后,贺锦点头同意,带着两百亲兵赴约。 前进三里后,一支百余人的精锐骑兵出现在视野之中。 额璘臣与贺锦同时对着亲兵嘱咐了一番,单人单骑继续向前。 距离对方十步时,双方同时勒停战马。 贺锦开始观察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 额璘臣长着一张粗犷的大脸,身穿精良铁甲,胯下的战马膘肥体壮,和其他蒙古人相比里面显得尤为突出。 在额璘臣眼里,贺锦除了眼神犀利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贺将军,幸会!”额璘臣用明朝拱手礼朝贺锦施礼。 “说事吧,”贺锦还是开门见山。 额璘臣尴尬地笑了下,随后说道:“听闻大明朝廷正在和土默特部开战,请问是否需要鄂尔多斯部出兵帮忙!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这就出兵相助!” “呵呵,”贺锦冷冷一笑,“你们想帮谁?” “当然是大明朝廷!”额璘臣认真说道。 “不对吧...”贺锦故露敌意,“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一样早已投降建奴,你们会背叛建奴帮大明?” “贺将军此言差矣!”额璘臣对着贺锦鞠了一躬,“我鄂尔多斯部素来心向大明!昔年建奴西征,我部甲胄武器匮缺,实非其敌手。况大明朝廷未施援手,迫不得已,唯有降之!” “而今建奴困于辽东,无暇西顾,我等方有机会重归大明,还望将军明察!” 听完额璘臣的陈述,贺锦陷入为难之中。 他无法分辨额璘臣的话是真是假! 是真的还好,有他们相助这一战会轻松很多。 可对方如果说谎,临阵叛变,届时对明军将是致命的打击。 想了一会后,贺锦拒绝道:“我军兵精粮足,火器犀利,不需要你们帮忙!” 额璘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催马向前半步低声道:“贺将军,你这样做我回去后没法交待啊!” “交待什么?”贺锦皱眉。 额璘臣向身后的远方指了指:“此番出征带了一万多兵马,如果空手而归,我没法向部落交待!”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贺锦继续摇头。 “贺将军!”额璘臣提高嗓音,“你也是带兵的将军,深知凝聚军心的难处!我此番出兵也是形势所迫,希望贺将军能通融一二。” “没法通融!”贺锦冷哼一声,“人心叵测!” 额璘臣的脸瞬间晴转阴,他冷着脸问:“贺将军果真不给我们鄂尔多斯部立功的机会吗?” “别怪我不给机会,怪就怪你来的太晚,机会早就没了。” “如果我执意要去呢?”额璘臣右手悄悄摸向马鞍上的弓箭。 贺锦见状直接拿起了三眼铳:“那就兵戎相见!看看是你们蒙古人弓马娴熟还是我们明军的火器犀利!” 见额璘臣犹豫,贺锦提醒道:“你们鄂尔多斯部的驻牧地距离此地只有两百六十里!那里不但有你们的妻子儿女,还有数不尽的牛羊。” “我没说错吧?” 第688章 鄂尔多斯部参战 “你威胁我?”额璘臣紧握弓箭,目光死死地盯着贺锦。 “彼此彼此!”贺锦淡淡一笑。 他不怕惹怒额璘臣。 别说对方已经投降了建奴,就算对大明俯首称臣,双方该爆发冲突的时候还是会爆发冲突。 主动挑事的不是蒙古人,是大明边军。 明朝隆庆年间的《兵部奏疏》中有记载。 隆庆和议后鄂尔多斯部主动请求朝贡和互市。 朝中大臣还没表态,陕西三边和宣大的边军将领率先表示反对。 尤其是那些拥有家丁的将领。 他们本身并不富裕,可是养家丁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为了搞钱,他们会不定期的对蒙古人施行捣巢和赶马。 说白了就是抢蒙古牧民的马,牛,羊以及其他物资。抢来的物资卖给商人换成钱,然后用来养家丁。 双方一旦和议停战,边军就只能拿月饷。 失去额外收入的同时,也失去了获得军功的机会! 时间久了,军备必定废弛! 可惜边军将领的意见被朝中大臣压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没钱没军功的边军战力逐渐糜烂。 不过也有例外。 除了李成梁用养寇自重的方式向朝廷要钱外,还有一些将领通过走私货物,贪墨军饷,霸占军田等方式搞钱。 尤其是霸占军田的行为,朝廷和皇帝难道不知吗? 当然知道! 他们想改变现状却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所以大部分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一旦收回军田,边军将领就失去了搞钱的途径。 没有钱的边军就没有战力可言! 改革为什么难? 国家是一个巨大复杂的机器,复杂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能想当然的搞这,搞那!需要考虑周全,顾首顾尾! 一纸政令的改革绝不可能成功! 为了缓和矛盾解决问题,很多改革政策都需要时间。 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崇祯的改革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在找到最优答案前,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 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想借机参战搞一些物资,贺锦怕对方临阵叛变于是不同意。 双方互相威胁后,局势剑拔弩张起来。 额璘臣有心与贺锦开战,可是考虑到贺锦身后还有吕大器带来的数万骑兵后,他决定隐忍! “贺将军,”额璘臣放下弓箭,“咱们找一个折中的法子行不行?” “你可以尝试说服我!”贺锦见状也放下了三眼铳。 额璘臣皱着眉想了很久,低声提议道:“能不能让我派出小股部队参战?人数不用太多,一千兵马足矣!” “你想干什么?”贺锦有些警惕。 “嘿嘿!”额璘臣故意陪笑道:“只要我的人出现在战场上就行,这样既可以向大明朝廷表明归顺的态度,同时又能捞一点功劳换些物资,回去后也好给族人们一个交待!” “容我想想...”这个折中的方案打动了贺锦。 他的任务是牵制鄂尔多斯部兵力。 如果一味拒绝,气急败坏的鄂尔多斯很有可能强行进入战场参加战斗。 无论对方是敌是友,他的任务都算失败了。 如果按照额璘臣的提议派一千人参战,剩下的原地待命! 那么他可以说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至于这一千人临阵倒戈的问题,贺锦觉得不是问题。 一千蒙古骑兵太少了,在同等数量的明军“陪伴”下,他们根本掀不起风浪。 “这个法子可行!”贺锦朝额璘臣点头,“不过要在我麾下骑兵的陪同下前往归化城!” “没问题!”额璘臣松了口气。 双方约定好后,额璘臣催马离开调动兵马。 两刻钟后,一千蒙古骑兵来到贺锦面前。 贺锦不敢大意,在麾下三千骑兵中选出一千精锐,然后命信任的将领带队离开。 他自己则留在原地监视鄂尔多斯部主力。 就这样,两千明蒙联军冲向了归化城。 行至半路遇到了刘肇基的骑兵。 验明身份后,刘肇基的骑兵也一分为二。 一部分留在原地驻防,另一部分跟在明蒙联军身后进行监视。 归化城外。 明军正在朝守城的蒙古兵发起最猛烈的攻势。 他们沿着倒塌产生的废墟一边爬,一边朝被炸懵的蒙古兵射击。 在明军犀利的火器面前,有城墙掩护的蒙古兵尚且不敌,失去城墙后的他们更是不堪一击。 砰! 一个明军步兵扣动鲁密铳的扳机,将一个冲上来的蒙古兵射死。 放完铳后,他急忙摸向腰间装弹丸和火药的包裹打算重新装填弹药。 摸了一下没摸到。 低头看去,发现包裹不见了! “去死!”另一个蒙古兵见明军没有了弹药,立刻挥刀砍下。 明军步兵先是举起鸟铳格挡,随后向外猛的一推逼退蒙古兵。 不等对方再次冲上来,明军步兵将手中带有刺刀的鸟铳捅了出去。 哧! 刺刀直接刺进蒙古兵的肚子。 抽出刺刀,连续刺下。 蒙古兵被刺了一身的血窟窿,倒地死亡。 “杀!”冲在最前面的明军很快跃过废墟,攻进了城中。 第二波明军紧随其后,扩大缺口。 第三波第四波支援的明军持续涌入。 距离远的敌人他们用鸟铳射杀,距离近的敌人他们就拼刺刀! 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 蒙古兵手里的三尺长腰刀,在明军六尺长的鸟铳刺刀面前和烧火棍一样没有任何优势。 “快跑,明军在鸟铳上加了一柄利刃,一捅一个血窟窿!” “他们的武器太长了,快用长矛!” “跟他们拼了!啊...好疼!” 在明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蒙古兵组成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他们抵挡一会后转身就跑。 明军顺着废墟爬上了尚未倒塌的城墙! 城墙上的蒙古兵同样不是明军对手,他们边战边退,很快丢失了城墙的控制权。 明军顺着城墙来到城内,杀死城门的守军后打开了城门。 “明军威武!杀!” 无数明军挥舞着武器冲进归化城! “报!”一个蒙古骑兵捂着流血的肩膀,来到正打算逃跑的古禄格、杭高面前:“启禀两位都统大人,明军攻下了西城门和南城门,正在沿着城墙杀向北城门和东城门!” 古禄格与杭高对视一眼,同时说道:“传令各部,从北城门突围出城!” 明军开战前围三阙一,在城东,城西和城南布置了兵力防守,并未在北城门外布置兵力。 想要逃跑的话只能从北城门突围。 “遵命!” 古禄格与杭高的本意是集结兵力出城,然后再做打算。 可归化城内彻底乱了! 到处都是逃跑的士兵和乱窜的牧民、百姓。 传令官的消息根本传达不下去。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带着亲兵向城北方向撤退。 意外地是,路上不断有逃兵加入队伍。 等他们来到北城门外时,整个队伍的规模已经达到了数千人! 此时北城门上方的城墙上传来了明军的喊杀声,他们凭借甲胄和武器优势很快结束了战斗,开始顺着台阶往城墙下面进攻。 古禄格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城池,转回身叹息一声:“哎,今日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第689章 受降人选 逃跑的蒙古骑兵很快来到城北二里外。 前面的骑兵忽然停了下来。 “快跑啊,怎么不跑了?”古禄格催马上前询问。 “大人,您看这里!” 众人让出一条道路,将古禄格请到前面。 看清眼前的情况后,古禄格心中大呼倒霉。 眼前是一条壕沟! 壕沟宽一丈半,深一丈! 人不能行马不能跃! “快去找木板木头,搭桥!”古禄格急的大喊。 一众蒙古兵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面露难色! 逃跑的时候十分匆忙,携带的粮食和箭矢都不多,更不可能携带木头和木板! 有几个蒙古兵翻身下马,用手扒着壕沟的边缘跳了下去,随后搭人墙爬到壕沟另一侧寻找搭桥的木头。 找了还没一会,西南方向传来马蹄声。 放眼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奔来一支骑兵。 看清对方的旗帜后,古禄格脸色惨白:“是明军!” “快撤!”他来不及思考,转身就跑。 数千蒙古骑兵无奈跟了上去。 他们先是朝东面跑,跑了一会后又遇到了壕沟。还没来得及搭桥,刘肇基的三千骑兵出现在壕沟另一侧。 古禄格无奈只能朝西跑。 在西面又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前面不但有壕沟拦路,壕沟另一侧还有明军骑兵防守。 在连续丢下几十具尸体后,古禄格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明军的包围,没地方跑也跑不掉! 他勒停战马,转回身对着部落的人说道:“弟兄们,咱们被明军包围了!” “都统大人,咱们和明军拼了!” “对,和明军决一死战!” “不!”古禄格摇头叹了口气,“按理说咱们蒙古人信仰长生天,唯有死战才是出路!可现实是明军甲胄齐全,武器精良!咱们打不过明军,死战的结果很可能是咱们死光了明军还站着!” “我的意思是投降!” 闻听此言,一众蒙古士兵同时低下了头颅。 他们都是有尊严的战士,所有人心中都有一颗好胜之心! 让战士投降,心情可想而知。 古禄格再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有尊严不想投降,可生死存亡面前尊严又算什么?” “十多年前,咱们已经向八旗兵投降了一次,这次向明军投降也是一样的道理!” “都统大人...”有士兵想要发言。 “此事我做主,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古禄格不由众人分说,催马朝归化城驶去。 此时的归化城已经落入明军之手。 在吕大器和指挥下,明军先是控制住城墙和四门,然后组织兵力分区域扫荡城中的蒙古兵。 城中的蒙古兵毫无斗志,见到明军后纷纷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明军并未屠杀降兵,而是卸甲缴械后将他们驱赶到城北一侧集中看管起来。 “报!”正打算进城的吕大器得到了探马的消息:“西土默特部的两位首领出现在北城门外,他们表态愿意投降。” “投降?”吕大器淡淡一笑:“比我预想中的晚了一些。” “大人,咱们接受他们的投降吗?”探马问。 “当然!”吕大器说话的同时松了一口气,“蒙古有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土默特部是建奴征服草原后第一个明确表示投降朝廷的部落,哪有不受降的道理!” “给刘肇基传令,命他率领骑兵主力在城北集结,防止蒙古人使诈!” 半个时辰后。 吕大器在刘肇基的陪同下催马出城。 土默特部左都统古禄格,右都统杭高翻身下马,双手将武器举过头顶来到吕大器面前。 他们将武器放到地上,然后跪在吕大器的战马前面:“土默特部左翼都统古禄格。” “右翼都统杭高。” “率部投降!” 二人说完后,跪在地上朝吕大器磕头。 其他蒙古兵跟着下马,将武器放在地上。 周围的明军不为所动,继续保持警惕。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吕大器冷哼一声:“什么狗屁的都统?朝廷从未任命过这种官职!” 古禄格与杭高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们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们是投降的一方,稍有不慎说错了话就有可能因此而死。 吕大器斥责完之后用冰冷的声音质问:“顺义王何在?” 古禄格跪在地上急忙解释:“启禀吕总督,顺义王卜石兔已于崇祯元年去世!” 吕大器故意皱了下眉:“为何不上报朝廷?” “这...时逢建奴西征,西土默特部大乱,故...未能上报!”古禄格强行解释了一波。 “嗯,”吕大器对这个谎言很是满意,他继续问道:“当初封孛儿只斤·俺答为顺义王时,朝廷给予镀金玉印,让其子孙世袭。所以,顺义王卜石兔可还有子嗣?” “有,顺义王有四个子嗣,其中三人早逝,还有一个叫俄木布的儿子尚在人世!” “他人在何处?” “就在归化城中!” “召他前来,本督只接受顺义王子嗣的投降!” 第690章 俄木布的抉择 “看见俄木布了吗?” 归化城中,一队赤手空拳的蒙古兵在大街上逢人便问。 “俄木布是谁?”城中的汉人百姓反问。 “哪他妈那么多废话,要是找不到他全城的人都得死!”蒙古兵骂骂咧咧的继续向前走。 “啊?”百姓们大惊失色,立刻跑向四周大喊俄木布的名字。 俄木布此时正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明军攻城时他正在睡觉。 八千斤火药火药爆炸时产生的震动和声音,直接把他从床上吓的弹了起来。 就在他打听爆炸原因时,消息传来说明军攻进了归化城。 身为前土默特部首领,俄木布第一反应是逃跑。 看着大街上混乱的场面,四处乱窜的逃兵,俄木布怕被卷入人群活活踩死。 思考再三后他决定不跑了,躲在家中避难。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坏了,”俄木布轻拍大腿,“有人想让我顶罪!” 得出这个结论后,俄木布急忙收拾行李打算趁乱跑路。 刚翻出院墙,不等双脚落地就被一帮蒙古兵团团包围。 “你...你们要干什么?”俄木布声音颤抖。 蒙古兵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站着几个俄木布的邻居,平日里他们关系非常好。 几个邻居同时点头:“就是他,他就是俄木布!” “妥了!”蒙古兵不由分说,将俄木布扛了起来。 俄木布整个人都傻了,他反应过来后开始解释:“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俄木布!” “错不了,你就是!” “我真不是!” “你可以是!” 无论俄木布怎么狡辩,蒙古兵都不为所动,用最快的速度将他扛到了城外。 一路上。 他看到了残破的城墙,慌张的百姓,被缴械的蒙古兵士兵,还有城头上站着的无数明军。 来到两军中间后,俄木布被轻轻放到了地面上。 俄木布深吸一口气看向看向古禄格与杭高。 在被贬为庶民前,古禄格与杭高都是他的属下。 古禄格快走两步来到俄木布身边,随后将他带到吕大器面前,“吕总督,这位就是顺义王的子嗣!” 紧接着他又附在俄木布耳边低声道:“这位是大明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吕大人!” 吕大器盯着俄木布看了一会,有点失望。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没能在俄木布眼睛里看到一个领袖该有的气质。 就算把他重新扶起来,他能管理好土默特部吗? 或者说...他能带领部落跟着大明一起对抗建奴吗? 能的话最好。 如果不能,他会建议朝廷换人! 带着这个疑问,吕大器缓缓说道:“俄木布。” “在!”俄木布对着吕大器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 “你还记得你父亲的身份吗?”吕大器问。 身份? 俄木布先是一愣,随后目光看向天空,眼神深邃,“末将记得!” “万历九年,家父被大明朝廷封为指挥同知。” “万历十七年,家父袭龙虎将军职。” “万历四十一年,家父正式承袭顺义王位!” “嗯,”吕大器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继续问道:“本督问你,当初你为何投降建奴?” “回总督大人的话,当初建奴西征来势汹汹,土默特部无法正面对抗,只能假装投降另做打算!结果被建奴知晓了真相,末将也因此身陷牢狱之灾。” “俄木布说的可是真话?”吕大器看向古禄格,杭高以及其他投降的蒙古将领。 “是真话。” “他没说谎。” 在场的蒙古将领们纷纷点头。 “嗯,很好!”吕大器故意露出欣慰的笑容,“既然你没有背叛大明,大明也不会让你失望!” 说到这,吕大器看向俄木布身后。 那里站满了已经投降的土默特部士兵。 他们胸无斗志,表情紧张,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迷茫。 “建奴此前废除了你土默特部首领之位,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作数!在大明朝廷眼里,你还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吕大器语气凝重。 “你的部下曾经与大明为敌,现在他们要弃暗投明重新归顺大明!” “你是何态度?”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俄木布身上。 此时的俄木布早已陷入喜悦的狂欢之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虽然被建奴贬为庶民,但是在大明朝廷始终视他为土默特部的首领。 其中的欣喜可想而知! “俄木布,总督大人在问你话!”刘肇基瞪着眼提醒。 俄木布急忙低头表示歉意,并回想吕大器之前的问题。 “这...不知总督大人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俄木布硬着头皮问。 吕大器没说话,看向刘肇基。 刘肇基挺起胸膛,高傲地回答:“总督大人的意思是你想不想让他们活!你想让他们活,他们就能活!你想让他们死,他们就都得死!” 哗—— 刘肇基的话引起一阵骚动。 这句话说的太狠太狂了! 要知道蒙古降兵高达数万! 他一句话要决定数万人的生死,可见口气之大! 俄木布被刘肇基的话吓了一跳,退后半步问道:“这...这位大人莫要说笑!” “没有说笑,你是何态度?”刘肇基又问。 俄木布顿感压力山大。 一刻钟前他还是个平民,现在不但重新成为土默特部的首领,还掌握了数万人的生死。 蒙古降兵降将比俄木布的压力还大。 他们虽然对刘肇基的话十分愤怒,但是忌惮于明军的战力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俄木布,希望他不要犯糊涂。 俄木布深吸几口气,缓缓说道:“回总督大人的话,末将的部下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错不致死!请总督大人看在历代顺义王的面子上,饶了他们的罪责!” “战事过后,我愿亲赴京师向陛下请罪!” 吕大器故意拖延了一会后说道:“也罢!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办!” “多谢总督大人!”俄木布松口气。 蒙古降兵降将松了口气。 吕大器和刘肇基也暗暗松了口气。 明军战力虽然强悍,但面对的是数万蒙古降兵。 人在抱有必死的决心时,会爆发出两倍甚至三倍的斗志和战力! 杀光这些蒙古兵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吕大器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帮俄木布立威。 他要让一众蒙古人知道,俄木布不但有黄金家族的血脉,还有大明朝廷这座强有力的靠山。 “总督大人,末将还有一件事...”就在吕大器以为没事的时候,俄木布突然开口说道。 “但说无妨!”吕大器一脸轻松。 “我要杀一个人!”俄木布说话的同时,目光阴冷。 第691章 游牧部落的问题 “你要杀谁?”吕大器问。 “古禄格!”俄木布指着古禄格的鼻子,“他是建奴的走狗,在面对大明官军的征讨时竟然负隅顽抗!如果早早投降,不但能挽救许多生命,还会让归化城免遭此难!” “此等害群之马必须处死!” 古禄格脸色骤变,他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指着俄木布的鼻子质问:“俄木布你简直忘恩负义!当初建奴将你关押在盛京,是我把你带回来的!还有顺义王的印信,也是我用贡品换回来的!你卸磨杀驴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呵呵,放我回来本来就是建奴的主意,与你何干?至于顺义王的印信...””俄木布冷哼一声:“你想彻底掌控部落,但部落里有很多人不服,所以你想用我父王的印信压制他们!” “你...”被揭穿真面目的古禄格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气愤之余他唰的一下抽出马刀,试图负隅顽抗。 他身后的亲兵跟着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马刀,凝神戒备。 外围的明军见状立刻拿起火器,拔出腰刀准备开战。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双方开始僵持。 最尴尬的是右都统杭高和其他蒙古将领。 他们不知道该帮谁。 从情理上讲,他们与古禄格是一体的,应该共进共退。 可是俄木布这位前首领不但有黄金家族血脉,还有强大的明军在背后撑腰。 和他为敌绝非明智之举。 于是乎... 杭高和一众蒙古将领趁着他们对峙的功夫,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这种行为不但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还将古禄格孤立了。 古禄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杭高:“你...” 杭高没有理会古禄格投过来的目光,而是对着俄木布和吕大器深施一礼:“杭高愿听从两位大人的调遣!” 俄木布有些得意地看了一下古禄格,随后向吕大器请示:“请问总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古禄格?” 吕大器没说话,而是盯着俄木布看了一会。 俄木布的表现总体来说还算可以。 他拥有一名部落首领该有的杀伐果断和号召能力。 在和平年代,这样的部落首领会成为大明朝廷的潜在威胁。 但现在是乱世。 朝廷需要这样的部落首领维持部落稳定。 部落内部稳定时他们才会意见统一,不至于做出鼠首两端朝三暮四的事。 简而言之,大明朝廷需要一个稳定的盟友。 俄木布有资格成为这个盟友的首领! 想到这,吕大器伸手用马鞭遥指着古禄格,“来人,将他拿下!” 古禄格大惊,带着几十个亲兵转身就要跑。 不等他迈开步子,杭高带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包围。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杭高朝古禄格身边的亲兵大喊。 亲兵们开始犹豫。 俄木布见状改喊道:“叛贼古禄格打压顺义王后裔,投靠建奴罪不可恕!这些都是他一人之罪,只要尔等弃暗投明,绝不会受到牵连!” 有了俄木布的保证,古禄格身边的亲兵纷纷扔下武器向后退。 古禄格被彻底孤立。 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古禄格朝着俄木布身后喊了一声:“动手!” 趁着众人目光转移的功夫,他转身就跑。 然而周围的蒙古兵早有防备,其中一人抬腿用力踹在古禄格的屁股上,将他踹翻在地。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古禄格被明军处死,俄木布重新当上了土默特部首领。 在帮助俄木布完成内部清洗后,明军开始退兵。 临走前,带走了不少马匹、牛、羊等战利品。 土默特部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认命。 没办法,这就是战败的代价! 此战不止明军获利,一同获利的还有鄂尔多斯部,他们见风使舵的目的就是为了物资! 吕大器没有吝啬,从战利品中拿出一些分给鄂尔多斯部,然后带着剩下的物资凯旋而归。 返程的路上。 吕大器将战事的过程、结果;一众将领的表现;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臣服的态度全都以公文的形式写了下来。 随后派快马送往京师。 崇祯二十二年七月初十,内廷接到了内阁转来的公文。 “皇爷,吕大器一战解决了两个部落,可喜可贺!”王承恩站在崇祯旁边,用欢快的语气道喜。 “西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均表示愿意恢复朝贡,只等陛下恩准!” “吕大器果然不负朕望!”崇祯眉开眼笑道。 笑了一会后,崇祯很忽然收住笑容道:“朝贡的事不急...容朕仔细想想。” 虽然打赢了土默特部,但也仅仅是打赢了土默特部,没有彻底解决土默特部或者说蒙古人的问题。 历代中原王朝和游牧部落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中原王朝物资丰盈,百姓的习性是安居乐业。 游牧部落所在的草原贫瘠,需要不停地寻找好牧场进行迁徙。 草原没有固定地盘之说,牧场谁先占了算谁的。 其他人不服可以打! 打赢的一方占据牧场,打输的卷铺盖走人。 于是乎,靠实力说话成为游牧部落的一种习性。 当他们足够强大或者不抢东西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把目光看向物资丰富的中原地区。 历代大一统的中原王朝虽然能打败游牧部落,但是无法彻底解决双方的问题和矛盾! 即便短时间内解决了旧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会出现新问题。 崇祯想借此契机,在真正意义上解决这个千年难题。 第692章 治理蒙古(上) 历史上的满清为什么能解决蒙古问题? 其中既有历史的必然性,也有历史的偶然性。 必然性是火器的发展和生产力的进步。 再加上吸取其他朝代的经验教训,满清用畏威怀德的方式征服了蒙古人。 偶然性是小冰河气候和沙俄势力南侵,让蒙古人的活动范围大大缩小。 满清能做到事,崇祯觉得他也能做到。 想到这,他吩咐王承恩:“传旨,让内阁的人来一趟。” “奴婢这就去传旨!”王承恩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在等待几位阁臣的功夫,崇祯开始回忆历史上满清对付蒙古人的方式。 首先是在军事上进行打击。 这是征服蒙古人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 打败蒙古人后,满清开始在蒙古内部推行盟旗制度,并派官员进行管理。 盟旗制度简单来说是给蒙古各部划分地盘,各部的牧民必须在自己部落的地盘里迁徙。 否则就是出界,被抓住后会遭到严惩! 盟旗制度表面上看似缓解了各部因为争夺牧场而造成的冲突,实际上是限制了牧民的迁徙和流动。 而且由于设置的盟旗数量太多,导致蒙古各部势力十分分散,既无法联合凝聚到一起,又不无法搞分裂叛乱。 威胁大大降低! 另外在边关设置驻防将军。 如盛京将军,绥远城将军,西安将军,宁夏将军等。 他们一旦发现蒙古人有异动,会立刻派大军征讨。 其次是在经济上进行同化。 为了最大程度的改变蒙古人,满清让蒙古人学习种地,强迫他们汉化。 虽然没能彻底将蒙古人汉化,但是成功的将很多游牧部落改造成半耕半牧的部落。 有了耕地的羁绊,蒙古人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放马赶牧,来去自如了。 除了在军事和经济上对蒙古部落进行治理外,满清还在文化动了脑筋。 满清在蒙古地区大肆兴建寺庙,推广佛教,鼓励牧民出家。 出家后的牧民每天只需要待在寺庙里诵经念佛,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吃饱穿暖。 唯一的禁忌是不能结婚生子。 在这种制度的诱惑下,有大量的蒙古人投入宗教的怀抱,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牧民的数量开始下降。 最后,满清还有一个杀手锏:联姻! 这是崇祯最难模仿的地方。 据统计,清朝时期的满蒙联姻高达近六百次。 其中入关前八十多次,入关后五百多次。 和高层联姻打造利益共同体,对中层设立盟旗分而治之,对底层百姓进行同化甚至宗教绑定。 这三步战略让满清基本上解决了来自游牧部落的威胁。 回忆完这些对策后,崇祯脑袋有点大。 满清之所以能解决蒙古问题,联姻功不可没。 其他的都可以模仿,唯独联姻无法模仿。 该怎么办呢? 思考间,内阁大臣们走了进来。 施礼后。 崇祯给范景文赐座,让其他人继续站着。 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要帮范景文这位内阁首辅立威。 “陛下,”范景文很是感激地拱了下手,“今日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蒙古问题!”崇祯开门见山,“现在西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明确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朕打算借此机会重新对草原诸部进行改造治理,让他们无法再掀起风浪!” 几位阁臣立刻挺直了腰板:“不知陛下想如何改造?” “这第一步...朕打算在蒙古各部设立卫所...” “陛下,”不等崇祯把话说完,范景文立刻提醒:“此前朝廷连续废除了北直隶和陕西的卫所,现在又设立卫所,请问到底是要废除还是设立卫所?” “这...废除卫所的事朕总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没有在全国推行!”崇祯有些尴尬地解释起来。 “也就是说,臣可以告诉下面的将领,朝廷没有要彻底废除卫所的意思?”范景文又问。 “可以这么说吧!”崇祯点头。 废除卫所这种事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找到合适的替代方案前不能说废就废。 范景文认真记下崇祯的话后突然开口说道:“陛下不能在蒙古人地盘上设立卫所,这些蒙古人表面上虽然归顺了朝廷,但心里却有一颗反叛的种子。如果让他们担任卫所将领,很可能像当年的朵颜三卫一样鼠首两端!” 朵颜三卫设立于洪武二十二年,分别为泰宁卫、朵颜卫和福余卫。 由于三卫中的朵颜卫势力最大,再加上他们是蒙古兀良哈人,所以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 朵颜三卫设立后屡屡生变。 先是泰宁卫在洪武末年叛变,被平定。 后来朵颜三卫虽然帮助朱棣取得了天下,可他们没有就此收手。 于是乎,泰宁卫又在永乐二十年联合其余两卫一起作妖,结果被朱棣在屈裂儿河打败,不得不再次投降。 正统年间轮到了福余卫表演,他们勾结瓦剌屡次南下劫掠。 朱祁镇派成国公朱勇和恭顺侯吴克忠出兵征讨。 福余卫大败,不得不向北逃窜到脑温江(今黑龙江嫩江)一带。 朵颜卫虽然不老实,每次都跟着其他两卫闹事。 但是朵颜卫的首领聪明。 明廷每次派兵征讨,他们打不过就投降。 结果就是朵颜卫的人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 到了历史上明末时期,朵颜三卫的名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科尔沁部和东土默特部。(科尔沁等部,乃朵颜三卫之众。) 朵颜三卫的事迹告诉范景文,蒙古人组成的卫所不但起不到保卫大明的作用,还会想方设法和大明作对。 所以范景文才会极力反对。 看着范景文着急的样子,崇祯笑了笑:“范尚书别急,朕当然不会允许朵颜三卫的事再次发生。” “那就请陛下不要在蒙古人的地盘上设立卫所,更不要让蒙古人担任一官半职!”范景文站起来朝崇祯拱手。 “不,”崇祯微微摇头,“朕不但要在蒙古人的地盘上设立卫所,还要设立大量的卫所!卫所的数量越多,需要的将领就越多,进而导致蒙古各部势力越分散!” “势力越分散,对朝廷越有利!” 第693章 治理蒙古(中)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崇祯向内阁成员讲述了如何在蒙古人的地盘搞卫所制度的想法。 卫所制度与满清的盟旗制度有异曲同工之处。 盟旗划分地盘,卫所也划分地盘。 小的部落设立百户所,设一百户。 十个百户所编为一个千户所,设一千户。 千户所往上是卫,设卫指挥使。 以土默特部为例。 根据对方的人口划分为土默特左卫,土默特中卫和土默特右卫。 三卫之上设土默特都司,并置都指挥使一名,都指挥同知两名。 土默特首领俄木布担任都指挥使,总揽军政大权。 朝廷从土默特内部提拔两人,担任都指挥同知。 由于指挥同知是朝廷选拔的,所以很难被俄木布信任。 同样。 两个指挥同知也不会对俄木布有多少忠诚。 他们会彼此猜忌,陷入内斗。 如果不内斗怎么办? 简单,换人! 解释完卫所制度后,崇祯继续道:“设立卫所后还有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给各卫所的牧民划分地盘。” “给牧民划分地盘?”范景文一脸茫然。 “对,”崇祯笑容不减,“划分地盘后各卫的军民不允许越界放牧,否则被越界的一方可以没收越界牧民的牲畜。” “划分地盘表面目的是防止牧民争夺牧场,实际的目的是防止牧民乱窜,只有让他们停下来,威胁才会减小。” “可是...”范景文皱着眉问,“蒙古游牧的原因是牧草不够牲畜吃,他们不得不游牧。一旦限定了放牧区域,牧草短缺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反抗也会随之而来!” “不会!”崇祯胸有成竹,“首先给他们各部划分的地盘非常大,足够放牧之用。其次,要想办法让他们开垦种地!” “种地收获的粮食不但可以满足日常所需,产生的秸秆也可以用来投喂牲口,一举两得!” 方岳贡轻咳一声道:“陛下,塞北干旱,粮食的收成不会太高。” 方岳贡这句话说的十分委婉,潜在的意思是在草原上种粮食很可能会颗粒无收。 崇祯想了想,“干旱不是问题,可以种植番薯和洋芋(土豆)。” 几个阁臣顿时面面相觑。 “怎么?有问题吗?”崇祯皱着眉问。 范景文低声提醒:“陛下,番薯和洋芋都是抗旱耐寒之物,如果被蒙古人学会了种植,他们吃饱饭后怕是又会对大明不利。” “阁老此言差矣!”崇祯叹了口气,“让他们吃饱饭总比让他们吃不饱饭强!恩威并施的关键不是恩,是威!九边的驻军规模不变,蒙古人反一次就杀一次,朕就不信他们会吃饱了撑得造反!” “好像是那么回事...”几位阁臣互相看了看,不再多言。 见众人没有反对意见,崇祯继续说心中的想法:“设立卫所后,朕打算从朝廷拨出一大笔钱在草原上兴建寺庙,推广藏传佛教。凡是出家之人,朝廷每月提供一定数额的银子用于日常开销!” 不等户部尚书方岳贡反对,范景文立刻说道:“陛下此举的目的是减丁?” “对,”崇祯朝着范景文点头表示称赞,“这是阳谋!蒙古人没法防备,也防不住!” “臣没有意见!”范景文立刻表态。 能对付蒙古人的办法不多,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是其中之一。 方岳贡想了想后说道:“臣不是不同意,而是觉得花钱要有计划,否则国库的亏空只会越来越大!” “嗯,确实得有个计划。”提到亏空二字,崇祯忍不住皱了下眉。 在吕大器攻陷归化城后,崇祯让户部算了算。 此番出征虽然没有产生多少伤亡,但是消耗的银数也高达数十万两! 打蒙古人如此,打建奴亦是如此。 将战场换到辽东,明军肯定会产生伤亡,所需的抚恤银将成倍增加。 也就是说... 在收复辽东前必须准备一大笔银子才行。 “陛下,”范景文的声音打断了崇祯思路。 “范尚书请讲!”崇祯晃了晃脑袋,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到眼前。 “陛下刚才曾说,要想解决蒙古问题需要和蒙古高层打造利益共同体,对中层设立卫所分而治之,对底层百姓进行同化甚至宗教绑定。” “朕确实说过。”崇祯点头。 “现在已经有了针对中层的卫所制度,和针对底层百姓的同化政策,唯独缺少与蒙古高层打造利益共同体的方法,请问陛下有何良策?”范景文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对啊,诸位有何良策?”崇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他要是什么都会,还要这帮内阁大臣干什么? 该让他们发挥的时候,必须让他们发挥。 范景文皱着眉想了一会,没有任何头绪,只能看向方岳贡。 方岳贡也没主意,于是看向邱瑜。 邱瑜早早地将目光挪向地面,数地面上金砖的数量。 面对范景文和方岳贡询问的目光,兵部尚书王家彦与礼部尚书黄锦立刻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这……”范景文和方岳贡两个老狐狸顿感无语。 崇祯也不着急,悠悠说道:“几位不要着急,慢慢想!” 说完这句话后,崇祯又吩咐王承恩:“告诉尚膳监,给几位尚书准备好晚饭。” 不等王承恩向下传达旨意,崇祯又说:“把明天的早点也准备出来!” “陛下,早点就不必准备了吧!”范景文陪笑道。 “没事,多几双筷子而已,宫里不差钱!”崇祯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这些老狐狸不是没主意,是不想承担因此而产生的后果。 崇祯离开后,乾清宫一片安静。 不多时,范景文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道:“诸位,都别藏着掖着了,快出个主意吧!” 方岳贡眨了下眼睛后询问:“主意出了问题算谁的?” “放心,”范景文伸出双手做安抚状:“出了事有内阁和朝廷担着,不会让个人担责!” “既然首辅大人发话了,那诸位就畅所欲言吧!”方岳贡开始配合范景文。 邱瑜,王家彦,黄锦三人互相看了看,向前几步来到范、方二人近前开始发表意见。 一番讨论后,众人商定。 “王公公,我等已经商议完毕,请问陛下现在何处?”范景文朝着乾清宫的殿门外大喊。 王承恩慢悠悠地走出来,对着众人回道:“陛下正在休息,劳烦诸位把方法写在纸上!等陛下醒来后,我会亲自呈上去!” 第694章 治理蒙古(下) “不用等了,朕没睡!”听到他们对话后,崇祯从后面走了出来。 “陛下!”众臣施礼。 “不必多礼,”崇祯朝他们摆手:“直接说对策吧!” 范景文站出来拱手:“陛下,想和蒙古高层打造利益共同体的最佳办法是联姻!” “联姻就算了,大明不搞那一套!”崇祯摇头。 “是,”范景文点了下头:“既然陛下有此等决心,那么臣就说第二个方法。” “长话短说!”崇祯有些不耐烦。 “不联姻的情况下,很难和蒙古高层成为利益共同体,因为蒙古人的需求太少了!” “需求?”崇祯有些疑惑,“什么需求?” “花钱的需求!”范景文解释道,“中原人有钱后会买房子,置地,打家具,买古玩字画,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这么说吧,只要想花钱,就有无数的地方等着花钱!” “蒙古人不一样,他们只想养更多的牛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花钱的欲望!其次塞北贫瘠,就算有钱也没地方花!” 听完范景文的分析后,崇祯点了点头。 游牧部落对生活的追求并不高,主打一个随遇而安。 一顶帐篷,一群牛羊,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追求丰富的物质生活,是对丰富的物质生活没有概念。 “所以,”范景文停顿了一下,等崇祯的目光重新看向他后继续说道:“臣等的对策让他们派质子进京!” 质子? 崇祯更加疑惑,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后抬头问:“你们前后说的是同一件事?前面说如何与蒙古高层成为利益共同体,后面就让他们把子嗣送到京师当人质,这合理吗?” “是同一件事,且非常合理!”范景文解释道:“让他们派子嗣进京的目的不是把这些人当质子,而是趁机改变这些质子的想法。” “这些质子年纪小,来到京师后肯定会被京师的繁华所吸引!朝廷除了要派人教他们识字和骑马射箭外,还要带着他们大手大脚地花钱!”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他们习惯了京师的繁华生活后,再回到草原会有各种不适!” “等这些人承袭了部落的首领,有钱有权的他们肯定会怀念这段时光,并想重新恢复这样的生活!” “于是乎,他们就有了花钱的欲望!” “大明可以带着他们一起赚钱,从而成为利益共同体!” “这...”崇祯皱眉,“这也太牵强了吧!蒙古人就算想花钱,又能花多少钱?他们也没地方花钱啊!” “他们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范景文微微提高嗓音,“朝廷不是要在草原上建寺庙吗?” “等寺庙建成后,让寺庙里的喇嘛忽悠各部首领大兴土木,围着寺庙兴建城池!” “建完城池后再忽悠他们建王府!” “初代王府用普通木材建造,等他们拥有足够多的钱后,再忽悠他们用珍贵木材扩建改建!” “还有家具,饰品,文玩字画都需要花钱!” “等全都建完后,想办法找人放一把火...从头再来!” “不怕他们没地方花钱,就怕他们钱不够花!” 听到这,崇祯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盯着范景文几人悠悠说道:“要说坏,还得是你们啊!” 这些糖衣炮弹看似为了蒙古人好,实则是在害他们,削弱他们。 也幸亏他是大明皇帝不是蒙古人的首领,否则绝对会被这帮文人玩死。 当然,能让蒙古人吃下糖衣炮弹的前提是军事实力足够强大,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陛下,臣等心里并不坏,此举等只是为国出谋!”范景文开始解释。 “朕知道,还有吗?”崇祯问。 “有,”范景文用唾沫润了下嗓子,“兴建寺庙也好,建造城池修建王府也罢,需要大量的工匠!” “蒙古人缺工匠,届时会雇佣大量的汉人工匠去草原上干活!” “如果朝廷出台一项鼓励匠人留在当地生活的政策,肯定会有汉人工匠留在当地。时间久了,汉人越来越多,蒙古人会慢慢地被他们同化!” “妙,实在是太妙了!”崇祯不停地拍手,“既有短期方法,又有中长期的策略,实在是妙计!” “还没完!”范景文的情绪被崇祯调动起来了,他有些手舞足蹈的说道:“质子不能只针对蒙古各部首领,还要蔓延到一些重要的将领身上,做到一网打尽!” “质子回去继承职位后,听朝廷话的,朝廷委以重任!不听朝廷话的,立刻想办法换人!” “而且质子在京期间,陛下的皇子皇孙可以和他们接触一番,交个朋友!” “有时候,友情也能起作用!” “以上的种种办法属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到成果,时间长了有奇效!” 说完这些话,范景文朝着崇祯深施一礼退了回去。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向崇祯。 崇祯倒背着手来回踱步。 内阁的办法非常好,他在考虑有没有纰漏。 他曾说过一句话:不要动上层人的利益,也不要动下层人的想法,下层人的想法是上层人利益的来源!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是可以动上层人的想法和下层人的利益! 蒙古底层牧民的想法是活着! 大明向草原输送洋芋和番薯,满足了他们的想法。 蒙古高层贵族的利益是维护统治! 卫所制度和兴建寺庙与他们的利益不谋而合! 质子政策只改变了蒙古高层的想法,没有动摇他们的利益。 真正实施起来后,遇到的阻力应该不会大! 想到这,崇祯朝朝几位阁臣点头:“在朕看来,解决蒙古问题既需要强大的军事,也需要好的计策,同时还需要时间潜移默化!” “诸位的计谋非常好,至于行不行谁也不清楚,试一试才知道!” “诸位回去后开始安排开始执行吧,切记不要走漏风声!” “臣等遵旨!”几位阁臣同时施礼,除了方岳贡外,其他人转身离开。 “方尚书有事?”王承恩问。 “有事,”方岳贡等其他人走远后才继续说道:“陛下,臣有事上奏。” “长话短说。” “福建的货币改制即将开始,福建巡抚张肯堂为此拜访了福建水师总兵郑芝龙,试探他的口风。” “郑芝龙什么态度?”崇祯皱着眉询问。 “郑芝龙表面上说会大力支持朝廷,暗中却联合士绅反抗货币新政。”方岳贡回答。 “朕知道了!”崇祯面无表情地说道。 “陛下...”方岳贡还想说些什么。 “退下吧,朕乏了!” 第695章 郑芝龙的家产 郑芝龙为什么反对朝廷的货币改制? 因为货币改制会让他的利益受损! 一两银子只能换含银九钱一厘的银币,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郑芝龙是商人,是海盗。 他不对任何人负责,只对自己负责。 郑芝龙到底有多少家产历史上并没有记载,但粗略估计至少有数千万两白银! 他的收入来源有二。 一是通过远洋贸易赚钱,二是卖旗赚钱。 前者本就不少,但是和后者相比简直就是毛毛雨。 郑芝龙早在归顺朝廷之前就开始搞卖旗的生意,归顺朝廷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卖旗。 当时郑氏船队模仿荷兰人制作了船旗,他将旗子卖给过往的船只。 过往船只凡是悬挂郑氏船旗的,都不会被抢劫。 反之,会被郑芝龙的手下洗劫一空! 由于郑芝龙战船众多,战力不俗!再加上三千两银子对商船来说也不多,所以过往船只纷纷交钱免灾。 船旗的价格一般为每艘船每年三千两白银。 仅此一项,郑芝龙每年就能获得近千万两白银的收入。 历史上的郑成功之所以能和满清分庭抗礼,究其原因是有钱财支撑,否则早就败了。 可惜。 这些钱大部分都被满清得到,其中以永历十年(公元1656年)的海澄之变最着名。 永历十年,前冲镇(今海澄)镇帅黄梧打开城门,放八旗兵进城,投降了满清。 海澄失陷! 海澄是郑成功掷重金打造的坚城,里面不但囤积了三千火器以及配套的火药弹丸,还有数不清的粮草,军饷和近十万副甲胄! 这些东西换算成钱少说也值千万两白银。 可惜,被黄梧一股脑送给了满清。 这些物资对满清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为了表彰黄梧的功绩,顺治立刻封黄梧为“海澄公”,给予敕印,开府漳州。 次年又追封黄梧祖上,并赐赏银在其老家营造宗祠。 可见物资之多! 后来为了对付郑成功,他又给鳌拜和康熙献“平贼五策”,包括禁海,向内地迁民等。 康熙为了表彰黄梧,又授其一等公爵,准袭十二次...... 郑芝龙有钱有权有兵! 想对付他绝非易事。 之前的商战只抬高了福建的粮价,除此之外的目的一个也没达到,几乎可以用失败来形容。 接下来,该怎么办? 逼反他,然后派兵平定? 不! 名不正言不顺也就算了,还会让大明陷入内耗之中。 影响即将进行的平辽! 提起平辽,崇祯又想起来朝廷缺银子。 为了平定辽东,崇祯至少要额外准备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这里面有军饷器械、粮饷、抚恤银,还有每杀一人给二十两银子的赏银! 是的,北虏(蒙古和建奴)的一颗脑袋价值二十两银子。 平定辽东时什么钱都能省,唯独这笔钱不能省。 “银子啊银子!”崇祯苦笑着自言自语,“朕的内帑不缺钱,但这种消息不能传出去,否则所有人都会盯上内帑!” “该怎么搞平辽的钱呢?” 想了很久之后,崇祯决定还是从郑芝龙这下手。 他有钱也就算了,还垄断了东南的海洋贸易,把原本属于朝廷的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吃进去的钱吐不吐的先放一边,垄断贸易的事必须到此为止! 打定主意后,崇祯去后宫寻找灵感。 次日清晨。 崇祯早早地起床召见李若琏。 乾清宫旁边的小花园里,崇祯见到了李若琏。 “陛下!”李若琏紧走两步来到崇祯身前,躬身施礼。 “免礼!”崇祯对着李若琏摆手。 “吃早饭了吗?”崇祯问。 “刚吃了一口就得到了进攻面君的旨意,于是臣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李若琏回答的很实在。 “一起吃吧!”崇祯说道。 “臣...惶恐!”李若琏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站在旁边的王承恩看不下去了,他斜视着李若琏说道:“李指挥使别惶恐了,先把口水擦干净了再说吧。” 李若琏不敢惹王承恩,一个劲的点头示弱。 一行人来到乾清宫后不久,早饭被摆了上来。 早饭简单且清淡:豆浆油条配咸菜! 至于豆汁... 民间倒是有,崇祯喝不惯那玩意,所以并未引入宫中。 君臣二人边吃边聊。 崇祯喝了一口热豆浆后说道:“李指挥使,两三个月之后蒙古人会送一批质子进京。” 李若琏放下油条后问:“质子?陛下想让他们怎么死?” 崇祯一脑袋的黑线:“不杀人。” “哦...”李若琏恍然大悟,“臣妄揣圣意,请陛下恕罪。” “免罪,”崇祯说话的时候心里苦笑。 之前他杀戮太重,导致锦衣卫从上往下动不动就想杀人。 虽然不是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杀戮心太重会让人失去耐心。 而有些锦衣卫,需要耐心才能办好差事。 想到这,崇祯嘱咐道:“对外尽量不要暴露杀戮的情绪。” 李若琏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了崇祯的意思,他急忙站起身施礼:“臣谨遵圣命。” “嗯,”崇祯招手示意他坐下:“边吃边聊。” 等李若琏做好后,崇祯又问:“锦衣卫当中有擅长花钱的人吗?” “花钱?”李若琏对这个词有些意外。 “对,花钱!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崇祯的大脑飞速运转后说道:“不怕他乱花钱,就怕他不会花钱!锦衣卫里面,有这种人吗?” 第696章 明朝第一败家子 “花钱?”李若琏想了想问道:“陛下方便透露花钱的目的吗?” “向蒙族各部落进京的质子炫富!” 听到这两个字,李若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陛下,臣愿意担此重任!” “你...”崇祯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嫌弃:“会花钱?会炫富?” “臣会!花钱炫富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了,臣当然会!”李若琏挺起胸膛认真回答。 “别急着下结论,你先说说有钱之后会怎么花钱吧!”崇祯慢悠悠的说道。 “先买房子再买地,然后买家具,古玩字画。” “买完这些后再考虑吃和穿,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看穿什么!” “出入时骑高头大马,坐八抬大轿,身后跟着三五十爪牙,看到的人无不羡慕!” “这么说吧,只要想花钱,在京师就没有花不出去的钱!” 说完这些后,李若琏低着头观察崇祯的表情。 崇祯轻轻摇头:“不,李指挥使不会花钱。” “这...”李若琏有些难以置信,“臣花钱的方法不对吗?请陛下指教!” “朕让你找会花钱的人,不是让你找能花钱的人!要花最少得钱办最大的事,否则纵有千万两白银也不够炫耀!” 见李若琏还是有些不懂,崇祯补充道:“花钱炫耀的重点不是花钱,而是炫耀!也就是引起围观之人的注意和羡慕,从而获得虚荣心和满足感!” 李若琏认真想了一会后试探性的问:“陛下的意思是既要花钱买享受,也要让别人看到享受的过程?” “嗯,”崇祯欣慰地笑了下:“李指挥使终于开窍了。” “臣惭愧!”李若琏低下头,满脸通红。 花钱都不会花,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能不能干了? 崇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想了一会后说道:“朕推荐一人,他擅长花钱。” “请陛下告知!” “此人名叫张岱,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人。其父名曰张耀芳,曾在鲁王府担任长史一职。” 历史上的张岱有明末第一败家子之称。 他的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都考中过进士,在朝为官。 妥妥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 到了张岱这里,由于屡试不中无法当官,只能回家继承无数家产。 继承家产后的张岱彻底放飞了自我,成了一个花钱小能手。 他给自己写的《自为墓志铭》中有记载: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 所有爱好中,张岱最喜欢吃。 他有三不吃。 一,非时鲜不吃。 二,非特产不吃。 三,非精致烹调不吃。 另外他还在茶水中加入牛奶,做出了奶茶。 想要在花钱方面玩出花样来,张岱经验最丰富。 “张岱!”李若琏认真记下这个名字。 安排完这件事后,崇祯想起了正事。 他低声问李若琏:“李指挥使,前段时间让你询问各省商人有无出海经商的想法,他们如何回复的?” “额...”李若琏沉吟片刻,“回复的内容虽然各不相同,但意思大体相似。” “与锦衣卫有合作的商人基本都没有远洋贸易的经验,他们想出海挣钱,却怕被海盗劫掠,同时又怕语言不通被夷人坑骗。所以...” “这都不是问题!”崇祯右手轻轻敲了下桌面,“出海经商的船队由朝廷派水师护卫!另外京师的四夷馆和东南沿海有许多精通夷人语言之人,招募一些随船出行!” “至于费用嘛...”崇祯想了想:“为了让更多的商人参与进来,所以第一趟免费!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参与,第一趟出海的商船数量限制在三十艘左右,有实力者方能入选!” “现在立刻派人南下雇佣海船,准备两个月后的出海事宜!” 李若琏问:“陛下打算让船队在哪里出海?福建的月港吗?” “不!”崇祯摇头,“福建距离京师太远,对北直隶的商人非常不利!改为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吧。” “可是那里没有港口...”李若琏低声提醒。 “那里并不是没有港口,而是被废弃了!”崇祯一边说一边回忆,“当年大唐在长江南岸设置青龙镇,供船舶往来停靠,后来逐渐成为港口。” “到了宋朝青龙镇往来船舶众多,很快就有了‘江南第一港’的美称。后来河道变迁,南宋将港口迁到如今的上海县一带。后来在海禁的影响下,港口被废弃。” “现在,朕打算重启这里的港口!” 李若琏抬起头看了一眼崇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新增港口是一件大事! 现在朝中大臣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们持反对意见,那么新增港口的事就会遇到阻碍。 得不到朝中大臣的支持,下面的官员更不会支持。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也会不了了之。 崇祯看出了李若琏的担心,他笑着说道:“李指挥使放心,你回去后只需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散播给商人们,他们会帮朕说服朝中大臣。” “臣这就通知下去!”李若琏施礼后转身离开。 回到镇抚司衙门后,李若琏先是派人去浙江绍兴府寻找张岱,打算向他学习花钱之道。 随后在京中散布消息。 “听说了吗?朝廷打算在松江府设立新港口,然后召集商人出海经商。” “出海?去哪里?” “据说是去东洋,同样一匹丝绸,在大明只卖到两三两银子,到了东洋那边能卖到三十两!” “多少?” “三十两!”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东洋那边遍地是白银,根本不值钱!那边不怎么认银子,反而比较认铜钱!一千文铜钱在大明只能换一两银子,到了东洋能换三四两。” “这也太赚钱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 “别羡慕,”一个百姓说道:“海上风浪大,随时都有可能翻船丧身海底!另外海上还有海盗,遇到他们轻则被扒一层皮,重则船毁人亡!”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一个商人笑着说道:“正因为风险大,愿意冒风险的人少,利润才高!” “也对!” 这则消息在锦衣卫的操纵下,很快传遍了京师。 各地巨商在京师的负责人得到消息后,立刻派快马将消息传往各地。 半个月后,商人们的指示传回京师:希望朝廷增设港口。 第697章 增设港口 崇祯为了搞钱,把目光放到了海洋贸易上。 理论上来讲,短期内海洋贸易的蛋糕数量有限。 他若从中分一块吃,其他人分到的蛋糕数量就会减少。 导致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受损。 既得利益者是谁? 在历史上的明末,远洋贸易主要被广东和福建商人垄断。 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却不愿意向朝廷交一两银子的税。 这不是崇祯所能容忍的。 为此,他决定向这些商人开战。 可是福建和广东的商人不是孤军奋战,既有宗族的保护,也有士绅和当地官员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崇祯的皇权威胁不到他们。 他本想用商战打败这些商人,然后从中分一杯羹。 可是他小瞧了福建商人的财力! 尤其是以郑芝龙为首的海盗集团,动辄就能拿出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两银子互相帮助。 在他们的反击下,张同敞率领的江西商人惨败而归。 损失数十万两白银不说,还把江西商人的信心打没了。 于是乎崇祯开始改变套路。 既然陆地上的商战打不过对方,那就把战场转移到海洋上来。 当时大明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是东洋和南洋,次要对象是西洋。 东洋以日本为主。 据记载,当时的日本占据了当时大明朝对外贸易的三四成份额。 而这三四成份额都被郑芝龙的闽商集团垄断了。 崇祯要打破这种垄断局面! 这一次他也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拉着商人一起挣钱分蛋糕。 有钱大家一起赚,出了事大家一起扛! 崇祯二十二年八月初一清晨,众臣聚集在大殿内早朝。 “陛下,”范景文率先出列,“浙江塘报!” “七天前,浙江宁波府先后有四个村子遇袭。村民不但伤亡百余人,还丢失了大量的财产和粮食!可谓损失惨重!” “四个村子先后遇袭?”崇祯皱了下眉,“倭寇吗?” “应该不是!”范景文停顿片刻,看向兵部尚书王家彦,再次求证。 这份塘报由地方官府发给兵部,兵部又转交内阁,最后由内阁首辅在早朝上念出来。 王家彦朝范景文使劲点头,表示塘报内容无误。 范景文得到回应后轻咳一声,继续念道:“据遇袭的村民们说,那伙匪徒穿着八旗兵的号衣,头上梳着金钱鼠尾辫,口音很杂。有人说中原话,有人是辽东口音,还有一些人说的似乎是满语。” “建奴?”崇祯倒背着手站了起来,“朝廷不是命登莱巡抚袁枢不停地袭扰辽南(辽东半岛)吗?建奴水师怎么还会有精力去浙江抢钱杀人?” “陛下息怒!”范景文急忙解释,“袁枢和黄蜚确实在不停地袭扰辽南,但最近两个月以来,建奴每次出动的水师数量都在增加。” “建奴水师完全有能力分兵南下,袭扰浙江。” 听到这,崇祯眼睛先亮后暗。 建奴水师战船增加说明他们中计了,陷入了和大明搞军备竞赛的歧途。 但相应的麻烦也来了。 他们的水师袭扰浙江,大明该如何应对? 派水师护卫海岸? 不现实。 海岸线太长了,守住海岸线需要的战船数量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派水师寻找对方的水师? 海洋那么大,想在海面上找到对方如大海捞针。 就算找到了,对方也能选择逃跑,迂回一圈后再次袭击! “诸位,”崇祯看向众臣,“浙江是朝廷赋税重地,绝不允许建奴踏足一步,想一想有何对策?” 众人立刻低声商议起来。 “要我说啊直接派水师在沿岸巡逻,就不信找不到建奴的战船!” “找到了又如何?建奴完全可以跑!咱们的水师只能跟在后面追!追上了还好,追不上全都白扯!” “那该怎么办?” “只靠水师肯定不行,得调动各地的守军!” ...... 大殿内,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崇祯听了一会后听不下去了,他朗声道:“区区几艘建奴战船而已,还调动各地守军...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陛下的意思是...?”范景文问。 “发动百姓的力量!广贴告示让沿岸的渔民们去海洋上寻找建奴战船,找到后立刻上报,然后出动水师寻找并剿灭。在人海战术下,建奴的战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被发现是早晚得事!” “当然了,不能让渔民们白找,确定信息无误后,要给予他们一定数量的赏银!” 众人心中一禀,同时拱手:“陛下圣明!” 范景文等众人噤声后再次出列问道:“不知陛下打算派哪支水师去剿灭建奴?” 崇祯想了想,“登莱的水师不能动,他们不但要守卫山东,还要牵制建奴水师主力!” “给福建水师下令吧,命郑成功率领五千福建水师官兵北上浙江剿灭建奴贼寇。” “臣遵旨。” 范景文快速记下信息后又说道:“陛下,最近京师盛传朝廷要在南直隶增设新港口,开展海洋贸易。” “此等假消息搞得京师百姓人心惶惶,请陛下派锦衣卫彻查此事。” 崇祯没有回应范景文的请求,而是反问道:“诸位觉得有必要在南直隶增设新港口吗?”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 他们在猜测崇祯话里的意思。 如果崇祯不想增设港口,肯定会派锦衣卫彻查。 现在崇祯不但没有彻查的意思,反而询问他们的态度。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再加上各地商人都提前给他们递了消息,所以满朝文武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对。 片刻后,范景文施礼道:“陛下,臣以为是否增设港口要看朝廷的需要,以及因此产生的利弊。” 第698章 港口之争 “增设港口有何利弊?”崇祯反问范景文。 范景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海贸利润丰厚,但大明朝只有一个港口且远在福建,十分不便!在利益的驱使下,许多沿海百姓争相走私。为了不被查获,他们造船铸炮对抗朝廷。” “随着和朝廷对抗的人越来越多,沿海各地都出现了匪寇。” “市禁则商转而为寇,市通则寇转而为商,此一利也!” “设港开市后,朝廷可以获得大量税收,此二利也!” “可是,”范景文话锋一转,“设港开市海贸繁荣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出现海患!为了治理海患,朝廷必须拿出真金白银才行。” “此一害也!” “大明朝缺银,东洋盛产白银且十分低廉。一两银子在东洋只能买到一斗粮,却能从咱们大明朝的商人手里换走两斗粮!商人看似赚了钱,实际获利的却是东洋人,他们用廉价的银子换走了大明朝珍贵的粮食!” “此二害也!” 听完范景文的分析,崇祯忍不住点了几下头。 他说的太好了,尤其是对第二个害处的分析简直是鞭辟入里。 范景文说的第二个害处可以用两个字总结:汇率! 古代人对汇率没有概念,但是对钱的购买力有概念。 大明朝缺银子,导致银子购买力高。 东洋盛产银子,银子的购买力低。 由于都是银子,所以很多人觉得没问题。 但是换个思路假设一下,问题会十分明显。 试想一下把银子假设成纸币。 东洋人能印纸币,大明缺纸无法印纸币。 东洋人用廉价的纸币从大明换取珍贵的物资! 除非东洋人的纸用完了,否则他们可以一直印纸币,然后从大明换取数不尽的物资。 交易的本质是交换活动。 商品交换的一般原则是等价交换。 用珍贵的物资换廉价的银子,对大明来说绝不是等价交换。 当时的生产力很低,各个国家缺的是物资而不是货币。 可现实是对外贸易越频繁,赚的银子越多,国家向外流失的物资也越多。 其他物资倒还好,对民生影响不大。 但粮食是战略物资。 一旦放开海禁,会向外输送大量的粮食,国家安全跟着受到威胁。 古代实施海禁的君王放着钱不赚难道是傻子吗? 非也! 他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再加上不怎么缺钱,所以只能海禁。 (满清除外!个人觉得满清实施海禁的根本原因是防汉!如果放开海禁,百姓就多了一条出路,满清就无法用土地锁住百姓,更没办法对百姓使用疲民之术。) 其实等价交换的问题很好解决。 一,设置关税,通过税率把双方的物价维持在同一水平线。 二,提高生产力。 生产力的发展会解放劳动力。 解放的劳动力投入到其他各行各业生产出大量商品,导致生产过剩。 此时用过剩的商品换银子,谁的利益受损不言而喻。 现在大明的生产力跟过剩不沾边,绝不能彻底放开海禁! 其实海禁还有一个原因。 封建统治者不想让百姓和外面有过多交流,怕影响统治。 崇祯不怕。 他的灵魂是一个现代人,目标不仅仅是拯救大明,还要给大明这艘巨舰提速。 打定主意后,崇祯缓缓问道:“今天六部九卿的大臣都在,你们商量一下有没有必要增设港口!” “若是有必要,就立刻着手去做。若是觉得没必要,把理由说出来即可!” 内阁阁臣,六部九卿的官员立刻低声商议起来。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似在假寐,实则在集中注意力听大臣们讨论的内容。 范景文目光扫视一周后问道:“诸位,都说说心里的想法吧。” 话音刚落,一个官员大声说道:“不妥,绝对不能在松江府设立港口!” “为何?”范景文问。 那个官员向前半步拱手道:“松江府隶属于南直隶,紧挨着浙江。” “南直隶与浙江是朝廷赋税重地,一旦在这里开设港口,远洋贸易的巨额利润会让大量百姓放弃耕地,转而出海经商,进而影响国本!” “要我说啊可以增设港口,但是不能在南直隶和浙江附近增设港口,应该设立在山东或者北直隶。” “附议!” “附议!” 两三个官员站出来表态。 “好像有道理!”崇祯低声自语了一句,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 “我不同意,”另一个官员双手抱拳,对着其他人使劲晃了晃,“松江府守着出海口,那里的水深且无礁石,最适合当港口。” “至于影响国本的言论简直是无稽之谈!普通百姓只认地且只会种地,让他们放弃耕地经商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更何况大明朝不缺人,他们不种地有的是人种地。” “只要有人种地,朝廷的赋税就不会少!” “附议!” “附议!” 七八个官员站出来表态。 “好像...也很有道理!”崇祯开始怀疑之前的怀疑。 “你们说的都不对!”一位年长的官员轻咳一声道:“就像首辅大人说的那样,增设港口不但会出现海患,还会导致大明朝的珍贵物资被东洋人用廉价的银子换走。” “况且大明朝已经有了一个月港,那里遍地番夷,人员情况十分复杂,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甚至命案!当地的官员管理起来十分头疼!” “你的意思是不增设港口?”旁边的官员问。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我的意思是不增设港口,或者只在福建增设港口,毕竟那里的官员有管理的经验,增设港口后不至于出乱子!” “附议!”三四个复读机跟着表态。 崇祯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不再说话。 听了一会后,他心里大致有了判断。 堂下的官员分为四派。 大部分官员都支持在南直隶松江府增设港口。 崇祯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些官员的籍贯大多是南直隶,浙江,江西甚至湖广。 他们之所以支持,并不是为朝廷着想,而是给他们背后的商人谋利。 另外一些官员觉得可以新增港口,但是港口不能设在南直隶和浙江。 北方的官员希望将港口设立在山东或者南直隶。 两广和福建的官员有两种态度,不增设港口或者将港口设立在福建。 还有一些老古董官员既不给自己和身后的商人谋利,也不向别人站队,单纯的表示反对! 众大臣在朝堂上你来我往,试图用言语说服对方。 可增设港口带来的利害关系太大了,所有人都想给自己身后的士绅商人谋利,根本不愿放弃自己的意见。 于是乎... 他们由最开始的谈判,慢慢变成争吵,最后演化为人身攻击。 “你居心叵测,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为自己谋利,不为朝廷着想。” “陛下,臣弹劾户部右侍郎。” “陛下,臣弹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眼看事情朝着失控的方向策马狂奔,内阁首辅范景文重重咳嗽一声:“都住口!” 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范景文朝着崇祯拱手施礼:“增设港口之事关系重大,请陛下圣裁!” 第699章 平辽的准备 范景文看似在请示崇祯,实则是在给崇祯下套。 无论崇祯支持谁的观点,都会让其他人利益受损。 进而导致君臣之间关系不稳。 范景文是故意的吗? 不重要。 因为他没做错,能拍板决定此事的只有崇祯一人。 看着老谋深算的范景文,崇祯呵呵一笑。 他喜欢和这帮老狐狸斗智斗勇的感觉。 毕竟只有聪明人才会这么干。 不怕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就怕满朝文武都是大傻子。 聪明人最多只会祸国,而傻子会误国。 与祸国相比,误国最为致命。 “范尚书,内阁什么态度?”崇祯盯着范景文问。 “内阁的意思是可以在南直隶设置港口,但是需要谨慎!从选拔官员,建设港口,再到征收商税,都需要谨慎再谨慎!”范景文回答。 “嗯,那就按照内阁的意思办!”崇祯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范景文愣了下。 增设港口可不是一件小事,他没料到崇祯答应的这么爽快。 然而崇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朝会后内阁拟个章程,把松江府港口的事布置清楚,尤其是征收商税,一定不能有任何漏洞!” “臣...谨遵圣谕!”范景文无奈,只能带着众大臣施礼。 崇祯点了下头,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得到授意后大声说道:“诸位大臣!我朝十九年八月,李闯贼死在陕西。我朝二十年三月,献贼死于绿林山!此二贼死后各地虽然还有贼寇作乱,但规模早已不如从前。在各地守军的追剿下,基本都已平定。” “经过这两年的治理,百姓也得到了休养生息。” “现在,是时候考虑收复辽东了!” 此言一出,朝廷迅速安静下来。 范景文颤抖着抬起头,用充满激动地目光看向王承恩和崇祯。 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今天他已经六十多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满打满算还能再干五六年。 五六年后身体扛不住了,就算有心为朝廷分忧,也无力帮朝廷做事。 如果朝廷再不出兵收复辽东,恐怕他会成为大明朝最窝囊的首辅了。 毕竟担任首辅期间一事无成。 但是。 如果在此期间收复了辽东,对他个人的名声将是质的提升。 “怎么?难道诸位已经习惯了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竟忘了辽东是大明旧土?”王承恩用尖锐的嗓音质问。 “陛下!”范景文毕恭毕敬的对着崇祯深施一礼,“臣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既然王公公提到辽东,那臣就斗胆说两句。” “嗯。”崇祯点头。 “其实朝廷一直在为收复辽东做准备,尤其是之前两次出兵草原,不但打跑了察哈尔部,还降服了西土默特和鄂尔多斯部!另外,陛下让袁枢去登莱当巡抚也是为平辽做准备。” “不错,”崇祯点头,“平辽对朕和大明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朕的策略是分化蒙古诸部,让建奴失去盟友。其次让建奴见识到大明水师的厉害,把他们拉下打造水师的陷阱之中。” “距离水师第一次出兵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时间,朕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考虑平辽之事。” “陛下打算何时出兵辽东?”范景文问。 崇祯先是皱了下眉,随后眉头舒展。 他皱眉是觉得范景文当着所有大臣的面问有些不妥,一旦朝中有奸细把消息传出去,会让建奴提前做好准备。 可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收复辽东需要动用的步兵骑兵至少在十万以上! 加上后勤,各种杂兵,水师等兵种,总兵力可以达到十五到二十万。 这么大规模的兵力调动,无论如何也无法保守秘密。 其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收复辽东所需的粮草,火炮,火药,弹丸,甲胄,箭矢... 林林总总的物资加起来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需要提前花钱安排制作,并验收入库。 等出兵的圣旨下达后再运往前线。 这么多物资的调动,建奴绝对有所察觉。 面对范景文的询问,崇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范尚书觉得什么时候收复辽东比较合适?” “臣以为...”范景文想了想,“明年或者后年。” “为何?”崇祯又问。 “现在朝廷正打算在全国各地准备实施货币改制,民心有些...浮躁!此时出兵辽东绝非明智之举!” “等到明年下半年或者后年上半年货币改制结束,后方也已稳固!到时候出兵辽东最为合适!”范景文回答。 “嗯,”崇祯再次点头,“范尚书所言极是,不过朕觉得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 “请问陛下什么准备?” 崇祯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悠悠说道:“我朝十七年吴三桂率领三十万军民离开宁远,返回山海关内!现在五年时间过去了,该派他出关打探一下关外的情况了吧?” 第700章 辽东将门 在吴三桂的问题上,崇祯始终持一种谨慎的态度。 无论吴三桂心里想什么,只要还听朝廷的命令,崇祯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哪怕他犯了错被崇祯降罪处死,关宁军也不会听朝廷的话! 因为吴三桂不仅仅是关宁军的将领,他还是辽东将门集团的代表。 辽东将门集团很早就有,但是真正做大做强是在大明朝的万历年间。 万历初年军备废弛,明军战力羸弱。 然而有一个例外:辽东李成梁。 李成梁用重金打造了辽东铁骑。 这支部队能征善战,打的蒙古人和女真人抬不起头来。 于是乎,李成梁成了皇帝的宠儿。 朝廷也在李成梁身上花了不少钱。 李成梁也没有辜负朝廷的信任,屡立战功声名远扬。 在战功的积累下,李成梁的家丁迅速升官发财,成为辽东将门集团。 他们盘踞在辽东,利用手中的权力欺行霸市,霸占民田,压榨百姓和普通士兵,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 他们不怕被朝廷发现降罪吗? 怕! 但是他们有办法。 只要一直有仗打,朝廷就得重用他们,从而无法降罪。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人被打怕了,不再南下进犯。 李成梁是辽东将门的代表,他深知战事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他和辽东将门就会被朝廷削弱并放弃。 于是,他把目光放到了建州女真人的身上。 也就是养寇自重。 李成梁这么做的原因很复杂,很多史学家认为胡宗宪的死是李成梁养寇自重的催化剂。 嘉靖四十一年,胡宗宪平息浙江倭患,领兵南下剿灭福建倭寇。 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严党覆灭。 身为严嵩门生的胡宗宪受到牵连,被罢官逮捕进京。 后来因为抗倭有功,只被罢官,没有被治罪。 嘉靖四十四年,胡宗宪深陷假拟圣旨一案,再次被逮捕入京。 同年十一月,胡宗宪在狱中自杀。 隆庆六年,朝廷给胡宗宪平反。 胡宗宪死的时候,李成梁在辽东当参将。 胡宗宪被平反的时候,李成梁在辽东担任都督佥事一职。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 李成梁是聪明人,很快从中得到了启发:敌人不能消失,否则自己会跟着敌人一起消失!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成梁养寇自重,李成梁的儿子和家丁们也学会了养寇自重。 万历十九年,李成梁被弹劾罢官。 接任他的是辽东将门出身的杨绍勋。 不巧的是,日本人入侵朝鲜。 杨绍勋指挥的辽东军打了败仗。 杨绍勋被免职,陕西将领尤继先出任辽东总兵。 (当时李如松的官职不是辽东总兵,而是总理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并任防海御倭总兵官。) 由于辽东将门的排斥,尤继先很快卸任,宣府将领董一元接任。 董一元很能打,而且打的是犯边的蒙古人。 能打就意味着有军功,能搞钱。 再加上没打他们扶持起来的努尔哈赤,所以董一元快得到了辽东将门集团的支持。 可是董一元没能在辽东发挥多久,很快因病卸任。 接替他的是陕西榆林将领王宝。 次年日本再次入侵朝鲜,朝廷为了发挥辽东军的战力,只能让李如松担任辽东总兵。 李如松战死后,李如梅,孙守廉等辽东将门出身的人先后辽东总兵。 他们虽然是将门集团的人,但是搞不到钱。 当时的辽东是一门生意。 辽东将门集团表面上是领兵的将军,实际都是生意人。 他们眼睛里都是钱! 有钱就能打,没钱就装怂。 李如梅和孙守廉搞不来钱,所以就得不到辽东将门的支持。 接替他们的宣府将领马林也面临同样的情况,于是这些人先后被免职。 可是搞钱不能停,辽东将门集团开始和努尔哈赤眉来眼去,放任其做大。 整个辽东的局势愈发混乱。 朝廷为了稳定辽东,不得不再次启用李成梁。 李成梁年事已高,只能压制住辽东的局势,无法改变现状。 李成梁死后,辽东将门各自为大,并开始失控。 萨尔浒之战经略杨镐为什么分兵? 除了兵力分散和后勤原因外,还有将领之间的矛盾问题。 他们都是将门集团的人,谁也不服谁。 再加上打的人是他们扶持起来的努尔哈赤。 如果努尔哈赤被打败,辽东将久无战事。 将门集体不但无钱可搞,还会被追究欺压百姓的罪责。 于是乎,他们形成了某种默契。 前面有将门集团出工不出力,后面有东林党掣肘。 所以,萨尔浒之战明军注定会失败。 萨尔浒失败后,经略杨镐被处死。 接任者熊廷弼同样战败,被传首九边。 孙承宗督师蓟辽后,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将辽东铁骑旧部打散重编,并加入新的兵力,组成了关宁军。 可是辽东将门集团依然存在。 他们还是一门心思的搞钱。 为此,孙承宗提出了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策略。 说白了就是在他们身上砸钱。 孙承宗的办法在辽西筑堡,而筑堡的钱基本都被辽东将门集团赚走了。 不过这个办法确实管用,在金钱的驱使下,辽东将门集团守住了松锦一线。 可是孙承宗刚砸完钱,还没来得及用大规模兵就被弹劾卸任。 继任者袁崇焕为了收买人心,也学孙承宗在辽东将门身上砸钱。 此时朝廷已经没钱筑堡。 能给的钱只有军饷和粮草。 可是军饷就那么多,不够分。 为了多搞钱,袁崇焕打起了粮草物资的主意。 他把粮草物资高价卖给蒙古人,而蒙古人转手又高价卖给了建奴,形成了闭环。 袁崇焕死后,关宁军落到了祖大寿手中。 此时的辽东将门集团的数量和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他们不但爱财,还惜命。 崇祯十二年十月,建奴攻宁远。 宁远团练总兵金国凤下令出城迎敌,结果城内的关宁军不听号令。金国凤一气之下率领数十家丁和两个儿子出城鏖战,矢尽力竭全部战死。 城上的一万关宁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战死沙场,没有出城帮忙。 而就在八个月前,金国凤率领三千士兵在松山扛住了数万八旗兵的攻打。 此战皇太极甚至派出了御前兵参战,结果不但没有攻下松山,还损兵折将败退沈阳。 金国凤很能打,但他不是辽东将门中人,也搞不来钱,所以得不到关宁军的支持。 时任蓟辽总督洪承畴怕被关宁军坑死,所以给崇祯上疏:乞自今设连营节制之法,凡遇警守城,及统兵出战,惟总兵官令是听。 他请求崇祯下旨,让关宁军服从总兵官的军令。 得到崇祯的旨意后他还不放心,举荐辽东将门出身的吴三桂担任宁远团练总兵。 可是吴三桂没有报答洪承畴的知遇之恩。 松锦之战时明军粮道被断,洪承畴和其他几位总兵约定同一时间突围。 结果大同总兵王朴率先逃跑。 吴三桂紧随其后。 其余明军见状跟着逃跑,明军溃败。 洪承畴被困松山城,后被俘投降。 奇怪的是,十三万大军逃回来的有近四万人。 而这四万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关宁军。 很难不让人怀疑! 第701章 损失全由郑氏集团买单 “吴三桂!辽东将门!” 内阁首辅范景文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是内阁首辅,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辽东将门尾大不掉,却又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 现在朝廷要平辽,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问题出在吴三桂和辽东将门身上。 想重用他们,可是他们总是在关键时刻不堪大用。 不用他们又不行,否则他们极有可能投入建奴的怀抱,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 就很头疼! 崇祯见范景文不说话,站起来倒背着手说道:“范尚书,朕打算让吴三桂出关查探建奴在关外的部署情况,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内阁稍后就拟旨!”范景文愣神后急忙说道。 “那就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一定要让吴三桂查清楚!”崇祯说话时眼角闪过一丝杀意。 他已经想好了解决吴三桂的办法。 严格来说不是解决吴三桂,而是解决辽东将门集团。 只要攻破辽东将门集团的攻守同盟,那么关宁军和吴三桂就失去了威胁。 不过这个办法既需要付出金钱和生命,也需要时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又商议了一会其他国事后,王承恩宣布退朝。 崇祯将内阁大臣召至乾清宫商议港口收税事宜。 “这是内阁草拟调郑成功北上南直隶,剿灭建奴贼寇的旨意,请陛下过目!”来到乾清宫后,范景文递上草拟的圣旨说道。 崇祯看都没看,摆手道:“把旨意改一下。” “改旨意?”范景文怔了怔,“这是在朝堂上商议的旨意,不知陛下还要怎么改?” “朕以为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所以解决建奴水师南下劫掠的办法不是派水师防守,而是派水师北上辽南劫掠他们的百姓。” “建奴为了防守,只能派水师迎战!” “我军水师正好可以借机消灭建奴水师!” 听完崇祯的话后,范景文想了想:“陛下的意思是派郑成功北上辽南?” “不,”崇祯摇头,“辽东的建奴交给登莱巡抚袁枢。” “那陛下想让郑成功去哪儿?”范景文很是疑惑。 “让他护送松江府的商队去东洋!”崇祯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确切来说不是改旨意,而是再拟一份圣旨。第一道圣旨命他北上南直隶,剿灭建奴贼寇。等他到了南直隶后再下第二道旨意,让他护送松江府的船队去东洋经商!” 崇祯打算阴一次郑芝龙父子。 郑芝龙用官军的身份当掩护,私下里干着海盗的勾当。 崇祯的想法很简单。 他先是以剿灭建奴贼寇的名义调郑成功北上。 旨意送到的同时,朝廷在松江府设立港口的消息也会传到福建。 身为大海盗的郑芝龙,肯定会对这批商船有想法。 郑芝龙不知道的是,他儿子郑成功的任务已经由剿贼改为护航。 一旦他派兵抢劫这些商船,就会遇到护航的郑成功。 无论谁胜谁负,朝廷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相反,损失全由郑氏集团买单! 简直不要太爽! 范景文一眼就看透了崇祯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臣...这就让兵部拟旨。” 拟完旨意后,崇祯开始听取内阁关于港口收税事宜的安排。 听了一会后,崇祯瞧了瞧龙书案:“停一下。” “陛下有何指示?”范景文施礼问道。 “港口收取的商税有问题!”崇祯表情严肃。 “三十税一,没问题啊!”范景文十分疑惑。 “朕说的不是税收标准,而是计算商税的方法!”崇祯说话时站了起来:“之前的商税是按船征税,根据船的大小估算货物数量,然后收取几十到上百两银子的税。” “以后,要根据货物的价值收税!” “举个例子,一艘海船装载的布匹能卖三万两,按照三十税一的标准应该缴纳一千两商税!” “同理,他们从东洋运来价值三万两的倭刀和铜,按照三十税一的标准也应该缴纳一千两商税!” 范景文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根据售价收税,而不是根据成本价收税?” “对,朝廷为了增设港口不但付出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还派出水师官兵进行护卫!根据售价收税无可厚非!”崇祯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按照成本价征税能征几毛钱? 根据售价征税才是王道! “可是...大明朝自立国至今从来没这样征过税,这样的税收标准也不符合太祖高皇帝的三十税一!”范景文一脸担忧。 “万事都有开头!”崇祯冷哼一声:“太祖高皇帝是说过三十税一,可是没明确是成本的三十税一还是售价的三十税一。” “从今以后,凡是出入松江府上海港的商船全都按照这个标准征税。嫌税高的可以去月港装船卸船,那里的税低!” 范景文和其他几位阁臣用眼神交流一番后纷纷苦笑。 他们忽然意识到被崇祯耍了。 崇祯在设立港口时对征税标准只字不提。 等他们同意设立港口后,又用抠字眼的方式增加了征税标准。 “臣...谨遵圣旨!”范景文带着一众阁臣,无奈施礼。 第702章 吴三桂的谋士 远洋贸易三十税一的税率低吗? 理论上低,但实际并不低。 因为这些只是明面的税,还有一项隐藏税:大明圆宝! 商人用货物从东洋换来了大量的银子,但是这些银子并不能直接带走,而是要在市舶司换成大明圆宝。 一枚大明圆宝的含银量只有九钱一厘。 商人会因此损失九厘银子。 也就是说,隐藏税的税率是百分之九。 三十税一的税率是百分之三点三。 二者相加,总税率是百分之十二点三! 税率已然不低! 这也是崇祯在推行大明圆宝后才增设港口的原因:他要通过大明圆宝征收隐藏税。 “松江府上海港的市舶司还有两件事要做,”崇祯对着内阁成员说道:“第一,禁止粮食,番薯,洋芋,铜铁等物资出海贸易。” “二,所有从东洋、西洋、南洋赚来的银子都要换成大明圆宝。” 范景文想了一下后问道:“陛下,每换一枚大明圆宝有六厘的利润,其中朝廷拿走三厘,给地方衙门留三厘。现在市舶司管着港口,地方上三厘的利润该如何分配?” “市舶司拿两厘,地方衙门留一厘!”崇祯不假思索地回答。 想让市舶司的官员把活干好,前提是把他们喂饱,所以分给他们两厘的利润。 给地方留一厘的原因是地方有兵,出乱子后可以及时调兵平乱。 范景文认真记下,施礼离开。 崇祯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后宫吃饭休息。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北直隶永平府山海关内,吴三桂看着手里的圣旨沉思不语。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启禀总兵大人,方先生,胡将军父子,夏将军父子在门外求见。”吴三桂的亲兵在门外沉声说道。 “请他们进来!”吴三桂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 吱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紧接着五个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三个人站在前面,两个人立在后面。 前面的三个人都是吴三桂心腹。 站在中间的是大将胡心水,站在左手边的是大将夏龙山,站在右手边的是谋士方光琛。 历史上的吴三桂有三个谋士,分别是汪士荣,刘玄初和方光琛。 汪士荣出身不祥,虽然擅长谋划,但是人品有问题。 他趁着兄长外出经商时和嫂子胡搞乱搞,被后妈发现后又和后妈搞到了一起。 本来三个人可以一起生活,结果被汪士荣的老爹发现了... 为了不被老爹打死,他只能逃往外地避难。 逃亡途中他遇到了吴三桂,并趁机投到其麾下。 刘玄初最早在大西将领刘文秀麾下任职,刘文秀被清军击败后,他辗转到了吴三桂帐中。 方光琛是方一藻的儿子。 方一藻是天启年间的进士,先后担任过知府,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兵部左侍以及大明兵部尚书。 吴三桂为了有人能在朝中帮他说话,索性投入方一藻门下,并和方光琛成了忘形交(指不拘身份、形迹的知心朋友)。 这个时间点的吴三桂没有遇到汪士荣和刘玄初,所以他严格意义上的谋士只有方光琛一人。 不过,来的五个人里面还有两个人擅长谋划。 一个是胡心水的儿子胡国柱,还有夏龙山的儿子夏国相。 吴三桂为了笼络他们,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他们。 他们分别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一言不发。 胡心水带领众人朝吴三桂施礼:“见过总兵大人!” “不必多礼,请坐!”吴三桂摆了摆手,随后指向凳子。 众人落座的同时,下人们将茶端了上来。 下人离开后,吴三桂这才说话。 他将手里的圣旨递到胡心水手里,并对所有人说道:“诸位,一刻钟前我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朝廷有何旨意?”方光琛迫不及待地问。 “朝廷命我出关打探关外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朝廷要收复辽东了!”吴三桂皱着眉,端起手里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此时胡心水已经看完了圣旨的内容,他没说话,而是转手将圣旨递到夏龙山手中。 夏龙山看完后也没说话,将圣旨递给方光琛。 方光琛看完后继续往后传,等所有人都看完圣旨后,吴三桂放下茶杯并问道:“诸位,我该怎么办?” 胡心水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觉得应该按照朝廷的旨意办事,决不能抗旨。” “我知道,”吴三桂深吸一口气,“我想问的是朝廷反攻辽东时,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服从命令了,难道总兵大人还有其他想法?”夏龙山大大咧咧的说道。 “夏兄此言差矣,总兵大人不是这个意思!”谋士方光琛轻咳一声:“我个人认为,此番命总兵大人出关打探消息是假,让建奴有所防备是真。” “何以见得?”吴三桂抬头看向方光琛。 “朝廷视关宁军为眼中刺久矣,否则绝不会悄悄命李性忠、李宪忠二人打造出一支五万人的骑兵!一旦反攻辽东,朝廷肯定会驱使关宁军在前面,借建奴的手杀咱们的人!”方光琛回答。 “不...不至于吧!”吴三桂不是很认同方光琛的言论,“关宁军虽然有跋扈之举,但毕竟是朝廷的军队,应该不至于被朝廷视为眼中刺!” “至于命李性忠、李宪忠二人打造骑兵,大概率也只是为了制衡咱们,而不是对咱们下手!” “再者辽东尚未收复,朝廷绝不会做出让关宁军送死的举动。” “错了,总兵大人您错了!”方光琛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他快速说道:“孙子兵法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是克敌制胜的诀窍,不能提前泄露给对方。 方光琛接着说道:“如果朝廷真的想收复辽东,做好准备直接出兵就行了,没有防备的建奴必然会节节败退!” “现在可倒好,先让总兵大人出关查探敌情,建奴得知后肯定有所防备!” 吴三桂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一直没说话的夏国相轻咳一声:“我觉得方先生有些危言耸听了!” “愿闻其详!”方光琛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冷哼了一声。 夏国相对着方光琛深施一礼:“刚才方先生提到了孙子兵法,可是孙子兵法还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朝廷打算收复辽东,可是对关外的情况一无所知,派总兵大人出关查探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703章 吴三桂的计划 方光琛本想反驳夏国相,可是短时间内没找到合适的词。 一番思索后,他对着吴三桂说道:“吴兄,不管怎么说,朝廷削弱关宁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早做打算,他日恐有不测之祸。” 吴三桂沉默不语。 其实他也知道方光琛说的是真话。 关宁军虽然是边军精锐,但是并不忠于朝廷。 他和关宁军只忠于自己和利益。 朝廷忌惮关宁军。 既不想撕破脸失去关宁军,又怕关宁军一家独大。 为此,朝廷只能培养李性忠、李宪忠等人进行防备。 “那依方兄之见,我如何应对?”吴三桂问。 方光琛目光坚定,“吴兄,当务之急是巩固咱们自己的实力。朝廷若是真心相待,咱们就以礼相迎!若是把咱们当枪使,让咱们送死,咱们只能另寻出路!”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皱了下眉。 他们是大明官军,另寻出路的意思肯定是投降建奴。 可现在朝廷势大,建奴势微,他们没道理向建奴靠拢。 方光琛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诸位想多了,关宁军和建奴有世仇,除非遇到必死的局面,否则很难放下恩怨投降!” “我的意思是现在不能坐以待毙。一方面要加强训练,提高关宁军战力;另一方面继续在朝中寻找靠山!” 吴三桂叹息一声:“哎,靠山不好找啊!从我朝十八年开始,我就让应熊(吴三桂儿子)去拜会前内阁首辅李邦华,他都没让应熊进门!” “现任内阁首辅范景文虽然让应熊进门了,但是不收重礼,只收茶叶,细盐还有烟之类的东西。” “现在京师锦衣卫泛滥,其他阁臣,六部侍郎生怕引起陛下怀疑,根本不敢接触应熊!” “哎,太难了!”吴三桂再次长叹! “岳父大人别急,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站在胡心水身后的胡国柱说话了。 “怎么说?”吴三桂眼前一亮。 “朝廷既然打算收复辽东,肯定要仰仗关宁军!为了让岳父大人放心,陛下应该会帮岳父在朝中找靠山!”胡国柱说道。 “帮我找靠山?”吴三桂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点头,“有道理!”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纷纷告别离去。 等其他人都走远后,方光琛才对着吴三桂低声说道:“吴兄,此番出关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吴三桂忙问:“什么事?” “借着出关打探消息的机会,想办法和盛京那边取得联络!” “取得联络后干什么?”吴三桂谨慎的问。 “什么都不干,等!”方光琛一脸神秘。 吴三桂眯着眼睛想了想,很快明白了方光琛话里的含义。 想要重新拿捏朝廷,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朝廷意识到关宁军的重要性。 至于办法... 他心里有数。 送走方光琛后,吴三桂开始安排酒席。 当天夜里。 他以赏月的名义,召集关宁军高级将领以及监军太监一起喝酒。 “今天是中秋佳节,我敬诸位一杯!”吴三桂豪爽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响应,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吴三桂脸色微微发红。 喝了一口茶后,他站了起来。 在场的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吴三桂。 吴三桂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今天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命我等出关查探关外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朝廷要反攻辽东了!” 胡心水立刻站了起来:“总兵大人打算何时出兵?我愿为先锋!” “我愿当先锋!”夏龙山站起来猛拍自己的胸膛。 “我们也愿当先锋!”副将王屏藩和王绪,王会三人同时站了起来。 “还有我们!”高得捷,韩大任,吴之茂,张国柱等一众将领纷纷起身自告奋勇。 “都别抢!朝廷是让咱们去打探消息,不是和建奴拼命。所以...我们去最为合适!”副将巴克勇带着一帮人笑着站了起来。 吴三桂朝巴克勇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站起来的将领都是蒙古人。 除了镇标中营的巴克勇外,还有夷字四营的危喇亥,克什图,哈谕以及朱克什土等人。 看着手下的这帮将领,吴三桂心里踏实了许多。 如果有朝一日和朝廷反目,这些人就是他的底气。 他不否认李性忠和李宪忠的骑兵很强,但是和关宁军比起来还有一些差距。 战力强不强有两个关键因素。 一,装备。二,战斗经验! 关宁军为什么强? 因为他们装备好,而且吸收了大量的边军精锐以及降兵。 在萨尔浒之战后,朝廷不停地往辽东调派边军精锐。 战败后,很多士兵的建制被打乱。 关宁军将他们统统召至麾下,内部称之为招练营。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降兵,关宁军同样召至麾下组成降丁营。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战斗经验可想而知! 如果和李性忠、李宪忠开战,他们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当然。 这只是吴三桂的底气,不是他的想法。 他只想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现在和朝廷反目对他来说是下下策! “诸位都不要抢,”吴三桂提高嗓音,“明日出关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 众人纷纷看向吴三桂,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明日兵分三路,胡心水领五百骑兵去查探铁场堡;巴克勇领五百骑兵去查永安堡;本帅亲领一支兵马去查广宁中前所。” 说到这吴三桂顿了顿,他目光盯着角落里的一个人说道:“祖泽溥,明日随我一起出征!” 第704章 出关侦查 祖泽溥字龙渊,辽东宁远人,祖大寿亲生长子。 (在祖泽溥出生前,祖大寿有一个继子名叫祖泽润。) 松锦之战失利后,被困一年之久的祖大寿率领堂弟祖大弼,继子祖泽润,侄子祖泽淳等人一并降清。 祖泽溥由于身在关内,所以并未投降。 崇祯为了牵制吴三桂,刻意将祖泽溥安排在关宁军中任职。 毕竟关宁军之前掌握在他父亲祖大寿手中。 有他在,吴三桂个人的影响力会小很多。 崇祯不怕祖泽溥趁机投降建奴。 首先祖泽溥手中没多少兵力,就算投降对朝廷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其次祖泽溥的母亲左氏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 她不但忠君爱国,还擅长用兵。 松锦之战时,她在宁远听闻明军粮道被断,立刻率领守军进行驰援。 结果还没赶到战场就得到了洪承畴被困于松山城的消息。 由于建奴兵力太多,而她率领的兵马又不擅长攻坚,于是只能率兵返回宁远固守。 祖大寿投降后让人扮作樵夫潜入宁远,打算让她出城与自己团聚。 左氏义正言辞的拒绝并痛斥祖大寿:负国不死! 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与祖泽溥是表兄弟关系。 听闻吴三桂要带自己出关侦查,祖泽溥立刻站起来拱手施礼:“末将遵命。” 胡心水与巴克勇跟着施礼:“末将领命!” 吴三桂哈哈笑道:“喝酒喝酒,今天喝个痛快,明天如果遇到建奴也好杀个痛快!” “总兵大人随意,我们干了!”众将齐刷刷地举起酒杯,朝吴三桂敬酒。 吴三桂没有响应众将的敬酒,而是端着酒杯看向监军太监并说道:“关宁军的吃穿用度都来自陛下和朝廷,李公公是陛下的人,咱们敬李公公一杯。” 众将立刻围在监军太监身边敬酒。 监军太监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哎呀,盛情难却,盛情难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干杯!” “干杯!” 欢声笑语中。 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高挂半空。 银白色的月光如阳光般照射在大地上,驱散了无数阴暗。 哒哒哒! 八月十六清晨,山海关外传来清脆悦耳的马蹄声。 两千骑兵在关外列队,整装待发。 吴三桂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大将胡心水和巴克勇分列左右。 吴三桂的目光从将士们的脸上快速扫过,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初升的太阳,低喝一声:“传令,出兵!” 呼啦啦! 旌旗晃动,战马嘶鸣。 胡心水一马当先,率领五百骑兵朝东北方向进发。 巴克勇打马扬鞭,带着五百骑兵跟了上去。 铁场堡和永安堡都在山海关东北方向。 前者距离山海关比较近,且相对偏西。 后者距离山海关远,位置更偏北一些。 剩下的一千骑兵盯着中军大旗,一动不动。 “走!”吴三桂催动胯下战马,缓缓前进。 祖泽溥和一千骑兵紧随其后。 广宁中前所距离山海关不到四十里,再加行军速度非常快,不到晌午时分他们就抵达中前所附近。 吴三桂登高望远看了好一会,骂骂咧咧地放下千里眼:“真他妈见鬼了!” “怎么了总兵大人?”祖泽溥凑了过来。 “你看,”吴三桂将千里眼递给祖泽溥,指着远方的光秃秃的一片区域说道:“那里曾经就是广宁中前所的城池,现在什么都没了!” “别说城墙,就连一栋像样的建筑都没看到。” 祖泽溥接过千里眼仔细看了看,确实如吴三桂说,整个城池仿佛凭空消失了。 “来几个人去现场看看,再派一些探马去远处警戒!”吴三桂吩咐。 二十多人催马出列,朝着现场狂奔而去。 过了一会,一个探马回来报信:“启禀总兵大人,广宁中前所已经被毁,附近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嗯,”吴三桂皱了皱眉,率兵赶往现场。 来到现场后吴三桂有些哭笑不得。 曾经无比坚固的广宁中前所,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城墙和城中建筑全部被毁,而且毁的很严重。 不仅墙倒屋塌,木头还被烧成了灰烬,土坯和砖头也被砸成了碎块。 想要重建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总兵大人,”祖泽溥催马来到吴三桂身边:“广宁中前所已经被毁,看来建奴想把这里打造成缓冲地带。” “确实!”吴三桂点头,“这里距离山海关只有不到四十里,距离宁远却有二百多里。一旦我军发起攻击,他们在宁远的守军根本来不及支援,索性直接放弃了!” 祖泽溥看向远方:“难道山海关和宁远中间的二十四座堡全都被毁了?” “不好说,”吴三桂跟着看向远方,“先回关内休整,明日带足五天的行粮继续深入侦查!” 一行人慢悠悠地返回关内。 吴三桂回到关内后不久,胡心水和巴克勇先后回来复命:“铁场堡被毁!” “永安堡被毁!” 这两个消息基本坐实了吴三桂的猜测。 不过他没有大意,而是命令部下带足粮草军需,次日一早整装出发。 这一次,他带了两千家丁。 为了防止后路被抄,他又让胡心水率领三千人远远跟在后面。 一行人出关后匀速行军,半天时间抵达之前来过的广宁中前所(今绥中县前所村)。 辽西走廊堡垒及城池示意图 他们简单休整后继续行军,傍晚时分抵达广宁前屯卫(今绥中县前卫镇)。 没有意外。 广宁前屯卫也变成了一片废墟。 大军原地扎营休整。 次日清晨。 吴三桂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将兵马分成数股,分别前往附近的堡垒侦查情况。 傍晚前各部送回消息:附近的三山营堡,平川营堡,高台堡,沙河驿等堡垒城池全部被毁。 第三天吃完早饭后,吴三桂继续前进。 大军很快行至广宁中后所(今绥中县)附近。 吴三桂还是老样子,派出小股部队侦查附近敌情。 结果也是老样子。 中后所附近的锦川营堡,东关驿,蛇山务,黑庄窝堡等全部被毁。 当天傍晚。 吴三桂坐在简易帐篷里,看着手中地图认真思考起来。 向前五十里是宁远中右所,宁远中右所再向前五十里就是宁远城。 不意外的话,宁远中右所肯定有建奴守军,而且数量不少。 大军还有两天的粮草,是立刻返程还是继续前进? 想了一会后,吴三桂对着帐外的亲兵喊道:“请祖泽溥来一趟!” 第705章 勒克德浑 “启禀总兵大人,祖大人在帐外等候!”帐外响起吴三桂亲兵的声音。 “请他进来。” “遵命。” 唰的一声,军帐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祖泽溥快步走了进来。 “总兵大人...”祖泽溥对着吴三桂就要施礼。 “不必多礼,”吴三桂起身相迎,“你我是表亲,私下里以兄弟相称即可!” “是,表兄!”祖泽溥毕恭毕敬。 二人落座后,祖泽溥问道:“表兄找我有事吗?” “有,”吴三桂指着地图,“再往前五十里就到宁远中右所了,那里肯定有建奴守军。” “表兄的意思是让我前去挑衅?”祖泽溥眨着眼睛问。 “非也!”吴三桂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写一封信,让中右所的守军交给舅舅(祖大寿)。” 祖大寿生于万历七年,截止到崇祯二十二年,他已是七十岁高龄。 “信里写什么?”祖泽溥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父亲虽然已经投降了建奴,但是他还没投降。 此时写信很容易让人引起怀疑。 吴三桂长叹一声:“哎,当然是问问舅舅的近况!辽东苦寒,舅舅年事已高,我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啊。” 祖泽溥苦笑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吴三桂反问,“儿子关心父亲,天经地义!” 好一句天经地义! 祖泽溥心中开始暗骂:吴三桂啊吴三桂,你也太奸诈了。 他给父亲祖大寿写信的消息一旦被朝廷得知,肯定会被降罪。 这种担风险的事吴三桂不亲自做反而让他做,可见其内心之奸诈。 他本想拒绝,可是又觉得不妥,只能低着脑袋沉思。 片刻后,祖泽溥点点头:“也好。” “还有一件事!”吴三桂说话的同时看向军帐外面。 “什么事?”祖泽溥问。 吴三桂没有回答,而是走出帐外将亲兵赶到二十步外。 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吴三桂附在祖泽溥耳边低声说道:“朝廷早晚要反攻辽东,我希望建奴能分清轻重!” 祖泽溥脸色有些白:“表兄要投降?” “当然不是!”吴三桂瞪了祖泽溥一眼,“咱们的家人都在关内,投降建奴会把家人全都害死!” 吴三桂顿了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告诉建奴,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关宁军身上!关宁军虽然不一定打得过八旗兵,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吴三桂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半句没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不必挑明。 祖泽溥想了想,“嗯,我知道了表兄!” 他拿起旁边早已摆好的纸笔开始写信。 写完信后,将信递给吴三桂。 吴三桂看了两遍,确认没有把柄后将信塞进信封又交给了祖泽溥。 转天一早。 祖泽溥带领两百骑兵朝宁远中右所的方向奔去。 吴三桂派人在后方远远跟随,防止他们遇袭。 行至晌午,他们被一条河拦住去路。 此河名曰烟台河,由于夏日雨水多,导致河水暴涨无法趟行只能从桥上通过。 可之前的桥梁已经被毁,祖泽溥只能派人寻找是否有新桥梁。 片刻后,探马飞奔归来,“上游二里处有一座浮桥,桥的另一边驻扎着一支兵马,看旗帜是正红旗,人数不详!” “走,会一会他们!”祖泽溥抽出弓箭,冲了上去。 八旗兵早就发现了祖泽溥一行人。 他们没有贸然发起攻击,而是撤到河对岸用拒马、鹿角等障碍物将浮桥堵死,并第一时间给宁远中右所送去消息。 “报,河对岸发现一支明军骑兵!”烟台河六里外的宁远中右所城中,正在啃西瓜的勒克德浑被探马的声音打断。 (西瓜在大唐初年传入安西都护府,五代十国时期传入内地,宋、辽开始普及。) 勒克德浑猛地抬起头,扔掉手中的西瓜,“快,擂鼓集结准备迎敌。” 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响起,城中的八旗兵迅速忙碌起来。 等勒克德浑穿好甲胄时,麾下兵马已经集结完毕。 一行人穿过城门洞,奔向浮桥。 当他们抵达岸边时,祖泽溥也已来到浮桥附近。 祖泽溥派出一名士兵踏上浮桥,缓缓移动。 “站住!再往前一步杀无赦!”桥的另一侧,八旗士兵扯着嗓子大喊。 明军士兵停下脚步,同样扯着嗓子喊:“我乃祖泽溥祖大人帐下亲兵,奉命前来传话,不知你们是谁的部将?” 八旗兵看向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朝身后的亲兵点下脑袋。 那个亲兵立刻站起来大声吼道:“站在你面前的是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容貌俊伟,大清太祖高皇帝之曾孙,礼亲王之孙,和硕颖毅亲王之次子,多罗贝勒,正红旗顶梁柱勒克德浑是也!” 浮桥上的明军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的身份。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后悔。 后悔刚才介绍祖泽溥的时候太随意了,没有加修饰词和官职。 “稍等,我回去请示一下!”明军转身就走。 “怎么刚说一句话就回来了?”祖泽溥很是纳闷。 明军将对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祖泽溥。 祖泽溥听闻后冷笑一声:“什么狗屁玩意,吹牛也不挑人!我祖父是宁远伯李成梁帐下亲兵,努尔哈赤也是亲兵,他有什么资格吹嘘?” “不对,”祖泽溥说完这句话后摇头苦笑,“努尔哈赤是宁远伯的干儿子,我祖父只是亲兵,确实不如他!” “哈哈哈!”周围的明军大笑不止。 “没准是亲儿子!” “就算是亲儿子也是私生子!” 明军在祖泽溥的带动下,开始调侃。 笑声过后,祖泽溥指挥亲兵:“去问问勒克德浑敢不敢与我在桥上单独见面!” 第706章 满达海 “这有什么不敢的?”听闻祖泽溥要和他单独见面,勒克德浑立刻拍着胸脯嚷道:“快给祖泽溥传话,告诉他一会在浮桥上见面!” 达成约定后,双方将武器放在原地赤手空拳走上了浮桥。 老旧的浮桥在水流的冲击下摇晃不停,木头连接处不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感觉它随时可能断裂。 二人迎面而行,在距离对方三步时同时停下脚步。 勒克德浑率先开口:“站在你对面的是...” 不等他开始长篇大论,祖泽溥直接出声打断:“我知道你,正红旗勒克德浑!” “你...”被强行打断施法的勒克德浑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勒克德浑的智商又重新占领高地,他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是来投降的?” “不是,”祖泽溥摇头,“家父久居辽东,我身在关内无法在家父身前尽孝!此番出关是想询问一下家父的现状!” “你父亲挺好的,能吃能喝能睡。” “呼!”祖泽溥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他右脚向前跨出一步,伸直手臂将信递到勒克德浑面前:“这是我亲笔书写的家信,麻烦你转交给他老人家!” 勒克德浑本想嘲讽两句,考虑到这么做可能会耽误大事。 于是他收起笑容,接过信件放到怀里并说道:“放心,我会将信送到正黄旗汉军总兵官祖大寿祖大人手中。” 提到祖大寿的官职时,勒克德浑故意提高了声调。 他打算用这种方式诱惑祖泽溥投降。 毕竟在勒克德浑眼里,正黄旗汉军总兵的官职已经非常高了。 实际上。 被授予正黄旗汉军总兵的祖大寿只是虚职没有实权。 祖大寿先后投降过两次。 第二次投降时,叛徒张存仁建议皇太极立刻将其处死。皇太极认为留着祖大寿可以召降吴三桂,所以将祖大寿编入八旗,授正黄旗汉军总兵官职位。为了防止祖大寿再次反水,皇太极将其软禁在家中不准任意出入。 祖泽溥是聪明人,他很快明白了勒克德浑的想法,婉拒道:“父在辽东我在朝,我们父子都有自己的体面,没必要强行改变现状。” “那...好吧!”勒克德浑有些失望,“你此番出关只是为了送信?” “算是吧。”祖泽溥敷衍道。 “什么叫算是?”勒克德浑追问。 祖泽溥没有继续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吴总兵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关宁军身上!关宁军虽然不一定能打赢八旗兵,但是最基本的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吴三桂这话什么意思?”勒克德浑皱着眉问。 祖泽溥微微摇头,“你我都是聪明人,自行体会吧!” 说罢。 祖泽溥转身就走。 “等一下!”勒克德浑大吼。 “怎么?”祖泽溥转过身,面无表情。 “这就走了?”勒克德浑有些不甘心,“你就没别的话要说了吗?”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我各为其主没有什么好说的!” “先别走,我还有一个问题!”勒克德浑飞快思考后说道。 “请讲!” “你父亲,你叔父,你堂兄堂弟都在大清当官!你真不打算投降?再不投降恐怕就没机会了!”勒克德浑还想劝。 “是啊,”祖泽溥呵呵一笑,“你再不投降恐怕就没机会了!” “你...”勒克德浑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祖泽溥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勒克德浑站在浮桥上朝河水里吐了口唾沫,也转身离开。 祖泽溥走下浮桥翻身上马,朝来时的方向撤退,与跟在后面的吴三桂汇合。 合兵一处后,队伍快速返回山海关。 勒克德浑则带着信回到宁远城,随后派快马将信和祖泽溥的话一并送往盛京。 八月二十二,送信的人抵达盛京。 盛京城中一片安寂,丝毫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面带不悦之色。 有些沿街的宅院大门上挂着白纸白布,坊间更传出了哭声。 勒克德浑的亲信抓住一个边走边哭的年轻人人问:“你哭什么?” “你...”那人刚要发怒发现对方穿着正红旗的甲胄,他强行压下怒火问道:“你是正红旗的人?” “对,我是多罗贝勒勒克德浑的人!” “哇!”年轻人放声大哭:“我朝六年八月二十二日晨,礼亲王薨!” “什么?”勒克德浑的亲信倒退两步,“你说谁没了?” “礼亲王没了,就在今天早晨!” 勒克德浑亲信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海量的信息重新涌回,让他站立不稳。 代善有两个身份。 一是礼亲王,二是曾经取代多尔衮成为摄政王。 他这一死,大清的朝廷恐怕会陷入夺权的局面。 夺什么权? 当然是摄政王的权力! 想到这。 亲信的第一反应是给勒克德浑送信。 随后他又意识到既然发生了这种大事,肯定已经派人去送信了,他没必要回去。 “贝子爷(满达海)和镇国将军(瓦克达)在哪?”勒克德浑的亲信问年轻人。 代善共有八个儿子,满达海是代善的第七子,瓦克达是代善的第四子。 除了满达海和瓦克达之外,其他儿子均已死亡。 “他们都在礼亲王府治丧!”年轻人回答。 “我知道了!”勒克德浑的亲信放开年轻人,翻身上马奔向礼亲王府。 礼亲王府内哭声一片。 贝子满达海和振国将军瓦克达二人身穿孝衣,跪在代善的尸体旁边。 遇到有人前来吊唁就嚎两嗓子,表现得很是悲伤。 勒克德浑的亲信先是对着代善的尸体哭了一会,哭完后快步来到满达海身边低声说道:“贝子爷,宁远急递!” 满达海立刻抬起头,“宁远出事了?” “没出事!祖大寿的亲生儿子祖泽溥写了一封信,请求转交给祖大寿。” “还有...他帮吴三桂转达了一句话。” “什么话?”满达海迫不及待地问道。 “吴三桂说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关宁军身上!关宁军虽然不一定能打赢八旗兵,但是能做到自保!” 满达海想着想着脸色突然一变,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对着瓦克达说道:“四哥,我得进宫一趟。” 瓦克达有些恍惚,“怎么...怎么了?” “一半句说不清,回来再跟你说!”满达海匆匆离开礼亲王府,骑马驶向皇城。 第707章 巴图鲁 崇政殿内。 十二岁的福临正在与诸王公大臣商议。 他倒背着手走了几步后说道:“今礼亲王薨,摄政王之位空缺,诸位可有合适的人选?” 听到福临这么问,多铎和豪格立刻来了精神。 福临这句话什么意思? 显然是想再找一个摄政王,以此牵制济尔哈朗。 当摄政王的条件有两个。 一,是福临的长辈。 二,手握重权。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只有多铎和豪格。 其他人要么没权力,要么辈分不够。 所以多铎与豪格都想争取一下。 不过这种事无法自荐,只能让别人举荐。 可问题来了,没人举荐他们! 崇政殿内,鸦雀无声。 福临皱了下眉:“诸位为何不说话?难道是朕说错话了?” “皇上没错,是臣等的错,忘记了回话!”鳌拜第一时间给福临解围。 福临点点头,目光从鳌拜身上挪到济尔哈朗脸上,“诸位王公都说说,朕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 郑亲王济尔哈朗早就有所准备,他毕恭毕敬地说道:“皇上,臣是信义辅政叔王,是辅佐皇上处理朝政的。如果皇上觉得有必要再设置一个辅政大臣,臣没有任何意见。” “郑亲王此话当真?”福临认真询问。 济尔哈朗说的不是真话,权力这东西具有魔力,领略到其中的魅力后很难轻易放手。 代善活着的时候与他平分权力,现在代善好不容易死了,他当然不希望再设一位辅政大臣与他分权。 可这些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不能说出来。 所以济尔哈朗弯腰屈膝,对着福临磕了一个头:“臣说的都是心里话,请皇上明察!” “那你觉得谁比较适合担任摄政王?”福临追着济尔哈朗问。 所有人都看向济尔哈朗。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济尔哈朗声音平淡,语速缓慢:“臣...举荐睿亲王多尔衮!” 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多铎与豪格眼睛瞪得溜圆,下巴差点掉下来。 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鳌拜,苏克萨哈,硕塞,博洛等一众八旗将领大臣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济尔哈朗竟然会主动推荐曾经的劲敌多尔衮担任摄政王! 多尔衮担任摄政王的时候与济尔哈朗矛盾重重,对他屡屡打压。 好不容易把他踢了下去,济尔哈朗竟然又重新举荐! 难道济尔哈朗喜欢被打压? 其实济尔哈朗这么做也属无奈之举。 摄政王也好,辅政王也罢,必须得有两个以上才能互相制衡。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一家独大。 代善死后,有资格当摄政王的除了豪格就是多铎。 多铎掌握正白、镶白两旗,有钱有权,实力雄厚! 豪格同样不弱。 他最早领镶白旗,皇太极继位后改领镶黄旗,后来才成为正蓝旗旗主。 与他们两个相比,水师总兵多尔衮简直弱到爆。 如果让他选对手,他首选多尔衮! 除了这些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代善死亡消息的传来后,布木布泰(孝庄)第一时间找过他,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举荐。 济尔哈朗装糊涂,表示没有。 随后布木布泰分析利弊,向他举荐多尔衮。 并表示如果他能在朝堂上举荐,会给予他一定的好处。 济尔哈朗本就有些犹豫,在利益加持的驱使下立刻答应下来。 福临看着跪在地上的济尔哈朗,内心波澜起伏。 在朝会开始前,他的母亲布木布泰(孝庄)就告诉他同意多尔衮复任摄政王的提议。 起初他还纳闷谁会举荐多尔衮,没想到竟然是济尔哈朗。 换做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但... 他已经十二岁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从继位至今,他最讨厌的就是多尔衮,没有之一。 如果让多尔衮复任摄政王,比杀了他还难受。 在他看来谁都可以当摄政王,唯独多尔衮不行。 一念至此,福临率先看向索尼:“索尼,你可有举荐之人?” “臣...”索尼声音拉的很长,“没有。” 福临的脸开始僵硬,他转动目光问另一人:“谭泰,你可有举荐之人?” “臣没有!”谭泰低着头回答。 “图赖,巩阿岱,锡翰,苏克萨哈!”福临连续点了四个人的名字,“你们可有举荐之人?” 四个人同时叩首:“臣等没有合适人选,请皇上恕罪!” 他们不是没有合适人选,而是提前接到了布木布泰的通知,希望他们能权衡利弊。 这些人虽然都是旗人,但并不想牵扯到事关皇权的内部争斗当中。 他们大部分人只想自保! 所以面对福临的询问,他们用不表态,不站队的方式回应。 福临的脸变成了铁青色。 身为皇帝,在朝堂上竟然得不到一个人的支持。 这皇帝的位置,还有什么意义? 目光流转间,他看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鳌拜! 鳌拜擅骑射,少从军,屡立大功。 最初在正黄旗担任护军校,后授骑都尉世职。崇德二年(崇祯十年)克皮岛,进三等男爵,赐号“巴图鲁”。 巴图鲁是满清的一种荣誉称号,主要为了表彰表现英勇之人。 下至普通士卒,上至王公大臣都可以获得此称号。 但也仅仅是称号。 被赐称号的人不会因为称号而升官加薪,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历史上的满清前期获得巴图鲁称号的人并不多。 其中努尔哈赤时期有六人,皇太极时期有十七人,顺治朝有两人。 康熙时期没有找到相应记录,但不代表没有。 雍正时期有三人获得巴图鲁称号,后来又将其中两人的称号革去。 到了乾隆时期,巴图鲁称号的含金量直线下降。 他前前后后赐给六十八人巴图鲁称号。 福临看着大清巴图鲁鳌拜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问:“鳌拜,你可有举荐之人?” 第708章 自保的含义 鳌拜看了一眼索尼,发现对方正在轻轻摇头。 他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回答:“臣没有举荐之人,请皇上恕罪!” 福临的脸变成了黑色。 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岂有此理! 豪格与多铎本想解围,但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现场有资格当摄政王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排除自荐后,只有互相举荐这条路可走。 问题来了。 一旦互相推荐,他们又怕对方被福临选中成为摄政王。 得不偿失。 分析利弊后,他们选择了沉默。 福临此时已经被气的直喘粗气,满脸的愤慨告诉众人他心中不满。 他倒背着手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在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一周后,福临沉声说道:“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鳌拜。” 六个人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同时答道:“臣...在。” 福临冷哼一声:“尔等难道忘了当初在三官庙的誓言了吗?” 提到三官庙,五个人的身体同时震了一下。 皇太极死后没有留遗诏,多尔衮,多铎,豪格等人追逐皇位。 后来众人决定拥立皇太极第九子福临即位,多尔衮担任摄政王,代善担任辅政王。 确定皇位人选后,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还有鳌拜等六人在三官庙盟誓,发誓忠心辅佐幼主,六人一体。 福临在朝堂上提起这件事,是想唤起他们心中的良知。 谭泰、图赖、巩阿岱和锡翰四个人继续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们从多尔衮手里得到不少好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济尔哈朗都妥协了,他们没必要另起事端! 福临有些绝望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苍白无力的感觉。 就在他打算放弃挣扎的时候,索尼站了起来,“皇上,臣有话说。” “请讲!”福临激动地差点给索尼跪下。 索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臣以为不必再找摄政王,皇上完全可以亲政。” 唰—— 朝堂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包括福临的目光都看向索尼。 那一道道目光仿佛有千斤之力,压得索尼喘不过气来。 “索尼,你说的是什么狗屁废话?”济尔哈朗第一时间骂道:“皇上年幼,如何处理朝政?” “是啊索尼,这完完全全是个馊主意!你出此下策是何目的?” “索尼此举乃祸国之策,请皇上下令将其处死!” 在济尔哈朗的率领下,许多官员将领开始攻击索尼。 其他人就这么看着,没有求情。 俗话说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这句话表面的不能触犯众人的愤怒,做事也不能一意孤行,否则结果只有失败。深层次的含义是不能因为个人利益而损害集体利益,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不考虑他人利益会触众怒,成为众矢之的。) 福临的权力来自八旗的支持,如果旗人都想杀索尼,福临只能妥协。 否则皇位不保。 年仅十二的福临第一次感受到威胁。 就在他危难之际,殿外响起太监的声音:“启奏皇上,贝子满达海在殿外求见。” 福临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他急忙对着殿外说道:“宣...宣他进来!” “遵旨。” 太监领命,将满达海带到殿内。 “臣满达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满达海对着福临行叩拜之礼。 礼毕后,他对着福临说道:“皇上,两日前明军出关侦查,与多罗贝勒勒克德浑的兵马在宁远中后所附近相遇。明军领兵之人是祖泽溥,他写了一封信,请求转交给祖大寿。” 说着,他将信件从怀里掏了出来。 旁边的太监迅速将信接过来,转递给福临。 信被信封装着,封口处有蜜蜡封印。 福临想了想问道:“诸位觉得该不该检查信的内容?” “鉴于祖大寿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排除他还在心向明廷,所以应该检查一番!”济尔哈朗立刻说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朝堂上近半数人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臣以为不妥!”多铎在恰当的时间站了出来,“祖大寿是汉八旗总兵,无论有没有实权,他都是八旗将领。更何况他的亲支近派都在汉八旗担任要职,手握重兵,理应给与相应的尊重。” “贸然拆开信封查验只会让他们心生反感,时间久了积怨成恨,对朝廷不利!以我对祖大寿的了解,会将信呈上来以示清白。”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了多铎的表态,正白镶白两旗的将领官员立刻变成复读机,在朝堂上不停重复。 福临不等其他人表态,直接下令:“就按豫亲王的想法办吧!” “奴才遵旨。”太监双手捧着信,走出殿外。 满达海对着福临磕了一个头继续说道:“皇上,祖泽溥此番出关帮吴三桂带了一句话。” “哦?”福临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什么话?” “吴三桂说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关宁军身上!关宁军虽然不一定能打赢八旗兵,但是最基本的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满达海认真回复。 朝堂上的人都低下脑袋,思考话里的含义。 福临问满达海:“你觉得吴三桂的话有什么深意?” “臣以为明廷要反攻辽东!”满达海低着头回答。 “哦?细说!” “是,”,满达海点头,“吴三桂的意思是关宁军和八旗兵交战。大清近期没有要攻明的打算,换言之...明廷要主动和大清开战。他们要反攻辽东,而反攻辽东的第一步就是攻打辽西走廊!” “届时双方会在战场上相遇,吴三桂希望八旗兵手下留情。” “有道理!”福临重重点头,“其他人还有别的解读吗?” 片刻后,济尔哈朗开口了:“臣以为吴三桂的话只说了一半。” “一半?”豪格皱了下眉,“后半句是什么?” “对,”在众人的注视下,济尔哈朗悠悠说道:“吴三桂后半句话是想说关宁军在战场上的首要目标是自保!” “行不行啊郑亲王,”豪格十分不爽的向前迈了一步,“你解释了半天和没解释一样!” “不,”济尔哈朗摇头,“自保的表面含义是保护自己的势力,另一层含义是见死不救!也就是说...如果其他明军在战场上遇到危险,吴三桂不会派兵驰援,而是看着他们送死!” “其他明军死的越多,吴三桂和关宁军对明廷的重要性就越大!吴三桂想用咱们的手,帮他们在朝廷立威!” 第709章 福临亲政 见死不救! 当济尔哈朗说出这四个字后,上至福临,下至门口的太监都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八旗兵和明军在辽东打了几十年,对彼此都知根知底。 与八旗兵的团结不同,明军内部矛盾重重。 首先是南兵和北兵有矛盾。 双方互相瞧不上,械斗也就算了,还搞出了互相开炮的大动静。 其次是主军坑客军。 以辽东战场为例,辽东兵是主军,其他地方调来的军队是客军。 打了胜仗,辽东兵会抢友军功劳。 遇到硬茬子,辽东兵不是率先败退就是见死不救。 被他们坑死的友军不计其数。 八旗兵身为受益者,对此深有感触。 “既然如此,诸位就做好准备吧!”福临哼了一声,“以后在战场上遇到关宁军不要上来就下死手,要给他们自保的空间!” “至于明军其他部队,给朕往死里打!” “臣等遵旨!”众人叩首。 起身后,济尔哈朗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瞅了一眼满达海。 满达海的到来打断了他要弄死索尼的计划。 索尼可恨之处在于想让福临亲政! 亲政意味着他辅政王的职位会被废除,利益受损。 索尼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必须死! 满达海不明所以,吓得缩了缩脖子。 福临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给了济尔哈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对着满达海说道:“今礼亲王薨,朕心甚痛!如果没有其他要事汇报,就快些回家治丧去吧。至于礼亲王的谥号,朕会命礼部酌情商议。” (满清入关前效仿明朝六部制度,却又与明朝的六部不同。满清的六部主官由贝勒担任,但贝勒并不直接处理公务,具体的公务由贝勒下面的“承政”负责。“承政”由皇帝直接任命,只对皇帝负责,不受贝勒管辖。) “臣遵旨!”满达海施礼向福临告退。 等满达海走后,济尔哈朗重新发难:“皇上,索尼进献妖言,有扰乱朝纲之嫌!请陛下下旨将其处死,以正朝堂!”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复读机们发出了带有杀意的声音。 “这...”福临青着脸,陷入两难。 如果不同意济尔哈朗的要求,犯了众怒的他很有可能会被废除皇位。 可如果同意要求处死索尼。 那么往后将再也没人给他献言献策! 就在福临不知所措时,多铎突然说话了,“皇上,臣以为索尼无罪!” 嗯? 济尔哈朗眯着眼,疑惑的目光在多铎身上扫了一遍。 索尼是正黄旗的人,杀了他不但能削弱皇权,还能震慑正黄镶黄两旗的人心。 此时唱反调作甚? 多铎假装没看到,继续低着头等待福临的回应。 福临差点感动的哭了,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对多铎说道:“豫亲王继续。” “是,”多铎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皇上今年一十有二,完全可以处理政务,所以臣认为索尼的提议没有问题,他本人也就无罪!” “臣请皇上亲政!” 有了多铎带头,正白镶白两旗的复读机再次开始了表演。 “臣附议,请皇上亲政!” “臣也附议!” 朝堂上的局势顿时变得有趣起来。 正黄旗的索尼希望福临亲政。 镶蓝旗旗主,信义辅政叔王,郑亲王济尔哈朗不同意亲政。 正白镶白两旗旗主,豫亲王多铎支持亲政。 八旗内部是少数服从多数。 济尔哈朗虽然是辅政王,但是只掌一旗,从投票角度讲他并没有多铎话语权高。 为了扭转局面只能寻找帮手。 扫了一圈后,济尔哈朗目光落到豪格身上。 现场共有五位旗主。 分别是福临,罗洛浑,多铎,豪格还有他自己。 福临是皇帝,没法拉拢。 多铎向福临站队,也没法拉拢。 罗洛浑是代善的孙子,现在代善刚死,他不会乱站队。 也就是说,能拉拢的只有豪格一人。 就在济尔哈朗打算和豪格交换眼神时,豪格却开口说道:“臣也觉皇上有能力亲政,所以索尼无罪!”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福临一脸诧异。 罗洛浑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多铎充满敌意。 济尔哈朗很是懵逼。 但很快,济尔哈朗明白了豪格这么做的目的。 福临只有十二岁,他真的能亲政吗? 显然够呛。 所以福临需要别人辅助。 在亲政前,辅助他的是摄政王和辅政王。 亲政后。 谁能辅助福临只能由福临自己说了算。 也就是说... 多铎与豪格同意亲政的目的是把他从辅政王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还能不能继续辅政要看福临的脸色。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济尔哈朗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有心阻止,可自己手上的票数根本不够。 于是乎。 在豪格与多铎的支持下,十二岁的福临得以“亲政”。 至于辅政大臣的人选则没有立刻敲定。 消息传到后宫,布木布泰(孝庄)整个人都傻了。 她本想借机让多尔衮东山再起,可事情没有按照计划发展。 “福临啊福临,你给为娘惹了大麻烦!”凤凰楼内,布木布泰懊恼地跺脚。 福临低着头,不说话。 布木布泰看向跟过来的索尼:“索尼,你在朝堂上提议让他亲政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索尼一脸无奈:“启禀圣母皇太后,让皇上亲政也是无奈之举。” “此话何意?”布木布泰和福临同时看向索尼。 “代善爷孙掌握了正红和镶红两旗,现在代善死了,想得到正红和镶红两旗的拥戴需要给与他们一定的好处才行。可摄政王的位置只有一个,正红镶红两旗在盯着,豫亲王和肃亲王也在虎视眈眈!” “另外辅政王济尔哈朗也会从中作梗!明廷反攻辽东在即,大清内部不能乱,所以臣才提议让皇上亲政!” “可是,”布木布泰怒气稍减,“福临只有十二岁,如何处理复杂的朝政?” 索尼施礼说道:“臣的意思是任命两位辅政大臣和一名大将军。” “辅政大臣负责帮助皇上处理政务,大将军负责领兵作战,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只要权力足够分散,皇权就不会受到威胁。” 第710章 塞翁失马 三天后。 多尔衮从金州大长山岛风尘仆仆地赶回盛京。 盛京城有九个城门。 分别是北面的福胜门,九门(万历时期叫镇边门),地载门。 西面的外攘门,怀远门。 南面的天佑门,德盛门。 东面的抚近门,内治门。 此时的内治门外,范文程正带领一帮人耐心等待。 不多时。 多尔衮带着两百多亲兵出现在视野中,随着马蹄卷起的尘土越来越近,多尔衮一行人也来到城门之外。 “参见睿亲王!”范文程带着一帮人施礼。 “诸位不必多礼,”多尔衮骑在马上微微一笑,对着范文程说道:“范先生请上马,咱们边走边聊!” “好!”范文程翻身上马,来到多尔衮右手边稍稍往后的位置。 其他士兵散布在附近,将他们保护在当中。 “睿亲王!”范文程压低声音,“朝中情况有变。” “怎么回事?”多尔衮皱了下眉。 范文程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朝中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在听到福临亲政后,很少当众发怒的多尔衮双眉倒立:“岂有此理!大清万里江山怎么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主?这也太儿戏了!” “王爷小点声!”范文程急忙劝阻,“这里是盛京,遍地都是耳目,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哎!”多尔衮长叹一声,“范先生,皇上已经亲政,本王是不是白跑了一趟?” “没白跑!”范文程谨慎摇头,“据圣母皇太后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索尼的意思是安排三个人辅佐皇上。其中两个辅政大臣帮着处理朝政,还有一名大将军负责领兵作战。” “三个人?”多尔衮眼前一亮,“我该争那个职位?辅政大臣还是大将军?” 范文程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继续摇头道:“王爷一定要切记,什么都不要争!” “什么?”多尔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等天赐良机难道不争取一下吗?” 换做之前,他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代善已死,福临亲政后又将济尔哈朗辅政王的职位废除。 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重掌大权才是。 范文程不但不让他争权,反而让他躺平。 太不合常理了。 “王爷!”范文程骑在马上对着多尔衮拱手施礼,“今皇上初次亲政,肯定希望做出一些有目共睹的功绩来!辅政大臣的位置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承担的责任却比天还大。” “干好了,是皇上的功劳;干不好,责任全在辅政大臣身上。” “到时候追究起来...辅政大臣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嘶—— 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他只想夺权,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如此看来,辅政大臣的官职不能染指。 “范先生,”多尔衮看向范文程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尊敬,“既然不能争辅政大臣,那大将军总可以当吧?” 范文程再次摇头。 多尔衮有些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回来还有什么意义?本王可是冒着风险回来的,明军水师正在犯境,本王这一走,八旗水师士气大减!” 看着近在咫尺的睿亲王府,范文程低声说道:“王爷,到府上再详谈吧。” “也好!”多尔衮骑马进入府中。 与家人分别寒暄后,多尔衮将范文程带到书房。 房门关闭,二人迎面而坐。 “说吧!”多尔衮喝了一口茶。 范文程在屋里扫了一眼,起身来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面,指着宁远城说道:“王爷觉得八旗兵能守住宁远城吗?” “嗯...”多尔衮沉吟许久,“宁远城距离海边太近,以本王对明军水师的了解,八旗兵只能守一时,守不了太久!” 范文程微微摇头,又指蒙古草原说道:“据最新消息,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已经向明廷纳贡称臣!察哈尔部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投降,却也悄悄给明廷边军送去了牛羊。” “李性忠帮明廷打造的这支骑兵很能打!” 多尔衮抬起头问:“范先生的意思是...他们的战力与八旗兵不相上下?” “差不多吧,”范文程点头,“明军现在有四支精锐!吴三桂的关宁军,李性忠的骑兵,登莱的水师,还有剿灭流贼的白杆兵!” “如果明廷集结这些精锐反攻辽东,八旗兵别说在正面击溃他们,就是死守都不一定守得住!唯一的办法是以空间换时间,边战边退,用城池分散明军兵力,并把明军的战线拉长!” “等到明军兵力足够分散,战线足够长的时候,战线和后勤会出现漏洞。如果能抓住机会发起进攻,我军必胜!” 多尔衮眯着眼睛:“也就是说...负责领兵的大将军前期肯定会丢城失地,到了后期才能收获战果?” “对,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范文程点头,“所以臣才希望王爷既不要争当辅政大臣,也不要争大将军的职位。等到时机成熟后,王爷可以轻而易举地东山再起!” 听完范文程的分析,多尔衮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迈步来到范文程身边,对着他深施一礼:“范先生果然大才!本王佩服!” “王爷过奖了!”范文程急忙还礼,“这也是臣昨天晚上想出来的对策,名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一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范先生不愧是我大清第一谋士!”多尔衮忍不住称赞起来。 “惭愧惭愧!”范文程客套道。 二人重新落座后,多尔衮想起另一个问题,他沉声问:“范先生,既然本王不争辅政大臣和大将军,是不是可以回辽南了?明军水师太难缠了,本王心里不踏实!” “不!”范文程叒一次摇头,“王爷此番回盛京有两件事要做。” 范文程伸出右手食指,“一,卖人情,拉拢盟友!有资格担任辅政大臣和大将军的人并不多,王爷是大清水师总兵,他们为了争权肯定会拉拢王爷,王爷只需卖他们一个人情就能获得同盟关系。” “二,搞好获得消息的渠道!尤其是与皇上有关的消息,王爷要第一个知道才行。” “打探皇上的消息作甚?”多尔衮很是不懂。 范文程轻咳一声,“据臣所知,皇上对王爷的印象并不好。” 多尔衮老脸一红。 印象好才怪! 他在盛京的时候没事就往凤凰楼跑,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嘴,没法瞒也瞒不住。 (凤凰楼是出入后宫的通道,又称后宫门户) 五年前的福临或许什么都不懂。 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福临知道的事越来越多,对他印象也越来越差。 范文程假装没看到多尔衮的表情,接着说道:“皇上虽然是皇上,但位高权轻!亲政之后,会遇到很多麻烦事和麻烦人!” “有些事和人皇上不便出手,所以...王爷要帮皇上的忙。”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上对王爷的印象应该会有改观!” “无论未来的趋势如何,对王爷都是一件好事!”范文程说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 多尔衮认真思考了一会,再次对着范文程施礼:“多谢范先生赐教!” “王爷客气了,范某告退!”范文程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走,后脚多尔衮将香皂,胭脂以及上等丝绸装进礼盒,悄悄摸向凤凰楼。 第711章 郑芝龙的对策 辽东建奴内部出现动荡的同时,大明这边也没有闲着。 崇祯二十二年八月初十。 福建泉州府安海镇安平府内(郑氏府邸),大明福建水师总兵郑芝龙和一帮宗亲围坐在一起。 半个时辰前,郑芝龙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一刻钟前他又接到了一封从京师送来的密信。 这些信并没有直接送达,而是几经倒手才送到郑芝龙手里。 看完密信的内容,郑芝龙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 “怎么了大哥?”站在旁边的郑鸿逵问。 郑鸿逵原名郑芝凤,是郑芝龙的二弟。崇祯十三年考中武进士,曾经担任登州副总兵。 崇祯为了谨慎起见,将他调至福建担任副总兵。 见郑芝龙不说话,郑芝龙的另两个弟弟郑芝豹,郑芝鹏凑上前问:“怎么了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郑芝龙重重呼出一口气,将手中密信递给郑鸿逵并说道:“京师来信说,朝廷打算在南直隶松江府增设港口,名曰上海港!” “什么?”郑芝豹从郑鸿逵手里抢过信。 看完信的内容后,他抬起头问:“大哥,信是何人所写?消息准确吗?” 郑芝龙摇头后又点头:“写信之人不便透露,但可以告诉你此人非常可靠,所以不必怀疑消息真伪。” 这... 一帮人陷入沉思。 无论朝廷出于什么目的增设港口,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守着月港,可以向所有进出商船收取卖旗钱。 每船每年三千两,数额不高也不低。 既在商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又能最大程度的增加收入。 现在朝廷在南直隶松江府增设港口。 那里没人卖旗收保护费,月港的商船听到消息后肯定会向南直隶的港口转移。 他们卖旗的收入将大大减少。 “还有,”郑芝龙从桌子上拿起另一封信,对着众人说道:“福建巡抚张肯堂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配合官府把手里的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郑芝豹啪的一下将信拍在面前的桌子上,站起来怒道:“朝廷这是什么意思?逼咱们造反吗?” “闭嘴!”郑芝龙使劲瞪了一眼郑芝豹,“下次再胡言乱语,罚你去海上打鱼!” 郑芝豹心中虽然有些不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大哥,”坐下后郑芝豹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一脸忧愁地说道:“一枚大明圆宝的含银量只有九钱,咱们旗下的五家商号存银有数千万两!如果全都换成大明圆宝,至少损失几百万两银子。” “朝廷这哪儿是货币改制,分明就是抢钱!之前加征三饷掠之于民,后来杀官员抄家掠之于官,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咱们头上!” “岂有此理!” 郑鸿逵低声说道:“其实...严格来说没什么损失,毕竟之前一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和一枚大明圆宝能买到的东西一样多!而且朝廷铸币还有成本,所以不算是抢钱。” “不一样!”郑芝豹大声吼道:“一枚大明圆宝的总成本是九钱四厘,每兑换一枚银币,朝廷就会有六钱银子的利润。如果把利润都给返还给咱们,那才叫没损失。” 郑鸿逵掐指算了算,如果朝廷把所有利润都返回来,他们可以多换走近二百万枚大明圆宝。 可是利润分配的比例早已被朝廷划分好了,他们拿不走,也没法拿。 “咳咳,”郑芝龙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众人的争论,“诸位,福建巡抚张肯堂在信中说,只要咱们愿意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他可以从朝廷给地方留的三厘利润里面拿出一半进行返还!” “一半太少了!”郑芝豹吐槽起来,“还有朝廷凭什么拿走一半?不合理,太不合理!” “闭嘴!”郑芝龙指着郑芝豹的鼻子,“从现在起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郑芝豹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郑芝龙被气的站了起来:“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听到就吭一声!” “你不让我说话我怎么吭声?”郑芝豹反驳。 “你...”郑芝龙被怼的哑口无言,他缓了缓后才悠悠说道:“此事暂时不要讨论了,咱们虽然是商人,但也是大明朝的官员应该支持朝廷的新政!张肯堂主政福建,如果货币改制施行的不顺利,他会因此受到牵连。” “张肯堂对咱们还算不错,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任巡抚比他强,所以他不能走。” “既然他愿意拿出一厘半的利润进行妥协,咱们就应该卖给他一个面子。” “大哥,你们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郑芝龙的宗亲们立刻表态。 “好,”郑芝龙见众人没有异议,沉声说道:“从各家商号里拿出一些银子,凑够三百万两交给张肯堂兑换成大明圆宝。” “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和张肯堂都能交差!” “那剩下的银子呢?”郑芝豹问。 “什么银子?”郑芝龙挺直了腰板,“三百万两已经是咱们郑氏一族的全部家产了,哪儿还有银子?” 第712章 栽赃 “大哥等等!”郑鸿逵出声制止郑芝龙。 “如果啊,我说如果...”郑鸿逵一脸的谨慎,“将来有一天和朝廷闹僵了,这三百万两银子将成为朝廷的把柄!” “什么把柄?”郑芝龙问。 “你说三百万两是郑氏一族的全部家产,实际家产却是三百万的好几倍甚至十几倍!你我都在朝为官,朝廷完全可以用贪墨的罪名彻查!到时候只留下三百万两,把多出来的银子全部没收,咱们只能干瞪眼吃哑巴亏!”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郑芝龙有些不以为然,“如果朝廷想对付咱们,不会找这种卑劣的借口!” “大哥不要大意,”郑鸿逵非常认真,“这是事实,无法争辩的事实!一旦被那帮文人抓住污点大做文章,陛下受到蛊惑进而发难,咱们郑氏一族可就危险了。” 郑芝龙双手环抱在胸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无意与朝廷为敌,只想当好官挣大钱。 现在朝廷让他拿出银子换成大明圆宝,他身为朝廷命官必须支持。 可现实情况是盲目支持会让他利益受损。 所以他才想出了隐瞒家产的主意。 主意有了,问题随之而来。 郑鸿逵的说法不无道理,他必须把最坏的打算考虑进去。 “你们...”郑芝龙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有!”进屋后很少说话的郑芝鹏开口了,“咱们可以把用不到的银子藏起来,就算有人用这个借口攻击咱们,他们也查无实证。” 藏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 郑芝豹刚要出声质问,忽然意识到郑芝龙不让他说话,于是两手一摊,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郑鸿逵立刻解释:“三弟的意思是往哪儿藏!” “中左所(今厦门)!”郑芝鹏毫不犹豫地回答。 洪武二十年,明朝在永宁设置卫所。 永宁卫辖中左、崇武、金门、福全、高浦五个千户所,并设有三个巡检司,统辖二十万人,是当时全国最大的三个卫所之一。 中左所的驻地起初叫嘉禾屿,洪武二十七年中左所在嘉禾屿上筑城,自此中左所就成了嘉禾屿的代称。 郑芝鹏继续说道:“中左所孤悬海上易守难攻,守军都是咱们的人,把银子存到那里最为合适!而且假如有一天和朝廷翻脸,咱们即便不敌也可以退守中左所自保。” 郑芝龙想了想:“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们呢?” “确实不错,同意!”众人纷纷响应。 “那就这么办吧!”郑芝龙拍板:“各家先凑够三百万两银子交给福建巡抚张肯堂,换成大明圆宝。剩下那些暂时用不到的银子,全都搬出来运往中左所。记住,一定要悄悄地搬。” “是!”众人认真回应。 “还有一件事!”郑芝龙把调郑成功北上剿贼的圣旨拿了出来,“建奴效仿当年的倭寇在浙江、南直隶沿海烧杀劫掠,朝廷命成功北上剿灭,我有点不放心!” “大哥有什么不放心的?”郑鸿逵哈哈一笑,“建奴水师的实力和朝廷水师差了一大截,而朝廷水师的实力又和咱们差了一截,否则当年也不会诏安!” “成功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见郑芝龙还是有些担心,郑鸿逵拍着胸脯说道:“大哥最近我没什么事,愿意跟着成功走一趟!” “如此最好!”郑芝龙笑着走到郑鸿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先后告辞。 他们离开后不久,郑芝豹又走了回来。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分别是施福和施琅。 施福是施琅的族叔。 施福十八岁的时候投笔从戎,加入郑芝龙的队伍当中。 当时郑芝龙已经归顺朝廷,可是东南沿海还有许多其他海盗势力。 他们和朝廷为敌,给朝廷带来巨大隐患。 于是朝廷命郑芝龙派兵剿灭。 施福提出有向化者,说降之;崛强者,破灭之。 在这种政策的帮助下,郑芝龙接收了大批降军,剩下的海盗也被剿灭。 自此。 距离月港一步之遥的郑氏集团彻底垄断了海上贸易。 由于施福识文断字且敢打敢冲有谋略,很快成为郑芝龙心腹。 在施福的推荐下,施琅也加入郑芝龙的队伍成了施福的副手,并逐渐成为郑芝龙心腹。 施福和施琅跟在郑芝豹身后,来到郑芝龙的书房。 “参见总兵大人!”施福和施琅同时施礼。 “坐!”郑芝龙指着旁边的几把椅子说道。 分别落座后,郑芝龙拿出密信摆在三人面前:“诸位都看看吧。” 郑芝豹已经看过信里面的内容,于是直接把信递给了施福叔侄。 等他们看完信,郑芝龙继续说道:“朝廷要在南直隶松江府上海港开设新港口,以后月港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施福眼珠转了转,“总兵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 郑芝龙十分老练的笑了笑:“不是我想让你们做什么,而是你们能为我做什么。” 施福和施琅见状立刻起身施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坐!”有了二人的保证,郑芝龙心里踏实了许多。 重新落座后,郑芝龙说道:“都说说吧,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施福率先说道:“总兵大人,朝廷在松江府设立港口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问题就出在这!”郑芝龙不甘心道:“增设港口后,月港的生意短时间内或许不受影响,但时间久了影响会很大。别的暂且不提,很多商船会因为每年三千两的挂旗费而放弃月港,去南直隶进海出海!” “总兵大人的意思是...?”施福问。 “我的意思是想办法把卖旗的生意发展过去!只要他们肯交钱,从哪里装货卸货都一样!”郑芝龙答。 施福想了想,低声又问:“大人是想让我们扮作海盗,劫掠从上海港出海的商船?” “差不多吧,先给他们立威,然后再派人去洽谈卖旗的生意。如果他们不听,就继续立威!” “立威没问题!”施福下了保证,“请问总兵大人在劫掠的时候挂什么旗?” 郑芝龙眯着眼,心中闪过无数思绪。 既然是当海盗,首先不能挂官军的旗,其次不能挂郑氏船队的旗。 挂谁的旗比较合适呢? 有了。 郑芝龙眼前一亮:“听闻建奴水师南下犯边,咱们可以挂建奴水师的旗栽赃陷害。” 这... 施福和施琅都觉得有些不妥。 见他们迟疑,郑芝龙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咱们和建奴有生意往来,栽赃给他们有引火上身的风险。” “只能栽赃给他们!”郑芝龙略显无奈,“都知道东南沿海郑氏船队一家独大,栽赃给别人朝廷是不会信的。” “建奴水师都剃了金钱鼠尾辫,咱们的人装不像。”郑芝豹说道。 “无妨,建奴水师都戴着藤盔,而且里面有许多汉人,只要不被抓到活口就无法辨别真伪。”郑芝龙胸有成竹。 第713章 护航 施福刚要接下郑芝龙的军令,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拱手问:“总兵大人,听说朝廷调成功北上剿灭犯边的建奴水师,如果和我们遭遇,岂不是发生自相残杀之事?” 郑芝龙心头一震,看向郑芝豹。 郑芝豹也愣住了。 他们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这不但是个问题,而且是一个大问题。 这种误会是会死人的! 想了一会后,郑芝龙有了主意:“成功的水师会悬挂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你看到悬挂这两种旗帜的战船不要犹豫,立刻撤退。”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稳妥,补充道:“鸿逵会跟着成功一起北上,我会交代他遇到悬挂建奴水师的战船后先不要急着开炮,对方若是不跑,肯定是真建奴,此时可以开炮。” “若是逃跑,无论是真建奴还是假建奴,都不要追!” “如此一来,就不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了。” 郑芝豹,施福,施琅三人仔细琢磨了一会,觉得没有其他漏洞,纷纷领命离开。 崇祯二十二年八月十六。 泉州府东面的海面上,战船林立旌旗飞舞。 海水不停地拍打船身,激起的海水绽放出白色的浪花。 福建水师副总兵郑成功站在岸边,意气风发。 他神情坚毅目光如炬,望着海上的战船和船上士兵,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上一次出海是跟着父亲郑芝龙运输粮草银子,执行的是运输任务。 这一次出海是领兵作战,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福森,”郑芝龙站郑成功身边唤着他的小名,“此番北上为父只有一个要求。” “父亲请讲!”郑成功收回目光,看向郑芝龙。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郑芝龙认真道。 “额...”郑成功迟疑许久,“父亲,孩儿以为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不可趋利避害!所以此番北上孩儿会想法设法立功,而不是乞求无过。” 郑芝龙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不知该如何劝阻。 年少轻狂并非坏事,想当年郑芝龙也年少轻狂过。 天启六年闽南大旱,郑芝龙招抚数万百姓去东番(今台湾)垦荒。 随着麾下兵马和战船越来越多,朝廷将其视为心腹大患,并派兵围剿。 郑芝龙先后击败了大海盗许心素,福建浙江水师副总兵俞咨皋,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 俞咨皋不怎么出名,他的父亲在大明可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俞大猷! 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更不必说了,作为资本主义萌生的产物,官商勾结的他们成为海上一霸。 郑芝龙虽然担心郑成功的安危,但是他也明白成长需要磨炼。 如果一味让郑成功退缩,反而会害了他。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郑芝龙不在相劝。 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这是你第一次领兵出战,其他的事都可以做主,但是打仗的事一定要听你二叔的(郑鸿逵),明白了吗?”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郑成功认真回答。 有了郑成功的保证,郑芝龙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走到郑鸿逵身边再次低声嘱咐了几句。 嘱咐完后,郑芝龙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出发吧。” “是!”郑成功转过身对着旁边的将领们说道:“今日北上剿灭建奴贼寇,各船需按令行事,务必做到令行禁止,否则军法无情!” “遇敌后凡奋勇杀敌者赏,退缩不前者斩!” “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众将齐声回应。 “好,立刻乘小船登上大船!” “遵命!” 将领们纷纷离开原地,迈步登上岸边的小船。 船工操纵风帆将小船驶到大船旁边,将领们顺着绳梯爬上大船。 郑成功也用这种方法登上了大船。 见到各船准备完毕的旗语后,郑成功下令:“启航,出发!” 轰! 座船上号炮轰鸣,旗帜纷飞。 水手们扬起风帆拽起船锚,借助海风驶向深海。 船队离开近海后改为一字长蛇阵,在海风的吹拂下驶向北方。 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经过数次补给后,终于在九月初旬来到长江出海口附近。 南直隶松江府水师早就看到了他们的踪迹,迅速派出小船询问身份。 确认身份后,消息传到松江府。 松江府等候传旨的太监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将第二道圣旨传达过去。 “不打建奴了,给商船护航?”郑成功看着手里的圣旨,有些泄气。 站在郑成功旁边的郑鸿逵不好地预感愈发强烈。 可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只能听天由命。 “郑大人不要灰心,护航的任务干好了一样可以立功。”传达旨意的太监对着郑成功说道。 “陛下还有什么旨意吗?”郑成功问。 “没有其他旨意,陛下只希望郑大人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太监回答。 “多谢陛下!”郑成功对着太监施礼后又问,“请问公公商船什么时候出发?” “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具体什么时候出发由松江府市舶司说了算。” “那...多谢公公指教!我会按照旨意行事!” 太监走后不久,两名官差乘坐小船登上了郑成功的大船。 他们手里拿着公文,上面写着船队出发日期。 郑成功掐指算了算,距离出发还有三天。 第714章 尚可喜 九月初八。 大明朝第一支官商混合船队,从南直隶松江府上海港出发。 整个船队有三十艘商船,十艘大战船,五十艘中小战船以及十艘勤务船(侦查,补给,运输)。 离开近海前,郑成功命补给船给各船补充物资。 然后命随行的三十艘小战船以及一艘物资消耗差不多补给船停止随行。 远洋航行船越大越安全,小船虽然有速度快的优势,但翻船沉没的风险也高。 郑成功不想徒增伤亡。 近海的这些小战船没有返回港口岸边,而是在近海区域游荡。 如果遇到建奴的中小战船,他们就群起而攻之。 如果遇到建奴大战船,他们就急报南直隶水师,让他们担任御敌主力。 进入深海区域后,郑成功和郑鸿逵商量:“二叔,咱们得改一下阵型。” “怎么改?”郑鸿逵问。 “现在的阵型太乱,如果遭遇海盗会被对方打一个措手不及。我的意思是把战船一分为二,伴随航行!” “容我想想...”郑鸿逵有些犹豫。 抵达南直隶后他们的任务突然由剿贼改为护航。 换做平时,他会毫不在意。 但是这次不行,因为这次护航会遇到“海盗。” 海盗不是别人,正是施福和施琅。 万幸从泉州出发前,郑芝龙为了防止双方突然遭遇发生自相残杀,约定好了识别敌我的方法。 整个护航队伍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方法,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会遭遇海盗。 如果分兵,失去他约束的郑成功很可能误伤到施福叔侄。 看着犹豫的郑鸿逵,郑成功产生了怀疑,“二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一向老练的郑鸿逵说话时突然变得结结巴巴。 “肯定有事!”郑成功笃定道。 “真没有!”郑鸿逵后背开始冒汗,“我是你二叔,没必要瞒着你。” “那二叔为什么犹豫?”郑成功目光锁定郑鸿逵,“您在海面上待了半辈子,分兵护航是最基本的常识,没道理犹豫!” 被抓住小辫子的郑鸿逵虽然有些慌,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我在想分兵后,咱俩谁在前谁在后!” “有什么区别吗?”郑成功追问。 “当然有区别!”郑鸿逵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初次领兵没什么经验,如果冲在前面很可能会被冒进中了敌人埋伏。换成二叔就没问题了,因为二叔是老江湖不会中计!” “不对吧二叔!”郑成功指着前面排成长列的船队,“咱们的船队从西往东航行,按照一字长蛇的阵型排列。如果把战船分列在船队前后,由于船队前后距离太长,遇到海盗时很容易支援不及时,造成中间的商船遭到攻击。” “正常的办法是分列在船队南北两侧伴随航行!南面来敌则南面的战船御敌,北面来敌则北面战船御敌,前后来敌则南北共击之!”郑成功认真分析道。 “可以啊小子!”被揭穿的郑鸿逵还是没有慌,笑着说道:“恭喜你过了二叔的考验!” 郑成功一脸狐疑的看了郑鸿逵一会,没有找出其他破绽。 郑鸿逵拍着郑成功的肩膀说道:“从现在开始分兵,你带一半战船在船队北侧护航,我带另一半在船队南侧护航。” “好!”郑成功向郑鸿逵施礼告别,然后停船换到另一艘大战船上。 船队重新起航,朝着无尽的深海发起了挑战。 ...... 朝鲜耽罗岛(济州岛)。 码头上,一个身材魁梧之人正在指挥民夫往战船上搬运物资。 “存放火药的船舱要防火防潮,搬完后拿着干布把掉在木板上的汗水全都擦干净,否则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 “遵...遵命。”民夫们点头哈腰。 此人名叫尚可喜,原本是大明广鹿岛副将,后来投降建奴被封为智顺王。 尚可喜并非辽东将门出身,他的父亲叫尚学礼,从北直隶真定府衡水县迁到辽东。 万历三年尚学礼迁居辽东投奔巡抚王化贞,被授予千总职位。 尚学礼被王化贞安排到毛文龙麾下,与毛文龙一起取得镇江大捷后又屡立战功,升为中军都司。 天启四年三月,尚学礼在巡逻时遭遇建奴八旗兵主力,力战殉国。天启五年,大明朝廷追赠其为游击将军。 崇祯六年七月,投降建奴的孔有德和耿精忠率领八旗兵攻陷旅顺,尚可喜数百家眷全部投水而死。 按理说父亲和家眷都死在八旗兵手上,应该和八旗兵不共戴天才对。 可是尚可喜没有。 崇祯六年,时任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想效仿袁崇焕杀毛文龙的办法搞死尚可喜,结果被尚可喜提前得知。 他没有找靠山,也没有向朝廷解释。 而是在两个月后的正月初一,挟持广鹿岛附近四岛万余军民以及无数物资器械,乘船渡海投奔建奴。 他父亲尚学礼如果还活着的话,大概会被活活气死吧。 耽罗岛的码头上,搬运物资的民夫往来不断。 眼看搬运的差不多了,一名亲兵来到尚可喜身边问,“王爷,咱们此番南下劫掠挂什么旗帜?” 尚可喜反问,“上次出兵挂的什么旗?” “上次出动时战船悬挂的是镶蓝旗。”亲兵回答。 (尚可喜隶属于镶蓝旗) “这次出发时还是挂镶蓝旗,不过离开近海后要改为明军的旗帜。” “啊?”亲兵张大了嘴巴,“王爷为何悬挂明军的旗帜?万一和友军遭遇,恐怕会误伤对方。” 尚可喜冷哼一声,“误伤个屁!孔有德和耿精忠被明军水师牵制在辽南一带动弹不得,能偷袭明朝沿海的只有咱们。” “再者,明军肯定有了防备。咱们悬挂明军的军旗,遭遇明军后可以突然发难,攻其不备!” “这叫以假乱真,哈哈哈!”尚可喜开心地大笑起来。 “王爷足智多谋,末将佩服!”亲兵第一时间拍马屁. 尚可喜很享受地晃了晃脑袋,继续说道:“准备几面大明国旗和黄字帅旗,老子要假扮成黄蜚去抢劫杀人!” “遵命!” 一切安排妥当后,尚可喜率领二十五艘中大型战船浩浩荡荡出发了。 第715章 遭遇 海面上。 一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正在快速航行。 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航海家们已经可以无视季节风向,做到有风就能航行。 然风有八面,唯当头不可行。 但是帆船能调戗弑斗风,顺风直行,逆风戗走。 调戗是一种航行技术。 简单来说就是调整风帆角度,让迎面吹来的风斜着吹在风帆上,以此获得前进的动力。 船队中央的座船上,施福与施琅正坐在航海图前商议。 “施琅,”施福指着朝鲜耽罗岛南面几百里的区域说道:“从上海港出发去日本长崎港口最常走的海域是这里。” “这么走不是绕远了吗?”施琅有些不解。 “为了安全,绕远也值得!”施福说道。 施琅先是一愣,随后了然。 远洋航行最怕遇到大风浪。 轻则船身受损,重则船毁人亡。 最稳妥的办法是沿着海岸线航行。 可是大海上没有海岸,所以相对安全的办法是看着岛屿航行。 一是可以在遇到飓风时上岛躲避,二是可以通过岛屿来推断自己的位置,不至于迷路。 (指南针只能指示方向,不能指路。所以在海上,有指南针的情况下也会迷路。) “那...咱们去耽罗岛南面的海面上守株待兔?”施琅问。 “对,守株待兔!”施福站起来走到船头,倒背着手说道:“上海港的商船比咱们晚出发了近二十天,咱们应该能赶在他们前面布下天罗地网!” 哗啦! 海浪拍打在船身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耽罗岛西南两百多里的海面上,明军船队正在匀速航行。 站在高处警戒的明军忽然朝下面大喊:“有情况,北面的海面上有情况!” 郑成功急忙找了个高点,拿出千里眼看向北方。 只见北方的海面上出现一排黑点,不用想那肯定是一支船队。 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船只种类以及悬挂的旗帜,更无法分辨敌我。 郑成功想了想,举着千里眼说道:“传令下去,命火炮手装填好火药弹丸!另外给商船打旗语,让他们向南靠拢。” “遵命。”传令官跑到令旗附近,开始晃动旗帜。 与此同时。 北方驶来的船队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报!”站在高处警戒的士兵向尚可喜汇报,“南面发现一支船队,正从西往东航行。” “船队?”尚可喜一愣,“郑芝龙的商船?” 不对! 尚可喜摇头。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耽罗岛西南二百多里。 郑芝龙的商船一般有两个目的地:日本的长崎港,或者朝鲜的耽罗岛。 假如驶往长崎港,那么船队的路线应该是从月港出发,绕过东番(今台湾),沿着琉球北上长崎。 假如是驶往耽罗岛,也应该绕东番,过长崎,然后再驶向耽罗岛。 这么做一是为了行船安全。 二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八旗和郑芝龙的贸易触犯了大明律法。 也就是说。 郑芝龙的商船只会出现在耽罗岛东南,而不是西南。 难道他们迷路了? 尚可喜没有贸然下结论,而是进行了一番猜测。 片刻后,他十分谨慎地下达命令:“向他们靠拢,看清旗帜后再说。” “还有,”尚可喜补充,“准备好火炮!” “是!” 建奴八旗兵操纵战船改变航向,朝郑成功的船队慢慢靠拢。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船只的种类船上的旗帜也越来越清晰。 “大人,对方的船队既有商船也有战船!护航的战船上悬挂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应该是郑芝龙的人!” “郑芝龙?难道他们真迷路了?”尚可喜挠着后脑勺,陷入沉思。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应该给他们指明方向。 不对! 尚可喜顿感不妙。 郑芝龙和大清做生意的时候,不会明目张胆的悬挂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 想到这,尚可喜吩咐道:“派一艘哨船前去打探情况,其余战船继续跟随航行!” 与此同时。 明军也看清了他们的旗帜。 “大人快来看!”站在高处警戒的士兵指着远方说道。 郑成功立刻紧张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护航,如果出了差池对未来的仕途影响很大。 他双手举着千里眼,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了一会后,他把千里眼递给身边的大将洪旭并说道:“洪将军,你也看看!” 洪旭原本是郑芝龙麾下得力干将,以治军严整着称。为了培养郑成功,郑芝龙将其调到郑成功麾下听命。 洪旭接过千里眼,看完之后使劲皱眉。 对方悬挂大明国旗和黄字帅旗,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关辽登津水师黄蜚! 可是关辽登津水师正在辽南一带作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们迷路了? 疑惑间,对方已经派出一艘哨船快速接近。 郑成功问洪旭,“洪将军,咱们该如何应对?” 洪旭不假思索地回答:“属下认为也派出一艘哨船前去接洽!是敌是友,一问便知。” “就按洪将军的意思办!”郑成功开始下令。 命令下达后一艘哨船脱离船队,朝对方派来的哨船迎了上去。 两艘哨船上的士兵都很紧张。 有些士兵由于太过紧张,抓着武器的手开始冒汗。 距离三步时,两艘船缓缓停了下来。 “你们是谁的部将?为何出现在这里?”明军举着藤牌大声问道。 “你们又是谁的部将?为何出现在这里?”伪装成明军的建奴士兵大声反问。 “他妈的!”明军开口就是国粹,“你们他妈是不是眼瞎啊!大明国旗郑字帅旗,除了福建水师总兵郑大人还能有谁?” 建奴士兵虽然被骂了,但也从明军嘴里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郑芝龙虽然是明军,但是由于商贸往来的缘故,双方并无冲突。 建奴士兵放下戒心关心的问道:“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啊!”明军回答的理直气壮,“我们郑家军驰骋大海几十年,从来没迷过路!” “他妈的!”明军又吐出一句国粹,“光顾着回答忘记问了,你们哪个部分的?” 建奴士兵大大咧咧地回答:“老子是镶蓝旗智顺王的部下!” 第716章 一箭双雕 镶蓝旗智顺王部下? 是建奴! 哨船上的明军浑身一震,后背发凉!本以为是友军,没想到是死对头。 问话的明军头目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吼道:“开炮!快他妈开炮!” 哨船上的明军早就做好了准备,随着小头目一声令下,火炮兵和鸟铳手立刻点燃了火器的引信。 轰! 火炮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震得船身晃动。 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敌自由射击。 其余明军也没闲着,点燃喷筒焚烧对方的船帆,投掷火砖点燃甲板,扰乱敌军视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建奴哨船瞬间被各种攻势淹没。 “啊!”火海中的建奴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水!救我!” “火砖烧起来了,快把火砖扔下去!” “帆船着火了,快降帆灭火!” “咳咳咳,”哨船上的建奴士兵纷纷捂着口鼻,寻找上风口。 就在他们找到上风口大口呼吸时,明军瞄准他们发起了第二波攻势。 “去死吧!”一个明军用力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吃俺一炮!”重新装填完毕的火炮手再次点燃了引信。 “小火砖来喽!” 好不容易逃离火海和浓烟的八旗兵,在明军饱和式的攻击下倒下一片死伤惨重。 哨船上的八旗兵虽然发起了零星的反击,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因为双方战船相距太近,建奴士兵刚一露头就被明军射杀。 滚滚浓烟之中,建奴哨船燃起了熊熊大火。 船上的八旗兵为了躲避火焰,纷纷跳入海中逃命。 可是明军没有放过他们,而是拿着武器站在甲板上,像渔民捕鱼一样开始猎杀落水的八旗兵。 哧的一声! 长矛洞穿了一个八旗兵的身体,两个明军用力将尸体挑起拖拽到船上,第三个明军拿着解首刀开始割脑袋。 三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整套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割完脑袋后,拿着解首刀的明军嘿嘿一笑:“二十两银子到手喽!” 一颗北虏(建奴和蒙古)人头价值二十两银子。 惨叫声中,一颗颗人头被扔在甲板上。 狰狞的头颅不停地渗出血迹,本应该殷红的血液在海水的冲刷下变得暗淡无色。 这些八旗兵到死也没想明白郑家军为何会攻击他们! 同样没想明白的还是在远处观战的尚可喜。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言自语:“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是冒牌的郑家军?” “那也不对啊!”尚可喜愈发困惑,“咱们是冒牌的明军,如果他们是冒牌的郑家军,按理说双方是一家人才对,为何突然发起偷袭?” 其实这件事的根源在郑芝龙身上。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向建奴走私,郑芝龙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极少数人。 他的儿子郑成功并不知晓。 也就是说,在郑成功和他部下的眼里,建奴是妥妥的死敌。 反观尚可喜这边。 由于他们长期驻扎在耽罗岛对郑芝龙走私一事心知肚明,所以在遇到郑家军的时候以为遇到了“友军”,根本没有设防。 结果被明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被海水淹没的哨船,尚可喜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到底怎么回事了,他愤怒地对着身后吼道:“传令,进攻!” 轰! 中军座船上号炮声响起的同时,令旗开始挥舞。 二十四艘战船扬起风帆,冲向郑成功。 郑成功一边急令之前那艘哨船返回,一边调整阵型准备迎敌。 同时他还给郑鸿逵送去消息,让他派战船前来支援。 还不等消息送到,郑鸿逵就遇到了麻烦。 他的视野中出现一支船队,几十艘战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冲了过来。 “报!”站在高处侦查的亲兵对着下面大声说道:“对方悬挂的是建奴旗帜,战船数量将近四十!” 郑鸿逵表面上一如既往的严肃,心里却松了口气。 无论对方是真建奴还是假建奴,对他来说都构不成威胁。 如果对方是真建奴,会看在郑家军的面上放他过去。 如果对方是假建奴就更好办了。 假冒建奴的目的是给建奴泼脏水,只有建奴的敌人才会这么干。 建奴的敌人有谁? 目前只有明军! 他们郑家军虽然是私军,但名义上还是大明官军。 明军遇到明军,必定相安无事。 海面上,西北风吹在风帆上发出呜呜响声。 在郑鸿逵的注视下,悬挂建奴旗帜的船队忽然开始减速。 ...... “叔父为何减速?”战船上,施琅问施福。 施福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千里眼递给施琅并说道:“哎!给商船护航的战船悬挂着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咱们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郑字帅旗?”施琅放下千里眼皱着眉问道:“难道是总兵大人的大公子?” “嗯,出动前我查看了一下各营的情况,只有成功和鸿逵不在泉州!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们俩!”施琅无奈地点头,“看来朝廷把咱们都算计了。” “此话怎讲?”施琅有些不解的问。 施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传令:“每隔一里留下一艘船侦查情况,其余战船随我后退五里避敌锋芒。” 咯吱吱! 船工们扯动风帆,绳子紧绷如弦,勒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趁着战船退后的功夫,施福开始解释:“朝廷早就想增设港口,可是苦于海盗猖獗无法保证商船安全,所以只能一等再等。” “结果建奴效仿嘉靖时期的倭寇劫掠沿海百姓,于是朝廷命成功率兵北上剿灭。” “名义上是剿灭建奴,实际上是给商队护航,否则也不会在近期突然增设上海港为远洋贸易的港口!” “等等...”施琅突然发声,“关辽登津水师一直是朝廷精锐,朝廷为何不派他们护航,反而要让咱们郑家军护航?” 施福拍了拍施琅的肩膀:“天下谁人不知郑家军亦官亦匪?朝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施琅瞪大了眼睛。 “一箭双雕的机会!”施福表情严肃,“朝廷一方面大张旗鼓的告诉咱们在南直隶增设港口,组织商人去东洋贸易;一方面又悄悄将大公子的任务改为护航!” “咱们要想劫掠这些商船,就会遇到大公子。” “咱们胜,则大公子会因此获罪。” “咱们败或者不去劫掠,朝廷首次远洋贸易的目标可以圆满完成。” 施琅晃了晃脑袋:“这次不劫掠,下次劫掠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施福认真回答,“首次贸易至关重要,全国的商人都在盯着看!若不成,全国商人会失去信心,导致港口荒废!若成,则新设立的港口可以延续下去。” “哎!朝廷内部有高人啊,否则谋划不出这种一箭双雕之计!” 第717章 首尾相接 听完施福的分析后,施琅忽然说道:“叔父,万一护航的明军是冒牌货呢?” 嗯? 这次轮到施福瞪眼了,他盯着施琅问:“你...你的意思是大公子并不在这里,朝廷知道郑字帅旗管用,所以故意让人悬挂郑字帅旗假扮成郑家军?” “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施琅非常不自信的回答。 “容我想想!”施福低着头陷入沉思。 事情越来越复杂,他的脑子已经不能用有点乱来形容了。 他们假扮成建奴水师,打算偷袭大明商队。 结果遇到了打着郑字帅旗的护航明军。 鉴于对方有可能是郑成功,派人去辨别身份会暴露和建奴走私之事。 所以他只能猜测对方的身份! 思索间,有士兵报告:“大人,哨船传回消息说明军的船队停下来了。” “停了?为何停?”施福急忙拿起千里眼看向之前的方向。 可是海面波澜起伏,距离太远又有水汽升腾,什么也看不清。 施福焦急地跑到船舷旁,朝着刚才送信的哨船吼道:“怎么回事?” 哨船上的士兵虽然听不清施福说什么,但是根据施福的口型猜到了内容。 一个军官张着嘴,用口型回答:“他们打起来了。” 打? 施福用口型追问:“谁和谁打起来了?” “两支明军!”军官用老办法回答。 两伙明军打起来了? 等等... 施福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也就是说。 此时北面的海面上有两支明军水师正在厮杀。 那么...到底有几支明军? 因为严格意义来说,他们也是明军,只不过是假扮成建奴的明军。 施福越想脑袋越乱,想了一会后彻底凌乱了。 他看向侄子施琅,发现对方也处于凌乱之中。 犹豫再三后,施福下令:“派一艘哨船向明军靠拢,如被炮击,立刻撤退!” 命令下达后,一艘悬挂建奴水师旗帜的哨船离开施福的船队,冲向郑鸿逵。 郑鸿逵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边,因为郑成功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他不停地给附近的战船下令,让他们去支援郑成功。 “大人,一艘建奴哨船朝驶向咱们这里!”负责警戒的士兵汇报。 “开炮驱赶即可,不要追击!”郑鸿逵下令。 “是!” 轰轰! 两声炮响,炮弹划过长空落到哨船周围的海面上。 炮弹入水的瞬间激起了猛烈的浪花,把哨船上的人吓得猛缩脖。 见识到郑鸿逵火炮的威力后,施福派出的哨船立刻撤退。 见哨船退却,郑鸿逵继续下令:“分出一半兵力去支援成功,剩下的留在原地警戒。” 令旗摇晃,半数战船出动,半数战船停泊在原地。 被护航的商船见状也停了下来,不敢继续航行。 此地距离长崎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撇下战船独自航行,再遇到海盗时他们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北面的海面上,郑成功和尚可喜已经开始交战。 尚可喜的海战战术师从明军,明军的战术是列纵队炮战。 首先占据上风,然后排列成列纵队冲向敌船。 敌船为了避免被冲撞,会向两侧避让。 由于大部分火炮都被布置在战船两侧的船舷上,所以这就给了明军攻击的机会。 此时。 明军会用两侧的火炮进行攻击,同时保持纵队的阵型将敌船阵型切割成两半。 紧接着鸟铳,弓箭,喷筒,火砖等武器会砸向敌人和敌船。 尚可喜是水战老兵,他要用战术击败明军,而不是靠优势兵力。 所以在开战伊始,他就命战船占据西北的上风向,排成纵队冲向郑成功。 郑成功也不简单。 这虽然是他的第一次实战,但是郑成功十分了解水战的战术,而且手底下的兵都是郑家军精锐。 别说郑成功懂战术,就算他什么也不懂,只要不胡乱指挥,这些精锐也能靠经验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和反攻。 “大人,敌军已经占据了上风向列纵队冲了过来。”士兵汇报。 “列纵队迎敌!”郑成功下令,“准备好灭火器具,鸟铳手盯紧敌船,遇到手拿喷筒的敌军立刻射杀!” “另外,我军尾船一定要牵制住敌军首船!” “是!”传令官飞快跑到令旗旁,向各船传达军令。 海面上。 两支船队的距离越来越近。 明军的船队从西向东航行,速度缓慢。 尚可喜的船队从西面刺了过来,比明军的战船速度快一些。 两支船队像两条长蛇,在海面上爬行。 “调戗打舵,列纵队!”明军所有战船上都传出了将领的吼声。 船工们拼了老命,终于在尚可喜船队靠近前,将船队的阵型调整为纵队。 两条“长蛇”一前一后,同时朝着东方爬行。 由于前“蛇”速度慢,所以很快被后“蛇”追上,形成了首尾相接的局面。 尚可喜船队的首船,对着明军的尾船发起了进攻。 轰! 船首唯一一门火炮喷出了无数铅丸。 明军躲在船舷后面,躲过了第一轮攻击。 不过还是有两个倒霉蛋被弹丸射中,他们没有发出惨叫声,而是捂着伤口脸色苍白。 在速度的优势下,建奴的首船来到明军尾船的左后方。 “放!”随着建奴军官一声令下,占据上风优势的他们对着明军尾船发起了饱和式攻击。 上至火炮,下至鸟铳等各种火器先后开火。 喷筒对着明军的船帆喷出了火焰。 火砖等易燃物被人点燃后高高抛起,落到明军战船的甲板上。 第718章 深海鏖战 十五世纪以前,各国战舰的动力来源主要是帆桨并用。 也就是既有船帆,也有船桨。 有风用帆,无风用桨。 十五到十六世纪期间,人类对海洋认知的开始增加。 他们发现海上基本不存在没风的情况,就算真的没风,战舰也可以借助洋流航行。 于是各国战舰逐渐抛弃船桨,使用风帆作为战舰动力。 到了十七世纪中期,只使用风帆作为动力的战舰成为主流战舰。 战舰动力改革的同时,海战方式也在改进。 中世纪时期(公元5-15世纪),海战的主要武器是船首金属。 简单来说就是在船头包裹一块尖锐且凸起的金属,遇到敌船时用这块金属去撞击敌船的船身,使其受损漏水进而沉没。 除了船首金属外,还有投石机,弓弩等远程武器,以及长矛,刀盾等近战武器。 当时的海战战术也很简单粗暴,先用船首的金属冲角撞击。 接下来,两船接舷。 一部分士兵用远程武器压制对方,另一部分士兵用铁钩勾住对方船身,用力拉拽铁钩后面的绳子,将两艘船固定在一起。 之后,士兵们拿着刀盾跳到敌船上进行白刃战。 这种战术又称接舷战术。 到了十七世纪中叶及以后。 由于火器的长足发展,使得传统金属冲角撞击和接舷战术逐渐被抛弃,巨舰巨炮战术成为主流海战思想。 说白了就是造大船,装重炮。 在中远距离就把敌船击沉,不给对方近身肉搏的机会。 这个战术从十七世纪中叶持续到二十世纪中叶,直至航空母舰崛才正式宣告巨舰巨炮时代的落幕。 郑芝龙和郑家军是海盗出身。 他们被诏安成为明军后虽然吸收了巨舰巨炮的思路,但是并没忘记接舷战术。 以崇祯六年十月为例,已经归顺大明五年的郑芝龙率领水师在金门一带与荷兰人发生海战。 此战郑芝龙使用接舷战术烧毁敌船一艘,俘获敌船一艘,荷兰人兵败撤退。 所以在和尚可喜交战前,郑成功就明确了战术思路:远距离用火炮,近距离接舷肉搏。 海面上。 建奴水师的第一艘战船和明军最后一艘战船平行航行。 建奴第一轮进攻虽然来十分凶猛,但是明军丝毫不惧。 面对喷筒喷出的火焰,他们用竹竿挑起湿布进行阻挡。 火砖来了就往上面盖湿衣服湿布,实在不行再浇水。 前面的人刚中弹,随后就有人顶上去。 其他人藏在船舷后面躲避攻击,并伺机发起反击。 双方火炮轰鸣,弹丸箭矢纷飞如雨。 大明战船上的舵工迅速打舵,向敌船靠拢。 在距离敌船七八步时,一个明军将领冒着弹雨吼道,“扔钩子!” 五六手持铁钩的明军迅速站起身,在甲板上助跑一段距离后,用力抛出了手中的铁钩。 铁钩划过海空,落到建奴战船的船舷内侧。 紧接着士兵们拉动铁钩后面的绳索,钩子死死勾住敌方船舷。 “快来人帮忙一起拉!”在士兵的招呼下,几十个明军冲上去拉绳子。 在人力的作用下,两艘船距离越来越近。 七步...六步...五步... 建奴士兵很快意识到了明军的战术,他们一边用各种远程武器攻击,一边手持腰刀探出身子去砍铁钩后面的绳子。 铛铛! 腰刀砍在绳子上,火星四溅并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绳子里裹了铁,砍不断,得用火...” 不等砍绳子的士兵把话说完,明军火炮射出的弹丸便把他的身体射穿。 滚烫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顺着船舷一直往下淌,滴在海水里化为虚无。 硝烟弥漫中,两艘战船已经舷接舷。 拽绳子的明军急忙把绳子固定好,跟着其他士兵发起了冲锋。 “杀!”第一批士兵手持刀盾,纵身跃入敌船。 建奴士兵虽然放下喷筒火砖拿起了冷兵器,但是仓促应战的他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一个八旗兵刚举起刀试图反击,结果被一个明军用刀砍在了肚子上。 在海上作战的水师士兵几乎不穿甲,就算有甲胄也是身穿藤甲头戴藤盔或者竹盔。 只有部分将领才会穿含铁的盔甲。 毕竟海上潮气重,含铁的盔甲极易生锈。为了防止生锈需要在每次穿戴后用油脂擦拭,而油脂的价格十分不菲,普通士兵根本消耗不起。 没有甲胄护身的八旗兵直接被划破了肚子,五脏六腑伴随着血液一股脑地掉在甲板上。 现场惨不忍睹。 “砍死这帮狗日的!”第二批明军登上了建奴战船。 他们迅速扩大战线,把八旗兵逼向战船另一侧。 此时八旗兵也已从慌乱中缓过神,他们捡起甲板上所有可用之物,朝登船的明军发起了反击。 一个明军见没人注意,伸手从甲板上捡起一个喷筒,用火绳点燃后对准了建奴战船的船帆。 火焰和浓烟轰的一下窜向空中,将船帆点燃。 风助火势,火趁风威。 船帆很快被烧出一个大洞,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形势岌岌可危。 这艘船是尚可喜船队的首船,其他战船排成纵队跟在这艘船后面。 由于这艘船被明军用铁钩勾住了船舷,被迫和明军的尾船成为一体。 建奴战船在北,明军战船在南,两艘战船挡住了原本的航道。 其他战船只能从两侧绕行。 从北侧绕行的建奴战船怕伤到友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船上厮杀。 从南侧绕行的建奴战船用火炮,喷筒以及火砖攻击明军战船。 明军战船很快燃起了大火。 正在厮杀的明军对此毫无察觉,朝着敌船上的八旗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杀!” 轰! 东方的海面上传来火炮声。 随着绕过去的建奴战船越来越多,海面上的炮声也越来越密集。 硕大的炮弹在空中急速划过。 有的偏离目标,坠入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有的砸破船舱,给敌军战船造成了致命伤。 还有一些炮弹洞穿人体,血雾一片。 两支舰队在海面上展开了厮杀。 远距离用火炮。 中距离用铳,用弓箭,用喷筒。 近距离接舷白刃战! 尚可喜的船队有二十四艘战船(之前被明军烧了一艘),郑成功只有十五艘战船。 面对近一倍的敌人,郑成功很快有些不支。 他一边指挥作战一边看向东南方向的海面。 郑鸿逵就在那里! “二叔怎么还不来支援?”郑成功又急又恼。 大将洪旭站在旁边解释:“大人别急,海上情况复杂,不是想来支援就能来的。” 郑成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死战。 远处观战的商船开始瑟瑟发抖。 如果郑成功败了,他们将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跑? 商船载重大,根本跑不赢战船。 战斗持续了很久,就在尚可喜打算趁着优势发起总攻时,南边的海面上驶来十艘悬挂郑字帅旗的战船。 “是明军援军!”负责侦查的士兵大喊。 尚可喜一愣,开始犹豫是战还是退。 支援郑成功的是郑鸿逵。 双方刚一交战他就分出十艘战船迂回驰援。 可惜这十艘战船遇到了洋流。 好不容易脱离洋流后,立刻最快的速度冲向战场支援郑成功。 看着海面上焦灼的战事,明军来势汹汹的援军,尚可喜心生退意。 第719章 三十六计 “退兵!” 尚可喜朝身边的传令官下达了命令。 “我军占据优势,明军已有溃败之势,大人为何退兵?”一个满人监军用指责的语气问。 尚可喜心中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首先我军久攻不下下显疲态,而明军援军将至,对我军极为不利。” “其次,”尚可喜指着西斜的太阳,“这天儿马上就要黑了,在海上夜战是兵家大忌!” 满人监军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朝传令官点了点头。 传令官立刻用旗帜向其他战船传达军令。 与此同时,尚可喜的座船开始脱离战斗。 建奴其他战船见状纷纷调整风帆和船舵,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战场。 郑成功生怕有诈,没有派兵追击。 等郑鸿逵的援军抵达现场时,曾经炮火连天的现场已经恢复了平静。 海面只有弥漫的硝烟,燃烧的战船,以及落水求救的士兵。 郑成功捂着尚自狂跳不已的心脏说道:“搭救落水的士兵,命各部清点损失。” 战船快速出动,在海面上寻找落水的友军。 搜救完后,那些起火不严重的战船也已扑灭了火势。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太阳即将落山时各部才统计完损失。 “此战焚毁敌船两艘,击沉一艘,杀敌约有百余人。” “我军被焚毁一艘福船,一艘冬船,另外还被击沉了一艘哨船。战死、溺死以及下落不明的士兵有八十九人,轻伤二十五,重伤十一。”大将洪旭汇报。 砰! 郑成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驰骋大海数十年的郑家军竟然和建奴水师打了个平手,耻辱啊,太耻辱了!” “大人,”洪旭试图解释,“其实能和对方打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毕竟敌军战船数量比咱们多了近十艘!” “呵,”郑成功冷笑一声,“你倒是挺乐观!” “属下...”洪旭还想解释。 “不要再说了!”郑成功打断了洪旭,“失利不可怕,可怕的是给失利找借口,让自己坦然接受失利。” “属下受教了。”洪旭朝着郑成功施礼后又说道:“郑鸿逵大人说在南面发现几十艘悬挂建奴旗帜的战船,对方没有进攻就后退了。” “建奴战船?”郑成功的脑袋也有点乱了,“他们为何不进攻?” 洪旭想了想,“有可能是假冒的!由于不知我军真实身份,所以没有进攻。” “等等,”郑成功的脑子更乱了,他扶着洪旭的肩膀说道:“有点乱,让我捋一捋。” “大人慢慢捋。”洪旭恭敬地说道。 郑成功琢磨了一会后说道:“现在海面上有三只舰队,咱们郑家军在中间,西北方向是伪装成明军的建奴,南面是伪装成建奴的不明队伍。” “对不对?” “额...”洪旭虽然很聪明,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复杂的情况,他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应...应该是吧。” “既然如此,那就得好好琢磨一番了。”郑成功皱着眉,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他猛地抬起头:“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无论南面的舰队是敌是友,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今天建奴已经占据了上风,若不是看到我军有援军,他们绝不会退兵。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还会卷土重来。” 洪旭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是?” “三十六走为上!”郑成功打定主意道:“立刻给各战船还有商队领队送去消息,命他们明日天不亮就出发。启航后不要沿着之前的航向走,要先往北然后向东最后再转向南面,防止被建奴尾随追击。” “是!” ...... 郑成功船队西北十多里外的海面上,尚可喜听完损失统计后使劲咬着牙齿,“妈的,郑家军搞偷袭也就算了,竟然还给我军造成如此大的损失,简直可恨至极!” 监军也很生气,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后说道:“我一定要将此事上报睿亲王,让王爷向郑芝龙施压、索赔!” “只上报索赔可不行!”尚可喜两只眼睛开始喷火,“还要找回我军颜面,更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监军一怔,急忙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血债要用血来偿!明天早早吃饭,然后起锚扬帆追击郑家军!”尚可喜胸有成竹道。 监军有些担心,“可是...明军战船总数不比咱们少,真打起来谁胜谁负犹未可知,还望大人三思!” 尚可喜淡淡一笑:“如果是正面相抗,我军或许并不占优。但是郑家军的任务是护航,届时只需分兵偷袭对方的商船就能让护航的郑家军大乱!” “我军趁乱发起总攻,岂有不胜的道理?” “大人妙计!” 第720章 假建奴遇到假明军 郑成功南面十里的海面上。 施琅正在向施福汇报军情,“叔父,哨船来报说两支明军打了一仗后各自撤兵。” “胜负如何?”施福忙问。 “双方都有损失,严格来说只打了个平手,没分出胜负。”施琅回答。 “没分出胜负?”施福略显诧异。 “对,两支明军都有战船被烧毁击沉。” “看来是真打不是假打!”施福想了想,“也就说是和郑家军作战的那支明军是假扮的?” “嗯,应该是。”施琅回答后又问,“叔父,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撤兵...还是...?” “不着急,让我仔细琢磨琢磨。”施福右手拄着下巴认真思考。 现在的情况愈发复杂起来,他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想了一会后施福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双方都有战船被烧毁击沉?” “是。” “被护航的商船呢?有没有损失?” “不清楚,两军开战后那些商船躲得很远,咱们的哨船只顾着观察战场,没注意到它们的情况。”施琅眼睛眨了眨,补充道:“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那些商船应该没事。” “咱们不能这样退兵,得焚毁击沉两艘商船才行!”施福认真思考后抬起了脑袋,“总兵大人给咱们的任务是攻击商船,以此告诉所有人海上有海盗!然后迫使商人们购买郑氏商队的船旗自保!” “如果商船没有受损失,咱们就没法卖旗。” “可是...”施琅担心道,“如果咱们攻击了商船,负责护航的大公子(郑成功)恐怕会因此获罪,影响将来的仕途。” 施福沉默些许后解释道:“刚才你也说了两支明军都有伤亡!损兵折将的大公子已经有罪了,再加一条护航不利的罪又有何妨?” “可是...”施琅还想说些什么。 “没有可是!”施福的脸沉了下来,“来之前总兵大人有过交代,要一切以大局为重。而且无论大公子有什么罪,朝廷看在总兵大人的份上也不会深究。” “哎,”施琅叹了口气,“叔父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好,”施福开始布置计划,“明日咱们兵分两路。我率领半数战船牵制大公子,你率领剩下的半数战船去攻击商船。” “需要击沉多少商船?”施琅问。 “少则一艘,多则三艘,具体情况可以自行把握!” 等施琅点头后施福继续说道:“得手后立刻向南退,不给大公子追击的机会。” “遵命。”施琅拿起令箭,通过小船爬上了另一艘大船。 随着夜幕降临,蔚蓝的大海变成了漆黑的深渊。 诡异而又危险。 在海浪的拍打声中,战船和船上的士兵沉沉入睡。 呜! 船舱里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 正在熟睡的船员纷纷被号角声吵醒。 “快起来干活!副总兵大人有令,立刻扬帆起锚,向北航行!”手拿号角的军官在船舱里大吼。 “没吃饭呢,哪有力气干活?”船员们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 “吃饭?吃什么饭?”军官一脸的鄙视,“郑大人说了,到了长崎港之后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所有费用郑大人全包!” “闭上眼想一想,到时候吃着山珍海味,听着悦耳丝竹,搂着窈窕美人,岂不快哉?” “何必在船上吃糠咽菜!” 军官的话刚说完,船舱里就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和刺耳的口哨声。 一个士兵迅速穿好衣服,朝别人大喊:“都踏马麻利点,别耽误老子去长崎港喝酒。” “你踏马是去喝酒吗?老子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另一个士兵嘲讽道。 “哈哈哈!”船舱里笑声一片。 “老子...老子没必要跟你汇报!”士兵涨红了脸说道。 “都别废话了,快起锚扬帆,一会建奴水师就打过来了!”军官用浑厚的嗓音把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士兵们的起床气顿时一扫而空,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后鱼贯而出。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走!” 船锚被人合力拽起,船帆也升到空中,在海风的吹拂下呼呼作响。 商船在前,战船在后。 大明船队借着破晓前的微光缓缓启航。 船队离开后,海面重新恢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明军停船的西北方向和南面同时出现一支舰队。 西北方向的舰队悬挂大明国旗,黄字帅旗。 他们是伪装成明军的建奴,领兵的是智顺王尚可喜。 南面的舰队悬挂建奴正红旗旗帜。 他们是伪装成建奴的明军,领兵的是大明郑家军中军都司施福。 两支舰队主力相遇前,双方的哨船同时发现了对方。 “报!明廷船队消失不见,在南面发现了一支舰队,上挂正红旗的旗帜!”座船上,尚可喜接到了哨船送回来的消息。 “不见了?怎么可能?明军商船和战船加起来有几十艘,怎么会消失不见?”尚可喜根本不信。 “应该是趁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跑了!”旁边的亲兵回答。 “先不管明军了!”尚可喜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确定南面的舰队悬挂正红旗旗帜?” “确定,哨船上的人把信息写在纸上,然后把纸绑在箭杆上用弓射回来的。”亲兵回答。 尚可喜想了想说道:“大清正红旗水师将领是孔有德,此刻他在辽南牵制明军水师。” “所以...对方是冒牌货!”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尚可喜冷冷一笑:“明军跑了!老子正愁没地方撒气呢,没想到竟然这些假扮之人竟然主动送上门!” “传令各船,准备开战!” “是!” 同一时间。 施福也接到了己方哨船送回的消息。 “商船和护航的战船都不见了?”施福无比诧异。 “是,他们大概是趁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跑的!”传令官回答。 “你说在西北方向发现一支舰队,悬挂大明国旗和黄字帅旗?”施福又问。 “是!根据船队规模,昨天和大公子开战的就是这伙人!”传令官回答。 “为何如此肯定?”施福沉声询问。 “附近没有其他战船,所以凭感觉就是他们!”传令官笃定道,“感觉错不了!” 施福施福似是询问,又似是在喃喃自语:“大公子悬挂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是正儿八经的明军!和他开战的明军应该是假扮的!” 说到这施福停了一下。 他抬头对着传令官说道:“传令各船准备开战,打死这帮假明军!” 第721章 海上乱斗 海面上。 假扮成明军的建奴遇到了假扮成建奴的明军。 两支舰队迎面相遇。 双方没有任何旗语交流,在对方进入火炮射程后直接开炮。 轰! 漆黑的炮口喷出刺目的火焰。 沉重的炮弹在火焰喷出的瞬间离开炮口,砸向目标。 轰轰轰! 炮声如雷声一样在海面上不停地响起。 炮弹一枚接枚地砸向对方。 有的落入海中,掀起片片波浪。 有的砸在船舱上,给战船造成了严重损伤。 还有一些炮弹击中士兵的身体,中弹的士兵直接当场殒命。 一轮炮战结束后,海面上硝烟弥漫,甲板上血流如注。 士兵们没有被鲜血吓得后退,而是激情高昂地用力喊杀! “杀!” 双方重新装填弹药再次开炮。 轰隆隆! 如雷般的炮声再次响起,打破了海面上短暂的沉寂。 炮战又进行了一会后,尚可喜下令:“派五艘战船迂回绕到明军后方发起进攻。” “是!” 呼啦啦。 令旗挥舞,军令下达。 尚可喜本以为可以靠绕后战术击败对手。 可惜...施福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乎。 绕后的建奴战船很快遇到了绕后的明军战船。 双方先是一愣,随后朝对方发起了猛攻。 战场上人命如草芥,瞬息即逝。 每一次炮火轰鸣,仿佛都是催命的钟声在士兵们心头响起。 ...... 几十里外。 大明船队在海风和洋流的帮助下,朝着南方快速航行。 忽然。 在船队南面伴随航行的哨船慢了下来,然后打舵调戗向船队靠拢。 哨船还行的同时,上面的士兵开始左右急摇红旗。 这是骑兵探马常用的旗语。 不远处遇到敌人就左右急摇旗。 如果敌人距离尚远,摇晃的频率就稍慢一些。 如果突然遇到敌军大部队,需要在摇晃旗帜的时候画圈。 另外不同颜色的旗帜代表不同含义。 和敌军遭遇摇红色旗。 发现敌军用黄色旗帜, 敌人多摇青色旗帜,敌人少就摇晃白色旗帜。 看着哨船上摇动的红旗,郑成功心中大骇。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对方简直就是狗皮膏药!” 事已至此,他不能退缩也无路可退。 郑成功倒背着手站在船头,遥望着远方。 凛冽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他有一颗忠君报国的心、 九月下旬的大海虽然早已失去了温暖,但是他那颗心却始终滚烫。 “给洪旭打旗语,让他率领半数战船前去迎敌!”郑成功转过身,下达了军令。 咯吱吱! 风帆转动,洪旭率领半数战船朝哨船撤退的方向迎了过去。 航行了片刻后,敌军战船的旗帜渐渐清晰。 洪旭手举起千里眼仔细观察。 嗯? 好像有点不对劲。 迎面驶来的这支舰队虽然悬挂了建奴的旗帜,但是战船的外观,排列的阵型,各船之间的距离,船上士兵的站位,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道这支舰队师从友军? 或者说...对方就是自己人,只是假扮成了建奴? 想到这,洪旭对着身边吼道:“给他们打旗语,问是不是自己人。” 回应他们的不是旗语,而是炮弹。 不是施琅无情,而是军令难违。 他早已从洪字将旗上猜出了洪旭的身份。 可是他不能退缩,只能下令开炮。 轰! 施琅船队的首船迎面就是一炮。 炮弹划空而过,落入海水之中。 身经百战的洪旭脸都黑了,他放下千里眼怒道:“列纵队,冲上去!” 海风之中。 两支舰队先是相对而行,然后交错平行。 双方船舷侧的火炮一门接一门的发射,压得对方抬不起头来。 炮击结束的同时。 士兵们立刻聚在船舷后面,用远程武器发动进攻。 紧接着抛出铁钩,准备接舷战。 由于双方使用了同样的战术,且把握的时机也相差无几,所以在其他人眼里士兵们的动作出现了同步现象。 士兵们都愣了下。 “扔钩子!” “扔钩子!” 五六个铁钩同时从两边战船上抛出。 等铁钩勾住船舷,两边的士兵同时用力拉拽。 战船接舷。 “杀!”手持刀盾的士兵还没来得及跳到对方船上,就被对方手持刀盾的士兵拦了下来。 双方隔着船舷开始互砍。 腰刀砍在盾牌上,发出咔咔的响声。 砍在人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呀,疼死了!” “快帮我止血!” “砍他,给老子报仇!” 呼喊声中,士兵们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后退半步原地发愣。 因为他们发现对方说的都是闽南语。 “你...你们来自哪里?是谁的部将?”洪旭麾下的士兵问。 施琅麾下的士兵回答道:“我们是郑家军施琅施大人的部下。” “我们是洪旭洪大人的兵,大公子(郑成功)就在不远处的那艘座船上!”一个士兵指向郑成功的方向。 “靠背!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晒林木啊,自己人!”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前一刻还在拼命的士兵,下一刻就偃旗息鼓,互相聊起了家常。 更有甚者爬上对方的战船帮着灭火,救治伤员。 在远处督战的郑成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忽见一艘敌船脱离阵型,冲向了在远处避难的商船。 郑成功顿时大惊,立刻吼道:“快,快追上去!” 两艘战船一前一后,在海面上快速航行。 “开炮,快让船首的火炮开炮!”见敌船距离商船越来越近,郑成功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与此同时。 前面的敌船也点燃了火炮引信。 轰! 两枚炮弹同时从炮膛射出,飞向目标。 第722章 当面对质 两枚炮弹划过海空,同时击中了目标。 郑成功发射的炮弹砸在施琅战船的甲板上。 携带巨大动能的炮弹直接把甲板砸破,炮弹顺着缺口掉进船舱。 而施琅战船射出的炮弹击中了一艘商船的侧面。 脆弱的船舱被炮弹洞穿。 洞口虽然在吃水线上方,但是海浪每拍打一次船身,就会有海水沿着洞口涌入船舱。 “漏水了!船舱漏水了!”商船上的船员大喊。 “快堵上!”商人和船长急的直跳脚。 如果船沉了,船长将变得一无所有。 商人的货物也将付诸东流。 甚至他们的生命也会跟着船和货物一起沉入大海。 可是海上的风浪太大了。 再加上船舱内涌入了海水地面十分湿滑,船员们根本站不稳脚步。 扑通! 修补船舱的船员脚底一滑摔倒了。 他们刚爬起来不等站稳身形,又被船身摇晃产生的惯性晃倒。 越来越多的海水涌入船舱。 施琅一击得手后迅速逃离现场,并朝附近的其他商船开炮。 好在因为风浪的缘故,射出的炮弹都落空了。 数炮之后,施琅的战船远离了商船。 郑成功紧紧跟在施琅的船后面。 他边指挥船首火炮开炮,边拿着千里眼看向敌船。 施琅向前跑了一会,见后面的船紧追不舍顿时恼了。 他立刻下令调整船身姿态,用船舷对准了追来的郑成功。 郑成功跟着调帆打舵。 两艘战船慢慢横在海上,船舷正对船舷。 双方边开炮,边向前航行。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 猛然间。 郑成功通过手里的千里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是他?”郑成功有些失声。 “大人,对方是谁?”站在郑成功身边的亲兵问。 “施琅!”郑成功咬着牙说道。 同一时间,施琅也看清了郑成功的脸。 他立刻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然后大喊:“停,停止开炮!都不要打了,对面是自己人!” “自己人?”战船上的士兵们都愣了。 “对面不是假冒的官军吗?怎么变成了自己人?” “对啊,这些都是走私的商船!如果对方真是官军,岂会给走私商船护航?” “到底怎么回事?” 士兵们议论过后纷纷看向施琅,想从他这里知道真相。 施琅丝毫不慌。 底层士兵始终待在信息茧房里面。 他们只知道奉命行事,不知道事情的对错,更不清楚此举是否正义。 就像靖难之役时朱棣喊出了清君侧的口号,很多士兵在攻进南京后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丝毫不知自己是叛军。 施琅此番带兵出海也使用了同样的招数。 他出兵前告诉士兵此番出海是为了打击走私的商人。 既然敢走私,肯定有战船护航。 所以在看到郑成功的战船时,施琅立刻告诉士兵们护航的船队是假冒的明军。 于是乎,士兵们朝郑成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士兵们宁愿被打死也不敢攻击悬挂郑字帅旗的船队。 现在他通过千里眼看清了郑成功的相貌,再开炮就说不过去了。 这才下令停止进攻。 为了让郑成功放心,他命船工调整战船姿态,用没有火炮的船尾对准了郑成功。 郑成功很生气,强忍着开炮的想法让战船慢慢靠了上去。 两艘战船很快相接。 验明身份后,施琅登上了郑成功的座船。 登船后施琅立刻跑到郑成功面前单膝下跪:“卑职施琅参见副总兵大人!” 郑成功冷着脸,双手握拳。 此时此刻他只想把施琅打死,或者把施琅打死两遍。 他没有让施琅起身,而是指着远处那艘即将沉没的商船咬牙怒道:“施琅,瞅瞅你干的好事。” 施琅抬起头看了一眼,低下头解释道:“大人息怒,卑职有罪!” “好!”郑成功冷哼一声,“既已认罪就别怪我无情了!” 他朝身边的亲兵喊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呼啦一声七八个亲兵迅速围了上来,有人抓住施琅的肩膀,有人掏出绳子作势要绑。 施琅立刻抬起头大声质问:“大人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郑成功被问愣了,他皱着眉反问:“刚才你都已经认罪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施琅顿了顿,“请问大人我犯了什么罪?” 郑成功嗤的一声被气笑了,他咽了口唾沫后说道:“你悬挂建奴旗帜攻击大明战船和商船,此等海盗之举还不是罪吗?仅凭这一条,我现在就能砍了你的脑袋!” “冤枉!”施琅马上喊冤,“卑职此番出海是奉命查办走私商船!刚才误把大人的船队当成了走私的船队,所以才开了炮。” “狡辩,继续狡辩!”郑成功愈发生气,“这支船队悬挂着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你他妈眼瞎看不到是吗?” 身为读书人的郑成功罕见地爆了粗口,可见其内心之愤怒。 施琅理直气壮地挺直脖子:“正因为看到了郑字帅旗,卑职才下令开的炮!” “什么?”郑成功唰的一下拔出腰刀,他将刀架在施琅脖子上,“施琅啊施琅你终于说漏嘴了,有种再说一遍!” 施琅没有丝毫畏惧的表现,他面不改色的问道:“副总兵大人是不是奉命在南直隶和浙江一带剿灭贼寇?” “没错!”郑成功点头,“不过后来朝廷又命我给商船护航!” “卑职只知道副总兵大人在南直隶和浙江一带剿贼,后面的事卑职不知道!”施琅开始给自己辩解。 “这里距离日本长崎港只有五六百里,大人只会在南直隶和浙江剿贼,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其他郑家军亦没有调动的记录。所以当卑职看到悬挂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的舰队时,第一反应是有人假冒郑家军。” “再加上大人的船队里既有战船也有商船,卑职认定有人冒充郑家军干走私的买卖!” “为了维护郑家军的名声,卑职这才下令开炮!如果这么做有罪的话,卑职无话可说。” 说完这些话后施琅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哎? 郑成功虽然很生气,但施琅说的这番话确实有理有据。 施琅不知道他的任务由剿贼改成了护航,更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看到他的船队时,会将他视作假扮成郑家军的敌人。 向敌人开炮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也就是说...施琅他没毛病! 等等! 不对劲! 郑成功刚要命人放开施琅时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他指着施琅战船上的建奴旗帜问道:“你身为大明官军不悬挂大明国旗也就算了,为何要悬挂建奴旗帜?” 第723章 真假之辨 海风吹过战船,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在风中飘扬。 国旗下。 郑成功右手持剑抵在施琅的脖子上,质问道:“说,为何悬挂建奴旗帜?” 施琅叹了口气,继续解释:“此地距离耽罗岛一二百里,听过往的商人说那里有建奴水师出没!悬挂建奴旗帜是为了防止被对方偷袭!” “请副总兵大人明察!” 郑成功皱了下眉。 施琅说的道理虽然有些牵强,但还是挑不出问题来。 他眯着眼睛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 “大人请问!” “昨天我二叔在南面发现一支悬挂建奴旗帜的舰队,应该就是你们吧?” “是我们!”施琅回答。 “那昨天为何不趁乱发起进攻?” “昨天我们发现有两支明军舰队正在交战,由于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只是在远处观战,并未贸然参战。” “停!”郑成功忽然提高嗓音,“你刚才说有两支明军正在交战,为何笃定另一支明军就是真的?难道他们就没有假冒的可能吗?” “我们不确定另一支明军的真假,所以兵分两路。一路由卑职率领截击大人的船队,另一路由卑职的叔父率领,去寻找另一支明军的踪迹!”施琅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兵分两路是真,分兵寻找另一支明军的踪迹是假。 开战前。 施琅和施福就做好了规划。 施福负责牵制郑成功,施琅负责攻击随行的商船。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郑成功提前出发了。 现在施琅遇到了郑成功,间接说明施福扑空了没遇到郑成功。 反正没人知道施福的去向,不如编排一个合适的谎言去遮盖事实。 他不担心谎言被揭穿,因为郑成功根本不知道施福的去向和目的。 “施福将军去寻找另一支明军踪迹了?”郑成功将信将疑。 “是,否则我们也不会分兵。” 郑成功认真想了想没找到破绽,只能收回腰刀并命人放开施琅。 施琅迅速借坡下驴:“卑职差点误伤了大人,请大人饶命!” 郑成功心中虽然还有怒火,但是没有发泄之处,只能强行将怒火往下压。 他拍了拍施琅的肩膀:“这件事确实是个误会,不过下次还是谨慎点。遇到友军战船不要急着开炮,先派人核实后再开炮不迟!” “是,卑职记下了。”施琅低着头,上扬的嘴角比红夷大炮还难压。 郑成功的注意力没放在施琅身上,因为被施琅击中的商船渗水严重,即将沉没了。 “快救人!”郑成功指挥所有战船来到附近,尽最大可能的救人。 商船上的船员见无力回天,只能在船只沉没前跃入海水中逃生。 再迟一些会被沉没时产生的漩涡卷进去,九死无生。 附近的船只纷纷抛出绳索进行搭救。 过了一会,满载货物的商船哗的一下沉入海中。 巨大的漩涡导致附近的船只左摇右晃,很是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恢复如常。 郑成功叹了口气:“哎,这艘船的货物少说也能卖十万两白银!可惜啊,全都没了。” “卑职该死!”施琅继续使用苦肉计。 郑成功苦笑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任务是护航。 可笑的是,被他护航的商船没被假扮成明军的建奴击沉,反倒是被伪装成建奴的明军击沉了。 而这支明军还是自己人。 消息传到朝廷,恐怕会引起非议。 郑成功盯着远处的海面看了一会后忽然说道:“希望施福将军没能寻到那支‘明军’。” “大人何出此言?”施琅一怔。 “昨天和我交战的明军是建奴假扮的,他们船坚炮利,很难对付!” “啊?”施琅一惊,“卑职想去支援叔父,请副总兵应允!” 郑成功立刻询问:“茫茫大海,如何找到施福将军?” 施琅刚要回答,忽然意识到这是郑成功的诡计。 郑成功想找到施福证实他有没有说谎。 如果施福的回答和他的话有出入,郑成功就找到了谎言破绽。 弥补一个谎言需要更多谎言。 谎言越多,漏洞越多,被识破的几率也就越大。 可是不去支援的话他又不放心。 快速思考后,施琅对着郑成功深施一礼:“分兵前,卑职和叔父约定和汇合的地点。卑职想先抵达那里,然后朝叔父离开的方向派出哨船搜寻。” “施福将军是郑家军的顶梁柱,他可不能出事,咱们一起去寻!”郑成功假装好意道。 “多...多谢副总兵大人!”施琅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着郑成功一起去寻找施福。 郑成功留下三十艘战船保护商船,率领剩下的战船与施琅合兵一处,驶向大海。 船队先是向南航行了两刻钟,在一处岛屿附近转向西北。 不知航行了多久,就在西边出现晚霞时,远处出现一支舰队。 舰队的首船悬挂建奴旗帜,朝着他们的方向匀速驶来。 施琅第一时间派出哨船查验对方身份。 在确定对方是友军后,两支舰队汇合在一处。 施福通过哨船来到郑成功的座船之上。 他刚登上甲板,郑成功就出现在眼前:“施福为何悬挂建奴旗帜?” 施福下意识地寻找施琅。 可是施琅已经被郑成功支开了,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施福脑子飞速运转,思考双方的信息差。 假装咳嗽拖延了片刻后,施福对着郑成功深施一礼:“回大人的话,此地距离耽罗岛数百里,那里有建奴水师出没,悬挂建奴旗帜是为了掩人耳目。” “哦!”郑成功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又问:“施福将军你干什么去了?为何要和施琅分兵?” 第724章 满载而归 面对郑成功的质问,施福先是拱了下手然后恭敬地回答道:“昨天有两支明军发生了海战。我和施琅决定分兵。” “在侦查途中遭遇伪装成明军的建奴,卑职和他们打了一仗,互有伤亡。” 哎? 听完施福的回答后,郑成功挠了下后脑勺。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就很别扭! 看着一脸茫然的郑成功,施福松了口气。 郑成功果然陷入了他的思路陷阱。 他的思路是陈述事实,然后所有话只说半句。 话里携带的信息越少,郑成功找破绽的几率就越小。 昨天有真假两支明军在海面上开战。 郑成功是真明军,尚可喜是假明军。 施琅对郑成功说他们不知道谁真谁假,所以决定分兵查证真伪。 实际上。 他们分兵的目的不是查出真假明军,而是一前一后堵截郑成功,打击大明商船。 施福不知道施琅对郑成功说了什么。 所以他第一句就说出了昨天有两支明军发生海战之事。 这是事实,郑成功找不出问题。 第二句话说的是他和施琅决定分兵(去堵截郑成功)。 由于只说了半句话,所以郑成功会下意识地用施琅说过的话脑补后半句。 施福第三句话是说他在侦查途中遭遇伪装成明军的建奴,并和他们打了一仗,互有伤亡。 这句话也是事实,郑成功还是挑不出问题。 所以在听完施福的回答后,郑成功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于是假装关心地问道:“你刚才说和建奴打了一仗?” “是。” “我军杀敌多少?自身伤亡如何?” “焚毁敌船一艘,击沉一艘,杀敌三十左右!我军只被击沉了一艘哨船,折了不到十个人!”施福回答。 “好,施福将军好好休息一会,我去慰问一下参战的官兵!”郑成功强迫施福留在自己的船上,他则转乘小船来到施福的座船上。 施福丝毫不慌。 他为什么要和建奴开战? 其实他不想打,毕竟双方有生意上的往来,是合作伙伴关系! 但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 今天和建奴突然在海面上遭遇。 如果不打直接开溜,消息传出去会引起很大麻烦。 普通底层士兵不知道郑家和建奴有生意往来,郑芝龙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大明官军,建奴是死敌! 如果真的不战而退,回到泉州府后这个消息将很快传遍泉州,福建,甚至整个大明朝。 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 让士兵保密? 开玩笑! 三五十两银子就能买士兵一条命,他们死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个秘密? 为此施福只能下令进攻,把假戏真演! 郑成功来到施福的座船,前前后后问了二十多人,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至此,他终于放下疑心。 简单休整后,施福和施琅调整航向返回福建泉州府。 郑成功则率领船队继续向东,驶向日本长崎港。 经过漫长且枯燥的航行后,船队抵达目的地。 他们刚走下船就被长崎港的日本商人团团围住。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许多。 没有战船,没有火炮,也没有生死搏斗。 只有商人之间最纯粹的较量。 买方想低买。 卖方想高卖。 双方围绕价格展开了比航海还要枯燥的谈判。 大明朝商人卖货的同时也在买货。 当时日本能出口的东西有限,除了硫黄和苏木外,剩下的基本都是生红铜等金属矿物。 十一月下旬。 大明商队把所有货物全都卖了出去,并换取了大量的货物和白银。 船队浩浩荡荡离开日本长崎港,驶往大明上海港。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船队终于在腊月二十这天抵达港口。 消息传出,整个江南都为之轰动。 浙江杭州府。 “朝廷组织的商队从日本回来了!”清晨的茶馆里,一个小商人打扮的人高声说道。 “回来就回来呗,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激动个甚?”周围一起喝茶的商人嗤之以鼻。 “我当然激动了!”小商人一脸的向往,“听说那些商船上装满了银子!有一个力工搬银子的时候不小心,被银子活活砸死了。” “真的假的?”其他商人虽然还是不信,但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是真的,这件事早就被传开了!” “嘶——”一个商人倒吸一口冷气,“装满了银子...出海经商这么赚钱?” “这不废话嘛!要是赚不到钱,谁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海啊!”另外一个商人说道。 其商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所有人眼睛里都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无数金银财宝在向他们招手。 “那要不...咱们也去试试?”有人提议道。 “试个屁!海上不但风浪大,还有海盗出没!稍有不慎就嗝屁喽!”一个理智的商人大声提醒。 “怕什么!风浪越大利润越高!海盗什么的都不是事,朝廷的战船会给咱们护航!”有人不屑地回怼。 “风险什么的先放一边,本钱呢?咱们所有人手里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一船货的,总不能空着一半船舱去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商人们都不说话了。 做生意最难赚的是第一桶金。 他们虽然是商人,却只是囊中羞涩的小商人。 没有那么多闲钱囤积货物。 “有了!”最早说话的商人站了起来,他对着所有人说道:“咱们可以从大明钱庄借钱做生意!” “大明钱庄可不是白借钱,得把房子和地抵押给他们才行。” “抵押就抵押呗,反正大明钱庄的利息比当铺的利息低,有想借钱的可以去瞅瞅!” “不说了,喝茶!” “喝茶!” 江南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师。 腊月二十七晌午,王承恩拿着公文来到承乾宫的殿门外。 承乾宫是昭妃的寝宫。 昭妃姓沈,叫沈沛卿。 她父亲叫沈寿岳。 沈寿岳的父亲在福建剿过倭寇,暴打过荷兰东印度公司。 参加了抗倭援朝。 在辽东与女真人,蒙古人交过手。 万历三十年日本人占据澎湖列岛,并在东番(台湾)设立据点。 他领兵出海与倭寇死战,先后收复澎湖列岛和东番。 后来辽东局势愈发混乱,他又北上登州从海上帮着朝廷收复了辽南。 只可惜。 辽东局势的关键不是军事,而是朝廷内部。 心灰意冷之下,他辞官归乡。 他是沈沛卿的祖父,名叫沈有容。 第725章 瓦解堡垒 承乾宫内。 崇祯正抱着沈沛卿坐在火盆旁取暖。 沈沛卿是小家碧玉型的美人。 她有着轻盈的身姿,行走时翩翩若舞。 清澈明亮眼眸虽有洞察人心之感,却又不失灵动之气。 尤其是她的笑容,仿佛春风拂面,让人沉醉其中。 门外寒风呼啸,门内温暖如春。 看着怀里的美人,崇祯终于明白为什么美人计总是能屡试不爽了。 “皇爷,南京公文。”王承恩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沈沛卿娇艳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她挣脱崇祯的怀抱,快步到旁边的桌子旁开始沏茶。 “进来说!”崇祯操着慵懒的口音吩咐道。 “是!”王承恩迈步走了进来。 他翻开公文后说道:“皇爷,出航日本的商队回来了!过程虽然有些曲折,但好歹是回来了。公文上说商人们赚了钱,朝廷收了税,可谓双赢!” “具体收了多少税?”提到钱,崇祯来了精神。 他开海的最终目的是收税,而不是给商人做嫁衣。 如果征收的税额达不到预期,他必须改变措施才行。 “回皇爷的话,此次出海的商船共有三十艘,去的途中沉没一艘,返程途中触礁沉了一艘!二十八艘船带回来现银一百二十余万两,货物折银约九十万两。” “按照三十税一的标准,共收取商税七万余两!” “另外市舶司把所有现银都给商人兑换成了大明圆宝,每两银子有六厘的利润,其中三厘上交朝廷。” “商税和上交朝廷的利润加起来是十万六千两白银!” 不等崇祯表态,正在倒茶的沈沛卿忽然发出一声轻呼,“哎呀!” 紧接着茶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沈沛卿急忙给崇祯下跪:“臣妾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晚上再收拾你!”崇祯笑着摆了摆手。 沈沛卿小脸红得发紫,恨不得把脸藏到桌子下面。 也难怪沈沛卿吃惊。 钱太多了! 要知道大明朝每年征收的商税总额也不过区区四五十万两。 而出海一次征上来的税就高达十万两,占据了商税总额的两三成! 七万两的商税加上三万六千两的隐藏税很多吗? 崇祯觉得不多,但和福建月港征上来的税相比可以称得上是天文数字。 月港每年纳多少税? 两万两! 没错,是两万两白银! 不是一个月两万两,而是一年两万两! 据记载。 明朝后期为了征税在月港设立了督饷馆,由漳州府同知和通判轮流督税,岁入两万两。 这两万两银子并没有上交朝廷,而是留充漳州军饷! 曾经有段时间澳门也设立过港口。 由广州市舶司与香山县共同征税,岁入亦约两万两。 这些银子也被留在当地充作军饷! 就很搞笑! 按理说这些地方官大部分都是朝廷外派的流官,并非当地的官员。 他们应该想方设法帮朝廷征税,而不是帮商人和士绅减税。 可地方的话语权都在士绅手里。 官员们为了不让地方出乱子只能向士绅们妥协。 可见征税的困难程度有多高! 此时沈沛卿已经沏好了茶,她双手托着茶杯走到崇祯身边:“陛下请喝茶。” 崇祯没接茶,而是盯着王承恩。 王承恩不明所以,急忙下跪:“奴婢愚钝,请皇爷明示。” “你刚才说去的时候沉了一艘船?” “是。” “怎么沉的?” “奴婢不知,公文是南直隶松江府市舶司写的,南京那边得到消息后转递京师内阁。内阁收到后转呈给司礼监,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又命奴婢呈给了皇爷您!”王承恩跪在地上解释。 “让高时明来一趟!”崇祯面无表情的吩咐。 不多时,一脸病态的高时明小跑着来到崇祯面前。 自从崇祯十七年去了一趟四川后,他的身体就出了问题,时好时坏。 崇祯本想换人,可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跑腿的事基本都是王承恩干,高时明只是待在司礼监处理公务。由于病情不影响公务,所以崇祯也就没换人。 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稳定后宫。 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后宫的权力可想而知,如果把他换了,之前依附高时明的人为了自保重新寻找靠山。 后宫也会因此乱上一段时间。 崇祯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奴婢叩见陛下!”高时明对着崇祯跪地施礼。 “起来吧,最近身体好点了吗?”崇祯关心道。 高时明没有起身,而是磕了一个头并说道:“多谢陛下关心,奴婢好了。” “好了就好,起来吧。” “谢陛下!”高时明又磕了一个头之后才站起来。 崇祯直接问:“船队去长崎港的途中沉了一艘商船,知道是怎么沉的吗?” “回陛下的话,公文里没写,奴婢在南直隶的人也不清楚。”高时明老老实实回答。 崇祯眯着眼睛想了想,又问:“司礼监收到关于郑成功的塘报了吗?” “有,兵部刚送来一封塘报!塘报上说郑成功在护航途中遇到了建奴,双方发生了交战,互有伤亡。兵部给郑成功部阵亡的将士申请了抚恤银,司礼监正在核实。” “也就是说...那艘商船是被建奴击沉的?”崇祯又问。 高时明轻轻摇头,“不确定是不是建奴击沉的,因为塘报上没写!” 这句话说的非常谨慎。 就像徐阶说看过不等于核实过一样,公文上写的不一定是事实,没写的东西更不能乱猜。 “那艘船上的人呢?总不能都死了吧?派人去查,只要还有人活着就能查清事实。”崇祯决定揪着这件事不放。 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瓦解敌人也需要从对方内部下手。 大明朝如此,郑芝龙亦是如此。 他要借机分化削弱郑芝龙的势力。 第726章 重启党争 “陛下,东厂在南直隶的人已经去核实了,只不过还没消息!”高时明回答。 “嗯,”崇祯点点头,“王之心离开京师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管好东厂,该做的事要做好,不该做的事不要去碰。” “奴婢遵旨!”高时明弯腰屈膝,对着崇祯又磕了一个头。 崇祯继续问:“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对朝里的事了如指掌。朕问你,各省的货币改制进展如何?” 听到崇祯问货币改制,高时明心里咯噔一下。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回陛下的话,各省的情况不同,进展也不同。有些省推进的快,有些省推进的慢。还有一些极个别的省份进展...不太顺利。” 极个别?不太顺利? 崇祯顿时有种不好地预感。 下面的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们嘴里的极个别省份的数量不会少。 不太顺利的真实含义大概率是很不顺。 崇祯阴沉着脸问:“极个别是几个?” “南直隶,浙江,福建还有广东四省!”高时明边回答,边用眼偷偷观察崇祯。 果然被他猜中了! 崇祯的脸比刚才又黑了几分,他质问道:“大明朝一共有十三个省,其中四个省进展不顺,你怎么好意思说极个别?” 高时明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不是他不想说实话,而是实话只会让崇祯徒增烦恼。 货币改制遇到的阻力来源既不是上面的朝堂,也不是下面的百姓,而是朝堂和百姓中间的士绅、商人。 地方官府的权力来自朝廷,利益来自士绅、商人。 现在权力和利益有矛盾,最为难的是地方官府。 他们既不敢违抗权力,也不能失去利益。 所以不约而同地用了一个拖字。 至于能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不重要,反正就是拖! 实在拖不下去再说。 知县上面有知州,知州上面有知府,知府上面还有巡抚,有总督。 巡抚、总督上面还有一个货币改制的首要责任人:户部尚书方岳贡! 天塌下来有上面的人扛着,越往下越安全。 正因为有这些错综复杂的原因,高时明才选择了报喜不报忧。 见高时明跪在不说话,崇祯又问:“不太顺利是什么意思?” 高时明搪塞不过去,只能实话实说:“陛下,这四个省兑换的大明圆宝加起来只有不到两千万枚。而其他比较贫穷的地方,单个省份都超过了千万枚。” 崇祯低着头,开始思考对策。 在陕西试行货币改制时有曹化淳和吕大器,所以才能成功。 可惜。 大明朝只有一个曹化淳和吕大器。 他们没有分身术。 就算有分身术,把他们派到江南也不一定能顺利推行货币改制。 因为江南和陕西的情况不同。 五百万两银子能把陕西商人砸懵。 到了江南,同样五百万两银子却上了不了江南商人的桌面。 在江南地主老才眼里,这些钱根本不是钱,是九牛一毛! 该怎么办呢? 想了一会后,崇祯忽然想出一个十分大胆的主意:重启党争! 朝廷政策下达困难,原因在于党争从朝堂转移至地方。 部分地方官府中,五个官员竟有四个不同的党派。 大家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明争暗斗,导致政令不通。 主政的官员想推行货币改制,打造政绩。 其他官员为了不让主政官员获得功绩,会想方设法从中作梗。 他们背后的士绅和商人就不必说了,会用不兑换银币的方式对抗货币改制。 这也是江南四省货币改制进展缓慢的重要原因。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党争。 党争是矛盾。 众所周知矛盾从来都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既然矛盾能从朝堂转移到地方,那么也能从地方转移回朝堂。 矛盾在朝堂上的表现形式只有一个:党争! 崇祯站起来向殿内看了看。 王承恩立刻明白了崇祯的意思,殿内的宫女太监挥手示意他们马上离开。 沈沛卿刚要走,被崇祯轻声制止:“昭妃不必离开,在这里待着就行。” “臣妾遵旨。”沈沛卿找了一个角落,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确定殿内没有其他外人后,崇祯走到高时明身前低声说道:“朕听说你收了不少官员的礼!” 高时明先是一愣,随后瞳孔骤缩,浑身发凉。 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一样,做不出任何动作。 紧接着额头上开始冒汗,汗水沿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形成了点点湿痕。 他双手用力按在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如骨。 “陛...陛下,”高时明艰难的张开嘴,用沙哑的嗓音回答:“奴婢...确实收了一些人的礼,请陛下恕罪!” 崇祯冷笑一声,没说话。 他问的是收礼的事吗? 司礼监的太监有不收礼的吗? 没有! 司礼监所有太监都收礼,有的多有的少而已。 但是... 有些人只是单纯的收礼,有些人则在收礼的时候夹带了私货。 换句话说就是结党! 他表面上指责高时明收礼,实际实在指责他拉帮结派有搞党争之嫌。 高时明是聪明人。 他见崇祯不说话,立刻跪地磕头:“陛下饶命,奴婢收礼的目的是想让送礼的官员把心放到肚子里!” “只有把心放到肚子里,他们才会踏踏实实做官,兢兢业业做事!” 由于太过紧张,他说话时干裂的嘴唇渗出了丝丝血迹。 高时明这句话是想告诉崇祯,他和那些官员结党的目的是自保,并非要搞党争。 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高时明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他搞不懂崇祯点头和摇头的含义了。 如果点头是认可他结党自保,那么摇头是什么意思? 不同意他不搞党争? 没道理啊! 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最恨党争,岂有不同意他不搞党争之理? 高时明不敢不猜,又不敢胡猜乱猜。 只能跪在地上,思绪纷飞。 跪了一会后,他双腿开始发麻。 可是他的膝盖像是生了根,纵有千万个逃离的念头,身体始终都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崇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高时明,不发一言。 他要做的这件事非常重要,只有聪明人才能胜任,也只有聪明人才能活下来。 如果高时明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只能换人。 否则事情会搞砸,高时明也会因此而死。 又过了一会,高时明眼珠转了一圈说道:“陛下,奴婢认为江南四省的货币改制并非无解。” “哦?”崇祯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他站起身倒背着双手问:“说说看。” 高时明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呼吸钻进他肺腑,让他身上没有一点暖意。 “奴婢觉得江南四省货币改制进展缓慢的原因是某些官员办事不利,应该换人!”高时明壮着胆子说道。 “嗯,”崇祯点头,“是该换人了!你觉得第一个应该换谁?” “户部尚书方岳贡!”高时明语出惊人。 第727章 朝堂四党 “听说方岳贡最近很累,就让他歇歇脚吧!”崇祯同意了高时明的想法。 方岳贡是忠臣。 他不贪财,不好色,一门心思扑到工作上。 在他的管理下,整个户部井井有条。 如果没有货币改制这项新政,崇祯恨不得把方岳贡焊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货币改制在江南推行不顺。 这项新政对大明朝至关重要,甚至比收复辽东还重要千百倍。 南方是东林党的老巢! 货币改制动了他们的利益,推行的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崇祯的对策是让方岳贡下台,换东林党的人来担任户部尚书。 此举表面上是委屈了方岳贡,助长了东林党的气焰。 实际恰恰相反。 让方岳贡下台是保护他不受后续事情的牵连。 让东林党担任户部尚书一职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东林党人要想取得崇祯信任,就必须干出业绩来。 业绩是什么? 货币改制! 然而货币改制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对东林党来说,他们将面临选择业绩还是选择利益的难题。 干不出业绩就没事了? 错! 崇祯的大刀已经很久没杀人了,他和刀都很想念鲜血的味道。 东林党人上台后,要么拿出利益换取业绩,要么把命留下人财两空。 两个选项,一个选择机会。 对于许多贪生怕死的东林党来说,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东西在生死面前都得靠边站。 如此一来,货币改制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等货币改制结束后,东林党也就失去了价值。 崇祯虽然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但是他重用东林党的里面的好人,然后把那些坏种踢出官员队伍。 高时明不清楚崇祯的最终意图,他只知道让他弹劾方岳贡。 弹劾过后,方岳贡会离开户部尚书的位置。 谁来继任呢? 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显然已经有了合适人选,否则也不会暗中指使他弹劾方岳贡。 明着问不太合适。 不问清楚心里又没底。 高时明想了片刻后对着崇祯又磕了一个头:“陛下,户部掌管一国之钱粮,尤为重要!奴婢以为应该从六部九卿当中选出一位能臣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崇祯淡淡一笑:“朕也不知道谁是能臣,所以需要你们慢慢去找!封疆大吏当中有能人,六部的官员也都有真本事,如果在这些人里面找不到合适人选...” “就从九卿里面找!” 高时明眨了下眼睛,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九卿! 下一任户部尚书出自九卿。 如果崇祯真的没有合适人选,就不会说最后一句话。 “奴婢这就去物色!” “不急于一时,过了节再说!”崇祯嘱咐。 方岳贡对朝廷兢兢业业,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如果年前就把他拿下,这个年怕是没法过了。 得让他过一个好年。 “奴婢明白!”高时明松了口气,跪地施礼后转身离开。 高时明离开后,崇祯开始分析朝堂上的局势。 现在的朝堂虽然鲜有党争,但是党派依然存在。 与之前的党派林立相比,现在的党派数量少了许多,而且也不是以地域划分党派人士。 以现在的大明朝堂为例,共有四个党派。 第一个是范景文为首的首辅党。 这个党派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全都是有权有势之人。 其次是方岳贡为首的户部党。 此前户部的势力并不大,但是设立邮驿司征收商税后,户部的势力开始崛起。 成为朝堂上的第二大党。 第三个党派是阉党。 阉党有两个头目。 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另一个是东厂提督王之心。 依附于他们的官员成分比较复杂。 既有贪官污吏之徒,也有清正廉明之人。 不仅如此,很多“皇党”成员也加入阉党隐藏身份。 第四个党派是东林党。 这里的东林党并非狭义上的东林党,而是广义上的东林党。 狭义上的东林党是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团伙,他们每年开一到两次大会,每月开一次小会。 广义上的东林党是那些只喊口号,不干实事的人。 这些人最可恨。 许多东林党人主张减免田赋徭役,减免商税,废除矿税。 这些主张深受读书人和百姓欢迎! 但是... 朝廷是一台巨大的吞钱机器,需要庞大的资金维持运转。 减免赋税的前提是支出也跟着少。 否则国库会入不敷出,出现亏空! 东林党可不管那些,他们只提出减免赋税,却不考虑如何填补亏空。 这种让自己扬名,丝毫不管朝廷的死活行为与投敌卖国没什么两样。 崇祯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然后再把他们一巴掌拍死! 承乾宫内,崇祯再次将沈沛卿搂在怀里。 眼看外面天色渐晚,沈沛卿心里开始小鹿乱撞。 她抬头看了一眼崇祯的脸,迅速低下头问:“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节后有好几件大事要发生,朕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沈沛卿认真的抬起头,“臣妾愿意与陛下分担!” 崇祯低着头,看着沈沛卿娇美的脸颊嘿嘿笑道:“先用膳,用完膳再分担。” 第728章 殷洪盛的消息 崇祯二十三年正月初八。 在京师所有官员都沉浸在正旦节假期的喜悦中时,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却皱紧了眉头。 他看着手里的两封信,思考着要不要立刻把消息送进宫。 等到快中午时,李若琏咽了口唾沫,然后把信放进怀里骑马冲出府邸。 乾清宫外面的空地上,崇祯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皇爷,李指挥使求见。”王承恩通报。 崇祯睁开眼看了下天上的太阳,问道:“几时了?” “回皇爷,现在是午时一刻!您该用膳了。”王承恩回答。 “哎,”崇祯叹了口气,“李若琏是卡着饭点来的。” 王承恩晃了晃脑袋询问:“奴婢让他走?” “来都来了岂能赶他走?朕不差这一顿饭钱!”崇祯重新闭上了眼睛,“让他进来吧,另外吩咐尚膳监多准备一份午饭...不,准备两份,李若琏饭量大!” “是!”王承恩领命离开。 不多时,李若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施礼后,李若琏从怀里拿出了那两封信,“陛下,南直隶送来两封信,事关郑成功护航。” “两封信?”崇祯直接睁开双眼,“何人所写?” “一封是南京锦衣卫写的密信,另一封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信。”李若琏把两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在崇祯的示意下,王承恩接过信并开始念了起来。 两封信的主题虽然都与郑成功有关,但具体内容并不一样。 王承恩念完其中一封信后总结道:“皇爷,南京锦衣卫从那艘沉没的商船作为切入点。他们先后走访了船主,船员以及租船的商人。” “这些人都供述说船是被悬挂建奴旗帜的明军击沉的。” “悬挂建奴旗帜的明军?”崇祯略显诧异,“身为明军,为何悬挂建奴旗帜?” 李若琏站在旁边躬身道:“陛下恕罪!锦衣卫只渗透进郑芝龙的商队,并未渗透进郑家军精锐!此番护航出动的都是郑家军精锐,锦衣卫没有眼线,所以无法搞清他们悬挂建奴旗帜的原因!” 崇祯简单想了想,继续问:“既然船是被郑家军击沉的,这些人为何不上报官府?” “郑成功给船主,租船的商人还有普通船员一大笔钱。甚至失踪和被淹死船员的家属,也拿到了二百两银子的买命钱。这些钱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损失,所以没人上报官府!” “自古民不告官不究,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崇祯点点头看向王承恩:“第二封信是谁写的来着?” “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王承恩回答之后,与崇祯一起看向李若琏。 李若琏有些困惑:“陛下,有...有问题吗?” 崇祯没说话,王承恩则冷着脸问:“李指挥使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李若琏有些困惑。 “史可法身为朝廷命官,为何不直接给陛下写信,反而把信交给了你?”王承恩质问道。 “这...”李若琏懵了,“写信的是史可法,臣不知道啊!” 说完这句话后他觉得太过敷衍,琢磨了一会后补充道:“据臣猜测史可法不清楚信中内容的真伪,索性把消息告诉臣,让臣想办法核实。” “停!”崇祯直接站了起来,“先说什么消息,其他的稍后再说!” “遵旨!”王承恩目光从李若琏身上转移到信上。 信是史可法亲笔书写。 他在信上说此前有一个叫殷洪盛的人投奔过他,在他的举荐下转投黄得功。 大名府之战后,殷洪盛离开黄得功不知去向。 两年前。 殷洪盛又和史可法取得联络,告诉史可法他投在郑芝龙麾下效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殷洪盛逐渐取得郑芝龙的信任,并被安排在郑成功身边。 此番出海护航,殷洪盛就在其中。 殷洪盛把自己所见所闻都写下来告诉了史可法,史可法又一字不漏的写给了李若琏。 李若琏则把消息告诉了崇祯。 念完信的王承恩有些疑惑的问:“李指挥使认识殷洪盛吗?” “听说过,没见过!”李若琏回答。 “他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算是一个心怀侠义之心的人吧!”李若琏开始回忆,“大名府之战时,他率领十几个人突破流贼包围,悄悄潜入城中把消息告诉了李性忠。” “如果没有他,大名府之战十有八九会败!” 王承恩不敢表态,垂手站在崇祯身边等候指示。 殷洪盛! 崇祯听到这个名字后大为感慨。 历史上的殷洪盛是天地会始祖,绝对是一位大佬级别的人物! 没想到竟然得到了他的消息。 真难得! 崇祯缓缓吐出一口气:“殷洪盛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他十分崇敬史可法的为人,不会也没必要向史可法传达假消息!” 李若琏立刻凑上前:“陛下是不是觉得郑芝龙有问题?” “朕不知道他有没有问题,但是海上发生的事问题很大!”崇祯表情严肃。 “首先,郑芝龙的活动范围只限于东南一带,此番贸然出现在耽罗岛南面既不合规,也不合理!” “其次,施福和施琅身为大明官军理应悬挂大明国旗和相应的帅旗!挂着建奴的旗帜四处乱跑很不对劲,有通敌之嫌!” 看着有些愤慨的崇祯,李若琏试探性的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不用管他们!”崇祯淡淡一笑。 “不管?”王承恩和李若琏同时愣住。 “对,”崇祯胸有成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静观其变!” 李若琏和王承恩对视一眼,心思复杂。 他们总觉得崇祯的处理方式有些...简单。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郑成功护航有功,让司礼监和内阁对他论功行赏!” “另外准备第二次出海事宜,郑成功继续护航!” 郑芝龙不是想当海盗吗? 随便! 护航的是郑成功。 要么放弃劫掠,要么对郑成功下手,毁了他的前途! 崇祯给了郑芝龙两个选项! 无论他选哪个,都很难受。 王承恩眼前顿时泛起了光芒,他记下后说道:“奴婢这就去转达!” “不急!”崇祯再次抬头看了天上的太阳,“时间差不多了,告诉尚膳监准备午膳!” “臣告退!”李若琏假惺惺的施礼。 崇祯问:“李指挥使吃过午饭了吗?” “回陛下,来的匆忙,还没吃!”李若琏回答。 “留下来和朕一起吃吧,多加一双筷子的事。” 李若琏心中狂喜,嘴上却镇定地回答:“臣惶恐!” 旁边的王承恩看不下去了,他插话道:“惶恐就赶紧走,别给宫里添麻烦!” “那怎么行!”李若琏晃着脑袋,“陛下的旨意是让我留在宫里吃饭,现在走等于抗旨不遵!” “你...”王承恩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一番胡吃海塞后,李若琏向崇祯告辞。 他刚离开乾清宫就遇到了一个老太监,他施礼道:“李指挥使,司礼监掌印高公公有请! 第729章 锦衣卫和司礼监 “高时明?他找我作甚?”李若琏警惕地问。 高时明不但是掌印太监还在王之心离京期间代管东厂,属于崇祯的右臂。 李若琏是锦衣卫指挥使,是崇祯的左膀。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左膀右臂尽量不要接触,以免引起皇帝的猜疑。 这既是为官之道,也是自保之法。 李若琏深谙此理。 老太监对着李若琏再次施礼:“李指挥使不要多心,只有公事没有私事!” “公事?”李若琏冷冷一笑:“我和司礼监没什么往来,何来的公事。” 老太监毕恭毕敬道:“陛下从内帑给镇抚司拨了一笔款,司礼监管着内帑,这难道不是公事吗?” “咳咳...”李若琏咳嗽两声,“高时明在哪?” “司礼监!” “前面带路!” “李指挥使请随我来!” 二人离开紫禁城,沿着万岁山的外部边缘一直往北走,穿过尚衣监来到了司礼监。 司礼监在皇城内部,紫禁城的东北方向。 将李若琏带到司礼监后,老太监带着其他太监转身离开。 整个司礼监只有高时明和李若琏两个人。 看着身后关闭的殿门,李若琏皱着眉问:“高公公到底要谈公事还是私事?” “当然是公事了!我是个太监,能有什么私事?”高时明十分老练的笑道。 “公事为何关门?难得是见不得人的公事?”李若琏问。 “外面风大冷,所以关门!”高时明答。 “那为何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李若琏又问。 高时明两手一摊:“我没往外赶任何人!他们是自愿出去的!” “呵呵,好一个自愿啊!”李若琏无奈摇头,“说吧,什么事!” 高时明没有急着回应,而是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李若琏倒了一杯茶:“李指挥使,喝茶!” 李若琏有些不情愿地走到近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等他放下茶杯,高时明忽然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摆到了桌子上。 “这是什么?”李若聊愈发谨慎。 “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若琏顺着高时明的目光看去,发现纸上写着九行字。 第一行写的是大理寺卿凌义渠, 第二行是通政使赵维岳。 再往后分别是太常寺卿王都,光禄寺卿葛征奇,尚宝卿吴家周等人...... “高公公想干什么?”李若琏问。 高时明嘿嘿一笑,凑到李若琏身边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问:“李指挥使帮我看看这些人里面谁最有前途。” “前途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嘿嘿!”高时明嘿嘿笑个不停,“你也知道京师官员喜欢拉帮结派!我管着司礼监,得想办法拉拢一些官员在朝堂上帮着司礼监说话。” “司礼监得事锦衣卫无权插手,高公公还是问别人吧!”李若琏转身就想走。 “别走啊,”高时明拽住了李若琏的衣服,“帮个忙。” “这个忙没法帮!”李若琏开口回绝,“锦衣卫只做事,不参政。” 高时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李指挥使可要想清楚了!” “咳咳咳,”李若琏使劲咳嗽两声,“九卿个个都是人才,实在谈不上谁最有前途。” 李若琏松口了。 不是他怂,而是司礼监权力太大。 如果惹急了高时明和司礼监,锦衣卫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高时明见状脸上再次堆起笑容:“李指挥使继续说下去。” 继续个屁! 李若琏在心里骂道。 他都不知道高时明的意图,贸然乱说很可能祸从口出。 “实在没什么头绪,高公公还是给个提示吧!”李若琏摆出一副苦闷的样子。 高时明刚想开口,忽然意识到这是李若琏给他挖的坑。 如果把真实目的说出来,消息传出去他必死无疑。 “额...”高时明拉长语气,“事关陛下的烦心事!李指挥使好好想想吧!” 烦心事?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 辽东? 平辽是国之大事,不是他们这种级别的人可以帮忙解决的。 郑成功和郑芝龙? 来司礼监之前已经商定了解决办法。 既不是辽东,也不是东南,那陛下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李若琏脑海里闪出四个字:货币改制! 朝廷正在全国推行货币改制,北方基本没遇到什么阻拦。 江南则正好相反,阻力非常大。 尤其是南直隶,浙江等几个富饶大省。 有钱的士绅地主不但拒绝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反而将银子埋到地下藏了起来。 陛下和朝廷都在为此时发愁。 高时明见李若琏不在愣神,急忙问道:“李指挥使有合适的人选了?” 李若琏既没有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看向桌子上的那张纸。 上面的九行字在他眼睛里产生了变化。 其中八行字慢慢模糊不清,只有一行字愈发清晰。 李若琏收回目光悠悠说道:“南方是东林党的天下,锦衣卫只知道东林魁首姓钱,名叫钱谦益。” 高时明直摇头,“钱谦益虽然是东林魁首,可陛下最痛恨此人,绝不会让他重回朝堂!” 李若琏慢慢走到司礼监得门口,打开了房门。 北风呼啸着涌入屋内,把那张纸吹到半空。 李若琏迈步走到门外,对着门内的高时明拱手施礼:“高公公,有些人虽然不在朝堂,但是他的影子一直都在!” 第730章 顾炎武 “有些人不在朝堂,影子却一直都在?”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看着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离去的背影,不停重复这句话。 “影子是什么意思?”高时明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 高时明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张,盯着上面的名字呆呆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他对着自己的右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真他妈废物,把简单的事搞复杂也就算了,竟然还需要李若琏那种粗人提醒!” 扇完后,他朝外面的太监吼道:“来人!” “在!”两个太监迅速跑了进来。 高时明把纸甩到地上并说道:“去,给你们一天时间把这些人的师承全都查清楚,查不清楚自己找地挖坑躺进去,省的咱家亲自动手!” “遵命!”两个太监捡起纸,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次日晌午前,高时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长舒一口气,为接下来的朝会开始做准备。 正月十七,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对着高高在上的崇祯行叩拜之礼。 “免礼平身!” 王承恩站在崇祯身旁,用尖锐的嗓音说道。 礼毕站定后,鸿胪寺卿谢三宾站了出来。 按照早朝的规矩,鸿胪寺卿率先出班汇报是否有入京谢恩,或者离京请恩的官员。 “启奏陛下,”谢三宾出列拱手:“我朝二十二年进士已在六部九卿,顺天府衙以及下面的州衙,县衙观政将近一年。年前吏部会同内阁,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对这些新科进士进行了考核,并根据他们的表现任命了新官职。” “二百九七名进士中,留京任职的有七十六人,离京外放的有二百二十一人。” “外放的官员请求上朝谢恩,请陛下定夺!” 这些人前一天都在鸿胪寺报备过离京的计划。 崇祯可以选择召见,也可以选择不见。 “宣他们觐见!”崇祯吩咐道。 换做之前。 崇祯会嫌麻烦选择不见,直接让他们去地方任职。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想要对付士绅、商人,仅靠百姓肯定不行, 还需拉拢官员共同对抗,尤其是这些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 他们犹如一张白纸,会认真执行朝廷的政令。 不像那些官场老油条,说一套做一套。 不多时。 离京的新科进士排队走进皇极殿,在太监的指挥下朝崇祯施礼。 “平身!”崇祯说话间也站了起来,他对着这帮新人嘱咐道:“诸位到了地方后一定要尽心尽力为百姓做事,为朝廷分忧。大明朝需要你们,你们也需要向朝廷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臣等遵旨!”新科进士齐声再叩首。 “好了,无关紧要的话朕就不说了!诸位回去后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吧,朕祝你们一帆风顺!”崇祯说话的同时朝其中一个人多看了几眼。 这位中年人终于考中了进士,希望他不要辜负自己的期待。 “谢陛下,臣等告退!”新科进士们再次施礼。 在他们转身的同时,崇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看向角落里的李若琏。 李若琏朝崇祯轻轻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妥当。 崇祯朝李若琏眨了下眼睛,示意他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得到指示后,李若琏悄悄退了出去。 在场的文武大臣对此毫不知情,在鸿胪寺卿谢三宾的组织下讨论下一话题:“陛下,蒙古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将在三月初进京朝贡!此番朝贡规格很高,各部首领会亲自率领使团进京朝贡!另外,他们还将子嗣后代一并带到京师为质!” “请陛下钦定他们进京朝贡的路线!” 大明番邦进京朝贡有固定路线。 一是方便沿途官府进行招待,二是沿途有军队监视防止他们扰民,或者趁机捣乱。 崇祯对此没什么兴趣,吩咐道:“此事交由礼部、户部和兵部负责。” 礼部负责礼制,户部负责出钱,兵部负责出人监督。 “臣等遵旨!”三个尚书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 在他们商议的同时,李若琏已经抢先一步来到午门旁。 午门整体呈凹字形,听起来只有一个门。 实际从外面看有三个门,从里面看则是五个门。 俗称明三暗五。 午门中间的门只有皇帝能走,又称御路。 文武百官只能走御路两旁的门。 另外两个暗门分别是东腋门和西腋门,平日不开,只有举行大朝会时才会打开。 李若琏带着几十个锦衣卫守在御路两边的门旁,等候新科进士的到来。 很快,这帮新人来到近前。 李若琏高喊:“诸位大人留步,在下锦衣卫李若琏,早已等候多时!” 唰—— 这帮新人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早就听闻锦衣卫杀人不眨眼,躲还来不及呢,没想到被主动找上了门,而且是被锦衣卫指挥使找上门! 里面胆子小的人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回忆近期有没有做过坏事。 胆子大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别说和李若琏对视,就连偷看都不敢。 现场的气氛安静且诡异。 不过也有例外。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出来,面无惧色地问道:“请问李指挥使有何贵干?如果不是公务,请立刻让我等离开!” “呵!”李若琏对这个中间人的表现有些诧异,他笑着问道:“请问尊驾的姓名?” “在下顾炎武,南直隶昆山县千灯镇人!” “哦!”李若琏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看你眼熟呢,咱们之前见过面。” “见过面?我怎么不记得了?”顾炎武一脸狐疑。 李若琏哈哈一笑:“我朝十八年南直隶乡试,你与黄宗羲,归庄冲进驿站,拿着棍子试图暴打李阁老。结果冲进房间后遇到两个人,年老的是李阁老,年轻的就是我!” “原来...是你!”顾炎武的记忆被李若琏的一番话重新唤醒。 回想起当年的所作所为后,他唏嘘的同时又非常愧疚。 当时太年轻太容易冲动了,差点对时任内阁首辅李邦华动了手。 好在理智最终占据了上风。 李若琏看着顾炎武问道:“顾大人被朝廷授予了什么官职?” 顾炎武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福建...泉州府通判!” “相当不错了,正六品官!”李若琏由衷祝贺道。 顾炎武先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一脸严肃地问道:“李指挥使有事吗?没事的话请放我等离开!” 第731章 给新官发钱 “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李若琏对着顾炎武和他身后的所有人说道。 “李指挥使请讲!”顾炎武说。 “诸位观政期间,锦衣卫趁机打探了一下诸位的家庭情况。你们当中有人家境殷实,坐拥数万良田商铺百间,锦衣玉食!有的家境贫寒,只有两间草房可以栖身!” “现在即将离京赴任,沿途虽有驿站吃饭歇脚,到任后还是会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为了不让大家被钱的问题所困扰,陛下从内帑拿出一些钱,命我发给诸位!” “钱虽然不多,却也足够日常之用!” 顾炎武和他身后的新科进士们顿时愣住了。 还没赴任呢皇帝就给他们发钱。 里面有什么门道吗? 猛然间,所有人同时感觉后背有些凉。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家庭情况各不相同。 记录身份的档案虽然会记载一些信息,但是不会记录家产情况。 想要调查清楚家产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锦衣卫不但做到了,而且还非常精准。 果然名不虚传! 顾炎武家境还算殷实,根本用不到这笔钱。 但是为了帮其他人搞清楚怎么回事,索性开口问道:“李指挥使,这些钱所有人都可以领吗?” “对,所有人都可以领!想领就领,不想领就不领,不强求!”李若琏回答。 “那...这些钱是以什么名义给我们的呢?送还是借?” 李若琏坦然道:“陛下不想让诸位在心里产生任何负担!所以...你们觉得是什么名义,就是什么名义。” “认为是借钱的,不登记人名,不打借条,不限归还时间!什么时候有钱了直接还给陛下即可,不还钱也没有任何问题!” “认为是送钱的,收下钱之后要精打细算,不要铺张浪费! “原来如此!”顾炎武忍不住对崇祯产生了敬佩之意。 很多读书人无论贫富,心中都有一股傲气。 傲气可以理解为骨气,也可以理解为死要面子。 所以这些读书人在面对别人的馈赠时往往会直接拒绝,认为此举有侮辱之意。 但是把送改为借就不一样了。 在他们看来,对方愿意把钱借给他是看得起他。 是认可,是重视! 顾炎武又问:“那...我们能从陛下那里借多少钱?” “最多三十枚大明圆宝!”李若琏回答。 三十枚大明圆宝等同于三十两银子,足够官员安家之用。 “我借三十枚!”顾炎武带头借钱。 他并不缺钱,此举是为了让那些家境贫寒的人放下羞耻心,痛痛快快地借钱。 “我也借三十枚!” “我借二十枚!” 在顾炎武的带动下,在场的新科进士们纷纷开始借钱。 李若琏来者不拒,守着旁边的木箱往外掏钱。 等众人都收好银币后,李若琏对着所有人说道:“诸位,陛下知道地方官难当!既要想方设法让朝廷的政令顺利下达,又要兼顾实际情况,处理好错综复杂的地方关系!” “着实不易啊!” “陛下不想让诸位被金钱所累,同时也希望诸位能当一个好官!” “如果这些钱还不够,可以去当地的锦衣卫,大明钱庄或者土地司借钱。” “陛下这么做就是想告诉诸位,你们是大明朝的官,朝廷和陛下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臣等谢过陛下!”在顾炎武的带领下,新科进士们跪地谢恩。 等众人起身后,李若琏对着所有人双手抱拳道:“此一去山高路远,愿诸君挟风而行,载誉而归!” 众人有些动容,红着眼朝李若琏抱拳还礼:“多谢李指挥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李若琏悄悄叹了口气。 他明白崇祯这么做的意图。 很多新官由于缺钱,被迫走向了贪腐之路。 还有一些缺钱的新官到任后就中了地方士绅的糖衣炮弹,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拉下水,被迫成为他们的马前卒。 有了这些钱,官员们的仕途会平顺许多。 不过李若琏十分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时间久了人心会变。 人性亦然。 曾经的坚定与执着,会在岁月的冲刷下慢慢动摇。 内心的善良与纯真,也会被生活消磨殆尽。 只有少数人能从一而终地坚持初心。 而这些人,才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 锦衣卫能做的就是找出这些人并保护好他们,为大明朝的未来添砖加瓦。 李若琏收回目光,思绪跟着回归。 他看向左右问道:“还剩多少圆宝?” “启禀大人,还剩五六百枚左右。” “陛下有旨,见者有份!当官的吃肉,咱们也不能干看着,剩下的钱拿去给附近的弟兄们分了!” “吾皇万岁!” “谢陛下!”附近的锦衣卫和值守的士兵们笑着冲上前,把箱子里的钱瓜分干净。 他们捏着银币仔细端详了一会,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他妈的!”李若琏笑着骂道:“真没出息!” “嘿嘿!”被骂的人脸上洋溢出开心的笑容。 午门附近很快恢复安静。 此时的朝堂与午门的情况截然相反。 在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的授意下,阉党成员正在对方岳贡发起攻击。 “咳咳”吏部给事中曾应麟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他对着崇祯躬身施礼:“陛下!” “江南数省货币改制进展缓慢,不但影响国策执行,还耽误了朝廷税收!此次货币改制由户部主导,户部尚书方岳贡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陛下降罪!” “臣附议!” 五六个阉党复读机先后站出来,跟着发难。 第732章 朝堂纷争 朝堂上。 面对曾应麟的攻击,方岳贡没有愤怒而是非常诧异。 曾应麟是崇祯七年进士,与李邦华一样都是江西人。 唯一不同的是,李邦华是江西吉安府吉水县人。 曾应麟是赣州府宁都县人。 李邦华告老还乡前嘱咐方岳贡,让他想办法多照顾一下江西籍的官员。 方岳贡关照过不少江西官员,曾应麟也是其中之一。 曾应麟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而率先朝他发难。 此时此刻方岳贡有种农夫被蛇咬了的感觉。 其他官员也被曾应麟的行为震惊,纷纷看向二人,并悄悄观察形势。 方岳贡很快恢复平静,他出班拱手道:“曾应麟,货币改制乃是国策!” “何为国策?一国之政策,亦称国计也!国策之实施,不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应循序渐进,稳中求进!” “货币改制在江南确实遇到了些麻烦导致进展缓慢,但只是慢,并不是没有进展!” “只要给地方官充足的时间,他们会拿出相应的成果来!” “呵呵,”曾应麟冷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方尚书竟然还想推卸责任!” “我何时推卸责任了?你把话说清楚!”方岳贡瞪着曾应麟。 曾应麟开口说道:“方尚书说给地方官员充足的时间,不就是指责南方四省的官员不作为吗?” 方岳贡不屑的嗤了一声,“休要给本官栽赃!进展缓慢既有时间问题,也有部分官员不作为的因素,岂能混为一谈?” “遇到不作为的官员可以想方设法换掉,遇到时间问题只能等!” 曾应麟摇头:“同样是国策,其他省进展十分顺利,唯独江南四省进展缓慢!” “究其原因是江南富饶,那些富户不想因为换钱导致利益受损,于是才会抵制!” “无论给他们多少时间,结果都一样!”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 “胡说八道!”方岳贡使劲跺了下右脚,“货币改制的关键是取得士绅的支持!” “而取得士绅支持的关键是利益互换!” “朝廷需要他们治理地方,他们也需要朝廷维护他们的权威!” “只要等到一个维护权威的契机,士绅自然选择妥协!” “等?”曾应麟再次冷笑,“等到什么时候?陛下已有平辽之意,如果平辽前等不来契机又该如何?” “届时前方打仗,后方出乱子,如何收复辽东?” 方岳贡罕见的被噎了一句,他深吸半口气冷冷说道:“当初制定政策时就定下了温和的基调,所以只能以温和的方式向下推行!除非改变基调,否则别无他法,只能等!” 朝堂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 大臣们先是看向方岳贡,目光随后从曾应麟身上划过,最终落到崇祯身上。 他们要根据皇帝的反应做选择。 如果皇帝继续支持方岳贡,那么他们就怼曾应麟。 如果皇帝对方岳贡表现出不满,他们就跟着曾应麟一起弹劾方岳贡。 崇祯坐在龙椅上,没表态。 他是始作俑者,现在往外跳不但会暴露自己,还会给人一种很蠢的感觉。 可是大臣们都等他的信号呢,不说话又不行。 于是乎... 崇祯将目光看向内阁首辅范景文,“范阁老,货币改制在江南四省进展缓慢,你怎么看?” 范景文是有名的老狐狸,他趁着咳嗽的时候快速思考。 出列施礼后,范景文朗声道:“陛下,内阁以为...” 范景文试图用内阁的集体意愿隐藏自己的个人想法。 “范阁老等一下!”崇祯不给他任何机会,急忙阻止道:“朕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不想听内阁的想法。” 范景文略显尴尬地顿了顿,继续说道:“臣以为...货币改制既不能急,也不能拖!” ...... 等了一会,见范景文还不往下说,崇祯问道:“这就没了?” “回陛下,臣的想法就这么多!” 老狐狸! 崇祯暗骂一了声。 范景文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两边不得罪。 但是...问题依旧。 等于又把难题甩给了崇祯。 崇祯右手轻轻攥拳,想对着范景文暴打一顿。 可他毕竟是皇帝,不能动手打人,只能想办法智斗。 在众人的目光中,崇祯缓缓说道:“那就依范阁老的意思办!” 哎? 满朝文武同时定住了。 按照范景文的意思办,可是范景文的话是废话,没说什么意思。 按照他的意思办是几个意思? “臣不懂,请陛下明示!”方岳贡躬身施礼。 “臣也不懂,请陛下明示!”曾应麟毫不示弱,跟着施礼。 “请陛下明示!”众大臣纷纷施礼向崇祯施压,试图让他把话挑明。 在这种问题上崇祯只做选择题,不做填空题。 他老练的笑了笑:“不懂可以问范阁老,他懂!” 看着甩过来的大黑锅,范景文知道自己没法甩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诸位,老夫的意思是...” “是什么?”大臣们追问。 范景文咽了口唾沫,谨慎地说道:“老夫的意思是...得想一个法子解决江南四省的问题,而不是听之任之!” 方岳贡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盯着范景文问:“范阁老你...” 范景文沉默片刻。 他非常认可方岳贡的工作和为人。 如果没有辽东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方岳贡。 可是没有如果。 他已是六十高龄,此生的愿望是在任内收复辽东。 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可是货币改制在江南四省进展缓慢,如果不能解决江南四省的问题,朝廷就无法专心收复辽东。 所以...必须否定方岳贡的时间策略。 这些都是范景文的心里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隐晦的对着方岳贡说道:“岳贡你还年轻,等得起!老夫年纪大了,时间不等人啊!” 方岳贡根本不听。 他和范景文本来就有些矛盾,见对方在这个时候发难,顿时有些恼了。 “范阁老,诸位同僚!”方岳贡挺直腰板,抱拳拱手道:“货币改制是国策!我方某人和户部只是按照旨意执行,现在旨意在江南受阻。上面有内阁,下面有地方官员,凭什么把屎盆子扣到户部和我的身上?” “况且户部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只是需要时间验证而已!” 吏科给事中曾应麟刚要再次反驳,范景文抢先说道:“岳贡你错了!” “何错之有?”方岳贡很是不服。 “我问你,何为政策?” “施政之策!” “错!政策是把上面的政令变成对策,传达下去!而不是做简单的上传下达,否则陛下要你我有什么用?” “对策有的是,但是不符合当时定下的温和基调,总不能改变基调吧?”方岳贡问。 “基调不能改!江南是赋税重地,绝不能以强硬手段推行货币改制!但是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范景文说道。 “什么办法?洗耳恭听!”方岳贡针锋相对。 “呵呵。”范景文笑了笑,“不急!先把弹劾的事解决完了再谈对策!” 第733章 朝堂乱斗 先解决弹劾,再谈对策... 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堂。 在场的官员都是聪明人,他们从话里找到了端倪。 如果范景文支持方岳贡。 那么他会想办法绕过弹劾,直接商量对策,而不是先解决弹劾再谈对策! 于是乎... 首辅党成员纷纷把注意力放到范景文身上,只要他发出信号,这些人就会发起弹劾。 阉党成员则把注意力放到高时明身上,做同样的准备。 户部党如临大敌,站在原地思考应对之法。 朝堂暂时陷入安静之中。 片刻后,有人说话了。 “陛下,货币改制之所以在江南四省进展缓慢,皆因方岳贡阳奉阴违!在他的指使下,一些地方官员表面上推行新政,暗地里却和当地士绅勾结起来阻挠新政。士绅们保住了银子,地方官收到了贿赂,最后又把钱送到了方岳贡手里。” “他借着新政的名义敛财贪腐,请陛下明察!” 看清说话的人后,方岳贡为之一愣。 对方既不是首辅党,也不是阉党,而是...东林党! 东林党这是要干什么? 见东林党发难,户部官员立刻站出来立说道:“在江南推行新政本就困难重重,何来蓄意阻挠一说?这是赤裸裸的诬告,请陛下明察!” 万事开头难! 有了东林党的带动,其他党派迅速罗列各种罪名,对方岳贡发起弹劾。 户部党成员则逐条反驳,进行自保。 “臣弹劾户部尚书方岳贡贪赃枉法,延误国策,欺君罔上,请陛下明察。”一个首辅党成员站了出来。 “整个京师谁不知道户部尚书清贫如洗,何来贪赃一说?至于其他罪名更是无稽之谈,尔等就不怕诬告反坐吗?”另一个户部党成员指着对方的鼻子质问。 不等他们之间的战火平息,阉党成员出动了,“臣弹劾方岳贡有结党营私之罪!” 马上有人反驳:“方大人结党?笑话!要说结党你们阉党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魏忠贤早死了,哪儿来的阉党?有种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是阉党?”阉党成员怒道。 “你就是!你就是阉党余孽!”反驳的人不敢明着说出高时明三个字,只能影射。 朝堂上的形势很快到达了白热化的程度。 崇祯观察了一会,理清了朝堂各方势力的脉络。 最先发起进攻的是东林党。 最坏的也是他们。 他们先是编造罪名带头弹劾方岳贡,然后趁机煽风点火扩大声势。 等其他人上当后跟着一起弹劾时,他们则悄悄退到旁边坐山观虎斗。 除了东林党,朝堂上还有四个派别。 分别是首辅党,阉党,户部党以及一些无党派官员。 首辅党和阉党暂时结成联盟,弹劾方岳贡和户部党。 户部党无力反击,只能自保。 没有党派的官员则站在旁边静静观望,不发一言。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情况前,他们不会表达任何态度从而导致自己陷入被动。 朝堂上的局势愈演愈烈,随着弹劾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臣弹劾方岳贡蔑视在京藩王,钳制言官,闭塞天子耳目,专权乱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阉党余孽竟敢血口喷人,简直恬不知耻!” “你骂谁是阉党余孽?你才是,你们全家都是!” “呸!骂的就是你!不就地伏法也就算了,还想倒打一耙,狗阉党!” “你个狗奸党!” “你个死阉党!” “你再骂一句?” “死阉党!老夫今日要打死你,为那些被你害死的忠良报仇!” “来啊,本官也不是吃素的!” 两个官员较起了劲。 “打!打死他!” “打啊!” 在其他官员的起哄声中,两个官员被迫动了手。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动手根本下不了台。 其中一人挥拳砸在另一人的官帽上。 砰的一声官帽掉在地上的同时,尊严也被打掉了。 人失去尊严后会变得毫无顾忌。 被打掉官帽的人嗷的一声扑上去撕扯对方的官袍。 二人扭打在一起。 万事开头难... 各党派成员早就对彼此心存不满,一直没有动手的借口,也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现在借口和机会同时降临。 在这两人的带动下,参加朝会的官员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们在人群中寻找彼此的对手,然后毫无忌惮地发动了武力进攻。 “打死你个鳖孙!” “丢雷老母!” “奶奶个熊,俺跟恁们拼了!” 砰砰! 啊! 哎呦! 拳脚之下,不断有人中招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议事的朝堂很快变成了群殴现场。 王承恩的脸都绿了。 他一边喝令锦衣卫制止混乱,一边高呼:“不要再打了,速速住手!这里是朝堂,岂容尔等放肆!” 堂下的官员根本不听。 尤其是东林党,他们躲在人群后面先是朝首辅党的人猛踹,然后又对着户部党挥拳。 紧接着又趁乱对阉党的人啐唾沫。 做完这些后,他们迅速退到旁边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受到攻击的首辅党,户部党,阉党以为是对方在攻击自己,顿时怒不可遏,朝对方猛捶! 严肃的朝堂瞬间变成了大乱斗现场。 第734章 方岳贡辞官 对于做饭的厨子来说。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对于大明朝的这些官员来讲,解决恩怨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方式:打架! 朝堂上。 官员们混战在一起。 这些文官虽然没正儿八经的学过打架,但是他们都会使用一种与生俱来的招式:王八拳! 王八拳的精髓只有一个字:抡! 抡的时候进可攻退可守,杀伤力有限,侮辱性极强! 一旦抡中对方,对方会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 崇祯快速扫了一眼,除了六部九卿的负责人外,大部分官员都参战了。 下至七品的给事中,上至三品的侍郎,都在朝堂上抡起了拳头。 “肃静!都肃静!”王承恩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他尖锐的嗓音瞬间淹没在嘈杂的朝堂上,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见喊声不奏效,王承恩迅速招呼值守的锦衣卫冲进人群,强行把众人分开。 崇祯放眼看去,差点笑出声。 这些官员中,有的官帽被打掉,有的官袍被撕开,还有一些人鞋子都打没了。 更有甚者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很是狼狈。 “胡闹!”王承恩愤怒地斥责道:“这里是上有天子下有朝臣的朝堂,尔等竟然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就不怕陛下赏赐尔等廷杖吗?” 大臣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们心里并不是特别慌。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法不责众,崇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众人沉默间,崇祯站了起来。 啪啪啪! 他双手鼓掌,脸上堆满了笑容:“精彩,实在是精彩!” (鼓掌大约起源于公元前,《韩非子·功名》中有记载:一手独拍,虽疾无声。) “诸位打够了吗?”崇祯端起面前的茶杯,脸上笑容不减:“如果没打够的话继续打,朕给你们提供场地!渴了朕给你们沏茶喝,饿了尚膳监给做饭吃!” 众臣立刻下跪:“臣等不敢,臣等有罪!” 砰地一声,崇祯把手里的茶杯使劲摔在地上。 珍贵的瓷器瞬间被摔成了碎片,范景文心疼的直皱眉:太可惜了,这得值多少钱啊! 崇祯无视范景文的表情,冷声说道:“朕只说一次!这里是议政的朝堂,不是打架的地方!想打架的可以跟朕说,辽东有建奴,东南有海盗,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广西打屡次犯边的安南!” “臣等知罪!”官员们齐声再叩首。 “都平身吧!” “谢陛下!”众人起身简单收拾仪表后,重新排队站好。 崇祯目光扫了一圈,落到内阁首辅范景文身上。 他盯着范景文问:“范阁老,今日朝堂之争的起因在方岳贡身上。他是内阁次辅,你是他的上司内阁首辅,说说吧!” 范景文出班拱手:“臣以为那些弹劾都是凭空捏造,请陛下明察!” 呵呵! 崇祯在心中冷笑。 范景文这厮想把他当枪使! 刚才朝臣们为何会弹劾方岳贡? 显然是从范景文的话里听出了端倪,否则打死他们也不敢贸然弹劾内阁次辅。 现在要给方岳贡的罪名定性了,范景文又反水说是凭空捏造。 如果最后给方岳贡定了罪,在别人眼里范景文是好人,他这个大明皇帝是坏人! 岂有此理! 崇祯严肃地回道:“朕相信范阁老的判断!既然范阁老认为是凭空捏造,那就把所有凭空捏造的人全都抓起来,施行诬告反坐!” 此言一出,之前弹劾过方岳贡的人顿时慌了。 他们可没什么证据,一旦被坐实诬告就要承担弹劾时使用的罪名。 范景文也有些不淡定了。 他快速思考后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些罪名并非全都是虚构。” “臣举个例子,江南四省新政实施缓慢,户部理应想出法子解决问题,而不是靠时间淡化问题!所以说...方岳贡确实有延误国策之罪!” “延误国策...”崇祯琢磨这个罪名的同时,看向方岳贡。 方岳贡的脸色很难看。 朝会前他还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不等朝会结束就沦为百官弹劾的对象。 一前一后的差距让方岳贡很压抑。 他本想替自己辩解一番,可江南四省货币改制进展缓慢是事实。 不争的事实! 他纵有一万张嘴,也会被这个事实堵住。 见方岳贡低着头不说话,崇祯再次看向范景文:“范阁老,这是你们内阁的事,内阁自己想办法解决。” 崇祯看似把生杀大权交给了范景文,实则把黑锅和骂名甩给了范景文。 消息传出去后,所有人只知道对方岳贡下手的是范景文,不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皇帝。 范景文在心里朝崇祯骂了一句,转头看向方岳贡。 方岳贡也在看着他。 “方尚书,”范景文认真说道:“江南四省的货币改制不能靠等来解决,需要另想它法!你如果有相应的对策,请立刻说出来与诸位同僚和当今陛下共同商议。” 方岳贡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片刻后他抬起头问:“如果没有其他对策呢?阁老会怎么办?” 这次轮到范景文低头了。 他低着头,右手不停地捋着胡须,心思沉重。 说实话,他不想让方岳贡下台。 可当前局势紧迫。 方岳贡不下台,江南四省的货币改制就不会有进展。 这是铁定的事实。 所以... 打定主意后范景文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崇祯说道:“陛下,户部尚书方岳贡虽无延误国策之心,却有延误国策之实。臣以为...应免去其户部尚书一职,另选贤能任用。” 唰—— 朝堂一片寂静。 各党派官员表现各不相同。 首辅党自信的站在原地,面带笑意。 阉党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户部党张着嘴,一脸惊恐之色。 东林党和其他没有党派的官员低着头,给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的感觉。 崇祯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后长叹一声,盯着方岳贡说道:“方尚书,范阁老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臣...听清楚了。”方岳贡叹着气回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崇祯问。 方岳贡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对着崇祯跪地叩首道:“臣才疏学浅,未能替陛下和朝廷分忧,请求辞去户部尚书一职,告老还乡!” “朝廷意欲收复辽东,现在正是缺人之际,方尚书为何辞官?”崇祯有些不解。 “臣当了六年户部尚书,六年来一直没时间回乡探亲,现在辞官一身轻,正好可以借机回乡。”方岳贡回答。 “不可辞官!”崇祯立刻摇头,“朕给你半年时间回乡探亲,半年后回京复命。” “臣...”方岳贡还想推辞。 “此事就这么定了。”崇祯态度坚决。 方岳贡想了想,不再反抗。 回到家乡后就算朝廷想重新启用,他也可以选择拒不奉诏。 朝廷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打定主意后,方岳贡再次朝崇祯跪地施礼。 站起身后。 他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十分留恋的看了一眼大殿的柱子。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落寞离开。 第735章 谢三宾升职 “范阁老,方岳贡已经辞官归乡,户部尚书一职现有空缺,内阁可有举荐之人?”崇祯盯着范景文问。 范景文向身旁和身后看了看,没有找到合适人选。 其实在他看来,只换一个户部尚书或许能解决表面问题,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江南四省该抵抗还是会抵抗。 方岳贡下台另一个原因是需要他担责。 货币改制进展不顺,必须有人担责。 谁来担? 政策是大明皇帝提出来的,全天下谁都能担责,唯独不能让大明皇帝担责。 他是内阁首辅,肩上扛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也不能担责! 方岳贡是户部尚书,此次货币改制的主要负责人! 于情于理也该由他承担责任。 所以...他才被迫离开朝堂。 即便选拔出新的户部尚书,最终下场可能还是和方岳贡一样。 范景文为了不让自己的人陷进去,拱手说道:“臣没有举荐之人,请陛下在大臣中择一能臣任命,或按照旧制通过会推选拔!” 会推又称廷推,主要针对三品以上的官职,由吏部会同六部九卿共同推举官员。 崇祯点点头,对着站在前面的官员说道:“正好六部九卿的人都在,现在就会推举荐出一位有才之士为朕和朝廷分忧!” “臣等遵旨。”六部九卿的官员围在一起开始商议。 有资格参加会推的官员并不多,且都有党派。 大部分是首辅党。 其次是阉党。 人数最少的是户部党。 由于方岳贡刚刚辞官导致户部党群龙无首,所以他们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举荐的人也没得到其他人认可。 首辅党在范景文的眼神暗示下,故意拖延时间不表态。 于是。 早有准备的阉党成员得到了机会。 其实,各党派成员不会在脑门上写着党派的名字。 相反,很多人的党派信息并不为他人所知。 他们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诸位商量好了吗?举荐何人担任户部尚书?”崇祯见众人久久不语,故作紧张地问了起来。 通政使赵维岳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举荐鸿胪寺卿谢三宾担任户部尚书!” 崇祯听罢长舒一口气。 他的目标人选就是谢三宾! 无他,只因为谢三宾是钱谦益的得意门生。 钱谦益是东林魁首。 让谢三宾担任户部尚书的目的是要借助这层关系,让东林党和他们背后的江南士绅集团入局。 俗话说当局者迷。 他们不入局就不会迷,崇祯也没办法对他们下手。 “谢三宾!”崇祯低声念了一遍名字,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谢三宾惶恐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举荐自己担任户部尚书。 邱瑜适时地站出来补充道:“陛下!” “谢三宾乃天启五年进士,初授嘉定知县。任职期间均徭役治水患,百姓皆受其利!他也因此升任陕西道御史。” “我朝五年献言以解登州之围,登州平,叙功进太仆少卿,后丁忧返乡” “丁忧归,擢为鸿胪寺卿!” “嗯!”崇祯点头看向六部和九卿的官员,征求意见道:“通政使赵维岳举荐鸿胪寺卿谢三宾担任户部尚书,诸位以为如何?”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六部九卿的官员纷纷表态支持。 崇祯目光落到范景文身上,问:“范阁老以为如何?” “臣没有意见!”范景文谨慎的回答。 这句话的含金量十分高。 他说的是没意见,不是同意。 同意的意思是意见相同,而没意见只能说明没有意见,并不代表意见相同。 如果有一天谢三宾因为犯错被治罪,那些附议的官员可能会受到牵连。 而他并不会因此受累。 崇祯虽然对范景文的小心谨慎有些反感,但很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身为大明朝的首辅。 上面有皇帝,锦衣卫,东厂看着。 下面成千上万双官员的眼睛盯着。 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崇祯见六部九卿的官员没有意见,看向其他朝臣:“诸位以为如何?” 此问表面是在询问众人是否同意,实则是想探知他们是否掌握谢三宾的劣迹。 户部掌管全国钱粮,户部尚书一职至关重要且颇为敏感,绝不能让有污点之人担任。 “臣等没有异议!”在场官员齐声作答。 “嗯!”崇祯将目光移向谢三宾,问道:“谢三宾,你对此有何看法?” 谢三宾此刻已从惶恐中回过神来,他激动地跪地回复:“臣...臣唯恐有负圣望!” 听到这个回答后崇祯笑了。 谢三宾果然对户部尚书一职有所企图。 越是这样,他越期待谢三宾将来的表现。 毕竟...权力会让人迷失自我。 崇祯对着所有人说道:“前户部尚书方岳贡辞官归乡,户部尚书一职空缺。诸位今日会推时皆举荐胪寺卿谢三宾继任!” “既然如此,朕就准了你们的请奏!” “朝会结束后吏部立刻拟旨,送往各地府衙!” 大臣们领旨后,崇祯又说道:“散朝,谢三宾和内阁随朕回乾清宫议事。” 第736章 谢三宾的对策 乾清宫偏殿,崇祯正在和内阁以及新任户部尚书谢三宾商议国策。 “说吧,”崇祯坐在龙椅上眯着眼问,“如何在江南四省推进货币改制?” 内阁首辅范景文低着头,默不作声。 阁臣礼部尚书黄锦,吏部尚书邱瑜,兵部尚书王家彦也不说话。 不仅如此。 他们还下意识地与谢三宾拉开距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的姿态。 大明朝的官场向来是老人欺负新人。 内阁亦是如此. 他们要给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一个下马威! 谢三宾虽是新任户部尚书,却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官。 他看了几人一眼,笑着拱手道:“诸位大人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在下?” “谢尚书想说就说,不必客气!”范景文对谢三宾的态度很满意,收起严肃的表情同样笑着回答。 “那...在下可就要献丑了!” “请自便!”范景文向旁边挪了半步。 谢三宾向前一步,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陛下,臣有话说。” “谢尚书请讲!”崇祯回答。 “是,”谢三宾直起腰开始说道:“臣以为江南四省的货币改制关键在于一个利字!” “现如今利在朝廷,士绅们利益受损,所以他们才会抵触新政!” “若利在士绅,他们不但不会抵触,反而会欢迎新政!” 不等崇祯询问,范景文率先问道:“谢尚书的意思是把利润全都送给士绅?” “非也!在下的意思是让出一部分利润!”谢三宾拱手道:“让利的同时还要示威!二者同时进行,江南四省货币改制的困局应该会得到改善。” 崇祯刚要继续听下去时,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这件事……他不能再参与下去了。 货币改制是他提出的,江南四省的抵制行为等于打了他的脸。 和内阁商讨打脸的事等于又打了他的脸。 打一次脸就够了,绝不能打两次。 而且他是大明皇帝,有时候脸比命重要。 有了这层顾虑后,崇祯轻咳一声:“你们是朕信得过的人,江南货币改制困难重重,朕相信你们能拟一个章程出来。” 不等众人回应,他对着旁边说道:“王承恩,给他们准备好茶水和糕点。渴了喝茶,饿了吃糕点!在拟出章程前,谁也不能走。” 说罢,崇祯潇洒离去。 乾清宫内的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黄锦,王家彦和谢三宾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范景文和邱瑜与他们的表现截然相反。 范、邱二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们熟练地端过茶水拿起糕点,边吃边喝。 明代官员上朝前基本都不吃早饭,以免上朝时犯三急(尿急、便急、屁急)。 黄锦,王家彦,谢三宾本来就没吃饭,饿着肚子的他们在范邱二人的诱惑下不停地咽口水。 在得到王承恩的保证后,三人也加入了吃喝的队伍。 吃饱喝足,众人稍事休息。 等休息差不多时,范景文率先说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得拿出章程来才行,否则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邱瑜,黄锦,王家彦同时看向谢三宾。 举荐他的目的就是解决货币改制遇到的问题。 如果他解决不了问题,就联合起来解决掉他! 谢三宾深谙此理,他对着众人一一抱拳拱手,“诸位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范景文说道。 “现在每兑换一枚大明圆宝,朝廷就有六厘的利润!其中朝廷拿走三厘,给地方留三厘,对不对?” “没错!”范景文点头。 “在下的办法是朝廷退让一步,只拿两厘甚至一厘利润,剩下的全都交给地方分配。” “这怎么可以?”兵部尚书王家彦直言道:“货币改制说难听点是掠天下之财!百姓已经按照新政的要求,把手里的银子换成了大明圆宝。兑换的时候可没给他们返还利润!如果给士绅返还利润,掠天下之财岂不是变成了掠百姓之财?” “这对百姓不公平!” “呵呵呵!”谢三宾笑了,“王大人此言差矣!” “百姓手里才有几个钱?大部分银子都掌握在士绅商人手里,只有把他们手里的银子兑换成大明圆宝,货币改制才算成功!” “现在他们不愿意换,朝廷又急着推行新政!”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利!” “况且在陕西试行新政时,就出现了返还利润的先例!” “既然已经有了先例,咱们就不必多虑!” 谢三宾的一番话让王家彦无力反驳,只能闭上嘴不再发言。 范景文想了想问道:“给江南士绅、商人返还多少利润?” “阁老,”谢三宾对着范景文恭敬地说道:“卑职的意思是返还比例并不固定!” “此话何解?”范景文没听明白。 “卑职举个例子!”谢三宾用唾沫润了下嗓子接着说道:“还是以六厘的利润为例。” “朝廷留一厘,剩下的五厘交给地方自行处置。地方官可以根据当地士绅的情况调整返还比例。” “遇到一般的士绅,地方可以不返还,或者只返还一厘、两厘!” “遇到难缠或者影响力很大的士绅,地方可以在一两厘的基础上增加返还比例,最高不超过五厘!” “地方士绅都是聪明人,随着返还比例的增加,抵触的情绪会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有了士绅的支持,货币改制的进展将大大加快!” 范景文皱着眉,思考这个“馊主意”的可行性。 片刻后他问道:“刚才你说让利的同时还要示威?” “是,届时肯定还会有不愿配合之人!所以要找一两个刺头定罪抄家,杀鸡儆猴!” “示威后,剩下的人必不敢再和朝廷对抗。” “如此一来,货币改制便能顺利推行下去!”谢三宾晃着脑袋很是得意。 看着满脸笑容的谢三宾,范景文沉着脸轻轻摇头。 “请问阁老,有什么地方不妥吗?”谢三宾疑惑道。 “当然不妥!”范景文无比严肃:“朝廷推行货币改制有两个目的。” “一是掌控货币,二是增加税收!” “尤其是后者,对朝廷极为重要!现在国库并不充足,再加上收复辽东在即,需要储备大量的银子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你把利润都让了出去,如何充盈国库?” 第737章 阶段性让利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发现问题又回到了钱上。 货币改制遇到阻力的原因是钱。 解决阻力需要用到钱。 可是朝廷缺钱。 问题陷入了无解的死循环! 又商量了一会后,谢三宾决定换个思路。 他对着范景文说道:“范阁老,属下有个新想法。” “哦?什么想法?”范景文没有任何期待地问道。 通过刚才的讨论,范景文对谢三宾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在他看来谢三宾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在学识和见解上并无独到之处。 谢三宾犹豫之后说道:“属下的办法是先解决人,再解决钱!” “以货币改制进展不顺的浙江为例。先命朝中浙江籍官员给当地士绅写信,在信中督促士绅积极配合朝廷推行的货币改制。” “大明朝官绅一体,官为绅谋利,绅为官治民!有了这些信,货币改制遇到的阻力会小很多!” 见众人脸上挂着些许不屑,谢三宾迅速说道:“只做这些肯定不够。” “刚才解决了人的问题,接下来解决钱的问题。” “朝廷必须让出一部分利润为诱饵,引诱士绅主动推进货币改制。” “等一下,”王家彦再次打断了谢三宾的发言,“怎么又让利?之前不是说了吗,朝廷需要这些利润充盈国库,让利是死路一条!” “这次让利的幅度小。” “有多小?” “朝廷只需从三厘利润里拿出一厘,此举虽然会减少国库收入,但是带来的好处远高于减少的收入。” “然后呢?士绅会因为这一厘利润妥协?”王家彦质问道。 “王尚书别急,我的办法分阶段让利!” “阶段让利?怎么个阶段法?” 谢三宾笑了笑,“朝廷让利后,地方官府就有了四厘的利润!” “接下来分成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期半年!凡是在此期间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的,官府拿出三厘的利润给予返还。” “第二阶段为期也是半年,凡是在此期间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的,官府拿出两厘的利润给予返还。” “第三阶段还是半年期限,官府只返还一厘的利润。” “第四阶段为期一年,官府不但一文钱也不返,还要对那些不换钱的士绅予以惩戒,并强迫他们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货币改制就好比是一桌菜,先上桌的人随便吃,能吃饱且吃好!” “第二批上桌的人只能挑一些剩菜吃,能吃饱但吃不好。” “第三批上桌的人只能吃一些残羹剩饭,吃不饱更吃不好。” “最后一批上桌的人不但什么也吃不到,还得负责擦桌子刷碗!” 嗯? 听完谢三宾的理论后,范景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往外冒光。 他倒背着手走了几步后问其他人:“如果你们是当地的士绅,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邱瑜想了想:“为了让利益最大化,我肯定会成为第一批人。” “不对,”王家彦摇头,“不是利益最大化,是损失最小化!” “别管是利益还是损失了,我绝对是第一批里面的人!”邱瑜肯定道。 “黄大人呢?”范景文问礼部尚书黄锦。 “回阁老的话,我可能会观望一段时间然后在第一阶段结束前参与进去。”黄锦思考后回答。 “嗯,”范景文点头问其他所有人:“诸位有补充或者反对的吗?有的话赶快说出来!如果没有,咱们即刻拟定章程呈送陛下。” “阁老,属下还有要补充的。”谢三宾说道。 “快说!” “属下刚才又想了想,认为每个阶段的时间应该递减,而不是固定不变。” “怎么个变法?”范景文问。 谢三宾回答:“第一阶段半年,第二阶段三个月,第三阶段一个月,第四阶段自执行后就一直持续下去。” “只要让士绅们知道越往后拖损失越大,他们自然会想办法寻求损失小的办法!” “这确实是个法子!”范景文对谢三宾的方法予以了肯定,“还有补充的吗?” 谢三宾摇头,其他人也跟着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谢尚书拟个章程呈送陛下。”范景文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是,阁老。” 范景文长舒一口气,他抬头向远处的王承恩递眼神。 “去,把笔墨纸砚给范阁老送去!”王承恩吩咐身边的太监。 范景文接过纸笔亲手递到谢三宾手中。 一刻钟后,章程拟定完毕。 众人传阅一遍,确认无误后交给了王承恩。 后花园里,崇祯看完递上来的章程后忽然产生了怀疑。 谢三宾的方法虽然减少了国库收入,但相比之下士绅的损失更高。 这是东林党人能干出来的事? “王承恩,你怎么看?”崇祯把章程甩给王承恩。 “奴婢以为...可以一试!行的话最好,不行可以换人!”王承恩回答道。 “也只能如此了!”崇祯轻轻叹了口气,“江南四省本就是一个乱摊子,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强!” “让内阁拟旨吧,就按章程上说的办!” “奴婢这就去告知内阁!” 王承恩离开后不久又返了回来,同时手里拿着一封题本,“皇爷,新任户部尚书谢三宾有本上奏!” “他想干什么?” 王承恩翻看题本后快速扫了一遍后回答:“回皇爷,他荐了几个官员去江南四省任职,说是要推进货币改制!” “都准了吧。”崇祯看都没看就回复道。 “皇爷您还没看呢...” “不用看,朝堂的规矩向来如此!想重用一个人,就得重用他想用的人,否则这个人什么事也做不成!” “是,”王承恩拿出红笔刚要批红时忽然停了下来,他指着其中两个名字说道:“皇爷,被调离的官员里有太子殿下举荐的人。如果把他们调离原职,江南四省的要职恐怕都要落到东林党手里了。” “无妨,”崇祯冷冷一笑,“鱼在吃饵前喜欢试探,让他们闹去吧。” 第738章 转嫁损失 崇祯二十三年正月末,南京春和殿。 大明太子朱慈烺正坐在凳子上听课。 今天给他授课的是东宫讲官刘理顺。 刘理顺是崇祯七年状元,考中状元时他五十一岁。 由于他年事已高再加上一门心思研究学问,所以当时的崇祯给他安排的都是类似于老师的职务,如:右谕德,经筵讲官,东宫讲官。 现如今的刘理顺已是六十七岁高龄。 “太子殿下,”刘理顺突然对着朱慈烺深施一礼,“臣已是年近七旬,不但眼花耳鸣,记性也越来越差!为了不耽误殿下学习,臣请求辞去东宫讲官一职。” “先生万万不可!”朱慈烺迅速起身来到刘理顺身边将他前倾的身体扶直,“学生只学了一些皮毛,先生岂能离开?” 刘理顺叹了口气:“殿下不必挽留,臣的身体臣自己清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臣也舍不得辞去东宫讲官一职!” “就请殿下同意了臣的请求吧!” 朱慈烺刚要开口回复,忽然听到侍读太监陈宽在外面大喊:“殿下,京师急递!” 紧接着陈宽举着一个信封跑了进来。 朱慈烺迅速拆开信封扫了一眼,立刻对陈宽喊道:“快,快去请倪先生。” 等陈宽走后,刘理顺再次朝朱慈烺施礼道:“殿下,臣...” “不急,等倪先生来了再说!”朱慈烺打断他的话并说道。 “臣...遵命!”刘理顺无奈,只能同意。 不多时。 伴读太监陈宽在殿门外喊道:“殿下,倪先生来了。” “快请先生进来!”朱慈烺说话的同时站起来迎接。 倪元璐迈着急匆匆地步伐来到殿内。 他先是朝朱慈烺施礼,随后又和刘理顺打招呼。 倪元璐是朱慈烺的老师。 刘理顺是东宫讲官,严格来说也是太子老师。 两位老师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除了这层关系外,倪元璐和刘理顺还有另一层关系:他们都是袁可立的门生。 朱慈烺率先对倪元璐说道:“倪先生,刘先生说他年事已高无法胜任东宫讲官,打算辞官归乡,学生拦不住...” 倪元璐问:“殿下为何要拦? “学生舍不得他走...”朱慈烺低着头说道。 “殿下错了!”倪元璐教导起来,“对于官员而言,老死任上并非美谈,荣归故里方为佳话。” “殿下要给官员想好退路,官员才会发自内心的拥护殿下!” 朱慈烺认真听完后惭愧道:“学生明白了!” 紧接着他又对着刘理顺施礼:“先生莫怪,学生这就上疏请求父皇恩准先生告老还乡!” 刘理顺欣慰地笑了:“殿下客气了,臣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不得不请辞!” “学生明白先生的苦衷,”朱慈烺看着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叟,红着眼睛说道:“先生回乡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如果遇到麻烦一定要给学生写信!” “多谢殿下关心!”刘理顺支撑着年迈的身体,对着朱慈烺缓缓下跪。 朱慈烺刚要阻拦,被倪元璐伸手拦住:“这是大臣向储君拜别,殿下需承受此礼!” 等刘理顺起身后,倪元璐示意朱慈烺朝刘理顺下跪:“自古天地君亲师,殿下是刘理顺的学生,拜师时要行叩首礼,辞别时亦要行礼!” “是。”朱慈烺毕恭毕敬地对着刘理顺磕头施礼。 刘理顺顿时激动地无以言表,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一番激动感慨后,刘理顺辞别。 离开前他不停地嘱咐朱慈烺:“为帝王者,手段不狠无从立威。为帝王者,若无仁心天下必摧。” 目送刘理顺离开后,朱慈烺把京师送来的急递放到倪元璐手中:“先生,父皇任命谢三宾为户部尚书,谢三宾举荐了几个官员,父皇一并任用!” 倪元璐看完急递的内容后沉思片刻:“殿下想问什么?” 朱慈烺左右看了看,低声问:“父皇向来痛恨钱谦益,谢三宾是东林魁首钱谦益的得意门生,父皇此举...” “呵呵,”倪元璐微微一笑,“请问殿下,大明朝有两京一十三省!货币改制在其他九省进展十分顺利,为何偏偏在江南四省遇阻?” 朱慈烺试探性地猜测道:“有人从中作梗?” “对,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殿下再猜猜谁在捣乱?” 朱慈烺不敢乱猜,只能摇头。 “以东林党为主的江南士绅集团!”倪元璐一语道破真相。 朱慈烺尴尬地提醒:“外面盛传先生也是东林党,先生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会伤其他东林党的心!” “殿下误会了!”倪元璐解释,“我是朋而不党的东林人,那些朋党之徒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朱慈烺并不在意倪元璐的身份,他指着急递说道:“先生,谢三宾是东林党的人,父皇让他推行江南四省的货币改制,他能破局吗?” “问题不大。” “不能吧?”朱慈烺很是怀疑,“他会做出损己利人的事?” “殿下错了,谢三宾推行货币改制并不一定会让东林党和士绅集团利益受损!” “怎么可能?”朱慈烺有些失声,“货币改制是掠天下之财,除了朝廷,所有人的利益都会受损!东林党和江南士绅集团岂会独善其身?” “殿下可曾听闻金朝的北失南补战略?”倪元璐提醒。 朱慈烺点头后,倪元璐继续说:“货币改制是国策!除非大明朝亡了,否则国策不会停!” “谢三宾和他背后的东林党十分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先是假意抵抗一番,然后借机上位!要知道在谢三宾之前,六部尚书当中很久没出现东林党的身影了!” 朱慈烺还是有些不懂,“谢三宾上位又如何?他们能说服背后的士绅集团配合新政?能避免损失?” “谢三宾上位后,东林党就有了权力!东林党以及他们背后的士绅集团在配合朝廷货币改制同时,暗地里用权力把损失转嫁给百姓!” “最后朝廷完成了货币改制,士绅集团避免了损失。对朝廷和士绅集团来说双赢,百姓的损失将难以估量!” 转嫁给百姓? 朱慈烺被这个想法惊呆了,“这...不太可能吧?” “不是不太可能,是十分可能!”倪元璐笃定道:“谢三宾很清楚货币改制的重要性!” “朝廷需要新政的业绩,同时也需要钱。下面的士绅不在乎新政,只在乎手里的钱。” “谢三宾像新婚的小媳妇一样夹在朝廷和士绅中间!” “俗话说当媳妇两头难,会当媳妇两头瞒。” “上面和下面的利益纠纷只有一个字:钱!” “也就是说,他只需解决好钱的问题,其他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至于钱的来源...有且只有老百姓这一个途径!” “这便是臣说他们把损失转嫁给百姓的依据!” 第739章 南京新政 朱慈烺捏着拳头,表情复杂。 把损失转嫁到百姓头上? 谢三宾和东林党能做到吗? 想到这,他认真询问:“先生,先不提朝廷的官员,仅地方上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谢三宾和东林党如何转嫁损失?” 倪元璐摇了下头:“具体办法我猜不透,谢三宾或许早就有了,或许还没有!”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谢三宾是聪明人,他知道无法阻止国策推行,索性向陛下和朝廷主动请缨执行!若成,朝堂上入阁拜相,朝堂下获得士绅的欢迎和支持!若不成,大不了辞官归乡,没有其他任何风险。” “不对!”朱慈烺忽然说道,“辽东战事在即!朝廷需要大笔银子充盈国库,如果谢三宾推行新政失败,他大概率会被父皇处死!对谢三宾来说,这是非生即死的局!” “哈哈哈,”倪元璐大笑起来,“殿下太小看谢三宾了!朝堂上或许有不聪明的人,但是绝对没有傻子。” “此话何意?” “谢三宾既然敢接这个差事,说明他准备好了保命的办法!” “什么办法?” “当一个人快要溺死的时候,想让别人救他,就得把那个人拉下水。尤其是那些陛下不能杀或者舍不得杀的人!只要谢三宾把这个人拉下水,陛下就不会杀他!” “这个人...是谁?”朱慈烺担心的问。 倪元璐意味深长笑了下:“回殿下,臣不知。” 朱慈烺眯着眼睛,露出了同样的笑容:“先生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吧?” “臣确实不知!”倪元璐继续否认。 “哎!”朱慈烺叹了口气,“既然先生不愿说,我就不追问了。” “殿下的注意力不该放到人的身上,应该事上。”倪元璐打断了朱慈烺的思路。 “什么事?” “国策!”倪元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货币改制这项国策不仅关系到朝廷的税收,还会对辽东即将到来的战事产生影响。” “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将会对大明朝造成严重的后果。” “除了影响税收和战事外,还可能引发社会动荡,导致民心不稳,影响局势稳定。” “我懂了,”朱慈烺打断了倪元璐的话,“接下来我得帮着父皇和朝廷在江南,尤其是在南直隶推进货币改制!” “殿下想怎么帮?” 朱慈烺眼珠转了一圈,咬牙发狠道:“先礼后兵!如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能说服他们的话,我就动用东宫的兵马以武力强迫他们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嗯,”倪元璐欣慰的点点头,“殿下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一定要把握好尺寸。” “尺寸?”朱慈烺问。 “对!殿下可以选择对勋贵下手,但绝不能对大臣或者士绅下手。” “为何?” 倪元璐回答:“大臣是帮朝廷干活的,现在对付他们,谁来帮朝廷做事?更何况此前已经收拾了一个吏部郎中徐一范,南京朝堂上勋贵势力有隐隐做大的趋势,是时候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货币改制进展缓慢的阻力来自士绅集团,官员是士绅集团利益的维护者。” “陛下让官员去解决这个问题,成与不成都是官员的问题!殿下一旦牵扯进去,到时候官员为了自保会把祸水引向殿下,让陛下为难!” “学生懂了!”朱慈烺对着倪元璐躬身施礼。 倪元璐不放心,又解释说:“如若将货币改制比作战争,那么这场战争可分为两条战线。” “一条是宗室勋贵的战线,这条战线殿下可以随便折腾,有陛下兜底。” “另一条则是官员士绅的战线,这条战线必须交给官员去处理。” “两条战线内部的矛盾只能由内部来解决,千万不能把矛盾转移到其他地方!否则会激化矛盾,导致事态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是,多谢先生教诲!”朱慈烺对倪元璐的认可程度越来越高。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倪元璐起身告辞。 两天后,朱慈烺在春和殿发出令旨:为推行国策,凡在南京的皇室成员及勋贵,限期一个月内必须把府上所有现银全部兑换成大明圆宝。如有违抗,一律严惩。 令旨一出,南京成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动荡,反而陷入了祥和的平静之中。 宗室勋贵都无视了这道旨意。 朝廷在推行货币改制过程中一直秉承温和态度。 简单来说就是想不强迫。 既然不强迫,他们就不会主动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在他们看来,圣旨都不强迫的事,令旨会强迫? 皇帝都不敢做的事,太子会做? 所以,他们选择了无视。 五天后,东厂太监张容来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问:“南京的宗室、勋贵可曾把银子兑换成大明圆宝?” “回殿下,令旨发出后奴婢就派人进行了监视。各宗室、勋贵不但没有把银子拿出来换成银币,反而...” “反而什么?”朱慈烺怒问。 “反而像没看到一样,无视了殿下的令旨。”张容回答。 砰的一声,朱慈烺右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敢无视本宫令旨!” “陈宽!”朱慈烺朝殿门外吼道。 “奴婢在。”太监陈宽跑步来到殿内。 朱慈烺沉声道:“召临淮侯李祖述前来问话!” 第740章 临淮侯李祖述 临淮侯李祖述是大明第八代临淮侯。 初代临淮侯叫李沂,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后代。 李景隆在靖难之役后被朱棣授予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并增岁禄千石。 永乐二年,朱棣废除李景隆曹国公爵位,并抄家软禁。 李景隆死后,李氏一脉沉寂了很长时间。 嘉靖十三年,道长朱厚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把李景隆的四世孙李沂封为临淮侯。 李氏一脉再次出现在朝野上。 临淮侯的爵位也就此传承了下去,直至明亡。 有意思的是。 建文四年朱棣兵临南京城下,李景隆开城投降,迎燕军入城。 两百四十多年后的弘光元年满清兵临南京城下,李景隆的后代李祖述也选择了开城投降,迎清军入城。 李景隆坑了朱标的后代。 李景隆的后代坑了朱棣的后代。 冥冥之中,似有定数。 ...... 金陵城临淮侯府。 临淮侯李祖述在得知太子要召见他时,整个人顿时有些慌了。 他在书房里左右不停地踱步,脸上写满了愁容。 “侯爷!太子殿下的人在外面等着呢,您得抓紧时间跟他们走了。”府上的管家站在书房门外,向李祖述汇报。 “再等等!”李祖述心烦意乱的回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给他拿一锭银子,让他多等会!” “是。”管家领命后匆匆离开。 李祖述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静下心来思考。 不知想了多久,管家去而复返:“侯爷,太子殿下的人又开始催了。” “嗯,这就走!”李祖述站起身,拿起一件御寒的衣服披在身上。 打开书房的门后,他与管家四目相对。 “侯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管家问。 “当然有!”李祖述点头嘱咐道:“我走之后立刻把府上的银子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放进香阁,供奉起来!” “另一部分银子立刻送到大明钱庄存起来,速度要快!” “是,侯爷!”管家回答。 李祖述安排完这件事后,跟着朱慈烺的人来到春和殿。 礼毕后,李祖述对着朱慈烺躬身道:“不知太子殿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和你聊聊天吗?”朱慈烺用阴阳的语气反问。 “额...”李祖述一时语塞。 在他的认知里,朱慈烺只是一个性格软弱的储君。 今天这是怎么了? 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火药味。 “临淮侯为何语塞?”朱慈烺追问。 李祖述急忙施礼解释:“太子殿下久居春和殿,臣鲜有机会和殿下叙旧。今日突然被殿下召至宫中,臣心中有些惶恐导致语塞,请殿下恕罪。” “哦,原来如此!”朱慈烺转变态度,笑着继续问道:“临淮侯近来身体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臣身体还算结实。” “家里人最近怎么样?”朱慈烺开始拉家常。 “都挺好的,有劳殿下惦记。” “朝廷最新一期的邸报看了吗?” “看了。” “第一个版面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货币改制。”临淮侯李祖述如实回答。 “什么是货币改制?”朱慈烺一句接一句,不停地问。 李祖述本不想回答,但是在朱慈烺的追问下只能总结道:“臣以为,货币改制这项国策概括来说就是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临淮侯觉得国策如何?”朱慈烺不露声色的问。 “臣...不敢妄议朝政。”李祖述滴水不漏的回答。 见对方不上钩,朱慈烺直接站起来问:“哦?临淮侯的意思是不看好这项国策了?” “臣不敢。” “那到底是看好还是不看好?”朱慈烺逼问道。 “臣十分看好这项利国利民的国策!”李祖述无奈回答。 “既然看好国策,为何不支持国策?”朱慈烺语气渐冷。 李祖述脑门开始往外冒冷汗,他跪在地上解释道:“臣从始至终都支持国策,不知殿下此话从何而来?” “支持国策?”朱慈烺冷冷一笑,“支持国策为何不把府上的银子全都换成圆宝?” 李祖述狡辩:“臣换了。” “换了多少?” “换了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银子?”朱慈烺咬牙切齿起来,“你们李家传承数百年,府上的银子数以百万计!你竟然只拿出两万两银子支持国策?” 李祖述低着头,一言不发。 朱慈烺说的都是事实,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就算用谎言脱罪,也只能帮到一时。等谎言被揭穿,罪责会加倍施加到他身上。 见对方不说话,朱慈烺更加愤怒。 他伸出右手指着李祖述的脸骂道:“你身为大明朝的勋贵,不为国分忧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头抵抗朝廷新政,简直丧心病狂!” “来人!”朱慈烺朝着殿外大喊。 “在!”四个侍卫挎着刀走了进来。 “李祖述抗旨不遵,将其拿下!” 四个侍卫冲上前将李祖述控制住。 李祖述整个人有些懵。 朱慈烺的举动太反常了。 如果说之前的朱慈烺是一只羊,那么今天的朱慈烺就是一只狼崽。 会咬人,但是让人感觉不到危险。 李祖述以为对方在吓唬他,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十分配合地将手伸到背后,任凭侍卫们用绳索捆绑。 等侍卫们捆好后,李祖述才抬起头问:“请问太子殿下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朱慈烺被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本宫?身为大明勋贵,带头抵制朝廷新政就是罪!” “来人,将其押入狱中等候发落!”朱慈烺发狠道。 “啊?” 李祖述终于慌了,他扭动着身躯跪在地上说道:“殿下饶命,臣知罪。” “哦?”李祖述认怂的速度超乎了朱慈烺的想象,他走到李祖述面前蹲下身问:“临淮侯知罪了?” “是,臣知罪了。” “你说说自己犯了什么罪!”朱慈烺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臣犯了缅怀先皇之罪!”李祖述说话时嘴角带着邪笑,“臣府上的银子均为历代先皇所赐,臣本想把这些银子放在府中供奉,以缅怀历代先皇恩赐。” “此举违背了朝廷的新政,臣有罪!” 大明太子朱慈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诧异,是严肃,是愤怒。 第741章 以矛攻盾 临淮侯李祖述用缅怀历代先皇的名义,对抗朝廷新政。 手段虽然很卑劣,但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朱慈烺没有处理相关事件的经验,一时间有些懵了。 倪元璐见状直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快步来到临淮侯李祖述面前,指着对方的脸:“李祖述你好大的胆子!” “货币改制乃是朝廷制定的国策!上至王宫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要遵从。你妄图以历代先皇的名义抵制新政,其心可诛!” 说罢,他转身对着朱慈烺深施一礼:“太子殿下,临淮侯李祖述不思为国分忧,反而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臣以为,此人当斩!” 倪元璐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李祖述瞪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不相信这些话出自倪元璐之口。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他质疑。 紧接着,巨大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李祖述的内心。 恐惧来自倪元璐。 如果这些话是从朱慈烺嘴里说出来的,他不会害怕,因为朱慈烺的性格决定了他不是一个杀戮之人。 可倪元璐不同。 他不但是太子老师,还是太子的谋士。 朱慈烺对他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 “倪元璐你...你胡说八道!”李祖述被吓得声音发抖。 “殿下,”李祖述又看向朱慈烺:“臣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命人去查。” 朱慈烺不想查,也不会派人去查。 他只需抓住李祖述抵制新政的铁证就可以了。 想了想后,朱慈烺吩咐道:“先将临淮侯押下去,听候发落。” “是!”四个侍卫把临淮侯李祖述带出去关了起来。 殿内很快只剩下朱慈烺和倪元璐两人。 朱慈烺有些担心地问:“先生,这么做会不会引起南京勋贵的反抗?” 倪元璐没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朱慈烺猜测道:“先生的意思是...不会?” “臣的意思是不知道!” “啊?”朱慈烺张大了嘴巴,“那...那勋贵们要是联合起来对朝廷或者咱们不利怎么办?” “殿下莫慌!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肯定提前准备了后手。”倪元璐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朱慈烺无奈回答。 崇祯确实准备了后手,而且是两个。 一个是在南直隶附近剿贼打倭寇的郑成功。 一个是在湖广练兵的李定国。 如果南京的勋贵们敢翻脸闹事,他会命郑、李二人分别从水路,陆路驰援南京。 所以说,崇祯不怕南京勋贵闹事。 相反。 他怕南京勋贵不闹事。 没人闹事就没法杀人。 不流血的改革很难收获成效。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如果不杀一批人,大明朝改制的成果最终还是会被少数世家大族摘走。 还有一点。 任何变法或者改革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 少则十年,多则数十年。 只有等那些抵触变法的人老去,在变法影响下的孩童长大成人,变法才会拥有群众基础,才会成功。 朱慈烺关押临淮侯李祖述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整个南京城开始动荡。 尤其是南京的勋贵,他们没料到朱慈烺会突然插手货币改制。 更没料到一向软弱朱慈烺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前后的变化,让勋贵们感到不安。 诚意伯府。 刘孔昭躲在书房里心绪不宁。 忻城伯府。 赵之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抚宁侯府。 朱国弼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倒背着手不停踱步。 魏国公府。 徐文爵提起裤子来到桌子旁,在魏夫人幽怨的目光中点燃一支烟。 当日深夜。 四个人乔装出府,在妓院的一个隐蔽房间会面。 诚意伯刘孔昭率先抵达现场。 他时不时地打开房门通过缝隙向外看,表情紧张且严肃。 少顷,门外响起脚步声。 抚宁侯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和魏国公徐文爵先后来到。 分别落座后,众人沉默些许。 抚宁侯朱国弼轻咳一声率先说道:“诸位,临淮侯李祖述的事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赵之龙回答。 “当然知道,南京城内人尽皆知。”徐文爵回应。 “哎,”朱国弼叹气,“太子殿下此举显然有杀鸡儆猴之意!如果咱们不配合朝廷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下一个被抓之人恐怕会在你我当中产生。” 其他人再次沉默。 他们意识到货币改制已成为势如破竹的狂潮,汹涌而来,无法挡住。 任何阻挡在前面的事物都会被潮水淹没,击碎。 许久之后,刘孔昭问:“朱兄听没听说一件事?” “什么事?”朱国弼抬起头问。 “李祖述面见太子前往大明钱庄送了一笔银子,数目很大!”刘孔昭说道。 “倒是有所耳闻!”朱国弼说完后眼珠转了转,突然意味深长的笑道:“好手段啊,果然好手段。” “朱兄为何发笑?”刘孔昭继续问。 其他人也跟着投来询问的目光。 朱国弼笑着问众人:“诸位知道大明钱庄的背后真的主人是谁吗?” “这还用问吗,都知道大明钱庄是当今陛下的!”赵之龙回答道。 “说的对!”朱国弼脸上笑容不减,“大明钱庄也好,其他钱庄也罢,最注重名声!” “名声对于钱庄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往钱庄存银子,取的时候就得给银子!往钱庄存大明圆宝,取的时候就得给大明圆宝!否则...名声就臭了!” 刘孔昭恍然大悟:“我懂了!” “新政是矛!大明钱庄是盾!” “只要把银子存入大明钱庄,府上不留银子,太子就找不到咱们抵制新政的证据。” “钱庄为了名声,也不会把咱们的银子强行兑换成大明圆宝。” “太子若想推行新政,只能找钱庄的麻烦!” “而钱庄背后有陛下坐镇!” “太子此举无异于以矛攻盾!” 第742章 杀勋贵! “刘兄的意思是把银子都放到大明钱庄里?”魏国公徐文爵盯着诚意伯刘孔昭问道。 “对!”刘孔昭点头。 “不行,绝对不行!”徐文爵使劲摇头,“都知道大明钱庄是陛下的钱庄!把银子存入钱庄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一定!”朱国弼突然开口解释:“首先钱庄只认银票不认人,只要咱们不露面,没人知道咱们往钱庄存了钱!” “其次,钱庄的钱是否兑换成大明圆宝,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朱国弼继续说道,“咱们可以先把银子存入钱庄,静观其变。如果陛下有意兑换,那我们就顺势而为;如果陛下没有此意,那银子还在钱庄,咱们没有损失。” 徐文爵依然心存疑虑:“可钱庄毕竟是陛下的,万一他......” 朱国弼打断他的话:“钱庄说到底是一门生意!若想长远发展就需要遵守钱庄的规矩,陛下也不能随意乱来。而且咱们存入的是银子,又不是性命!” 徐文爵还是摇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朱国弼笑了笑:“徐兄慎重没错,但过于慎重反而会影响大局!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钱固然重要,但和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诸位切莫忘记流贼围困京师时,陛下使用的那些手段!” 众人心中骇然。 流贼围困京师时,崇祯“抢钱”杀人,“无恶不作!” 更可怕的是,所有被杀的人都有罪证,而且是铁打的罪证! 一旦被崇祯盯上,恐怕会重蹈那些被杀之人的覆辙! 在血淋淋的教训面前,刘孔昭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认为朱兄的话有道理!” 赵之龙也顺坡下驴:“岂止是有道理?简直是至理名言!” 徐文爵沉默片刻,终于说道:“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也没必要反对。毕竟咱们已经结了盟,要共进共退!” 三人商议完毕,各自回府按照计划行事。 次日早朝。 在朱慈烺的授意下,年已七旬的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在朝会上罗列临淮侯李祖述的罪名。 “临淮侯李祖述假借历代先皇名义抵抗新政,犯有大不敬、欺谩、妖言之罪!按大明律,当斩!” 当刘宗周念出罪名后,朝堂上的勋贵顿时有些慌了。 李祖述如果死了,他们这些和李祖述一样的勋贵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不等勋贵们求情,右都御史李沾率先站队:“臣附议!” “臣也附议!”兵科给事中阮大铖跟着站队。 右佥都御史右佥都御史见时机差不多,也跟着出列说道:“臣附议,请太子殿下严惩李祖述!” 南京朝堂有两大势力,分别是文臣集团和勋贵集团。 文臣集团内部虽有马士英派,史可法派等派系之分,但在面对勋贵集团时却能一致对外。 他们巴不得勋贵全都死光了。 勋贵集团亦是如此,他们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盼着文臣嗝屁。 勋贵见文臣发难,马上站出来求情。 刘孔昭率先说道:“殿下,臣以为临淮侯李祖述之前的所作所为并非有意之举,请殿下明察!” “李祖述的祖上对大明江山社稷有功,请殿下看在那些功劳的份上饶了他。”朱国弼跟着说道。 “请殿下三思!”徐文爵也站出来保人。 朱慈烺开始假装思考。 他处理这件事时要像皇帝一样,秉承恩威并施的原则。 其实恩威并施其实并不准确,应该是先威后恩。 无缘无故的恩不但不会增加忠心,反而会让对方失去敬畏之心。 朱慈烺沉着脸冷哼一声:“李祖述身为大明勋贵,本应支持新政为国分忧!可是他竟以历代先皇为借口反抗新政,简直罪不可恕!” “本宫身为太子,大明的储君,当维护先祖圣明!” “传本宫令旨,将李祖述押入南京镇抚司诏狱,等待秋后问斩!” 春和殿内,鸦雀无声。 满朝文武都被震惊了。 让他们震惊的不是李祖述的罪名,而是一向孱弱的朱慈烺竟然主动杀人。 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种改变?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其实朱慈烺还是之前的朱慈烺,没有变化。 他被迫杀李祖述有两个原因。 一是在勋贵里推行货币改制。 二是维持朝堂势力平衡。 现在朝堂上勋贵势力明显大于文臣的势力。 他必须削弱! “臣谨遵太子令旨!”右佥都御史杨文骢率先接旨。 杨文骢是马士英的妹夫,他的意见就代表了马士英的意见。 有了他带头,马士英派系的官员纷纷领旨。 勋贵们虽然有继续求情的想法,但是经过眼神交流后纷纷放弃。 此事已成定局,他们无力回天。 众人起身后,一直未参与此事的史可法朝朱慈烺施礼道:“太子殿下,臣有一事。” “何事?”朱慈烺问。 史可法稳了稳心神后说道:“此事因货币改制而起,现在李祖述虽然已经被捕入狱,但货币改制不能就此停止。所以请太子下旨,命李祖述的家人把府里的银子全都换成大明圆宝。” “另外犯大不敬等罪的只有李祖述一人,请殿下下旨明确他的家人无罪,以免后续遭到牵连!” 史可法这么做的目的是稳定南京勋贵,以免他们心生杂念,引发朝局动荡。 这一招果真奏效。 在场的勋贵们顿时安定了些许。 他们不再求情饶李祖述的命,而是退而求其次,向朱慈烺请求恩准史可法的建议。 “史尚书所言极是,请太子殿下恩准。” “臣附议!” 朱慈烺看了一眼史可法,又将目光在其他人脸上快速扫过:“就按史尚书的意思拟一道令旨吧!” “臣等遵旨!”满朝文武叩首领命。 众人起身后,朱慈烺想起了朝廷为了推行货币改制任命官员一事。 他对所有人说道:“货币改制乃是国策,朝廷为了推行国策任命陈名夏为南直隶巡抚,任命冯铨为浙江巡抚!除此之外,其他各地官员亦有调动和任免情况!” “无论诸位与这些人有没有恩怨,都要摒弃前嫌,共同推动货币改制!” “臣等遵旨!”南京朝堂上的官员们同时施礼回应。 朱慈烺点点头,弯腰坐回到椅子上继续朝会。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君国大事后,朝会在议论声中结束。 朱慈烺转身回宫休息。 大臣们则离开南京皇城,各自返回衙门办公。 傍晚城门关闭前,一人一骑从城外冲进城内。 他进城后直奔秦淮河畔。 穿街过巷,一人一骑来到目的地。 河岸边商铺林立,饭香酒香扑鼻。 骑马的人纵马来到一座酒楼的后门,门口站着两个人。 验明身份后其中一人说道:“信使大人请跟我走,钱大人他们早就恭候多时。” 第743章 做生意 酒楼内。 钱谦益正在和阮大铖商业互吹。 “阮兄的诗词我已经拜读过了,可谓文采斐然!戏曲也听了几次,实乃上等之佳作也!”钱谦益双手抱拳,脸上尽是谄媚之色。 “钱兄过誉了!都是菊老荷枯陈词滥调,上不了台面!”阮大铖红着脸,接受对方的恭维后开始恭维对方,“钱兄的书我也拜读了好几次,简直是爱不释手!” “哈哈,阮兄过奖了!我以茶代酒,敬阮兄一杯!” “干杯!” 二人举起茶杯,像喝酒一样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刚放下茶杯,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进来!”钱谦益吩咐。 房门打开,信使迈步走进房间自己介绍道:“参见两位大人,卑职是南直隶总督马士英马大人派来的信使。” 阮大铖轻轻颔首回应。 钱谦益先是点了下头,随后大发感慨:“哎,瑶草(马士英字瑶草)在凤阳之战中损兵折将,老夫本以为他升迁无望,没想到短短数年时间不但没降职,反而升任了南直隶总督。” “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阮大铖在旁边解释:“钱兄,瑶草兄领兵打仗或许不行,但做官主政很有一套!” “每年征收夏粮和秋粮之际,他的衙门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收齐赋税上交朝廷!想不升官都难啊...” “也是!”钱谦益非常认可的点头。 考核地方官最主要的指标是赋税征收情况,其次是治安和科举。 “都做吧!”钱谦益指着桌子旁边的椅子,示意两人落座。 房门关闭,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阮大铖率先说道:“恭喜钱兄,贺喜钱兄!” “喜从何来?”钱谦益明知故问。 阮大铖脸上堆满笑容:“听闻钱兄的得意门生谢三宾当上了户部尚书,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朝廷有六部九卿,区区一个户部尚书而已,不值一提!”钱谦益嘴上虽然满不在乎,脸上却露出了傲娇的神色。 也难怪他傲娇。 要知道,东林党上一次担任六部尚书还是近十年前! 这一次不但担任了尚书,而且担任的是六部里最重要的户部尚书。 阮大铖继续阿谀奉承:“钱兄太可气了!户部掌管一国之钱粮,谢三宾身为户部尚书,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啊!” 信使也学着阮大铖的样子向钱谦益拱手道贺:“恭喜钱老!” 钱谦益哈哈一笑:“都是自家人,别说两家话!谢三宾能当上户部尚书既有冒险的成分,也有你们的功劳。” “我们...的功劳?”阮大铖有些懵了,他摸着后脑勺问:“钱兄此言何意?” “若不是你们联合起来抵制货币改制,前户部尚书方岳贡就不会被罢免。他不被罢免,谢三宾就没有机会上位!所以说...谢三宾当上户部尚书有你们的功劳!”钱谦益脸上笑容更浓。 “既然如此,钱兄可别忘了我们!”阮大铖讪讪笑道。 “当然,喝茶!”钱谦益收起脸上的笑容,招呼两人喝茶。 一杯暖茶下肚,屋内的气氛更加融洽。 “说吧,找老夫来作甚?”钱谦益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阮大铖和信使。 阮大铖跟着放下茶杯,收起脸上残存的笑容,严肃道:“我们此番找钱兄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想知道谢三宾推行货币改制的办法!”阮大铖认真道:“户部最主要的任务是在江南推动货币改制,谢三宾肯定有了相应对策,否则不敢接任户部尚书。” “钱老是谢三宾的老师,应该知道一些消息,还望钱老透露一二!” 钱谦益面带疑惑:“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不过...你们问这些作甚?” “我们无意和东林对抗,此举只是为了尽早谋划,减少损失!”阮大铖解释。 “嗯...”钱谦益沉吟些许,“此事说来也巧,就算你们不找老夫,老夫也会去找你们。” “哦?”阮大铖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他亲自上前给钱谦益倒了一杯热茶,“钱老找我们有什么事?” “事关货币改制!”钱谦益抿了一口茶,把茶杯向前推了推。 “钱老是想让我们配合谢三宾推动货币改制?”阮大铖问。 “嗯,”钱谦益点头,“货币改制是国策,非人力可以阻挡!与其螳臂当车不如顺水推舟。” 阮大铖强行挤出一丝笑容:“钱老,道理我们都懂,也愿意配合户部执行国策,但前提是不损失利益或只损失一点利益!” 他怕钱谦益误会,快速解释道:“不止我们这么想,江南的士绅都有同样的想法!” “老夫知道!”钱谦益认真点头,“所以我有一件大事和你们相商。” “钱老请讲!”阮大铖和马士英派来的信使迅速坐直了身体,认真倾听。 钱谦益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将茶水饮尽后悠悠说道:“如果把货币改制当成任务,执行起来难度和阻力肯定很大。” “但是...”钱谦益话锋一转,“如果把货币改制当成一门生意,不但没有任何难度,还会收获不菲的利益!” “生意?”阮大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生意?怎么做这门生意?” 第744章 钱谦益的谋划 钱谦益朝着阮大铖不厌其烦的解释道:“老夫的意思是把货币改制当成生意来做,而不是当成国策来执行!” 胆子一向很大的阮大铖忽然变得有些害怕。 货币改制为什么是国策? 朝堂上下全都在盯着这件事。 稍有不慎,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咽了口唾沫后问:“钱兄想怎么做货币改制的生意?” 钱谦益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对着阮大铖笑了下,“请问阮兄,朝廷为何说江南四省货币改制进展缓慢?” “因为...”阮大铖迟疑了下,“因为四省兑换的大明圆宝数量太少!其他省多则上千万枚,少则几百万枚,而最富庶的江南四省加起来不到两千万枚!” “所以朝廷才断定江南四省的货币改制进展缓慢!” 钱谦益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他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字一句的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江南四省兑换一定数量的大明圆宝,就能向朝廷交差,对不对?” 阮大铖不可否认道:“对!不过...具体兑换的数量有待商榷,毕竟江南太富庶了。” “不用商榷,江南四省此前已经兑换了近两千万枚,再兑换八千万枚,总数就能达到一万万枚!足以向朝廷交差!”钱谦益一边掐手指一边说:“其中南直隶三千万枚,浙江三千万枚,福建和广东加起来两千万枚。” 阮大铖不知道钱谦益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索性不再附和,而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认真倾听。 钱谦益接着说道:“江南四省货币改制的关键是利益分配问题!” “确实!货币改制让士绅利益受损,所以士绅们才会抵制!”马士英派来的信使忍不住说道。 “错!”钱谦益摇头。 “错?哪儿错了?”信使有些茫然。 “严格来说士绅的利益并没有受损,因为一两银子和一枚圆宝买到的东西一样多!”钱谦益认真说道。 “啊?”信使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士绅为什么要反对货币改制?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钱谦益笑着看向阮大铖:“阮兄博学多才,解释一下吧。” 信使跟着看向阮大铖,目光里充满了求知的欲望。 阮大铖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北宋名臣文彦博曾说过,皇帝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何为共治天下?简单来说就是共同分配天下财富,因为统治的标志就是向百姓收钱!” “朝廷向百姓征收田赋,士大夫向百姓征收田租。朝廷向商人征收商税,士大夫则向商人收取好处,在朝堂上帮他们减税。” “现在朝廷要推行的货币改制是一块肥肉!可是朝廷想吃独食,不给士绅分肉,所以士绅们才会抵制。” 信使被这种言论惊掉了下巴,缩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钱谦益见状继续刚才的话题:“每兑换一枚大明圆宝会产生六厘的利润,朝廷直接拿走三厘,给地方官府留了三厘!地方官府也需要钱,就算他们只拿一厘,留给士绅的利润也才两厘。” “这些利润对士绅来说太少了,抵制也就在所难免。” 说到这,钱谦益停下来喝茶。 他要给阮大铖留足思考的时间。 阮大铖考虑清楚后问:“钱兄的破局之法是什么?” “钱!”钱谦益回答,“货币改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上面要业绩也要利益,下面只要利益。给朝廷的利润不变,把士绅的利润从二厘增加到四厘即可!” “钱从何来?”阮大铖追问,“朝廷拿走三厘,地方扣下一厘,士绅再拿四厘,加起来是八厘!而货币改制只有六厘的利润!” “二者之间有两厘的亏空!” 钱谦益神秘地一笑:“自古国库亏空要么掠之于民,要么掠之于商!” “咱们这次...掠之于民!” 阮大铖沉默些许后又问:“钱兄打算掠夺多少?又如何掠夺?” “江南四省的任务是兑换八千万个圆宝,按照每兑换一个圆宝两厘的亏空计算,只需凑够一百六十万就能填补亏空!为了对付其他临时突发事件,这次需要准备三百万两银子。” “至于掠夺的办法,”钱谦益顿了顿:“只能从徭役下手,否则会被抓住把柄。” 阮大铖陷入沉思。 他在思考以钱谦益为首的东林党提出的办法是否可行。 片刻后,阮大铖抬起头问:“钱兄打算以什么名义摊派徭役?” “火耗!”钱谦益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和一枚大明圆宝:“把银子铸成圆宝时会产生火耗,征收火耗银名正言顺!” “不行!”阮大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每铸造一枚大明圆宝的总成本是九钱四厘,朝廷已经把火耗算进了成本里,不能再向百姓摊派火耗,否则会授人以柄。” 钱谦益伸出右手示意阮大铖安静,等对方安静后他解释道:“朝廷的旨意是推行货币改制,可旨意从来都没说过不允许摊派火耗!咱们这么做绝不犯法。” “犯不犯法先放一边,”阮大铖急的后背冒汗,“现在地方上不但有土地司,还有督查使等人监督地方官,摊派火耗的事一旦传出去,这些人弹劾的公文怕是能把州、府的大堂淹没!” 钱谦益呵呵冷笑:“淹没又如何?州府都是咱们的人,哪个官员会管这件事?谁又敢管?” “货币改制是陛下亲自制定的国策,咱们这么做是为了推动国策!谁敢管谁就是和陛下和国策过不去!” 钱谦益虚空索敌,提前给反对者扣上了大帽子。 阮大铖被钱谦益的思路震惊到了。 许久之后,他谨慎地问:“钱兄,别的地方暂且不提,仅南直隶一地就有无数的锦衣卫和东厂厂卫。摊派徭役的事根本藏不住,消息很快会被传到北京。” “一旦被陛下得知此事,怕是...” “陛下不会知道的!”钱谦益笃定道:“老夫刚才说了,货币改制是陛下亲自制定的国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否则有损天子威严!” “所以,陛下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呼—— 阮大铖深吸一口气,思绪纷飞。 起初他以为只是简单的货币改制。 后来发现与利益有关。 紧接着又牵扯到朝堂的势力和皇帝的颜面。 他到底要不要参与进去? 一旦参与其中,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他能承担得起吗? 思索后,阮大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钱兄,这里面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事成之后难免会被清算!丢官免职还好,就怕丢了性命!” 钱谦益站起身打开茶壶的盖子,把里面的茶水全都倒在桌子上。 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将桌面打湿,摆在桌子上的物品也全都沾上了水渍、 在阮大铖和信使诧异的目光中,钱谦益冷静地说道:“咱们这次干的都是脏活,既然想保命就找几个陛下舍不得杀或者不能杀的人拉下水,有他们在,咱们就死不了!” 第745章 国策,生意,护身符 “你们要把谁拉下水?”阮大铖有些担心的问,“太子吗?” “呵呵,”钱谦益淡淡笑道:“把谁拉下水,怎么拉下水是东林的秘密,目前不便透露!” 钱谦益越是这么说,阮大铖越担心:“你们可千万别拉太子下水,生杀大权掌握在陛下手中。到时候陛下会放过太子,杀了其他相关之人!” “放心吧,下水容易上岸难,河水的深度远超你的想象!”钱谦益用一句十分迷惑的话回应道,“我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谈合作! “合作?”阮大铖眉毛一挑:“什么合作?” 钱谦益认真说道:“当然是共同推进货币改制的事!加入东林党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正能为东林党做事,且能够发挥作用的人并不多。” “这件事只靠东林党必定无法成功!” “所以我需要寻找一些有实力、有影响力的人来支持计划。” 阮大铖陷入迟疑之中。 这件事他不敢做主,也做不了主。 不过...倒是可以提前打探一下东林党的计划! 他轻咳一声问:“具体合作的内容是什么?” 钱谦益明知阮大铖做不了主,但还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咱们先把任务摊派到各府州县。” “以南直隶为例,需要兑换三千万枚大明圆宝。” “南直隶下辖的十四个府,四个直隶州共有九十个县! “有的县富裕,有的县贫穷!” “找两个富裕的县,分配给他们三百万枚大明圆宝的兑换任务。” “接下来,一方面说服地方士绅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同时向百姓摊派十万两的徭役。” “切记!”钱谦益忽然提高嗓音提醒:“库存的大明圆宝并不多,铸造新的圆宝又需要时间。所以徭役不能一次性摊派完,要根据兑换的进度实时摊派,否则沉重的徭役会激起民变!” “最后,把徭役的钱拿出一部分返还给士绅。” “如果百姓反应不激烈,就可以在他各州、县推广在。如果百姓反应激烈,咱们再想其他对策!” “只要推动了货币改制并且没有激起民变,就是大功一件!” “有了功劳,还愁升迁吗?” 说到最后,钱谦益站起身来到阮大铖身边:“阮兄,老夫和东林党是带着诚意来寻求合作的!希望你们回去后好好商量商量!” “钱兄放心,我也是带着诚意来的。”阮大铖回答。 “阮兄需要考虑多久?”钱谦益追问。 “嗯...最迟三天给你答复!” “好!”钱谦益拍着阮大铖的肩膀提醒道:“合作就要共进共退,到时候有功劳一起领有过一起担,还望阮兄牢记。” 离开酒楼回去的路上,阮大铖坐在轿子里深思。 钱谦益和东林党的办法不但能推动货币改制,还可以从中谋取私利。 可风险与利益并存。 一旦东窗事发,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回到府上后,阮大铖在书房与马士英派来的信使商谈。 “大人,您真的要和钱谦益合作吗?”信使问。 “不然呢?”思考了一路的阮大铖抬起头,“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七品的给事中!如果不拿出像样的功劳出来,到死也不会升官!” “可是摊派徭役的事一旦被朝廷得知,恐怕...”信使非常担忧的说道。 “哎!”阮大铖叹了口气将信使的话打断,“货币改制本就是死局!” “除非朝廷下旨禁用白银流通,否则没人愿意拿出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可下旨禁用白银又不现实,否则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动荡!” “所以,朝廷只能任用士绅利益的代表——东林党来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东林党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朝廷要么同意,要么不同意。” “你觉得,朝廷有的选吗?” 信使低着头想了很久,“朝廷虽然没得选,但是可以假装不知道,然后卸磨杀驴啊!” “呵呵,”阮大铖笑了,“卸磨杀驴的前提是驴把活干完了!” “货币是国策,一项持续时间很长的国策!铸币需要银子,需要工匠,更需要时间!南直隶每年最多只能铸造一千五百万枚大明圆宝。” “现在换币的流程是先向官府登记,然后按照顺序把银子送到铸币的地方,最后再拿走相应数量的大明圆宝!” “想把大明朝所有的银子都铸成银币,短则需要四五年,长则需要十余年。” “在此期间,朝廷若是对执行政策的东林党下手,消息传出去后谁还敢推行国策?” “所以,朝廷不会做出此等自断臂膀之事!” 信使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货币改制是国策,是生意,更是护身符?” “对喽!”阮大铖站起身来到书桌旁,拿出笔墨纸砚。 他一边写信一边对着信使说:“我把想法全都在信中写明,你回去后把信交给马兄,他一看便知。” “是!” 蘸满墨汁的毛笔落在纸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唰唰声。 货币改制这场自上而下的政策,如同一股洪流涌向江南百姓。 第746章 蒙古人进京 崇祯二十三年三月初。 户部尚书谢三宾举荐的官员抵达江南各地,开始执行新政。 远在京师的崇祯不知道谢三宾和东林党的对策,就算知道也只能等。 等他们犯了错,有了证据后,崇祯才能动手。 其实崇祯早就知道货币改制是一个死局。 也正因为是死局,他才将货币改制定为国策。 朝廷借货币改制获利,士绅想借机分一杯羹。 可利润就那么点,不够大家分的。 所以肯定会有人打百姓的主意。 百姓被逼急了会出现民变。 民变平息后整个江南的官场会受到牵连,出现重新洗牌的机会。 崇祯要借助民变和洗牌的机会整顿江南官场,并强势推行货币改制! 百姓们忍住了脾气,没有发生民变怎么办? 那就再逼他们一把! 这是一盘大棋。 崇祯,文官集团,勋贵,士绅... 这些人既是棋手也是棋子。 棋手和棋子的区别是前者有选择权,后者却没有。 大明朝的百姓便是后者。 崇祯希望百姓们好好活着,等他下完这盘棋时一个也不少。 “皇爷!”思绪万千间,王承恩从殿门外走了进来,“内阁上奏说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西土默特部首领俄木布已率领使团抵达昌平,明日上午即可抵达京师。” 崇祯伸了个懒腰问道:“何人护送他们进京?” 说是护送,其实是监视。 防止他们骚扰沿途百姓。 “使团共有两千人,其中宣府大同这一段路是李性忠的兵马护送,延庆到昌平是定西伯唐通的兵马护送,昌平到京师这段路由李宪忠负责。”王承恩回答。 “嗯,”崇祯点了点头,“给李宪忠传令,明日安排三千勇卫营在城外列阵欢迎。同时给京营送去消息,命他们在使团进城的路上摆满重炮!” “朕要让蒙古人见识一下大明精锐!” “奴婢遵旨!”王承恩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旨意下达后,整个京师顿时陷入忙碌之中。 尤其是京营总督刘文耀。 在得知要把火炮搬出城展示后,刘文耀立刻开始布置。 火炮有轻重型之分,为了震慑蒙古人,那些数百斤的轻型中型火炮肯定不能摆出去。 否则还不够丢人的。 要摆就得摆上千斤的红夷大炮!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门红夷大炮被运出城,摆在官道两侧。 为了确保这些大炮万无一失,他又安排三千士兵在城外扎营看守。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三月初的京师,春寒料峭。 北风呼啸而过,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墙上的守军们傲然挺立。 刺耳的摩擦声中,皇城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紧接着三千骑兵从城门缓缓走出,列队走向西边的阜成门。 “是勇卫营!”有眼尖的百姓看到后惊呼。 勇卫营将士不但全员披甲,战马亦有甲胄在身。 他们打着大明国旗,李字帅旗和虎头旗,在街道上匀速走过。 京师的百姓不明所以,站在道路两旁不停地问:“军爷干嘛去啊?” 勇卫营将士骑在马上,默不作声。 军纪不允许他们搭讪。 旁边有百姓回答:“还用问嘛,肯定是向蒙古使团示威去!” “示威?” “对啊,蒙古使团今日进京!为了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大明的火炮,京营把半数以上的火炮都搬到城门外了。” “哪个城门?” “当然是阜成门了!” 朝贡有两条路可以走。 东边来的走朝阳门,西边来的走阜成门,南北来的人则需要绕行到东西两侧进城。 “走,瞧瞧去!” “那必须的,去晚了就没地了!” 勇卫营士兵走在前面,百姓们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穿过阜成门。 来到城外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数百门红夷大炮。 这些火炮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官道两旁。 金属色的炮身,漆黑的炮口,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百姓们围在远处看热闹,勇卫营士兵则继续向西行进穿过火炮阵地,在相邻的空旷处列阵等候。 呼—— 哗啦啦—— 北风吹在旌旗上,旗帜拍打旗杆,发出令人振奋的声响。 寒风中,一队探马从远处奔来。 “报!”领头探马来到京营总督刘文耀身边:“启禀总督大人,使团已行至三里外!” “再探再报!”刘文耀骑在马上,面无表情。 “是!”探马绝尘而去。 三里外。 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和西土默特部首领俄木布,正在一座庙前休整队伍。 喝水,喂马,整理衣衫等。 这是惯例。 简单休整后队伍再次启程。 不多时,使团来到阜成门外。 刘文耀与护送的将领完成交接后,率领八名亲兵催马向前。 在距离额璘臣和俄木布一丈时,他勒停战马。 额璘臣骑在马上,对着刘文耀用中生涩的原话说道:“鄂尔多斯部额璘臣,奉旨率使团进京朝贡!” 俄木布也学着额璘臣的样子,对刘文耀说道:“西土默特部俄木布,奉旨率使团进京朝贡!” 他们口中的奉旨是奉崇祯的旨意。 刘文耀点点头,抱拳拱手:“京营总督刘文耀奉命迎接二位首领进京!” “原来是刘总督,幸会!” 两位首领立刻笑脸相迎。 他们虽为首领,但这是在大明朝的地盘上。 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否则吃亏的早晚是自己。 刘文耀也用笑脸回应,“幸会,幸会!二位一路奔波辛苦了!” “不辛苦!”两人同时摇头:“沿途官府和驿站照顾的很好,一点也不辛苦。” “那就好,”刘文耀点点头,“既然二位没什么问题,那咱们这就进城?” “如此最好!”额璘臣激动地说道。 他早就听闻京师繁华,现在京师近在咫尺,难免有些激动。 俄木布同样非常激动。 他骑在马上不停地看向京师方向,想提前看清繁华的真相。 “好!”刘文耀说完好字后对着身后喊道:“鸣炮!” 话音刚刚落下,两名火炮手用火绳点燃了火炮的引信。 轰轰! 两门只装了火药没装弹丸的红夷大炮发出了震耳的轰鸣声。 剧烈的爆炸声直接让额璘臣和俄木布的战马受了惊。 啾啾声中。 两匹战马先是高高抬起前蹄,然后前蹄落地,掀起后蹄。 紧接着,它们开始前后摇摆,似乎想要把后背上的主人甩下去。 蒙古使团的其他战马虽然离得较远,但情况也并不乐观。 战马不停地踏步走动,显得很是不安。 “吁!”额璘臣用尽平身所学终于将胯下战马安抚下来。 俄木布虽然慢了些,但也重新控制了战马。 二人抚摸战马脖子的时候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惧意。 因为炮声响起后,只有他们的战马发生了骚乱。 明军的战马像是没听到一样,站在原地悠然自得。 很显然。 这些战马是在炮声陪伴下训练出来的,已经习惯了炮声。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额璘臣忽然有些沮丧。 他们蒙古骑兵还在玩骑射的时候,明军的骑兵都开始玩火炮了。 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 第747章 示强 号炮过后。 额璘臣和俄木布骑在马背上,跟着刘文耀往前走。 三人三骑很快来到勇卫营方阵前。 勇卫营骑兵分为三个方阵。 第一个方阵由探马组成,又称斥候。 他们穿着合身的棉甲,身背令旗,软弓置于腰后,马刀悬挂在腰间。 见蒙古人来到,勇卫营副将李宪忠立刻催马上前,他身后的士兵也挺直腰板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李宪忠对着刘文耀抱拳拱手:“启禀刘都督,勇卫营奉命出城迎接蒙古使团,应到三千零八十人,实到三千零八十人。” “有劳李副将!”刘文耀向李宪忠抱拳还礼。 李宪忠拽了下战马的缰绳,战马后退让出道路。 刘文耀与额璘臣和俄木布齐头并进。 他指着第一方队向蒙古人介绍道:“两位,这就是陛下亲军勇卫营!” “哦?”额璘臣和俄木布顿时来了精神,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勇卫营。 刘文耀朝探马方阵挥了挥手。 数百探马齐声高呼:“明军威武!” 额璘臣和俄木布点头附和:“陛下亲军果然名不虚传!” 穿过探马方阵后,刘文耀指着第二个方阵说道:“两位,这是勇卫营的轻骑兵方阵。” 两人放眼看去,只见一支精锐骑兵方阵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们头戴明亮的铁盔,身穿崭新的棉甲。 不止是人,就连胯下战马亦有半甲在身。 额璘臣仔细看了看,这些所谓的轻骑兵除了传统冷兵器外,还配备了大量火器。 也就是说,他们和深入草原作战的刘肇基所部装备几乎一样。 想到这,额璘臣看向俄木布。 俄木布也在看向他。 二人对视一眼,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同时吐槽:这他妈是轻骑兵?明军管全员披甲的骑兵叫轻骑兵? 刘文耀左右看了,问道:“两位觉得这些骑兵怎么样?” “人高马大,装备精良,实乃骁勇善战之士也!”额璘臣称赞道。 刘文耀笑了笑,继续前进。 他深知崇祯的目的是向蒙古人示强,所以调动的全是精锐。 三人很快来到第三方队前,这是勇卫营的重骑兵方队。 人数虽然只有区区两百多人,但展现出的气势堪比两千。 额璘臣的目光被重甲骑兵身上的甲胄牢牢吸引住,盯着看个不停。 刘文耀朝一个重甲骑兵挥手:“过来。” “驾!”重甲骑兵催马上前。 刘文耀对着额璘臣说道:“随便看,不着急。” 额璘臣也不客气,催马来到重甲骑兵跟前仔细打量起来。 甲胄覆盖面积非常大。 铁盔下面有护颈,然后是胸甲,裙甲。 裙甲的下摆覆盖至膝盖,可以为双腿提供额外保护。 甲胄由数数不清的铁片重叠而成,既能抵抗箭矢,也能抵挡轻型火器。 铁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湛蓝色光芒。 额璘臣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对着刘文耀说道:“刘总督,咱们继续走吧。” “好!”刘文耀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是京营方阵。 京营只出动了少量骑兵,剩下的全都是步兵。 他们站在红夷大炮后面,昂首挺胸。 看着摆在官道两旁的数百门红夷大炮,额璘臣和俄木布同时拽住战马缰绳。 恐惧,来自心底的恐惧! 尤其是俄木布,明军攻打归化城时他就在城中。 吕大器携带的火炮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文耀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介绍道:“两位,这就是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重量口径不同,威力也不同。最轻的只有数百斤,野战时携带十分方便。最重的高达万斤(夸张),射程亦有十里,一般只用于守城和攻城,无法用于野战。” “哦哦。”额璘臣和俄木布忍不住点头。 “两位,城门就在前方,咱们抓紧时间进城吧?”刘文耀大声提醒。 “哦,刘总督请!” “两位是客,你们先请!”刘文耀憋着笑说道。 “不不,刘总督先请,我们跟在后面就行!”额璘臣和俄木布拒绝了刘文耀的好意。 不是他们懂礼节,而是被漆黑的炮口吓到了。 他们不知道火炮里面装没装火药和弹丸。 就算知道没装也会有恐惧感。 对火器的恐惧! “好,两位随我来!”刘文耀带头穿过火炮阵地。 额璘臣和俄木布心惊胆战的紧随其后。 穿过火炮林立的官道,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先后路过京营步兵和骑兵方阵后,使团来到阜成门外, 看着高高的城墙,宽大的城门,俄木布率先发出感慨:“京师果然如此,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额璘臣也感慨:“是啊,没想到这辈子能来到这里!” 感慨过后,二人缓缓走进城门。 穿过瓮城来到街道,他们立刻被京师的繁华所震惊。 这里和草原完全不一样。 草原上除了牧民,牛羊,狼群还有鼠、兔外,很难见到其他活物。 京师里,放眼望去遍地都是人。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商品,从丝绸到陶瓷,从香料到小吃,应有尽有。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在震惊之中,蒙古使团来到驿站。 小住一夜后,额璘臣和俄木布早早起床换好衣服参加早朝。 在殿外等候的时候,额璘臣和俄木布开始担心他们自己以及部落牧民的命运。 第748章 蒙古人面圣 清晨,皇极殿内。 崇祯稳坐金銮宝座。 王承恩站在旁边尖声喊道:“宣蒙古使团上朝觐见!”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和西土默特部首领俄木布,迈着紧张的步伐来到大殿。 俄木布率先施礼:“臣俄木布率奉旨领西土默特使团进京朝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俄木布的父亲卜石兔是大明第四代顺义王,他身为顺义王的儿子,向崇祯称臣合情合理。 看着跪在旁边的俄木布,额璘臣犯了难。 他可没有俄木布这样的关系,直接开口称臣又有些说不出口。 急中生智下,他施礼说道:“鄂尔多斯部额璘臣奉旨率领使团进京面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鸿胪寺官员挑毛病前,崇祯率先大大方方地抬了下手 :“免礼平身。” “谢陛下!”额璘臣与俄木布起身的同时松了口气。 崇祯说的话虽然简短,但是语气中携带的帝王威严让他们压力很大。 在礼部官员的提醒下,俄木布和额璘臣分别上交贡单。 王承恩接过贡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念了起来。 “西土默特部上交贡品一千匹战马,五百头牛...” 念完俄木布的贡单,王承恩又拿起额璘臣的贡单念了一遍。 蒙古人的贡品种类特别少,有马匹,牛,羊和相应动物的皮毛。 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不是他们不重视朝贡,而是草原贫瘠,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些。 念完贡单后,俄木布率先对着崇祯说道:“臣有两子,长子十四岁,次子八岁,臣愿将长子留在京师为质,以示忠诚!” “另外西土默特部八位将领也愿意将长子留在京师,陪伴臣的儿子学习生活。” 崇祯没说话,看向额璘臣。 额璘臣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年逾五十,膝下有四个儿子。 除了最小的儿子还未结婚外,其他三个儿子早已结婚生子。 甚至长子的儿子也已有十五岁。 额璘臣不知道该把谁留下当成质子,所以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崇祯。 他施礼后说道:“臣愿留下子嗣为质,请陛下指定人选。” 对于这个问题,崇祯略微有些迟疑。 他不是迟疑留不留人质,是迟疑留谁当人质。 中原王朝的继承原则一般都是嫡长子继承,即皇位和财产都由嫡长子继承。 何为嫡长子? 皇帝的正妻,也就是皇后生下的第一个儿子。 该制度起源于于商,定于周。 到了明朝亦是如此,并在此基础上延伸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终子及,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 不过这个制度有漏洞。 以建文帝朱允炆为例,他并非朱标的嫡长子,嫡长子是朱雄英。 朱雄英虽然早夭,但是朱标还有一个嫡子朱允熥。 按照有嫡立嫡的原则,朱允熥应该被立为继承人。 可惜朱雄英和朱允熥的母亲常氏死的早,朱标在她死后改立朱允炆的母亲吕氏为太子妃。 于是乎,朱允炆便成了嫡长子。 朱允熥也就失去了继承的权力。 游牧部落和中原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度截然相反。 游牧部落奉行幼子继承制度,又称幼子守灶。 这项制度和游牧部落的习性有关。 一个游牧家庭大儿子出生早,成家也早。 在他成家时,家里会分给他几只牛羊去放牧。 二儿子成家后也分走几只牛羊。 游牧部落一直是游走放牧,等家里的老人快不行的时候,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赶着牛羊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者彻底失去了联络。 所以老人只能把家产留给幼子。 时间久了,幼子继承家产的习俗便形成了制度。 其实不止游牧部落奉行幼子守灶,很多少数民族,甚至明代时期的关中地区也有类似的制度。 蒙古人施行幼子继承,而中原王朝施行嫡长子继承。 两种制度有冲突。 想到这,崇祯看向俄木布。 俄木布的父亲是第四代顺义王,这四任顺义王都是按照嫡长子制度进行传承。 也就是说,在蒙古内部施行嫡长子继承制度是没问题的。 崇祯坐在龙椅上开口道:“大明朝奉行嫡长子继承,对外所封的爵位称号也应遵循嫡长子继承制度。所以,诸位要把嫡长子留在京师学习生活。” “臣遵旨。”俄木布率先令旨。 额璘臣反应稍慢,紧跟着接旨。 等他们起身后,崇祯问:“两位首领对留在京师的孩子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额璘臣和俄木布同时一愣。 俄木布施礼问道:“臣不明白陛下所说的要求是什么,请陛下明示。” “这些孩子在京师的花费皆由朝廷负责,另外朕已命翰林院和五军都督府新建了一所学堂,翰林院教文,五军都督府教武!其他的朕还没想好,你们是孩子的长辈,想让他们学什么可以告诉朕,朕回头就派专人教导。” 额璘臣和俄木布同时一怔。 他们本以为把孩子送到京师后会像囚犯一样被关在某个地方,足不出户。 没想到崇祯不但建了学校,还还教他们知识和武艺。 等等... 额璘臣率先意识到不对,在他看来这是崇祯的毒计。 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孩子回到蒙古后,还有几分蒙古人的血性? 不等额璘臣做出反应,崇祯迅速补充道:“你们是孩子的长辈,让他们学什么你们自己定!也可以什么都不学,只学骑射!” 听到崇祯这么说,额璘臣稍稍放下戒心,低着头与俄木布开始商议。 商议了一会,二人都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汉人的知识,但也不能忘记蒙古人的文字和语言。 “臣请陛下给蒙古的孩子们派遣两位老师,一位教汉语,学汉字;另一位教蒙古语,学蒙古字。”俄木布和额璘臣同时叩首道。 “准了。”崇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安排完质子的事情后,崇祯忽然岔开了话题,在朝堂上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闲聊了一会后,额璘臣和俄木布退到旁边。 朝会按照流程进行下一环节。 等所有环节都进行完毕,王承恩宣布退朝。 其他人先后离开。 崇祯没走,一起留下的还有内阁成员。 额璘臣和俄木布也被太监留了下来。 确定殿内没有其他人后,范景文站出来朝额璘臣和俄木布拱手:“两位都是部落的首领,掌管数万牧民!请问两位在治理过程中是否遇到了麻烦?” 第749章 俄木布请封 “麻烦?当然有麻烦!”俄木布像是遇到了知己,朝范景文诉苦,“人难管,事难办!我这个首领快没法当了!” 俄木布这番话并非虚构。 在吕大器攻破归化城前,西土默特部的统治权分别掌握在古禄格和杭高两位都统手里。 此后他虽然在吕大器的帮助下夺回了部落的统治权,但部落里许多将领并不服气。 不但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还拒缴赋税。 见范景文投来询问的目光,俄木布立刻说道:“范大人,你们中原统治的标志是向百姓征收赋税,我们游牧部落统治的标志是向牧民抽税!” 他怕范景文不明白,打算解释:“抽税的意思是...” 范景文出打断他的解释,“不用解释什么是抽税,老夫明白。” (窝阔台继承汗位后针对蒙古牧民制定了税法《抽分羊马牛例》,税法规定一百口内抽一口,见群三十口抽一口,不及三十口者免。简单来说是每一百头牲畜抽一头交税,不足一百但超过三十头的也是抽一头,不足三十头不交税。) “既然范大人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俄木布叹了口气,开始谈自己遇到的难处:“自从接管部落,有些底层将领联合牧民一起抗税。想征税就得派兵强征,牧民游走放牧地点飘忽不定,每次派兵征税耗费的粮草不比税少!” “还有一些牧民因为抢夺牧场动手打架,甚至杀人!出了人命就得管,部落内部的精力全都耗费在这上面了!” 听完俄木布的解释,范景文皱眉:“确实有些麻烦!” 他转头看向额璘臣,问道:“鄂尔多斯部有这样的麻烦吗?” 额璘臣有些不情愿地回答:“其实不止鄂尔多斯部,蒙古各游牧部落都有类似的问题。” “既然如此,朝廷就要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范景文说着话,朝崇祯深施一礼:“陛下,臣有一良策可解决蒙古诸部内部问题,使之长治久安!” “哦?”崇祯故作惊讶,开始配合范景文演戏:“既然范阁老有良策,还不快快说出来帮帮他们?” “是!”范景文躬身施礼,领旨后面向额璘臣和俄木布。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范景文把在蒙古内部设立卫所的想法详细说了出来。 在说的时候,他一直强调这样做的好处,包括但不限于维护蒙古内部稳定,便于收税,增强牧民战力等等。 丝毫不提负面影响以及给大明朝廷带来的好处。 额璘臣和俄木布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们自己心里很明白,这件事看似有的选,实际根本没得选! 如果不按照范景文的意思办,接下来又会遭到明军骑兵的毒打。 理论上来讲,他们打不过可以跑,毕竟部落里的牧民早已习惯了游牧生活。 但逐水而居和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谁也不愿意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俄木布非常识趣地朝范景文拱手,然后转向崇祯:“陛下,臣愿意在部落中施行卫所制度,请陛下下旨!” 额璘臣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跟着向崇祯请旨。 崇祯笑了笑:“既然如此,朕就准了你们的请奏。届时内阁选派两位文官,会同五军都督府从宣大抽调的两名武将,分别去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推行卫所制。” “臣领旨!”在范景文的率领下,三人再次施礼。 礼毕后,俄木布忽然开口说道:“陛下,臣的父亲乃是大明第四代顺义王,现家父已经去世,臣是家父唯一的子嗣,现请求承袭顺义王爵位!” 不等崇祯表态,礼部尚书黄锦率先阻拦道:“俄木布,你能否承袭爵位,什么时候承袭爵位,朝廷有相应的制度,不是想承袭就能承袭的。” 俄木布歪着脑袋问:“请问朝廷的制度是什么?” “首先是核实身份,防止有人冒充或者造假!其次还要观察继承人的能力和人品,有德者方可承袭......” 听完黄锦的解释后,俄木布显得有些失望。 他此番进京主要为了顺义王爵位而来。 有了王位的头衔,部落内部反抗的声音会小很多。 崇祯轻咳一声,问黄锦:“黄尚书,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西土默特部重新归顺朝廷,对朝廷来说是一件好事!朕以为只需要核实俄木布的身份即可,其他的不必深究。” “是,臣这就安排官员去核实!”黄锦转身就要走。 “不比了,”崇祯出声阻拦,他朝王承恩吩咐:“让李若琏来一趟。” “遵旨。”王承恩转身走出殿外。 不多时,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迈着孔武有力的步伐走进大殿,“臣参见陛下。” 崇祯问:“让你们核实的事怎么样了?” 在俄木布和额璘臣疑惑的目光中,李若琏说道:“回陛下,已经核实完毕。”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展开后念道:“孛儿只斤·俄木布生于天启元年,现有两妻两子,乃大明第四代顺义王卜石兔之子,第三代顺义王扯力克之孙,第二代顺义王乞庆哈之曾孙,第一代顺义王俺答之玄孙!” “我朝五年假意归顺建奴,我朝八年欲联合外喀尔喀诸部和宣大边军,共同对抗建奴。后消息泄露,被建奴囚于沈阳。” “我朝九年建奴将其释放,返回部落后沦为庶民。” “我朝二十二年夏,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征讨西土默特部,攻破归化城后命其暂管部落!” “我朝二十三年春,俄木布率领使团进京朝贡!” 念到这,李若琏从小本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王承恩。 在王承恩转交给崇祯的同时,李若琏开口说道:“这张纸上画的是俄木布的画像,请陛下过目!” 第750章 敕封顺礼王 崇祯接过画像看了看,又盯着俄木布本人对比了一会后说道:“朕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 王承恩凑上前看了两眼低声附和:“奴婢也觉得是同一个人。” “嗯,”崇祯点头,“看来镇抚司办差还算靠谱。” 王承恩趁机夸奖李若琏:“李指挥使办事得力,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崇祯欣慰地笑了笑,对着李若琏说道:“李指挥使辛苦了,稍后去内帑领一千两赏银。” “谢陛下!”李若琏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给人一种关系十分融洽的感觉。 站在李若琏旁边的额璘臣与俄木布恰恰相反,他们不但没感觉到融洽,反而感觉浑身发冷,而且是深入骨髓的那种冷。 锦衣卫不但把俄木布的经历查的一清二楚,还搞来了他的画像进行比对。 这种打探消息的能力也太恐怖了! 换个思路。 既然能搞到俄木布的画像,说明锦衣卫的人已经渗透到部落内部。 谁会是奸细? 普通牧民?低级军官?高级将领?帐外的亲兵?枕边的女人? 想到这,俄木布不敢想了。 再怀疑下去,他会怀疑自己。 俄木布与额璘臣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咽了口唾沫低下头。 他们只知道锦衣卫神出鬼没,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边关贸易的大明商人中十个有三个是锦衣卫。 剩下的七个人是锦衣卫线人。 对锦衣卫来说发展线人轻而易举。 或以权力相逼,或用金钱利诱。 当然。 这种方式发展的线人只能打探一般的消息。 为了搞到俄木布本人的画像,李若琏和锦衣卫使用了其他方法。 他们先是在边军中找几个蒙古人,让他们扮作商人去边关和西土默特部的牧民接触。 谈的差不多时请对方吃饭。 嘬一口酒,吃一口肉,嘴里喊着安达,临走前再塞一兜银子。 蒙古人根本经受不住这种考验,恨不得带着锦衣卫直接去归化城找资料。 在这种糖衣炮弹的攻势下,锦衣卫掌握了西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大量资料。 崇祯看向低下头颅的俄木布,又看向礼部尚书黄锦:“黄尚书,锦衣卫已经查清了俄木布的身份,朕以为可以让其承袭顺义王爵位。” 黄锦见状不再阻拦,朝着崇祯说道:“臣领旨!稍后臣会按照朝廷的规矩上书请旨,让俄木布承袭顺义王位!” 不等崇祯点头,俄木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崇祯砰砰磕头:“臣俄木布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 “免礼平身!”崇祯笑着站起身,用手隔空搀扶,“承袭王位后要做到不骄不躁,管理好部落,管理好草原!” “臣领旨!”尚未起身的俄木布又开始磕头。 站在旁边的额璘臣心里忽然有些酸。 俄木布是西土默特部的首领,他是鄂尔多斯部的首领。 二人都是俺答汗后代,凭什么对方能当异姓王,自己不能当? 打定主意后,他先是朝着崇祯跪地磕头。 然后单膝下跪,右手贴于左胸膛上方,左手下垂:“臣额璘臣愿誓死效忠大明,此生绝不背叛。若违背誓言,死后回不到长生天!” 长生天是蒙古人信仰,额璘臣长生天发誓可见其内心态度之坚决。 崇祯很感动,但并没有因为感动而丧失理智。 自古无功不授禄! 否则会失去帝王威严。 让俄木布承袭王位是因为他祖上本来就有爵位,此番重新归顺大明承袭爵位合情合理。 额璘臣不同。 他没有祖上的荫勋。 需要功劳才能获得王位。 没有功劳就无法授予王位,额璘臣对着长生天发誓已经没有了退路,不授予他王位后果恐怕... 内阁首辅范景文看出了崇祯的心思,他施礼道:“陛下,额璘臣率部归顺大明,此后西北边关再无战事!臣以为此乃一件天大的功劳,可授予其爵位!” “确实是大功一件!”崇祯先是表明态度,然后反问:“范阁老觉得授予什么爵位比较合适?” “西土默特部首领俄木布承袭了顺义王位,臣以为鄂尔多斯部首领额璘臣亦可封王!”范景文回答。 额璘臣听到范景文这么说,激动地差点蹦起来,对他的好感也达到了顶峰。 “王位...”崇祯假装犹豫了一会后继续问:“范阁老有合适的王位封号吗?” “臣确实有几个封号可供陛下选择!”范景文话里有话。 蒙古有好几个部落,范景文恰好也有几个封号。 可见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崇祯没有揭穿他的小心思,而是用吩咐的语气说道:“范阁老请讲。” “是!大明朝以孝治国,以儒治世!儒家思想可以总结为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 “臣以为可以从中选取一个字,配合归顺的顺字,赐予封号,就像当年的顺义王一样!” 顺仁王有些拗口。 顺智王又和顺治重音。 跳来跳去只有顺礼王最合适。 崇祯想了一会后说道:“朕觉得顺礼王的封号还算不错,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内阁成员立刻拍马屁。 额璘臣在心中默念几遍后再次激动地跪地磕头:“臣谢陛下隆恩!” 见众人都没意见,崇祯命礼部拟旨,并安排人开始制作印信。 赐予封号后,额璘臣的腰板顿时硬了起来。 他和俄木布并排站立,脸上挂着傲娇的笑容。 又寒暄了一会,崇祯突然开口问道:“顺礼王,朕有件事想问清楚?” “陛下请讲,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额璘臣回答。 “朕听说朝贡的使团里有几个头戴黄色帽子的人,可有此事?”崇祯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漠。 黄色服饰向来是皇家专属,其他人不能使用。 额璘臣知道其中有误会,快速解释道:“回陛下,使团中戴黄色帽子的宣扬黄教的僧人,他们此番进京是想在京师传道!” “黄教是什么教?”王承恩明知故问。 “黄教是乌思藏佛教的一个分支!” “你们蒙古人不是信奉萨满教吗?什么时候改信黄教了?” 额璘臣尴尬地笑了下:“萨满教的信徒多为底层牧民,蒙古贵族一直信奉并推崇黄教。” “呵呵,”内阁首辅范景文忽然笑道:“老夫觉得蒙古贵族并不是单纯的信奉黄教,更多的是为了维护统治吧?” “额...这...”被揭露真相的额璘臣笑容更加尴尬,他结结巴巴了一会后,低着头沉默。 第751章 兴建寺庙 萨满教是一种原始宗教,崇拜祖先、图腾和自然。 他们认为世间万物都有灵,某些特殊的人可以和其他物种的灵进行沟通。 这种人,被称为“萨满”。 铁木真攻打蒙古各部时,每到一个地方萨满就告诉当地百姓,说铁木真是长生天的代表,是来解救他们的。 在萨满的帮助下,铁木真很快统一蒙古诸部。 当时的萨满巫师叫阔阔出,他在库里勒台大会上代表长生天赐给铁木真成吉思汗称号。 自此。 蒙古大汗在法理上就有了合法性。 嘉靖末年,蒙古土默特部发展壮大。 其首领俺答南抗大明,北击兀良哈,西打瓦剌,迫使时任蒙古大汗打来孙(达赉逊)东迁辽河河套一带。 有了这些功绩后,俺答开始称汗。 但是... 他的汗位没有理论支持,无法在法理上取代蒙古大汗。 只能征服草原诸部的人,却无法征服他们的心,更无法做到长治久安。 俺答为此十分苦恼。 大明隆庆五年,从乌思藏远道而来的阿兴喇嘛找到俺答,说俺答是忽必烈转世! 至于证据...也很充分。 这个说法是黄教教主索南嘉措提出来的,而索南嘉措自称是八思巴转世, 八思巴是谁? 忽必烈即位后尊八思巴为国师,统领天下佛教徒。 转世的国师自然会认识转世的忽必烈! 黄教给俺答称汗提供了法理支持! 为此,俺答开始在归化城兴建寺庙,并迎接索南嘉措进入草原传道。 在俺答看来,推广黄教就是维护自己的统治。 所以他开始改宗黄教,并给予黄教信徒许多特权。 包括黄教高层僧侣与蒙古贵族同权,普通信徒减免赋税等政策。 在蒙古高层的支持下,黄教开始在草原大规模传播。 改变信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在传播了一百多年后,很多底层牧民还是信奉萨满教。 而统治底层百姓的贵族为了维护统治,早早改变信仰,信奉了黄教。 俺答汗虽然对黄教的传播做出了突出贡献,但黄教带来的后果远超他的想象。 俺答汗死后。 蒙古各个部落的首领都想称汗,为此他们纷纷前往乌思藏邀请黄教高僧前来给自己的身世背书。 黄教不缺喇嘛,为了传播教义喇嘛们纷纷走进草原。 草原也不缺部落首领,有野心的首领纷纷称汗。 于是搞笑的一幕出现了。 十个部落请了十个喇嘛,都说自己是忽必烈转世。 就连蒙古正统大汗也邀请喇嘛宣扬正统,否则正统的地位不保! 喇嘛和部落首领可以有很多个,但同一时间转世的忽必烈有且只能有一个... 实际情况是有野心的首领太多了,导致草原遍地都是转世的忽必烈。 这种现象让蒙古高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传播,否则所有人都会失去统治的法理支持! 这便是黄教在蒙古传播的前因后果! 范景文当着额璘臣和俄木布的面掀开了蒙古人统治的秘密,让他们二人很是难堪。 崇祯非常关心蒙古人的统治根基,因为他要用黄教束缚住蒙古人,让他们放弃骑射,变成载歌载舞的部落。 搞清楚黄教的教义后,崇祯抬起头:“顺义王,顺礼王。” “臣在!”二人施礼。 “黄教对你们很重要吗?”崇祯问。 “很重要!”俄木布不假思索地回答。 “重要!”额璘臣跟着说道,“陛下虽富拥四海,但是需要臣等帮忙治理草原。草原牧民游走放牧,常与野兽作伴,很难教化!所需需要一套合理的宗教制度来约束他们!” “之前的萨满教的约束力越来越低,已经无法维持草原稳定,所以草原诸部只能引入黄教传播治理,请陛下支持!” 支持,朕绝对支持! 崇祯差点把这个想法喊出来。 黄教在维护蒙古内部统治的同时,也在削减自身实力。 蒙古人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他们宁愿给自己放血,也要维持统治。 其实不止蒙古人,很多封建王朝都会做出自断臂膀维护统治的行为。 尤其是历史上的满清,自立国到灭国,他们一直秉承防内甚于防外,防汉甚于防川的政策! 毕竟对外打输了可以各地赔偿,统治权还在。 对内若是打输了,不但会失去统治权,还会丢命! 看着两位部落首领一脸认真的模样,崇祯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重要,朕也得想办法支持一番才行。” 他看向范景文:“范阁老,想办法从国库调拨五十万两银子在草原上兴建寺庙,大力传播黄教!” 范景文满脸为难:“陛下,国库每年都有预算开支,这五十万两银子并不在预算之内,实在...实在是难以筹措!” “呵,”崇祯冷笑一声,“区区五十万两银子而已,还能凑不出来?如果国库没钱,朕就从内帑拨钱!无非是让宫里几万张嘴去大街上讨饭吃,可就算讨饭吃也得把钱省出来!” “陛下恕罪!”听崇祯这么说,范景文立刻下跪。 额璘臣与俄木布跟着下跪:“陛下的心意臣等领了,请陛下收回成命,臣等可以自行筹措费用兴建寺庙。” “哈哈哈,”崇祯忽然开口大笑,他指着两人对范景文说道:“看见了吗?两位异姓王都觉得朝廷寒酸,舍不得要朕的钱!” 额璘臣与俄木布被吓得差点趴到地上,他们赶忙磕头:“臣等绝无此意,请陛下恕罪!” “既然没有此意就伸出手等着拿钱!”崇祯收起笑声再次看向范景文:“范阁老,有问题吗?” 范景文咽了口唾沫:“臣想办法筹措!” 第752章 崇祯的旨意 额璘臣与俄木布离开皇极殿时已是晌午时分。 崇祯没有赐宴招待。 不是他抠门,而是还不到时候。 等他们走远后,范景文长舒一口气问王承恩:“王公公,我刚才没有露馅吧?” “没有!”王承恩使劲摇头,“范阁老哭穷果然是一把好手。” 范景文白了王承恩一看,随后看向崇祯道:“陛下,蒙古使团会在京师逗留一月左右,臣会派人和黄教的僧人接洽在草原建庙之事。围着寺庙兴建城池的事也会按照计划慢慢推进!” “嗯,”崇祯回应道:“此事急不得!一定要告诉黄教的僧人,朝廷支持他们在草原传教,希望他们不要做出狗咬吕洞宾的事!” “臣明白。”范景文施礼,带着几位阁臣们离开。 他们走后,王承恩扶着崇祯站起来问:“皇爷,午膳的时候到了。” “去坤宁宫吃吧,很久没去了。” “是!”王承恩迅速拿过衣服,帮崇祯穿好走向坤宁宫。 走着走着,崇祯发现王承恩总是低头,有些心不在焉。 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王承恩被吓了一跳,急忙说:“奴婢没事。” “没事现在就去掏茅房!”崇祯威胁道。 “皇爷饶命,奴婢说实话!”王承恩趴在地上磕头。 “起来说。” “是,”王承恩站起身后低声询问:“奴婢刚才在想黄教毕竟是乌思藏那边传过来的教派,不如咱们大明的本土教派可靠。” “哦?”崇祯对王承恩的觉悟有些吃惊,“你是这么认为的?” “奴婢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皇爷切莫怪罪。”王承恩低着头。 “朕不怪你,你觉得应该在草原传播什么教派?”崇祯笑着问。 “奴婢以为把儒家这一套东西拿过去传播就可以!或者草原上传播道教!道教的教义是尊道贵德,寻求长生,虽然与萨满教不同,却也不是完全不沾边。” “草原上的蒙古人应该能接受道教!” “呵呵,”崇祯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反问王承恩:“什么教都可以,唯独道教不行!” 王承恩满脸困惑:“奴婢...奴婢不懂。” 王承恩确实不懂,但是崇祯懂。 儒家思想是:拿起。 佛家思想是:放下。 而道家思想却是:拿下! 为了让王承恩明白的更透彻一些,崇祯开始举例:“历史上道教有过两次大规模传播,第一次是汉末黄巾起义,张角创立的太平道是道教的一个分支。” “第二次大规模传播是东晋时期的天师道起义!” “两次起义时参与的教众都高达数十万!” “你说,道教适合在蒙古传播吗?” 听完崇祯的举例,王承恩惊出一后背的冷汗。 他现在才明白,刚才自以为是的想法多么可怕。 “皇爷博学多识,奴婢佩服。”王承恩再次下跪。 “起来吧,”崇祯迈动步伐,“宗教只是一个工具,不同历史阶段会有不同宗教登场,等它们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后又会重归沉寂。” “宗教如此,人亦如此!” 王承恩看着崇祯的背影,呆呆发愣。 片刻后他缓过神,小跑着跟了上去。 皇城外。 额璘臣与俄木布被一帮等候多时的文臣和武将拦了下来,“参见顺义王,顺礼王!”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为首的一个礼部官员说道:“两位远道而来,朝廷命我等为两位接风洗尘。恰逢两位被赐予王位,可谓双喜临门!” “酒席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们来!” “这...这多不好意思!”额璘臣一边咽唾沫一边回答。 “反正是朝廷花钱,二位就别客气了!” 在一帮官员的簇拥下,额璘臣和俄木布来到酒楼,开怀畅饮。 一帮人从中午喝到傍晚才结束。 第二天中午又开始喝。 连续五天,酒场老油条额璘臣有些抗不住了。 嗜酒如命的俄木布也对酒产生了抗拒心理。 第六天中午。 崇祯在皇城设宴招待二人。 酒宴之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两杯酒下肚后,崇祯忽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额璘臣和俄木布不敢继续坐着,也跟着站起来。 崇祯踱步到二人身前,三人举杯碰酒。 喝完杯中酒,崇祯清了清嗓子:“两位知道朕为什么要单独设宴招待吗?” “臣不知,请陛下赐教!”两人低着头回答。 “一是因为礼节,二是有要事相商!”崇祯把酒杯递给王承恩,拍着额璘臣和俄木布的肩膀。 两人顿时受宠若惊,恨不得立刻给崇祯磕头。 崇祯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接下来的话是朝廷机密,朕希望你们能严守秘密。” “陛下放心,臣守口如瓶。” “臣只会把听进去的话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说出去。” 听完二人的保证,崇祯顿了顿沉声说道:“朕准备收复辽东!但是在平辽之前,需要你们帮朕做一件事。” 额璘臣和俄木布心中同时一震,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无奈。 他们已经猜测出了崇祯的目的,无非是共同出兵之类的事。 说是共同出兵,到了战场上大概率会被当成挡箭牌冲在最前面。 无论同意或者不同意,部落都会迎来一场致命打击。 看着二人没有表情的脸,崇祯哈哈一笑:“两位多虑了,大明不但有数万铁骑,还有数十万战兵和数百艘战舰!这些兵力足矣收复辽东,不需要你们出兵。” 被揭穿心思的额璘臣率先回答:“臣是大明顺礼王,有责任帮助朝廷收复辽东,鄂尔多斯部随时听候调遣!” 俄木布紧随其后表达忠心。 崇祯笑着继续摇头:“不必了!朕要和你们商量的不是出兵辽东,而是出兵草原。” “草原?”额璘臣和俄木布有点懵。 “对,”崇祯收起笑容:“朕为了收复辽东,会调集宣大的精锐奔赴前线,宣大一带会出现兵力空虚的局面。” “此前损兵折将的察察哈尔部为了找回损失,极有可能趁机犯边。” “所以朕想让你们势力东扩,压缩察哈尔部的活动范围。如遇到察哈尔部,能打则打,打不过也没关系,只需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告诉边关守军即可!” 就这? 额璘臣和俄木布被崇祯的要求震惊了。 这任务也太简单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表态:“臣领旨!” “好,喝酒!”崇祯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倒满酒的酒杯,与两个蒙古异姓王开怀畅饮起来。 由于额璘臣和俄木布都对酒产生了畏惧心理,所以宴席比想象中结束的还要早。 剩下的事崇祯无需再管,只需交给大臣处理即可。 而这些大臣也没辜负崇祯的信任,不但把蒙古人灌得晕头转向,还把他们的质子安顿妥当。 又过了二十多天,蒙古使团恋恋不舍地离开京师。 他们离开京师的第二天清晨,崇祯召集内阁成员来到乾清宫议事。 商议的主题只有两个字:平辽! 第753章 平辽会议 崇祯二十三年四月初一,六部尚书和司礼监所有成员齐聚乾清宫。 崇祯一直坚持重要会议人不多的原则,所以平辽的事没放在朝堂上讨论。 “诸位,”王承恩主持会议,“蒙古使团进京留下质子后返回草原,开始按照朝廷的意思施行卫所制。” “货币改制也在稳步推进中!” 王承恩顿了顿,提高嗓音:“辽东乃大明国土,万历四十六年建州左卫指挥使虏贼努尔哈赤起兵谋反!我朝十七年三月,为抵御流贼,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弃宁远,率兵入卫京师。” “自此,我大明关外之地尽失!” “今内患已平,当思外敌!” “诸位,都说说心里的想法吧!”王承恩后退两步,把场地让了出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范景文激动地迈步向前。 由于太过激动,他走路的姿势在别人眼里显得有些怪异。 站稳身形后,范景文伸出双手颤抖着抱拳施礼:“陛下,辽东百姓苦建奴久矣!臣提议起兵剿灭建奴,反攻辽东,复我大明故土!” “臣,附议!”兵部尚书王家彦第一时间表态。 “臣附议!”户部尚书谢三宾回答。 “臣也附议!” 礼部尚书黄锦,吏部尚书邱瑜先后表态。 崇祯见状站了起来,他目光先远后近,最后落到范景文身上:“既然诸位已经达成共识要收复辽东,那就按照诸位的意思办吧。” “不过...”崇祯话锋一转,“收复辽东需要用兵!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所以当务之急是选拔千军主将!” “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崇祯话里的主将并非带兵冲锋打仗的参将,副将或者总兵,而是运筹帷幄的总督。 想要打好打赢辽东战场战争,不但要考虑战略和战术,还要谋划攻守和后勤。 可以说,平辽总督必须是一个全能型人才,否则无法胜任。 兵部尚书王家彦率先提议:“臣以为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可以胜任!” 远在陕西的吕大器正小吃摊前买肉夹馍。 (肉夹馍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时代。) “来十个肉夹馍多肥少瘦,再来十个素的,都放两个鸡蛋!”吕大器一边掏钱一边说。 小商贩在就对此习以为常,接过钱的同时说道:“吕大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多加老汤吗?” “对!”吕大器点头,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亲兵带着笑意喊道:“多谢大人请客!” “今儿只管吃好不管吃饱啊!”吕大器笑着回道。 “大人放心,我们能吃饱!”亲兵们纷纷找凳子坐,没找到凳子的就席地而坐。 在小商贩快速操作下,肉夹馍很快做好,装在小竹篮里放到桌子上。 吕大器拿起一个肉夹馍,刚咬了两口就感觉喉咙发紧,噎得难受。 他迅速伸手拿起旁边的茶碗,大口大口喝茶。 食物得到茶水的沁润后变得顺滑起来,顺着食管进到肚子里。 “嗝!”吕大器打了个嗝,盯着手里的肉夹馍有些不解,“放老汤了啊,怎么还这么噎得慌?” 小贩举着勺子走过来:“大人,要不我再给您加点汤?” “好!” 京师乾清宫。 王家彦继续说道:“吕大器虽是一届文臣,却有武将的领兵之才!凤阳之战他以朱国弼为饵,成功牵制了刘宗敏主力大军,为凤阳之战的胜利打下基础!” “武关之战,吕大器与李岩斗智斗勇,最终攻破了坚不可摧的武关,进入关中!” 关中的吕大器正在吃第三口肉夹馍。 这一口比刚才还要噎得慌。 他有些懊恼地拿起茶碗,用茶水往下顺食物。 食物下去的同时,他被茶水呛了一口。 “咳咳咳,”吕大器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周围的亲兵纷纷放下肉夹馍,来到吕大器身边帮他捶背,“大人您慢点,这肉夹馍吃快了噎人!” 乾清宫里的王家彦还在继续:“进入关中后,吕大器爱民如子,治理有方!在他和曹化淳公公的合作下,顺利帮朝廷完成了在陕西试行货币改制的任务。” 陕西的吕大器又被呛了一口水。 “大人您慢点喝,喝快了呛嗓子!”亲兵们围在吕大器身边,低声提醒。 吕大器早已无暇顾及,不停地用咳嗽缓解呛水导致的不适。 乾清宫内,王家彦正在慷慨激昂的做最后陈述:“去年的草原之战,吕大器以物资为饵引诱西土默特部决战。最后不但攻下了归化城,还迫使对方重新归顺朝廷。” “此等功劳足以说明吕大器有平辽之才!” 陕西的吕大器已经快不行了。 他吃肉夹馍噎嗓子,喝茶呛肺。 如果不是有亲兵帮忙,这会估计已经嗝屁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缓过这口气,抬头问身边的亲兵:“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大人,今天是四月初一,按照计划蒙古使团正在返程。”亲兵回答。 “哦!”吕大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顺势躺在地上吩咐道:“把本督抬回总督府!回去后立刻代本督给朝廷上书,就说我患有急症,请求辞官养病。” 第754章 东林党巡盐 在平辽总督的人选上,众人意见不一。 兵部尚书王家彦举荐吕大器出任。 吏部尚书邱瑜推荐袁继咸。 户部尚书谢三宾觉得马士英比较合适。 礼部尚书黄锦则认为现任蓟辽总督王永吉就可以。 崇祯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落到内阁首辅范景文身上。 “范阁老没有要举荐的人吗?”崇祯问。 范景文不动声色的回答:“朝中文武皆是贤良,无论谁担任平辽总督,臣和内阁都会倾力支持!” 范景文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举荐任何人担任平辽总督,但是谁当总督他都支持。 最先表态平辽的是他,可是他没有举荐任何人担任平辽总督。 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不合常理,可是在崇祯和满朝大小狐狸眼里看来非常合理。 范景文是内阁首辅,文臣之首。 官场就是战场。 只要想给朝廷做实事,无论多么谨慎都会犯错。 这和做家务一样。 刷碗的会摔碗,做饭的会糊锅。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范景文内阁首辅的职位和权力已经是官员可以到达的顶峰,再往上只是一些虚职,并无实权。 平辽这种大事看似是前线的战争,实际朝廷内部也在博弈。 前线打的是胜负。 朝廷内部争的利益和权力。 前线最忌临阵换将。 朝廷也一样,如果临时换掉首辅带来的内部影响不比前线小。 范景文当务之急是少犯错或者不犯错,只有这样才不会掉出权力中心,朝堂内部才不会乱。 其他人不同。 他们还有往上爬的空间。 平辽就是机会! 崇祯对这种政治生态了如指掌。 他看向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把诸位尚书举荐的人名都记下来,朕要好好斟酌一番。” “是!” 接下来,众人又商议此次平辽需要调动的兵马数量,需要的钱粮等。 当然,这些数字只是启动数字。 战争机器一旦运转起来就无法停止,需要不停地往里面砸钱,直到其中一方无钱可砸。 商议了许久之后,内阁首辅范景文给出三个数字:“陛下,此番出兵辽东至少需要十二万步骑,三万水师外加五百万两白银。” “五百万两银子能花多久?”崇祯问。 “在只发兵饷和粮饷,不考虑抚恤银的情况下,这些钱大概能够支撑二十个月。”户部尚书谢三宾回答。 “二十个月!”崇祯心里那根弦突突直跳。 怕什么来什么。 朝廷之前就有亏空,幸亏有王之心的开矿收入作为补贴。 现在新的缺口来了,想补齐缺口就得给王之心增加任务,或者另辟蹊径。 给王之心增加任务很不现实。 从开矿至今,崇祯每天能都接到江南官员递上来的题本,内容都是弹劾王之心欺压士绅,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罪名引起了崇祯的注意:煽动百姓暴乱! 看到这个罪名,崇祯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他看到了汹涌的民意,看到了百姓奋起反抗士绅压迫的决心。 此举虽然会造成地方动荡,但也打击了士绅在地方上的权威。 为将来皇权下县做好铺垫... 他现在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不能再增加任务。 既然不能增加任务,那么就得寻找其他增加收入的办法。 货币改制百分之三的利润固然可观,但铸币需要时间,短时间内还是凑不齐。 户部尚书谢三宾计算后说道:“陛下,把五百万两银子拆分成两年支出,每年需要支出二百五十万两,户部一时半会凑不齐这些亏空!” 崇祯呵呵冷笑:“好啊,你们给朕当得好家!去年有亏空无法收复辽东,今年有亏空还是打不了,如果一直有亏空是不是就能放弃辽东,偏安中原了?” “陛下息怒!”众人下跪。 “朕没生气,”崇祯重新坐到龙椅上,“亏空好办,无非是开源节流!” “朕的陵墓可以停一停,把修陵的钱放到辽东的战局上。另外藩王宗禄也可以拖欠一些,苦一苦藩王,骂名朕来担!” “臣等无能,陛下恕罪!”众人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他们不说那些话还好,说完之后崇祯更生气了。 他们是大明的朝臣,岂能让皇帝因为缺钱削减藩王宗禄挨骂? 可是他们没有搞钱的方法。 于是乎,让崇祯挨骂似乎成了众人的共识。 为此他们还特地说恕罪... 崇祯岂能不生气? 谢三宾低着头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没有行动的意思,权衡再三后用膝盖向前拱了半步:“陛下,臣有本奏。” “讲!”崇祯怒气不减。 “盐税乃我朝重要税收,征收历来稳定。但自我朝十年以来,沿海各地尤其是江南盐税征收数额逐年减少!臣以为...可派一能臣南下巡盐,弥补朝廷亏空!”谢三宾低着头说道。 “巡盐?”崇祯如梦方醒。 是啊。 垄断官盐也好,贩卖私盐也罢,各地商人的第一桶金大多来自食盐。 现在朝廷缺钱,是时候让他们放血了。 “谢尚书。”崇祯看着这位在东林党内部举足轻重的人物。 “臣在。”谢三宾抬起头。 “巡盐的差事可不好干!”崇祯加重语气提醒。 朝堂的规矩是谁提主意谁负责。 谢三宾提议巡盐,那么谁负责巡盐就得由谢三宾说了算。 否则出了问题没法追责。 另一方面。 谢三宾此举是给朝廷分忧,给崇祯解难。 崇祯和朝廷必须给谢三宾一部分权力作为回报。 什么权力? 举荐官员的权力! 这也是朝堂的规矩。 谢三宾自然懂这些规矩,他施礼道:“巡盐的差事确实不好干!但只要选一能臣南下巡盐,定能有所收获!” “谢尚书可有举荐之人?”崇祯问。 “臣举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权担任巡盐御史,南下巡盐!” “宋权?”崇祯有些好奇,经历过之前的诬陷案后,宋权在朝廷的名声非常差。 东林党素来在乎名声,什么时候和宋权勾搭到一起了? 不过既然对方举荐,崇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同意:“那就依谢尚书的意思办!” “谢陛下!”谢三宾磕头谢恩。 崇祯笑了笑,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朝堂有党派。 现在势力最大的是首辅党和阉党。 地方上的党派更复杂,尤其是各地的盐运司官员,背后除了首辅党和阉党,还有齐党,楚党,浙党,徽党等党派的影子... 东林党为了逢迎崇祯,搞出了巡盐的大动作。 接下来,东林党肯定朝这些盐运司的官员发起进攻。 只有把他们拉下台,其余东林党才会有机会上台。 表面上是巡盐,实际还是党争。 只不过党争的重心从朝堂转移到了地方。 江南的官场将会迎来巨震! 第755章 征调兵马 平辽的事不能拖! 巡盐短时间内虽然搞不来钱,但可以算作应收账款。 所以... 平辽第一年所需的二百五十万两资金可以从其他地方挪用。 等巡盐的钱收回来后再挪回去。 实在不够,崇祯还可以从内帑掏钱补齐。 解决了钱的问题后,问题又回到了人的身上。 谁来担任平辽总督? 四个尚书举荐了四个人担任平辽总督,由于众人意见不一,所以崇祯没有下决定,而是宣布散会。 这场平辽会议无果而终。 在这些人选里,他更倾向于王永吉。 论能力,他不如吕大器。 论资历,他不如袁继咸。 论朝中的关系,他不如马士英。 但是... 崇祯还是觉得他比较合适。 平辽的关键不是士兵的战力,而是辽东将门集团的态度。 只要他们不放水,不坑人。 收复辽东是早晚的事。 怕就怕他们放水坑人。 届时不但损兵折将,平辽总督也会受到牵连。 在不清楚辽东将门集团的态度前,崇祯不会派能力最强的吕大器出战。 相反,他要把吕大器这张底牌留到最后当杀手锏。 其实无论谁当总督,只要战略和战术不失误,明军基本都是胜多负少。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并非空穴来风。 在兵力配置相同,且双方都拼命死战的情况下,八旗兵还真不是明军对手。 史书或许会说谎,但史实不会。 清顺治五年十一月,蒙古喀尔喀部犯边。 多尔衮和诸王公、大臣商议后决定,派阿济格、硕塞、博洛、瓦克达等人领兵防卫宣府大同一带。 由于这些人的兵力太多,导致时任大同总兵姜镶认为满清要对他不利,于是在十二月初三割发易服反清。 阿济格得到消息后星夜进军,在次日下午抵达大同城外。 史书没有记载双方的兵力。 但可以肯定的是,姜镶兵力没有阿济格多。 因为姜镶的前任是王朴,就是松锦之战率先逃跑的那个王朴。 那一战,大同和明军精锐损失惨重。 大同剩余的兵力可想而知。 阿济格来到大同城外后一边开始招降,一边派小股部队试探姜镶实力。 姜镶同样以小股部队迎战,双方互有胜负。 十二月初十,阿济格召降失败,遂命人在城外深挖十道堑壕,试图围城。 姜镶亲率城中主力出城迎战。 留下的文字记载姜镶出战大破之,逐北至阳和。 阳和卫距离大同约有百里! 姜镶率领一支边军残兵,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不但把阿济格的满八旗精锐打败了,而且驱赶到百里之外! 可见明军战力之强! 阿济格兵败后不敢再进犯大同,只能向多尔衮求援。 正月初四,多尔衮派尼堪率兵入晋。 双方虽各有胜负,但尼堪败多胜少。 二月,被逼无奈的多尔衮决定亲征。 面对数倍之敌,姜然不敢出城野战只能坚守城池。 多尔衮调集红夷大炮轰城。 大同是边关重镇,城墙高大易守难攻。 在城中军民的殊死抵抗下,八旗兵死伤惨重。 八月,城中粮草耗尽,姜镶部将杨振威杀姜镶,开城投降。 可此时投降为时已晚,气急败坏的多尔衮下令屠城。 姜镶兵变最终被平定。 事后统计,城中只剩下五个重刑犯没有被杀。 为了对付姜镶,满清先后派出了阿济格、硕塞、博洛、瓦克达、尼堪、满达海、多尔衮以及吴三桂。 另外还有鳌拜,固山额真李国翰,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等人配合作战。 出动的兵力高达十数万! 此战又称八王围大同。 为了防止叛乱失控,多尔衮甚至将在南方作战的济尔哈朗,谭泰,勒克德浑以及何洛会等人全部召集回北京以应对突发情况。 可惜南明的永历朝廷正在内斗,没有把握住机会发起反攻。 从姜镶兵变可以看出,明军的战力并不低。 所以辽东战事的关键不是士兵的战斗,而是处理好辽东将门集团。 最好的结果顺利剿灭建奴,收复辽东。 同时削弱吴三桂和关宁军的实力。 也就是既要达成军事目的,也达成政治目的。 可吴三桂不是傻子。 不会任凭崇祯宰割。 空荡荡的乾清宫内,崇祯收起思绪抬头远眺。 俗话说谋而后定,可谋划好的事也会发生变故。 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了许久崇祯收回目光,让王承恩找来王永吉的资料仔细研究。 一天后的早朝。 经过一番商议后,王承恩站在龙书案旁边高声喊道:“辽东乃大明国土!今国土沦陷,百姓遭难,朝廷无颜!” “上命蓟辽总督王永吉领五千步骑,密云总兵黄得功领两万步骑,昌平总兵唐通领五千步骑。” “山海关总兵高第领一万步兵,辽东总兵吴三桂领四万步骑,保定总兵李性忠领一万五千骑兵,宣府总兵刘肇基领一万骑兵。” “甘肃镇总兵袁宗第三千五百步骑,固原镇总兵刘西尧三千步骑,延绥镇总兵刘芳亮三千步骑,万全右卫指挥使贺锦四千步骑,万全左卫指挥使高一功三千步兵。” “副将刘体纯两千步兵,副将马世耀三千步骑,副将李过、参将李来亨三千五百步骑。” “登州巡抚袁枢、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领三万水师,合兵十六万出兵辽东收复故土!” “经六部举荐,内阁商议,原蓟辽总督王永吉改任平辽总督,全权平辽之事!” “户部、兵部、工部须通力协作,务必为大军备足粮饷辎重,否则严惩不贷!” “各部兵马接旨后,速赴山海关集结。各总兵须于四月三十日前抵京,以待誓师!” “另命湖广团练总兵李定国领兵两万北上河南,徐州总兵高杰领兵三万北上青州府,屯田备战。” “钦此!” 第756章 王永吉 王永吉字修之,号铁山,南直隶高邮人。 天启五年进士,初授大田知县。 历任饶州推官,户部郎中,通州兵备道,山东巡抚等职。 王永吉为官仁厚节俭,治理有方。 担任通州兵备道期间均徭役,赈灾民,救民无数。百姓念其恩,在他离任后立祠纪念。 他虽是文人出身,却有领兵之才。 崇祯十五年王永吉担任山东巡抚,时山东流贼四起,堵塞漕运。 王永吉亲率三百骑兵征讨,不到两个月全部平定。一时间名声大噪,有北史南王之美誉。 (北史:史可法,族籍河南。南王:王永吉,族籍南直隶。) 崇祯十六年初,建奴入关劫掠至山东,王永吉无兵无将只能旁观。建奴退兵时尾随在后,建奴前脚出城,他后脚就进城,并以收复失地的名义上奏朝廷。 后被崇祯召至京师当面质问。 王永吉自知有罪并弹劾自己,崇祯没有降罪,而是以收复失地有功的名义擢升其为蓟辽总督兼兵部侍郎。 历史上的王永吉在得知京师告破,崇祯自缢后,率领三十骑回乡。 随后南下投奔弘光朝廷。 结果被弘光朝廷安排到刘泽清身边当总督。 后跟随刘泽清一起降清。 降清后遭到多尔衮排挤,上疏辞官,被罢官为民。 多尔衮死后被顺治启用,复起为官。 纵观他历史上的这一生。 虽然投降满清是个污点,但投降后只担任文官治理地方,不曾去前线杀人屠城。 和双手沾满鲜血的洪承畴截然相反。 ...... 直隶顺天府遵化城内。 蓟辽总督王永吉听完旨意的内容后,朝送旨的太监磕头:“臣王永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总督快起来吧,”送旨的太监笑着递过圣旨,“此番平辽王总督掌管十六万兵马!陛下可是把大明朝的家底都交给你了!” 年已五十的王永吉后背不停冒汗:“惶恐,实在惶恐!” 此前就得到消息朝廷要准备平辽。 他猜测吕大器,袁继咸甚至史可法担任总督。 没想到,总督竟是他自己。 已经知天命(五十知天命)的他有种老当益壮的感觉。 “别惶恐了,”太监倒背着手说道:“赶快按照旨意征调兵马,随后收拾一下跟我们回京誓师吧。此番平辽乃国之大事,陛下要和你们所有人都见上一面。” “是,我这就安排。”王永吉先是让人给太监准备一桌酒席接风,随后开始调动兵马。 陕西三边总督府。 吕大器辞官养病的公文刚送出去不到十天,他便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看完旨意的内容后,吕大器如释重负。 他开心地像个孩子,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嘴里念念有词:“陛下圣明!当今陛下乃千古第一明君!” “总督大人,曹化淳曹大人前来拜会。”门外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 “病了,不见!”吕大器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他是拿着锦衣卫令牌来的,而且已经到门口了。” 吕大器浑身一震,急忙跑向床头。 不等他躺倒床上,门便被曹化淳从外面打开。 看着活蹦乱跳的吕大器,曹化淳哈哈笑道:“陛下真乃当世神医也!” “什...什么意思?”吕大器尴尬地站在原地问。 “旨意来之前你病的起不来炕,旨意刚到你就痊愈了,陛下难道不是神医吗?” “咳咳,”吕大器用咳嗽掩饰内心的尴尬,“曹大人不在钱庄待着,跑到这里来作甚?” 曹化淳转身关好门,确定屋里没有外人后说道:“陛下命我来问吕大人个问题。” “什么问题?”吕大器顿时严肃起来。 “平辽的用兵之法!从后勤到战术,再到战略!如果吕大人方便的话,还请写下来!”曹化淳认真说道。 “没问题!”吕大器拿过纸笔,思索良久后写了起来。 直隶宣府镇。 李性忠和刘肇基同时接到旨意。 送旨的锦衣卫嘱咐道:“两位总兵大人一定要按照旨意调兵,不能多调,也不能少调!朝廷正在草原上施行卫所制,蒙古人很可能会搞出动静来!两万多骑兵是用来应急的!” 李性忠两眼一瞪:“旨意上写了多少,我就调多少,岂敢多调?” “大人麾下近半数兵马都隶属于勇卫营,勇卫营只听陛下一个人的话,所以我才嘱咐两句!” “放心,忘不了!”李性忠呲着牙说道。 刘肇基伸手拍了拍锦衣卫的肩膀,顺势把一个装满银币的小包递了过去并问道:“老兄贵姓啊?” 锦衣卫斜眼盯着小包:“免贵姓王,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王兄,”刘肇基又拍了拍锦衣卫的肩膀,“这是我和李大人的心意,还请王兄笑纳。”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锦衣卫满脸羞涩,一边将小包往怀里揣,一边头摇得像拨浪鼓:“只许这一次,下不为例。” 等锦衣卫收下银子,刘肇基看了李性忠一眼,得到对方的回应后问锦衣卫:“王兄,朝廷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什么来头?” “问这个干嘛?”锦衣卫抬起眼皮,警惕道。 “打仗打的是钱粮,户部掌管一国之钱粮!我们想探探他的底,好心里有底。”刘肇基回答。 “嗯...”锦衣卫迟疑片刻,“东林!” 李性忠忽然问:“东林有好有坏,请问这位谢尚书属于哪种?” 锦衣卫咋舌摇头:“李大人这话很...” “很什么?”李性忠追问。 “很得罪人!”锦衣卫回答:“很多时候大忠似奸,大奸似忠,所以在朝堂上辨不出忠奸!” 李性忠怔了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位大人还是赶快安排好调兵的事,随后在我等的护送下回京复命!” 李性忠和刘肇基同时抱拳:“有劳了!” 居庸关。 唐通接到旨意后跟着锦衣卫出城。 走着走着他忽然勒住战马。 “怎么唐大人?为何停止不前?”锦衣卫问。 “不对吧?”唐通疑惑且警惕地问:“京师的方向在东南,咱们为何往东走?你们这是带我去哪儿?” “去昌平!随后和从密云赶来的黄得功黄大人一起南下京师。” “和黄得功一起走?” “是。” “谁让你们这么安排的?”唐通撇着嘴问。 “这是陛下的安排。”锦衣卫回答。 “挺好!”唐通毕恭毕敬的回答。 “别磨叽了,赶紧走啊!”在唐通的催促下,一行人再次启程。 第757章 师与徒 山海关。 吴三桂看着手里的旨意长吁短叹。 谋士方光琛站在旁边问:“吴兄为何发愁?” 吴三桂叹了口气:“我怕此一去...不复返啊!” “吴兄放心,”方光琛安慰道:“出兵辽东在即,陛下和朝廷绝不会做出临阵斩将的事。” “那陛下为何让我奔赴京师誓师?在山海关誓师不也一样吗?”吴三桂嘴里发着牢骚。 方光琛想了很久,抬头说道:“我认为陛下此举有两个目的。” “哦?”吴三桂满怀期待得看向方光琛:“哪两个目的?” “一,临阵召见主将,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二,趁机敲打一番,防止有些人出工不出力。” 吴三桂老脸一黑,“这...方兄莫要玩笑!” “没开玩笑,我料定陛下会敲打吴兄!”方光琛笃定道,“吴兄到时候一定不要露出破绽,否则前途不保啊!” “这是自然!”吴三桂点头后再次担忧道,“面子上的事可以糊弄过去,到了战场上还怎么糊弄?” “吴兄放心!”方光琛走到吴三桂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廷此次征调了十位总兵,比松锦之战的八位总兵还多两位。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指挥使,一个巡抚。” “十六万兵马虽然都是精锐,但是临时凑集,内部矛盾重重,会有几个人听从王永吉的调遣?” “就算全都听调也无妨!” “这么多支兵马,总不能可着关宁军用吧?” “关宁军上了战场就拼命,否则会留下把柄!建奴不傻,他们知道谁好对付,谁不好对付!” “咱们把选择的机会交给敌人!” 吴三桂眨了眨眼睛,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山东登州。 圣旨传达后袁枢和黄蜚乘船去往天津,准备从直沽登岸进京。 徐州的高杰接到旨意后明白自己是后备军,心里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旨意进驻青州府,开始在当地训练、屯田。 湖广武昌府。 李定国放下圣旨来到湖广总督袁继咸的房门外。 “总督大人,李定国求见。”袁继咸的亲兵汇报。 “让他进来。”袁继咸回答。 “是。” 吱地一声房门打开,李定国向亲兵点头后走进屋内。 “先生!”李定国对着袁继咸躬身施礼,“学生李定国有事汇报。” “说吧!”满头白发的袁继咸停下手中笔,笑吟吟的说道:“你拜我为师已有数年光景,今日是来告别的吧?” “算是吧!”李定国眼眶湿润,将旨意递给袁继咸兵说道:“朝廷下旨收复辽东,在将九边大军调往山海关的同时,还把高杰调往山东青州府,把学生调往河南归德府屯田备战!” “学生只是预备部队,并非平辽主力!” “预备部队也是部队,收拾一下赶快去吧!”袁继咸提笔开始写字。 “可是...学生只想留在先生身边读书,不想离开。” “荒谬!”袁继咸将手中笔掷在桌子上,气愤道:“大丈夫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 李定国有些不以为然:“学生以为读书亦可治世!远的不说,就说七十年前的张文忠公,难道他不是文人用笔治天下的典范吗?” 袁继咸冷呵一声:“纵观史书又有几个张居正?圣人的书是用来的读的,也仅仅是用来的读的!其他的,毫无用处!” 这句话把李定国说愣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后疑惑地问道:“既然读书无用,先生为何让学生读书?” “读书是用来静心的!只有让心静下来,才有机会思考!”袁继咸回答,“思考前因后果,思考利弊得失!” 李定国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低下头叹气。 须臾之后,李定国抬起头问:“学生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问吧。” “先生有安邦之才,陛下和朝廷为何不让先生担任总督平辽?反而让名不见经传的王永吉担任总督!” 袁继咸笑了。 他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在笑声中颤抖跳跃,仿佛也被笑声逗笑了。 袁继咸捋了捋胡须反问:“定国,这便是你的缺点!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为师在你身上发现了为数不多的缺点!” “什...什么缺点?”李定国有些失措的问。 袁继咸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继续问:“你今年二十九了吧?” “是。”李定国回答。 “自古三十而立!人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成熟,能够自立!而你,还缺一点火候!” “请先生赐教!”李定国站得笔直,朝袁继咸躬身施礼。 “火候便是你的缺点,只要改了缺点,往后飞黄腾达不可限量!”袁继咸站起身,像教书的先生一样倒背着手。 李定国像学生听课一样两眼专注地看着袁继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缺点有二。” “第一,你这个人气度小,格局小!心里不容人,尤其是和你意见不同的人。” 李定国张嘴试图反驳,可所有的话都被袁继咸的目光瞪了回去。 他嘴巴张了好几次,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你看...”袁继咸两手一摊:“你让为师说你的缺点,你还想反驳为师,这缺点还不明显吗?” 李定国不再反抗,低下头认真听讲。 “猫动作灵活擅长抓鼠,狗动作生猛擅长扑兔,人亦如此!你不能指望那些像猫一样的人用狗的方法去抓兔子,那样不但会引起猫的反感,还会害了猫。” “第二个缺点事关行军打仗。”袁继咸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李定国:“之前咱们师徒推演过几次,为师认为你规划的战术非常好,但是战略有问题。” 第758章 宴请 “战略?”李定国抬起头,“请先生赐教!” 袁继咸走到李定国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何为战略?打仗和下象棋一样,不能只盯着对方的帅,还要看着自己的将。” “另外,你还要盯紧那些局外人,听他们意见的同时不被他们干扰思路。” “战争是朝廷内外斗争的延续!有些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战局则无关紧要,你要把握好尺度!” “如此,方能成大器!” 听完袁继咸的分析后,李定国心潮起伏。 他知道袁继咸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否则不会说这种话。 “学生谢先生赐教!”李定国再次朝袁继咸躬身施礼。 袁继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不指望李定国短时间内把这些缺点改正,如果缺点容易改正的话,世间就都是完人了。 李定国只有不到三十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挺直身子后,李定国低声对着袁继咸说道:“先生,学生还想搞明白之前的问题!” “王永吉担任平辽总督的事?” “是!”李定国回答。 “陛下选王永吉应该有两层含义。”袁继咸捋着花白的胡须开始分析。 “首先平辽总督得和关宁军有利益关系,否则很难指挥他们。王永吉前后担任了八年蓟辽总督,关宁军的辎重粮饷都由他负责,由他担任最为合适!” “其次大军已经开始集结,辽东战局迫在眉睫。如果换其他人去,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熟悉局势和地形,朝廷等不及。” “还有,”袁继咸指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为师已经老了,已经习惯了湖广的天气。这里的冬天虽然寒冷,但是和辽东的冬天根本没法比。我这种岁数的老头子若是去了辽东,怕是会冻死在中军大帐内。” “最后一点,”袁继咸表情中带着一丝无奈,“此番平辽有十位总兵,两位指挥使,还有一支不老实的关宁军。平辽大军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王永吉小胜易,大胜难啊!” “陛下让他担任总督的目的并不是收复辽东,而是借机试试辽东的水有多深!” 李定国一脸惊恐:“陛下用...用十六万大军试水?这些可都是大明精锐啊!若是重蹈松锦之战的覆辙,恐怕...” 袁继咸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放心,或许会吃败仗,但绝不会全军覆没!” “先生为何如此笃定?” “你觉得陛下为何要在京师誓师?” “学生不懂...”李定国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困惑。 袁继咸再次拍了拍李定国肩膀:“等着看崇祯十七年邸报吧,到时候自然会知晓!” 李定国施礼道谢。 眼看时间已经接近晌午,李定国在摆了一桌酒席向袁继咸告别。 三天后。 他率领两万预备队踏上了荒凉的河南。 这里有千里沃土,却因为战乱和旱灾导致人烟稀少。 虽然一直都在向河南移民,但恢复往日的繁华需要漫长的时间。 千里之外的京师,繁华依旧。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红枣十文钱一斤!” “荔枝,五十文一斤!” “老母鸡,七十文一只!” “葡萄,四十文钱一斤!” (以上物价来自《宛署杂记》,此书成书于万历二十一年。作者沈榜在万历十八年担任顺天府宛平知县,他详细记录了京师当时的物价。) 四月二十六,京师大街。 一个平辽总督,一个登州巡抚,十位总兵,两位指挥使还有一帮副将正在逛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来京师,也不是所有人来了之后都有机会逛街。 一帮人虽然穿着便装,但是身上携带的气势非比寻常。 路边的小商贩看到他们的身影后纷纷闭上嘴,不敢吆喝,生怕惹了不该惹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走在最前面转身说道:“诸位,街上的东西随便拿,我们付钱!” 听到李若琏这么说,这帮武将们彻底放飞了自我。 总兵们还好,毕竟职位在那摆着,做不出过分的事。 可他们手底下的副将就不一样了。 冲到街边连吃带拿! 他们不缺钱,但很多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也只有在繁华的京师才能见到这么多品种的吃食。 商贩们刚要反抗,周围身穿便装的锦衣卫拿着钱走了过来:“别吵吵,多少钱?我给!” 一番扫荡后,武将们心满意足的离开大街,回到驿站休息。 李若琏则把他们的言行举止全都记下来,书写成册。 这些资料并不是给武将治罪的,而是给崇祯做参考。 至于参考什么,李若琏就不得而知。 四月三十中午。 崇祯在午门外设宴招待群臣。 洪武早期,宴请群臣的地点是南京皇城谨身殿。 到了洪武二十六年,宴请地点改为奉天殿。 宣德时期改为午门外,后成定制。 午门外,尚宝司的官员正和尚膳监的太监们摆放桌凳。 最中间是崇祯的御案。 御案南面摆着两排桌子,东面一排,西面一排。 教坊司奏乐歌于旁,设大乐于侧,舞杂队候在远处。 午门外热闹异常。 不多时,官员在太监们的引导下开始入场。 参加宴请的有六部尚书,侍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平辽总督以及参与平辽的十位总兵,一位巡抚,两位指挥使。 在太监的指引下,平辽总督和一众带兵的文臣武将们来到午门西面。 此时五军都督府的武将早已来到现场,并坐到前面两张桌子旁。 王永吉看到桌凳后微微一怔。 他虽然没参加过皇帝宴请,但听别人描述过场面。 在他的认知里,每个大臣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今天不同,每张桌子后面摆着两个凳子。 显然是两人共用一桌。 皇上竟然节俭到这种程度了吗? 其他武将跟着陷入沉思之中。 黄得功也在思考,只不过他在想一会端上来的菜会不会都是素菜。 王永吉沉默片刻后问旁边的太监:“这位公公,我们该按照什么顺序坐?” 小太监一字一句的回答:“没有顺序,两人共用一张桌子,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多谢公公!”王永吉道谢后朝众人说道:“诸位,今天随便坐。” 说罢,他坐到第三张桌子旁。 吴三桂紧随其后,坐到第四张桌子旁。 密云总兵黄得功与昌平总兵唐通,一起来到第五张桌子旁坐好。 保定总兵李性忠和宣府总兵刘肇基共用第六张桌子。 刘芳亮和高一功径直走到最后一张桌子旁,同时坐下。 袁宗第与贺锦共用一张桌子。 袁枢和黄蜚坐到了一起。 现场的武将只剩下刘西尧和高第没有座位。 高第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瞅,低着头来到吴三桂身边轻轻落座。 看着王永吉身边空着的座位,固原镇总兵刘西尧顿感头大。现场除了那里,已经没有闲置的座位了。 “大人请赶快入座,陛下马上就要到了!” 在太监一声声的催促下,刘西尧硬着头皮来到王永吉身边,指着空闲的座位问:“王总督,这里有人吗?” “没人,随便坐。” “是!”刘西尧有些幽怨地坐到座位上。 第759章 平辽时间 刘西尧不想和王永吉共用一张桌子。 他是总兵,王永吉是总督。 二人坐在一起本来就不合规矩。 今天虽然不讲规矩,但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再者他是流贼降将,王永吉是正派科举出身的封疆大吏。 和他坐在一起不但吃不好,喝不好,还会有心理压力。 可是不和王永吉共用一桌又不行,因为现场已经没有空闲的桌子。 除非...站着吃。 “陛下驾到!”刘西尧刚刚落座,旁边的太监便喊了起来。 他急忙跟着众人起身迎驾。 礼毕后,崇祯示意众人重新落座。 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坐下,刘芳亮却像一截木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一功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想什么呢?快坐下!” “哦...哦!”刘芳亮如梦初醒,急忙坐到座位上。 崇祯假装没看到,坐着说道:“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大明的希望。此番收复辽东既需要将士们在前方拼命,也需要大臣们在后方支持。” “出兵前朕略备薄酒,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陛下真是折煞臣了!”内阁首辅范景文率先说道:“臣等谢恩还来不及呢,岂敢嫌弃?” “是是,首辅大人说的是!臣等谢陛下隆恩!”其他人跟着附和。 “好!”崇祯底气十足地说道:“今日不醉不归!” 琴瑟声中,众人觥筹交错。 喝了半个时辰,崇祯借故离开。 君臣之间不需要在酒桌上有太多交流,有些事都是面子工程,点到为止即可。 而且有他在现场,众人都放不开。 果然,他走后文臣武将们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开始大喝特喝。 李若琏穿着一身普通侍卫的衣服,站在远处把现场的情况一一记下。 期间还让太监帮忙拿了两个鸡腿吃。 不知喝了多久,一众文臣武将们才告辞离去。 傍晚时分,高一功和刘芳亮在驿站的房间里小酌。 喝了一会后,高一功突然放下酒杯凑到刘芳亮耳边低声询问:“刘兄,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刘芳亮没好气的回答,“这点酒还醉不倒我!” “那中午为何愣神?难道是被陛下的龙颜震惊到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里是遍地锦衣卫的京师,小心因为说错话被砍头!”刘芳亮狠狠瞪着高一功。 “明白,明白!”高一功低头夹了一口菜,保持低声问:“刘兄,您中午为何愣神?” “我...”刘芳亮有些迟疑,“我感觉陛下的声音有些熟悉。” “熟悉?”高一功先是疑惑,随后嫌弃道:“年纪大了耳朵出问题很正常,吃点茯苓,那玩意对耳朵好!” “去一边去,”刘芳亮轻轻推了下高一功,“我从小耳朵就好使,不可能听错。” 他用眼角余光向左右看了看后谨慎道:“还记得我被俘进京的事吗?” 高一功点头:“记得!当时大家伙都以为你死了,为此我还给你烧了两筐纸!” 刘芳亮下巴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咬着牙说道:“少拿这事寻我开心!” “好好好,”高一功收起嘲讽的笑容,“你继续,我听着就是。” 接下来,刘芳亮把被俘进京后,在诏狱受审的事全盘托出。 高一功差点惊掉下巴。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结结巴巴地说道:“也就是说...当时审你的那个黑衣人极有可能是当今陛下?” “对!”刘芳亮点头笃定道:“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魂牵梦绕,挥之不去!所以当再次听到那个的声音时,我才会发愣。” 高一功想了半天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刘芳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高一功对着刘芳亮深施一礼:“刘兄,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什么实话?”刘芳亮有些懵。 “你是不是早就投靠朝廷,成为陛下的内应了?”高一功问。 “没有!”刘芳亮直接否认,“我刘芳亮绝不会做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当年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高一功盯着刘芳亮的脸看了一会,突然笑道:“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喝酒!” 刘芳亮哼了一声,举起酒杯,碰杯畅饮。 次日清晨。崇祯在乾清宫召见了王永吉。 兵部尚书王家彦和内阁首辅范景文也在场。 “臣王永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王永吉走进乾清宫后跪地施礼。 “起来吧!”崇祯语气平静地吩咐道。 “谢陛下。” “王总督,”范景文开口问道:“平辽乃国之大事,马虎不得!说说你的平辽之策吧!” “这...”王永吉面有为难之色,“计划倒是有,但是说完需要几天几夜!而且平辽不能只看计划,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王家彦轻咳一声:“说总体的战略计划即可,不必说细节!我们只是搞清楚战略里有没有明显的漏洞,另外还想知道平辽的大致时间。” 第760章 誓师 面对兵部尚书王家彦的询问以及崇祯投过来的目光。 王永吉深吸一口气,对着崇祯说道:“陛下,臣以为平辽大约需要十年时间!” 乾清宫内安静了一会。 “多...多少年?”不等崇祯做出反应,范景文率先失态。 意识到失态后他急忙朝崇祯请罪,崇祯摆摆手示意无妨。 “十年啊!”范景文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老夫能不能活十年还不一定呢,你竟然需要十年才能平辽!” 王永吉沉默不言。 具体多长时间才能平辽,他心里也没底。 但是...时间必须超过五年。 因为上一个说五年平辽的人是袁崇焕。 他不是袁崇焕,不能欺君。 所以...时间越长越好。 如果朝廷不认可,他正好可以卸任平辽总督一职。 “我军此前在辽东吃败仗非兵不利战不善,实乃辽东之事牵扯甚广。所以若想平辽,需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王永吉解释起来。 崇祯点头,没在意时间问题。 从历史上看,无论是沙普之乱还是奢安之乱,从出兵到击败叛军主力,时间都很短。 但真正彻底平定叛乱需要很长时间。 平乱不仅是军事上的胜负,还有政治上的博弈。 “王永吉,”崇祯开口问道:“直接说战略吧,辽东这场仗你想怎么打?” “先陆战后水战,先辽西后辽南。等步骑在辽西站稳脚跟,水师在辽东站稳脚跟后,再齐头并进攻沈阳!”王永吉开始说自己的战略计划。 他的计划简单来说是先用步兵和骑兵收复辽西走廊,进而威胁锦州。然后命水师在辽南登陆作战,牵制建奴兵力。 建奴主力若守锦州,那么辽南防御就会空虚,给辽南明军可乘之机。 兵部尚书王家彦听了一会后问:“若建奴死守锦州,并趁此机会把主力调往辽南,击败我军登陆的水师后再挥师辽西,你又该如何应对?” 王永吉微微一笑:“此番平辽步兵和骑兵施行步步紧逼,只进不退的战略,和建奴主力硬碰硬,看谁先撑不住。” “水师则秉承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思路。辽南多山地,不利于骑兵快速突进!一旦发现建奴主力转向辽南,在辽南登陆作战的水师立刻退向大海,等建奴主力撤退后再次登陆!” “像死皮膏药一样缠着建奴打!”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王永吉把整体的用兵思路,作战计划一一道出。 崇祯只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辽东和中原情况不一样。 在京师附近,崇祯可以随便微操前线部队。 因为这里距离京师近,消息传递速度快,而且是大平原,随时可以使用绕后,侧击,诱敌深入等战术... 辽东地形复杂,且距离京师太过遥远,等他微操部队的消息传递到前线,部队可能已经没了。 所以只能让主将自行发挥。 崇祯看向范景文和王家彦。 确定他们二人没有什么要补充,崇祯开口询问:“王永吉,知道朕为何要在午门外宴请你们吗?” 王永吉想了想,答道:“臣以为陛下此举是为了查明各总兵之间的关系,然后可以根据他们的关系排兵布阵。” “你打算如何排兵?”崇祯又问。 “关系好的合兵一处,共进共退!关系不好的尽量分开,防止干扰对方。”王永吉回答。 崇祯不语,轻轻摇头。 王永吉对崇祯的反应有些意外,他低下头说道:“请陛下赐教。” 崇祯还是摇头:“朕说多了只会影响你,还是自行体会吧。” 王永吉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站在原地很是苦恼。 自行体会和看着办是一个意思。 办好了是领导指点有方,功劳有领导的份。 办不好就是自己把事办砸了,不但和领导没关系,还会因为没读懂领导的意见而受到责备。 王永吉还想询问,可是被崇祯用话语打断:“王总督,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战场上形势变化多端,你是平辽总督,到了战场上你说了算!” “朕刚才只是想听听你的计划,别无他意!” “谢陛下赐教!”王永吉虽有无奈,却也只能施礼道谢。 君臣几人又商议了许久,王永吉告辞离开。 五月初二,京师忠烈祠。 大明忠烈祠在天坛西边,永定门北面。 当初择址时,这个位置被崇祯一眼相中。 忠烈! 永定! 正因为有这些忠烈的存在,江山才能永定! 于是工部便按照崇祯的旨意将忠烈祠建在这里。 忠烈祠东面是天坛。 天坛最早叫天地坛,始建于永乐十八年,仿照南京天地坛建造而成。 “大礼议”事件结束后的第六年,嘉靖将天地坛改名天坛。 忠烈祠西面是先农坛。 先农坛与天坛一起建成,最早叫山川坛,嘉靖年间改为天神地只坛,万历四年改为先农坛。 此时的忠烈祠外,人山人海。 京师上宗室勋贵,下到黎民百姓全都来看热闹。 毕竟这是忠烈祠建成后迎来的第一次誓师大会。 为了维持现场秩序,顺天府衙的差役,五城兵马司,巡捕营,京营,锦衣卫,东厂厂卫尽数出动。 忠烈祠内的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除了京师保卫战战死的军民外,还有不少剿灭流贼时战死的英灵。 也不是所有战死的将士都能进忠烈祠,具体标准兵部有规定。 崇祯站在石碑面前,看着密集的名字感慨万千。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人如此,国家亦是如此。 为了国家的稳定,无数先烈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皇爷,时辰已到!”王承恩走到崇祯身边,低声提醒。 崇祯一脸严肃,转身走到忠烈祠外。 外面旌旗林立,京营士兵昂首挺胸排成三个方队。 轰! 不远处号炮声响起。 京营士兵听到炮声后动了起来。 骑兵组成的方队率先出动,他们保持匀速,将手中的腰刀高高举在半空,从崇祯前面徐徐走过。 在与崇祯目光垂直时,为首的将领高呼:“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士兵们齐声高呼。 振奋人心的声音从忠烈祠传出后,瞬间将附近的人潮点燃。 “明军威武!”外面围观的百姓跟着高呼。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骄傲和自豪。 紧接着是炮兵。 数不清的红夷大炮被固定在跑车上,在骡马等牲口的拖拽下缓缓驶过。 轮子压在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响声,让人心生惧意。 最后是京营精锐组成的步兵。 他们穿着明盔铁甲,举着长矛腰刀,还有加装刺刀的鸟铳,迈着整齐的步伐由远及近。 在一声声明军威武中,阅兵仪式结束。 又等了些许,守在漏刻旁边的钦天监官员奋力高呼:“吉时已到!”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挥舞令旗。 第761章 矛盾 轰轰轰,三声炮响! 崇祯率领所有官员将士向忠烈祠施礼。 礼毕后。 崇祯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尚方宝剑。 王永吉迈着稳重的步伐来到崇祯面前。 吴三桂,高第,黄得功,唐通,李性,刘肇基,袁枢,黄蜚,刘芳亮,高一功径,袁宗第,贺锦,刘西尧紧随其后。 “臣王永吉参见皇上!” 在王永吉的率领下,众人向崇祯施礼。 崇祯拿起尚方宝剑,神情凝重地递到王永吉手中,道:“今日,朕赐予你尚方宝剑!” “此剑乃御用之器!持此剑,违抗军令者可斩!畏敌不前者可斩!作奸犯科者亦可斩! “望你不负朕之所托!” 王永吉跪在地上,接过尚方宝剑:“臣王永吉定不负君恩!” 崇祯点点头,对所有人说道:“此番平辽任重道远,愿诸君凯旋!” “凯旋!” “凯旋!” 在将士们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崇祯走下祭台。 王永吉转回身面向众将,举起了手中宝剑。 众将依次施礼,分列左右。 紧接着王永吉下令用黑牛和白马祭天地、祭旗。 又命中军将官重申军纪和赏罚标准。 号炮声中,誓师大会结束。 当天午后。 王永吉率领九位总兵,两位指挥使奔赴山海关。 登州巡抚袁枢和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没有随行,而是从直沽乘船返回登州,按照王永吉的计划调兵遣将。 六天后,王永吉一行人抵达山海关。 十三万步骑已经集结完毕。 此时的山海关一带全是人,遍地都是睡觉的帐篷和烧饭的灶坑。 各总兵第一时间散开,寻找自己的队伍。 找到队伍后他们进入关城,与王永吉、吴三桂商讨作战计划。 “总督大人,”吴三桂率先说道:“五天前关宁军探马在城外五十里处发现了建奴探马,据昨天的探报,建奴探马的数量和频次还在增加。” 王永吉表情严肃:“也就是说...建奴已经知道我军即将反攻辽东的消息了?” “应该是,”李性忠点头,“建奴消息灵通,有所察觉也算正常。” 吴三桂白了他一眼:“李总兵觉得正常?” “难道不正常吗?”李性忠反问,“宣大一带我军的夜不收日夜潜伏在蒙古部落附近,稍有异动就会传回消息。我军有夜不收,建奴有奸细!” “建奴数次入关劫掠,在抢夺人口物资的同时还留下了无数奸细。此番从九边抽调十三万大军搞出的动静非常大,建奴奸细肯定早已将消息送往了辽东。” 吴三桂呵呵笑道:“看来李总兵很懂奸细。” 砰! 李性忠猛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指着吴三桂的鼻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吴三桂假惺惺的赔笑:“只是有些怀念李总兵在我帐下听令的日子。” 李性忠此前在关宁军担任中军副将,是吴三桂的手下。 后来被崇祯提拔调走成了一方主帅,与吴三桂平级。 他吴三桂受到崇祯冷落固然难受,但李性忠的成功更让他揪心。 所以才会出口讽刺。 李性忠好歹是李如松的儿子,哪里受过这种气,立刻阴阳怪气的反驳:“是啊,可惜我没有一个姓祖的舅舅。” “你什么意思?”这次轮到吴三桂生气了。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怀念当年的辽东铁骑。有辽东铁骑在,什么蛇啊鼠啊的可不敢出来乱跳!”李性忠 吴三桂顿时怒不可遏,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和李性忠动手。 唐通和黄得功距离他们最近,前者拦住吴三桂,后者拦住李性忠。 “吴总兵息怒,别伤了和气。” “李总兵别生气,咱们的敌人是建奴,不是彼此!” “是啊,”其他人跟着劝,“两位总兵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因为口舌之争闹出矛盾。” 在其他人的劝阻下,李、吴二人纷纷坐下。 口舌之争虽然停止了,但可以从他们重重地呼吸声中看出二人还在气头上。 王永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二人,从始至终都没劝架。 见二人不再争吵,王永吉起身从后面黄绸布包裹的盒子里拿出尚方宝剑。 他将宝剑轻轻放在桌子上,盯着二人说道:“两位要不出去打一架?” “实在不行可以带上队伍,去关外的空地上列阵对垒,分出个你死我活!” 李性忠和吴三桂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王永吉怒气不减:“无论你们之前有何恩怨,只要在我帐下听令就放下恩怨,听从指挥!” “否则,”他轻轻抚摸尚方宝剑,“军法无情!” 沉默许久后,李性忠率先说道:“属下知错,请总督大人息怒。” 吴三桂跟着说道:“总督大人息怒,属下不敢造次。” 见两人都已认错,王永吉冷哼一声:“再有下次,休怪本督无情。” “多谢总督大人!”吴三桂和李性忠向王永吉道谢。 又聊了一会,王永吉话入正题:“此番平辽需先打通辽西走廊,而打通辽西走廊的关键是宁远!” “宁远城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另据消息称建奴在城中囤积了数万兵马和数不尽的粮草!” “有谁愿自告奋勇拿下宁远吗?” “属下愿往!”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吴三桂站了起来。 第762章 罗刹 “我愿率麾下四万兵马拿下宁远城,立下平辽首功!”辽东总兵吴三桂向王永吉说道。 王永吉眯着眼,对吴三桂主动请战的表现很是诧异。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吴三桂吗? 在他的认知里,吴三桂是一个宁愿让朝廷打败仗,也要保存自己实力的人。 今天怎么主动请战了? 而且是辽西走廊唯一的坚城宁远城! 只要攻下宁远,辽西走廊便畅通无阻,大军亦可长驱直入兵临锦州城下。 疑惑归疑惑,王永吉对于这种主动请战的行为非常高兴,他站起来回应道:“好!吴总兵不愧是大器之将才,国家之栋梁!” “本督就遂了你的心愿!”王永吉大手一挥对着所有人说道:“即日起以吴三桂为前翼,兵发宁远!” “多谢总督大人!”吴三桂站起身朝王永吉施礼,“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关宁军缺少攻城的重炮,尤其是红夷大炮!请总督大人调配三十到五十门红夷大炮,还有所需的炮弹、火药,以备攻城时使用。”吴三桂恳请道。 “没问题!”王永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紧接着他想起一件事,对所有人说道:“诸位,本督要重申一件事。” “总督大人请讲!”众将同时发声。 “临行前内阁刻意交待过,分配给诸位的火炮,尤其是红夷大炮一定要保管好。” “大人放心,红夷大炮就是我吴三桂的命,人在炮在!”吴三桂拍着胸脯说道。 “错!”王永吉摇头,“内阁的意思是不能让火炮完整的落到建奴手中。遇敌时一旦有不敌的趋势,立刻将火炮炸成废铜烂铁。” 众将面面相觑... 火炮造价高,制作时间长,运输不便。 好不容易运到辽东,说炸就炸了? 见众将有些迟疑,王永吉再次嘱咐道:“不要多问,这是朝廷的旨意,执行命令就行。” “是。”众将应声。 五月初十清晨,明军出征。 王永吉以本部五千兵马和黄得功、高一功组成中军。 以吴三桂为前翼。 以李性忠、袁宗第、刘西尧为左翼。 以刘肇基、贺锦、马世耀、刘体纯、李过和李来亨为右翼。 以唐通、高第、刘芳亮为后翼。 这样安排下来,中军兵力两万八。 前翼高达四万。 左翼将近两万两千人,右翼大约两万三千人。 后翼一万八。 之所以这样布阵,主要是考虑兵种搭配。 而且。 他没有把关系好的将领分到一路,而是将他们左右前后分开。 届时某路兵马一旦陷入困境,王永吉可以调派与之关系好的将领驰援。 至于效果如何...王永吉心里也没底。 在刺耳的炮声中,四万关宁军率先出关。 踏上熟悉又陌生的故土,关宁军士兵心中很是感慨。 尤其是底层士兵。 他们并不知道吴三桂的真实想法,只知道此番出兵是收复故土。 收复故土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回到宁远,拿回自己的房子和土地。 想到这些,军中上下洋溢在激动的氛围之中。 中军队伍的最前面,吴三桂的心腹大将高得捷向吴三桂拱手:“大人,末将记下了。” “嗯,”吴三桂点头,“切记,不要中了敌人诱敌深入的诡计!” “是,末将告辞!”高得劫转身离开,随后率领三千精锐冲向前方。 他走后不久,谋士方光琛,大将胡国柱和夏国相催马来到吴三桂身旁:“总兵大人。” 吴三桂点头,对着方光琛问道:“方兄,我已经在王永吉面前夸海口势必拿下宁远。现在大军出关,最迟五日后即可抵达宁远一带,方兄可有破城之策?” 方光琛看着远方摇了摇头,“五日恐怕够呛啊!” “什么意思?”吴三桂一愣,“平辽大军有十三万之众,辽西走廊除了宁远之外无险可守,建奴敢沿途设阻?” “吴兄不要大意,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八旗兵擅长野战,他们不会让我军顺利穿过辽西走廊,兵临宁远城下的。” “那他们也只能阻挡一时,我军早晚还会兵临城下!”吴三桂强调。 “吴兄切莫着急,兵临城下的时候再说吧!当务之急是步步为营,向前推进!” 被方光琛摆了一道的吴三桂非常不爽,转头问胡国柱:“胡兄可有取宁远之策?” 胡国柱摇头:“在不清楚建奴兵力部署的前提下,不敢乱说。” 吴三桂不甘心,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夏国相。 结果对方也是这个态度。 吴三桂没办法,只能指挥大军继续前进。 ...... 沈阳(盛京)。 “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崇政殿外有人喊道。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一个太监手举信件跑了进来,他瞅准福临的方向下跪道:“启禀皇上,宁远急递!” 听闻急递两字,福临红润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两位辅政大臣:济尔哈朗和多铎。 在“亲政”后,他按照自己母亲的意思任命济尔哈朗和多铎为辅政大臣。 任命豪格为大将军。 正红和镶红两旗起初并不同意,但是被济尔哈朗等三人联手摆平。 济尔哈朗吩咐太监:“念。” “嗻!”太监撕开信封大声念道:“崇祯命平辽总督王永吉,率领辽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高第...等十三万步骑,三万水师,合兵十六万平辽!” “预计五月上旬出关!” 听完急递的内容后,福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怕什么来什么... 不等他表态,门外再次响起喊声:“瑷珲塘报!瑷珲塘报!” 喊声中,另一个太监举着塘报跑到大殿下跪:“启禀皇上,瑷珲镇塘报!” “念!”福临强作镇定吩咐道。 太监一边拆开信封,一边用唾沫润了润嗓子,“黑龙江畔的达斡尔首领巴尔达奇,向驻扎在瑷珲镇的八旗求援,说他们遭到数百罗刹袭击,死伤惨重。” “更可怕的是...这帮罗刹不但杀人,还吃...”太监的话戛然而止。 这句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另一半的内容众人已经脑补了出来。 别说未经人事的福临,就连屡次屠城,杀人如麻的多铎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杀人代表残忍、心狠,那么吃...代表什么? 第763章 豪格出兵 崇政殿内,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福临深吸一口气问道:“郑亲王,豫亲王!你们...你们二位是辅政大臣,可...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济尔哈朗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他稳住心神后问太监:“罗刹士兵有多少?” (罗刹是元明清对沙俄的称呼,这些士兵多为哥萨克骑兵。他们四处抢掠,惨无人性地杀食当地百姓,被称为吃人恶魔。由于食物特殊,没有任何后勤顾虑,所以比普通游牧部落更难缠。) “回郑亲王,塘报上说只有两三百个!” “区区几百而已,不足为惧!”济尔哈朗长舒一口气,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派遣一两百八旗铁骑,便能将他们射成刺猬!” 多铎则摇头说道:“不一定!打败对方易,长治久安难!” 福临急忙问:“豫亲王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要么和谈,要么暂且不管!现在明军大军压境,我军应该把注意力放到明军身上,而不是只有几百个人的罗刹兵身上!”多铎回答。 福临想了想,问在场的其他人:“诸位怎么看?” “臣同意豫亲王的看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在场的王公大臣纷纷表态支持多铎。 福临仔细琢磨了一会说道:“给达斡尔部回信,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可以给罗刹赔点钱,那些人劫掠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只要钱到位就能暂且相安无事。” “臣遵旨!”多铎接旨道。 济尔哈朗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来想通过亮肌肉给自己加分,没想到肌肉亮的不是时候。 福临叹了口气,继续问道:“诸位王公大臣,现在明军大军压境,该如何应对?” 多铎嘴角带着一丝不可察的笑意说道:“皇上,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明廷派遣大军来攻,我大清的八旗就应该顶上去。”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复读机们再次重复起来。 福临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济尔哈朗。 他名义上已经亲政,但实际权力并不在他手中,而是在两位辅政大臣和一位掌管兵权的大将军手里。 当然。 除非遇到战事,否则大将军不能掌管和指挥所有军队。 现在战事来了需要授予兵权。 而授予兵权又需要两位辅政大臣的同意。 看着跃跃欲试的豪格,济尔哈朗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但他深知兵者乃国之大事,不能耽误。 沉吟片刻后,济尔哈朗开口道:“臣请皇上授予肃亲王兵权,命其出兵征讨明军。” 福临点头看向豪格:“肃亲王需要多少兵马?” 豪格想了好一会,沉声说道:“六万!” “多少?”福临瞪大了眼睛。 不止福临,在场的所有武将都被豪格口中的六万吓了一跳。 多铎善意提醒:“肃亲王,明军可是有十三万之众!这些兵马大多是百战之师,就算再弱也弱不到哪儿去!六万兵马是不是太少了?” “是啊肃亲王,”济尔哈朗跟着提醒:“你可以不把其他明军放在心上,但是必须重视李性忠和刘肇基。他们麾下有数万骑兵,我军在草原上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豪格底气十足地扫视一周,“并非我轻敌!而是辽西走廊地势狭窄,就算有再多的兵也无法在正面全部展开。再加上宁远城易守难攻,所以...六万兵马足矣!” “至于李性忠和刘肇基...”豪格有些不以为然,“我军上次在草原失利原因有二。” “一是长途奔袭人困马乏,明军以逸待劳。” “二是兵种单一,既没有步兵牵制,也没有炮兵掩护!” 众人不说话,看向福临。 福临没话说,只能点头同意。 “诸位,”豫亲王多铎突然说道:“明军不但出动了十三万步骑,还出动了三万水师!我觉得应把睿亲王的水师调往辽西走廊,以备不测。” “不妥吧?”豪格晃了晃脑袋:“辽西走廊虽然紧邻大海,但战场还是在陆地,并不会发生海战。” “反观辽南,那里才是海战的主战场!一旦被明军登陆,我军将面临两面作战的窘境。” 一番商议,豪格确定了从各部抽调兵马的数量以及领兵的将领。 福临不放心,又命鳌拜率领五千正黄旗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经过半天的讨论,会议结束。 福临慢悠悠的来到凤凰楼前。 他刚要穿门而过,忽然在远处看到一个熟悉且厌恶的身影。 福临站住身形,死死盯着那个身影。 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睿亲王多尔衮。 多尔衮发现福临后并没有慌张,而是小步快跑到福临身前跪地施礼:“臣多尔衮参见皇上。” 福临没有让他起身,一脸冷漠地问道:“睿亲王是大清水师总兵,你不在辽南指挥水师作战,回盛京作甚?” 多尔衮跪在地上回答:“臣奉命回京招练兵马。” “奉命?奉谁的命?给谁招练兵马?”福临瞪着眼问。 “皇上之前不是觉得八旗兵太少,下旨挑选一些精壮的汉人充入汉八旗吗?” 福临皱了下眉:“朕是下达过旨意,可是朕把招练兵马的事交给了豫亲王多铎啊。” “豫亲王是辅政大臣,他忙于朝政无暇顾及,所以把这个差事交给了臣。”多尔衮回答。 福临更加生气,“你是大清水师总兵,任务是管好水师,其他的一概都不要管!朕命你速回辽南,继续指挥水师!” 多尔衮稍微挪动了下因为久跪而有些疼痛的双膝,然后继续说道:“皇上,臣回盛京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福临浑身一震,以为多尔衮要捅破那层窗户纸,顿时气的二目通红,双拳紧握。 第764章 诱敌 多尔衮跪在地上脸朝下,所以没有看到福临的表情,于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臣之水师察悉,近来明军水师出动战船数量及出动的频次有减少的趋势,似乎有什么大阴谋。” 呼—— 福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多尔衮还算个人,没有当面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没好气的说道:“睿亲王没猜错,明军十六万大军即将入辽作战,王永吉是担任平辽总督。” 多尔衮怔了怔,忙问:“请问皇上,明军水师是否参战?” “据说出动了三万水师!”福临回答,“不过诸王公大人都认为辽西走廊没有海战的发挥空间,明军水师参战只是为了运输粮草。” 多尔衮本想请求水师参战,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任务是守住辽南。 支援辽西反而会让辽南空虚,给明军水师可乘之机。 再者... 辽西走廊的战局最终会以失败告终。 他参与进去反而会受到败局牵连,被福临抓住把柄。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多尔衮向福临叩首,“臣已将消息告诉了皇上,臣请告退!” 福临故意等了一会才悠悠说道:“跪安吧!” “是。”多尔衮艰难地站起身,在福临的注视下,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 确定多尔衮离开皇城百步后,福临才愤懑的回到自己寝宫。 当天中午,出兵的消息开始向外传递。 下午时分。 在豪格开会的同时,第一批运输粮草的民夫离开沈阳,驱赶着装满粮草的马车朝锦州方向行进。 由于宁远是前线,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将宁远后方的锦州选为补给基地。 数不清的物资开始朝锦州转移。 次日下午。 正蓝旗汉军旗主,佟图赖率领五千骑兵作为先锋驰援宁远。 其余各部兵马紧随其后。 佟图赖本名佟盛年,辽东抚顺人。 历史上的佟图赖是康熙外祖父。 为了照顾这位外祖父,同时抬高自己身份,康熙先是将佟图赖从正蓝旗汉军抬至镶黄旗汉军,后又抬进镶黄旗满军。 佟图赖的父亲叫佟养真,天启元年驻守镇江。 时年七月,为了对付不愿投降建奴的双山百姓,佟养真决定派兵剿杀。 大明游击将军毛文龙得知消息后亲率一百九十七人奇袭镇江,在内应的帮助下攻陷城池并擒获佟养真。 随后出兵双山,将佟养真派出的兵马尽数斩擒,史称镇江大捷。 大捷之后,毛文龙将佟养真押送京师。 大明朝廷给佟养真定了个大逆之罪。 将他和他的儿子佟丰年,侄子佟松年一同处死,传首辽东。 消息传出,百里之内望风归附。 毛文龙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副总兵。 你说毛文龙命不好吧,他能从游击将军直升从二品副总兵。 你说他命好吧...后来遇到了袁崇焕。 ...... 宁远城内。 佟图赖正在和勒克德浑互通消息。 勒克德浑说道:“据探马消息,明军先锋已出山海关,兵力大约三四千。” 佟图赖问:“明军先锋是谁?” “悬挂高字将旗,根据他们的装备,猜测是吴三桂麾下悍将高得捷。”勒克德浑回答。 “高得捷...”佟图赖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后看向勒克德浑:“想立功吗?” 勒克德浑一怔,“怎么?你想吃掉高得捷?” 佟图赖摇头:“高得捷是吴三桂心腹大将!麾下兵马都是精锐,再加上高得捷本人非常谨慎,所以吃掉他几乎不可能!” 勒克德浑更加疑惑,“那你口中的立功是什么意思?” “虽然吃不掉他,但是可以打疼他,给吴三桂一个警告!”佟图赖说话时带着高傲的笑意。 “这...肃亲王(豪格)知道吗?”勒克德浑担心地问。 “当然知道!”佟图赖拍着胸脯保证,“肃亲王派我来的目的就是延缓明军进军速度,给我军主力抵达宁远争取时间。” 勒克德浑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佟图赖:“有功同享,有过同担!你要是敢坑我...” 佟图赖挺起胸膛:“我要是坑了你,你就弄死我!” 得到佟图赖的保证后,勒克德浑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着佟图赖的肩膀说道:“这次要是立了功,我上书皇上请旨把你抬入满八旗!” “多谢多罗贝勒!”佟图赖笑着道谢。 二人商议了半天,随后各率一支骑兵离开。 广宁中后所(今绥中县沙河镇)西南三十里。 关宁军先锋高得捷正在缓慢行军。 他是开路先锋。 主要任务是侦查敌情。 为了在侦查敌情时不被偷袭,他将三千骑兵分成二十个小队。 每个小队一百五十骑,轮番向前侦查推进,轮番休息。 五月上旬的辽西走廊平均气温虽然不高,但是晌午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 晒在身上一会就开始冒汗。 行走间,远处奔来一个关宁军探马。 他纵马来到高得捷身边抱拳拱手:“启禀大人,前方二十里发现建奴骑兵,悬挂正红旗旗帜,兵力约有三四百。” “正红旗?”高得捷眼珠转了转:“是勒克德浑的人吗?” “不清楚,对方行军速度很快,卑职不敢接近观察,直接退了回来!”探马回答。 “行军速度很快?”高得捷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 三四百骑兵说明不是主力,大概率是外出侦查的探马。 而行军速度快说明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迹。 “快,”高得捷向后挥手吩咐:“留下两百骑兵诱敌深入,剩下所有人都后退埋伏起来,只要建奴骑兵进入包围圈,立刻冲上杀人!” “是!”两千多骑兵纵马后退。 剩下两百骑兵懒洋洋地留在原地,假装休息。 两千多骑兵后退二里后停下脚步,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辽西走廊的地形以丘陵为主。 而丘陵的特色是地形起伏不定,易于藏身。 两千多骑兵很快藏好身形,并用最快的速度穿戴甲胄。 双方探马很快发现了彼此的身影。 不过两边都没有动手,而是继续往返侦查。 很快。 三百建奴骑兵出现在两百关宁军视野中。 短暂对峙后,关宁军将领持弓大喊:“杀!明军威武!” “杀!”两百关宁骑兵爆发出上千人才有的气势。 建奴骑兵不甘示弱,振臂高呼:“大清铁骑,所向披靡!杀!” 两支精锐骑兵面对面发起冲锋。 第765章 埋伏 马蹄踏碎了大地的宁静,战马的嘶鸣声和弓弦的震荡声让人心惊胆颤。 轰隆隆! 马蹄声中,两支骑兵快速接近。 八十步! 双方持弓对冲,没有人放箭。 五十步! 战马速度越来越快,还是没有人放箭。 三十步,二十步! 距离虽然越来越近,但两边的骑兵始终没有放箭。 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软弓就算搭配破甲锥箭,也无法穿透对方的甲胄造成致命伤。 唯一的办法是近射,也就是五步射面。 十步! 就在两支骑兵即将相撞时,他们几乎同时转向东,开始平行骑行。 在转向前,所有骑兵都左手持弓并抓住缰绳,右手拿着箭矢寻找时机。 转向的瞬间。 士兵用最快的速度将箭矢射了出去。 他们瞄准的时间特别短,短到好像根本没有瞄准。 严格意义上来讲,精锐骑兵对射并不会正儿八经的瞄准。 可以说是凭手感放箭。 左手弓抬起,右手箭搭弦,拉弓的同时眼睛瞟一眼。 紧接着弓弦声响起,箭矢射出。 速度之快,给人一种没有瞄准的感觉。 射完箭后骑兵立刻甩头,用头盔的侧面或者侧后方对着敌人,防止自己的脸被对方射中。 两支骑兵你来我往,箭矢纷飞。 马蹄声阵阵,密集的弓弦声宛如暴雨前的雷鸣,迅猛而急促。 不断有士兵中箭,但他们身上的甲胄挡住了箭矢绝大部分动能,所以只受了些伤势。 不过也有倒霉蛋在瞄准时被射中脸颊,惨叫着坠马。 不等起身,便被纷乱的马蹄踩踏而死。 并行了一会后。 有些建奴骑兵见破甲锥箭无效,开始追在关宁骑兵身后用铲子箭射马。 战马中箭吃痛,不受控制的四处乱窜。 关宁军阵型出现骚乱。 双方单兵战力虽然相差无几,但建奴骑兵数量多,射出的箭矢也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宁骑兵阵型越来越乱,似有崩溃之势。 领兵的小头目见状调转马头,带着扛旗兵朝后方撤退。 其余关宁骑兵见状迅速跟上,明军开始败退。 建奴骑兵趁势掩杀。 二里外,关宁军将领高得捷正躲一个土丘后面观察远方的战局。 眼见敌军上钩,高得捷兴奋地差点蹦起来。 紧接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关宁军的战马稍逊于建奴战马,对方若是全力追赶,早就追上了。 可现实情况是,对方追赶时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这个距离虽然很短,但足以明军在反包围时从容撤退。 犹豫片刻后,高得捷下令:“待会围攻建奴时只出动半数兵马。” 命令传下去不久,关宁军的诱饵带着三百建奴骑兵进入包围圈。 砰! 一个藏在土坡后面的关宁军点燃了手中的三眼铳。 密集的弹雨直接将一个追击的建奴骑兵掀翻。 “杀!” 三眼铳响起的瞬间,一千多伏兵骤起,朝建奴追兵杀了过去。 建奴追兵大惊,仓皇逃窜。 攻守之势瞬间转换。 之前被追赶的关宁军调转方向,和伏兵一起追赶八旗兵。 八旗的战马虽然优于关宁战马,但战马不是机器。 随着奔跑时间的增加,体力的消耗,奔跑速度会下降。 关宁军伏兵以逸待劳,很快追上了八旗逃兵。 “射马!”一个关宁将领大声怒吼,将手中的铲子箭射了出去。 箭矢挂着风声射中战马的腹部。 鲜血迸现的同时战马哀嚎倒地,将马背上的八旗兵掀飞出去。 被摔懵了的八旗兵还没缓过神,就被后面的关宁军用马蹄踩死。 其余关宁军见状纷纷效仿,箭矢如雨般射向八旗战马。 顷刻间又有十几个八旗兵落马。 人头就是功劳! 关宁军为了争抢功劳,纷纷减速冲向落马的八旗兵。 “他妈的,速速追赶敌军,不许抢功!”关宁军将领用马鞭抽打停下来的士兵。 士兵们无奈,只能催马继续追赶。 一停一动间,双方距离稍稍拉开。 “杀!” 明军张弓搭箭在后面追。 “快跑!”八旗兵逃跑的也没闲着,时不时地朝后面放冷箭,迫使明军减速。 五里外。 正在赶路的佟图赖接到探马消息:“报,我军追兵遭遇明军埋伏,力战不敌正在朝这里败退。” 佟图赖顿时来了精神,他伸直脖子看向远方并问道:“明军追击了吗?有多少追兵?” “明军追兵约有千人,正在穷追不舍。”探马回答。 “太好了,”佟图赖振臂高呼:“走,给这帮关宁军好好上一课。” 在他的率领下,五千骑兵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留在原地埋伏,另外两部分兵马分别从东西两侧迂回,打算将明军追兵包围。 不多时,远处尘土飞扬。 八旗兵逃兵在前面跑,明军追兵在后面追。 就在明军打算停止追击时,周围伏兵四起。 佟图赖亲率三千骑兵埋伏关宁军。 “杀啊!”他振臂一呼,带头发起了冲锋。 逃跑的八旗兵调转方向,与佟图赖的伏兵一起冲向明军 追击的关宁军先是一愣,在看清八旗兵的数量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 攻守之势再次转换。 战场之上,尘烟滚滚。 关宁军如惊弓之鸟,在前面狂奔, 八旗兵如离弦之箭,在后面猛追。 两支骑兵如潮水般一前一后,涌向西南方向。 逃跑的明军忽然发现,正前方,左前方和右前方有尘土飞扬。 每个方向的尘土都意味着,那里有一支正在赶路的骑兵。 算是逃跑的关宁军和追击的八旗兵,战场上出现五支骑兵。 随着距离拉近,关宁军逃兵根据旗帜分辨出了敌我。 正前方这支骑兵是前来支援的关宁军。 左前方和右前方以及后方都是八旗兵。 五支骑兵在原野上相遇。 前来支援的高得捷此时也看清了战场上的形势。 他快速思考后朝扛旗兵吼道:“列横阵冲阵,把敌军阵型给老子冲散!” 第766章 降兵 艳阳下。 五支骑兵陷入混战。 三支八旗骑兵试图将其中一支关宁军骑兵包围并歼灭。 而高得捷率领另一支关宁军列横阵支援。 砰! 两边手持三眼铳的骑兵率先开火。 佟图赖是正蓝旗汉军旗主,他麾下的士兵基本都是投降的明军。 吴三桂的关宁军是正儿八经的明军精锐。 双方同宗同源,不但战术相差无几,就连装备也大同小异。 打完铳后,双方各有伤亡。 随后双方距离拉近,开始比拼射术。 弓骑手不停张弓搭箭,射出的箭矢钉在敌人的甲胄上,发出沉闷的破甲声。 被射穿甲胄的明军士兵伤势并不重,再加上运动量大和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受伤。 他抡起三眼铳,对准一个八旗兵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铛的一声,厚重的三眼铳和铁盔相撞。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铁盔砸瘪了一块,八旗兵的脑浆与鲜血顺着脸颊淌下,尸体抽搐着从马背上摔落。 不等关宁军士兵露出欣喜的笑容,侧方飞来一支箭矢。 破甲锥箭直接射中了他的脸颊,巨大的冲击力将脸骨击碎,钻进了脑袋里。 关宁军士兵的尸体顿时一软,从马背上滑落。 八旗兵举起弓箭刚要射杀其他人,被一个明军从背后用刀偷袭倒地。 双方你杀我,我杀你,陷入混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得捷开始着急。 他用兵向来谨慎。 之前追击的时候为了防止中埋伏,他故意派出一半兵马去追,剩下一半作为援军。 后来果然中伏,于是亲率兵马前去解围。 结果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八旗伏兵竟然有这么多! 本想列横阵冲散八旗兵阵型,把友军救回来。 结果冲过去后双方陷入混战,根本无法摆脱八旗兵的纠缠。 双方战力相差无几,可对方兵力比他多很多。 时间久了,他必败无疑!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后方浓尘滚滚,随后传来震耳的马蹄声。 放眼望去,只见后方奔来无数骑兵。 为首的扛旗兵扛着两面大旗,一面是大明国旗,另一面是吴字帅旗。 “是吴总兵,咱们的援军来了!” “杀啊,射死这帮狗建奴!” “老子和你们拼了!”陷入混战关宁军看到吴字帅旗后精神大振,朝着身边的敌人奋力拼杀。 佟图赖射出一箭后也发现了远处的异常,紧接身上插着箭矢的探马来报:“报!吴三桂亲率万余主力驰援,就在卑职身后!” “看到了。”佟图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退兵!” 呼啦一声,八旗兵中军大旗率先移动。 “旗主有令,立刻退兵!” “休要恋战,速速退兵!” “快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在中军大旗移动后,八旗兵开始败退。 有的直接转身就跑,有的则呼唤同伴一起跑。 还有一些人跑到战场外围,扔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高得捷见状立刻率兵追杀。 战场上的形势再次转换。 追出五里后高得捷怕再次中了敌人的埋伏,不敢深追只能收兵返回。 此时吴三桂已经派人打扫完战场。 清点完己方损失后,高得捷一脸歉意地来到吴三桂面前低头道:“属下虽然使用诱敌深入,分兵埋伏之计,但没想到还是中了敌军的埋伏。” “故而犯有轻敌冒进之罪,请总兵大人恕罪!” “哎!”吴三桂长叹一声,盯着远方的战场说道:“罪不在你,是建奴胆子太大!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距离宁远百里的地方设伏!” “还是属下不够谨慎!”高得捷自责道。 吴三桂拍了拍高得捷的肩膀:“不必自责,你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人,辽东的战局怎么样我心里比你有数!” “多谢总兵大人!”高得捷松了口气。 “伤亡情况如何?”吴三桂收回目光问。 “此战阵亡一百二十一人,轻伤一百六十四人,重伤三十三人。”高得捷后背冒着汗回答。 伤亡三百多人,数量看似不多,但是占据他兵力的一成。 而这...仅仅是一场战斗! 吴三桂听完之后心疼不已,再次叹了口气。 高得捷犹豫半天后低声问道:“总兵大人刚才派人打扫了战场,不知我军杀敌多少?” “战场上留下一百零九具建奴尸体,而建奴素来有携带友军尸体逃跑的习惯,所以我猜测建奴伤亡和咱们差不多。”吴三桂说道。 呼—— 高得捷心里松了口气。 他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和对方打了个平手,还能接受。 吴三桂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尸体外,还有十二个汉八旗降兵。” “降兵?”高得捷皱了下眉,“总兵大人想如何处置他们?” 吴三桂没回答,而是将谋士方光琛以及胡国柱等人找来一起商议。 商议了许久,吴三桂朝旁边的亲兵喊道:“卸了这些降兵的武器加州,速将他们送至平辽总督王大人帐下听候发落!” “是!” 此时天色已晚,吴三桂无法继续行军,只能命令大军原地扎营。 次日上午。 王永吉正骑在马上和黄得功、高一功分析吴三桂的战果。 “关宁军战力果然不俗,面对近一倍的八旗兵竟然能打个平手!”高一功夸奖道。 王永吉缓缓摇头:“关宁军战力确实不俗,但是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般厉害。不要忘了,他们的对手是正蓝旗汉军,不是正蓝旗满军...” “报!” 正谈话间,一个探马来到近前:“总督大人,吴三桂总兵派人送来十一个降兵,说是任凭大人您处置!” “降兵?”王永吉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了吴三桂的用心。 他哼了一声后看向高一功:“麻烦高指挥使帮我审一下这些降兵,问清楚他们的来历以及建奴内部的情报。” 高一功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应:“是。” 如果他能从降兵嘴里获得真情报,勉强算是一个功劳。 可如果得到了假情报,大军因此受累... 他高一功不但没功,反而有过。 等高一功走远后,黄得功上前问道:“王总督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降兵?” “留着。”王永吉回答。 黄得功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不解地问:“王总督信得过这些逃兵?” “可以不信任他们,但是不能辜负他们投降的诚意。”王永吉说道。 见黄得功有些不解,王永吉开始解释:“刘爱塔曾是努尔哈赤的女婿,前后两次逃归大明。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成功,后与建奴作战时战死沙场。当今陛下给他连胜三级,赐祭六坛。” “山海关总兵黑云龙,蓟镇总兵麻登云,此二人在己巳之变时兵败被俘,后成为八旗汉军将领。不过他们二人一直心向大明,大凌河之战时黑云龙趁机逃归,而且当今陛下也参与劝返一事。” “可惜,黑云龙死于李闯贼之手!” “麻登云后来亦逃归大明,战死沙场!” “除了这些人,还有祖大寿、李延庚等人...” 第767章 犬父虎子 “李延庚?”黄得功对此人并不熟悉,开口询问王永吉:“王总督,李延庚是何许人也?我怎么...没听说过?” 王永吉叹了口气,反问黄得功:“黄总兵知道李永芳吗?” 黄得功咬着牙回答:“当然知道!这厮原本是大明抚顺游击将军,努尔哈赤攻打抚顺时他带头投降,成为第一个投降建奴的明军将领!” “在此贼的运作下,说服收买了大批辽东将领成为内奸!沈阳、辽阳、铁岭等重镇的失陷并非城不坚炮不利,而是城中有李永芳的奸细,在他们的里应外合下才被攻破!” 看着义愤填膺的黄得功,王永吉笑了笑:“黄总兵有所不知,这位李延庚不是别人,正是李永芳的长子!” “他是谁的...长子?”黄得功的下巴差点脱臼。 “李永芳的长子!”王永吉叹息一声:“李延庚虽跟随其父变节,但一直心向大明!他不但帮刘爱塔逃跑,还在建奴进攻大凌河以及宁远前,派遣心腹家丁向咱们大明朝廷通报消息。可惜...后来事情泄密被杀!” 黄得功震惊的久久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叛徒的儿子竟然是大明的忠臣良将! “他...被谁杀死的?” “是被黄台吉查获后杀死的!”王永吉惋惜道。 “哎,可惜了!”黄得功跟着惋惜一声,“犬父虎子!” 王永吉语气凝重道:“之前那些只是逃归的高级将领,而讨回来的普通将领和士卒更多!” “他们为了活命迫不得已投降建奴,但是一直心向大明,并始终寻找机会逃归!” “现在好不容易逃回来了,总不能杀了吧?” 黄得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低头不语。 王永吉苦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可以不信任他们,但是不能辜负他们回来的诚意。” “是我草率了,王总督莫怪!”黄得功带着歉意说道。 “无妨,都是为了平辽大军和朝廷好!”王永吉给了黄得功一个鼓励的眼神,继续跟随大军前行。 半个时辰后,高一功返了回来。 “怎么样?招了吗?”黄得功急忙询问。 “招了!”高一功拿起随身的水袋,往嗓子眼倒了半袋水后继续说道:“我把他们分开询问,这些人官职并不高,所以知道的消息也不多。然后根据彼此的口供互相验证,基本确定他们没说谎。” “说重点!”王永吉轻咳一声提醒。 “是,”高一功放下水袋:“建奴为了对抗朝廷的平辽大军,出动了数万大军。” “数万是多少?”王永吉有些不高兴地问。 “具体数量不清楚,他们是正蓝旗汉军佟图赖的部下,级别太低,没有权限知道太多消息!除了他们,正蓝旗满军和蒙古都尽数出动!另外还从其他各旗抽调了不少兵马支援宁远!” 王永吉想了一会:“也就是说...建奴要和咱们在宁远一带决战?” “差不多吧!”高一功回答,“佟图赖是先锋,率领五千骑从沈阳驰援宁远!” “还有别的消息吗?”王永吉问。 “有,”高一功表情中带着一丝疑惑,“他当中的一人集结时跑肚拉稀,所以最后一个出城。出城时恰巧遇到勒克德浑,他正率领麾下五千骑兵出城。” “勒克德浑本就是宁远守将,他带兵出城有什么问题吗?”王永吉纳闷的问。 “问题是勒克德浑出城后没有朝咱们所在的西南方向走,而是向西边行进。”高一功回答。 “西边?”站在旁边的黄得功抬起头,看向西方,“西面都为山地,别说骑兵了,就是步兵走路都很困难!勒克德浑去西北方向作甚?” 黄得功是辽东军出身,早年给辽东经略担任过亲兵,后来升任游击将军。 对辽西走廊一带的地形熟记于心。 他收回目光看向王永吉,发现王永吉也在笑着看向他:“原来勒克德浑是想偷袭咱们。” “偷袭?如何偷袭?”对辽西走廊地形不熟悉的高一功问。 王永吉从身上掏出一张简易地图,指着辽西走廊说道:“这里是辽西走廊,西面和北面是燕山,再往北是蒙古喀喇沁部!” “燕山虽高大险峻,但是山中有数条连接辽西走廊和喀喇沁部的山路。” “其中有一条可以通行战马的山路。” 王永吉说着指向一个叫高台堡的地方:“道路的出口就是这里!为了阻挡蒙古方向可能来犯之敌,朝廷曾在此修建堡垒,名曰高台堡!” 黄得功点头:“确实,辽西走廊的破绽并不多,高台堡算一个!不出意外的话,勒克德浑是提前将兵力藏进山中,等我军正面作战时从侧面偷袭。” 王永吉冷哼一声:“不管那个降兵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会在高台堡布置兵力防守,而且是重兵。” 思考许久后,王永吉下令:“出关后每隔五十里设立一座营寨,用于囤积中转物资和粮草。另外...命左翼李性忠在高台堡一带布置五千骑兵防守。” “勒克德浑若敢偷袭,本督让他有来无回!” 第768章 高台堡 高台堡位于广宁中后所西北方向(今辽宁绥中县高台堡镇)。 从高台堡往北穿过燕山山脉,就是蒙古喀喇沁部麾下炒化、暖兔、贵英等部落的驻牧地。 由于蒙古人可以从这条山路抵达辽西走廊,所以高台堡成为辽西走廊上重要堡垒。 崇祯元年,辽东遭遇旱灾。 这次旱灾旱情严重,波及范围广。 东北平原除了沿河地区外,几近绝收。 与之相近的朝鲜八道粮仓全空。 蒙古草原亦是寸草不生。 牛羊成批饿死,蒙古喀喇沁部陷入生存危机。 为了安抚喀喇沁部,时任蓟辽总督袁崇焕向崇祯上疏请抚。 按照之前的惯例,朝廷会允许边军向草原诸部出售粮食,帮助他们渡过饥荒。 可是崇祯没同意。 因为喀喇沁部在天启六年跟随八旗兵攻打过宁远城。 现在卖给他们粮食,等同于资敌! 于是崇祯给袁崇焕回旨:籍寇资盗,岂容听许? 袁崇焕给崇祯回复:为今之计,急修我备,务诱致之。倘其归我,即厚为费不妨;若不可致,则相机剿逐... 袁崇焕的意思辽东局势紧张,应该先利诱喀喇沁部,收买人心,如果对方不听话再派兵剿灭。 出于信任,崇祯让袁崇焕查清喀喇沁部的人口,根据对方的人口数量出售\/兑换粮食。(查明部落多少,计口量许换米,不得卖与布帛米粮及夹带禁品。) 次年二月,袁崇焕开始在高台堡卖粮。 崇祯让他按照人口数量卖,结果袁崇焕却敞开了卖。 由于喀喇沁部早就与后金歃血为盟,所以他们转手就将粮食卖给了建奴。 建奴那边的日子已经快扛不住了,据《满老文档》记载:时国中大饥,斗粮价银八两,民中有食人肉者,彼时国中银两虽多,然无处贸易... 得到这些粮食后,建奴暂时度过了危机。 不过还没完,喀喇沁部为了多挣钱,让八旗兵伪装成蒙古人一起去高台堡高价买粮。 朝廷费劲千辛万苦运到辽东的粮食,被袁崇焕高价卖给了蒙古人。 袁崇焕真不知道喀喇沁部倒卖粮草的行为吗? 他当然知道。 《国榷》中记载,虽有谍报,崇焕不为信。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卖粮的事很快引起了朝廷注意,其他大臣给崇祯写信,崇祯起初也不信。 后来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给崇祯写了一封信。 看完信后崇祯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下旨禁止卖粮。 可此时已经是边储始竭。 边储始竭什么意思? 袁崇焕把边军储备的粮食都卖完了! 当时的时间是崇祯二年六月底,三个月后发生了己巳之变。 喀喇沁部带着建奴入关劫掠。 值得一提的是,己巳之变时赵率教奉袁崇焕命令率四千骑兵驰援遵化,途中遇袭身亡。 不管是谁害死了赵率教,他的死意味着在辽东战场,关宁军一家独大。 ...... 崇祯二十三年五月十五。 李性忠麾下副将查斌勋率领五千骑兵来到高台堡一带。 曾经无比坚固的城堡已经被摧毁,在时间的沉淀下变得无比沧桑。 查斌勋骑在马上围着荒废的堡垒绕了一圈后叹息道:“时隔六年重回辽东,可惜已是物是人非。” “大人,”一个手拿黑色块状物的亲兵,骑马来到查斌勋身边说道:“这一带近期有大规模骑兵经过。” “证据呢?”查斌勋问。 那个亲兵指着地上的马蹄印说道:“从马蹄印上可以看出,这些马都钉了马蹄铁。散养的马不需要载人载重,很少钉马蹄铁,而这么多马都钉了马蹄铁,应该是骑兵无异。” “其次,”那个士兵捻开手里的黑色块状物,“马匹的粪便还不是特别干,说明路过这里的时间不是很长。” “嗯,”查斌勋点点头。 他思考许久后下令道:“把所有探马都派出去,一定要找到建奴敌人踪迹。另外为了防止暴露行踪,所有火头兵烧水做饭时必须挖无烟灶,违令者斩!” 命令很快传遍全军。 “无烟灶是个啥?”有新来的火头兵问。 “新兵蛋子吧?”老兵嘲笑道:“这是从京师勇卫营传出来的挖灶方法,只要按照这个方法挖灶,烧水做饭产生的烟就很小,也就不容易暴露大军行踪。” 新来的火头兵不信,围在一个老兵旁边观察。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兵挖好了灶坑。 与普通灶坑不同的是,无烟灶坑多了许多条排烟道。 挖好灶坑后,老兵开始往里面添柴火点火。 火焰升起后,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柴草燃烧产生的烟雾钻进几条烟道当中,随后透过烟道口上方的覆盖物后渗出地面。 钻出地面的烟雾没有向上升腾,而是在地面蔓延消散。 与普通灶坑相比,这种灶坑产生的烟雾可谓少之又少。 “神了!”新兵们顿时发出惊呼声。 “当然神了!”一个老兵高傲的说道:“据勇卫营的弟兄说,这个方法是当今陛下教给他们的。” “当今陛下?”新兵们张着大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陛下...真神了!” “别他妈发愣了,陛下的方法是用来挖无烟灶的,不是用来发愣的!快去挖!”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新来的火头兵们手舞足蹈地回去效仿。 查斌勋的五千骑兵在高台堡一带悄悄埋伏下来,等待敌军。 五月十三晌午,吴三桂的先锋大军行至广宁中后所附近。 “报!”探马来到吴三桂身边:“高得捷将军送来消息,前方道路被一条叫六股河的河流阻断,河上的桥梁已经被毁,河对岸有万余建奴骑兵。” 吴三桂听后表情凝重。 如果说之前的骑兵对战只是餐前糕点,那么接下来这场渡河战斗才是正菜。 六股河窄的地方虽然只有数丈,但宽的地方宽达上百丈! 再加上河对岸有对方骑兵把守。 想渡河... 难! 吴三桂穿戴好甲胄说道:“传令各部,大军原地休整!镇标内丁营随我去河边观察地形!” 第769章 渡河 六股河由数条支流汇聚而成。 时值夏日,雨水充沛。 上游水面窄且急,最窄的地方只有不到十丈。 下游水面宽且缓,最宽的地方可达百余丈。 观察完河流的情况后,吴三桂打算召集众将商议渡河的方法。 “不可!”谋士方光琛阻拦。 “为何?”吴三桂非常不解。 “总兵大人一定要切记,咱们只能负责打仗!至于怎么打,一定要由平辽总督王永吉说了算。”方光琛解释道:“打胜了有关宁军骁勇善战的因素,打败了有王永吉指挥不当的原因!” “这...”吴三桂很是迟疑,“朝廷和陛下能信吗?” “不重要!”方光琛平静回答:“有王永吉在前面顶着,只要关宁军不发生溃败,朝廷就挑不出关宁军的毛病来!” 吴三桂盯着方光琛的眼睛看了一会,吩咐帐外的亲兵:“备马,随我一起去中军向总督大人请教渡河之法。” “是。” 数百亲兵簇拥着吴三桂和方光琛走向中军。 行至半路,吴三桂忽然勒停战马。 “有事吗吴兄?”方光琛问。 吴三桂没有回答方光琛的问题,而是朝随行的清兵吼道:“你们先散开,我和方先生有要事相商!” 等众清兵离开一段距离后,吴三桂催马凑到方光琛身边问:“方兄能不能告诉我,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吴兄是想问攻破宁远城的办法以及后续如何用兵吧?”方光琛抬起头。 “是!”吴三桂认真回答:“你不说,我心里没底!关宁军是我的底气,我不能把他们全都葬送在辽东战场!” 方光琛沉吟片刻后问:“吴兄现在已经是大明朝的平西伯了,我想知道吴兄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吴三桂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见吴三桂不说话,方光琛提醒道:“是像秦良玉一样凭借军功被封为公爵,世袭罔替!还是想模仿当年的沐英一样,永镇一方?” “亦或者...” 不等方光琛把话说完,吴三桂立刻打断道:“沐英,效仿沐英!” 对他来说,秦良玉的公爵地位还是有点低! 而大明朝又没有生前封异姓王的例子,所以目标只能是永镇一方。 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想过。 “呵呵,”听到吴三桂的答案,方光琛淡淡一笑:“永镇辽东是不可能的,当年的李成梁没做到,今天的吴兄也做不到!” “那...我该怎么选?”吴三桂有些沮丧的问。 “现在没机会不代表未来没机会,所以我才让吴兄主动请缨打头阵!这样一来既能让朝廷放下戒心,又能凭借军功往上走一走。”方光琛解释道,“至于关宁军...” 听到这三个字,吴三桂猛地抬起头,“关宁军怎么办?” “该出力出力,死多少人都不可怕,只要损失的不是精锐就行!” “宁远城呢?如何在损失最小的前提下攻下宁远?”吴三桂又问。 “不知道。” “不知道?”吴三桂的肺差点被气炸了,“不知道还让我主动请缨当先锋?方兄,你别开玩笑!若是攻不下宁远,我吴某人如何向朝廷交差?” “没开玩笑!”方光琛一脸认真:“我还是那句话,时局在变!王永吉是平辽总督,咱们只需要按照他的命令执行任务就行,没必要想太多!” “至于能不能攻下宁远城,什么时候攻下,都是王永吉应该考虑的事!” 听完方光琛的长篇大论,吴三桂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像之前那样信任方光琛了。 这个人固然有点本事,但这次出的主意等于把他架在火上烤。 让他很难受。 “多谢方兄指点!”吴三桂对着方光琛拱了下手,率领骑兵继续朝王永吉的中军行进。 看到吴三桂,王永吉顿时喜笑颜开:“说曹操曹操到,来坐!” 过了没多久,所有将领尽数到齐。 李性忠和吴三桂相对而坐,两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开始打架。 王永吉及时说道:“吴总兵,说说情况吧。” “是,”吴三桂提高嗓音,将侦查来的情况尽数告知。 然后开始商讨战术。 不讨论战术还好,讨论起来后顿时乱了套。 “我认为应该趁夜渡河,不给建奴半渡而击的机会。” “晚上更不安全!先不提如何连夜搭建浮桥,很多士兵晚上看不清道路,根本无法行走!” “那就把队伍从东到西全部铺开,一起渡河!只要同时渡河的兵马足够多,建奴就挡不住!” “怎么挡不住?半渡而击懂不懂?在我军渡河时,建奴的轻重骑兵沿河跑一圈就把我军阵型扰乱了,岂有不败之理?” “不如等一个大雾的天气,趁雾渡河,建奴必无防备!” “雾天可遇不可求,大军每天耗费的粮草高达两千多石!咱们等得起,朝廷等得起吗?” 众人对于如何渡河意见不一。 见讨论的差不多了,王永吉开口道:“那就分兵渡河!一部分在下游假装渡河吸引建奴注意力,另一部分在上游水窄处渡河。过了河之后迅速扑向下游,掩护下游兵马渡河!” 众人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给各部安排完任务后,众人离去。 五月十六清晨,吴三桂两万步兵在六股河下游列阵。 骑兵环伺在后方。 他们提前就准备好了大量渡河器械。 除了各种船只竹筏外,还有造浮桥用的木材,木船和木板等。 呼啦! 令旗挥舞,关宁军步兵将装满木材和木板的船只推到水中。 随后士兵们登船用木材连接各船,开始搭造浮桥。 河对岸的八旗兵骑着战马沿着河岸不停巡视。 起初他们还想用弓箭射杀明军,发现射程不够索性放下弓箭,站在岸边等待明军进入射程。 六股河上游。 平辽大军的左翼兵马正在渡河。 第一批渡河的是明军骑兵。 李性忠一马当先,亲率千余亲兵踩着士兵连夜用生命搭建的浮桥来到对岸。 李性忠的侄子李顺祖率领剩下的九千骑兵紧随其后。 袁宗第和刘西尧的兵马排在第三梯队。 李性忠和千余亲兵刚来到对岸,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 第770章 筑堡 六股河上游明军刚开始渡河时,建奴探马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汇报给佟图赖。 等佟图赖率三千兵马赶到时,李性忠的千余亲兵虽然已经集结完毕,但骑兵主力尚在渡河。 “半渡而击!杀!”佟图赖立刻指挥兵马朝李性忠发起了冲锋。 在他看来,自己的兵马是对方的三倍。 一个冲锋就能把对方吓退。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李性忠的骑兵在面对数倍之敌时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排成三排,发起了反冲锋。 第一排二百骑兵率先冲了上去。 二百对三千,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仅仅一个照面,二百明军骑兵便被三千八旗兵射死十余人。 “弟兄们快跑啊,咱们不是建奴的对手!” “散开跑,别被建奴包了饺子!” 留下几具尸体后,二百明军骑兵一哄而散。 八旗兵根本没杀够,在后面紧追不舍。 溃败的明军本就没有保持阵型,在八旗兵的追击下彻底乱了阵脚四散而逃。 在他们的带动下,追击的八旗兵也失去了阵型。 这时。 第二排四百明军骑兵出动了。 他们排成整齐的阵型,杀向已经失去阵型的八旗兵。 骑兵失去阵型等于失去攻击力。 “去死吧!”一个明军骑兵用弓箭瞄准准备杀人的八旗兵。 弓弦嗡的一震,箭矢射中对方面部。 被射中的八旗兵眼前先是一黑,紧接着难以承受的痛苦钻进脑海,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颠簸中,受伤的八旗兵摔落马下,被马蹄踩成烂泥。 明军朝八旗兵射箭的同时,八旗兵也在朝明军放箭。 可是他们的阵型已经乱了,很难发起有效的反击。 不但没能逼退第二波进攻的明军,反而在明军有组织的进攻下损失连连。 数波箭雨过后,追击明军的八旗兵开始溃败,像之前溃逃的明军一样四散而逃。 就在明军准备追杀时,遇到了佟图赖的主力。 佟图赖一直待在队伍最后面,他率领数百亲兵稳住了阵型,随后组织兵力再次反击。 第二波反冲锋的明军力战不支,开始败退。 李性忠见状亲自率领第三排骑兵迎难而上。 清晨的曙光中,大明国旗和李字帅旗在风中肆意飞舞。 佟图赖向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四倍。 “辽东李氏...老子就喜欢杀李氏将门的人!”冷笑过后,他指着李字帅旗朝身边的扛旗兵吼道:“跟紧老子,把那面旗下的明军全都...” “报!”不等佟图赖把话说完,一个探马从后面挤了过来,“明军主力骑兵已有三成渡过了河水,正在集结准备朝我军发起进攻。” “坏了!”佟图赖猛地一拍大腿。 刚才他立功心切,只想着追杀明军骑兵,却忘了他的任务是阻止明军主力渡河。 现在明军渡过河水的兵力高达数千,双方兵力几无差距,已经无法半渡而击。 考虑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渡过河水的明军会越来越多。 佟图赖朝扛旗兵吼道:“传令撤兵!立刻撤往宁远中右所!” 命令下达的同时,佟图赖双腿猛夹战马腹部。 战马吃痛向前猛窜。 扛旗兵迅速跟上。 其余人见中军大旗移动,纷纷挥舞马鞭追了过去。 数千八旗兵来的快,跑的更快。 眨眼间已经奔出数里。 李性忠没有追击,而是收拢逃兵打扫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大军渡河完毕。 他们沿着河水顺流而下,在下游位置遇到了正在渡河的吴三桂。 在左翼兵马的掩护下,吴三桂顺利渡河。 随后平辽大军的中军和右翼也渡过了河水。 大军休整一夜继续启程。 次日中午,大军行至宁远中右所附近。 王永吉正要吃饭时,帐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探马掀开军帐门帘单膝下跪:“启禀总督大人,高台堡一带发现数千正红旗建奴骑兵,查斌勋率领所部兵马与之鏖战。” 王永吉顿时紧张起来,他放下碗筷来到摆着地图的桌子旁边。 军帐内其他将领迅速围上来一起查看。 王永吉看了一会后问左右的副将、参将:“你们觉得有必要支援吗?” “高台堡既是我军的侧翼,又是我军的后方,不容有失!末将以为应该派遣主力支援。” “我觉得不必支援!查斌勋所部有五千骑兵,他们是我军精锐,根本不会败!我军即将兵临宁远城下,此时派兵支援不但会打乱行军计划,还会作战部署!” 正讨论着,黄得功忽然走了进来。 他朝王永吉拱手后直奔中军帐内的饭桌。 桌子上摆着肉菜和米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等等,”王永吉伸手阻拦:“高台堡那边有敌情,高总兵帮我想个法子。” 听完高台堡的情况后,黄得功想了想:“我认为应该派遣一支数百或者千余人的骑兵去探探情况。”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永吉朝黄得功点头,“只是我想的比较多。” 黄得功皱了下眉,把目光从饭菜转移到王永吉身上:“王总督的意思是...筑堡?” “对!”王永吉再次点头,“随着战线的前移,后方的空隙会越来越大!我军骑兵本就捉襟见肘,不可能留在后方防守,所以还得修建堡垒。” “确实,”黄得功点头,“城堡修建完毕后只需要几百步兵就能抗住数千骑兵的进攻,不但可以预警,还能成为粮草的中转地,确保粮道不出问题。” “黄总兵说的可是真心话?”王永吉盯着黄得功问。 “是真心话。” “我会给朝廷上疏请旨修建堡垒,黄总兵能不能在奏疏上署名?”不等黄得功回答,王永吉又说:“想好了再回答,朝廷和陛下对花钱的事向来敏感,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一堆麻烦。轻则被弹劾,重则有牢狱之灾!” 黄得功想了一会后说道:“王总督还是先派一支骑兵去探探高台堡那边的情况吧,等他们回来再说。” 第771章 宁远城 “平辽总督王永吉大人军令,命李顺祖率领一千骑兵立刻驰往高台堡查探军情,不得有误!” “卑职领命!” 李顺祖接到军令后清点兵马,在叔叔李性忠的注视下领兵离开。 傍晚前,李顺祖来到高台堡附近。 出乎他意料的是,现场并没有太多战斗的痕迹。 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李顺祖见到了查斌勋。 “查副将,战况如何?”李顺祖问。 查斌勋好像变成了聋子。 他不但什么也没听到,还盯着李顺祖的脸似乎在寻找什么。 李顺祖走上前使劲拍了下查斌勋的肩膀:“你聋了?我问你话呢!” “啊?”查斌勋如梦初醒,他晃了晃脑袋:“你问我什么了?” “我问你战况如何!”李顺祖带着怒意问,“听闻你遭遇建奴骑兵,总督大人立刻命我前来支援!你可倒好,搁这装傻充愣!” “哦...”查斌勋脸上带着歉意,“有劳总督大人挂念,多谢李兄支援!今天只和建奴骑兵进行了小规模的冲突,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结果呢?胜负如何?”李顺祖追问。 “算是打了个平手吧!”查斌勋回答,“建奴的优势是骑射,我军的优势是火器和近身肉搏,双方互有伤亡。” “那就行!没给陛下丢脸!”李顺祖心中稍定后继续问:“建奴呢?” “退往蒙古喀喇沁部驻牧地一带!” “嗯!”李顺祖松了口气,“既然已经退兵我就放心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明日一早回去复命。” “额...”查斌勋欲言又止。 “有话说,有屁放!婆婆妈妈的真他娘的烦人!”李顺祖骂了起来。 查斌勋抬起头,又开始盯着李顺祖的脸看。 李顺祖被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你...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爷们,不搞乱七八糟的事。” 查斌勋被李顺祖的话说愣了,随后意识到李顺祖的话外之意。 他一脸嫌弃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上前半步低声说道:“今天我亲自带兵上阵杀敌,结果遇到了一个和你模样有些相似的人。此人是一个级别不低的将领,所部悬挂正黄旗旗帜以及李字将旗。” “和我模样相似?”李顺祖皱着眉问。 “对!”查斌勋把对方的相貌详细描述了一番。 在听完查斌勋的描述后,李顺祖的心脏加速跳动。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异常,而是不露声色道:“世间相似之人千千万,没什么好奇怪的!” “好像有道理!”查斌勋不再追问,招呼李顺祖一起吃晚饭。 天色暗又明,李顺祖率领一千骑兵回去复命。 当他追上大部队时,明军已经用老办法渡过烟台河,穿过宁远中右所遗迹,杀向宁远城! 宁远城始建于大明宣德三年,初为宁远卫城。 当时的城墙周长五里一百九十六步,城高三丈,底部宽约两丈,顶部宽约一丈半。 城墙由巨型石块石夹杂黄土夯制而成,外砌青砖,严格意义上是一座砖石城。 城有四门,分别是北面的威远门,东面的春和门,南面的延辉门和西面的永宁门。 天启三年。 袁崇焕与祖大寿,满桂等人修复宁远城,并在城外用夯土修建了一座外城。 外城全长九里一百二十四步,城墙高三丈二尺,城墙底部宽三丈,顶部宽两丈四。 城外有护城河,河深一丈,周长一千七百八十八丈,距离城墙约二十丈。 如果宁远城只有这些防御措施,一座孤城根本挡不住八旗。 挡住八旗兵的关键是地形。 宁远城三面环山,三面环水。 想从辽东进攻宁远,必须从东北方向的两条山路进军。 穿过山路后,大军会来到一片开阔地。 这里地势虽然平坦,但是无法直接攻城,需要绕到宁远城的西北方向。 为何? 因为宁远城被两条天然河流环抱。 (《明一统志》辽东都司记载:宁远河源出宁远卫西北山谷间,南流至城西分为二派,环抱城郭,复合为一,南流入海。) 红色行军路线,蓝色河流,黑色攻城方向。右边海面上有一座觉华岛,当时是明军储备物资的基地,有水师驻守。 宁远城的东城墙距离宁远东河不足一里,西城墙距离宁远西河不到二里(明里一里576米)。 从这两个方向攻城需要先渡河,然后登岸,最后在攻城。 整个过程全都处在红夷大炮射程之内。 从这里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城南是河流交汇处,不但位于红夷大炮射程内,还是一条死路。 攻城顺利还好,一旦不顺会面临退无可退的境地。 唯一的办法是从西北方向攻城。 可是西北方向还有一座山,规模虽然不大,但是让原本宽阔的道路变得狭窄起来。 从这里行军不仅要绕过山脉,还要考虑山中是否有伏兵。 在多重地形因素的影响下,宁远城变成一座坚城! 崇祯十四年松锦之战后,除宁远外,明廷关外之地尽失。 宁远之所以没丢,一是守军没有投降,二是易守难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宁远城离海只有十余里,轻型海船可以沿宁远河逆流而上,将物资送到城中。 建奴无法像松锦之战时那样围点打援。 既攻不下,也困不死。 自称天下无敌的八旗兵被这座孤城挡在关外,寸步不前。 现在... 攻守之势易也! 明廷曾经用来抵挡八旗兵的坚城,现在挡住了明军前进的步伐。 平辽大军中军帐内,平辽总督王永吉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此前他是蓟辽总督,对宁远城了如指掌。 他深知若想攻下宁远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报!”传令官跑进帐内:“启禀总督大人,副将李顺祖已从高台堡返回,正在帐外候命。” “让他进来!” “是。” 得到允许后,李顺祖走进中军行辕。 汇报完情况,他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他遇到了前来议事的李性忠。 “高台堡那边情况如何?”李性忠问。 “双方战平,建奴已经退兵。”李顺祖回答。 “知道了,回营休息吧!”李性忠吩咐道。 李顺祖犹豫片刻后说道:“二叔,查斌勋说他在战场上遇到一个姓李之人。此人是正黄旗汉军将领,模样和我有些相似。” 第772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姓李?和你模样相似?”李性忠盯着李顺祖的眼睛问:“有多相似?” “查斌勋说非常像,尤其是鼻子和眼睛。”李顺祖回答。 李性忠沉默些许后抬起头:“你觉得那个人是李思忠?” 李顺祖点头:“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李性忠再次沉默。 李思忠字葵阳,辽东铁岭人。 是宁远伯李成梁的族人。 李成梁有兄弟四人。 老大李成梁,老二李成才,老三李成实,老四李成林。 李思忠是老二李成才的孙子,按照辈分来讲是李成梁的族孙。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攻陷抚顺。 李思忠投降。 次年努尔哈赤攻铁岭。 攻陷城池后对城中的李氏族人进行了屠杀。 据统计,此次被屠杀的李氏族人多达二十四人。 其中李成梁一脉有四人,李成才一脉有十六人,另外两支加起来有四人。 努尔哈赤并非对李成梁一脉手下留情,而是李成梁早就将大部分族人迁往京师,只留少部分在铁岭。 被杀最多的是李成才一脉。 按理说李思忠是李成才的孙子,他已经投降,努尔哈赤应该对李成才一脉网开一面才是。 可努尔哈赤反其道而行,对李成才一脉杀得最狠,最多。 换成其他人看到亲人被杀早就反了。 但李思忠没有。 在得知亲友被杀后不但没和努尔哈赤反目,而是继续效命建奴并履立战功,功劳累进一等男兼一云骑尉。 李思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人质综合征,一句话描述就是被害者对施害者产生了感情,甚至帮助施害者继续犯罪。) “二叔,下次再遇到李思忠...我该怎么办?”见李性忠不说话,李顺祖在旁边轻声询问。 李性忠叹了口气:“李思忠这种人与畜生无异,下次再遇到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他。” 李顺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回答:“二叔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 “嗯,去休息吧,我还要和总督大人商讨攻打宁远城的办法。” “是。”李顺祖施礼离去。 等李顺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李性忠才慢慢收回目光,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中军行辕。 中军行辕内,众将云集。 平辽总督王永吉坐在中间的帅位上。 其他总兵和指挥使分列左右。 李性忠朝王永吉施礼并深表歉意道:“总督大人恕罪,属下有事耽搁来晚了。” “哎咦,”王永吉摇头,“本督知道你是因为和李顺祖探讨军情导致延误,何罪之有?” “谢总督大人!”李性忠笑了笑,站到军帐门口。 见所有人都已到齐,王永吉命人从后面搬出一个大箱子。 打开箱子后里面露出十多个大纸包。 纸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王永吉指着箱子里的纸包对亲兵说道:“把这个给大家伙发下去,每人一大包。” 在场的人见状顿时喜笑颜开。 四个亲兵把箱子搬到军帐中间,开始给众人发放。 黄得功排在第一个,他接过纸包后立刻从里面掏出一支烟用鼻子闻了闻。 “黄兄,来一根!”唐通伸手向黄得功要烟。 “去去去,有烟还跟我要!”黄得功使劲挥手,把剩下的烟放在脚边,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 高第和吴三桂速度同样很快,从纸包里抽出一支烟后立刻夹在耳朵上。 没有王永吉的允许,他们不敢在中军帐内抽烟。 等全部发往完毕后,王永吉悠悠说道:“这是陛下命人从京师送来的烟,比喝茶还要醒盹解乏,诸位一定要省着用。” “谢陛下赐烟!”众将同时道谢。 “好了,说正事!”王永吉收起笑容,“宁远城就在眼前,今天上午诸位和我都去现场查看过地形,谁有破城之策?” 中军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同时低下头,默不作声。 今天上午他们扮作探马,去宁远河南岸查看地形和建奴兵力部署情况。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所有人都没了信心。 地形相较之前并无变动。 唯一的变数是兵力部署。 建奴主力已经抵达宁远城外,并在宁远河北岸扎营。 其中在宁远河上游部署的兵力最多,下游其次。 中游部署的兵力最少。 不是豪格兵力不够,而是没必要在中游部署太多兵力。 中游区域位于城墙上红夷大炮射程之内,明军胆敢渡河就会遭到岸上八旗兵的反击以及城墙上的炮击。 所以他才会说出六万兵马足矣的大话。 在这种兵力部署下,明军别说攻城,就是渡河都成了问题。 宁远城的坚固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见众人不说话,王永吉开始点名:“吴总兵,你曾镇守宁远十数年,对宁远了如指掌!可有破城的法子?” 吴三桂尴尬地笑了笑:“回总督大人,卑职以为若想拿下宁远,唯一的办法是从西北方向攻城。步步为营,缓慢推进。” “这个法子有待商榷!”王永吉摇头,“若想从西北方向攻城,就得从宁远河上游渡河。建奴在那里布置了重兵,无论我军能否渡河,损失都会很惨重。” 众人再次沉默。 刘芳亮忽然说道:“能不能去上游堵塞河流,让河流改道?” “堵不住!”王永吉继续摇头,“首先,宁远河水流充沛,让河流改道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其次,建奴不会坐视不管!” 贺锦眨了眨眼睛:“总督大人,咱们能不能在宁远河南岸堆一座土山?” “你的意思...是?”王永吉眉毛一挑。 贺锦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卑职的意思是在宁远河南岸堆一座比宁远城墙还要高的土山,然后把我军的红夷大炮推到土山上,与宁远城的大炮对轰!” “只要我军的火炮能压制住城墙上的火炮,大军就可以忽视火炮的威胁,从容渡河。” “或者...用火炮轰击在北岸防守的建奴,为我军渡河创造空间和机会!” 王永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激动地走到贺锦身边,用右手猛拍他的肩膀:“你别说,还真别说!这个法子属实有点东西。” 其余众将也都被这个想法震惊到了。 他们先是眯着眼思考想法的可行性,随后睁开眼看向贺锦。 “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黄得功率先说道。 “确实,”李性忠跟着发表意见,“我军胜在火器犀利,尤其是红夷大炮!数量多,射程远!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实乃上策也!” 其他人也跟着称赞起来。 “总督大人,诸位同僚过誉了,这个法子不是我想出来的!”贺锦谦虚道。 “不是你想出来的?”王永吉有些诧异,“那是谁想出来的?” 第773章 李来亨献策 “是李来亨出的主意!”贺锦回答:“今天查勘地形时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我又转述给总督大人您!” “李来亨!”王永吉笑着点头:“俗话说上兵伐谋,此子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谋略,未来可期!如果能顺利攻下宁远,我记他首功!” “卑职替李来亨谢过总督大人!”贺锦朝王永吉深施一礼。 王永吉哈哈大笑,重新坐回到帅位上。 其他人也都很高兴,唯独吴三桂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嫉妒。 在确定沿河堆土山架炮的战略后,众人开始围绕这个战略安排后续的用兵计划。 商量了半天后,众人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愈发沉默。 因为他们发现己方火炮只能压制敌军火炮,无法彻底解决威胁。 毕竟距离太远,只能进行范围瞄准,无法做到精准射击。 想在二里外用火炮击中对方的火炮,难! 再者明军骑兵数量并不多,很多时候需要靠结阵的步兵牵制八旗兵骑兵。 然而步兵结阵后会变得十分臃肿,成为敌军火炮的目标。 步兵军阵只要被红夷大炮射中两炮,军阵就有崩溃的风险。 由于宁远之战事关重大,所以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明军高层将领一直在军帐内商讨作战计划。 下面的士兵则趁机准备挖土和渡河的工具,另外还有拒马、鹿角等抵御骑兵的障碍物。 ...... 宁远城内。 “报!”传令官跑到肃亲王豪格面前:“启禀肃亲王,明军今日...还有没有动静!” “什么?”豪格有些坐不住了。 明军在数日前抵达了宁远河边。 他本以为明军会趁势发起进攻,或者突袭。 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明军不但没有进攻,甚至连小规模的试探都没有。 每日只是按照惯例派遣探马在河边来回探查。 虽然他不知道明军在干什么,但明军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没底。 沉默些许后他朝着外面吼道:“来人,命各旗参领以上的军官全都到城墙上的西南角观察敌情。” “嗻。”亲兵迅速离去传达消息。 命令下达后将领们集结在宁远城西南角的城墙上,用千里眼观察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众人走下城墙回到城中。 临时大将军府内,豪格稳坐当中。 其余众将分列左右,看向豪格。 “明军在宁远河南岸扎营,”豪格抬起眼皮,“诸位都看到了?” “回肃亲王,看到了。”在满达海的带领下,一众将领回答。 豪格闭上眼睛继续问:“你们说...明军为何还不渡河攻城?” 满达海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说话觉得有些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末将以为...明军在等。” “等什么?”豪格又问。 “在等火炮!”满达海表情凝重,“明军攻打归化城时就携带了数百门火炮,此番攻打宁远城,携带的火炮数量肯定不少。” “有点道理!”豪格点头,“其实火炮多了没用,少了不够,刚刚好就行!本王从盛京出发时带了上百门红夷大炮,不多不少刚刚好。” “王爷英明,火炮不在多而在于精,明军的火炮极易炸膛,所以他们每次出征才会携带大量火炮。”一个将领拱手道:“我大清的火炮都是上乘之作,明军根本没法比。” “是啊肃清王,要是数量多好使的话,明廷也不会尽失关外之地!” “末将以为我大清靠骑射打天下!”另一个将领附和道,“火炮什么的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并非关键” “肃亲王,开战后末将愿领一支兵马偷袭明军火炮阵地,把他们的火炮全都抢回来。” “......” 在将领们的一踩一捧之下,明军火炮数量的优势荡然无存。 给人一种...丧事喜办的感觉。 豪格虽然容易自大,但也仅限于谈笑之间。 不会在战场上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众人的马屁:“好了,谈笑归谈笑!明军此番来势汹汹,勿要轻敌,否则会被轻敌害死自己。” “是。” “遵命。”将领们红着脸回答。 由于明军没有任何动作,豪格也不好做出安排,只能嘱咐众将多排探马侦查。 其他的...则以不变应万变。 轰! 次日天还没亮,正在呼呼大睡的豪格被外面的隆隆炮声吵醒。 豪格猛地睁开眼,推开身边的妖娆女子,朝外面吼道:“怎么回事?谁在开炮?” “奴才这就去查!”门外的亲兵跑着离开。 不多时,他又跑了回来:“王爷,是城墙上的守军在开炮。” “为何开炮?”豪格很是不爽的盯着门口方向问。 “回王爷,明军连夜用土在宁远河南岸的上游,中游堆了数十座土山。土山的高度很高,据探马说比宁远城的城墙还要高。”亲兵回答,“而且....土山所在的位置位于城墙上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 “什么?”豪格顿感脑袋发紧,后背发凉。 要坏事! 他是战场上的老兵,已然猜出了明军堆土山的目的。 土山位于红夷大炮射程之内,意味着宁远城墙也在红夷大炮射程之内。 “快!”豪格腾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一边穿衣服甲胄,一边朝外面吼道:“快传令下去,开炮轰击土山上的明军!” 第774章 豪格的无奈 轰! 红夷大炮漆黑的炮口喷出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一个肉眼很难看清的黑影从炮口中喷出,划过清晨的薄雾射向宁远河南岸。 砰—— 大个实心弹落在泥土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肃亲王豪格站在宁远西南角的城墙上,手拿千里眼向南望去。 只见宁远河南岸有数不清的明军士兵正在进行土方作业。 他们从后方运来一筐又一筐的泥土,在将领的指挥下将泥土堆积在一起。 随后有人用脚和砸夯工具将松散的泥土踩平砸实。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一座座土山拔地而起,并还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提升高度。 豪格简单测算了一下,这些土山的高度已经接近两丈。 明军显然是连夜挖土堆积土山,否则不可能堆这么高。 “王爷,”城墙上的正蓝旗汉军将领站在豪格身边低着头说道:“明军是趁夜挖土堆积土山,昨晚夜黑风高,末将的人根本看不清。早晨发现异常后立刻向他们开炮,并将消息报告给了王爷!” “嗯,”豪格嘴角挤出一丝狞笑:“来人,把他推下去砍了!” 正蓝旗汉军将领立刻跪地求饶:“王爷饶命,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狗屁的实话!”豪格大怒,“昨晚明明是月明星稀,何来夜黑风高一说?再者明军晚上挖土堆山肯定使用了火把照明,你为何说看不清?” 正蓝旗汉军将领跪在地上磕头解释:“回王爷,明军在土山前插满了旌旗,晚上只看到那里有 些许火光,根本看不到明军在干什么!” 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之后豪格更加生气。 他冷哼一声:“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敢顶嘴?来人,将他就地正法!” 豪格认为对方今天跟他顶嘴,明天就敢刺杀他! 所以这种人不能留! “是!”四个亲兵迈步上前将那人控制住。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知错了!”正蓝旗汉军将领见死期将近,像小鸡啄米一样磕头求饶。 见豪格没说话,四个亲兵直接把守将推到城墙垛口处,挥刀砍掉了脑袋。 血腥味传来,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震。 此时城内其他将领也得到了消息,纷纷爬上城墙观察情况。 路过守将的尸体时他们只是皱了下眉,并没有太多惊讶。 豪格军纪向来严酷,临阵杀人严肃军纪并不为过。 穿过行刑现场,他们来到城墙垛口旁边。 看着河对岸拔地而起的土山,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开炮,快他娘的开炮!”豪格用吼声指挥远处的炮兵。 轰轰轰! 火炮声不停。 起初那些炮弹只能打到土山的山脚或者山腰,随着八旗兵不断调整炮口角度,炮弹很快落到了土山山顶。 噗—— 炮弹击中一个明军的胸膛。 这个明军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炮弹携带的巨大冲击力便将他的胸膛贯穿。 血雾飞向空中,随后散落一地。 那个明军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胸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炮弹余威不减,从土山上快速滚过,打死打伤数个明军。 “建奴开炮了,快在土山前面插旗!”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明军将旗帜插满了整个山头。 在远处望去,只能看到无数旌旗随风招展,却看不清旗帜后面的明军在干什么。 “开炮,把旗帜全都给本王炸碎,把旗帜后面的明军全都炸烂!”宁远城墙上,肃亲王豪格指着宁远河南岸土山上的旗帜大喊。 轰轰。 密集的炮声不断响起,将一枚枚大个实心弹送到宁远河南岸。 南岸的明军早就停了下来,他们躲在掩体后面休息、喝水,甚至抽起了廉价旱烟。 “给我来一口,老子的烟抽完了。” “不给,老子的烟可是花重金从运粮商人手里买来的,想抽烟拿钱买!” “不白抽,老子是火头兵,晚上盛饭的时候多给你半勺饭。” “妥了,烟屁股都给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炮声渐渐稀疏。 “去看看旗帜有无损坏,损坏的立刻换上新旗。”将领指挥道。 “是!” 有士兵顺着预留的斜坡走上土山,查看山头上旗帜损坏情况。 在换旗帜的时候,宁远城墙上的八旗兵发现了异常。 “王爷,”一个将领放下千里眼指着土山喊道:“土山上有明军的活动的身影。” “开炮!”豪格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轰! 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 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土山。 这一次。 明军除了损失一些旗杆外,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炮声再次停息后,明军又爬上土山更换旗帜。 “开炮!” 震耳欲聋的炮声叒一次响起。 如此反复三次后,豪格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他拿着千里眼透过旗帜的空隙看去,土山上根本就没有明军的影子。 愤怒间,两个明军扛着新的旗帜爬上了土山。 不多时,土山的山头再次被旗帜笼罩。 “王爷,明军好像又开始干活了!”正蓝旗多罗贝勒博洛说道。 豪格低着头不说话。 “王爷,明军那边有情况!”博洛提高了嗓音。 豪格还是不说话。 “王爷...”博洛再次提醒。 “闭嘴!”豪格怒道,“本王眼睛不瞎,看得见。” “那咱们...开炮吗?”博洛询问。 “开个屁的炮!”豪格爆起了粗口,“明军在用旗帜作诱饵,土山上根本就没人!此时开炮他们只会损失一些旗杆,而我军却浪费了大量的火药和炮弹,得不偿失!” “可是...”博洛有些无奈,“明军藏在旗帜后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万一旗帜后面有人呢?” 豪格咬着牙点说道:“说得好,万一没人呢?咱们的火炮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轰旗帜的。除非确定旗帜后面有人,否则不能开炮。” 博洛拿起千里眼又看了一会,担心道:“王爷!对面山头上旗帜太密集了,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旦给足明军时间,他们就能堆起土山,架起红夷大炮轰击宁远城! “轰就轰吧!”豪格似乎已经认命了,他指着宁远河南岸一座又一座土山说道:“明军正在那里用土堆山,现在虽然还没堆好,但早晚都会成功!咱们可以阻止一时,却无法阻止一世。”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坦然面对吧!” “哎!”博洛长叹一声后忽然抬头看向豪格:“王爷,要不...咱们也挖土堆山?” “白费力气!”豪格摇头,“我军火炮数量不多,无力和明军对轰。” “那...如何守住宁远城?”博洛的语气有些慌乱。 “慌什么慌!”豪格狠狠瞪了他一眼,“明军还没攻城呢就慌,传出去成何体统?” 博洛低下头不再说话。 此时城墙上又开了数炮,炮弹落入被旗帜遮挡的土山附近,不知所踪。 由于看不到明军的踪影,城墙的守军无法瞄准,只能停止开炮 宁远城墙回归安静。 走下城墙前,豪格下令道:“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几天时间明军就能完工,届时他们会隔着河水向我军在北岸的营地开炮。” “传令各部把营地向北撤三里,防止被明军炮轰!” 第775章 炮战 崇祯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五。 宁远河南岸,明军营地前方矗立起数十座高约四五丈的土山。 从开始挖土堆山到结束,明军总共用了三天三夜。 之所以用了这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人手不够。 并不是缺人,而是要控制同时干活的人数。 防止在挖土堆山的时候被建奴炮击,产生较大伤亡。 可即便这样,明军前前后后也损失了百余人。 有的被建奴火炮击中身亡,有的中暑不治,还有一些人在晚上干活时扭伤摔伤丧失了活动能力。 好在土山已经建成,接下来轮到明军反击。 平辽大军中军行辕内,王永吉挺着胸膛,腰板比桌板还要直。 一众将领分列左右,等待消息。 不多时,传令官来报:“启禀总督大人,据探马的消息,建奴已经拔营起寨,把营地和主力部队同时向北转移。现在宁远河北岸除了少量建奴探马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好,退下吧!”王永吉挥手示意传令官下去。 等传令官走后,王永吉看向在场的将领:“诸位,建奴已经被我军的红夷大炮吓得后退数里。此时的宁远河北岸已经没有了敌军,也渡河了吧?” “请总督大人下令!”众将齐声回应。 得到众将的回应后,王永吉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开始筹划大军作战计划,并根据计划转移部队。 翌日清晨。 明军开始集结。 明军的计划是在宁远河上游渡河。 为了吸引敌军注意力,王永吉安排黄得功在中游的河对岸炮轰宁远城,并佯装渡河。 吃完早饭后,黄得功的兵马在宁远河中游南岸集结。 大军距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不在建奴火炮射程之内。 黄得功站在一处掩体后面,手拿千里眼看向宁远城。 城墙上插满了旗帜,根本看不清有多少兵力。 副将翁之琪凑上前问:“大人,炮兵已经准备好了,待会...怎么打?” “怎么打?”黄得功淡淡一笑:“往死里打!” “太好了!”翁之琪猛拍大腿,“上次建奴入关可憋屈死我了,这次终于能打翻身仗了。” “别高兴的太早!”黄得功提醒,“建奴也有红夷大炮,咱们够的着他们,他们也能够的着咱们。” (崇祯只是改良了铸炮方法,由之前的泥模铸炮改为铁模铸炮。铁模铸炮的优势是成本低,对火炮性能的提升并不多。在历史上的明末,只有大明朝廷,八旗兵,以及澳门的葡兵拥有红夷大炮以及铸炮技术。) “大人放心,”翁之琪举起手指向土山:“我让人在火炮周围布置了由木头和泥土组成的掩体,可以抗住炮弹轰击。” “那就好,炮坏了可以再造!炮兵要是没了短时间内可训练不出来!” 黄得功拿着千里眼又看了一会后,随后他指着宁远城说道:“翁之琪。” “末将在。” “传我军令,开炮轰城!” “是!”翁之琪抢过传令官手中的军旗,开始挥舞。 明军在宁远河中游堆了十二座土山。 每座土山上放置了五门红夷大炮,每门火炮旁边都有六到八个炮兵。 随着翁之琪令旗挥舞,土山上的明军立刻忙碌起来。 他们先是用最快的速度装填完毕,然后把挡在前面的旗帜撤下。 紧接着开始瞄准试射。 轰,一声炮响。 硕大的实心弹飞跃宁远河,砸向城墙。 咚的一声。 炮弹砸在城墙根部,发出剧烈声响的同时,整个城墙微微一震。 土山上负责观察的炮兵放下千里眼吼道:“短了,炮口上扬半寸!” “是!”炮兵们迅速将火炮复位,重新装填。 城墙上的八旗兵被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得打了个激灵,躲在城墙垛口后面向远处看。 “快禀告王爷,明军正在集结,似乎准备渡河!”一个将领喊道。 话音刚落。 另一门红夷大炮试射出的炮弹砸在城墙上,吓得八旗兵纷纷低头。 不等他们抬起头, 数十枚炮弹从空中划过,砸向城墙。 在剧烈的声响和震动中,尘雾升起。 呛的八旗兵不停咳嗽。 “快,快开炮反击!” 城墙上的炮兵冒死跑到火炮旁边,装填、瞄准、开炮。 轰隆! 炮声如雷,响彻天际,震撼大地。 硝烟弥漫中,炮弹在空中呼啸而过。 城外的动静立刻引起了豪格的注意。 他本想亲自登上城墙观察战场,可是被明军密集的炮弹劝退。 七十多门红夷大炮射出的炮弹虽然精准度一般,但带来的震慑感十足。 没人敢顶着弹雨往城墙上爬。 豪格胆子虽然足够大,但作为一军主帅,不能冒这种风险。 一个亲兵深吸一口气,沿着台阶快速跑上城墙。 不多时,亲兵又跑了下来。 “城南什么情况?”豪格问。 “回...回王爷,明军已经在南岸集结完毕,正在渡河!” 第776章 佯攻 听闻明军正在渡河,豪格迅速下达了数道军令。 驻守在城外的八旗兵得到军令后,立刻动了起来。 正蓝旗多罗贝勒博洛,在豪格的命令下率领三千兵马来到战场。 此时黄得功部正在渡河。 最前面的明军乘坐船只,用船只和木头,木板在河面上搭建浮桥。 由于早就提前准备好了相应的造桥材料,所以浮桥搭建的速度非常快。 随着时间的推移,六座浮桥搭建完毕。 “出兵!”随着黄得功一声令下,明军开始渡河。 第一梯队是身穿甲胄的长矛兵。 他们举着近两丈长的长矛,踩着浮桥跑到河对岸。 在将领的指挥下原地结阵,矛头对外。 第二梯队是手拿鸟铳和弓箭的步兵。 这些人过河的时候抬着拒马、鹿角等障碍物。到了河对岸立刻将障碍物摆放到长矛兵前面,用来对抗骑兵。 只要不被骑兵冲入阵中,他们的阵型就乱不了。 阵型不乱,骑兵就没有任何机会。 不等第二梯队的士兵全部通过浮桥,城墙上的八旗兵开炮了。 弹丸从空中滑落,滚动着冲向刚刚登岸的明军。 惨叫声中,有数个明军被炮弹砸死擦伤。 见友军遭到炮击,土山上的明军顿时大怒。 尤其是负责瞄准的炮兵,他们用尽平生所学将炮口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开炮还击。 弹雨很快将宁远城头笼罩。 黄得功部压力稍减,继续渡河。 眼看登岸的明军越来越多,博洛忍不住了,“敢当着老子的面渡河,找死!让所有人准备好,待会把他们赶下河。” “主子,”一个包衣上前道:“明军在河对岸的土山上布置了大量的火炮,此时半渡而击怕是会成为火炮的靶子。” “无妨,”博洛哈哈大笑:“明军使用的是上千斤的红夷大炮,炮口始终对着城墙。临时调整炮口需要一段时间,再者...用弓箭射移动的靶子都有些难度,更何况火炮!” 包衣不敢多言,只能拱手后退。 轰轰—— 明军一轮火炮结束后,博洛挥手道:“杀!” 三千骑兵冲入战场。 博洛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入场,是考虑到红夷大炮有射击间隙。 红夷大炮威力大,每次发射后炮身都会产生位移。 想要重新发射需要先把火炮复位,然后用钩子从炮膛勾出碎布片。 (为了保持气密性,会在炮弹和炮膛之间的间隙塞布。由于燃烧不充分,布会有残留。) 勾出碎布后,需要用沾水的铁刷清理炮膛火药残留物,并熄灭残留的火星。 由于炮膛被水沾湿,还需要用干布把炮膛擦干。 做完所有这些之后... 才能重新装填火药和弹丸。 火炮重达上千斤,复位和调整炮口需要大量的时间。 清理炮膛重新装填也需要时间。 按照现代时间计算,熟练的炮手加起来需要两三分钟左右。 而大部分炮手需要的时间都在三到五分钟之间。 一般的战马快步速度为每小时四十到八十里,取中间数可以达到一分钟一里。 宁远城墙距离宁远东河约有二里。 明军重新装填需要三到五分钟。 对于博洛和他麾下骑兵来说,这些时间足以杀一个来回。 时间即便不够也没什么大问题。 因为明军很难用火炮击中移动的战马。 就算击中也是运气使然! 轰隆隆,战马的铁蹄踩在地面上。 此时的大地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战鼓,马蹄每踩一下,战鼓就会震动并发出震人心魄的响声。 随着战马越来越近,地面上的尘土开始跳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大。 呼—— 战马像风一样奔驰而过,冲向岸边的明军。 “建奴骑兵来了,据敌!守住位置据敌!”岸边的明军如临大敌,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 宁远河上游。 吴三桂和黄得功一样,正在组织兵马渡河。 区别是黄得功是佯攻,吴三桂是强攻! 防守方的主将是正红旗的满达海。 他是礼亲王代善的第七个儿子。 代善死后,满达海承袭了礼亲王的爵位,并成为正红旗的旗主。 此时满达海正躲在一个土坡后面,拿着千里眼观察明军的情况。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怕被明军土山上的红夷大炮射中。 “王爷,”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来到满达海身边:“明军开始渡河了,咱们半渡而击吗?” “当然!”满达海缩回身子回答:“不过要注意明军的火炮,他们正等着咱们半渡而击呢!” 吴守进探出脑袋向远处的土山看了看,缩回脑袋说道:“王爷放心,明军的火炮都布置在对岸的土山上。现明军正在渡河,大炮位于明军身后。” “用百子连珠弹会误伤自己人,所以他们只能用大个实心弹。” “然而...用大个实心弹击中奔跑的战马,难度堪比登天。” “嗯!”满达海拍了拍吴守进的肩膀:“你准备一下,稍后突袭明军。” “是。”吴守进转身离开。 此时关宁军已经搭好了浮桥,第一批长矛兵在将领的指挥下开始渡河。 “快快快,跑步前进!” “后面的跟上,停滞不前者斩立决!” “过河后原地结阵,守住位置!” 就在关宁军忙着渡河的时候,远处的八旗骑兵出动了。 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带领着一千八旗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战场。 雄健的战马在阳光下疾驰,马蹄声响彻云霄。 宁远河南岸土山上的明军见状急忙调整炮口,试图炮击这伙骑兵。 可是八旗兵冲锋时不走直线,而是不停地调整方向走之字。 他们调整炮口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骑兵移动的速度。 眼看八旗兵距离渡河登岸的明军越来越近,炮兵们心中压力剧增。 “快他娘的开炮啊!” 轰! 在将领的催促下,炮兵匆匆点燃了火炮的引信。 炮弹从炮口射出,落在远方的空地上。炮弹落地后余威不减,在地上滚动。 然而由于明军炮兵没有足够的时间调整炮口,提前量不足。 导致这些炮弹并没有击中八旗兵,而是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此时八旗骑兵已经来到距离明军不足一里的地方。 他们排成长长的横阵,举起弓箭发起了冲锋。 第777章 首战失利 马蹄声声,马鸣啾啾。 三千骑兵化作一阵红色的利刃,刺向岸边。 在距离岸边的关宁军五十步时,八旗兵对着半空射出箭矢。 无数箭矢组成箭雨,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向关宁军阵中。 箭雨虽密,但渡河的关宁军身上都有甲胄。 抛射出的箭矢虽然没能射穿甲胄,但是让关宁军的军阵出现了骚动。 “守住位置,擅退者斩!”正在指挥渡河的祖泽溥吼道。 他是祖大寿的儿子,在辽东和八旗兵鏖战多年。 对八旗兵十分了解。 他深知此时最重要的是稳住阵型,否则会引起溃败。 长矛兵将长矛倒插在地上,矛头斜着对外。 藤牌手站在旁边,将盾牌挡在前面。 弓箭手和火器兵站在后面,屏息瞄准。 眼看八旗兵就要进入三眼铳的射程时,八旗兵忽然开始变阵。 他们由之前的一条长横阵改为十多个纵阵。 每列纵阵多则两三百骑,少则一二百骑。 为首的骑兵身穿双层甲胄,战马亦有棉甲护身。 “放!”三十步时,随着令旗挥舞,关宁军点燃了手中的三眼铳。 密集的弹雨喷了出去。 弹丸射中身体发出的声音以及惨叫声瞬间响起。 但很快又被马蹄声淹没。 前排的八旗兵或捂着伤口痛苦哀嚎,或咬着牙继续冲锋。 还有一些八旗兵跌落马下,被后面的铁蹄踩成了肉泥。 轰隆! 蹄声由远及近,冲到明军阵前。 嘣嘣嘣—— 弓弦铮铮,箭矢横飞。 八旗骑兵组成的纵阵冲到明军阵前,开始用回旋骑射战术破阵。(244章有示意图)。 起初关宁军还能抗住攻势,但这些八旗兵组成了一个圆圈。 战马不停,攻势不止,箭矢不断落入明军阵中。 再加上五步射面的战术理念,前排的关宁军很快被射成了刺猬。 若不是身上穿了双层甲胄,这些人早就倒在血泊之中。 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手雷,快用手雷退敌!”随着祖泽溥一声令下,后面的关宁军掏出了手雷。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点燃手雷,用尽力气向前扔出。 轰,一枚手雷落地片刻后爆炸。 里面夹杂的铅丸和铁屑向上喷出,将周围的战马炸伤炸惊。 随着扔出的手雷越来越多,明军阵前被爆炸声笼罩。 八旗兵被迫拉开距离,登岸的明军压力骤减。 浮桥上。 无数明军正源源不断从南岸跑到北岸,随着他们的加入,明军的军阵又稳固了些许。 就在祖泽溥以为在北岸站稳脚跟时,八旗兵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们冲锋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 箭雨和火器声中,八旗兵再次冲至明军阵前。 同样的回旋骑射,同样的五步射面。 明军继续用手雷阻敌。 如此反复拉扯数次后,双方陷入胶着之中。 明军无法逼退八旗兵,八旗兵亦无法冲入明军军阵。 “来人,”祖泽溥骑在战马上,指着浮桥上的士兵大声质问:“他们为何站在桥上停止不前?传令让他们登岸,否则军法从事!” 他身后站在高处观察战场的传令官回答:“大人,不是他们怯战,是前面没地方了。” “没地方了?”祖泽溥一怔。 “是,”传令官大声回应:“前面都是人,已经没有空隙了。” “传令将阵地向外扩,给后续的兵马留出空间!”祖泽溥下令。 “大人...”传令官一脸为难。 关宁军步兵和建奴骑兵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若是此时扩大阵地,会打破已有的平衡,甚至露出破绽被对方抓住机会。 “大什么大,快传令!”祖泽溥吼道。 传令官无奈,只能将祖泽溥的军令向下传达。 祖泽溥并非庸才,他此举也是出于无奈。 现在的情况是关宁军正在战场上渡河。 大军要么前进,要么后退。 最忌不进不退。 如果不进不退,随着时间的推移,前面的士兵会失去士气和耐心。 进而导致兵败。 祖泽溥命令下达后,关宁军顶着八旗兵的箭雨向前缓慢推进。 “杀!”长矛兵拿起长矛,缓步向前。 藤牌手跟在他们身旁,步弓手和火器兵紧随其后。 随着阵地的扩大,前面明军有了落脚空间,后面浮桥上的明军得以继续前进。 步兵军阵只要不动,就没有破绽。 一旦动起来,破绽百出。 这时候就体现出骑兵的重要了。 己方骑兵会掩护破绽,而敌军骑兵会寻找破绽并发起进攻。 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正在用回旋骑射战术牵制关宁军。 绕了一圈后,他忽然发现关宁军阵地正在向前移动。 又绕了半圈后,找到了关宁军阵地的破绽。 之前被射成刺猬的长矛兵伤势很重,他们没能跟上其他长矛兵的步伐。 明军阵地出现缺口。 “杀!”吴守进带着扛旗兵杀了过去。 “快挡住他们!”附近的长矛兵纷纷拿着长矛涌向缺口。 由于事发紧急没有沟通好,导致大量长矛兵涌向缺口。 旧缺口虽然被堵住了,但是产生了新的缺口。 此时吴守进已经冲到近前,他带领骑兵纵马冲入关宁军阵中。 关宁军大乱! 前面的士兵扔下武器转身就跑。 后面的士兵见前方发生了溃败,没有任何犹豫也转身就跑。 他们身后是浮桥。 上面站满了等待渡河的关宁军。 这些关宁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和溃兵撞到一起。 前面的想跑可是没有退路,后面的不明所以还在向前冲。 人挤人,人踩人,人压人... 噗通! 桥上的关宁军纷纷落水,在河水的冲击下去往下游。 “快救人!” “瞄准建奴骑兵,掩护自己人!” 慌乱声中,南岸的关宁军一边朝北岸的八旗兵射击,一边拿出竹竿和绳子打捞友军。 整个上游顿时乱成一团。 祖泽溥本想去北岸杀敌支援,可是被河流拦住了去路。 浮桥上都是人,根本过不去。 只能看着对岸的关宁军被杀,被驱赶落水... 第778章 藏龙山 宁远河中游。 黄得功所部兵马正在佯装渡河。 见博洛率领八旗骑兵奔来,他们立刻从容有序的后退。 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 撤退的时候不停地往身后扔手雷,阻止八旗骑兵前进。 由于渡过登岸的兵力不多,撤退有序,再加上有手雷阻敌。 当博洛率领八旗兵赶到时不但没有收获,反而有数人被手雷炸伤。 看着河对岸的土山以及土山上的炮兵,博洛大吼一声:“撤!” 一击不中,必须撤退。 再不走明军的火炮即将重新装填完毕,可以开炮了。 隆隆马蹄声中,八旗兵来去如风,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初次试探。 黄得功与博洛既没有损失,也没有收获。 反观吴三桂那边就比较惨了。 他麾下的祖泽溥被八旗兵半渡而击,损失不小。 好在八旗兵慑于明军火炮的威力不敢过多停留,冲入关宁军阵中砍杀一番后便匆匆离去。 下午申时初,祖泽溥来到吴三桂帐内。 他不敢看吴三桂,低着头施礼道:“启禀总兵大人,我部今日渡河遇阻,阵亡、淹死、下落不明者共有一百七十六人,受伤三百八十七人。” 说完后,祖泽溥深深低下脑袋,做认罪状。 吴三桂很生气。 他虽然有借机削弱祖泽溥的意图,但祖泽溥没能完成渡河任务,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吴三桂沉着脸问:“今日我在河边看到落水之人甚多,你不会刻意隐瞒损失吧?” “没有隐瞒!”祖泽溥认真回答:“宁远河水虽深,但水流平缓,再加及时搭救,所以实际损失并不大。” “那就行,”吴三桂站起身往外走,“平辽总督听闻此事后甚是着急,我得亲自向他解释一番才行。” “总兵大人恕罪,是末将连累了您!”祖泽溥满脸歉意。 吴三桂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 平辽大军中军行辕内,吴三桂向王永吉解释:“总督大人,今日之败虽然有损士气,但也有收获。” “什么收获?”王永吉平静地问。 他不怕吴三桂吃一两场败仗。 毕竟前期以试探为主,等双方试探的差不多了才会派遣主力出击。 他王永吉是这样做的,吴三桂也会这样做。 “卑职试探出了建奴的战术,他们慑于我军火炮的威胁,不敢派遣步兵上战场,只能派遣骑兵快速偷袭!改日渡河,我会命步骑并进,让建奴的骑兵无法发挥实力。” 王永吉没说话,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他虽是平辽总督,但打仗还是要靠这些总兵和指挥使。 吴三桂作为先锋,今天的表现是否合格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其他人都是老油条,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们和王永吉的想法一致。 重新安排完任务后,众将离开。 次日清晨,关宁军再次集结渡河。 这一次的规模比上次大很多。 负责渡河的将领还是祖泽溥。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决定步骑并进。 六座浮桥,一半走步兵,一半过骑兵。 不多时。 两千关宁骑兵和一千关宁步兵踩着浮桥来到宁远河北岸。 “报!”三里外,探马来到满达海面前:“启禀和硕礼亲王,明军正在渡河,步骑并进!” 满清的和硕亲王简称亲王。 历史上满清八大铁帽子王分别是礼亲王、睿亲王、豫亲王、郑亲王、肃亲王、庄亲王以及克勤郡王和顺承郡王。 亲王和郡王都可以世袭罔替,爵位级别一样。 不同的是亲王后代袭爵后待遇高,郡王后代袭爵后待遇稍差。 听闻关宁军步骑并进,满达海笑着看向吴守进:“按照计划行事。” “是!”吴守进领命离开。 吴守进得到命令后,还是用骑兵袭扰并寻找关宁军的破绽。 祖泽溥用骑兵护住两翼,步兵结阵缓慢推进。 吴守进扔下几具尸体后无功而返。 关宁军顺利渡河,并在河对岸扎营。 从开始渡河到扎营结束,王永吉的主力没动,豪格的主力也没动。 王永吉没动的原因是他不是很相信吴三桂,说白了怕被他坑死。 所以只出动了关宁军和黄得功所部兵马。 豪格慑于明军在河对岸的火炮,再加上地形狭窄,不敢也不能出动主力。 双方都没出动主力决战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政治。 战争和政治是分不开的。 政治对内是权力,对外是利益。 如果双方决战,无论胜败,内外格局都将会发生变动。 对大明来说,宁远之战若是胜了,可以收复辽西走廊,把战线推进到辽东和辽南一带。 若是败了,王永吉以及一众支持王永吉的人都将会受到牵连。 不追究责任行不行? 数万条生命葬送敌手,就算崇祯不追究,朝堂上的官员和天下黎民百姓也不会放过当事人! 对建奴来讲。 宁远之战若是胜了,豪格这位大将军的威望可以上一个台阶,成为八旗的顶梁柱。 若是败了... 会被踢出权力中心,从此与权力无缘。 王永吉怕死,豪格怕失去一切。 所以双方尤为谨慎。 明军在河对岸扎营后,开始下一步计划。 宁远城三面环水,最佳方案是从没有水的西北方向攻打。 也就是说,明军必须肃清西北方向的敌人后,才能开始攻打宁远城。 而西北十里外有一座藏龙山,八旗兵的主力就在这一带。 从五月二十八到六月初五,关宁军数次出击均未能攻上这座只有百米高的藏龙山。 “换人!”王永吉当机立断,把关宁军从主攻的位置撤了下来。 刘西尧与袁宗第被派了上去。 三天后。 攻山不利的刘西尧与袁宗第也被换了下来。 顶替他们的是贺锦,马世耀和刘体纯。 两天后他们被撤了下来。 山海关总兵高第顶了上去。 两天后的六月十二,高第来到中军行辕。 他见到王永吉后立刻大发牢骚:“总督大人,这仗没法打了。” 王永吉没说话,伸手示意他坐下。 落座后高第继续发牢骚:“建奴本就难缠,现在屯兵在藏龙山一带居高临下,占尽地利!我军的优势是火炮,攻山时射出的炮弹不但无法击中目标,反而会从山上滚落伤到自己人。” “再这么打下去...迟早兵败!” “住口!”李性忠开口斥责道,“大敌当前说这种有损士气的话,是何居心?” 李性忠虽然是崇祯亲自提拔起来的人,但高第一点也不惯着他,马上反击:“李总兵少说点风凉话,免得风大闪了舌头。” “你什么意思?”李性忠站了起来。 “我什么意思?”高第跟着站了起来:“你麾下都是骑兵,不用攻山!老子麾下的步兵可是在用命攻山,让你少说两句风凉话有问题吗?” 第779章 决战之前 “你跟谁老子老子呢?”李性忠撸胳膊挽袖子。 “来啊!”高第毫不示弱,举起了拳头。 “别别别,不至于。” “是,大家同朝为臣,别伤了和气。” “动动嘴得了,千万别动手啊!” 其他人嘴上虽然说着劝架的话,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毕竟连续十多天进攻失利,大家心中都有些情绪,都通过看热闹舒缓心情。 李性忠和高第越来越近,眼看二人就要动手,王永吉出声制止:“莫要冲动!” 中军行辕内暂时恢复安静。 众人齐齐看向这位平辽总督。 王永吉压力很大。 众将不和倒还是其次。 主要是此时的辽西走廊囤积了十三万明军,每天耗费无数粮草。 大军久攻不下,上下都会质疑他的能力。 压力可想而知。 “诸位,”王永吉站起身,目光扫视一周后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轮番让你们攻山吗?” 吴三桂开口道:“在场的诸位当中有很多人没和建奴交过手,关宁军上一次和建奴对战也是数年之前的事。总督大人此举应该是想让我们见识一下建奴的真正实力,好为接下来的决战做准备。” “不错!”王永吉点头。 还有一点王永吉没有说破。 他已经借此机会了解各部的真实战力。 后续决战前,他会根据战力部署兵力。 众人商量两天后确定了决战计划,随后用密函送往京师。 虽然有泄露机密的可能,但王永吉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提前告诉朝廷决战的时间,主要是让朝廷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打胜了,需要往宁远城派遣官员进行治理。 打败了...需要及时派兵守住山海关。 王永吉在信封上郑重其事地写下“兵部尚书亲启”字样,又用蜜蜡封住封口盖好印章。 “去吧,亲自交到兵部尚书手中!”王永吉对着亲信说道。 “是,”两名亲信转身离开,纵马西行。 ...... “什么?今天明军没有进攻?”藏龙山脚下,豪格对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是,”满达海回答,“据探马消息,明军各部既没有论调,也没有进攻。似乎已经无计可施...” 豪格思考很久后摇头:“不,明军要决战了。” “决战?”这次轮到满达海意外了,他皱着眉想了一会:“想攻打宁远城必须占据西北方位,而占据西北方位的前提是拿下藏龙山。明军连续攻了十几天都没能拿下,何来决战一说?” 豪格站起身走到满达海身前,对着他的肩膀轻轻捶了一拳。 在满达海诧异的目光中,豪格问:“本王刚才出拳之前做了什么?” 满达海回忆了一下说道:“肃亲王出拳之前做了收拳的动作。” 说完这句话后他自己愣在原地,“照这么看,肃亲王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 “嗯,”豪格点头后看向在场所有将领:“明军连续十多日进攻藏龙山,你们有何感想?” 正蓝旗的博洛率先回答:“战力尚可。” “一般,比乌合之众强,但是距离精锐还差很远!”镶蓝旗的屯齐回答。 勒克德浑哈哈笑道:“也就那样吧。” “还行。” “不咋地。” “不弱,能和我军正面对垒!”正白旗的苏拜忽然说道。 在一众贬低的声音中,苏拜的话显得尤为突兀。 豪格朝其他人摇了摇头,朝苏拜点头:“诸位嘴上可以轻敌,但心里绝不能轻敌!” “这些天我仔细观察过对面的明军,除了关宁军,其他的兵马也很强!之所以没能拿下藏龙山,是因为他们仰仗的火炮没有用武之地!” “一旦回到同一高度...孰胜孰败犹未可知啊!”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不再说大话。 商讨半天后,豪格说道:“既然都没有意见就立刻给盛京写信,请求援军!” 两个八旗兵带着信函,纵马奔向东北。 宁远距离沈阳不到六百里,信函次日下午就送到福临手中。 “请求援军?”福临对这个要求很是意外,他盯着送信的人问:“我军伤亡很大吗?” “回皇上的话,决战尚未开始,我军虽有伤亡,但并不大!” 福临眨了下眼睛又问:“难道...藏龙山丢了?” “回皇上的话,也没丢!” 多铎重重咳嗽一声:“藏龙山没丢,伤亡亦不大!他出兵前说辽西走廊狭窄,纵有百万大军也无法正面铺开,六万大军足矣!现在突然要求增兵,他意欲何为啊?” 这句话让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要知道豪格曾经争夺过皇位。 现在手握重兵又要求增兵,很难不让人怀疑。 一番商议过后,众人决定同意豪格增兵的想法。 宁远不能丢,否则辽西走廊门户大开。 为了防止豪格一家独大,福临将代善的孙子罗洛浑晋升为镶红旗旗主,并赐予爵位,率领一万五千兵马支援宁远。 沈阳城外。 正在出城的罗洛浑遇到了正在出城的多尔衮。 “睿亲王这是要去哪儿?”罗洛浑主动打招呼。 “去辽南指挥水师作战。”多尔衮回答。 “睿亲王保重!” “保重。”多尔衮辞别罗洛浑,出城向南。 范文程陪着走了一会后忽然勒停战马。 “吁!”多尔衮见状也停了下来,他看向范文程:“范先生怎么了?” 第780章 朕知道了 范文程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从马背上拿起一个包袱。 在多尔衮的注视下,他将包袱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笔墨纸砚。 “这是...?”多尔衮愈发疑惑。 范文程翻身下马,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小木桌,并把笔墨纸砚摆在桌子上。 做完这些后,他朝多尔衮施礼:“请王爷在这里写一封奏疏。” “在这里?”多尔衮一怔。 “对。”范文程点头。 “什么内容?”多尔衮带着疑惑问。 “请求从宁远撤兵!” “范先生别开玩笑!”多尔衮盯着范文程的眼睛,“朝廷刚刚往宁远派了一万五千援军,你让本王给朝廷上疏撤兵?” “对!”范文程认真点头道:“王爷还记得不得臣曾经说过,宁远之战八旗兵会败?” “说过!”多尔衮有些疑惑:“本王到现在还纳闷,你为何如此笃定八旗兵会败?” “因为明廷需要辽西走廊,而大清也需要明廷拿回辽西走廊。”范文程一脸神秘道。 “等一等,”多尔衮伸出双手捂着脑袋,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范先生的话...本王听不懂。” 范文程轻咳一声问道:“请问王爷,打仗打的是什么?” “是...钱粮?”多尔衮被问的有些不自信了,有些结巴地回答道。 “大清缺不缺钱粮?”范文程又问。 “钱什么的倒不缺,毕竟这么多年抢了不少钱,如果不够,还可以把之前发给旗人的银子再要回来急用。” “主要是缺粮草和军需,郑芝龙那边的走私虽然一直没停,但海路甚远,再加上近来明廷水师一直在辽南四处偷袭,所以走私来的物资相较之前少了很多。”多尔衮认真回答。 “所以臣才说大清需要明廷拿回辽西走廊。”范文程说道。 多尔衮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范先生的意思是...通过辽西走廊走私物资?” “王爷英明!”范文程躬身施礼,“以大清现在的情况,很难和明廷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双方在宁远对峙,明廷可以坚持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富饶的江南可以提供无数粮草供明军使用。” “大清不行,六万大军再加上运输物资的百姓高达十万,他们不但无法耕种,还要吃双份粮食!辽东每年只能收一季粮食,咱们根本耗不起!” “所以只要明廷不退兵,时间久了大清无论胜败都得退兵,这也是臣说宁远之战八旗兵必败的缘由!” 六月的辽东虽然不是很热,但奇晒无比。 在太阳的炙烤下,多尔衮后背开始冒汗。 不知过了多久,多尔衮抬起头问:“那...本王该如何上疏?宁远城又该何去何从?总不能白白送给明廷吧?” “王爷只需把臣刚才说的那番话写下来,呈奏皇上。至于宁远...王爷不用理会!肃亲王若是(豪格)胜了,王爷您继续统领水师,镇守辽南。肃亲王若是败了,八旗内部将出现权力更替的机会,王爷可借此机会重回朝堂。”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蹲在小桌子旁拿起纸笔开始书写。 沙沙声中。 蘸满墨汁的毛笔在白色的纸上划过,留下了历史的痕迹。 大明京师乾清宫。 崇祯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高时明?” “奴婢在。” “把这些奏疏都给内阁拿过去吧。” “奴婢遵旨。” 高时明抱起龙书案上已经批阅完的奏疏,正要转身离开时,有太监在门外通禀:“陛下,内阁首辅范景文和兵部尚书王家彦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王范景文和王家彦迈步走进大殿:“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崇祯说话间,王承恩亲自给范景文搬了一个木凳。 落座后,王家彦将密函举过头顶:“陛下,平辽大军正在宁远一带和建奴对峙。总督王永吉送来一封密函,说是要和建奴...决战,请陛下圣裁!” “兵部和内阁什么意思?”崇祯不露声色的问。 王家彦咽了口唾沫:“大军出关不足一个月,兵部认为此时决战有些仓促,不如再等等。” “内阁的意思也是再等一等。”范景文跟着说道。 崇祯的目光从范景文和王家彦脸上扫过,冷哼一声:“怎么?兵部和内阁比前线的将士还要怯战吗?” 范景文脸色变了变:“陛下的意思是...同意王永吉决战?” “朕什么时候说过同意决战了?”崇祯冷着脸反驳道。 范景文不说话了。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崇祯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片刻后,王家彦拿起奏疏问:“平辽大军欲与建奴主力进行决战,请陛下圣裁!” “朕知道了。” 王家彦以为崇祯没听清,重复道:“平辽大军欲与建奴主力进行决战,请陛下回旨。” 崇祯白了王家彦一眼,“朕的旨意已经告诉你了。” “啊?”王家彦愣了下。 范景文急忙上前解释:“王尚书,陛下的旨意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这算哪门子旨意? 王家彦在心里吐槽。 “范阁老,王尚书,”崇祯的话打断了王家彦的思绪,“领兵打仗是将士们的事。什么时候打,怎么打也应该由前线的将士自己说了算,而不是千里之外的你们甚至朕。” 王家彦有些不服,“陛下此举恐怕...” “没有恐怕!”崇祯打断了王家彦的话,“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要求太多,反而会束缚住他们。” “不过...”崇祯话锋一转,“也得给他们定一个合理的目标,否则会产生懈怠情绪。” “请陛下赐教!”范景文顺着崇祯的话题说了下去。 崇祯想了:“给王永吉回旨,命他入冬前拿下宁远,打通辽西走廊。至于什么具体时候决战,让他们自行决定吧。” 崇祯这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的。 平辽大军有北兵有南兵,辽东寒冷,南兵第一年会出现各种不适应的情况。 所以必须在冬天来临前攻下宁远。 其次冬天洒水成冰,此时攻城难度大增。 所以他才定下九月前攻下宁远的任务。 崇祯继续说道:“圣旨制作完后不需兵部传旨,朕会亲自派人传达。” “遵旨。”王家彦和范景文接旨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不动。 崇祯抬起眼皮问:“怎么,有事?” “陛下,永王和定王均已成年,按照规矩应到封地就藩。请陛下将永王和定王召回京师,赐婚赐封地后建王府就藩。” 第781章 二王进京 明太祖朱元璋规定,除太子外,诸子十岁封亲王,二十岁去往封地就藩。 遇到特殊情况,可以提前或者延后。 亲王就藩前,一般都会在京师完婚。 毕竟...皇子就藩后基本不会再进京。 在京师完婚可以让皇帝和皇后见一见自己的儿媳妇。 “请陛下召定王和永王进京,赐婚就藩!”见崇祯不说话,范景文再次提醒。 “咳咳,”崇祯清了下嗓子,低头看向范景文:“范阁老,定王和永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到达。” 什么? 范景文得到这个消息后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两位藩王从南京北上京师,沿途要经过无数府、州和县。 就算不惊动官府,总得住驿站吧? 不住驿站,也得有相应的手续才能穿过沿途城池。 再者。 南京的官员不是瞎子,发现两位藩王不见了肯定会上报。 可是多环节竟然没一个人上报。 他这位内阁首辅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就...很不爽。 范景文抬起头快速看了崇祯一眼,随后低下头:“不知陛下为何隐瞒两位藩王的行踪,是臣等做错了什么吗?” 面对范景文的“质问”,崇祯淡淡一笑:“朕觉得此乃家事,不必劳烦朝廷。所以命锦衣卫远赴南京,将定、永二王接了回来。” “臣记得陛下曾说过家国本就一体,何来私事之说这句话,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范景文一本正经的问。 “这...”崇祯顿感不妙。 他没料到范景文记性竟然这么好。 “咳咳,”用咳嗽掩饰尴尬后,崇祯笑了下:“朕是说过这句话,不过朕这么做是为了朝堂着想。否则沿途官员迎来送往,兴师动众耗费钱财不说,还会摊派大量徭役,有扰民之嫌。” “多谢陛下节俭!”范景文躬身施礼。 君臣二人此次交锋,以崇祯小胜告终。 战斗还在继续。 范景文见殿内没有其他人,向前半步低声问道:“今内患已平,请问陛下为何不召太子进京?” “二龙不相见,就让他在南京待着吧,况且江南货币改制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有他坐镇南京,朕心里还踏实一些。” “可是...”范景文很是担忧。 他再次向四周看了看,低声提醒:“如果陛下把所有皇子召进京倒也没什么,可陛下只把定、永二王召进京,唯独将太子留在南京。臣...臣怕太子会胡思乱想...” “范尚书不妨把话说清楚些。” 范景文深吸一口气:“臣以为太子会因为害怕太子之位,在南京做出谋逆之举。” “范景文你大胆!”王承恩跳出来指着范景文的鼻子,“你身为内阁首辅,竟敢挑拨离间陛下和太子关系!” 范景文根本不理会王承恩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陛下,太子十七岁离京,至今已有六年之久,理应召回京师教授治国之道。且离京日久,父子恩情淡薄,对大明朝绝非利事。” “呵,呵呵呵!”崇祯笑了,“范阁老想的太多了,大明不是大唐,不会出现儿子造老子反的事!就算真的出现了,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范景文顿时无语。 他被崇祯的脑回路震得无话可说。 “臣,告退!” “等等。”崇祯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范阁老,户部今年的亏空怎么样了?辽东打仗需要钱,在蒙古兴建寺庙也需要花钱,还有安南屡次犯边,两广总督上疏请求拨银招募当地狼兵抵御。今夏河南境内黄河决堤,需要赈灾并修建河堤......” “这些钱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范景文低下头:“回陛下,前些日子东厂提督王之心开矿时又抓了两个劣绅,抄家得银近百万两。各地新送来一笔铸造大明圆宝时产生的利润,有六十万两。陕西卖了一些官田,得银三十万两。上海港的商税也征收了十一万两......” “朕问你户部今年还有多少亏空!”崇祯打断了范景文的陈述。 “户部今年还有三百万两的亏空没有着落!” “催一催谢三宾,让他加快巡盐的进度,年底前想办法将亏空补齐!” “是,臣这就转达。”范景文施礼告辞。 他们走后,崇祯半躺在龙椅上有些无奈。 自穿越至今,他每时每刻都在想方设法搞银子。 可是银子前脚刚进国库,后脚就会因为各种缘由拿出来花掉。 或是天灾,或是人祸。 总之四个字:存不住钱! 该怎么搞钱呢? 带着这个问题,崇祯半躺在龙椅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王承恩的声音:“皇爷,皇爷!” 崇祯慢慢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略显昏暗的殿内,王承恩带着那张喜庆的脸站在崇祯身边。 “怎么了?”崇祯问。 “启禀皇爷,定王和永王进京了,此时。” “哦,”崇祯语气十分平淡。 他是穿越者,对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并没什么感情。 不过为了掩饰,他还是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一别数年,今日即将相逢,朕心里很激动。” “皇爷虽为天子,但也是父亲,激动在所难免!” “几时了?”崇祯看着外面有些暗的天色问道。 “回皇爷,酉时中。” “命尚膳监在乾清宫设宴,朕要给定王和永王接风。另外传旨后宫,让周皇后和袁贵妃陪伴左右。她们的儿子回京了,该让她们母子好好见上一见。” 第782章 父子相见 皇城外。 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肃然而立。 他们看着眼前的皇城,城墙上威武的甲士,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离开京师时,定王朱慈炯十二岁,永王朱慈炤十一岁。 时隔六年,他们二人已经从孩童成长为少年。 身体和心性的成长让他们明白了很多道理。 其中令人感慨的一句话便是无情最是帝王家。 “两位殿下,请紧随我来!”在李若琏的带领下,二人进入皇城。 眼看距离乾清宫越来越近,朱慈炯和朱慈炤忽然停下了脚步。 “两位殿下怎么了?”李若琏急忙问道。 他的任务是将定王和永王从南京悄悄护送回京师。 任务的起点是南京皇城,终点是京师紫禁城乾清宫。在没有送到乾清宫之前,他的任务就没有完成。 定王朱慈炯深吸一口气低声问李若琏:“李指挥使,父皇他...今天没生气吧?” “不清楚,这得问王承恩。”李若琏回答。 “李指挥使知道王公公在哪儿吗?”永王朱慈炤紧接着问。 “应该在乾清宫,陪伴在陛下左右。” 定王和永王对视一眼,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是皇帝的儿子,本就对崇祯心生畏惧。 再加上年少时颠沛流离,导致感情不够深厚。 后来又在南京听到了崇祯杀人如麻的表现。 在林林总总的因素加持下,他们心中更加畏惧。 正迟疑间,两个太监带着两个宫女从远处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太监看到李若琏后立刻猫下腰,小步快跑过来。 第二个太监见状也跟了过来。 第一个太监朝李若琏拱手:“请问站在李指挥使身后的可是定王和永王殿下吗?” “是。”李若琏回答。 太监对着二人端详片刻后问朱慈炯:“您是定王殿下?” “嗯,”朱慈炯点头,“这位公公有何贵干?” 太监急忙下跪,“不敢当!奴婢齐安,是皇后派来给殿下送东西的。” “母后知道我回京了?”朱慈炯说话时眼眶湿润。 “回殿下,皇后已经知晓!”齐安说话的同时从身后宫女手里接过一个礼盒,打开后递到朱慈炯手中并说道:“这是百年老山参,是皇后为殿下面圣准备的礼物。” 朱慈炯身体僵硬了一下,红着脸接过礼物。 进京时匆忙,再加上没有人提醒,他忘记了准备礼物。 另一个太监是袁贵妃所派,给永王朱慈炤准备了一块带有“明”字的天然玉石。 二人接过礼物后认真观察了一下有无瑕疵,随后捧着礼物胆战心惊的来到乾清宫外。 王承恩正在门外喝水。 见李若琏来到,急忙迎了上去。 “王公公,这位是定王殿下,这位是永王殿下!”李若琏介绍道。 王承恩故意张大嘴巴,做吃惊状。 惊讶片刻后跪地施礼:“老奴...老奴见过定王殿下,永王殿下!” “王公公快请起。”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一左一右将王承恩搀扶起来。 王承恩双眼通红道:“数年未见,两位殿下竟然长这么高了,以后老奴得仰着头说话了。” “王公公说的哪里话!”定王朱慈炯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悄无声息地递到王承恩手中:“我们兄弟离京太久,把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以后还需王公公多多提醒,免得坏了规矩。” “咳咳...”王承恩迟疑片刻后接过银票,藏到袖口里。 动作快到李若琏都没能发现。 “王公公,陛下今天....”定王朱慈炯开口询问。 “陛下近来心情舒畅,二位殿下可以放心。”王承恩收钱办事,给两人透露了这个并不算秘密的信息。 “多谢王公公。” “两位殿下千万别客气,老奴不敢当!” 又寒暄了几句,王承恩打开殿门,迈步走进去喊道:“陛下,定王和永王在殿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是。” 王承恩来到门外,伸手示意:“两位殿下请进。” 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同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迈步走进乾清宫。 抬头望去。 只见大殿中间的龙椅上坐着一个身材清瘦,目光锐利的中年人。 他的衣着虽不华美,但气场却很强。 强到二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定王朱慈炯快走几步后下跪,哽咽道:“儿臣朱慈炯叩见父皇,一别数年,儿臣对父皇甚是想念。” 永王朱慈炤也跟着下跪喊道:“儿臣朱慈炤叩见父皇...” “起来吧。”崇祯说话间从龙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二人身旁仔细端详。 朱慈炯和朱慈炤个子都很高。 前者身材厚实,皮肤被晒得有些黑,面目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 后者体型清瘦,鼻梁挺拔眼睛狭长,目光锐利。既有亲和感,也不失尊贵威严。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崇祯左手拍着朱慈炯的右肩膀,右手拍着朱慈炤的左肩膀说道。 二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身为皇子,十多岁离京。 颠沛流离千里抵达南京。 随后便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孤独生活。 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朱慈炯伸手擦了擦眼泪,看向崇祯:“父皇,儿臣在南京被大哥(太子)照顾的很好,吃穿不比在京师时差,日子一点也不苦!” “是吗?”崇祯看向朱慈炤。 “回父皇,是。” “那就好,”崇祯点头。 之前锦衣卫送来消息时他还有些不信,现在当事人亲口对他说出了真相,没理由再怀疑。 接下来,他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不等二人情绪稳定,周皇后和袁贵妃从乾清宫的后门走了进来。 周皇后是朱慈炯的生母。 朱慈炤的生母是田贵妃,田贵妃死时朱慈炤年幼,被袁贵妃抚养长大(这里是编的)。 袁贵妃虽然受宠,但一直没能生育。所以将朱慈炤视为己出,极为宠爱。 她们有些踉跄的来到二人身边,仔细打量崇祯身边的两个年轻人。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别说六年,就是十六年也只需一眼就能分辨。 很少化妆的周皇后此时化了淡妆,她死死的盯着朱慈炯,脸上闪过无数表情。 紧张,迟疑,愧疚,喜悦... “娘!”朱慈炯紧紧抓住周皇后颤抖的手,“儿子回来了。” 周皇后激动地已经失声,她抚摸着朱慈炯的脸庞,泪水从脸颊滑落。 第783章 定王朱慈炯 乾清宫内,哭声阵阵。 并非因为悲伤哭泣,而是高兴地哭。 周皇后抱着朱慈炯哭,袁贵妃抱着朱慈炤哭。 不知哭了多久,众人才收住情绪擦干眼泪。 在崇祯的示意下,尚膳监的太监开始传菜。 由于是家宴,所以众人并未分开坐,而是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周皇后和袁贵妃分别盯着自己的儿子,不停地问东问西。 朱慈炯和朱慈炤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崇祯的表情,生怕因言获罪。 吃的差不多时,崇祯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久居南京,读书和武艺没落下吧?” 朱慈炯开口道:“回父皇,儿臣喜欢刀枪,书读的一般。倒是慈炤文武双全,让儿臣羡慕不已。” 袁贵妃见朱慈炯如此称赞自己的儿子,顿时高兴地说道:“慈炯你太护着他了,他哪有那般本事!” 不等朱慈炯和袁贵妃客套,崇祯追问道:“你喜欢刀枪?” “是。” “骑射火器呢?” “都略知一二。” “兵法呢?”崇祯继续问。 朱慈炯刚要开口回答,忽然看到自己的母亲周皇后向他皱眉。 他不知道周皇后此举何意,再加上崇祯就在旁边看着,所以还是说了实话:“儿臣确实涉猎了一些兵法,不过都是纸上谈兵。” “哈哈,”崇祯开怀大笑道:“陆游曾在诗中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想不想去战场上亲自看看?” 这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愣了,除了周皇后。 她早就从崇祯的话里听到了话外之意。 见崇祯要派自己的儿子上战场,顿时不愿意了。 她起身离开椅子,对着崇祯飘然施礼:“陛下,慈炯只是喜欢刀枪,并非想上战场。” “更何况战场残酷,人命如草芥。请陛下...请陛下...” 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崇祯只是问朱慈炯想不想去战场,并没有下旨让他去。 显然,她太着急了。 崇祯轻轻拍了下周皇后的肩膀,“皇后急什么?” “臣妾...”周皇后低着头,“臣妾怕陛下派慈炯去前线战场,所以...” 崇祯白了她一眼,看向朱慈炯:“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朱慈炯看了一眼崇祯,又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向周皇后。 周皇后秀眉紧蹙,不停摇头。 意思是让他表现的怂一点,别去战场。 朱慈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后重重吐出气息并说道:“回父皇,儿臣想亲自去战场上看一看。” “呵,”崇祯嘲笑起来:“战场可不是儿戏,随时都会死人,你...不怕死吗?” “儿臣不怕。” “怕死不丢人,说实话也不丢人,怕死不说实话才丢人。”崇祯继续嘲讽。 朱慈炯和周皇后脸色同时闪烁。 眼看朱慈炯就要中了崇祯的激将法,周皇后立刻指着朱慈炯的鼻子斥责起来:“朱慈炯,你十二岁离京去往南京,能有什么本事?又有几个胆子?” “还不快给陛下认错请罪!” 崇祯真生气了。 他知道周皇后只想让朱慈炯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想让他去战场。 毕竟战场无情,意外时有发生。 不只是他,天底下所有母亲都是类似的想法。不一定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 可安排朱慈炯去战场是崇祯的深思熟虑后下的一步棋。 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朱慈炯召回京师。 这是一步非常重要的棋。 至于这步棋效果如何,他心里也没底,只能走着瞧。 现在周皇后第一个反对,让他计划受阻。 崇祯扭头看向身旁的周皇后:“皇后乏了,回宫休息吧。” 周皇后浑身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崇祯。 她刚和儿子相聚,还没看够就要被崇祯赶回后宫。 一时间,无数情绪和委屈涌上心头。 周皇后红着眼圈给崇祯施礼:“陛下恕罪,臣妾不该替朱慈炯做主,请陛下让臣妾在乾清宫内静坐休息一会。” “哼,”崇祯冷哼后看向朱慈炯:“说出你的心里话。” “回父皇,儿臣怕死!” 此言一出,周皇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等她笑容绽放,朱慈炯继续说道:“不只是儿臣怕死,世间绝大部分人都怕死!但太史公(司马迁)曾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儿臣十二岁离京,吃过苦,得过重病!若不是大哥大嫂(朱慈烺夫妻)悉心照料,儿臣或许早就一命呜呼了。” “经历过这些事后儿臣虽然还是怕死,但已经看淡了生死。以至于总是在想怎么才能死的有意义,有价值。” “今日父皇提到战场,儿臣觉得这就是宿命。凯旋而归也好,战死沙场也罢,这都是儿臣的宿命。” “所以,”朱慈炯看着崇祯,无比虔诚认真地说道:“儿臣愿意亲赴战场。” 周皇后差点被气昏过去。 她咬着牙握拳,想冲上去将朱慈炯暴打一顿。 可是她舍不得打,又不知该如何劝,只能站在原地生闷气。 片刻后她灵光一闪,捂着额头向崇祯说道:“陛下,臣妾有些不适,请求告退。” “哦?”崇祯看向周皇后:“用不用传太医?” “谢陛下好意,臣妾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不必传太医。” “那皇后请便吧!” 周皇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乾清宫。 众人目光又回到崇祯的脸上。 崇祯点头:“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朕就安排你去辽东。” “谢父皇!”朱慈炯红着脸坐到椅子上,继续吃饭。 崇祯喝了一口茶后看向朱慈炤。 仅仅一个眼神,袁贵妃就坐不住了。 她怕崇祯把朱慈炤也派往辽东。 “陛下,”袁贵妃亲自拿起茶壶给崇祯倒了一杯茶:“臣妾新养了一只会后空翻的猫,想请陛下去翊坤宫瞧一瞧。” 第784章 永王朱慈炤 翊坤宫始建于永乐十八年,最早称万安宫,嘉靖十四年改为翊坤宫。 翊为辅佐之意,皇后的寝宫为坤宁宫。 翊坤的意思是辅佐皇后管理后宫。 袁贵妃居住在翊坤宫,在后宫的地位不言而喻。 她说翊坤宫里有一只会后空翻的猫,崇祯自然是不信的。 届时看猫是假,盯上他的身体是真。 他清楚袁贵妃这么做的目的。 无非是怕他把朱慈炤也派往战场,遭遇意外。 “朕近来繁忙,改日再去吧!”崇祯婉拒了袁贵妃的邀请。 袁贵妃粉红色的脸顿时变得有些发白,开始担心朱慈炤的前途。 “朱慈炤,”崇祯看向这位十七岁的少年:“朕听说你文武双全?” 朱慈炤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儿臣不敢隐瞒,文和武虽然和父皇没法比,但相较普通人强了不少。” “哦,”崇祯心中稍定,“知道蒙古人派质子进京的事吗?” “儿臣有所耳闻。” “这些质子年长的十五六岁,年幼的只有六七岁。自明日起,朕要你每日和他们混在一起。” “每天...都混在一起?”朱慈炤对这个任务有些意外。 他已经做好了奔赴战场的准备,没想到崇祯给他任务竟然是和质子们厮混。 “对,”崇祯笑了笑:“不要把他们看做质子,要把他们当成朋友。” 见朱慈炤还是有些疑惑,崇祯朝王承恩点了下头,示意他解释。 王承恩接过话之后继续说道:“定王殿下需要和这些人交朋友,搞好关系!带着他们读书识字,骑射习武,带着他们花钱潇洒。” “这些人都是蒙古贵族的后裔,将来会继承统治权。和他们成为朋友,对后续的治理蒙古有利无害!殿下聪慧,应该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朱慈炤已经被这个任务震惊到无以言表。 不只是他。 旁边的袁贵妃和朱慈炯也瞪大了双眼,目光发愣。 袁贵妃率先反应过来,她使劲拽了下朱慈炤的袖子:“还不快领旨谢恩?” 在她看来这份旨意是大明朝自立国以来最好的旨意,没有之一。 “哦,是!”永王朱慈炤急忙对崇祯施礼:“儿臣遵旨。 “起来吧。”崇祯挥了挥手。 喝了一口茶后,崇祯问定王:“朱慈炯,朕这么安排你不会心生不满吧?” “儿臣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但父皇这么做自有父皇的道理,儿臣坦然受之。”定王朱慈炯老老实实回答。 “你能说出这番话,朕很欣慰。可辽东正在打仗,所以不能留你在京师多待,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三五天后去辽东。” “儿臣遵旨。”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朕需要提前告诉你。” “请父皇明示。” “朕不能坏了藩王不掌兵的规矩。” 朱慈炯抬头看向崇祯,心中顿时了然,“儿臣明白。” 崇祯的目的已经达到,饭局也就没有继续的意义了。 又吃了一会,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告辞离开。 他们在宫中都有自己的殿宇,在太监的引领下回去休息。 袁贵妃临走前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被崇祯婉拒。 休息一会后,崇祯起身前往坤宁宫。 周皇后正在坤宁宫内对着太监宫女们大发雷霆。 发完脾气后,周皇后的贴身宫女指着四五个太监吼道:“小隆子,小庆你们几个扫地时没洒水,扬尘把皇后娘娘呛到了。来人,拖出去打!” “是!”十多个太监将小隆子等人拖了出去施以杖刑。 打完之后周皇后还不解气,又对着众人发了一会脾气才平息心中的怒火。 周皇后的贴身宫女来到院外,指着所有在场的人说道:“定王要被派往辽东战场,皇后娘娘知道后心情很不好,你们做事的时候都小心点,千万别再惹皇后娘娘生气。” “是。”一众太监、宫女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齐声回应。 “都退下吧!” 太监宫女们如遇大赦,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在周皇后这番操作下,定王朱慈炯即将上战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后宫虽然是皇后的天下。 但... 后宫同样有内奸。 有朝臣的内奸,也有勋贵的内奸。 周皇后此举的目的就是让消息传出去。 届时自然有人阻止朱慈炯去辽东。 皇后的举动在崇祯意料之中。 他既没有揭穿,也没有阻止。 而是选择了默许。 派朱慈炯去辽东有两个目的。 一是历练他,让他成为太子的帮手。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登基后肯定无法独自对抗文官集团。 需要帮手才行。 朱慈炯和朱慈炤是最佳人选。 二是借助朱慈炯的手拿回一部分兵权。 正大光明地拿! 当然,这种阳谋肯定会遇到朝臣的阻力。 来到坤宁宫时,周皇后正在独自流泪。 见崇祯来到,周皇后擦干眼泪,“臣妾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崇祯叹息一声来到周皇后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皇后为何哭泣?” “臣妾舍不得朱慈炯走...” “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崇祯拍着周皇后的后背:“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生在皇家就要接受皇家的宿命,朱慈烺,朱慈炯,朱慈炤都是如此!” “可是辽东...”周皇后话说了一半,又哭了出来。 她给崇祯生过三儿三女。 由于其中一儿一女早夭,所以只想让剩下的儿女平安度过一生。 崇祯明白周皇后的想法。 他伸手抹去周皇后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皇后知道朱慈烺的性格吗?他为人太过宽厚,朕怕他登基后无法统御朝堂。所以才派朱慈炯去辽东拿回一部分兵权,将来可以帮到太子。” “可是...”周皇后收住眼泪,还有些担心:“将来他手握兵权,万一和太子不合举兵谋反,又该如何?” “不会的!”崇祯笃定摇头,“首先朱慈炯能拿到的兵权不多,无法和九边大军抗衡。其次,朱慈炯、朱慈炤离京时只有十多岁,他们在南京待了六年。” “在这六年时间里,他们的吃穿住行都由朱慈烺照顾。不但照顾的很好,还很细心。对他们来说,朱慈烺这位长兄就是父,而且是一位慈父。” “想让他们造朱慈烺的反,他们自己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周皇后怔了怔,直直的看着崇祯,“陛下此前一直不让他们回京,难道就是为了今日的谋划?” “对。” “慈烺呢?将他留在南京又是为了什么?臣妾想他想的厉害,陛下能不能把他召回京师?” 崇祯抓着周皇后的手:“皇后勿要再问,朕自有安排。” 周皇后一时无言,叹气低下头,情绪很是低落。 咚——咚! 此时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一慢一快,连打三次。 打更落,一更天到。 崇祯朝着在外面等候的王承恩说道:“朕今天在坤宁宫就寝。” “是。”王承恩领命后开始安排值守的人员。 周皇后有些意外,她一边帮崇祯更衣一边说道:“臣妾以为陛下会去翊坤宫看那只会后空翻的猫。” “猫哪有皇后重要,朕今天是来道歉的。” “道歉?” 不等周皇后反应过来,崇祯熄灭了烛火。 第785章 崇祯废藩 崇祯二十三年六月十四。 皇极殿内,众臣云集。 礼毕后,礼部尚书黄锦出列说道:“陛下,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未经征召便私自从南京返回京师,有违祖制。请陛下降罪,以正视听!” 来了! 崇祯脑中有计,心中不慌。 他慢慢扫视一周后问道:“黄尚书觉得如何处置是好?” “臣以为应严厉斥责,并罚俸惩戒!”黄锦说出了一个很轻的处理方案。 不等其他人表态,崇祯率先说道:“惩戒太轻,不足以让他们长记性。” 哎? 满朝文武被崇祯这句话整的有些不会了。 崇祯这位父亲不护着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加重惩罚。 简直...闻所未闻。 范景文,王家彦,谢三宾,邱瑜等人由于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对崇祯的话并未感到意外。 他们低着头互相交换眼神,达成了统一共识:不能让陛下得逞。 黄锦对此并不知情,他低头请示道:“礼部以为斥责罚俸的惩罚已经足矣,不知陛下打算如何严惩!” “如何惩治是你们礼部的事。”崇祯严厉道。 黄锦和礼部侍郎低头商议了一会,说出了一个方案。 崇祯不满意。 黄锦没办法,只能继续商议更改方案。 一连改了数次,崇祯都不满意。 到最后黄锦被逼急了,他施礼道:“陛下,定王和永王只是私自返京,并没有其他举动,之前的惩戒已经足够严重!总不能废去他们的藩王之位吧?”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立刻高声道:“黄尚书提议废去定王和永王藩王之位,诸位以为如何?” 哗! 朝堂顿时炸了锅。 黄锦第一个晃脑袋,他指着高时明的鼻子:“我没有!高时明你当着满朝文武诬陷我,是何居心?” 他的声音虽然很大,但根本无济于事。 瞬间就被其他人的声浪淹没。 “这也太严重了吧。” “是啊,定王和永王虽然偷偷返京,但是他们尚无封地,从南京返回京师也无可厚非。” “对,惩罚太严重,不妥!” 朝堂上有人反对,就有人同意。 “陛下大义灭亲,实乃千古明君也。” “陛下此举只针对两位皇子,并未涉及其他藩王。再说这是陛下的家事,我等不应干涉。” “确实,陛下这么做有杀一儆百之意,重惩定王和永王是为了警告其他藩王不要违反国法宗规。”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的人纷纷表态。 有意思的是,同意废藩的人都是阉党。 其他党派在内阁首辅范景文的带领下,不同意废藩。 范景文知道崇祯废藩的真正目的。 昨天宫里传出消息说,崇祯要派定王朱慈炯去辽东。 如果是以藩王的身份去辽东,一点问题都没有。 毕竟藩王不掌兵。 别说兵,就是护卫都没有。 但崇祯若是废掉朱慈炯的藩王之位,再将其派往辽东,事情就复杂了。 废藩之后朱慈炯就是一介平民。 可以当兵也可以当将军。 别管当不当得上,最起码符合规矩。 这是最可怕的。 再加上崇祯之前说过要亲自派人给王永吉回圣旨。 范景文瞬间就想到了朱慈炯。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朱慈炯拿着圣旨走到中军帐内时,众人的反应。 一个可以当兵当将军的皇子,带着圣旨去战场历练。 假以时日,后果不可想象。 他是内阁首辅,要杜绝这种局面出现。 吵了一会后,大殿内恢复安静。 范景文出班说道:“陛下,内阁以为定王和永王私自返京虽然违反了宗规,但两位藩王并无封地。他们的返京乃人之常情,只需口头警告即可,不必废除藩王之位。” “这是内阁的意思?”崇祯问。 “是。” 崇祯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内阁给定王和永王拨款吧。” 拨款? 范景文顿感不妙。 户部尚书谢三宾的脑袋也开始发紧。 崇祯继续说道:“定王和永王均已成年,按照祖制应在京师完婚后远赴封地就藩。既然要就藩,就得建王府。” “内阁和户部不但要准备好他们结婚的钱,还要拿出钱兴建王府。” “你们,快去准备吧!” “按最低标准准备即可,不必铺张浪费!” 范景文和谢三宾低着头,没有回应。 朝廷本来就有亏空,就算想往外掏钱,也无钱可掏。 崇祯此举显然是有逼迫之意。 范景文沉默一会后开口说道:“陛下,现辽东战事紧张!江南的货币改制进展也不顺畅,再加上国库本就有亏空,臣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将此事向后推移。” 高时明呵呵冷笑:“范景文,你怎么敢把责任推到陛下的头上?皇上什么时候不以国事为重了?是你们内阁逼着皇上让定王和永王就藩,现在又哭穷把责任推给皇上,简直恬不知耻。” 第786章 达成共识 “高公公此言差矣,”范景文不慌不忙地反驳道:“范某的意思是国库亏空,恳请陛下让定王和永王晚些封藩,并无任何指责陛下之意。” “反倒是高公公一直说三道四,处处影射陛下!” 范景文是正派科举出身,有四十年的官场经验! 他只用了一句话,便将他和高时明的矛盾重新转移到崇祯身上。 在场的都是官场老狐狸,对范景文的手段暗暗伸出大拇指点赞。 高时明顿时有些慌了。 他虽是司礼监掌印,心思头脑都很强,但根本不是范景文的对手。 毕竟范景文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还多。 “我...我何时影射过陛下?范景文你休要污蔑!”高时明愤怒的指着范景文的鼻子,试图将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 “范某是否污蔑,陛下自有公道!”范景文平静应对。 矛盾的重心再次转移到崇祯身上。 崇祯虽然很无语,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对于高、范二人的矛盾,他既不能偏向高时明,也不能偏向范景文,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他轻咳一声:“你们一个掌管内阁,一个掌管司礼监,没必要伤了和气。” “臣没和高公公作对,只是就事论事,请陛下推迟封藩。”范景文说话的同时抬起了头。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朝堂上的复读机们纷纷表态。 君臣之间的纠纷表面上是因为封藩,实际上是皇权在和文官集团作斗争。 崇祯想借朱慈炯的手拿回一部分兵权。 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当然不同意。 朝廷需要文官治国,所以文官集团不会消失。 文官强,则皇权弱。 文官弱,皇权不一定强。 崇祯需要处理好二者的关系。 看着满朝的文官,崇祯站了起来:“诸位,朕的儿子想结婚盖房子,何错之有?辽东是在打仗,但中原一片祥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可以结婚盖房子,朕的儿子就不行了?” 范景文毫不让步:“可是陛下,今国库空虚无钱可用!定王和永王的婚事臣等可以凑钱举办,但兴建王府的费用实在难以筹措,请陛下恕罪。” “这事好办!”崇祯两手一摊:“只要废除他们的藩王之位,婚事也好王府也罢,就都不用国库出钱,诸位也不用操心了。” “定王和永王虽有罪,却不至于废藩,请陛下斟酌。” “那就拿钱让他们完婚就藩!” “陛下恕罪!国库亏空,无钱可拨!” “好啊,”之前受挫的高时明开始咆哮:“你们既不拿钱让两位藩王就藩,也不同意皇上废藩省钱,好事都让你们干了,坏事全都算到皇上身上,你们真是陛下的好臣子!” “这...”范景文开始皱眉。 不同意废藩,就得拿钱给定王和永王办婚事,建王府。 可是国库没钱。 同意废藩,崇祯就能借此机会拿到部分兵权。 权力像河道里的河水。 一旦开了口子,权力就会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该怎么办呢? 一向老练的范景文也犯了难。 见范景文陷入为难之中,高时明立刻穷追猛打:“范阁老别这那的了,二选一,赶紧的吧。” “高公公,此事关系体大,需要商议后再定。” “明摆着的事有什么好商议的?” “无罪废藩,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其他藩王或者勋贵不满。现在朝廷正在辽东用兵,后院决不能起火!”范景文阐明利害关系。 “陛下,”范景文再次施礼,“臣以为此事应暂时搁置,稍后再议。” 朝堂内无比安静。 事情发展的这个份上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这些人不包括崇祯。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既不同意废藩,也拿不出钱来给定王和永王操办婚事,修建王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造朕的反吗?” “臣等无能,陛下恕罪!”范景文立刻下跪。 在他的带领下,朝堂上跪倒一片。 官员可以用下跪示弱做出让步。 皇帝不行。 只能选择妥协或者重新提出一个观点和大臣们商议。 皇帝妥协意味着皇权式微。 就像万历时期的争国本事件一样。 万历想册立福王朱常洵为太子,而大臣们则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拥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争论到最后,万历选择妥协,立朱常洛为太子。 其实万历可以不妥协。 他只需废掉皇后王氏,册立朱常洵的母亲郑氏为皇后即可。 这样就符合有嫡立嫡的规矩了。 不过废皇后之事牵扯太广,万历最终没有选择这么做。 万历的妥协让朝臣们意识到,规矩虽然是皇帝提出来的,但他们可以用规矩约束皇帝的权力。 党争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崇祯不会重走万历的老路, 所以他不会妥协,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 “诸位,”崇祯还是那般慢悠悠的语气:“朕打算让定王朱慈炯亲赴辽东传旨,正好可以迟缓封藩之事,如何?” 大臣们纷纷用眼角余光看向范景文。 范景文是内阁首辅,和皇帝正面交锋时,他必须起到带头作用。 范景文想了想,“请问陛下,定王传旨之后何去何从?” “朕的意思是定王传旨后就待在辽东,户部什么时候有钱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封藩就藩!” 范景文皱了下眉,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到时候就算户部有了钱,崇祯也可以不让定王回来。 时间久了,定王绝对能在辽东发展出自己的势力。 想到这,范景文抬起头看向内阁其他成员。 王家彦,邱瑜,谢三宾等人虽然也察觉出不对劲,但此时此刻没有合适的对策。 “陛下,”范景文再次问道:“永王殿下呢?也离京去辽东吗?” “不!”崇祯摇头,“永王留在京师,和蒙古质子待在一起。他比定王年纪小,封藩之事要排在定王之后。” 范景文再次低下头,用眼神和其他人沟通。 崇祯的折中方案虽然有瑕疵,但总体来说符合各方的利益观点。 对文官集团来说,只要没有废除定王的藩王之位,定王就拿不到兵权。 其次让定王远赴辽东可以推迟封藩,缓解财政压力。 对崇祯来说,只要定王去了前线,就有机会拿到兵权。 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王永吉的官职是平辽总督加兵部尚书衔,给不给朱慈炯兵权由他说了算。 崇祯相信王永吉会给朱慈炯一个机会。 (明代跨区调动兵马钱粮需要兵部的手续,所以很多总督会加兵部尚书或者兵部侍郎衔,此举主要是为了方便跨区调动兵马,统筹钱粮等。) 崇祯,内阁,满朝文武,在互相猜忌中达成了共识:定王朱慈炯去辽东颁发圣旨,随后留在辽东效力。 第787章 入辽 六月十六。 朝会结束后的第三天,朱慈炯来到皇城向父母告别。 崇祯倒没什么,周皇后哭的快不行了。 她拉着朱慈炯的手,不停地嘱咐。 “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敌人千万不要死磕,先走为上!” “水烧开了再喝,否则会拉肚子。” “辽东寒冷,换季的时候别冻着。” “到了辽东别舍不得吃,这是为娘攒点的一点钱,你拿好了。” 说话间,周皇后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递到朱慈炯手中。 包裹沉甸甸的,不知装了多少金银财宝。 “娘,”朱慈炯捧着包裹,眼眶湿润地喊道。 这一声娘让周皇后好不容易平息的内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她抱着朱慈炯放声大哭,舍不得他离开。 崇祯被哭声吵得有点头疼,起身来到殿外。 勇卫营副将李宪忠正在殿外等候。 见崇祯来到,他上前施礼:“陛下。” “嗯,”崇祯点头问道:“人都安排好了?” “回陛下,二百勇卫营骑兵精锐已经安排妥当!”李宪忠回答。 “让你交代的事交代下去了吗?”崇祯又问。 “已经交代完毕!”李宪忠认真道:“不管是谁问起,他们的身份都是送旨钦差的卫队,并非定王殿下的护卫。” “嗯,”崇祯倒背着手看向东北方向:“李宪忠,辽东战事极为焦灼,你要做好随时奔赴前线的准备。” 李宪忠浑身一震,激动地双手抱拳:“陛下,臣时刻准备着。” “那就好!”崇祯拍了下李宪忠的肩膀,站在殿外慢慢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殿内的哭声才渐渐停止。 朱慈炯来到殿外向崇祯辞别:“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告辞。” “一路顺风。”崇祯说道。 朱慈炯对崇祯的冷漠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跪在地上给崇祯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 在走出十步左右时,身后忽然传来崇祯的声音:“到了战场,别丢了皇家的颜面。” 朱慈炯身子僵硬的停下脚步,转身向后看。 他并没有看到崇祯的脸,只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儿臣领旨!”朱慈炯红着双眼再次磕头。 不等他起身,王承恩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将手里的包裹递到朱慈炯手中并说道:“这是陛下赏给殿下您的。” 定王接过包裹时掂了掂,发现里面不是金银。 疑惑间。 王承恩解释道:“里面是青橘。” “青橘?”朱慈炯看了一眼包裹,又抬头看向崇祯的背影,一脸茫然。 “父皇此举是...” “老奴也不懂,殿下自行揣测吧。”王承恩如实回答。 “谢...父皇赏赐!”朱慈炯再次叩谢,起身离开。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很快来到午门附近。 二百勇卫营骑兵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都是李宪忠亲自挑选的精锐,可以以一当十。 不用李宪忠叮嘱他们也清楚,定王若是出了事,所有人都得陪葬。 熟悉人员后,朱慈炯率领钦差队伍离开京师,奔赴辽东。 一行人行军速度非常快,从京师发出后仅用了七天就抵达山海关。 出关后又用了三天抵达宁远。 平辽总督王永吉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亲率中军高级将领到帐外迎接。 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巴结朱慈炯,毕竟对方是皇子身份特殊,后续遇到朝臣弹劾,可以让他帮忙向崇祯求情。 其次对方是送旨钦差,按规矩也该出账迎接。 鼓乐声中,一众高级将领将朱慈炯迎入中军帐。 传达完旨意后,王永吉亲自给朱慈炯搬了个凳子:“定王殿下一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朱慈炯把凳子推到一边,站着回答。 王永吉对这个小细节很满意,他朝帐外吼道:“来人,备好酒席给定王殿下接风。” 说完后他又看向朱慈炯:“军中物资贫瘠,菜肴单一,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朱慈炯严肃道:“能吃饱就行!饭菜可以吃,酒就不必了,喝酒容易误事掉脑袋。” 其他人听完之后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唯独黄得功皱了下眉,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他有酒瘾,每次打仗前必须喝酒才行,否则没力气。 朱慈炯敏锐地将黄得功的表情收入眼中,他朝黄得功拱手道:“世人皆知黄总兵喝完酒才有力气,刚才那番话只是针对我自己,希望黄总兵不要介意。” 唰——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黄得功脸上,紧接着又看向朱慈炯。 黄得功哈哈一笑:“定王殿下说话真是敞亮,黄某佩服!” 王永吉也很佩服朱慈炯,不过并不是因为那番话,而是朱慈炯敏锐的观察力。 他能从这么多人里面搜集到黄得功的表情,可见其观察力之敏锐,以及心思之缜密。 王永吉不知道的是,朱慈炯这种能力并非天生,而是被经历逼出来的。 曾经无忧无虑的皇子,突然有一天被人带出京师,颠沛流离千里抵达南京。 到了南京后,情况更加严重。 上至朝臣勋贵,下至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危险。 他能信任的只有寥寥数人。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有独特的一面。 寒暄声中,众人快速吃完了接风宴。 饭后喝茶时,王永吉忽然问道:“定王殿下此番入辽可有什么打算?” 第788章 圈地令 “没什么打算,”定王朱慈炯认真回答:“我来辽东只负责传达旨意,其他的一概不管。” “听闻殿下要留在辽东?”王永吉旁敲侧击的继续问。 “嗯,陛下让我留在辽东历练。” “殿下想怎么历练?可否找到了历练之处?” “没有头绪。” “平辽大军缺兵少将,殿下留在军中如何?”王永吉朝朱慈炯发起了邀请。 “这...不合规矩吧?”朱慈炯一脸担忧:“藩王不可参军,不可掌兵。留在王总督的军中能干什么?就怕到时候不但什么也干不了,还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哎咦,”王永吉大大咧咧地摆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别,”朱慈炯跟着摆手:“规矩不能坏,这是底线。之前私自返京差点被陛下废去我藩王之位,若是坏了规矩碰了底线,藩王之位怕是不保!” “殿下放心,规矩要守,底线也在!”王永吉走到朱慈炯身旁,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想请殿下当谋士,不知殿下能否赏光?” “谋士?”朱慈炯对这这个职位略感意外,“我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能谋划什么?” “殿下这话就不对了,”王永吉开始发挥自己的忽悠能力:“西汉有一名士张良张子房,他一生体弱多病,没上过战场!但汉高祖说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今殿下既无法参军,又无法掌兵,为何不试着当一次谋士?” 朱慈炯认真想了一会,在作出决定前说出了另一件事:“总督大人听没听说国库空虚的事?” 王永吉对这句话倍感意外。 国库空虚意味着即便打了胜仗,朝廷也拿不出相应的银子犒赏三军。 平辽大军内部本就有些不和,国库空虚的事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是几个意思? 怕平辽大军不败吗? 看着将领们投过来的眼神,王永吉沉声道:“定王殿下多虑了,朝廷新任户部尚书谢三宾的人正在江南巡盐,那里的盐商富可敌国!多了不敢说,巡得几百万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朱慈炯慢悠悠的说道。 王永吉差点被这句话噎死。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错觉:这厮...是内奸吧? “咳咳咳,”王永吉使劲咳嗽两声,快步走到朱慈炯身边:“殿下意欲何为?” “我?”朱慈炯一脸无辜,“我不是说过了嘛,没什么打算。” “殿下刚才那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事实就是如此,难道还不能说吗?”朱慈炯底气十足道。 “事实是谁也不知道国库到底有多少钱,所以殿下不要妄议此事。”王永吉用带着一丝警告的语气说道。 “好好好,”朱慈炯摆手:“不说国库的事,说朝堂的事。” 不等王永吉阻拦,朱慈炯开始了他的表演:“我来辽东前,朝堂上出现一种声音。” “什么声音?”黄得功故意露出好奇的表情追问。 “有人提议不给平辽大军发赏银,而是用土地代替。凡收复一城,就把周围的土地分给收复该城的将士。这样既能鼓舞士气,又能给朝廷节省银子。” 嘶—— 王永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如果朱慈炯说的是真的,对平辽大军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士兵们确实喜欢钱,但更喜欢土地。 毕竟土地只需一次性投入,就可以永久产出。 “事是好事,但此举会不会引起辽民的反抗?”贺锦突然问道。 “反抗什么?”朱慈炯问。 “那些土地都是当地辽民的,朝廷把地赏赐给将士难道不会引起辽民的反抗吗?” “错!”王永吉看着贺锦的眼睛摇头,“辽民没有地。” “没地?不能吧!辽东数千里沃土,辽民怎么会没有地?”贺锦疑惑不解。 王永吉叹了口气:“建奴每陷一城,都会命八旗兵在城池附近圈占土地。圈田所到,田主登时逐出,室中所有皆成其所有,妻孥丑者携去,欲留者不敢携。失去田产妻女的辽民迫于生计,只能沦为旗人的奴仆给他们种地苟活。” “所以我才说辽民没有地!” 历史上的满清在入关前就开始圈地,入关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旗人携绳骑马,马跑多远就圈多少地。 被圈中的地一律视为无主之地,划归为旗人财产。 史称圈地令。 圈地令从顺治元年开始,一直到康熙二十四年止。 整整持续了四十一年。 被圈占的土地高达一千九百万亩。 受到迫害的百姓数以百万计。 “建奴太可恨了!”贺锦右手握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武器架上。 “确实可恨!建奴干的坏事罄竹难书,咱们此番既是收复故土,也是给百姓复仇!”王永吉接着贺锦的话继续说道:“如果朝廷真想用田地代替银子犒赏三军,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对不对?” 在场的将领点头表示同意。 又聊了一会后,王永吉重新邀请朱慈炯当他的谋士。 朱慈炯欣然同意。 其实他根本没得选。 想留在军中,只有当谋士这条路可以走。 至于后续的发展,他也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永吉将地图摆在朱慈炯面前,指着上面的标记开始解释:“这是山,这是河流,这是城池...这是我军军营的位置,这是建奴的兵力部署。” 听了一会后,朱慈炯朝王永吉摆手:“王总督不必介绍了。” “殿下都看懂了?” “没看懂。” “那殿下此举是...” “王总督不用向我介绍这么多,我自己慢慢看,慢慢学就行。” “也行!”王永吉讪讪地笑了笑:“殿下对即将到来的宁远之战有什么看法?” 朱慈炯正色道:“宁远之战事关重大,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做出纸上谈兵的事。所以...在攻下宁远前,王总督和在场的诸位不必询问我的看法,问也是不知道。” “就这样。” 朱慈炯说完这些话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独自一人走到军帐角落里躲了起来。 在场的人纷纷露出赞许的目光。 他们不怕朱慈烺不说话,就怕他胡说乱说,干扰王永吉的思路。 打胜了还好,若是因此打了败仗,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现在朱慈炯装哑巴,正合他们的心意。 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朱慈炯,王永吉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和众将细化作战方案。 黄得功率先说道:“总督大人,我军已在宁远一带和建奴对峙月余。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建奴将大部分兵力都部署在宁远河的上游,中游,下游以及城中的守军数量并不多。” “上游的八旗兵约有四万,中游约有万余,下游约有万余。城中八旗兵数量不可察,但不会超过一万!” 第789章 王永吉的计划 “也就是说,建奴总兵力在七万左右...”王永吉自言自语起来,“主力囤积在上游,中下游兵力空虚。” “差不多!”黄得功响应道:“与实际情况可能有出入,但大差不差。”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经过深思熟虑后,王永吉说道:“上游的硬仗该打还是要打,中游的牵制不能停,唯一的突破口是下游。” “下游?”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宁远河下游水面宽的地方一百多丈,窄的地方也有七十丈!先不说渡河的难度,从这里渡河后还得再渡过宁远东河,才能来到宁远城下发起攻城,并非上策也。”吴三桂担忧起来。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连续两次渡河,进攻顺利还好。 一旦进攻不畅需要撤兵,狭窄的浮桥会引起自相践踏。 王永吉眯着眼摇头:“不,只渡一次河,而且只渡河不攻城。” “不攻城?” “对,拿下宁远的关键不是宁远城,而是宁远城外的八旗兵!我军渡河后以宁远东河为屏障,将战线向北推进。北面有两条通往锦州的路,只要把这两条路掐死,宁远一带的八旗兵就会失去退路,被我军围歼。” “这...”吴三桂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直说就行。”王永吉朝吴三桂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吴三桂沉声道:“渡河后我军无法突袭,只能步步为营。在截断建奴退路前,他们应该就能猜出我军的意图,并且在退路上布置重兵。” “这就对了!”王永吉拍了下桌子,“就是迫使他们在退路上布置重兵。盲目攻城只会徒增我军伤亡,只有围绕退路和建奴进行决战才能让伤亡最小化。届时只需击溃了城外的八旗兵,城中的八旗兵也会不战自溃!” “总督大人,”一直没说话的刘肇基走上前,指着地图说道:“我军把战线往前推进,后方空虚。如果宁远城中的八旗兵渡河截断我军后路又该如何?” “本督说过以宁远东河为屏障!渡河后兵分两路,一部分兵力沿河驻扎阻止可能出现的渡河之敌,另一部分兵马向前推进!他们不出城还好,若是出城攻击我军后方,需先渡过宁远东河。我军只需少数兵力,就可以半渡而击!” 在场将领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听完王永吉的分析后先是皱眉思考,随后眼前同时一亮。 这个方案太可行了。 不但绕开了易守难攻的宁远城,还会迫使城中的敌人出来被明军半渡而击。 “妙啊,总督大人此计甚妙!” “确实是妙计!佩服,实在是佩服。” 见诸将没有意见,王永吉开始分工。 吴三桂和关宁军还是在上游牵制建奴主力,王永吉的中军负责在中游佯攻。 左翼的李性忠,袁宗第和刘西尧被调往右翼,与刘肇基,贺锦,马世耀,刘体纯,李过以及李来亨几人一起负责下游。 下游是真正的主战场,王永吉把除关宁军以外的精锐几乎都布置在了这里。 安排完任务后,吴三桂率先离开。 他走的时候非常高兴。 吴三桂本以为自己会被调往下游担任主攻,没想到还是在上游负责牵制建奴主力。 既然是牵制,实力肯定不会受损,符合他的利益。 王永吉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把吴三桂从上游调往下游,就算动作再隐秘也会暴露行踪。 一旦被建奴发现端倪,他的计划将全部落空。 吴三桂走后,中军将领也迈步离开。 军帐内只剩下左右翼的将领。 李性忠开口问道:“王总督,下游的河面宽达百余丈...按照我军拥有的船只和木板计算,最多只能搭一两座浮桥,无法在短时间内向河对岸投送大量兵力,很容易遭到建奴的半渡而击。” “放心吧,都在本督的规划之中。” “总督大人可否明示?否则我们心里没底。”刘肇基摇着头问。 “再等等。” “需要等到什么时候?后天可就要出兵了!”李性忠带着怨气追问。 王永吉笑了笑,迈步走到军帐外面抬头看向天空。 其他人不明所以,跟着走出军帐看向天空。 天空的西方挂着一轮残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宛如一颗即将陨落的明珠。 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朵,如火焰般绚烂夺目。 众将迟疑间,一个探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清脆的马蹄声在军营中响起,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报!”探马来到王永吉面前拱手说道:“启禀总督大人,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秦率主力抵达觉华岛。经水师查探,觉华岛上只有几户渔民,并无建奴士兵的踪迹。” “渔民?”王永吉冷笑一声:“黄蜚是水师总兵,难道他看不透这种小把戏?” “黄蜚总兵对这些人进行了拷打,不过并未发现异常。”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让他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免得留有后患。”王永吉冷着脸道。 “黄蜚总兵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有一个顾虑。” “什么顾虑?” “几人十几人杀也就杀了,入辽后再遇到相似的情况,人数翻倍,杀还是不杀?” 第790章 辽人可信否? “辽人不可信,该杀的必须杀,不该杀的可以留着。”在是否杀人的问题上,唐通率先表态。 这句话引来李性忠,刘肇基,黄得功等一众辽东将领的不满。 李性忠歪着脑袋说道:“唐兄这话就不对了,辽人什么时候不可信了?要是没有辽人固守关宁锦防线,关外早就没了。” 唐通摆手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熊廷弼说的。” 黄得功走到唐通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唐兄此话不假,这话确实是熊廷弼说的。但孙承宗督师还说过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说明辽人可信!” 那辽人到底可不可信? 面对这个问题,众人陷入沉思。 熊廷弼字非白,湖广江夏人。 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后,熊廷弼代替杨镐经略辽东。 他在任时说过一句名言:辽人不可信。 孙承宗字稚绳,保定高阳人。 天启二年他接替熊廷弼总督辽东军务。 他在任时也说过一句名言:盖安辽人,即所以安天下也。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孙承宗离任后,继任者继续执行这一政策,直至明亡。 从万历四十七年到天启二年,短短几年时间,两个辽东的一把手竟然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 表面上看似互相矛盾,实则都有道理。 萨尔浒之战前辽东局势非常混乱。 以高淮乱辽为例,他盘剥欺压当地富户甚至军户。 富户和军户不敢反抗,只能向下欺压普通百姓。 层层盘剥之下,整个辽东民不聊生。 当时流行一句话:生于辽, 不如走于胡。 于是乎大量辽人逃离辽东,跑到了建州生存。 努尔哈赤热心接纳了这些逃过来的辽东汉人,安排他们开垦农田,施行轻傜薄赋的政策。 在这种政策的影响下,辽人心向建奴,希望他救辽民于水火之中。 结果也正如努尔哈赤所料。 努尔哈赤攻打抚顺,内奸李永芳开城投降。 攻打开原时,城中奸细趁乱夺门,将八旗兵放入城中,开原失守。 攻打铁岭时,奸细打开北城门,八旗军涌入城中,铁岭失陷。 攻打沈阳、辽阳以及广宁时亦是如此,双方激战正酣时,内奸打开城门,八旗兵一拥而入城池失陷。 为此努尔哈赤还喊出了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口号。 辽人对此深信不疑。 甚至在听闻努尔哈赤来攻打城池时,妇女亦盛饰迎门。 再加上李成梁已经逝世,李如松也已战死。 他们培养起来的家丁群龙无首,且因为家大业大在战场上贪生怕死,屡战屡败。 于是熊廷弼说出了辽人不可信的话。 等到孙承宗督师辽东时,辽东的情况发生了巨变。 因为自万历四十八年起,努尔哈赤就在辽东地区针对当地辽人展开了大屠杀。 他先是下令划分有谷或无谷之人。 有六斗以上存粮的人被称为有谷之人。 如果不够,则列入无谷之人。 统计完之后,努尔哈赤将下令逮捕无谷之人。 由于辽东兵荒马乱,粮价奇高,所以满足这个条件的人特别少。 于是乎开始降低标准。 有五斗以上存粮者称为有谷之人,其他一概称为无谷之人。 随后开始逮捕并屠杀所有无谷之人。 如果一家四口的存粮只有十九斗,不够二十斗,那么其中一个家庭成员就要被杀。 满老文档记载为:诛杀无粮之汉人。 又称杀穷鬼。 杀完无谷之民后的第二年,努尔哈赤又害怕剩下的汉人报复他,于是又将有谷汉人屠杀,号曰杀富户。 整个过程前后持续了三年。 据估算,被努尔哈赤屠杀的辽东汉人高达三百万左右。 在这种畜生行为的影响下,辽东汉人一改之前的态度,把建奴视为死敌。 这也是孙承宗以辽人守辽的底气来源。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历任山海关总兵都不是辽东出身。 在辽人是否信这个问题上,王永吉心里也没底。 他先是看了唐通一眼,随后又看向其他辽东出身的将领。 “辽人的问题先放到一边,等攻下宁远后再议,如何?”王永吉提议道。 “那觉华岛上几户渔民的性命呢?”黄得功有些不忍地问:“猫猫狗狗也是命,更何况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是啊总督大人,建奴那帮畜生不把老百姓当人也就罢了,咱们不能学他们。”刘肇基附和道。 “嗯...”王永吉沉吟片刻,“暂且将他们关押起来,等待收复宁远后一并商议吧。” “多谢总督大人网开一面。” 入夜时分,水师总兵黄蜚亲自来到王永吉的中军帐商议军情。 走进军帐后他掐灭手中的烟头,将剩下烟屁股夹在耳朵上,随后朝王永吉施礼:“水师总兵黄蜚见过总督大人。” “黄蜚总兵,你来迟了!”王永吉沉着脸说道。 “实在抱歉,”黄蜚抱着双拳对王永吉晃了晃,“总督大人您临时安排的任务太重了,再加上时间紧,海浪大,否则我早就来了。” “任务完成了?” “大人放心,任务已经完成。” “那就好。”王永吉松了口气。 黄得功被两人的对话搞蒙了,他看向王永吉:“任务?什么任务?” “待会就知道了!”王永吉神秘地笑了笑。 黄得功看向黄蜚,得到了同样的笑容。 正郁闷间,王永吉开始布置任务。 他率先对左翼的刘肇基、贺锦等人说道:“后天天不亮就要埋锅造饭,吃完饭等待本督军令,接到军令后立刻组织佯攻。” “佯攻?”刘肇基顿时一愣,“今天不是商量好了我们担任主攻吗?” “对,先佯攻示假,再假戏真做。” “然后是中军!”王永吉看向黄得功、高一功等人,“你们也一样,后天天不亮埋锅造饭,接到军令后立刻组织佯攻。” “遵命。” 安排完这些后,王永吉看向身边的传令官:“告诉吴三桂,后天天不亮埋锅造饭,接到军令后组织佯攻。” “是。”传令官匆匆离去。 最后,王永吉看向水师总兵黄蜚,“黄蜚总兵,这次给你安排的任务比较重。” “无妨,”黄蜚大大咧咧地笑了:“水师天生就是干重活的。” “你回去后兵分两路,一路立刻从觉华岛北上,在宁远中左千户所(今葫芦岛市塔山乡)东面的海岸上佯装登陆。另一路乘坐小船在宁远河的出海口附近等待,接到军令后立刻逆流而上,帮助右翼大军在下游搭建浮桥。” 第791章 宁远之战(上) 崇祯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四,大明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亲率两万水师从觉华岛出发。 他们在海面一直往东北方向行进,始终和海岸保持一定的距离。 从船上隐约可以看到海岸,从岸边却很难看到他们。 在海风的帮助下,只用了多半天时间便来到六十里外的海面上。 “曾英,”黄蜚朝身后喊道。 “末将在。”一身藤甲的曾英出列抬头,露出了他那张帅气的脸庞。 “明日拂晓你率两千水师从此处登岸,”黄蜚指着西边隐约可见的海岸说道,“登岸后一定要搞出大动静,让建奴探马发现你们的踪迹。” “咱们的任务是牵制建奴兵力,给宁远的友军创造机会。” “我率领主力在海上警戒,防止被建奴水师包抄后路。” “末将领命。”曾英施礼。 黄蜚有些不放心,走到曾英面前低声嘱咐道:“我从总督大人那里借了几个探马,人和马都在后面的一艘大船上,到时候都派给你用。” “先让探马登岸,确定周围没有敌军后主力再登岸。弄出动静的同时也要注意安全,建奴骑兵来去如风,要尽可能多地放置拒马,鹿角,多挖壕沟。” “......” 曾英不厌其烦地听完嘱咐,再次施礼:“末将明白。” 二十五日清晨,外面天刚蒙蒙亮时,战船便扬帆起航,朝海岸边驶去。 船工们驾驶船舶的同时,水师官兵们开始吃饭。 船上不能生火,他们一口炒面,一口凉白开,在海风的吹拂下吃完了早饭。 船队很快来到近海处。 曾英先是派出数艘哨船侦查地形,寻找适合登岸的地方。 找到合适地点后,船队开始调整方向。 载有探马的运输船率先靠岸,探马登岸后四散而出,侦查周围的敌情。 紧接着运输船上的士兵开始小规模登岸,并将船上的拒马,鹿角搬到岸边设置路障。 不多时,第一波探马返回:“方圆三里没有发现敌人。” “登岸!”曾英得到消息后挥舞令旗,两千水师官兵迅速登岸集结摇旗呐喊。 他们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在军阵南北两侧挖壕沟。 与此同时。 宁远河南岸的明军也开始行动起来。 王永吉对着帐外喊道:“传令官。” “在。” “派出两个传令兵,先给下游的刘肇基,李性忠,贺锦等人传达军令,让他们开始佯装渡河。”王永吉下令道,“传达完军令后,一个传令兵去往下游,给水师送信,命他们逆流而上。” “另一个传令兵沿着河岸逆行,先通知黄得功佯装渡河,再通知吴三桂。” “遵命。”传令官接过手令,命人将消息送出。 屯兵在下游的李性忠,刘肇基等人接到军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动了起来。 最先出动的是贺锦。 他大手一挥,对着麾下步兵吼道:“造桥!” “是!” 士兵们两两一组,先是用圆木摆出一条通往宁远河的路。 随后将提前造好的简易浮船架到圆木上,推向河水之中。 扑通。 一艘艘简易浮船落水后漂浮在水面上。 岸边的士兵立刻用带有钩子的绳索勾住浮桥,拽向岸边与木桩固定。 随后用同样的方法将第二艘船与第一艘船固定。 后面的士兵则抱着木板,用钉子和绳子将木板与浮船固定在一起。 一条平坦但不宽阔的浮桥开始成型。 宁远河下游的河面宽达百余丈,想在短时间内铺设完浮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士兵们的忙碌下,三条浮桥像贪吃蛇一样爬向对岸,无比缓慢。 河对岸的八旗探马很快发现了情况。 “报!”宁远城北一里处,探马飞奔进豪格的中军帐:“启禀肃亲王,明军正在下游铺设浮桥,准备渡河。” “什么?”豪格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你说明军在宁远河下游铺浮桥?” “是!”探马回答。 “没道理啊,”豪格走到桌子旁边,指着上面的地图自言自语道:“在下游渡河,想要攻城的话还要再渡一次河。进兵的时候还好,退兵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践踏。如果本王是王永吉,绝不会这么做。” 正蓝旗汉军旗主佟图赖想了想说道:“王爷,下游的明军大概率是佯攻。” “佯攻?”豪格眨了眨眼睛:“有道理,不过还是要谨慎对待。” 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游守军,命他们盯紧河岸,如有情况,即刻汇报。” “是。”传令兵迅速离开。 等了不一会,外面忽然传来了震耳的炮声。 豪格直接站了起来,他一边穿戴甲胄一边朝传令兵吼:“快去看看谁在开炮,为何开炮。” 传令兵刚离开不久,一名探马跑进来单膝下跪:“报!启禀肃亲王,宁远河中游的明军正在搭设浮桥渡河。为了掩护他们,土山上的明军开始炮轰击了宁远城。” “什么?”豪格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也产生了怀疑。 之前明军数次在宁远河中游渡河,结果都被八旗骑兵击退。 现在又搞那一套,他们不累吗? 他刚要命佟图赖出战,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从攻城的难度看。 在下游渡河攻城难度最大。 在中游渡河攻城难度其次。 在上游渡河占据西北角后再攻城,难度最小。 按照时间排序,明军先是在难度最大的下游发起进攻,随后又在难度中等的中游发起进攻。 难度最小的上游到现在还没动静。 这正常吗? 显然不正常。 第792章 虚虚实实 “来人,立刻派快马去宁远河上游的藏龙山询问守军,看看明军有无异动。”豪格看着眼前的地图,表情凝重道。 他有种预感,明军要决战! 当然。 这种预感之前就有过,只不过今天愈发强烈。 “是!”探马飞奔离开。 接下来是无比煎熬的等待。 远处炮声如雷,豪格忐忑的内心如鼓。 “报!”帐外传来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脚步声中,一个士兵脚步慌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跑到豪格面前单膝下跪:“启禀肃亲王,明军已在宁远河上游集结完毕,正在攻打藏龙山。” “谁的兵马?有多少兵力?”豪格盯着眼前的地图问。 “是吴三桂和他的关宁军,具体兵力不可察,但是据末将估算,至少在三万以上。” “三万?”豪格眉头几乎倒立起来:“确定有三万兵马?” “差不多!”探马回答:“宁远河上游的岸边,藏龙山脚下全是明军。” 啪! 豪格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冲动的说道:“看来明军要决战!走,会一会他们去。” 博洛突然阻拦道:“王爷且慢。” “怎么?”豪格回过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末将以为王爷不必去上游支援!” “为何?”豪格疑惑地问。 博洛认真道:“王爷您给了满达海三万兵马,这些兵马已然不少,再加上占据了藏龙山这座高地,足以应付吴三桂和关宁军。王爷是大军的主心骨,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动。当务之急是密切观察中游和下游的明军,防止他们渡河。” 豪格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吴三桂也是佯攻?” “末将只是怀疑,王爷三思!” 豪格收起之前的冲动,重新看向地图。 现在他被明军的举动搞得有点蒙,自言自语道:“明军在上游,中游,下游同时派兵渡河,到底哪一路是实,哪一路又是虚?” 博洛想了想:“理论上,上游是实,中下游是虚。但明军兵力太多,不排除在中下游发起进攻的可能,所以具体的虚实还要等待战局的发展。” 此时外面的炮声渐渐停息,远处隐约传来了喊杀声。 豪格知道明军已经渡河登岸,八旗兵正在按照计划半渡而击。 果不其然,探马冲进营帐说道:“报!多罗贝勒勒克德浑正在中游和明军厮杀,明军被半渡而击,尽显颓势。” “好!”豪格高兴地拍了下桌子,“勒克德浑不愧是国之栋梁。” 话音未落,一个探马和一个传令兵同时跑进军帐。 “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他们说完之后才发现对方也有紧急情况汇报,于是同时闭嘴,示意对方先说。 现场陷入尴尬的安静之中。 “启禀肃亲王...”两人见对方不说话,再次不约而同地向豪格汇报。 豪格本就有些心烦,见两人啰啰嗦嗦了半天也没说出有用的信息顿时怒了。 他指着探马说道:“你先说,说完之后出去自领二十军棍。” “是王爷,”探马双手抱拳,低着头说道:“末将在宁远河下游发现大量明军的船只。” “什么?”豪格腾的一下站起身,“你再说一遍!” “末将在宁远河下游发现大量明军船只正从入海口逆流而上,这些船只从外表看并不是战船,似乎是用来搭建浮桥的浮船。”探马回答。 “浮船...入海口...”豪格急忙看向地图。 在场的其他将领也凑上前,目光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地图。 正蓝旗的博洛率先说道:“明军已经渡河发起了进攻,又弄浮船过来作甚?” “是啊,上中下游都已经搭建了浮桥。” 豪格说道:“看来明军真的要决战了,而且是在下游。” “为何不是中游和上游?”佟图赖有些纳闷。 “废话,”博洛大声嘲笑:“明军渡河时铺设了浮桥,想让船只通过需要将浮桥拆毁。下游的明军正在渡河,此时拆毁岂不是断了他们的后路?” “哦,也对!”佟图赖拍了拍脑袋。 此时外面再次响起炮声。 一阵炮声过后,探马来报:“中游渡河的明军已被击溃,我军返回途中遭到明军炮击,有所损失。” 换做之前,豪格会询问具体损失。 今天没问。 因为他要关注整个战局的形势,而不是某一战斗的伤亡情况。 “下游和上游呢?情况如何?”豪格追问。 “末将不知。” “再探再报。” “是,”探马转身离开。 根据这些消息,豪格猜测明军的主攻方向应该是下游。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 毕竟上游才是攻城的最佳方向,明军极有可能用各种虚招骗他从上游调兵。 “都别急,现在只需静观其变即可!”豪格站起来伸出双手,做出往下压的动作,“八旗兵骁勇善战,即便遭遇明军主力,短时间内也不会溃败!只要试探出明军的兵力部署情况,就能知道明军的主攻方向,届时再派兵支援也不迟。” “谨遵王爷军令。” 将领们纷纷朝豪格施礼。 豪格笑了笑刚要坐下,忽然发军帐里还站着一个传令兵。 就是之前和探马一起走进来的那个传令兵。 此时他低着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豪格差点被气死,他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茶杯扔过去并吼道:“你他娘的傻站着干什么,说话啊!” “王爷没吩咐,末将不敢说。” “别他妈磨蹭了,快说!”豪格气的又开始寻找可扔之物。 在他寻找的时候,传令兵说道:“王爷!我军后方八十里的塔山一带,发现明军踪迹。” “什...什么?”豪格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指着传令兵的鼻子用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你...你说什么?” 传令兵重复一遍后,豪格的脑袋犹如被闪电劈了一下,开始剧痛。 为了对抗明军,他将主力都布置在宁远前线。 毕竟只要守住宁远,明军就无法前进,更无法威胁到后方。 后方怎么突然出现一支明军?这支明军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现在后方除了运输粮草的辎重兵外,基本没有其他兵力。 一旦被明军截断后路,他七万五千八旗兵恐怕将重蹈明军在松锦之战时的覆辙。 (此前豪格曾向盛京求援,又调来一万五千兵马,加上已有的六万正好七万五千。) 豪格捂着剧痛的脑袋问:“明军有多少兵力?” “回王爷,明军兵力约有数千,具体不清楚。这是辎重兵传来的消息,他们在运输粮草的时候发现了明军的踪迹,于是将消息逐级报了上来。”传令兵回答。 “运输粮草的时候发现了明军踪迹?” “是。” “他们既然能发现明军踪迹,明军肯定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明军没有劫粮吗?”豪格头疼得厉害。 “没有!明军只有几个探马,剩下的都是步兵。探马在外围警戒,步兵们正从东往西挖掘壕沟。”传令兵说道。 “坏了,王永吉上中下游渡河进攻都是虚招,真正的实招在后方!”豪格瞪着眼说道。 “不对,”豪格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都是实招!王永吉一边渡河牵制我军兵力,一边派兵切断我军退路,前后夹击,我军危矣!” 第793章 宁远之战(中)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豪格顿时有些慌了。 虽然他征战沙场多年,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王爷,”佟图赖率先请命:“请给末将五千兵马前去打通退路,若是失败,末将愿提头来见。” “末将愿往!” “末将也愿往!” 中军帐内的将领纷纷请命。 这些八旗将领表面上看似踊跃,实则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首先。 根据之前的消息,出现在他们后方的明军兵力并不多。 五千八旗兵足以应付。 其次。 他们被明军前后夹击,和松锦之战情况十分相似。 只不过当时被夹击的是明军,现在被夹击的是他们。 如果真的发生了溃败,他们距离后方最近,可以在第一时间逃离战场。 “等等,容本王好好想想。”豪格闭着眼说道。 众人不敢出声,只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豪格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 明军前后夹击,他必须分兵应对。 首先要打通退路,否则不但影响军心,还会导致粮道被断。 其次要守住下游。 豪格目光在军帐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博洛身上:“博洛。” “末将在。”博洛上前施礼。 “本王给你五千兵马,点齐兵马后立刻去塔山一带侦查敌情,击溃绕后之敌。” “王爷,五千兵马太多了,三千足矣!”博洛高傲道。 “别废话,五千就是五千!”豪格瞪着眼说道。 “是。”博洛领命离开。 豪格给博洛五千兵马有两个原因。 一是谨慎,毕竟谁也不清楚绕后的敌人有多少。 己方兵马越多,胜算越大。 二是为了私心。 豪格是正蓝旗旗主,博洛是正蓝旗的将领。 如果八旗兵打了败仗,发生了溃败。 博洛得到消息后可以第一时间逃回辽东,减少正蓝旗的损失。 毕竟八旗内部是以实力说话。 只要他的正蓝旗兵力足够多,实力足够强,福临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博洛走后,豪格快速下令:“给满达海传令,命他务必守住宁远河上游以及藏龙山,否则军法从事。” “勒克德浑,本王给你一万五千兵马守住宁远河中游。” “其余人等,率领本部兵马随本王一起冲向下游阻击明军。”豪格扔下话,快步走出军帐。 “是!” “末将遵命。” 众人迅速跟了出去。 下游的情况远比豪格想象的严重。 贺锦的四千步兵率先渡河。 由于明军在岸边的土山上放置了火炮,所以八旗兵无法列阵,只能分散进攻。 失去阵型的骑兵攻击力大减。 在抗住骑兵数次冲击后,贺锦在河对岸站稳脚跟。 贺锦渡河的同一时间。 杨展接到了王永吉的军令,率领水师从宁远河的入海口逆流而上。 他这支水师基本没有战船,却拥有大量用于铺设浮桥的浮船。 他们在岸边纤夫的帮助下穿过入海口,随后扬起简易的风帆,划着船桨向贺锦靠拢。 在抵达合适位置后,立刻铺设浮桥。 紧接着,李性忠的骑兵开始渡河。 随着明军骑兵的入场,宁远河北岸的八旗兵开始显露颓势。 明军火器犀利,尤其是可以百步破甲的鲁密铳。 八旗兵每次冲锋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好不容易冲锋到近前,不等他们放箭,便遭到了明军步兵的反击。 进攻受阻,只能撤退。 这时明军骑兵在后面掩杀。 如此反复数次,八旗兵损失惨重。 在冲向下游的途中,豪格不断接到探马报告。 “明军利用新增的浮船增设了八座浮桥,数不清的明军正在渡河。” “半渡而击受阻,我军败退三里。” “我军再次发起冲锋,复败!” “明军已有万余兵马在宁远河北岸登陆,正在扩大阵地范围。” “吁!”豪格勒住战马,看向远方。 远处旌旗招展,尘土升腾。 明军的甲胄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星芒。 步兵迈着有力的步伐,缓慢前进。 骑兵护住两翼,稳步前行。 “明军有多少兵力?”豪格问向身后。 身后的探马登高数了数,“回王爷,已经渡河的明军步兵约有一万五,骑兵一万。尚未渡河的看不清,无法估量。” 得到这个数字后,豪格开始犹豫。 他的总兵力是七万五千。 其中在宁远河上游布置了三万兵马,中游布置了一万五,派给博洛五千,宁远城中还有五千兵马。 剩下的两万兵马都带到了下游。 下游明军目前的兵力是两万五千,比他多五千。 八旗兵从数量上并不占优。 不过打仗从来都不是靠数量取胜,而是靠士兵士气、战力以及用兵的谋略。 豪格拿出千里眼盯着土山看了一会,“后退半里,摆脱明军火炮的威胁!随后列阵,准备迎敌。” 第794章 鏖战 明军和八旗兵在宁远河下游宽列阵对峙。 在数里长的战场上,明军分为左右中三军。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 建奴也将大军一分为三,豪格亲领中军,左右两翼在旁拱卫。 烈日虽暖,晒在身上却有一股凄凉之意。 旌旗迎着风,猎猎作响。 旗下士兵们怒视着前方,等待军令。 此战事关重大,平辽总督王永吉亲临临前线指挥作战。 “右翼步兵出击!”王永吉下令。 令旗挥舞,明军右翼率先出动。 刘体纯,李过,李来亨率领五千五百名步兵向前推进。 骑兵没有动,而是继续躲在后面观察战场情况。 建奴截然相反。 他们没有出动步兵,而是出动了两千骑兵。 这支身穿暗甲的骑兵先是从东侧迂回半圈,试图分散这支明军的注意力。 见没有效果,快速移动列阵,最后排成两列纵阵朝明军发起了冲锋。 在李过的指挥下,五千五百名步兵组成的军阵减速并停了下来。 战车在前。 刀牌手和长矛兵堵住了战车之间的缝隙。 鸟铳兵和弓弩手躲在他们后面,装填弹药拿出箭矢开始瞄准。 等八旗兵冲到一定距离时,鸟铳兵率先开火。 密集地弹雨直接将冲在前面的八旗兵淹没。 他们身上虽然穿了暗甲,但根本挡不住鲁密铳射出的弹丸。 看似坚固的甲胄被弹丸轻而易举地的撕开了口子,弹丸余威不减,钻进肉里翻滚。 被射中的士兵痛苦哀嚎,被射中的战马嘶鸣着开始乱窜。 它们没有立刻死亡,除非射中要害,否则很难一击致命。 不过这对明军来说已经足够了。 被鲁密铳射伤的人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 有时候打伤对方比打死对方的作用大。 伤兵不但需要人照顾,还会消耗粮食。 而死人就不一样了,不但什么也不吃,极端情况下还能成为粮食...... 前排冲锋的数名骑兵因为伤势过重而落马,再加上战马乱窜,八旗兵乱了阵型。 他们并未停止冲锋,而是加速前进。 明军步弓手放出一波箭雨。 箭矢如蜂群般从明军阵中飞出,落在八旗兵的甲胄上或被弹开,或钻进甲胄的缝隙造成伤害。 又损失数骑后,八旗兵终于来到明军阵前。 他们冲到明军侧翼,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着明军的脸放箭。 战马冲锋的惯性加上弓箭的势能,让箭矢的破甲能力大增。 不断有明军中箭,他们刚刚倒下,后面立刻就有明军顶了上去。 见无法撼动明军阵型,八旗兵不敢在原地久留,放完箭矢后就退了回去。 他们后退的同时,豪格将五千步兵派了上去。 建奴步兵的装备和明军步兵除了鸟铳不一样外,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前面有战车。 刀牌手,长矛兵,火器兵和弓弩手躲在后面。 进入战场后,他们朝明军步兵迎了上去。 之前退下来的建奴骑兵则退到八旗步兵后面,伺机而动。 “命刘肇基派两千骑兵上阵,护住步兵后方,寻找机会!”王永吉再次下令。 战场打仗不是棋盘下棋。 棋盘下棋时,可以在对方落子后考虑应对之策。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很多时候等军令传达到基层部队,机会已经没了。 所以需要在对方出招前做好规划。 刘肇基得到命令后派乙邦才带着两千骑兵冲进战场,藏在己方步兵身后寻找机会。 两支步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轰! 便携的轻型火炮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两支精锐步兵先是用远程武器攻击,随后短兵相接。 金属相撞,喊声阵阵,惨叫连连。 双方比拼的不仅是力气,还有装备,士气,临阵杀敌的技巧,以及承伤能力。 同样的伤亡,承伤能力强的可以做到不溃败。 眼见无法拿下对方,两边的将领决定扩大战斗规模。 王永吉派出了左翼,豪格派出了右翼。 步兵厮杀的同时,双方骑兵不停地在战场上移动,试图找到对方的破绽。 相遇后,骑兵也加入了战斗。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战马的悲鸣和士兵的哀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 两军在宁远河下游鏖战的同时,距离宁远八十里的塔山也变成了战场。 下午未时末,博洛率五千骑兵赶到了塔山附近。 在探马的引导下,他来到一处高地观察情况。 通过千里眼,他发现远处有两支明军。 一支是步兵,人数在两千左右,正在从东往西挖掘壕沟。 另一支是水师,操控着战船在距离海岸不远的水面上警戒。 博洛朝着旁边的亲兵说道:“看来岸上的明军是从水上来的。” “贝子爷火眼金睛!”亲兵阿谀奉承道。 “他妈的,”博洛对着那名亲兵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老子烦着呢,拍马屁也得分时候才行。” “是,贝子爷说的是。” “来两个人,”博洛朝后面喊道:“一个去宁远,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肃亲王。另一个去盛京,告诉皇上明军水师参战了,而且是登陆作战。” “是。”两人领命后快速离开。 博洛又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明军没有其他部队后,下达了攻击命令。 轰隆! 马蹄声响起,一千骑兵率先的杀了过去。 剩下的骑兵分成数十个队伍,跟在后面发起了冲锋。 岸上的明军正在曾英的指挥下挖壕沟。 壕沟又宽又深,人不能过马不能跃。 为了保证大军的安全,曾英挖了两道沟。 队伍南面一道,北面一道。 两条壕沟相距十丈。 建奴若想进攻,只能从西面发起进攻。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建奴从西面直着杀了过来。 听着隆隆的马蹄声,曾英下令:“结阵。” 前排士兵立刻将拒马横在前面。 其他士兵躲在后面。 挖土的士兵放下工具,在同伴的帮助下爬出壕沟钻入阵中。 等博洛的骑兵赶到时,明军已经列好了阵型。 “放!” 曾英一声令下,明军鸟铳弓弩齐发。 冲在前面的三个八旗兵被当场射杀。 其余八旗兵继续冲,很快冲到拒马附近。 前排的骑兵挥舞手中带钩子的绳索,奋力扔向拒马,勾中后使劲往后拉。 七个拒马被拉开数道可以容纳骑兵通过空隙。 其他八旗兵刚要从空隙穿过去,明军的手雷到了。 轰! 手雷在战马腹部下方爆炸。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裹挟着铅丸与铁屑钻进战马的肚子里。 战马吃痛顿时惊了。 第795章 宁远之战(下) 受惊的战马有的向前狂奔,有的向后乱窜。 拒马之间的空隙本就狭小,在这些战马的冲撞下,其他战马也受到影响开始乱窜。 前面冲锋受阻,后面还在向前涌。 八旗兵阵型大乱。 明军鸟铳兵和弓弩手躲在长矛兵身后,肆无忌惮地射击。 尤其是鸟铳兵,双方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他们几乎不用刻意瞄准,每扣动一次扳机就有一个敌军中弹。 步弓手的硬弓威力也不弱。 箭矢射在人身上,甲胄即便能挡住伤害,箭簇也会钉在甲胄上无法脱落。 被射中的八旗兵很快成了刺猬。 “退,速退!”博洛见进攻受阻,立刻组织撤退。 骑兵来去如风,很快退到百步之外。 “妈的,”博洛使劲啐了口唾沫,“我大清八旗铁骑竟然被这帮杂种阴了一把。” 他本以为会轻松获胜,没想到竟然败了,而且败的很狼狈。 “贝子爷,咱们分兵吧!”旁边的亲兵劝道:“明军分别在南北两侧各挖了一条壕沟,两条壕沟相距约十丈,咱们兵分三路!一路从西面的缺口处猛攻,其余兵马分别绕到壕沟南北两侧向明军放箭进行袭扰。” “只要箭矢足够密集,就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我军便能从西面的缺口处突破进去。” “分兵?”博洛盯着海面上的战船看了一会,使劲摇头:“不妥!明军龟缩在两条壕沟中间,如果我军在壕沟外侧袭扰,会被海面上的明军炮击。” “贝子爷多虑了,”一个将领催马上前道:“明军战船距离海岸尚有一段距离,火炮准头有限,明军贸然开炮有可能伤到他们自己人。所以...末将以为明军不会开炮。” “他妈的,”博洛甩给对方一个嘴巴子,“你让我赌明军不敢开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被扇嘴巴子的将领捂着脸求饶:“末将知错了。” “哼!”博洛冷哼一声,再次看向战场。 战场上的明军既没有像之前一样挖坑,也没有退兵。 而是待在原地休息。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博洛忍不住了。 豪格给他的任务是打通退路。 如果今天无法打通退路,消息传到宁远会导致军心不稳。 他站起身挥手:“重甲兵在前,其他人在后,下马步战。” “是!” 八旗兵卷土重来。 骑兵先是用绳索将拒马拽开空隙,下马步战的重甲兵从缝隙穿过,顶着明军的攻击向前移动。 其他人躲在重甲步兵后面,在路过拒马时将拒马扔进壕沟。 箭矢无法对重甲步兵造成伤害,鸟铳虽然能造成伤害,却无法一击毙命。 好不容易将其中一个重甲步兵打死,后面又出现一个。 在重甲步兵的掩护下,两军相遇。 双方全都是玩命的打法。 砍,劈,砸,抡—— 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恨不得直接将对方砍死,劈死...... 尸体开始堆积。 一开始明军还能坚持,但很快就因为力竭有些坚持不住了。 在八旗兵赶到前,他们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挖壕沟。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 “退!”曾英给前队下令。 他将两千人分成前中后三队。 每队都有六七百人。 第一队边逃跑边往后扔手雷,不求伤人,只希望能减缓对方追击的步伐。 这一招很奏效,八旗兵被手雷炸得晕头转向。 等他们缓过神打算追杀时,第一队明军已经逃到十步之外。 “杀!”八旗兵在后面掩杀。 刚追出两步,前面的八旗兵忽然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八旗兵不明所以,还在继续向前冲,口中高喊:“擅退者斩,杀啊!” 喊着喊着,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发现逃跑的明军都趴到了地上。 定睛细看,这次啊发现前面摆着数门中型火炮。 漆黑的炮口正对着他们,火炮旁边的明军笑着点燃了引信:“再见!” 轰轰轰。 三门火炮先后响起。 为了避免误伤友军,明军并未使用百子连珠弹,用的是大个实心弹。 三枚实心弹丸从炮口喷出,冲向下马步战的八旗兵。 八旗兵的阵型很密集。 三枚炮弹直接命中了三个前排重甲兵,巨大的动能直接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炮弹余威不减,继续向后贯穿。 一个,五个,八个... 在贯穿了近十人后,炮弹失去威力掉到地上。 若不是前排的重甲兵抵挡了大部分伤害,被贯穿的人数只会更多。 (实心弹的贯穿力非常强,据记载可以穿透十几排士兵。) 炮弹落地,血雾升腾。 “啊——” 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汗毛倒立,后背发凉。 前排还活着的八旗兵直接被吓尿了。 在目睹了这种死亡方式后,他们心中的勇气和忠诚瞬间归零。 没有任何沟通与犹豫,这些八旗兵转身就跑。 前面的士兵往后跑,后面的士兵还在向前冲。 对冲之下,八旗兵开始自相践踏。 “杀!”明军发起了反冲锋。 不知过了多久,战斗结束。 血液将泥土染成了深红色,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战场上。 博洛欲哭无泪。 他不但没能将曾英击退,还损失了数百兵马。 本想继续战斗,可天色已晚,只能后退休整。 明军这边虽然打赢了,但自身损失也不小。 “大人,”一个将领来到曾英身边:“我军今天损失不小,再加上挖了半天壕沟,明天恐怕没力气打仗了...” 曾英想了想:“先回船上休息,明天再说。” 夜幕降临前,宁远和塔山的战事全都停止。 宁远河上游。 吴三桂和满达海打了个平手。 宁远河下游。 王永吉和豪格分别撤兵回营。 明军没有退回南岸,而是在北岸扎营,准备随时向前推进战线。 豪格只能后退二里作为缓冲区。 塔山的曾英击败了拥有数倍兵力的博洛。 夜晚降临。 宁远城虽然还在豪格手中,但形势岌岌可危。 第796章 互相断后路 深夜。 宁远城外,八旗兵中军行辕。 “什么?”豪格吃惊地站了起来,盯着探马的眼睛问:“博洛...败了?” “是,博洛未能击溃绕后的明军!从结果看,博洛将军败了。”探马回答。 豪格深吸一口气:“明军有多少兵力?” “约有两千。” “两千?” 在得知明军的兵力后,豪格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他挥舞着拳头吼道:“本王可是给了博洛五千兵马,五千对两千,优势在我啊!” 探马低着头,不敢回答。 豪格生完闷气后又问:“你刚才说从结果看博洛败了,从过程看呢?” “过程...” “快说!”豪格盛怒之下拔出了佩刀。 “是...”探马将过程简单陈述了一遍后补充道:“博洛将军败就败在没有战车和火炮,再加上明军使用了野营携炮法,打了博洛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丧事喜报的行为虽然很明显,但豪格并未揭穿。 毕竟这是他们的老传统。 “我军伤亡如何?”豪格继续问。 “阵亡二百一九人,重伤三百三十四人,其余轻伤没有计算。” “明军呢?” “明军伤亡在三百左右。” “你,”豪格指着军中记录伤亡的书吏说道:“别忘了规矩。” “王爷放心,奴才心里一直都记着了。”书吏十分老练的拿出两个册子。 他在其中一个册子上如实写下伤亡情况。 写完后,他打开另一个册子看向豪格:“王爷,给史书的资料怎么写?” “嗯...”豪格想了想:“你就写...此战博洛所部兵马伤亡一百零九,打死打伤明军六百二十余人。” “是。”书吏十分老练将数字记录在册。 “王爷,”一个将领突然站了出来:“博洛的兵力是塔山明军的数倍,他不但打了败仗,还损兵折将。末将以为应夺去他的兵权,派骁勇善战之人代替。” 苏拜? 看清对方的身份后豪格先是诧异,随后释然。 苏拜是正白旗牛录章京,多尔衮被夺去旗主之位后,多铎将苏拜收入门下。 多铎与他素来不合。 苏拜选择在这个时候闹事,显然是多铎的主意。 “末将附议。” “附议,把博洛撤回来治罪。” “附议。” 在苏拜的带领下,一众将领纷纷表态。 他们表面上是对博洛不满,实则是对豪格不满。 从开战到现在,他们还没胜少输多。 豪格身为主帅,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豪格眯着眼,开始思考对策。 想要平息事件,还得从博洛身上着手。 博洛有罪吗? 从结果上看,博洛确实有罪。 可是从过程分析,博洛的罪责很轻。 毕竟谁也不会料到绕后的明军竟然如此擅长陆战。 再加上明军使用了野营携炮法,博洛失败也就在所难免。 别说博洛,就是能征善战的多铎来了也不会在明军身上占到便宜。 (野营携炮法是在野战时将火炮藏在部队中间,让敌人误以为没有火炮,从而做出误判。开炮前,遮挡火炮的士兵需要在恰当的实际闪开位置,让出弹道。 这个战术虽然可以给敌军造成极大伤亡,但是在纷乱嘈杂的战场,稍有不慎就也会伤到友军。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没人使用这种战术。史书记载,明末时期只有吴三桂使用过一次,将八旗兵杀得大败。)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豪格冷哼一声。 他盯着苏拜的眼睛:“苏拜,本王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里是战场,想多了没用。” “末将只想打胜仗,请王爷明察!” “好,”见对方上钩,豪格立刻用话堵住了对方的退路,“稍后本王会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你若完成任务,本王亲自将博洛革职问罪。” 苏拜深吸一口:“多谢王爷赏识,苏拜求之不得。” 现场的气氛有些压抑。 既有将帅不合的因素,也有前景不明的担忧。 短暂的安静后,豪格看向所有人:“诸位,明军前后夹击,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众将不说话。 两条战线,四个战场。 西线的宁远河有上游,中游,下游三个战场。 东线的塔山还有一个战场。 理论上要先拿下塔山,打通退路。 届时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 但... 博洛败了。 他们虽然指责博洛打败仗丢人,但没人小瞧博洛的本事。 博洛打不赢的仗,他们也够呛。 见众人不说话,豪格笑了:“怎么?被明军打怕了?” 此言一出,众将立刻挺直了腰板:“王爷休要涨明军士气,灭我军威风!八旗铁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王爷只管下令,我等唯命是从。” “王爷下令吧,末将要和明军真刀真枪打一仗。” “当真?”豪格继续使用激将法。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善!”豪格拍着大腿站了起来:“众将听令。” “是!”众将齐声回应。 “苏拜!” “末将在。”苏拜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出来。 “你率所部兵马星夜驰往塔山,明日务必击溃塔山的明军。”豪格吩咐道。 “这...”苏拜将声音拉长。 “有问题?” “末将麾下只有一千兵马,即便能击溃塔山之明军,恐怕损失...”苏拜担忧地说道。 “无妨,你抵达塔山后,博洛和他的兵马受你指挥!” 苏拜顿时一喜,拱手施礼:“末将遵命。” 苏拜走后,众人将视线转移到东线战场。 “上游的吴三桂什么情况?”豪格问。 满达海叹了口气:“吴三桂每次出战时都会搞出很大动静!重视他吧,他没有决战的意思;不重视他吧,他又在岸边集结主力,并派出小股部队进行试探。” “也就是说...上游短时间内还是以对峙为主?” “差不多!目前上游的情况是既无法决战,也没办法抽调兵力支援其他地方,只能干耗着!”满达海很是无奈。 “中游呢?”豪格看向勒克德浑。 “中游的明军不堪一击!”勒克德浑笑着回答。 豪格得到这个消息后笑了,他看着勒克德浑说道:“明日你分出五千兵马赶制几十艘浮船。” “赶制浮船做什么?渡河还是...” “听我说完,”豪格打断了勒克德浑的话,“造好浮船后,将浮船放到宁远东河的水面上。随后在浮船里面堆满火药、火油等易燃物,最后安排一些死士乘坐浮船去往下游。” “想办法烧毁、炸毁明军在下游铺设的浮桥。” “浮桥一断,明军军心必乱!” “明军断咱们的后路,咱们也断明军的后路。” 第797章 后路之争 六月二十六日清晨,明军列阵出击。 豪格率领八旗兵迎战。 双方鏖战至中午,各自鸣金收兵。 简单吃完午饭后,双方再次进入战场展开角逐。 未时末刻时分(下午三点),勒克德浑带着数千人来到宁远东河的中游。 宁远东河与宁远西河在宁远城东南角处交汇,两条河的中上游互不相干,两条河的下游共同组成了一条河。 三十条浮船载着三十个死士,顺着河水冲向下游。 岸边的明军很快发现了异样,他们一边朝浮船射击,一边将消息告诉了平辽总督王永吉。 “建奴浮船顺流而下?”王永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军帐内快速扫了一圈,发现其他将领都不在,只有杨展一个人在。 铺设完浮桥后,杨展的水师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王永吉便将他留在帐中商讨军情。 没想到今天派到了用场。 他拿出一支令箭递给杨展:“杨将军,你立刻率领五百水师官兵赶往浮桥处,务必保住浮桥。” “是!”杨展跑步来到外面,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名亲兵先一步冲向浮桥。 五百水师官兵跟在后面狂奔。 等杨展来到下游时,八旗兵第一艘浮船已经和第一座浮桥相撞。 坚固的浮桥只是晃了晃,并未断裂。 “打铳!放箭!”杨展站在浮桥上,指着八旗兵。 砰! 鸟铳兵扣动扳机,弹丸激射而出。 弓弦震动,箭矢飞出。 可惜都被八旗兵前面的盾牌和身上的甲胄挡了下来。 “去侧面射!拿长矛来!”杨展怒吼。 在等待长矛时,浮船上的八旗兵忽然把盾牌扔到河里。 明军立刻将鸟铳,三眼铳,弓弩瞄了过去... 船上的八旗兵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既不躲,也不闪,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了火绳。 “去死吧!” 八旗兵将火绳扔进装满火药与火油的船舱里。 呼! 火焰窜起一人多高。 紧接着火焰变小,浓烟升腾。 起初烟雾是白色的,随后烟雾由白转黑。 不等众人喊出灭火二字,浮船发生了爆炸。 轰的一声。 爆炸产生的冲击裹着浮船上的火油、火药,狠狠砸在了浮桥上。 浮桥本就有些摇晃,在冲击波的冲击下摇晃加剧。 咔嚓! 连接木船的木材发生了断裂。 紧接着火油被尚未熄灭的火星点燃,火油又引燃了没有燃尽的火药。 “灭火,快灭火!”浮桥上的明军大喊。 “来不及了,浮桥要断了,快逃命!” “咳咳咳,火油沾了木头,水泼不灭!快走!” 浮桥上的明军纷纷后退,跑向岸边。 杨展也被亲兵拽上了岸。 咔嚓,浮桥断裂。 断木带着火焰,冲向第二座浮桥。 此时...建奴第二艘浮船到了。 宁远河下游河面宽约百丈,建奴浮船居中而行。 岸边的明军用鲁密铳射击,射程也有些不够。 即便射中对方,也无法破甲将其射杀。 “快,去第三座浮桥!”杨展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 他深知已经无法阻止第二座浮桥被炸毁、烧烂,现在应该考虑如何保住第三座浮桥。 在他的带领下,数百名士兵拿着长矛、竹竿来到第三座浮桥上。 所有人都赤着上身,屏息凝神。 轰! 第二座浮桥被炸。 或许是浮桥质量太好,亦或是建奴在船里装的火药剂量不够。 第二座浮桥安然无恙。 第三个八旗兵操控着第三艘浮船,驶到之前爆炸的位置点燃了火药。 轰! 第二座浮桥轰然断裂。 河水裹着断木残骸,冲向第三座浮桥。 浮桥上的明军立刻将长矛和竹竿探入水中,阻止浮桥残骸撞击浮桥。 “下水!” 杨展一声令下,近百名水师官兵嘴里叼着匕首跃入水中。 他们入水后先是寻找漂浮物,借助漂浮物的浮力冲向建奴浮船。 靠近后一边往船里面拍水,一边夺船。 这些水师官兵都来自南方。 南兵本就善水,南兵的水师更是以一当十。 八旗兵虽然也会水,但仅限于打鱼钓鱼和游泳。 论水战,他们根本不是明军水师的对手。 不多时,便有两个八旗兵被明军用匕首捅死,浮船也被明军缴获。 杨展在浮桥上看了一会,心情很是沉重。 水师官兵打的并不轻松。 他们没有甲胄,而浮船上的八旗兵却有甲胄在身。 每杀死一个八旗兵,明军需要付出三四个水师官兵的性命。 好在这种趋势很快被逆转。 明军从其他地方用马车运来数艘小战船,士兵们登船作战。 有了战船后,这些水师官兵如鱼得水。 横冲,直撞,斜着攻击! 各种角度,各种攻击手段全都使了出来。 在损失两座浮桥和数十名官兵的性命后,杨展将三十艘装满火药,火油建奴浮船尽数缴获、击沉。 为了稳定军心,他组织水师官兵连夜铺设浮桥,巡逻值守。 后路危机暂时告一段落。 入夜后,豪格得到了两个坏消息。 “王爷,勒克德浑未能将明军浮桥烧毁击沉。”传令官说道。 “可惜了!”豪格叹息着摇头。 传令官继续说道:“苏拜抵达塔山与博洛汇合,请求下一步指示。” “什么指示?本王让他击溃塔山明军,打通退路!这还需要指示吗?”豪格捏着拳头骂道。 “额...”传令官沉吟些许,“苏拜说明军并未迎战,而是弃岸登船。” “跑了也好!”豪格松了口气。 “没跑。” “什么意思?”豪格有点懵。 “明军水师在距离岸边数里的海面上游弋,似乎是在等苏拜和博洛离开。” 第798章 满达海献计 “他娘的,气死本王了!”豪格猛捶桌子。 正蓝旗的将领纷纷劝道:“明军水师胆小怯战,王爷何必生气!” “是啊王爷,明军自知不敌,不敢登岸只能在海面上待着!” “你们啊,”豪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没事多读读兵书,长点脑子。” “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 “礼亲王,”豪格看着满达海:“你告诉他们,我为何生气。” 满达海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明军水师并非胆小怯阵,而是在等待机会。” “博洛和苏拜若是离开,明军水师会登岸挖壕沟,断我军退路。” “博洛和苏拜若是发起进攻,明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到海上躲着。” “这时...博洛和满达海有两个选择。” “一是离开,可是一旦离开,后路又会被断。” “二是原地驻守,众所周知博洛和苏拜的麾下都是八旗精锐,他们原地驻守等于被明军牵制。” “我军兵力本就不足,此时分兵驻守,兵力更加捉襟见肘。”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明军的战术,那就是:耗。” “谁先耗不住,谁就得退兵。” “耗?”众将哑然失色。 曾经最怕耗的明军,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率先使用了消耗战术。 “肃亲王,”满达海看向豪格,有些担忧道:“明军水师在塔山一带虎视眈眈,接下来的战事...该怎么打?” 豪格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假装思考。 在豪格的心里,明军水师从塔山登陆的那一刻,宁远之战就已经打完了。 受限于辽西走廊狭窄的地形,擅长野战的八旗兵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再加上被前后夹击,很难不败。 此时宁远城的控制权虽然还在他的手里,但战场的主动权已落入明军之手。 现在撤兵。 明军不胜而进,他不败而退。 继续死扛。 明军大胜之余拿下宁远,他大败丢掉城池。 如果让豪格选,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可是贸然退兵会被治罪。 所以他决定先把满达海拉下水。 毕竟...功劳可以独吞,罪责一定要平摊。 “礼亲王,”豪格来到满达海身边,“借一步说话。” “好。”满达海跟在豪格身后,走出军帐来到一个无人的帐篷。 亲兵将附近清空,二人在黑暗中相视而立。 “肃亲王找我何事?”满达海问。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如果真的不知道,你可以走了。”豪格语气不善。 满达海沉默片刻,“肃亲王的意思是...退兵?” “不是我想退兵,是形势所迫。明军十三万步骑加上三万水师,这些兵力可以把狭窄的辽西走廊彻底堵死。到时候再想退兵,恐怕已经无路可退。” 满达海没说话,双眼在黑暗中不停转动。 他明白豪格此举的意图,无非是把他拉下水,共同担责。 豪格虽然看不清满达海的脸,但是猜到了对方的表情和想法。 他重重咳嗽一声:“我知道你是在想什么,前脚继承礼亲王的爵位,后脚就从宁远退兵,传出去有损名声,对不对?” 满达海尴尬地笑了笑:“王爷言重了,名声什么哪有生死重要。宁远之战事关生死,我肯定不能在乎名声。” “真的?” “真的。”满达海认真回答。 “那你帮我想个办法。” “啊?”满达海一怔,“我...怎么才能帮到肃亲王?” “帮我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从宁远退兵,又不会被朝廷和皇上治罪。”豪格说出了心中准备多时的问题。 他深知自己生性莽撞 用兵打仗还算可以,和那帮老狗搞朝堂斗争就不行了。 这不是他的强项。 满达海不同。 他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是在七年前就开始参与朝政。 要知道当时他并无爵位在身,且参政的人多为王爷,贝勒,贝子。 能在这些人里面争得话语权,可见其能力。 “这...”满达海十分老练的拉长声音,“您是三军主帅,我的馊主意恐怕难入您的法眼。” “是不是馊主意说出来才知道,说吧,我等着听呢。” “王叔别为难我了,”满达海被迫开始套近乎,“我今年才二十八岁,哪儿有什么主意可言。” “不说是吧?”黑暗中,豪格语气很是生硬。 “真没有。” “好,你可以走了。”豪格语气不善。 “王叔生气了?”满达海急忙追问。 他虽然看不清豪格的脸,但是能从豪格的语气中听出敌意。 “没有,我是三军主帅,岂可轻易生气?” 就在满达海以为豪格即将放过他的时候,豪格突然掀开了军帐的门帘。 外面的月光和远处的火光照在二人的脸上。 跳动的火光让豪格脸色阴晴不定。 满达海朝着豪格深施一礼:“王叔,那我可走了。” “别着急走,还有一件事。”豪格冷冷笑道。 “王叔请讲。” “明日本王要亲赴塔山,击溃绕后的明军。俗话说军不可一日无帅,把大军交给别人本王又不放心。所以本王决定让你暂领三军,你务必守住战线,确保宁远无恙。” 满达海大惊失色:“王叔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本王信得过你。” “我从没带过这么多兵,恐怕...” “休要多言,这是本王的军令。”豪格说罢,转身就走。 “王叔留步!”见豪格要玩真格的,满达海害怕了。 他使劲拽住豪格的衣服,强迫对方停下脚步。 “王叔别开玩笑了,我真不行。” “是你先开玩笑的。”豪格反怼道。 “可是...”满达海还是不肯说出对策。 谁出主意谁担主要责任,他怕朝廷降罪时,豪格把他卖了。 “逃回锦州不丢人,把命丢在宁远才丢人。”豪格恶狠狠地说道。 “哎...也罢!”满达海终于下定决心。 他放下军帐的门帘,在黑暗中说道:“肃亲王,接下来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保证退路顺畅。” “嗯,”豪格点头,“这件事本王一直在做。” “第二件事是给朝廷上书,请求朝廷增派援军。援军的数量不用太多,明军有十三万步骑和三万水师,咱们也向朝廷索要同样数量的兵马。” 豪格皱眉:“本王让你帮忙谋划退兵之策,你向朝廷请求援军是几个意思?更何况宁远之战我军已经失了先机,就算朝廷增派援军也不会改变现状。” 满达海轻轻摇头没有向豪格释疑,而是继续说道:“第三件事至关重要!在向朝廷请求援军这段时间,战斗不能停!打的越惨烈越好!” 第799章 挖沟和填沟 六月二十七。 豪格先是给各部下达了死战的命令,随后命人将写好的公文送往盛京。 不等送公文的人离开,战斗便已打响。 双方在四个战场投入大量兵力,展开厮杀。 双方的重心从上游转移到下游。 明军的策略很简单:步步为营,缓慢推进。 哪怕每天只能推进一丈,也要也要坚定不移地向前推进。 他们用这种逐步蚕食的方式,不断压缩豪格的阵地和战线。 从六月二十七到七月初三,明军通过这种方式向前推进了二里。 “报!”傍晚时分,传令官来到中军帐向豪格汇报:“启禀肃亲王,明军又在向前移动营寨。” 豪格开始沉默。 理论上来讲,他也可以效仿明军,向前移动营寨。 但... 问题随之而来。 宁远河下游战场宽度本就有限,向前移动营寨会压缩战场纵深,缩小战场空间。 八旗兵的优势是机动性,就算重甲步兵也会骑兵进入战场作战。 战场空间越小,八旗兵的优势越小。 再者,明军拥有的火炮数量是他的数倍甚至十几倍。 当对方的营寨进入火炮射程,谁的伤亡大已经不言而喻。 “传令各部,将营寨向后退五十丈。然后连夜在现有营寨的位置挖掘数条壕沟,自明日起不再主动出击,而是据守壕沟。” ...... “什么?建奴竟然敢掘壕沟?”得到这个消息,王永吉直接笑出了声。 众将有些疑惑,“总督大人为何发笑?壕沟战历来是建奴的强项。” “哈哈哈,”王永吉笑声不减,“我笑豪格昏了头,竟然想出这种馊主意。” “请大人释疑。” “呵,”王永吉大笑改为冷笑:“宁远河都未能阻止我军前进的步伐,区区几条壕沟更不可能!传令各部,在壕沟旁堆土山架炮。” 众将一怔,大笑着离开。 明军先是在壕沟的一侧堆土山,随后将火炮放到土山上。 紧接着大批士兵用各种工具填埋壕沟。 每当八旗兵出动袭扰之时,都会被土山上的明军发现,并遭到炮击。 虽然造成的伤亡不大,但带来的震慑感十足。 见袭扰无效,豪格决定将挖壕沟这一战术贯彻到底,“自今日起,宁远河下游各部轮番挖壕沟!每隔一丈挖一条,贻误军机者斩!” 由于壕沟数量太多,明军若想前进必须对壕沟进行填埋。 于是乎。 双方在宁远河下游展开了挖沟和填沟竞赛。 八旗兵在北面挖,明军在南面填。 此时双方比拼的既不是技战术,也不是指挥能力,更不是士气,而是土方作业的熟练度。 豪格本以为八旗兵更胜一筹,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明军队伍里有大量流贼降兵降将。 他们很多人都是农民出身,本就擅长挖土。 再加上之前还是流贼时,每次攻城都会挖地道。所以论土方作业的熟练程度,没人比他们更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挖沟比填沟费劲。 八旗兵累死累活用一天时间挖出的两条壕沟,明军只需多半天就能填埋完毕。 “王爷!”传令官哭丧着脸来到豪格面前,他左手拿着一支箭矢,右手拿着一个纸条,“明军向在我军挖壕沟时派兵袭扰,射出的箭矢上 绑了纸条。” “写的什么?”豪格问。 传令官打开纸条放到豪格面前,吐着舌头说道:“王爷您还是自己看吧。” 豪格定睛细看,发现上面写了七个字:快点挖,等着填呢! 啪! 豪格使劲拍在桌子上,尖锐声音在空旷的军帐内尤为刺耳。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豪格咬牙骂道。 “王爷,要不咱别挖了!”有人提议。 “不行,”豪格断然拒绝,“挖沟的目的不是挡住明军,也挡不住!是为了减缓明军前进的步伐。” “挖沟前,明军每天向前推进数十丈。挖沟后,明军每天只能跨越两三道壕沟,前进的速度大大减慢。” “可是...”一个将领叹气道:“每天挖沟不但让将士们疲惫不已,还加大了粮草的消耗。” “这都不是问题,”豪格一脸坚决的说道:“粮食管够随便吃,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挖沟。自明日起将队伍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白天挖沟,一部分在晚上挖沟,另一部分负责警戒和御敌。” “挖出来的土不要堆积在一起,要尽可能的散开。” “遵命。”众将无奈,领命离开。 豪格拿起纸笔,再次向盛京写求援公文。 此时的盛京城中,八旗内部正在为退兵还是增援进行争论。 “我军以骑兵为主,辽西走廊狭窄,根本无法发挥我军的实力!不如早早退兵,把明军放进来打。”多铎率先说道。 “不妥,”济尔哈朗反驳道:“一旦放弃宁远,辽西走廊将无险可守!明军便可长驱直入到锦州城下,我军在锦州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其他的还用多说吗?” “郑亲王的意思是增兵?”多铎问。 “我可没说增兵!”济尔哈朗连忙摆手。 多铎伸手将豪格的公文扔到济尔哈朗面前:“明军水师在塔山登陆绕后,牵制了豪格大量兵马。豪格兵力本就不多,现在更是捉襟见肘,为此连续十多天给朝廷写信要求增兵。” “郑亲王既不增兵,也不退兵,是想让豪格和六万大军死在宁远吗?” 第800章 流血的政治 历代王朝都会出现将士在前方拼命,后方大搞政治斗争的情况。 因为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前线的战斗固然重要,但大臣们并不关心那些,他们只关心话语权。 打赢了,支持这个将领的大臣就会获得相应的话语权。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在朝堂上横着走。 受到皇帝赏识,受到朝廷重用。 若是打了败仗,麻烦就大了。 不但会丢失话语权,还会遭到皇帝冷落和其他大臣的排挤。 这不能怪大臣们不讲武德,是朝堂的环境迫使他们这样做。 朝堂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对普通官员来说,上位最快捷的方式不是干好本职工作,而是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 而被踩的官员就会成为牺牲品。 皇帝就这样坐视不管吗? 皇帝根本没得选。 如果不对打了败仗的人施以严惩,以后谁还会打胜仗? 八旗内部一直有矛盾。 济尔哈朗想让他的镶蓝旗在朝堂上获得更多话语权,领兵在外的豪格变成了他的牺牲品。 济尔哈朗指着多铎的鼻子:“你休要污蔑本王,本王可没有这种恶毒的想法!” “郑亲王有没有这种想法我不清楚,但郑亲王的所作所为要把豪格和数万大军往里死坑!”多铎继续指责。 “多铎啊多铎,你三番五次攻击本王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本王被皇上免去辅政大臣的职位,也会有其他人顶上来,你还是无法一家独大!”济尔哈朗冷哼道。 “郑亲王多虑了,我只对事不对人!”多铎毫不退让。 “两位别吵了,”眼看事态升级,福临打断了二人。 “皇上恕罪!”济尔哈朗和多铎同时朝福临施礼。 福临摆摆手,对着所有人说道:“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当务之急还是宁远的战事。肃亲王没料到明军水师会绕后登陆,现在他兵力不够请求增兵,在场的诸位是怎么想的?” 多铎上前半步:“臣还是之前的态度,辽西走廊狭窄,根本无法发挥我八旗铁骑的真正实力!不如早早退兵,把明军放进来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部分大臣将领表态支持。 “臣不同意退兵,也不同意增兵!”济尔哈朗开始解释原因:“当初是豪格自己说辽西走廊狭窄,就算有再多兵马也无法在正面全部铺开。由于他只要了六万兵马,所以才会被皇上看重并授予大将军之职,率兵入卫宁远。” “豪格抵达宁远后曾向朝廷要求增兵,朝廷怕宁远有失,立刻增派了一万五千兵马。” “现在又要求增兵,是辽西走廊突然变宽了?还是肃亲王豪格的想法...变宽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听出了济尔哈朗的话外之音。 辽西走廊当然不会突然变宽,豪格的想法会不会变宽就不一定了。 毕竟豪格曾经争过皇位,骨子里是想当皇帝的人。 一旦被他掌握了足够的兵马,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做出谋逆之举。 其余各旗不听指挥? 办法有的是。 先把镶白旗的将领拿下,随后告诉将士们镶白旗旗主多铎谋反,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回盛京平叛! 处于信息茧房的士兵们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等他们打到盛京后木已成舟,接下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见福临犹疑不决,济尔哈朗继续说道:“皇上,臣的意思是让豪格再坚持几个月。现在已是七月初旬(农历),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入冬下雪了。届时明军补给困难,自会退兵!至于增兵...臣以为不妥!” “臣附议。” “附议。” 福临扫视朝堂,发现支持济尔哈朗的人也不少。 “皇上不妥!”见福临迟疑,多铎立刻站了出来。 他先是朝着济尔哈朗斜视一眼,随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高高举起并朝着福临说道:“这是肃亲王从宁远送来的塘报,塘报上说明军骁勇善战,八旗兵损失不小。每天伤亡少则十几人,多则数十上百人!” “明军有十六万之众,而宁远只有七万五千八旗兵,从承伤角度考虑,最先崩溃的应该是八旗兵!” 福临皱着眉,不知如何是好。 他虽然亲政了,但决策权还是在多铎和济尔哈朗手中。 现在二人意见不一,他没办法下结论。 “索尼,”福临抬起头问:“你怎么看?” 索尼既不敢得罪济尔哈朗,也不敢得罪多铎,只能低着头说道:“臣以为此事应该斟酌。” 福临气愤之余又有些无奈,只能转头问鳌拜。 鳌拜也是同样的回答。 随后福临又陆续问了谭泰,锡翰等人,得到的同样的答案。 由于没能达成共识,朝会草草结束。 福临一脸郁闷地来到凤凰楼,打算向布木布泰请教对策。 布木布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等了一会。 不多时。 鳌拜,索尼,谭泰,图赖等正黄镶黄旗的将领大臣先后来到。 “诸位都说说心里的想法吧,是从宁远撤兵,还是向宁远增兵?”布木布泰问道。 索尼皱着眉说道:“臣以为应该从宁远撤兵。” 福临两眼一瞪:“索尼,你刚才在朝堂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皇上别急,容臣解释。”索尼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臣没猜错的话,肃亲王豪格早就有退兵之意。但不战而退是重罪,肃亲王为了不获罪,所以反其道而行之要求增兵。” “如果朝廷答应增兵,郑亲王济尔哈朗担心的局面就会出现。” “如果不答应,豪格一旦兵败,便可以将兵败的责任推卸到朝廷甚至皇上您的身上。” “这...”不等福临说话,他的母亲布木布泰眉头紧蹙:“豪格一向以没脑子着称,他能想出这种策略?” 索尼微微一笑:“肃亲王确实够呛,但满达海可以。” “满达海?”布木布泰继续摇头:“满达海确实聪明,但聪明人不会帮豪格出这种主意的,毕竟会受到牵连。” 这次轮到索尼摇头了,他摇晃着脑袋说道:“圣母皇太后此言差矣,满达海跟随肃亲王出战,与肃亲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肃亲王就是帮他自己。” “那朕该如何应对?”福临问道。 “增兵。”索尼语出惊人。 福临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指着索尼说道:“索尼啊索尼,你一会说退兵,一会又说增兵,如此反复无常,到底要干什么?” 第801章 多尔衮出兵 眼见福临震怒,索尼急忙躬身施礼:“皇上息怒!臣所说的增兵并非增派步兵或者骑兵,而是增派水师。” “水师?”福临对这个词无感,但是对水师总兵多尔衮无比厌恶,他冷着脸问:“你确定是水师?” “确定是水师!”索尼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增派步兵或者骑兵不但会让肃亲王一家独大,还会对朝廷构成威胁。增派水师就没有这个顾虑了,睿亲王不会向豪格妥协,更不会背叛朝廷。” 索尼的话虽然非常有道理,但福临的母亲布木布泰并不满意。 她追问道:“索尼,刚才你对本宫说要从宁远退兵,现在又和皇上说往宁远增兵,到底是增兵...还是退兵?” “是啊索尼,你到底有准没准?”鳌拜在旁边补刀。 索尼白了一眼鳌拜,转身对着布木布泰拱手道:“圣母皇太后息怒,朝堂的规矩是出了事要有人担责。肃亲王豪格挡不住明军,但又不想承担退兵产生的责任,于是使出了以进为退的增兵策略。” “如果朝廷增兵,他可以借助新增的兵力挡住明军。如果朝廷不增兵,兵败后他可以把问题归咎到兵力不足,同时把责任推给朝廷或者皇上,毕竟朝廷和皇上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增兵。” “宁远之战打到现在,我军颓势尽显,已经没必要继续和明军死磕了,不如早早退兵把明军放进来打。但还是之前那个问题,肃亲王豪格不但不想承担退兵的责任,还想把责任甩给皇上和朝廷。” “皇上当然不能担责,表面上一定要支持增兵,但暗地里却要想办法让肃亲王豪格退兵。所以臣才会说出增兵,同时又说出退兵这样的话。” 索尼这番话看似简单,实则理解起来有不小难度。 在场的人低头琢磨了一会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布木布泰盯着索尼看了一会,悠悠问道:“索尼,往辽西走廊增派水师就能让豪格退兵?” “能。” “怎么做?” 索尼神秘地笑了笑:“圣母皇太后不必多虑,睿亲王足智多谋,有的是办法对付肃亲王。” “如果多尔衮做不到呢?”福临冷冰冰的问。 “额...”索尼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点后悔与多尔衮合作了。 豪格第一次向朝廷求援时,多尔衮便得到了消息,随后让范文程找到索尼寻求合作。 经过一番商量,他们认为豪格表面上是求援,实则是想推卸责任。 于是制定了既能帮福临解围,又能帮多尔衮重返朝堂的计划。 事情一直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直到福临说出这番话。 从福临的语气和态度可以看出,他对多尔衮很不满意。 索尼大脑飞速运转。 是按照福临的意思敌视多尔衮?还是继续之前的合作? 索尼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看向布木布泰,发现对方脸上虽然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 再看福临,露出一副恨不得把人吃了的表情。 母子二人对多尔衮的态度截然相反,前者关心,后者愤恨。 片刻后,他打定主意。 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合作,否则不但会让福临陷入困境,还会导致正黄、镶黄两旗利益受损。 索尼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可以和睿亲王达成口头约定,完成有赏,完不成降罪!” “好,即刻命多尔衮率领两万水师驰援肃亲王豪格!事成后,朕升他的官。”福临说话时脸色铁青。 消息从盛京出发,很快送到辽南的旅顺。 八旗水师总兵多尔衮看着军令上自己的名字,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王爷为何发笑?”孔有德站在旁边问。 “我笑豪格无能,满达海少智,竟然想用增兵的策略推卸责任。换成别人或许没办法应付,本王去了轻松拿捏。” 在孔有德疑惑的眼神中,多尔衮开始下令:“各部把精锐水师留在辽南,对抗登莱水师,其余新兵随本王一起赶赴塔山。” “王爷您没说错吧?带新兵去塔山?”孔有德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没错,就是新兵!”多尔衮重复。 孔有德一脸担忧:“新兵尚未经过太多训练,贸然参战战斗恐怕会败。” “本王就没想胜!”多尔衮说话的同时,嘴角闪过一丝阴笑。 在东南季风的帮助下,多尔衮率领的数十艘战船仅用两天时间就来到塔山附近。 八旗水师和明军水师不期而遇。 双方在塔山南面的海面上展开了海战。 别说八旗水师的新兵,就是孔有德麾下水师精锐都不是明军水师的对手。 双方在海面上打了半天。 八旗水师被击沉十余艘大小战船,损失数百人,仓皇败退。 明军在后面追杀。 他们一直退到盖州卫(今辽宁营口盖州市)西面的海面上才停止逃跑。 多尔衮拿着箭矢在自己肩膀上猛刺了一下。 看着溢出的鲜血,多尔衮笑了。 他拿出纸笔开始书写,写完后故意将鲜血滴在纸上。 “来人,立刻登岸将这封信送往宁远交给肃亲王豪格。告诉他本王奉命驰援,中了明军水师的埋伏,现被迫退至盖州卫疗伤休整。” 信差不敢怠慢,立刻登岸从盖州卫借了两匹马,星夜驰往宁远。 抵达宁远时恰是半夜。 信差本以为会因为太黑找不到路,结果宁远城外灯火通明。 八旗兵连夜挖沟,明军举着火把连夜填沟。 双方的竞赛已经到达了昼夜不分的程度。 “肃亲王,这是睿亲王亲自给您写的信。”信差见到豪格后,将信递给了对方。 豪格已经知道了朝廷派多尔衮驰援的消息,他一边拆信一边问信使:“睿亲王的水师到哪了?” 第802章 谋划退兵 宁远城外。 多尔衮派出的信差正在向豪格汇报:“启禀肃亲王,睿亲王已到达盖州一带。” “哦,锦州一带啊!”豪格漫不经的回应。 “不是锦州,是盖州。”信差纠正道。 “盖州?”豪格脑袋上长满了问号:“朝廷的命令是支援宁远,塔山,他去盖州作甚?” 信差认真说道:“睿亲王奉朝廷旨意亲率水师奔赴塔山驰援。不料途中遭遇明军水师埋伏,一番鏖战后八旗水师损失惨重,睿亲王本人也受了箭伤血流不止,被迫退至盖州一带疗伤休整。” 豪格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睿亲王和八旗水师...败了?” “是,睿亲王损兵折将,现已退至盖州一带。”信差回答。 “败退盖州?”豪格还是有些不信。 此时信封已经被拆开,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阅读信件内容,而是先辨认字迹,又查验印章的真伪。 确定是多尔衮的亲笔信后,才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 看完信上面的内容,豪格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尔衮来的快,败的更快。 难道水师真的不堪一击? 此时此刻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带着这个疑问,豪格找到了满达海。 他先是把多尔衮的亲笔信交给对方看。 看完信的内容,满达海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睿亲王来得及时,败的迅速,不愧是我大清的一等亲王!” 豪格怔了怔,急忙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睿亲王是故意败的。”满达海皱着眉说道。 “故意败?”豪格伸出右手使劲揪了揪脑袋上的辫子,“不能吧?不战而退和兵败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否则咱们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力气谋划退兵。多尔衮已经被贬过一次了,难道他不怕再次被贬吗?” “睿亲王不怕” “为何?” “因为朝廷无人可用!” “大清人才济济,什么时候无人可用了?”豪格不满的说道。 “王爷此言差矣!”满达海叹了口气,“水师本就是个烂摊子,空耗钱粮不说,和明军对垒鲜有胜仗。水师总兵不但无法从水师身上获得功劳,反而会因为打败仗受到牵连。也正因为如此,其他人才不愿接手水,最后交给了睿亲王。” “如果朝廷追究睿亲王的责任,他正好可以卸任水师总兵一职。可是没人愿意接手水师,所以朝廷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退一万步来讲,睿亲王是被贬过一次的人,当时他失去了除亲王爵位以外的所有东西!可即便那样,他还是成功复起。此番兵败大不了再被贬一次,凭他的关系,复起也是早晚得事!” 说到关系二字,豪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在朝中虽然也有一些关系,但是和多尔衮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妈的,”豪格被气的开始骂街。 “等等,”豪格忽然想起一件事,“多尔衮为什么要故意打败仗?没道理啊!” “哎,”满达海叹了口气,“王爷您到现在还没看猜出朝廷的意图吗?” “什么意图?” “朝廷知道咱们表面上请求增兵实则是想退兵,也知道咱们想把退兵的责任甩给朝廷。但是朝廷没有点破,毕竟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所以睿亲王和水师来了。” “他们的到来,代表着朝廷满足了咱们增兵的要求,如果再打败仗或者退兵,责任与朝廷无关,只能由你我二人承担。”满达海意味深长的说道。 豪格瞪着眼睛想了一会:“等等,有点乱,让我捋捋!” “王爷慢慢捋,不着急。”满达海站在旁边思考后续的对策。 不知过了多久,豪格终于捋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盯着满达海问:“也就是说...朝廷要逼咱们退兵?” “差不多吧。” “咱们该如何应对?”豪格问。 “这...”满达海有些为难道:“我军在宁远的局势愈发困难,在没有援军的前提下,只能...撤退。” 他不想当着豪格的面说出撤退二字,毕竟会授人以柄。 “退兵也不失为上策,可明军步步紧逼,如何退兵?”豪格犯起了难。 “办法倒是有,只是...”满达海的话只说了半句。 “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想说什么随便说。”豪格怒道。 “挑一批死士留在城中牵制明军,与城池共存亡。其余各部互相掩护,分批撤退。”满达海回答。 “物资呢?”豪格接着问:“咱们在宁远城中囤积了大量的物资,总不能全都丢下吧?” “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留给守城的死士。” 豪格认真思考了一会,缓缓摇头:“不妥。” “请肃亲王赐教。”满达海有些不服。 “兵败如山倒,退兵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军很可能像松锦之战时的明军那样发生溃败。”豪格无比担心地说道。 豪格久经沙场,他十分清楚无论多么严格的军纪,在死亡威胁面前都不值一提。 此番出征的八旗兵有七万五千人,近一个月来伤亡约有数千。 剩下的七万多人有满八旗,汉八旗以及蒙古八旗。 但凡有一个胆小的率先逃跑,他七万大军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豪格并不认可满达海的方案。 听完豪格的担忧,满达海也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在军帐内琢磨了一夜,结果还是毫无头绪。 眼看东方发白,满达海叹了口气:“肃亲王,战事要紧我先回营,退兵的事晚上再议,如何?” “行吧!”豪格跟着叹气。 满达海朝豪格拱手施礼,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军帐外忽然传来一个文绉绉的声音:“想吃饭自己去盛啊,抢别人的饭干什么,粗鲁,简直不要太粗鲁!” 满达海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豪格急忙问。 满达海没有理会豪格,掀开军帐门帘冲出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豪格不明所以,跟着冲出军帐。 此时满达海正拽着一个书吏的脖领子大声询问:“你刚才说什么?” 书吏差点被吓尿了,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奴才说抢别人的饭...” “不是这句,下一句。” 书吏仔细想了想,战战兢兢地说道:“好像是粗鲁...” “对,就是这两个字!”不等书吏把话说完,满达海高兴地抱着书吏在原地转了一圈。 他这番举动不仅让附近的军士们目瞪口呆,就连见多识广的豪格也被震惊的无以言表。 豪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快步走到满达海身边说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你要是喜欢这一口,我让这人晚上去找你。” 第803章 换人方案 满达海差点被豪格的话噎死,他咳嗽着说道:“肃亲王以后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那你抱着他转圈作甚?”豪格指着满达海怀里的书吏。 满达海这才意识到怀里还抱着人,他急忙将书吏放下,重新走回中军帐。 豪格跟在后面,下意识地和满达海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不是怕,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满达海假装没看到,低声说道:“刚才书吏的话里有一个鲁字,我通过这个字想起一个人,可以让咱们从宁远从容退兵的人。” “谁?” “明廷的鲁王朱以海。”满达海顿了顿:“顺治元年咱们入关劫掠,攻破兖州时擒获鲁王全家。回到盛京后,朝廷曾与明廷商议用鲁王全家换回阿济格、遏必隆等战死将士的尸首。” “明廷的意思是可以换,但是要咱们搭上祖大寿。由于意见不一,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可以重提此事!以洽谈的名义停战,只要能停战,咱们就有机会撤兵。” “朱以海...”豪格轻轻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朱以海是个废人,交出他倒没什么问题。至于祖大寿...朝廷应该不会同意把他交出去。” “朝廷是否同意不重要,只要明军上当就行。”满达海嘴角上扬。 “如果朝廷不同意,明军也不上当呢?”豪格瞪着眼睛问。 “那...就让朝廷给咱们收尸吧。”满达海的声音回荡在营帐之中。 轰! 火炮声响起,明军和八旗兵又开始了残酷的战斗。 双方一边挖沟填沟,一边互相攻击袭扰。 每天都有士兵死亡。 为了阻止明军推进,豪格绞尽脑汁,甚至打起了宁远东河的主意。 他将壕沟与宁远东河贯通,把壕沟变成河流阻挡明军前进。 这一招确实奏效,再次减缓了明军前进的步伐。 七月初七傍晚,豪格与满达海请求换回尸骨的消息传到盛京。 八旗内部在是否交出祖大寿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 有的同意交出祖大寿,认为祖大寿继续待在盛京没有任何意义,不如送到吴三桂身边争夺关宁军的控制权,削弱关宁军战力。 有的不同意,毕竟汉八旗内部有许多祖氏将领。 祖大寿一走,这些人的忠心可能会出问题。 双方围绕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后方动嘴皮的时候,前线在流血。 豪格一连等了三天时间也没等到消息,无奈之下自作主张派人与王永吉洽谈。 说是洽谈,实际是欺骗。 他希望明军能上当停战。 可是他远远低估了大明朝这些文人的心眼子。 “你们愿意用鲁王全家和祖大寿换回阿济格等人的尸骨?”王永吉盯着信使问。 “是。”信使回答。 “之前一直不同意,怎么忽然又同意了?”王永吉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祖大寿年事已高,随时都会死。对你们来说,他活着还有一些价值。他若是死了,你们又会提出其他要求弥补这个价值。”信使回答。 “好,本督知道了。”王永吉面无表情地说道。 “请问王总督同不同意这个方案?” “这件事本督做不了主,需要向朝廷请示。” “请尽快回复。” “不着急慢慢等,边打边等!” “告辞。”信使无奈离开。 信使离开后王永吉立刻给各部下达死命令:昼夜监视建奴在宁远城外的营地,防止他们趁夜逃跑。 作为三军主帅,他敏锐地从这个消息猜到了豪格要退兵的意图。 建奴可以退兵,前提是留下足够多的尸体。 他要用死缠烂打的方式黏住对方,让豪格进退不能。 至于信使送来的消息,王永吉懒得辨别真假,直接把原话转述给朝廷。 朝中能人辈出,让他们去猜吧。 消息送到京师时,崇祯正在举行朝会。 从平辽至今,崇祯每天面临的压力非常大。 首先是钱粮。 十六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本就不少。 其次还有战马,火药,弹丸等军需物资。 除了这些,还要给大军准备过冬的棉衣。 每次看到兵部,户部,工部联名的题本时,崇祯的脑袋都会嗡嗡作响。 随便勾画一笔,就会花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 除了银子的烦恼,还有针对王永吉的弹劾。 平辽大军入辽将近两个月时间,被挡在宁远一带寸步不前。 朝臣们可不管现场的情况,他们只知道王永吉没有拿下宁远。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罪! 有罪就要弹劾。 于是乎,御史和给事中们联合起来弹劾王永吉畏敌不前,指挥不当等... 崇祯不在现场,他也不清楚现场的情况。 为了搞清楚王永吉到底有没有罪,崇祯通过多方渠道获取信息。 兵部的公文,王永吉的题本,监军太监的来信,锦衣卫的密信以及定王朱慈炯的家书。 通过这些消息,崇祯认为王永吉并没有过错。 但御史们根本不听,每天除了弹劾就是弹劾,搞得崇祯有点不想上朝了。 好在王永吉的公文打断了御史们的弹劾。 等王承恩念完公文内容后,崇祯问道:“诸位怎么看?” “臣以为建奴是想用这种方式休战,以此换取短暂的和平,或趁机逃跑,或借机休整。”兵部尚书王家彦说道。 “臣附议。”大臣纷纷站了出来。 “如果建奴没有说谎,诸位觉得他们用活人换死人的方案是否可行?”崇祯问。 “臣觉得没问题。” “用一堆死人骨头换回鲁王和祖大寿,不亏。” “请陛下给王永吉下旨,早早迎回鲁王。” 看着大臣们激动的样子,崇祯淡淡一笑:“朕觉得还不够。” 内阁首辅范景文抬起头,拱手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让王永吉告诉建奴,他们每拖延一天,朕就要多换回一个活人,先从祖氏一族的将领开始。” 第804章 纲盐法 在建奴用鲁王全家和祖大寿,换回阿济格与遏必隆尸骨这件事上。 崇祯的态度是换的越早越好。 他关心的不是鲁王全家,而是祖大寿这个人。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关宁军的问题崇祯可以解决一半。 但建奴一直拖着。 为了逼迫对方就范,崇祯开始增加筹码。 不是拖吗? 每拖一天就增加一个筹码,直到对方掀桌子为止。 实际上,崇祯并不指望建奴把祖大寿放回来。 但对外一直宣称要把祖大寿换回来。 崇祯这么做不为别的,就是要告诉关宁军。祖大寿有功于社稷,虽然被迫投降建奴,但朝廷一直没有忘记他! 崇祯表明完自己的态度后,朝会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朝会在御史弹劾王永吉的声音中结束。 崇祯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龙椅上独自生闷气。 他很想治这些御史的罪。 但御史不会因言获罪,而且王永吉确实没能拿下宁远。 所以崇祯只能忍着。 户部尚书谢三宾跟在范景文身后,朝内阁的办公地点文渊阁走去。 刚走出大殿的殿门,王承恩来到他面前说道:“谢尚书留步,我有件事想咨询一下。” “哦?”谢三宾立刻来了精神,他朝王承恩拱手:“王公公请讲。” 王承恩向周围看了看,低声道:“要不...借一步说话。” “行,王公公头前带路!” 王承恩点点头,走向大殿侧面。 谢三宾很激动。 王承恩是崇祯身边的近人,和他搞好关系百利无害。 走着走着,谢三宾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因为王承恩带他来到了皇极殿的侧门。 疑惑间,殿门被崇祯亲自从里面打开。 谢三宾先是一愣,急忙拱手施礼:“臣谢三宾见过陛下。” “进来说。”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谢三宾一改之前的激动,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走进大殿。 殿门关闭,崇祯转过身对着谢三宾说道:“谢尚书,知道朕找你所为何事吗?” 谢三宾想了想,试探性的回答:“辽东正在打仗,朝廷急需用钱,臣猜测陛下此番找臣来商议银子的事。” “谢上疏果然是个聪明过人,”崇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现在朝廷有亏空!解决了亏空,辽东的战事不一定赢;但是不解决亏空,辽东的战事必败无疑。即便短时间内打几场胜仗,最终还是会吃败仗。” 谢三宾面带歉意:“陛下恕罪,臣正在想办法解决亏空。” “你推荐宋权去江南巡盐,事情已经快过去半年,进展如何?”崇祯问。 “进展还算顺利,查了几个贪官以及行贿的商人。不出意外的话中秋节前能运回百万两白银,年底前还能再运回一大笔银子。”谢三宾回答。 “小了。”崇祯突然说道。 “嗯?”谢三宾没听懂,连忙问道:“请陛下赐教。” “动作小,胆子小,朕有些失望。”崇祯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 谢三宾有点慌。 听崇祯话里的意思,要罢免他户部尚书一职。 在当上户部尚书之前,他的职位是鸿胪寺卿。 这个职位看似重要,实则没多少实权。没实权就意味着和官员接触少,得罪的人也少。 担任户部尚书后,谢三宾手握实权。 上至在京的朝廷重臣,下至外地的封疆大吏,都和他有公务往来。 其余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无论他多么谨慎,总会得罪一些人。 担任户部尚书时,这些人不敢动他,也动不了他。 一旦离开那个位置,无数攻击将接踵而至。 谢三宾慌乱之下给崇祯跪地施礼:“臣学疏才浅能力有限,请陛下恕罪。” “不,”崇祯慢慢摇头:“你能力很强,只是胆子有些小。” 胆子小? 谢三宾抬起头看着崇祯,对这三个字有些费劲。 崇祯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朕知道你是东林人,还是钱谦益的学生。” 谢三宾更慌了。 他跪地叩首道:“陛下,钱...钱谦益虽然是臣的老师,但臣只是向他学习才能,没有学他的品行(钱谦益主考浙江时发生了科场舞弊案)。” “谢尚书磕头作甚?快快请起!”崇祯命王承恩将谢三宾扶了起来。 看着谢三宾无比惊恐的眼神崇祯开始安慰:“谢尚书莫慌,朕从来没有否认过你的才学能力以及人品!朕只是希望你胆子再大一些。” 崇祯虽然连续两次提到胆子大这个词,但谢三宾还是无法理解。 他无奈之下只能向崇祯施礼:“请陛下释疑。” “呵呵,”崇祯苦笑一声反问谢三宾:“谢尚书,你说朝堂上为何会出现那么多党派?有东林党,齐党,晋党,楚党,浙党等数不完的党派。” “这...”谢三宾无法回答。 他既不清楚崇祯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能站在原地故作沉吟。 崇祯继续问:“谢尚书的人正在江南巡盐,那谢尚书知道大明朝现行的盐法吗?” “臣知道。”谢三宾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的说道:“大明朝现在施行纲盐法,将商人所领盐引编成纲册......” 一句话总结纲盐法就是朝廷既不干预食盐生产,也不干预食盐销售,只向卖盐的商人颁发盐引。 盐引是食盐运输销售凭证,官府颁发盐引时会向商人征收盐税。 商人拿着盐引找灶户(生产方)买盐,然后行盐地界内进行贩卖。 盐引有行盐地界的规定,即商人只能在某个区域内贩盐卖盐。 由于每个行盐地界只允许出现一个盐商,所以自纲盐法施行后,食盐行业由之前的国家垄断变成了商人垄断。 起初盐商还能按照正常价格卖盐。 随着时间的推移,商人逐利的本性逐渐暴露出来。 老马在《资本论》中说过,垄断者在市场上能够随意调节价格和产量。 盐商垄断市场后立刻调整食盐价格,再加上朝廷不干预,导致百姓买盐的支出越来越高。 谢三宾说完纲盐法后,崇祯问道:“谢尚书,你觉得纲盐法自施行以来对朝廷的利大还是弊大?” “臣...臣觉得利弊相当。”谢三宾无奈回答道。 他本想说利大于弊,可是看到崇祯能杀人的眼神后直接改了口。 “既然利弊相当,谢尚书为何不想办法让利大于弊?”崇祯追问。 “臣...臣才疏学浅,还没想好应对之法。” “胆子大一些。”崇祯拍了下谢三宾的肩膀。 谢三宾综合崇祯之前的话,认真琢磨一番后问道:“陛下的意思是...从纲盐法入手?” 崇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谢三宾又琢磨了一会,毫无头绪。 怎么办呢? 第805章 再开一枪 就在谢三宾即将绝望的时候,他眼前突然一亮。 自崇祯十七年以来,这位大明皇帝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但阴狠毒辣,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 今天和他说了这么多,显然是心里有想法,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想通这个道理后,谢三宾朝着崇祯深施一礼:“臣愚笨,暂时没有良策!素闻陛下智慧过人,请陛下不吝赐教。” “朕也没办法。”崇祯回答。 哎?这不对啊。 谢三宾心中大呼意外。 换做之前,崇祯绝对会说出一两个办法让他施行。 今天这是怎么了? “既然谢尚书没有良策,那就回去慢慢想吧!”崇祯叹了口气。 谢三宾欲哭无泪,只能向崇祯告辞。 出宫的路上,看着陪在身边的王承恩,谢三宾终于意识到答案一直就在身边。 他紧走两步追上王承恩,低声问道:“王公公,陛下是不是在考虑废除纲盐法?” “陛下?”王承恩斜视着谢三宾。 “失言失言,”谢三宾改口道:“朝廷是不是在考虑废除纲盐法?” “方向对了,答案错了。”王承恩低声提醒。 方向对,答案错? 谢三宾继续猜:“巡盐短时间内确实可以让盐税和盐政有改观,可要是不废除纲盐法,时间久了还是会回到之前的老样子。” “呵呵呵,”王承恩笑了:“朝廷的事我不懂,谢尚书自己慢慢琢磨吧。” “别介啊,”谢三宾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王承恩:“王公公帮个忙。” 王承恩用眼角余光瞅了一眼,银票的金额是五十两。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王承恩默默收好银票,神色如常道:“我个人觉得纲盐法亦是国策,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辽东正在打仗,江南的货币改制也正在进行,若是在这个时候废国策,绝非明智之举。所以只能改,不能废。” “怎么个改法?” “陛下爱民如子,怎么让盐便宜怎么改。至于其他的,请谢尚书自行琢磨。”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宫门附近,王承恩停下脚步面带笑容:“谢尚书慢走。” 谢三宾无奈,只能带着一脑袋问号离开。 王承恩回到乾清宫向崇祯复命,他掏出银票对崇祯说道:“皇爷,奴婢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对谢三宾说了。这是他给奴婢的五十两银子,按照四六分账,皇爷应该找给奴婢二十两银子。” 崇祯看着银票摇了摇头:“你都拿着吧,从今往后无论谁给你送钱,都不用和朕分账了。” 王承恩闻言愕然抬头,“皇爷您...” “朕现在不缺钱了,你自己把钱攒好了,到时候养老用。” 王承恩眼眶湿润:“奴婢谨遵皇爷口谕。” 等王承恩平复情绪,崇祯问道:“谢三宾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朕的意思吧?” “让他猜多麻烦,皇爷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办法?” “有些事说多了反而不如不说。”崇祯担忧道。 调整纲盐法表面目的上是增加盐税收入,整顿运司吏治。 实际是给江南士绅放血。 谢三宾是东林党人,士绅阶级的代表。 让他给身后的利益团伙放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这件事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隐晦着来。 等谢三宾被逼的没办法时,会自乱阵脚做出维护自己利益,背叛团伙利益的事。 崇祯在等这个时机的出现。 对于盐税的改革,崇祯早有规划。 在纲盐法实施之前,整个食盐产业都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这既是权利,也是财富,不可估量的财富。 纲盐法实施后,一切都变了。 朝廷盐税收入虽然增加了,但产生的后果十分严重。 纲盐法让商人直接对接灶户。 灶户为了多卖钱,会配合商人增加或减少产量。 于是商人掌握了生产资料。 纲盐法规定,由商人自行运输食盐。 商人借此掌握了贸易路线,并逐渐控制了贸易通道。 纲盐法允许商人自行制定食盐售价。 这个规定间接允许商人掠夺百姓财富。 商人只是士绅阶级的影子,背后还是士绅阶级在作祟。 他们通过纲盐法,成功的把国家财富转变成了私人财产。 最后的结果是朝廷和百姓利益受损,士绅阶级赚的盆丰钵满。 这不能怪士绅阶级坏。 历代王朝都有这种阶级。 先秦的氏族,秦汉的诸侯,魏唐的世家门阀,宋明的士绅阶级都有同一个梦想:给皇帝打工的同时,想办法把国家财富变成私人财产。 他们为了这个梦想奋斗终身... 崇祯是穿越者。 他始终站在百姓这一头,不会允许大明朝的士绅阶级这么搞。 之前的开矿已经替百姓打响了反抗士绅的第一枪,接下来的纲盐法改革将会再来一枪。 就算不能打伤他们,也得让士绅们感到害怕。 为了早点开枪,崇祯每天都派人敲打谢三宾,让他尽快想出改进纲盐法的办法。 谢三宾担任户部尚书压力本来就大,江南巡盐和货币改制的压力同样不小。 现在崇祯又催命似的让他想出改进纲盐法的办法。 重重压力之下,谢三宾竟然病倒了。 郎中给他看病的时候,谢三宾突然问道:“大夫,你觉得外面的盐价贵吗?” 郎中叹了口气,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把心里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谢三宾继续问:“你觉得怎么做才能降低盐价?” “大人,”大夫放下谢三宾的手腕,“小的以为卖盐的人多了,盐价才能低。” 第806章 李氏朝鲜 “卖盐的人多了,盐价才会低!”大明户部尚书谢三宾轻轻重复了一遍。 谢三宾虽然不懂供需和价格之间的关系理论,但是他清楚想要降低盐价,必须增加盐商的数量。 可卖盐这门生意需要大量的本钱。 一般的商人没钱买盐引,没有盐引就没办法卖盐,更无法成为盐商。 如此一来,增加盐商数量的想法又成了泡影。 怎么办呢? 有了! 谢三宾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无法增加盐商的数量,那就解除盐商卖盐的地域限制。 没了地域限制,这些盐商会在各地开设分号贩卖食盐。 盐商的分号也是盐商。 盐商多了,市面上的盐就多,盐价自会降低。 等等! 谢三宾又陷入深思。 他既要考虑这么做会不会损害东林党和士绅们的利益,也要想办法给崇祯交差。 群体利益固然重要,个人利益也不能忽视。 认真思考后,谢三宾觉得取消盐商贩盐的地域限制并无大碍。 解除限制后盐价必然会下降,让盐商利益受损。 但... 盐商的真实数量并没有增加。 对士绅集团来说,这块肉还在他们的锅里,没被其他人分走。 勉强可以接受。 对崇祯和朝廷来说有两个好处。 一是盐商分号增多,虽然不能向他们征收盐税,但可以征收过税、门税等商税,增加朝廷收入。 其次盐价降低,百姓获利,崇祯可以获得一个好名声。 妥了! 谢三宾打定主意。 谢三宾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决定将对盐商以及盐商背后的士绅阶级造成致命一击。 数年之后,无数盐商破产。 他们背后的士绅也受到牵连从此一蹶不振。 这时。 给谢三宾看病的郎中轻轻拱手:“谢大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引起的身体乏累,静养几日就能痊愈。” “多谢大夫,”谢三宾长舒一口气,“来人,给大夫拿些路费。” “是,”旁边的管家伸手递出一个装着几个大明圆宝的布包。 “多谢大人赏赐,小的告退!”郎中起身告辞。 离开谢府后,他在一个偏僻无人处停下脚步。 很快一个伪装成路人的锦衣卫从旁边路过。 二人交汇时,锦衣卫突然问:“谢三宾病情如何?” “劳累致病,休养几天即可恢复正常。”郎中回答。 “你们都聊了什么?” 郎中把从进门到出门发生的一切,用最简洁的语言叙述了一遍。 “嗯,”锦衣卫迈步离开。 这个消息很快被李若琏送到乾清宫内。 这件事并非是崇祯的谋划。 京师遍布锦衣卫的眼线,这个郎中恰巧是其中之一。 看着李若琏魁梧的身体,崇祯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李指挥使。” “臣在。” “平辽大军当中有不少锦衣卫的人吧?” “回陛下,平辽军各部包括关宁军里面都有一些锦衣卫或者线人。”李若琏回答。 “嗯。”崇祯点了下头,没继续问。 李若琏想了想:“陛下想让他们做什么?” “辽东正在打仗,朕想派出一些精明干练之人去前线侦查敌情,为大军提供帮助。但朕不想从平辽大军中抽调人手,你懂朕的意思吧?”崇祯抬起眼皮说道。 “臣明白。”李若琏老练的回答。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十分清楚锦衣卫的底细。 平辽军中的锦衣卫和线人主要任务是监视内部,防止出现大规模叛乱或者投敌的情况。 这些人的个人能力很一般,更谈不上精明干练。 唯一的特点是很普通。 普通到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锦衣卫。 若是把他们派出去侦查敌情,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崇祯当然不会派这些人侦查敌情。 “李若琏,”崇祯开始说自己的计划,“攻下宁远后,辽东门户大开!届时你从京中挑选了一些好手,或扮作战俘,或扮成流民混入辽东。能发挥发挥作用最好,如果不行就当练兵了。” “陛下,臣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李若琏有些谨慎地问道。 “说说看。” “以臣对建奴的了解,让锦衣卫扮作战俘或者流民不但无法获得建奴的信任,还会被当做前驱反攻自己人。无论胜败,对朝廷来说都是损失。” “臣的意思是安排一些精通朝鲜语的锦衣卫乘坐海船去朝鲜,在那里登陆后扮作朝鲜人进入辽东。如此一来,建奴的警惕性会大大降低。” “唯一的弊端是容易被朝鲜人发现端倪,” “朝鲜...”崇祯自信地笑了。 当时的朝鲜君主姓李,所以朝鲜又被称李氏朝鲜。 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推翻高丽王朝自立为王。 随后李成桂立刻向大明朝贡,并请求朱元璋赐国号。 朱元璋认为东夷之号,惟朝鲜之称美...于是赐国号朝鲜。 李成桂于洪武二十六年奉旨定国号为朝鲜。 这只是简缩减版的国号,正式的国号是明朝鲜国。 在很多正式场合下,李氏朝鲜都会以此自称。 历史上的李氏朝鲜在抗倭援朝后对大明的崇拜达到了顶峰,以至于后来虽然被满清暴打数次,被迫俯首称臣,但仍然心向大明。 哪怕崇祯自杀,中原陷落,朝鲜内部还在商议反清复明。 另外。 朝鲜高层每年都会在私下里祭祀明朝的皇帝,甚至在一些内部文件里仍然采用崇祯年号,一直用崇祯二百多年才逐渐停止。 这么说吧。 朝鲜虽然投降了建奴,但这里的百姓比大明朝的百姓还忠诚淳朴。 只要明军水师在朝鲜登陆,朝鲜军民不但不会反抗,还会主动提供各种物资,情报,兵源甚至所有的一切。 但崇祯没这么做。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到时机成熟时出手才会给建奴致命一击。 不过从朝鲜向辽东渗透的办法倒是可行,于是他对李若琏说道:“李指挥使倒是可以试一试,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什么。” “臣这就去安排。”李若琏激动地回答。 “等等,还有一件事。” “陛下请讲。” “想办法告诉京师的百姓,户部尚书谢三宾是朕眼前的红人。”崇祯说话时一脸神秘。 第807章 发起进攻 大明朝户部尚书兼内阁阁臣谢三宾很忙。 他既负责江南的货币改制,也负责江南巡盐。 同时在酝酿纲盐法的改革。 这还没完。 筹备辽东打仗所需的钱粮物资时,也有他的身影。 一时间,谢三宾成了朝堂上的红人。 经过锦衣卫的传播,谢三宾成了大明朝的红人! 其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了内阁首辅范景文。 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皇帝崇祯。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借谢三宾的手扇东林党和士绅阶级的嘴巴子。 不过在此之前。 他要先借王永吉的手扇建奴嘴巴子,拿回宁远。 王永吉没有辜负崇祯的期待,每天都围绕宁远城扇建奴嘴巴子。 随着步步为营策略的实施,王永吉扇建奴嘴巴的频率越来越高。 崇祯二十三年七月十四。 王永吉从睡梦中苏醒。 由于压力太大,所以他的睡眠时间很少。 睡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洗脸,随后熟练地点燃一支烟开始抽个不停。 不只是他,平辽大军许多将领和士兵都养成了吸烟的习惯。 朝廷给他们发军饷,他们拿出一部分买烟。 烟出自崇祯的内廷。 这些钱最终也进入内廷,成了崇祯的私钱。 仗打的越激烈,烟卖的越多越快。 内帑的钱越多,崇祯的底气越足。 王永吉站在军帐外抽完最后一口烟,抬头看向远方。 外面的天还未亮,火头兵像往常一样点燃柴火开始做饭。 袅袅的炊烟腾空而起,与清晨的薄雾融为一体。 不等饭做好,有探马来报:“总督大人,建奴那边有情况。” “什么情况?”王永吉顿时醒了盹。 “右翼贺锦汇报说建奴昨夜只挖了一道壕沟,在此之前,他们每天至少都会挖两道甚至三道壕沟。”探马回答。 不等王永吉消化完这些内容,又一个探马来报:“总督大人,左翼吴三桂汇报说建奴似乎往藏龙山增兵了。” “何以见得?” “关宁军每天都会记录藏龙山上八旗兵做饭时篝火的数量,今天早晨比之昨天早晨多了将近三成。”探马回答。 王永吉使劲皱眉:“向藏龙山增兵?” 撤兵? 还是反攻? “召集中军将领帐内议事!”王永吉深吸一口气,迈着大步走回中军帐。 左右两翼距离中军太远,往返不便。 一般紧急军情开会不会让他们参与过程,只告诉他们结果即可。 片刻后众将到齐,王永吉将地图摆在众人面前说道:“建奴昨夜只在我军右翼前挖了一道壕沟。” “吴三桂说建奴向藏龙山增兵了,意图不明。”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发表意见。 有人认为建奴要在上游反攻。 毕竟宁远河下游的战事已经陷入胶着之中,很难从这里找到突破口,唯有换个地方才能破局。 挖一道壕沟是因为兵力被撤往上游,或者为是后续的大战做准备积攒体力。 有人觉得建奴要跑。 藏龙山在宁远城西北方向,既是进攻宁远城的方向,也是撤离宁远城的方向。 建奴突然增兵,显然是怕逃跑时被明军追杀,为此布下重兵掩护撤退。 至于挖一道壕沟,应该是为逃跑积攒体力。 两个观点都有道理,支持的人也各有人在。 王永吉一时间也没了定论。 不多时,上下游同时传来火炮声。 明军派出数百人的部队前去袭扰,八旗兵见状也派出同样规模的部队组阵迎战。 双方步兵在前,骑兵在后。 开始正面硬刚。 “总督大人,上游和下游又开战了。”黄得功说道。 “你也想出战?”王永吉盯着黄得功问。 “是啊,”黄得功不假思索地回答:“杀建奴才能有军功,有军功才能升官领银子。我和手底下这帮弟兄早就等不及了。” “区区一个宁远而已,急什么!打通辽西走廊后机会有的是!”王永吉劝道。 “我军从入辽至今,伤亡情况如何?”王永吉看向中军负责记录的官员。 官员快速翻阅书册后说道:“从入辽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时间,在抵达宁远前,伤亡很少或者没有。抵达宁远后伤亡开始增加,每天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全算下来的话,伤亡已有万人左右。具体比例是伤四,亡六!” 正常情况是受伤比死亡多。 但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很多受伤的士兵会因为各种感染导致死亡。 别说王永吉,就是作为穿越者的崇祯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提供粮食,让这些即将死亡的将士在临死前吃一顿饱饭。 “建奴伤亡情况呢?”王永吉面无表情地问。 “建奴伤亡比我军多一些,但不会很多。” “嗯,”王永吉眯着眼点点头。 不算水师,明军有十三万大军。 一万伤亡只占不到百分之八。 整体影响不是很大。 换成豪格的八旗兵就不一样了。 豪格总兵力七万五千人。 一万伤亡占总兵力的百分之十三左右。 他兵力本就不足,损失的一万兵马对豪格影响非常大。 万幸这只是累计伤亡,不是一场战斗的结果。 否则豪格早就跑了。 “诸位,”王永吉站起身看向众人:“豪格的兵力总数是个谜,但...肯定不多,否则也不至于被我军压着往后退。” “入辽快两个月了,宁远之战也打了一个多月!俗话说久攻不下必有失城,咱们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否则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 (久攻不下必有失城的意思是时间拖得越长,失败的几率越大。) 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看着王永吉。 “本督决定和建奴决战!” 短暂的沉默后,军帐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太好了。” “早就等不及了,总督大人快下令吧。” “我要杀个痛快!” 等众人恢复平静后,王永吉下令道:“明日中军留下三成兵马沿河防守,其余兵马随本督一起奔赴下游和建奴决战。” 第808章 假意决战 宁远城外。 肃亲王豪格大抵是病了,横竖坐不住。 他左手拿着多尔衮给他写的亲笔信,右手拿着朝廷的公文。翻看无数遍后,他才发现纸上面写的根本不是字,而是坑人! “他妈的,”豪格用力将信和公文拍在桌子上。 “怎么了肃亲王?”满达海问。 “你自己看看吧!”豪格指着桌子上的信和公文,满脸愤怒。 满达海翻看一遍后也陷入无语之中。 多尔衮兵退盖州后,豪格一方面要求多尔衮再次出兵支援塔山,一方面请求盛京增派援军。 多尔衮回信说损失惨重,可以支援,但是要从旅顺抽调水师。 而旅顺的水师正在辽南一带和袁枢率领的水师鏖战,短时间内无兵可调。 盛京也同意了豪格增兵的要求,可是增派的兵力还是水师。 众所周知水师总兵是多尔衮。 在盛京那帮狐狸和多尔衮的配合下,增兵问题看似得到了解决,实则又回到了原点。 豪格岂能不气! 看着白纸上的黑字,满达海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无情。 他沉默许久,抬头问豪格:“肃亲王,明军步步紧逼,朝廷援军不至,咱们该如何是好?” “退兵!”豪格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朝廷一旦追究起来...”满达海有些担忧。 “责任我来担!”豪格挺着胸膛说道。 太好了! 满达海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既然豪格愿意承担责任,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为了掩饰内心的喜悦,满达海假惺惺地开始叹气。 表演完之后,满达海开口说道:“肃亲王,我认为既然是退兵,就应该制定好计划,各部按照计划有序后退。否则一旦在退兵过程中发生混乱引起溃败,咱们的损失恐将难以估量!” “确实。”豪格点头。 他是三军主帅,不止明白这个道理,还提前做好了规划。 只是这个规划实施起来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 “擂鼓,召集众将议事!”豪格下令。 众将到齐后豪格没有第一时间宣布退兵,而是先听众将汇报今天的战事。 等所有人都汇报完毕,豪格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木盒。 打开木盒,众人发现里面装满了烟。 这烟都是多尔衮从郑芝龙那里走私而来,被当做礼物送给了豪格。 豪格虽然恨多尔衮,但并不恨这些东西。 他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拿出一支烟,用烛火点燃。 烟雾升腾,在场的其他人忍不住开始咽唾沫。 “这是本王花重金买来的烟,大家伙都分一分吧。”豪格慢悠悠的说道。 “多谢肃亲王的赏。”众将齐声回应。 “都别急,我官职高我先拿。”一个将领伸出双手将众人挡在身后。 “滚一边去,官职顶个屁用,老子有爵位在身。”另一个将领将其扒拉到旁边。 “吆喝,”勒克德浑冷哼起来,“要是论爵位,在场的除了肃亲王和礼亲王,数我爵位最高。” “您是什么爵位啊?”正黄旗的巩阿岱大声质问。 “听好了!”勒克德浑开始酝酿情绪,“站在你面前的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哎哎哎,都他妈住手,老子还没说完呢!” 勒克德浑的大招刚开始释放,便发现其他人已经一拥而上开始抢烟了。 面对众人不讲武德的做法,勒克德浑既生气又无奈,他扯着嗓子在后面大喊:“一人一根,谁多拿谁是孙子。” “爷爷,您踩着我了。” ...... 闹剧很快结束,中军帐内再次恢复安静。 此时豪格已经将第一支烟吸完,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看向一个官员:“从开战至今,我军伤亡如何?” 那名官员查完之后说道:“回王爷,从从开战至今,我军累计伤亡已有一万一千人左右。其中轻伤三千二百人左右,重伤一千七百人,死亡六千余人。” 听完这个数字,豪格内心有些沉重。 虽然打仗就会死人,但累计产生了这么多伤亡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明军呢?伤亡又有几何?”豪格沉着脸问。 “应该与我军相差无几!” “本王知道了,”豪格点头指着文职官员以及所有人说道:“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和将领留下,其他人等暂且退下,本王有要事相商。” “是。”无关人等迅速离开。 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军帐,豪格笑了笑:“诸位,宁远之战打到今天已经没什么悬念了。前有明军十三万步骑,后有明军三万水师威胁退路。本王屡次向朝廷求援,朝廷先是以无兵可派搪塞本王,后来派来了堪比废物的水师。” “奉命前来支援的多尔衮吃了败仗,退到盖州一动不动。” “现在...咱们既无援军增援,后路又有被断的风险。” “本王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从宁远退兵!” 哗! 听完豪格这番话,原本安静无比的中军帐立刻陷入嘈杂之中。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退兵,但是当这句话从豪格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感到非常震惊和意外。 “肃亲王...”礼亲王满达海眼眶有些红。 发自内心来讲,任何一个武将都不愿意当逃兵。 可现实的情况让他们别无选择。 豪格也不矫情,对着所有人继续说道:“本王是三军主帅,是进还是退应该由本王一个人做决定。现在本王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所有人,退兵!因为退兵产生的任何责任都与尔等无言,本王一个人扛!” “我们愿与肃亲王同甘共苦!” “是啊,怎么能让王爷您一个人担责,这事大家伙一起扛了!” “对,一起扛!” “区区小事而已,还轮不到你们来帮本王扛!”豪格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说正事!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我军虽然没败,但退兵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兵败。” “所以本王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各部务必按照计划执行,否则军法从事。”豪格用带着杀气的目光在军帐内环顾一周。 “谨遵王爷军令!”所有人同时回应。 “明日全军出击,和明军狠狠打一场,制造出要决战的假象!傍晚结束战斗后,各部在营寨前布置大量旌旗做掩护,然后按照这个顺序退兵!”豪格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甩到桌子中间,“没问题的可以走了,有问题的留下。” 第809章 保持愤怒 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以及撤退的顺序后,八旗将领纷纷离开。 片刻后。 中军帐内只剩下三个人,分别是:肃亲王豪格,礼亲王代善,轻车都尉兼正白旗护军参领觉罗吉哈礼。 觉罗吉哈礼是礼敦的曾孙,而礼敦则是努尔哈赤的伯父。 觉罗吉哈礼将手里的纸片翻看了数遍,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正疑惑间,满达海说话了,他明知故问道:“觉罗吉哈礼,你怎么还不走?” 觉罗吉哈礼抬起头,一脸茫然地回答道:“两位王爷,名单上没有末将的名字。” “哦?”豪格也开始了表演,“你再仔细找找。” “末将找了,没找到。”觉罗吉哈礼无奈回答。 “没找到就对了!”豪格一脸认真道:“明晚撤退事关生死,本王想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最重要的任务?”觉罗吉哈礼有种不好地预感。 不等他表态,豪格便开始说道:“明日撤退时若不在宁远城中留人,这座坚城便会拱手让给明军。没了后顾之忧的明军,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后面追击。” “如此一来,我军很容易发生溃败。” 觉罗吉哈礼眨了眨眼睛:“所以肃亲王的意思是...” “我给你留下两千兵马在城中死守,掩护大部队撤退。”豪格说道。 觉罗吉哈礼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六年前多尔衮率兵入关劫掠,在温榆河大败。 回到盛京后多尔衮被夺去正白旗旗主之位,多铎暂领正白旗。 从那一天开始,正白旗的实力和地位一落千丈。 死守宁远的意思是与宁远城一起死。 他还不想死。 换做之前。 他会拒绝豪格的任务,毕竟上面有多尔衮扛着。 现在不行了。 多尔衮已经不再是旗主,多铎也不会帮他们扛事。 可是他又不甘心这样死,于是对着豪格屈膝下跪:“王爷,末将不怕死,但不想死的这么 窝囊!” 豪格不高兴了,冷着脸反问:“怎么,你想抗命?” “末将不敢。” “那就按照本王的意思来,率领两千兵马死守宁远!如果明军选择绕过宁远追击我军,你可以择机出城在背后偷袭。”豪格继续嘱咐。 觉罗吉哈礼跪在地上不说话,用沉默反抗。 豪格十分老练的冷哼一声:“觉罗吉哈礼,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管不了你?” 觉罗吉哈礼还是不说话。 豪格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着茶杯慢慢踱步道觉罗吉哈礼身边低声说道:“你有一妻四妾,她们长得一个比一个俊俏。另外你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今年九岁,小儿子今年四岁,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你既可以按照本王的命令执行任务,也可以选择抗命。如果选择前者,你的妻妾儿女会得到最好的照料。如果选择后者,她们大概率会被发配给披甲人为奴。” “不只是你,你部下的家人也会遭到同样的待遇,你们的至亲都会受到牵连,从此过上猪狗不如的生活!” “你...”觉罗吉哈礼愤怒地捏着拳头,额头的青筋随之暴起。 哗! 豪格直接将茶杯的茶水倒在觉罗吉哈礼的头顶,紧接着将茶杯摔在地上,“觉罗吉哈礼,告诉本王你的选择。” “我...我...”觉罗吉哈礼又急又怒,恨不得站起来给豪格一刀。 但是他没有。 既不敢,也不能。 否则家人的下场只会更惨。 “末将领命!”觉罗吉哈礼咬着牙说道。 豪格笑着点点头,不依不饶地继续问:“觉罗吉哈礼,你是不是很愤怒?” “王爷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好,保持愤怒!”豪格拍了拍觉罗吉哈礼的肩膀:“到时候把怒火撒到明军身上!只要你按照军令行事,回到盛京后本王就算死,也不会忘记承诺。” 觉罗吉哈礼猛地一怔,这才明白豪格一直在使用激将法。 想明白这个道理,他看向豪格的目光缓和了许多。 豪格再次拍了拍觉罗吉哈礼,“走吧,回去准备准备。” “是。”觉罗吉哈礼躬身告辞。 中军帐内再次恢复安静。 满达海与豪格还是没有离开,一直商议到半夜才将所有的事全都定下来。 翌日清晨。 大军吃完早饭,平辽总督王永吉穿着甲胄翻身上马。 看着面前无数精锐甲士,听着身后旗帜飞舞的声音,王永吉心生豪迈。 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以至于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他唰的一声拔出佩刀:“儿郎们!” “在!” 数百亲兵齐声回应。 “在!” 数千士兵大声高呼。 “在!” 数万明军发出的声音响彻云霄。 “明军威武!”王永吉振臂高呼。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明军威武!”士兵们发出的吼声从宁远河南岸出发,跨过宁远河,跃过壕沟,顺着城墙爬进城中。 城墙上的八旗兵既看不清宁远河下游的情况,也听不清声音里的内容,只感觉远处隆隆作响。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杀!”王永吉挥刀,纵马跃上了浮桥。 右翼兵马早已将战线向前推进了数里,这里已经不再是前线。 “杀!”无数明军跟着冲上浮桥,冲向战场。 呜! 进攻的号角声响起。 咚咚咚...... 十辆马车载着十面大鼓,跟着冲向战场。 鼓声每响一次,士兵们便向前迈出一步。 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密,士兵们冲锋的步伐开始加快。 明军在南,八旗兵在北。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双方相距二里时,明军的鼓声突然放缓。 咚...咚......咚......... 第810章 乱就对了 明军的鼓声越来越慢,最终停止。 大军前进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火炮运用到战场之前,开战时直接用步兵大规模集团冲锋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当万人以上的军队身着光鲜亮丽的甲胄,步伐整齐划一,口号响彻云霄,气势汹汹地向前逼近时。 许多人会被吓得不敢迎战。 毕竟,要想从正面击溃这支队伍,需要足够的勇气、实力还有策略。 但是... 自此火炮加入战场后就不一样了。 硕大的弹丸从炮口喷射而出,一次攻击就能洞穿十几人甚至数十人。 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武器所产生的杀伤力,不仅改变了战斗的形态和战术的运用,还使得战场上的攻守态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尤其是对进攻方的影响。 慑于火炮的威力,进攻方不能直接发动大规模集团冲锋。 否则会被隐藏在旗帜后面的火炮直接击溃。 正确办法是先派出小股部队试探出对方的武器配置,火炮部署情况,然后再针对性的发起进攻。 平辽总督王永吉就是这么做的。 他先是让大部队在战场上列阵,随后派出千人步兵方阵前进试探。 这支步兵方阵横向列阵,几乎没有纵深防御。 此举主要是应对火炮的纵深杀伤能力。 千人方阵进入战场后以战车为屏障,缓慢向前推进。 “肃亲王,”探马飞奔到豪格面前,“明军出动了千人规模的步兵。” 豪格一直在用千里眼观察战场,他放下千里眼点头道:“传令火炮营,明军进入射程后不要犹豫,立刻开炮!” “王爷,”辅国公尚善突然说道:“开炮会暴露我军火炮阵地的方位,是不是再等等...” “可以等,但意义不大!”豪格摇头,“现在战场上只有明军,咱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炮杀人。等咱们的八旗兵进入战场,再想开炮可就难了,毕竟有误伤自己人的风险。” “王爷英明!”尚善拍完马屁后向下传达军令。 轰! 八旗军阵中,藏在旌旗后面的红夷大炮开炮了。 作为防守方,他们可以把红夷大炮搬到阵地上布防。 但是作为进攻方的明军,野战时携带红夷大炮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首先红夷大炮又笨又重,很难在没有经过硬化的道路上移动。 其次开炮时需要开阔的视野,不能有任何遮挡。 也就是说,火炮需要布置到最前方。 移动缓慢的红夷大炮出现在战场时,在骑兵眼里简直就是活靶子。 所以明军的策略是在战车上布置轻型火炮,进可攻退可守。 轰轰! 布置在军阵两翼的火炮接连开炮,一枚枚炮弹砸向正在冲锋的明军。 咔嚓! 一枚炮弹击中了战车,直接将战车砸坏。 还有一枚炮弹钻进明军阵中,透阵而出。 由于明军没有纵深,所以伤亡很小。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骚动。 骚动过后明军继续前进。 呼啦。 令旗挥舞,豪格出动五百骑兵迎了上去。 这支明军步兵被迫停下脚步,原地结阵组织防御。 在建奴骑兵冲向明军步兵的同时,明军的骑兵也出动了。 在明军右翼冲出一千骑兵。 他们进入战场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就来到己方步兵身后。 此时建奴骑兵也到了,双方开始纠缠。 双方都是精锐。 明军出动的是李性忠打造的“辽东铁骑”。 之所以有引号,是因为里面辽东籍的士兵特别少。 而之所以能称之为辽东铁骑,是因为战术,装备都一比一复刻了当年的辽东铁骑。 这支骑兵战功赫赫。 揍过张献忠,击败过李自成,北上草原蹂躏过蒙古人。 甚至在草原上将擅长野战的八旗兵暴打了一顿。 建奴出动的是正红旗。 领兵的是瓦克达。 正红旗一直都是八旗兵精锐。 历史上的正红旗地位非常高,在出现上三旗和下五旗之分后,正红旗一直位列于上三旗之下,下五旗之首。 实力可见一斑。 两支骑兵进入战场互相追逐了一会后,明军骑兵突然变阵。 其中一部分骑兵继续与建奴骑兵纠缠,剩下的骑兵一分为二,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建奴布置在左翼两翼的炮兵阵地。 众所周知建奴炮兵基本都隶属于汉八旗,而这些汉八旗士兵大多都是投降的明军。 明军有一个非常优良的传统:炮兵不穿甲胄。 不是穿不起,而是没法穿。 移动调整火炮,搬运火药炮弹都是力气活。甲胄本就沉重,穿着甲胄干力气活可想而知。 所以炮兵基本都不穿甲胄。 明军知道这个情况,八旗兵也知道这个情况。 “王爷,明军骑兵正在冲向我军火炮阵地!”尚善对着豪格大喊。 “莫慌,本王早就有所安排。”豪格淡淡笑道。 果不其然。 在明军骑兵距离火炮阵地还有一里地时,建奴炮兵先是开炮攻击,随后从侧翼冲出数百建奴骑兵。 明军骑兵猛拽战马缰绳。 战马后蹄向前发力,前蹄高高跃起,完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急刹。 “撤!”呼啸声中,明军骑兵迅速后退。 建奴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明军骑兵先是向后退了不到一里,然后一边放箭一边在战场上来回穿梭。 他们的任务并非真的突袭炮兵阵地,而是把场面搞乱。 场面越乱,对明军越有利。 由于己方骑兵牵制了敌军骑兵,战场上的明军步兵简答调整阵型,继续前进。 豪格冷哼一声:“派两千步兵压上去,把他们给本王吃掉。” 尚善想了想问道:“王爷,是否出动索伦兵?” “不急,看看再说。” “是。”尚善挥舞令旗,两千八旗步兵推着战车冲进战场。 王永吉等的就是这一刻! 战场上的八旗兵越多,场面越乱,建奴火炮就不能轻易开炮。 否则会误伤自己人。 战场上一旦发生误伤自己人的情况,不但会影响士气,还会让士兵们丧失信心和安全感,从而导致兵败。 “命令右翼全军出击,骑兵盯紧炮兵阵地,准备随时突袭!”王永吉表情严肃道。 令旗晃动,贺锦率领右翼一万步兵向前推进。 刘肇基将一万骑兵分成二十个队,每队五百骑,列成纵阵跟在贺锦后方寻找机会。 明军迈着整齐的脚步,踩在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响声。 第811章 退兵之前 宁远河下游。 “报!”探马喘着粗气跑到豪格面前:“明军右翼尽数出动!” “多少兵马?” “一万步兵,骑兵躲在后面数量不详。” “一万步兵?”豪格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中,双方自开战以来还没有发生过万人以上规模的战斗。 明军今天这是怎么了? 要决战吗? 看着快速移动的明军步兵,豪格对着尚善说道:“给炮兵阵地下达死命令,明军进入射程立刻开炮,否则军法从事。” “王爷...”尚善认真提醒道:“我军刚派上去两千步兵,另外还有近两千骑兵在战场上鏖战,此时开炮极有可能误伤到他们。” “那就都给本王撤回来,他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王爷,”尚善指着远处正在推进的明军步兵,一脸担忧道:“明军正在进攻,此时撤兵恐怕...恐怕会引起溃败。” 豪格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王永吉的诡计。 不过还好,他本就没指望火炮能造成多少杀伤。 豪格快速思考后下令道:“命令左翼分成前中后三军,保持阵型迎上去。” “是。” 令旗晃动,豪格左翼一万兵马快速出动。 其中步兵六千,骑兵四千。 宁远河下游地形狭窄,豪格左翼的兵力虽然只有明军兵力的一半,但是足以展开阵型和明军对垒。 两支钢铁洪流在原野上快速移动,接近。 轰! 各种轻型火器最先开火,密密麻麻的弹丸看似杀伤力十足,但基本都被战车挡了下来。 “杀!”士兵们怒吼着向前踏步。 此时此刻他们脑海一片空白,同样发白的还有紧握武器的双手。 脸颊却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杀!”怒吼声中,双方撞到一起。 建奴长矛兵刺出长矛。 明军长矛兵以长矛相对,两支矛头同时刺在对方的甲胄上,留下了深深地印记。 见没有穿透对方的甲胄,双方同时将攻击目标改为脑袋和脸。 为了躲避危险,长矛兵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对付眼前的敌人。 刀牌手的机会来了。 他们左手举着盾牌护在身前,寻找长矛兵的破绽。 有了! 一个明军用左手盾牌挡下长矛的进攻,右手腰刀顺着长矛向前滑动,试图去切割对方紧握长矛的手。 建奴长矛兵反应不及,右手手指被齐刷刷切掉。 “啊!”十指连心,建奴士兵发出惨烈的叫声。 就在明军打算上前补刀时,建奴的刀牌手扑了上来。 双方用刀砍,盾牌砸。 甚至抱在一起摔跤,朝对方脸上吐唾沫,扬土。 战场上没有文明,只有一条规矩:杀死敌人! 砰! 鸟铳兵来到战车后面,踩着车身探出上半身用鸟铳点名。 明军装备了大量的鸟铳。 在这种距离下,他们几乎不用瞄准。每扣动一次扳机,就有一个敌人中弹受伤。 然而战斗中的士兵肾上腺素爆棚,并没有感觉到自己中弹。 但很快,失血过多的士兵开始感觉到浑身乏力,意识模糊。 在武器的攻击下倒地死亡。 嗖! 建奴步弓手开始反击。 他们先是朝明军军阵射出一波抛箭,随后瞄准了战车后面的鸟铳兵。 步弓射出的箭矢势大力沉,配合破甲锥箭,在近距离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做到直接穿透甲胄。 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 烈日当空,步兵们用血肉之躯进行厮杀。 步兵血战的同时,骑兵也开始了互相追逐。 双方先是围绕对方的军阵寻找破绽,见没有机会,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彼此的身上。 战场上蹄声隆隆,喊杀遍野。 起初双方还能做到势均力敌,随着时间的推移八旗兵渐渐有些不支。 不是他们战斗力不行,而是体力坚持不住了。 连日来,双方进行了大量的土方作业。 八旗兵挖沟,明军填沟。 众所周知挖沟耗费的体力是填沟的数倍。 为了抵御明军前进的步伐,八旗兵甚至两班倒挖沟。 在这种程度的劳作下,擅长野战的八旗兵被搞得疲惫不堪。 到了战场,表现可想而知。 再加上明军火器犀利,八旗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在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鏖战后,明军步兵突破了八旗步兵的军阵。 从点到线,又从线到面。 八旗步兵开始溃败。 豪格将左翼分成了前中后三军,前军虽然溃败,中军却岿然不动。 他们肃然而立,任凭逃兵从身边跑过。 “杀!” 在一声声喊杀声中,八旗兵左翼中军向前推进,与追击的明军开始交战。 远处的土坡上,豪格面沉似水。 他一边下令收容败军重整阵型,一边看向西北方向。 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炮声十分稀疏,战况似乎并不胶灼。 “传令官!”豪格沉着脸吼道。 “在。” “立刻拿着本王的手令去藏龙山一带找到满达海,让他抽调一半兵马支援这里。” “啊?”传令官愣了下,“关宁军正在攻打藏龙山,礼亲王那边...” “别废话,快去!” “是。”传令官无奈离开。 豪格十分清楚,仅凭他手中的这些兵马根本无法阻挡明军。 唯一的办法是从满达海那里抽调兵马支援。 与满达海对垒的是吴三桂和四万关宁军。 豪格猜测吴三桂不会也不敢出全力进攻,所以才想到了从上游抽调兵马。 结果也正如豪格所料。 吴三桂每天都会出兵,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即便有所伤亡,也都是非精锐部队产生的。 对他的实力没有任何影响。 满达海接到军令后犹豫片刻,朝着身旁喊道:“勒克德浑。” “末将在。”勒克德浑催马来到满达海面前。 “本王给你一万五千兵马,立刻驰援肃亲王!” “是!”勒克德浑拿着手令疾驰而去。 第812章 牵制主力 “王爷且慢!”满达海的四哥,镇国将军瓦克达忽然阻拦。 代善有八子,瓦克达排行第四,满达海排行第七。 满达海看着瓦克达,疑惑的问:“怎么了四哥?” 瓦克达指着战场问道:“对面明军主将是谁,有多少兵马?” 满达海看向西南方向。 他正在和吴三桂对垒。 由于地形狭窄,所以明军列阵的兵力并不是很多,约有两万五千之众。 他总兵力三万,列阵的兵力也有两万左右。 而参战的兵力就更少了,只有两支千人左右的队伍正在战斗。 “对面明军主将是吴三桂,列阵的兵马约有两万五千。”满达海回答。 瓦克达继续问:“你说...吴三桂如此消极作战,他就不怕被军中的监军、文官上报朝廷,治他的罪吗?” “四哥何出此言?” “战场上明明可以容纳两三万人作战,而吴三桂却只派出了一千人,难道还不是消极作战?” 满达海想了想:“我觉得吴三桂得到的命令是牵制我军主力,只要我军主力不动,他就完成了任务。至于参战人数多少的问题,从结果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一定,”瓦克达皱着眉摇头,“我认为他在等待机会。” “什么机会?” “我军露出破绽的机会!我军总兵力是三万,列阵的兵力约有两万。肃亲王豪格需要一万五千兵马,占据了咱们总兵力的一半。也就是说,需要从战场的阵列中调走五千人。无论调兵的时候多么小心谨慎,都会露出蛛丝马迹。” “一旦被吴三桂抓住这个机会,凭借优势兵力发起进攻,我军岂能不败?” “这...”满达海陷入迟疑之中。 犹豫间。 后方远处奔来两骑,马蹄卷起的尘土扬起一丈多高,惹得众将纷纷转头。 在距离满达海还有十步左右时,其中一个骑兵边骑马边喊:“肃亲王军令,肃亲王军令。” 喊完时,二人已经来到满达海面前。 之前喊话的那个骑兵继续说道:“肃亲王有令,速命礼亲王抽调一万五千兵马支援,不得有误!” “什么?”满达海有些吃惊。 宁远河下游的战事肯定已经陷入了极端的劣势之中,否则豪格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派出两拨传令官传达军令。 “宁远河下游的战况如何?”满达海问。 “回礼亲王,肃亲王有令,速命您抽调一万五千兵马支援,不得有误!”传令官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重复之前的话。 传令官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句话证实了满达海的猜测。 怎么办? 满达海陷入危难之中。 不支援豪格,下游一旦兵败他也会受到牵连。 支援豪格,抽调兵马时如果被吴三桂发现端倪并全力进攻,他也没好果子吃。 “请礼亲王即刻调兵支援!”传令官骑在马上,声音开始颤抖。 在他们出发前,下游三道防线已经被明军突破了一道,第二道防线也有些不支。 满达海再耽误一会,第二道防线恐怕也会失守。 接下来是第三道防线,这是大军的士气来源。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军士气会被消磨殆尽最终兵败。 “请礼亲王发兵支援!”传令官再次重复道。 满达海看向身后的军阵,又盯着前面的战场看了一会,最后下令道:“勒克德浑。” “末将在。” “你立刻亲率一万五千兵马驰援肃亲王,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勒克德浑重新挥舞马鞭,疾驰而去。 “老七,”瓦克达提高嗓门:“你这么做就不怕吴三桂趁机来攻?” 满达海叹了口气:“怕!” “既然怕,为何还抽调兵马?” “我在赌。” “赌什么?” “赌吴三桂假装没看到。” “怎么可能?吴三桂又不瞎!”瓦克达的声音有些失真。 “吴三桂确实不瞎,但是他也不傻!《孙子兵法》有云,居高临下者利!我军占据藏龙山的制高点,吴三桂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获胜!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满达海回答。 瓦克达看着远处的关宁军,陷入沉默之中。 “正红、镶红、正黄旗满蒙骁骑营;正红、镶红、镶白、镶黄旗汉军火器营立刻跟我走!”勒克德浑来到军阵后方开始抽调兵马。 被他点名的八旗将领带领所部兵马快速后退,撤出战场。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甚至将许多不必要的旗帜全都留在了原地。 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 俗话说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无论他们多么小心谨慎,士兵们跑步和战马疾驰时都会卷起尘土。 明军探马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况,但是可以看到飞扬的尘土将天空染黄。 “总兵大人,建奴后方尘土飞扬,似乎正在调动兵马!”明军探马汇报。 吴三桂举起千里眼观察了一会。 尘土先是从建奴军阵后方升起,随后化作一条土龙,快速冲向远方。 如果尘土由远及近,说明是增兵。 现实情况是尘土由近及远,说明是减兵。 不止吴三桂明白这个道理,负责侦查的探马和其他将领都明白。 “总兵大人,”副将高得捷指着远方飞扬的尘土说道:“建奴似乎正在减兵。” 吴三桂琢磨了一会,看向胡心水和夏龙山。 他们二人既是领兵的武将,也是吴三桂的谋士。 “总兵大人,末将以为这是建奴的诡计。”胡心水一脸神秘地说道。 “哦?”吴三桂根本不信。 因为尘土正在向宁远河下游方向移动。 显然是建奴从上游抽调兵马支援下游去了。 见吴三桂不信,胡心水看向夏龙山:“夏兄,你说这是不是建奴的诡计?” 在二人的注视下,夏龙山说道:“应该是建奴的疑兵之计,他们肯定是效仿三国里的张飞,在马尾上绑了扫把朝下游奔跑,造成一种支援下游的假象!” “如果我军趁势发起进攻,便上了对方的当!” “我明白了!”吴三桂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建奴想让咱们主动决战,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不能上当!” “总兵大人用兵如神,末将佩服。” “呵呵呵,”吴三桂笑着说道:“传令三军,继续对峙牵制建奴主力!” 第813章 无差别攻击 宁远河下游。 两股钢铁洪流正在对抗。 明军为矛,建奴为盾。 明军攻,建奴防。 喧嚣声中,无数兵器相撞。 有人站着,有人倒下。有人存活,有人死去。 “报!我军左翼前军和中军均已被击溃,明军正在朝左翼后军发起进攻!”探马的声音打断了豪格的思绪。 他将目光从战场上收回,对着探马说道:“本王看到了。” 探马双手抱拳,后退离开。 附近的将领齐刷刷看向豪格。 豪格沉默。 他本以为左翼能坚持半天甚至一天。 然而左翼前军只坚持了一个时辰,左翼中军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正在交战的左翼后军也已经显露出溃败之象。 实际上。 在左翼前军被击溃的那一刻,八旗兵的士气也被击溃了。 失去了士气的支持,八旗兵根本无法坚持太久。 “肃亲王,”佟图赖提议道:“末将必须守住左翼!左翼兵马一旦完全溃败,明军就能从侧方攻击我军中军,两面受敌我军必败!” “本王知道,”豪格恢复了冷静。 身为一军主帅,虽然不必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但该有的冷静还是要有的。 如何支援即将溃败的左翼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按理说,应该从距离左翼最近的中军抽调兵马支援。 但... 左翼即将溃败。 中军支援的兵马如果在左翼溃败前支援到位,问题不大。 如果在支援过程中,左翼发生了溃败。 支援的兵马由于阵型不稳,会被左翼溃兵裹挟着一起溃败。 届时缺兵少将的中军也会面临溃败的风险。 从右翼抽调兵马支援不但路途遥远,也会面临同样的风险。 豪格不敢冒这种风险。 一番思考后,豪格谨慎地说道:“传令炮营,所有大炮提前装填好火药炮弹,将炮口对准我军左翼!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炮,接到本王的命令后必须开炮,否则斩立决!” “啊?”佟图赖被这个命令吓愣了,“王...王爷,我军左翼尚未完全溃败!即便发生了溃败,战场上也会滞留许多八旗兵。炮弹无法分清敌我,若是直接开炮,恐怕会有无数八旗兵丧命于炮口之下...” “本王心里有数!”豪格语气变得生冷起来。 佟图赖不敢再问,只能低下头向左翼的八旗兵默默送去祝福。 唰唰! 传令官挥舞令旗,将命令传达给了炮营阵地。 下达完军令后,豪格目光始终看向西北方向。 他在等援军。 “报!”探马及时送来消息:“勒克德浑率领一万五千兵马驰援,其中五千先锋已抵达后方三里处!” “来的正是时候,”豪格激动地挥舞拳头,“速速传令,命他支援左翼!” 话音刚落,左翼爆发出刺耳喧嚣声。 豪格急忙举起千里仔细看。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彻骨的寒意从脚后跟直接冲到脑袋顶。 左翼八旗步兵军阵已经彻底被明军击穿,无数溃兵向后方逃窜。 他们先是扔下武器,随后一边跑一边脱甲胄,试图减轻负重跑赢追击明军。 数不清的明军在后面追杀。 追上之后用刀劈,用三眼铳砸,还有一些人在后面割脑袋。 受到步兵军阵溃败的影响,原本势均力敌的八旗骑兵也开始后退。 他们纵马向后狂奔,将挡在逃跑路上的友军和敌军全都视作了敌人。 “快滚开!” 砰! 一个八旗骑兵,纵马撞在一个逃跑的八旗步兵身上。 被撞的八旗步兵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翻在地。 不等他起身,无数逃跑的铁蹄从他身上踩过,将他踩成了肉泥。 步兵见骑兵对自己人这么狠,顿时大怒。 他们或用手中的武器攻击骑兵,等对方落马后取而代之骑马逃跑。 或直接站在骑兵逃跑的路上,在对方路过时用武器威胁对方减速,趁机抢夺战马。 整个左翼乱作一团。 豪格拿着千里眼看向后方。 此时满达海的援军距离战场还有二里。 而明军步兵已经彻底击穿了他的左翼,正在原地重新结阵。 满达海的援军先锋都是骑兵,很难击溃结阵的步兵。 另外,明军骑兵已经发现了满达海这支援军。 在明军将领的指挥下迎了上去。 为了阻止明军步兵结阵,豪格咬着牙说道:“传令,开炮!” “王爷!”佟图赖双眼通红道:“战场上至少还有上千八旗兵!” “开炮!”豪格没有理会佟图赖,继续面无表情地对着传令官说道。 传令官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摇晃手中的旗帜。 炮营接到命令后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用火绳点燃了火炮引信。 滋! 引信快速燃烧。 轰! 数门红夷大炮,数十门轻重火炮同时开炮。 无数枚百子连珠弹夹杂着大个实心弹从炮口喷射而出,砸向正在结阵的明军步兵。 噗! 百子连珠弹的落在明军身上,升起一片血雾。 大个实心弹先是击穿了数个明军的身体,落地后弹跳着继续向后冲击,造成直线伤亡。 要知道战场上不止有明军,还有不少来不及逃跑,正在求饶或者拼死抵抗的八旗兵。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不但给明军造成的大量伤亡,还打死打伤了这些尚在战场的八旗兵。 “速退!”贺锦急忙下令。 “快退,建奴炮兵疯了,连自己人都杀!” “有序后退,踩踏他人者力斩!” 明军右翼大军一改之前的进攻态势,全速后退。 好在贺锦这支部队军纪严整,没有发生溃败。 战场形势急转直下。 王永吉沉着脸下令:“给刘肇基下令,命他拿下建奴火炮阵地。待拿下火炮阵地后,全军出击!” 刘肇基得到命令后没有立刻出兵,而是拿着千里眼观察了一会。 “来人,”刘肇基喊来一个千总,“你去战场上扒十几套建奴的号衣,将号衣套在外面伪装成建奴骑兵,从侧面拿下建奴炮兵阵地。” 第814章 血战 午后,烈日当空。 宁远河下游的战事还在继续。 豪格左翼被击穿,为了阻止明军结阵,豪格不惜用火炮无差别轰击战场。 这一招确实奏效。 不但成功的阻止了明军结阵,还将击穿左翼的明军赶出了战场。 此时豪格的援军也到了。 勒克德浑亲率一万五千兵马从上游疾驰而来。 李性忠亲率骑兵迎了上去,与勒克德浑纠缠在一起。 豪格得到喘息机会,重新在左翼集结溃兵。 王永吉本想趁机发起总攻,但建奴火炮带来的威胁太大。 在王永吉看来,豪格这种无差别炮轰的行为只有疯子才会做出来。 为了不让这个疯子得逞,王永吉将拿掉火炮阵地的任务交给了刘肇基。 刘肇基先是派出千余骑兵冲向战场,扒建奴士兵的号衣。 在得到几十件建奴号衣后,千余骑兵迅速后退离开战场。 他们分成两队,前队三百,后队七百。 前排士兵穿着八旗兵的号衣,其余明军跟在后面,从战场的边缘快速摸向建奴火炮阵地。 负责建奴火炮阵地的将领是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 看着战场上成串的尸体,吴守进后背不停地冒冷汗。 是惧意让他感受到了寒意。 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来没有害怕过鲜血和尸体。 惧意的来源是豪格无差别炮轰的命令。 征战沙场多年,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疯子。 是的。 在他心里,豪格就是疯子。 不止他,所有炮兵都觉得豪格是疯子。 毕竟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炮击自己人的事。 此时所有火炮均已重新装填完毕,吴守进盯着远处的中军大旗,等待豪格的下一道命令。 无论豪格多么疯狂,他都得陪着豪格打完这场仗。 至于战后的结果,他没想过也来不及想。 “报!”炮营的探马跑到吴守进身边说道:“侧方三里发现一支骑兵,人数在五百左右,没有旗帜。” “没有旗帜?”吴守进顿感不妙,急忙拿着千里眼朝探马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尘土的最前方,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正在快速朝他靠近。 敌军?还是友军? 吴守进开始思考。 如果敌军,肯定是来偷袭他的。 可如果是友军,来这里作甚? 支援吗? 不! 吴守进摇头。 战场上明军占据上风,八旗兵落入下风。 八旗兵的兵力本就不够,现在炮兵阵地没有危险,应该不会有多余的友军来炮兵阵地支援。 想到这,吴守进朝着所有人大喊:“应该是明军!抄家伙,准备战斗。” 炮兵们立刻拿起长矛,刀盾以及各种远程武器,躲在拒马后面警戒。 除此之外,吴守进还预备了数十骑兵。 这支骑兵不是用来的战斗的,而是用来通风报信和求援的。 在吴守进的指挥下,这些骑兵穿好甲胄,翻身上马做好了求援的准备。 在等待的时候,吴守进继续下令:“将轻型火炮的炮口对着这支骑兵,其余火炮不要动。” “是!”八旗炮兵用力调整炮口。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吴守进看清了情况。 从远处奔来的这支骑兵有前后两队,前面的骑兵数量少,穿着八旗号衣。 后面的骑兵数量多,穿着明军号衣。 “快搬开拒马,”伪装成八旗兵的明军用满语喊道:“我是勒克德浑将军麾下,奉命保护炮营阵地,行军途中遭到明军骑兵埋伏,快让我们进去暂避片刻! 吴守进第一反应是有诈! 不等他质问,骑兵后方传来了弓弦声,落马声以及惨叫声。 由于视线遮挡,他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凭借声音猜测他们正在交战。 “快搬开拒马放我们进去,”伪装成八旗兵的明军继续用满语喊道:“再耽误下去人都死绝了。” 吴守进有些动摇,但还是没有下令。 之所以动摇,是因为对方说的是满语。 满人是他的主子。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些人、 吴守进身后的炮营士兵举着武器,同样动摇。 不知道是该放他们进来,还是朝他们发起进攻。 唰! 见吴守进不说话,几个身穿八旗兵号衣的明军朝着拒马抛出带钩子的绳索,绳索勾中拒马后同时用力。 在战马和人力的双重作用下,拒马被拉开。 “你们...快开炮!”吴守进此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的明军一马当先,直接冲进了阵地之中。 后面的明军蜂拥而入。 在明军眼里,杀这些没有甲胄的炮兵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马刀挥舞,一条人命就此消失。 软弓射出的长箭甚至可以透体而出。 八旗炮兵拼死反抗。 滋...轰! 火炮发射,将第一个明军骑兵当场炸死。 轻型火炮威力有限,炮弹在砸中第二个明军时便已失去了大部分动能。 轰轰! 其余轻型火炮先后开火。 虽然炸死了十几个明军骑兵,暂时延缓了明军进攻的步伐。 但...无济于事。 偷袭炮兵的明军骑兵有千人之众,这点伤亡根本不算什么。 一轮火炮过后,炮兵来不及重新装填弹药,只能举起手中的长矛和刀盾,试图将明军骑兵赶走。 “杀!”明军骑兵左突右冲,将这些各自为战的炮兵冲得七零八落。 建奴炮兵们顿时惊慌失措,试图结阵抵抗。 但明军骑兵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利用战马的速度和机动性穿插于炮兵之间,将他们的部署彻底打乱。 见反抗无果,建奴炮兵立刻扔下火炮和弹药,转身逃跑。 明军没有追杀,而是在火炮阵地内搞破坏。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火药堆积到火炮旁边,随后一把火将火药点燃。 轰! 炮兵阵地发生了大爆炸。 看着升腾的烟雾,感受着大地的震颤。 豪格知道火炮阵地没了。 他并没有太多意外,因为今天的意外实在太多,他人已经麻了。 战局发展到现在,远超豪格的想象。 他本想就此鸣金收兵,但明军拥有大量的骑兵。 一旦鸣金收兵,八旗兵必然会溃败。 届时不但士气和军心受损,在明军骑兵的追击下,这些骁勇善战的八旗兵会成为案板上的鱼俎任人宰割。 也就是说,他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直至天黑收兵。 此时左翼的溃兵已经重新集结。 而明军的右翼再次攻了上来。 双方的骑兵在战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兜风”,倒下的不只有士兵,还有战马。 双方再次展开了厮杀! 第815章 豪格退兵 天边的残阳如血般洒在大地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淡红色。 宁远河下游的战事终于停止。 原野上到处都是尸体。 残肢断骸和武器甲胄散落一地。 鲜血渗入大地,在淡红色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暗红色。 豪格放下千里眼,默默无声地走回中军帐。 伤亡情况虽然还在统计之中,但豪格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战的残酷程度让他产生了一个念头:攻守之势易也! 之前八旗攻,明军守! 现在... 双方势均力敌。 不! 豪格隐约有种预感,往后的日子,八旗恐怕已经无力在正面和明军相抗。 “报!”传令官送来消息:“今天我军轻伤两千二百人,重伤一千一百人,战死、失踪三千余人。其中步兵七成,骑兵三成。另外损失了四门红夷大炮,六十二门轻重型火炮,一万余斤火药,弹丸无算。” “什...什么?”豪格手里的笔直接掉到了桌子上。 旁边的包衣急忙将笔捡起来放到砚台上。 传令官重复一遍后,豪格直接把砚台和笔都摔了。 伤亡六千三百多人! 疼,太疼了。 下游的总兵力加上援军是三万五千人,一场战斗就损失了六千人,战损比高达百分之十七。 换成普通部队早就溃败了。 “王爷切莫生气,”满达海在旁边劝:“不是还有很多失踪的士兵吗,咱们可以连夜派人去找。” “没必要,没意义!”豪格摇头。 战斗早已结束,双方士兵也已各自回营。 营地就在那里,不存在找不到营地的情况。 所以失踪只有两种可能。 一,投降了。 二,被杀或者被俘。 “明军伤亡呢?”豪格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今日战局太过混乱,明军伤亡暂时无法统计出来。不过据各部将领初步估算,明军伤亡约在五千左右!主要伤亡来自击穿我军左翼的明军,他们在火炮的攻击下损失惨重。” “不是很亏!”豪格叹了口气。 “肃亲王,”满达海开口问道:“退兵的事...?” “按照计划行事。”豪格回答。 “是!”满达海领命离开。 宁远河上中下游的八旗兵早早埋锅造饭。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后,辎重部队带着粮草,火炮弹药率先出发。 为了在撤退时尽可能多的带走物资,豪格动用了所有的牛车,马车,甚至战马。 八旗骑兵一人双骑甚至三骑,大量战马让他们运输物资的能力成倍增加。 在这些牲口的帮助下,八旗兵带走了除帐篷、旗帜,拒马,鹿角以外的所有物资。 辎重兵撤离的时候天色尚明,可以看清道路。 不过他们每隔一段距离,就用木材等易燃物在路边堆积一个柴火堆。 辎重离开后,宁远河上中下游所有步兵同时开始撤离。 他们撤离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根本看不清道路。 前面的八旗兵举着火把找路,顺便将路边的柴火堆点燃。 这些火堆既能照明,又指明了撤退的道路。 八旗兵在火光的指引下加速撤离。 火光既帮助了八旗兵,也惊动了明军。 “报!”探马冲进王永吉的中军帐:“建奴营寨内漆黑一片,末将冒死前去查看,发现营寨内空无一人。末将又登高向建奴营寨后方看去,发现那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火堆。火堆旁隐约有人通过,建奴似乎正在退兵。” “退兵?”王永吉稍感意外,“豪格今天的表现可不像是退兵!要不是地处宁远,本督甚至以为他要反攻大明了!” 黄得功立刻站起来说道:“总督大人,下令追击吧!” “是啊总督大人,此时追击,八旗兵必然由退兵变成溃败!”高一功说道。 王永吉一改之前的坚决,反而陷入犹豫之中。 “总督大人别犹豫了,再犹豫一会建奴全跑光了了!”黄得功吼道。 王永吉缓缓摇头,对着黄得功说道:“老夫当了八年的蓟辽总督,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关内待着,但是非常了解建奴这个对手。” 黄得功提醒道:“总督大人,建奴正在退兵!” “老夫知道!”王永吉叹了口气:“建奴正在退兵!若想追击,只能派出骑兵追击,因为步兵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会因为体力消耗太多导致战力大打折扣。” “而建奴既然退兵,必然有所准备。哪怕豪格再笨,也会沿途设伏。” “对不对?”王永吉停顿片刻,看向黄得功和高一功。 二人眨了眨眼睛,同时点头。 王永吉指着外面黑色的天空继续说道:“此时外面天色已暗,伏兵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埋伏起来,追击的时候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一旦遭遇埋伏,不但无法扩大战果,还会损兵折将。” “我大明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骑兵啊!本督不能冒这种风险!” “可是...”黄得功有些无奈,“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建奴从容退兵?” “容我想一想!”王永吉左手环抱胸前,右手拄着下巴开始沉思。 思索间,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报!吴三桂总兵急报,建奴正在退兵,请求追击!” “报!李性忠总兵急报,建奴正在退兵,请求追击!” “报!刘肇基总兵急报,建奴正在退兵,请求追击!” 三个传令兵先后走进中军帐,向王永吉报告了建奴退兵的消息,并请求追击。 王永吉开口问道:“宁远城头情况如何?” “有人影晃动,但不多!”传令官回答。 “也就是说,宁远城中尚有守军?” “应该是。” 王永吉深吸一口气:“传令各部,先排出小股部队仔细侦查建奴营地情况。如果营中无人,立刻派步兵占据营寨。至于骑兵...主力不要妄动,以免中了建奴埋伏。” “各部可以派出少量骑兵追击敌军!” 第816章 追击与设伏 “各部可以派出少量骑兵追击?” 宁远河上游,吴三桂得到消息后皱了下眉。 他问传令兵:“总督大人还有其他交代吗?” “没有。” “多谢!”吴三桂甩手扔给传令兵一支烟。 传令兵感恩戴德拿着烟离开。 “总兵大人,”胡心水向前一步问:“建奴退兵,咱们派多少骑兵追击?” 吴三桂没说话,看向夏龙山与谋士方光琛。 夏龙山想了想:“末将以为只需派出千余骑兵象征性的追击一番即可。” 吴三桂还是没表态,等待方光琛的发言。 他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信任方光琛,但方光琛目光深远,多听听他的意见准没错。 方光琛闭着眼,脑袋晃来晃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先生,总兵大人问你派多少骑兵追击建奴呢!”胡心水没好气的提醒道。 “哦?”方光琛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扫视一周后继续慢悠悠的回答:“一兵不派!” “什么?”吴三桂,胡心水,夏龙山等人同时失声。 胡心水非常不满地问:“方先生此言何意?建奴正在退兵,此时派兵追击必然有所斩获。届时既可以获得朝廷的信任,又能凭借建奴的人头获得军功和赏银。” “为何一兵不派?” “是啊,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夏龙山跟着指责道。 “呵呵,”方光琛冷冷一笑:“诸位能不能告诉我王总督军令的原话。” “当然!”夏龙山快速重复道:“王总督的原话是各部可以派出少量骑兵追击。” “关键就在这句话里面!”方光琛一字一句的说道:“王总督说各部可以派出少量骑兵追击!这只是前半句话,后半句话是告诉咱们也可以不派骑兵追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被方光琛的思路震惊到了。 方光琛继续说道:“王总督没有强迫咱们派兵追击!所以若是遭到埋伏,损兵折将的罪责在咱们身上,与王总督无关。” “那...”吴三桂忍不住问:“如果按照方兄你说的一兵不派,王永吉和朝廷会不会追究关宁军怯战的责任?” “不会,因为咱们还有其他功劳。” “什么功劳?” “拿下宁远城的功劳!出兵辽东的首要任务是拿下宁远,所以咱们只需盯着宁远即可,其他的人和事可以暂时抛到脑后!”方光琛回答。 “据探报,宁远城中尚有守军!如果他们选择死守,我军短时间内未必能拿下宁远。大军围城后,先登之功落到谁手里就不好说了!”胡心水担忧道。 “呵呵,”方光琛淡淡一笑:“宁远城的守军必然不多!四面强攻,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吴三桂点点头,开始排兵布阵。 他并没有按照方光琛的意思执行,而是固执的派出了五百骑兵前去追击。 他既要追击的功劳,也要先登的功劳。 宁远河下游的李性忠也是这个意思。 他派出了一千骑兵前去追击。 总兵刘肇基与吴三桂和李性忠的想法截然不同。 他要搞一场大的。 为此,他派出了两千骑兵。 黑夜中,无数八旗兵正在火光的帮助下快速行进。 他们的目的地是塔山。 只要过了塔山,地势豁然开朗。 八旗骑兵的优势便能发挥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首先要走近三十里的山路,然后穿过数条河流。 再走三十多里的丘陵路段才能抵达目的地。 此时豪格的数万大军已经全部踏上了归途,由于辎重在前,导致整个大军的行军速度非常缓慢。 豪格为了彰显一军主帅的魄力,亲率五千精锐骑兵殿后。 他们一边走,一边将路边的篝火踩灭。 “王爷,要进山了!”探马前来汇报。 “原地休整并在此设伏!”豪格下令。 五千骑兵立刻在道路两旁藏了起来,战马也非常顺从地卧在地上啃食杂草。 七月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将原野染成了雪白色。 不知等了多久,远处出现若隐若现的光芒。 紧接着传来了急躁的马蹄声。 随着距离拉近,豪格看清了情况。 只见五六匹战马挂着气死风灯,在月光下不快不慢地跑着。 “这是明军的探子,放他们过去。” 果不其然。 放过这几骑后不久,同样的方向冲来数百骑。 这数百骑兵排成长长的纵队,远远跟在刚才那几个骑兵后面。 在这些骑兵进入包围圈后,豪格一声令下:“杀!” 无数黑影从树木,石头,土坡后面冲出来,将这些人团团包围。 被包围的五百骑兵是吴三桂派来的关宁军。 他们本想趁机捞点功劳,没想到却中了豪格的埋伏。 “杀!”五百关宁骑兵举起武器开始反击。 然而他们兵力太少,根本不是五千八旗兵的对手。 很快被八旗兵淹没。 只有数十骑趁机溜走。 逃跑的关宁军刚跑出数里,便与一支千余人的骑兵迎面相遇。 “什么人?口令!” “平辽东!回令!” “明军威武!” “原来是自己人,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我们是吴三桂总兵麾下,你们呢?” “我们是李性忠总兵麾下。” “你们是要追击建奴吗?” “对。” “别追了,前面有建奴的伏兵。我们刚刚中了埋伏,损失惨重。” “这...建奴有多少兵马?” “数不清,根本数不清。”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去试试!”李性忠派来的骑兵不信任关宁军的话,沿着他们败退的路冲了上去。 即便他们非常小心,但还是中了豪格的埋伏。 损失百余骑后退了回来。 他们败退的时候遇到了刘肇基麾下大将马应魁。 “前面有建奴的伏兵,别追了。” 马应魁丝毫不惧,“多谢提醒,老子等的就是建奴伏兵。” “啊?”败退的明军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 马应魁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带着人冲了上去。 马应魁在即将进山前忽然停了下来。 他掐指计算起来。 宁远与塔山相隔七十里,建奴携带了大量辎重,哪怕行军速度再快,一夜时间也无法抵达塔山。 再加上建奴有数万之众。 即便前军能抵达塔山,后军也才刚刚出山。 时间完全来得及。 “马副将,接下来怎么办?”有士兵上前问道。 马应魁指着附近的开阔地说道:“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 “这?”士兵们都愣了,“总兵大人让咱们追击建奴,躲在这里睡觉恐怕不太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睡饱了才有精神头杀建奴,抓紧时间快点睡!”马应魁大吼。 第817章 伏兵与伏兵 宁远去往塔山有东西两条路可以走。 东边是一条山路,西边也是一条山路。 两条路都有伏兵。 豪格亲率五千骑兵在西边的山路设伏,满达海则在东边的山路设伏。 在连续击溃两拨明军骑兵后,豪格来了精神。 在他看来。 明军肯定不甘失败,会重整队伍卷土重来。 “后退三里换个地方设伏,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明军随时都有可能再来!”豪格下令。 “王爷放心,我们睡不着!”八旗兵兴奋地回应着。 他们从亥时初(二十一点)一直等到寅时中(四点),别说明军骑兵,就是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王爷,看来明军不会来了,咱们撤吧!”有将领向豪格提议。 “是啊王爷,手底下的弟兄们等了一夜,又困又累!干粮虽然还有,但是水囊里的水都喝完了,还是撤兵和大部队汇合吧。” “撤兵吧王爷!” 豪格睁着猩红的双眼,有些不甘心。 宁远之战从开打到撤兵,他损失的兵马将近两万。 现在好不容易有埋伏明军的机会,就此放弃实在可惜。 正犹豫间,远处尘土飞扬。 “王爷,有情况!”探马高喊。 豪格急忙拿出千里眼向尘土飞起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支骑兵正在快速驰来,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旗帜和号衣,但豪格认为对方百分之百是明军。 “快,所有人都藏好,来活了!!”豪格身边的将领大喊。 随着距离拉近,豪格看清楚了这支骑兵的数量和身份。 这支骑兵约有三百左右。 旗帜是大明国旗和刘字帅旗,人穿着棉甲,战马披半甲,武器有弓,三眼铳以及刀柄长度占据总刀长三分之一的鹊刀。 辽东铁骑同款装备,妥妥的明军精锐! “果然是明军!”豪格贪婪地咽了口唾沫。 数千八旗兵埋伏在道路两侧,等待明军进入包围圈。 这支明军正是刚睡醒觉的马应魁部。 他们简单吃了点行军粮,随后立刻出发。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视野相较晚上,得到了成倍的增加。 马应魁一边行军,一边用千里眼观察远处的山路。 “分兵!”在即将钻入山路时,马应魁指着一个把总说道:“你带三百骑佯装追击,遇到伏兵后不要犹豫,立刻向这里败退!我在这里设下一支伏兵,埋伏追击你的建奴。” 那个把总拍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很久,才搞清楚马应魁是想让他故意中了建奴的埋伏。 然后引诱建奴的伏兵出击,让建奴的伏兵中了他们的埋伏。 “末将领命!”把总带着三百骑兵疾驰而去。 行进一里后,行军速度慢了下来。 三百骑兵排成长长的纵队,侦察行军。 在距离豪格伏兵二十丈时,队伍最前面的明军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前面的怎么不走了?”后面的明军大声质问。 “有情况。”前面的明军回答。 “什么情况?” “越往前,牲口粪便味越浓。”士兵回答。 其他士兵们口口相传,将消息送到把总耳朵里。 “抵近侦察!”把总下令。 五个明军骑兵拿起弓箭三眼铳,向前推进。 在距离豪格伏兵五丈时,他们发现一块石头后面有动静。 “走你!”一个明军随手掏出一个小号手雷,点燃引信后扔了出去。 轰! 手雷在两个八旗兵脚下发生爆炸。 不等八旗兵发出惨叫声,旁边卧着的战马嘶鸣着站起来开始狂奔。 在这两匹战马的带动下,周围七八匹战马跟着站起来开始嘶鸣。 “吁...”八旗兵拽着缰绳安抚战马。 “有伏兵,快退!”五个明军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跑。 其余明军在经过短暂的愣神过后,像惊弓之鸟一样纷纷向后逃窜。 “追!”豪格瞪着通红的双眼怒吼道。 他苦等了一夜! 山里的夜晚不但又黑又潮,还有数不清的蚊虫。 他和八旗兵被蚊子叮惨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支追兵,岂能放过! 呼啸声中,八旗兵追了上去。 明军在前面跑,八旗兵在后面追。 “报!”一个明军探马飞奔到马应魁身边:“大人,我们将建奴伏兵引出来了,就在身后一里处。” “建奴有多少伏兵?” “太多了根本数不清!但可以肯定一点,对方兵马比咱们多!” “太好了!”马应魁猛拍大腿,“正好可以包围他们!” 在亲兵诧异的目光中,马应魁翻身下马,连同战马一起藏了起来。 逃跑的明军很快冲出了山谷口,八旗兵在后面紧追不舍,跟着冲出山谷口。 “五十...一百...二百...五百...”马应魁快速数着进入伏击圈的八旗兵。 在数到八百时,他拽起战马,翻身跨到马背上大喊:“杀!” 近两千明军伏兵在杀声中冲入战场,直接将八旗兵的阵型分割成两块。 其中八百八旗兵被明军团团包围,剩下的八旗兵被明军堵在山谷口无法前进。 “一颗脑袋二十两银子,弟兄们发财了!”马应魁举着手中的鹊刀,杀入伏击圈。 被包围的八旗兵根本没料到会中埋伏,顿时大乱。 他们下意识地向往来时的方向退,但马应魁在那里布置了数道人墙。 见无路可退,他们咬着牙抽出马刀和明军肉搏。 “报!”探马来到豪格面前:“我军追击途中遇伏,有数百骑陷入到明军的包围之中。” “快去救他们!”豪格大惊失色。 “明军占据了山谷口,挡住了救援的道路。” “那就杀出一条路来!”豪格咬着牙说道。 第818章 先登功劳 马应魁和他麾下的明军,不但在战斗开始前美美的睡了一觉,还吃了行军粮补充了体力。 而豪格的部下熬了一夜。 别说睡觉,就连最基本的休息都没有。 因为山中蚊子太多了。 仓促应战前,他们有的吃了行军粮,有的没有。 一上一下,高下立判! 一千五百多个明军持刀向前压,将八百建奴骑兵围在中间。 “杀!”马应魁提着刀,拍马冲向一个八旗兵。 八旗兵拿着刀对准他的脑袋用力劈下。 马应魁没有躲闪,而是用左手的臂铠迎了上去。 铛的一声! 马刀砍在精铁打造的臂铠上,碰撞出刺眼的火星。 马应魁大喝一声,右手鹊刀直刺对方的脸颊。 八旗兵身子向后仰,全力避让。 马应魁鹊刀刀刃如影随形,跟着对方后仰的身体向下压。 八旗兵举起马刀挡在胸前。 双方开始比拼力量和耐力。 周围的明军和八旗兵短兵相接后都用着类似的方式战斗着。 一时间难分伯仲。 山谷口。 豪格先是命人放箭,随后五人一排轮番向前发起冲锋。 试图冲散堵路的明军,打通救援通道。 然而明军就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受轻伤的士兵无视流血的伤口,提着刀拿着弓迎接八旗兵一轮又一轮的冲击,直至重伤倒地。 倒地后。 他们既没有哀嚎,也没有求救。 而是目光坚定的看着战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三眼铳瞄准冲锋的八旗兵。 砰! 弹丸喷涌而出,将正在冲锋的八旗兵射落马下。 巨大的冲击力将重伤的明军士兵掀翻,倒地不起。 每当有一个明军倒下,就有一个明军出现在他刚才的位置。 他们用生命换取时间。 五百明军骑兵用添油战术,愣是挡住了四千多八旗兵的轮番冲锋。 豪格见状,心中愈发焦急。 多耽误一会,被包围的数百八旗兵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可明军的防线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始终无法被突破。 “杀出道路者,本王给他千两白银,授世职!” 八旗兵嚎叫着再次发起了冲锋。 山谷口外面的包围内,明军忽然停止了进攻。 他们后退二十步,继续保持包围的态势。 被包围的八旗兵大口喘着粗气,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希望。 难道明军因为忌惮他们的实力而选择了退缩? 或者说,明军遇到了麻烦? 他们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明军经过短暂休息后再次发起了进攻。 被包围的八旗兵刚要提刀迎战,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十分疲惫。 殊不知,刚才战斗时一直有肾上腺素支撑身体。 在休息时,他们的肾上腺素分泌减少,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杀!”明军再次杀来。 这一次,八旗兵很快在力量和耐力的比拼中落入下风。 在明军的全力冲击下,七百多八旗兵很快不支。 或被杀死,或原地投降。 缴械之后,马应魁冷声下令:“全都砍了。” “是!” 明军手起刀落,将所有投降的八旗兵尽数斩首。 此时负责割人头明军士兵也将八旗兵的脑袋带了过来。 马应魁指着山谷口的战场说道:“把所有建奴士兵的脑袋全都扔进去。” ...... “杀!”山谷内,正在冲击明军战线的八旗兵忽然发现明军身后飞出几个圆圆的大黑影。 他们下意识地认为是明军的大号手雷,于是纷纷勒马后退。 那些圆圆的黑影落地后翻滚几圈停了下来,没有发生爆炸。 “不是手雷?”八旗兵疑惑中放眼看去。 那些黑影竟然是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 仔细看,人头梳着金钱鼠尾辫。 “是旗人!”一个八旗兵惊呼。 “是咱们的人!” 就在八旗兵发出惊呼的同时,数百颗梳着金钱鼠尾辫的脑袋被人扔进战场。 一颗颗圆圆的人头在地上不停滚动,鲜血粘着泥土,发出一股浓浓的腥味。 看到这个场景的八旗兵先是诧异,随后震惊,最后面露恐惧! 他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明军,只知道外面的明军杀了他们数百人。 这些八旗兵昨天白天和明军鏖战一天,晚上又一宿没睡。 早已是强弩之末。 在看到数百颗血淋淋的人头后,他们的身体和意志同时崩溃了。 一个被人头砸中身体的八旗兵向后猛勒战马缰绳,战马原地掉头向后狂奔。 有人带头就有人效仿。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四千多八旗精锐瞬间变成溃兵,争先恐后地向后方逃跑。 山路狭窄,在战马的拥挤下更加狭窄。 数不清的骑兵挤在一起,将它们后背上的骑兵或挤伤,或被挤摔下马。 落地后不等起身,便被无数铁蹄踩成了烂泥。 “日月山河永在!儿郎们,随我一起杀!”马应魁高举手中的鹊刀,带头发起了追杀。 八旗兵只顾着逃跑,根本无心恋战。 在明军的追击下损失惨重。 山路长达三十里! 马应魁从山里的起始点一直追杀到山路的终点。 他忘了自己砍翻多少人,也忘了自己射杀了多少战马,只知道手中的鹊刀砍人砍的卷了刃。 “大人,还追吗?”明军指着八旗兵逃跑的方向。 “不追了,”马应魁喘着粗气回答:“砍不动了,实在是砍不动了。更何况咱们只有两千兵马,追出山谷后会暴露真正的兵力,建奴一旦反击,咱们可就危险了。” “大人说的是。” “快割尸体的脑袋,把之前的脑袋也都捡起来,回营领功!”马应魁迅速下令。 “是!”明军兴高采烈地翻身下马,拿出解首刀开始熟练的割人头。 割完所有人头后,明军打着呼哨撤离。 回到宁远河下游时已是中午。 马应魁来到刘肇基面前汇报战功:“总兵大人,末将此番斩杀虏兵一千七百二十六人,脑袋全都带来回了。” 刘肇基哼了一声,并无喜悦之情。 “怎么了大人?为何不高兴?按照一颗脑袋二十两银子的标准,这次能获得....”马应魁掰着手指头算:“二六一十二...” (乘法口诀自古就有,最早的乘法口诀实物是湘西里耶古城出土的秦简。) “一共是三万四千五百二十两银子!”马应魁计算完之后说道。 “哎,”刘肇基叹了口气,“一个脑袋才给二十两银子,先登直接给五千两。” “总兵大人此言何意?”马应魁一愣。 “我军已经拿下了宁远城,先登的功劳被吴三桂抢走了!” 第819章 首功评定 “什么?”马应魁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先登的功劳怎么落到吴三桂手里?” “哎,别提了!”刘肇基再次叹了口气,“天亮时我军把宁远城团团包围!总督大人命吴三桂攻城北,命黄得功打城西, 命袁宗第、刘西尧、贺锦等人攻城东,命唐通、高第等人攻城南!” “四面同时攻城!吴三桂不知道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号炮响起后,不善攻城的关宁军立刻用壕桥渡过护城河,架着云梯爬上了城墙!” “城中守军本就不多,分兵防守后更是捉襟见肘,结果被关宁军和吴三桂捡了便宜!先登的功劳也被他们抢走了!”刘肇基说道。 “这...”马应魁气的说不出话。 “算了,”刘肇基站起身拍着马应魁的肩膀安慰道:“先登的功劳是没戏了,好在还有几千两首功的赏银。” “大人您算错了,不是几千两,是上万两!”马应魁纠正道。 “呵呵,”刘肇基淡淡一笑:“具体多少不是你我说了算,快拿着人头去中军找兵部考功司的官员请赏吧。” 考功司负责审核评定军功,首(人头)功需要他们的认定才能上报请赏。 马应魁告辞回到本部营地。 此时他的部下已经将人头的归属写成了册子。 负责登记的书吏大声问:“还有没有想卖功劳的?有的话在这里登记,有人想买!” “有!”四五个士兵举起手,来到书吏身边开始登记。 首功既有金钱奖励,也有晋升的机会。 在不同时期,首功的价值不同。 对普通士兵来说,有时候一颗北虏人头就能晋升一级。 有时候需要是三颗。 很多想升迁的士兵将领人头数量不够,只能从别人手里买人头凑功劳。 对于大部分不识字的士兵来说,他们不想升官,只想要钱。 所以军中买卖首功的行为非常普遍。 朝廷虽然知道这个情况,但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都是士兵们用命换来的功劳,没必要过多干涉。 登记完名册后,马应魁带着数百人拿着人头浩浩荡荡来到中军。 “今天斩获了一千七百二十六颗虏首,请大人查验!”马应魁对着兵部考功司的官员说道。 “等会,没看忙着呢的吗!”考功司的官员没好气地说道。 “是是是,您先忙,我们在旁边等。” “去外面等,”考功司的官员捂着鼻子,脸上写满了厌恶。 “是,”马应魁强压心中的怒火,带人来到帐篷外面。 大明朝文官武将本就不合。 底层的兵部文官虽然身在军中,但编制是京官。 他们会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尽可能多的找武将的麻烦,挑毛病。 马应魁早已习以为常。 等了许久,考功司的三个官员才走出帐篷。 “人头都挨个摆好!”考功司的官员吩咐。 “听见没有?都麻利点,别耽误兵部几位大人的功夫!”马应魁亲自指挥。 士兵们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头摆成了三排。 马应魁忍痛从怀里拿出三支烟,分别递给三个官员:“这是从京师买的带滤嘴的烟,三位大人帮我尝尝。” “吆?”为首的官员诧异地接过烟,“这烟虽然不是很贵,但是根本买不到!京师四品以上的文官和三品以上的武将才有买烟门路,你是怎么搞到的?” 马应魁嘿嘿一笑:“这是我家总兵大人进京时陛下赏赐的!总兵大人舍不得抽,分给了我们一些。” “哦!”考功司的官员互相看了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番准备后,考功司官员开始查验人头。 他们指着第一颗人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马应魁挠着脑袋:“这也没问题啊!” “问题大了!”考功司的官员指着第一颗人头的喉部:“喉结呢?没有喉结者一律视为女人,不算首功!” 明代自成化之后,首功制度的查验评定极其严格。 首先,妇孺的脑袋不算。 当时北虏妇女长相都比较粗犷,再加上长期劳作被晒得很黑。被砍下脑袋后失血变色,沾染泥土后很难分辨出性别。 辨别性别先看喉结,有喉结是男,没喉结是女! 其次,五官不完整不算。 最后一点,北虏特征不明显也不算。 当时北虏特征有牙齿不齐,蛀牙严重两个普遍特征,另外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他们的头部没有网巾勒痕。 大明的男性都戴有头巾,时间长了脑袋上会有勒痕。 满足这三个标准的人头,才会被计算为首功! “这...”听到兵部考功司的官员的解释后,马应魁点燃了心中愤怒地小火苗。 他不敢向兵部官员发火,只能朝着部下大吼:“一帮废物!下次割脑袋的时候注意点,喉结要和脑袋一起割下来。” “是,是!”士兵们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兵部考功司官员继续查验,在查到第四颗人头时停了下来:“这个也不行。” “又怎么了?”马应魁问。 “这个耳朵少一只,不合规矩!”考功司官员说道。 马应魁心中的怒火开始燃烧。 “这个脸被砸平了,不算数!” “这个眼睛被三眼铳打烂了,不合格。” “三位大人等一下,”马应魁一狠心从怀里拿出三包烟。 他依次递给三个人后说道:“三位大人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请便!” 马应魁咽了口唾沫,指着地上的脑袋说道:“这些人都是建奴骑兵的脑袋!建奴骑兵都有甲胄在身,想杀他们,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对着脸下手,所以五官虏首五官缺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820章 王永吉的麻烦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看着一脸殷勤的马应魁,考功司的官员不耐烦地问道。 “能不能通融一下?”马应魁有些卑微,“这些脑袋是我和手底下的弟兄用命换回来的!为了这些脑袋,我折了不少弟兄!还指着这些首功的银子给他们的家人养老呢!” “不可能!”考功司的官员断然拒绝,“规矩就是规矩!” 马应魁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考功司的官员一边查验人头一边说道:“这个牙齿太齐,不算数!这个鼻子没了,也不行......” 在接下来半天时间里,考功司的官员认真核验了所有人头。 “经查,你部带来了一千七百二十六颗人头,其中合格的有一百二十七颗,余下的都不合格!” 马应魁气的差点当场拔刀! 好在理智最终占据了上风,他骂骂咧咧的离开中军回到营地。 定王朱慈炯恰巧将这一幕,他将看到的一切全都悄悄地记下来。 当天傍晚,明军彻底收复了宁远城。 留在城中的八旗兵不是被杀就是被迫投降。 然而明军并没有放过他们,除了汉八旗和少数满蒙将领外,剩下的全都被砍了脑袋。 另外,城中还有千余百姓。 这些百姓都是被建奴征调来运输物资,帮着洗衣服,喂养马匹等。 他们当中一部分是当地的辽民,另一部分是被建奴入关时劫掠的大明子民。 在这些人的去留问题上,平辽大军内部发生了分歧。 有的认为这些人助纣为虐,主张把他们全都杀了。 有人认为这些人本就是大明的百姓,帮建奴干活也是迫于无奈,绝不能杀。 王永吉怕这些人里面有奸细,不敢让他们在城中待着。 于是在城外圈了一块地方,供他们休息。 王永吉将这些情况和捷报写成书信,派快马将捷报送往京师。 大军简单休整一天,继续向前推进。 七月十九。 崇祯正在乾清宫内小憩。 “皇爷,宁远捷报!宁远捷报!”王承恩左手抓着衣角,右手举着捷报,喘着粗气跑到崇祯面前。 “王永吉拿下宁远了?”崇祯平静地问。 “是,皇爷!”王承恩快速打开捷报后念道:“七月十六,我军与建奴鏖战一日。当日深夜,豪格领兵后退....吴三桂率先攻入宁远,有先登之功...” “等一下,”崇祯出声阻拦,“朕没听错吧?吴三桂率先攻入宁远?” “皇爷您没听错,先登之功是关宁军的!”王承恩回答。 “呵?”崇祯冷笑一声,“吴三桂拥兵自重,朕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里面肯定有蹊跷。” 王承恩不敢回应崇祯的疑惑,只能低着头继续念:“我军克复宁远,稍事休整后便向锦州逼近!” 听到锦州二字,崇祯罕见的紧张起来。 崇祯十四年,洪承畴率领十三万明军兵败锦州。 那一战让明军精锐尽失。 对外无法对抗建奴,对内无法平定流贼。 现在复攻宁远,崇祯的紧张可想而知。 “王永吉说什么时候攻打锦州了吗?”崇祯问。 王承恩拿着信快速看了两遍后摇头:“在攻打锦州前,还需要拿下杏山和松山城!由于不确定这两座城的情况,所以王永吉也无法确定攻打锦州的时间。” “那就让他自己定吧!”崇祯叹了口气,“能不干预就不干预,否则会扰乱王永吉的部署。” “皇爷圣明!”王承恩毫不掩饰地拍马屁道。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走进大殿跪地道:“皇爷,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内阁首辅范景文,兵部尚书王家彦求见。” “让他们进来。” “是。” 三人走进大殿,施礼后站在旁边。 崇祯指着王承恩手里捷报:“王永吉的捷报都看了?” “回陛下,臣等都看过了。”范景文回答。 “奴婢也看了。”高时明回答。 “先给王永吉解决麻烦!”崇祯说道:“此番收复宁远不但有千余百姓,还有数百主动投降的士兵。他们当中有人是汉八旗,有人是包衣。无论他们是否真心投降,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一步。” “你们觉得如何处置他们?” 范景文想了想回答道:“臣以为可以把投降的士兵打乱编制,混入各部军中,让士兵们监督他们的一言一行。如果发现异常,负责监督的士兵可以直接将他拿下,甚至就地正法!” “投降的士兵战力不俗,如此一来既能增加我军战力,又能昭示我军对待降兵降将的态度!” “兵部怎么看?”崇祯问兵部尚书王家彦。 “臣以为此举可行。”王家彦回答。 “那就按这个办法来,接下来说说如何处置那些平民!”崇祯加快了语速。 “平民...”范景文和王家彦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民不可怕,可怕的是伪装在平民当中的细作。 当初辽东各个重镇失守,罪魁祸首就是那些细作。 如果没有细作,没有火炮和火器的八旗兵几乎无法攻下那些坚城。 “宁杀错,不放过!”王家彦发狠道:“臣以为可以把他杀了,以免重现当年辽东的情况。” “胡闹!”范景文立刻斥责道:“若想长治久安,需以仁政治下,不可胡杀乱杀!” “那你说怎么办吧!万一里面有内奸,前方用命打仗,他们在后方大肆搞破坏!其他的倒还好,若是烧了粮草,我军又会重现松锦之战时的惨状。”王家彦不服地反驳道。 “你...”范景文花白的胡子被气的抖个不停。 高时明忽然说道:“奴婢以为可以把他们迁回内地,比如河南!那里地广人稀,急需移民。” “不妥,”范景文摇头,“移民不但需要钱粮,还需要大量的人力!前线正在打仗,地方官员尚未派遣,朝廷没人也没精力在辽东搞移民。” “还是全都杀了吧!”王家彦劝道。 范景文两眼一瞪:“区区一座宁远城就有千余百姓,如果非杀不可,也不是不行!后面的锦州,义州,广宁,盖州,复州,金州...都会遇到同样的情况!几十上百万的百姓,杀还是不杀?” “如果都杀了,我天朝大军与畜生不如的建奴又有何区别?”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辽民,并非建奴啊!”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默默无语。 他们深知若是对普通百姓举起屠刀,收复辽东的正义之师反而会成为不义之师。 众人拿不定主意,只能看向崇祯。 第821章 调整首功 “大军团作战,军纪要严!”崇祯忽然说道。 内阁首辅范景文,兵部尚书王家彦,司礼监掌印高时明以及王承恩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们不清楚崇祯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以及这句话深层次的含义。 范景文低着头和王家彦商讨:“你觉得军纪要严是什么意思?” 王家彦皱着眉想了想:“百姓最怕打仗,因为战争双方的士兵会借着打仗的机会劫掠百姓。百姓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陛下口中的军纪应该与此有关!” “只要军纪严整,不骚扰百姓,就会获得百姓的认可,从而获得民心!” “有道理!”范景文点头后朝崇祯施礼道:“陛下的意思是想办法收获辽东百姓的民心,只要他们心向大明,就不会当建奴的内奸?” “呵,”崇祯笑道:“说对了一半!可以感化百姓,但无法感化内奸。他们不仅是建奴的走狗,还是建奴的利益共同体。其次内奸不会把我是内奸四个字刻在脑袋上,要想找出内奸,不但耗费时间,还会耗费大量的人力!朝廷既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来做这件事。” “所以,”崇祯顿了顿,嘴角上扬道:“朕的意思是在收复辽东的时候顺便收复民心,发动百姓,依靠百姓抓内奸!” “依靠百姓?”范景文和王家彦还是有些不解。 崇祯也不过多解释,而是将桌子上的纸让王承恩递给了二人。 二人看完纸上的内容后顿时一惊,随后佩服道:“陛下大才,臣等望尘莫及。” “别拍马屁了,说说王永吉遇到的第二个麻烦:首功。”崇祯说道。 王永吉遇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麻烦。 身为平辽总督,他很多麻烦在他眼里都是不是事,但有一个麻烦除外! 军功! 尤其是首功的评定制度,王永吉解决不了也没资格解决。 这件事只能由上而下做出改变。 谈到首功,王家彦向前半步道:“首功的评定在宪宗时期有了分水岭。在那之前,首功的评定相对宽松。大部分时候只要士兵们能拿回来人头,就可以拿到首功!” “时间长了,弊端开始显现。起初边军会用北虏女人和孩童的脑袋领功;后来把目光放到了大明边民的身上,当时不断有大明边民被杀死并被割掉人头,成为边军的功劳。” “宪宗知道后极为震怒,下令严查!最后的结果朝中处理了一批人,同时首功评定标准大幅提高,直至今日。” 王家彦说的都是实情。 成化之前,史书上记载了不少明军斩首数百甚至上千的战斗! 而成化之后,史书上记录的明军斩首记录直线下降。 当时普遍情况是,首功数量是实际杀人数量的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 对方披甲率越高,明军首功数量越少。 毕竟披甲士兵只有脸部一处破绽,最简单有效的杀人方式就是对着脸下手。 十几颗人头就可以称捷报,上百颗人头可以称大捷,而数百颗首功的战斗会全军通报。 王家彦说完后,范景文问:“陛下是想更改首功的评定标准吗?” “朕倒是有这个想法。”崇祯说话间放下了定王朱慈炯的家信。 他已经从朱慈炯的家信里知道了马应魁的遭遇。 马应魁是刘肇基的部下,刘肇基的骑兵严格意义上是崇祯的私军。 一千七百多颗脑袋符合首功的只有一百二十多颗,崇祯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兵部考功司的官员虽然有排挤崇祯私军的嫌疑,但问题的关键不在那些官员身上,而是制度。 此前崇祯就考虑过军功改革,但一直没有机会。 一是牵扯太广,稍有不慎就会搬石头砸自己脚。 存在即合理。 旧的军功制度虽然有缺陷,但也有不可替代的优点,否则也不会沿用几百年。 二是没有机会。 最开始打流贼。 流贼的人头既不值钱,也无法甄别到底是流贼还是百姓,所以下至普通士兵,上到高级将领对首功并不在意。 后来打蒙古人。 蒙古人有带同伴尸体逃跑的习俗,明军得到的尸体也不多。 现在收复辽东,等待他们的是十几万八旗兵,数十万旗人,以及数百万帮着建奴作恶的蒙古人。 如果不把军功问题解决了,士兵们的积极性会大大受挫。 “陛下,军功尤其首功制度不可更改...”范景文开始了长篇大论。 他先是阐明利弊,随后通过各个维度解释更改军功制度弊大于利。 七月下旬的天气非常热。 范景文说了一会便开始流汗。 “给范阁老赐座!” “给范阁老倒一杯凉茶!” “拿着朕的御扇,给范阁老扇风!”崇祯一边左耳听右耳冒,一边让人照顾好范景文。 范景文不能出事。 平辽大军三品以上将领基本都给范景文送过礼。 朝中有人好说话。 他们此举主要为了自保。 范景文在首辅的位子上待一天,平辽大军的将领就会安心一天。 “请陛下三思!”范景文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 “范阁老说的太好了,”崇祯站起身鼓励道:“首功制度确实不能改,不过朕觉得辽东情况特殊,首功制度可以暂时调整一下。” “不知陛下想怎么调整?”范景文追问。 “在查验时,五官缺失不影响首功评定,其他的照旧!”崇祯说道。 “这...”范景文皱眉。 “你们商量一下,朕出去等。”崇祯挥手招来两个太监,他们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糕点和茶水。 第822章 朱慈炤的生意 王家彦对这个场景非常熟悉。 每当崇祯遇到了难题,就将他们留在乾清宫内商议。 吃的管饱,喝的管够,就是不让走! 糕点固然好吃,但王家彦已经吃腻了。 “阁老,我觉得可以!”王家彦率先说道:“建奴有剃头的习惯,经常剃和临时剃有区别。再者大明子民有用网巾束发的习惯,额头上有勒痕,平辽大军很难杀良冒功!” 范景文摇头:“还是不妥!” “为何?”王家彦很是不解。 “老夫所知,建奴在松锦之战时征调了许多朝鲜鸟铳兵,朝鲜士兵和大明百姓一样习惯用网巾束发。如果头颅五官不全,再加上其他特征不明显,很容易把朝鲜名兵当成普通百姓。” “朝鲜...”王家彦挠着头皮,不知如何回应。 “这不是什么大事!”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忽然说道:“朝鲜鸟铳兵逢战必逃,想割下他们的头颅属实有点难度,平辽大军也没想过从他们身上拿首功!就算割了,也不算数,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范景文选择了妥协。 在国家利益和制裁武将两个选项中,他选择了前者。 崇祯知道后并没有高兴,而是像之前一样一筹莫展。 王永吉的麻烦事虽然解决了,他和朝廷的麻烦事却没解决。 最大的麻烦事是钱! 平辽大军需要钱,永王朱慈炤每天带着一帮蒙古小弟在京师吃喝玩乐也需要钱。 而大明国库一直都很紧张! “皇爷,永王殿下求见。”王承恩来到崇祯身边说道。 崇祯顿感头大。 不用想,这家伙肯定是来要钱的。 崇祯哼了一声问道:“他来作甚?” “嗯...”王承恩迟疑片刻:“应该是来要钱的。近来国库紧张,预算全都花在辽东,所以没办法给永王殿下拨款。” “不是才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吗?这还没十天呢就花完了?”崇祯有些气。 朱慈炤的任务虽然是花钱,但崇祯嘱咐过省着点花。 结果越花越快。 之前的一万两银子花了十五天,这次只用了十天就花完了。 王承恩解释道:“皇爷息怒!现在永王殿下身后跟着一百多号蒙古小孩,按照每人每天十两银子的标准,十天就是一万两!对永王殿下来说,这些钱似乎不太够花。” “一百多个蒙古孩子?”崇祯对这个数有些惊讶,“朕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愿意跟永王厮混的蒙古孩子特别少,好像只有十来个,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多了?” 不等王承恩回答,崇祯便想明白了缘由。 朱慈炤就好比黑道大哥。 起初小弟们以为要跟着大哥出去砍人,所以愿意跟他混的特别少。 现实情况是大哥带着他们出去吃喝玩乐。 小弟多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哎!”崇祯叹了口气,开始羡慕朱慈炤奉旨花钱的差事。 羡慕归羡慕,腐化蒙古贵族二代是战略任务。 该给永王的钱必须给。 崇祯再次叹了口气,说道:“从内帑给他拿两万两银子,让他拿了钱赶快滚蛋!半个月内朕不想看到他。” “是。”王承恩快步离开。 乾清宫外。 永王朱慈炤见到了王承恩,他上前两步问道:“王公公,父皇是否召见我?” “辽东正在打仗,陛下国事繁忙。” “哦,父皇不愿意见我!”朱慈炤有些无奈:“那...钱的事?” “陛下给殿下您准备了两万两银子,希望殿下能省着点花。” “那是自然!”朱慈炤点头。 他跟在王承恩身后,去内府的府库领了两万两银子。 离开皇城,一百多个蒙古小弟正在齐刷刷地等着他。 “大哥回来了!”一个蒙古孩子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 “走走走,”另一个蒙古孩子用同样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大哥走路呼呼带风,肯定是拿到了钱,今儿中午又可以潇洒了。” 一百多个蒙古孩子迎了上去。 寒暄之后。 众人分别上马,朝城西一处私人庄园行进。 这处庄园占地数百亩,始建于万历年间,是时任武清侯李伟的私人庄园。 不等建成,武清侯便转手将庄园卖给了书画名家米万钟。 庄园位于湖泊众多的海淀地区,米万钟在园外引湖水入园,取意淀之水滥觞一勺。 并给庄园取名勺园。 由于米万钟姓米,百姓们又称此园为米园。 建成后的米园有山有水,奇花异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在当时号称京国第一名园。 崇祯早就看中了这个地方,并将这里定为腐化蒙古贵族的基地。 一行人来到庄园时,米园现在的主人米寿都早已在外等候。 “永王殿下,诸位大人一路辛苦!”米寿都对着众人拱手说道。 “不辛苦,”永王并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朝米寿都拱手还礼。 一帮蒙古小弟见状也跟着还礼。 “殿下,诸位大人太折煞小人了!”米寿都吓得差点跪下。 “今儿在船上喝酒吃肉,如何?”朱慈炤十分豪气的说道。 “好!”一众蒙古小弟齐声回应。 游船入水。 鼓瑟声中,众人开始畅饮。 喝了一会,朱慈炤放下了酒杯闷闷不乐。 “怎么了大哥?”周围的蒙古小弟立刻放下酒杯。 “哎,”朱慈炤叹了口气,“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总是花父皇的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大哥想自己挣钱?” “嗯,”朱慈炤先是点头随后摇头,“就是没有挣钱的门路。” “这好办啊!”一个蒙古小弟说道:“大哥是皇子,凭借这个身份,在京师开几百间商铺应该没问题吧?有了商铺,钱自会源源不断落入大哥的口袋!” “生意没那么好做,有挣也有赔!”朱慈炤摇头,“要是有挣没赔,全天下的人就都做生意去了!而且我不想做商铺的生意!” “为什么?” “因为我想带着你们以及你们部落的子民一起挣钱!”朱慈炤说话时仰望天空,眼神坚定。 众蒙古小弟被朱慈炤的想法感动得不行,立刻围在朱慈炤身边拍马屁:“大哥仗义!” “大哥就是大哥,挣钱都能想着咱们,以后必须跟着大哥混。” “就是,以后谁跟大哥过不去就是跟我们土默特部过去!” “我敬大哥一杯!” “我干了,大哥你随意!” 在一众蒙古小弟的簇拥中,朱慈炤喝了一杯又一杯。 “大哥,我们草原上除了牲口什么都没有,怎么才能挣到钱啊?”放下酒杯后,一个蒙古孩子问。 “是啊大哥,建奴那边的深山老林里有野山参和貂皮可以卖钱,草原上可没有这些玩意。” “嗯...”朱慈炤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就从牲口下手,做贩卖牲口的生意。” 第823章 做商人的生意 “贩卖牲口?”一众蒙古贵族二代对这门生意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他们围在朱慈炤身边开始认真听讲。 朱慈炤接着说道:“中原有一个特点:可以耕种的地非常多!而很多百姓买不起耕牛和骡马,只能靠人力劳作。费时费力不说,还会耽误节气,影响收成!” “而你们部落的牧民有牛有马,正好可以卖给中原的百姓。” “大哥,”一个蒙古小弟高高举起右手:“边关互市一直都在进行着,我们部落的百姓用牛羊向商人换取粮食等物资。咱们现在才参与进去,是不是有点晚了?” 啪! 旁边另一个蒙古小弟对准那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大哥说正事呢,别插话。” “我没有!” “还犟!” 啪,又是一巴掌。 见那人不再说话,打人的蒙古小弟朝着朱慈炤谄媚道:“大哥请继续!” 朱慈炤被二人的行为逗笑了,他笑着说道:“别打了,说正事。” “大哥您说,我们都听着呢。” 朱慈炤收起笑容:“我当然知道边关互市的事,边关互市的本质还是生意。而做边关生意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只有钱可不行,还要掌握一条贸易路线才能挣到大钱。” “咱们有钱但是没人,没路线!所以不能碰边关互市。” “啊?”一众蒙古小弟顿时懵了。 既不做商铺的生意,也不碰边关互市的生意。 怎么才能贩卖牲口? 总不能让他们这帮贵族亲自去贩卖吧?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朱慈炤神秘地说道:“咱们不做百姓的生意,而是做商人的生意。” “做商人的生意?”众人眼神愈发迷茫,更加不懂了。 “对,”朱慈炤认真点头:“在边关互市之前,你们负责统计牧民需求的物资种类和数量。而我则统计中原各地百姓打算购买牲口的数量。” “等一下大哥,”一个蒙古小弟打断了朱慈炤的话:“草原上牧民的需求很好统计,各个部落统计汇总即可。中原那么大,如何统计百姓打算购买多少牲口?” “里长统计各村有无购买牲口的需求,然后汇总到县里,县再汇总到邮驿司。咱们以交税的名义把这些信息买过来,再卖给商人。这样商人去边关的时候既能知道什么物资最紧俏,返程的时候也能知道哪里的百姓最需要牲口。” “届时牧民用牲口换到了想买的物资,商人带着牲口返回中原又转手卖给了百姓,而百姓买到了耕地的牲口,咱们赚了钱,邮驿司收了税。” “可谓皆大欢喜!” 众蒙古小弟眼睛开始放光。 虽然他们当中有很多年纪小的并没听懂,但他们从年纪大的同伴眼睛里看到了光,于是跟着他们一起放光。 “等一下大哥,”又有一个蒙古小弟举起了求知的右手。 “说。”朱慈炤面带笑容。 “商人一去一回少说也得半年!中原百姓会不会等不及,从其他地方购买牲口?如此一来,商人好不容易贩运回去的牲口就没有了销路,导致赔钱。时间长了,赔钱的商人多了,就没人愿意从咱们这里买信息了。” “或者,商人越过咱们,直接从县里、州里买信息,咱们花钱从邮驿司买来信息也会失去销路,导致赔钱。” 朱慈炤淡淡一笑:“没那么简单!” “买牲口对百姓来说是大事,很多人会考虑很长时间,半年,一年甚至两年。至于越过咱们就更不可能了,县直接对接邮驿司,大明朝有一千多个县,那些商人总不能花一千多份钱买信息吧?” “如果他们效仿咱们,也从邮驿司买信息呢?”有人担忧,“或者邮驿司的官员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效仿,如果真有人效仿,最先反对的应该是商人。”朱慈炤眯着眼睛。 “商人?”众人不解。 “对,举个例子!邮驿司统计的消息显示天津需要大量耕牛,商人们一窝蜂似的将耕牛赶到天津贩卖。结果由于贩卖耕牛的商人太多,导致根本卖不上价,甚至赔钱才能卖掉。” 朱慈炤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这个信息源只能有一个,并且要从源头把控去某个地方贩卖耕牛的商人数量。如此一来,商人才能获利。” “至于消息泄露的问题也好办!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请求父皇派镇抚司出手调查!” 听到镇抚司三个字,在场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 来京短短数月,他们已经充分了解了镇抚司的本事。 “大哥的主意太棒了,咱们敬大哥一杯!” “来来来,干杯!” 推杯换盏中,众人在游船上喝的酩酊大醉。 次日醒酒后,朱慈炤立刻将这个想法落到纸上,向崇祯请示。 接到朱慈炤的信,崇祯愣了。 许久之后他才放下信,喃喃自语道:“这小子竟然想到做b2b,属实出乎了朕的意料!” “皇爷,什么是币...吐币?是神兽吗?”王承恩一脸懵逼的问。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神兽才会吐币。 “不重要!”崇祯摆摆手:“永王的想法不错,你把这封信交给司礼监和内阁,让他们看看。行的话可以试试,不行的话说个理由。” “是。” 王承恩用最快的速度将信转交给了司礼监。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带着信来到内阁。 第824章 扇士绅阶级嘴巴子 看完信的内容后,范景文第一个表态:“老夫觉得这事没什么大问题。” “我也觉得可行!”户部尚书谢三宾第二个表态。 他们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户部尚书。 现在大明朝国库缺钱,他们两个比谁都愁。 朱慈炯做的事虽然不是很合规矩,但是能交税。 他们也就没必要反对! 有了这两人的支持,朱慈炯的生意开始步入正轨。 户部一纸公文发往全国,询问各地需求的牲口数量。 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繁琐且需要大量的时间。 崇祯知道后只是欣慰地笑了笑。 他并不在意朱慈炤的生意会发展成什么样,挣钱也好,赔钱也罢。 只要能顺利地把那些蒙古贵族二代带入腐化的生活,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在朱慈炤想法挣钱的同时,崇祯也在思考搞钱的策略。 七月的最后一天,崇祯坐在龙书案前开始思考。 主题只有一个字:钱! 王之心虽然一直在开矿,但开矿搞钱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辽东花钱的速度。 军需物资需要花钱,抚恤银又是一大笔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堪称吃钱的项目:筑堡! 起初崇祯并不同意筑堡。 但王永吉的信说服了崇祯。 随着收复城池的增多,明军主力会向前移动,届时辽西走廊势必空虚。 建奴或者蒙古骑兵会趁机绕后攻击,截断明军粮道。 虽然可以通过海路运输粮草,但不确定性太大。 (海上航行最怕遇到大风浪,不但有沉船的危险,还会导致粮草受潮无法使用。军需是军队的命根子,可以多花钱,但风险一定要小。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陆路运输。) 若想对付绕后的骑兵,只能出动骑兵。 而明军明军骑兵本就捉襟见肘,无法在瞻前的时候顾后。 所以,筑堡成了唯一的选项。 筑堡需要大量的钱! 大明朝缺钱! 问题绕了一圈又饶了回来。 “他妈的!”崇祯右手猛捶龙书案。 怎么搞钱呢? 崇祯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钱字。 想了一会后,崇祯毫无头绪。 于是将写着钱的字撕碎,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分别写了三个字。 民,商,绅! 民是黎民百姓,商是商人,绅是士绅。 总体来说,这三类人组成了大明朝的阶级。 若想搞钱,只能对这三类人下手。 首先排除民! 历史上的大明缺钱,于是把手伸向了百姓。 加三饷,加徭役! 结果搞得遍地流民,把自己玩没了。 其次排除绅。 王之心一直在开矿,闹出的动静已然不小。如果再向士绅下手,将会迎来他们的强烈反击。 当然。 崇祯并不是怕他们! 但...辽东正在打仗。 大明内部不能乱。 三个选项排除两个两个,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商! 治商人的罪,抄商人的家? 不妥! 无论是向前线运输物资,还是治理蒙古,或者朱慈炤的生意都需要商人参与。 此时对他们下手,最终遭殃的还是大明朝廷。 如何在不治罪,不抄家的情况下让他们把钱拿出来呢? 有了! 卖官! 历史上卖官的朝代不在少数。 卖官制度始于秦。 是年飞蝗成灾,秦始皇下诏:凡百姓缴粟千石,可拜爵一级。 到了大汉尤其是汉武帝时期,卖官制度已经非常成熟。 秦朝买官交粮食,汉朝直接货币化交钱。 东汉后期,汉灵帝刘宏甚至发明了打白条和竞拍。 想买官但是没钱? 没问题! 写一张欠条,签字画押后立刻走马上任。 曹操的老爹为了当上朝廷三公之一的太尉,连竞拍带贿赂,前后花了一个亿。 (东汉朝廷三公分别是管军队的太尉、管民政的司徒以及管工程的司空。) 其后的两晋,南北朝,隋唐等等都出现过卖官的行为。 崇祯难道不知道卖官的危害? 他当然知道。 但崇祯的卖官和他们不一样。 首先,崇祯只卖虚职不卖实权。 没有实权,这些官员就无法参与政务,无法扰乱法治祸害百姓。 其次官员没有俸禄。 没有俸禄就不会拖累国家财政。 说白了就是一个名誉。 可问题来了,谁会花钱买一个名誉? 不但有,而且非常多! 要知道大明朝有钱但是没功名的人特别多,尤其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商人。 在当时,有钱不如有功名。 有功名可以盖豪宅,穿绫罗绸缎,妻妾成群。 若是没有功名,无论有多少钱都没办法明目张胆的花。 住的宅子有面积限制,只能穿布衣不能穿绸缎,婚丧嫁娶也有相应限制! 妻妾成群就更别提了。 普通男性平民年满四十且无子嗣才可以纳一个妾。 但是有了功名,这一切限制都不复存在。 在崇祯看来,卖官是一举三得。 首先可以增加朝廷收入。 其次可以增加货币流通,让商人把藏在地窖里的银子拿出来尽情的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可以分化士绅和商人阶级。 大明朝的商人一直依附于士绅阶级。 他们卑微的站在士绅阶级前面,帮他们挣钱背黑锅。 表面上看是商人卖国,实则是他们背后的士绅集团卖国! 卖官之后,这种局面将不复存在。 富商买官后得到了荣誉和面子。 甚至。 他们可以借此摆脱士绅集团对他们的控制,压榨和勒索。 毕竟有了官员身份后,他们的心态的会发生巨大变化! 士绅能给商人提供的东西,朝廷也能提供。 士绅给商人提供不了的,朝廷还能提供。 他们能不翻脸? 崇祯卖的不是官,是扇在士绅脸上的大嘴巴子。 想到能扇士绅阶级的嘴巴子,崇祯彻底没了顾虑。 一个字:干! 这种事当然不能由崇祯自己提出来,需要一个背锅的人。 户部尚书谢三宾是最佳人选! 崇祯将王承恩召至面前,低声嘱咐道:“把户部尚书谢三宾悄悄带到乾清宫,朕有要事和他相商。” 谢三宾满怀期待地来到乾清宫:“臣参见陛下。” “来人,给谢尚书赐座。”崇祯满脸笑容。 谢三宾先惊后喜,以为崇祯把他当做了心腹,急忙施礼:“多谢陛下,臣属实有些惶恐。” 王承恩搬着凳子来到谢三宾身边,似是提醒又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惶恐早了。” 嗯? 看着摆在面前的凳子,谢三宾不敢坐了。 他怕崇祯套路他。 “谢尚书坐,朕要和你推心置腹地说几句话!”崇祯开始催促。 谢三宾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半坐在凳子上。 崇祯先是询问国库存银情况,紧接着又追问巡盐以及货币改制的进度。 结果和崇祯预想的一样,每件事都有进展,但进展都不大。 国库还是那般空虚。 崇祯借此机会向谢三宾说出了卖官的想法, 谢三宾听完之后头都大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崇祯会有这种想法。 “陛下,臣...臣以为...此事尚需斟酌。”谢三宾婉拒道。 “你是户部尚书,朕在帮你想办法解决国库亏空。你若是觉得不妥,就另想其他办法补齐亏空吧。”崇祯顿了顿,假装想了一会儿后接着说道:“现在是七月末,三个月应该足够了吧?” 第825章 卖官 想得到崇祯的重用,必须先上崇祯的贼船。 然而上船容易下船难! 谢三宾目前就面临这个局面。 他不想在朝堂上提出卖官的方案,替崇祯背锅。 但他也清楚,不帮崇祯背锅就会被崇祯清算。 在可能会死和立刻死之前,他无奈地选择了前者。 事已至此,他只希望崇祯不会卸磨杀驴。 数日后的早朝。 当谢三宾当众提出卖官的方案后,满朝震惊! 朝上的御史们率先发难。 “谢三宾!你是天启五年进士,深知读书做官的难度。不想着为读书人多谋条出路也就算了,竟然想出了买官的馊主意,其心可诛!” “谢三宾啊谢三宾,圣人的书都被你读进狗脑袋了去了吗?历朝历代都是读书做官,哪有卖官的道理?” “是啊,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国之将亡才会卖官,大明朝如日中天,此举不但有影射陛下和朝廷之意,还有扰乱朝纲之嫌!” “求陛下将谢三宾夺职下狱,秋后问斩以正视听。” 一时间,朝堂上的众人纷纷发难。 崇祯数了数。 除了阉党没动静外,其余各党甚至东林党和户部党都向谢三宾发起了弹劾。 这不能怪他们翻脸不认人,主要是谢三宾此举动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利益。 此前只有读书才能做官。 哪怕荫子赐的官,被赐官的人也需要读书才行。 他们是读书人出身,自然要通过这种方式维护自己的利益。 谢三宾虽然心里发虚,但并不是特别虚。 毕竟有崇祯在暗处给他撑腰。 “陛下,”谢三宾对着崇祯深施一礼,又朝其他人拱手:“诸位同僚!” “此卖官非彼卖官!” “什么彼官此官的,不都一样吗!”有人斥责道。 “当然不一样了!”谢三宾挺直了腰板:“我所说的买官既不给实权,也不给俸禄,只发给对方一套官服。” 在众人吃惊的表情中,谢三宾将崇祯对他说的那番话重新加工后又说了一遍。 “那也不行啊!”礼部尚书黄锦指着谢三宾的鼻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孔孟之道是用来治天下的,不是用来向金钱低头的。” “黄尚书说的对,富贵不能淫!谢三宾枉为人臣。” “哎,”兵部尚书王家彦长叹一声:“我大明朝的户部尚书竟然被金钱折服,可悲,可怜,可叹!” 等众人脾气撒的差不多的时候,谢三宾发起了反击。 他先是指着那帮御史:“诸位,辽东战事紧张,急需钱粮!可国库空虚,无钱可用!我出此计策完全是为了解燃眉之急。” 不等御史们接话,他又将矛头指向了礼部尚书黄锦。 “礼部只管花钱不管挣钱!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若是一年不给礼部拨款,你就不会如此嚣张了!” “你...”黄锦指着写三笔你的鼻子,打算开骂。 然而谢三宾根本不给他机会,又将矛头指向了兵部尚书王家彦。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公文,隔空高高举起展示在众人面前:“诸位,这是兵部要求拨款的公文!宁远之战我军阵亡了一万多人,仅抚恤银就要五十多万两,这还不算后续给他们家人的抚养费。加上抚养费,至少需要一百万两!” “另外还有数十万两的赏银!” “这不是数字,而是白花花的大明圆宝!” 王家彦的脸瞬间红白闪烁起来。 谢三宾深得崇祯的真传,一直秉承趁对方病要对方命的思路。 他将公文高高举起,对着王家彦说道:“王尚书,你也知道辽东正在打仗!现在好不容易收复宁远,打通了辽西走廊!若是被前线的将是知道国库没钱,抚恤银给不了,赏银没钱发...接下来的仗还能打赢吗?” “你...”王家彦被怼的张口结舌。 “诸位!”眼见其他人又要掀起反驳的浪潮,谢三宾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我知道卖官有辱斯文!也知道不合规矩。” “但...辽东正在打仗!前线的将士们正在用命打仗,用命啊!” “忠烈祠虽大,但也写不下那么多名字!” “在下此举也是为了朝廷和国家着想,况且这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法!等辽东战事停了,国库不再空虚,朝廷自然也就不需要卖官了。” “而现在,为了军国大事,我必须建议朝廷和陛下卖官!你们若是觉得我做错了,就随便骂,我扛得住!” 谢三宾朝着众朝臣抱拳,又转身对着崇祯深施一礼,后退一步回到队列。 乾清宫内静悄悄的,没人反驳。 朝堂上辩的是一个理字! 谢三宾一直强调卖官是为了填补国库以应对辽东的战事。 若想反驳他,要么解决国库亏空,要么解决辽东战事。 解决不了,就只能闭嘴。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他们很快想到了另一层。 谢三宾既然敢提卖官,说明他提前和崇祯通了气。 否则绝不敢在朝堂上公然说出来。 崇祯到现在也没出言反对,说明崇祯已经默许了谢三宾的卖官方案。 此时再反对,已经无济于事。 第826章 论罪 在谢三宾的“主导”下,大明朝卖官的方案被艰难通过了。 这是谢三宾的一小步,却是崇祯和大明朝的一大步。 王之心开矿已经扇了士绅一巴掌,谢三宾的卖官方案又扇了他们一巴掌。 长此以往下去,士绅阶级对大明朝的影响将越来越小。 直至被另一个阶级取代。 至于是哪个阶级,就不是崇祯能决定的了。 卖官方案通过后,大明朝的内部出现了动荡。 很多官员对崇祯和朝廷有些失望,认为卖官方案对他们这些读书出身的官员有侮辱之意。 他们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崇祯解决问题的办法简单粗暴。 两个字:加薪! 加薪! 还是他妈的加薪! 在崇祯看来,老子都给你加薪了,难道还不重视你,尊重你? 这一招确实奏效。 很多官员开始自行脑补,认为崇祯之所以同意卖官,既是为了辽东战事,也是为了给他们加薪。 于是乎... 加薪带来的正面话题很快将卖官带来的负面影响压了下去。 大明内部很快又恢复了稳定。 与大明不同的是,建奴内部正在内斗。 七月的最后一天,福临召集八旗主要将领在十王亭内议事。 除了正红旗旗主,礼亲王满达海以外,其余各旗主全都到场。 正黄旗的索尼率先说道:“皇上!诸王公大臣!” “正红旗旗主,礼亲王满达海暂时接替肃亲王大将军之职,在锦州一带和明军对抗,无法到场!特委托其侄罗洛浑代替他发言表态,望悉知!” “嗯,”福临点了点头,示意索尼继续。 索尼快速扫了一眼,开口说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上奏!”豫亲王多铎立刻站了出来,他双手举着奏折跪地说道:“臣弹劾肃亲王豪格指挥不力,损兵折将不说,还擅自从宁远退兵,导致辽东门户大开!请皇上免去他大将军之职,夺去他亲王爵位和正蓝旗旗主之位,贬为平民!” 豪格坐在座位上,面沉似水。 他对多铎的弹劾并不意外,毕竟多尔衮就是被他们用这种办法打压下去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攻守之势易也。 “肃亲王,你有什么好说的吗?”福临冷着脸问。 他知道豪格有些菜,没想到竟然这么菜。 宁远之战前后折损了近两万兵马! 尤其是退兵之后的那个清晨,本来已经通过伏击明军找回了些颜面。 结果贸然追击中了明军的埋伏,损失近两千骑兵! 好不容易找回的颜面丢了不说,还让八旗实力受损。 简直是一头蠢猪。 看着福临投过来的目光,豪格起身说道:“皇上,臣冤枉。” “冤枉?”不等福临说话,多铎大声斥责豪格:“丢了宁远,伤亡两万,辽东门户大开!从结果看,你有什么好冤枉的?皇上没车裂你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多铎,”豪格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别急!” “怎么着?”多铎咧着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现在他是正白镶白两旗的旗主。 论实力,他比刚刚损兵折将的豪格强。 论投票权,他手握两票也比豪格多一票。 没必要惧怕豪格。 在多铎挑衅的眼光中,豪格眯着眼说道:“臣之所以兵退宁远,皆因睿亲王多尔衮所累!皇上和朝廷命他率领水师支援宁远,结果他却躲在盖州一带停滞不前!” “臣既要对抗王永吉的十三万明军步骑,又要分兵驻守塔山,防备数万明军水师截断后路。如果多尔衮没有怯敌不前,宁远之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豪格轻而易举地将兵败和退兵的帽子扣到了多尔衮的身上。 “听肃亲王的意思,此次兵败和退兵的责任不在你身上,而是在多尔衮的身上?”福临高兴地问。 无论是谁攻击多尔衮,他福临都会帮场子。 无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这个人! “臣虽有责任,但主要责任确实在多尔衮身上!”怕福临不信,豪格补充道:“臣没有推卸责任,只是就事论事,望皇上明察!” 多铎刚要说话,被福临阻止。 他对所有人说道:“诸位,你们觉得多尔衮有罪吗?” “有罪!多尔衮临阵退缩导致肃亲王腹背受敌!他犯有死罪!”济尔哈朗说道。 此时的济尔哈朗已经意识到了多尔衮的威胁性。 如果再不打压对方,凭借多尔衮的手段恐怕很快就能和他平起平坐,甚至压他一头。 “皇上!”多铎向前走了半步:“臣以为睿亲王有没有罪不能听肃亲王的一面之词,更不能任由郑亲王无端指责,应该和睿亲王当面对质。” “哦?”福临眨了眨眼睛:“睿亲王回来了?” “是,睿亲王连夜奉诏进京,此时已在皇城外等候。”多铎回答。 “那就召他进宫当面对质吧!”福临冷着脸下令。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众人的目光中,多尔衮身穿便装,肩膀挂着带血的绷带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来到大殿中间对着福临跪地施礼:“臣多尔衮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直接问道:“多尔衮?” “臣在。”多尔衮低着头。 “肃亲王说你奉旨率领水师支援宁远,结果却躲在盖州一带停滞不前,最终导致他兵败宁远,可有此事?” “臣冤枉!”多尔衮磕了一个头,“臣接到驰援命令后,立刻调遣水师精锐赶赴宁远一带。结果行至塔山一带的海面时,遭遇了明军水师的伏兵。” “臣虽率领水师拼死抵抗,奈何明军水师擅长水战且人多势众,再加上臣受了箭伤只能退兵。退到盖州后,臣又组织兵力向宁远支援过几次,均被明军水师击退。” “无奈之下只能屯兵盖州,等待军令。” “可是,”多尔衮抬起头,一脸愤恨的盯着豪格:“肃亲王既没有臣下达新的命令,退兵时也没有通知臣!反而污蔑臣停滞不前,实在是冤枉!” 豪格气的指着多尔衮的鼻子:“你...你胡说!我明明重新下令让你支援塔山,结果你还是停滞不前。” “我明明打过不明军水师,你还让我去送死,居心何在?”多尔衮反驳。 “你...”豪格由于太过生气,手指不停颤抖:“我的目的是让你牵制明军水师,减轻后方的压力,何来送死一说?再者,退兵前我专门派人给你送去退兵的消息,你没收到吗?” “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多尔衮故作不知。 “你...你胡说八道!”豪格大怒。 “我句句属实!”多尔衮回答。 第827章 豪格和多尔衮 十王亭内,气氛有些紧张。 豪格指责多尔衮龟缩在盖州,怯敌不前。 他兵退宁远,多尔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多尔衮指责豪格没给他下达命令,且退兵的时候没告诉他。 二人开始打口水仗。 “肃静!”索尼见事态愈演愈烈,出声阻止。 豪格和多尔衮同时看向索尼,露出杀人般的目光。 索尼被吓得缩了下脖子:“两位王爷先别吵了,还是听听皇上怎么说吧。” 豪格和多尔衮对着索尼冷哼一声,同时看向福临并说道:“请皇上圣裁!” 福临看了一眼豪格,又盯着多尔衮看了一会,开口说道:“也就是说,你们二人都觉得自己没责任?” “皇上,”豪格朝着福临施礼:“臣有责任,但主要责任不在臣的身上。如果真的要深究,多尔衮责任最大。” “哦。”福临点点头看向多尔衮:“睿亲王,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吗?” “臣...不但有责任,还有罪!”多尔衮说话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 嘶—— 在场的人其他人同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多尔衮今天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还没醒酒呢? 皇上问他有没有责任,他不但说自己有责任,还说自己有罪。 其他人都巴不得往外推卸责任呢,哪有主动担罪的? 福临也被多尔衮的举动搞蒙了,他皱着眉不确定的问道:“多...多尔衮,你刚才说自己有罪?” “是,”多尔衮对着福临重重磕了一个头:“臣的水师打了败仗,无论如何狡辩也无法摆脱罪责。臣坦然承认,望皇上从轻发落。” 这... 福临右手环抱在胸前,左手拄着下巴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他本以为多尔衮会百般狡辩,试图脱罪。 结果却截然相反。 他到底要干什么? 想了片刻,还是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福临只能在十王亭内寻找援助。 仅一眼,他就看到了郑亲王济尔哈朗。 这厮要脑子有脑子,要实力有实力,用他对付多尔衮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福临笑着朝济尔哈朗说道:“郑亲王。” “臣在。” “你觉得肃亲王和睿亲王有罪吗?” “臣以为他们二人都有罪!”济尔哈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蔑视着豪格:“豪格从宁远退兵,犯有丢城失地之罪,此罪一也!” “在宁远期间和明军大小近百战,胜少败多!根据他自己的统计,前后损失兵马超过两万,犯有损兵折将之罪,此罪二也!” “宁远是辽东门户,丢掉宁远导致辽东门户大开!此后,我军再也无法用少量兵力牵制明军主力,对后续的战略规划影响极大,此罪三也!” “这三条罪相加,便是一等一的重罪!” 济尔哈朗每说一句,豪格的脸色就白上几分。 说到最后。 豪格的脸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济尔哈朗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继续说道:“俗话说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既然豪格有罪,就应该严惩。” 济尔哈朗顿了顿,将目光转移到多尔衮身上。 “睿亲王多尔衮率领水师支援宁远,结果被明军水师打了个落花流水,龟缩在盖州一带停滞不前!我大清花重金打造的水师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多尔衮身为水师总兵负有首要责任。” “此等误国误君的人,也应该受到严惩!” “请皇上明察!”济尔哈朗说完这些,朝着福临深施一礼。 “这...”福临比之前更加为难。 济尔哈朗虽然说了他们有罪,但是没说如何处置他们。 把这种难题留给他这个十几岁的小皇帝显然很不地道。 福临追问道:“郑亲王,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臣以为应该将他们夺职下狱,给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济尔哈朗回答。 “这...”福临简直是为难他妈给为难开门,为难到家了。 济尔哈朗太狠了! 要他一次性处置两个亲王。 消息若是传出去,他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眼见福临有些为难,豫亲王多铎站了出来。 他对着福临说道:“皇上,臣有本奏。” “讲。” 得到福临的允许后,多铎快速说道:“臣以为大清能有今天,离不开八旗内部的赏罚分明。” “臣以为肃亲王豪格指挥失当,轻敌冒进,不但丢城失地还损失了两万兵马!应该夺去他一切爵位和职位,下狱问罪!” “但是...”多铎话锋一转:“和硕肃亲王的爵位乃先皇所赐,大清以孝治国,为彰显孝道,可以像当初处置睿亲王那样只夺旗主和其他所有职位,保留硕肃亲王的爵位。” “至于睿亲王,”多铎看着自己的兄长,不露声色的说道:“罢免其水师总兵一职,也保留亲王爵位。” “这是臣的建议,请皇上圣裁!”多铎说完后退到了一旁。 福临皱着眉,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正黄和镶黄两旗的将领都用眼神表示支持。 镶红旗的罗洛浑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满达海将表态的权力委托给了罗洛浑,也就是说正红旗也不反对。 多铎是正白和镶白两旗旗主,他自然不会反对自己提来的建议。 此时,八旗里面已经有六旗同意。 只有镶蓝旗的济尔哈朗以及当事人豪格态度不明。 “郑亲王,”福临问:“你觉得豫亲王的建议怎么样?” “臣...附议。” 有了济尔哈朗的表态,福临松了口气。 他看向豪格:“肃亲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828章 豪格被废 见福临要剥夺自己的旗主之位和大将军的职位,豪格顿时怒了。 他对着福临吼道:“我没罪,为何还要降罪?” 福临脸色闪烁:“你的罪大家有目共睹,无需狡辩!” “放他妈狗屁!”豪格被气得开始骂街,“老子三番五次向你要兵,你不派兵支援也就罢了,还让多尔衮去恶心我!宁远不是被明军打下来的,是被你们亲手送给了明军!” “若是论罪,你,你,你!”豪格发疯似的先后指向多铎,济尔哈朗和福临,“你们都有罪!” “大家都是有罪之人,为何单独治我的罪?我不服!我不服!”豪格开始上蹿下跳。 啪! “住口!”多铎来到豪格面前,抡圆胳膊给了对方一巴掌,“你给本王住口!皇上乃九五之尊,岂能容你在此胡言乱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对皇上不敬,简直是大逆不道!本王看你是活腻了,来人,将豪格拉下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豪格捂着被打的左脸,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 他反手就朝多铎的脸上拍去。 多铎早有准备。 他左手一挡,顺势抓住豪格的右手腕,随后猛地用力,试图钳制住豪格。 豪格不仅能领兵打仗,还擅长搏斗。 他右手向下用力,同时转动身体,试图反向钳制多铎。 多铎一惊,抽回手臂推开豪格并说道:“豪格,皇上和诸位王公大臣都在这里,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和正蓝旗不干了!”豪格狂笑着说道。 此时的豪格已经陷入疯狂之中。 他无法接受自己即将失去旗主之位的现实。 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颗皇帝梦。 现在八旗内部正处于动荡之中,局势越乱,福临的皇位越不稳固。 也就是说,只要能把握住机会,他就有取而代之的可能。 但是... 如果失去了旗主之位,他的权力将随之消失,皇帝梦也将彻底破灭。 一心想当皇帝的豪格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现实。 此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宫中的禁军侍卫早已听到了动静,在禁军统领的指挥下开始包围十王亭。 “皇上!”禁军统领来到福林面前单膝下跪:“奴才听闻十王亭有动静,担心圣驾有危,特率兵前来护卫!” “嗯,”福临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寒着脸点点头,随后看向豪格。 禁军统领顺着福林的目光看去,发现肃亲王豪格正和豫亲王多铎大打出手。 双方不停地用拳头往对方身上砸,丝毫不留情面。 “两位王爷快住手!”禁军统领急忙上前劝阻。 可是豪格根本不听。 挥向多铎的拳头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频率。 眼看多铎落入下风,多尔衮站起来开始帮忙。 他先是趁乱给了豪格一脚,随后开始朝豪格挥拳。 三个人陷入乱斗之中。 “都住手!”福临大声呵斥。 他略显稚嫩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浪。 济尔哈朗见状吩咐禁军统领:“皇上有旨,快制止他们。” “是,”得到命令后的禁军急忙上前将他们分开。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结果豪格趁着一个禁军不注意,将他腰间的佩刀抢了过来。 他双手握刀,用敌视的目光注视着所有人。 十王亭虽然不是朝堂,但和朝堂的性质一样。 在朝堂上动手打架是一回事,动刀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济尔哈朗顿时大惊,他指着豪格吼道:“豪格,你...你要干什么?快放下刀!” 豪格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朝济尔哈朗吼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那还不赶快把刀放下?” “只要你们不夺去我的旗主之位,我就放下刀。”豪格回答。 “不可能,”济尔哈朗对着豪格说道:“豪格,你不但是大清的肃亲王,还是先皇的长子!夺去你旗主之位已经是法外开恩,快放下刀。” 豪格紧握着腰刀,不为所动。 “皇上在此,你竟敢动刀!快来人将其拿下!”多铎大喊。 数十名禁军立刻拔刀,将豪格围在当中,等待福林的指令。 “下了他的刀,将他绑了。”福临有些惊慌地说道。 禁军们一拥而上。 豪格虽然挥刀反抗,奈何禁军侍卫们都穿着甲胄。 不但没能伤到人,反而被士兵们一拥而上压在了身下。 片刻后,禁军将豪格五花大绑押到福林面前:“皇上,我们已将肃亲王拿下。” “押下去,听候发落。” “是。”禁军将豪格带离十王亭。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现场终于再次恢复安静。 呼! 福临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紧张和压力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内心的平静。 不等平静蔓延,旁边响起济尔哈朗的声音。 “肃亲王豪格当着皇上的面拔刀相向,有刺王杀驾之嫌,请皇上严惩!”济尔哈朗大声说道。 “请皇上严惩!”多铎附议道。 他们要借此机会彻底将豪格打倒。 福临皱了下眉。 豪格刚才的举动并非真的要杀他,而是想通过那种方式想保住自己的旗主之位, 他的父亲皇太极已死。 豪格是他的长兄。 俗话说长兄如父,就算豪格犯了死罪,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了他。 否则会被天下人所诟病。 看着济尔哈朗和多铎认真的样子,福临察觉到了深深地恶意。 在众多声讨声中,多尔衮忽然说道:“皇上,肃亲王豪格刚才并非要对皇上不利,而是听闻旗主之位即将被废,心智失常下的疯癫之举。求皇上看在他是先皇长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嗯? 多尔衮的想法竟然和他的想法一致。 福临忽然觉得多尔衮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他嗯了一声后说道:“睿亲王说的不错!豪格是朕的长兄,此番夺去他旗主之位的惩罚已经足够严重,没必要再施加其他惩罚。暂且将他幽禁在府中,听候发落吧。” “皇上圣明!”在济尔哈朗的带领下,在场人的人跪地叩首。 小插曲过后,众人开始商量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担任正蓝旗旗主? 在此之前,豪格是正蓝旗旗主。 现在他已经被废。 正蓝旗不可一日无旗主。 谁担任旗主比较合适呢?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福临下令:“今天上午就到这,未时中刻在崇政殿商议要事。” “臣等遵旨。” 福临先行一步,去往凤凰楼找布木布泰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其他人各回各家,分别找自己的谋士商议对策。 盛京城内,风起云涌。 第829章 范文程献策 睿亲王府。 多尔衮亲手给范文程倒了一杯茶:“范先生,今天上午的朝会豪格被废,正蓝旗旗主之位空虚。不出意外的话,下午会重新选出一个旗主,我是不是该争取一下?” “王爷想争取什么?”范文程亲手接过茶杯,恭敬地问。 “当然是正蓝旗旗主之位啊!”多尔衮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王爷有几成把握当上旗主?”范文程继续问。 多尔衮想了想:“嗯...大清的权力由八旗组成!福临是正黄和镶黄两旗旗主,下午推举的时候他应该不会同意。” “罗洛浑应该不会反对,但也不会同意,大概率会保持沉默。” “多铎是我的亲兄弟,我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范文程掐指分析了一下:“正黄和镶黄两旗反对,正红和镶红两旗保持沉默,正白和镶白两旗支持。正蓝旗目前没有旗主,可以暂时排除在外,唯一的变数是镶蓝旗的济尔哈朗,对不对?” “对,”多尔衮点头:“如果济尔哈朗同意,我就能当上旗主,如果不同意,基本没戏!” “王爷您觉得济尔哈朗会同意吗?他和您可是死对头!”范文程提醒。 “够呛!”多尔衮摇头叹气:“这厮素来和我不对付。” “那王爷为何还要争取?” “试试嘛,万一成了呢?”多尔衮笑着说道。 “没把握的事宁可不做,也不能尝试!”范文程表情严肃。 “为什么?” “因为会暴露野心!”范文程语重心长道:“想当正蓝旗旗主的大有人在!在暴露野心前,您在暗;暴露野心后,您在明!王爷您本就是戴罪之身,如果此时出现在明面上会遭到其他竞争者的攻击。” “鉴于您亲王的身份,其他竞争者会联合起来对付您,让您成为众矢之的!” “有把握当上旗主还好,可您没把握啊!面对众人的围攻,您原本不高的胜算将所剩无几!” 多尔衮放下茶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片刻后,他抬起头问:“范先生,既然情况如此严重,下午我该怎么做?” “放弃竞争,举荐别人。” “举荐谁?” “郑亲王济尔哈朗。”范文程郑重其事地说道。 多尔衮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范文程的思路向来如此,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开口询问道:“为何要举荐济尔哈朗?他不但是镶蓝旗旗主,还是福临任命的辅政大臣!如果再让他当上正蓝旗的旗主,朝中将会出现他一家独大的情况。” “要的就是一家独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范文程脸上带着阴笑:“下午朝会时您不但要推举他担任旗主,还要推荐他担任大将军!只有这样,他的权利才能达到最大。也只有这样,才会让其他人和皇上感受到威胁。” “嘶!”多尔衮倒吸一口冷气,“范先生的意思是借朝廷的手杀济尔哈朗?” “是,也不是。”范文程将向前挪动了下身体,低声说道:“俗话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明军正在锦州一带和我军对峙,郑亲王身为朝廷权臣,理应前往锦州亲自指挥作战。” “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的各种缺点和错误都会被放大!届时不但会失去皇上的信任,还会遭到其他人的攻击。飞得越高,摔得越重。郑亲王即便摔不死,也会被摔残。” “那时候的郑亲王就算有心,也无力成为王爷复出的绊脚石。” 啪! “济尔哈朗一倒,本王复出将再无阻拦!哈哈哈!”多尔衮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对着范文程深施一礼:“范先生实乃当代卧龙也!” “王爷过奖了!”范文程笑着起身还礼。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的同时,有人说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崇政殿参加朝会了。” “本王知道了,这就走。”多尔衮起身向范文程告辞。 “还有一件事,”范文程嘱咐道:“确定旗主的人选后,皇上必定会询问接下来仗该怎么打。王爷您一定要主张主动从锦州退兵,放明军入辽。” “这...又是为何?” 范文程回答:“豪格兵败宁远有两个原因。一是明军火器犀利,尤其是火炮!在堆土山的战术运用下,明军火炮大放异彩!” “兵败的第二个原因是明军有一支擅长陆战的水师!他们从塔山登陆,截断了豪格的退路,导致他军心不稳!” “锦州和宁远的情况差不多,明军只要战术运用得当,攻下锦州是早晚的事。” “可是...”多尔衮迟疑道:“放弃锦州,明军顺利向前推进,届时又会有下一个锦州。” “不,只有一个锦州。”范文程摇头:“首先明军要分兵驻守,他们占领的城池越多,分出的兵力越多!攻打下一座城池时可以动用的兵力就越少。” “其次,辽东河流众多,沼泽遍地!沉重的大炮不但无法帮助明军攻城掠地,反而会成为明军的累赘。况且这里是骑兵的天下,明军只有区区数万骑兵,根本不够用!” “所以把他们放进来打是最好的办法!这是凸显王爷您大局观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本王知道了。”多尔衮匆忙离开。 此时的盛京城开始刮风。 狂风卷起地面上的沙尘,吹在路人脸上让他们迷离了双眼。 飞扬的尘土中,一辆马车快速行进。 多尔衮坐在马车的车厢里,心潮澎湃。 五年来,他第一次看到了重回朝廷掌权的希望。 虽然距离希望还很远,但希望给了他希望。 马车上空乌云翻滚,似乎要有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第830章 权力纷争 崇政殿内,百官云集。 说是百官,实际只有二十多个人。 除了各旗的旗主外,剩下的都八旗重要的文武大臣。 这些人表面上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各怀心思。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济尔哈朗率先发难。 他对着福临说道:“皇上,肃亲王豪格兵败宁远,现已将他夺职幽禁在府中。一同兵败的还有睿亲王多尔衮,理应也将其夺职幽禁在府中。” “由于当时肃亲王在十王亭拔刀,导致此事被搁置。现在事情已经平息,应该降下责罚以正视听。” 多尔衮一怔,心想骂道:你他妈快点去竞争旗主啊,跟老子较什么劲啊! 可是这些话没法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问候对方。 福临看向多尔衮:“睿亲王,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回皇上,臣没什么好说的,知罪认罪!不过却有一事相求。” “没抄了你的家已经是法外开恩,你竟然还敢提条件!”济尔哈朗立刻嘲讽道:“多尔衮,朝堂不是儿戏,岂能容你在此放肆?还不赶快离开皇城回府禁闭?” 面对济尔哈朗的强势指责,多尔衮没有流露出生气的表情,而是一脸平静地说道:“此事不但涉及八旗,还与大清息息相关。” 济尔哈朗被多尔衮的哑谜呛住了。 他不敢继续造次,转头看向福临。 福临慢悠悠的问道:“是什么事?” “臣请皇上不要将臣幽禁在府中!” “理由呢?”福临继续问。 “臣负责通过朝鲜从明朝走私物资,如果将臣幽禁在府中,走私一事将被迫终止。”多尔衮回答。 “这个好办,”福临笑了:“找一个人接替就行。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朕可以帮你找。” 呵! 多尔衮在心中冷笑。 走私的生意由他亲手操办而成,为了保密需要,有些关键环节只认人不认钱。 也就是说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取代他。 这些话他没法明说,只能隐晦地说道:“皇上,走私之事非同小可!如果贸然换人,明廷那边会以为大清内部出现了问题,从而终止贸易,请皇上三思。” “你在威胁朕?”福临似懂非懂道。 “臣不敢,臣说的都是事情。”多尔衮急忙叩首示弱。 “此事...朝会后再议吧。”福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不是大清离不开多尔衮,而是离不开多尔衮走私来的物资。 这也是无法彻底打压多尔衮的原因之一。 “谢皇上!”多尔衮再次叩首示弱。 等多尔衮起身后,济尔哈朗说道:“正蓝旗旗主之位出现空缺,应立刻择一能人接替,请皇上圣裁!” “臣附议!”多铎跟着说道。 “臣也附议!”很少说话的罗洛浑也开口说道。 福临早就有所准备,他平静地问道:“你们可有举荐之人?”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身为老狐狸,他们不会第一时间暴露自己的目的。 而是需要观察对手和现场的情况,见招拆招。 见没人说话,福临有些不悦。 他沉着脸说道:“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朕就勉为其难的把正蓝旗并入正黄和镶黄旗。” 这一招堪称绝杀。 很快有人坐不住了。 多铎率先说道:“正蓝旗实力本就不弱,此次在宁远损失的兵马也不多。如果贸然并入其他旗,正蓝旗内部肯定不同意。现在战事焦灼,此时并旗实在不妥。” “既然如此,你们就推举一人吧。” “臣推举礼亲王满达海代掌正蓝旗旗主之位,”多铎说道:“满达海乃太祖皇帝之孙,他不但有内政之才,还有领兵之能。再加上他本人就是正红旗旗主,此番代掌正蓝旗可谓实至名归。” 多铎以退为进,率先将满达海推了出来。 他不怕弄巧成拙。 福临虽小,但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想坐稳皇位,关键是平衡好朝堂各方势力。 正红旗的满达海是代善的儿子,镶红旗的罗洛浑是代善的孙子。 代善一脉掌握了两旗,已然足矣! 如果再把正蓝旗交给他们,朝堂的平衡也会随之被打破。 不等福临表态,济尔哈朗开始了表演。 他指着罗洛浑说道:“臣推举多罗贝勒罗洛浑代掌正蓝旗。罗洛浑乃太祖皇帝之曾孙,他不但有内政之才,还有领兵之能。再加上他本人就是镶红旗旗主,此番代掌正蓝旗可谓实至名归。” 多铎先是一怔,随后意识到这都是他的词。 济尔哈朗只不过是把满达海的名字改成了罗洛浑。 “济尔哈朗,你什么意思?”多铎怒目相视。 “没什么意思啊,皇上让举荐正蓝旗旗主,你举荐满达海,我举荐罗洛浑,有问题吗?”济尔哈朗一脸无辜。 “你举荐谁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是你为什么模仿我说过的话?” “你说过的话就不让别人说了?皇上都没这规矩,你好大的规矩啊!”济尔哈朗针锋相对。 “找事是不?走,敢不敢出去跟本王打一架!”多铎捏着拳头。 “本王老了,打不动了!”济尔哈朗先是假装示弱,随后笑着说道:“要想打也可以,你去找富尔敦打吧。” 富尔敦是济尔哈朗的儿子。 济尔哈朗让多铎和富尔敦打架,显然是把多铎当成了儿子辈。 遭受到如此歧视,多铎顿时大怒。 他迈步走到济尔哈朗身边就要动手。 “住手!”福临及时阻止:“朝堂上谁敢再动手,朕不但将他夺职下狱,还会废了他的爵位。” 在这句话的威胁下,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虽然表面上老实了许多,不过还是在暗中用眼神较劲。 朝会继续。 镶红旗旗主,代善的长子长孙罗洛浑朝福临说道:“臣举荐肃亲王的长子齐正额担任正蓝旗旗主!” “臣以为不妥!”多铎第一时间反对,“齐正额只有十六年,既没有管理内部旗务的经验,也没有外出领兵打仗的能力。如果是和平年代,让齐正额继承旗主无可厚非!” “但明军正在攻打辽东,大清面临着生死存亡!此时让齐正额继承旗主之位绝非上策!” “臣附议。”济尔哈朗说道。 前一刻还是对手的两人,这一刻又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种诡异的情况表明八旗内部重新陷入了权利的纷争之中。 第831章 济尔哈朗掌权 福临有些不知所措。 朝会前他和布木布泰商量过,认为齐正额继承旗主之位最合适。 一是名正言顺,二是可以稳定正蓝旗内部。 毕竟正蓝旗里有许多豪格的亲信。 结果,济尔哈朗和多铎同时反对。 福临无奈之余看向索尼:“你觉得齐正额怎么样?” “臣以为豫亲王说的有道理。”索尼委婉回答道。 “你们呢?”福临又看向正黄和镶黄两旗的将领。 在得到同样的回复后,福临叹了口气。 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已经让他陷入了迷茫。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谁值得信任。 目光流转时,他看到了一个讨厌的身影:睿亲王多尔衮。 福临皱着眉问:“多尔衮,你觉得谁代掌正蓝旗比较合适?” 福临询问的对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众人都知道福临讨厌多尔衮,今儿这是怎么了? 难道两人和解了? 多尔衮假装想了一会后跪地说道:“臣举荐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暂管正蓝旗。” “你举荐谁?”福临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多尔衮开口前,他猜测多尔衮会举荐多铎,齐正额,叶布舒(皇太极第四子)或者硕赛(皇太极第五子)等人代掌正蓝旗。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举荐自己的老对头济尔哈朗担任旗主。 这合理吗? 不但不合理,还很反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别说福临觉得不对劲,就连当事人济尔哈朗也觉得不对劲。 他怔怔的看着多尔衮,眼神十分复杂。 有疑惑,有警惕,有激动... 更多的是费解。 他搞不懂多尔衮推荐自己代掌正蓝旗的目的。 求和吗? 还是说...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站在一旁的多铎更加费解。 他非常不理解多尔衮不举荐他这个亲兄弟担任旗主,反而举荐老对头济尔哈朗的行为。 多尔衮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道:“济尔哈朗乃太祖皇帝之侄,不但有内政之才,还有领兵之能。再加上他本人就是镶蓝旗旗主主,此番代掌正蓝旗可谓实至名归。” 多铎的嘴角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今儿这是怎么了,说的都是他的词...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福临缓缓摇头。 “这是臣的折子,请皇上御览!”多尔衮从怀里拿出奏折,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从太监手里接过奏折,福临快速看了一遍。 合上奏折后,福临捂着肚子说道:“诸位稍事休息,朕去去就回。” “臣等遵旨。” 在众人的声音中,福临捂着肚子跑回凤凰楼。 布木布泰(历史上的孝庄)和哲哲皇太后(孝庄的姑姑)早已在凤凰楼等候多时。 见福临到来,二人立刻迎了上去。 “皇上,朝会怎么样?”布木布泰急切地问道。 “很复杂!”福临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茶壶喝了几大口之后接着说道:“多铎和济尔哈朗都想当正蓝旗的旗主。由于无法举荐自己,他们一个举荐满达海,另一个举荐罗洛浑。” “罗洛浑虽然举荐了齐正额,但是济尔哈朗和多铎不同意。” “他们凭什么不同意啊?”哲哲倒竖着眉毛说道:“皇上您是正黄和镶黄两旗的旗主,罗洛浑可以代表正红和镶红两旗,八旗当中已经占据了四旗!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济尔哈朗和多铎必须同意。” “没那么简单,”布木布泰一脸忧愁:“济尔哈朗和多铎是靠军功封王,他们二人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颇高!想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制约他们,难!” “再者,罗洛浑只是口头上站在咱们这边,真遇到了事,不一定和咱们一条心。” “更何况...济尔哈朗和多铎都是皇上任命的辅政大臣,他们的意见皇上不能不听!” 听完布木布泰的分析,哲哲顿时闭嘴。 “不过...”福临从怀里拿出多尔衮的奏折,递到布木布泰手里:“多尔衮举荐济尔哈朗代掌正蓝旗,他为此还写了一封奏折。” 布木布泰和哲哲对视后,同时失声:“济尔哈朗?” “对。” “多尔衮和他可是死对头,为何会推荐他?” “多尔衮在奏折里写了原因,额娘您一看便知。”福临回答。 布木布泰快速打开奏折,看完之后眼前一亮。 “奏折上写了什么?”哲哲问。 布木布泰合上奏折总结道:“多尔衮说此举是为了平衡朝堂上的势力!” “皇上掌管正黄和镶黄两旗;满达海和罗洛浑都是代善一脉,他们掌握了正红和镶红两旗;多铎掌握了正白和镶白两旗;唯独济尔哈朗势力最小,只掌握了一个镶蓝旗。” “把正蓝旗交给皇上,其他各旗不会同意。如果交给满达海或者多铎,届时他们手握三旗,会对皇上形成威胁。” “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济尔哈朗代掌正蓝旗,既能让他牵制满达海和多铎,又无法对皇上构成威胁!” “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哲哲眨了眨眼睛,对多尔衮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好感。 “是啊,多尔衮忠心耿耿,不会害皇上的!”布木布泰笃定道。 福临虽然讨厌多尔衮,但也没能从奏折里挑出问题,他看着布木布泰问:“额娘,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就按多尔衮的意思办吧!”布木布泰摸着福临的脑袋。 “多尔衮是有罪之人,我该如何处置他?”福临又问。 布木布泰想了想,谨慎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和为娘商量。” 福临心中稍安,转身离开。 多尔衮举荐济尔哈朗代掌正蓝旗的主意,得到了福临和罗洛浑的支持。 多铎虽然不想同意,但大势所趋之下也不得不同意。 于是乎,济尔哈朗成为正蓝和镶蓝两旗的旗主。 第832章 大局观 代掌正蓝旗后,济尔哈朗的权力达到的前所未有的顶峰。 和硕郑亲王,镶蓝旗旗主,正蓝旗代旗主,大清辅政大臣,刑部尚书... 看着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的头衔,济尔哈朗笑得合不拢嘴。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济尔哈朗第一把火烧向正蓝旗前旗主豪格。 好不容易把豪格踢出权力中心,决不能给他复出的机会。 为了防备豪格,济尔哈朗以照顾的名义派出亲信在豪格府外昼夜监视,不准任何人出入。 府里的吃穿用度全都由专人负责运送。 济尔哈朗第二把火烧向正蓝旗内部。 他宴请正蓝旗在京(盛京)的将领和大臣。 旗主在旗内拥有绝对的权力,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旗人的财产和生命。 他左手拿着圣旨,右手拿着酒杯。 听话的用酒招待,不听话的用圣旨处死!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正蓝旗除了少数豪格的心腹被处死外,多数人都选择了效忠。 解决完正蓝旗内部事务后,济尔哈朗决定将第三把火烧向明军。 此时明军正在锦州一带和八旗兵对峙,为了彰显忠心和能力,济尔哈朗主动请缨:“皇上,我军正在锦州一带和明军对峙,臣请求率兵前往锦州和明军决战,以解君忧!” 看着一脸诚恳地济尔哈朗,福临欣慰地点头:“郑亲王不愧是国之栋梁,朕很欣慰。” “多谢皇上夸奖,臣只想为国为君分忧,并无其他杂念,望皇上成全!”济尔哈朗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心中却有些无奈。 他并不想去前线领兵作战。 打赢了还好,若是打输了怕是会落得豪格一样的下场。 但是他不能不去,因为这是代掌正蓝旗的代价。 让他当旗主不是享福的,是帮福临解决麻烦的。 福临现在最大的麻烦是锦州的明军。 福临盯着济尔哈朗看了一会,悠悠问道:“郑亲王,你有几成胜算?” “臣至少有九成胜算!”济尔哈朗硬着头皮跪地说道。 “好!”福临高兴地站了起来,他来到济尔哈朗身边,亲手将他搀扶起来并问道:“郑亲王需要多少兵马?” “除水师外,臣还需要十万步骑!”济尔哈朗滴水不漏地说道。 他深知朝中有坏人。 如果不明确指出需要多少步兵和骑兵,福临极有可能又会把多尔衮的水师派给他充数。 多尔衮是什么样的人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可是心知肚明。 不但能坑人,还可以在坑完之后做到全身而退! 为了不重蹈豪格的覆辙,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十万步骑!”福临对这个数字有些犹豫。 在明军反攻辽东前,八旗就已经开始大肆招兵买马。 战争之初,他们可以动用的战兵约有十七万。 其中包括八万满蒙汉八旗,六万外藩蒙古,以及三万水师。 宁远之战豪格损失了两万兵马,可以动用的战兵数量降至十五万。 再刨去三万水师,剩下的战兵只有十二万! 济尔哈朗一次性抽调十万兵马,可以说是赌上国运的战争了。 “朕不要九成的把握,朕要十成的把握!”福临拍着济尔哈朗的肩膀说道。 济尔哈朗摇头:“皇上,天底下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只有败而不怠,败而益勇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臣此番去锦州会想尽一切办法取得胜利,就算打不赢,也会想办法把主力带回来。” 福临抬起头,看向正黄和镶黄两旗的将领。 见他们纷纷点头,福临深吸一口气:“既然郑亲王有平乱之志,朕就拜你为大将军,领兵十万奔赴锦州!” “臣领旨。”济尔哈朗跪地领旨。 “来人,”福临朝一个太监伸出右手:“拿朕的王命旗牌来。” 太监转身从后面的龙书案上拿起四面写有令字的蓝色小旗和四个圆牌。 旗用蓝缯制作,圆牌用椴木制作而成,外面涂有金漆。 这是满清特有的东西,又称旗牌。 满清没有尚方宝剑。 但王命旗牌功能和尚方宝剑一样,都可以不必奏请皇帝直接杀人。 一般的流程是持有王命旗牌的人身穿朝服,摆香案拜王命旗牌,直接将犯人就地正法。 济尔哈朗激动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从福临手里接过王命旗牌。 有了王命旗牌,他在战场上可以杀任何人。 可见福临对他的重视。 礼毕起身后,殿外的太监走进来说道:“启禀皇上,睿亲王即将启程奔赴辽南指挥水师作战,现进宫向皇上道别。” “宣他进来吧。” “是。” 经过太监的传话,多尔衮迈步来到大殿。 豪格兵败后从宁远退兵,多尔衮兵败后退回盖州。 同样兵败,同样退兵。 豪格被夺职幽禁,多尔衮不但没事,反而官复原职。 并非福临不想惩罚他,而是济尔哈朗求情。 二人之前确实有矛盾。 但一码归一码,他能代掌正蓝旗,多尔衮功不可没。 济尔哈朗为了表示谢意,向福临求情饶了多尔衮。 多铎跟着求情。 福临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于是乎,多尔衮又当上了水师总兵。 现在他即将启程前往辽南,于是进宫向福临告辞。 施礼之后,多尔衮发现济尔哈朗手里拿着王命旗牌。 他怔了怔,问道:“郑亲王手里拿的可是王命旗牌?” “当然!”济尔哈朗淡淡一笑:“我已经向皇上请命去锦州和明军作战,皇上知道某些人擅长临阵退缩,为了战局,皇上特地给我王命旗牌便宜从事。” 多尔衮顿感脖子发凉。 济尔哈朗口中的某些人就是他自己。 他皱着眉继续问:“郑亲王难道要在锦州和明军决战?” “这是机密,就不劳睿亲王操心了。” “皇上,”多尔衮转身朝福临下跪:“臣有本奏。” “准奏。” 多尔衮抬起头:“臣以为不该在锦州和明军决战,而是要放弃锦州。” “胡闹!”济尔哈朗大吼:“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锦州是太祖皇帝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岂能就此放弃?再者打仗不是儿戏,管好你的水师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管。” “明军火器犀利,尤其是火炮!在堆土山的战术运用下,明军火炮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八旗兵的长项是野战,不应该和明军围绕城池对垒,而是想办法把他们引入宽阔的平原地带......”多尔衮开始了长篇大论。 他的观点虽然道理,但济尔哈朗根本听不进去。 不是他不想听,而是听了也没用。 他必须带着正蓝旗的将士们守住锦州,立下战功! 到时候既能坐稳正蓝旗旗主之位,也能凭借功劳稳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等多尔衮说完后,福临摇头道:“出兵锦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多说无益。” “睿亲王还是赶快离开盛京前往辽南指挥水师去吧!” 多尔衮故意长叹一声,施礼告辞。 福临听不听建议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通过这件事告诉福临,他多尔衮有常人没有的大局观! 第833章 抓内奸 崇祯二十三年八月初五,济尔哈朗率领兵马赶往锦州。 在济尔哈朗抵达锦州前,圣旨就已送达。 进城之后,他立刻召集将领们开会。 会议上,满达海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济尔哈朗办理交接手续。 一切妥当后,满达海开始汇报军情。 “明军攻陷宁远后,又顺势攻陷了寨儿堡,连山驿,塔山堡,椵(jiǎ)木冲堡,大兴堡,大福堡和杏山城(今凌海市杏山乡)。” “距离我军驻守的松山城(今锦州市太和区松山村)只有不到二十里!” 说到这里时,满达海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奇怪的是,明军从七月二十六攻陷杏山城到今天的八月初五,一连十天都没有动静。” “一点动静也没有?”济尔哈朗有些不解。 “是,”满达海点头,“明军既没有大规模进攻,也没有小规模试探,每日只是派出探马侦查情况!” “这也太邪门了!”济尔哈朗皱起了眉头,“明军到底在干什么?” “不清楚。”满达海摇头。 “撤离宁远的时候不是留下一些细作吗?能不能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络,问一问情况?”济尔哈朗问。 “撤离宁远前确实在民夫里安插了一些细作,并和他们约定了传递信息的地点。我在约定地点附近派人盯梢,一连十天都没遇到人影,放在那里的纸条也没人动过。”满达海很是无奈。 “嘶!”济尔哈朗倒吸一口冷气,“越来越邪门了!” “可说是呢,”满达海的眉毛跟着拧成了一个疙瘩:“那些细作就跟死了一样。” “等等,”济尔哈朗忽然伸出右手食指,“明军很有可能在抓内奸!” 满达海恍然大悟:“郑亲王所言极是,怪不得明军没动静呢,原来他们在抓内奸!” 明军是在抓内奸吗? 是,但又不完全是。 宁远之战前前后后打了两个月,对八旗兵是煎熬,对明军也是煎熬。 为了鼓舞士气,王永吉在收复杏山后开始犒赏三军。 将领吃肉,士兵喝汤。 骨头汤泡米饭,士兵们吃完之后都说香。 然后给士兵们分批放假。 士兵们的娱乐方式虽然少之又少,但是可以让他们心情愉悦。 在士兵们吃喝玩乐的同时,王永吉命令李来亨按照崇祯的方法抓内奸。 崇祯抓内奸的方法可以总结成七个字:依靠群众的力量! “据我所知,你们当中有建奴的奸细,”李来亨站在高台上,对着校场内千余百姓说道:“按照我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早就把你们全都砍了。” “可陛下有好生之德,不让胡乱杀人。” “但是...”李来亨宁笑了,他脸上的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狰狞:“我这辈子最恨内奸,找不出内奸我心里难受。” 下面的百姓纷纷低着头,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和李来亨对视。 生怕对方一个不顺眼就将他们杀了。 “内奸现在站出来,我可以保你不死!若是被我抓出来,我保你生不如死!”李来亨继续说着威胁的话。 校场内静悄悄的,没人站出来回应。 “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李来亨收起笑容:“既然没人主动承认,接下来我就不客气了。” 在千余百姓惊恐的眼神中,李来亨大吼道:“互相认识的站到一起。” 士兵们传达指令后,百姓们开始重新站队。 千余百姓站成了大大小小数百个队伍。 队伍多的有十几人,队伍少的只有一个人。 就在百姓们以为李来亨要一一辨认时,李来亨却将单人的队伍按照每十人为一组,重新组队。 然后说道:“自明日起,你们按照现在的分组的去城墙上修复城墙垛口。修完城墙还要修复堡垒,桥梁以及官道。这么说吧,活有的是!” “当然了!不白干活,每人每天管两顿饭!另外,每人每月再给二钱银子的工钱。” 什么? 百姓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但不杀他们,还管两顿饭,干活给工钱! 这和建奴不把人当人的行为相比,简直就是活菩萨。 “都听清楚了吗?”李来亨问。 “听,听清楚了。”百姓们激动地回答。 “好,”李来亨话锋一转,“我刚才说过,你们当中有建奴的奸细。” “现在已经给你们分好了组,各组内部和各组之间互相监督。内部发现奸细,只杀奸细,组内其他人相安无事。如果被其他组的人发现奸细,这个组所有人全都处死!” “另外,凡是揭发奸细并最终证实者,赏银百两!” 百姓们先是害怕,然后惊喜起来。 揭发奸细就能获得一百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给你们一个时辰互相认识一下,本官就坐在这里等,想揭发的可以随时过来。” 百姓们立刻动了起来。 他们成群结队地从彼此面前经过。 先看脸熟不熟,然后询问对方的来历,住址以及家庭成员情况。 稍有不对立刻细细盘问。 有些内奸为了伪装使用了假身份。 在百姓的盘问下很快露出了破绽,被当场揭发。 没有暴露的内奸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第834章 公开审判 历史上的清朝末年。 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由于城墙太高根本爬不上去,百姓们帮着搭梯子。 结果梯子不够长,百姓又告诉他们广渠门的下水道未设防。 于是列强在百姓的帮助顺利攻入了北京城。 当时的老百姓不但不反抗列强侵略,还给列强带路,运输弹药,甚至帮着打仗。 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是满清失去了民心。 起初百姓们对列强持有很大的敌意。 但很快,这种敌意便消失不见。 列强登陆后,为了解决辎重补给,开始雇佣当地的百姓帮忙搬运。 百姓们不相信列强会给钱,所以没人愿意去。 列强无奈,只能雇佣了一些地痞流氓。 这些地痞流氓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想真的帮列强干活。 结果列强不但给钱,给的还挺多。 要知道同样的活,大清别说给钱,就是管口饭都算开恩了。 经过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列强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百姓们知道后,纷纷跟在列强后面兜售粮食。 和满清的拿来就吃不一样,列强是真给钱! 满清本就失去了民心,在列强的对比下直接成了百姓的敌人。 当然。 列强进入北京后烧杀抢掠是百姓们没有预料到的事。 这也是农民阶级的局限性。 历史上明末的农民起义和清末的百姓带路让崇祯意识到,民心最重要! 从天启元年建奴攻陷沈阳开始计算,截止到崇祯二十三年,建奴已经在辽东经营了近三十年! 谁也不知道建奴到底培养了多少内奸。 或许一个都没有,或许十个里面有一两个,也或许更多。 如果明军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滥杀无辜,必然会失去辽东百姓的民心。 逼迫他们成为建奴的奸细。 反之,则会成为明军的帮手。 怎么收获民心? 对百姓好就行!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平辽大军开始严肃军纪! 一不许滥杀无辜,二不许抢夺,三不许奸淫,四要公平买卖... 百姓们很快就感受到了明军的纪律。 “官军的军纪是真严啊,买东西不还价也就算了。每天都有负责纪律的士兵在街上巡逻,一旦发现有人违反军纪,立刻缉拿!” “是啊,和建奴相比简直就是活菩萨!” “哎哎哎,”一个百姓指着远处的宅子,对身边的人说道:“那户人家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谁家好人白天不出门啊?” “也对,”另一个百姓点头,“要不...咱们报官吧!官府一查便知!” “报官一来一去耽误时间不说,动静搞大了会惊动对方让他跑了。” “那怎么办?” “要我说啊,不如咱们几个合起伙来把他绑了送官!万一查出对方是奸细,还能平分一百两的赏银。” “好主意,我看行。” “我觉得也行,走,抄家伙拿人!” 杏山城的百姓们自行发起了一场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声势浩大的抓奸行动。 这场行动很快波及到了塔山城,连山驿等明军新收复的城池。 杏山城内。 李来亨向王永吉汇报情况:“启禀总督大人,末将在宁远城的千余百姓里抓到了一百多个疑似内奸之人,经过拷打后有五十七人承认,其他人拒不承认。” “杏山城的百姓自发地在城内抓内奸,现在已经抓了七百多人,这些人都被关押起来逐个审讯。由于人数太多,所以审讯的进展十分缓慢。” “嗯,”王永吉点头后问:“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我?”李来亨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大人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做主?” “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王永吉问。 “杀!”李来亨回答地简单明了。 “理由呢?”王永吉追问道。 李来亨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对士兵如此,对下面的百姓亦是如此。这里面或许有无辜之人,但咱们没时间也没精力帮他们洗清嫌疑,为了保证后方稳定,只能杀了!” “不过...”李来亨叹了口气:“一次性杀七百多人恐怕会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和混乱。所以末将觉得可以再审讯一段时间,尽可能多的找出内奸。” 王永吉慢慢摇头:“怕是来不及审讯了。大军马上就要攻打松山城,哪有功夫审讯他们?更何况一些奸细是铁了心的给建奴当走狗,不会轻易招供。” 李来亨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那末将就只能大开杀戒了...” “不急,陛下有旨意!”王永吉缓缓拿出崇祯的密信,递给了李来亨。 李来亨看完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这比尚方宝剑还要厉害!” “给你一天时间,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末将遵命。”李来亨毕恭毕敬的放下密信,施礼告辞。 当天下午,李来亨命人在杏山城内的广场上搭建高台。 忙碌一夜后,高台拔地而起。 次日清晨,李来亨把所有嫌疑人全部押到高台之上。 台下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和警戒的明军。 李来亨登上高台大声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是平辽大军右翼参将李来亨,奉命在城中搜捕建奴细作。经过数天的搜捕,抓获了七百多个嫌疑人。” 台下嗓门大的将士将李来亨的话大声复述一遍。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广场。 “这些人当中,有的确定是建奴细作,有的则是蒙冤之人。今日将他们带到你们面前,公开审判!”李来亨继续说道。 台下的百姓们顿时议论起来。 “公开审判是什么意思?”一个百姓问。 另一个百姓指着高台上的犯人和台下的人群说道:“你是不是瞎?这就是公开审判啊!” “一般的审案都是在衙门的内廷或厅堂之中,允许旁人听讼,谓之曰公开审判,哪有当着这么多人审的?”另一人指着周遭数不清的百姓说道。 “当着这么多人审案,噱头大于实际意义!纯粹是演给咱们看的!”一个头戴斗笠的人说道。 “这么好的事被你说的一文不值,我看你像内奸!” “我可不是。”头戴斗笠的人急忙否认。 “这里有内奸,大家伙快把他拿了。” 人群中又掀起一阵骚乱。 等人群恢复安静,李来亨开始大声念了起来。 “马松,男,我朝二年生于辽东都司广宁卫,我朝十五年松锦陷落后,被建奴迁至杏山城养马。三天我军收复杏山,他被人揭发是建奴的奸细......” 李来亨开始叙述此人的罪名以及证人的证词。 叙述之后,李来亨大声问道:“你们说,马松有没有罪?” “有罪!”台下几十个百姓开始起哄。 “有罪!”在那几十个百姓的引导下,数不清的百姓跟着大喊。 “他该不该死?”李来亨又问。 “该死!” “杀了他,给死去的大明子民报仇雪恨!” “杀,杀,杀!” 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马松被就地正法。 第835章 兵发松山 公开审判的意义在于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参与审判! 嫌疑人有没有罪,他们说了算。 杀不杀嫌疑人,也是他们说了算。 起初许多百姓们还有些拘谨,不敢乱说话,也不敢过多回应。 毕竟事关人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杀人数的增多,百姓们很快被戾气所侵染。 不管嫌疑人的罪名有没有坐实,他们都激动地喊出杀字! 仅仅用了半天时间,七百多个嫌疑人全部被杀。 百姓们不但没有任何恐惧感,反而对这种审判方式充满了期待。 “军爷,下一次审判是什么时候?”百姓询问附近的士兵。 “不知道,犯人都被杀了!再抓到内奸才能再次公开审判!”士兵回答。 “这个好办,我们帮朝廷抓内奸!”百姓们激动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抓内奸活动行动。 建奴安插在城中的内奸大部分都被杀。 剩下的小部分内奸既不敢贸然行动,也不敢躲在家中避难,只能每天都混在抓捕内奸的队伍中自保。 王永吉在得知城中的情况后松了口气。 只有后方稳固,他才能安心在前方打仗。 在接下来的两天,王永吉开始思考如何拿下锦州! 十三万明军在宁远之战时损失了一万多人。 其后收复了大大小小数十座堡垒和城池,为了守住堡垒保护粮道,王永吉只能分兵驻守。 如此一来,平辽大军可用的步兵和骑兵只有十万左右。 这些兵马看似很多,但王永吉总觉得有些不够用。 崇祯十四年祖大寿被困锦州,时任总督洪承畴奉命支援。 为了击退围困锦州的八旗兵,洪承畴将十三万大军一字排开向前推进。 一字排开固然能保持战线宽度,但也因此失去了纵深防御。 皇太极看到洪承畴的列阵后说道:明军有前权而无后守,可以攻破了。 杏山距离松山城约有二十里。 由于明军没有纵深防御,所以皇太极命人从锦州西面往南,在松山和杏山之间挖了三道直通大海的大壕。 壕沟深八尺,上面宽约一丈二尺,下极狭窄。 属于倒三角的形状。 人和马掉下去之后既无法立足,也没办法爬上来。 八旗兵掘完壕沟之后,洪承畴才后知后觉。 他率兵打了一天,明军未能渡过壕沟。 紧着皇太极又让阿济格突袭笔架山,趁落潮时将明军设在笔架山的粮草烧毁。 十三万明军粮草被断军心大乱,随后败北。 王永吉不想走洪承畴的老路。 可是问题来了。 如果考虑纵深防御,就得前方抽调兵力。 如此一来,正面战场的兵力就会减少。 虽然他不清楚建奴有多少兵力,但至少也有十万! 到时候明军在正面战场的兵力将会落入下风。 “该怎么办呢?”王永吉右手拄着下巴,开始思考用兵的策略。 “总督大人,”黄得功来到他面前,“大军刻日启程,粮草已经备齐,请问总督大人打算将粮草营地设在何处?” “容我想想!”王永吉皱着眉说道。 “设在杏山城如何?”黄得功问。 “不妥,”王永吉摇头:“杏山城里的内奸尚未完全肃清,如果将粮草留在杏山,一旦被建奴的细作放火烧掉,我军将不战自溃!” “塔山的情况和杏山一样,看来也不能设在塔山!”黄得功自言自语道,“宁远距离前线又太远,也不合适!” “哎!”王永吉叹了口气。 思索良久后,王永吉深吸一口气:“把囤积粮草的营地设在笔架山吧,笔架山距离我军即将攻打的松山只有不到五十里,辎重兵只需一天就能将粮草送到前线!而且笔架山在海中,海水是天然的屏障。” “总督大人,”黄得功认真提醒道:“松锦之战时我军的粮草就放在笔架山,结果被建奴偷袭了。” “本督没忘,”王永吉拍了下黄得功的肩膀:“别忘了咱们还有三万水师,让他们去守笔架山!” “那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黄得功松了口气。 “这还不够,”王永吉皱着眉继续说道:“大军需要变阵!” “命左翼从杏山往西北方向行进,抵达女儿河后沿河驻防,护住我军左翼。命右翼往东行进,抵达小凌河后沿河驻防,护住我军右翼。” “吴三桂的前锋和本督的中军一起朝松山城行进,准备攻城!” “另外,后翼的唐通、高第和刘芳亮要在杏山和松山之间扎营,做好纵深防御。” 松山一带的地势西北高,东南低。 中部平坦,西面,北面和东面是低山,南面是丘陵。 属于蒙古高原与辽河平原过渡地带。 地形复杂多样。 王永吉毫不犹豫地将南面定为主攻方向。 相较于山路来说,丘陵地形更利于行军。 松山城距离杏山城只有不到二十里。 明军先锋刚刚出发,建奴探马便将消息送到了松山城内。 “报,明军先锋离开杏山,正朝松山城而来!”探马朝满达海汇报道。 “立刻将消息告诉郑亲王,是战是退由他定夺!若是战,请郑亲王派兵增援;若是退,请郑亲王下达退兵的命令!”满达海老练的吩咐道。 “是。”探马离开松山,奔向锦州。 第836章 朝鲜兵入辽 锦州城内,济尔哈朗盯着面前的地图正在沉思。 “报!” 探马来到帐内,将明军的动向和满达海的消息一并带到。 “确定明军的主力是朝松山去了?”济尔哈朗问。 “确定!” “那就在松山城一带和明军打一仗!”济尔哈朗冷笑道。 他有冷笑的底气。 当年指挥松锦之战的就是他。 皇太极是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才从锦州赶到前线,临时接替他指挥大军作战。 总体来说,当年锦州之战他运用的技战术没有问题。 与皇太极相比,他只是缺少了一些冒险精神。 当年皇太极挖掘壕沟的战术风险不可谓不小。 挖掘壕沟对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如果在挖掘过程中遭到明军袭击,挖掘壕沟的军队必然会发生溃败。 皇太极运气好,没遇到明军袭击。 现在双方再次屯兵锦州,济尔哈朗要所有人证明没有皇太极,他一样可以打赢明军。 “回去告诉满达海,”济尔哈朗继续说道:“让他派遣小股部队延缓明军进攻的速度,本王要趁机部署兵马,以逸待劳。” “遵命。”探马离开。 “屯齐,”济尔哈朗朝帐外喊。 “末将在!”屯齐闪身来到帐内,向济尔哈朗施礼。 屯齐是济尔哈朗的侄子。 屯齐的父亲叫图伦,和济尔哈朗是亲兄弟。 前者是舒尔哈齐的第四子,后者是第六子。 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弟弟,名字的意思是小野猪皮... 当时他不主张对大明用兵,主张呈贡通好。 结果被努尔哈赤幽禁致死。 他的后代尤其是济尔哈朗一脉并未受到牵连,反而得到了重用。 济尔哈朗盯着屯齐看了一会,用愤怒的语气问道:“朝鲜兵到哪了?豪格指挥宁远之战时就让他们出兵宁远,现在宁远之战已经打完了,豪格也被废了,朝鲜人就算爬,也该爬到锦州了吧?” “回王爷,朝鲜两万鸟铳兵已徒步至盖州一带。”屯齐回答。 “徒步?”济尔哈朗一怔,“他们为何不乘海船?” 屯齐苦笑一声:“朝鲜人说海上风浪大,他们的火药极易被海水打湿从而失去战斗力,所以是步行而来。” “领兵者何人?” “朝鲜京畿守御厅守御使,延城君李时昉。”(延城君是李氏朝鲜的一种爵位。) “李时昉?”济尔哈朗对这个名字有些诧异,“此人可以说是李淏(时任朝鲜国王)的左膀右臂,麾下士兵也都是朝鲜精锐。朝鲜对咱们大清素来阳奉阴违,要么不愿意出兵,要么出兵不出力,这次竟然调动了精锐,看来是真心实意帮咱们大清打仗,属实有些难得啊!” 济尔哈朗很高兴,但是他高兴的太早了。 满清虽然把李氏朝鲜打服了,但李氏朝鲜内部一直采取各种形式进行反抗。 崇祯九年。 皇太极称帝国号大清。 已经被打服过一次的朝鲜拒不承认,于是皇太极再次领兵侵入朝鲜。 崇祯十年。 时任朝鲜国王李倧逃至南汉山城,被围四十余日后出城投降并定下城下之盟。 盟誓约定朝鲜“永绝明朝”,向满清进贡粮食,并出兵协助八旗兵攻打大明。 为了保证朝鲜人履行盟誓,李倧的世子和次子,朝鲜所有高级文武官员的长子,都送到沈阳作为人质。 次年,皇太极向朝鲜征兵。 朝鲜人把非暴力不合作策略发挥到了极致。 朝鲜国王调兵时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 武将们不是称病,就是和同僚闹矛盾,搞出内部不和的局面。 随后又表示朝鲜的牲口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无法运输物资。 军队没有物资就打不了仗,借此推迟出兵。 类似的理由还有江水涨溢,道路泥泞难行等... 被迫出兵后,朝鲜又使用了新招数。 满清让朝鲜准备一万石粮食给八旗兵使用,结果朝鲜的运粮船先是遇到海盗,随后又遇到了暴风。 等粮食送到八旗兵手里时,经过清点发现只有六百三十三石。 运抵率低达百分之六! 松锦之战时,满清命令朝鲜出动水师封锁辽西海面,阻拦明军水师运粮,顺便再给八旗兵运一万石粮食。 朝鲜国王任命林庆业为舟师上将,率领五千水师并携带一万石粮食前往锦州。 林庆业是朝鲜民间供奉的三大军神之一,在当时有朝鲜岳飞的美誉。 他和当时的大部分朝鲜人一样,都以神宗皇帝再造之国,神宗皇帝所活之民自居。 说白了,就是万历和大明的小迷弟。 为了消极应对,他在大军出发前向明朝派遣了一艘船通风报信。 随后大军启程。 原本八天的航程,他用了五十五天! 即便这样,船队也没按照皇太极的要求抵达小凌河的入海口,而是停在盖州一带不前。 皇太极派人验货时,发现原本的一百一十五艘船沉没失踪了六十三艘。 其中更是有三艘船被海风吹到了登州,被明军“俘获。” 这些还只是朝鲜人战场外的招数。 战场内的套路更是层出不穷,包括但不限打空枪,防空炮,射没有箭头的箭矢等。 可惜,洪承畴投降后把林庆业、崔鸣吉等一众志士出卖给满清。 林庆业被迫逃到大明,成了水师总兵黄蜚麾下的副总兵。 历史上的林庆业在黄蜚死后被满清俘获,后又交还给朝鲜。 回国后他不慎卷入谋反案,朝鲜国王李倧前脚刚认定林庆业与谋反案无关,后脚林庆业就死于狱中。 成了一桩谜案。 暗中反清的不止有林庆业一人,朝鲜国王李倧的接任者李淏也是其中之一。 李淏继任后以“北伐”为国是,任命李时昉为守御使,整顿京畿四营。 济尔哈朗以为李淏派李时昉来是真心打仗的,所以很高兴。 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后说道:“给李时昉下令,让他六天内抵达三百里外的东海堡,在明军攻打锦州时向明军右翼发起进攻,不必和明军死战,只需把动静搞大点,牵制住对方主力即可。” “王爷,”屯齐一脸无奈道:“按照朝鲜人的行军速度速度,三百里的路程怕是需要走一个月才行。” “呵,”济尔哈朗冷笑一声:“连夜派快马告诉李时昉,六天内若是无法抵达东海堡,我会把他的儿子和李淏儿子一起处死!” “末将这就派人去送信。”屯齐施礼告辞。 军帐内再次恢复安静。 济尔哈朗掐指算了算。 加上两万朝鲜兵,他在宁远的总兵力达到了十二万! 明军有多少可用的步骑呢? 他初步估算是十万! 也就是说,他已经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 第837章 攻打松山城 八月初八,吴三桂率领所部兵马抵达松山城南十里处。 王永吉的中军紧随其后。 此时明军前哨已经和建奴的前哨相遇。 双方都是骑兵,装备也所差无几。 数轮战斗后。 八旗兵得知了明军的进攻方向是松山城南。 明军也知道八旗兵在松山城南的丘陵地带布置了重兵。 当夜,明军在原地扎营。 此后三天,双方发生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 明军虽然损失了一些兵马,但是将战线推进到松山城南五里处。 再次扎营后,明军停了一天。 他们在等辎重和红夷大炮! 八旗兵也没有出战,他们在等朝鲜兵。 李时昉率领的两万朝鲜兵没有辜负济尔哈朗的期待,在指定时间抵达了指定位置。 八月的辽东已经变冷。 在某些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晚上甚至出现了结冰的情况。 (农历八月中旬一般是公历十月前后,锦州十月历史平均气温在6到19c左右,最低温是-1c,最高温是26c。考虑到明末是小冰河时期,所以是有可能结冰的。) 八月十三,王永吉给全军发放御寒衣物。 “每人一件薄棉衣,一件薄棉裤,还有一床棉被!都是用的新棉花和新布,省着点穿!”军需官一边发棉衣,一边不停地嘱咐。 “大人放心,我们都仔细着呢!” “朝廷为了置办这些物资花了不少银子,打仗的时候得给朝廷和万岁爷把本钱打回来!” “必须的。” 平辽大军的士兵们穿上新衣服后,士气顿时大振。 王永吉趁着这股士气,率领吴三桂,黄得功,高一功以及所部六万兵马攻向松山。 通过多日的试探,明军已经察觉出建奴围绕松山城附近布置了大量兵力。 尤其是松山城北面的南山,那里是进攻锦州的必经之路,也是八旗兵的重要防线。 (南山在明朝时的名字叫rufeng山,由于文字敏感无法显示,所以只能称南山。) 八旗兵早已侦得明军主力的方向,济尔哈朗亲率六万八旗兵在松山城和南山集结,准备打一场硬仗! 秋风在战场上吹过,荒草被吹断脊梁,倒在了干涸的土地上。 清晨略显凄凉的薄雾中,明军列阵完毕。 车营在前,步营和火器营在后。 骑兵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护在明军步兵军阵的左右两翼,防止被八旗骑兵突破。 另一部分藏在后面,随机应变。 六万明军排成长长的横阵,朝松山城慢慢逼近。 松山城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堡。 只不过比一般的堡规模大,城墙也高。 由于松山堡没有护城河,八旗兵在外围挖了数道壕沟。 除此之外,济尔哈朗的布阵也和以往不同。 他只在城中布置了少量的守军,剩下的主力全都布置在松山城北。 他要在明军攻城时发起进攻,只要明军阵型一乱,他的机会就来了。 明军很快抵达第一道壕沟旁。 壕沟的另一侧空荡荡的,没有守军。 “搭壕桥,准备渡过壕沟!”吴三桂下令。 数千关宁军将提前准备的壕桥搭在壕沟上方,车营士兵推着战车率先通过。 他们抵达壕沟另一侧后以战车为屏障建立桥头堡。 剩下的士兵跟着通过,扩大桥头堡的范围。 在先锋渡过壕沟的同时,其他人用各种工具填沟。 在人数的优势下,明军很快将第一道壕沟填埋完毕,并顺利通过。 紧接着是第二道和第三道壕沟。 这两道壕沟距离松山城只有一里左右,在城墙上火炮的射程之内。 为此,吴三桂直接将红夷大炮布置到壕沟旁边。 他一边填沟,一边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 轰鸣声中,关宁军渡过了第二道和第三道壕沟。 城墙上的八旗兵在此期间使用火炮朝明军阵内发射炮弹。 虽然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是没能阻止明军进攻的步伐。 付出一些代价后,吴三桂的关宁军终于来到松山城下。 军中的将领们一边观察中军的令旗,一边指挥呵斥士兵们站队布阵。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 之前积攒的士气在渡过壕沟时已经被消磨了一部分,现在即将攻城,需要重新积攒士气增加团队战斗力。 呜! 悲鸣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明军在号角声中发起了进攻。 明军准备了大量的攻城器械。 数十辆盾车和数十架云梯在士兵们整齐的号子声中被推了出来。 城墙上的数量不多的守军起初还开炮射击,随着攻城器械进入负度角,他们的火炮便失去了作用。 此时推着云梯的明军士兵已经来到城墙下方,他们将云梯展开搭到城墙垛口上。 “先登者,官升三级赏银两千两!”在将领们的吼声中,明军开始攻城。 攻城的明军五人一组,前面的身穿重甲,左手扶着云梯,右手拿着腰刀向上爬! 后面的明军左手盾,右手刀,跟着一起爬。 车营的士兵将战车立在云梯附近,火器营的士兵拿着鸟铳瞄向了城头。 在重甲兵爬云梯的时候,后方的明军军阵爆发出震天的呼啸声:“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杀!”城墙上八旗兵抱着木盆,将一盆火油倒在了云梯上。 不等他撤回身子,城墙下的明军鸟铳兵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 弹丸射中八旗兵的脑门,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血孔。 第838章 松山之战(上) 往云梯上倒火油的八旗兵被当场射杀。 他虽然死了,但火油却开始顺着云梯往下淌。 “去死吧!”另一个八旗兵将点燃的火把扔向了正在流淌的火油。 呼! 火油遇火即燃,不但将云梯引燃,还将云梯上攻城的明军逼退。 有的从云梯上摔落,有人从云梯上快速退下。 周围的士兵急忙往着火的士兵身上撒土灭火。 不等明军将领下令,第二组攻城的明军爬上了云梯。 最前面的重甲兵两只手上绑了厚厚的湿布,他一边往上爬,一边用湿布擦拭着火的地方。 此举虽然不能灭火,但可以减小火势和云梯燃烧的速度。 只要火势不大,对进攻的影响就很小。 毕竟他们身上的甲胄遇水不侵,遇火不燃。 城墙上八旗兵见状举起了石头,朝云梯上的明军狠狠砸去。 头戴铁盔的明军刚一抬头,便被从上方掉落的石头砸中了脑袋。 巨响声中,铁盔直接被砸瘪了一块。 铁盔下面的头骨也被砸的凹陷下去,鲜血和脑浆顺着铁盔的缝隙往下流淌。 明军士兵当场死亡,尸体从云梯上摔落。 后面的明军趴在云梯上躲避摔落的尸体,随后继续登梯攻城。 这些都是明军精锐。 精锐最基本的素质纪律严明! 在鸣金收兵之前,绝不能退缩。 就算死,也得死在冲锋的路上。 “杀!” 前面的明军刚刚倒下,后面的明军就顶了上来继续攻城。 眼看明军就要登上城头,八旗兵使出了大招。 一个八旗将领朝着身后吼道:“震天灭地雷呢?快他妈的扔啊!” 在崇祯十七年进攻宣府镇时,八旗兵被这种手雷炸出了阴影。 他们回到辽东总结战败经验时认为这种超大号手雷在守城时可以发挥奇效。 于是立刻开始仿制。 这种手雷只是想法超前,科技含量并不高。 在工匠的细心钻研之下,八旗兵很快也拥有了这种利器。 “来了!”八旗包衣举着点燃引信的超大号手雷,顺着云梯扔了下去。 砰! 在扔出手雷的同时,八旗包衣被明军用鸟铳精准射杀。 滋—— 超大号的手雷在引信燃烧的声音中同步下落。 轰! 不等手雷落地,便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 冲击波裹着弹丸,石子和铁屑冲向四周。 爆炸中心的明军倒下一片。 严重的被直接炸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稍轻一点的或躺在地上翻滚,或捂着脑袋蹲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们身上的伤口开始流血,头昏目眩双耳嗡鸣的情况接踵而至。 短时间丧失了战斗力。 距离稍远的明军情况比较好,他们重整队形再次发起了攻击。 还是重甲兵在前,刀牌手在后。 他们左手手臂绑着小号盾牌,右手拿着刀继续向上爬。 云梯的坡度并不陡。 这些经过训练的士兵甚至可以做到不用手扶云梯就能往上攀登。 “杀建奴,复辽东,弟兄们冲啊!”攻城的明军发出了震耳发聩的怒吼声。 眼见明军再次冲了上来,八旗兵拿出了另一种守城利器:万人敌。 这种守城利器也是偷师明军。 万人敌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将棉被沾满火药后卷起来就行。 使用的时候将棉被点燃扔向目标。 沾满火药的棉被在剧烈燃烧时会随风四处飘散,一旦碰上就会被棉被粘附,陷入烈火的焚烧之中。 除非脱掉衣物或者跳入水中,否则火焰根本不会熄灭! 在八旗兵的指挥下,八旗包衣将沾满火药的棉被抬了出来。 点燃棉被的一角后,万人敌从城墙上飘落。 “万人敌来了,快拿竹竿!” 云梯附近的明军顿时忙碌起来。 在一片吼声中,他们将提前准备好的竹竿高高举起。 这种竹竿很长,头部绑着一根半丈长的横杆。 当八旗兵扔下万人敌时,他们举着竹竿去触碰。 万人敌碰到竹竿后会粘附在上面,这时举着竹竿的明军会将竹竿连同万人敌一起扔到战场的空地上。 空地附近的明军会往上面撒土灭火。 眼见万人敌无法奏效,城墙上的八旗兵再次举起了超大号手雷。 明军虽然也有手雷,但并没有在攻城时使用。 在混乱中,投掷手雷的士兵极易丧失准度,把原本扔向守军的手雷扔到城墙侧面,掉到地面后反而对云梯附近的友军造成误伤。 这种误伤在战场上对己方士气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所以明军在演练后决定攻城时禁止使用手雷。 轰轰! 超大号的手雷不停响起。 明军虽然倒下了一波又一波,但八旗兵的伤亡也不小。 由于城墙垛口比较高,八旗兵反击的时候需要露出脑袋或者探出身子。 范景文曾在《师律》中提到过:此铳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相较于击中飞鸟,击中八旗兵的脑袋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一旦被射中,轻则受伤流血不止,重则当场毙命。 随着倒下的守军越来越多,城墙上的守军压力越来越多,渐渐有些不支。 这时,济尔哈朗动了。 他骑在马上,挥刀向前:“今日明军先是填埋壕沟,随后开始攻城。前后已忙碌了三个时辰,早已筋疲力尽!” “传令各部向前推进战线,攻击正在攻城的明军!” “是!”传令官挥舞令旗,将军令传达下去。 六万八旗兵分成左中右三军,向明军发起了进攻。 明军早就做好了准备。 王永吉将六万明军分成了三部分。 其中一万步兵攻打松山城的东面,西面以及南面。 他没有进攻城北,因为城北有大量八旗兵。 一旦从那里攻城,会遭到城北八旗兵的攻击。 剩下的五万明军,两万在城西,护住城西的攻城部队。 两万在城东,护住城东的攻城部队。 还有一万中军在城南充当预备队。 济尔哈朗的左翼与城东的明军遭遇。 右翼与城西的明军正面接触。 中军则来到松山城北,朝守军喊话:“快打开城门,我们要进城帮你们抵御明军。” 咯吱吱! 绞盘转动,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数千八旗兵见状纵马冲向城门。 他们进城后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东城墙,西城墙以及南城墙脚下。 随后顺着台阶爬上城墙,加入了守城的队列。 即将登上城头的明军在八旗兵猛烈的反击下,再次败退。 第839章 松山之战(中) “再攻!”吴三桂咬着牙下令。 数不清的关宁军再次从城东,城西和城南朝松山城发起了进攻。。 在双方陷入攻城大战的时候,城外的野战也打响了。 松山城东,满达海率领两万大军向城东的明军发起了进攻。 松山城西,尚善率领三万大军向城西的明军发起了进攻。 相同的是。 双方都是车营在前,步营和火器营在后,骑兵护住两翼。 不同的是,明军整体的披甲率比八旗兵高一些。 双方以战车为屏障,在城外展开了厮杀。 前面的士兵用火器互相瞄准,用冷兵器开始肉搏。 后面的步弓手们则不停地朝对方军阵射出抛箭。 嗡! 数不清的箭矢像蝗虫一样从阵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抛物线。 箭矢落在木头和金属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落在后排没有披甲的士兵身上,箭矢刺穿肉体的声音被士兵的惨叫声掩盖。 “啊...” 一阵惨叫声过后,被射中的士兵倒下一片。 没有被射中的士兵纷纷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就在眼前,随时可能降临。 换成乌合之众,箭雨降临时意志就被击溃了。 但双方都是精锐。 依靠严肃的军纪和坚强的意志硬抗伤害。 “放箭,放箭!”步弓手的将领挥舞腰刀,指向正前方的天空。 第二波箭雨从阵中飞出...... “报!”传令官来到城南,在中军阵前见到了王永吉。 他骑在马上双手抱拳道:“总督大人,吴三桂总兵请求撤兵。” “理由呢?”王永吉严肃地问。 “大军一时半刻攻不下松山,在城外和八旗兵野战的关宁军既要对抗正面的敌人,还要承受从城墙上射过来的炮火,关宁军损失不小...” “攻城的也是关宁军,拿不下松山城也是吴三桂的问题,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黄得功冷着脸鄙夷道。 “不必指责他,”王永吉缓缓摇头:“松山城确实不好打,更何况我军没有四面包围,而是围三阙一。八旗兵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北城门进入城中支援!” “既然如此,总督大人何不下令四面包围?”黄得功问。 “没那么简单,”王永吉再次摇头。 他先是对着传令官说道:“告诉吴三桂,战至傍晚方可退兵。” 传令官走后,王永吉对着黄得功说道:“围城需要大量的兵力,我军兵力并不充裕。更何况城北驻扎着八旗主力,一旦我军有围城的迹象,他们会立刻发起进攻,同时城内的守军也会从城门杀出。我军两面受敌,很难不败啊!” 黄得功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王永吉突然笑道:“松山城很快就要守不住了。” “嗯?”黄得功一怔,“总督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松山城内有我军细作?” “并没有。” “那总督大人为何笃定松山城要守不住了?”黄得功一脸疑惑地问。 “哈哈哈,”王永吉大笑起来,“你不觉得中军少人吗?” “少人?”黄得功向左右看了看,发现高一功不在现场。 据他所知,高一功的兵马一直在城南充当预备队。 从开战至今,城东和城西的战事虽然胶着,但明军优势尚在。 攻城部队损失固然不小,但也不至于调动预备队顶上去。 高一功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 疑惑间,王永吉开始释疑:“我让高一功去挖地道了。” “地道?”黄得功恍然大悟:“总督大人表面上强攻松山城城池吸引建奴注意力,实则在挖地道,打算把城墙炸塌!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没办法,建奴太狡诈了!”王永吉苦笑一声,“直接挖地道会被建奴察觉,当他们认为松山城守不住的时候会弃城而逃!此番收复辽东,要在收复故土的时候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为后续的战事减少麻烦。” “所以我才做出了明着攻城,暗中挖地道的决定。” “总督大人目光深远,属下佩服!”黄得功朝着王永吉深施一礼,“就是苦了吴三桂和他麾下的关宁军了。” 王永吉催马向前附到黄得功耳边低语:“收复宁远的功劳已经被他抢走了,松山之战付出点伤亡又算什么?” “也是!”黄得功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双方鏖战一天,明军既没有击退城外的八旗兵,也没有攻入松山城。 只能围着松山城扎营。 天黑前,吴三桂来到王永吉的中军帐开始发牢骚。 攻城产生的伤亡实在太大了,比野战多了一倍不止。 同样的兵力,关宁军和八旗兵野战一天最多伤亡三五百人。 而攻城战的伤亡竟有千人之众! 死的不算。 伤者中除了小部分是刀箭伤外,剩下大部分都是被超大号手雷炸伤以及被万人敌烧伤。 “总督大人,照这么打下去,关宁军不出一个月就要死光了!”吴三桂带着脾气嘟囔。 “吴总兵说的哪里话,松山城指日可破,你马上又要立功了!”吴三桂笑吟吟的说道。 “指日可破?”吴三桂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王永吉:“总督大人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没开玩笑。” “怎么破?” “等一会就知道了。” “等什么?” “等人。” 不等吴三桂问出等谁,高一功迈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进来,“末将见过总督大人。” “挖好了?”王永吉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了,”高一功点头,“地道从城南百米处的一个土坡处开挖,那里比较隐蔽,城中守军应该没有发现!经过一天的挖掘,已经挖到了城墙下面。末将打算入夜后趁着天黑,往里面运送火药。” 第840章 林庆业 “好,非常好!”王永吉站起身来到高一功面前,拍着对方的肩膀鼓励道:“拿下松山,我给你记功!” “多谢总督大人!”高一功高兴地笑了。 “不是...”吴三桂听着他们的对话,脑子有点蒙。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道:“等等!有点乱,让我捋捋!” 王永吉点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吴三桂抬起头,红着眼睛问道:“也就是说...总督大人您攻城是假,挖地道炸城墙才是真?” “非也,”王永吉否认,“在攻城之初我就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攻城,一边挖地道!能攻进松山城最好,若是攻不进就在地道里埋火药,炸塌城墙!” “可是...”吴三桂戴上了痛苦面具:“挖地道炸城墙才是损失最小的上上策啊!您为何要强行攻城?此战关宁军不但白白损失了千余精锐,还浪费了大量的物资,尤其是弹丸和火药!” “建奴不是蠢货,”王永吉淡淡说道:“攻城的方法无非两种,要么登城,要么挖掘地道!如果不攻城,建奴就会猜出我军正在挖掘地道!一旦被他们找到地道的方位往里面灌水,我军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徒劳。不但攻不下松山,还会迫使大军停滞不前,白白浪费粮草!” “可是...”吴三桂还想说些什么,但理智让他闭上了嘴。 王永吉是平辽总督,官职在他之上。 更何况有尚方宝剑在手,多说无益。 “放心,”王永吉开始安慰:“攻下松山,本督也给你记功!” “多谢总督大人!”吴三桂无奈地回答道。 “总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炸城墙?”高一功问。 “明日寅时造饭,卯时集结攻城!至于什么时候炸城墙,需要看情况。”王永吉回答。 高一功不敢多问,领命离开。 吴三桂也跟着离开。 入夜后不久,王永吉接连得到了两个消息。 “报,东线的小凌河下游一带发现两万敌军。他们打着朝鲜的旗号,似乎是朝鲜兵,正与我军东线的主力对峙。” “西线的女儿红一带也发现了万余八旗兵,他们在河水的北岸扎营,与我军西线的主力对峙。” 王永吉皱了下眉。 出现在西线的八旗兵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松山城的战场宽度有限,无法容纳太多兵力。 在西线布置兵力既可以开辟第二战场,又可以牵制对方的主力。 只是...他没料到东线竟然出现了朝鲜兵。 如此一来,这个消息对即将结束的松山之战影响不大,对即将到来的锦州之战影响很大。 松山与锦州之间有一座南山。 山虽不高,进攻时也需要仰面进攻。 对明军非常不利。 若想拿下南山,需要大量的兵力。 也就是说,他得从东线或者西线抽调兵马。 和东线明军对峙的两万朝鲜兵战力虽然一般,却也不能无视。 想了一会后,王永吉问道:“东线朝鲜兵的将领是谁?” “只知道对方姓李,其他的尚未查清。” “本督知道了,”王永吉拿出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把这封信交给正在笔架山驻防的水师总兵黄蜚。” “另外,把冰糖给各部发下去,明日开战后要保证每个士兵手里至少有三块糖!” “是!”传令官匆匆离开。 “总督大人有令,各部立刻派人去辎重营领取冰糖!逾期不领者,视为违抗军令!”传令官将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各营。 冰糖大约起源于唐朝,当时人们把把这种冰晶块状的糖称作“糖霜”或“糖冰”。 到了明朝。 由于白砂糖的出现,再把冰糖称作糖霜就有些不合适了,于是统一称之为糖冰。 后来因为拗口的原因改为冰糖。 平辽大军各部听闻要发冰糖,立刻兴奋地赶着骡马和牛车来到辎重营。 在当时。 一斤白砂糖的价格大约是米价的三到五倍,一斤冰糖的价格大约是白砂糖的两倍。 看似不贵,却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耗得起的。 辽东是战场的最前线,士兵们就算有钱也没地方买。 军需官根据各营在册的士兵数量,开始发放冰糖。 他们一边发一遍嘱咐:“明日有一场血战,冰糖是留给关键时刻吃的。” “领完之后逐级往下发,暂时由各级将领保管,不能发到士兵手里,否则会被士兵提前吃掉。” “到时候每人至少发三块,可以多不能少,违令者军法从事!” 当天深夜。 王永吉的另一道命令被送到了笔架山。 笔架山是一座距离海岸只有三里的海岛。 海岛南北长,东西短。 岛上山有三座山峰,二低一高,形如笔架。 海水落潮后,会出现一条通往笔架山的天然砂石路,被当地人称为天桥。 笔架山上,大明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已经熟睡。 “总兵大人,王总督命人送来消息,说在小凌河下游发现了两万朝鲜兵。”亲兵在门外喊道。 黄蜚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眨了下眼睛说道:“让副总兵林庆业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 不多时。 一个体型瘦弱,脸颊修长,头须发白的五旬将领走了进来。 他走进黄蜚的军帐后深施一礼:“林庆业参见总兵大人。” “免礼,”黄蜚挥挥手,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身旁。 “多谢总兵大人。”林庆业道谢后落座。 黄蜚亲手给林庆业倒了一杯:“你在我军中效力七年有余,大明的习俗可还习惯?” “习惯思密达!”林庆业回答。 思密达在朝鲜语中是语气助词,一般当做句子的后缀,表示尊敬,并没有其他实际意义。 “朝鲜兵来辽东了,”黄蜚直接说道。 不等林庆业反应过来,黄蜚又补充道:“人数两万左右,是来帮建奴打咱们的。” “什么?”林庆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人可知对方领兵者是何许人也人?” “只知道姓李,其他的暂时还不清楚。”黄蜚不露声色的回答。 “反了,简直是反了天了!”林庆业倒背着双手,在军帐内来回踱步,“朝鲜乃神宗皇帝再造之国,朝鲜百姓亦是神宗皇帝所活之民,岂可 帮助建奴攻打天朝大军?” “林副总兵莫慌,还没打起来呢。” “打起来就晚了!”林庆业朝着黄蜚深施一礼:“请总兵大人允许属下离开笔架山,前往小凌河平息战事。” “也好,”黄蜚点头,“不过...不能平息战事。” “不平息战事?”林庆业怔了怔,“总兵大人的意思是?” 黄蜚笑了笑,将王永吉给他的信拿了出来。 林庆业看完信后准备了一番,天还未亮便驾船离开。 第841章 松山之战(下) 松山城南。 天没亮时明军已吃完了饭。 天刚蒙蒙亮时,数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围住松山城东面,西面和南面!东面和西面同时攻城,南面不动!”王永吉下达了命令。 军令传达,明军开始行动。 一番炮轰之后,正式发起了进攻。 盾车在前,云梯在后。 无数士兵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进入战场。 号角声中。 城东和城西的明军同时发起了冲锋。 “报!” 松山城北,探马来到济尔哈朗面前:“启禀郑亲王,明军正在攻打松山城!昨日明军三面同时攻城,今日只攻东西两侧,城南没有动静,原因未知!” “王爷,”屯齐说道:“既然明军没有攻打城南,咱们是不是把南城墙上的守军调往城东和城西,分担东西两侧守军的防守压力?” “哈哈哈,”济尔哈朗突然放声大笑。 “王爷为何发笑?” “我笑吴三桂无谋,王永吉少智!如此卑劣的计谋岂能骗过本王的眼睛!”济尔哈朗笑着说道。 “请王爷释疑!”屯齐抱拳问道。 “这是明军的障眼法!”济尔哈朗笑着解释起来:“明军的主攻方向既不是城东,也不是城西,而是没有动静的城南!如果咱们把南城墙上的守军调走,正好中了明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屯齐恍然大悟:“王爷足智多谋,一眼就看穿了明军的诡计,末将佩服!” “呵呵,”济尔哈朗笑意不减,“王永吉也太小瞧本王了,本王要给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 说罢,他对着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立刻往南城墙上增派人手,并加倍搬运滚木礌石,多多准备火药和炮弹。我要将计就计,让攻城的明军有来无回!” “另外,”济尔哈朗顿了顿,“给东线的朝鲜兵传令,让他们佯装渡河,牵制明军东线的主力。” “遵命。”传令官兵飞奔离开。 命令传达后,松山城内的八旗守军顿时陷入忙碌起来。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备用的滚木礌石搬上南城墙,并将预留的火炮和弹药也一并搬了上去。 这些人的动作虽然很隐蔽,但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 此时城东和城西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王永吉放下千里眼对着身边的传令官说道:“传令城南各部,做好攻城的准备!” 令旗晃动,王永吉再次对着传令官说道:“传令高一功,点火。” 地道入口处。 传令官来到高一功身边说道:“中军有令,命咱们点火。” “太好了!”高一功高兴地直拍大腿,“早就等不及了!” 他亲自来到地道入口,从旁边士兵手里接过火绳并对准了引信。 “三!” 高一功给自己倒计时。 “二!” “一!” “点火!” 火绳与引信刚一接触,引信便被点燃发出了滋滋的燃烧声。 白烟蔓延,火星迅速远去。 随后是短暂且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地道里面忽然闪过一道光。 紧接着大地微微动了一下。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松山南城墙下面的泥土向上翻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战场内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厮杀,抬头望向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战场外的士兵被剧烈的爆炸震得心惊胆颤,用恐惧的眼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喘息之间,大地的震动加剧。 火药产生的爆炸让城墙跟着大地一起颤抖。 松山城看似无比坚固的南城墙瞬间尘土飞扬,石块四溅。 不等烟尘散去,城墙便开始晃动。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直接将地道彻底摧毁,地道上方的城墙在地道下陷时跟着一起下陷。 城墙上的八旗兵只感觉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不等他们拔腿逃跑。 轰隆一声! 城墙轰然倒塌。 巨大的尘浪迎面扑来,尘土和呛鼻的火药味让人失去了视线和其他味觉。 “咳咳咳!” 无数咳嗽声中,砖块和碎石从尘土中激射而出,砸向附近的一切。 惨叫声中,城墙上的八旗兵跟着城墙一起跌落。 有人被当场掩埋,下落不明。 有人被残垣断壁砸断了四肢,躺在废墟中痛苦哀嚎。 还有一些人虽然侥幸没有受伤,却被刚才的一切吓傻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废墟中,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 不止他们。 除了知情人外,战场内外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切震惊了。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杀!”黄得功手持钢鞭,亲率先锋冲向了坍塌处。 “杀啊!” 无数明军跟在他身后一起怒吼。 这些年轻的士兵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瞪着愤怒的双目,迈着坚毅的步伐,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冲锋。 他们来到城墙坍塌处时,烟尘已经散去几分。 虽然还有些呛鼻,但并不影响视线。 趁着八旗兵还未反应过来,明军顺着坍塌的城墙往城内爬,往尚未坍塌的城墙上进攻! 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明军便攻入城中并占领了南城墙。 “快打开南城门!”黄得功大吼。 绞盘转动,城门大开。 城外的明军主力从城门涌入,扩大战线。 看着城墙上飘扬的大明国旗,王永吉沉声下令:“传令吴三桂,命他派遣五千精骑去北门追击逃跑的八旗兵!如遇敌军援兵,立刻撤退不得深入追击!” 第842章 收复松山 轰隆! 哗啦! 当剧烈的爆炸声传到松山城北时,郑亲王济尔哈朗正在喝茶。 他失手将茶杯掉在地上。 茶杯与石头相撞摔得粉碎。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济尔哈朗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他虽然没亲眼见过明军用火药炸城墙,但是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一些细节。 刚才那声巨响和接踵而至的震动显然和炸城墙极为相似。 明军正在攻城,不出意外的话... 被炸的应该是松山城的城墙。 “松山城方向尘土飞扬,似乎...”负责观察的士兵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情急之下说道:“似乎发生了大麻烦。” “快去查!”济尔哈朗吼道。 “是。” 不等探马传回消息,济尔哈朗便开始下令:“传令三军,立刻向明军发起进攻!” “屯齐,你率领本部兵马去松山城查探情况!如果松山城还能守,你立刻从北城门进入城中协助守城。如果城墙塌无险可守,你想办法把城中的守军全都接应出来!” “可以丢城失地,也可以吃败仗,但是不能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听见没有?” “末将遵命!”屯齐带着本部兵马冲向松山城。 此时的松山城已经乱成了一团。 城墙塌陷的那一刻,城内八旗兵抵抗的信心也随之塌陷。 在经过短暂的茫然后,他们立刻朝北城门逃跑。 只有北城门的外面没有明军。 动作快的很快来到北城门附近,动作慢的则陷入了明军的包围。 黄得功和攻入城中的明军已经杀疯了。 他们所过之处,凡是身穿八旗兵号衣或者剃发的男人,全都被斩杀! 就连看门的大黄狗都要挨上两脚或者被砍上一刀。 在从城南往城北杀的时候,黄得功遇到了一伙正在撤退的八旗兵。 这些八旗兵骑着马,看到黄得功后仿佛见到了鬼,嗷的一声加速逃跑。 “追!”黄得功骑马在后面猛追。 北城门处。 无数八旗兵们争先恐后地挤在一起,想要尽快逃离。 然而。 北城门的守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死死的守着城门不放任何人出入。 “快开门!明军炸塌了南城墙,已经顺着塌陷处攻入了城中,松山城守不住了。”前面的八旗兵大喊。 “守不住也得守,丢城失地乃是重罪!没有上司的命令,我们不能开门。”守军回应。 “快他妈开门,再不开门就来不及了!” 守军正要再次拒绝,远处忽然传来了明军潮水般的喊杀声。 守城门的将领犹豫片刻后大声吩咐:“开城门!” 城门刚一打开,城内的八旗兵便同时涌向城门。 狭窄的城门洞根本无法容纳太多人同时逃跑,拥挤之下更是让他们寸步难行。 “都别挤,让老子先走。” “凭什么让你先走?你他妈谁啊?” “老子是镶黄旗世袭佐领!” 短暂的安静之后,有人大喊:“让镶黄旗的佐领先走!” “对,大家快闪开,让镶黄旗的先走!” 没人理会他们,更没人让路。 在生命的威胁下,地位的尊卑起不到任何作用 无数八旗兵互相推搡着挤向城门。 随着明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后面的八旗兵等不及了。 他们开始用力向前挤。 起初大家还保持着秩序。 结果队伍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快跑,明军杀过来了!” 这一嗓子直接打破了原有的秩序。 后面的士兵惊慌失措下奋力向前挤。 前面的士兵在拥挤之下连续摔倒几十人。 摔倒的人又绊倒了挤上来的人。 随着被绊倒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还缓缓向前的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后面的士兵顾不得许多,开始踩着人群向前逃窜。 混乱中。 士兵们相互碰撞,跌倒在地,直接踩在了他们的身上。 狭窄的城门洞出现了自相践踏的情况。 有的人被踩断了腿,有的人被踩破了头,还有一些人直接被踩得没了声息。 哭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场面极其惨烈。 此时,屯齐率领的五千骑兵刚好赶到城门外。 看着城门口混乱的局面,屯齐顿感头大。 他拽住一个逃跑的八旗兵大声质问:“发生什么了?为何逃跑?” “我...我也也不知道,看见他们跑,我也就跟着跑了!”八旗兵缩着脖子回答。 屯齐大怒,朝着身旁的亲兵喊道:“把他砍了!” 唰! 刀光闪过,那个八旗兵被砍断了脖子。 屯齐又抓住一个逃跑的八旗兵问:“为何逃跑?城中发生什么了?” “明军...明军先是用火药炸塌了南城墙,随后顺着塌陷处攻入城中,我军不敌只能败退。出城时后面发生了骚乱,发生了践踏。” “废物!一帮废物!”屯齐大骂着冲向城门喊道:“我乃镶蓝旗多罗贝勒屯齐,所有人都不许动,听我的号令!” 他的声音如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放箭,打铳!”屯齐下令。 数声铳响外加一波箭雨后,城门口倒下十几个八旗兵。 看着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城门口的八旗兵终于停止了逃跑。 他们更加惊恐地看着屯齐,不明白他为何要杀自己人。 “老子是镶蓝旗多罗贝勒屯齐,所有人听我的号令!”屯齐再次说道,“尚在城中的人原地结阵,转过身抵抗追击的明军,边战边退。” 尚在城中八旗兵意识到无法轻易逃脱,只能转身面对明军进行最后的抵抗。 他们临时组成军阵,与追来的黄得功部展开了激烈战斗。 屯齐在乱军之中继续下令:“城门洞里的活人赶快站起来让开道路,站不起来的立刻用战马拉走。” 在屯齐的指挥下,城门口再次恢复通畅。 不等屯齐高兴,探马来报:“启禀多罗贝勒,有数千明军骑兵正向北城门杀来!” “他妈的,”屯齐被气的不轻,“明军真是阴魂不散!” 他指着带来的兵马说道:“你们立刻迎上去牵制住他们。” 他又给城中的八旗兵下令:“边战边退,速速向城门口集结!” 命令下达后不久,城门洞再次发生了践踏事故。 屯齐人已经麻木了。 此时。 双方在城外的主力开始接触。 炮声过后,喊杀遍野! 吴三桂的五千关宁骑兵也来到北城门一带,和屯齐带来的兵马交战。 与城外胶着的战事不同的是,城内的明军几乎是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黄得功将兵马一分为二。 一部分爬上南城墙,顺着东西城墙向北城推进。 另一部分组成十人、百人小队,在城中的街道里驱赶追杀八旗逃兵。 城中的八旗兵早已是惊弓之鸟,不是被杀就是原地投降。 可此时投降已经晚了。 在明军眼里,这些投降的八旗兵简直就是送上门的钱。 缴械卸甲之后,明军对这些降兵举起了屠刀。 “割脑袋的时候悠着点,喉结一定要留着。” “别破坏五官!” “哎呦,”一个明军将领发出了痛惜的声音:““看着点辫子,都弄断了。” 第843章 济尔哈朗的车轮战 “启禀郑亲王,明军用挖地道埋火药的方式炸塌了松山城的南城墙!随后顺着城墙塌陷处攻入城中,现已攻占了松山城的南城,西城和东城,正集结兵力向北城进攻!多罗贝勒屯齐正在北城门一带指挥作战!” 松山城北,探马将消息汇报给济尔哈朗。 哗啦! 济尔哈朗又失手摔碎了一个茶杯。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济尔哈朗站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本想以松山城为诱饵,通过内外夹击的方式大量杀伤明军的有生力量。 结果明军给他来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上在城外攻城,实则在地下挖地道,埋火药,炸城墙。 毫无防备的守军直接被炸败了。 想到这,济尔哈朗叹了口气,“哎!” 他还是太大意了。 明知道松山城没有护城河,而明军阵中有不少擅长挖地道的流贼降将。 就应该安排一些听力好的士兵守在城墙脚认真听地底下是否动静。 即便无法找到地道的准确位置,也可以让守军提前得到消息有所防备,不至于兵败如山。 “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正蓝旗的博洛在旁边询问。 济尔哈朗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根据太阳的方位,他估算出此时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认真思考后,济尔哈朗吩咐道:“传令屯齐,命他率领余部立刻后退与本王汇合。” “传令锦州和南山的八旗兵,让他们所有人立刻赶往松山城北。” “啊?”博洛顿时愣住了,“不妥啊王爷!” “有何不妥?”济尔哈朗白了他一眼。 “王爷刚才说要把锦州和南山的八旗兵全都调到松山城北,此举显然是要和明军决战。松山一带本就无险可守,现在松山城也即将落入明军之手,我军士气大减,明军士气大振!此时和明军决战,显然...并非上策!” “谁说本王要和明军决战了?”济尔哈朗反问。 博洛被问的张口结舌:“这...可是...王爷您亲口说要把锦州和南山的所有八旗兵都调过来...” “都调过来就是决战?” “王爷的意思是?” “车轮战!”济尔哈朗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目光无比坚定。 松山城距离南山只有五六里,距离锦州也只有十几里。 传令兵用了不到两刻钟,便将消息送到了锦州。 “各部听令,郑亲王急调尔等前往松山前线!所有人立刻出发,不得有误!” 正在吃饭的八旗兵们直接把饭倒进了嗓子眼,放下碗拿起武器翻身上马,“走!” 片刻后,数不清的八旗兵浩浩荡荡地冲向松山。 此时松山城外的战事已经打了半天。 从明军炸城前就开始打,一直打到了现在。 双方都很疲惫。 铛铛铛! 八旗兵后面传出了清脆的铜锣声。 这是收兵的信号。 “步营和火器营后退五步!” “车营后退五步!” “步营和火器营再退五步...” 八旗兵在将领的指挥下,保持作战的阵型缓缓后退。 明军没有追击,而是在八旗兵退远后原地休整。 退出二里后,各部忽然接到了一个命令:“车营把战车留在原地,其余人迅速后退!” “这是什么命令?”车营的士兵很是疑惑,“战车不要了?” “不能啊,好好的战车凭什么不要?再说了,就算不要也不能留在原地呀!明军就在远处虎视眈眈,留在原地等于留给明军,是资敌的行为!” “都别瞎琢磨了!咱们执行命令就行了,想多了没用!” “也对!” 车营士兵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武器,转身跟上了大部队。 不等他们走远,迎面冲过来无数结阵行军的八旗兵。 这些人或骑马,或奔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战车附近。 车营,步营和火器营同时结阵完成。 呜! 冲锋的号角声陡然响起。 “杀!” 集结完毕的八旗兵冲向了明军。 此时明军已经彻底占领了松山城,城内外的明军正在休息。 “抓紧时间吃行军粮喝水,建奴随时会发起反攻!”黄得功老练的说道,“想上茅房的原地解决,小的直接尿地上,大的挖个坑掩盖气味!” 听着远处的号角声,黄得功脸色骤变:“建奴要反攻了,结阵迎敌!” 唰唰唰! 这些明军精锐放下吃喝,提起裤子进入了战斗状态。 “总督大人,”吴三桂站在王永吉身边问:“士兵们刚吃了两口饭,根本没吃饱!听说冰糖抗解,什么时候给士兵们发冰糖?” “不急。” “还不急?”吴三桂眼睛瞪得溜圆,“建奴马上要攻过来了,再不发可就没机会发了!” “冰糖已经发到了伍长手里,机会有的是。”王永吉淡淡回答。 说话间,两军再次交战。 放完数轮火器后,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肉搏战既考验军队的士气,也对士兵的配合能力和单兵战力有着极高的要求。 除此之外,士兵的体力也与胜败息息相关。 现在与明军交战的八旗兵都是从锦州和南山调来的精锐。 他们体力充沛。 反观明军。 连续作战之下不但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就连饭都没吃几口。 已是筋疲力尽。 第844章 战略品:冰糖 松山城北。 数万明军正在和数万八旗兵鏖战。 这种数万人规模的战斗,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大军全线崩盘。 所以双方都很谨慎。 为了不让区域的战局影响到全局,两军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首先是战线。 一般情况下,大军只会布置两条战线。 先锋营一条,中军一条。 而这一次,双方各布置了三条甚至四条战线。 先锋营败了有中军先锋,中军先锋败了还有中军主力,中军主力败了还有中军后营。 各条战线都布置了一定数量的战车。 由于战车数量有限,明军甚至将攻城用的盾车都推到前线参与作战。 “你们有种过来啊!”明军躲在战车后面朝八旗兵喊话。 “你们怎么不过来?”八旗兵反问。 “老子没空!” 双方士兵们躲在战车后面互相引诱一番后,八旗兵忍不住了。 他们的任务是趁着明军疲惫之际发动进攻。 再耽误下去,明军都歇够了。 他们离开战车的掩护,率先朝明军发起了肉搏邀请。 明军根本不理会。 继续躲在战车后面放冷枪,射冷箭。 之前为了拿下松山,明军必须主动进攻。 现在松山已经易主,他们只需固守即可。 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满达海挥手下令:“传令,把死士派上去!” 这里的死士就是满清最为倚仗的索伦兵。 他们身材高大体型魁梧,常年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生活条件极为艰苦,与原始人并无两样。 在环境的造就下,索伦人的力量和耐力比普通人强很多。 稍加训练便能成为肉搏战的利器。 历史上的满清秉承能吃苦就让他们有吃不完苦的原则... 在入关后并未改善索伦人的生活品质,而是把他们的活动区域牢牢限制在穷山恶水之间。 让他们继续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好借此保持战斗力。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一个全身铁甲的索伦兵从战车后面走了出来。 他从头到脚全都被厚厚的铁甲覆盖,为了抵御火器,甚至还在里面穿了一层棉甲。 脸上亦有甲胄遮挡,只露出双眼看路。 紧接着。 越来越多的索伦兵从战车后面走出来,开始列队。 他们当中有人手持盾牌和钝器。 有人拿着用于攻坚的长矛,腰间挂着方便近战的佩刀。 有人则拿着弓箭,腰挂佩刀。 实际上,索伦兵并非只有重甲步兵。 还有骑兵和步弓手。 无论骑兵还是步弓手,使用的都是硬弓。 这种硬弓普通人根本拉不动,只有他们才能使用。 配合破甲锥箭,可以射穿当时主流的棉甲,甚至对身穿暗甲的人也能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看到建奴重甲兵后,明军阵内出现了一阵骚动。 王永吉的这支中军主要由吴三桂的关宁军和黄得功的勇卫营组成。 他们都和索伦兵在战场上接触过,深知对方的厉害。 “鲁密铳呢?拿鲁密铳的往前来,瞄准那些铁甲兵!”明军将领下令。 砰砰砰! 鸟铳声不断响起。 然而在明军鸟铳兵扣动扳机前,一部分索伦兵便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他们同样知道明军鸟铳的威力,为此特意准备了盾牌。 棉甲,铁甲外加盾牌。 三重防护几乎做到了十七世纪中叶单兵防御的极致。 千余索伦兵举着武器,嘴里发出刺耳的怪叫声,像尖刀一样刺入明军阵中。 明军长矛刺出,将主动进攻的索伦兵暂时挡了下来。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长矛未能破甲。 破一层甲本就不易,破两层甲更是难上加难。 咔嚓! 刺出的长矛被索伦兵用臂铠直接砸断。 没有了长矛的阻止,索伦兵继续冲锋。 重甲兵在前面开路,长矛兵补刀并扩大阵地,步弓手在后面不停地用弓箭射杀阻挡他们前进的明军。 其余八旗兵跟在后面,配合索伦兵向前推进。 明军也有重甲兵。 双方的装备虽然相差无几,但索伦兵的体型,力量和耐力更胜一筹。 明军毫无畏惧,怒吼着迎了上去。 两支钢铁军团撞在一起。 盾牌相撞,发出剧烈的声音。 钝器挥舞,砸在了对方的盾牌上。 紧接着盾牌相抵,双方开始比拼力量和耐力。 索伦兵的步弓手开始发力,用硬弓射杀明军步兵。 明军不甘示弱,用鲁密铳还击。 八旗长矛兵挥舞长矛,朝着明军重甲兵的四肢,腋下以及挡下猛刺。 轰! 明军先是手雷炸乱八旗兵的阵型,随后挥舞着刀盾和对方纠缠在一起。 在东西长达十里的战线上,双方展开了厮杀。 起初双方还能势均力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是疲惫之师的明军开始有些不支。 “报!总督大人,建奴出动了索伦兵!我军左翼前锋已被击溃,建奴正向左翼的第二道防线发起进攻。” “什么?”旁边的高一功大惊:“建奴这么早就出动索伦兵了?” “并不稀奇,”王永吉波澜不惊地回答:“济尔哈朗的内政或许一般,但军事才能很强!我军连续作战已是疲惫之师,此时出动索伦兵正好和我军比拼耐力。” “这可麻烦了!”高一功摇头叹息道。 “呵呵,”王永吉冷笑一声,“本督要让建奴见识一下满饷明军的士气!” 不等话音落地,王永吉下令:“传令各部,立刻把冰糖给士兵们发下去!告诉各部,接下来没有战术,想杀敌的直接往前冲!切记不能冲的太远,以免中了建奴的埋伏。” “是!” 传令官跑到外面,站在高处双手各举一面旗。 挥舞三次后,他将两面旗交叉放在嘴的正前方。 如此反复三次,命令传达完毕。 “中军有令,可以吃了!”各部的传令官直接解读旗语。 “吃什么?”有人问。 “当然是他妈的冰糖了,老子快馋死了!” “快快快,向下传达军令,让所有人吃冰糖!” 没有交战的士兵们很快都拿到了冰糖。 他们如视珍宝地将冰糖含在嘴里,感受着冰糖带来的美妙味觉。 这一刻。 他们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 身心愉悦的同时,士气也开始像打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膨胀。 反观正在战斗的前线明军就没这般待遇了。 明军营兵十二人为一队,每队设一队长。 冰糖虽然提前发到了队长手里,但是他们正忙着指挥士兵和八旗兵拼命。 没时间也没机会发糖。 鏖战了近半个时辰后,明军左翼第二道防线崩溃。 紧接着中军和右翼的第一道防线也崩溃了。 第845章 索伦兵溃败 “报!”一个探马来到济尔哈朗身边:“我军右翼已击溃了明军左翼第二道防线。” 不等济尔哈朗放声大笑,又一名探马来到他身边:“报,我军中军已击溃了明军中军第一道防线。” 紧接着是第三个探马:“我军左翼已击溃了明军右翼第一道防线,正朝第二道防线发起进攻!” 济尔哈朗向远处看了看,发现没有赶路的探马后笑道:“哈哈哈,三线全胜!本王的车轮战小试牛刀便有了成效,好,太好了!” “传令各部,继续向前推进战线,逼迫明军后退!” “王爷,”勒克德浑在旁边提醒:“明军确实是疲惫之师,但仅限于第一道防线!其余防线的兵马并未经历激战,实力不容小觑,不可掉以轻心啊!” 济尔哈朗眉头微皱。 勒克德浑的话虽然并不讨喜,但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真能轻易击溃明军,豪格也不会兵败宁远。 他转身对传令官道:“传令下去,进攻时务必保持阵型!各战线之间拉开距离,防止前方出现溃败时后方发生连锁反应。另外重整从松山败退的八旗兵,让他们在南山营地设防,准备接应友军。” 此时,八旗兵正在和刚吃了冰糖的明军作战。 刚一交手,他们立刻察觉出了异常。 这些明军不但没有任何疲惫的迹象,反而比早晨刚交战时的表现还要勇猛。 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满达海放下千里眼,摇头说道:“不对劲,太不对劲!” “怎么王爷?”亲兵上前询问。 满达海没说话,将千里眼递给了那名亲兵。 亲兵接过千里眼朝满达海手指指的方向望去。 视野中。 几十个索伦兵正和明军交战。 双方的装备虽然有些许差异,但大体相同。 明军人数相对较多,而索伦兵的体型更胜一筹。 双方各有优势。 换做之前,这些索伦兵凭借力量和耐力在战斗中占据上风,从而击败这支明军。 然而今天出了意外。 面对几乎无懈可击的索伦重甲兵,明军采取了贴身肉搏的战术。 他们两三人为一组,冒死扑向重甲兵。 这一刻。 明军仿佛战神附体。 有人拽腿,有人抱脑袋,还有人抢夺武器。 索伦兵挥舞手中的钝器,将一个明军活活砸死。 不等他收获喜悦,便被另一个明军猛拽大腿掀翻在地。 各种武器甚至明军的血肉之躯接连砸在他的身上。 在杀死另一个明军的同时,他也被钝器击中了头部要害。 巨大的冲击力从头盔传递到头骨上,滚烫的鲜血从头盔的缝隙中流出。 随着失血过多,那名索伦兵再也没能站起身。 同样的场景,在战线前方不断发生。 愤怒之余,索伦兵像猛兽一样开始横冲直撞。 他们所到之处,明军倒下一片。 可明军没有白白死亡。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给索伦兵造成了重创。 战场上。 凄厉的惨叫声和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 残破的甲胄和断裂的肢体堆在一起,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要凝结成实质一般。 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明军战士们的脸上只有疲惫,没有恐惧! 满达海从亲兵手里拿回千里眼,摇头叹息道:“这支明军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强的离谱!索伦兵只能和他们打个平手,无法占据上风。” 满达海的本意是用索伦兵打出一个缺口,其余大军通过缺口扩大优势,进而击溃明军。 运气好的话。 他甚至能把优势扩大到所有战线,击溃明军主力。 就像崇祯十四年的松锦之战那样,把明军主力一网打尽! 彻底扭转辽东的战局。 可是他忘了。 这不但是一支满饷明军,还是一支刚吃了冰糖的明军。 有战力,有战斗的欲望,再加上士气爆棚! 可以杀死他们,想击溃他们却难如登天! 原野上。 无数明军排列成整齐的阵型,在将领的指挥下一步一步向前推进。 前面的士兵死了,后面的立刻补上去。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补上去会死,但还是争先恐后地往上冲。 动作稍慢一点就会被别人抢走位置。 “杀!”明军每迈出一步便会齐声喊一个杀字。 “杀!杀!杀!” 在连续迈出十几步后,索伦兵率先扛不住了。 他们刚杀死一个明军,便会扑上来两个。 杀了两个,又来了两个。 等他们杀不动的时候,扑上来的明军便开始反杀。 在他们的注视下,数不清的同伴被明军用各种方法杀死。 此时的他们不但筋疲力尽,还都受了伤。 受伤轻的伤口渗血,受伤重的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看着明军整齐划一的步伐,这些索伦兵直接崩溃了。 他们转头看了一眼负责指挥的将领,随后转身就跑。 索伦兵是八旗兵的肉盾! 见索伦兵逃跑,八旗兵没有任何犹豫,跟着一起逃跑。 盾都没了,还打个屁! 兵败如山倒! 前一刻还在进攻的八旗兵眨眼间开始退兵。 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让吴三桂很是意外,就连王永吉也有些诧异,“建奴这就败了?” “或许有诈!”高一功在旁边谨慎地说道。 “有可能,”王永吉点头下令:“鸣金收兵,勿要追击!” 铛铛铛! 铜锣声响彻原野。 明军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停止追击回到松山城外驻防。 双方围绕松山城的战役终于告一段落。 在清点伤亡的同时,王永吉开始规划如何攻取锦州。 数里之外的南山山顶,济尔哈朗也在规划。 他在思考如何挡住明军前进的步伐,或者...如何歼灭明军主力。 第846章 战利品 松山之战看似落下帷幕,实则还在继续。 从地理位置上看,松山和锦州本就是唇齿相依,两座城池直线距离不到二十里。 实际距离也只有不到三十里! 明军攻下了松山,接下来就会朝锦州进兵。 第二次松锦之战一触即发。 “王爷!” 屯齐来到南山山顶,向济尔哈朗汇报:“松山之战我军阵亡、失踪两千六百二十七人,轻重伤两千四百四十九人。明军...” “等等,”济尔哈朗抬起脑袋打断了屯齐,他盯着屯齐的眼睛问:“不对吧?一般情况都是受伤比阵亡多,这次阵亡和失踪的为何比受伤的多?” 屯齐有些悲伤的说道:“明军采用挖地道埋火药的方式炸塌了松山的南城墙。当时南城墙上有千余八旗兵,他们毫无防备,直接被垮塌的城墙掩埋了。一同被掩埋的还有近二十门火炮,配套的火药炮弹以及无数滚木礌石...” 济尔哈朗一时语塞。 他本想追究守城将领的责任。 但是深究起来,他的责任最大。 当时他判断明军的主攻方向是城南,于是下令往南城墙上增配人手,并搬运各种守城物资... 结果明军炸塌了城墙,他调集的人手和搬运的物资一起消失。 严格来说,济尔哈朗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明军的主攻方向确实是城南,最后也是从南面攻入城中。 只可惜。 明军选择的办法是炸塌城墙,而不是用云梯爬上城墙。 “明军伤亡如何?”济尔哈朗问。 “各部预估明军阵亡两千余人,轻重伤三千左右,其中多半数伤亡是攻城时产生的。”屯齐回答。 “也就是说...咱们和明军伤亡差不多?” “是。” “本王知道了。”济尔哈朗平静地说道。 对济尔哈朗来说,松山之战是一场失败的战役。 首先,明军的目的是攻占松山,为接下来的锦州之战做准备。 现在松山已经易主。 从结果看,明军成功了。 其次。 济尔哈朗的战略目的是围绕松山城大量杀伤明军有生力量。 现在双方伤亡相差不多。 他战略上也没能达成目的。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看着军帐内将领们落寞的表情,济尔哈朗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经历了松山的败局后,他已经没有了出征前的信心。 不止是他。 帐中的将领们也对未来的战事充满了担心。 沉默一会后,济尔哈朗看向满达海:“礼亲王,你觉得接下来的战事该怎么打?” 满达海有些无奈,“王爷您是三军主帅,怎么打应该由您说了算。” 他不想给济尔哈朗出主意,否则失败后有担责的可能。 “此等大事哪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济尔哈朗摇头,“本王的目的是打赢这场仗!所以怎么打需要商量,谁的主意好就按照谁的主意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见众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济尔哈朗补充了一句:“诸位畅所欲言即可,咱们荣辱与共,说出来总比不说强!” 众人互相看了看,放下心中的戒备开始发言。 满达海率先说道:“我认为锦州不可守!” “什么意思?”勒克德浑忍不住看向满达海,“你想放弃锦州?” 不等满达海解释,勒克德浑便抢着说道:“明军从南面进攻锦州,现在虽然拿下了松山城,但是还有一座南山挡住了道路!” “我军在南山陈列重兵,还布置了大量的红夷大炮!” “明军若想进攻锦州必须攻下南山!我军在南山上居高临下防守,明军则需仰面进攻,优势在谁我就不必多说了吧?” 说完这些,勒克德浑昂首挺胸,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呵!”满达海冷笑一声,“勒克德浑,你是不是傻?” 勒克德浑有些诧异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七王叔何出此言?我不傻啊!” 二人年纪虽然差不多,但满达海是代善的第七子,勒克德浑是代善次子的儿子。 满达海是妥妥的长辈。 “别喊我七叔,我没你这么笨的侄子!”满达海一脸嫌弃。 “我不笨啊!” “还不笨呢!”满达海脸上嫌弃的表情比之前还要明显,“我问你,八旗兵擅长什么?” “擅长什么?”勒克德浑被问的有些不自信了,他试探性的回答道:“擅长...野战?” “对,野战!”满达海突然拔高声调,“南山的地势虽然不高,但终究还是一座山,不利于骑兵大规模展开,更不利于八旗兵作战!” “反观明军步兵,不但可以借助地形抵挡我军骑兵,还能凭借犀利的火器给予八旗兵重创。” “别忘了我军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镶黄旗的尼堪提醒道。 “我军确实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满达海先点头后摇头,“但是和明军步兵的攻坚优势相比,我军优势并不明显!” 现场沉默片刻,所有人同时看向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的思路并没在这里,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对着屯齐说道:“把从明军那里缴获的鸟铳拿出来。” “是!”屯齐转身走到军帐外面,从一堆武器里面拿出数支鸟铳。 重新走回军帐后,他把一支鸟铳递到济尔哈朗手里,又把另外几支鸟铳递给其他人。 “诸位,”屯齐指着他们手里的鸟铳说道:“这是明军小规模装备的鸟铳,名曰鲁密铳!此铳经过明廷改良,不需要火绳就可以点火发射。顺治元年睿亲王带兵入关时就听说过这种铳,不过当时未能缴获到实物。” “支援察哈尔部时缴获了几支,带回盛京后发现已经损坏,无法使用。” “宁远之战时也缴获了数支,结果肃亲王不重视,把那些鲁密铳扔给八旗汉军之后便不再过问。” “诸位手里拿的鲁密铳就是松山之战时缴获的战利品,据明军降兵演示,此铳的装填发射速度是传统火绳铳的两三倍。虽然还是比弓箭慢,但装填简单,威力巨大,可以百步外破甲。” “另外,”屯齐指着鲁密铳枪口前的刺刀说道:“明军在铳口前加装了一截利刃,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骑兵冲击,也可以在步战时和步兵肉搏。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有了这截利刃,明军鸟铳兵不但可以舍弃腰刀,还能在肉搏时占据上风。” 第847章 南山战线 济尔哈朗拿着缴获的鲁密铳亲自把玩了一会,又让明军降兵当场演示了两次。 等明军降兵离开后,济尔哈朗问:“诸位觉得此铳如何?” “实乃攻坚之利器也!”博洛说道。 “也就那么回事,不如弓箭好使。”硕赛反对道:“有打铳的功夫,八旗兵都射出三四支箭把明军扎成刺猬了,他们拿什么打?” “这是给步兵用的,不是骑兵!”博洛纠正道。 “步兵也一样啊。” “一样个屁,人家明军步兵百步外就开始杀人了,你还拿着弓箭搁那算距离呢!” “步兵的硬弓也能抛射百步!” “你以为你是射日的后羿啊?把箭射到太阳上还有杀伤力!步兵的硬弓确实能抛射百步,但百步外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硕赛捏紧拳头。 “老子已经很客气了!”博洛挥舞臂膀,亮出了自己的肌肉。 硕赛脾气虽然不爆,但也不是个软柿子。见博洛亮膘,他也跟着亮出了自己的肌肉,“不服打一架!” “打就打!”博洛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济尔哈朗黑着脸斥责:“这是中军大帐,商议用兵的地方,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场所!” “来人,将他们二人押出去每人打二十军棍!” “王爷饶命,卑职知错了!”前一刻还不服不忿的博洛第一时间求饶,主打一个灵活。 硕赛虽然有些不服,但是在军棍的威胁下也低下了头。 “念在他们初犯,王爷饶了他们吧!” “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望王爷网开一面!”其他人帮着求情。 济尔哈朗怒气稍减:“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二人急忙道谢,军帐内再次恢复安静。 这场嘴仗的起因看似是意见不合,实则是由松山的败局引起的。 不但打了败仗,还损兵折将。 这让所有人心里都压了一块石头。 必须想办法把石头挪走,否则时间长了会把人压垮。 至于办法...则是打一场胜仗! 不过在此之前,济尔哈朗要把鲁密铳的事处理完。 他重新拿起一把鲁密铳,对所有人说道:“咱们大清的骑射确实很强,但也不能否认此铳的优势。本王认为既然明军有这种铳,八旗兵也要有才行!” “王爷英明!”众将齐声道。 济尔哈朗把鲁密铳扔给屯齐并说道:“立刻派人把鲁密铳送到盛京,请求皇上拨款制造。” “王爷,”正黄旗汉军旗主祖泽润突然开口说道:“此铳看似简单,仿制的难度却不小!更何况大清的工匠们正忙着铸造火炮,短时间内恐怕无法仿制出成品!即便仿制出来,数量也不会多!” 祖泽润是祖大寿的养子,从小在辽东当兵,对武器制造颇为熟悉。 他的话非常有说服力。 济尔哈朗沉吟片刻后抬起头:“咱们身在前线只管提需求,能不能仿造出来是朝廷的事,轮不到咱们操心!” 济尔哈朗有自己的小心思。 鲁密铳在战场上的作用已经得到了验证。 现在他向朝廷索要鲁密铳。 朝廷若是给了,他可以用这些鲁密铳和明军战场上对垒。 若是不给,兵败后他可以把责任归咎到这上面。 不管福临信不信,他济尔哈朗反正是信了。 祖泽润一怔,急忙抱歉:“王爷英明,卑职多虑了。” “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本王,”济尔哈朗先是对祖泽润的话进行了部分肯定,随后看向屯齐:“给朝廷写一封公文,连同鲁密铳一起送过去。公文内容是前线大军急需三千支鲁密铳,让朝廷尽快解决。” “是。”屯齐认真记。 “好了,”济尔哈朗的注意力重新放到满达海身上,他指着地图上的松山城,南山以及锦州说道:“礼亲王,你觉得接下来的战事该怎么打?” 满达海深吸一口气,指着地图说道:“诱敌深入,死守南山,牵制主力,一举歼灭!” “哦?”济尔哈朗顿时大喜,他亲手给满达海倒了一杯茶:“详细说说。” “明军若想攻打锦州,需先攻打南山!南山的地势虽然不是很高,但终究还是一座山,咱们把兵力集中在南山和明军对垒。” “等明军认定我军主力就在南山后,立刻分兵!只在南山保留三到四万精锐,其余兵马立刻调到西线女儿河一带。” “等等,”济尔哈朗打断了满达海,“三四万人挡得住明军吗?要知道进攻南山的明军和进攻松山城的明军是同一伙人,他们有六万之众!” “应该可以!到时候把所有红夷大炮全都布置在山上!我认为三万步兵精锐外加数十门火炮的帮助,守十天半个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满达海说道。 济尔哈朗琢磨了一会,“此事稍后再议,请继续。” 满达海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在分兵的同时,让朝鲜兵举着八旗兵的旗帜渡过小凌河,向东线的明军发起进攻。” “朝鲜兵的战力实在羸弱,让他们主动渡河发起进攻属实是有些难为人了!”济尔哈朗摇头。 “能不能渡河无所谓,只要让明军相信他们是我军主力就行!王永吉不会坐视不管!” “这件事需要斟酌,继续!”济尔哈朗皱着眉,表情严肃。 “此时明军会认为我军主力已调至东线,为了保证东线无忧,王永吉必然会抽调兵马支援东线!” “无论王永吉是否从西线抽调兵马,我军在西线的兵力至少是西线明军的两倍甚至三倍!” “届时依靠西线的兵力优势,将西线明军一举歼灭!” “丢失西线后,进攻南山的明军侧翼大开!两面夹击,明军必败!” 第848章 延城君李时昉 小凌河下游,松锦战场东线。 “什么人?”正在放哨的明军张弓搭箭,瞄准了五六个弃船登岸的人。 这些人虽然身穿便装,但手上都拿着腰刀弓箭等制式武器,显然不是普通百姓。 “我是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林庆业!”林庆业亲口回答。 查验手续后,林庆业被带到刘肇基身边。 刘肇基对林庆业的到来有些意外,他将林庆业让到军帐内问:“林总兵不在笔架山待着,来小凌河干什么?” “副的!”林庆业纠正道。 刘肇基有些愕然,随后重复问道:“那...林副总兵不在笔架山把守粮草,来我这作甚?” “来解决朝鲜兵!”林庆业胸有成竹道,“没了朝鲜兵的牵制,刘总兵您便可以离开这里,去战场上杀建奴!” 刘肇基眨了眨眼睛,“河对岸的朝鲜兵有两万之众,而你只带了五六个人,恐怕没办法解决吧...” “刘总兵放心,解决他们不需要用兵,只需我的一张嘴即可!”林庆业还是那般自信。 “那好,需要我做什么?”刘肇基问。 “请刘总兵在河岸旁布置几艘快船用于传信,我会在第一时间把河对岸的消息传过来。” “没问题。”刘肇基一口答应下来。 双方约定好传信的地点和方式后,林庆业带人离开。 他们登船后驾船往东航行,在小凌河的东岸登陆。 不等下船,一行人就被朝鲜哨兵发现。 他们举着弓箭和鸟铳大声质问:“什么人?放下武器报上名来!” “小点声!”林庆业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老子问你是谁!”朝鲜哨兵声调不减。 “林庆业!” “你说你是...谁?”朝鲜哨兵有些难以置信。 林庆业一直都在反清忠明,被朝鲜人称为忠臣义士。 他不但在民间享有盛誉,在朝鲜军中的地位也很高。 “我是林庆业,如假包换的林庆业!”林庆业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林大人!” “林大人你还活着!太好了!” “朝鲜有救了思密达!” 当朝鲜兵听闻对方是消失数年的林庆业后,顿时又喜又惊。 喜的是林庆业还活着,惊的是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他。 他们先是对林庆业表达出尊敬和崇拜之意,随后围在林庆业身边,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片刻后,朝鲜哨兵们恢复了冷静。 林庆业现在是建奴的通缉犯,他们又臣服于建奴。 本想把林庆业绑起来带回去,考虑到后果后,他们又不敢动手了。 僵持间,林庆业说话了:“此番出征何人领兵?” “是京畿守御厅守御使,延城君李时昉!” “李时昉?”林庆业想了想,问道:“李贵的长子?” “是的思密达。”哨兵回答。 李贵是仁祖反正的功臣。 仁祖反正是朝鲜内部发生的一次政变,天启三年时任朝鲜国王李珲幽禁嫡母,杀害兄弟,在大明和建奴之间保持中立态度,导致朝局混乱,引起其他势力不满。 李贵等人拥戴李珲的侄子李倧起兵攻入汉城,取代李珲继承王位。 李倧死后庙号为仁族,这次事件也被后世称为仁祖反正。 林庆业和李贵还算有些交情,但是和他的儿子李时昉却只有数面之缘,没有多余的往来。 想到这,林庆业心里开始嘀咕。 来之前他向黄蜚保证能完成任务。 如果完不成任务,他副总兵的官职恐怕不保。 “带我去见他!”林庆业深吸一口气,对着朝鲜哨兵说道。 “跟我来思密达!”朝鲜哨兵并没有将林庆业等人绑起来,而是将他们团团包围,“护送”到中军帐。 中军帐内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的棉麻长袍,头罩网巾的儒士。 他腰间系着一条宽宽的丝带,手中拿着一本老旧的书籍。 此人正是延城君李时昉。 他正在阅读的书籍是《乱中日记》的手抄本。 《乱中日记》是李舜臣的日记,记录了公元1592年到公元1598年壬辰倭乱期间李舜臣的个人经历和所见所闻。 “报!”一名亲兵来到军帐内单膝下跪:“启禀延城君,有一自称叫林庆业的人求见。” “谁?”李时昉放下日记,抬头看向亲兵。 “林庆业。” 李时昉神色一凛,低声谨慎道,“快把他带进来!” “等等,”李时昉又觉得有些不妥。 林庆业是建奴的头号通缉犯。 他军中不但有建奴的监军,还有不少心向建奴的士兵、将领以及官员。 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他和林庆业必然有一个人要倒霉。 李时昉于是改口道:“把他带到辎重营的营地,那里都是自己人。” “是,思密达。”亲兵转身离开。 又磨蹭了一会后,李时昉放下《乱中日记》,以检查辎重的名义前往辎重营。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里,二人相见。 没有千言万语,也没有沉默不言。 二人对视几息后林庆业率先说道:“我是大明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林庆业。” 李时昉嘴角不受控的抖了一下。 这是什么? 炫耀,赤裸裸的炫耀! 副总兵的官职看似不高,但是在朝鲜人眼里非常神圣。 要知道。 朝鲜人眼里的战神李舜臣最大的梦想就是到大明朝当官。 在抗倭援朝时,李舜臣甚至都没资格进入李如松的中军帐。 林庆业不但在大明担任水师副总兵一职,还拥有进入王永吉中军帐的资格。 李舜臣没做到事,他林庆业却做到了。 荣誉感可想而知! “朝鲜京畿守御厅守御使李时昉见过林副总兵!”李时昉对着林庆业抱拳拱手。 朝鲜虽然归顺了建奴,但朝鲜绝大多数官员包括李时昉本人都一直心向大明。 此时此刻,林庆业是大明的官。 无论李时昉在朝鲜的官职有多高,他见到林庆业都要率先施礼。 这是规矩! 林庆业朝着李时昉还礼:“见过李守御使!” “坐思密达。”李时昉指着前面的凳子。 “好!” 相对而坐后,李时昉率先问道:“林大人竟然当上了大明朝的副总兵,属实让我有些...羡慕。” “哎,”林庆业叹了口气,“有什么好羡慕的,背井离乡不说,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当然羡慕了!德丰府院君(李舜臣)究其一生也没能在大明担任一官半职,林大人您竟然达成了这番成就。多了不说,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李时昉一脸羡慕道。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加入明军。”林庆业说道。 “真的?”李时昉激动地站了起来。 李舜臣的愿往也是他的愿往。 “林某虽是一介匹夫,但为人处世均以大丈夫标榜自己,不会骗人。此战过后,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向平辽总督王大人求情,或者给陛下上书,请求让你加入明军。”林庆业承诺道。 “太好了思密达,”李时昉郑重其事地朝林庆业深鞠一躬。 第849章 进攻期限 “说正事!”林庆业收起笑容对着李时昉说道:“我此次是为了战事而来。” 李时昉皱着眉问:“林大人的意思是...让我退兵?” “不能退兵!”林庆业摇头,“不但不能退兵,还要按照建奴的军令发动进攻。” “那怎么可以?”这次轮到李时昉摇头了,他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主上命我率领精锐前来只是为了应付建奴,并非真的要和大明交战。如果在战场上相遇,我会按照主上的意思打几铳后就退兵。” 主上是朝鲜臣民对朝鲜国王的尊称。 由于朝鲜是附属国,所以朝鲜臣民不能对朝鲜国王称皇上,陛下等词汇,而是要用主上代替。 除了主上,还有大王,殿下,大殿等一系列的称呼。 “军中不但有建奴的监军,还有不少心向建奴的将领,你如何应付他们?”林庆业问。 “嘿嘿,”李时昉阴笑起来:“每次列阵,我都会把亲信布置在军队正前方。等时机成熟时,他们会按照我的命令溃败。监军也好,心向建奴的将领也罢,不会发现任何问题!就算深究失败的原因,也只能处罚一些士兵和将领,追查不到我的身上。” “你就不怕被免去官职?”林庆业问。 “那可太好了!”李时昉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建奴要从朝鲜征召兵马的消息刚一传出,朝中武将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我当时正合主上下棋,根本来不及装病。如果能被免去官职,那可再好不过了!” “这...”林庆业一时无语。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李时昉追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一一照做。” 林庆业拿出王永吉的信,一边递给对方一边说:“不出意外的话,建奴会命你在合适的时机朝大明东线部队发起进攻。你要大张旗鼓的渡河,进攻然后败退!” “河对岸的明军会装模作样的进行防御,假装反击。” 李时昉低着头琢磨了一会,抬起头问:“林大人的意思是在东线给建奴演一场戏?” “对,给建奴表演一场攻防大战!”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李时昉有些不解,“就算演的再好,也会出现意外情况甚至伤亡,直接退兵不好吗?” “你照做就是,事成之后我会履行承诺。” “那...那好吧!”李时昉满口答应下来。 双方约定了传信的方式和地点后,林庆业留下数名亲兵作为内线,其余人跟着他回到刘肇基的大营。 刘肇基本人不在营中,而是前往二十里外的中军大营面见王永吉商议大事。 松山城外。 王永吉正在听取李来亨的汇报:“启禀总督大人,城内的抓奸行动正在进行中。在百姓们的互相检举下,已经抓到了一百多个奸细。” “好,”王永吉点头,“后续还是用公开审判那一套,即便有误杀的也不会引起民怨!” “是。”李来亨领命离开。 中军帐内只剩下总兵和指挥使以上的将领。 “诸位,”王永吉开口说道:“松山已破,接下来就是锦州了,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众将领齐声回应。 怎么可能没有信心? 入辽以来明军伤亡虽然不小,但各部依然气势昂扬! 为什么? 因为有钱! 每收复一城不但有先登之功,还有大量的首功。 白花花的大明圆宝何人不爱? 这还没完! 受伤的士兵养伤期间可以领银子,战死的士兵家人也有抚恤银。 重金之下,明军简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不过,”王永吉降低语调,“在攻打锦州前,本督有两个问题。” “总督大人请问,我等一定如实回答!”吴三桂带头说道。 “好,”王永吉点头,“第一个问题是自入辽以来,陛下和朝廷从未给平辽大军制定过任务或者期限,对吗?” 众人想了想,同时点头:“是。” 将领们十分清楚。 入辽之后,崇祯和朝廷只负责提供物资,其他的最多简单过问一番,并没有干涉。 哪怕崇祯的儿子定王朱慈炯亲自来辽东,也只是在中军帐内体验生活,没有任何发号施令的行为。 “好,”王永吉再次点头,“第二个问题是自入辽以来,本督也从未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给你们下达过某个限期内必须攻下某个地方的命令,对不对?” 这句话有点长,众人琢磨了一会后再次点头:“总督大人所言不假。” “但是这次要破例了!”王永吉表情凝重,“现在是八月下旬,长则二十天,短则半个月内必须拿下锦州!” 吴三桂,李性忠,刘肇基,黄得功等一众辽东籍的将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高一功等非辽东籍的将领脸上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请总督大人释疑!”高一功厚着脸皮问。 “本督刚才说过,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辽东入冬早,水桶的水在外面放上一晚,上层的水已然会出现结冰的情况。再过半月二十天,结冰的情况将更加严重。” “南山和锦州的守军会在我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上洒水,冰面湿滑,难以前进!届时将会给我军带来巨大的麻烦!” 第850章 东线无侧翼 十天内拿下南山,半个月内攻下锦州! 这是王永吉给平辽大军下达的任务期限。 再晚的话,天气会更冷。 届时土壤冻结,无法通过挖地道的方式攻城。 即便顺利地挖通地道,城墙也会因为里面的水分结冰而变得异常坚固。 火药能不能炸塌都不好说。 通过云梯攻城就更别想了。 守城时只需要准备足够的凉水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准备。 等对方顺着云梯往上爬时,把凉水往云梯上一倒。 寒冷的天气会让凉水很快结冰。 湿滑的云梯将成为明军的坟墓! 哪怕明军通过各种方式侥幸炸塌了城墙,只要明军没有攻入城中,守军还是可以通过堆土浇水的方式快速修补城墙。 这并非虚构。 《三国志》记载曹操征讨马超曾在极寒天气下用沙土浇水筑城,一举扭转了战局。 另外。 辽东的冬天经常下雪。 雪大的时候虽不至于寸步难行,但也会大大降低步兵行军速度,对后勤补给的挑战更大。 最好的办法是就近储存物资,以防不测。 松山城固然可以储存物资,但城池规模终究还是太小。 十万兵马每日仅吃掉的粮食就高达数千石,其他物资尤其是木柴之类的亦不在少数。 小小的松山城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物资。 所以。 距离前线近,城池规模足够大的锦州就成了首选。 “十天内拿下南山,十五天内攻下锦州,有问题吗?”王永吉问。 “没问题,总督大人让我们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吴三桂第一个表态。 此举看似是拥护王永吉,实则把难题又甩给了王永吉。 若想半个月内拿下南山和锦州,正面死磕肯定不是上策。 首先。 平辽大军的兵力本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正面佯攻南山必然要付出伤亡。 伤亡小还好。 如果伤亡很大,必须进行休整,短时间内明军将无力发动锦州之战。 其次。 攻城掠地的目的不是占领城池,而是杀伤敌军有生力量。 同理。 把守城池的目的也不是守,而是在守城的同时消磨对方的兵力和士气。 所以,正面死磕绝非上策。 拿下南山和锦州的关键是运用合适的战术。 这也是王永吉召集众人商议的目的。 他朝吴三桂轻轻颔首:“吴总兵的态度值得表扬,但是还得帮本督想一个用兵的法子才行。正面强攻固然没问题,但并非上上策。” 在场的将领情商有高有低,但用兵的智商都在平均线以上,他们开始思考用兵之策。 “要我说啊别整那么麻烦,”唐通大大咧咧地说道,“就像我朝十四年松锦之战时那样,步步为营先攻南山随后顺势拿下锦州就行了!” 高第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我朝十四年的松锦之战就是使用了步步为营的战术,结果可是没打赢!” “没打赢是因为洪承畴顾头不顾腚,把主力都布置在前方,导致后方空虚被建奴钻了空子!”唐通反驳道,“此番入辽头尾兼顾,用步步为营的战术必能打赢!” “不一定啊,”山海关总兵高第继续反驳,“此次的松锦之战和我朝十四年的松锦之战的地点虽然一样,但情况却相去甚远!” “我朝十四年松锦之战时,锦州尚在我军手中。建奴为了阻止祖大寿出城,不但在城外挖掘壕沟还布置了许多兵马。多了不敢说,祖大寿至少牵制了建奴万余兵马。” “今日不同以往,锦州已在建奴之手!他们没必要也不会再分兵围在锦州周围,只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我军身上。我军一没有兵力优势,二不占地利。继续使用步步为营的战术,恐难取胜!” “就算取胜,伤亡也会很大!” 高第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让唐通的脸红白闪烁。 他憋了一会后冷哼一声:“总督大人让我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此言一出。 众人目光从唐通的身上转移到了王永吉的脸上。 王永吉摆了摆手,“本督今日召集诸位前来的目的是商议出最好的用兵策略,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听听。” 见王永吉态度诚恳,众人开始发言。 吴三桂见没人发言,想了一会后打破了现场的沉寂:“我觉得可以从东线下手。” “东线?”与吴三桂不对付的李性忠提出了质疑:“东线有什么好打的?” “呵,”吴三桂轻轻冷笑一声:“东线的主力是两万朝鲜兵,他们的战力不用我过多赘述了吧?这么说吧,只需两千关宁铁骑就能把两万朝鲜兵打回老家。” 看着吴三桂高傲的笑容,李性忠也跟着冷笑一声:“然后呢?” “然后?”吴三桂继续冷笑:“当然是顺着东线战场北上,攻击建奴侧翼。” “东线无侧翼!”李性忠指着竖挂在他们面前的巨型地图,“东线战场被小凌河一分为二!小凌河源自锦州西面的群山,随后从锦州城南由西向东流淌,在经过南山时突然转向南,最终流入大海。” “即便我军拿下东线,若想从侧翼攻击南山上的八旗兵,也需要先渡过小凌河。小凌河宽达五十多丈,只能铺设浮桥才能渡河。从侧翼进攻的关键是攻其不备,铺设浮桥渡河不但会失去攻其不备的意义,还会被建奴半渡而击。” “所以对建奴来说东线无侧翼,对我军来说东线也没有进攻的意义。” 吴三桂黑着脸听完了李性忠的长篇大论。 李性忠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对建奴来说,东线没有防守的价值。 否则建奴也不会直接把整个东线交给两万朝鲜兵防守。 至于从东线直接攻打锦州就更加不可能了。 锦州西北方向是松岭山脉。 南面是南山,在南山东北方向还有一座西山。 想从东边攻打锦州,需要往北行走几十多里路,绕过西山后再往西南方向走几十里,从东北方向朝锦州发起进攻。 孤军深入敌后攻城绝对是下下策! 一旦后路被断,不是投降就是溃败! “我当然知道东线没有进攻的价值,但还是要从东线下手。”吴三桂开始解释:“只有在东线搞出大动静,建奴才会认为我军主力在东线!” “济尔哈朗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老糊涂!”李性忠提醒,“无论我军在东线搞出多大动静,他都不会向东线调派兵力!” “济尔哈朗是否向东线派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认为我军向东线调派了兵力。”吴三桂笑着说道。 “刚才说过,东线对我军来说没有进攻的意义!”李性忠加重语气:“你知,我知,济尔哈朗也知道!” “既然大家都知道,济尔哈朗就更不会相信我军向东线调派兵马,因为没有意义!” 第851章 西线有战事 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 若想打胜仗,三者缺一不可。 在如何攻打南山和锦州的问题上,平辽大军内部产生了争议和分歧。 有人认为正面强攻方为上策,但明军没有地利。 有人觉得可以在东线寻找机会,可是东线没有机会。 还有人笃定西线才是真正的战场,但是不知道如何把主战场转移到西线。 “所以说,”王永吉抽尽最后一口烟,将残存的烟纸扔到地上,“诸位都觉得从西线发动进攻的胜算最大?” “对!”吴三桂还是第一个响应。 “差不多吧,东线没有机会,中线的主战场是南山,我军佯攻不占地利,最好的办法还是从西线下手。”李性忠第二个回答。 “西线!”刘肇基回答地十分干脆。 其他人一一表态,认为从西线入手才是上上策。 “既然如此,咱们就把主力调到西线。”王永吉缓缓说道,“至于怎么调兵,得容本督好好想想。” 在进攻松山前,他可以调动的兵马总数是十万。 当时有三条战线。 分别是西,中和东。 他在西线布置了一万九千人。 中线也就是他的中军,布置了六万兵马。 建奴的东线没有防守的意义不代表明军的东线也没有防守的意义。 为此,王永吉在东线布置了两万兵马。 松山之战时明军伤亡五千余人。 其中九成九的伤亡来自他的中军。 中军可用兵马将至五万五千人,东线战线兵马不变。 若想把主战场转移到西线,必须保证西线有四到五万人。 否则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他先是依次将目光看向吴三桂和黄得功以及高一功。 看了一会后,他轻轻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能从中军往外调派一兵一卒!” 首先他不清楚建奴在南山上布置了多少八旗兵。 如果中军兵力过少,一旦八旗兵居高临下趁明军撤退时发起反冲锋,他的麻烦就大了。 不但会损兵折将,还有溃败的可能。 中军一败,平辽大军也会跟着溃败。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中军位于东线和西线明军的中间。 无论东西哪条线的明军遇到麻烦,他都可以第一时间从中军调兵支援。 这也是中军存在的意义之一。 既然无法从中军调兵,王永吉看向东线的刘肇基等人。 刘肇基一怔,急忙问道:“总督大人想从东线抽调兵马?” “嗯,”王永吉点头,“你那边可以抽调多少兵马?” 刘肇基边说边想:“东线的小凌河对岸有两万朝鲜兵!兵力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具体战力不好说,因为从开战至今一直都没和他们交过手。” 提到朝鲜兵时,刘肇基叹了口气。 他现在既苦恼,又无奈。 林庆业孤身前往朝鲜军营进行洽谈。 说是和朝鲜兵达成了交易,但...他能相信吗? 如果朝鲜人骗了林庆业呢? 或者,林庆业和朝鲜人一起骗了他呢? 他是东线明军的主将,不能不信更不能轻易相信。 “朝鲜人那边确实是个麻烦,”王永吉皱了下眉。 “假设朝鲜人会向你发起进攻,你需要多少兵马才能应对?”王永吉松开紧皱的眉头问道。 “五千...”刘肇基说完之后又改口,“不,四千足矣!” “四千骑兵?” “不,一千步兵,三千骑兵!”刘肇基认真回答,“在建奴不往东线增派兵马的前提下,这些人足以应付朝鲜兵。” “怎么应付?”王永吉有些不放心的问。 他是三军主帅,需要的不是冒险精神,而是以稳为主。 刘肇基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我会让一千步兵在河岸扎营驻守,另外三千骑兵布置到后方藏起来。” “如果朝鲜兵渡河进攻,先让步兵抵抗一番,随后快速后撤佯装败退。朝鲜兵必然会占据我军营地,而营中的地道里藏了数十伏兵。当朝鲜占领营地时,这些伏兵会钻出地道将提前准备好的火药点燃引起骚乱。” “我则趁机带兵杀回去!” 王永吉还是有些不放心,“四千对两万,你真有把握?” “愿立军令状!”刘肇基很有把握地说道。 朝鲜兵和蒙古兵一样,只能打锦上添花的仗,打不了硬仗。 “好,那就从东线抽调一万六千兵马去西线作战。”王永吉下令。 “西线战线宽达二十多里,除了少量山地外,其余都是平原!步兵的优势将被削弱,骑兵的优势会被放大!”王永吉指着李性忠和刘肇基,“你们麾下都是骑兵精锐,要想办法打好这一仗,打赢这一仗!” “如果遇到麻烦,千万不要硬撑着,要及时向中军求援!”王永吉认真嘱咐。 “是,总督大人。”刘肇基说道。 “总督大人放心,我们心里有数!”李性忠回答。 调兵是一件大事。 步兵可以走过去,骑兵也可以骑马抵达目的地。 但是还不够。 相应的粮草,军需物资都要一并运过去才行。 好在明军入辽时征召了大量民夫和各种牲口。 他们连夜将各种物资运到了西线。 与此同时。 西线的明军开始大量砍伐树木制造渡河的工具。 八月三十。 为了吸引济尔哈朗的注意力配合西线作战,王永吉的中军率先朝南山发起了进攻。 五万明军在南山南集结列阵。 最前方是车营,随后是步营和炮营。 骑兵护住两翼和后方。 列阵完成后,明军缓缓朝南山发起了进攻。 第852章 南山之战 南山山脚下。 数万明军排成一字长蛇阵对面的八旗兵发起了进攻。 八旗兵分成三路应对。 第一路精锐步兵占据南山的制高点,居高临下防守。 其余两路精锐骑兵则守住南山东西两侧的山脚,防止明军切断山上守军下山的道路。 一旦下山的道路被切断,山上的守军将无法获得补给。 粮草之类的倒还好说,可以提前大量囤积。 最麻烦的是水。 南山地势不高且没有水源。 山的北面虽然就有一条可以取水的小凌河,然而去往北面的山路蜿蜒曲折,地势高低起伏,拉水的马车和牛车根本无法通过。 仅凭人力运水根本无法满足大军的用水需求。 王永吉骑在马上,用千里眼观察了一会后目视北方:“传令,进攻!” 轰! 中军号炮漆黑的炮口喷出一道红色的火舌。 哗啦!呜! 中军令旗挥舞的同时,号角声一并响起。 万余明军组成第一梯队,朝南山发起了进攻。 在距离南山一里时,山上的守军点燃了火炮的引信。 轰隆声中,数十枚大号实心炮弹砸向明军。 在当时。 无论是红夷大炮还是其他火炮,严格意义上都是滑膛炮。 而发射实心弹的滑膛炮杀伤力主要靠跳弹。 炮弹发射出去后与地面接触后会被弹起来,向远处继续飞行,然后再次落地,如此循环数次,直到耗尽炮弹的动能或者遇到障碍物停止。 又叫打水漂。 炮弹“打水漂”和石头子打水漂一样,接触角度不能太大。 否则会直接砸入水中\/土里。 所以这就要求架炮的地点距离地面不能太高,否则炮弹会直接砸在地面,无法形成弹跳。 其次地面不能太软。 地面越软,炮弹与地面接触时被吸收的动能就越多,弹跳的次数也就越少。 十九世纪初期拿破仑兵败滑铁卢就有这个原因。 当时暴雨连绵,土壤松软。 拿破仑仰仗的火炮射出的炮弹无法弹跳,威力大减。 再加上道路泥泞援军无法按时抵达,最终兵败。 此时的辽东虽然没下雨,但济尔哈朗却面临着另一个问题:入射角度。 如果将火炮布置在山顶,入射角度太大,导致射出的炮弹无法形成跳弹。 如果把火炮布置到山脚,不但会失去居高临下的优势,还会让炮兵更轻易地遭受袭击。 济尔哈朗有丰富的领兵作战经验,他的办法是将火炮阵地布置在山脚之上,山腰之下。 兼顾射击角度和炮兵的安全。 轰! 数十枚弹丸或砸在明军阵中,或飞过明军头顶落在他们身后。 被炮弹击中的士兵非死即伤。 但... 明军没有停止进攻,而是扛着伤亡继续迈步向前。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半途而废。 为了躲避建奴的火炮,明军步兵加快了冲锋的步伐, “杀!” 每迈出一步,他们就齐声喊杀振奋士气。 “总督大人!”中军参将放下千里眼向王永吉汇报,“发现六个建奴炮营阵地。” “派小股骑兵前去袭扰,第一梯队的步兵继续进攻!” “是!” 轰隆! 数支明军骑兵从步兵侧翼杀出。 战马的铁蹄踩在干涸的泥土上,溅起大片扬尘。 十几支二百骑左右的骑兵笔直的冲向建奴炮营阵地。 建奴炮兵阵地的位置比山脚高,比山腰低。 火炮的特点是贵重! 尤其是重量,轻则数百斤重则数千斤。 仅凭人力无法运输。 所以在当时,无论明军还是八旗兵都使用马车或者牛车运输火炮。 既然动用了车辆,那么通往炮营的道路必然可以容纳骑兵通行。 “明军骑兵来了,快设置路障!”八旗炮兵将领看着奔来的明军骑兵,立刻大喊起来。 不用他吩咐,炮兵们早就在沿途设置了大量的拒马和鹿角。 明军能绕则绕,实在绕不开就用带钩子的绳索将路障挪开。 然而不等他们接近炮兵阵地,远处的八旗援兵就到了。 双方先是互放箭矢,随后在山脚下展开了厮杀。 轰! 第二轮火炮声响起。 由于入射角度的增加,导致炮弹威力大减。 这一次炮击造成的伤亡只有上一次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此时明军已经攻到了山脚下,他们拿着火器弓箭一边攻击山坡上的八旗兵,一边沿着山坡向上爬。 八旗兵居高临下进行反击。 “命炮营向前移动,在前面的土岗上设立阵地!和半山腰的建奴炮营对轰!”王永吉观察了一会后下令。 “驾驾驾!”炮营的民夫们驱赶着牲口,拉着装有火炮的车辆向前移动。 辎重兵驱赶着装有火药和炮弹的马车跟在后面,一同前进。 八旗炮兵有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炮轰攻山的明军,二是调整炮口,轰击明军炮兵。 选择前者,等明军炮兵准备好之后会轰击他们。 选择后者,守山的八旗兵压力会增加。 迟疑间,明军炮兵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 在牲口的拉拽和人力的推动下,明军成功将火炮运到了土岗顶部。 “快架炮!”明军炮兵将领吼道。 炮兵们迅速来到火炮附近,完成了瞄准,装填火药炮弹等一系列动作。 不过他们没有开炮,因为友军正在攻山。 此时开炮会误伤友军。 “王爷,”屯齐来到济尔哈朗面前,“明军炮兵正在南面的土岗上架炮。” “什么?”济尔哈朗浑身一震,急忙拿起千里眼顺着屯齐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一片地势比较高的土岗,明军已经将数十门火炮运到了高岗上。 这还没完。 土岗下面还有数不清的马车牛车以及民夫士兵正在往高岗上运炮。 “快,命令炮兵轰击明军炮兵。” 轰! 炮弹划空而过,落在土岗附近。 明军还是没有还击,而是帮助其他炮兵加快速度布置火炮。 此时南山的战局已经分出了高下。 南山上的八旗兵本就居高临下占据了地利,再加上有人多势众,很快将第一梯队的明军击退。 唰—— 退兵如潮水般向后涌去。 “王爷,南山守军已击溃第一波明军,是否派兵追击?”屯齐来到济尔哈朗面前问。 “不追。”济尔哈朗稳如老狗,“八旗兵居高临下,明军仰攻,优势在我!” “王爷英明!”附近的八旗将领纷纷拍马屁,“咱们只需要守住南山等着明军来攻就行,没必要追!” “等等,”济尔哈朗看着土岗上正在忙碌的明军炮兵,“派骑兵在后面掩杀一番,想办法冲上土岗端了明军的炮兵阵地。” “是!”屯齐令旗一挥,三千八旗骑兵疾驰而出。 第853章 朝鲜兵出击 济尔哈朗犯了一个错误。 他只想着如何端掉明军炮兵阵地,却忘记了战斗的目的是消灭对方有生力量。 如果他在明军撤退时不派兵追击,而是用火炮轰击溃兵,必然会有所收获。 但是... 他让下令让骑兵追击。 如此一来,他的炮兵就不能开炮了,否则会误伤追击的八旗兵。 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三千八旗兵冲了出去。 军令最忌屡次更改,济尔哈朗无奈只能命令炮兵停止攻击。 此时明军第一梯队的溃兵已经退到土岗附近,就在他们还要继续后退时,王永吉下令:“第二梯队的顶上去!” “杀!” 第二梯队的明军迈着整齐的步伐,看着振奋的口号将第一梯队的溃兵挡了下来。 两翼的骑兵迅速杀出,与八旗兵追兵缠斗。 在骑兵厮杀的时候,王永吉忽然下令:“命令步兵后退,骑兵做好随时支援炮兵的准备。” 吴三桂一怔,“总督大人为何不趁势再攻南山?” 王永吉看着吴三桂的眼睛笑着说道:“吴总兵是不是忘了,这里不是主战场。” “那接下来...” “炮战!” 不多时,没有占到便宜的八旗骑兵退了回去。 不等他们停稳坐骑,远处的土岗上便传来了火炮的怒吼声。 轰! 一门红夷大炮将大个实心炮弹从炮膛喷出,带着无尽的愤怒砸向他们。 呼,砰! 炮弹呼啸而过,砸在一个八旗兵的脑袋上。 剧烈的冲击直接将他的脑袋砸碎,头盔也被砸扁飞向高空。 炮弹余威不减,又洞穿了一匹战马的肚子后才落与地面接触。 坚硬的地面直接将沉重的炮弹高高弹起。 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继续向后冲击。 凡是被炮弹碰到的人和战马,运气好的当场重伤,运气不好地直接死亡。 “快退,咱们在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内!”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这一嗓子直接让八旗兵炸了锅。 他们立刻调转马头朝后方奔去。 王永吉没有追击,而是继续下达相同的命令:开炮! 土岗上的炮兵立刻化身成木偶,重复进行瞄准,装填,点火的动作... 一枚又一枚炮弹砸向南山。 南山上的八旗炮兵不甘示弱,用红夷大炮进行反击。 双方展开了大规模的炮战。 “王爷,”屯齐再次来到济尔哈朗身边,“西线兵力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发动进攻?” “几时了?”济尔哈朗先是看了一眼屯齐,随后朝着天上的太阳扫了一眼。 “大约是辰时中!”屯齐回答。 “不急,”济尔哈朗说道:“本王给朝鲜兵的命令是辰时中渡河进攻东线的明军,以此牵制他们东线的主力。消息传到中线需要时间,再等等。” 他并不指望朝鲜兵能给明军造成多少伤亡,只要能牵制明军在东线的主力就行。 而西线才是主战场。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此时的东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两万朝鲜兵在小凌河东岸集结列阵,他们既没有渡河进攻,也没有回营休息,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延城君,延城君?”建奴监军骑着马冲向李时昉的中军大旗。 “延城君,时辰到了,你为何不下令进攻?”建奴监军朝着中军旗下人群喊道。 没人出声,更没人回应他。 建奴监军定睛一看,发现中军旗下只有将领和士兵,根本没有延城君李时昉的人影。 他顿时怒了,揪住一个中军的将领怒问:“李时昉呢?他去哪了?” “守御使大人突然肚子疼,上茅房去了思密达。”那个将领回答。 “啊!”建奴监军怒气大增,“不是刚拉过吗,怎么又拉?” “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思密达...”中军将领无奈回答。 “快派人去把他抬回来,要拉也得在这拉!”监军指着中军的将领和他身后的十几个亲兵说道,“老子只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找人,晚一息老子就杀一个人!” “是,我们这就去找。” 不多时。 朝鲜京畿守御厅守御使,延城君李时昉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 看到李时昉后,建奴监军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李时昉毕竟是朝鲜国王眼前的红人,他在背后骂骂也就算了,当着他的面还是尊敬一点比较好。 “延城君你没事吧?”监军关心地问。 “没...没事,”李时昉脸色有些苍白,“昨天吃坏了肚子,都拉出来就好了思密达。” “那你都拉出来了吗?没有的话搁着拉!”监军收起笑容,冷着脸问。 “不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李时昉揉着肚子回答。 “那就好,”监军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说道:“时辰到了,快下令进攻吧!” “好!”李时昉从亲兵手里接过佩刀,走到队伍最前面拔刀指向天空,“出兵!”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千朝鲜兵将提前造好的浮船推入水中。 或许是水流太大,亦或许是朝鲜兵没有经验。 这些浮船入水后不是被河水冲走,就是翻船沉没在水中。 眨眼间,数百艘浮船损失了一半! “浮船要被水冲走了,没有浮船就没法铺浮桥渡河,快想办法救船!”有朝鲜兵大喊。 噗通噗通—— 岸边的朝鲜兵立刻跳入水中打算救船。 搞笑的来了。 似乎大部分跳入水中的朝鲜兵都不会水,他们不但没能救回浮船,反而开始在水中挣扎。 “救...咕噜...救我!” “救命...咕噜...啊!” “快救人!”又有朝鲜兵大喊。 噗通—— 有人跳入水中救人,有人拿着绳索在岸边往河水中投掷。 整个小凌河下游顿时乱作一团。 第854章 东线战局 小凌河下游。 本欲渡河的朝鲜兵先是弄翻、弄丢了浮船,随后士兵们又纷纷落水。 为了营救落水的士兵,岸边的朝鲜兵全都加入了营救的队伍。 “抓住绳子,别松手思密达!” “快用力拉!” 在岸边士兵的营救下,落水的士兵们开始被救上岸。 延城君李时昉捂着肚子说道:“衣服湿了的快回营换衣服,否则会染风寒!” “你...”建奴监军本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在当时,风寒致死的概率非常高。 从症状看,风寒的主要症状有头痛,发热,咳嗽,流鼻涕等。 从现代医学角度分析,风寒既可能是普通感冒,也可能是流感,呼吸道疾病甚至肺炎。 当时的医疗水平并不发达,将这一类病统称为风寒。 八月末九月初的辽东已经比较寒冷,李时昉让这些衣服湿了的人回营换衣服也无可厚非。 “快速快回,不得有误!”建奴监军指着朝鲜士兵们大吼。 小凌河东岸的情况被西岸的明军尽收眼底。 他们都看呆了。 “朝鲜兵...在干什么?”一个明军问身边的同伴。 “还能干啥,没看见船沉了人也落水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朝鲜的厢兵也太笨了,浮桥都搭不好!” 厢兵是负责架桥铺路的部队,也就是近现代部队里的工程兵。 (厢兵是宋代的名称,明代类似部队的名称查不到,只能借鉴宋代。) 实际上,各朝各代都有类似的部队。 在宋朝,修桥铺路的任务由承担杂役的厢兵负责。 厢兵又称厢军,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上战场参加战斗。而是承担运粮,筑城,打造兵器,修桥铺路以及接送官员等任务。 元朝类似的部队叫军匠,又称匠军(《元史·兵志一》记载:取匠为军,曰匠军)。 平日里,他们要给士兵打造武器盔甲。 每逢战事,他们都要跟随蒙古兵一同出征。负责修桥铺路,打造船只,制作攻城\/防守器械。 清末的太平军也有专门负责土木作业的土营。 到了近现代,出现了工程兵和舟桥部队。 看着朝鲜兵拙劣的表演,刘肇基忍不住摇头:“搭不好浮桥也就算了,身为厢兵连最基本的水性都不通,这也太假了吧?” 他猜到了朝鲜人会消极用兵,但是没料到会这么消极。 作为修桥铺路的厢兵,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会水。 朝鲜三面环海,会游泳的朝鲜人不在少数。 例如壬辰倭乱时,朝鲜在册的水兵就高达十六万,并不比大明水师的人数少。 不缺水兵的朝鲜竟然用不会水的士兵搭建浮桥,可见他们用心之险恶... “济尔哈朗如果看到这个场面,肯定会大发雷霆吧?”刘肇基继续说道。 “不一定。”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林庆业回答。 “怎么说?” 林庆业干咳两声:“济尔哈朗的目的是让这两万朝鲜兵牵制咱们在东线的主力,所以...只要他们没有溃逃就算完成了任务。不过咱们已经提前将主力调往西线,所以在这跟他们耗着就行。” 刘肇基点了点头。 此时后方忽然传来急躁的马蹄声。 回头看去,发现有两个探马正一前一后冲向他这里。 “报,”第一个探马勒住战马双手抱拳:“总督大人的中军正在南山一带和建奴鏖战,战况焦灼。” 刘肇基想了:“建奴在南山布置了多少兵马?” “预估有四万兵马,具体无法探查。” 话音刚落,第二个探马来到近前说道:“报,建奴正在西线的女儿河北岸集结兵力,似乎要展开决战。” “西线?”刘肇基一怔。 在开战之前,明军就把主攻方向定在了西线。万万没想到,建奴竟然也在西线集结了重兵。 看来,双方都预判了对方的预判。 “他们在西线集结了多少兵马?”刘肇基问。 “目前看到的兵力在四万左右,不排除还有更多。”探马回答。 “不好!”刘肇基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林庆业问。 刘肇基焦急地说道:“松山之战后从俘虏嘴里得知,济尔哈朗的总兵力是十万步骑外加三万水师。” “目前尚未不清楚建奴水师的踪迹,可以暂时选择无视。” “十万步骑在松山之战损失了五千左右...那么建奴可用之兵还剩下九万五千人。刚才探马说建奴在南山布置了约四万兵马,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在西线的女儿河一带布置了五万五千人!” “而目前我军在西线的兵力只有三万五千人,比建奴少了近两万人!” 听到这个数字后,林庆业顿时大吃一惊。 西线的女儿河是一片大平原,可用的战术少之又少,基本就是正面硬碰硬! 而硬碰硬获胜的关键是兵力优势。 谁的兵力多,谁的胜算就大! 如果明军只比八旗兵少数千甚至一万,还可以通过阵型击败对方。 但... 双方总兵力相差两万,这种劣势很难通过战术弥补。 焦急间,身边传来了笑声。 是身边的明军士兵正在嘲笑河对岸的朝鲜兵。 此时河对岸的朝鲜兵还在忙着搭救同伴。 落水的士兵看似不通水性,实则都是个个都是善水的高手。 获救前。 他们在水中不停地“挣扎”,但就是不往下沉。 获救后。 他们又摆出一副侥幸的姿态。 在岸边朝鲜兵的努力下,不但将落水的同伴全都打捞上岸,同时把水面上横七竖八的浮船全都重新靠岸。 “快搭浮桥进攻!”建奴监军朝着守御使李时昉吼道,“你若是再整幺蛾子,休怪大清无情!” 李时昉无奈,只能再次下令:“搭桥,渡河!” “是!” 朝鲜兵再次聚集在岸边,开始搭桥渡河。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既没有人落水,也没人弄丢弄翻浮船。 他们将一艘艘浮船拼接起来,并在上面铺上木板。 浮桥像贪吃蛇一样开始变长,很快从小凌河东岸蔓延到西岸。 “杀!”第一波五百朝鲜兵拿着各种防具武器开始登岸。 “林副总兵,”刘肇基看着林庆业,“这场仗该怎么打?” 林庆业想了想,“按照约定,咱们只需派出数百骑兵象征性地冲杀一番就能将他们赶回河对岸。” “那好!”刘肇基点头,“我给你八百骑兵,有劳林副总兵亲自带队将渡河的朝鲜兵赶回去。” 第855章 支援西线 “啊?”林庆业直接愣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料到刘肇基竟然会给他八百骑兵的指挥权。 这可是大明的骑兵精锐呀! 壬辰倭乱时。 大明骑兵在倭寇阵中来回冲杀的场面虽已过去多年,但是却深深印入了朝鲜百姓的心中。 在他们眼里,辽东铁骑就是一支天军。 刘肇基的骑兵与当年的辽东铁骑几乎一模一样。 不... 比当年的辽东铁骑还要强! 他林庆业虽然是大明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但是只能指挥水师,没机会指挥骑兵作战。 现在机会来了。 这既是考验,也是信任。 见林庆业有些发呆,刘肇基问,“你在朝鲜担任清北防御使时指挥过骑兵,现在让你指挥八百骑作战,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林庆业深吸一口气,“请刘总兵放心,我一定将他们赶回东岸。” 此时已有千余朝鲜兵渡过小凌河,来到西岸。 林庆业带着八百精锐骑兵呼啸着冲了过去。 这些都是明军精锐。 不但装备精良,战术理念也十分先进。 面对朝鲜鸟铳兵,他们先是用十几骑吸引火力。 在朝鲜兵开火打出鸟铳里的弹丸后,剩下的明军骑兵趁着他们装填的空隙一拥而上。 在距离八十步时,明军骑兵朝着朝鲜步兵射出第一轮抛箭。 六十步时射出第二轮箭矢。 在箭矢落下的过程中,他们快马加鞭来到朝鲜兵十步之外。 滋! 手雷的引信被点燃。 “扔!”随着将领一声大吼。 数十枚手雷腾空而起,带着花火落入朝鲜兵阵中。 轰—— “我的耳朵听不见了!” “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还会爆炸?” “快跑啊思密达!” 猛烈的爆炸声不但扰乱了朝鲜兵的阵型,还将他们的信心一并摧毁。 砰砰! 朝鲜兵象征性地放了几铳后开始溃败。 林庆业并未追赶,而是来到河边将固定浮船的绳索砍断。 失去了绳索的束缚,一部分浮船顺着河水消失在远方。 千余朝鲜兵来得快,回去地更快。 建奴监军已经被气的快不行了,他指着李时昉的鼻子说道:“你...你这是故意的。” “冤枉啊思密达,”李时昉一脸无辜,“刚才您也看到了,我军渡河后遭到了明军精锐骑兵的攻击,被半渡而击导致溃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更何况他们使用了某种可以爆炸的东西,我军败的不冤!” “那是明军的手雷,也可以理解为大号的爆竹!”建奴监军解释道:“你的士兵都穿着甲胄,很难被手雷直接炸死,最多被炸的头昏眼花。只要抗住手雷的攻击,就能在河对岸立稳脚跟!” “快,立刻重新组织兵马准备渡河!”建奴监军命令道。 “好!”李时昉再次下令。 不过由于浮桥已经被破坏,他们不得不重新修补浮桥。 在耽误了近半个时辰后,朝鲜兵再次朝小凌河西岸发起了进攻。 和上次一样。 等朝鲜兵在岸边聚集千余人时明军骑兵出动。 两轮抛箭,一波手雷再次将朝鲜兵炸回西岸。 “再攻!”建奴监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指着河对岸吼道:“今天必须拿下对岸!” 李时昉没有按照对方的命令出兵,而是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后说道:“马上就要晌午了,该回营吃饭了!” “回营吃饭?”建奴监军怔了怔,“吃行军粮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回营吃饭?” “哎!”李时昉长叹一声,“军需官没有准备行军粮!” “什么?”建奴监军瞬间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无以言表,他瞪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行军打仗竟然没准备行军粮?这他妈借口也能行?” “监军大人息怒,此事并非虚构而是确有其事!是军需官失职才酿成此等恶果,我已将军需官斩首示众,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营中查看。” “我肯定要看!”建奴监军咬着牙,捏着拳头向营中走去。 李时昉见状下令:“回营休整,注意观察河对岸的明军,如有异常立刻汇报!” “是。”士兵们开开心心地拿着武器回营休整。 看着河对岸缓缓退去的朝鲜兵,刘肇基心里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按照预料发展,没有意外发生。 尤其是朝鲜兵溃败的速度,让他非常满意。 看着天上的太阳,刘肇基也下令回营。 在回营的途中,他来到林庆业身边与他并排骑行,“林副总兵,多亏了你才能轻易逼退朝鲜兵。” “刘总兵太可气了,我身为大明将领,当为大明分忧!”林庆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刘肇基点头,“林副总兵对大明确实忠心耿耿,所以...我有一事相求。” “嗯?”林庆业勒停战马,盯着刘肇基的眼睛:“刘总兵有事直接吩咐即可,不必客套。”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刘肇基一脸严肃:“我要把东线的营地交给你。” “交给...我?”林庆业一脸茫然,“”“那...刘总兵您呢?” “我要后退三十里,准备随时支援西线!”刘肇基还是那般严肃,“我军西线的兵力实在太少,必须做好支援的准备。” “那...”林庆业有点懵,“刘总兵要带走多少兵马?” “我要带走三千兵马!” “三千?”林庆业有点崩溃,“东线只有四千兵马,您一次性带走三千,只留下一千怕是...” “不用怕!”刘肇基指着刚才的战场说道:“释方才的战况你我都看到了,朝鲜兵毫无斗志,一触即溃!对付他们一千兵马足矣,剩下的三千兵马完全可以调往西线缓解压力。”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是军令!”刘肇基抬头看向南山的方向,“我会向总督大人禀明此事,你如果不支,可以向中军求援!” 第856章 西线战局 西线战场,女儿河南岸。 女儿河是小凌河的一条支流,源头来自宁远西面的张茂山一带。 北方河流有一个特点,结冰期水量小。 此时的辽东虽然还没到结冰期,但是小冰河气候带来的干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女儿河的水流量。 有些地方早已断流。 再加上女儿河的河道比较宽,所以大部分河道已经可以容纳行人和牲畜通行。 战马更不在话下。 看着干枯的河道以及河对岸数不清的八旗兵,李性忠苦笑一声:“本以为西线的女儿河可以成为抵御建奴的屏障,没想到西线竟然无险可守!” “李总兵,”贺锦催马来到李性忠身边:“我军现有两万六千骑兵,九千步兵,总兵力三万五千!而河对岸目前至少已经聚集了四万骑兵。而且还在增加。” “咱们...是不是向中军请求支援?”贺锦一脸担忧。 “不用,”李性忠淡淡一笑,“别看对面兵马多,真正的精锐只有满汉蒙八旗,剩下的外藩蒙古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 “可是...”贺锦的表情比之前还要凝重,“对方都是骑兵啊!咱们的任务是守住西线,防止他们绕到中线主力侧翼或者后方形成两面夹击的局面。” “西线的战线长达二十里,我军三万多兵马不足以列长蛇阵严密防守,肯定会被建奴骑兵找到空子钻过去。” “如果都是骑兵,还可以进行追击!但咱们有近万步兵,他们只能原地防守,无法追击骑兵。我军骑兵数量本就有些捉襟见肘,分兵追击的话恐怕正面战场的兵力又会面临短缺。” 贺锦的担心不无道理。 战场上,步兵只有两个作用。 一,攻坚! 二,防守! 平原地带面对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步兵没有主动权。 主动权掌握在骑兵手中。 他们可以选择打也可以选择不打。 步兵只能被动接受。 看着河对岸蓄势待发的八旗兵,李性忠开始思考如何应对。 他既要保证西线的战线不失,又要防止八旗兵绕后突袭中线的主力。 “九千步兵待在南岸的营地里不要动,骑兵在步兵营地后方三里列阵,随机应变!”李性忠沉默许久后说道。 “步兵不动?”贺锦有些意外,“咱们兵力本就比建奴少,不出动步兵的话兵力差距只会更大。” “呵呵,”李性忠淡淡一笑,“骑兵能牵制步兵!同样,步兵也能牵制骑兵。” “可是...”贺锦欲言又止。 从来都是骑兵牵制步兵,怎么到了李性忠这就反过来了? 就算真能牵制,又能牵制多少? 他本想说这话太牵强,考虑对方是名将李如松的儿子,再加上是正儿八经的官军出身。 而自己只是一个流贼降将后,他把后半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李性忠笑着继续问道:“我问你,只要咱们的步兵待在营中不动,建奴能不能知道营中有骑兵?能不能知道营中有有多少兵马?” “那不能!”贺锦回答。 “如果你是建奴主帅,你会怎么做?” 贺锦一怔,恍然大悟道:“换做是我,我会留下足够多的兵马以应对突发情况!李总兵高,实在是高!” “那就赶快去安排吧!” “是。” 在李性忠的安排下,明军步兵没有出营,而是待在营中警戒。 已经在营外列阵的两万五千骑兵迅速后退。 南岸的岸边很快宽敞了许多,只剩下一片营地。 营中旌旗密布,人声鼎沸,似有千军万马在营中聚集。 女儿河北岸。 礼亲王满达海正拿着千里眼不停地朝南岸观察。 看着看着,耳边忽然想起勒克德浑的声音:“七王叔,河对岸有情况。” “什么情况?”满达海放下千里眼问。 “你看那里!”勒克德浑指着东南方向:“明军骑兵正在后退,似乎...要不战而退。” “不能吧?”满达海再次举起千里眼,顺着勒克德浑手指的方向看去。 视野中。 明军骑兵正在有序后退。 他们撤退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远方的尘土之中。 随着骑兵的离开,南岸的视野开阔了许多。 原本被骑兵遮挡的明军营地也全部显露出来。 明军营地布置的十分严密。 最外面围着一圈拒马和鹿角。 往里是一圈绑着长矛,矛头对外的战车。 战车与战车之间设有各种类型的火炮。 营地内部是数不清的旗帜和帐篷,细看之下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但无法估算数量。 “明军没有撤退!”满达海笃定道,“步兵营地还在,肯定不是撤退!” 这句话让勒克德浑有些茫然,“既然没有撤退,步兵为何不出营列阵?” “这里是一片大平原,步兵根本没法和骑兵打,躲在营中防守也不失一个好办法!”满达海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不对啊,”勒克德浑还是满脑袋的问号,“明军不是擅长步骑协同作战吗?步兵出营列阵,骑兵护在两翼,有何不可?” “这...”满达海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已经被李性忠的计谋搞懵了。 是啊。 明军擅长步骑协同作战,为什么不用这个办法呢?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传令兵从远处奔来。 他来到满达海近前双手抱拳:“郑亲王有令,命你部尽快择机向西线明军发起进攻。” 尽快? 满达海表情凝重地抬起头:“中线的战事很胶着?” “非常胶着!”传令官回答,“明军正在攻山,按理说我军居高临下占据优势,但明军的战术非常怪。他们攻山时没有搞大规模冲锋,而是让鸟铳兵交替缓慢前进。” “每当八旗兵用弓箭反击时,都会遭到明军的鸟铳攻击。他们的鸟铳又狠又毒,我军损失不小。”传令兵回答。 “为何不派刀牌手和鸟铳兵近战?”满达海问。 “派了,效果一般!”传令兵回答:“明军的鸟铳虽然有长有短种类很多,但是所有鸟铳前部都装有利刃!他们并不畏惧近战,甚至能凭借武器长的优势将我军刀牌手杀退!” 满达海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见过那些装有利刃的鸟铳,确实不好对付。 满达海再次拿起千里眼,对着明军营地仔细观察。 勒克德浑在旁边献策:“七王叔,我觉得不用理会营地里的明军。他们的骑兵都已撤退,营中就算有兵也只有步兵,咱们完全可以绕过去。” “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但前提是明军营地里面真的没有骑兵。如果有,我军将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之中。”满达海不停摇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呢? 叔侄二人犯了难。 “郑亲王希望您能尽快突破明军的西线,攻击明军侧翼或者后方。”传令兵补充道。 “呼——”满达海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具体有没有,得打起来之后才会知道。” “七王叔所言极是!”勒克德浑见缝插针似的拍马屁。 “这样吧,”满达海开始下令,“在北岸留下五千蒙古骑兵沿河警戒,防止他们截断我军退路,其余各部开始渡河。” “渡河后,”满达海指着勒克德浑,“我带领主力南下,你率五千骑兵在明军营地西南角列阵,和营中的明军对峙,防止他们两面夹击!” 第857章 外藩蒙古 杂乱的脚步声中。 数不清的士兵牵着战马翻过河堤,穿过干枯的河道,再次跃过河堤来到女儿河南岸。 他们翻身上马,快速集结。 勒克德浑带着五千骑兵在明军营地西南二里的地方列阵对峙。 其余各部跟着满达海冲向南方。 满达海的兵力确实如刘肇基所料,高达五万五千人。 但... 这里面只有两万人是八旗兵,其余三万都是外藩蒙古人。 外藩蒙古兵的装备和八旗兵根本没法比。 没有棉甲,铁盔也少之又少。 大部分人穿的都是皮甲,拿着自制的弓箭,战马也是自备。 战斗力更没法说了。 日常放牧的时候打打狼,射几只兔子。 闲来无事进行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 仅此而已。 他们的单兵骑射能力或许很强,但是聚集在一起联合作战相互配合的能力就很一般。 也可以说差! 不过... 差,不代表打不了仗。 打不了逆风仗那就打顺风仗。 所以,满达海的战术是派遣小股部队去前面诱敌,让蒙古人在后面设伏。 一旦明军陷入包围圈,那么这场仗就是顺风仗! 轰隆隆! 铁蹄滚滚,战马雷动。 四万五千骑兵列横阵朝着南方快速冲了过去。 三里外。 明军两万六千骑兵列横阵迎敌。 双方兵力相差近两万! 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旌旗,明军的士气有些松动。 任何部队在面对数倍之敌时都会露怯,这与勇气无关,是人的潜意识在作祟。 这时候,精锐部队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将领可以通过喊口号给队伍鼓舞士气。 “明军威武!”李性忠一马当先,举刀高呼振奋士气。 “明军威武!”围在他身边的数百亲兵重复道。 “明军威武!”数千明军一起呼喊。 “明军威武!”两万六千大明骑兵在原野上爆发出震天彻地的吼声。 喊声中。 明军的士气开始爆发式增长。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上战场杀敌。 “清军威武!”满达海现学现卖,用满语振臂高呼。 可是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满语。 满八旗的士兵会,汉蒙八旗的士兵虽然会的不多,但也能用满语说出这四个字。 外藩蒙古人就不行了。 他们只会说蒙语,对满语是一窍不通。 “清军威武!”两万八旗兵喊出的口号比明军逊色了许多。 满达海脸色有些阴沉,他本想让队伍重新喊口号,考虑到中线胶着的战局后,他放弃了那个想法。 “多尔济!”满达海朝着身边喊道。 “末将在!”东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催马来到满达海身边。 腾机特是蒙古人,不过不是蒙八旗,而是外藩蒙古。 他曾与他的兄长腾机思曾联合数万喀尔喀蒙古人一起对抗过满清,但是以失败告终。 此番松锦之战,他被满清召集到前线打仗。 “你率本部兵马前去凿阵!”满达海对着腾机特说道。 “呃...末将领命!”腾机特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领命出兵。 他率领三千骑兵进入战场。 “建奴出兵了,看装备不是精锐!”土丘上,贺锦提醒道。 “嗯,”李性忠点头,“这些士兵穿连一件像样的甲胄都没有,应该是外藩蒙古。” “李总兵想怎么打?” 李性忠指着满达海军阵前方说道:“我观建奴军阵十分严整,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应该是八旗精锐。” “不过,”他指着满达海军阵后方继续说道:“那里的旗帜比前面少了许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外藩蒙古部队。” “李总兵的意思是...想办法绕后?” “嗯,但是很难!”李性忠有些无奈,“这一带地势平缓,无法隐秘行军,很难绕后。” “那就一边打一边寻找机会!”贺锦说完之后朝着李性忠请命:“我愿率部前去退敌!” “也好,贺指挥使一定要小心谨慎,勿要轻易追击,以免中了敌人的埋伏!”李性忠嘱咐。 “李总兵放心!”贺锦率部离开。 “驾,驾!” 两千明军骑兵在贺锦的带领下来到战场。 面对腾机特的三千骑兵,他们丝毫不惧。 列阵完成后立刻朝蒙古人发动了进攻。 腾机特有点慌。 他们蒙古骑兵并不擅长在战场上硬碰硬,而是擅长遛马。 敌人追,他们跑。 敌人跑,他们追。 他们一人三马,战马累了就换马。 反观敌人,如果没有相同数量的战马,胯下战马的体力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这时,他们才会趁机发起总攻。 现在明军直接冲锋,让腾机特有些措手不及。 跑吗? 往哪儿跑? 身后就是满达海,他无路可跑。 和明军硬碰硬? 开玩笑! 他的部下连像样的甲胄都没几件。 反观明军,不但人有甲,战马也有甲! 怎么打? 两命换一命都不一定能行。 怎么办呢? 看着冲上来的明军,腾机特左右为难。 第858章 没有援军 “为了部落,杀!” 在腾机特的指挥下,三千蒙古骑兵一字排开朝贺锦发起了反冲锋。 矫健的战马在原野上奔腾,扬起阵阵尘土。 蒙古人的装备虽然很烂,但战马却十分强壮。 精心训练下的战马不仅速度快,且耐力持久,可以在长时间的奔跑中保持良好的状态。 “哎?”正在冲锋的贺锦被腾机特整的有点不会了,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对面这支蒙古骑兵什么来头?竟然敢和老子搞正面对冲?” 贺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双腿用力一夹战马的肚子,战马吃痛加速狂奔。 轰隆—— 在战马的铁蹄声中,两支骑兵快速接近。 一百步! 双方的骑兵用力挥舞马鞭抽打战马。 八十步! 双方骑兵同时抽出箭矢搭在弦上。 在距离五十步时,腾机特忽然使劲拽住战马的缰绳。 战马前蹄高高跃起,后蹄在草地上滑行留下两道深深地印记。 一个漂亮的急刹! 低情商:腾机特怂了。 高情商:腾机特另有打算。 他没胆量和明军搞对冲,刚才只是他的虚张声势! 其余蒙古兵见状跟着急刹。 马蹄与草地的摩擦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响彻原野。 此时明军已经来到了十步之外,也到了五步射面的临界点。 嘣! 原野上出现了危险且美妙的声音。 弓弦震荡,箭雨纷飞。 双方骑兵射出第一波箭矢。 放完箭后。 腾机特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他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向,并吼道:“撤!” 三千蒙古骑兵如潮水一般退去。 明军追了百余步后放弃追赶,缓缓后退。 看着败退的蒙古兵,满达海非常不满地朝传令兵说道:“给腾机特下令,命他重整队伍再次发起进攻。” “是。”传令兵摇晃军旗,向下传达军令。 八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来到满达海身边:“王爷,腾机特的兵马几乎是外藩蒙古里最弱的一支。刚才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您也看到了,用一触即溃形容都不为过,为何还要再派他上战场?” “示弱!”满达海回答地简单明了。 “无论如何示弱,恐怕明军都不会轻敌吧?更何况郑亲王那边恐怕要等不及了。”吴守进一脸担忧。 “呵呵,”满达海冷笑一声,“示弱不一定让对方产生轻敌的想法,但肯定能让他们产生优越感,没有第一时间请求增援。” “就算明军没有援军,想在正面击溃他们也并非易事!”吴守进看着战场上明军整齐的军阵,摇着头说道。 “当然不是正面击溃,”满达海嘴角上扬,“要用战术。” “什么战术?” “正面紧逼,两翼包抄,明军必败!” 说话的时候,腾机特已经朝明军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这次的结果和上次几乎一样。 腾机特冲锋到一半时就怂了,匆匆射出一轮箭矢后便仓惶后退。 连续两轮冲锋虽然没有死几个人,但不少人身上都带了伤。 伤势有轻有重,形势不容乐观。 “换人,让多尔济带着兵马上去,告诉他只许败不许胜!”满达海及时下令。 腾机特虽然是外藩蒙古,但也不能不计代价地让他冲锋。 否则会引起腾机特和其他外藩蒙古的不满,进而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多尔济接到命令后愣了。 他盯着传令兵的眼睛问:“你确定礼亲王说过只许败不许胜这样的话?” “礼亲王亲口所说,末将不敢胡乱传令!”传令兵认真回答。 “这...”多尔济先是朝满达海中军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扫了一眼部下,最后将目光看向战场上的贺锦。 “我虽没有把握击溃这支明军,但...也不至于败给他们啊!” 传令兵重申:“这是礼亲王的军令,请务必遵守。” “好吧,”多尔济无奈地双手抱拳,领下军令。 多尔济的名字和多尔衮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多尔济是喀喇沁部的首领。 就是从袁崇焕手里买粮的那个喀喇沁部。 在归顺建奴后,喀喇沁部被划到镶红旗旗下,成为八旗的精锐之一。 一声呼哨,两千八旗精锐进入战场。 看着对方鲜明的旗帜,明亮的甲胄。 贺锦明白这是八旗精锐。 他不敢怠慢,立刻整顿阵型严阵以待。 经过短暂的相持后,双方同时发起了冲锋。 轻骑兵的冲锋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看似混乱的战场并没有产生多少伤亡。 双方先是射出几轮箭矢,随后互相追逐比拼射术。 一番缠斗后,多尔济败退。 重整队伍再次缠斗,再次失利。 多尔济带着十几具尸体败了回去。 贺锦所部兵马已经有些疲惫,也被李性忠召回阵中休整。 “哈哈哈,”贺锦大笑着来到李性忠身边,“建奴精锐也不过如此,轮番上阵也不是我的对手。” “别高兴地太早了,我总觉得里面有蹊跷。”李性忠表情略显凝重。 “哪有什么蹊跷!”贺锦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大口喝了几口后继续说道:“当时征讨察哈尔部时就和八旗精锐交过手,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不但败了,还败的很狼狈。” “不一样,”李性忠摇头,“征讨察哈尔部时我军以逸待劳。建奴的八旗兵从辽东行军千里才抵达漠南草原,他们本就是疲惫之师,再加上中了我军埋伏,这才导致兵败。” “现在战场换成了锦州,他们怎么比在草原上败的还快?”李性忠很是怀疑。 “或许...八旗的战斗力本来就很一般!” “不可能,”李性忠否认,“八旗战力很强,否则也不会占据辽东数十年!” 疑惑间,探马来到李性忠身边:“总兵大人,我们已经大致摸清了建奴的兵马数量。初步估算,对方列阵的兵力在四万三千到五万之间。” “这么多?”李性忠有些诧异,“没数错吧?” “我们数的很慢很仔细,就算有误差,也和实际数量差不太多,”探马回答。 “二叔,请求增援吧!”李顺祖凑上前对着李性忠说道:“咱们只有两万六千人,比建奴少了近两万!” “我觉得没必要!”贺锦抢着说道:“他们的战力太弱了!尤其是那些蒙古骑兵,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蒙古骑兵确实弱,但没你想象的那么弱!”李顺祖大声提醒,“临阵对敌最忌轻敌!贺指挥使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 “我当然知道蒙古骑兵不弱,也知道不能轻敌!可是...”贺锦深吸一口气,“谁能支援咱们?咱们没有援军!” 第859章 喀喇沁部腾机特 万全右卫指挥使贺锦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战场,悠悠说道:“现在有三条战线!东线的刘肇基已经给咱们支援了一万六千骑兵,无法再从东线调兵。” “想攻锦州,必须拿下南山!南山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中线的总督大人正在指挥兵马全力攻打南山!此时从中线调兵不但会影响中线的战局,甚至影响整个平辽大军的胜负!” “所以...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自身的力量守住西线,等待总督大人拿下南山!” 李顺祖屡次张开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三条战线都有自己的敌人。 把希望寄托在增援上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李性忠拍了拍李顺祖的肩膀,又朝贺锦点点头:“确实,西线只能靠咱们自己。” 呜! 远方突然传来了号角的呜咽声。 三人同时抬起头。 发现满达海已经出动所有了兵马,朝明军发起了决战邀请。 整个战场从东往西,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全是骑兵! 四万多骑带来的压迫感让战场上的明军精锐出现了骚动。 不骚动是不可能的。 别说四万骑,对普通人来说四百骑同样也能带来压迫感。 以祖宽为例。 崇祯八年他被朝廷任命为援剿总兵,率领三千关宁军入关剿灭流贼。 他的三千关宁军追着数万农民军打! 压迫感可想而知! 面对四万多骑兵,饶是见过大场面的李性忠也忍不住变色。 “二叔,”李顺祖咽了口唾沫,“建奴要和咱们决战,打...还是不打?” “当然要打,否则西线不保,中线的侧翼会遭到攻击!”李性忠缓缓拔出战刀,“传令大军,准备御敌!” 两万六千明军骑在马上,肃然而立。 此时建奴大军催动战马发起了冲锋。 在相距百步时,明军发起了反冲锋。 骑兵的优势是机动性,对方动,己方也得跟着动,否则会失去优势。 艳阳下,两道洪流撞到一起。 前面的骑兵先是快速射出数轮箭矢,随后拔刀开始肉搏。 后面的骑兵则维持阵型保证己方纵深防御。 原野上旌旗晃动,喊杀遍野。 “继续往建奴后方派兵,一定要找到外藩蒙古兵,把他们击溃!”李性忠待在中军旗下,皱着眉指挥作战。 从开战至今,他一直在寻找外藩蒙古兵的位置。 一旦找到外藩蒙古兵,他会立刻派遣精锐发起进攻。 只要将外藩蒙古兵击溃,其余兵马也会跟着溃败。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显然被满达海藏在了后面。 李性忠无奈之下只能抽调纵深的兵力,去攻击满达海的后方。 满达海的想法和李性忠不一样。 他命一部分八旗精锐在正面和明军对抗,然后派遣八旗兵与外藩蒙古兵的联合部队进攻明军侧翼。 这样会迫使明军抽调纵深兵力防守侧翼。 战线会因此被拉长。 当战线足够长的时候,缺少兵力的明军会失去纵深防御,被八旗兵从正面突破。 “杀!” 负责攻击明军侧翼的八旗兵刚绕出己方军阵,便遇到了打算绕后的明军。 双方惊讶之后立刻开战。 马刀划破了血管,鲜血挥洒胸前。 三眼铳狠狠砸下,脑浆和血液顺着头盔的缝隙向下流淌。 没有华丽的招式,也没有优美的动作,只有生与死的瞬间和血与肉的碰撞。 每一次挥舞都是全力一击,每一次怒吼都带着心中的愤怒。 前面的刚刚倒下,后面的立刻填补了空缺。 起初明军还能地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线的拉长,明军纵深兵力开始捉襟见肘。 “报!”探马来到李性忠身边,“我军左翼遭到建奴骑兵进攻,请求支援!” “李二,”李性忠看着一个亲兵,“你带一千中军前去支援。” “大人,”李二咽了口唾沫,“中军只有三千兵马,末将若是带走一千,中军就只剩下两千骑了!” “少他妈啰嗦,快去!”李性忠怒道,“左翼若是被击溃了,老子的中军一样会败!” “是,”李二用最快的速度点齐兵马朝左翼奔去。 “报!”又一个探马来到李性忠身边,“我军右翼遭到建奴围攻,请求增援!” “查斌勋,”李性忠目光坚定,“你立刻率一千中军驰援右翼,要保证右翼不失。” 查斌勋深吸一口气,“是。” 查斌勋前脚刚走,正面战场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十几个建奴骑兵从缺口涌入,给明军正面的战线造成了一些混乱。 李性忠再次分出五百骑兵前去封堵。 此时中军还剩五百骑兵。 “报!”探马来到满达海身边,“启禀王爷,末将发现明军中军大旗附近只有寥寥数百骑兵拱卫。” “什么?”这个消息让满达海十分兴奋。 中军大旗是大军的主心骨。 只要砍倒旗帜或者斩杀主将,大军会彻底溃败。 他拿着千里眼找了一个高地小心观察。 此时的战线长达数里! 在战线中间,有一面硕大的李字将旗。 原本被重兵保护的中军大旗现在只有寥寥数百骑兵守护。 看到这个情况后,满达海嘴角十分夸张地上扬:“机会来了!” 他看向左右,发现身边可用的八旗兵也不多。 为了增强外藩蒙古的战斗力,他将八旗兵和外藩蒙古组成了联军。 交战时身穿甲胄的八旗兵在前面扛伤,外藩蒙古在后面放冷箭。 这个方法非常奏效,成功挡住了明军的冲击。 看着身边一千多八旗兵,满达海摇头:不能再派了,否则他也身边也会出现兵力空虚的局面。 转身看向后方。 满达海发现身后还有两支外藩蒙古骑兵。 其中一支正是被明军击溃两次的腾机特。 第860章 斩将夺旗 “腾机特!”满达海朝着腾机特招手。 腾机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 他连续两次和明军对冲,虽然没有多少人阵亡,但不少人身上都带了伤。 受伤意味着会有很大几率死亡! 尤其是箭伤。 在当时,箭伤是一种疑难杂症。 首先。 弓箭手会在箭头上抹尿液金汁或者故意让箭头生一些锈。 被射中的人即便没有当场死亡,接下来也会面临七日风的死亡威胁。 七日风是破伤风的旧称。 古时候婴儿出生时,接生婆会用剪刀剪断脐带,由于消毒措施不完善,会导致破伤风菌由婴儿脐部侵入身体。 症状有苦笑面容、牙关紧闭、抽搐等。 发病期一般为七天左右,所以称之为七日风。 即便躲过了七日风的死亡威胁,还会有其他危险。 箭头射入身体时会刺穿甲胄和衣服,将衣服的碎屑以及粘在甲胄上的泥土一并刺入伤口深处。 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医疗认知有限,很少对伤口进行深度清创处理,基本都是简单包扎了事。 于是这些杂物会在伤口深处存留,反复发炎。 高梁河车神赵光义逃跑的时候屁股中过两箭,此后箭伤屡屡发作,最后也因伤口迸裂而死。(股上被两箭,岁岁必发。其弃天下,竟以箭疮发云。) 见满达海招呼自己,腾机特心中虽然有些无奈,却也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催马上前:“王爷,您找我?” “嗯,”满达海先是指着战场说道:“明军兵力不足,被迫从中军调派兵马。” “那里,”满达海挪动手指,指向李性忠和他身后的中军大旗,“现在明军中军大旗附近兵力空虚,给了咱们斩将夺旗的机会!” “斩将夺旗?”腾机特咽了口唾沫。 作为一支外藩蒙古部队,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奖赏却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是战功太少,无法得到八旗高层的认同。 如果能拿到斩将夺旗的功劳,那么他和苏尼特部将迎来翻身之日。 不过,腾机特有些顾虑。 战将夺旗的功劳固然诱人,但风险也大。 他朝着满达海恭敬地说道:“王爷,末将看不清战场上的情况,能不能借王爷的千里眼用一用?” “当然可以!”满达海十分痛快的将千里眼递给腾机特。 接过千里眼,腾机特开始观察战场上的情况。 战线虽然很长很乱,但腾机特一眼就看到了李性忠身后的那面中军大旗。 硕大的李字将旗在风中左摇右晃,似乎时刻都会折断。 “你看,”满达海指着明军的中军大旗说道:“旗帜下面就是李性忠的中军,开战之初人数多达数千人,现在只有五六百骑!” “还真是!”腾机特的野心和底气瞬间爆棚。 他麾下有三千骑兵。 打不过同等数量的明军,还打不过五百明军? 满达海在旁边继续怂恿:“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哈哈哈!”腾机特放声大笑:“李成梁镇守辽东三十多年,也打压了我们部落三十多年。他死了,后来他的儿子李如松也死了,现在轮到他的孙子了!” “礼亲王,”腾机特满怀信心地向满达海请命:“请王爷允许末将带本部兵马前去冲阵,末将必能斩将夺旗!” “好,本王佩服你的勇气。”满达海拍了拍腾机特的肩膀:“这样,除了本部兵马外,本王再给你两千骑兵。你率领五千骑兵从侧翼绕过去,突袭明军中军,定能完成斩将夺旗的壮举!” “王爷您...真的要给末将增派两千兵马?”腾机特很是吃惊。 外藩蒙古作战历来都是主将带领本部兵马作战。 毕竟本部兵马都来自同一个部落,相互之间比较信任,且有默契度。 “怎么?嫌多?”满达海淡淡反问。 “不嫌多,多谢王爷信任!”腾机特连忙向满达海道谢。 “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快回!”满达海再次嘱咐。 “是,”腾机特深施一礼,带着军令离开。 “换马!”腾机特回归本部后先是让所有人换战马,随后令旗一晃,带着五千骑兵呼啸着向后退去。 他们先是沿着女儿河往上游行军。 战场长达十里,很难悄无声息地绕过去。 不过腾机特也没想绕过去,他要用快速突袭的办法杀到李性忠面前。 大部队很快来到两军战线的边缘处。 双方在这里投入的兵力比较少,战况也谈不上胶着。 除了数支小股部队在进行缠斗外,其他的都是负责侦查的探马。 探马来回巡视,保证自己侧翼在遭到进攻时能第一时间通知主帅。 “冲过去!”腾机特带头发起了冲锋。 附近的明军探马大惊。 立刻将消息送往中军,并临时组成小股部队进行袭扰,试图延缓腾机特的行军速度。 腾机特无视射来的箭矢,带着大部队冲向李性忠的位置。 “驾!驾!”五千蒙古骑兵把手中的鞭子都抡冒烟了。 在他们的催促下,战马聚在一起犹如一柄利刃刺了过去。 “报!”探马喘着粗气来到李性忠面前,“西面三里发现数千蒙古骑兵,正朝这里杀来。” 李性忠面无惧色,快速问道:“蒙八旗吗?” “不是,他们打着草原部落的旗帜,鲜有穿棉甲者,应该是外藩蒙古!”探马用急促的语气回答。 “外藩蒙古...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李性忠冷笑着看向身旁亲兵:“李宰。” “末将在。” “你率一百骑兵迅速后退,等蒙古骑兵包围本帅时在他们后方发起突袭,不得有误。”李性忠快速下令。 “末将领命!”李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带着一百骑兵向后方狂奔。 他的动向恰好被赶来的腾机特看到。 看着远去的二百骑,腾机特差点笑出鼻涕泡:“李性忠完了!他的亲兵竟然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实在是天助我也!” 此时双方距离不足一里。 周围的明军虽然早已发现了腾机特的踪迹,但他们都被面前的敌人牵制住,无法抽身。 即便临时抽调了出一些兵马,可数量实在太少根本无法阻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五千蒙古骑兵一拥而上将李性忠和中军大旗团团包围。 “杀!”腾机特躲在亲兵后面,朝着李性忠隔空挥刀。 他可不敢带头冲锋,会死人的。 李性忠骑在马上,左手持弓右手拿箭。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字将旗,然后朝身边的亲兵大吼:“人在旗在!” “人在旗在!”四百骑兵齐声回应。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杀!” 第861章 援军终至 四百明军骑兵在李性忠周围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前后左右各一百骑。 每个方向的一百骑兵又分成四道战线,每道防线二十五旗。 面对十倍之敌。 这些明军没有丝毫畏惧,举刀就战。 他们都是李性忠的亲兵,也可以说是家丁。 是李性忠用钱堆出来的精锐。 什么是精锐? 首先得身高马大,体型健硕,力量和耐力都是一流中的一流。 穿着李性忠同款的甲胄,拿着一样的武器。 往那一站看着就吓人。 蒙古人骑兵虽然体魄也不差,但是装备不如明军。 明军全身罩甲,脸上亦有甲胄覆盖。 想正儿八经杀死一个穿甲的明军并非易事。 有些时候,蒙古骑兵把马刀抡冒烟了可能都没有破甲! 双方开始交战。 前排士兵短兵相接,后排士兵用弓箭偷袭。 近身肉搏并不是蒙古骑兵的强项,他们的强项是骑射。 仅仅过了一会,就有数名蒙古骑兵被砍落马下。 不等同伴用钩镰枪将他们救走,便被乱蹄踩成了肉泥。 腾机特一点也不心疼,他躲在后面不停下令:“上,快上去把这些明军全都砍死!” 他的兵力是李性忠的十倍还要多。 就算用命堆,也要把李性忠活活堆死。 明军的优势是防御厚,近身肉搏时甚至可以无视对方的攻势,直接反击。 双方都用自己的优势去攻击对方的优势。 激烈的厮杀中,不断有人落马。 “杀!”蒙古骑兵的包围圈外传来喊杀声。 是李宰的一百骑兵到了。 他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一阵骚乱,但很快被五百蒙古骑兵挡了下来。 他们在李宰前面组成一道厚厚的人墙,阻止李宰继续冲锋。 没有外围的干扰,双方再次将注意力放到包围圈内。 起初明军还能凭借装备的优势和蒙古兵势均力敌。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的加剧,士兵的体力迅速下降。 他们挥刀的速度开始变慢,格挡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因为目标太大成为了蒙古兵的靶子。 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在战马身上,破甲箭造成的伤口开始不停流血。 随着失血过多,战马也出现了疲惫的迹象。 呼! 铁锤挂着风声砸向一个明军骑兵。 或许是注意力不集中,亦或许是体力消耗太大。 等那个明军骑兵发现铁锤时,铁锤已经近在咫尺。 咔嚓! 他的胸骨直接被铁锤砸断,骨头断裂的声音没有在战场上引起一丝波澜。 这个明军强忍着剧痛深吸一口气,将三眼铳砸向最近的敌人。 砰! 砸中对方的同时他脑袋又挨了一锤。 头骨碎裂,流淌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第一道防线很快出现缺口。 第二道防线的明军没有补上,而是在后面用弓箭退敌。 蒙古骑兵扛着伤亡涌入缺口,扩大战线。 他们用箭射,用刀砍,用锤子砸,甚至扑上去把明军强行拽下马用命换命。 第一道防线的明军很快被杀光。 砰! 第二道防线的明军先是将手中的三眼铳尽数放完,随后持刀近战。 “总兵大人,咱们突围吧!”最后一道防线,与李性忠形影不离的扛旗兵大声说道。 “中军大旗不能动,否则大军必败!”李性忠淡淡说道。 “咱们已经被数倍的蒙古兵包围了,第一道防线已经崩溃。再不突围的话,蒙古兵就早晚会杀到中军旗下!到时候中军旗不但会动,还可能会倒下...”扛旗兵一脸严肃地说道。 “人在旗在,人不在旗也得给老子立着!”李性忠拍着扛旗兵的肩膀嘱咐:“再等等,援军很快就会来。” “援军?”扛旗兵顿时一怔,“您之前不是说没有援军吗?” “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没有援军,可是出了意外。”李性忠说话时看向东方。 在被包围前,他见到了刘肇基派来的传令兵。 由于朝鲜人的表现实在太精彩,刘肇基只在东线留下了一千兵马防御,剩下的三千兵马全都调到西线进行支援。 在见到传令兵时,刘肇基的兵马已经达到二十里外。 只要再坚持两刻钟,刘肇基的援军就到了。 此时第二道防线也已崩溃。 明军阵亡了两百人。 蒙古骑兵的伤亡是明军的四五倍! 遍地都是被战马踩烂的尸体,马蹄踩在上面发出令人作呕的粘稠声。 砰! 打完三眼铳后,第三道防线的百余明军迎了上去。 在巨大的兵力优势下,腾机特用巨大的伤亡击穿了第三道防线。 接下来是第四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性忠以及那面硕大的将旗,腾机特忍不住催马向前带头发起了冲锋:“杀了李性忠,赏金万两,封千户!” 在巨大的物质刺激下,蒙古骑兵发起了不要命似的冲锋。 他们没有用武器攻击第四道防线的明军,而是拍着战马直接往上撞。 剧烈的撞击下,第四道防线很快被撞出了缺口。 李性忠一脸淡定地拔出腰刀,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我一起杀敌报国!” 周围的明军精神一震。 同时操控战马后退,用战马和自己的躯体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腾机特狞笑着举起手,刚要说进攻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放眼望去,出现骚乱的地方尘土飞扬。 不等腾机特询问发生了什么,密集地爆炸声从产生骚乱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火器发射,箭矢离弦破空的声音。 轰隆! 整齐的马蹄声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尤为刺耳。 第862章 血战西线 马蹄声中。 战场东方奔来一股洪流。 蒙古骑兵见状顿时大惊。 这支骑兵数量高达三四千人。 如果只是数量多,蒙古骑兵还不至于那么害怕。 毕竟打仗不全靠数量取胜。 怕就怕在这些人的装备上。 这支骑兵头戴铁盔,身穿红甲,胳膊上明亮的臂铠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有明一朝布面甲的颜色主要有红(赤)和蓝(青)两种,另外还有绿色,以及甲胄是土黄色的天子禁军。) 甲胄的颜色不代表这支部队是否是精锐,只是为了便于主帅确认己方部队在战场上的位置。 对于骑兵来说,是否是精锐要看士兵们有没有臂铠。 有臂铠不一定是精锐,但是没臂铠一定不是精锐。 “是明军!”外围的蒙古骑兵大喊。 “明军的援军来了,你快派人上去挡住他们!” “你怎么不派人去挡?” “老子的人打不过了他们。” “巧了,老子的人也打不过!” 在谁去阻拦明军这个问题上,这支由两个蒙古部落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发生分歧。 眨眼间,明军援军又逼近了许多。 “别他妈墨迹了,再墨迹下去大家都得死!”一个蒙古将领朝着另一人大吼。 “那好,咱们各出一些兵马去迎击明军。” “行!” 二人用最快的速度达成共识,随后各率千余人迎了上去。 他们没想挡住明军援军,也挡不住。 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拖延一会就好。 拖到斩将夺旗,任务就算完成。 可惜... 他们在高估自己战力的同时还低估了明军的战力。 刘肇基率领援兵进入战场时,李性忠的中军大旗已被数不清的蒙古骑兵包围。 刘肇基顿时大怒,他亲率援军发起了冲锋。 先放火器,后射箭矢,最后对着蒙古骑兵投掷手雷。 蒙古骑兵先是被三眼铳射出的弹丸打的满身是血,随后被箭矢射住阵脚无法前进。 本想结成密集阵型用人墙战术挡住明军。 结果遭到了明军手雷的轰炸。 轰轰轰—— 密集地爆炸声在人群中炸响。 士兵们倒还好,只是被手雷炸得头晕耳鸣,暂时失去行动。 他们胯下的战马就惨了。 不但被手雷爆炸产生的碎片击伤了四蹄和腹部,还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惊慌乱窜。 蒙古骑兵好不容易结成的密集阵型瞬间瓦解。 “快跑啊,明军杀过来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向围攻李性忠的同伴发出撤退的信号。 围攻李性忠的蒙古骑兵先是露出迟疑的表情,随后同时看向腾机特。 腾机特是他们的将领,是继续战斗还是退兵由他说了算。 “报!”探马躲过数支明军小队的猎杀,带着伤来到腾机特身边,“明军援军已至,并将我军设置的临时防线击溃。” “什么?”腾机特大吃一惊,“不对啊,礼亲王亲口告诉我明军兵力不足,怎么还会有援军?” 探马闭着嘴,一言不发。 他既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也不清楚该如何安慰腾机特,只能像二愣子一样站在原地闭口不言。 “什么旗号?装备如何?”腾机特缓过神之后连忙询问。 “刘字将旗,棉甲,铁盔,鹊刀,弓箭,三眼铳,另外战马也有甲。”探马回答。 “看装备是精锐骑兵!”腾机特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刘字将旗是谁呢?” 刘肇基吗? 听闻他正在东线和朝鲜人对峙。 怎么可能放弃东线来到西线? 就算真的放弃了东线,朝鲜人那边总得给个消息吧? 然而从开战至今,没有任何与东线相关的消息。 不对劲! 呼吸间,腾机特脑海中出现无数假设。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首先,他没料到明军竟然还有援军。 其次,他根本不清楚这支援军从何而来。 “大人,快做决定吧,明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看着一脸茫然的腾机特,探马哭丧着脸提醒。 “这...”腾机特陷入两难之中。 他也不清楚是该逃跑还是再坚持一会。 李性忠设置了四道防线,他已经击穿了其中的三道,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这一道防线虽然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但只有区区百余人。 只要舍得用命换命,很快就能把他们全都换死。 从而完成斩将夺旗的壮举,一举击溃战场上的所有明军。 可是... 如果如果未能按时击穿防线,他又将陷入明军援军的包围之中。 迟疑间,他向战线北方看了一眼。 那里是满达海中军所在方向。 满达海此时正在疑惑。 他指着刘肇基的援军问身边的人:“这支明军援军从哪儿冒出来的?” “末将...也不清楚。” “难道是从王永吉那里临时调来的援军?”满达海继续问。 “末将...不知道。”旁边的人低声回答。 “那就快去查!”满达海突然吼道。 他很难不生气。 这支援军来的太蹊跷了。 不但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扭转了战场上的局势。 在满达海发怒的同时,腾机特也下定了决心。 他用刀尖指着李性忠:“部落的弟兄们,今日之战事关生死!只要斩杀此贼砍倒大旗就能获胜!杀,所有人一起杀!” 在他的带领下,周围的蒙古兵朝着李性忠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他们没用弓箭,也没有使用武器。 而是捂住战马的眼睛让战马向前冲击。 马蹄声中。 蒙古战马冲向明军战马。 马首相撞,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有的战马吃痛受惊,抬起前蹄试图逃离,却无路可逃。 无数战马纠缠在一起,现场无比混乱。 数轮冲撞后,李性忠身边的骑兵倒下一半。 剩下的五十人缩小保护圈,继续把李性忠护在中间。 “杀!”腾机特瞅准一个空隙,率领精锐杀到李性忠近前。 他举起手中的马刀,对着李性忠奋力劈下。 附近的明军根本来不及格挡,只能看着他的武器从高处落下。 李性忠不慌不忙的举起手中鹊刀进行招架。 铛的一声,武器碰撞发出刺眼的火花。 腾机特刚要抽刀再砍,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侧方袭来一道黑影。 他来不及反应,只能用力用力偏转脑袋进行躲避。 砰的一声。 一支漆黑的三眼铳狠狠砸在了腾机特的脖颈处。 腾机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863章 活捉腾机特 腾机特被三眼铳砸中脖颈,失去意识摔落马下。 在他倒地的瞬间,七八个蒙古兵冲上来打算营救。 周围的明军或用战马撞击,或用马刀挥砍,将他们尽数逼退。 蒙古人并未放弃,而是重整阵型再次组织营救。 他们十人为一伍,端着钩镰枪齐头并进。 明军的马刀比钩镰枪短,在和钩镰枪对战的过程中稍落下风。 再加上没必要为了一个蒙古人拼命,所以纷纷后退让出空隙。 其中两个蒙古兵见状立刻用钩镰枪勾住腾机特腰带,二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腾机特拽回并放到了马背上。 不等他们用绳索固定,刘肇基率兵杀到。 蒙古兵在象征性的抵挡两下后转身就跑。 孤军深入,首领昏迷,他们没理由恋战。 “追!”刘肇基挥手下令。 三千明军精锐奋起直追, 蒙古兵开始了大溃败。 见威胁已经远去,刘肇基催马来到李性忠面前。 看着对方身上插着的箭矢,刘肇基关切的提醒道:“李兄,你中箭了!” 李性忠看着甲胄上的七八支箭矢,笑着说道:“没事,甲厚,蒙古人的箭射不透!” “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让蒙古人围攻中军!” 李性忠有些无奈,“没办法,兵力不足只能从中军抽调兵马。万幸你来的及时,否则我就要败了。” “先不说这些,”李性忠抬头看向战场,“绕后的蒙古人虽然被打败了,但正面的战斗还在继续,接下来想怎么打?” 李性忠皱着眉飞速思考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向刘肇基:“重骑兵带来了吗?” “三百重骑全都带来了。不过为了快速支援,他们没有披甲,甲胄由专门的马匹一并驮运过来。”刘肇基回答。 “让他们披甲,”李性忠指向战场,“披甲之后从这里发起冲锋,打开一个缺口。以缺口为突破点从侧翼攻击建奴骑兵,建奴必败!” “然后呢?怎么退回来?”李性忠问:“重骑兵最多冲击一千步,然后需要放慢速度行走,否则战马会废掉。重骑兵打开缺口后没有多余的兵力去保护他们,得让他们自己回来。” “他们返回时必然会遭到建奴骑兵的围攻,如何让他们活着回来?” “不回来,继续往前走。” “继续往前走?往哪里走?”刘肇基疑惑地问。 “再往前走二到三里会抵达我的军营附近,里面有近万步兵防守,他们只需进入营中便可安然无恙!”李性忠淡淡说道。 “你的步兵不出营作战,待在营中作甚?”刘肇基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有些骇然。 “牵制骑兵。”李性忠平静地回答,“只要营中有兵,他们就得分兵防御。” “名将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刘肇基忍不住朝李性忠伸出大拇指。 “刘兄过奖了,快收拢兵马准备作战吧。”李性忠苦笑一声。 无论此战的结果如何,他的损失都可以用惨重来形容。 被蒙古人围攻时,死的都是亲军,家丁。 这些人是他的底气也是战力担当。 然而想培养亲军和家丁不仅需要大量的钱财,还需要时间。 此战死了数百家丁,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还在继续的战斗迫使他将注意力转回到战场上。 此时刘肇基的三百重骑兵已经穿戴好甲胄,等待军令。 “李兄,下令吧!”刘肇基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李性忠。 李性忠刚要下令,他的亲兵李宰带着二十多人疾驰而来。 来到近前时李性忠才发现,这些人全都挂了彩。 其中两人伤势很重,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大人,”李宰伸手抹了把脸,把上面的鲜血往下甩了甩,“我们抓住一个人。” “什么人?” “蒙古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李宰回答。 “腾机特?”李性忠和刘肇基同时愣住。 他们二人急忙看向李宰身后:“他人呢?” “带过来,”李宰朝后挥手。 一个明军骑兵催马上前,将腾机特从马背上扔到地上。 只见腾机特紧闭双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了?”李性忠忙问。 “没有!”李宰再次伸手抹了下脸上的血,“之前他偷袭您的时候被三眼铳砸懵,蒙古兵将他架到马背上逃跑。或许是太过匆忙,亦或许是事情紧急,他们没有用绳索将腾机特绑在马背上。” “蒙古兵逃跑的时候道路颠簸,腾机特昏迷之中从马背上摔落,被末将捡了回来。” “捡回来的?”李性忠和刘肇基同时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别说他们,换做是谁也不会相信能在追击的时候捡到蒙古部落的首领。 这也太巧了吧? “是捡的,”李宰有些痛心的回答,“蒙古兵察觉后在后面疯了似的追击,末将损失了七八个弟兄才把他带回来!” “放心,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的!”李性忠拍了拍李宰的肩膀,“来人,把腾机特绑起来看好。” 安排好关押事宜后,李性忠将目光再次看向战场。 此时双方还在搏杀。 建奴兵力多,但有一多半是外藩蒙古兵,战力一般。 他们无法凭借兵力的优势突破明军防线。 明军的兵力少,但个个都是精锐。 愣是凭借装备和战斗经验抗住了建奴的攻势。 “列阵,”李性忠右手握拳。 三百名全身铁甲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们全身披甲,露出一双眼睛。 战马也是全身披甲,只露出眼睛和小腿。 重骑兵在冲锋时应该是不蒙马眼的,因为没有找到相应史料记载。 (可以反驳,请拿出史料来,我会根据史料记载进行更改。) 战马确实对障碍物有畏惧心理,但重骑兵的战马都经过专业的训练,会在主人的指挥下朝障碍物冲锋。 三百重骑兵手持长矛,腰挂铁锤,排列成整齐的阵型蓄势待发。 “冲锋!”李性忠右手高高举起,使劲落下。 三百重骑兵动了。 第864章 重骑入场 重骑兵的长矛用于冲阵,铁锤是在冲阵之后近战时使用。 (长矛无法击杀近处的敌人,所以重骑兵一般都会另外配备一把短兵器用于近战。) 三百明军重甲骑兵得到命令后开始移动。 起初他们的速度很慢,慢到比普通人走路还要慢。 在距离战线还有三百步时,他们开始提速。 铁蹄踩在地面上,发出战鼓般的响声。 在距离战线五十步时,他们的速度达到了顶峰,并按照这个速度继续冲锋。 轰隆... 大地开始颤抖,天空为之变色。 正在和建奴交战的明军发觉身后有异常,立刻向后方查看。 只见一支重骑兵在原野上疾驰而来。 他们全身铁甲,手拿长矛。 甲胄和长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银色光芒。 光芒之中,一面大明国旗在风中飘扬。 “太废物了,简直是一群废物!” 远处的土岗上,满达海正在因为腾机特的溃败而大发雷霆。 他朝着身边的传令官吼道:“等他们回来后,立刻让腾机特来见本王。” “是,”传令官吐了吐舌头,应声离开。 不等满达海发泄完心中的情绪,他的目光便被战场上一片银芒吸引了过去。 那片银芒先是在明军后方迸现,随后缓慢向北移动。 “这是?”满达海拿起千里眼,看向银芒的方位。 耀眼的光芒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片刻之后,他看清了银芒的真相。 “是重骑兵!” 满达海的声音有些颤抖。 以前想要快速击穿对方的军阵,需要重甲骑兵正面冲击。 随着火器的发展,重甲骑兵的作用逐渐被火炮代替。 人们发现与其花重金打造一支重甲骑兵,不如造几门火炮放到战场上轰击。 满达海先是放下千里眼,随后又举起千里眼清点重骑兵的数量。 发现对方只有区区数百后,他心中稍定,“来人,让重甲步兵骑马上去,想办法把明军的重骑兵拦下来。” “王爷,”旁边的传令官回答:“为了对抗松山的明军,郑亲王把所有重甲步兵全都调到南山一带进行防守了。” “那就派骑兵上去在两翼牵制,一定不能让这些重骑兵活着回去!” “是,”传令官面无表情地离开。 此时明军重骑兵已经开始了冲锋。 “闪开!快闪开!咱们的重骑兵来了!” 听到动静的明军纷纷向后方以及两侧避让。 随着他们的离开,战线出现一道巨大的缺口。 对面的建奴士兵以为他们已将明军击溃,纷纷催马上前追击,试图扩大战果。 刚走到几步,与三百重骑兵迎面相遇。 在他们眼里,这支端着长矛的重骑兵犹如一片黑云直接压了过来, 这一刻战场忽然安静下来。 风声,喊杀声,哀嚎声,武器碰撞的声音,战马嘶鸣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马蹄声。 轰隆隆—— 铁蹄踏碎了大地,发出震耳的激荡声。 “杀!”全身铁甲的重骑兵发出沉闷的怒吼声,和建奴骑兵撞在一起。 哧—— 铁制的长枪并排向前,刺中了挡路建奴骑兵.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们刺落马下。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无数铁蹄踩成了肉泥,成为了泥土的肥料。 紧接着。 他们胯下的战马和重骑兵的战马撞在一起。 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建奴战马被撞翻一片。 有的战马被撞断了脖子,躺在地上无力地喘息。有的战马被撞在腹部,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口鼻中射出,随后倒地奄奄一息。 还一些战马与重骑兵的战马迎头相撞,骇人的冲击力直接把战马撞成了尸体,重重摔在地上。 明军重骑兵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些损失。 不过他们没有停留,而是继续举枪向前冲锋。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目睹了一切的建奴骑兵们顿时炸了锅。 纷纷躲向两侧,自觉地给重骑兵让出一条道路。 重骑兵驶过的时候,建奴骑兵的战马感受到了威胁,开始不安地嘶鸣。 建奴骑兵将领一边安抚战马,一边呵斥士兵保持阵型, 但是... 明军的重骑兵身后还有轻骑兵。 他们趁着建奴骑兵发愣的时候,催动战马开始劈砍。 骑兵主要靠冲锋时产生的势进行杀伤。 建奴骑兵早已没了势。 重骑兵冲锋时产生的视听冲击不但击溃了他们的阵型,还击溃了他们的信心。 再加上奋战了一个上午,他们的体力和士气也早已消磨殆尽。 被重骑兵冲击的建奴骑兵开始溃散。 战场的战线很长,像河堤那么长。 溃败和管涌一样,都是从一个点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扩大。 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个点堵死,那么整条战线都会受到牵连发生大溃败。 建奴西线战场就面临这种局面。 见侧方发生了溃败,其他建奴骑兵立刻结束战斗抽身撤退。 他们先是向东西两个方向逃跑,意识到锦州城在北边后,他们又朝北边狂奔。 明军的重骑兵刚刚结束冲锋,正在缓慢的向北行进。 双方很快再次相遇。 建奴骑兵虽然早已没有了抵抗之心,但还是在逃跑之余向重骑兵射出箭矢 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在他们的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明军重骑兵没有理会,而是继续保持原有的速度缓慢行军。 此时... 满达海派来阻拦的骑兵姗姗来迟。 不等他们列阵,明军重骑兵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远处观战的满达海都惊呆了,他指着战场发出了灵魂一问:“明军重骑兵为何还能发起第二次冲锋?” 实际上。 极限情况下重骑兵可以完成三次冲锋。 当然这里有很多前提。 例如缩短每次冲锋的距离,冲锋时遇到的阻力不大,以及刻意保留战马体力。 明军使用了类似的战术。 他们将三百骑兵分成两个方阵。 第一次冲锋时第一个方阵打头阵。 第二次冲锋时第二个方阵打头阵。 如果是冲击步兵军阵的话,明军重骑兵别说发动第二次冲锋,甚至无法挺到第一次冲锋结束。 因为步兵带来的阻力比骑兵大很多。 正因为他们冲击的是骑兵军阵,所以耗费的体力并不是很大。 于是乎。 满达海派来的援军成了明军重骑的目标。 马蹄声中,重骑兵再次发起了冲锋。 喊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建奴士兵的尸体在重骑兵驶过的道路两侧堆积,腐烂。 建奴士兵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短暂的思考后纷纷逃窜。 只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残骸。 第865章 逃跑竞赛 外藩蒙古兵率先脱离战场,向后狂奔。 八旗兵紧随其后,疯狂的逃跑。 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有两个原因。 一是外藩蒙古兵本来就擅长逃跑,只要发现情况不对,他们的首领会毫不犹豫地下达退兵的命令。 二是外藩蒙古兵本来就在八旗兵身后,转身逃跑的时候自然会跑在前面。 双方你追我赶,试图把对方甩在身后。 他们不用跑的比明军快,只要比对方快就行。 明军追击的目的是尽可能多的杀人,扩大战果。 所以外藩蒙古兵也好,八旗兵也罢,他们深知只要能把对方甩在身后供明军屠杀,自己就能安全脱身。 双方展开了逃跑竞赛。 他们一边跑,一边用言语刺激怂恿对方。 外藩蒙古兵率先朝着八旗兵大喊:“大清的巴图鲁们,明军不堪一击,快回去把他们全都杀了!” 八旗兵也不肯在嘴上吃亏,立刻喊道:“草原的勇士们,明军徒有其表,毫无斗志可言!只需一次冲锋就能将他们击溃,你们快杀回去建功立业!” “我们可不敢抢功劳,还是你们请吧。” “我们看不上这种尺寸之功,你们请!” “你们可是大清的八旗铁骑,怎么能被明军追着打呢?别给旗人丢脸,赶快转身杀敌!”外藩蒙古兵继续嘲讽。 “你们可是一代霸主成吉思汗的后裔,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太丢人了!快杀几个明军给黄金家族长长脸!”八旗兵也开始阴阳。 双方在互相追逐中,逃向女儿河北岸。 “王爷,”传令官来到满达海身边,“外藩蒙古兵已经开始逃跑了,八旗兵也在逃!大势已去,咱们快退吧!” 满达海人都麻了。 他的兵力比明军多了近两万,本以为会轻松击溃这支明军。 万万没想到率先溃败的竟然是他自己。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明军不但有援军,还有重骑兵支援。 扭转战局的也是重骑兵。 看似骁勇善战的八旗兵精锐,在明军重骑兵面前不堪一击。 如果让他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明军重骑兵的话,他只能想到人马俱碎这个词。 “明军重骑兵到哪了?本王就算死,也要把这些重骑兵拉上垫背。”满达海咬着牙说道。 “回王爷,”一直观察战场的副手说道:“明军重骑兵在第二次冲锋结束后继续向北行进,现已进入河边的明军营地之中。” “营地...”满达海顿时没了脾气。 他一没有重型火器攻坚,二没有步兵破阵。 用骑兵强攻明军营地无异于送死。 “妈的,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看着战场上一边倒的形势,满达海咬牙切齿。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爷还是赶快撤退吧,明军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传令官焦急地说道。 “也罢,”满达海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率领数千中军匆匆离开。 他们穿过女儿河的河道,重新在北岸集结。 探马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李性忠面前,“总兵大人,建奴大军已撤至女儿河北岸,正在重新集结。” “嗯,”李性忠点头,“请刘肇基总兵来一趟,我有要事和他相商。” 刘肇基正在指挥兵马肃清南岸残留的敌军,得到消息后拍马来到李性忠面前。 “李兄找我何事?”刘肇基问。 李性忠指着天空说道:“现在是未时中(十四点),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咱们有充足的时间跃过女儿河,向北岸发动攻势。” “只要拿下北岸的阵地,就能沿着河岸向东绕过大架山,出现在中线建奴的身后。届时中线的建奴前后受敌,必败无疑!” “这...”刘肇基皱了下眉,“孤军深入并非良策!如果李兄真的想行此险招,还是和总督大人商议一番比较好!” “我怕来不及啊!”李性忠摇着头说道。 刘肇基想了想,顿时了然。 西线战场与中线战场相距二十多里,看似不远,实则并不近。 因为两个战场中间隔了一座大架山。 山路崎岖起伏,再好的战马也没法快速往返。 走四十多里的山路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等消息送出去再传回来,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 即便能顺利占据女儿河北岸,他们也没有时间在北岸扎营。 一旦建奴趁夜发起反击,背水一战的明军不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就是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 “李兄的意思是趁势发动进攻,占据女儿河北岸?”刘肇基问。 “对,”李性忠点头,“占据北岸后立刻扎营列寨。咱们在北岸立住阵脚的消息传出去后,中线的建奴必然有所顾虑。不但对中线的用兵产生影响,甚至会影响整个战局。” 刘肇基眯着眼向女儿河北岸看了一会。 北岸的建奴骑兵正在收拢败军,重新列阵。 阵型看似整齐,实则破绽百出。 “陛下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刘肇基忽然说道:“趁他病,要他命!” “对,”李性忠哈哈大笑:“就是这句话!建奴刚刚被咱们击败,不但损兵折将,士气还很低落,此时发动攻势必然有所收获!” “那就妥了,”刘肇基右嘴角向上一咧,“今天要杀个痛快!” 二人简单商议后,开始布置兵马。 这一次,他们出动了步兵。 步兵的机动性虽然不如骑兵,但是攻坚能力很强。 再加上之前一直在养精蓄锐,所以战力不用担心。 唯一担心的是打了一天仗的骑兵。 经过连续奋战,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吃糖!”李性忠大手一挥下达了军令。 早已拿到冰糖的小队长立刻将冰糖发到普通士兵们手中。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冰糖放到嘴里,开始品尝美味。 第866章 满达海的疑惑 冰糖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在饱和的糖溶液里放入棉线,冷却之后棉线上就会出现大块的糖结晶。 这些糖结晶就是冰糖。 为了应对辽东的战事,崇祯提前让人购买了大量的白糖。 一部分制成了冰糖,另一部分制成了止血包。 这种战略物资虽然好用,但价格昂贵。 给大明的财政带来不小压力。 不过... 贵确实有贵的道理。 当奋战一天的明军在吃到冰糖的那一刻,甜蜜的味道直接将他们的味蕾引爆。 快乐的感觉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让他们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甜,真他妈的甜!”一个明军士兵说道。 “这感觉太爽了,比去教坊司睡觉还爽!”另一个士兵跟着说道。 “我不信。” “爱信不信。” “你把过程说出来我就信。” “去去去,”被调侃的明军一脸鄙夷地摆摆手,拿出水袋小心翼翼地开始喝水。 他舍不得嘴里的甜味,所以喝水的时候放弃了之前的牛饮法,而是慢慢抿着喝。 其他士兵纷纷效仿。 “队长,这糖...甜吗?”一个明军士兵来到小队长身边问。 “当然甜了,你没尝出来?”小队长反问。 “没有,吃的时候没忍住给咽了...能再给我一块吗?” “你他妈的完全就是猪八戒偷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啊!” “队长真有文化,俺没听懂。” “没听懂就对了,队长说你是头猪!”旁边的明军开始起哄。 “嘿嘿,俺老猪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明军士兵自嘲道。 “哈哈哈——”周围的士兵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给,没出息的玩意!”队长将自己的一块糖递给了那个士兵。 “俺老猪谢过队长!” “别咽,也别呛着!一刻钟后原地集结,准备过河杀建奴!” “是!” 士兵们兴奋地吼了出来。 在冰糖的帮助下,明军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此时明军已在女儿河南岸列阵。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 确定各部均已做好准备后,李性忠下达了出兵的命令。 轰! 号炮声在女儿河南岸回荡。 九千明军步兵分成左中右三个方阵,朝女儿河北岸发动了进攻。 长矛兵在前,刀牌手,鸟铳兵,弓箭手依次排开。 战车放在最后面。 之所以这样布阵,主要是因为有河道的存在。 女儿河的河道很宽,想把战车转移到河对岸需要前拉后拽。 而河对岸的建奴士兵不会坐视不管。 长矛兵率先进入河道,随后顺着河堤向上爬。 刚一登岸,便遭到了箭雨攻击。 他们顶着箭雨继续向前。 “用骑兵冲阵的战术把他们赶回河道!”满达海沉声下令。 密集地马蹄声中,建奴骑兵发起了冲锋。 明军长矛兵将长矛倒插在地上,矛头斜着向上。 刀牌手举起盾牌。 鸟铳兵和弓箭手则站在后面自由射击。 面对长矛林立的明军军阵,建奴骑兵不敢直接冲击,只能轮番放箭。 在抗住数轮箭雨后,明军成功地在女儿河北岸建立桥头堡,并开始扩大桥头堡的范围。 等有了足够的空间,明军骑兵纵马跃入河道顺着河堤来到北岸。 步兵正面牵制,骑兵两翼迂回、绕后。 建奴骑兵被打的节节后退。 明军成功地在女儿河北岸立住阵脚。 此时在军阵最后方的战车也终于被转移到了北岸。 战车首尾相接,成为了营地的一部分。 “报!”距离明军营地五里原野上,八旗探马来到满达海身边:“启禀礼亲王,明军已在女儿河北岸扎营。” “明军营地可有破绽?”满达海急忙询问。 “明军将战车首尾相连,组成了营地的围墙。另外还在战车外面布置了大量的陷马坑,壕沟和拒马,若想趁夜袭营,恐怕并非易事。”探马回答。 “本王知道了。”满达海忽然恢复了平静。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纠结是否要袭营了。 西线的战事已经结束。 他败了。 当务之急是把消息告诉中线的济尔哈朗,让他早做准备。 他刚要命人传令,喀喇沁部的首领多尔济忽然来到满达海身边:“王爷。” “怎么了?”满达海问。 “额...”多尔济向满达海身边的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们先走开。”满达海直接撵人。 等其他人走远后,多尔济表情凝重的对满达海说道:“王爷,外藩蒙古那边传来消息说腾机特被抓了。” “谁?”满达海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被明军抓走,成了俘虏。”多尔济解释道。 满达海还是有些不信,他有些怀疑的问道:“你查了没有?消息属实吗?” “末将查了,消息应该是真的。”多尔济开始叙述查证的消息:“腾机特斩将夺旗时被明军用三眼铳砸中脖颈昏迷不醒,他的部下冒死将他救走。结果逃跑的时候因为颠簸从马背上摔落,最后被明军捡走。” “苏尼特部溃败后建制被打乱,腾机特的消息始终未能及时送过来,末将也是刚刚才得知。” 腾机特... 满达海听到这个名字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为了突袭李性忠,他给了腾机特五千骑兵... 要知道李性忠的中军只有四五百人。 五千对五百... 腾机特不但未能击败李性忠,反而被对方拖到了援军到来。 堪称废物中的废物! “王爷,”多尔济低声提醒满达海:“苏尼特部听闻首领被抓,顿时乱成一团。有的想回部落避战,有的想救出腾机特邀功,还有一些人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首领。” “苏尼特部...废了。” “本王知道了,”满达海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将兵马暂时交给勒克德浑带领,自己则连夜赶往南山一带去见济尔哈朗。 南山。 山脚的帐篷里,众将向济尔哈朗汇报军情。 到场的人很多。 除了八旗的高级将领外,还有外藩蒙古的高层以及朝鲜人延城君李时昉。 讲述完西线战事的过程后,满达海向李时昉发出了灵魂一问:“李时昉,你们朝鲜人到底在干什么?” 第867章 锦州之战(上) “干什么?”李时昉对满达海的问题很是不解,“我们当然是驻扎在东线的小凌河下游,牵制明军在的东线主力啊!” “放你妈的屁!”满达海直接开骂:“东线的明军都快没人了,还他妈牵制主力呢!” 今天他差一点就完成了斩将夺旗的壮举,可惜被明军突如其来的援军击溃。 他很生气。 所以在西线战事还没结束时就开始调查。 通过询问明军俘虏得知:明军援军来自东线,而且人数很多。 再加上监军送来的消息作为佐证,满达海瞬间就猜出东线的朝鲜兵在搞阳奉阴违那一套。 “西八!”李时昉直接站了起来,“你...你怎么能随便骂人呢?” “还敢还嘴?”满达海伸手拔出了佩刀,“老子不但要骂你,还要将你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说着。 他快步来到李时昉面前,举刀就要砍。 “住手!”郑亲王济尔哈朗厉声制止了冲动的满达海。 平心而论。 单就朝鲜兵的表现,李时昉死有余辜。 但是... 他不能杀李时昉。 最起码现在还不能杀。 战事还在继续,如果现在杀了李时昉,那么两万朝鲜兵将群龙无首,毫无斗志。 对接下来的战事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不杀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济尔哈朗盯着李时昉的眼睛看了一会后冷笑起来:“李时昉,今天你得给本王一个交待!” 李时昉心里一震,低头询问:“郑亲王想要什么交待...” “呵,”济尔哈朗伸手将一个册子扔到李时昉面前:“你们朝鲜人在东线的所作所为都被记录的清清楚楚。畏敌不前,贻误军机,阳奉阴违...这么说吧,任何一条罪证都可以定你的死罪。” “末将冤枉,王爷明察!”看着一脸认真的济尔哈朗,李时昉顿时慌了,急忙跪地向济尔哈朗求情。 现场静悄悄的,没人给他求情。 见没人求情,李时昉忽然坦然了起来。 他跪视一周后看向满达海:“礼亲王,我有一事相问。” “你没资格问本王。”满达海一脸嫌弃。 “我想问明军在西线有多少兵力,礼亲王您又有多少兵力?你尚且没能打败明军,我们这些不善战的朝鲜人就更打不过了。所以,您不能把在西线的失利怪罪在我们东线的头上!” 这一句话不但让满达海哑口无言,更是提醒了济尔哈朗。 他猛然意识到战局的关键在八旗兵身上,与朝鲜人和外藩蒙古兵无关。 如果八旗兵无法对抗明军,那么朝鲜人和外藩蒙古兵更无法对抗。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济尔哈朗决定快刀斩乱麻,先杀一批人警告其他人,然后赶快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他再次看向李时昉:“李时昉,朝鲜兵今天的表现让本王十分失望,必须杀几个人才能向朝廷和本王交待。” 李时昉跪在地上浑身一颤。 无论把谁推出去当替罪羊,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成大事者必须有所牺牲。 “今夜回营后把该杀的人杀了,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济尔哈朗警告。 “是...是,多谢郑亲王。”李时昉无奈势力,起身后离开军帐。 等所有人都汇报完军情后,济尔哈朗愁云满面。 东,西,中三条战线。 东线的朝鲜兵阳奉阴违,出兵不出力。 整个东线形同虚设。 中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虽然守住了南山,但是明军的进攻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尤其是那些手拿改良版鲁密铳的明军,不但射速极快,还能百步破甲。 西线的满达海斩将夺旗不成,损兵折将丢了西线。 伤亡倒还是其次, 西线丢失后,明军可以沿着河岸绕过大架山,出现在中线大军的身后。 “郑亲王,”正蓝旗的博洛向济尔哈朗施礼:“明军已跃过西线的女儿河,在北岸扎营。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派兵出现在中线大军的身后。” “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咱们十万大军更不能让腹背受敌。所以当务之急是向西线的明军发起反击,把他们赶回南岸。” 满达海淡淡一笑:“说的有道理,但是做起来难!西线的明军绝大多数都是骑兵,你知道这些骑兵是谁训练出来的吗?” 博洛不说话。 “是李如松的儿子李性忠亲自训练出来的!”满达海表情十分严肃:“这支骑兵打过张献忠,揍过李自成,同时还在草原上击败过咱们和蒙古人组成的联军!战力一流,装备精良,是明军精锐之中的精锐!” “想在正面击败他们,并非易事!” “难归难,并非没有办法!”博洛嘴硬道。 “办法确实有!”满达海点头,“那就是从中线抽调主力去西线。” “不行!”济尔哈朗接过话茬摇头道:“中线的战事正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一旦从中线抽调兵马,这种平衡会被打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想个法子出来吧?否则只能看着明军出现在中线大军身后,我军前后受敌,岂能不败?”满达海很是不满。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当讲不当讲。”正黄旗汉军旗主祖泽润突然说道。 “说来听听。”济尔哈朗和其他所有人一同看向祖泽润。 “放弃南山!”祖泽润语出惊人,“丢掉西线后,南山腹背受敌,已经无险可守。与其冒着风险在这里用兵,不如早早后退重新排兵布阵。” “放弃南山?”济尔哈朗开始思考这个主意是否可行。 正如祖泽润所言,丢掉西线后,南山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 继续在这里纠缠只会给中线大军徒增风险。 后退到第二道防线才是明智之举。 至于重新排兵布阵... 济尔哈朗也觉得有道理。 把两万朝鲜兵布置在东线没有任何意义,最好是把他们放到身边随时调遣。 这样既能及时管控朝鲜兵,又能增加己方的兵力。 经过一番严肃且认真的商讨后,济尔哈朗下令:“大军全线后退,在锦州城南,小凌河北岸驻防。” 第868章 锦州之战(中) 松山城北,明军营地。 明军一众将领围在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身边,像看猴似的盯着他。 腾机特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发紧。 他咽了口唾沫,朝着王永吉说道:“王...总督大人,我把知道的都说了,绝无半点虚假!” “嗯,”王永吉点点头。 在得知李性忠活捉了腾机特后,他立刻派人将其带过来审讯。 不等用刑,腾机特就把所有知道的消息全都吐露出来。 不过。 由于外藩蒙古的身份,他知道情报有限。 除了建奴的兵力部署和粮草位置外,其他有价值的消息几乎没有。 “既然把该说的都说了,那么...你对本督来说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对不对?”王永吉淡淡一笑。 腾机特顿感脖子有些凉,他急忙朝王永吉磕头:“总督大人恕罪,出兵并非我的本意,是受到了建奴的胁迫。如果总督大人不弃,我愿率领 部众当内应,趁机反攻建奴。” “本督这辈子最恨内奸!” “啊?”腾机特被这句话整的不会说话了。 不当内奸,就是建奴的帮手,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当内奸又触犯了王永吉的禁忌,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该如何是好? 腾机特把这辈子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局面。 就在左右为难时,他脑海中闪过四个字。 “总督大人,”腾机特谄媚的一笑:“中原有一句古话,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我本就是受建奴胁迫才出兵的,所以反攻建奴也是弃暗投明!希望总督大人给一个机会。” “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永吉站起来吩咐:“来人,给腾机特松绑。” 帐外走进两个亲兵,将腾机特身上的绳索解开。 重获自由的腾机特立刻施礼道谢:“多谢总督大人,末将感激不尽。” “哈哈哈,”黄得功大笑起来:“现在就自称末将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不草率,”王永吉替腾机特解围,“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今日弃暗投明也是明智之举。” 又寒暄了一会后,王永吉吩咐道:“来人,给腾机特准备一匹快马。” “总督大人这是?”腾机特明知故问。 “当然是让你回去啊!你部落的士兵都还等着你呢!”王永吉淡淡说道。 “那...”腾机特眼珠转了一圈,“总督大人想让末将做什么?” “回去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啊?”腾机特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末将愿意做任何事,还望总督大人给末将一个立功的机会。”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王永吉摇头。 “那...什么时候时机才会成熟?到时候有需要末将做什么?”腾机特问。 “时机成熟的时候你自会知道,至于做什么,怎么做你也会明白。”王永吉说出了一番非常深奥的话。 腾机特琢磨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说道:“末将领命。” “来人,送腾机特出营。”王永吉下达了逐客令。 “末将告辞。”腾机特跟着王永吉的亲兵离开。 等他们走远后,黄得功说道:“总督大人,腾机特刚才很可能是权宜之计,未必真的要归顺大明。” “无所谓。”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 “腾机特是苏尼特部的首领,杀了他,还会有其他人当首领。新的首领大概率还是给建奴当狗,所以杀不杀腾机特的意义都不大。” “但是...”王永吉语气一转,“把他放回去就不一样了!建奴得知他被俘又被释放后,肯定会怀疑他已暗中投降咱们或者达成了某种交易。接下来的战事不但不会对他委以重任,还会处处设防。” “所以放他回去才是上上策!” “原来如此,总督大人睿智。”黄得功罕见地拍起了王永吉的马屁。 “好了,”王永吉伸出双手向下压了下,“西线的突破对整个战局非常有利,本督认为接下来该围绕西线打。” 有人点头赞同,有的摇头表示不认可。 接下来,众人开始了漫长枯燥的讨论。 次日清晨。 正在熟睡的王永吉忽然被帐的声音吵醒。 “我有紧急军情,要见总督大人!”探马说道。 “什么紧急军情?总督大人很晚才睡,惊扰了大人休息你自行担责。”亲兵警告。 “建奴退兵了。”探马的这句话直接让王永吉醒了盹。 他腾的一下坐起来,大声对着帐外说道:“进来汇报。” “是,”探马带着寒气走进军帐:“启禀总督大人,建奴大军连夜从南山撤走,现已退至小凌河北岸。” “当真?”王永吉激动地光脚站在地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山上,山腰,山脚都探查了吗?” “末将派出了探马营所有的探马,把整个南山都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一个建奴士兵的踪影。隔着小凌河发现了建奴在北岸的营地,他们此时正在做饭,炊烟十分密集!” “传令各部,立刻派遣先锋营占据南山,防止建奴去而复返。”王永吉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王永吉不认为这是建奴的诡计。 明军已在西线占据了主动,如果建奴再不从中线撤兵,那么会被西线明军堵住退路。 届时将面临全军覆没的风险。 换做是他,也会从南山撤兵。 毕竟丢掉南山这个屏障后,还有一条小凌河可以守。 命令下达时,明军还没吃早饭。 接到命令后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着武器冲出了营地。 快速列阵后,数不清的明军浩浩荡荡杀向南山。 正如探马所言,南山附近没有一个建奴士兵。 不过明军不敢大意,再次安排士兵搜山。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明军搜山完毕,彻底占领了南山。 王永吉带着一众将领齐聚小凌河南岸,观察地形。 吴三桂指着河道介绍起来:“小凌河源自西北的喀喇山深处,夏季多雨时,河水暴涨泛滥。其他三季,河水平缓清澈透底,哪怕遇到大旱也不会干涸。河中鱼虾鲜美,经常被当做贡品送入皇宫。” “小凌河河道宽的地方有百丈之多,窄的地方则亦有三十多丈。河道底部虽然平缓,但泥沙甚多,一旦陷入很难脱困,所以得找到合适的地点渡河!” “休整两天,一边寻找合适的渡河地点,一边打造渡河器械!”王永吉无奈下令。 第869章 锦州之战(下) 九月初五。 距离计划拿下锦州的期限还有十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永吉愈发心急。 如果不能在入冬前拿下锦州,那么在春季来临前都无法攻下锦州。 毕竟...攻城只有那几种方法。 炮轰也好,挖地道或者用云梯也罢,都会在凛冽的寒冬里失去作用。 明军十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物资是一笔天文数字。 为了减轻后勤的压力,只能战略性的后退。 至于退到哪里比较合适,谁也拿不准。 如果退到宁远,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朝中大臣会他攻打松山和南山损失的兵马以及耗费的粮草换算成银子,并以此为根据进行弹劾。 他王永吉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扛不住满朝文武的弹劾! 不过值得高兴地是,在休整的这几天时间里。 明军找到了十余处适合渡河的地点,并打造了大量的渡河器械。 建奴这边也有高人。 明军观察地形的时候,他们也在观察。 明军能找到合适的渡河地点,他们也能找到。 明军制造渡河器械的时候,他们沿着河堤向下洒水,保持河堤湿滑,增加明军渡河后向上爬的难度。 同时在可能渡河的地点提前布置了大量的鹿角和火炮,阻止明军渡河。 九月初六。 明军在距离河岸二里的地方集结完毕,准备渡河。 双方探马不断往返于中军和岸边,把河对岸的情况及时告知主帅。 “报!”探马来到王永吉身边,“建奴在河对岸插了许多旌旗,看不到旗帜后面的情况。” “嗯,”王永吉点了下头,朝着旁边的吴三桂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建奴和咱们的想法一样。” 王永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也在岸边插了大量的旗帜。 有些旗帜后面什么都没有,有些旗帜后面则布置了大量火炮,用于渡河时攻坚。 “应该是!”吴三桂认真回应,“建奴的旗帜后面肯定有火炮。” “那就数数建奴火炮的数量吧。”王永吉下令:“命厢兵立刻进入河道铺设浮桥,炮兵躲在旗帜后面观察河对岸建奴火炮的位置,等待军令。” 随着王永吉一声令下,明军负责架桥铺路的士兵们拿着工具,扛着木头,拉着满载渡河器械的牛车和马车冲向岸边。 来到岸边后,他们开始卸车架桥。 河对岸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王永吉忍不住皱眉。 明军架桥,建奴应该阻止才对。 没动静是几个意思? 可事已至此,无论建奴有没有动静,明军今天都得渡河!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明军很快在十几个地点铺设了通往河对岸的浮桥。 “传令命各部列横阵渡河!”王永吉谨慎地说道。 百子连珠弹射程有限,建奴若想用火炮隔岸朝明军开炮,只能用大个实心弹。 而大个实心弹主要靠弹跳制造杀伤。 如果列纵阵,一旦被大个实心弹击中,每次至少要损失二三十人甚至更多。 列横阵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横阵没有纵深,就算被击中也只会损失寥寥数人。 数千明军先锋列横阵冲向岸边。 浮桥的数量和宽度有限,无法容纳这么多明军同时渡河。 于是...。 明军不可避免的在岸边出现了拥挤等待的情况。 这时,河对岸的旗帜动了。 视野中,河对岸十几片区域的旗帜忽然同时倒下。 露出了后面的火炮。 滋—— 火炮的引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 轰,一声巨响。 硕大的炮弹砸向正在等待渡河的明军。 万幸,第一枚炮弹打偏了。 不等岸边的明军开始庆幸,河对岸传来了密集的火炮声。 一枚又一枚炮弹砸了过来。 有的炮弹打偏,弹跳着砸向远方。 有的炮弹砸中了正在等待渡河的明军,造成了一片伤亡。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明军大乱,他们纷纷转身向后,打算逃跑。 “不能往回跑,想活命的赶快进入河道,那里地势低,是建奴火炮的死角!”有懂行的将领立刻大喊。 可是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达给每一个人。 有些明军听了他的话,快速进入河道,待在浮桥上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有的明军则转头往回跑。 吴三桂亲自上阵,在连续斩杀数名逃兵后止住了逃跑的趋势。 “告诉河道中的士兵,让他们待在那里不要动。”王永吉沉着脸下令,“传令炮兵,轰击建奴的火炮阵地。” “请问总督大人要轰多久?”传令官问。 “一支轰!”王永吉说出了一句霸气十足的话。 明军炮兵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得到命令后立刻发动了炮战。 双方从午时开始对战,一直打到酉时中才结束。 起初八旗兵还能和明军对轰,随着时间的推移,缺少火炮的他们渐渐落入下风。 有些火炮被明军发射的炮弹直接击中,炮管被砸裂失去了作用。 有些火炮在发射时发生了炸塌。 还有一些火炮因为连续开炮导致发热严重,不得不停下来给火炮降温。 “报!”傍晚炮战结束后,传令官来到济尔哈朗身边:“启禀郑亲王,今天炮战我军损失了两门红夷大炮,四门中型火炮。” “无妨,”济尔哈朗哈哈大笑:“只要能阻止明军渡河,就算损失再多火炮也没有关系。再拖个十天半月就要上冻了,届时明军所有的攻城方法都将失去作用。” “王爷英明。”旁边的人开始附和。 九月初七和初八,明军故技重施,用火炮轰击了两天。 清点完炸膛的火炮数量后,济尔哈朗笑不出来了。 按照这个这个炸膛速度,用不了十天他就会面临无炮可用的境地! “命人把锦州城墙上的火炮全都搬到岸边来!”济尔哈朗果断下令。 九月初九,明军发动了总攻。 先是一轮炮战,随后无数明军进入河道,沿着浮桥向河对岸发动进攻。 河对岸的建奴士兵拼死抵抗。 双方围绕河岸展开了争夺。 战至中午,明军暂时退兵。 连续多日的鏖战不但给双方带来了巨大的伤亡,还让士兵们疲惫不堪。 看着无精打采的八旗兵,济尔哈朗下令:“给锦州守将送去命令,只在城中留一些老弱病残把守城门,其余守军全都到岸边来驻防。本王要和明军打车轮战!” 午时二刻,明军再次发动了进攻。 他们数次登上河岸,又数次被击退。 申时初的时候,建奴营地的炮声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济尔哈朗大怒,“本王不是让他们轮流开炮,保证炮声不能停吗?怎么停了?” “启禀王爷,没火药了!”传令官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那就去锦州城内搬,里面至少还有十多万斤火药。” “王...王爷,”传令官的声音有些颤抖,“守军不给开门,辎重兵进不去城门。” “进不去?”济尔哈朗有些纳闷,“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不清楚,还在查。” 正说话间,一个探马踉跄着跑了进来:“王爷,锦州城里发生了叛乱,叛军已占据四门,在城墙上立起来大明国旗!” 第870章 叛乱 “叛乱?”济尔哈朗听到这两个字后整个人直接懵了,“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末将亲眼看到城墙上插着大明国旗!”探马快速说道。 “没道理啊,”济尔哈朗还是不信。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谁能掀起叛乱。 首先肯定不是腾机特。 腾机特被放归后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立刻将其召至中军帐亲自询问事情的原委。 腾机特表示为了能活着回来,他是假意归顺明军,实则还是心向大清。 济尔哈朗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腾机特的话。 大敌当前,谨慎为上。 为了防止腾机特假戏真做,他将腾机特和所部兵马全都调到中军,和八旗兵混在一起。 锦州城内没有腾机特的一兵一卒。 所以掀起叛乱的绝不是腾机特。 其次也不是朝鲜兵。 他虽然将朝鲜兵从东线调到锦州城附近驻防,但这些朝鲜兵全都在城外,不曾进入城池一步。 那会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济尔哈朗走出中军帐,看向东边。 锦州城就在他东面的三里之外。 可是由于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具体的情形,只能看到远处城墙的轮廓。 “备马,本王要去近处查看情况。”济尔哈朗吩咐。 “是。”亲兵立刻牵来战马,与济尔哈朗一起离开营地前往锦州城。 锦州城大约始建于辽初。 《辽史》记载:辽初,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以汉俘建锦州,设临海军节度使以镇守之。 洪武二十四年。 时任指挥使曹凤即在旧城原址修建了一座砖城。 成化十二年,对城池进行了扩建。 天启七年四月,袁崇焕上奏请求修缮城池。 崇祯元年七月,锦州城修建完毕。 修建之后的锦州城周长约八里,城高约两丈,形状若盘,俗称盘城。 城有四门,分别是东面的宁远门,南面的永安们,西面的广顺门和北面的镇北门。 门上有城楼,内设瓮城,易守难攻。 另外在锦州城的东面还有一座瓮城,叫关厢小城。 城池全长不到四里,高一丈半。 崇祯十五年三月八日,粮尽援绝的祖大寿在这里投降了满清。 祖大寿的投降不但意味着松锦之战的彻底结束,同时也宣告明军关外部队几乎损失殆尽。 济尔哈朗一行人很快来到锦州城附近。 在距离城池一里左右时,带路的探马勒停战马。 “为何不前了?”济尔哈朗冷着脸问。 “再往前,末将怕王爷遇到危险。”探马回答。 “有狗屁的危险,”济尔哈朗没好气的说道:“为了对付明军,本王把锦州城所有的火炮全都搬到了城外。城上之人想要偷袭的话,只能用弓箭偷袭!别说弓箭射不到一里之外,就算能也伤不到本王。” 探马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走,”济尔哈朗带头冲向锦州城。 在距离锦州城墙百步左右时,一行人停了下来。 济尔哈朗拿出千里眼向城墙上看去,发现城墙上果然插着一面大明国旗。 这面旗很怪。 在他的认知里,旗帜遇风时会展开飘动。 这面旗虽然展开了,但并不飘动,而是固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这旗...”济尔哈朗指着旗帜,满脑袋问号。 “回王爷,这应该是一面纸旗。插旗的人怕纸旗被风刮烂,于是将旗帜四边用竹竿固定,所以看起来有些怪。” “原来如此!”济尔哈朗恍然大悟。 他正要再次查看时,一个八旗探马快速来到他身边,“王爷,末将在城外发现了绑有纸条的箭矢,上面写着城中汉民叛乱,请朝廷立刻派兵平叛。” 探马说罢将手里的纸条连同箭矢一并递到济尔哈朗手中。 济尔哈朗接过纸条仔细查看。 上面的字用满语书写,字迹略显潦草,但笔迹清晰。 “城墙的人怎么说?”济尔哈朗问。 “他们什么也没说,我们的人一靠近,他们就放箭。”探马回答。 济尔哈朗拿起千里眼再次看向城墙,表情愈发严肃。 种种迹象表明,叛乱是真的。 他在前面和明军浴血奋战,城中的百姓竟然趁机叛乱。 可怜他数万大军,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济尔哈朗本想发怒,但转念一想又收起了怒火。 深究起来的话,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了抵御明军渡河,他不但将城中的火炮搬到城外使用,还将锦州城大部分守军调到城外参与防守,只在城中留了一些老弱病残把守城门。 这给了城中叛军可乘之机。 于是,叛乱也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立刻朝城中喊话,现在打开城门本王既往不咎。如果继续负隅顽抗,本王攻入城中后会屠城!”济尔哈朗下令。 传话的士兵刚走到城下,就被城上的箭矢逼退。 济尔哈朗大怒,继续下令:“快给本王集结五千兵马攻打城池!” “王爷,”身边的亲信说道:“咱们所有的部队都在河边抵御明军,短时间内无法抽调出五千兵马。即便能抽调出来,咱们也...也没有攻城器械。” 咔嚓! 济尔哈朗愤怒的将手中箭矢折断。 是啊! 他的任务是抵御明军的进攻,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打造过攻城器械。 现在锦州城内发生了叛乱,叛军不但不投降,还关闭城门死守。 若想攻入城中。 要么挖地道,要么打造云梯等工程器械。 无论挖地道还是打造攻城器械,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问题是...他兵力紧张! 济尔哈朗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只想亲自冲入城中把所有人全都砍死。 “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旁边的亲信用提问的方式提醒他。 “接下来...”济尔哈朗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大明国旗,“将士们正在全神贯注的和明军血战,没人回头看城墙,所以知道消息的人并不多,现在封锁消息还来得及。” “请问王爷如何封锁消息?” “只需把城墙上的大明国旗毁掉就行,等天色一暗,明军会停止进攻,届时立刻抽到兵马连夜攻城!” “只要在天亮前拿回锦州,咱们就能重新掌握主动。” “王爷妙计,末将...”不等亲信把话说完。 锦州城内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紧接着大地震动,天地变色。 济尔哈朗胯下的战马也受到了惊吓,不停地迈动马蹄,发出嘶鸣声。 一行人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的半空出现一片黑烟。 城墙上的人在黑烟之中举起大明国旗,用力挥舞! 第871章 投降 锦州城出事了! 听到巨响看到黑烟之后,所有人都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动静?”正在河边和明军作战的八旗兵开始交头接耳。 “不知道啊,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声音是从锦州城的方向传来,应该是城中出事了。” “还用你说?那么大的一片黑烟像云彩一样从城中升起,肯定是城中某个地方发生了爆炸!” “都别他妈的闲扯淡了!明军攻过来了,快装填火药炮弹!” “没火药了。” “火药呢?” “说是在城中,一会就给运过来!” “看来是运不过来。”一个八旗兵沮丧的说道。 “什么意思?”旁边的人问。 “都炸没了,还运个屁呀!”八旗兵指着那股尚未散尽的黑烟说道。 远处的八旗兵只听到了巨响,看到了黑烟。 而距离城池稍近一些的八旗兵则发现了城墙上的异样。 之前城墙上插着不少八旗的旗帜。 现在城墙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大明国旗,并第一时间告诉了战友:“坏了,明军竟然拿下了锦州城!” “怎么可能?” “还他妈不可能呢!城墙都插上了大明国旗,咱们的家被明军给偷了!” 在士兵们的口口相传之下,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战场。 前有明军进攻,后方老家被偷。 沿河据守的建奴士兵顿时开始慌乱。 外藩蒙古兵一边战斗,一边不停地向后看。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离开战场向后逃跑。 还是那句话。 他们不用跑的太快,只要比八旗兵快就行。 朝鲜兵们则没有后退逃跑的想法,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 只要明军攻到面前,他们立刻举旗投降并朝建奴发起反击! 这是他们的觉悟! 随着越来越多的不利消息传来,八旗兵的斗志逐渐消沉。 反观明军。 在听到爆炸声看到黑烟之后士气大振,加快了进攻的步伐。 之前建奴为什么能抵挡明军的进攻? 因为他们沿河布置了许多火炮! 现在火炮还在,但是火药却没了。 没有火药的火炮还不如铁棍,毕竟铁棍还能举起来打人,而重逾千斤的火炮只能摆在那里吓唬人! 没有了火炮的帮助,八旗兵渐渐落入下风。 在明军的猛攻之下,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报!”传令官来到济尔哈朗面前,“我军火药已经用尽,将士们正在和明军短兵相接!明军火器犀利,士气高昂,我军已有溃败之迹象!” 济尔哈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请王爷定夺!”传令官冒着被骂的风险提醒。 “溃败...”济尔哈朗有些失神。 既然已有溃败的迹象,还能定夺什么? 无非是下令撤退。 他不甘心啊! 从出兵到现在,他和王永吉斗智斗勇。 虽然先后丢失了松山城和南山,但是他通过战斗给明军制造了大量伤亡。 按照他的计划,锦州之战也是如此。 城可以丢,地可以失。 但是必须让明军付出相应的伤亡。 现在可倒好。 锦州城内发生的叛乱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王爷,”传令官再次提醒,“军情紧急,还望王爷尽快定夺!” 济尔哈朗强忍着心中的愤恨说道:“传令各部立刻放弃战线,退往广宁卫!” (广宁卫在今天的辽宁北镇市,是大明朝廷在辽东的军事重镇,不但是广宁中,左,右卫的治所,还是辽东总兵府的驻地。李成梁担任辽东总兵时,就是在这里驻扎办公。) “王爷,”传令官停下脚步问道:“辎重怎么办?” 不提辎重还好,提到辎重二字济尔哈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为了打赢这场仗,他准备了大量的物资。 包括但不限于粮草,衣物,武器,甲胄,火炮以及配套的火药弹丸。 火炮全都被他搬到了河边抵御明军,退兵的话这些火炮必然会落入明军之手。 剩下的粮草,衣物,武器和甲胄,一部分存放在城外的军营之中,剩下的都在锦州城内。 退兵之后,这些物资也将落入明军之手。 人最痛苦的事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人活着,钱没了。 济尔哈朗就是后者。 他宁愿这些物资全都烧了,也不想留给明军。 可现实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在明军又一轮炮轰之后,得到退兵消息的建奴大军开始了大溃败。 外藩蒙古兵熟练地调转马头,挥舞马鞭朝后方疾驰而去。 八旗兵翻身上马,紧随其后逃跑。 他们为了活命,在逃跑时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扔在地上试图延缓追兵的步伐。 在明代。 士兵缴获并不上交,而是归士兵所有。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增加士兵的积极性。 八旗兵的做法看似能起作用,实则没什么卵用。 平辽大军的军纪完全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来执行。 (《纪效新书》卷三记载:今后临阵,遇有财帛,每队止留队中一人收拾看守,待贼平,照队收拾之,多寡各给本队兵均分......) 也就是说。 遇到值钱的东西时,每队只留下一个士兵看守,所得财物由所有士兵均分,其他人要无视财物继续追击。 看着仓皇逃窜的外藩蒙古兵和八旗兵,朝鲜兵放声大笑。 “哈哈哈,他们跑的好狼狈啊!” “是呢,急急如丧家之犬!” “别笑了,明军攻过来了。”有人高呼。 “莫慌,”延城君李时昉及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放下武器,和我一起去投降!” 第872章 攻守易形 “别放箭,自己人!”在延城君李时昉的带领下,一众朝鲜兵朝着冲过来的明军大喊。 对面这是? 正在冲锋的明军有些纳闷。 朝鲜人说的都是朝鲜语,能听懂朝鲜语的明军并不多。 “是朝鲜兵!”有见多识广的明军大喊。 “朝鲜早已归顺建奴,给我往死里揍!”明军将领带头加速冲锋。 哎? 看着加速冲过来的明军,李时昉有点懵逼。 说完是自己人后,明军好像更兴奋了。 “大人,”旁边的亲信提醒,“咱们刚才说的是朝鲜话,他们听不懂思密达。” “哦对!”李时昉恍然大悟,他带头用不太熟练的大明官话喊道:“别放箭,我们投降!” 军中其他略懂大明官话的人也跟着大喊。 明军听到后只是放缓了冲锋的速度,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等他们冲到朝鲜兵近前时,所有朝鲜兵同时扔下武器高高举起双手。 “投降,我们投降!” 明军分出一部分兵力将他们团团包围,其他人继续追击建奴逃兵。 被明军包围后,李时昉站出来说道:“我要见总督王大人。” “你谁啊就想见我们总督大人?”李来亨穿着带血的甲胄来到他面前说道,“我问,你答,懂不懂?” “不劳烦询问,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李时昉兴奋地说道,“我叫李时昉,是朝鲜京畿守御厅守御使,此番被建奴征召两万兵马协助他们攻打你们。” “我和大明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林庆业达成了约定,帮建奴打仗时,出工不出力...” 李时昉用最短的时间把所有知道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明军。 “等等,”李来亨擦了下脸上即将干涸的血迹,“你是说...锦州城上竖起了大明国旗?” “对,”李时昉点头,“那一声巨响出现时,我正在锦州城外出恭。” (出恭是上厕所的意思,源自科举考场。明朝科举考场规定,考生内急时需要上报考官领取“出恭入敬”的牌子,牌子字面的意思是出入的时候要毕恭毕敬,时间长了简称出恭。) 李时昉捂了下肚子接着说道:“爆炸声源自锦州城内,我顺着爆炸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之前插满城墙的建奴旗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大明国旗。” 李来亨有些不信,“不能吧?如果城中真有细作,总督大人肯定会提前告知我们。” “千真万确!”李时昉指着锦州城说道:“若是不信,现在可以去近处查看,那面旗帜应该还在!” 李来亨点点头,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杀到锦州城下。 拿出千里眼看清旗帜后,李来亨迅速将消息上报王永吉。 等王永吉赶到锦州城外时,明军已围住了锦州城的东面,西面以及南面。 围三阙一的目的是诱使城中可能残存的敌军出城逃跑。 毕竟明军的战略目的是拿下锦州。 李时昉看到王永吉时特别激动,单膝下跪施礼:“见过总督大人!” “请起!”王永吉客气地说道:“你是朝鲜的延城君李时昉?” “是。” “林庆业和本督提起过你,哎对了,林庆业呢?”王永吉看向四周。 “林副总兵正在笔架山把守粮草!”旁边的副官说道。 “等拿下锦州,本督请你和林庆业吃酒!”王永吉笑着朝李时昉说道。 “多谢总督大人,”李时昉高兴地眼眶湿润,差点流出眼泪。 大明朝的总督请他吃饭,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要知道当年的李舜臣都没有这种待遇。 简单寒暄之后,众人目光看向锦州城。 城头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面纸做的大明国旗在风中摇晃。 “来人,去问问什么情况。” “是,”王永吉身边的亲信催马向前,快速奔向城门。 来到护城河边,王永吉的亲信并没有停在原地不动,而是让战马不停地左右行走。 这么做既能在遇到突发情况后第一时间撤退,又能防止被城墙上的人偷袭。 毕竟打移动的靶子比打静置的靶子难很多。 王永吉的亲信一边不停地观察城墙垛口,一边大喊:“城上何人?为何悬挂大明国旗?” 等了片刻,城墙垛口露出一个脑袋。 他先是朝远处的明军军阵看了一会,然后朝着护城河边的明军大声说道:“我等是大明子民,当然要悬挂大明国旗。” “大明子民?”护城河边的明军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我朝十五年锦州失守,我朝十七年放弃宁远,关外之地尽失!这里早就成了建奴的地盘,你们这些大明子民从何而来?” “东汉末年时,关圣帝君(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我等效仿关圣帝君,身在建奴心在明,有何不可?”城墙上的人回道。 “可以!”护城河边的明军嗤了一声,“既然悬挂大明国旗,说明你们已经掌控了锦州城?” “对!建奴为了打仗,不但把城中的火炮全都搬到城外,还将大部分守军调到城外参与防守,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把守城门。我们趁乱杀死守城的老弱病残,夺得了城门的控制权。” “既然如此,还不赶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平辽大军入城?”护城河边的明军说。 “可以开城门,但是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进城前要查验你们的身份,防止是假扮成明军的建奴。第二,大军进城后我们要亲自面见总督大人一面。” “这...”护城河边的明军顿了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需要请示总督大人。” “我等你的好消息!”城墙上的人说完这句话,将脑袋缩回垛口后面躲了起来。 王永吉得知后命人拿出纸笔,简单写了一封不太正式的公文,盖好印章递给亲信:“这是证明身份的公文,你交给他就行。至于亲自面见本督,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可以答应。” 亲信拿着公文再次来到护城河边。 他先是将绑有公文的箭矢射入城中,随后大喊:“这是总督大人亲手书写的公文,你们既然要看,应该能辨别真伪。还有,进城之后总督大人会亲自召见你们。” 城墙上的人此时已经拆开公文。 确认无误后,他们转动绞盘,打开了城门。 王永吉先是派出小股明军接管城墙防务,确定对方不是诈降后才让大军入城。 当他们再次踏足这片大明的故土,王永吉心中感慨万千。 他朝着身边的将领说道:“我朝十五年,粮尽援绝的祖大寿投降建奴,意味着松锦之战彻底结束!此战不但让锦州城落入建奴之手,还让朝廷失去了除关宁军以外的的关外精锐。” “我朝二十三年九月,平辽大军再次收复这片故土!” “咱们,”王永吉目光扫视一周,“必将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众将大笑着回应。 “此战...”王永吉补充道:“不但重新拿回锦州,还打破了和建奴的相持局面。从今往后,攻守之势易也!” 第873章 马超兴和胡德帝 锦州城。 经过一夜的忙碌,明军不但彻底接管了锦州城的防务,还将锦州之战的损失以及缴获的物资清点完毕。 “启禀总督大人,从攻下松山的次日到拿下锦州,期间我军一共阵亡三千七百九十二人,失踪七百八十八人,受伤两千四百三十五人。不少士兵由于伤势严重,未能挺过来,所以阵亡数量可能还会继续增加。” 听到这个沉重的数字后,王永吉沉默许久。 失踪的人里面,除了极少数成为俘虏外,大部分都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精锐,死一个少一个! 怎能不痛心! 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王永吉悲伤了一会后便收起了怜悯之心。 他是平辽大军的总督,三军主帅! 过多的悲伤只会影响他的用兵部署,起不到其他任何作用。 “建奴伤亡如何?”王永吉问。 “建奴伤亡不小,但八旗兵伤亡不大!”负责统计伤亡的军官解释道:“锦州之战主要有三场战斗。一个是中线的南山之战,一个是西线的女儿河之战,最后一个是小凌河的渡河战。” “南山之战建奴居高临下,我军火器犀利,双方各有优势。战事虽然胶着,但双方的伤亡大体相等,都不是很大!” “西线的女儿河我军大胜,但建奴的伤亡多来自外藩蒙古,八旗兵损失一般。” “最后的小凌河战斗我军强行渡河损失不小,八旗兵和外藩蒙古损失一般。若不是锦州城内发生了变故,我军不一定能渡过小凌河。” “所以综合起来算的话,建奴整体伤亡比我军多一些,但死的大部分都是外藩蒙古,并未伤到八旗兵的根基。” “嗯,”王永吉轻轻点头。 不管怎么说,他都拿下了锦州,完成了战略目标。 “对了,”王永吉想起了正事,“在城中发动起义,杀死守军占领城池的是什么人?锦衣卫吗?” “不是锦衣卫,”军官回答,“对方始终声称自己是大明子民,并没有其他身份。” “为首之人叫什么?”王永吉问。 “为首的有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少年。中年人叫马超兴,少年叫胡德帝。” “临近中午时把他们请到中军帐,本督要亲自设宴款待!”王永吉吩咐道。 他先是说了一个请字,然后又表示要设宴款待。 可见他对这二人的重视。 毕竟能顺利拿下锦州,这两个人功不可没。 军官记下后继续向王永吉汇报:“总督大人,此战我军缴获了大量的物资。其中红夷大炮十二门,其余各种火炮二十五门,以及二十多门炸成废铁的火炮残骸。” “另外还有千余副甲胄,一千三百张弓,五万余支箭矢,七百把马刀腰刀。”军官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搜城的时候,在城中仓库里发现了六万石粮食!” “多少粮食?”王永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六万石!”军官重复。 “太好了!”王永吉高兴地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按照每人每天三斤粮食计算,十万大军每天消耗一千九百多石粮食。 六万石粮食足够十万大军一月之用。 这极大减轻了后勤的压力。 高兴之余,王永吉谨慎道:“在食用这些粮食前一定要查验是否有毒,免得乐极生悲。” “是,”军官将王永吉嘱咐的话一一记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王永吉先是给朝廷写捷报,然后又处理了一些公务。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 “报!”帐外的亲兵迈步走了进来:“启禀总督大人,马超兴和胡德帝在帐外等候。” “请他们进来。”王永吉说话时站了起来。 “是。”亲兵转身将两人请了进来。 刚走进帐篷,马超兴和胡德帝同时朝着王永吉跪地施礼,“草民马超兴,胡德帝参见总督大人!” 王永吉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帐篷门口站着两个人。 年纪大的是个中年人,穿着简单的蓝衣,一头如风般的长发,两眼漆黑深邃,体型颀长。 年纪小的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他穿着粗糙的布衣,五官端正。 虽然眼神里露出一些稚嫩,但身材十分结实,给人一种超越年纪的成熟感。 很显然,年长的是马超兴,年纪小的是胡德帝。 “请起请起,王某受之有愧!”王永吉快步来到二人面前,将他们搀扶起来。 “来人,看座!” “不敢!” “别客气,这是你们应得的。”王永吉亲自将他们按在凳子上。 一番寒暄之后,酒菜被端了上来。 马超兴和胡德帝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喝了几杯酒后,王永吉开始询问:“听口音,两位不是辽民吧?” “不是,我是江西人!”马超兴先介绍自己,又指着胡德帝说道:“他是广东澄海人。” “哦,”王永吉给两人敬了一杯酒后又问,“你们是如何被掳掠到辽东的?” “我们不是被掳来的,是自愿来的。”马超兴有些得意的回答。 “自愿?”堂堂的大明平辽总督王永吉第一次感觉到自愿二字如此陌生。 他盯着二人的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悠悠问道:“你们为何要自愿来到辽东这是非之地?” 第874章 白莲教 “我们料到朝廷必然会在某一天反攻辽东!为了能帮到朝廷,我们在建奴入关时故意被他们掳走,等的就是这一天。”面对王永吉的询问,马超兴率先回答。 “哦?”王永吉有些惊讶,“两位什么时候来到辽东的?” “我朝十七年在山东青州府一带被建奴掳走,我朝十八年抵达辽东。先是被建奴安排在广宁卫附近种粮食,后来又被迁到锦州干活。”胡德帝说道。 “据我所知被建奴掳走的百姓能活下的只有三成,两位好汉必然得到了上天的庇佑!”王永吉朝二人举起酒杯。 “总督大人过誉了。” 喝完杯中酒,王永吉又问:“两位能杀掉守军在城中起事,必然有同伴相助吧?” “有!”马超兴点头,“我们共有八百人参与了此事,城中的百姓一呼百应,于是顺利拿下了锦州城” “你们是如何说服八百人冒着生命危险起事的呢?” “这...有些话,我们不方便说。”马超兴尴尬地一笑。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王永吉一脸疑惑,“你们在城中起义的事若是不成,必然会被建奴处以极刑。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额嗯...”马超兴沉默了一会看向胡德帝。 胡德帝放下筷子一起沉默。 见对方实在不愿意说,王永吉也不强求。 他招呼二人:“来,吃菜喝酒!” “好!”马超兴和胡德帝同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他们来到辽东已有数年时间。 别说喝酒了,就是肉都不曾吃过几口。 王永吉招待他们的饭菜虽然没法用丰盛来形容,但是比他们平日里吃的东西要好得多。 两人左一口酒,右一筷子菜。 很快就喝的有些微醺了。 王永吉见时机已经成熟,再次询问:“两位好汉,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总督大人请讲,我等知无不言!”马超兴带着三分醉意说道。 “你们能号召近千人起事且没有提前走漏风声,必然有组织有纪律吧?”王永吉假装不经意地问。 “咳咳!”胡德帝轻咳一声:“这件事,我们不方便说。” 王永吉顿感无奈。 这样不方便,那也不方便... 他本想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换做其他人,王永吉可以用各种不光彩的办法搞清情况。 但是这些人不行,毕竟对方有恩于自己和平辽大军。 “对了,”王永吉忽然说道,“你们知道白莲教吗?” 这三个字直接让马超兴和胡德帝醒了酒。 白莲教起源于东晋,正式创立于南宋。 最初信奉弥勒佛,要求信徒念佛持戒。 随着时间的推移。 白莲教派系增多,信奉也变得多种多样。 有的信玉皇大帝,有的信地府阎王,也有的信人间圣贤。 这些信徒多来自底层社会,不同派系的首领目的不同。 有的首领只是为了借机敛财;有的是为了攀附高层,帮朝廷做事;还有一些派系的首领联合底层百姓,和官府抗衡。 元朝末年。 由于朝廷腐败民不聊生,所以白莲教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抗活动。 当时比较有名的势力首领有韩山童,徐寿辉,刘福通,郭子兴,李二,彭大等人。 他们起义时都头裹红巾,又称红巾军。 除了这一个共同点外,这些人还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白莲教出身,起义时也都是打着白莲教的名号起义。 明太祖朱元璋投身入伍时便在郭子兴帐下效命。 推翻元朝建立大明后,朱元璋深知白莲教的危害,所以对白莲教采取了打压的态度。 《大明律》规定,凡白莲教为首者绞,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即便如此严重的打压还是并没有将白莲教剿灭。 从洪武到崇祯,白莲教作乱的记载一直就没停过。 四川,湖广,南直隶,山东甚至北直隶都出现了白莲教徒烧香聚众造反的事件。 在元朝时,白莲教反元。 到了明代,白莲教反明。 当历史的车轮来到满清时,白莲教又怀念大明,开始了反清复明。 他们虽然没能推翻满清的统治,但是成功的让满清踏上了由盛转衰的道路。 (嘉庆元年到嘉庆九年,四川湖广发生大规模白莲教起义。为了平息起义,满清耗费了两亿两白银,出动了十六省数十万兵力,阵亡了四百多名中高级将领。不但耗尽了国库的存银,还迫使满清允许地方发展团练武装。) 王永吉当着马超兴和胡德帝的面提起白莲教,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一个有组织的团体。 只不过这个团体并不反明,而是心向大明。 马超兴急忙摆手:“请王总督明察,我们不是白莲教,也不会反对大明。” “那你们是什么团体?”王永吉追问。 “我们...不太方便说。”马超兴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这...好吧。”王永吉端着酒杯,心中虽然很是无奈,但是也表示理解。 任何组织一旦做大做强,都会让朝廷和皇帝感到威胁。 这些组织不是接受朝廷的诏安,就是被朝廷剿灭。 对马超兴和胡德帝来说,这是一种自保的方式。 至于马超兴和胡德帝以后会不会造大明的反,王永吉根本不关心。 以后得事自有后人处理,现在对方在帮自己,他没必要考虑太多。 “这么说吧,”胡德帝开口说道:“我们还有另一个身份,祖庭少林寺南院永化堂的弟子。” “祖庭少林寺南院永化堂?”王永吉大吃一惊。 他怎会不知永化堂。 祖庭少林寺南院永化堂又称少林永化堂,或者少林南院,创立于万历二十年。 由于整座寺庙都由大明皇室出资建造,所以少林南院对大明十分忠诚。 俗话说既食君禄,当尽君事。 少林寺南院多次奉诏召集门下的武僧,医僧以及俗家弟子组成少林僧兵,支援明军作战。 他们不但参加了万历三大征宁夏之役,朝鲜之役和播州之役,还在辽东打过建奴,内地剿灭过流寇。 “既然你们是永化堂的弟子,本督就不多问了。”王永吉笑着再次举起了酒杯。 等酒菜吃的差不多时,王永吉抿了一口茶问道:“两位好汉,我还有一事相问。” “总督大人请问。” “你们亲自面见本督的目的是什么?不会只是为了这一顿酒席吧?”王永吉嘴角挂着笑。 “确实另有目的。”马超兴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咧嘴笑道。 “说吧,能拿下锦州你们的功劳最大,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本督都会满足。” “我们不想要钱财,只是想告诉总督大人一句话。”马超兴和胡德帝对视一眼后说道。 “什么话?” “以后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一个上刀山下火海!”王永吉端起酒杯,“话虽如此,可是我如何在需要的时候联络到你们?” “不用大人费力寻找,我们会在恰当的时候主动出现。” “每次出现的人都会是你们二人吗?”王永吉问。 “不一定,除了我们,还有许多其他成员。他们都是身怀绝技,胸有大义的好汉。” “如何辨别他们身份的真伪?” “有一副对联,大人您说上联,对方能答对下联就是自己人。或者对方说出上联,您答出下联也行。” 第875章 一副对联 “什么对联?”王永吉盯着马超兴和胡德帝的眼睛问。 马超兴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低声对着王永吉说道:“上联是: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下联呢?”王永吉再次询问。 “下联是: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胡德帝回答。 “地振高冈...门朝大海...”王永吉默念几遍后对着二人拱手施礼,“好一副联,本督记下了。” “还有一件事,”马超兴朝着王永吉说道:“我们不想抛头露面,所以希望总督大人不要在塘报里提及我们的名字,只说是城中百姓不堪建奴欺压,趁乱起事即可。” “本督答应你们!”王永吉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酒席过后,王永吉亲自送二人走出营帐。 回到帐中,王永吉拿起纸笔开始给朝廷写公文。 这份公文虽然很长,但是没有提及马超兴和胡德帝的名字,只写了两人的姓氏。 他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原因。 一是对方主动要求,他不能当着面答应背后毁约。 二是这些人确实不能让朝廷知道。 被朝廷知道后,朝中的两种人会发出两种声音。 支持他的人会说平辽大军深得民心,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反抗建奴。 反对他的人会说这是永吉的反间计,这些人是他安插的奸细。 话看似是好话,但是在朝中某些人的嘴里说出来就不是好话了。 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暗喻王永吉能在锦州城内安插奸细,就能在京师,在皇城安插奸细。 崇祯知道后,还能安心睡觉吗? 当然了,崇祯不一定信。 但是信与不信都会让崇祯心生芥蒂,以后王永吉一旦犯错,都极有可能失去崇祯的信任。 所以王永吉决定先瞒下去。 反正朝廷无法查证。 崇祯二十三年九月初十,将写完的公文递给信使,嘱咐他们连夜送往京师。 锦州距离京师约有九百里。 由于早就在后方设置了驿站,所以消息仅用了两天便送到京师。 九月十二的下午,崇祯正在为钱的事发愁。 九月初的时候黄河发大水,导致下游的山东五个县受灾。 按照每个县五万两银子的标准赈灾,将支出二十五万两白银。 这还只是赈灾的钱,如果加上修建江堤的开支,总支出将高达六十万到八十万两银子。 要知道这笔钱并不在年初的支出预算里。 朝廷本就亏空,现在又要多支出几十万两银子,崇祯的压力可想而知。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在旁边给崇祯沏茶:“皇爷您别犯愁,俗话说水到桥头自然直,距离正旦节还有两个半月呢!户部尚书谢三宾昨天送来消息,已经让巡盐御史宋权想办法筹措赈灾银了。” “嗯,”崇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之后盯着高时明问:“你说...这水灾有没有蹊跷?” 高时明不敢胡说,谨慎地回道:“皇爷,黄河每年都有秋汛,奴婢以为是天灾不是人祸。” 崇祯正要再问,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捷报!锦州大捷!”王承恩举着公文,大跑进乾清宫。 他跑到冲着面前双膝下跪:“启禀皇爷,锦州大捷!” “呈上来吧!”崇祯勉为其难的露出笑容。 他是大明皇帝,一言一行都会让下面的太监和大臣陷入揣测之中。 若是在这个时候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消息传出,王永吉将遭到猛烈的弹劾。 高时明急忙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公文,双手呈到崇祯面前。 打开崇祯扫了一眼,崇祯便开始不停地嘬牙花。 王永吉的公文很长,很长... 长到王永吉在公文里写了许多没有意义的废话。 看完之后,崇祯指着公文对着高时明和王承恩说道:“你们都看看吧,猜猜王永吉要干什么!” 高时明快速走到公文前面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让出位置给王承恩看。 等王承恩看完,高时明说道:“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王永吉应该是想要给将士们请功要赏钱,但是不好意思明着要。” “奴婢也是这是这么认为的。”王承恩非常鸡贼的说道。 他虽然猜不透公文的另一层含义,但是不影响他抄袭高时明的想法。 高时明被气的怒目圆睁,若不是碍于崇祯的颜面,他非得冲上去和王承恩说个明白。 “呵呵,”崇祯轻轻一笑,“将士用命才能打胜仗,现在打了胜仗要赏银也是情理之中,该给的钱一文也不能少。” “皇爷圣明!”高时明和王承恩十分熟练地拍起了马屁。 不等二人起身,殿外响起太监的声音:“陛下,内阁首辅范景文,阁臣谢三宾、王家彦求见。” 第876章 为抄家做铺垫 “让他们进来吧!”崇祯淡淡地吩咐道。 一阵脚步声中,内阁首辅范景文带着谢三宾和王家彦走了进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范景文率先说道:“王永吉率领平辽大军不但成功收复锦州,还重创了建奴,实乃我朝未有之大捷也!” “哈哈哈,确实是一场大捷!”崇祯故意放声大笑:“要赏,重重地赏!” 提到赏字,站在旁边的谢三宾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是户部尚书,掌管大明朝的国库钱粮。 国库里的存银他掐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现在发赏,国库里的银子根本不够! 为了不被崇祯注意到自己,谢三宾像是即将被老师提问的学生一样,低下头不与崇祯对视。 “主帅用兵有谋,将士战场用命,确实该赏!”范景文附和道。 “王家彦,”崇祯吩咐:“兵部一定要按照制度给平辽大军核算赏银和抚恤银!该给的钱一定要给,绝不能不给或者少给。当然了,也不能多给,毕竟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臣领旨!”王家彦施礼后笑着说道:“此番攻打锦州,既有平辽大军的功劳,也有城中百姓的功劳!若不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在城中起事,什么时候攻下锦州犹未可知。臣以为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收复辽东指日可待。” “真是得道多助,天佑大明啊!”王家彦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他说完之后,乾清宫内只有王承恩一个人笑着附和,其他人则静悄悄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王家彦看了一眼范景文,又偷偷瞅了瞅崇祯。 不知道他们二人心里在想什么。 范景文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崇祯。 此时崇祯也在看着他。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崇祯和范景文想的一样,锦州之战时建奴大意丢掉了城池,接下来的必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建奴甚至会在关键时刻对城中汉人百姓举起屠刀。 (鸦片战争时,镶白旗副都统海龄听闻英军即将抵达镇江,他怕城中汉民勾结英军,于是在英军抵达前就对城中汉民进行了大屠杀(不问何人,胥用鸟枪击毙草莽无算)) 建奴本就视汉人百姓生命如草芥,发生锦州这件事之后,往后辽东百姓的遭遇可想而知。 王家彦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他才有了收复辽东指日可待的想法。 由于崇祯和范景文没有响应王家彦的话,现场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王家彦本人也因此有些脸红。 崇祯朝着王家彦摆了摆手:“王尚书的想法固然不错,但实际情况恐怕没那么美好。” “臣...”王家彦还想辩解什么。 “王尚书还是赶快把平辽大军的赏银和抚恤银核算清楚吧。”崇祯打断了王家彦的思路。 “是!”王家彦红着脸低下头。 崇祯看向谢三宾:“谢尚书?” 谢三宾浑身一颤,急忙施礼:“臣...臣在!” “货币改制进展如何?”崇祯问。 谢三宾顿感头皮发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自从他当上户部尚书之后,每天都在为货币改制而犯愁。 因为他发现推行货币改制的难度比想象中还要大。 阻力的来源既不是底层百姓,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以士大夫为代表的利益集团。 对他们来说,把手中的银子换成大明圆宝不但会损失利益,还意味着要向朝廷低头。 如果只是损失短期的利益,士大夫们反而不会有太多反抗情绪。 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 关键是向朝廷低头! 这意味着他们要不停地割肉送给朝廷,损失的是长期利益。 所以江南有头有脸的士绅商人纷纷联合起来,拒不执行货币新政。 谢三宾明白这一点,崇祯也明白。 士绅们越是这样,崇祯越要坚定不移地推行货币改制。 一是要让士绅们低头。 二是趁机摸清士绅们的家底,为以后抄家做铺垫... 抄家,崇祯只抄有钱的。 没钱的靠边站,崇祯对他们提不起任何兴趣。 崇祯穿越之后就没想过要做好人,好人也当不了皇帝。 面对崇祯的询问,谢三宾稳了稳心神回答道:“进展...尚可!此前进展缓慢的南直隶,浙江和广东,在地方官员的推动下,当地士绅、商人以及百姓正逐步将银子拿出来兑换成大明圆宝。” “至于福建...由于当地士绅商人不太配合,所以进展依旧缓慢。” “有什么针对性的方法吗?”崇祯问。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带头,剩下的事就会好办很多。所以臣打算派人去一趟福建,联络几个当地有名的士绅或者商人,给予他们一定好处,让他们带头推行货币改制。”谢三宾回答。 “有办法就好。”崇祯点点头。 就在谢三宾刚要松一口气时,崇祯又问:“谢尚书,你之前提议派人去江南巡盐,以弥补国库的亏空。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再有两半个月就到正旦节了,巡盐的事进展如何?” 谢三宾后背冒出了汗。 货币改制的事好不容易蒙混过关,现在又提起了巡盐。 表面上是询问巡盐,实则是询问钱。 辽东的战事需要钱,治理蒙古也需要钱,赈灾修河堤还是需要钱。 现在国库亏空,满朝文武都指着他这位大明朝的户部尚书需要拿出搞钱的本事。 “陛下,”谢三宾深施一礼:“此前巡盐稽查的一百万两银子已经送抵京师,前些日子宋权写信告知臣,又稽查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正在送往京师的途中。” “两次的银子加起来二百五十万两,亏空是三百五十万两,还差一百万两,这该如何是好啊?”崇祯明知故问。 “距离正旦节还有两个半月...”谢三宾顿了顿,先是抬头看向崇祯,随后目光又从范景文的脸上扫过,“臣以为只要巡盐御史宋权没有后顾之忧,绝对能在正旦节前运回一百万两银子。” 谢三宾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只要允许宋权放开手脚去干,他绝对能完成任务。 放开手脚去干必然会做出一些违法的举动。 谢三宾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希望崇祯和朝廷不要追究宋权责任。 毕竟...这是为朝廷办事,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范阁老怎么看?”崇祯没有轻易表态。 “臣以为宋权巡盐是给朝廷做事,给陛下解忧,所以不让他有后顾之忧。”范景文回答。 “具体该怎么办?”崇祯追问。 “应该以朝廷的名义给地方官员送去公文,让他们配合宋权巡盐。” “那就依阁老的意思办!”崇祯拍板。 如何搞钱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崇祯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辽东的战事身上。 他盯着王家彦和范景文的眼睛询问道:“王永吉已经赢得了锦州之战,拿下了锦州,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第877章 山东民变 “陛下,”范景文施礼回答:“辽东即将入冬,平辽大军多为步兵。一旦天降下大雪,不但行军困难,补给也将面临巨大的挑战。所以王永吉的意思是在这段时间内和建奴保持对峙的态势,等到来年开春再出兵。” 站在角落里的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用尖锐的嗓音反驳道:“我军行军困难,建奴行军也不容易!大军刚刚获胜,理应乘胜追击才是!” “高公公有所不知,辽东的冬天一旦下雪,没膝的大雪对步兵来说简直就是灾难。”王家彦开始解释:“建奴虽然也有步兵,但他们大部分步兵都配备战马,所以并不影响行军。” “我当然知道大雪的影响,”高时明冷着脸说道:“现在是九月中旬,得和建奴对峙到什么时候才行?” “二月份左右就差不多了。”王家彦回答。 “四个半月的时间!”高时明伸出右手比划道:“你知道十多万人四个半月会耗费多少粮草吗?朝廷本就有亏空,不想着给朝廷节约粮草也罢了,还想着法的浪费!” 看着高时明咄咄逼人的样子,范景文来了脾气。 他没好气的说道:“高公公言之有理!咱们与其在这里争论,不如立刻向皇上请旨逼迫王永吉出兵,只要他把十万大军全都葬送在辽东,那么朝廷就再也不用花一文钱了!” “你...”高时明被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些话纯粹是胡搅蛮缠!” “是高公公你先胡搅蛮缠的!”范景文丝毫不让。 他推荐王永吉担任平辽总督,在朝中就得帮着王永吉说话。 否则泼向王永吉的脏水早晚会泼到他的身上。 “范景文你不要仗着年纪大就胡作非为!”高时明气不过,开始威胁。 “高公公不要仗着受宠就为所欲为!这大明朝是陛下的大明朝,你我要给陛下解忧,不能给陛下添堵!”范景文四两拨千斤,又把高时明的人身攻击反弹了回去。 “你...”高时明终于被说的无言以对,只能对着范景文咬牙切齿。 “好了,”崇祯及时打圆场,“你们吵来吵去还是没吵出个结果来!” “王永吉是平辽总督,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朕不会管。”崇祯首先给这件事定了基调。 “但是,”崇祯突然拔高声调,“四个半月时间不动刀兵是不是有点太...安逸了?我大明不但有骑兵,还都是精锐。他们完全可以在这个冬天和建奴的骑兵正面碰一碰,不要求他们攻城掠地,也不给他们下达任何目标,只是为了在消耗建奴的粮草的同时,保持我军战力!” 战马作战比不作战要多吃一倍的粮食,大明有富饶的江南保证军粮供应,建奴只能吃存粮。 双方同时消耗粮食,最先扛不住的一定是建奴。 范景文和王家彦对视一眼后朝崇祯施礼:“陛下大才,臣等望尘莫及。” 崇祯摇了摇头:“朕不想听阿谀奉承的话,只想知道济尔哈朗兵败锦州后,建奴内部权力是否会出现更迭?” “如果没有,开春时面临的还是济尔哈朗这个对手。如果权力出现了更迭,那么谁会成为下一个掌权者?” “多铎?满达海?亦或者被废过一次的多尔衮?” 崇祯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陷入沉思。 若想赢得战争,必须了解对手。 而他们对这些一无所知。 正思索间,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等崇祯询问,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手举公文的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喊道:“启禀陛下,山东六百里加急塘报!” 六百里,加急,塘报! 众所周知,只有发生了战事才会用塘报。 而六百里加急意味着战事十分突然,且大概率对朝廷不利。 内阁首辅范景文,谢三宾,王家彦,高时明,王承恩等人同时变色。 崇祯也急的站了起来。 大明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场面了。 哪怕辽东的战事也没有让众人如此担心过。 “念!”崇祯沉声吩咐。 “是!”太监借机喘了几口气,咽下一口唾沫后说道:“山东民变!”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山东是水师的基地。 一旦出乱子,不但会对水师造成的影响,还会对王永吉的平辽大军造成困扰。 毕竟平辽大军的粮草多由水师运送。 “山东哪里?”王家彦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山东东昌府濮州(今河南濮阳市范县濮城)。” 呼—— 范景文率先松了一口气。 璞州在山东西部,与河南交界。 而水师的基地在山东东部,只要不是全省范围的民变,就不会影响到水师。 太监继续念道:“上月黄河发大水,山东五个县受灾。濮州榆园贼首领张七、范次吾、梁敏、黄镇山、任七等人趁机聚拢数万饥民,号百万众。攻打山东濮州,范县,曹县;河南南乐县,清风县等地。” “河南两县防备甚严,叛军未能攻破。” “范县和曹县守军防备疏忽,再加上城中有内应,被叛军攻入城中。” “现叛军主力正围困濮州,请朝廷派兵支援!” 第878章 榆园军 历史上的明朝末年,山东濮州、范县一带屡遭天灾。 再加上人祸横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废。 当地有榆钱树。 榆钱树是一种原产于中国的落叶乔木,先开花后长叶。 开出的花朵外形和铜钱相似,故而得名榆钱树。 由于榆钱树可以通过种子繁殖,所以时间久了有榆树的地方会形成榆林。 崇祯十三年。 以马应试为首的农民发动起义,借助茂密的榆林和大明朝廷对抗。 每当官军来剿,他们就钻入茂密的榆林之中躲藏起来。 由于当地的榆林茂密且面积太大,官军不敢贸然进入,只能在外围搜寻。 等官军一走,他们就钻出榆林继续对抗。 这些人被大明朝廷称为榆园贼。 史书称之为榆园军。 为了应对官军的围剿,榆园军还在榆林中挖掘了长达数百里的地道。 地道纵横交错,星罗棋布。 贸然钻入不但会迷路,还会被藏在地道里的御林榆园军杀死。 十分难缠。 满清入关后,榆园军开始反清复明。 顺治五年,降清的刘泽清和榆园军取得联络发动起义。 事败后。 刘泽清本人及他的弟弟和三个侄子被满清处死。 榆园军继续依靠茂密的榆林和满清周旋。 为了彻底消灭榆园军,满清任命张存仁为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进行围剿。 张存仁原本是明朝的守堡官,手下有一两百士兵。 除了这个身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超级间谍。 之所以用超级间谍来形容他,是因为他隐藏的很深,作用很大。 (建州得辽阳时便为彼中线索,用事最久且力故其呼应绝灵。) 崇祯元年,袁崇焕执掌辽东军政大权。 此时的张存仁已经是建奴的间谍了。 袁崇焕先是火速将这个守堡官提拔为标营游击将军,又在七个月后升其为参将,成为了他的得力亲信。 先不提袁崇焕是否知情他间谍的身份。 他能潜伏在蓟辽总督身边并成为亲信,必然向建奴输送了大量有用的情报。 否则己巳之变时建奴不可能对明军各路大军的动向了如指掌! 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后,张存仁和祖大寿一起开城投降。 他立刻指出祖大寿是假降。 皇太极虽然不信,但事实却如张存仁所言,祖大寿回到锦州后并没有给建奴效命。 张存仁担任三省总督后对榆园军展开了围杀。 他先是在草木易燃的秋天和冬天数放火烧榆林,又挖开黄河堤岸水灌榆园地道,最后又对当地百姓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 山东、河南甚至直隶的百姓都遭到了屠杀,被杀者数以百万计。 榆园军的成员都是当地百姓,张存仁这种釜底抽薪的方法确实起到了作用。 随着百姓的减少,榆园军的成员也越来越少。 榆园军首领或被杀,或投降。 榆园军最后以失败告终。 历史上的榆园军是一支义军,下场十分惨烈。 崇祯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当然不会用张存仁的方法对付他们,也不会让他们落得凄惨的下场。 而是抱着仁慈的基调处理这件事。 就在崇祯思考如何平息叛乱的时候,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率先说道:“皇爷!现在山东发生了民变,奴婢以为应该立刻派兵围剿。” “高杰的三万兵马正在青州府一带屯田备战,距离濮州不到八百里!轻车简从的话十天就能赶到濮州,赶走叛军解濮州之围!” “或者调派在河南屯田的李定国,他的两万大军正在距离濮州四百里的归德府。算上传递消息的时间,八天左右也能抵达濮州。” 崇祯既没有表态同意,也没有露出不同意的意思,而是看向内阁首辅范景文。 范景文眉头紧锁,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用兵平叛只能解一时之急,无法做到长治久安。” “范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时明有些不爽的问。 “榆园贼并非突然出现,而是存在了很长时间。”范景文开始解释,“从我朝十四年到今年,榆园贼就没消停过。每次官军前去围剿,他们就逃入榆树林之中避难。官军一走,他们又钻出榆树林继续干老本行。” “他们当中有些人确实是生活所迫,无奈之下走上了造反的道路,还有一些人则是专门和朝廷作对。” “所以范阁老的意思是?”高时明眨着眼睛问。 “诏安!”范景文回答地干净利落。 听到诏安二字,崇祯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范景文的想法和他的想法一致。 诏安榆园军作为己用,是当前的最佳方案。 高时明想了想,开口询问:“诏安之后呢?” “现在辽东正是用人之际,可以从中挑选一些精壮之人去往辽东支援作战。” “不妥吧?”高时明摇着头,“别管怎么说,这些人只是造反的普通百姓,虽然能打败当地的守军,但也只能打败守军!对付建奴恐怕够呛,搞不好还会发生临阵脱逃的事。” “不,”这次轮到范景文摇头了,他笑着说道:“不需要他们参与进攻,只需防守即可。” “防守?守哪里?” “随着战线的扩大,需要防守的城池和堡垒越来越多。有他们在,平辽大军只需要专注进攻无需分兵防守。榆园贼本就擅长挖地道和防守,让他们防守可谓术业有专攻!”范景文继续解释。 “好一个术业有专攻!”崇祯呵呵笑了起来,“既然范阁老觉得可以诏安,那就安排人去试试。” “陛下,”范景文想到了一件事,抬起头看向崇祯:“臣以为应该做两手准备。在诏安的同时,派遣大军前往濮州。榆园贼一旦拒绝诏安,大军立刻出动平叛。” “也好,”崇祯点头,“那就安排李定国率军前往濮州吧,毕竟他的距离近一些。” “是,”兵部尚书王家彦认真记下后询问,“请问陛下打算派遣何人前去诏安?” 派谁去比较合适呢? 崇祯瞬间就想到了历史上的明末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 他曾经对王夫之说过,希望对方成为大明朝第二个圣人。 当然了。 他对黄宗羲和顾炎武都有这样的期待。 成为圣人有三个前提条件,分别是立功,立德和立言。 诏安平叛这件事属于立功。 只可惜黄宗羲正在江南和王之心一起开矿,顾炎武则在福建泉州府当六品的通判。 二人距离山东太远,失去了立功的机会。 唯一合适的人选是在河南清丰县担任知县的王夫之。 清丰县刚被叛军攻击过,王夫之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 想到这,崇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清丰知县是不是叫王夫之?” “回陛下,正是此人。” “就让王夫之前去诏安吧,条件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崇祯说道:“另外给李定国传令,让他率领大军迅速北上等待王夫之的消息。” “若是诏安顺利,则留在山东准备来年开春奔赴辽东。若是诏安不顺,立刻出兵解濮州之围!” “臣等谨遵皇上旨意。”在范景文的带领下,一行人朝崇祯施礼告辞。 第879章 知己知彼 随着众人离开,乾清宫内暂时恢复安静。 “王承恩,让李若琏来一趟。”崇祯半躺在龙椅上轻声吩咐道。 王承恩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告知李若琏。 好巧不巧的是,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来到乾清宫时崇祯正在吃午饭。 “李指挥使来的真是时候!”崇祯头都没抬的说道。 “陛下是觉得臣来的早了,还是来得晚了?”李若琏轻咳一声询问。 “不早也不晚,”崇祯用筷子夹着菜,“既然来了也不差你一双筷子。” 在崇祯眼神的示意下,王承恩给李若琏搬了个小桌子,并让太监端上来两菜一汤以及一盆米饭。 在递给李若琏筷子的时候,王承恩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李若琏假装没看到,把菜全部倒进装米饭的盆里,开始大吃特吃。 王承恩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所以并未训斥,不过还是给了对方一个更加鄙夷的眼神。 “李指挥使,”崇祯边吃边问,“平辽大军入辽已有半年时间,锦衣卫渗透进建奴内部了吗?” “很难!”李若琏停下吃饭的动作,“臣在平辽大军内部安插了一些细作,让他们在作战的时候趁机向建奴投降,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结果这些人过去之后无一例外都失去了联络。” “都被查出来了?”崇祯有些诧异。 派往辽东的锦衣卫武力值或许一般,但是都擅长伪装。 建奴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锦衣卫的细作都查出来。 “不一定!”李若琏认真说道:“这些人有的可能已经被杀,有些人则是没机会向外传递信息。就算传递回消息,消息的价值也不会太高,毕竟获得建奴信任需要时间。” “所以通过伪装降兵渗透建奴内部的方法并不可行。” “李指挥使的意思是?”崇祯放下了筷子。 李若琏见状也放下筷子,沉声说道:“臣的意思是通过朝鲜人从辽东打探消息,毕竟他们有不少人被关在沈阳城中为质。” “等一下,”崇祯打断了李若琏的话,“朕要提醒你两点。” “陛下请讲。” “首先,”崇祯伸出右手食指,眼睛紧紧地盯着它,仿佛那根手指就是他要说的话一般:“朝鲜人不一定愿意帮咱们打探消息。” “其次,”崇祯又伸出了右手中指,与食指并列在一起,“朝鲜人打探来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他们既有故意隐瞒的可能,也有被建奴蒙骗的可能。” “这...”李若琏被崇祯的话点醒,陷入困惑之中。 想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就需要打入建奴高层。 而建奴那边对消息的封锁十分严格。 就算朝鲜人能传回消息,他也无从考证消息的来源以及真伪。 平辽大军一旦因此产生误判,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指挥使,”崇祯提醒,“你的思路没问题,只是少了一个求证的环节。” “求证?”李若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臣不明白除了朝鲜人,谁还有获取消息的途径,以及证实消息真伪的能力。” “蒙古人!”崇祯重新拿起了筷子,“蒙八旗固然和建奴成为了利益共同体,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外藩蒙古更不用提了,只要利益到位,他们绝对不会吝啬手里的消息。” 李若琏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道:“陛下的意思是从蒙古苏尼特部入手?” 崇祯微微颔首,表示认可李若琏的猜测。 接着,他语气沉稳地说:“王永吉先是生擒了腾机特,然后又把他放了回去。这一举动无疑会令腾机特在部落中的威望大减,也可能导致他失去建奴的部分信任。此外,腾机特在锦州之战中损失惨重,但并未得到实际的好处,想必会对建奴产生不满的情绪。” 崇祯目光如炬,继续说道:“锦衣卫可以尝试与腾机特取得联系,探一探他的态度。” “如果他有意与锦衣卫合作,那咱们不但有了一个验证消息真伪的途径,还可以通过他了解到更多蒙古各部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挑起蒙古各部落之间的内乱,那么建奴的势力将会受到极大的削弱!” 听完崇祯的分析,李若琏的眼睛开始放光。 他躬身施礼:“多谢陛下指教,臣这就写信让辽东的锦衣卫和朝鲜人以及蒙古人接触。” “不急于这一会,”崇祯笑了笑,指着李若琏面前的盆子:“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臣遵旨。”李若琏重新拿起筷子,举起盆子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将里面的饭菜一扫而光。 “臣告退!”李若琏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李若琏转回身,躬身询问:“陛下还有什么指教?” 崇祯眯着眼睛,语气阴冷:“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建奴内部是否出现了权力的更迭!如果有,那么一定要搞清楚下一个对手是谁!”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第880章 锦州之战(番外) 八月初八。 锦州城内,月色如水。 马超兴穿着深色的衣服,走在墙根的阴影处。 他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在躲过两轮巡夜的士兵后,他来到一处破旧的宅院外。 见四周无人,马超兴停下脚步龇着牙噘着嘴开始吹气。 吱吱——吱吱—— 连续两道微弱但清晰的老鼠叫声悄然响起。 片刻后。 门内传出了一声猫叫。 紧接着院门轻轻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看清马超兴的相貌后,那人将马超兴让了进去。 院门关闭,街道重新恢复安静。 院子里站着不少人。 有的站在原地练拳,有的举着棍子练习劈砍。 还有一些人站在院墙附近警戒。 无论他们正在做什么,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整座院子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马超兴跟着那人穿过院子,来到屋内关好屋门。 “马超兴,你迟到了!”站在门口的胡德帝立刻说道。 “抱歉,”马超兴双手抱拳,“平日里这个时候只会遇到一波巡夜的士兵,今天在路上连续遇到两拨人,所以才会迟了一些。” “两拨人?”胡德帝皱了下眉,“难道建奴有所察觉?” “不是,”马超兴摇头,“我和手底下的弟兄一直在给建奴搬运物资。之前是从锦州城往松山城搬运,最近换地方了,由松山城改为了南山,再加上前几天南边传来的炮声以及不断有伤员送入城中,我猜测松山城已经落入咱们大明军队的手中。” “建奴为了维护城中的秩序,特意加大了巡夜的力度。” 胡德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也就是说...官军收复锦州指日可待了?” “差不多吧,”马超兴点头,“能拿下宁远就能拿下锦州,短则半月长则一月,官军必能兵临锦州城下。” “既然如此,咱们得想办法配合官军,否则仅凭外力很难攻破城池。”胡德帝说道。 “难啊!”马超兴叹了口气,“咱们到现在只有不到八百人,别说甲胄,就连像样的武器都没多少。除了偷偷打造的几十把砍刀外,剩下的都是农具。” “反观建奴,不但甲胄武器齐全,在城中布置的守军数量也高达五千。到时候真打起来,咱们这些人都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那怎么办?”胡德帝也开始叹气。 “得好好想想!”马超兴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深思之中。 胡德帝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起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马超兴忽然问道:“胡德帝,你和手底下的弟兄明天去干什么?” “建奴管事的人虽然没说,但是我隐约间听到他和另一个人说明天往城墙上搬运滚木礌石,准备守城之类的话!”胡德帝回答。 “那就好办了!”马超兴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出来让我听听。”胡德帝顿时来了兴趣。 “我明天的任务是照顾建奴伤员,给他们烧开水洗衣服做饭。”马超兴开始说道:“建奴伤员都在北城一带,我可以趁机寻找存放伤员武器甲胄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起事之前,先拿下存放伤员甲胄武器的仓库?”胡德帝眨着眼睛。 “对,”马超兴快速点头:“顺手是获得武器甲胄最快的方法!到时候再抢一些战马,咱们穿着建奴的甲胄,打着建奴的旗号,骑着建奴的战马,守城的士兵必然会把咱们当成友军。” “等官军攻城的时候。咱们只要混上城墙,杀死守军打开城门就行了。剩下的事,官军自会处理。” “那我呢?”胡德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负责什么?” “你明天不是往城墙上搬运滚木礌石吗?”马超兴问。 “对!”胡德帝点头。 “搬运礌石的时候肯定要给炮兵预留出足够的空间存放火药和炮弹,你让手底下的兄弟们留意一下各处城墙上预留的空间大小。这样一来就能知道建奴防守的重点,到时候从防守薄弱处下手。” 胡德帝想了一会后使劲点头:“有道理!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都记下来,还有其他要嘱咐的吗?” “有,咱们花费数年时间才获得建奴的信任,最近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露出马脚,否则会前功尽弃!” “放心吧,早就习惯装孙子了,建奴不会察觉!” 在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马超兴和胡德帝一面搜集情报,一面继续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伤兵被送入城中。 存放伤兵武器甲胄的地方很快被马超兴找到。 胡德帝则摸清了建奴火药仓库的情况。 九月初七,城外喊杀阵阵炮声如雷。 喊杀声从早晨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入夜后,马超兴找到胡德帝。 胡德帝率先说道:“我听伤员说大明官军数次强渡小凌河,结果都被打退了回去,咱们得想想办法帮忙啊!” “不行啊,”马超兴摇头,“城中守军一个都不少,咱们就算全员披甲,也扛不住五千人的轮番进攻。” “那就这么干看着?”胡德帝攥着拳头。 “再等等,”马超兴解释道:“我的人今天往前线搬运炮弹的时候看到了好几门炸膛的火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天建奴会把城墙上的火炮搬到前线支援作战,炮兵大概率也会一起跟着出城。” “也就是说...明天守军数量会少很多?” “不好说,只能等等看。” “那就再等一天!” 经过一天的观察,这些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九月初八的夜晚,马超兴再次找到胡德帝商讨起事计划。 二人不但约定好了起事时间,还用纸张临时赶制了几面大明国旗。 九月初九中午。 马超兴带着三百多人去往前线把伤员运回城中。 他们带着伤员来到一座空旷的院子,把所有伤员都抬进院子后,马超兴轻轻关闭了院门。 马超兴来到一个伤兵附近,伸手拿起了他的腰刀:“军爷,这是您的刀吗?” “咳咳咳,是老子的刀!你拿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坏了,否则...咳咳,老子饶不了你!”伤兵咳嗽着威胁道。 “好,”马超兴将刀轻轻拿起,然后用眼神示意其他人。 等所有人都拿到武器后,马超兴快速拔刀捅向面前的伤兵。 不等伤兵察觉,便死在了马超兴刀下。 “动手!”随着马超兴一声令下,两百多个重伤的建奴士兵全部被杀死。 “换上建奴的甲胄跟我走,”马超兴再次下令。 换好带血的甲胄后,马超兴带人来到存放伤兵武器甲胄的地方。 “你们是什么人?”看守仓库的三十多个士兵如临大敌。 “前线的武器都砍的卷刃了!郑亲王有令,命我们把武器全都运到前线给大军替换。”有精通满语的人说道。 不等仓库守军反应过来,马超兴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杀死。 紧接着兵分两路。 一路留在原地,把附近所有建奴伤兵全都杀死,并在城中放火,制造混乱。 另一路兵马由马超兴亲自率领,他把仓库里甲胄武器装到车上,运往南城的胡德帝处。 去往南城的路上,马超兴忽然遇到一队巡逻的士兵。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的士兵在距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大声质问。 这些人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他们当中有四五个骑兵。 如果不能一击必杀,逃走的士兵必然会通风报信,影响整个计划。 “我们奉郑亲王军令,把城中闲置武器全都运到城外,给大军替换使用。”马超兴故技重施,让精通满语的人用满语回答。 巡逻队的将领见马超兴等人穿着带血的甲胄,以为他们是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他再次问道:“你们是哪个佐领的部下?” “我们是坎布力大人的麾下。” “嗯?”巡逻队的将领一怔,“坎布力一个月前不是因为军功升任参领了吗?” 马超兴后背立刻冒出了冷汗。 平日里。 他们接触的都是建奴底层士兵,所以知道的佐领名字不多。 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个,没想到对方竟然和他相识。 眼看事情即将败露,负责传话的义军急中生智道:“坎布力大人因为指挥不当,又被降回了佐领。” 有这回事? 就在巡逻队的将领打算再次询问时,远处忽然燃起大火。 城外正在打仗,城中绝不能出乱子。 巡逻队的将领没心情继续追问,朝着后面大喊:“那边失火了,快去跟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马蹄和脚步声中,巡逻队很快消失在街角处。 马超兴长舒一口气,带着人继续向南城行进。 来到南城一带时,胡德帝正在给建奴士兵煮饭。 旁边站着几个头须皆白的建奴士兵,一边指挥一边监督。 “大人,”胡德帝指着马超兴一行人,对着建奴士兵说道:“他们是来吃饭的吗?” 建奴士兵刚扭过脑袋查看,立刻被胡德帝等人用菜刀抹了脖子。 滚烫的鲜血喷到煮粥的锅里,红白翻动间,血腥味和米香扑面而来。 “快,让你的人穿甲拿武器!”马超兴直接满载甲胄武器的马车推倒在地。 带血的甲胄和武器散落一地。 胡德帝大手一挥,义军一拥而上穿好甲胄拿起了武器。 马超兴大致数了数,总兵力不超八百。 同时攻占四门的话,攻打每个城门的兵力不超过两百。 仅凭这些人,别说拿下锦州城了,就连城墙都爬不上去。 城墙上的守军只需用滚木礌石就能把他们击退。 “分兵!”马超兴按照计划下令。 他们兵分四路,每路各有不到两百人。 分别杀向东,南,西和北门。 他们一边跑,一边喊:“建奴杀我父母,占我土地,霸我妻儿,实在是罪恶滔天!今日大明官军收复锦州,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弟兄们,与我一起杀建奴,复锦州!” 在当时,整个北方的百姓都很好斗。 毕竟北方与游牧部落接壤,双方都依靠拳头说话。 被建奴欺压的百姓早就想反,但是没人带头。 现在义军当了带头人。 于是不断有饱受建奴压榨的百姓加入反抗的队伍。 攻打四门的义军的队伍越来越大,很快就都发展到了千人规模。 马超兴带人攻打西城门。 在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率先停下脚步,朝着身边喊道:“分兵!” 一百多个身穿建奴甲胄的义军慌慌张张在前面跑,等他们跑出三十多步时马超兴挥手命令所有人:“跟上!” “杀!”千余人在后面猛追。 前面一百多个身穿甲胄的义军很快来到城墙下方,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沿着台阶往上爬。 城墙上的守军早就注意到了城墙下的变化,他们手持长矛对着穿甲的义军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反了,城中有人造反了,他们就在后面!”义军们一边往上爬,一边指向后面的追兵。 “快,赶快布防!”城墙上的守军大惊。 由于这些义军都穿了建奴甲胄,所以守军下意识地以为他们是友军, 在守军将领的指挥下,先是让出一条道路放“友军”,随后抓着长矛,搬动滚木礌石打算阻止追兵。 咔嚓一声! 一个守军的头颅被人从后面砍掉,硕大的脑袋从城墙上滚落。 不等其他守军反应过来,又有十几人被杀。 他们回过头,发现杀人的是刚才放上来的“友军”。 “他们是奸细,快杀了他们!”城墙上,建奴守军和城墙上的义军展开了厮杀。 在后面紧追不舍的义军大部队则趁机向城墙上攀爬。 大部分守军都被济尔哈朗调到城外,剩下的老弱病残根本不是马超兴等人的对手。 他很快占据锦州西城门,并在城墙上竖起大明国旗。 不多时。 南面,北面以及西面也竖起了大明国旗。 过了一会,马超兴发现好像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拿下了锦州城,因为战场上的建奴士兵还在奋力向前厮杀, 看着远处的战场,马超兴喊来一个手下:“知道建奴的火药仓库在什么地方吧?” “知道。” “你带人过去把火药仓库点了,中秋节的时候没能看到烟花,今儿要看个够!” “没问题。” 火药仓库的守军早已被吓得不知去向,义军一把火将仓库点燃。 轰的一声。 火药仓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爆炸声过后,建奴大军的军阵出现松动,并开始溃败... 第881章 布木布泰的抉择 辽东,沈阳(盛京)。 崇政殿内,多铎正在向福临汇报:“皇上,郑亲王从前线送回来的鸟铳臣已经安排工匠试制了。” “结果如何?”福临满怀期待的问。 在第一次看到这种鸟铳时,福临整个人都快傻了。 不需要火绳就能击发,简直是天外来物。 如果能大批量制作出来,八旗兵的战力将更上一个台阶。 “工匠们说...此铳结构虽然不复杂,但是仿制难度极高。”多铎回答。 “怎么?”福临有些意外,“是找不到合适的火石吗?” “不是!”多铎摇头,“山里有的是石头,只要用心找总能找到一些合适的火石。关键是与火石固定在一起的弹片,这玩意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工匠们试了很多次,弹片不是太软就是太刚,太软了没弹性,太刚了又易断!” “另外这种鸟铳的铳管制作起来也很复杂,若要制作一根合适的铳管,需要两个工匠耗费数天甚至十天的时间!” “这也太慢了吧?”福临叹了口气。 按照这个速度,即便能仿制明军的鸟铳,造出一支鸟铳至少也得耗费半个月时间。 若想造出济尔哈朗所需的五千支鸟铳,大约得需要三五年时间。 工匠的数量是有限的,让他们制作鸟铳就没办法让他们制作火炮。 鸟铳和火炮就好比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 如果非得选一个的话,他宁愿选择杀伤力更大的火炮。 “也就是说...朝廷是没办法满足郑亲王的要求了?”福临继续问道。 “回皇上,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不过....”多铎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福临忍不住问。 “睿亲王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多铎一脸神秘地说道。 “多尔衮?”福临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讨厌这个名字,更讨厌这个人。 不过为了大清,福临还是强压心中的恨意问道:“多尔衮有什么办法?朝廷都造不出来的东西,他能造出来?” “臣只是在信中询问过睿亲王,他回信说有办法却没说到底有什么办法。”多铎低着头回答,“如果皇上想知道实情,还请皇上亲自询问睿亲王。” “朕会问的!”福临没好气的说道。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军政事务,就在多铎要离开的时候,殿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八旗兵右手举着塘报,迈着大步跑进崇政殿,“六百里加急,锦州塘报!” 福临站起身急忙询问:“出什么事了?” 八旗兵单膝下跪用双手将公文高举过头顶并说道:“启禀皇上,郑亲王兵败锦州!” “什么?”福临大吃一惊,“郑亲王昨天还来信说正与明军僵持,怎么突然败了?” 多铎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为了抵御明军,济尔哈朗出兵锦州时征召了不少正白和镶白旗的将士。 这些人每天都会给多铎写信,把前线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于他。 济尔哈朗虽然兵败南山,但是锦州还有小凌河这条天险可以守。 在他的认知里。 济尔哈朗的战术虽然不算完美,但也挑不出多余的毛病。 只要不主动出击,完全可以凭借小凌河与明军相持一段时间。 怎么突然就败了呢? 福临身边的太监从八旗兵手里接过塘报,快步来到福临面前。 福临看完之后脸色更加难看。 “皇上,发生了什么?”多铎迫切的询问。 “你自己看吧!”福临让太监把塘报转交给多铎。 “郑亲王率兵与明军相持于小凌河岸,锦州城内突然发生叛乱,叛军杀死伤兵......”多铎边看边念。 看完最后一行字,多铎沉默。 福临也跟着沉默。 多铎想的是既然济尔哈朗败了,那么就要趁此机会给他定罪,把他排挤出权力的中心。 到时候无人可用的福临只能重用他。 他多铎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不。 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取代福临成为大清的皇帝。 福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豪格兵败宁远,他将豪格夺职幽禁。 济尔哈朗兵败锦州,他要不要像对待豪格那样对待济尔哈朗? 如果不给济尔哈朗定罪。 那么将会打破八旗内部赏罚分明的规矩。 很难服众。 如果给济尔哈朗定罪,后续的麻烦将接踵而至。 废掉济尔哈朗后,他可用的人就只剩下多铎以及满达海。 其他人不是不能用,而是资格不够。 毕竟只有他们二人拥有亲王爵位,同时是八旗旗主。 而满达海太年轻,根本无法和多铎正面抗衡。 假以时日,多铎完全可以把满达海甚至他这位大清皇帝架空... 该怎么办呢? 福临悄悄看向多铎时发现多铎也在看向他。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 许久之后,一个太监来到福临面前下跪:“启禀皇上,圣母皇太后身体有恙。” “啊?”福临直接从龙椅上弹了起来,“走,快带朕去看看。” 离开前,他又对着多铎说道:“豫亲王先行回府,此事稍后再议。” “臣告退。”多铎无奈离开。 福临来到凤凰楼时布木布泰正在端着茶杯喝茶。 “额娘您...” “我没事。” “那就好,”福临松了口气。 “听说济尔哈朗兵败锦州了?”布木布泰放下茶杯。 这种消息在福临知道之前,布木布泰就已经知晓。 她怕福临私做主张坏了大事,所以用装病的借口将他召到后宫。 福临点头:“郑亲王在前线和明军对垒,结果锦州城内发生了叛乱,无奈之下只能退兵,总的来说败的有点冤。” “一点也不冤!”布木布泰冷笑道:“身为三军主帅,济尔哈朗理应清楚防守城池的第一要务是防备城中汉民。他不做针对性的布置也就罢了,还把城中大部分守军调往城外,只留下一帮老弱病残守城!” “不败才怪!” “那额娘想什么处置郑亲王?”福临看向布木布泰。 “这件事要慎重。”布木布泰皱起眉头。 现在大清的权力都集中在多铎和济尔哈朗身上。 想废掉济尔哈朗并非易事。 哪怕成功废掉了济尔哈朗,多铎又将一家独大。 皇权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比福临刚登基时受到的威胁还要大,毕竟那时的权力比较分散。 该怎么办呢? 第882章 济尔哈朗的罪名 “济尔哈朗不能倒!”布木布泰对着福临说道。 “额娘想保他?”福临抬起脑袋,看着自己的母亲。 “是,也不是!”布木布泰长叹一声,“济尔哈朗深受太祖太宗的信任,他本人在军中尤其是旗内威望颇高,想要废掉他绝非易事。” “当然了,济尔哈朗不是不能倒,而是要在他倒下之前扶持起一个能和多铎正面抗衡的人,你能明白为娘的意思吧?” “明白!”福临点头。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 再加上布木布泰等人的谆谆教导,所以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额娘就说想怎么办吧,我会一一照做!”福临认真道。 “这样,”布木布泰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后说道:“我先让人给正黄镶黄两旗在京的大臣将领捎个口信,和他们达成共识。下午议事的时候由他们提议,你不用多说什么,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表态即可。” 福临点头。 在布木布泰的安排下,一道道口信被送出宫。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 八旗在京(盛京)的高级官员和将领全都到场。 多铎亲自主持会议。 “皇上,”他率先说道:“济尔哈朗指挥失当,不但丢掉了锦州,还折损了许多兵马!按照规矩,理应问罪!” “郑亲王折损了多少兵马?”福临询问。 多铎展开手中的纸张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说道:“在整个松锦之战,济尔哈朗损失了一万三千兵马,不是一个小数目!” “其实...也不是很多!”一向少言少语的罗洛浑探出脑袋说道。 为了保住济尔哈朗,福临和布木布泰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罗洛浑身上。 济尔哈朗兵退广宁卫,无法回到盛京参加朝会。 满达海也在广宁卫一带驻防,也无法回到盛京。 能在正面和多铎抗衡的也就只有罗洛浑这位镶红旗旗主了。 在分析利弊并许给对方一堆好处后,罗洛浑终于答应帮着福临对抗多铎。 “整个松锦之战确实死了很多人,但是有一半是外藩蒙古兵,八旗兵只占五成!”罗洛浑继续说道。 “五成也有六千多人!”多铎瞪了罗洛浑一眼。 “明军的损失高达数万,所以说郑亲王指挥失当属实有些过分。”罗洛浑继续反对。 “数万?呵呵!”多铎冷笑,“你信吗?他要是真的杀了数万明军,也不至于丢掉锦州!” 罗洛浑无言以对,站在原地不说话。 “具体杀了多少明军全都是济尔哈朗的一己之言,目前无从考证!考虑到他年纪太大,所以本王不在这上面过多计较!”多铎白了一眼罗洛浑接着质问,“丢掉锦州城总归是他指挥失当吧?” “要不是他把大部分守军都调出城,只在城中留一些老弱病残,叛军根本没机会也没能力攻下锦州。” “所以说,济尔哈朗对丢掉锦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确实是他的责任!”罗洛浑点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丢城失地还不是大事?”多铎瞪着眼。 “确实不是大事!”罗洛浑满不在乎的说道:“往好听了说,锦州的战略意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说句难听的,如果短时间内不图谋中原,锦州在大清手里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是什么混蛋道理?”多铎怒目圆睁,给人一种随时要打人的感觉。 “豫亲王别急!”罗洛浑向后退了半步,开始解释:“天命七年(天启二年)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兵分三路进攻广宁。在得知广宁失守后,明廷时任辽东经略立刻放弃了锦州和宁远,率领所有军民退往山海关内!” “太祖皇帝只是派兵将城墙损毁,并未占领这些城池。” “一是兵力不足,二是只有把明军放进来打才能发挥八旗兵野战的优势。” “放狗屁!”多铎大怒,“照你这么说,宁远对咱们大清来说也没有战略意义,豪格兵败宁远也不该被降罪!” “我可没这么说。”罗洛浑被多铎的气势吓得再次后退半步。 “你已经说了!”多铎向前一步,气势凌人。 “好了,”福临及时出声阻止了,“丢城失地就是罪,八旗内部赏罚分明,谁都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不过,”福临话锋一转,“郑亲王虽然丢掉了宁远,但损失的兵马并不多。只要人还在,随时都能卷土重来把城池拿回来。” “皇上,”多铎毫不退步继续紧逼,“如果只是丢城失地臣不会这么激动。” “此番郑亲王兵败锦州损失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却丢掉了无数物资!据可靠消息,他丢掉的物资有数十门火炮,十几万斤火药以及配套的炮弹,还有近十万石粮草,武器甲胄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物资都是八旗兵用血汗换来的,济尔哈朗转手就送给了明军,不严惩他实在难以服众。”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四五个八旗大臣将领站出来支持。 罗洛浑还想反驳些什么,可是脑子里没有合适的词汇,只能站在原地沉默。 “郑亲王为国操劳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皇上免去责罚。” “是啊,郑亲王一心为国没有私心,请皇上明察!”支持济尔哈朗的八旗将领和大臣开始求情。 不过这些建议很快就被反对的声音淹没。 眼见一计不成,福临只能启用第二个计划。 他轻咳一声示意众人沉默。 等朝堂恢复安静后,福临悠悠说道:“郑亲王丢掉锦州是事实,朕既不会偏袒也不会包庇!” “但郑亲王劳苦功高,贸然降罪恐怕会寒了八旗将士们的心。所以,朕决定把所有亲王郡王以及贝勒们召集回京,共同商议给郑亲王论罪!” “诸位以为如何?” 第883章 水师的出路 “皇上圣...”多铎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福临设置的陷阱。 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把所有亲王郡王以及贝勒们全都召集回京。 现在明军刚刚收复锦州,接下来就会窥伺广宁。 八旗的亲王郡王贝勒们全都在前线指挥作战,若是把他们召集回京,前线大军将面临群龙无首的局面。 如果明军在此时发动进攻,八旗兵必败! 所以,不可能把所有亲王郡王贝勒召集回京。 既然无法把召集回京,也就无法给济尔哈朗定罪。 看似要给济尔哈朗定罪,实则是冷处理甚至不处理。 这怎么可以? 多铎深施一礼:“皇上,臣...” 不等他把话说完,其他人已经开始表态:“皇上圣明!” “吾皇万岁。” “臣等谨遵皇上圣旨!” 多铎站在原地,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提出反对的意见。 思索再三后,他硬着头皮施礼道:“皇上,臣还有话要说。” 还有完没完了? 看着多铎无比认真的样子,福临心里直想骂娘。 不让他说吧,又不合规矩。 让他说吧,又怕他当众揭穿真相。 “看来,只能启用第三个计划了。”福临在心中吐槽后朝着索尼点了下头,然后又对着多铎说道:“豫亲王,索尼好像有话要和你说。” “索尼?”多铎转过头,遇到了索尼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索尼快步来到多铎身边附耳低声说道:“豫亲王,有些事不能做的太绝啊!” “你什么意思?”多铎当众反问。 索尼继续附在多铎耳边低声说道:“王爷若是把路堵死了,将来恐怕会无路可走啊!” 索尼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揪着济尔哈朗的罪不放,那么将来有一天也会被同样对待。 “你...”多铎虽然被气得够呛,内心里却非常认同索尼的话。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犯错,将来他也有犯错的一天。 他可不想落得豪格那样的下场。 “本王还有一件事要问,”多铎附在索尼耳边。 “豫亲王请讲。” “如果济尔哈朗丢掉了广宁,朝廷会如何处置他?” “广宁曾是明廷辽东总兵府所在地,意义非同寻常。如果郑亲王丢掉广宁,朝廷必然会追究他的责任。”索尼一本正经的胡说道。 这只是他的猜测。 他现在的任务是稳住都铎,把眼前的事糊弄过去。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好,本王就先信了你!”多铎先是朝着索尼点头,然后对着福临深施一礼:“皇上,臣没问题了。” “郑亲王的事...” “臣谨遵圣旨。”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其他政务,朝会结束。 盛京的消息很快送到了广宁。 当济尔哈朗得知自己没有被治罪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 只要福临给他定罪,他就趁机闹事。 还好。 事情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来人,”济尔哈朗朝外面喊道:“立刻派出大量探马侦查明军动向,本王要一雪前耻!” 辽南。 “王爷,范先生的亲笔信!”亲兵拿着一封信来到多尔衮面前。 多尔衮接过信快速扫了一遍后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了王爷?”站在旁边的亲信额克苏问。 “济尔哈朗兵败锦州,但是没有因此获罪!”多尔衮冷哼一声。 “郑亲王竟然没事?这也太...蹊跷了吧?”额克苏一脸诧异。 “没什么好蹊跷的,正如范先生所言,这应该是皇上和圣母皇太后的意思。” “他们为什么要保济尔哈朗呀?”额克苏有些不解的问。 “他们没得选!”多尔衮冷笑一声:“朝廷的权力现在分成了四份!皇上一份,满达海和罗洛浑一份,多铎一份,济尔哈朗一份。” “济尔哈朗是正蓝和镶蓝两旗的旗主,先不提废掉他会不会引起济尔哈朗的反抗。一旦废掉他,八旗的权力会失衡。” “毕竟正蓝和镶蓝两旗给谁都不合适!给皇上,其他人不会同意。给其他人,皇上和圣母皇太后不放心。” “所以,保住济尔哈朗是最佳选择。” “可是...”额克苏有些不服,“济尔哈朗不倒,王爷您很难翻身啊!” “放心吧!”多尔衮拍了拍额克苏的肩膀,“本王早晚会东山再起!” “王爷您早就有对策了?”额克苏一脸兴奋。 只要多尔衮能东山再起,他们这些亲信也将鸡犬升天。 “本王哪有什么对策,都是范先生的主意!”多尔衮哈哈大笑。 “王爷方便告诉奴才是什么对策吗?”额克苏跟着笑道。 “简单,只要在其他人犯错的时候不犯错就行。” “犯错?”额克苏有些费解,“其他人能犯什么错?” “明军正在进犯辽东,谁打败仗谁就有错。”多尔衮笑意不减。 额克苏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多尔衮瞪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末将没有意见,只是觉得相较于步骑兵来说,咱们大清的水师更容易吃败仗。”额克苏吐着舌头说道。 “所以,”多尔衮笑意粲然道:“本王要按照范先生的意思上疏辞官,辞去大清水师总兵的差事。” “这...”额克苏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王爷您要是辞了官,末将该何去何从啊?” “放心吧,”多尔衮又拍了拍额克苏的肩膀,“朝廷不会同意本王辞官的。” “那王爷您此举是...” “本王要给大清水师寻一个出路。” “什么出路?” “能打胜仗的出路!”多尔衮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后转身离去。 ...... 河南,归德府(今商丘)。 看完朝廷的公文后,团练总兵李定国立刻站起朝外面喊道:“传令下去,立刻拔营起寨,准备前往山东濮州平乱!” 军令下达后,军中的士兵们立刻忙碌起来。 由于沿途州县已经准备好了大军所需的粮草,所以他不必携带太多粮草,只需要携带几天的行粮即可。 高文贵来到李定国身边,一边帮着他收拾行李,一边询问:“大人,山东何人造反?” “严格来说不是造反,是民变,”李定国纠正道,“公文上说山东濮州一带有五个县受了水灾,榆园贼趁机拉拢数万灾民包围了濮州,朝廷命咱们前去平乱。” “乱民应该没什么战力,咱们可以让新招募的士兵冲在前面,让他们见见血。”高文贵提议。 “或许见不到血!”李定国眨了眨眼睛,“朝廷做了两手准备,先招安,不成的话再用兵!” 第884章 山东人的执念 “末将听说过榆园贼,他们早在我朝十三年就开始造反,朝廷屡剿不灭。如果他们愿意招安的话,早就归顺朝廷了,也不至于反叛到现在!”高文贵对着李定国说道。 “招安的事不归咱们管,咱们只负责打仗。”李定国说道。 “不归咱们管?”高文贵有些纳闷,“那何人负责招安?” “清丰知县王夫之!” “王夫之?”听到这个名字后,高文贵晃了晃脑袋,“末将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当然耳熟了,他可是我朝十九年的状元!” “不对啊,”高文贵再次摇晃脑袋:“据末将所知大明朝的状元一般都会到翰林院当修撰,是从六品官!知县是七品官,王夫之当七品知县也就算了,现在四五年时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知县?” “那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受到了打压吧。”李定国无奈地摇头。 李定国没猜错,王夫之确实受到了打压。 而打压他的正是大明皇帝崇祯。 之所以打压,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提拔。 毕竟...有时候起点太高也不是好事。 “读书人当官的事,咱们别掺和,只需想好怎么打仗就行了!”李定国继续说道:“至于招安,成与不成全看天命。” 在招安这件事上,李定国没抱任何希望。 与李定国不同的是,崇祯对招安信心满满。 为什么? 因为榆园军大部分都是山东人! 山东人对什么有执念? 编制! 在古代什么是编制? 当官! 在最着名的考编小说《水浒传》里,宋江的职位是郓城县押司。 宋代的押司不是官,是吏! 负责处理文书管理案卷,一旦惹恼了县太爷,会立刻被踢出官僚队伍。 没有一点稳定性可言! 按照现代的说法,宋江只是一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 为了能入编,宋江先是带着一众梁山好汉做大做强。 成功吸引朝廷的目光后,他又立刻开始和朝廷洽谈招安事宜。 最后成功入编! 由于对编制的执着,导致山东几乎没有出过几个皇帝。 就算有,大部分也都是南北朝和五代十国里的乱世皇帝,没有大一统王朝的皇帝。 当然了,出生于山东的舜帝除外。 半天后。 收拾完毕的李定国兵分两路。 一路直接北上,去往曹县。 李定国则亲率另一路兵马从河南境内绕到濮州西面。 北上曹县的兵马走了一天便停下脚步。 归德府距离曹县不到百里,再加部队舍弃了一些辎重,所以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兵临城下。 别看两座城池相距仅有百里,但是一个属于河南,一个属于山东。 没有朝廷的旨意,李定国的兵马别说出省,就是活动范围大一点都不行。 大军并未围城,而是在城南十里的地方扎营等待李定国的军令。 李定国则一边行军,一边等待王夫之的消息。 如果叛军接受招安,他就按兵不动。 如果叛军不接受招安,他立刻下达进攻的命令。 清丰县城外。 王夫之正在向妻子郑氏告别,“夫人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王夫之的夫人是襄阳郑氏,与郑芝龙郑成功无关。) “老爷我不放心您...”郑氏苦着脸,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哭的感觉。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王夫之呵呵笑道:“朝廷让我去招安,不成的话还有大军平叛。” “就是怕招安不成才担心啊!”郑氏眼眶开始湿润,“老爷您派两个亲信去濮州不就行了?为何还要亲自前往?” “那些乱民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招安的事一旦谈崩,老爷您...您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哭什么哭!”王夫之伸手拭去郑氏眼角上的泪水,“朝廷的旨意是让我去招安,不是让我派人去招安!再说了,就算可以派人去也不能派,只有我亲自前往才有诚意。” 王夫之不给郑氏擦眼泪还好,擦完之后郑氏的眼泪由滴状变成了柱状,开始哗哗流淌。 “好了,”王夫之加重语气,“当着这么多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郑氏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她低声询问:“老爷,这些人看着好面生,应该不是衙门里的人吧?” “当然不是,他们都是陛下派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听到这三个字,郑氏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们是...是要把老爷您押到濮州吗?” “放心吧,他们是来护送我的!”王夫之再次将郑氏脸上的泪水擦干,“回去吧,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王夫之翻身上马。 郑氏还想说些什么,被鞭子声打断。 “驾!”王夫之挥舞马鞭,扬长而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郑氏再次流下了担心的泪水。 行走了一会后,锦衣卫百户邓岳催马上前,与王夫之并排而行。 “大人,”邓岳双手抱拳,“招安的事您有何计划?但凡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还要什么计划?”王夫之淡淡一笑,“直接去就行了!他们愿意接受招安最好,若是不接受立刻给李定国送信,让他出兵平叛。” “不是,”邓岳被王夫之的胆子吓到了,“大人您要亲自去濮州城外和榆园贼商讨招安的事?” “不然呢?”王夫之反问。 “您是负责招安的钦差,只需要告诉我们招安的条件就行,我们自会派人去和叛军谈判,大人您不必以身涉险!”邓岳提醒。 “不用那么麻烦,我亲自去一趟比什么都强。”王夫之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的命也是命。” 第885章 李定国与王夫之 看着清丰知县王夫之的侧脸,锦衣卫百户邓岳有些感慨。 一个受到打压的七品知县,年俸不过四五十两,拼什么命啊? “大人,”邓岳再次提醒,“您是钦差,我们是负责钦差安全的锦衣卫。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活不了!” “哦,”王夫之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们就跟我一起去叛军大营洽谈招安释疑!” “啊这?”邓岳的脸瞬间变成了黑紫色。 招安成功还好。 若是不成,他们这次行动就变成了集体送人头。 不行,得改变王夫之的想法。 他朝着王夫之抱拳:“大人三思啊!您的夫人还在等着您回去呢!” 王夫之停下马,转头看着邓岳:“你们要是怕,可以不用跟着本官。” “大人误会了!”邓岳挺起胸膛,“镇抚司没有一个怕死的,怕死的也去不了镇抚司。” “那就做好准备,和本官一起进城。” “是!”邓岳领命之后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忙对着王夫之再次施礼:“大人,这里有一封信。” 看着邓岳从怀里拿出来的信,王夫之一脸困惑:“谁的信?” “大人一看便知。” 王夫之从邓岳手里接过信,拆开信封后顿时愣在原地。 这是崇祯的亲笔信。 虽然没有署名,但上面的字迹却十分明显。 信的内容只有十二个字:告诉叛军不孝有三,无官为大。 “不孝有三,无官为大?”王夫之轻轻念出了声。 其他人围在左右,假装没听到。 “走,”王夫之收好信,催动战马继续前行。 一行人很快来到濮州城外。 李定国的大军虽然还未来到,但是派出的信使已经抵达濮州城外并与王夫之相遇。 “末将是湖广团练总兵李定国麾下,请问大人招安事宜进展如何?”信使问。 “李定国还有几天能到濮州?”王夫之没有回答信使的问题,而是直接询问。 “还有四天左右!”信使回答。 “不行,太慢了!”王夫之皱眉,“让他想办法在两天内抵达濮州城外。” 信使想了想:“骑兵或许可以,但步兵不行。叛军已经扎营,若想攻破他们的营寨还得靠步兵。” “本官要的就是骑兵!”王夫之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叛军营地,“只要让叛军看到我大明精锐骑兵身影,本官的目的就达到了。” “末将这就回去转告。”信使打马扬鞭离开。 王夫之十分清楚。 招安的前提是让叛军意识到官军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想打,或者说...不忍心打! 毕竟都是大明子民,官军没必要对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下手。 当他们看到李定国的精锐骑兵时,必然会丧失一部分斗志。 这对接下来的招安非常有利。 确定好招安的方法后,王夫之率领一行人后退十里,在一个名叫赵庙村的村庄临时安顿下来。 两天后,李定国率领五千骑兵来到赵庙村。 李定国骑马来到王夫之面前,翻身下马拱手施礼:“湖广团练总兵李定国见过钦差大人。” 王夫之虽然只是一个七品钦差,但另一层身份是奉旨招安的钦差。 钦差的品级没有上限,见官大一级。 皇帝本人除外。 所以李定国要先施礼。 “李总兵一路辛苦!”王夫之还礼。 “奉旨出兵,不辛苦。”李定国非常谨慎且高兴地回答。 这是他归顺朝廷后第一次单独领兵作战,所以十分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抓住把柄。 至于高兴,则是因为王夫之对他的态度。 大明朝的文官本就和武将不合。 对他们这些投降的武将就更别提了。 途经的州县虽然准备了粮草,但是在交接粮草时地方官员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让李定国十分不爽。 王夫之身为钦差大人不但没有高人一等的样子,还十分客气。 李定国很难不高兴。 看着有些拘谨的李定国,王夫之笑了笑,伸手将其请到落脚的民房之中。 二人落座,房门关闭。 锦衣卫在屋门口值守,李定国的亲兵把守院门。 李定国率先开口询问:“不知钦差大人打算如何招安?” “简单,”王夫之遥指濮州城所在的方向,“我会亲自前往叛军营中进行游说。如果叛军同意,则皆大欢喜!若是不同意,还请李总兵立刻发兵以解濮州之围。” “王大人要亲自前往叛军营地?”李定国有些诧异。 叛军既然敢造反,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当一个人死都不怕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 别说朝廷的钦差,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敢杀。 王夫之一介文人竟然有如此胆量,让李定国忍不住有些敬佩。 “不错,”王夫之点头。 李定国提醒道:“叛军虽然大部分都是普通灾民,但为首之人都不是善茬。据我所知,这些人杀人放火,抢劫饷银,拦截漕粮什么的都干过,王大人您就不怕他们犯浑吗?” “怕,当然怕!”王夫之坦然道:“但怕是没用的,因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不能让叛军退兵,也不能向皇上和朝廷交差,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 “王大人完全可以派亲信去叛军营中游说,不必亲自前往!” 王夫之摇头:“能胜强敌者,先自胜者也。如果我连叛军的营地都不敢去,谈何招安?所以我必须亲自去叛军的营地,挑战内心的恐惧。” 能胜强敌者,先自胜者也...李定国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之后忍不住朝着王夫之抱拳:“王大人不愧是我朝的状元,学识果然一流!” 王夫之惭愧地笑了笑:“学易而好难,行易而力难。能不能战胜恐惧顺利招安,犹未可知啊!” 王夫之的意思是学习容易,但学好了难;做事容易,做好了难。 在招安这件事上,他只能尽力去做。 至于结果如何,他也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看着这位实话实说,有血有肉的钦差大人,李定国肃然起敬。 他拿起旁边的茶壶亲自给王夫之倒了一杯茶:“王大人敞亮,李某佩服。祝大人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哈哈,”王夫之坦然一笑,“那就多谢李总兵的吉言了。” 说罢二人同时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王夫之站起身朝着门外喊道:“准备一下,两刻后前往叛军军营。” 李定国跟着站起身朝院子喊道:“传令各部,集结待命。” 第886章 榆园军首领 李定国麾下五千骑兵迅速集结,列阵待命。 李定国催马来到阵前。 他头戴铁盔,身穿金漆山文甲。 胸前的护心镜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耀眼。 金漆山文甲是明代高级将领的标准甲胄,主色调为赤色(红)和金色。 后期又在里面搭了一层布面甲,不但对冷兵器的防御能力一流,对火器防御能力也很强。 金漆山文甲示意图,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 在李定国身后是两个扛旗兵。 他们各扛着两面大旗。 一面大明国旗,一面李字将旗。 “走!”李定国亲自带队,朝濮州城奔去。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声响。 五千精骑像箭一样射向濮州城外的榆园军。 在距离榆园军营地还有三里时,五千骑兵停下脚步,列横阵迎敌。 长长的横阵一眼望不到边。 精壮的战马,明亮的甲胄,鲜明的旗帜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感觉。 “报!” 榆园军营中,探马跑到中军帐大声喊道:“大事不好了,在濮州城西发现数不清的明军骑兵,正朝咱们的营地杀来!” “什么?”一个身穿棉甲,体型魁梧肤色黝黑,面目略带狰狞的汉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是榆园军的首领之一:任七。 与他一同站起来的还有一名壮汉。 他有着和任七一样的体型,肤色同样被晒得黝黑。 唯一不同的是相貌很是和蔼。 如果他穿上僧衣,别人会以为他是一个慈祥的大和尚。 他也是榆园军的首领之一,名叫张七。 在当时。 普通百姓给孩子取名主打一个随意。 毕竟要想取一个好名字,需要找到读书人帮忙才行。 有的读书人免费帮忙,有的则收费取名。 为了省钱,很多底层百姓会用姓氏加数字的方式给孩子取名。 以张姓为例,老大叫张大,老二叫张二,以此类推... 或者用出生的日子,父母年龄之和取名,等发达之后再改名。 明太祖朱元璋的父亲叫朱五四,他的祖父叫朱初一... “有多少人明军援军?什么来头?”任七震惊过后急忙询问。 “这些援军都是骑兵,战马奔跑时尘土飞扬,根本数不清!”探马回答。 不等任七结束震惊,第二个探马冲进帐内,“报!明军援军已在我军营地三里外驻足。数量依旧不明,但是看清了对方的旗帜,除了一面大明国旗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李字帅旗。” 为了不给叛军留足反应的时间,李定国直接让大部队尾随着叛军的探马。 探马回营的同时,李定国的大部队也已经跟过来了。 “李?”任七和张七对视一眼,同时失声:“不会是辽东的李氏吧?” “应该不是!”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人悠悠说道。 他头戴书生巾,手拿纸扇。 端正的五官给人一种很平易近人的感觉。 他榆园军首领当中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名叫梁敏。 “怎么说?”旁边又站起一个人问。 他头大脸宽,浓眉大眼,一脸的实诚。 宽阔的臂膀和粗壮的四肢给人一种十足的力量感。 他穿着简单的布衣,上面沾了许多油渍,很是随意。 榆园军首领之一:黄镇山。 见对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黄镇山顿时晃着拳头威胁道:“梁敏,你是不是找死?快回答老子的问题。” “你急什么...”梁敏轻轻摇晃手中纸扇,“李氏将门的人不是在京师守卫,就是在辽东打建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哦,也对。”黄镇山大大咧咧地又坐了回去。 “咱们该怎么办?”首领任七问其他人。 “先出去看看,总不能不战而退吧?”梁敏表情严肃的说道。 “也对!走,出去看看看!”任七率先走出营帐。 “都拿好家伙事,随时准备动手。”张七吩咐。 “披甲!别忘了披甲!有甲是老虎,没甲是老鼠!”梁敏嘱咐。 “他娘的,谁在门口拉屎没埋啊?踩老子一脚!”黄镇山破口大骂。 “你自己拉的,难道忘了?” “哦,好像是!”黄镇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走到旁边的空地擦拭鞋底。 他们还没走到营地门口,又一名探马跑到近前:“报!明军阵中走出一骑,正朝我军营地而来。” 任七没说话,挥舞马鞭加速行进。 来到营地门口,远处一片模糊。 明军骑兵行进时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在空中肆意飞扬。 他们没有千里眼,看不清远处的具体情况。 经过简单商议后,任七和黄镇山带着百余骑离开营地,侦查明军的情况。 在距离明军尚有一段距离时,他们停了下来。 数千骑兵列横阵的场面太壮观了... 战旗之下的战马威风凛凛,战士披着战甲拿着战刀气势汹汹...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所以仅看了一眼之后就停下来不敢再继续前进。 这时送信的锦衣卫已来到他们十步之外,他勒停战马朝着他们大喊:“我乃钦差大人的部下,稍后大人会亲自前往你们营中商讨招安事宜,请诸位不要阻拦。” “招安?”任七一怔看向张七。 张七也有点懵,转头看向梁敏。 梁敏皱着眉觉得有些蹊跷。 哪有一上来就招安的?不都是先剿后招吗? 立在梁敏旁边的黄镇山对准梁敏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下! 梁敏差一点被扇下马。 他愤怒地转过头,怒视着黄镇山:“你待揍什么?” (山东话,你干嘛的意思。) 黄镇山指着十步外的明军对着梁敏说道:“他问你话呢,你倒是回答人家啊!” “老子就不想回答,不行吗?”梁敏揉着肩膀。 黄镇山再次举起了右手:“你是读书人,那些书都白读了?咱们山东是孔子故里,礼仪之乡,得有问有答才显得有礼貌!” 第887章 王夫之招安 看着即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巴掌,榆园军首领之一的梁敏立刻侧身躲闪。 他没法不躲。 黄镇山的巴掌太重了,打在身轻则一个红印,重则肿胀疼痛。 一巴掌落空后,黄镇山不乐意了:“你要是不让我打一下,今儿这事没完。” “别打了,”任七出声阻止,“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那就赶快给人家回话啊!”黄镇山指着传信的锦衣卫说道。 任七和张七、梁敏对视了一下,转头朝着锦衣卫说道:“既然是来招安的,那就让你们的钦差大人来我营中详谈吧!” “好!”锦衣卫转身离开将消息告知王夫之。 王夫之向向陪在身边的锦衣卫看了看,指着邓岳说道:“没必要去那么多人,你陪着本官去就好了。” “遵命。”邓岳没有任何犹豫,催马来到王夫之身边。 “王大人,”李定国提醒道,“这些叛军大多都没读过书,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听大道理。就算愿意听,也听不懂之乎者也之类的话。” “放心,我心里有数!”王夫之朝着李定国点头:“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派人出来告知,还望李总兵按照计划行事。” 李定国双手抱拳:“王大人放心,李某定当履行约定。” “走,”王夫之催动战马,缓缓朝榆园军营驶去。 任七,张七等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命士兵们在营中的道路两旁列阵,在王夫之经过时挥舞武器大喊口号。 王夫之看着由千余叛军组成的示威队伍,王夫之心里开始忐忑。 不怕是假的。 恐惧是人最基本的本能之一。 但王夫之只是在心里恐惧,并未流露在脸上。 锦衣卫百户邓岳跟在王夫之侧方,脸上同样没有恐惧的神色。 在即将穿过示威队伍时,两个长矛兵将长矛向前一推,挡在了王夫之面前并大声呵斥:“放下武器!” 王夫之并没有携带武器,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邓岳。 只见邓岳腰间挂着佩刀,背后背着弓箭,马鞍上还挂着一把弩。 不放下武器肯定无法继续前行。 要是当着叛军的面扔下武器,丢人可就丢大了。 不但会丢朝廷的颜面,还会给锦衣卫甚至崇祯丢脸。 “呵!”邓岳冷笑着翻身下马。 他将佩刀和弓箭都挂在马鞍上,然后将缰绳甩手扔给一个看着比较强壮的叛军士兵:“来,给本官照顾好战马,回头让你进镇抚司效命。” 那个叛军士兵接到战马缰绳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镇抚司... 想去那里当差的人可太多了。 别说他只是一个叛军,就是京师富户的子弟抢破脑袋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他刚要道谢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叛军,于是咽着唾沫回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它的。” 在其他人羡慕恨的目光中,叛军士兵牵着战马的缰绳离开。 邓岳来到王夫之旁边,拿起了他的战马缰绳。 拦路的长矛兵见状只能放行。 邓岳牵着马,王夫之坐在马上。 二人慢慢悠悠地来到军帐外面。 任七等一众首领本不想派人迎接,但又怕此举惹恼了王夫之,导致接下来的事洽谈不顺。 所以便让梁敏和黄镇山在帐篷外面迎接。 邓岳率先指着王夫之介绍道:“这是朝廷派来招安的钦差王大人。” “在下梁敏,见过王大人!”梁敏率先开口。 黄镇山大嘴一咧,笑着说道:“我叫黄镇山,东昌府濮州水保寨人,和梁敏是同乡。” 梁敏眼前顿时一黑。 好家伙,黄镇山这厮刚一碰面就把自己的老底告诉对方了。 这要是招安不成,官军能直接到他的老家去找人。 王夫之对黄镇山的坦诚很是意外,看着黄镇山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为什么要造反?” “除了我,其他人都被水淹死啦。”黄镇山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如果我不造反,只能被活活饿死。” “抱歉,”王夫之一脸歉意,“水灾的事朝廷已经知晓,并筹措银子进行赈灾了。” “太慢了,”黄镇山表情沮丧:“等朝廷的银子拨下来,我们早都被饿死了。” “还有其他办法,一会你就知道了。”王夫之朝着梁敏和黄镇山点点头,迈步走进军帐。 帐篷内,任七和张七并排坐在最中间。 其他大小头目,首领分列两旁。 一番介绍后,众人分别落座。 榆园军首领任七率先问道:“王大人既然是来招安,那就请王大人说说招安的条件吧。” 谈判是一门艺术。 它既需要策略,也需要技巧,同时又需要智慧。 如果王夫之按照对方的节奏谈,那么很可能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失去谈判的主动权。 正确的办法是引导对方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谈。 首先是分析对方的需求,利益以及底线。 接下来在谈判时,要用平静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意见,避免使用情绪化的措辞。 由于王夫之早就提前做好了应对方案,所以他并没有回答任七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为什么要造反?”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谈到造反的理由,众人离开座位抢着发言。 “官逼民反,岂能不反?” “是啊,辛辛苦苦种的地,交完田租交田赋,交完田赋交徭役,最后剩下两把米连喂鸡都不够!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俺们那闹了水灾,大水一人多深。别说人,房子全都被冲塌了。官府不但不救灾,还逼着我们交赋税,能不反吗?” “听说朝廷早就把赈灾银发下来了,可是我们连一个铜板都没见到,全被他们那些当官的贪了!” “您是钦差大人,快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都抓了砍头,给我们做主!” 王夫之一边听,一边点头,以此向众人表明他在认真听。 停了一会后,王夫之发现众人越说话越多,越说越激动。 不行! 王夫之立刻决定不能让他们继续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现场的秩序恐怕会失控。 招安也会变成声讨! 打定主意后,王夫之站起身,伸出出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动作:“诸位!” 其他人不明所以,纷纷噤声并看向王夫之。 军帐内很快恢复了安静。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夫之认真说道:“刚才诸位都说自己是没了活路才被逼造反,我要是给诸位一个活路,你们会停止造反吗?” 第888章 招安的条件(上) “王大人!”榆园军首领梁敏站起身说道:“重申一遍,我们不是造反,是反抗!反抗贪官污吏的盘剥,反抗无穷尽的苛捐杂税,仅此而已!” “不对吧?”王夫之表情平静如水:“我朝十七年和十八年,朝廷连续免除了两年的赋税!你们虽然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后来还是做出了劫漕粮的事。由于当时并未成功,所以朝廷也未当回事。这次趁着水灾再次聚众造反,不但抢劫漕粮,还攻下了范县、曹县,围困濮州!” “不是造反是什么?” 任七用眼神示意梁敏闭嘴,他大声说道:“我们为了活命不得已才这么做!你要楞说我们是造反,我们也不反驳。” “在朝廷眼里你们就是造反,否则也不会让我前来招安!”王夫之保持平静。 提到招安,任七和张七对视一眼后再次开口询问:“王大人既然是来招安的,那就说说招安的条件吧。” “不急,”王夫之再次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诸位。” 由于迟迟无法得知招安的条件,在场的榆园军首领都有些心急。 任七率先说道:“想问什么快点问。” 张七也跟着说道:“问完这个问题后,不许再问其他的问题。” “可以,”王夫之笑了笑:“我想问问诸位以后都有什么打算?” 打算? 任七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原地沉思。 张七右腿踩着凳子,右手搭在腿上拄着脑袋思考。 梁敏轻摇纸扇,思绪随着扇子的晃动上下起伏。 黄镇山瞪着一双大眼,直接开口说道:“不知道!” 王夫之两手一摊:“你们都不知道以后有什么打算,招安的事还怎么谈?” 梁敏有点急,他连忙说道:“我们以后的打算和招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王夫之一脸严肃,“诸位知道何为招安吗?” 不等众人说话,他便自己解释道:“招安是用笼络手段使反抗者归附!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本官还怎么跟你们谈招安?” 榆园军的大小首领们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此时已经彻底懵了。 他们没接触过招安,不知道该怎么谈。 是王夫之先提朝廷的要求?还是他们先提自己的要求? 亦或者双方同时摊牌? “这样吧,你们先说说自己想要什么。本官是朝廷派来的招安钦差,只要要求不太过分,我尽量向朝廷申请满足诸位。”王夫之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谈判时先开口的人会暴露自己的底线和需求,进而失去主动权。 对方则可以根据这些信息制定相应的策略,占据主动地位。 恋爱过程亦是如此。 当追求者表现出强烈的感情意愿或者表白后,被追求者则可以用答应或者拒绝来掌握主动权。 当然了。 被追求者很多时候不会直接拒绝或者同意,而是先罗列追求者的优缺点,让对方陷入深深的自我反省之中。 这还没完。 被追求者在同意之前大多会让追求者做出一些保证。 比如以后闹矛盾时不准生气,先道歉等等。 将来一旦发生矛盾。 被追求者会用追求者做出的承诺作为把柄,行使主动权。 主打一个拿捏! 另外有些人还会把拿捏的过程公之于众,给当事人的心理造成暴击或者社会性死亡。 现在王夫之就已经拿捏了叛军的心思。 他让叛军自己提需求。 需求低了,王夫之可以假装纠结之后艰难同意。 需求高了,王夫之可以直接拒绝。 帐篷内,众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任七和张七身上。 榆园军的首领虽然有很多,但他们二人话语权最大,威望也比较高。 任七眨了眨眼睛:“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榆园军所有的弟兄们都吃饱穿暖!其他的,都不重要!” “任七哥仗义!”立刻有人高呼。 “还得是任七哥啊,时时刻刻想着咱们弟兄。” “大家伙给任七哥磕一个!” 在一个小首领的号召下,帐篷里的其他首领跪地给任七磕了一个头。 这并非做作。 齐鲁大地的百姓一向热情,豪爽,仗义,有恩报恩。 任七红着脸接受接受完众人的跪拜后说道:“这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众人起身后纷纷看王夫之。 他们不清楚任七提的要求是否超标,所以用目光求证。 王夫之没说话,而是朝着张七说道:“张七,轮到你了。” “我?”张七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 “我...”张七沉吟片刻,“说实话,我和手底下这帮弟兄早就习惯了打打杀杀,其他的不想干也不会干了。” “所以,”张七眼神中流露着谨慎,询问以及一丝卑微:“我想让朝廷给我和手底下的这帮弟兄们谋个差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养活一家老小就行。” “对,我也是这个想法,能养活一家人就行!” “是啊,能吃饱穿暖谁还愿意造反啊!” 有人出声表态同意张七的话,有人则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他们当中确实有随遇而安的人,也不乏有大抱负之人。 毕竟... 都造反了,岂会满足于养活一家人这种最基本的要求? “你呢?”王夫之还是没表态,看向手拿纸扇的梁敏。 “我...我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不想闲着。”梁敏回答。 王夫之点点头,对梁敏有些刮目相看。 他这句话的水平非常高。 表面意思是不想闲着,让朝廷安排个差事。 深层次的含义是如果他不满意朝廷的差事,就继续干回老本行。 “你呢,有什么想法?”王夫之继续看向黄镇山。 第889章 招安的条件(下) 黄镇山晃着又大又圆的脑袋想了想:“俺不知道。” 王夫之笑了笑:“想不想娶个媳妇生个孩子?” “想。” “想不想盖一座新房子置办新家具?” “想。” “这不挺明白的吗?怎么还说不知道呢?”王夫之反问。 “嘿嘿,”黄镇山咧嘴一笑,“按你说的来就行。” “诸位,”王夫之收起所有表情,一脸平静地说道:“你们提出的要求很高,很...难办!” 众人顿时噤声,静静地看着王夫之,心中无比忐忑。 平心而论,他们大多数人都愿意被招安。 毕竟一直打打杀杀的也不是办法。 安稳下来过日子才是正道。 要是能给个一官半职就更好了。 现在王夫之说很难办,他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就拿第一条来说,”王夫之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叛军有数万之众,你们知道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需要多少开销吗?” “先拿吃饭来说!”王夫之开始计算:“按照五万叛军每人每天二斤粮食计算,从现在到明年五月的夏粮收获前,所需的粮食大约是十五万石。” “每石粮一两六钱银子,十五万石粮食就是二十四万两白银!” “还有穿衣的问题!”王夫之语速不快不慢,尽量让所有人都能听清楚:“马上就要入冬了,去年每件棉衣的价格大约是一两银子。由于平辽大军正在辽东作战,对棉花的需求激增,所以今年棉衣的行情是每件一两二钱银子。” “五万叛军每人一件棉衣,又将耗费六万两白银!” “加上之前的二十四万两,一共是三十万两白银!” “你们知道朝廷为了赈灾预备了多少银子吗?”王夫之目光如炬,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朝廷预备了二十五万两白银!” “受灾的一共有五个县,总人口少说也有十来万吧?把这些钱都给了你们,其他人就得饿死冻死!” “在饿死之前,他们肯定又会掀起民变!” “你们说,这事好办吗?” 现场一片安静。 榆园军大小首领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他们本就没提几个要求,没想到第一个要求就遇到了麻烦。 提出这个要求的任七忍不住问道:“王大人,我能不能说句实在话?” “请讲!”王夫之伸出右手示意。 “吃饱穿暖的要求并不高,朝廷不会连这这个要求都满足不了吧?”任七苦着脸。 “哎,”王夫之长叹一声,“你知道照顾手下的兄弟,朝廷也不能放弃五个县的灾民!” “那朝廷能不能多拿出一些银子来赈灾?”张七询问。 “难呐!”王夫之再次长叹,“现在朝廷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钱本来就不够花的。那些赈灾的钱还是临时从平辽大军嘴里挤出来的,再挤的话,前线大军搞不好会哗变的。” 听闻此言,任七变了脸色,“听王大人的意思,这事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有倒是有,不过和你们的要求差距有点大。” “请大人释疑。”任七说道。 “首先,你们接受招安后所有人的罪责全部赦免。”王夫之倒背着手开始说道。 众人点头,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接下来,你们军中的士兵一分为二。骁勇善战者继续留在军中,给朝廷效力。剩下的原地解散,和五个县的灾民一起接受朝廷救济。赈灾粮可能吃不饱,但是也不至于饿死。等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众人眨着眼睛,各怀心思。 有人觉得这个方案还算可以。 有人觉得无法接受。 更多的则是在意自己能否留在军中给朝廷效力,毕竟只有给朝廷效命才能吃上皇粮,才算入编。 任七作为榆园军的首领之一,他并不单担心自己能否吃上皇粮,而是担心麾下士兵的未来。 他朝着王夫之问道:“钦差大人,刚才您也说过五个县的灾民有十万之众。就算把灾民的口粮减半,每人每天至少也要吃掉一斤粮食才不至于饿死。” “朝廷的二十五万两赈灾银恐怕无法坚持到明年夏粮收获前吧?冬天马上就要来了,灾民御寒的衣物还没有着落。如果不想办法,他们即便没有饿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不用担心,朝廷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赈灾的钱虽然少,但是还有修河堤的钱。”王夫之一脸镇定,“接下来朝廷会招募灾民修建河堤,以工代赈。另外朝廷还让商人从外地运来了大量布匹棉花以及棉衣,全部以平价出售。” “灾民既可以拿着工钱买粮食,也可以用工钱购买御寒的物资。” “那...”任七想了想,“只有孤儿寡母的户家怎么办?她们可没力气修河堤!” “给修河堤的做饭烧水,实在安排不开的就只能去赈灾的粥厂喝粥了,不过只能勉强果腹。”王夫之回答,“周边的县会安排当地光棍来粥厂相亲,尽量把这些孤儿寡母全都安置好。” “还有贪官污吏...”任七再次发言。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夫之便出声打断:“贪官污吏自有朝廷的人去查!为了保证赈灾的钱都花在灾民身上,朝廷不但派出了御史监督,还出动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厂卫。” “等赈灾的事告一段落,御史和锦衣卫会对当地的官员进行彻查。” “那...我就放心了。”任七松了口气,后退半步。 他是榆园军名义上的领袖,要对所有人负责。 朝廷的措施虽然不完美,但是也挑不出大毛病。 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接下来是对诸位的安置,”王夫之认真说道。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纷纷挺直腰板聚精会神的倾听。 王夫之之前那些话只涉及到了榆园军的集体利益,接下来是他们这些首领的个人利益。 “接受招安后,诸位可以留在军中效命。至于官职...需要根据诸位手下有多少合格的士兵才能确定。人数多的授营总(正五品),次之千总(正六品),再次之授把总(正七品)...以此类推。” 别看叛军有数万之众,大部分都是跟着混口饭吃,真正合格的士兵最多也就三五千。 按照三五千的编制,最多授予营总。 王夫之又补充了一句:“诸位不要觉得官职低,当兵打仗主要靠功劳升官。只要能在战场上立功,升官是家常便饭。” “打仗?哪里有仗打?”任七问。 “当然是辽东!平辽大军已克复宁、锦,接下来就要兵发广宁了,整个辽西走廊需要大量的士兵镇守。”王夫之回答,“不过现在还不能去,要在山东训练一段时间才行。诸位可以趁这段时间娶妻成家,传宗接代。” 第890章 剿抚并重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王夫之又向榆园军的首领们阐述了大明官军的各项福利。 包括月饷,行粮,赏银,抚恤政策等等。 说完之后,王夫之坐回到座位上观察所有人的表情。 他虽然占据了谈判的主动性,但并没有故意拿捏对方。 而是把所有能说的都告诉了他们。 主打一个真诚。 招安最忌藏着掖着。 有些事短时间内或许能藏得住,时间长了必定会走漏风声。 到时候只会自食恶果。 榆园军的大小首领们先是沉默,随后开始了小范围的议论。 “感觉还行!”有人说道。 “岂止还行,简直是太好了!普通士兵一个月一两多银子,受伤了也能领。战死不但有抚恤银,朝廷还给家人发银子。军官就更别提了,各种福利都加倍!”另一人回应。 “就怕承诺的好,实际却不是那么回事!”有人担心。 “这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朝廷真那么干,不用咱们带头,其他人早就反了。” “听你的意思,愿意接受招安了?” “为什么不愿意?招安之后穿着戎装回乡,别说父老乡亲了,就连当地的官员都不敢小看咱们。” “可是招安之后就让咱们去辽东,是不是逼着咱们去送死?” “送个屁的死!”立刻有人反驳,“合着朝廷给你那么多银子是让你在家里躺着玩的是吗?当兵的任务就是打仗,打胜仗不但有赏银,还有功劳!功劳越多,官职越高,父老乡亲就越高看咱们。” “伍长回乡,村长迎接。千总回乡,知县都得出来行礼!”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首领讨论的规模和声音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军帐内恢复了久违的安静。 “钦差大人,”任七对着王夫之深施一礼。 “你们同意招安了?”王夫之问。 任七面露古怪之色,“还在商议。” 王夫之向帐篷外面看了看,发现日暮已经西沉。 再过一会天就要黑了。 “既然没有商议出结果,那本官先回去,明天再来!” “也好!”任七面带歉意,“我亲自护送大人出营。” “不必,”王夫之摆手:“你是榆园军的首领,这个时候你我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也好,”任七朝着梁敏说道:“你护送钦差大人出营,我和弟兄们再商量商量。” 梁敏点头让几个亲信在前面带路,自己则陪在王夫之身边一起向外走。 走出军帐后,外面飘起炊烟饭香扑鼻。 梁敏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跟在后面时向王夫之靠拢并低声说道:“钦差大人,不出意外的话有人同意招安,有人不同意。” “本官知道,”王夫之笑了笑:“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现在事情比较难办,”梁敏面露难色:“刚才商讨的时候我和任七、张七碰了碰想法。他们同意招安,但又不想逼迫那些不同意的人一起接受招安。” “贸然放那些人走,又怕被朝廷追究责任。所以...这事非常难办!” “仗义!”王夫之直接开口说道:“任七和张七此举确实仗义。” 王夫之心中明白。 这些叛乱军的首领能够让众人信服,必定拥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而这其中,仗义无疑是不可或缺的品质之一。 一个领导者,如果不能做到仗义,那么很难得到部下的忠心跟随,更无法获得尊重和信任。 快速思考后,王夫之对着梁敏说道:“你回去给任七和张七带个话,就说本官给他们一夜时间处理内部问题。明天一早,本官会在营地门口接受投降。”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任七和张七趁着夜色的掩护,把不愿意接受招安的人放走。 “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对大人您不利啊!”梁敏有些担心。 “没什么利与不利的,”王夫之坦然一笑,“即便不放那些人走,他们为了自保也会假意接受招安,等时机一到再次反叛。与其那样,不如趁早放他们走。” “大人您是招安的钦差,只招安了一部分人会不会影响您的仕途?” “没什么影响,”王夫之满不在乎,“招安这件事本就是剿抚并举才行,只有让他们看到了官军的威风,才会迫使他们接受招安。更何况我本就是一个七品知县,就算影响仕途也影响不到哪儿去!”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营地门口。 梁敏亲自把战马的缰绳交到王夫之和锦衣卫百户邓岳手中,目送他们离开。 营地西面二里的李定国早就等不及了。 见有人从营地出来,立刻派人接应。 与大部队汇合后,李定国急忙询问:“王大人,招安的事进展如何?” “很顺利,不过他们当中有些人不愿意招安,所以我给了他们一夜时间撤离。” “一夜时间?”李定国抬头看了眼西边天空残存的一丝阳光,“是今夜吗?” “对,”王夫之点头确认。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趁夜在叛军营地外围设伏,等那些不愿投降的叛军撤离时进行偷袭?” “理论上没问题,但我已经答应他们可以趁夜撤离,这么做不但不仗义,还损官府形象!” “兵不厌诈呀!”李定国提醒。 “李总兵这话确实没问题,但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所以还是用怀柔政策使之屈服!” “那些叛军离开后还是会和官府作对,早晚是个麻烦!” “也不一定是麻烦,”王夫之抬起头,面带笑意,“先小打小闹几次让他们见识一下官军的战力,然后想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891章 榆园军入编 当天深夜。 部分榆园军首领带着麾下士兵悄悄从濮州城外撤离。 这些都是不愿接受招安的人。 不接受招安的原因有很多。 有些人觉得官职小,有的些人觉得饷银低,还有人认为政策差。 官职小吗? 首先五品营总的职位并不低。 要知道《水浒传》里的宋江在接受招安后并没有官职,征讨方腊后才被授予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的职位。 (新降之人未效功劳,不可辄便加(官)爵。可待日後征讨,建立功勋,量加官赏...) 其次叛军都是百姓出身。 每月一两多的饷银对富裕家庭来说可能觉得少,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绝对不低。 官职不小,饷银也不低,所以政策谈也不上差字。 榆园军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不信任。 他们既不相信朝廷招安的诚意,也不相信接受招安后朝廷能落实招安政策。 实际上。 在他们造反之前,朝廷的政策和地方官的所作所为就像猛兽捕食一样,将他们的信任一点一点撕碎。 失去所有信任后。 他们对朝廷彻底失望,于是揭竿而起。 现在朝廷派来一个钦差,告诉他们只要放下武器归顺朝廷就能当官吃皇粮... 就好比先把你打一顿,等你想还手打对方的时候,对方告诉你只要不还手就能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换成你,你会信吗? 有人会信,有人不信。 信的人留在营中,准备接受招安。 不信的人则连夜撤走,返回榆园。 “报!濮州城外叛军正在撤离,请问总兵大人是否派兵伏击?”榆园军撤离的时候,传令官及时将消息告知李定国。 李定国想了一会后摇头:“继续探查,不做伏击。” “是。”传令官离开, 李定国之所以这么做既有王夫之的因素,也有他自己的顾虑。 王夫之要的是长治久安。 用武力只能解决一时,做不到长治久安。 再者夜战是兵家大忌。 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误伤,对士气影响非常大。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这种战术。 次日清晨。 当王夫之再次来到榆园军营地时,发现营地里面出现了大片空地。 锦衣卫百户邓岳有些担心地说道:“大人,看样子榆园贼跑了不少啊。朝廷若是知道了,恐怕...” “无妨,”王夫之胸有成竹:“总比先降后叛强。” 随着二人的到来,榆园军营门打开。 首领任七,张七,梁敏,黄镇山等人带头走了出来。 王夫之仔细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范次吾和王俊的身影。 他们二人是叛军首领之一。 麾下叛军的数量不少,实力也比较强。 现在他们不在,说明拒绝接受招安。 “看来这招安的事,没办法一蹴而就了!”王夫之苦笑一声,继续向前走。 在距离任七等人约有一丈时,王夫之停下脚步。 “榆园军匪首任七,率张七,梁敏,黄镇山等人恭迎钦差大人!”任七当着所有人的面,带头下跪。 其他人也跟着下跪。 王夫之倒背着手,表情严肃的大声质问所有人:“尔等可愿接受朝廷招安?” “我等愿接受朝廷招安,只是之前所作所为违背了朝廷律法,望朝廷不计前嫌赦免我等之罪。”榆园军首领任七带头回答。 王夫之转身面向北方深施一礼,然后转身对着所有人说道:“免罪!” “谢陛下,吾皇万岁...”任七等人同时施礼。 礼毕后,任七再次带头说道:“自此以后,任七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其他人跟着复述一遍,再次向王夫之磕头施礼。 走完流程后,榆园军将所有营门全部大开,所有士兵排成长队走出迎敌接受清点和检查。 清点人数是为了以后的以工代赈做准备。 检查士兵的目的是把合格的人留下充做官军,不合格的原地解散等待朝廷救济。 经过一天的清点,李定国将数字统计了上来。 他来到王夫之身边说道:“王大人,濮州城外的叛军共有两万九千四百三十三人,其中符合要求可以成为官军的人只有三千一百二十八人。剩下的都要原地解散,等待朝廷救济。” “军中存粮还够几日之用?”王夫之问。 “按照每人每天二斤计算,只够五天之用。”李定国回答。 “足够了,”王夫之松了口气,“第一批赈灾的粮食已经通过漕运抵达了济宁州,五天内应该可以运抵濮州。” “曹县和范县的叛军加起来约有七千左右,任七已经书信一封,打算命他们原地投降。”李定国说道,“可是两县的知县已经被杀,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 王夫之想了想,“李总兵的人不是在曹县城外吗?先让大军接管两县防务,然后在叛军当中找几个穷凶极恶之人,让他们给知县偿命。无论知县做错了什么,只有朝廷和法律才能制裁他们,不能由百姓任意处置,否则下面会乱套!” 法律的权威要具有不可挑战性。 对于基层州县来说,知州和知县就是法,就是权威。 杀他们等于挑战权威。 王夫之此举是为了维护权威。 可惜王夫之有时代的局限性。 换成崇祯,他会怂恿叛军投降前在城内搞一次大清洗,把所有阶级敌人全都处理掉... 王夫之继续说道:“处理完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后,挑出合格的充入官军,剩下原地解散等待救济。” “以工代赈的事?”李定国又问。 “不用操心,已经命附近的州县派人安排此事。”王夫之捂着脑袋说道。 赈灾的事越往下越复杂。 对崇祯来说是两个字的事:准了! 到了六部,只需要好银子买粮买物资,派人主持工作监督执行。 到了州县,这项工作复杂到了极致。 设置粥厂,预防瘟疫,安排修堤,监督工程... 这些工作虽然不是由王夫之一人主持,但是也有他的份。 再加上诏安的事,压力可想而知。 “接下来,”王夫之缓了一会后抬起头看向李定国,“我要把诏安的进展告知朝廷,然后...和李总兵一起专心对付那些没有投降的榆园贼。” 第892章 平叛会议 写完公文已是半夜时分。 王夫之伸了个懒腰然后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王夫之召集所有人商议如何对付没有接受招安的叛军。 李定国,任七,张七,梁敏,黄镇山等人全部到场。 “诸位,”王夫之开门见山:“本官是朝廷派来招安的钦差,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很清楚。有人接受了招安,有人继续和朝廷作对。既然他们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李定国挺直腰板来了精神。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听王夫之话里的意思要和榆园贼开战。 有仗打就有功劳,有功劳就能在朝廷立足,在军中立威。 任七和张七、梁敏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他们之前的身份是叛军,和朝廷作对。 现在的身份是官军,要和叛军对垒。 而榆园的叛军都是他们曾经的兄弟。 曾经的兄弟马上要成为对手,可想而知心情有多复杂。 “你们几位,”王夫之指着榆园军的降将们,“现在麾下有多少合格的兵马?” “回王大人的话,”任七总结道:“我们麾下的兵马加起来只有三千多点。” “这些人是否熟悉榆园的地道?”王夫之问。 “大部分人都很熟悉地道,”任七顿了顿:“但...榆园的地道绵延数百里,找到榆园军...贼本就不易,想杀他们就更难了。” “不,”王夫之摆手,“咱们不杀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不杀人?”李定国有些疑惑,“王大人打算怎么做?” “咳咳,”王夫之轻咳一声站起来问所有人:“榆园贼为什么屡剿不绝?” 这...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见众人不说话,王夫之换了个问题:“诸位,你们觉得范次吾和王俊为什么不接受招安?” “他们不愿给朝廷效命。”黄镇山大大咧咧说道。 “不,他们觉得朝廷不可信!”李定国笃定道。 曾经身为流贼的李定国十分清楚,一切的基础都是信任。 如果不是朝廷连续两年免除全国赋税,表现出了仁政的一面。 他不会归顺朝廷。 正因为有了仁政,他才相信朝廷在为百姓着想并最终投降。 “你们认可李总兵的观点吗?”王夫之看向任七,张七等人。 “李总兵高见!深究原因的话,确实是信不过朝廷。”任七说道。 “这话说的透彻,一针见血!”张七回答。 “那好,”王夫之脸上带着笑意,“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信任的反噬!” 说罢,王夫之拿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地图。 上面用简洁的线条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等。 在地图的中间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区域,像是皮肤上的黑斑一样十分惹眼。 王夫之指着阴影说道:“这里就是濮州和范县交界处的榆林,整片榆林绵延数十里,下面的地道错综复杂,更是长达数百里,对不对?” “对!”任七等人纷纷点头同意。 榆林具体有多大他们也没算过,不过作为曾经的榆园军,他们对榆园还是非常了解的。 榆园太大了,大到能藏千军万马。 王夫之接着说道:“如果不出本官所料的话,榆园贼储备的粮草不足以渡过这个冬天,对不对?” “哎?”黄镇山发出一声惊呼:“王大人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是啊,您是怎么知道的?”其他人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呵呵,”王夫之笑着看向李定国:“李总兵应该知道原因。”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李定国身上。 李定国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以我曾经流贼的经验来看,植被茂密的夏秋更适合用兵,毕竟叛军战力太差没办法和官军正面抗衡,只能藏身于草木之中偷袭官军。所以到了草木稀疏的春天和冬天就要偃旗息鼓,避免和官军正面相抗。” “现在已是秋冬交替叶落草枯,不适合大规模用兵。” “除了易于藏身外这个因素外,还有另一个原因:粮食。” “夏秋用兵时正值夏粮和秋粮收获,可以解决粮草问题。” “对,”王夫之顺着李定国的话继续往下说:“如果粮食足够过冬的话,你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围攻濮州,所以我断定你们的存粮无法渡过这个冬天!” “真神了!”任七张大了嘴巴,无比惊讶。 张七也和梁敏也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只有黄镇山傻呵呵地坐在那里,不停地重复任七的话。 “神了!神了!” “诸位,”王夫之再次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我还知道你们存粮不足的原因。” “请大人释疑。” “在此之前你们的存粮是足够渡过这个冬天的,结果前些日子山东五个县遭了水灾,大批百姓涌入榆园成了榆园贼。人多嘴就多,吃的也就多,于是存粮便不够了!” “对吧?”王夫之盯着任七。 “王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任某佩服!”任七猛拍大腿说道。 正如王夫之所料,他们早就在入冬前存够了过冬的粮食。 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水灾导致大批百姓涌入榆园。 榆园军的政策本就是吸纳百姓对抗朝廷。 现在百姓来投奔,他们没理由拒绝。 于是粮食便不够了。 左思右想之下,他们将目光放到了官仓上。 为此他们不得不主动攻打县城、州城,抢夺官粮。 结果存粮最多的濮州城久攻不下。 本想撤走,可是早晚还要面对粮草问题。 打又打不过,撤又没法撤。 所以他们才会在濮州城外坚持。 直到等来了王夫之和李定国... “呵呵,”王夫之再次笑了笑,“还行,没猜错。” “所以,大人打算用什么方法对付那些不愿归顺的榆园...贼?”任七一脸期待地问道,“我们归顺朝廷之后榆园的人数少了很多,里面的粮食足够范次吾和王俊等人过冬!” 第893章 连吃带拿 在场的人纷纷看向王夫之,不明白他有什么对策。 王夫之说了那么多只是阐述了事实,没说如何解决榆园贼。 如果无法解决问题,那么他就是在空口泛谈。 王夫之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对着榆园降将说道:“方法很简单,还是从粮食下手。” “粮食?” “嗯,”王夫之点头,“只要他们吃光了粮食就必须走出榆园求生,没了榆园的掩护,他们必不是官军的对手!” “可是他们的粮食已经足够过冬了!”任七眨着眼睛提醒。 “怎么会够呢?”王夫之的目光一一从任七,张七,梁敏和黄镇山脸上扫过,“你们若是返回榆园,那些粮食还够吃吗?” “返回榆园?”任七等人被这句话搞懵了。 梁敏率先反应过来,他深施一礼道:“王大人明察!我们此番是真心实意归顺朝廷,并无反叛之心!” “是啊,请王大人明察!” “请大人明察!”任七等人先后说道。 “哎咦,”王夫之摇头,“我岂会怀疑你们?让你们回去不是考验忠心,是让你们去吃饭的!” 见众人有些疑惑,王夫之开始解释:“只有吃光存粮,吃穷榆园贼!才会迫使他们走出榆园和官军面对面!没了榆园的掩护,他们绝不是官军的对手,到时候要么接受招安,要么被杀被俘!” 吃光存粮...吃穷榆园贼! 这两个词直接刷新了任七等人的三观。 别说任七,就连流贼出身的李定国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他盯着王夫之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佩服道:“王大人此计真乃大明少有之奇谋也!” “大人,”任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们该...怎么吃光存粮?” “简单!”王夫之伸出右手食指,“你们立刻带着兵马回到榆园,既不要和范次吾和王俊等人开战,也不要与官军联络,就待在榆园里吃存粮!什么时候把存粮吃完了,什么时候出来和李总兵的兵马汇合。” 黄镇山咽了口唾沫:“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回去后要放开了吃?” “不,”王夫之否定了之前的话,“光吃还不行,走的时候还得把所有物资带出来,做到连吃带拿!” 好一个连吃带拿! 黄镇山的眼睛开始放光。 “回去后,能吃一斤绝不吃八两,只要撑不死就使劲吃!吃的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另外你们还要想办法开粥厂赈济灾民,这样粮食消耗的速度将大大增加。” “可是,”梁敏提出了疑问:“我们已经归顺朝廷了,此番回去怕是不被范次吾和王俊等人接纳。” “降而复叛嘛!”王夫之有些无语道:“以降而复叛的名义回去,这件事只有你们知道,下面的士兵根本不知道也就不会泄密。就算不被范次吾等人接纳,之前的存粮也有你们的一份。大不了平分存粮,然后互不往来就是了。” “那...”任七还是有些担心:“吃完粮食后,范次吾和王俊会想办法从周围的村镇州县买粮或者抢粮,榆园那么大,根本抓不住他们。” “什么粮?”王夫之冷笑:“五个县遭水灾,这些百姓别说粮食,家都没了。为了赈灾,朝廷把周围州县所有能买的粮食全都买完了,百姓手里只剩下自己的口粮,不会卖!” “他们若是敢抢百姓的粮,不但会失去百姓的支持,还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出兵剿贼,事半功倍!” 听完王夫之的解释,任七不禁感慨道:“正如李总兵所言,王大人之策实乃大明少有之奇谋也!” “王大人此举简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典范!” “佩服,实在佩服。” “王大人,”在一众佩服声中,李定国眨着眼睛问:“他们负责吃,我和部下负责什么?” “本官早就安排好了!”王夫之指着地图上黄河的一段河堤说道:“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朝廷会重新修筑这里的河堤,同时会在这附近囤积大量灾民所需的物资。” “李总兵可以守在物资周围,防止榆园贼偷袭。或者用物资把榆园贼吸引过来,聚而歼之!不过要切记,以抚为主,剿抚并重。” “妙,实在是太妙了!”李定国对王夫之伸出大拇指。 “好了,”王夫之站起身对着任七等人说道:“濮州的存粮不多,诸位还是赶快收拾一下回榆园吃饭吧!” 王夫之显然并没有管饭的打算。 任七等人互相看了看,虽有还是有些不放心,却也只能起身离开。 拔营起寨后,三千已经投降的朝廷的榆园军再次踏上了返回榆园的道路。 “大人,咱们不是已经归属朝廷了吗?怎么还往榆园走?”士兵们不明所以的问。 “别问了,跟着走就是了。”旁边的人回答。 “是去打那些不愿投降的人吗?” “应该不是!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此番出兵一点粮草也没带,肯定不是打仗。” “既然不是打仗,去榆园作甚?那里可都是叛军!难道...咱们是去给朝廷当内应吗?” “就凭你也想当内应?你有当内应的脑子吗?别问了,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行行行,你说得对。” 士兵们不敢多问,只能跟着队伍继续前行。 底层士兵处于信息茧房之中,他们并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上面让他们降,他们就降。 上面复叛,他们也只能跟着复叛。 就像普通百姓一样,他们没办法改变时代的走向,只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走向未知。 第894章 分配物资 榆园。 “报!”一个义军慌慌张张的跑到密林中的一间木房子,对正在休息的榆园军首领范次吾和王俊说道:“榆园西面发现一支兵马,人数在三四千左右。” “啊?”范次吾和王俊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范次吾急忙询问:“是官军吗?” “应该不是,”义军士兵回答:“这支兵马没打官军的旗帜。” “难道是友军?”另一个首领王俊问。 “不是,”范次吾认真摇头,“从濮州撤退后,所有榆园军全部退到了榆园内暂避官军锋芒,外面没有咱们的人了。” “那会是谁?”王俊搞不懂了。 “出去会一会就知道了。”范次吾伸手从武器架上拿起腰刀往外走。 “也好!”王俊也拿起武器跟了过去。 此时任七等人已经来到了榆园边缘。 他们熟练的找到地道入口,并朝里面大喊:“别动手,自己人!” 见里面没人回应,他们便封好地道入口继续从地面向榆园深处行军。 深入一里左右时,远处的榆林传来了动静。 “停!”任七指挥大部队停止行军。 不多时,范次吾的人来到任七不远处。 他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任七!”任七回答。 “任七?”义军士兵愣住了,“你...你不是投降朝廷了吗?又回榆园作甚?难道是想帮着朝廷打我们?” “我任七不是那种人!”任七大声回答。 “那你带兵回来干什么?” “我又复叛了!”任七再次回答。 义军士兵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立刻将消息告知范次吾和王俊。 他们二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后站在原地想了很久。 王俊问范次吾:“你信吗?” “说实话,我不信!”范次吾摇头。 “那怎么办?和他们刀兵相见?” “不急,先和他们见一面再说。”范次吾整了整身上的甲胄,继续前进。 他们很快和任七见面,双方相隔十丈站定。 “你们怎么回来了?”范次吾率先问道。 “复叛了。”任七回答。 “朝廷不但给你们发饷银,还给了你们相应的官职,为什么要复叛?”范次吾冷着脸问。 “是啊,”梁敏接过话说道:“朝廷的条件这么好,你们为何不降?” “我们信不过朝廷!”范次吾表情严肃:“朝廷若是可信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被逼造反!” “巧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梁敏盯着范次吾的眼睛:“归顺朝廷之后我们后知后觉,认真思考后才决定复叛。” “我不信!”范次吾冷笑着摇头:“我既不信你们会复叛,也不信朝廷会放你们回来。” “如果朝廷知道我们复叛,当然不会放我们回来!所以我们是打着剿灭叛军的名义回来的。” “你看,不打自招了!”范次吾指着梁敏的嘴:“你说漏了!” “范次吾!”任七向前一步说道:“梁敏说的很清楚,我们是打着剿灭叛军的名义回来的,实际是复叛。” “我不管你们是打着什么名义回来的,反正就是不信!”范次吾向后退了一步,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回来了!”任七向前一步,“我挖过榆园的地道,组建榆园军时我也出了一份力。虽然之前鬼迷心窍归顺了朝廷,但是迷途知返又回到了榆园。” “你到底要干什么?”范次吾皱着眉,向左一步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警惕的看向四周。 他怕任七在附近埋伏了鸟铳兵,趁他不备进行偷袭。 “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待在榆园里!”任七又向前走了一步。 “抱歉,自从你接受招安的那一刻,咱们就不是一路人了,还是请回吧!”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榆园,是大家伙的榆园。”任七指着茂密的榆林说道:“你凭什么让我离开?” 这句话把范次吾说的哑口无言。 榆园这块地不是他的,榆树也不是他种的。 附近的百姓会在受到欺压时躲进榆园避难,时间久了才形成榆园军。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榆园确实是大家伙的,他没资格独占。 “那好,”范次吾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待在榆园,但是要划定界限。你在你的界限里待着,我在我的区域里活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有越界直接视为开战!” “没问题!”任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能留在榆园,他就能想办法消耗粮食和其他物资。 接下来,双方开始划分各自的活动区域。 由于榆园内全是榆树,没有明显的标志物。 所以双方的区域界限比较模糊。 划定界限后,任七又开始索要粮食和物资。 “范次吾,离开榆园围攻濮州前,我记得榆园内还有不少物资!那些物资可都是咱们一点点攒出来的,你可不能独吞。”任七上来就给范次吾扣了一顶道德的大帽子。 造反和做生意一样。 之前是合伙的买卖,现在两个股东闹矛盾要分家。 之前挣的钱攒的东西也要分开。 如果范次吾不给,任七就可以大肆宣扬出去说他不仗义。 消息一旦传出去,范次吾的威信将大大降低。 范次吾明白这个道理,他本就没想独占物资于是说道:“确实有不少物资,我从没想过独吞!” “那就平分。” “怎么可能平分?”范次吾看着任七身后的三四千人:“你现在的兵力只有三四千人,而我有近两万之众!凭什么平分?” “我曾经的兵力比你多,只不过都被朝廷遣散了!” “那是你和朝廷的事,与我无关!” “当然有关,被遣散的人还会回来的。”任七强压心中的笑意,“那些物资本来就有他们的一份,你凭什么不给?” 在此后的一个时辰里,双方围绕物资的分配比例展开了漫长的谈判。 任七最开始提出五五分。 范次吾直接拒绝,表示只认可二八的分配比例。 任七坚持五五分不松口。 范次吾坚持了一会后开始调整,给任七增加了一些份额,“三七分,最多只能三七分!” “不行,就是五五!”任七还是不松口。 “那就没得谈了!要不打一仗吧?谁赢了物资归谁!”范次吾咬着牙说道。 “咱们的敌人是官军,岂能自相残杀?”梁敏这个读书人及时说道:“要不这样吧,任七哥你别五五了,范兄你也别三七了。咱们各退一步,四六分如何?” 第895章 烧荒 “四六?谁四谁六?”范次吾瞪着眼睛问。 “当然你六我们四了!”梁敏回答。 “不行,”不等范次吾表态,任七不乐意了:“凭什么他们六,咱们四?” “物资在他们手里,咱们让一步又何妨?”梁敏开始当起了老好人。 “也罢!”任七假装思考后点头。 见对方让步,范次吾也不再纠结,同意了六四分的方案。 分完物资后,王俊有些不解地问范次吾:“物资掌握在咱们手里,没必要分给他们!”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范次吾摇头,“义军之所以长时间的对抗朝廷,主要靠百姓的信任和支持。” “百姓凭什么信任支持咱们?关键在一个义字。既有道义,也有信义,还有义气!这些物资本就有任七的一半,如果抢占着不给便是不义。没了义的支撑,咱们很快就会失去民心被朝廷剿灭。” “我还是信不过任七他们!”王俊皱着眉。 “我也信不过他们,”范次吾说道:“但一码归一码,该给的物资要给,该防备的也要防。” “怎么防备?” 范次吾想了想嘱咐王俊:“你在榆园外围多布置些暗哨,盯紧任七和他的部下,看看他会不会和官府有来往!” 王俊眨着眼睛想了想,“你怀疑任七会出卖咱们?” “对,”范次吾认真点头,“任七回来的太蹊跷了!所以我怀疑他已经成了官府的内应。不过再精明的狐狸也会露出马脚,如果任七是官府的内应,必定会和官府取得联络。只要找到他联络官府的证据,咱们就可以放下顾虑对他下手了。” “放心,我这就安排。”王俊匆匆离开。 与范次吾等人的紧张不同,分完物资后,任七等人开始了人生最惬意的时光:早吃饱,午吃饱,晚吃饱! 他们不但大肆招揽附近百姓,还开设粥厂进行赈灾。 周边的百姓听闻后纷纷投奔,任七一时间名声大噪。 崇祯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三,崇祯接到了王夫之的公文。 斟酌一番后。 他拿起红笔写了四个字的批复:已阅,甚好。 王夫之做的还算不错,他必须鼓励。 在山东民变这件事上,崇祯没有担心过。 如果不是发生了水患大批百姓受灾,榆园军的规模不会发展成这么大。 现在又是诏安,又是赈灾。 缺少群众基础的榆园军只会越来越少。 长则一年,短则半年,榆园军的问题应该会彻底得到解决。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江南。 哪怕辽东接二连三的吃败仗,只要能从江南搞到钱,大明的基本盘就不会乱。 不等他处理完题本,内阁首辅范景文和户部尚书谢三宾便来到殿外求见。 谢三宾是接到崇祯的口谕前来觐见,而范景文则是主动求见。 “陛下,”走进大殿后范景文直接说道:“臣请立刻将高杰所部兵马调往蓟州,密云一带摆边。” (摆边是一种边防策略,后面会解释。) “哦?”崇祯一怔,“蓟州密云一带是蒙古察哈尔和永谢布部的驻牧地,他们最近有犯边的举动?” “没有,”范景文表情凝重:“正因为没有犯边,臣才觉得不对劲。” “今年各镇边军按照惯例前往草原烧荒,陕西三边和宣府大同的边军虽然顺利完成了任务,但是和往年一样都遭到了蒙古人小规模的袭扰。蓟州、密云的边军在烧荒过程中不但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而且蒙古人看到他们像是老鼠看到猫一样转身就跑,没有任何犹豫。” “这很不正常!” 烧荒是大明为了抵御蒙古人犯边而实施的行动。 简单来说就是到了秋冬季节草木枯萎时,在长城周围的草原上放火。 把草原上的枯草全部烧掉,实施坚壁清野。 如果不烧荒,蒙古人在犯边的时候就不用考虑战马的草料问题。 他们一人多马,轮番骑乘。 让闲置的战马轮番啃食荒草即可。 若是烧了荒,犯边时就要提前准备草束喂食战马。 这样一来不但会消耗给牲畜过冬用的存草,还会占用马匹驮运,消耗秋膘。 如果犯边的收获不足以弥补这些损失,那么就会亏本。 出于这些顾虑,很多蒙古部落不再轻易犯边。 烧荒并非明朝所创,而是始于秦。 在明代,烧荒行动始于永乐年间。 永乐五年冬,江阴侯吴高上奏:沿边草盛,欲焚之。 朱棣下旨:最当第虑,旁近未知,或生疑怪。且巡微军马仓猝难避,屯堡房舍将有所损,须预报之使备... 自永乐之后,烧荒行动成了大明边军的秋冬主要任务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边军深入的距离越来越远,甚至能达到三五百里。 烧荒是一门运气很大的技术活。 要知道草原上的草并不是一把火就能全部点燃。 很多草地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各片之间由于地形或者水源的原因并不相连。 所以想要放火烧掉整个草原,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技巧。 首先要找到那些容易燃烧的草甸子,然后用干草或者油脂等易燃物将它们连接起来,最后再点燃火源。这样才能让火势蔓延,造成最大的破坏。 这是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若是深入草原,只用这种办法就行不通了。 大明边军的做法是出塞三五百里,然后兵分两路。 一路为哨探,负责观察敌人动向,防止遭到蒙古骑兵的偷袭。 另一路为放火兵,负责烧草。 他们一边烧草,一边往长城附近撤退。 烧的时候会故意遗漏一些草地,造成没烧干净的假象。 蒙古人的战马一旦食用这些草,就会被明军下的毒药毒死(马食草即毙)。 之所以说烧荒需要运气,是因为草原上的风向变化非常快, 前一刻还是北风,下一刻就可能变成了西北风,或者由于地形的原因变成西风。 稍有不慎,烧荒的士兵就会被火势包围。 另外当风特别大时,被点燃的杂草会被风势带到烧荒明军的退路上,导致被火势包围,发生意外。 第896章 摆边 对付游牧民族除了烧荒外,还有摆边。 摆边是大明边防的另一种策略,顾名思义就是把大军摆在边境。 最开始大军集中在九边重镇扎营,哪里有战事就支援哪里。 可是边境线太长。 蒙古人如果行动迅速的话,明军援军还没没来得及支援他们就已经撤走了。 后来一代名臣王琼在甘肃驻守时改变了之前的策略。 当时蒙古人四处游牧,如果大举南下犯边的话则须传示各部,晒干肉,收乳酪。 约定日期后聚在一起,数万人夜宿时营地里的火光绵延数里甚至十几里。 为此。 王琼往草原上派遣大量的夜不收日夜侦查。 一旦发现有情况立刻回报。 王琼接到消息后马上把精锐部队布置在几处咽喉要道上,先守后攻。 秋收时。 大军时不时地出塞演练展示军容,震慑敌军使他们不敢靠近,是为守。 秋收后。 他把大军平均分布在边境几十个堡垒里,约定日期后同时出征,是为攻。 在绵延三百里的草原上,数万明军一起出动。 由于到处都有明军精锐的踪迹,蒙古人根本不知道明军虚实,只能避战。 大明首辅张居正曾评价王琼:西凉重地,番虏杂居......赖邃庵、晋溪(王琼)二大老经略数年而后定。 用烧荒和摆边的方法对付游牧民族确实没问题,但是对付辽东的渔猎民族就不行了。 辽东的女真部落生活在崇山峻岭之间,烧荒的话会引发山火,使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物资(动物皮毛,人参等)。 那样反而会刺激女真部落袭扰边境。 所以明军在辽东对付女真部落的方法是伐木和传箭。 每年秋天。 明军会派遣大部队来到边境城池外面砍伐树木,防止女真人藏兵其中伺机偷袭。 砍伐的树木会运回城池,作为过冬的取暖物资。 传箭是传递信物的意思。 在伐木的同时,辽东将领会沿着边境巡边。 到达缓冲地带后,让人拿着刻有辽东总兵印信文字的箭矢给各女真部落送去,让他们前来拜见。 或安抚,或警告。 到了崇祯年间,辽东的伐木和传箭已经名存实亡。 但针对蒙古人的烧荒和摆边却一直都在。 按理说明军已经在草原上打败了西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并让他们派遣人质进京。 不必像之前一样防范他们。 但崇祯不放心。 蒙古犯边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损失,还有生产秩序的破坏。 恢复生产少则三五年,长则十来年。 小冰河气候导致的干旱还在继续。 按照历史的走向分析,这段小冰河气候持续时间非常久。 (明清有三个明显的小冰河期,其中万历二十八年到康熙五十九年这段时间的小冰河气候持续时间最长,波及范围最广。而明清小冰河期彻底结束的时间是光绪六年,那时候满清已经快没了。) 天灾带来的损失已经足够大了,不能在出现人祸。 更何况针对西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的卫所改制还在进行中,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造反。 所以崇祯命边军像往年一样烧荒。 不过由于从其余各镇抽调了不少兵马前往辽东作战,所以没有多余的兵力进行摆边,只能被动防守。 现在范景文要求高杰北上蓟州、密云摆边,主要是为了防御塞外的察哈尔和永谢布部。 “陛下,”范景文认真说道:“察哈尔部被边军击败过一次,损失惨重,必定心怀恨意试图找回面子。永谢布部的人口虽然不多,但也已经投靠了建奴,听从他们的命令。” “臣怀疑察哈尔部和永谢布部故意在示弱,接下来他们大概率会趁机犯边劫掠。如此一来既能劫掠物资,又能配合建奴袭扰平辽大军的后方。” “所以内阁商议后觉得应该立刻调高杰北上摆边防范。” “如果蒙古人来犯,高杰可镇守蓟、密,保证边境无忧。如果蒙古人不来,开春后可将高杰调往辽东支援作战。” “请陛下定夺。” 崇祯想了想,觉得范景文说的有道理。 陕西三边有吕大器,宣大有不到两万辽东铁骑驻守。 唯一的破绽只有蓟州和密云这里。 当然了。 如果蒙古人真敢来犯,京营还有数万精锐可以调动。 不过这是崇祯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 就像后来的核武器一样,只要摆在那里就能起到震慑作用。 震慑外患,震慑内敌。 身为穿越者的崇祯十分清楚,有时候内敌比外患更可怕。 因为内敌会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 “既然内阁觉得有必要,那就下旨调兵吧。”崇祯点头说道。 “臣领旨,”范景文领旨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不动。 “范阁老还有事?”崇祯问。 “还有一件私事,”范景文看向崇祯后又看向站在旁边的户部尚书谢三宾。 崇祯也不好直接说让他走,于是和范景文一起盯着他看。 “哎?”谢三宾愣了下,随后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要不,臣先告退?” “也好,”崇祯点头。 谢三宾一脸无奈的转身暂时告辞。 崇祯找他来有要事相商,等范景文说完私事后他还得再回来。 他前脚刚走出大殿,王承恩也跟着走了出来。 “吆,”谢三宾故作惊讶,“范阁老的私事得多重要啊,把王公公都请出来了。” 王承恩呵呵笑道:“毕竟是私事,无论大小咱家都不方便听。倒是谢尚书你,要做好交差的准备。” 说到交差二字,谢三宾脸色开始闪烁。 朝廷缺钱,崇祯为了搞钱才让他当上了大明朝的户部尚书。 这么说吧,从权利上来讲大明朝权力最大的是崇祯。 其次是内阁首辅范景文。 排在第三位的就是他这个户部尚书。 如果不能给崇祯搞到足够的钱,他的下场恐怕比魏藻德好不到哪儿去。 搞钱的办法只有那几个:货币改制,江南巡盐,卖官... 第897章 太子求学 乾清宫内。 范景文见其他人离开后对着崇祯说道:“陛下,方岳贡给臣来了一封信。” “哦?”听到前户部尚书的名字,崇祯有些意外,“他有事求你?” “也不算求,是询问。” “询问什么?” “太子殿下听闻他辞官回乡后派人请他去南京讲学,方岳贡前后拒绝了数次,但太子殿下不停地派人去请。方岳贡有些执拗不过,于是给臣写信询问臣的意思。”范景文说道。 崇祯眯着眼睛想了想。 请方岳贡给太子讲学肯定不是太子的主意。 他没这个远见也没这个觉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倪元璐的点子。 倪元璐不但书法一绝,智谋更是一流。 请方岳贡给太子讲学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含义。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方岳贡虽然被迫辞官归乡,但皇家没有抛弃他,而是由太子出面继续让他发挥能力。 这既照顾了方岳贡的颜面,又展示了皇家的恩情。 此计果然甚妙。 方岳贡也足够老道。 他如果直接答应太子,必然会遭到弹劾。 弹劾的名义只有一个:方岳贡主动辞官,表明了不给皇帝效命。但是转头就投奔太子,给太子效命。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君臣之事,往大了说有映射崇祯早点嗝屁。 毕竟只有崇祯死了太子才能登基,太子麾下的这些人才会掌权! 方岳贡很老道。 他先是数次拒绝,实在没有办法后借着向范景文请教的机会请教崇祯。 范景文更老道,他明白方岳贡的意思后立刻以私事的名义把这件事告诉了崇祯。 崇祯思考之后反问范景文:“既然这件事是私事,范阁老自行做主即可,为何询问朕?” “陛下是一国之君,理应知晓此事。” “朕已经知晓,太子请方岳贡去给他讲学,去与不去都是方岳贡的私事,朕就不干涉了。” “太子是国之储君,给太子讲学对方岳贡来说是私事,对大明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国事,所以需要陛下定夺。”范景文滴水不漏地说道。 方岳贡到了太子身边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若是好事,皆大欢喜。 如果是坏事,他会留下把柄。 所以必须谨慎。 崇祯被范景文的谨慎气笑了,他笑着说道:“既然太子觉得方岳贡能给他讲学,那就让方岳贡去讲学吧。” “臣遵旨。”范景文告辞。 他离开后,户部尚书谢三宾又返了回来。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谢三宾知道崇祯的心思。 崇祯知道谢三宾知道他的心思。 二人不需要说客套的废话,直接说干货就行。 良久之后,谢三宾轻咳一声:“咳,陛下。” “谢尚书有事?”崇祯明知故问。 谢三宾很是无语。 是崇祯让他来的,来了之后又问他是否有事。 这也太欺负人了。 但对方是大明的皇帝,谢三宾不敢吐槽,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回陛下,货币改制的进展比之前快了许多,不过福建行省的进展还是一如既往的缓慢,说是停滞也不为过。” 在崇祯发火前,谢三宾立刻接着说道:“巡盐的进展十分顺畅,而且为了充足国库,臣打算提前向盐商征收明年的盐税。这样一来,明年年初就可将银子送抵京师,上半年国库将不会再遇到缺钱的窘境。” “等等,”崇祯皱着眉,“盐商虽然是商人,但也是大明子民!朕三令五申不让地方官府提前向百姓收税!这里的税既包含赋税,也包括盐税,商税以及矿税,杂税等。” “你身为内阁阁臣户部尚书,岂能明知故犯?” “陛下息怒,”谢三宾开始解释:“臣并非强迫提前征税,而是让盐商们自愿提前交税。” 自愿? 崇祯更生气了。 以他看来强迫≠自愿。 但自愿一定等于强迫。 他这辈子最恨自愿。 谢三宾见崇祯表情越来越难看,心里也有点慌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解释:“臣之所以让盐商们自愿提前交税,主要是涉及卖官一事。” “继续。”崇祯恢复之前的平静。 卖官的事虽然早就传达了下去,但截止到现在还没人买官。 一是没有衙门和官员愿意承办此事! 按理说此事应该由吏部负责,但吏部以各种原因推到了礼部,礼部又推到了户部。 谢三宾的户部虽然想承办此事,但任命官员的手续和流程都是吏部负责。 他根本无从插手。 推来推去不但耽误了卖官,还影响了国库收入。 究其原因,主要是六部官员都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是读书读出来的。 现在花钱就能当官,对读书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所以他们对花钱买官这种事极为排斥,于是就想出了各种办法消极应对。 吏部和礼部谁都不愿意承办卖官。 缺少了承办的衙门和官员,卖官的事自然也就办不成了。 哪怕崇祯强行指定吏部负责,他们还会想出其他办法从中作梗。 “没人买官的另一个原因是有钱的商人和士绅不敢买,他们怕花出去的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卖官陷入停滞之中。”谢三宾继续阐述情况。 “谢尚书应该有对策吧?”崇祯问。 “回陛下,臣的对策是先破局,再扩大范围!”谢三宾有些兴奋,“若论谁有钱,当属各地的盐商!可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合法合规的扩建宅子,使用奴仆甚至修建祖坟。所以从这几点看,他们必然有买官的需求。” “现在巡盐御史宋权正在南直隶巡盐!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臣的意思是今年只在南直隶设置五到十个买官的名额,交由宋权全权处置。凡提前缴纳明年盐税的盐商,便可以获得买官的资格。然后所有获得资格的人同时竞买这些名额,价格者得。” “买卖的官职是几品?每个名额卖多少钱?”崇祯问。 “六品和七品官都有!七品官的最低价是白银五千两,六品官的最低价是白银八千两,上不封顶。” “由于是虚职,所以竞得官职后南直隶吏部直接发放官服入官籍,但不录用。” 第898章 接头暗号 谢三宾的办法可谓一石四鸟。 首先。 只要盐商提前缴纳明年的盐税,就能获得买官的资格。 如此一来便暂时解决了当下以及明年上半年国库空虚的问题。 其次。 通过竞拍卖官不但能将卖官价格最大化,还能再次弥补国库亏空。 第三点。 盐商买官怕什么? 怕钱花了,事没办成! 现在不同,盐商竞拍官职后可以立刻入官籍拿到官服! 有了这个保证,他们便没了后顾之忧。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授予官职的不是北京吏部,而是南京吏部。 南京吏部的官员都是些什么人? 几乎都是在北京党争失败后被贬到南京的人。 这里看似有一个小朝廷,太子监国。 但是这一切都是表面现象。 所谓的权力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只要崇祯一道圣旨,那些权力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但就像南京与北京的距离那样,他们距离权力中心有数千里之遥! 他们无时无刻都想回到北京,接近权力。 你北京的吏部不肯办理卖官手续? 南京吏部来办! 他们巴不得做出点业绩来获得崇祯的注意。 毕竟只要被崇祯注意到,就有回北京的希望。 听完谢三宾的方案后,崇祯不由得佩服起来。 不是佩服谢三宾,而是佩服他自己。 只有他能在百官之中竟然找到谢三宾这样的人。 其实谢三宾本质不是这样的人。 被崇祯连哄带骗连蒙带吓才变成了这样。 严格意义上来讲,谢三宾是崇祯的白手套。 江南士绅也有白手套。 郑芝龙是一个,还有一个是朝臣。 崇祯要想办法解决他们。 不是解决人,人是解决不完的。 要解决阶级问题。 “谢尚书,”崇祯抬起头,“你的办法深得朕心,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陛下赏识,”谢三宾施礼后提醒道:“太子在南京监国,陛下...” 南京朝廷的一把手是太子朱慈烺。 谢三宾可不敢直接给朱慈烺下公文。 这种事还得崇祯亲自来。 崇祯点头:“放心吧,你回去后立刻拟定圣旨,朕会让锦衣卫带着圣旨和朕的口谕一同前往南京。” “谢陛下,臣告退!”谢三宾再次施礼后退出乾清宫。 迈出殿门的那一刻,他顿感万分轻松。 三件事全都通过了崇祯的考验。 之前的压力不但一扫而空,久违的意气风发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天启五年。 那一年他金榜题名中了进士。 看着谢三宾远去的背影,崇祯也轻松了许多。 只要能解决钱的问题,大明朝就没有问题。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发现日头已经偏西。 “王承恩,”崇祯朝着外面喊道。 “奴婢在,”王承恩迈着小步跑了进来。 “今晚让昭妃侍寝。” 消息传到承乾宫时,昭妃沈沛卿正在练剑。 作为一代名将沈有容的后代,沈沛卿对练武情有独钟。 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练武。 听闻崇祯又让她侍寝,沈沛卿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犯愁。 按理说听到侍寝他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这是受宠的表现。 可关键是她已经连续侍寝快三个月了。 连续...三个月! 这是什么概念? 无论是后宫之主的周皇后,还是崇祯最喜欢的妃子袁贵妃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如果能一直受宠,沈沛卿当然求之不得。 怕就怕有一天崇祯对她失去新鲜感,由宠爱变为冷落... 沈沛卿放下剑,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 简单吃完晚饭后,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迈着小香步来到乾清宫。 在殿门关闭时乾清宫内的烛光跟着一闪,气氛很是暧昧。 “臣妾参见陛下,”沈沛卿走到龙书案旁,朝着正在写书的崇祯飘飘下拜。 崇祯放下笔,盯着沈沛卿看。 今晚的沈沛卿穿着一身粉色对襟长衫,袖子长的几乎拂地。 上绣色彩鲜艳的花鸟图案。 红色祥云图案的云肩穿过胸前和肩膀,配以各种珠宝,让沈沛卿展示出一种优雅而又不失华丽感的气质。 “来,”崇祯抓着沈沛卿的手将她拽到龙书案旁,“看看朕写的这些字怎么样。” 沈沛卿借助烛光看去,发现崇祯在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十几行字。 看了一遍后,沈沛卿抿了抿嘴唇:“臣妾能看懂陛下的字,却不明白这些字连起来组成的话是什么意思。” “哦?”崇祯指着纸张问:“哪句话不懂?”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沈沛卿娇柔的脸上露出了疑惑地表情,“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吗?”崇祯没有解释,而是询问。 “有,”沈沛卿又指着下面的一句话,“大锤八十,小锤四十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沈沛卿继续说道:“树上骑个猴,地下一个猴又是何意?臣妾实在不懂!” 崇祯笑而不语。 他让沈沛卿看这些字是为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只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得在时机成熟时再说。 此时的沈沛卿还在往下念。 这张纸上的句子她一句也不懂。 不是看不懂,而是不明白句子的含义。 因为这些话既不是名言经典,也不是诗词歌赋。 只是连起来读比较朗朗上口,仅此而已。 等沈沛卿念完所有的句子后,崇祯笑着问道:“这些话里面,爱妃最喜欢哪一句?” “最喜欢这一句,”沈沛卿伸出纤纤细指,落在白纸上的黑字之间。 崇祯定睛看去,发现这是一句经典名言。 “我是白云,我是黑土。”沈沛卿一边念,一边指给崇祯看。 “嗯,”崇祯点头对着沈沛卿说道:“爱妃一定要牢记这句话。” “臣妾遵旨,只是...”沈沛卿迟疑后接着问:“臣妾不懂为什么要牢记这句话。” “因为这是你的接头暗号。” “接头暗号?”沈沛卿更不懂了,“陛下,臣妾久居宫中不曾外出,不需要和别人接头。臣妾实在不明白要这接头暗号有什么用。” 第899章 苦肉计 “一会你就知道了!”崇祯笑意不减地说道。 昭妃沈沛卿不好多问,只能暂时作罢。 崇祯拿起笔又写了两句话之后放下笔看向沈沛卿:“朕听说爱妃喜欢舞剑?” 沈沛卿的脸微微一红:“是陛下,臣妾不敢隐瞒。” “那爱妃舞剑时也是穿的这身甲胄吗?”崇祯指着沈沛卿的粉色对襟长衫说道。 沈沛卿怔了怔,“陛下,这只是一件丝绸材质的衣服,并非甲胄!” “不,”崇祯摇头,指着她的衣服说道:“这就是甲胄!” 不等沈沛卿继续解释,崇祯站起身来到她的身旁,附在她耳边轻声数道:“朕要亲自给爱妃卸甲。” 沈沛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饶是博学多识的她,直到这一刻也才明白甲胄的真正含义。 ...... 恩宠之后,崇祯犹豫了一会对着枕边的沈沛卿低声说道:“爱妃,朕有个想法。” 沈沛卿拿起方巾擦干脸上的汗水,在黑暗中红着脸说道:“陛下请讲,臣妾在听。” “知道郑芝龙吧?” “臣妾当然知道,”沈沛卿平复呼吸后开口:“当年为了诏安郑芝龙,陛下命臣妾给家叔写信,让他们联络此事。招安之后,陛下还特此夸赞了臣妾。” “记得就好,”崇祯在黑暗中轻轻点头,“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四叔沈寿岳现任登莱道按察司佥事一职,官居五品。” “陛下没记错。”沈沛卿回答。 “哎!”崇祯忽然叹了口气。 “陛下何故叹气?是臣妾没有服侍好吗?”沈沛卿焦急地问。 “当然不是,”崇祯再次叹了口气,“是郑芝龙那边出了问题。” “郑芝龙?”沈沛卿有些意外,“他不是已经归顺了朝廷吗?还能出什么问题...难道他要复叛?” “比复叛还要麻烦,”崇祯语气低沉:“听锦衣卫说,郑芝龙仗着掌管福建水师的便利条件,趁机向建奴走私物资。如果只是走私一些粮食、棉花也就算了,他还走私火药等军事物资!” “正因为有火药火炮相助,建奴才敢和平辽大军正面对垒。如果郑芝龙没有走私,平辽大军至少有数千士兵不会命丧沙场!” “他怎么能这样啊?”沈沛卿紧握粉拳,咬牙切齿,“当初诏安时他口口声声保证效忠朝廷,不再反叛!没想到他出尔反尔,做出资敌之事。既然如此,陛下何不下旨杀了他?” “难啊!”崇祯摇头,“虽然锦衣卫已经掌握了他走私的人证和物证,但迫于当前的形势无法对郑芝龙动手。毕竟辽东正在打仗,一旦和郑芝龙开战,大明又将面临两面作战的窘境。” “那...”昭妃沈沛卿在黑暗中坐起身思考一会。 她是个聪明人。 能在后宫立足的妃子都很聪明。 崇祯之所以和她说这些,说明她能帮崇祯解忧。 想到这,沈沛卿轻声询问:“臣妾能帮陛下做什么?” “你帮不到朕,但是你四叔能帮到朕。”崇祯也不掩饰,直接回答。 “陛下想让臣妾的四叔做什么?”沈沛卿又问。 “现在不打郑芝龙不代表以后不打,朕要为以后做准备。”崇祯伸手将沈沛卿揽入怀中,“朕想让你四叔去郑芝龙军中当内应!” “这...”沈沛卿眨着大大的眼睛:“臣妾没有意见,臣妾的四叔也不会有问题。可问题是...臣妾的四叔会取得郑芝龙的信任吗?如果无法取得郑芝龙的信任,就算被调到郑芝龙军中也无济于事。” “所以啊,”崇祯拍了拍沈沛卿的肩膀,“朕只能使用苦肉计了!” “苦肉计?”沈沛卿再次眨了眨眼睛,语气坚定道:“请陛下释疑!” “若想取得郑芝龙的信任需要有两个前提,一是沈家失势,二是你四叔被免职!”崇祯顿了顿,“郑芝龙麾下将领多为海盗出身,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终究只是海盗,没有正统的治军领兵策略。你四叔沈寿岳从小就跟在你祖父沈有容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必然得到了真传。” 说到这,崇祯停了下来。 沈沛卿是个聪明人,她很快就明白了崇祯的想法。 郑芝龙信任朝廷吗? 在她看来应该不信。 就算信,也只有三分信任。 所以无论朝廷派谁去福建,都很难取得郑芝龙的信任。 有一种人除外:有真本事,却被朝廷打压的人! 因为被朝廷打压必然心怀恨意,恨朝廷的人显然不会心向朝廷。 只要不和朝廷一条心,郑芝龙才能信任对方。 也就是说,只要她那精通治理水师的四叔沈寿岳被贬,郑芝龙知道后一定会招揽。 想到这,沈沛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崇祯说的很明白,若想取得郑芝龙的信任需要有两个前提。 一是沈家失势,二是她四叔沈寿岳被贬。 第二个条件还算好理解,关键是第一个条件:沈家失势! 自从她祖父沈有容死后,沈家便一落千丈。 后来沈家权势再次崛起。 为什么? 因为她沈沛卿成了崇祯的妃子,后宫的娘娘。 什么情况下才能突然让沈家失势? 她失去妃子的身份! 简单来说就是被废或者被打入冷宫! 怪不得连续三个月恩宠于她,原来心中有愧,提前补偿。 沈沛卿在黑暗中看向崇祯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含金量:无情最是帝王家! “陛下,”沈沛卿忽然流出了委屈的眼泪,“臣妾...臣妾不想被废。” 崇祯拍着沈沛卿的肩膀:“爱妃放心,朕不会废掉你妃子的身份,只是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陛下...”沈沛卿更害怕了,害怕的开始颤抖。 既然不是被废,那么就是被打入冷宫了。 其他朝代的妃子被打入冷宫下场如何她或许不清楚,但大明朝的妃子被打入冷宫的下场非常惨。 最出名的便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妃子张裕妃。 张裕妃身怀有孕到期时却没有分娩,客氏(朱由校养母)便以欺君之罪废掉她妃子身份,打入冷宫。 然而客氏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而是直接断绝了她的饮食。 张裕妃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被饿了十四天,最后被活活饿死。 感受着沈沛卿颤抖的身体,崇祯再次将其揽入怀中安慰道:“你是朕的爱妃,朕岂会让你受苦?首先在冷宫期间的起居一切照旧,但对外要保密。” 有了崇祯的保证,沈沛卿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沈沛卿的情绪终于彻底恢复平静。 沈沛卿内心十分清楚,她没得选。 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崇祯手中。 现在崇祯和她商量是尊重她,宠爱她的表现。 被自己的想法pua之后,沈沛卿语气坚定道:“臣妾愿意配合陛下使用苦肉计!” “呵呵,”崇祯笑了笑:“爱妃放心,朕会抽空去陪你的。” “陛下万万不可,若是臣妾怀了身孕,事情便说不清了。” “应该不会,”崇祯笃定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朕连续让你侍寝了三个月,你都没有怀有身孕,那以后大概率也不会了...” 第900章 求人办事的态度 “还记得朕说过的接头暗号吗?”崇祯抱着沈沛卿的肩膀问。 “臣妾记得,”沈沛卿的眼眶又开始变得湿润,“我是白云...我是黑土。” “嗯,”崇祯点头,“以后朕想你的时候会乔装改扮去找你。只要接头暗号无误,你就打开宫门让朕进去。” “臣妾记下了!”沈沛卿忍不住再次流出了眼泪。 崇祯无奈,只能再次安慰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乾清宫内终于恢复平静。 “爱妃,”崇祯对着沈沛卿认真说道:“一个月后你要和周皇后正面发生一场冲突,周皇后会失手将你推倒在地。” “为了找回颜面,你便对外宣称之前已经身怀有孕,结果被周皇后一推导致小产,请求朕降下责罚。” “朕会命人彻查此事,结果就是你因为说谎欺君被打入冷宫。” “事发后的两到三个月内,你的四叔沈寿岳要在海面上打一场败仗!届时会有官员进行弹劾,并指责沈寿岳是故意打败仗,以此表示对朕将你打入冷宫的不满!” “朕一怒之下会革去沈寿岳的官职,除了他的官籍永不录用。” “接下来就只能等了,等郑芝龙上钩。”崇祯一口气将所有计划全部说出。 按理说沈沛卿是后宫妃子,不应该知道太多。 但这件事需要她和沈家的深度参与,所以不能有所隐瞒。 “请问陛下,臣妾的四叔是否知晓此事?”昭妃沈沛卿有些疑惑地问。 “他还不知道,所以需要爱妃写一封家书,把计划和盘托出,朕会命锦衣卫亲自送去。至于他会不会按照计划行事,就要看爱妃的本事了。”崇祯说道。 “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说服四叔,让他按照计划行事。”沈沛卿下定决心道。 “那就有劳爱妃了!”崇祯长舒一口气。 他早晚要面对郑芝龙这个麻烦。 既然要面对,就得提前做准备。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在郑芝龙军中有三颗棋子。 首先是锦衣卫。 他们无孔不入,到处安插线人。 但接触的都是一些底层人物,没有接触郑芝龙军中的中高级将领。 不是没有接触的途径,而是风险太大,极易打草惊蛇。 第二颗棋子是殷洪盛和他的手下。 这是崇祯通过史可法才得知的消息。 通过史可法,这些人随时都可以为崇祯所用。 但是不到关键时刻崇祯不会让他们出面。 毕竟他们埋藏的最深。 第三颗棋子虽然不是锦衣卫,但严格意义上也是也和锦衣卫有关系。 以前曲阜守备何顺为例,崇祯大赦天下后命锦衣卫将像他这样的一批人送到福建,去郑芝龙军中参军。 虽然不清楚那些人官居几品,是否还活着,忠心如何,但也算是个棋子。 接下来就是即将布置的第四个棋子:沈有容的四儿子沈寿岳。 只要郑芝龙上钩,沈寿岳可以凭借之前的经历直接成为中层将领。 这颗棋子最重要,崇祯也最重视。 次日清晨崇祯扶着老腰起床上朝。 没办法。 昭妃沈沛卿虽然只是一个妃子。 但崇祯有求于她。 求人办事得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他昨晚的表现很好,事情也办的很圆满。 来到朝堂,户部尚书谢三宾提交了拟定捐官的公文。 大家都是体面人,卖官的事不能叫卖,得叫捐。 就像《孔乙己》里的偷书一样,能叫偷书吗? 得叫窃书! 崇祯确认公文无误后交给各衙门审批,最后内廷盖章,派锦衣卫送往南京。 “王忠,”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看着眼前的锦衣卫冷声说道,“此去南京有两件事。” “公公请讲,卑职牢记在心。” “一是传达朝廷的旨意,让南京吏部全权配合巡盐御史宋权捐官。” “是,”锦衣卫千户王忠躬身施礼。 “这第二件事嘛...”高时明故意拉长声音,“是保护好宋权,巡盐只是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利益没了可以再挣,所以他们不会对宋权怎么样。” “但接下来的卖官会打一些人的脸,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为了维护颜面,会不会做出某些极端之事。” “公公放心,卑职就是死也不会让宋权出一点差错。”王忠保证道。 “嗯,”高时明点头,“记住了,宋权就是钱!辽东打仗的钱,西北治理蒙古人的钱都在宋权手里。谁和宋权过不去就是和钱过不去,和大明朝过不去!” “卑职牢记在心。”王忠再次保证。 “好了,”高时明打了个哈欠:“快去南京传达旨意吧,满朝文武和陛下都在等结果呢。” “卑职告退。”王忠转身离开。 他带着十几个人骑马出京师,顺着运河奔向南京。 王忠等人前脚刚出京,内阁首辅范景文的家仆也骑着马离开京师。 他的目的地不是南京,而是距离南京一千多里的湖广谷城县。 大明前户部尚书方岳贡是湖广谷城人,辞官后赋闲在家。 现在崇祯已经同意他给太子讲学,所以范景文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哒哒的马蹄声中,时间悄然流逝。 第901章 旨意南下 十月初。 锦衣卫千户王忠顺着运河来到了山东兖州府安平镇(今阳谷县张秋镇)。 大运河历史上有一句名言:南有苏杭,北有临张。 这里的张便是张秋镇。 张秋最早叫“涨秋口”,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每到秋季河水上涨便会决口。 明清时期,运河自张秋镇中直穿而过。 《北河纪》中曾记载:岁漕东南以给都下,会通河实国家之气脉,而张秋又南北之咽喉。 大明弘治七年,御史刘大夏治河之后赐名安平镇。 由于并不是加急的旨意,所以王忠一行人走的不是很快。 每天多则百余里,少则几十里。 在抵达安平镇时已是傍晚。 他们来到安平驿门口,发现门口只站着两个驿卒。 他拿出勘合交给门口的驿卒并问道:“备五间上房,十三个人的饭。” 王忠单独一间,其余十二个人住剩下的四间房。 一个驿卒接过王忠递过来的勘合,走进驿站交给驿丞查验。 驿丞查验无误后亲自来到外面迎接,:“几位上差请跟小的来。” 勘合可以理解为一种高级别的出差凭证,凭借这个东西可以使用沿途的驿站。 另一种级别较低的出差凭证叫驿符。 如果驿站住满了人,手持勘合的人可以优先居住,而手持驿符的人则要搬出去或者换个地方。 历史上的明朝后期,驿符被当成礼物被官员们送给亲属。 《徐霞客游记》的作者徐霞客为了节省路费,就使用了大量的驿符。 其实这也不能怪官员们没有规矩,因为他们把驿站视为一项官员的隐形福利。 官员的亲戚朋友从外地来拜访的时候会带来各种土特产。 俗话说礼尚往来! 总不能让对方空着手回去吧? 如果真的让对方空手回去,消息传出去,官员的脸往哪儿搁? 可当时官员的工资不高,送值钱的东西送不起。 送不值钱的东西又没面子。 所以他们便把目光放到了驿符上。 这玩意在市面上买不到,所以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于是驿符便被当成了礼物,大量赠送。 由于驿站被大量无关人员占用,导致驿站费用居高不下。 面对这种情况,历史上的崇祯决定对驿站进行改革。 他并未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废除了驿站,而是精简驿站。 据记载。 当时大明朝取消了大约三成左右的驿站,每年节省了六十多万两白银。 陕西被裁撤的驿站有很多,其中一个银川驿的驿卒被裁后失了业。 后来他投身入伍,打算吃军饷活命。 结果领兵参将克扣军饷不发。 于是他一怒之下伙同其他人杀了参将和当地的县令,发动了兵变。 他叫李自成... ...... 王忠等人走进驿站后发现驿站里很空,不但没多少驿卒,就连牲口也没有几头。 要知道安平驿地处南北咽喉,驿站规模在全国都排的上号。 就算今天没有多少官员入住,也不该只有这么点人和牲口。 身为监察天下的锦衣卫,王忠决定问一问情况。 他将驿丞召至身边冷声询问:“安平驿的是什么级别的驿站你我心里都有数,现在驿站里不但没多少驿卒,就连牲口也没有几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驿丞丝毫不慌,朝着王忠施礼道:“回大人的话,驿站确实有不少驿卒和牲口。不过他们此时都不在驿站之中,而是去帮忙了。” “帮什么忙?”王忠有些不解,“没有命令,岂能私自离开驿站?” “是奉钦差王大人的命令去帮忙转运百姓。” “转运百姓?往哪里转运?为何转运?”王忠有点纳闷。 “往范县和濮州一带转运!”驿丞回答:“那里遭了水灾,当地的榆园贼聚拢灾民包围了数个州县。后来朝廷来了一位负责诏安的钦差王大人,他亲自去叛军营中进行诏安。” “可惜啊!”驿丞叹气摇头:“一部分叛军拒绝诏安,连夜返回榆园。另一部分叛军虽然接受了诏安,但转头又跑回榆园复叛了。” 王忠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早已知晓此事。 身为锦衣卫千户,这种消息还是有权知道的。 驿丞继续说道:“复叛的榆园贼回到榆园后并没有出兵攻打官军,而是在榆园附近开设粥厂赈济灾民。我们这里的百姓秋收之后便没了农活,为了节省粮食,他们纷纷前往榆园投奔叛军。钦差王大人听闻后不但不阻止,还让附近州县的差役,驿卒帮忙转运百姓。” “所以大人您才会看到驿站内驿卒少,牲口也没有几头的情况。” “嚯!”听完驿丞的解释,王忠差点惊掉下巴,“这也太离谱了吧?” “不离谱!”驿丞嘿嘿一笑:“濮州和范县差役们休沐(休假)之后为了节省口粮,也纷纷出城去粥厂喝粥。就连平叛的官军也时不时地集体换上便装,去粥厂吃饭。” “啊?”王忠愈发吃惊,“这...叛军也不辨别百姓身份吗?” “没人管这事,只要人去了就给饭吃。” “叛军到底有多少粮食啊?”王忠更加吃惊:“照这么吃下去,就算有十万石存粮也不够吃的!” “可说是呢。”驿丞也跟着感叹。 “此地距离榆园有多远?”王忠突然问道。 “约有六十里左右。”驿丞回答。 “哎,”王忠叹气。 六十里! 一去一回就是一百二里,如果去喝粥的话要耗费一天的时间。 他身上有旨意,不能耽误行程。 打发走驿丞后,王忠等人吃饭休息一夜继续赶路。 十月十五,王忠终于抵达南京城。 他先是给南京吏部传达了捐官的旨意,然后找到南京锦衣卫打听巡盐御史宋权的动向。 “宋大人不在南京,在扬州。”南京锦衣卫告诉他说。 大明朝设立了六个都转运盐使司。 分别是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山西),山东,福建等六个都转运盐使司。 另外还在辽东设立煎盐提举司用于管理盐务。 南直隶一带的盐商归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管理,而两淮运司的治所在扬州。 为此,王忠不得不离开南京前往扬州。 第902章 大明朝行贿受贿的方法 扬州驿站。 巡盐御史宋权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漱口。 他是巡盐的第一负责人。 满朝文武和地方官员都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要做到不留把柄还需打铁自身硬。 所以他每天都会按时上衙(上班),按时散衙。 既不迟到,也不早退。 吃完早饭后,宋权坐着轿子前往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 在去的路上,他开始思考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截止到年底,要给朝廷交多少钱。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 不但涉及他的个人前途,还事关辽东的战事甚至整个朝廷的运转。 年初时,朝廷预估亏空是三百万两。 据最新的消息。 由于开始在辽西走廊筑堡,外加辽东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和山东的水灾,所以朝廷今年的亏空又比年初的预估高了许多。 大约是四百五十万两。 有三百万两的亏空,他就上交三百万两。 毕竟完成任务就行。 现在突然涨到了四百五十万两,他舍不得上交。 没错! 他巡盐的钱不止三百万两,具体多少钱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 巡盐的钱该怎么分? 在明代。 官场上权和钱是分开的,联系不到一起。 最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 这么说吧,以管钱的户部为例。 支出的每一文钱不但会经过内部层层审核,还要经过其他各衙门的核对。 最后还要交给司礼监和崇祯核验。 想从账面上捣鬼,根本不可能。 当然了。 若是真的出了问题,这些官员又会因为害怕受到牵连而联合起来进行自保。 既然这么严格,官员们又是如何贪腐的呢? 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当时能在官场上立足的人,都是精明人里面的佼佼者。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搞钱的方法。 在县里,最简单的搞钱办法是盘剥百姓。 这种事当然不能由知县亲自来办,而是交给下面县丞,主簿,典史等人。 他们或用刑狱勒索,或用增加徭役的办法搞到钱,然后再拿出一部分钱孝敬给知县。 孝敬的办法也有很多种。 最低级的办法是知县直接收钱。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知县收了下面人的钱,等于授人以柄。 下面的人一旦出事,知县就会受到牵连。 为了不让自己出事,知县不得不对下面的人进行偏袒。 结果就是知县被下面的人拉下水... 所以稍微精明点的知县都不会这么做。 他们的办法一般是让某个亲戚带着土特产来看他。 由于带的土特产太多,这个亲戚便在当地售卖。 至于价格嘛...一个字:贵! 四个字:贵得离谱! 县丞和主簿典史会毫不犹豫地掏钱购买,完成行贿行为。 或者是知县的某个朋友带着一堆本就破碎的古董瓷器来当地,结果被县丞的家里人“不小心”碰碎。 县丞不得不拿出大笔银子进行赔偿。 这些行贿受贿的行为都经过了第三人。 事发之后就算县丞,主簿等人想指认,也无法直接指认到知县的头上。 毕竟中间还有一个第三人。 而这个第三人就更加神秘了,县丞他们既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家庭住址。 根本无从指认。 哪怕最后找到了这个人,也是县丞和典史的自愿行为。 与其他无关。 其次,行贿都是点对点的行为。 县丞知道他自己给知县送了多少钱,却不知道主簿和典史给知县送了多少钱。 同理,主簿也不知道县丞和典史的底细。 同一个衙门里的人都不知道彼此给上级送了钱,就更不清楚知县收了他们的钱之后又给谁行了贿。 这种技术和艺术并存的行贿受贿方法有很多种。 所以。 想依法治理贪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只能在时机成熟时施加酷刑。 宋权此次的任务是巡盐。 巡盐的全称是巡查盐务。 说白了向那些拖欠盐税的盐商追缴盐税。 然而这根本不够。 因为自从纲盐法实施之后,每个盐商的每年缴纳的盐税都是固定的。 运司为了完成任务,每年都会及时向盐商征税。 即便有所拖欠,也不会拖欠太多。 所以巡盐的钱的来源只有一个:向当地盐商索取! 盐商通过朝廷赋予的贩盐权获得了巨额财富。 现在让他们拿出一部分钱来支援朝廷,他们不敢不从。 所以自从巡盐伊始,宋权便给自己定下了六百万两银子的任务。 其中三百万交朝廷,剩下的三百万与户部尚书谢三宾分账。 现在朝廷的亏空突然增加到四百五十万两,比之前多了一百五十万两。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就都被打乱了。 如果从他和谢三宾的钱里往外拿一百五十万两,他不甘心,谢三宾也不会同意。 如果再向下面摊派,麻烦又接踵而来。 钱是一层一层收上来的。 下面的人向上交钱时会给自己留下一部分。 也就是说,最底层的官员极有可能向盐商摊派了一千二百万两银子的任务。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追加摊派的话极易把盐商们逼急了,迫使他们做出鱼死网破的事。 虽然不一定能牵连到他,但是他的前途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该怎么办呢?”宋权坐在轿子里,自言自语。 思索间,宋权的轿子来到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外。 两淮运司设都转运使一人,从三品。 同知一人,从四品。 副转运使一人,从五品。 其余官员亦不在少数。 看着门口的轿子和马匹,宋权知道两淮运司的官员已经先他一步来到了衙门。 就在他打算走进衙门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转头看去。 一队身穿常服的锦衣卫正骑着马朝他奔来。 宋权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以为这队锦衣卫是来捉拿他的。 紧接着他又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并露出一副淡定的表情。 在没搞到足够的钱弥补国库亏空之前,朝廷是不会对他下手的。 眨眼间,这对锦衣卫已经来到他的轿子前面。 为首之人抱拳询问:“这位大人可是巡盐御史宋权宋大人?” “正是宋某!”宋权淡定回答。 “朝廷有旨,宋权接旨!”锦衣卫大声说道。 第903章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接完捐官的旨意后,宋权起身问王忠:“请问上差如何称呼?” “北镇抚司千户王忠。” “原来是王千户,”宋权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大明钱庄的银票递到王忠手里:“几位千里迢迢来传达旨意,属实辛苦。这是宋某的一点心意,几位在这扬州城内找个地方喝喝茶,听个曲儿。” 王忠也不客气,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银票接过来塞进袖口。 对于这种钱,大部分锦衣卫都是来者不拒。 毕竟...谁还会嫌钱多呢? 确定银票不会掉落后,王忠向前一步凑到宋权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我们还有另一个差事。” “哦?什么差事?是否需要宋某帮忙?” “不需要大人帮忙,但是需要大人您的配合。”王忠一脸神秘道:“镇抚司得到消息说有人可能对大人不利。为此,高公公在离京前嘱咐我们要保护好大人的安全。” 对我不利? 宋权心里开始犯嘀咕。 他知道自己巡盐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无法弥补朝廷的亏空,大明皇帝崇祯极有可能对江南的士绅们做出极端之事。 至于有多极端,就要看崇祯还剩多少仁慈之心了。 他从未怀疑过崇祯的手段。 远了不提,就拿各地的开矿案来说。 表面上是开矿。 往深了说是巡查各地的冤情。 然而这些都是假象! 开矿的真正目的是对各地为富不仁的士绅和地主下手。 治他们的罪,砍他们的头,抄他们的家。 宋权巡盐搞钱是为了保护江南的士绅,他们不但不领情,还打算对自己不利! 这让宋权十分生气。 “王千户能否说出何人打算对宋某不利吗?”宋权问。 “这个消息是锦衣卫的线人偶然听到的,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不过大人您平日里照常办公即可,我等会扮作家仆在您身边保护安全。”王忠说道。 “这...也太抬举宋某了吧?”宋权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十分不爽。 以后每次出行身边都会有锦衣卫相伴,到底是保护他的安全还是监视他的一言一行? 很多拿不上台面的事是不能让锦衣卫看到的。 王忠说完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妥,他改口询问道:“具体怎么做大人只需吩咐一声即可,我等完全照做。” 宋权想了想,“这样吧,每次出行时各位关照一下宋某得安危即可。其余时间例如在驿站、衙门就不劳烦各位了,毕竟这些地方都有护卫,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大人您去忙,我们几个在街对面的茶馆里喝会茶。”王忠说道。 “也好,”宋权满意道:“出行时我会提前让人联络诸位。” 简单整理身上的官服之后,宋权迈步走进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 转运使张希周立刻迎了上来躬身施礼:“两淮运司转运使张希周见过御史大人!” “参见宋大人!”其他人跟着施礼。 他们早就看到了衙门外的宋权。 由于惧怕他身边的锦衣卫,所以便一直躲在衙门里没敢出来。 见锦衣卫已经离开,他们这才出来迎接。 “诸位太客气了,”宋权双手抱拳,“走,咱们衙门里说。” 进入衙门的偏厅分别落座后,宋权开口道:“诸位,朝廷来旨意了。” “哦?”转运使张希周立刻询问:“旨意的内容是什么?宋大人方便透露一二吗?” “当然,”宋权点头,“旨意里的内容不但事关你我,还事关两淮的所有盐商。” 听到他这么说,两淮运司的官员们纷纷噤声并投去在意的目光。 他们每个人手下都有不少盐商。 他们给盐商铺路挣钱,盐商挣钱后又向他们分红。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条错综复杂的利益链。 当利益链产生交集时,又形成了利益网。 这张网不能出现任何一个口子。 否则这个口子会在“清流”的冲击下越来越大,直至被撕成碎片。 “首先,”宋权顿了顿,问所有人:“旨意上写了朝廷的亏空,,诸位应该都知道朝廷今年的亏空有多大吧?” 在场的官员纷纷点头并说道:“知道,据说高达四百五十万两白银。” “嚯!这也太多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距离年底还有不到两个月,谁也不敢保证这两个月内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有可能会更多。” “快别说了,朝廷的亏空越大,宋大人的巡盐的压力就越大!” “压力大也不能只向盐商要钱啊,盐商确实有钱,但他们的钱都是合理合法挣来的。如果朝廷索求无度,恐怕会让天下的盐商联合起来反抗。” 眼见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两淮运司转运使张希周站起身,伸出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姿势:“诸位都别说了,先听我说!” 等众人安静后他看向宋权:“请问宋大人朝廷的亏空有着落了吗?” “目前还没有。”宋权表情严肃。 两淮运司的官员们纷纷跟着严肃起来。 有亏空就意味着要补亏空。 从哪儿补? 宋权是巡盐御史,当然从盐务上补。 他们已经借着巡盐的名义向盐商额外勒索了大量的钱财,并按照一定比例上交了给了宋权。 继续交的话又得对盐商下手。 他们怕把盐商逼急了。 “不过,亏空不会从盐务上补。”宋权及时向众人交了底。 “呵呵呵,”转运使张希周满脸陪笑,“那请问宋大人,朝廷打算用什么办法补齐亏空?为何还说与在场的所有人,以及两淮的所有盐商有关?” “捐官!”宋权直接说道。 “捐官?”运司的官员们顿时瞪大了眼睛,“捐官是什么意思?” “你糊涂了?对买的人来说是捐,对朝廷来说当然是卖了。” “卖官?把官卖给谁?” “当然是盐商。”宋权补充。 “这怎么可以?”立刻有人反对,“朝廷不但明令禁止官员经商,更禁止商人做官,这么做岂不是违背朝廷的律法?” “是啊,若是不遵守法律,还怎么治理国家?” “内阁怎么会发出违背律法的旨意?陛下又怎么会同意?” “乱了,全都乱了!” “诸位稍安勿躁,等本官把话说完。”宋权一脸淡定:“首先捐官的可以是盐商的子嗣,亲属或者朋友,唯独不能是商人本人。其次,捐的官只有品级和官服,一没有实权,二不领俸禄。”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捐官的收入若是能弥补朝廷亏空,那么就不用巡盐了。” “如果不能,”宋权冷笑一声:“那本官就要再巡一次盐才行。” 第904章 两权相害取其轻 “捐官好啊!既可以解决朝廷的亏空,又能让盐商心安理得的往外掏钱,简直是一举两得。” “对,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好处多多。” “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绝对是咱们大明朝的能人。” “岂止是能人?简直是国之栋梁。” “这肯定是宋大人的主意。” “就是!除了宋大人,我实在想不出大明朝还有谁能想出这种主意。” “宋大人能在大明为官,实在是大明之幸啊。” 两淮运司的官员一改之前反对的态度,纷纷同意捐官。 他们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简单来说只有一个字:利! 每个运司官员手底下都有几个盐商。 之前反对捐官是怕盐商有了官员的身份后,不再给他们送钱。 毕竟大家都是官,只是职位高低不同。 现在同意捐官是因为捐的官只有官服,没有实权。 他们可以继续拿捏对方。 更何况宋权明确表态,如果不同意捐官就要继续巡盐。 盐商们已经掏了不少钱,继续逼他们掏钱会把他们逼急... 俗话说两权相害取其轻,两权相利取其重。 为了稳定盐商同时弥补朝廷亏空,同意捐官是最佳选择。 在众人一片赞赏声中,宋权轻咳一声:“这不是本官的主意,是户部尚书谢大人的想法。” 众人当然知道这是谢三宾的主意,毕竟朝廷之前就发过类似的公文。 但他们还是故意装作不知,以此来吹捧宋权。 见宋权提到了谢三宾,众人又开始吹捧这位户部尚书。 “谢尚书不但为国操劳还为君分忧,不愧是咱大明朝的户部尚书。” “是啊,谢尚书之才我等望尘莫及...” 等众人吹嘘过后,巡盐御史宋权沉声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把盐商们聚在一起,推进捐官事宜。” “大人想怎么推进?”转运使张希周问。 “首先是捐官的资格问题,”宋权按照旨意上的步骤开始施行,“在大明朝当官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对那些商人来说,如果不是朝廷出现了亏空,他们根本没机会当官。所以要给他们设置一个资格,以彰显当官的重要性。” “请大人明示。” “只有提前缴纳明年盐税的盐商,才有资格参与捐官。”宋权悠悠说道。 提前缴纳明年的盐税? 运司的官员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同时点头:“没问题,要求不过分。” 大明朝当时的盐税只有二百多万两白银,平均到六个运司后只有不到四十万两。 而每个运司下面又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盐商。 再经过他们的平均,可以想象每个盐商缴纳的盐税数额之低。 “此番捐官的名额有限,为了让朝廷利益最大化,本官决定以官卖的形式进行捐官,价高者得。” (官卖是古代官府组织的拍卖会,拍卖被抄家官员的非货币资产,由此得名。) “同时为了保证公平,本官会召集南京各部的官员,镇抚司以及东厂的人监督。诸位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治下的盐商,督促他们提前缴纳盐税,及时参加官卖。” “大人打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举办官卖?”有人问道。 “今天是初几?”宋权反问。 “今天是十月十七。”有人回答。 宋权想了想。 卖官的事不能拖太久。 首先朝廷有亏空,各个地方都急着用钱。 越早一点卖官,钱就能早一点送到北京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再者不能给盐商留太多的犹豫时间。 迟则生变。 但是也不能太急。 两淮运司管辖的地盘非常大,传递消息需要时间。 盐商缴纳盐税筹措买官的钱也需要时间。 太急的话,盐商们根本忙不过来。 卖官的最终目的是给朝廷搞钱,如果卖不出去,朝廷一文钱也拿不到。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宋权。 “一个月!”宋权经过深思熟虑后说道:“今天是十月十七,下个月的十七,本官在南直隶秦淮河上的一艘游船上举办官卖。届时南京吏部尚书会到场,竞得官职后吏部当场发放官服,并登记入册进入官籍。” “捐官的钱呢?是当场交齐还是给他们几天时间?”张希周又问。 “给他们两天时间准备银两,第三天务必交到本钦差这里。如有延误视为欺君,后果自负。”宋权说道。 众人低着头或用脑子记下,或提笔写在纸上进行记录。 等写字的人放下笔后,宋权出声询问:“诸位还有什么疑惑吗?如果没有的话就赶快把消息告诉下面的盐商。” “宋大人,在下有个问题。”两淮运司的同知开口问道:“请问朝廷这次给了几个捐官的名额?” “嗯,不便透露!”宋权神秘地一笑。 这是他的底牌。 物以稀为贵,如果想卖高价就得给盐商们一种名额很少的感觉。 六个名额看似不多,实则并不少。 这终归是大明朝的第一次卖官,谁也不知道交完钱之后会怎样。 所以愿意冒险尝试的盐商并不会多。 当然,参加的盐商并不会少。 毕竟盐税没有多少钱,盐商们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看热闹。 “宋大人,能说一个大概的数字吗?”同知不甘心地追问。 “大概数字也不能透露,不过本官可以告诉你们名额很少,少的可怜!”宋权认真回答。 运司的官员们无奈,只能又询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才结束这场会议。 宋权回驿站休息,其余人则安排手下的差役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给盐商。 第905章 两个老狐狸的首次交锋 崇祯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九。 南京春和殿内传来脚步声。 大明太子朱慈烺不停地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急。 每隔一会,他就朝自己的伴读太监陈宽问道:“快去问问有消息了吗?” 陈宽则跑到殿外询问值守的卫兵:“方先生进宫了吗?” “还没有。”士兵如实回答。 当陈宽把这个消息复述给朱慈烺后,朱慈烺愈发焦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跑来一个太监,“启禀太子殿下,方先生进宫了。” “快,尔等快去殿外迎接!”朱慈烺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的喜悦。 方岳贡虽然已经辞官赋闲,但是他的履历太亮眼了。 天启二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户部郎中,松江知府,左副都御史,兵部尚书,内阁阁臣,户部尚书... 既当过地方官,也进入过大明朝的权力中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岳贡肯定知道一些南京不知道的内幕。 南京皇宫宫门外,方岳贡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掀开门帘下车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曾经的同僚倪元璐。 “四长兄,别来无恙啊!”倪元璐迈着老态的步伐边朝他走边说。 “汝玉兄别来无恙!”方岳贡缓缓回应。 (方岳贡字四长,倪元璐字汝玉。) 在相距一步时,倪元璐停下脚步与方岳贡对视。 两个老狐狸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没人说话, 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将近一百一十岁。 人年纪稍微大点就会朝两个极端发展。 要么变傻,要么变精,比老狐狸还精的那种精明。 很显然二人都是后者。 片刻后,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哈哈哈...” 方岳贡心中怨气在笑声中顿时烟消云散。 自从辞官他心中就憋着一口气。 担任户部尚书时他没有犯任何错误,可还是遭到了弹劾。 崇祯不但没维护他,还免了他户部尚书的差事。 有种被崇祯出卖的感觉。 回到老家后方岳贡思考了很久,又根据朝局的发展才明白崇祯为什么要这么做。 朝廷缺钱,方岳贡能给搞钱吗? 当然能! 不止方岳贡,任何人只要待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都能搞到钱。 但...还是那句话。 朝廷亏空要么掠之于民,要么掠之于商。 无论哪种办法,都会让方岳贡名声受损。 崇祯不愿意这种局面。 再加上东林党的因素,所以崇祯才决定弃用方岳贡,启用谢三宾。 可理解归理解,方岳贡毕竟也是人。 心中难免有怨气。 今天他见到倪元璐这位老朋友,心中的怨气终于消散。 “汝玉兄,让我给太子讲学你出的主意吧?”方岳贡盯着倪元璐的眼睛问。 “谁的主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倪元璐脸上带着笑意。 “你可害苦了我呀,”方岳贡长叹一声凑到倪元璐耳边低声说道:“我本想待在家中安度晚年,没想到还要来到南京这是非之地。” “你还是想通了,否则也不会来。”倪元璐脸上笑意不减。 “确实,”方岳贡重重点头,“老子曾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人生如潮,起起落落皆有可能,既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意思是风不会整天刮,暴雨也有停的时候。) “想通了就好!”倪元璐拍了拍方岳贡的肩膀,指着南京皇城破旧的城墙和城门说道:“既然来了,就赶快去拜见太子殿下吧。” “那就有劳汝玉兄带路。” “请!” 方岳贡跟在倪元璐身后,迈步走进了这座沧桑了两百年多的古城。 两人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闲聊。 “四长兄,”倪元璐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说...定王和永王都回京了,陛下为何不让太子回京?” “汝玉兄明知故问。”方岳贡不露声色的回答。 “此言差矣,正因为不知道才会问。”倪元璐一脸真诚,“你现在不说,太子殿下早晚也会问。现在有些话还不适合从你嘴里直接说出来,有我转述比较好。” 倪元璐说的是真心话。 方岳贡初来乍到,和太子关系还很一般。 涉及崇祯的事一旦说错了话,会影响他在朱慈烺心中的形象。 如果初始印象不好,后续很难挽回。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方岳贡向左右看了看,附在倪元璐耳边低声说道。 “简单,”倪元璐同样低声说道:“南京朝廷有不少无用之人,陛下没办法亲自动手,所以把太子留在南京。太子是储君,那些人为了将来必然会巴结太子。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然会犯一些错误,届时太子可以替陛下分忧。” “小了。”方岳贡摇头。 “什么小了?” “格局小了!” “嘶...”倪元璐倒吸一口气,“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说法?” “当然有,”方岳贡伸出左手:“陛下把太子殿下留在南京是表象,要想知道真相需要拨开云雾!” 倪元璐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侍卫。 侍卫见状立刻向远处走出十几步,并用手堵上了耳朵。 他们发自内心的惧怕倪元璐。 原因无他,只因为朱慈烺太信任倪元璐了。 这么说吧。 在南京惹到太子或许还能活命。 若是惹到了倪元璐,太子会毫不留情地将那人处死。 “如何拨云见日?”确认没人能听到后,倪元璐低声询问。 “第一个问题,”方岳贡伸出了左手食指,“大明朝缺什么?” “缺钱。”倪元璐爽快回答。 “第二个问题,”方岳贡伸出左手中指,“大明朝谁有钱?” “藩王,地主,士绅,商人!”倪元璐回答地还是那么快。 “第三个问题,”方岳贡伸出左手无名指,“大明朝最缺钱的时候,这些人往外掏钱了吗?” “没有,”倪元璐使劲摇头,“不但没往外掏钱,还不停地往口袋里装钱。” “那好,”方岳贡伸出了左手小拇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在你的印象里,陛下记仇吗?” “这不好说,”倪元璐第一次露出迟疑的表情,“陛下杀人时虽然从未心慈手软,但也有宽宏大量的时候。” “呵呵,”方岳贡淡淡一笑,“陛下的宽宏大量是建立在对方改过自新的基础上,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冥顽不灵,陛下绝不会放过他们。” 倪元璐右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想了很久,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杀这些人?” “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岳贡神秘地一笑。 “不能吧?”倪元璐不自信地说道:“他们都是大明子民,陛下若是这么做,消息传出去恐怕...” “汝玉兄,”方岳贡拍了拍倪元璐的肩膀:“你在南京待得太久了,不但格局小了,目光也变短了。陛下爱戴百姓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大明子民下手呢?” 见倪元璐还是有些不解,方岳贡长叹一声:“陛下只会对敌人下手。” 第906章 方岳贡论道 崇祯的敌人是谁? 倪元璐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藩王吗? 倪元璐摇了摇头。 藩王在经过流民的杀戮之后,所剩实在不多。 再加上从永乐到现在的数次削藩,藩王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崇祯可能会把他们当成麻烦,但绝不会把他们当成敌人。 因为他们没资格。 商人是敌人? 倪元璐再次摇头。 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商人能翻了天。 大明皇帝崇祯更不会把他们视作敌人。 通过排除法排除了两个选项,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看,崇祯把天下的士绅和地主都当成了敌人。 但是他又不明着下手,而是用各种手段让百姓站到士绅地主的对立面,和他们作对。 此举虽然影响了地方上的秩序,但并没有引起大的混乱。 毕竟司法体系没有坏,而且在各级官员的监督下比之前还要明朗一些。 可这与太子留在南京又有什么关系? “四长兄,”倪元璐苦笑一声:“我能搞明白谁是敌人,但是搞不懂陛下为何让太子久居南京!” “不懂就对了,等那一天来临时你我都会受到牵连。运气好的话能重返北京朝堂,运气差的话这条老命恐怕要搭进去喽。”方岳贡的话还是那么神秘。 “那...”倪元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定王被陛下派往辽东前线,永王在京师花钱。他们二人虽然不是嫡长子,但是离着京师近。俗话说远疏近亲,你跟我说句实在话,将来陛下还会把皇位传给太子吗?” “额...”方岳贡认真琢磨了一会,“这大明朝的将来越来越复杂,我方某人根本看不透,将来的事将来才能知道。” “好吧,”倪元璐不再多问,“跟我一起去见太子殿下吧。” 二人穿过一道道宫门,最后来到春和殿外。 “见过方先生。”朱慈烺的侍读太监陈宽带着其他人一起施礼。 “诸位太客气了,方某只是一介草民,诸位不必施礼。”方岳贡双手抱拳。 “方先生是太子殿下的老师,我等自然要施礼。”陈宽继续说道。 就在方岳贡打算继续客气时,太子朱慈烺亲自推开殿门走了出来。 他看到方岳贡后立刻躬身施礼:“学生朱慈烺见过方先生。” 方岳贡根本不敢承受,立刻还礼:“草民方岳贡见过太子殿下。” 一番客套后,方岳贡终于来到了春和殿内。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殿内虽然很干净,却处处透着一股寒酸。 屋顶有修缮的痕迹,但之前漏水的痕迹也十分明显。 墙壁和柱子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在暗淡的光线中似乎在诉说着百年沧桑。 赐座赐茶后,朱慈烺开口说道:“学生在南京城给方先生找了一座宅子,望先生不要推辞。” “多谢殿下,”方岳贡没有推辞。 首先这是太子的见面礼,收下这份礼物说明愿意当太子的老师。 其次他在南京没有住处,租房的话又要花费不少银两。 他虽然当过大明朝的户部尚书,但是没有贪墨过银两。 所以只能接受太子的礼物以缓解目前的窘境。 又闲聊了一会后,朱慈烺开始考验方岳贡。 名气归名气,有没有真本事需要问过才知道。 他认真问道:“方先生如何看待辽东的战事?” “我认为辽东战事的关键不是攻,而是守。攻下辽东易,守住辽东难。随着收复的城池越来越多,分兵把守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明年如果无法平衡攻守之间的关系,很可能出大问题。王永吉身为平辽总督,应该已经做好了谋划。”方岳贡的三言两语既分析了形势,又没有得罪王永吉,很是老练。 “那方先生如何看待山东民变?他们是否会像之前一样引起全国性的民变?”朱慈烺又问。 “现在大明朝的赋税政策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天灾和吏治上。山东虽然发生了民变,但他们都是被当地的贪官污吏和突发性的水灾逼反的。只要及时赈灾,查贪追赃给百姓一个交待,我相信山东民变很快就会平息。” 朱慈烺点点头,又问:“方先生如何看巡盐一事?” 方岳贡眨了眨眼睛:“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讲?” “假话只有阿谀奉承,真话是什么话都有。” “那就听听真话吧,学生已经听够假话了。” “巡盐的本质是朝廷有了亏空,为了弥补亏空派人下来向盐商们索要钱财。简单来说是掠之于商,由于商人挣的都是百姓的钱,所以本质来说是掠之于民。” 方岳贡每说一句,朱慈烺的脸色就难看一些。 巡盐看似是朝廷的主意,实际却是他爹崇祯的想法。 毕竟他接受过帝王术。 大臣只是帝王的影子,真正掌控幕后的是皇帝。 现在方岳贡句句都不离掠字,实在是有影射崇祯的嫌疑。 “不过,”就在朱慈烺打算制止方岳贡时,方岳贡话锋一转:“盐商之所以能挣到巨额的财富,完全得益于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纲盐法。“ “而纲盐法之所以能够实施,又离不开盐商们贿赂官员。严格意义上讲朝廷掠之于商的根源是商人自己造成的,可谓自作自受啊。” 第907章 查贪的本质 听完方岳贡的回答后,朱慈烺想了想说道:“方先生之前曾说过商人的利益来自百姓,掠之于商的本质是掠之于民。现在朝廷掠之于商,商人肯定会把成本转嫁给百姓,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我身为大明太子,应为民着想。” “殿下难道忘了巡盐之前朝廷就取消了盐商贩盐的地域限制?”方岳贡面带微笑:“没了地域的限制,竞争会非常激烈。商人们为了把盐换成钱只会把盐价往下压,而不是往上涨。” “不对吧?”朱慈烺皱着眉:“据学生所知盐遇到水会溶,遇风会流盐卤。除此之外,再无惧怕。只要储存得当,盐可以存放很久。盐商们完全可以囤积居奇,抬高盐价。” 朱慈烺的担忧不无道理。 别说古代,就是到了现代也有屯盐事件的发生。 以至于造成了全国短暂性的盐荒。 只不过明代的屯盐行为多为商人囤积,而现代社会屯盐的多为普通百姓。 “殿下此言差矣,”方岳贡缓缓摇头,“大明朝有的是商人,在解除贩盐的地域限制后贩盐的商人只会越来越多,他们不卖盐有的是人卖。在巨量盐商的推动下,盐价只会越来越低。” “有道理!”朱慈烺点了点头继续问:“大明朝现在虽然有御史,土地司以及督查使监督地方官员,可贪腐问题还是屡禁不止,请问方先生有没有治理贪腐的办法?” “请问殿下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方岳贡反问。 “嗯?”朱慈烺被方岳贡的问题问愣了,他先是朝倪元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想了一会说道:“如果是以普通百姓身份问呢?” “普通百姓不要妄想和官员对抗,哪怕对方仅仅是一个吏也不行。就大明目前的情况来看,普通百姓和官员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所以对普通百姓来说能活着就行,实在活不下去就当个流民或者加入叛军。”方岳贡语出惊人。 “你...”朱慈烺忍不住伸出手,指着方岳贡,“你...曾经高居内阁阁臣,户部尚书,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倪元璐则站在旁边笑而不语。 要想通过太子考验的关键是学问吗? 不是。 是真诚外加出其不意。 答案真诚,道理惊人。 “这是完完全全的实话,”方岳贡也有些无奈,“和官员对抗凶多吉少!他们活着本就不易,如果再让他们因此失去了性命,实在是过于残忍了,请殿下切勿生气。” “嗯...”朱慈烺沉吟许久后又问:“如果是以太子的身份问这个问题嗯?” “如果是以太子的身份询问问题的话...我的答案是不要治理贪腐。”方岳贡的答案再次惊掉了朱慈烺的下巴。 “你说什么?”朱慈烺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不要治理贪腐?” “对。” “这怎么可以?”朱慈烺站了起来。 这句话不但让朱慈烺难以接受,就连倪元璐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也被方岳贡这番话搞懵了。 在他的认知里贪腐问题虽然无法彻底解决,但该治理的还是要治理。 否则国家会因此陷入危机之中。 朱慈烺盯着方岳贡问:“贪官污吏是是国之蛀虫。它们上误国,下害民,岂能坐视不理?” “殿下误解我的意思了,”方岳贡语重心长道:“我的意思是不要为了治理贪腐而治理贪腐,因为历朝历代都不会这么做。” “若是没人治理贪腐,那历朝历代为何还会出现那么多贪腐大案?杀那么多贪官污吏?”朱慈烺有些不高兴的问。 方岳贡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这辈子见解最深的一句话:“贪官?天底下哪有不贪的官?一万两银子是贪,一文钱就不是贪了?” “历朝历代都不是在治理贪腐,而是在搞党争搞内斗!各个朋党互相争权夺利,赢得一方稳坐庙堂成为了清流。输的一方被抄家问罪,成了贪官。” “而天子只需坐山观虎斗,然后将查贪的钱收入囊中即可。” 这句话说完之后,春和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之中。 朱慈烺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 倪元璐略显佝偻的身躯突然变得笔直,站在殿内矗立不动。 朱慈烺被震惊到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结合当前的情况,方岳贡俨然是在影射他的父皇崇祯。 倪元璐则震惊于方岳贡敢在这个时候对太子说这种话。 党争固然是权力更迭的表现。 但朱慈烺还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了解党争。 因为他是掌管着江南数省的钱粮大明储君。 一旦沉迷于此,江南朝廷恐怕会迎来灭顶之灾。 面对倪元璐质疑的目光,方岳贡淡淡一笑。 他知道倪元璐的顾虑。 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否则无法推动崇祯的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朱慈烺终于缓过了神。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问。 方岳贡的话句句不提他的父皇崇祯,却处处影射。 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方岳贡是崇祯派来考验他的。 “方先生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朱慈烺讪讪道。 “太子殿下过誉了。” “时间不早了,先生路途劳顿,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朱慈烺开始送客。 “时间还早,请太子殿下继续问。”方岳贡明确表态不走。 这把朱慈烺难住了。 方岳贡是他的老师,直接下逐客令显然不合礼制。 继续问吧,又怕影射他父皇。 不问吧,他又不走。 琢磨一会后,朱慈烺开口说道:“学生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不知方先生意下如何?” “太子殿下请讲。” “方先生如何看待当下的朝局?” “殿下指哪方面?”方岳贡反问。 在朱慈烺眼神的示意下,倪元璐将捐官的最新消息告诉了方岳贡。 “国库有亏空,让盐商们捐官补国库的亏空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方岳贡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朱慈烺追问。 “就怕捐官的钱正好补足国库的亏空。”方岳贡语重心长道。 第908章 方岳贡献策 “捐官的钱正好补足国库的亏空?”朱慈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此言何意?” “臣举个例子。”倪元璐站帮方岳贡解释:“假设每个捐官的名额值三两银子,国库的亏空是十两银子。为了弥补国库亏空,朝廷需要拿出四个名额来卖,可以卖得十二两银子。” “可是商人提前知道了亏空的数额,不肯按照三两银子一个名额的价格来买,只愿意出二两半。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补足亏空就行,没必要多花钱。” “朝廷若是不同意,他们就不买。朝廷若是同意,商人们不但省了钱,还会开创要挟朝廷且让朝廷就范的先河。” “原来朝廷竟如此被动?”朱慈烺有些惊讶,“商人们就不怕把朝廷惹起了,对他们下手?” “怕或者不怕盐商自己说了不算,要看他们背后官员和士绅的态度。”方岳贡轻笑,“不过朝廷还不至于被动,毕竟这事还要看商人们的需求。盐商们需求大,他们便会抢着买;需求小才会出现刚才所说的那种情况。” “有办法左右商人们的需求吗?”朱慈烺又问。 “当然有!”方岳贡淡淡一笑:“只需殿下发一道令旨即可。” “令旨的内容是什么?”朱慈烺满怀期的问。 “命两淮盐商所在地的官府查一查商人的宅院,以及使用仆人情况。不出意外的话,两淮所有盐商甚至所有商人都会有出现包括但不限于违规穿丝绸,宅院超标,违规使用仆人,以及...违规纳妾等行为!”方岳贡回答。 “妙啊!”朱慈烺高兴地直拍大腿。 方岳贡说的这些罪名在《大明律》都能找到。 首先是庶民(包括商人)不可以穿丝绸,否则便犯有僭越罪。 笞五十,罪坐家长(一家之主)。 其次不同身份的人房子有不同的限制。 公侯可以住七间九架的房子;一品大员可以住五间九架的房子;普通百姓只能住三间五架的房子,且不能使用斗拱造型以及彩色装饰。 间可以理解为房间的间数,架是指梁架上的檩条数量。 在当时。 房梁和檩条基本都是木头,而适合当房梁的木头是有长度限制的。 如果以房梁木头的长度为基础单位。 那么,间就限制了房子的左右宽度。 架,限制了房子的前后进深。 违规者不但要拆掉,还要接受杖刑。 再者。 庶民不得蓄养奴仆,违令者杖一百。 纳妾就更不必说了, 庶人年过四十没有子嗣才能纳妾,违者笞四十。 这些罪别说商人,就是富裕点的百姓都有可能会犯。 较起真来,商人们会被这些刑罚直接打死。 但是... 如果有了官职,除了房子违规的问题外,其他的问题就都不复存在。 完全合规合法。 “太子殿下切记,”方岳贡认真提醒:“此番核查商人逾制情况时要只查不惩。让他们知道朝廷知道他们有罪,至于什么时候降罪,要看朝廷的态度。这就像一把悬在他们头颅上的宝剑,让他们彻夜难眠。为了摆脱罪名睡个好觉,他们必然会争抢捐官的名额。” “方先生此计果然绝妙,学生这就写令旨。”朱慈烺对着方岳贡深施一礼,拿起纸笔亲自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他分别让倪元璐和方岳贡看了看,确定无误后交给太监陈宽,让他按照流程拟旨。 又寒暄了一会,方岳贡起身告辞。 等方岳贡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宫门后,朱慈烺长舒一口气:“呼——” 倪元璐笑着问:“请问殿下觉得方岳贡才学如何?” “高!”朱慈烺伸出右手大拇指,“不愧是担任过内阁阁臣和户部尚书的人,才学一流。” “那殿下觉得他有没有资格担任您的老师?” “有,”朱慈烺先是点头,然后皱眉:“不过...他太能说也太敢说了,学生怕他是父皇派来考验学生的。” “殿下莫怕,”倪元璐安慰道:“方岳贡此前在京师担任要职,很多话都不能说。现在好不容易辞官为民,索性便口无遮拦了。” “另外,我倒希望他是陛下派来的。” “为何?”朱慈烺有些不懂。 “陛下派他来说明陛下重视殿下。”倪元璐解释。 “对了,”朱慈烺想起一件大事,“先生可曾询问他定王和永王的事?” “问了,他说看不透未来。”倪元璐沉声说道:“不过太子殿下不必多心,您不但是储君,更是嫡长子!” “那...父皇为何要把学生留在南京?”朱慈烺心怀忐忑。 “方岳贡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肯明说。为师愚钝,没有猜出他的想法。”倪元璐有些气馁。 “哎!”朱慈烺叹气,“先生勿要自责,这件事只有父皇心里清楚。” 二人聊了很久,直到傍晚前才停下来。 倪元璐告辞离开,给方岳贡准备接风宴。 朱慈烺则有些闷闷不乐的回到后宫吃饭休息。 次日一早,南京六部就把朱慈烺的令旨以公文的名义发往两淮盐商所在的地方官府。 官员们接到命令后非常兴奋。 南京朝廷的公文虽然只是让他们查而不惩,但是他们可以借机向盐商们索贿。 “开门,”一个盐商的宅院外,两个衙门里的差役在外面大喊。 院门打开,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点头哈腰的朝差役问道:“两位爷有何吩咐?” “吩咐?”差役冷笑,“朝廷有旨,要严查庶民逾制。” “逾制?”管家故意愣了下:“什么是逾制?” “别装蒜,”差役推开管家直接往里面走:“庶人不得穿丝绸,宅子不能太大,不能使用奴仆,纳妾也有限制,你们府上的有没有这些情况?”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呢?”管家抢先一步挡在两个差役身前,并从怀里摸出两个大明圆宝:“两位爷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两个差役看着管家手里的大明圆宝,有些嫌弃。 换做平时,他们会拿着圆宝屁颠屁颠的离开。 毕竟没人一两银子足够花上一段时间。 但今天不行。 因为他们手里有公文,属于奉命调查。 要想把事糊弄过去...得加钱。 第909章 这钱,花得值! “让开,”衙门里的差役推开挡路的管家,继续往里走。 管家无奈,只能又掏出两个圆宝并说道:“两位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小的请两位爷喝茶。” 看着管家手里六枚闪亮的大明圆宝,两个差役顿时四目放光。 江南粮价低,三枚大明圆宝买到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 “咳咳,”其中一个差役接过银子并说道:“我们只是奉命调查庶民逾制的情况,如若不信可以去县衙里向县太爷核实。” “信,两位爷肯定不会骗小的。” “信就好,”另一个差役点头,“府里面我们就不看了,可是你们李府的房子也太大了,不合规矩。我们就算想帮忙也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是是是,这就改。”管家点头哈腰道,“等两位爷走后我们马上安排人把房子扒了重盖。” “那就好!给你们几个月时间改过来,几个月之后我们还会再回来。”两个差役笑着离开。 等差役离开,管家立刻将消息告诉了府中的商人老爷。 起初商人以为这只是衙门差役的讹诈,并未放在心上。 随着其他各地陆续传回同样的消息后,两淮的盐商顿时慌了。 所有人都有逾制的行为。 他们先是询问运司的官员,打探朝廷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运司官员也不知道。 因为公文里只是让统计核查,并未写明处置办法。 盐商们更慌了。 他们最怕按照规矩办事。 如果按照规矩来,他们首先要接受数量不等的杖刑,然后改正逾制的情况。 大明朝的杖刑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会被活活打死。 他们都是拥有万贯家财之人,最怕人死了钱没花了... 于是盐商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扬州城的一座茶楼内,聚集了十多个当地有名的盐商。 “我说,”一个李姓商人站起来对所有人说道:“朝廷为什么突然要查庶民逾制这种事?” “这不是朝廷的旨意,是太子的令旨。”另一个消息精通的商人纠正道。 “那太子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姓李的盐商继续问。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啊!”一个王姓盐商没好气的回答道:“朝廷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亏空,为了弥补亏空先是让人南下巡盐,然后又让咱们捐官。怕咱们不买账,所以朝廷使出了这个方法。” “这个法子太狠了,要是按照朝廷的标准,现在大明朝至少有九成以上的百姓都有逾制行为。” “可说是呢,太不合理了!这是两百多年前太祖立国时定下的规矩,如果继续按照这个规矩来,和守株待兔里的农夫又有什么区别?”李姓盐商摇头叹息。 “守株待兔...农夫?”周围的商人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们这些人虽然大多都读过书,但数量有限。 听过这则出的寓言故事的人寥寥无几。 这则寓言故事出自《韩非子·五蠹》,表面上说的是宋国一个农夫固执,愚昧,不知变通,不劳而获。 实则是拐着弯的骂孔子和他所崇尚的先王之道。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因为孔子的先祖是殷商人,封地为宋国。 公元前七一百一十年,孔氏一族因为内斗失势被迫逃到了鲁国。 韩非子不明着骂孔子,而是编一个故事把他比喻为一个傻农夫。 可见韩非子也是个老阴阳人。 见其他人都不懂,李姓盐商见状立刻摆出一副优越感,一字一句的将《守株待兔》的故事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他重复《守株待兔》的最后一句话:“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一千多年前的韩非子就说过这个问题,当今朝廷却明知故犯,实在是...” “李兄噤声啊,”旁边的商人立刻打断了李姓盐商的言论,“妄议国政恐会迎来杀身之祸,李兄还是少说两句吧。” “怕什么?”李姓盐商不屑地冷笑一声:“陛下曾在《崇祯十七年》邸报里说过,大明朝广开言路,只要说的在理就不会因言获罪。” “陛下确实不会治你的罪,但地方官府和官员会呀,他们正愁牢里没人住呢,你这么做不是自投罗网吗?”一个盐商沉声提醒。 李姓盐商立刻闭上了嘴。 他见识过地方官员的手段... “那咱们该怎么办?”另一个盐商站起身问。 “耗着!”有盐商提议,“朝廷不是咱们买官吗?咱就就不买!” “若是不买官,衙门里的人三天两头前去讹诈怎么办?”有人提出了疑问。 “打点好知县就行,差役算个屁。”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那...那也不能向朝廷服软。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恐怕永无宁日。小鬼在难缠也能用小钱打发,在座的诸位都不是缺钱的人,没必要因小失大。” “对!大家联合起来都不买,被迫朝廷让步,怎么样?” “好,就依李兄高见。” “都听李兄的。” “大家谁也别买官,谁买谁是孙子。” 经过激烈的争论,盐商们纷纷表态不买官。 在所有人都发誓后,“茶话会”终于结束。 离开茶楼,盐商各自回府。 他们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想办法筹钱,准备给子嗣或者至亲买官。 誓言算个屁! 在他们眼里,利益为上。 其一,朝廷正在核查庶民逾制问题,只要拥有官员身份就能规避绝大多数问题。 其二,花钱买官对其他庶民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但是商人尤其是南方盐商来说吸引力十足。 这里盐商个个身怀巨贾。 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他们属于中级阶段的尊重需要层次。 说白了。 他们需要别人的尊重与认可,同时需要与之匹配的社会地位和权力。 在当时,商人被称为贱民。 买官入官籍不但可以摆脱这种低下的地位,成为高人一等的存在。 还能光宗耀祖。 南方宗族观念很强,每个宗族都有祠堂。 这些祠堂不仅供奉祖先牌位,同时也是整个宗族的凝聚力所在。 对于那些成功买官入仕的盐商来说,他们的名字将会被铭刻在祠堂的石碑上,得到族人的尊敬和敬仰。 这钱,花得值! 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两淮盐商纷纷提前缴纳明年的盐税,并安排合适的人选去参与捐官竞拍。 第910章 找托 时间的车轮很快滚到了十一月十六这天。 由于明天就是买官的正日子,所以两淮的盐商纷纷提前抵达南京城内做最后的准备。 他们一方面动用人脉,向官府以及巡盐御史宋权本人打听此次捐官的名额。 另一方面和其他盐商吃酒喝茶,打探对方的出价底线。 若想在拍卖中胜出,关键是了解对手的底细。 盐商们明白这个道理,宋权也清楚。 不过他的办法和盐商不同。 因为盐商是买家,他是卖家。 买家打探消息的目的是尽可能以最低价买到官职。 而宋权的目的是尽可能的卖出高价。 在拍卖场上,如何才能将拍品卖出高价? 当然是...找托! “来人,”驿站里,宋权朝着门外的家仆喊道:“请北镇抚司的王忠王千户来一趟。” 王忠来到之后询问宋权:“宋大人是要外出吗?” “对,”宋权点头,“为了明天的捐官事宜,我要悄悄去见几个人。为了不暴露行踪需要乔装外出,素来听闻锦衣卫擅长乔装改扮,有劳王千户帮我伪装一下。” “没问题。”王忠一口应了下来。 一番伪装之后,宋权带着五个锦衣卫扮作驿站的杂工离开了驿站。 外面到处都是商人们的眼线,他们看到宋权后虽然没放在心上,但还是派人跟了上去。 摆脱跟踪是锦衣卫最基本的技能。 他们借助人群和骚乱很快甩掉了尾巴。 几人拐来拐去,来到了一座规模很小的茶楼。 进入雅间后,宋权让锦衣卫给两个盐商送信。 半个多时辰后,两个盐商才出现在茶楼后门。 确定没人跟踪,他们二人才小心翼翼地来到雅间之内。 此时的宋权已经卸下了伪装,正穿着一身便装坐在茶桌的椅子上。 两个盐商看到宋权后立刻躬身施礼: “草民李济。” “草民王礼。” “见过御史大人。” “坐,”宋权指着茶桌旁的两把椅子说道。 二人又客套了一下,坐了上去。 “喝茶。”宋权亲手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二人感恩戴德的慢慢茶杯,慢慢品茶。 品了一会后,盐商李济率先问道:“不知宋大人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明天就是捐官的正日子了,”宋权笑着放下茶杯,盯着二人,“当时是为了捐官一事啊!” 李济被盯得心里发毛,赶忙又问:“不知道我等能为宋大人做些什么?” “呵呵,”宋权笑而不语。 有些话可以明说,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李济和王礼互相对视一眼,很快明白了宋权心中的想法。 李济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宋大人是不是想我们抬高捐官的价格?” “朝廷难啊!”宋权没有回答,而是发出了一句感慨。 见宋权还是不明说,李济一脸为难:“大人若是不说,我们也没有头绪啊。” “额...”宋权沉吟些许后开口说道:“为了参与捐官,许多盐商提前缴纳了明年的盐税。本官大致算了算,加起来有一百多万两。但是朝廷还有几十万两的亏空没有着落,所以得靠捐官解决。” “请问宋大人方便说出亏空的具体数额吗?”李济询问。 如果能知道具体的亏空,他就能提前猜出捐官的大致价格,从而掌握先机。 宋权当然不会告诉他,于是说道:“这是朝廷的秘密,暂时还不能说。” “那...我们该怎么做?”李济继续问。 “抬高价格即可。” “抬到多高比较合适?” “拍卖的时候,你们要把七品的官职抬到一万两银子以上,六品官职抬到一万五千两以上。”宋权回答。 “宋大人,”李济询问,“如果没人跟价又该如何?” “又该如何?”宋权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你觉得呢?” 李济被宋权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急忙说道:“大人放心,如果没人跟价我们会把官职买下来。” “这还差不多!”宋权冷笑一声,“巡盐时本官手下留情,几乎没怎么让你们掏钱。现在本官有难处,你们也该报答了。” “是是是,”李济和王礼同时点头哈腰,“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放心吧,跟价的人肯定不少,本官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宋权又开始安抚二人。 在宋权的恩威并施下,两个盐商走的时候既害怕又感激。 安排完托之后,宋权返回驿站等待次日的到来。 在第二天到来之前,宋权率先等来了京师的一个消息。 “大人,昭妃假孕欺君,被陛下打入了冷宫。”家仆对着宋权说道。 “哦,知道了。”宋权并未放在心中。 在大明朝,除非是皇帝年幼,否则后宫几乎没有存在感。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妃子争宠事件。 这个消息送到春和殿时,太子朱慈烺正在读书。 他放下书看向方岳贡。 方岳贡已经取得朱慈烺的认可,成了他的老师。 他和倪元璐轮流给朱慈烺讲课。 今天是方岳贡当值。 送消息的太监走后,方岳贡直接问朱慈烺:“太子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这...这是父皇后宫之事,学生虽是太子,却也不便多言吧?” “此乃为师的考验,你需要回答。”方岳贡继续追问。 “嗯...”朱慈烺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昭妃娘娘的形象. 模样端庄秀丽,笑容温和亲切。 于是他说道:“据学生所知,昭妃娘娘为人也和善,性格属于那种无欲无求的那种,在后宫的名声极好,很难想象她会假孕欺君。” “你觉得有蹊跷?”方岳贡问。 “有点。” “以后多留意一些,这件事还没完。”方岳贡笃定道。 第911章 盐商总商 “先生为何这件事还没完?”朱慈烺有些意外。 在他的认知里妃子失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现在已经将昭妃打入冷宫,还能有什么后续? “陛下恩宠昭妃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师,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就算昭妃有欺君的行为也不会直接打入冷宫,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此事必有蹊跷!” 朱慈烺点点头,认真记下后又问起了即将到来的捐官:“明天就是捐官的正日子了,学生想去现场看看热闹。” “殿下切记,”方岳贡摇着脑袋嘱咐:“捐官是朝廷的事,由巡盐御史宋权全权负责,与殿下没有任何关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为何?” “我刚才说过,这是朝廷的差事。殿下如果去了,一切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就会有人把脏水往殿下身上泼。” “学生记下了。”朱慈烺表面认同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他是储君,大明未来的皇帝! 谁敢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殊不知,大明的文臣不但会用各种办法攻击太子,就连皇帝也没放过。 傍晚来临后,南京城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同一件事:捐官。 十一月十七。 秦淮河的一艘游船上人声鼎沸。 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大游船此时坐满了前来捐官的人。 锦衣卫千户王忠粗略数了数,船上至少有三百多人。 其中一半是商人,另一半是他们的子嗣后代。 商人本人无法当官,但是他们的子嗣可以。 索性便一起来了。 商人负责拿主意,他们的后代负责当官。 巡盐御史宋权站在船首,背对寒风看向船舱,内心忐忑。 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也没有太多把握。 “宋大人,提前缴纳明年盐税的盐商有一百五十三家,现已全部到齐。”两淮运司转运使张希周迈步来到宋权身边说道。 “两淮的盐商总商都到了吗?”宋权问。 万历四十四年,大明朝廷推行纲盐法。 既商人所领盐引编成纲册,分为十纲,凡在册的商人才可以贩盐。 由于盐商数量太多,各地运司不好管理。 于是朝廷便从纲册中选出了三十个有权势的盐商首领,称之为盐商总商。 其余盐商被称为散商,编入三十位总商名下的纲册之中。 每次征收盐税时,各地运司不和散商打交道,而是直接和总商对接,让他们向下面的盐商催交盐税。 此举看似增加了朝廷的效率,但也给了盐商总商极大的权力。 两淮运司转运使张希周指着人群最前面的四个人说道:“两淮共有四位总商,已经全部到齐。” 宋权抬头望去,看到了四个身穿布衣的中年人。 太子此前刚刚下令调查逾制问题,吓得他们根本不敢穿丝绸。 这些人胖瘦不一,脸色红润,举手投足间自带富贵气。 四人当中里面,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的那人是他的托,名叫李济。 胖乎乎的那人叫张贤,体型消瘦的人叫徐泰,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人叫钱庐。 他们都是两淮盐商的代表,虽谈不上富可敌国,却也差不太多。 对他们来说钱只是一个数字。 “那就开始吧。”宋权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船舱。 随着他的到来,纷乱嘈杂的船舱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所有盐商齐齐看向宋权,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毕竟这是他们距离当官最近的一次! 宋权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道:“诸位今天能来到这里说明提前缴纳了明年的盐税,我宋某人谢过诸位。”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宋大人太客气了,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啊,要是不交税,我们也没脸来这里。” 盐商们纷纷客气起来。 “不,”宋权摇头,“交税确实是天经地义,但提前交税却不是。所以说,该谢还是要谢的。” 宋权对着在场的盐商深施一礼。 盐商们不敢怠慢,纷纷还礼。 客套过后,宋权开始说正事,“今天捐官的名额有限,具体有几个本官不便透露,所以有想法的要趁早下手,免得追悔莫及。” “宋大人,今天捐官的品级是几品?” “最高六品,最低七品。”宋权回答之后接着说道:“为了保证公平,今天所有捐官的名额均以官卖的形式进行,价高者得。每次加价最低十两,最高不限。出价后倒数十个数,结束时没有其他人出价则视为竞拍成功。竞得官职后吏部当场发放官服,并登记入册进入官籍......” 宋权把捐官的所有细节都说了一遍后补充道:“今天南京各部官员,镇抚司和东厂的人都在现场监督,如有欺瞒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揭发。” 船舱前部一排椅子上坐着二十多个人。 六部,六科给事中,镇抚司,东厂的人全都在场。 盐商们既害怕,又开心。 他们怕的是官员们沆瀣一气,坑骗他们。 开心地是如果真如宋权所说,那么今天捐官现场就不会出现任何猫腻。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咱们这就开始。”宋权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宋大人,”一个盐商沉声询问:“捐官可有起拍价?” “当然有,七品官的起拍价是白银一千两,六品官起拍价是一千五百两。”宋权回答。 听到起拍价后,盐商们又爆发出一阵喧嚣声。 “太高了吧?买不起啊!” “是呢,一千两银子能在南京买十套宅子了。” “一千两还嫌贵?这已经是朝廷的恩赐了,要说我啊直接把起拍价改为两千两,这样就没人跟我争了。” “两淮四位总商还没说话呢,你算老几?” “别吵吵了,爱买不买,嚷什么嚷?” 大部分盐商都觉得起拍价抬高,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还有一些盐商嫌起拍价太低,导致前期参与者太多。 “一刻后,开始竞拍!”见没有人再次提问,宋权离开船舱做最后的准备。 他走后,盐商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进行最后的商议。 “你们觉得七品官能拍到多少钱?” “不好说,宋大人对经商的事十分熟悉。为了抬高卖价,他肯定提前找了托抬价,只有达到宋大人的心里价位,那些托才会停止抬价。” “宋大人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不清楚,应该和朝廷的亏空有关。” “那朝廷的亏空又是多少?” “具体不知道,只听说是几十万两银子。” “到底是几十万?二十万是几十万,九十万也是几十万...二者之间可是相差了七十万啊!” “真不知道啊...” 一刻时间很快过去,宋权重新回到船舱对所有人说道:“诸位,竞拍开始。” 第912章 竞拍 “今天竞拍的第一个官职是候补知县,起拍价白银一千两。”随着宋权话音落下,一个南京吏部的差役将挂有七品知县官服的架子抬了过来。 买的官固然没有实权,但毕竟是入官籍的官员。为了照顾朝廷的颜面,不能出现买官、捐官的字样,统一称为候补官员。 主打一个灵活解释。 众人的目光很快被架子上的七品文官服吸引过去。 明代文官一到四品为绯袍(红色官服)。 其中一品绣仙鹤;二品绣锦鸡;三品绣孔雀;四品绣云雁。 五到七品为青袍(青色官服) 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七品绣溪敕。 “有没有人出价?”宋权亲自主持竞拍,高声喊道。 现场静悄悄的,没人举手也没人说话。 小盐商纷纷看向总商,观察他们的言行。 毕竟总商有钱有势,和他们争简直是自寻死路。 四位总商一点也不着急。 他们不怕小盐商最先出价,有人敢出价他们就跟,毕竟拍卖的规矩是价高者得。 见没人回应自己,宋权的脸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太没面子了。 “有没有人出价?没人出价本官就废掉这个名额。”宋权环顾四周的时候扫了一眼盐商王礼。 他有两个托,分别是李济和王礼。 李济是总商,只有到了关键时刻他才会出手。 打破僵局这种小事还用不到他。 盐商王礼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还是没有反应,于是装出一副胆怯的模样低声说道:“我出一千一十两。” 在古代人们不会把1010这种数字读成一千零一十,而是直接读作一千一十。 同理,101不是读作一百零一,而是读为一百一。 宋权点点头,高声说道:“七品候补知县,有人出价一千一十两。” 见没人回应,宋权马上开始倒计时。 “十......” 他倒计时的速度非常慢,慢到给参与竞拍的盐商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商讨。 在场的盐商们先是互相看了看,最后再次把目光集中到四位盐商总商身上。 他们自知争不过总商,而且以后还要仰仗对方,所以先观察总商是否会出价。 如果总商出价,他们就放弃出价。 如果不出价,他们才能放心出价。 “四位总商到底出不出价啊?他们要是不出价,我可出了。” “是啊,再不出价就来不及了。” “不管那么多了,数到三的时候他们要是还不出价,我直接出价。” 由于四位总商一直不出价,导致其他商人也不敢出。 宋权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九.....” “八....” 盐商总商之一的钱庐笑呵呵地问其他三位人:“我说...第一个官职是七品候补知县,已经有人出价了,你们到底跟不跟啊?” 总商李济摇头:“区区七品官而已,我们李氏一族根本看不上,要买就买六品官。” “巧了,”总商张贤跟着说道:“我们也看不上七品。” “俺也一样。”总商徐泰大大咧咧地说道。 “呵呵,”钱庐淡笑变为冷笑:“俗话说精明不过商人,咱们都是同行,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我能不知道?你们三个现在信誓旦旦的说不出价,就怕一会倒数到三的时候突然出价。” “没必要,真没必要!”李济笑着回答:“说不买就不买。” “对,一是官职太低,二是价格太贵,没法买啊!”张贤摇头。 “就是,你们说的太对了。”徐泰大大咧咧地跟着说道。 “既然如此都这么说,咱们四个谁都别出价。”李济冷声道。 “没问题。” “同意。” 四个盐商总商用最快的速度达成了共识。 四个人表面上看似达成了口头约定,实则各自心怀鬼胎。 商人之间本就是尔虞我诈,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把这种口头约定当真。 “七...” 宋权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六...五..四..” 四个盐商总商迟迟不表态,其他盐商也不敢跟价。 犹豫间,时间快速流逝。 “三,二,一!” 在数到四时,宋权突然一改之前缓慢,用最快的速度把倒计时数完。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参与竞拍的盐商搞懵了。 “哎?怎么突然加速结束了?” “是啊,我还想在数到三的时候出价呢,没想到直接数完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盐商们纷纷议论起来。 四位盐商总商也被宋权搞得措手不及。 “这...”钱庐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宋大人生气了呗。”李济叹息道:“宋大人指望咱们买官补亏空呢,可是咱们都不出价。” “什么不出价...我是想观察一会再出价。” “完了,第一个名额没抢到。” 盐商们先是懊悔不已,然后看向旁边的南京六部官员以及锦衣卫和厂卫。 “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有人提出来反对意见。 六部官员和锦衣卫、厂卫简单商议了一下,觉得宋权的做法没问题。 宋权已经给足了他们出价的时间,盐商却故意要等到最后。 属于自食恶果。 宋权先是冷笑着扫视一周,然后指着那个竞拍成功的盐商王礼说道:“恭喜这位盐商竞得候补知县的官职,快带着你的人到吏部那里填写资料,领取官服。” 王礼比其他盐商还要懵。 他只是为了打破僵局才随口说了一个价,没想到竟然竞拍成功。 “是...是。”王礼激动地迈动脚步,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带着自己的儿子走向吏部官员办理手续。 “今天竞拍的第二个官职是正六品候补府通判,起拍价白银一千五百两。”随着宋权话音落下,挂有六品官服的架子被抬了过来。 第913章 出价 有了第一次竞拍的教训,盐商们放下顾虑开始大胆出价。 “我出一千六百两。” “我出一千六百五十两。” “我一千六百八十!” “我出一千七百两。” 四个盐商总商觉得参与的人太多,于是直接进场并大幅抬高了竞拍价格。 “我出两千。” “我两千五。” “我三千。” “我三千五。” “我四千。” “我五千!” 当大盐商张贤喊出五千时,拍卖现场安静了一会。 五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没什么,但是对许多中小盐商不是一笔小数目。 就连其余三个盐商总商也觉得不低。 “张贤,”钱庐沉声道:“你把价格抬这么高作甚?” “作甚?”张贤淡淡一笑:“当然是想买下来啊,价越高跟我抢的人就越少,耳朵边才会清净。” “我劝你一步步慢慢来,别一千一千的往上加价。”钱庐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哈哈,”张贤大声嘲笑:“你们好歹也是盐商总商,虽不是富可敌国但也不至于为几千两银子嚼舌头把?穷就想法多挣点钱,玩不起别玩。” 这句话彻底把钱庐惹怒了。 他是两淮四大盐商总商之一,别说张贤,就是两淮运司的转运使也不会对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张贤,我记住你了。”钱庐威胁道。 张贤刚要反怼,被宋权的倒计时声音打断。 “十......九.....” 不等宋权喊出八字,钱庐立刻大声说道:“我出八千两。” 嚯! 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 江南米贱,八千两银子可以买到一万石米。 一万石米什么概念? 足够一万大军吃五十多天! 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没有实权没有俸禄的六品官职,实在是疯了。 “我九千!”张贤一番纠结后跟价。 这次轮到钱庐为难了。 他确实不差钱,但是不代表他乱花钱。 官员的身份虽然能当成护身符,但不是万能的。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和地方官的关系情同手足。 就算朝廷严查逾制问题,他也能用金钱糊弄过去。 收买地方官根本用不了九千两银子! 正犹豫间,宋权找的托说话了。 李济对着钱庐劝道:“钱兄别跟了,咱们四个当中张兄的买卖干的最大,挣的钱最多。比不过他是很正常的事,忍一忍算了。” 这是劝吗? 确实是劝,不过反方向的劝! 就和几百年后许多人做足疗时选择反方向的钟一样,不但无法让人退缩,反而使人斗志昂扬! “笑话,”钱庐冷哼一声:“我钱某人可是苏州钱氏族人,岂能忍气吞声?” 说罢,他对着宋权大喊:“宋大人,我出一万两。” 嘶—— 现场的同时倒吸一口气。 “一万两,有人出价一万两!” “佩服,实在佩服,” “不愧是苏州钱氏,果然有钱。” 随着钱庐喊出一万两银子的高价,难题又回到了张贤的身上。 他跟还是不跟? 跟的话亏本是肯定的,但是心情舒畅。 不跟虽然能省钱,但是会丢掉颜面。 “张兄,”李济又开始劝张贤:“别跟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官职,咱们把这个机会让给钱兄,后面再发力也不迟。” 李济的劝导直接起了反作用,张贤咬着牙说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我必须跟!” “我出一万一千两!” “一万二!”钱庐毫不犹豫地跟价。 “我一万三!” “我一万四!” ...... 随着二人矛盾的加剧,竞拍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价格越高,宋权越高兴,因为只有这样朝廷的亏空才会越来越小。 “我出两万两!”钱庐咬着牙拍着腿说道。 众人同时看向他的对手张贤。 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了,是面子和话语权的问题。 赢下这场竞拍的人不但可以得到六品官职,还能获得相应的地位和影响力。 而输掉的一方则会颜面扫地,成为其他盐商茶余饭后的笑柄。 面对荣誉的较量,张贤也不甘示弱再次出价。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千一千的往上加,而是直接加了五千。 “我出两万五千两。” 他的一句话直接引爆了整艘游船。 在场的盐商,官员,锦衣卫,厂卫全都表情失控了。 李济第一时间恭维:“张兄不愧是两淮盐商的魁首,李某佩服。” 钱庐嘴角抽搐了一下,意识到李济可能是宋权找的托。 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没了退路。 纠结片刻后,钱庐淡淡说道:“我出三万两。” “我三万五。” “我四万!” 他们每出一次价,在场的人就大声惊呼一次。 当钱庐喊出五万时,现场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争吵声。 所有人都不再讨论捐官的问题,而是讨论钱庐和张贤到底谁比较有钱。 “要我说还是钱员外有钱,苏州钱氏本就是大族,再加上他盐商总商的身份,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啊!” “我觉得张员外有钱,人家可是两淮第一盐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张贤和钱庐已经将竞拍价提高到了六万。 二人表面上虽然还在坚持,但心里早就敲起了退堂鼓。 花六万两银子买官,简直是疯了。 可现场好几百号人盯着,他们想让步也没法让。 不蒸馒头争口气,只能继续加价。 看着无比热闹的现场,宋权知道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抬价了。 一是伤和气,二是无法将利益最大化。 他重重咳嗽一声对所有人说道:“竞拍已经持续了很久,想必诸位都累了。休息一会,稍后继续。” 他走出船舱来到船首位置吹了一会风,然后命人将张贤和钱庐一齐喊了过来。 “宋大人!”二人一左一右站定后朝宋权施礼。 “两位平日里是不是有矛盾啊?”宋权问。 “没矛盾。”张贤回答。 “既然没矛盾,为何在拍卖时互相针对?” “没有针对,就是想花钱拍下官职,帮朝廷补亏空。”钱庐回答。 “既然都说没矛盾,那本官可就继续了啊?到时候必然有一个人会下不来台。”宋权笑着威胁。 张贤和钱庐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同时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你看,本官没有猜错吧?”宋权哈哈一笑:“矛盾归矛盾,但是要分事。在竞拍这件事上没必要掐架,不但有伤和气,还让双方同时下不来台。” 第914章 抬价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张贤连忙说好话。 “大人明察秋毫,小的佩服。”钱庐也开始服软。 “嗯,”宋权对两个人的态度很是满意,“你们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继续僵持下去,此事恐怕难以收场。” “大人说的是,我们鲁莽了。”张贤继续说好话。 “你们自己可有收场的办法?”宋权问。 张贤和钱庐对视一眼,同时缓缓摇头。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掌控,现在不是他们想收场就能收场的。 “既然如此,”宋权收起笑容一脸严肃:“本官倒是有个提议,不知两位想不想听。” “请大人赐教。”张贤和钱庐同时施礼。 “现在的竞拍价是多少了?”宋权问。 “我最后一次出价是五万五千两。”张贤回答。 “我出价六万两。”钱庐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一向善于计算的他,已经算不清需要卖多少盐才能把钱赚回来了。 “两位还想再往上加价吗?”宋权又问。 二人再次同时摇头。 他们心里虽然还是不服对方,但面对真金白银还是妥协了。 “那好,”宋权点头,“本官给你们想了一个折中方案,既不让两位丢脸,也能让此事圆满结束。” 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宋权继续说道:“本官手里还有一个六品官的名额,稍后会把两个名额同时竞拍。你们一人一个,如何?”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张贤率先问道:“请问大人...竞拍的价格是多少?” “这还用问吗?”宋权故意露出诧异的表情:“竞拍价已经涨到了六万,属实不低!所以本官就不涨价了,按照每个官职六万两的价格卖给你们!” 钱庐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张开嘴后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把嘴闭上。 说什么? 如果宋权不叫停,他和张贤还会继续抬价。 虽然不清楚最终价格是多少,但是肯定比六万高。 届时他和张贤一个丢了颜面,一个损失了钱财,两败俱伤。 现在宋权让他们各以六万两银子的价格买走一个官职,既照顾了他们面子,又帮他们省了钱。 可谓最佳方案。 这对商人来说是最佳方案,对宋权来说亦是如此。 按照他的预测,竞拍价格达到十万时必然会有一人放弃出价。 即便再拿出一个六品官来卖,由于放弃的人已经丢掉了颜面,所以不会为了维护颜面再次出手。 最后的价格别说卖十万,就是一万都够呛。 与其那样,不如把两个六品官打包一起卖十二万。 “谢过宋大人!”张贤第一个施礼。 “多谢宋大人替小人解围,钱某牢记在心。”钱庐第二个拱手。 “别急着谢,”宋权呵呵一笑:“这件事还需要和在场的官员以及另两位盐商总商商议。” “请问大人为何还要与另外两位盐商商议?”钱庐很是疑惑。 “因为今天只有两个六品官的名额,本官需要知道他们会不会参与竞拍。他们不参与还好,如果参与,就需要重新商议价格。”宋权回答。 张贤和钱庐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果不其然。 在得知消息后,盐商李济表示他也想拍下六品官职光宗耀祖。 “你最多能出多少钱?”宋权问。 “多了不说,十万八万还是能拿的出的。”李济回答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是托的身份。 “你...”张贤怒视着李济,“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故意往高抬价!” “你别太过分,”钱庐也满脸恨意,“实在不行我就退出,虽然很丢面子,但是能保住钱。” “退出可不仅仅是丢面子的事!”李济冷笑着讲道理:“钱兄应该清楚朝廷为什么让你当盐商总商!一是有钱能帮朝廷解决很多麻烦,二是威望大足以震慑管理下面的盐商散商。” “现在退出竞拍,你不但会丢掉颜面,还会丧失威望。” “失去威望后,下面的盐商还会顺从你吗?朝廷还会继续用你吗?你心里应该有分寸!” “我...”钱庐欲言又止。 李济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在理。 “宋大人,”李济对着巡盐御史宋权说道:“如果他们二人将竞拍价格提高到十万两,小的便主动退出。” 张贤和钱庐纠结许久之后不得不答应下来。 对他们来说,这十万两银子买的不仅仅是官职,还有继续当盐商总商的资格。 确定好价格之后,宋权先是和在场的官员,锦衣卫以及厂卫商议了一下。 宋权是巡盐御史,他想怎么做就是怎么,其他人根本不会反对。 一切安排妥当,拍卖继续。 过程也正如宋权所料,除了四位盐商总商外,其他人根本出不起高价。 盐商总商张贤和钱庐各以十万两的高价拍得六品候补府通判。 除了商人王礼用一千两银子捡漏拍得七品候补知县外,其他七品官职的成交价均在万两银子左右。 拍卖结束,商人纷纷离船登岸。 商人王礼最后一个离去,在下船前他来到宋权身边道谢:“多谢宋大人让小的今日能以千两白银的价格,拍得七品候补知县。” “没什么好谢的,本官也是被他们逼急了眼才会那么做。” “不不不,”王礼再次施礼:“小的一定要谢。” “不必谢了,”宋权再次摇头后朝着身后的管家说道:“送王员外下船。” 王礼顿时来了精神。 行贿的时候到了! 告辞之后,他与管家并排而行。 “听说王员外不仅卖盐,还卖中药材?”管家边走边问。 “是,尊管也懂药材?”王礼问。 (尊管是对管家的尊称。) “我哪儿懂什么药材啊!”管家摇头,“前些日子我的亲戚从江西买来一批药材运到扬州,想让我帮忙卖了,今日正巧遇到王员外,索性问了一嘴。” “药材好啊,治病医人。”王礼停下脚步:“请问尊管那艘船停在何处?” 管家嘴角微微上扬,说出了位置。 第915章 分钱 捐官一事并没有随着拍卖的结束而结束,而是像病毒传播一样还在蔓延。 行贿的忙着行贿。 受贿的忙着收钱。 调查行贿受贿的人则忙着收集线索证据。 十一月二十五清晨。 宋权起床后将管家喊了过来。 “老爷。”管家毕恭毕敬的对他施礼。 “路费和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宋权问。 “回老爷的话,都收拾好了。”管家回答。 “那就赶快带着人出发吧,”宋权目光凝重:“到了京师后直接去四西牌楼附近一个叫劝君酒坊的铺面里找王掌柜,剩下的按照我之前交代的办就行。” “老爷放心,小的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师,然后把事情办妥。” “嗯,”宋权不放心又嘱咐道:“路过山东的时候小心点,那里有流民作乱。” “老爷放心,小的会想办法绕过那里。” “嗯,”宋权点头,“去吧。” “小的告辞。”管家跪地磕头后转身离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宋权要在年前把该给的钱送到谢三宾手里。 至于手段也很简单。 由于他要给谢三宾的钱实在太多且距离太远,如果用老办法送钱,不但费时费力还容易出差错。 他的办法是把钱全都兑换成银票,用封条封到瓷器里面,以送普通礼物送往名义送给谢三宾手底下的人。 对方会原封不动的转交给谢三宾。 至于谢三宾如何分账,就不是他这个巡盐御史能够知道的了。 等管家离开后,宋权吃完饭穿好官服乘坐轿子来到扬州城外, 运输银子的漕运士兵正在将税银,捐官的银子装车,准备送往京师。 按照惯例,这些银子应该装船通过水路运往京师。 但小冰河气候带来的寒冷让运河河水结冰。 为此漕运士兵不得不放弃水路,从陆路运输银子。 (《临高县志》:崇祯九年十二月望日,临高县雨雪三日夜,树木尽枯。《安东县志》:崇祯十五年四月大雪杀禾,立夏大霜。临高是现在的海南临高县,安东县则是现在江苏淮安涟水县。海南岛在十二月下雨夹雪,江苏淮安在立夏的时候下霜,可见气候之寒冷。) 目送着漕运士兵离开后,宋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巡盐的差事虽然不好干,但是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不但补齐了国库的亏空,还让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挣到了钱。 “坏了,”宋权突然想到一件大事。 他只想着给谢三宾钱了,忘了给崇祯分钱。 这是天大的事! 国库的钱是国家的,不是崇祯私人的。 崇祯私人的钱都在内帑里。 想到这,宋权立刻坐不住了,立刻回到驿站数银票。 数完之后,宋权开始思考分给崇祯多少钱以及如何给。 给上级送钱行贿是一门技术,给皇帝送钱“封口”既是技术也是艺术。 此次巡盐他一共收获了六百万两。 其中三百万两让管家送给了户部尚书谢三宾。 能收这么多钱少不了东林党官员的帮忙。 谢三宾作为东林党实际的魁首,要给东林党官员好处。 按理说东林魁首是钱谦益,可是他年纪太大再加上没有官职,所以只是名义上的魁首。 在实际行动上,很多东林党官员开始唯谢三宾马首是瞻。 剩下三百万两银子,宋权并没有独吞的意思。 他能在南直隶巡盐,收税,卖官。 南京官员没少出力。 年关将近,该送的礼还是要送的。 多了不说,至少得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才行。 剩下两百五十万两银子,到底给崇祯多少封口费比较合适呢? 左思右想后,宋权决定拿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送给崇祯。 他不能占大头。 假如有朝一日贪腐的事东窗事发。 他占大头,崇祯肯定会非常生气,迎来的将是严惩。 如果崇祯占了大头,这件事没准会被崇祯压下来。 再加上之前他恶意诬陷过同僚,是被崇祯保了下来。 于情于理也该给崇祯送钱表示一下。 “对,就这么干。”宋权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开始数银票。 数完银票之后他又开始琢磨以什么名义送。 首先这件事瞒不住,所以必须正大光明的送。 其次钱的来源要说得清。 “这些钱来自盐商,只要美化一下说成是盐商集资赠给朝廷的就行了,不但经得起查,传出去后还能获得盐商的支持。” 嗯! 打定主意后宋权开始思考最开始的问题。 以什么名义送给皇帝? 给崇祯修陵寝? 表面上看似是给皇帝送钱,实则有盼着崇祯死的意思。 不行,九族在颤抖! 给辽东打仗的军费? 军费会送往户部和兵部。 崇祯落不下一文钱。 修宫殿? 北京宫殿虽然有破损的地方,但辽东正在打仗,此时捐钱修宫殿等于把崇祯架到火上烤。 该以什么名义送呢? 宋权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有了!”宋权灵光一闪,“现在朝廷将各路大军调往辽东作战,京师空虚。为了防止己巳之变重现,两淮盐商集资充实京师防务。负责京师防务的除了三大营以外,还有勇卫营。” “勇卫营是陛下私军,把钱给他们就等于给了陛下。” 想通这个道理后,宋权写了一封公文,派人把公文和钱一起送往京师。 腊月十二,运输银子的漕运士兵来到山东兖州府郓城县。 再往前就是榆园军的活动范围。 他身扛重担,不敢贸然前行。 漕运总督朱国弼命大军停止行军,并派出探马打听情况。 在得知李定国的两万的兵马就驻扎在七十里外的濮城时,朱国弼顿时松了口气。 李定国的任务是配合王夫之平定榆园民变。 如果他护送的税银被榆园叛军劫走,那么李定国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拿纸笔来,本督要给王夫之和李定国书信一封,让他们肃清这一带的叛军,确保咱们等顺利通过。” 第916章 再返榆园 在收到朱国弼的信函之前,李定国就已经得知了他的行踪,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夫之。 “王大人,朱国弼正在押送数百万两税银赶往京师。数日后就会从榆园一带路过,我觉得可以借此机会把不愿归顺的榆园贼一网打尽。”李定国急匆匆来到王夫之的面前快速说道。 王夫之皱着眉想了想:“榆园内部怎么样了?存粮还有多少?” “据最新消息,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是任七他们传出来的消息吗?”王夫之问。 “不是,他们回到榆园后仿佛石沉大海,彻底失去了联络。” “正常,”王夫之微微一笑:“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否则无法取得那些不愿投降的叛军的信任。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榆园的粮食快吃完了?” “嘿嘿,”李定国笑着说道:“自从榆园贼开设粥厂后,我每天都会派士兵扮作普通百姓去粥厂吃饭。最开始粥厂的粥插筷不倒,毛巾裹而不渗。” “最近几天的粥稀的不行,别说插筷不倒裹而不渗了,一勺下去都能数清楚里面的饭粒。” “所以我猜测榆园贼的存粮即将耗尽。” “言之有理,”王夫之激动地站起身:“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大人,”等王夫之站定后,李定国开始说他的计划:“我想把税银即将从榆园附近路过的消息传出去,以税银为诱饵引诱榆园贼。榆园贼粮食已经耗尽,他们在得知消息后必定会铤而走险,只要他们走出榆园,我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嗯...”王夫之有些迟疑,“不是我不支持你,是此事关系实在重大。朝廷的亏空都指着这些银子呢,如果搞砸了,你我的仕途不但就此终结,身家性命恐怕都会交代在这里。” “不,”李定国笑着摇头,“当然不能用真的税银做诱饵,那样风险太大了。我的办法是以假充真,引蛇出洞!” 王夫之怔了怔,随后放声大笑:“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 李定国向前凑了凑,和王夫之商讨接下来的平叛计划。 平叛既需要用武力击败对方,同时还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都则大军一旦离开,他们又会复叛。 商讨完计划后,李定国开始调兵遣将。 他先是让部分精锐带着运粮车,趁着夜色离开军营。 他们的任务是扮作运输税银的车队,当做诱饵。 等第一批人伪装好后,他又让人把税银即将路过的消息大肆向外传播。 最后。 他又派人进入榆园,去联络已经归顺朝廷的榆园军首领任七等人。 ...... 榆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榆园时,榆园军首领任七正躺在林间的一座木屋里睡觉。 “任七哥,吃...吃饭了!”门外响起一道浑厚沉闷的声音。 说话的人似乎对吃饭二字有些厌恶,所以在提到吃饭时停顿了一下。 任七翻了个身子,没有理会。 刚回到榆园时,他们所有人非常享受这种每天只吃饭不干活的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身体虽然接受了这种生活,但精神却开始抗拒, 太无聊了。 每天就是吃饭,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 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自带牛马buff。 现在一不种地,二不干活,三没有仗打.... 久而久之对这种生活产生了厌恶感。 “任七哥,快来吃饭了,今天不喝粥,吃煎饼卷大葱蘸酱。”门外的人再次补充道。 (山东煎饼相传起源于三国时期的临沂,闯关东时流传于天津以及东三省。真正有史料记载的记录来自大明万历年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泰安东羊楼村发现了万历年间的分家契约,上面记载有“鏊子一盘,煎饼二十三斤”。) 听到煎饼卷大葱蘸酱,任七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这一套组合在老百姓眼里的地位,比孔子在读书人眼里的地位还要高。 打开门,任七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黄镇山。 黄镇山虽然也是首领之一,但脑子有点问题。 好在他打仗时十分勇猛,所以有不少人愿意跟着他混。 “不喝粥好啊,”任七感叹,“从回到榆园就开始喝粥,一天三顿粥,顿顿不变样,我都快喝吐了。” “俺也一样,”黄镇山龇着牙笑着说道:“张七哥让我告诉你说今天改吃煎饼,吃完之后就散伙。” “什么?”任七瞪大眼睛:“怎么就散伙了?” “俺不知道,你去问他吧。”黄镇山说完之后跑步离开。 任七一脸茫然地跟在他身后。 二人很快来到榆园的一处空地。 此时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人。 他们或坐在木头上睡眼惺忪,站在地上打着哈欠没精打采。 榆园里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空地,除了用来建造房屋居住和生火做饭外,还会在日常操练的时候使用。 此时空地的中间摆着几十个鏊子(ào,摊煎饼用的铁盘),每个鏊子旁边都站着一个伙夫熟练地摊着煎饼。 稠密的面糊倒在滚烫的鏊子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木头刮板轻轻一刮,面糊被均匀地摊在鏊子上。 等面糊定型后,伙夫用铲子将半熟的煎饼铲起翻面。 等煎饼彻底成熟,伙夫将沾了酱的大葱裹进去,卷好之后递到任七手里。 任七一边吃一边找人:“看见张七没有?我找他有事。” “看见了,他在那边。”一个榆园军士兵指着一棵大树说道。 穿过人群来到树下,任七见到了张七。 张七正蹲在树下吃煎饼,他看到任七后马上站了起来:“任七哥。” “嗯,”任七点点头,对着他低声问道:“黄镇山说,你说吃完煎饼之后就散伙?” “我可没说,”张七摇头,“我说的是存粮几乎没有了,吃完煎饼之后再搞不到粮食的话就得散伙,否则全都得饿死。” “存粮还够几天的?”任七问。 “按照现在消耗粮食的速度,最多也就三五天吧。”张七回答。 “范次吾和王俊那边什么情况?存粮多吗?”任七又问。 “他们的存粮应该比咱们多,但也多不了多少。” “何以见得?” 第917章 梁山集 榆园内。 张七一脸神秘地对着任七说道:“实不相瞒,范次吾和王俊那边有几个我的线人。他们传回消息说刚回榆园时每天吃两顿饭,而且管饱。现在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勉强充饥。” “由于吃不饱饭,导致那边走了不少人。” “范次吾和王俊对这件事十分苦恼。” 任七想了想,有些顾虑地问:“线人可靠吗?” “都是我的至亲,绝对可靠。” “看来...时机成熟了。”任七嘴角开始上扬,“就是不清楚朝廷是否已经知晓此事。” “要不...”张七抬头看向濮州城的方向,“咱们派人去通知钦差王大人和李总兵?” “不急,”任七一脸谨慎:“吃完饭之后我会去范次吾那边走一趟,明着是借粮,实则是打探他们的底细,免得有诈。” “也好。”张七点头,然后对着手里的煎饼发起了总攻。 一阵哐哧哐哧声中,无数张煎饼被榆园军士兵消灭。 ...... 榆园北部。 眼看晌午将近,榆园军首领范次吾正在为粮食发愁。 与任七分家时,他的粮食虽然不是很多,但若是按照计划吃是足够过冬的。 任七突然开设粥厂打乱了他所有的规划。 受灾的老百姓只知道榆园军开设了粥厂,却分不清到底是哪个首领开设了粥厂。 一部分人投奔任七,一部分人投奔他和王俊。 起初他和王俊并不接纳这些难民,唯恐里面有朝廷的细作,趁机打入他们内部。 但是... 这种行为很快在榆园军内部产生了分歧。 榆园军自称义军。 何为义军? 仗义兴起,除暴安良的军队。 拒绝难民加入完全违背了义军的初衷。 很多士兵对此十分不满,甚至有人离开他们转投了任七。 为了留住义军的人和军心,范次吾不得不像任七一样开设粥厂赈济灾民。 随着百姓越来越多,存粮越来越少。 为此他不得不削减每天供应的粮食数量。 由于根本吃不饱肚子,不少百姓们发起了牢骚并选择离开。 人虽然走了不少,但存粮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如果搞不到粮食,他和麾下一万多榆园军将无法渡过这个冬天。 “报,”一个榆园军士兵的声音打断了范次吾的思绪,“任七求见。” “任七?”范次吾眯着眼睛冷冷一笑:“他来找我作甚?” “他没说。”榆园军士兵回答。 “带他来见我。”范次吾冷声道。 一刻后,任七穿过茂密的榆树林来到范次吾身边。 “多日不见,范兄别来无恙啊!”任七面带笑意拱手施礼。 “有事说事,别套近乎。”范次吾坐在一棵树墩上,冷着脸回答。 碰了一鼻子灰的任七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而是继续客客气气的说道:“别生那么大的火气,对身体不好。” “你有事没事?有事说事,没事赶快走,这里不管饭!”范次吾攥着拳头站了起来。 “有事,有事。”任七脸上笑意不见,“由于投奔我的百姓实在太多,军中存粮所剩无几。所以我想从你这借点粮食,等有粮食后再还给你。” “没有,”范次吾很是生气,并毫不犹豫地拒绝,“要不是你开设粥厂吸引百姓前来投奔,榆园存粮足够过冬。现在别说百姓,就是军中士兵都不够吃的了。” “不借就说不借,找什么借口啊!”任七没好气的说道。 榆园军素以仗义闻名,范次吾见任七误会他,立刻替自己解释:“你能把粮食吃完,我这边粮食也所剩无几。所以没有就是没有,不存在找借口一说。” “那...好吧,”任七有些遗憾,“你知道王俊那边的情况吗?” “你想和他借粮食?”范次吾反问。 “对。”任七回答。 “死了那条心吧,”范次吾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王俊的情况不比你我强,他没找你我借粮就算不错了。” “哎,!”任七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不送。” 范次吾话音刚落,一个榆园军士兵从远处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本想直接向范次吾汇报,看到任七在场后又闭上了嘴。 “过来说,”范次吾向那人招手。 榆园军士兵走到范次吾身边,附耳说道:“据传朝廷有一批税银正从江南运往京师,很快会抵达榆园一带。” “哦?”范次吾顿时来了精神,“消息可靠吗?” “不确定,小的已经命人去核实了。” “好,”范次吾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加派人手去核实,越快越好。” “是。”榆园军士兵跑步离开。 范次吾本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七,但转念一想任七也有获取消息的渠道。 这种事瞒不住他。 “任七,”范次吾想了想说道:“据传朝廷有一批税银正从江南运往京师,不出意外的话会抵达榆园经过。” “那太好了!”任七假装高兴地蹦了起来,“现在咱们缺粮,如果能拿下这些税银,就可以用钱去买粮了。” 范次吾盯着任七的脸看了好一会,确定自己没有找到端倪后才说道:“说实话,我信不过你。” “信不过我?”任七故作意外。 “对,我不信你复叛了朝廷。我觉得你是朝廷派来的内奸,要从内部瓦解榆园军。” 任七被范次吾的话说的有些心虚,他强装镇定道:“爱信不信,我任七问心无愧。” 范次吾被问心无愧这四个字说愣了。 他想起了当时起事时几人聚在一起发下的誓言。 “你先回去,税银的事还有待核实。而且劫与不劫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和王俊商量一下。”范次吾下达了逐客令。 “告辞。”任七迈着心虚的步伐快速离开。 简单喝了一碗稀粥后,范次吾起身前往榆园东部的梁山集一带。 那里不但是榆园军首领王俊的地盘,还是运输税银的必经之路。 第918章 税银将至 范次吾来到梁山集时夜幕已经降临。 看着外面黑色的夜空,王俊笑着说道:“范兄是吃过晚饭之后才来的吧...?” “当然没有,”范次吾的脸上堆起笑容。 现在粮食紧张,能省一顿是一顿。 不但他和随从是空着肚子来的,就连骑乘的战马也没喂多少粮草。 看着不远处的炊烟,范次吾轻咳一声:“王兄应该还没吃饭呢吧?吃的时候麻烦添几双筷子,范某感激不尽。” “你...”王俊很是无奈摇头叹气。 范次吾带了二十多个随从,这么多张嘴一顿能吃掉几十斤粮食。 他剩余的粮食也不多了。 对方毕竟是客,王俊作为好客的山东人只能拿出碗筷进行招待。 吃完饭后,二人在一间小屋内相对而坐。 此时王俊也已经知道了税银的消息,他直接开口询问:“范兄可是为税银一事而来?” “对,”范次吾点头,“榆园军急缺钱粮,这些银子正好可以救急。”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怕其中有诈。”王俊表情凝重。 “你是说...税银一事是子虚乌有?” “不,”王俊轻轻摇头,“朝廷在江南又是巡盐,又是卖官,搞得动静非常大。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该往京师运银子了。怕就怕朝廷以银子为诱饵,引诱我等离开榆园前去劫银。” “一旦离开榆园,咱们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如果再中了官军的埋伏,届时不但银子没劫成,还会损兵折将。” 范次吾长叹一声:“哎!道理我都懂,可是粮食已经快吃完了!李定国的数万兵马分别驻扎在附近近几座城池内,咱们没实力也没机会攻陷城池。不劫银子的话,数万榆园军要么就地解散,要么被活活饿死。” 王俊沉默了一会。 范次吾能明白的道理他当然也能想明白。 “干了!”王俊咬着牙说道:“朝廷不会把银子白白送给咱们,想要钱就得抢。” “怎么抢?” “像之前一样埋伏在税银的必经之路上,等护送税银的官军的经过时用火攻,趁着官军大乱一拥而上。如果护送银子的官军是一群乌合之众,那咱们就将官军击退,把马车和银子一起拉回榆园。” “如果打不过官军,就想办法去抢银子,然后带着银子化整为零就近逃入榆园钻进地道。” 范次吾对王俊的作战方案很是满意,“行,就按你说的来。” “任七那边有动静吗?”王俊问范次吾。 “你说的动静指?” “他和官军有联络吗?” “我在榆园外围布置了大量的眼线,没发现他和官军联络的迹象。” 王俊想了想:“那些去粥厂吃粥的百姓里会不会有朝廷的细作?” “这可就不好说,每天去粥厂吃粥的百姓少说也有几千人,我的人根本看不过来。”范次吾回答。 王俊认真道:“那就不能排除任七是内奸的嫌疑,这次劫银不能让他参与。” “这...”范次吾面露难色:“任七好歹也是榆园军的首领之一,之前虽然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但是又回到了榆园。” “他参不参与劫银,恐怕不受你我的约束。” “任七不可信,他如果在劫银的时候把咱们卖了,榆园军恐怕会就此覆灭。”王俊提醒道:“所以必须想办法不让他参与进来。” 范次吾挠着脑袋想了一会:“难啊,王兄可有办法?” “容我想想。”王俊转身从后面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孙子兵法》,开始临时抱佛脚。 翻了两遍后,王俊放下兵法。 范次吾连忙询问:“有眉目了?” “毫无头绪。” “那怎么办?” 王俊想了想,“你回去后想办法见任七一面,看他是什么态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大概率不敢劫银。” “怎么说?” “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多说无益。” “他要是有劫银的打算呢?” “那就让他先劫,咱们在后面排队。” “还能这么干?” “不然呢?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啊。”王俊说话的同时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看着漫天星空发出了无尽的感慨。 与此同时的榆园内,任七见到了李定国派来的密使。 “朝廷有一批税银即将从榆园附近经过,朝廷要借此机会平定榆园民变。”密使开门见山道。 任七眨着眼睛问:“李总兵有何指示?是让我们当内应,在范次吾和王俊劫银时卖掉他们?” “不,”密使摇头,“李总兵的意思是让诸位待在榆园内,按兵不动。” “啊?”任七有些意外。 其他首领更加意外。 “李总兵为何不让我们出兵?难道是信不过我们?”任七问。 “不,”密使认真回答:“正因为李总兵信得过诸位,才让诸位待在榆园内。” “我们总得干点什么吧?” “诸位只需按照这密信上的命令行事即可,其他的无需多虑。”密使从怀里拿出一个密封好的信封,递到任七手中。 密使走后,任七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在他阅读信件的时候,范次吾连夜返回了榆园。 次日清晨他带着二十多个随从饿着肚子来到了任七的地盘。 他还是那个想法。 粮食紧张,能省就省。 任七对范次吾的到来十分高兴,不但给他们每人都盛了一碗粥,还破天荒的用炖了一棵大白菜。 两人边吃边聊。 “王俊怎么说?”任七率先询问。 “他的态度很明确,单干可以,合伙不行,尤其是和你!”范次吾回答。 “呵,”任七的笑声有些凄凉:“果然是人走茶凉啊。” “别管他了,你什么想法?”范次吾用安慰的语气问。 “我能有什么想法?”任七两手一摊,“之前归顺朝廷的时候,麾下兵马被朝廷削减到只剩下两三千人。现在虽然又聚拢了一万多人,但都是慕名而来的灾民,只能造声势,没法和官军正面抗衡。” “也就是说,你不会出兵?” “有心无力啊!”任七感慨。 “当真?” “如有虚假,五雷轰顶!”任七伸出右手三根手指,指向天空发誓。 “那好,”范次吾长舒一口气,“未来几天我会派人守在榆园外围盯着你,你和你的人必须待在榆园内,不能走出榆园一步。事成之后,我会分给你一些银两。” “成交!”任七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二人达成协议后,范次吾回到自己的地盘调兵遣将准备抢劫税银。 榆园军首领王俊也在准备着。 任七等人看似毫无动静,实则在筹备一件大事。 随着税银将至,榆园附近的各方势力都行动起来。 第919章 平民变(上) 啪啪啪! 在一阵清脆悦耳鞭声中,一队满载货物的马车车队从官道远处驶来。 在车队前后及两旁,有数不清的士兵伴随而行。 他们身披坚甲,手拿各种武器。 行走间。 他们身上的甲胄和武器反射出的光芒,随着他们身体的晃动而大幅晃动。 他们都是李定国麾下精锐,伪装成了护送税银的漕兵。 为了装的更像一些,他们不但在马车上装了沙土石块押车,还在沙土和石块上面摆放了银子。 走着走着,探路的明军骑兵疾驰而回。 他打马扬鞭来到高文贵身边说道:“大人,前面有些不对劲。” 高文贵是李定国的心腹大将,早就知道了具体的作战计划。 他的任务是遇到危险时不做任何抵抗,转身就跑。 现在逃跑为时尚早,为了把戏演的真一些,他勒停了战马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官道两旁出现了大量的柴火垛。” “柴火垛?”高文贵顺着探马手指的方向看去。 官道是南北走向。 道路西侧的远处是一片榆树林,虽然已是枝枯叶落的寒冬季节。 但榆树林里面还是黑黢黢的,透着一股阴森。 官道东侧的远处是运河,此时河水已经结冰。 对岸同样还是一片茂密的榆树林。 阳光照射进去如石沉大海,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官道两侧的近处是排水沟,此时的沟里面堆满了各种农作物秸秆。 有的被整齐地摆放在一起,有的被随意丢弃。 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让长矛兵往前面来,”高文贵朝着身后大喊:“去看看官道两旁的排水沟里有没有人。” 长矛兵很快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他们手持长矛,谨慎地站在官道上往排水沟里不停地扎。 凡是秸秆多能藏人的地方,统统扎上几下。 别说没人,就是有人也会被活活扎死。 扎了一会后,长矛兵派人回复:“大人,排水沟里没人。” “继续前进。”高文贵下令。 队伍再次启程,朝着北方缓缓行进。 官道西侧不远处的一个土丘后面,榆园军首领范次吾正在趴在地上小心观察。 “咱们还动手吗?”旁边的亲兵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亲兵开始总结:“之前咱们也劫过税银,当时那些负责押运的官军甲胄一个比一个破,武器就更别说了,有些人的腰刀都长锈了,根本拔不出来。” “今天这支官军截然不同,他们的装备太好了,和边军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末将觉得不对劲!” “他妈的,”范次吾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没事动动脑子!如果你是漕运总督,被劫一次后会怎么办?” “调集精锐护送税银。” “这不正好呼应上嘛!”范次吾指着远处的明军,“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对付咱们。” “原来如此!”亲兵使劲点头,“末将明白了,现在动手吗?” “不急,等队伍中间的马车进入埋伏圈后再动手。”范次吾说道。 官道东侧的运河对岸,王俊也在观察。 片刻后,王俊突然下令:“打铳!” 旁边一个榆园军士兵拿起缴获的火铳,用火绳点燃了上面的引信。 滋——轰! 引信将火铳里面的火药引燃,剧烈的爆炸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杀!”王俊身穿甲胄,举着腰刀带头发起了冲锋。 他们用最快的穿过结冰的运河,爬上河堤来到官道东侧的排水沟旁边。 与此同时。 范次吾的人也冲出榆树林,来到了官道西侧的排水沟旁边。 高文贵顿时“大惊”,他死死拽住战马的缰绳询问道:“怎...怎么回事?” “大人,他们好像是打劫的。” “不是好像,就是打劫的。”高文贵“惊慌之中”大声吩咐:“迎敌,快结阵迎敌。” 此时无数榆园军士兵已经在官道东西两侧组成了密不透风的人墙。 他们手中虽有弓箭,但民间自制的弓和箭矢根本穿不透明军的甲胄。 所以榆园军没有在第一时间放箭,而是挥舞手中的武器高声呼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快往前冲,冲出他们的包围圈。”高文贵下令。 冲锋的明军很快停下脚步。 “怎么停了?” “前面的路被独轮车堵死了,别说马车,就是人都过不去。”明军士兵回答。 “那就后退。”高文贵再次下令。 这个命令传达的速度很快,但执行起来慢的不行。 后退不是倒着走,需要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 如果只有人的话,变队速度会非常快,转个身就行。 但是队伍里还有大量的马和马车。 在拥挤的道路上,让它们在短时间内完成一百八十度转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仓促之间,马车和马车发生了拥挤和碰撞。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纷乱的现场让高文贵很是恼火,他指着排水沟旁的榆园军士兵:“既然无法前进和后退,那就把他们杀退!” “杀——” 明军刚喊出杀字的同时,范次吾和王俊见也挥手下令:“用火攻!” 随着命令的下达。 无数榆园军士兵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提前准备好的特制箭矢。 这些箭矢头部绑着蘸了油的易燃物。 点燃之后,箭矢变成了“火箭”。 嗖—— 一阵箭雨落下,官道两旁的柴火和枯草被引燃。 不等火势蔓延,高文贵就下令撤退。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再不走的话不是被大火烧死,就是被浓烟呛死。 在他的带领下,士兵和马夫抛下马车向后狂奔。 榆园军只是在官道两旁大喊并挥舞武器营造声势,并未追赶。 一是被大火阻挡,二是把官军逼急了会引起反抗。 真打起来,他们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 在官军撤退的时候,火势开始蔓延。 炽热的火焰和呛鼻的烟雾很快将笼罩了官道。 由于撤退及时,官军没有产生多少伤亡。 不过也有一些马夫由于跑的太慢,被火焰吞噬。 见明军弃车而逃,范次吾和王俊顿时大喜。 他们拿出武器拍打面前正在燃烧的枯草,并下令道:“快去抢银子,抢到之后立刻跑回榆园,不得有误!” 可是他们高兴地太早了。 在他们的火势进攻下,高文贵虽然弃车而逃,但拉车的骡马也受了惊。 无数骡马拉着马车在火焰和烟雾笼罩的官道上左突右冲,来回乱窜。 有些骡马在乱窜的时候翻了车,被马车和货物压在地上痛苦嘶鸣。 有些骡马则拥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有些骡马冲出了火焰,带着马车向远处狂奔。 货物散落一地。 还有一些骡马在冲出火焰时撞到了排水沟边的榆园军士兵,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第920章 平民变(中) “快拉住骡马,保护银子!”榆园军首领王俊急的直跺脚。 在当时。 被送往朝廷的税银基本都装在木头箱里,外面贴有封条。 防止押运之人在押运途中偷银子。 骡马受惊后拉着马车到处乱跑,上面的木头箱子也随之掉落。 把箱子重新搬到马车上会耗费大量的时间。 王俊心里十分清楚,官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多耽误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 范次吾也深知这个道理,他让人向下传令:“不要管地上的银子,用最快的速度把马车赶回榆园,一会官军就要杀回来了。” 可是他的命令直接被榆园军士兵当成了耳旁风。 这些士兵都是底层百姓出身,平日里花的都是铜板,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 现在好不容有了和大量银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根本不听指挥。 有人打开箱子,把里面的大明圆宝捧在手里如视珍宝。 有人则把整个脑袋扎在箱子里,用力呼吸里面的空气。 还有一些榆园军士兵将大把大把的银币往怀里,口袋,袖口里面塞。 “快他妈住手,谁再偷银子老子砍了他的脑袋。”榆园军精锐手持腰刀,开始整顿军纪。 可还是那个问题。 士兵们都沉浸在抢银子的喜悦之中,没人听他们的话。 范次吾冷着脸下令:“动手。” 唰! 刀光一闪,一个榆园军士兵的喉咙被刀刃划破。 鲜血哧的一下喷涌而出。 士兵右手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左手却还死死的抓着大明圆宝不肯松手。 咔嚓。 他的右手被锋利的刀锋直接斩断。 见同伴被杀,附近的榆园军士兵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看向杀人的凶手。 在看清对方的身份后,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此时又有十几个抢钱的士兵被杀。 随着呵斥声和血腥味的弥漫,现场的秩序终于稍稍稳定了一些。 范次吾和王俊同时喊道:“把所有整箱的银子都抬上车,然后立刻返回榆园。” “是。”士兵们此起彼伏地回应着。 “这不对啊,”范次吾在一众回应声中听到了异常。 他看向那人并问道:“怎么了?说什么不对?” “箱子里的银子不对,”那人回答,“箱子上面摆的是银子,下面却是沙土和石块。” “怎么可能?”范次吾根本不信。 他快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木箱旁边,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撬棍,打开了木箱的盖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大明圆宝。 圆宝与圆宝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伸出右手往箱子下面探去。 刚探出一掌他便停下了动作,同时整张脸变得无比僵硬。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 “坏了,”范次吾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中计了。”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疾驰的马蹄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支全员披甲的骑兵分别出现在官道东西两侧。 官道东侧的骑兵在运河对岸疾驰,官道西侧的骑兵在榆园边缘快速行进。 为首的骑兵扛着两面旗。 一面是大明国旗,另一面是李字帅旗。 “是李定国,”范次吾大吼一声,“快结阵御敌!所有拿着长武器的全部一致对外,防止骑兵冲阵。” 在他下令之前,榆园军各级将领便组织麾下士兵匆匆结好了阵型。 由于时间实在紧迫。 导致结阵过程中不但引起了大面积的骚乱,还让阵型十分涣散。 榆园军士兵已经顾不得许多,纷纷拿着武器紧张地盯着明军骑兵,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李定国和他的骑兵并没有向榆园军发起进攻,而是排成长长的纵队从南向北继续前进。 “坏了,”范次吾大惊,“官军不是奔咱们的人来的,是要截断咱们的退路。” 王俊也想到了这一点。 榆园不但是他们的据点,也是他们信心的来源。 只要榆园在,他们就敢和朝廷对抗。 只要回到榆园,他们就能借助榆园茂密的榆林和纵横交错的地道击败官军。 现在李定国要截断他们的退路,后果可想而知。 “不能让李定国得逞,”范次吾和王俊几乎在同一时间喊道。 他们二人立刻组织兵力,分别向官道两侧的官军发起了冲击。 “杀!”第一波榆园军拿着长矛扑了过去。 李定国骑着马,左手弓右手箭,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 这些底层的士兵没有选择命运的机会,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选择。 “放!”在双方距离十步时,李定国带头松开了弓弦。 嘣—— 弓弦猛地一震,箭矢激射而出。 其他骑兵见状也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一阵箭雨落下,榆园军倒下一片。 他们都是贫苦农民出身,别说甲胄,就是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几件。 巨大的损失迫使榆园军停止冲锋,并开始败退。 “投降不杀!”明军趁机大喊。 “誓死不降!”范次吾怒吼一声,带着一帮刀牌手亲自发起了进攻。 他们左手盾,右手刀。 盾牌护住头部和上半身,挥舞着腰刀冲向了位于官道西面,榆园边缘的李定国。 榆园军首领王俊使用同样的战术,踩着运河的冰面冲向河对岸的明军。 与此同时。 榆园内留守的榆园军也出动了。 他们见同伴被围,迅速拿着武器冲出榆园杀向附近的明军。 第921章 榆园军的反抗 两面受敌的李定国丝毫不慌。 他的士兵都有甲胄在身,而榆园军有甲的人寥寥无几。 有甲和没甲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先是向官道上的榆园军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后方榆园内的榆园军扫了一下。 “驾!”他催动胯下战马,朝官道上的榆园军冲去。 其他骑兵立刻跟了上去。 官道上的榆园军正在向李定国冲锋。 见李定国发起了反冲锋,他们顿时有些慌。 步兵根本无法和骑兵搞对冲,只能结阵防御。 随着战马的接近,他们放缓速度并最终停下脚步。 轰隆—— 马蹄踩在地面上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铁蹄每踩一次地面,都像是踩在了榆园军的心头上,让他们感到无比沉重。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榆园军士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紧张和恐惧。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感受到明军骑兵的强大。 眨眼间,双方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身穿明甲,手持弓箭的明军带着凌厉的气势和无尽的杀意,如一股钢铁洪流向他们冲来。 榆园军精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结阵抵抗。 剩下的乌合之众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试图避开这股恐怖的冲击。 一个人后退,其他人也跟着后退。 恐惧迅速蔓延。 十传百,百传千... 官道西面的榆园军很快发生了溃败。 范次吾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声呼喊道:“不能退,只要抗住骑兵的冲锋,咱们就能顺利返回榆园。” 但他的声音直接被淹没在马蹄声中。 无论是精锐还是乌合之众,都放弃抵抗往回跑甚至向官道东面王俊的地盘逃跑。 不等他们踏上结冰的运河,便与败退的王俊迎面相遇。 王俊的和范次吾的遭遇一样。 他本想冲破明军骑兵的阵线跑回榆园,结果被骑兵一个冲锋直接逼退。 两支榆园军撞到一起发生了踩踏。 一片哀嚎声中,范次吾麾下榆园军只能再次往西面跑。 此时李定国已经来到他们附近,射出一波箭雨,他再次劝降:“投降不杀! 不少榆园军纷纷扔下武器,双手举过头顶跪地投降。 没办法,骑兵冲锋带来震慑力太强了。 他们看到李定国这支骑兵时,心中会不禁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慌感。 随着恐慌的加剧,绝望和无助接踵而至。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投降。 李定国并未立刻选择接受投降,而是率领兵马转过身,朝榆园边缘杀了过去。 那里有一帮刚冲出榆园的榆园军,他们本想和范次吾两面夹击李定国。 结果还是一样。 这些乌合之众被李定国一个冲锋直接冲散。 有人直接被杀,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渗入泥土之中。 有人逃回榆园,躲在榆树后面瑟瑟发抖。 还有一些人自知无法抵抗官军,选择了投降。 顷刻间。 两面夹击李定国的榆园军先后失败。 范次吾拔掉甲胄上的箭矢,呼呼喘着粗气找到了王俊。 “怎么办?”范次吾问,“咱们根本冲不破官军的防线。” 王俊擦了擦脸上带血的汗水,沉声道:“冲不破也得冲,否则全都得死。” “步兵冲击骑兵本就是送死,刚才已经试过了,根本行不通!还怎么冲啊?”范次吾欲哭无泪。 冲锋时死了不少人。 那些人虽然与他非亲非故,但都是在一起生活奋斗过的伙伴。 他们的死,让范次吾很是伤心。 王俊用唾沫润了润干涸的嗓子,指着远处的明军骑兵说道:“官军骑兵的数量有限,为了包围咱们只能增加战线长度,减少纵深兵力。那几个区域纵深的兵力相当少,只要找到机会打开突破口就能从那里返回榆园。。” “怎么打开突破口?”范次吾问。 “一个字:乱。”王俊快速回答。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把话说清楚!”范次吾没好气的指责道。 “集结你我所有的兵力同时攻向西面的官军。” “没用,”范次吾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步兵和骑兵搞对冲简直就是送死。” “有用!”王俊一脸认真,“冲到一半时带头假降,朝廷本就有招安之意,所以必不会赶尽杀绝。” “接下来官军会受降,搭救伤员以及打扫战场,届时现场会非常混乱。” “咱们趁其乱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榆园,继续和朝廷对抗。” 范次吾琢磨了一会,问:“咱们手下的弟兄怎么办?如果把实情告诉所有人,恐怕会走漏风声。” “只告诉麾下的精锐就行,剩下的普通百姓就不必告知了。他们本就没什么战斗力,空耗粮食不说,战斗时还带动其他人一起败退。把他们交给朝廷,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精锐只有两三千人,人数是不是太少了?”范次吾有些担心。 “不少,”王俊回答:“精锐在,战斗力就在,榆园的军心也就在。只要军心还在,榆园就可以继续发展壮大。” “也罢,”范次吾咬了咬牙,用口耳相传的方式把消息告诉所有精锐。 在他们传达消息的时候,李定国并未发起进攻,而是在等。 等榆园军进攻。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防线有破绽,而那些破绽就是留给榆园军的。 等消息传达完毕,官道上所有的榆园军同时朝西面发起了进攻。 “杀!” 在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中。 无数榆园军跃过排水沟,杀向榆林边缘的李定国。 李定国故技重施,再次朝榆园军发起了反冲锋。 双方相距五十步时。 范次吾和王俊命扛旗兵放倒大旗,并扔下武器高举双手:“投降,我们投降。”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战场安静了一会。 紧接着是无数武器与地面相撞,以及各种声调的投降声。 首领的突然投降,让榆园军的反抗之心瞬间土崩瓦解。 他们纷纷扔下武器,同样选择投降。 李定国顿时愣住了。 他知道榆园军不强,但没想到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他很快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范次吾和王俊这么容易投降的话,之前早就投降了。 绝不会抵抗到现在。 第922章 平民变(下) “总兵大人,”旁边的副将张胜问道:“榆园贼现在已经投降,咱们还继续杀吗?” “不,”李定国摇头,“朝廷有恻隐之心,此番平叛以抚为主,剿抚并用。既然对方已经投降,那就安排人去受降。切记一切小心为上,防止其中有诈。” “是。”副将张胜带着麾下兵马进入战场,开始受降。 受降的仪式很简单。 士兵扔下武器,按照明军的指示聚集在一起,等待下一步指令。 “范次吾和王俊呢?有谁看到他们没有?”副将张胜一边接受投降,一边大声询问。 “在那边。”几十个榆园军指向另一处受降场地。 为了防止降兵们聚集在一起商量,张胜在战场上设置了大大小小百余处受降场地。 每个场地的降兵多则百余人,少则几十人。 张胜刚要带人过去查看,那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吼声。 在吼声响起的同时。 十几个受降场地的降兵突然捡起地上的武器,或抢夺明军战马,或直接迈开步子跑向最近的榆树林。 附近的明军早有防备。 他们立刻策马追赶,并在追击时对逃跑的榆园军展开了追杀。 但逃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再加上队形十分分散,所以很难阻止。 在付出一些伤亡后,一部分榆园军来到了榆园边缘。 范次吾和王俊也在其中。 他们看着茂密的榆林,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王俊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一棵榆树后面,转身看着明军呵呵冷笑。 “别笑了,”范次吾喘着粗气来到他身边,“这次不但没劫到银子,还损失了大量士兵,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呵,”王俊继续冷笑:“我笑王夫之名副其实,笑李定国有勇无谋。” “别笑了,我怕!”范次吾额头开始冒汗。 “你怕什么?” “我怕你变成曹操,重蹈他的覆辙!”熟读三国的范次吾一边擦汗一边向榆园深处看去。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他发现榆园深处有人影晃动。 不等他提醒王俊,里面便传出了喊杀声。 王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艰难地扭过脑袋看向榆园深处,表情无比复杂。 榆园外有明军追击,现在榆园内又传来了杀声。 他恨自己不该发笑... “据敌,准备据敌。”王俊无奈大喊。 刚刚逃出明军魔爪的榆园军被迫举起武器,凝神戒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榆园军首领任七,张七,梁敏和黄镇山带着一帮人从榆园深处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武器,脸上带着敌意。 范次吾察觉出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后退半步警戒。 王俊没有发现异样,他长舒一口气:“呼...我还以为是官军呢,原来是你们。终于不用继续逃跑了,有你们在,官军必不敢进入榆园打仗。” 任七等人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王俊。 王俊还想继续说,意识到现场的氛围有些紧张后立刻闭上了嘴。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这里是范次吾的地盘。 不是说好了按兵不动吗?任七来这里干什么? 他后退半步盯着任七问:“这...这是范次吾的地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任七叹了口气:“收手吧王俊,外面全是官军。只要你归顺朝廷,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王俊瞠目结舌:“你...你果然是官军的走狗!” “我只是归顺了朝廷而已,没必要骂的那么难听。”任七纠正道。 “走狗,走狗,走狗!”王俊怒不可遏:“你曾经也是榆园军的一员!给官军当走狗也就罢了,还背刺我们,你这么做对得起榆园的兄弟们吗?对得起我们的信任吗?” “是啊,你对得起我们吗?”范次吾说话间又往后退了半步。 他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情况稍有不对,转身就跑。 “多说无益,”任七左手盾右手刀,向前逼近一步道:“我的人已经在榆园内布下了天罗地网,榆园外有李总兵数万大军。主动投降可保你相安无事,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投你娘,”王俊双手握刀,“来吧,榆园军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躺着降。” 他麾下士兵见状纷纷握紧武器,准备殊死一搏。 任七刚要下令动手,梁敏抢着说道:“且慢,我有话说。” “不必多言,我是不会投降的。”王俊态度坚决。 “你没有胜算。”梁敏继续劝。 “虽死而已,又有何妨?” “是啊,你孤身一身确实不怕死。”梁敏指着他身旁一千多榆园军士兵说道:“他们呢?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已经成家,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死了之后谁来照顾?” 王俊无言以对。 “这样吧,”梁敏提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王俊问。 “单打独斗的机会,”梁敏指着身边的黄镇山说道:“如果你能打赢他,我们便放过你和你的人。” 看着比自己大两圈的黄镇山,王俊犹豫了一会后开口道:“可以。” 任七麾下有三千精锐,个个都是以逸待劳。 他麾下仅存千余人,都是刚从明军手里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疲惫至极。 两军兵戎相见,他毫无胜算。 所以他只能选择和黄镇山一对一。 议定后,王俊和黄镇山分别简单准备了一下。 然后在榆园的一片空地上开始对峙。 双方都是左手盾,右手刀。 对峙片刻后,身材魁梧的黄镇山率先出击。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王俊逼近。 王俊挥刀横砍,试图将黄镇山逼退。 黄镇山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既不躲也不闪,而是将盾牌护在身前,朝着王俊的身体撞了过去。 王俊急忙收刀向旁边躲闪。 可是他躲闪的距离没有黄镇山的手臂长。 黄镇山先是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拽让王俊失去了平衡。 紧接着整个人扑上去将王俊压在身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起不到任何作用。 眨眼间,王俊被黄镇山生擒。 不等王俊说话,黄镇山用手将其打晕。 “带走,”任七立刻站出来说道,“把王俊将给李总兵和钦差王大人。” 等士兵将王俊绑好,任七看向范次吾:“范兄,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范次吾便抢着说道:“我跟你走。” 第923章 王夫之的思考 傍晚前,范次吾和王俊被带到了李定国的中军营帐。 诏安钦差王夫之也在帐中。 王俊中途虽然醒了几次,但很快又被黄镇山打晕。 来到帐中后,范次吾率先对着王夫之下跪表态:“罪民范次吾犯有十恶之重罪,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家中上有六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望朝廷看在他们以及罪民主动投降的份上,网开一面。” “你可是真心归降?”王夫之坐在椅子上问。 “草民真心投降朝廷,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如有虚假天打雷劈。”范次吾趴在地上,一边说一边磕头。 “先退至一旁,待本官审完贼首王俊再说。”王夫之淡淡说道。 “是,”范次吾慢慢起身,站到旁边等候。 噗—— 一个士兵将口中的冷水吐在王俊的脸上,将其叫醒。 王俊睁开眼看了一圈,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王俊,”王夫之冷声呵斥,“你身为大明子民不思为国效忠,竟然聚众叛乱。现已被擒,你可知罪?” 王俊不说话,目光死死的盯着将他打晕的黄镇山。 黄镇山撇了下嘴:“咋地,你不服?” “当然不服!”王俊使劲晃动脖颈。 “不服再来啊?” “来就来,谁怕谁?有本事把我放开!”王俊扯着脖子喊道。 “肃静,钦差大人在此,休得放肆!”一个士兵上前就要扇王俊的嘴巴子。 “且慢,”王夫之伸手阻拦,“给他松绑。” “大人...” “照做就是。”王夫之笑着看向黄镇山,“今天务必将他打服了,有问题吗?” “嘿嘿,”黄镇山咧嘴大笑:“大人放心,揍他跟揍鸡崽子一样。” 单挑还没开始,王俊就被羞辱了一顿。 他整张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立刻将黄镇山打趴下。 黄镇山咧着嘴冲他笑,表现得十分嚣张。 由于是在帐内比拼,所以双方既没有穿甲也没有拿武器。 而是空手肉搏。 主打一个拳拳到肉。 双方准备完毕,黄镇山率先发起进攻。 他向前半步,抡起右手砸向王俊的左脸。 王俊后退一步堪堪躲过。 黄镇山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身体直接砸了过去。 王俊顿时大惊,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脚上向后退。 扑通一声。 黄镇山魁梧的身躯砸在了地上。 就在王俊打算反击时,发现自己的脚脖子已经落入敌手。 不等他抽脚,黄镇山两手发力将其拽倒在地。 啪啪... 黄镇山先是给王俊的肚子来了一拳,趁着对方捂肚子时钳制住王俊的左右手,将其制服。 “服吗?”黄镇山问。 “不服。”王俊红着脸回应。 黄镇山也不废话,松手将王俊放开。 双方回到原位,重新单挑。 几息之后,王俊又被黄镇山打败了。 “服吗?”黄镇山咧着嘴问。 “不服。” “再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场的明军开始议论。 “得亏挨揍的不是我,要是我得多丢脸啊!” “记住了,他叫王俊,是榆园贼的首领。” “这首领也太不要脸了吧?被制服这么多次还说不服?” “是啊!屡败屡战,还口口声声说不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快看,他又被打倒了。” 王俊越打脸越红。 脸红并不是因为活动量大,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他基本都没怎么活动过。 每次刚一开始就被黄镇山打倒并制服。 太丢人了。 脸不红才怪。 可问题是他没办法说服。 死扛着只会被黄镇山扇嘴巴子。 如果说服了,无异于扇自己嘴巴子。 所以他只能硬扛。 看了一会后,李定国看不下去了。 简直是一边倒的碾压。 他与王夫之商议几句后重重咳嗽一声说道:“两位都住手吧。” 听到李定国这么说,黄镇山松了口气。 他已经打累了。 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晚上得多喝好几碗粥才能喝饱。 王俊也松了口气。 他被打惨了,继续被打下去的话,他的脸和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王俊,”李定国看着这位很是凄惨的受害者,“你不是黄镇山的对手,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早点认输。” “当然了,”李定国笑了笑:“你好歹也是指挥过数万人的首领,不能做出当面认输这种有损颜面的事。” “不过这并不影响输赢的判定,我和钦差王大人一致认定你输了。” 王俊低下头不说话。 黄镇山则抬起高傲的头颅,一脸得意。 “既然结果已经认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王夫之接过话茬问道。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无话可说。”王俊低着头,语气坦然。 谋反是十恶不赦里排行第一的重罪。 此前他聚众谋反并围攻州县,已经坐实了罪名。 现在落到朝廷手里,没什么好狡辩的。 “来之前陛下曾经对我说过,”王夫之站了起来,“榆园民变的关键是抚而不是剿。所以本官来到山东后并未直接派兵剿杀,而是先诏安,后用兵。” “在招安任七等人后,本官完全可以让他们带路,把榆园里的乱民全部剿灭。” “但本官没有那么做,而是让他们回到榆园消耗你们的存粮。” “接下来的事,你应该已经知晓。” 王俊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本都是大明子民,因为种种原因聚在一起成了乱民。你们的本意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可是有无数百姓因你们而死。别钻牛角尖了,迷途知返吧。” “大人,”王俊抬起头,“地方官府之前的所作所为您可知道?” “知道。” “他们用一句话就能杀死成千上万的人,草民虽然也害了不少性命,但是还不配和他们比。” “地方官员的错,朝廷会派人查办。”王夫之回答。 “查办又有什么用?已经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被害死了!就算查办了那些人,也无法让百姓死而复生。” “没办法,规矩就是如此。”王夫之叹气。 “规矩是人定的,为什么就不能定一条规矩,提前防范官府和官员施暴政?” 提前防范? 王俊的这句话直击王夫之灵魂深处。 大明朝的规矩都是针对百姓的。 虽然也有针对官员的规矩,但都是事后查办,而不是事前防范。 这也就导致了许多官员们在施政时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无视百姓的需求。 百姓在利益受损时没有渠道告知朝廷,只能通过极端方式表达诉求。 怎么才能解决这个弊端呢? 第924章 税银进京 削减地方官员的权力? 不行! 王夫之摇头。 他这几年一直在地方为官,深知管理地方的难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换成人也一样。 有的地方民风淳朴,有的地方擅养刁民。 再加上地方上各种势力鱼龙混杂,如果地方官手上没有足够强大的权力,很难将地方治理好。 怎么做才能鱼和熊掌兼得呢? 王夫之想了一会后毫无思绪,于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王俊身上。 “王俊,你说的事本官会考虑向朝廷和陛下进言,先说眼前的事吧。”王夫之指着王俊的眼睛:“此番被俘,你可愿意归顺朝廷?” “草民一心求死,请大人成全。”王俊面无惧色。 “王俊,你...”任七对王俊主动求死很是意外, “这...这又何必呢?”范次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倍感惋惜。 “你确定?”王夫之眨着眼睛问。 “草民死而无怨。”王俊表情坚定,态度坚决。 “既然如此,就将他关押起来等待朝廷秋后问斩的旨意吧。”王夫之摇着头下令。 王俊是条汉子,他本想召降王俊为朝廷所用。 结果对方一心求死。 可惜,实在有点可惜。 带走王俊后,王夫之看向范次吾:“之前诏安时你不接受,现在被抓了又想投降,直是把诏安当儿戏。不但有无视本官之意,还涉嫌无视朝廷和王法!” “本官为了维护朝廷尊严,完全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范次吾的脸红白闪烁,整个人也变得十分紧张。 王夫之继续说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不愿意那么做。再加上你当时没有反抗,而是束手就擒,所以本官决定暂且留你一条性命。” “至于去处...就留在李总兵军中效力吧。” “多谢王大人。”范次吾心中虽有不满,但对这个结果表示认可。 毕竟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投降,而是和朝廷对抗。 接下来是安置榆园军首领任七等人。 王夫之将他们交给了李定国。 为了保险起见,李定国将他们分散成数个团体,分散安插到军中各部。 安顿好所有人员后。 李定国以榆园军为向导,进入榆园清剿剩余的贼寇。 榆园军有大大小小几十股势力。 其中任七,张七,梁敏,黄镇山,范次吾,王俊等人麾下兵马最多,实力也强。 除了他们外,还有许多中小势力。 有的愿意归顺,有的不愿意投降。 对于那些不愿投降的人,只能出兵剿灭,否则早晚是个麻烦。 有榆园军为向导,李定国清缴的速度非常快,效率也非常高。 清缴从崇祯二十三年腊月中旬开始,一直持续到崇祯二十四年正月下旬才结束。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王夫之也没闲着。 他一直在想如何提前防范官员做违法的事。 起初他觉得可以靠人监督,例如地方上的督查使,土地司的官员,各级御史... 后来他又放弃了这个设想。 如果靠人监督有用的话,大明朝就不会出现杀不完的贪官污吏以及数不清的冤案了。 所以若想在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得另想它法。 王夫之一边想,一边写。 在纸上写下了无数文字。 榆园战事结束的时候,江南的税银也运到了京师。 呜—— 正月二十九的京师大雪纷飞。 狂风吹过发出刺耳的呜鸣声,响彻整个京师。 王承恩踩着积雪来到乾清宫内朝崇祯汇报,“启禀皇爷,宋权南下巡盐捐官的四百五十万两银子到了。车队现已抵达黄村一带,天黑前便可进京。” “嗯,”崇祯点点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四百五十万两不但能把去年的亏空全部补齐,还能解决今年部分平辽的军费。 最关键的是,巡盐御史宋权给他分钱了。 整整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从穿越至今,这是第一次有官员主动给他送银子。 而且是以充实京营防务的名义送银子。 京师固然还有三大营,但京营总督刘文耀是他的人。 也就是说,这些钱都可以落入他的口袋。 至于宋权到底搞了多少钱以及给谢三宾送了多少钱,崇祯都不在意。 只要他想,有朝一日都可以用抄家的方式把银子拿回来。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辽东的战事上。 从入冬到现在,平辽大军和建奴是一场大仗也没打,却打了数十场小规模的战斗。 总体来说明军处于劣势。 尤其是下雪之后,有些地方的积雪甚至能没过膝盖。 明军步兵别说列阵,就是行军都成了问题。 八旗兵和蒙古兵来犯时骑着马,在数尺厚的雪地里来去如风。 明军只能出动骑兵御敌。 明军骑兵战力确实很强,可数量终究没有对方多。 而且... 明军的优势是步骑协同作战。 少了步兵的配合,骑兵综合战力被大大削弱。 反观八旗兵和蒙古兵,可以仗着战马的优势在战场上来回穿插,牵着明军的鼻子走。 明军若追,会被数百的敌人包围。 明军如果不追,对方就在城外袭扰。 导致城中军民都不敢出城伐木。 很是苦恼。 除了辽东的战事,还有郑芝龙这个大麻烦。 想到郑芝龙,崇祯问王承恩:“沈寿岳那边刚吃了败仗,兵部给他定罪了吗?” “回皇爷,兵部的题本刚送到司礼监。奴婢刚才看了一眼,兵部给他定了个指挥不当的罪名,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太轻了,”崇祯冷哼一声:“昭妃前脚刚被打入冷宫,她的四叔沈寿岳后脚就吃败仗,此举显然是对朕不满。立刻命兵部免去他的官职,让他回乡种地去。” “是,奴婢这就给兵部送消息。” “对了,”崇祯低声吩咐道:“昭妃在冷宫的吃穿用度你替朕想着点,不要缺了少了。” 看着王承恩离去的背影,崇祯嘴角微微上扬。 他看向东南方向,嘴里轻声嘟囔:“郑芝龙,你应该会上钩吧?” 第925章 走私 二月二这天,王夫之和李定国平息榆园民变的消息传到京师。 按照规矩要论功行赏。 在崇祯的授意下,王夫之由七品知县直接升任五品大名府同知,并授奉议大夫。 李定国同样也升了官。 由骠骑将军升为金吾将军。 这里的金吾将军是散官。 实际上,大明朝的武将有两个职位。 一个是领兵的实际官职,如游击,参将,副将,总兵等。 另一个是散官,又称散阶。 散阶可以理解为武官的虚职,类似于今天的军衔。 如中尉,上尉,少校等。 李定国的实职是湖广团练总兵,此次打了胜仗后并没有变动。 虚职由之前的骠骑将军升为金吾将军。 正二品官衔,享受正二品待遇。 再往上升的话,就是努尔哈赤曾经被授予过的龙虎将军军衔了。 龙虎将军继续往上升的话还有四个品级,和文官的官衔一样。 分别是特进荣禄大夫,特进光禄大夫,荣禄大夫以及光禄大夫。 无论文官还是武将。 有官衔不一定有实职,但是有实职一定有官衔。 在《崇祯十七年》邸报的大肆宣传下,二人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师,并向全国各地扩散。 由于李定国是流贼出身,所以百姓们对他并不是很感兴趣。 只是在了解之后淡然一笑,表示认可。 与之相反的是王夫之。 他的事迹一经传出,深受百姓和读书人追捧。 王夫之有三个光环。 第一个光环是神童。 他四岁入家塾,七岁通读十三经,十四岁中秀才,二十三岁中举人...... 尤其是七岁通读十三经这件事,简直神乎其神。 (十三经由最初的五经发展而来,最终在南宋时期成型。十三经分别为周易,周礼,仪礼,礼记,尚书,诗经,春秋三传,孝经,论语,孟子,尔雅。 ) 别说古代。 就是到了非常内卷的现代,很多神童也做不到七岁通读同样文字数量的书籍。 而他却能做到。 要知道那些书籍都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他能通读十三经就好比同龄人还在玛卡巴卡呢,他已经开始研究量子力学的原子能级跃迁了。 王夫之第二个光环是状元。 这是古人四大喜里的最后一喜,也是最重要的一喜。 也是所有读书人的目标。 第三个光环便是平叛和越级升官。 特别是针对榆园的情况,制定出了吃光榆园存粮的政策。 这种上兵伐谋的政策不但赢得了百姓们的认可,还让一众武将们都自愧不如。 年仅三十二岁的王夫之一时间名声大噪,隐隐有成为第二个半圣的可能。 二月中旬,王夫之和李定国的消息传到了辽东。 黄得功放下邸报问王永吉:“总督大人,您觉得把王夫之和李定国调到辽东来如何?王夫之有谋,李定国有勇。有他们二人相助,接下来的广宁之战胜算会大许多。” 王永吉想了想:“李定国在平定榆园民变前就被调往河南屯田备战,所以让他来辽东作战应该没什么问题。王夫之够呛能来,陛下在邸报上大肆宣扬他的事迹,显然是想重用此人。” “辽东局势未定,他又是一介文官...陛下恐怕舍不得他来辽东。” “不一定啊,”黄得功嘿嘿笑道:“定王殿下贵为皇子都被陛下派到了辽东,一个小小的王夫之陛下怎会不舍?” 王永吉哈哈一笑,拍着黄得功的肩膀:“黄总兵在沙场上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揣测圣心的能力嘛就...” “咋地?”黄得功晃了下脑袋:“你觉得王夫之比定王殿下身份尊贵?” “非也,”王永吉摇头,“论身份尊卑,王夫之确实不如定王殿下。但是论能力,恐怕王夫之更胜一筹。” “此等有大才之人早晚会入阁成为宠臣,陛下岂能轻易让他深涉险境?” “懂了,”黄得功恍然大悟,“王夫之是陛下给太子培养的人才!” “差不多吧是这个意思,所以就不要指望王夫之能来辽东了。” “那李定国来吧,还有高杰!” “哪有那么简单?”王永吉苦笑一声:“高杰正在蓟密一带摆边防范蒙古人,一时半会没法来。李定国那边的战事虽然停了,但是还不能立刻离开,需要留在那里震慑一段时间。” “短时间内,辽东还得靠咱们自己。” “哈哈,”黄得功大笑一声:“无妨,他们来与不来都不影响我杀建奴。总督大人接下来想怎么打?我黄得功已经等不及了!” “接下来的广宁之战...”王永吉盯着桌子上的地图,陷入沉思。 三月上旬,王夫之的消息传到了福建月港。 作为大明朝目前仅有的两个能够进行远洋贸易的港口之一,这里船舶往来甚众。 等待进出港的海船在江面上排成长长的队伍。 船帆遮天蔽日,宛如一条游弋的巨龙。 泉州府通判顾炎武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他放下《崇祯十七年》邸报,看向江面喃喃自语:“王夫之果然有治世之才,而立之年就有如此成就,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所作为呢?” “这里山高皇帝远,哪怕加急公文送到京师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想做出点成就太难了,哎!” 正叹气间,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转身看去,发现自己的管家带着一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渔民走了过来。 那个人晒得太黑了,以至于他最开始把对方当成了黑番(大明对黑人的称呼)。 “老爷,”管家快步向前来到顾炎武身边介绍道:“这就是之前提到过的渔民,他叫李山。” “李山,”管家又对着渔民说道:“还不快来拜见通判顾大人。” “是是,”渔民李山快步来到顾炎武身边屈膝下跪:“草民李山见过顾大人。” “快起来,”顾炎武伸手拽了他一把。 这一拽不要紧,李山差点激动地流出眼泪。 这位泉州府通判太平易近人了。 “说吧,你要揭发谁?”顾炎武问。 李山向附近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才低声说道:“草民要揭发福建水师总兵麾下大将,泉州府水师参将施琅。” 听到这个名字,顾炎武有些意外。 在他的认知里,施琅是一个非常称职的武将。 他刚来月港时,施琅便带他巡视了当地的海防。 并提出了一些非常有用的建议。 难道施琅当人一套,背后一套? “他犯有何罪?”顾炎武沉声问道。 “他走私火药!”李山回答。 第926章 泉州府通判顾炎武 “走私?”顾炎武皱眉:“走私确实归本官管辖!” 顾炎武的官职是泉州府通判。 在明代,不同地区的通判职责不一样。 一般情况下,府通判负责管理官仓,督办税粮以及劝课农桑。 而境内有比较大的河流经过的府通判,还要负责管理水利。 沿海地区的府通判则要兼管海防。 如果说知府是市长,那么通判就是主管不同领域的副市长。 具体负责什么,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泉州月港是大明朝远洋贸易港口。 作为泉州府的通判,顾炎武不但要负责海防事宜,还要兼管走私一事。 李山向他揭发施琅走私,合情合理。 “你确定他走私的是火药?”顾炎武又问。 “确定,我看到一清二楚。” 顾炎武提醒:“朝廷对火药的管控并不是特别严,毕竟这玩意还可以制作烟花爆竹。所以只要数量不是特别多,就不能算走私。” “多,太多了,至少有十几万斤!”渔民李山咽着唾沫说道:“前些天我亲眼看见他的人将火药密封装船,并亲自护送出海。” “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当时就在码头上往船上搬火药,而且亲自搬了几十箱。” “也就是说,施琅是你的雇主?” “算...算是吧。”李山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揭发雇主?雇主走私,你帮着搬货也算帮凶。”顾炎武开始寻找渔民李山的破绽。 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确认案件的真实性,排除被人下套当枪使的可能。 听说自己是帮凶,李山顿时慌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就是...就是一个干活的,怎么能...能算帮凶呢?” “知法犯法,就是帮凶。”顾炎武继续施压。 李山更慌了,立刻跪在地上邦邦磕头,口中不停地说恕罪饶命之类的话。 看着李山发自内心的恐惧模样,顾炎武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 他先是用言语安抚李山,等对方情绪稳定后才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揭发雇主?” “干完活他不给钱!” “不能吧?”顾炎武心存疑虑,“这种钱他都敢克扣?没道理啊!” 见顾炎武有些不信,渔民李山急了,开始说道:“五天前的早晨,草民按照约定来到月港给一艘货船装货。” “在搬运时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箱子,里面的火药撒了出来。在看到火药的那一刻,草民才知道干的都是杀头的活。” “搬完货物后草民去找工头要工钱,结果工头说草民摔坏了火药箱弄撒了火药,要扣掉工钱赔偿损失。” “他还警告草民,说这船货物是施琅大人的。如果草民告到官府,就让草民吃不了兜着走。” 顾炎武眼睛转了转,“也就是说,你只是从工头口中听说施琅走私,并未亲眼看到他本人出现在船上对吧?” “确实没看到施琅本人!不过那艘船挂着郑氏商号的旗,如果走私的不是施琅,肯定就是郑芝龙!”李山心怀恨意道。 “别胡说!”顾炎武的管家推了一把李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吃错了饭只会拉肚子,要是说错了话,你我的身家性命可就没了。” 郑芝龙虽然是海盗出身,但是归顺朝廷之后个人势力发展非常迅速。 别说他所在的泉州府,就是整个福建的官员都要看他脸色。 现在李山把走私的事往郑芝龙身上扯。 如果查不出来倒还好,只需按照诬告处理。 如果真查出来了什么,郑芝龙知道后会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悄无声息地杀死。 朝廷追问起来就说是身患重疾不治而亡,或者水土不服,亦或者巡查时落水淹死。 反正验尸的仵作是自己人,死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看着眼前这块烫手的山芋,顾炎武沉声又问“这艘船最终的去向是哪里?” “出海去往东洋一带,具体去了哪里草民就不清楚了。” “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了。”李山回答。 顾炎武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这件事可信度高吗? 按照规矩来说,无论可信度高不高都得查一查才行。 可问题来了。 施琅是郑芝龙的人。 这个泉州府甚至整个福建的官员都和郑芝龙走的特别近。 只要查,必然会惊动施琅和郑芝龙。 如果李山是在诬陷。 哪怕查明真相还施琅清白,施琅也会心存嫌隙,对以后的工作极为不利。 如果李山没有诬陷... 以郑芝龙的做事风格,他顾炎武已经离死不远了。 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李山觉得对方不是烫手山芋,而是一箱即将爆炸火药。 他浇不灭,也跑不掉。 “老爷,”管家见状走了过来,“这件事要不先压下去吧?” 管家压下去的意思有两个。 一是找人把李山弄死,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二是让李山回去,拖着不查。 可问题又来了。 谁也不敢保证李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消息一旦泄露且走私为真,他和李山都会有生命危险。 “老爷,”管家再次小声提议,“李山大概率是在诬陷,念在他是初犯,把他打一顿放回去算了。” “不行,”顾炎武拒绝道:“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又想了一会,顾炎武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对着李山说道:“本官会彻查此事,你暂且回去。切记,回去后守口如瓶,否则会有大麻烦。” 李山抬头看了看顾炎武,下跪告辞。 不等李山走远,管家便低声询问:“老爷,什么时候动手?” “动什么手?”顾炎武白了他一眼,“李山确实是个麻烦,但是老爷我要把这个麻烦送给其他人。” “其他人?”管家百思不得其解,“小的纵观整个福建,也没人敢接这个麻烦。” “哈哈,”顾炎武放声大笑:“当然有,而且就在泉州府。” 第927章 顾炎武的猜想 泉州府安海镇。 安平府门外,顾炎武的轿子缓缓停了下来。 安平府是郑芝龙府邸的名称。 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顾炎武的管家双腿一软。 他隔着轿帘问道:“老爷...您说把麻烦送给其他人,那个其他人难道是郑府的人?” “当然了,除了他,没人敢接这个麻烦。” “老爷三思啊...”管家隐隐感觉脖子后面悬着一把刀,让他脖子发凉。 “少废话,快去通禀。”顾炎武轻声呵斥。 管家硬着头皮对郑府看门的家丁说道:“快去通禀郑副总兵,就说泉州府通判顾大人前来商议公务。” 家丁不敢怠慢,分别将消息送给了郑芝龙和郑成功。 郑副总兵是郑成功。 通知他是理所应当。 而郑芝龙作为一家之主,也有通知他的必要。 “老爷,”家丁来到郑芝龙身边:“泉州府通判顾炎武前来拜会少爷,说是商议公务。” “公务?”郑芝龙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既然是公务那就应该去衙门里商议啊,为何要来府上?” 家丁不知道答案,只能闭口不言。 “这样,”郑芝龙凑到家丁耳边低声嘱咐:“你安排一个人潜入少爷的院子,听听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 “是,”家丁转身离开。 此时郑成功已经来到府门外迎接,他看到顾炎武的轿子后立刻高呼:“顾大人别来无恙!” 顾炎武走下轿子拱手施礼:“郑副总兵亲自迎接,顾某受宠若惊!” 客套之后,二人来到郑成功的院子。 走进屋子关闭房门,仆人立刻将热茶端了上来。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郑成功忍不住问:“顾大人说有公务要商议,不知是何公务?” “事关黑番(黑人)!”顾炎武故意当着仆人的面说道:“月港是大明远洋贸易的港口,我初来乍到发现当地有不少黑番。” “确实有不少黑番,”郑成功话说了一半发现屋内还有仆人,于是摆手让他走了出去。 等仆人离开郑成功接着说道:“这些黑番给官府惹麻烦了?” “确实,”顾炎武认真点头,“这些黑番只有极少数人遵守大明的律法,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目无法纪,严重扰乱了地方上的治安。” “最近不断有百姓上报黑番的种种恶行,请求朝廷严惩。” “这些人犯得都不是死罪,不能处以极刑只能关在牢中看押。” “这不挺好的吗?顾大人为何还愁眉不展?”郑成功询问。 “把他们关进监牢不但占用牢房,还浪费粮食。泉州府衙的开支本就有限,我不想在这些黑番身上浪费一文钱!” “哦,”郑成功顿时明白了顾炎武此行的目的,他问:“顾大人是想把他们关进水师的牢房吗?” “不是,”顾炎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封公文递给郑成功:“我已经将此事上报朝廷,陛下回了旨。但是旨意上的内容我有些看不懂,想请郑副总兵帮忙参谋参谋。” 顾炎武作为一个读书人,还能看不懂旨意上的内容? 郑成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接过公文打开后快速扫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崇祯的朱批上。 大臣有事上奏,皇帝回复时会用红笔,又叫朱批。 只见题本上崇祯用红笔回复了三行字,每行字都十分简单。 第一行字是棉花。 第二行字是皮鞭。 最后一行字是西洋文。 郑成功受郑芝龙的影响,对西洋的文字略懂一些。 由于崇祯写的西洋文很是简单,所以郑成功第一时间就读懂了。 “郑副总兵,最后一句西洋文是什么意思?”顾炎武问。 “go work,”郑成功十分顺畅的读了出来,“这句话是去干活的意思。” 听完翻译完之后,顾炎武十分好奇的说道:“陛下竟然会写西洋文,这也太奇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郑成功解释:“京师四夷馆都是精通东西洋文字的能人,以陛下之才,想学就能学会。” “那陛下这三行字连起来有什么深意吗?”顾炎武更加费解,只能继续向郑成功请教。 “这...”郑成功也被这三行字搞蒙了。 每行字单独拿出来他都能懂,但是连起来却不明白了。 “棉花...应该就是棉花,没有其他意思。”郑成功不敢确定的说道。 “那要是这么说,皮鞭是皮鞭了?”顾炎武自言自语起来。 二人又琢磨了一会,郑成功忽然说道:“陛下是想让这些黑番去干活。” “麻烦郑副总兵释疑!” “你看,”郑成功指着棉花二字说道:“那些黑番违反了大明律就该受到严惩。据说黑番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把他们关在监牢实在浪费,陛下的意思是不如让他们去采摘棉花。” “这样一来能通过他们从棉农手里挣工钱,二来可以用这些挣来的钱给他们买粮食吃。此举既惩罚了这些黑番,又不占用泉州府衙一文钱的开支,可谓两难自解!” “那皮鞭是什么意思?”顾炎武问。 “不干活就抽他们。” “那最后一句西洋文又有什么深意?” “抽的时候得喊口号啊,这句西洋文就是口号。”郑成功无师自通地解释起来,“就像赶牲口耕地时喊驾一样,催促牲口继续干,别停。” “哦!”顾炎武恍然大悟,“多谢郑副总兵释疑,顾某十分感谢。” “顾大人哪里话,都是同僚,不必道谢。”郑成功有些自豪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顾炎武忽然压低了声音,“最近有渔民向我揭发有人走私火药,不知郑副总兵是否也得到了相关消息?” “走私?火药!”郑成功顿时大吃一惊,“这可是大案啊,我怎么不知道?” 顾炎武盯着郑成功,仔细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他在想... 郑成功是长子,郑芝龙走私的事他知道吗? 肯定知道一些,但知道的应该不多。 官员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当官,海盗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当海盗。 相反。 海盗会尽量与儿子分割,不让他知道和参与自己那些烂事。 第928章 通商的主动权 看着郑成功发自内心的惊讶,顾炎武对自己的猜测又坚信了几分。 他相信郑成功并不知情。 除了直觉外还有另一层因素。 那就是郑成功是被当今皇帝赐名的人! 这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郑成功如果知道走私却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刻意隐瞒,就等于扇皇帝的嘴巴子。 他敢吗? “目前只是有人揭发,还没有查实罪证。”顾炎武对着郑成功说道。 “那顾大人为何不去查证?” “此人身份非同一般,直接查的话阻力会很大!” “哦!”郑成功恍然大悟。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顾炎武此行的目的。 根本不是旨意,而是为了走私。 顾炎武是泉州府通判,能让他忌惮的人除了郑家军还能有谁? 郑成功一脸严肃地问:“走私火药之人难道是郑氏族人?” “并非郑氏族人,而是朝廷命官。” “顾大人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是谁吧!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我一定会查清此事,给顾大人一个交代。”郑成功严肃道。 顾炎武又假装沉默了一会,最后“艰难”地说道:“有人揭发泉州府水师参将施琅走私火药。” 郑成功很生气,他向顾炎武保证:“顾大人放心,我会彻查此事。” “郑副总兵息怒,”顾炎武开始反其道而行,“在我看来这大概率是诬告,目的是通过施琅把脏水泼到郑家的门上。好以此搅乱福建,扰乱朝廷,甚至影响辽东的战局。” 郑成功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彻查清楚,给朝廷一个交代,还郑家一个清白!” “那我就等郑副总兵的好消息!”顾炎武把知道的线索一一告知郑成功后,起身告辞。 送走顾炎武后,郑成功本想直接找到施琅进行质问。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普通老百姓犯罪后都会嘴硬,施琅又岂会认罪? 更何况他只有人证,没有物证。 该怎么办呢? 其实郑氏商队走私的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那是他们家族的生意,且走私的都是一些棉麻,茶叶,瓷器。 现在辽东正在打仗。 在这个时候传出走私十几万斤火药的消息,他不能继续坐视不管。 暗中调查施琅? 难! 众所周知施琅是他父亲郑芝龙的人。 若想调查施琅,只能让自己的亲信暗中调查。 而他的亲信又都是父亲郑芝龙的老部下,与施琅私交甚密。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施琅耳朵里。 这些倒还是其次。 毕竟如果只是查出施琅走私,将他杀了便是。 可要是牵扯到他父亲郑芝龙,又该如何收场? 是大义灭亲,向朝廷揭发他父亲? 还是假装不知,帮着父亲欺瞒朝廷和陛下? 前者是不孝,后者是不忠。 自古忠孝难两全,郑成功第一次知道了迷茫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离开院门,骑着马朝麾下士兵所在的营地走去。 他要另辟蹊径查明事情的真相。 不远外的另一间屋子内,郑芝龙正在听家丁汇报。 “老爷,顾炎武进入少爷屋子后房门也跟着关闭。小的藏在窗户下听了一会,听到他们在说黑番的事。提到了棉花,皮鞭什么的。” “棉花皮鞭?”郑芝龙没怎么当回事。 反正他已经有孙子了,就算郑成功取向出现问题也不影响郑氏一脉传宗接代。 “还谈论其他事了吗?”郑芝龙问。 “谈论完黑番的事后,顾炎武又和少爷谈起了另一件事。可是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小的在窗外根本听不清楚。”家丁回答。 “真是废物!”郑芝龙气愤地说道:“一个字也没听清吗?” “好像提到了走私二字,”家丁不确定地说道。 “走私?”郑芝龙顿时瞪圆了眼睛,“他们说走私的事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太低了,小的也不敢确定,只是好像隐约朦胧间听到了这两个字。”家丁很是慌张的回答。 郑芝龙本想把这个家丁揍一顿,转念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换成其他人,做的不一定比他好。 “先下去吧,”郑芝龙刚说完,施福带着侄子施琅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门关闭,三人分别落座。 施福率先说道:“大人,一个月前沈寿岳出师不利,在海面上败给了建奴水师。现已被朝廷革职,正在返乡的路上。” “咱们是不是把他招至麾下训练水师?” “沈寿岳!”郑芝龙念了三遍之后才悠悠说道:“沈寿岳训练水师确实有两下子,就怕他还心系朝廷,那样的话把他招致麾下无异于引狼入室啊!” “应该不会,”施福说道:“沈寿岳是因为昭妃沈沛卿受宠才得到重用,现在沈沛卿因犯欺君之罪被打入冷宫,沈寿岳没道理像之前一样忠诚。” 郑芝龙想了想,“再等几个月,如果朝廷没有启用他或者昭妃没有重新受宠,再考虑将其召至麾下。” “是,”施福汇报完情况向后退了半步,给侄子施琅让出位置。 “大人,”施琅压低声音,“与建奴通商的事要不暂时停一停吧,末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郑芝龙皱着眉问。 “太顺利了!”施琅同样皱着眉,“从和建奴通商至今,除了时任南京吏部侍郎黄道周向朝廷写了一封咱们私通建奴的密函外,再也没人提过这件事。” “咱们和建奴之间的贸易搞得非常大,参与的人也非常多,或多或少也该传出一些消息才是。可满朝文武没人提及此事,显然有些不正常。” “呵,”郑芝龙苦笑一声:“和建奴通商不是想停就能停的!在通商前,主动权在咱们身上。通商之后,主动权就落到建奴手上了。” “如果咱们突然停止通商,他们会以告知朝廷的方式进行威胁。所以...通商这件事只能继续,不能停。” “若是被朝廷发觉,恐怕...”施琅继续担忧道。 “可能已经被发觉了!”郑芝龙一脸平静。 第929章 卖国之人 “啊?”施琅大惊,“大人此言何意?” 郑芝龙把家丁听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施琅后嘱咐道:“顾炎武和成功说话时提到了走私二字,你好好查查有无走漏消息。” “没有的话最好,有的话马上查漏补缺!” “末将明白!”施琅重重点头,心里清楚查漏补缺的意思是杀人。 “大人。”施琅开始汇报另一件事,“建奴通过朝鲜那边新运来一船山货,有野山参,鹿茸和皮草。想要换取等价的粮食,火药,香皂,烟,甲胄以及...” “以及什么?”郑芝龙来了精神。 他之所以愿意和建奴做生意,主要是挣钱。 尤其是野山参。 在万历年间,辽东野山参的价格就高达每斤十五两银子。 到了崇祯年间,价格直接飙升到六十两一斤。 而建奴给他的价格只有每斤四十两。 他一倒手每斤就能挣二十两银子。 鹿茸皮草就更不用说了,在大明朝都是抢手货。 “以及...不用火绳的鲁密铳。”施琅回答。 “这个东西不好搞啊...”郑芝龙开始发愁,“据我所知,装备了不用火绳的鲁密铳的部队只有三个。一个是京师三大营,一个是京师勇卫营,还有一个就是平辽大军的某些部队。” “建奴要的不多且出价很高,愿意以每支三十两的价格购买一百支。” “跟建奴的人说,如果他们愿意出价五十两一支,我可以想办法试试。如果出不到五十两,免谈。” “末将明白。”施琅转身就要走。 “等等,和建奴通商的事要继续瞒着成功。”郑芝龙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成功爱钻牛角尖,未来一段时间他必然会查走私的事。所以近期凡是走私的货物都不要出港,等成功去南直隶给商船护航时再说。” “末将领命。”施福和施琅一起离开。 郑成功确实如郑芝龙所料,开始调查走私一事。 不过他并没有按照常规办法调查。 常规方法是先找到举报人,然后让他指认其他人。 再用各种办法取得所有人的口供。 最后对比口供,找到线索或者破绽。 他爹郑芝龙在泉州当地权势通天。 无论他找到了什么线索,第二天线索都会中断。 证人也会改变口供甚至消失不见。 所以他的办法是找物证! 物证是铁证。 俗话说铁证如山,只要被他找到物证,所有的遮掩都会失去作用。 “传令各部,把所有战船都集中到月港外面进行操练!”郑成功来到大营,对着麾下所有将领下令。 军令如山,谁都不敢违抗。 于是乎,百余艘大大小小的战船齐聚月港外。 名义上是操练,实则是检查过往商船的货物。 尤其是出港的商船。 一连检查了半个多月,郑成功没找到任何与军需有关的物资。 随着上海港又有一批商船出海,郑成功不得不离开月港前去上海港护航。 他走之后,月港的走私继续像之前一样泛滥。 泉州府通判顾炎武好像对此并不关心。 他每天除了日常公务外,就是让差役押着犯罪的黑番去田间地头干农活。 差役们监督黑番干活,顾炎武则拿着纸笔坐在远处写字。 他自知位卑权轻无力改变现状,只能接受被时代洪流推着向前走的命运。 唯一能做的是按照崇祯的嘱咐,把心中的想法全都记录在纸上。 在皮鞭声和go work声中,他写下了无数文字。 远在千里之外的崇祯虽然没有掌握郑芝龙走私的具体情况,但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确定了他走私的事实。 尤其是和建奴通商的事实。 放下手中的密函,崇祯一脸的平静。 郑芝龙这种行为等同于卖国。 可问题是...卖国的只有郑芝龙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 纸是包不住火的。 郑芝龙走私这件事做的再谨慎,也会在走漏消息。 他在福建权力再大,当地也有和他不对付的官员。 可问题是,那些官员为什么没向朝廷汇报? 怕被打击报复? 要知道明代是有密疏制度的。 钦天监,内阁和所有负责监察的官员可以写将奏疏密封起来,通过通政司送到皇帝面前。 只要使用密疏上奏,根本不会有泄密的可能。 而整个福建的监察官员没有一个人给他上疏。 也就是说,福建负责监察的官员都认可了这种行为。 那些官员背后是当地的士绅,商人。 表面上看似是郑芝龙卖国,实则是整个福建的士绅商人卖国。 范围再扩大一些,江南绝大多数士绅和商人都认为可以卖国...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卑躬屈膝:“臣到现在才查出郑芝龙私通建奴,是臣的失职,请陛下降罪。” “起来吧,”崇祯轻轻摇头:“锦衣卫不是万能的,能把事实查清楚已然不错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郑芝龙?”李若琏问,“如果不好明着处理,臣可以想办法暗中刺杀。虽然困难重重,却也可以一试。” “不,”崇祯立刻摆手,“郑芝龙绝对不能死。” “啊?”李若琏诧异地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辽东正在打仗,而郑芝龙却在和建奴通商。 他不但给建奴送去了粮草,还送去了大量火药。 建奴吃饱饭后会把火药装进火炮,射向平辽大军。 此举等于在平辽大军背后捅刀子。 假如郑芝龙死了,情况一定会出现转机。 因为随着郑芝龙的死,郑家军内部必然会出现动荡。 无论继任者的态度如何,双方的贸易都会停上一段时间。 对平辽大军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看着一脸困惑的李若琏,崇祯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郑芝龙对他来说有大用处。 等平定辽东后,他要以郑芝龙为突破口干一件天大的大事。 所以郑芝龙不能出事。 “李指挥使,”崇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一定要记住,郑芝龙不能出事!必要的话,福建锦衣卫可以给郑芝龙提供保护。” “啊?”李若琏再次发出了疑惑地呼声。 郑芝龙私通建奴... 眼前的陛下不但不治他的罪,还要让锦衣卫在必要时候提供保护。 还有天理吗? 还有法律吗? “臣...臣遵旨。”身为指挥使,李若琏不敢多问只能领旨。 “还有,”崇祯想起了另一件事,“与辽东的蒙古人取得联络了吗?只要说服他们不死心塌地的给建奴卖命,平辽大军必能打赢接下来的广宁之战。” 第930章 互市的地点 安排完锦衣卫的工作后,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离开大殿。 他前脚刚走,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送来了密疏。 这封密疏直接绕过六部,内阁和司礼监,直接送到了崇祯的龙书案上。 崇祯把密疏甩给王承恩,让他读给自己听。 吕大器在密疏里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与蒙古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有关。 这两个部落虽然都往京师派遣了质子,但是在接受卫所制度改编时还是表现出了极大不满。 再加上吕大器向两个部落征税。 引起了两个部落的反抗。 双方虽然没撕破脸,但也出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皇爷,”王承恩看着密疏最后几行字说道:“吕大器想出兵教训这个两个部落,不知皇爷意向如何?” 崇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吩咐道:“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与外喀尔喀诸部有关!去年冬天漠北草原遭遇了数场大雪,外喀尔喀诸部损失惨重。现在他们派来使者,请求互市。” 崇祯想了一会:“告诉吕大器,不到万不得已,西北那边最好不要打仗。辽东的战事耗费甚巨,如果西北再出现战事,国库恐怕无法承受。” “切记,不是朕不让他打,而是让他斟酌慎重。如果非打不可,就让他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奴婢记下了。”王承恩施礼。 “至于外喀尔喀诸部...”崇祯想到了一箭双雕的办法,“念在他们当初出兵围困大同镇流贼的份上,朕可以同意互市,但是互市的地点只有两个。” “一个是山西大同的阳和卫,另一个是辽东义州卫的太平堡。” “皇爷...”王承恩小声提醒,“义州卫和太平堡都还在建奴手中,外喀尔喀诸部若想去那里互市,需要出兵南侵才行。” “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崇祯嘴角微微上扬。 他之所以选这两个地方进行互市,分别有两个目的。 阳和卫北面是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的驻牧地,如果外喀尔喀诸部选择这里进行互市,需要穿过他们的驻牧地。 在蒙古人眼里,驻牧地就是家。 自己的家岂能轻易让人通过?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阻止外喀尔喀诸部通过。 外喀尔喀诸部都指着这些粮食活命呢,谁阻止他们就是和他们为敌。 双方必然会发生冲突。 无论谁输谁赢,获利的都是大明朝廷。 实际上。 崇祯更希望鄂尔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吃败仗。 这样一来吕大器就不用动手了。 辽东义州卫太平堡以北,是蒙古科尔沁部和东土默特部驻牧地。 如果外喀尔喀诸部选择这里进行互市,同样需要穿过他们的驻牧地。 到时候会和这两个部落发生冲突。 有了外喀尔喀部的牵制,辽东的蒙古人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全力对付平辽大军。 对明军在辽东的战局十分有利。 所以无论外喀尔喀诸部选择哪个地方进行互市,对大明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确定没有纰漏后,崇祯亲自给吕大器回了一封信函。 写完信时天色已晚,崇祯匆匆吃完饭换好衣服潜入了关押昭妃沈沛卿的冷宫。 冷宫之中春意盎然。 ...... 辽东,大凌河堡(今辽宁锦州凌海市)。 平辽大军所有高级将领全部聚集于此,等待开会。 大凌河堡在锦州东北方向,与锦州的直线距离不到四十里。 大凌河堡在大凌河西岸。 如果在这里屯兵对抗明军,明军进攻时八旗兵将面临背水一战的危险境地。 所以。 济尔哈朗兵败锦州后没有选择退守大凌河堡,而是直接放弃,将大军全部转移到广宁卫一带。 明军兵不血刃收复大凌河堡。 不过可惜的是,城中活着的百姓寥寥无几。 锦州之战的失利让济尔哈朗和八旗兵十分气愤,他们在撤离前把怒火撒到了大凌河堡里的百姓身上,对他们举起了屠刀。 除了极个别百姓躲过了屠杀外,大部分百姓都惨死在建奴之手。 明军进城后先是将被杀的百姓运出城掩埋,然后屯兵城中,将这里作为平辽的桥头堡。 虽然有了进攻的桥头堡,但受限于天气因素。 整整一个冬天明军都未能前进一步。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月初旬,平辽大军必须把进攻提上日程。 等了一会后,平辽总督王永吉姗姗来迟。 众人本就没什么意见,在看到王永吉身后的定王朱慈炯时就更没意见了。 众人分别落座,王永吉命人将一幅悬挂着的地图搬了出来。 大凌河堡,义州卫,广宁卫的位置示意图 “诸位,”王永吉指着地图说道:“接下来的战事不好打呀。” “总督大人何出此言?”吴三桂率先问道。 王永吉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军屯兵于大凌河堡,义州卫在西北,广宁卫在东北,两座城池之间隔着一座医巫闾山。” “如果出兵攻打义州卫,广宁卫的建奴会趁机攻打大凌河堡,截断我军退路。如果出兵攻打广宁卫,义州卫的建奴也会趁机攻打大凌河堡,截断我军退路!” “简单,”黄得功大大咧咧地说道:“兵分两路,一路取义州,一路取广宁。” “黄总兵说得好,”王永吉淡淡一笑:“两路兵马如何分配?哪一路多?哪一路少?还是五五分?” “咳咳,”黄得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没过脑子,尴尬地咳嗽两声:“这就要看建奴的兵力部署了。义州守军多,就往义州多派兵。广宁守军多,就往广宁多派兵。” “那黄总兵觉得哪里守军多,哪里守军少呢?”王永吉笑着追问。 第931章 打探消息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建奴的兵力部署?”黄得功瞪着一双大眼,看向王永吉,“整整一个冬天,咱们各部往外派出了大量探马打探消息,可是都无功而返。” “总督大人现在问我,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呵呵,”王永吉笑而不语。 黄得功有些不服气地反问:“总督大人恐怕也不知道吧?” “现在确实还不知道,不过在等几天就能知道了。” “等什么?” “等一个人的消息。” “谁的消息?” “锦衣卫指挥佥事张拱极!” “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信度高吗?”黄得功问。 “哎,”王永吉一脸敬佩:“张拱极亲自深入敌后查探消息,你说可信度高吗?” 黄得功得知后肃然起敬。 深入敌后不仅需要胆量,更需要过人的智慧和灵活应变的能力。 现在两军正在对垒,锦衣卫敢在这个时候深入敌后可见其本事之大,信心之足。 “那总督大人今日召我等前来是为了什么?”坐在黄得功旁边的唐通问道。 “出兵在即,当然是商讨作战计划。另外朝廷新送来一些烟,正好发给诸位。”王永吉说着话让人抬上来几个大箱子。 一众将领们顿时兴奋地站了起来。 “哪呢?快馋死我了!” “是啊,不抽烟睡根本不着觉!” “这是提神的,不是助眠的!” “别较真,我就是说说而已。” “都闪开,给总督大人留个地方发烟!” 发完烟之后,这些将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在帐篷里抽了起来。 烟雾很快弥漫了整个帐篷。 咳咳咳—— 咳嗽声不绝于耳。 “咳咳咳,”义州城外数里的一片密林里,锦衣卫指挥佥事张拱极放下手里的烟,透过树木之间的空隙向远处看去。 这是他来义州的第六天。 六天前刚来到这里时,他就将带来的五个锦衣卫撒出去三个。 这三人不但相貌酷似蒙古人,同时还精通蒙古语和满语。 他们有两个任务。 一是趁机混入城中查探守军数量,为后续的广宁之战做准备。 二是和城中的东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取得联络,商讨后续的合作事宜。 之所以选腾机特合作,主要是因为他曾被王永吉活捉过。 有这层关系在,双方对对彼此的怀疑会小很多。 可惜建奴兵败锦州时各个部落全都跑散了。 根本不知道腾机特败往何处。 为了查清这件事,张拱极抵达辽东后询问了大量的俘虏才得知腾机特的去向。 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影,张拱极只能收回目光重新抽烟。 又等了很久。 就在天色将黑不黑时,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那人走路时十分谨慎,时不时地向后方查看。 “警戒!”张拱极低声喝道。 旁边的两个锦衣卫一个张弓搭箭,另一个跑向密林深处去准备战马。 为了不被战马暴露行踪,他们把所有马匹全都藏在密林深处。 随着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张拱极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自己人!”他长舒一口气放下武器。 等那人进入密林,张拱极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有进展吗?” “有!”那个锦衣卫喘着粗气说道:“我在城中见到了腾机特,和他约定明日在这里相见。具体的合作条件,需要大人您面谈。” “那就行,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几个人简单吃完饭,进入密林深处休息。 第二天清晨,密林外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腾机特率领两千部众出城“操练”。 为了谨慎起见。 他并未直接来到密林边缘,而是先派几个亲兵查探情况。 确定张拱极一行人只有六个人后,才带着百余亲兵来到密林与张拱极相见。 作为一个合格的部落首领,他不会忠于任何人,只会忠于自己。 明军也好,八旗兵也罢。 谁能将他的利益最大化他就跟谁混。 现在明军主动找到他谈合作,他求之不得。 “你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张拱极?”腾机特对张拱极的身份表示怀疑。 “你可以不信,但是合作的事一定要听。”张拱极笑着说道。 “你想怎么合作?”腾机特问。 “不急,”张拱极看向腾机特身后,“你的人不会走漏消息吧?” “放心,绝对不会!”腾机特保证:“我此次是以操练兵马的名义出城,其他人都在远处休息,密林边缘都是我的亲信。” “那好,”张拱极又问:“被俘之后,建奴还像之前那样信任你吗?” “肯定和之前不一样,”腾机特叹道:“现在防我跟防贼似的,实在可恶。” “我还有一个问题...” “等一下,”不等张拱极把问题问完,腾机特出声打断:“先谈合作的条件,其他的稍后再谈。” “也好,”张拱极点头后说道:“合作是资源互换,是你情我愿的事,双方都不可强求。” “我能得到什么?”腾机特问。 “你想要什么?”张拱极反问。 “我想要...”腾机特突然有些语塞。 要什么比较合适呢? 粮食?甲胄?武器? 他并不怀疑明军是否有这些物资,而是在想明军怎么把物资送到他手里同时不引起建奴的怀疑! 说出心中的疑虑后,张拱极呵呵笑道:“放心,办法有的是。我们会故意在战场上败给你,你带着战利品回营也算合情合理吧?”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腾机特点着头问:“你们想要什么?或者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放心,既不让你背刺建奴,也不让你出兵协助,我们只需要一些消息。”张拱极回答。 “消息?什么消息?” “三个消息,”张拱极伸出三根手指,“一是建奴在义州卫和广宁卫分别部署了多少兵力?粮草准备情况以及存放地点!” “二是锦州之战时朝鲜兵在战场上投降了大明,这些兵大部分都已被放回朝鲜,我想知道建奴接下来对待朝鲜的态度,以及是否会继续向朝鲜征兵!” “至于第三个消息嘛...”张拱极故意顿了顿,“济尔哈朗兵败锦州后没有被夺权,我想知道其中原因。” 第932章 借打探消息的名义进行走私 “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只知道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腾机特笑着看向张拱极。 “那就说吧。” “不急,”腾机特脸上笑意不见,“我想用这个消息换点粮食,不知道能换多少?” “你想换多少粮食?”张拱极反问。 “两千石。” “不可能,”张拱极摇头,“这个消息确实很值钱,但不值两千石粮食。” “那你能给多少?”腾机特问。 “最多五百石粮食。”不等腾机特反驳,张拱极就开始解释:“为了不引起伤亡,这些粮食只能在运输途中被你们‘劫走’。” “我大明的运粮车有三种,其中四轮车需要两头牛,可载米三十石;二轮车需一头牛可载米十五石,小车需一匹骡马,可载米六石。” “也就是说,送给你五百石粮食的同时还要搭上十七辆四轮车,以及三十四头牛。” “把粮食,牲口和运粮船全部换算成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腾机特想了想:“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他并不忠于建奴。 现在一个消息就能换来这么多东西,何乐而不为? 随后双方又围绕先给消息还是先给粮食展开了漫长的谈判。 他们都怕对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爽约。 到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腾机特先把消息告诉张拱极,而张拱极则预付给他几百两银子。 到时候再用银子换回物资。 在战争开始后,辽东的粮食就成了战略物资。 很多地方钱已经没用了,粮食才是硬通货。 一个月内,张拱极需要把粮食送到指定地点。 腾机特不怕张拱极爽约,一是拿到了银子,二是随着战争的图一,张拱极以后还用得到他。 约定好之后,腾机特笑着说道:“你就不怕我故意告诉你假消息?” “当然怕,所以你要带着他们在城内外中四处逛逛,然后去囤积粮草的地方看看,我的人自会分辨消息的真伪!”张拱极指着身后的两个锦衣卫说道。 “我没那义务!”腾机特拒绝。 “我可以加钱!给你送粮草的时候,外加一套甲胄。” “不需要,济尔哈朗给了我几百套棉甲。” “一套崭新的暗甲!” “成交!”腾机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有些脏旧的甲胄,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此后的三天,腾机特带着两个锦衣卫逛遍了城内外的军营。 由于打着借粮草的名义,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在三天后的又一次操练中,两个锦衣卫趁机脱离腾机特的队伍与张拱极汇合。 张拱极得到消息后没有急着返回大凌河堡,而是又找在附近生活的百姓验证了一下消息的真伪。 确定消息无误后,他连夜返回大凌河堡。 来到一座小院落外,他对着值守的锦衣卫说道:“我要见定王殿下。” 定王朱慈炯来到辽东后并非无所事事。 相反的是,他每天都很忙。 因为辽东锦衣卫的大事小情都要向他汇报。 他不但要处理这些事,还要及时向远在京师的崇祯汇报。 嫣然间已经成了名义上的辽东锦衣卫指挥使。 二人沟通之后一起去见王永吉。 平辽总督王永吉对二人的到来十分高兴,落座后率先问道:“定王殿下此番亲自前来一定有好消息吧?” “有,”朱慈炯点头,“锦衣卫现已侦得建奴的兵力部署情况。” “哦?”王永吉顿时大喜,“殿下请讲。” 朱慈炯看向身边的张拱极,“这件事是你做的,你亲自说吧。” “是,”张拱极施礼后对着王永吉说道:“济尔哈朗现在的总兵力约有八万,其中在义州卫部署了约有一万人。除了少量八旗外,剩下的都是蒙古兵。” “也就是说,济尔哈朗在广宁卫部署了七万大军?”王永吉问。 “不知道。”张拱极回答。 “哎?”王永吉愣了下,“济尔哈朗共有八万大军,其中义州卫约有一万,剩下的七万难道不是在广宁卫?” “我们只查了义州卫附近的情况,并未对广宁卫进行侦查。所以...严格来说并不清楚广宁卫的具体兵力情况。”张拱极回答地十分谨慎。 “嗯,镇抚司做事果然认真,严谨!”王永吉不由得感叹道。 “还有吗?”王永吉问。 “有,”张拱极看了一眼朱慈炯,继续说道:“义州守军的存粮并未集中存放,而是分别存放在各部的营中以及附近的部落牧民手中。” “也就是说,无法派奇兵深入敌后烧毁粮草制造恐慌了?”王永吉又问。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张拱极点头。 “多谢,”王永吉朝着张拱极轻轻颔首。 张拱极抱拳还礼,然后非常知趣的转身离开。 军帐内只剩下王永吉和朱慈炯两个人。 “多谢殿下,”王永吉对着朱慈炯深施一礼:“有这个消息相助,接下来的战事会轻松许多。” “王总督不必客气,”朱慈炯笑着站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殿下还有事?”王永吉非常老练的询问。 “确实有一件事需要王总督帮忙。” “哎咦,”王永吉大手一挥,“殿下太客气了,有事直接说就行。” “当真?” “当真!” “那就有劳王总督给我准备五百石米,以及运输这些粮食的粮车,牲口,外加一套崭新的暗甲。” 王永吉有些吃惊地问:“殿下要这些东西作甚?” “这是打探消息时答应给对方的物资,不能爽约。” “对方是?” “蒙古人!” 王永吉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大战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蒙古人送物资恐怕有些不妥吧?” “没办法呀,”朱慈炯无奈摇头,“打探消息需要付出代价,这是规矩。” “这件事瞒不住其他人,我怕消息传出去后会引起走私之风!” “王总督何出此言?” “既然殿下可以用物资换消息,那么其他人也可以换,否则就是不公平,对不对?”王永吉一脸凝重。 “锦衣卫的消息都是真的!” “其他人的消息也不假!时间久了,有些人会借着打探消息的名义进行走私,到时候查都没法查!” 第933章 义州战局 朱慈炯想了一会冷静地说道:“用物资换消息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有锦衣卫的人参与,否则一律视为通敌!不知王总督以为如何?” “以后花钱打探消息的事还是交给镇抚司来做吧,平辽大军专注打仗就是。”王永吉婉拒了朱慈炯的建议。 朱慈炯看似是让锦衣卫参与监督,实则是把锦衣卫明着安插到军中。 这等于在武将眼睛里放沙子。 会让武将心里感到十分不爽,进而产生信任危机。 朱慈炯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在按照崇祯的计划一步步实施。 现在让锦衣卫垄断了这种事,是为了方便以后打击走私。 随着战事的延续,战场的扩大,辽东必然会出现各种形式的走私。 尤其是辽东将门的那些人... 他们表面上是在打仗,实际是在做生意。 这种事很难查,也很难抓。 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只要把各种理由和借口提前堵死,走私的风险和难度将大大增加。 有些人会因此主动放弃走私。 “既然王总督都这么说了,锦衣卫就不客气了。”朱慈炯朝着王永吉微微一笑。 “镇抚司最擅长做这种事,交给镇抚司我也放心!”王永吉笑着命人将朱慈炯需要的物资准备齐全。 送走朱慈炯后,王永吉立刻召集众将开会,商讨具体的分兵策略。 有人觉得平辽大军主力应该待在大凌河堡不动,牵制广宁卫的建奴主力。 然后派出一万五千到两万兵马去攻义州。 义州的一万蒙古兵绝不是这些明军的对手。 等攻下义州后,再进攻广宁。 支持这个观点的人有李性忠,袁宗第和刘西尧。 有人觉得既然已经查明义州守军的数量,就不必搞那么麻烦。 直接分兵就行。 主力进攻广宁,剩下的进攻义州。 两个战场,两面开花。 支持这个观点的将领有吴三桂和高第。 还有人觉得应该派出一支侧翼去义州一带牵制,剩下的主力直接进攻广宁。 只要拿下广宁,义州守军不战自退。 支持这个观点的人最多,有黄得功,刘肇基,贺锦,马世耀,唐通,刘芳亮等人。 三个方案都有人支持,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 这件事最后还得由王永吉拍板。 经过深思熟虑后,王永吉决定以稳为主。 怎么稳? 首先要稳住大凌河堡这个桥头堡。 只要这里不丢,平辽大军后路就不会被断。 所以他决定让主力继续屯兵大凌河堡,分出一支兵马去攻义州。 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义州和大凌河堡都在河水的同一侧,不需要渡河进攻。 而要是进攻广宁的话,需要渡过大凌河才行。 打定主意后他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李性忠,袁宗第和刘西尧身上。 既然他们三人支持这个方案,也该由他们出兵执行。 确定人选之后,兵马,粮草和各种辎重一起出动。 李性忠命李顺祖为先锋,自己为中军,左翼袁宗第,右翼刘西尧。 一万七千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义州卫。 两地相距不到九十里,双方每天都会派出大量探马侦查敌情。 三月初九的傍晚,明军在距离义州四十里的地方扎营。 建奴探马连夜将消息送到了义州。 义州城的守将是勒克德浑。 接到消息时已是后半夜,他一边调兵遣将,一边命人带着消息赶往广宁。 义州和广宁直线距离只有九十里,但中间隔一座医巫闾山。 蜿蜒崎岖的山路虽然可以通纳小股骑兵通行,但毕竟是山路,骑兵行进速度被大大减缓。 等济尔哈朗接到消息已是三月初十的上午。 他把手中的密函交给满达海并问道:“礼亲王有什么想法?” 满达海密函的内容后放下密函,抬头问:“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济尔哈朗缓缓摇头,“无论是宁远之战和锦州之战过程以及结果,都说明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在正面战场和明军硬碰硬,八旗兵很难占据上风。如果想打胜仗,需要放宽视野脱离战局,从整个战略角度分析和用兵。”济尔哈朗说出了一番十分有深意的话。 “嗯...”满达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毫无头绪,只能开口询问:“郑亲王想怎么打?” “虚虚实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济尔哈朗带着自信的微笑,说出了心中的计划。 在听济尔哈朗计划的时候,满达海先是疑惑不解,然后皱眉思考,最后眉开眼笑。 “妙,实在是太妙了!” “还有要补充的吗?要是没有的话就这么办了!”济尔哈朗用询问的语气说道。 “没有,郑亲王此计甚妙!” “那就好!”济尔哈朗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信,命人送往义州。 同时连夜调兵遣将,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三月初十的中午,勒克德浑接到了济尔哈朗的信。 他看完信件后立刻下令:“明军不日将至,传令各部把所有粮草辎重全部搬出城,运到大凌河北岸!” 由于城中多为蒙古部众,携带的物资相对较少。 所以搬运的速度非常之快。 在他们搬运物资的同时,明军先锋探马已经出现在城南一带。 勒克德浑只是派出小股骑兵驱赶,并未出城列阵迎敌。 当天傍晚,明军先锋在城南十里处扎营。 次日清晨明军正在列阵时,义州城内忽然燃起了大火。 “大火?”李顺祖有些吃惊,“难道城中有百姓举义?” “末将不知,”探马回答。 “快派出探马抵近侦查,并把消息送往中军。” 中军内。 李性忠得到消息后也有些意外,“怎么会突然起火?” 袁宗第说道:“这把火应该是建奴自己放的。” 李性忠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建奴不战而退?” “很有可能。” “建奴没道理不战而退啊!”刘西尧十分不解,“义州城内有万余大军,还没开战呢就逃跑,这不是建奴的风格。” 就在他们还在猜测的时候,李顺祖送回消息:建奴烧毁城中房屋,损毁了北城墙,东城墙和西城墙,然后弃城而逃! 第934章 请求增兵 由于建奴不战而退,导致明军兵不血刃拿下义州。 当李性忠率部进入义州城后,发现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别说像样的房子,就是稍微完整的墙壁都很难找到。 活着的百姓更是一个也没有。 明军主力未做停留,直接穿过城池来到大凌河岸边扎营。 他们看到了河对岸的建奴士兵。 双方隔着河互相咒骂了一番后,各自回营吃饭休息。 “报!李性忠兵不血刃拿下义州!” 当传令官把消息告诉王永吉后,他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 不止他发愣,整个中军的将领都愣住了。 “建奴不战而退是何道理?”黄得功百思不得其解。 “慑于我军军威,避战是正常的。”高一功试图解释。 “没那么简单,”王永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谨慎地说道:“等几天看看情况。” 此后的数天,李性忠没有渡河进攻。 建奴也没有渡河反攻。 双方隔河对峙,义州的战局似乎稳定了下来。 放下李性忠的公文,王永吉陷入两难之中。 李性忠先是在公文里汇报了对峙的局面,然后询问王永吉下一步的计划。 计划无非两种。 一个是渡过大凌河,把战线继续向北推? 另一个是趁着大军在的时候把义州城的城墙修复,然后留下一部分兵力防守,将李性忠主力调回攻打广宁。 可问题是,这两个计划都有问题。 首先是第一个计划。 义州再往北是百余里就是茫茫的蒙古草原。 把战线推进到那里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还失去了大凌河这座天然屏障。 简直得不偿失。 第二个计划问题就更大了。 义州城三面城墙被毁,若想修复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也就说,李性忠麾下主力得在义州停留一个月才行。 他等不起啊! 可是少了李性忠的骑兵,王永吉又没把握打赢济尔哈朗。 其次就算修好城墙,也得留下一定数量的骑兵防备蒙古骑兵。 毕竟蒙古人擅长绕过城池,深入腹地劫掠。 他可不想在攻打广宁时背后出现敌人。 深思熟虑后,王永吉给李性忠下达了命令。 “总督大人命我们渡过大凌河,把建奴向北驱赶。”李性忠接到命令后向下传达。 两天后,准备充分的明军开始渡河。 河对岸的蒙古骑兵只是象征性的袭扰一番,随后开始后退。 明军按照计划向北驱赶。 蒙古骑兵根本不接战, 明军追,他们跑。 明军停,他们也停。 明军后退,他们就如附骨之蛆在明军屁股后面追。 如此反复拉扯间,时间快速流逝。 面对这种局面,李性忠也没了办法,只能向王永吉求助。 王永吉压力很大。 整个冬天未能前进一步也就罢了,开春之后又被蒙古人拖住了进攻的步伐。 十万兵马每天消耗的粮草多达数千石。 他不敢继续耗下去。 可问题是他兵力虽然不少,但骑兵数量不足。 广阔的辽河平原是骑兵的天下。 为了解决当前的困境,王永吉不得不冒着被弹劾风险上疏请求增兵,而且点名要骑兵。 他宁愿被弹劾,也不能让打没有把握的仗。 当王永吉的题本送到兵部时,整个兵部直接炸锅了。 “什么?王永吉率领十三万步骑外加三万水师,出关不到一年就要求增兵,这也太不正常了吧?”兵部左侍郎张伯鲸拍着桌子怒吼。 “肯定不正常!据我所知平辽大军伤亡并不大,现在突然要求增兵,恐怕增兵是假,拥兵自重是真!”兵部右侍郎孟凌说道。 “现在正是平辽的关键时期,可不敢乱说啊!”兵部尚书王家彦大声提醒。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孟凌反驳,“王永吉身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身为陛下的臣子,当提醒陛下有所防范。刚才那发话我不但要在这里说,还要放到朝堂上去说!” 次日清晨早朝。 由于王永吉寸步不前,且突然要求增兵。 兵部率先对他的行为进行了弹劾。 “陛下,王永吉拥兵自重请将其革职问罪!”兵部侍郎孟凌扛起了弹劾王永吉的大旗。 “臣附议。” “臣也附议。”七八个大臣们纷纷表态。 这里面既有兵部的人,也有户部的人,还有都察院的人。 考验崇祯的时候到了。 但凡他表现出一丝迟疑,满朝文武会立刻对王永吉展开饱和式的弹劾。 这是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 不过也有例外。 内阁首辅范景文虽然对王永吉的行为有些质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毕竟王永吉是他举荐的人。 如果王永吉被拿下,他也会受到牵连。 “平辽大军一没有打败仗,二没有损兵折将,此时弹劾王永吉简直胡闹!”崇祯对这件事下了定论。 “可是陛下...”孟凌还想在说些什么。 “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崇祯厉声呵斥。 除非王永吉做出投敌叛变的事,否则他必须信任王永吉。 如果此时传出对王永吉不信任的消息,平辽大军内部的矛盾会因此爆发。 军中的将领和士兵也会丧失斗志,进而导致军心涣散! “陛下,”范景文及时说到:“臣以为可以从高杰麾下调五千骑兵去往辽东支援。” “五千骑兵恐怕不够啊!”兵部尚书王家彦说道:“王永吉在公文里虽然没有明确说要多少骑兵,但字里行间都是多多益善的意思。” “五千骑兵虽然不多,却也足以应对接下来的广宁之战!”范景文顿了顿,“另外山东民变已经平息,可以把李定国麾下骑兵调往辽东,只留下步兵在当地震慑叛军余孽。” 崇祯没有反对,而是提醒:“调兵的事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朕要说的是钱粮问题!去年宋权南下巡盐解决了去年的亏空,今年大概率还会出现亏空,你们要想好怎么补亏空!” 范景文左右扫了一眼,在众大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带头说道:“臣等谨遵圣旨。” 第935章 李成栋 怎么补崇祯二十四年的亏空呢? 大明内阁首辅范景文早有所准备。 办法有三个,分别是巡盐,捐官和查贪! 大明有六个运司,去年巡查的主要是长芦运司和两淮运司。 今年查山东和两浙。 在查税的同时,捐官也同步进行。 如果这两项收入加起来还无法弥补朝廷的亏空,那么他就开始查贪,用查贪的钱补亏空。 范景文是一个很在乎名声的人。 所以他不会以查贪的名义抄官员的家。 毕竟史书上的字都是文人留下来的,他要是那么做,会被史书贬的一文不值。 不抄家怎么搞钱呢? 他有办法。 历代王朝包括大明有一种恤刑制度。 圣人以仁治天下。 为了彰显圣人的仁,历朝历代的律法中都有一条针对老、幼、妇女等犯人的减免刑罚的制度。 又称恤刑。 这项制度始于汉,初衷是体恤弱势群体。 实施时却变了样。 以唐代为例,犯人犯了罪之后可以用财物赎刑。 说白了就是花钱免罪。 如果被判了笞刑,赎刑需要一斤铜。 如果被判了死罪,赎刑需要一百二十斤铜。 (唐代不同时期铜价也不同,官府定价为每斤铜一百二十文钱,中后期一斤铜价值七百文左右。) 也就是说,只要舍得花钱就能免死。 范景文的计划是先查官员的贪腐问题。 用他们赎刑的钱补朝廷的亏空。 当然了,赎刑只是免于刑罚。 有罪就是有罪,凡是被查出的官员一律弃用。 有这个主意兜底,范景文的内心稳如老狗。 他回到文渊阁后先是喝了一杯茶,然后处理兵部刚刚送过来的调兵公文。 这封公文经过层层审批,最后分别下发到高杰和李定国手中。 李定国安顿好麾下步兵后,亲自带着骑兵北上辽东。 在他出发前,高杰也接到了消息。 “派谁去比较合适呢?”高杰看着手里的公文犹豫不决。 他麾下有三万兵马,装备虽然比不上边军精锐的装备,但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尤其是身边的家丁,都是以一挡十的存在。 他本想让自己的儿子高元爵带兵去辽东刷战绩军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建奴战力非常强,辽东全是硬仗。 万一高元爵被别人刷了战绩命丧辽东,他高杰就绝后了。 正思索间,高杰的夫人邢氏走了进来。 “老爷还没决定好人选吗?”邢氏问道。 “还没有,我本想让元爵去,可又怕他出危险。”高杰叹道。 “老爷何不亲自前往?” “我也想啊,朝廷不同意!”高杰再次感叹,“现在刚开春,正是蒙古人犯边的时候。我一走,蓟州和密云的边防就空了,如果蒙古人在这个时候犯边,京师和陛下会有危险。” “要不让本深(李本深)去吧,他是老爷的外甥,拿到军功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邢氏提议。 “本深...”高杰想了想,“他忠心足够,但指挥能力一般...就怕他白白损兵折将,还拿不到军功!” “给他安排一个能力强的副手不就行了?”邢氏微微笑道。 “好主意!”高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夫人果然聪慧,今晚我要好好感谢你。” 邢氏脸一红,扭着腰肢快步离开。 等邢氏的身影彻底不见后,高杰才缓缓收回目光并大声喊道:“来人。” 唰的一下,军帐门帘被一个亲兵掀开:“总兵大人有何吩咐?” “让李成栋来一趟!” “是。” 李成栋字廷桢,号虎子,大明陕西宁夏卫军籍出身。 历史上的李成栋于崇祯二年跟着高杰起兵反明,由于迫害了许多女性,绰号“李诃子”。 (唐代以前女性内衣肩部有两根带子,唐代出现了一种没有带子的内衣,称为“诃子”。) 后来高杰归顺明廷,他也一起跟着投降,驻守徐州,官任徐州总兵。 弘光元年高杰被许定国设计诱杀,李成栋率部降清。 投降后他跟着多铎,张存仁和博洛征讨南明,亲自参与了历史上的“嘉定三屠”。 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他杀害了大量南明文臣武将以及无数反清义士。 可以说是满清的刽子手。 后来由于和佟养甲不和,李成栋又率部反清,并在逃跑途中坠马淹死。 崇祯早就注意到了这号人物。 他之所以同意把高杰调到蓟州密云一带摆边,就是希望高杰尽快把李成栋派往辽东战场。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搞死他。 不多时,帐篷外面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伴随着门帘被挑起,一个身材高大,四肢粗壮,面目黧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高杰麾下副将李成栋。 此刻他身穿戎装,目光里透露着凶狠。 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残暴,第二感觉是无情,普通人见了会被这种感觉压迫的不敢与之对视。 李成栋快步来到高杰面前,“末将参见总兵大人。” 他刚训练完麾下将士,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高杰笑了笑,指着旁边的凳子说道:“坐。” “末将站着就行。”李成栋挺着腰板说道。 “随你便吧,”高杰继续说道:“朝廷有令,命咱们调遣五千骑兵去辽东支援作战。” “末将愿往!”李成栋毫不犹豫地说道。 “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高杰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让本深带兵去,可他临阵指挥经验不足,在战场上吃败仗倒还没什么,就怕影响到王总督的计划和平辽大军的整体士气。” “总兵大人的意思是?”李成栋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是让你和本深去往辽东,有你在,我心里会踏实许多。”怕李成栋心里产生隔阂,高杰开始pua道:“你放心,去了辽东之后只要能打出名堂,我保你前途无忧。” “总兵大人这里哪里话?”李成栋立刻口是心非的说道:“能给大人您效命是我的荣幸!有功劳是大人您的,有过我自己担!” “那怎么行!有功给你请功,有过我给你们扛着。” 李成栋心里冷笑了一下。 他不求能分到功劳,只求到时候不让自己一个人背锅就行了。 两个人又各怀鬼胎的客套了一番,最后结束了谈话。 次日晌午,李成栋和李本深率领五千骑兵从蓟州出发,奔赴辽东。 第936章 出兵广宁 崇祯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五。 王永吉接到了李成栋,李本深以及李定国三人即将奔赴辽东支援的消息。 对于三李的到来,王永吉并没有展现出应有的高兴。 从心里讲,他对这些降将并不是很信任。 既不是很相信他们的忠心,也不太相信他们的能力。 李定国投降朝廷后出了两次兵。 一次是奔赴云南,平息土司叛乱。 另一次是出兵山东,平定民变。 云南土司兵的单兵战力或许很强,但他们缺少甲胄。 凑到一起集体作战时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山东流民的战斗力就更不用说了,关宁军初次入关剿贼的时候往往都是一千人追着几万人打。 俗话说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李定国没打过硬仗,所以王永吉认为李定国和他麾下骑兵战力很一般。 李成栋和李本深更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归顺朝廷后一直在和各地的流贼作战。 习惯了与流贼的打法后再与八旗兵交战,会产生巨大的心里差距甚至恐惧感。 所以王永吉也不看好他们。 不过王永吉也仅仅是在心里胡思乱想,没有溢于言表。 朝廷能给他增兵已经是开恩了,他只有谢恩的份。 再者... 义州守军多为蒙古骑兵,蒙古骑兵的优势是来回拉扯,等对方疲惫时发起致命一击。 只要李成栋和李本深不中计,蒙古骑兵很难在正面击败他们。 三月二十九。 李成栋和李本深率先抵达锦州,安顿好兵马后,二人来到大凌河堡见到了王永吉。 王永吉表现地很高兴。 他先是盛情招待了二人,然后立刻发了军饷。 最后将他们派往义州去接替李性忠。 有李成栋和李本深驻守在义州防御,蒙古人想要绕过义州进攻他的背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而且李定国也在赶往辽东的路上。 蒙古人即便能突破义州防线,也会遇到赶来的李定国。 有了双层保障后,王永吉兵发广宁卫。 广宁卫地处辽河平原的西面,这里的地形有一个特点:河流众多! 除了大凌河和小凌河外,还有一条辽河。 河流看似不多。 但...辽河还有支流。 它的支流有西沙河,东沙河外,和绕阳河。 而这三条河流又有自己的支流。 (西沙河在明代叫板桥河,东沙河叫小沙河,绕阳河叫珠子河,辽河古今同名。) 河流示意图 平辽大军先是渡过大凌河,然后兵临西沙河西岸。 北方河流有一个特点,春天会出现汛期,又称桃花汛。 每年的三四月,由于气温升高导致河流上游的冰雪融化,再加上春季降雨增多,河流水位也随之上涨。 王永吉非常倒霉的遇到了春汛。 看着湍急的河水,王永吉有种不祥的预感。 开春之后的战事接连遇到麻烦。 首先是义州之战,李性忠虽然兵不血刃拿下义州,但兵力被牵制住。 好不容易等来了援军,又遇到了春汛。 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没了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渡河!”王永吉收回自己纷飞的思绪,下令渡河。 万余明军铺设浮桥冲到对岸,踏上了进攻广宁卫的道路。 ...... 四月初一,明军出兵的消息传到了广宁卫。 在得到消息前,济尔哈朗正在和博洛密谋走私的事。 “王爷,”博洛对着济尔哈朗低声说道:末将已经派人和吴三桂取得联络了。” “他什么态度?” “哎...”博洛叹了口气,回答道:“他没有同意。” “原话怎么说的?你复述给本王听听。”济尔哈朗有些急切。 “末将的人见到吴三桂后表示愿意以三倍价格从他这里购买粮草武器和甲胄。” “吴三桂的原话是本官不同意,你回去吧。”博洛说道。 “也就是说吴三桂只是表态不同意,而没有拒绝?”济尔哈朗问。 博洛分别琢磨了吴三桂的话和济尔哈朗的话后说道:“王爷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么理解,”济尔哈朗胸有成竹,“天底下没人不喜欢钱,他吴三桂更不例外。只要咱们出价合理,就没有他不卖的东西。” “那请问王爷,末将接下来该怎么做?”博洛眨着眼睛问。 不等济尔哈朗回答,门外传来匆匆的步履声。 声音来到门附近时停下来,紧接着有人在门外说道:“急报!明军大军已出大凌河堡,正朝广宁杀来。” “明军出兵了?”济尔哈朗愣了一下,亲自打开门询问:“明军出动了多少兵马?” 探马单膝下跪回答道:“至少有数万之众,具体数量还在探查当中。” 济尔哈朗很高兴。 是的。 他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吃惊,而是十分高兴。 似乎是求着明军来攻一样。 “传令各部,按照计划行事!”济尔哈朗对着门口的亲兵下令。 等亲兵离开后,济尔哈朗朝着博洛说道:“知道吴三桂为什么没有明确拒绝走私吗?因为他在观望。” “观望什么?”博洛问。 “观望广宁之战的胜败!”济尔哈朗咬着牙:“吴三桂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如果大清胜,他就会背着明廷和大清做生意,一边从咱们这边赚的盆满钵满,一边继续从明廷拿军饷吃粮饷。” “就算被明廷发现也不怕,反正明廷离不开他。” “如果明军胜,他就会无视咱们的要求,继续效忠明廷!毕竟各部精锐都还在,走私的事若是被发现,他只有死路一条。” 博洛也跟着咬牙:“吴三桂竟然是这种人,实在可恶。” “没什么好可恶的,凡是拥兵自重的将领都会这么干。”济尔哈朗笑了起来,“所以接下来的关键是打赢广宁这场仗!” “打胜了,什么都有!” “打败了...”济尔哈朗收起笑容,脸色阴冷,“大清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第937章 双赢 两面派的意思是周旋于对立双方之间,既讨好一方,也不得罪另一方。 这个词大概起源于元末明初。 时值战乱,百姓们为了避免被元军或者明军骚扰,会在门上悬挂木牌表明身份。 支持元军的悬挂“保境安民”木牌。 支持明军的悬挂“驱逐鞑虏”木牌。 朱元璋北伐时并非长驱直入一帆风顺,很多时候会在某个地方与元军来回拉扯。 战事打到怀庆府时,当地的一些百姓想了办法。 他们在木牌的一面写“保境安民”,在另一面写上“驱除鞑虏”。 元军来了亮出“保境安民”的一面,明军来了亮出“驱除鞑虏”的一面。 省钱省力又省心。 常遇春攻克怀庆,率兵进城后发现城中百姓门口上挂满了写有“驱逐鞑虏”的木牌。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时吹来一阵狂风,木牌翻面露出了“保境安民”的字样。 常遇春大怒,下令将悬挂两面木牌的人全部斩首。 两面牌由此而来,后来演变成了两面派。 吴三桂想当两面派。 但从古至今两面派都没有好下场。 这不仅需要谋略,还需要有强大的实力,在任何一方翻脸时做到自保。 或者...有足够逃跑的空间。 就像蒙古部落那样,打不过可以跑。 茫茫草原,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吴三桂一没有自保的能力,二没有逃跑的空间。 当两面派简直自寻死路。 可是随着战事的发展,他当两面派的想法愈发强烈。 因为明军一直在打胜仗。 先是打赢了宁远之战,随后又打赢了松锦之战,并且兵不血刃拿下义州。 如果再打赢广宁之战,那么建奴在辽东的局势将每况愈下。 等局势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建奴的末日也就到了。 而他吴三桂...恐怕也会被朝廷秋后算账。 吴三桂十分清楚他自己在崇祯十七年的京师保卫战当中做了什么。 除了他。 满朝文武甚至天下所有人都清楚他行军缓慢的原因。 无非是保存实力,观望战局,因势利导! 所以当王永吉命他带兵杀向广宁时,他心里是抗拒的。 生怕把建奴打残了,影响自己自己当两面派的计划。 可军令如山,他无法违抗命令。 宽阔的辽河平原上,吴三桂三万大军缓缓前进。 “报!”传令兵从后面跑到吴三桂身边:“总督大人有令,命我军加快行军,天黑前务必抵达西沙河西岸。” “给总督大人回令,就说吴三桂会按照命令行事。” “是,”传令兵快速离开。 说话后不久,前方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吴三桂知道,这是他的先锋部队正在和八旗先锋部队交战。 从大凌河堡出发后,双方的先锋部队每天都在打仗。 规模不大,却很焦灼。 “高得捷,你带人去前面接应一下!”吴三桂吩咐。 先锋部队都是精锐,他可不想让精锐平白无故的送死。 等高得捷走后,吴三桂将心腹胡心水和夏龙山召至近前。 “总兵大人有何吩咐?”胡心水率先问道。 “哎,”吴三桂愁云满面,“没什么吩咐,只是对接下来的战事很是犯愁。” 夏龙山有些不解:“大人是怕打不赢建奴吗?” “非也!”吴三桂摇头,“打赢了建奴,辽东的局势将彻底倒向朝廷。这个结果看似不错,但没了建奴的威胁,朝廷极有可能卸磨杀驴对咱们动手!” “那要不...故意打败仗?”夏龙山迟疑道。 “打败仗就更不行了!我的本意是保存实力,战场上吃败仗无法精确控制损失的数量,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溃败,损失惨重!”吴三桂说道。 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胡心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低声提议:“要不还是问问方先生吧?” “之前跟你说过,我已经不是很信任他了。”吴三桂表情严肃,“他让我在打建奴使出全力,我岂能照做?” “他毕竟是您的谋士,心里的主意比我们多,还是问他比较好!”胡心水劝。 “是啊,大人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只听不做!”夏龙山也劝。 吴三桂本想再次拒绝,可是战局的发展已经不允许他任性,只能照做。 谋士方光琛早就知道吴三桂变了心。 可是他故意假装不知。 因为他要用实际行动重新获得吴三桂的信任。 来到吴三桂面前听完他的顾虑后,方光琛眯着眼睛想了很久。 就在吴三桂即将等不及的时候,方光琛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方先生可有对策?”吴三桂焦急地问。 “有,”方光琛眼神犀利。 “请方先生赐教!”吴三桂对着他深施一礼。 “吴大人真是折煞我了,”方光琛连忙搀扶吴三桂,“大人是想继续维持当前的状态?” “对。”吴三桂点头。 “好办,”方光琛胸有成竹道:“大人只需在接下来的广宁之战,打一场双赢的战斗即可。届时既能向朝廷交差,也能让建奴缓一口气。” “打仗要么输,要么赢,或者打个平手,怎么可能双赢?”吴三桂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大人可曾听闻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说法?”方光琛笑着反问。 “听说过,这是《崇祯十七年》邸报上的话。”吴三桂点头后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方先生的意思是...出卖友军?” “对,可以把友军的部署情况提前告诉建奴,让建奴打一场胜仗。” “先生刚才说是双赢,现在建奴赢了,我军如何赢?赢谁?”吴三桂低声问。 “赢蒙古人!”方光琛语气阴狠:“大人以卖友军为条件,让建奴出也卖一部分蒙古人。到了战场上建奴对付友军,咱们对付蒙古人。” “双方都能打赢,便是双赢!” “双赢?”听完方光琛的计策后,吴三桂很是纠结。 他不是纠结该不该扔掉良心出卖友军,而是纠结该出卖哪一支友军... 毕竟友军数量太多了。 第938章 出卖友军 该出卖谁呢? 吴三桂得了选择困难症。 谋士方光琛见状提醒:“总兵大人可以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先排除不能出卖的人,剩下的自然就都可以出卖了,然后再从里面选一个。” “好主意!”吴三桂忍不住对方光琛伸出大拇指。 平辽大军现在被分成四个部分。 分别是前军,中军,左翼,右翼和后军。 前军是他自己,首先排除出卖的可能。 中军有王永吉,黄得功,高一功和临时调过来的李性忠。 如果出卖他们,中军一旦兵败,极有可能引起整个平辽大军的溃败。 到时候别说出卖友军了,他吴三桂的关宁军能否在乱军之中活下来都是问题。 所以中军也被排除。 左翼是李成栋,李本深,袁宗第和刘西尧。 这些人都是流贼降将,吴三桂是将门世家,对这些人没有一点好感。 他本想出卖左翼,可是左翼明军被调往义州一线防备蒙古人,不在广宁战场。 也被排除。 后军是唐通,高第和刘芳亮。 唐通在锦州,刘芳亮在松山。 高第驻守大凌河堡。 高第与吴三桂关系甚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卖他。 更重要的一点,这三座城池都在平辽大军的后方,就算他亲自带着八旗兵进城袭击明军,八旗兵也不一定会来。 毕竟长途奔袭攻城的战法实在太过激进。 四个选项排除了三个,能出卖的友军有且只有右翼的明军。 右翼明军分别有刘肇基,贺锦,马世耀,刘体纯,李过和李来亨。 吴三桂首先排除了刘肇基。 原因有两个。 首先刘肇基和他一样都是辽东将门出身,对彼此知根知底。 想成功出卖刘肇基绝非一件易事。 其次刘肇基麾下都是骑兵,即便能把他出卖给建奴,只要骑兵不恋战也能及时撤出战场。 排除完所有选项后,吴三桂开始从剩下的人里面寻找合适的人选。 可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他想出卖谁就能出卖谁。 战场上各部都有自己的营地和防线。 只有那些位于防线边缘的才会最容易受到攻击。 同时也是最难突破的地方。 毕竟防线边缘的将领会对防线做针对性的部署。 思来想去后,吴三桂想到了一个人:贺锦。 ...... 广宁卫城南五里,济尔哈朗中军大营。 一个亲兵快步来到济尔哈朗身边低声说道:“王爷,探马抓住一个细作,他指名点姓要见您!” “为何要见本王?” “他自称是送信的明军,身上却没有任何与明军有关的东西,就连衣服都是普通布衣。”亲兵回答。 “把他带进来。”济尔哈朗信心满满的说道。 经过层层检查,送信的人被带到济尔哈朗身边。 “你是吴三桂的人!”济尔哈朗率先说道。 那人一怔,随后点头:“王爷认识我?” “不认识。” “那王爷为何能猜出在下的身份?” “因为你的脸上写满了卖主求荣。”济尔哈朗说完之后放声大笑。 不等济尔哈朗笑声消失,中军帐内的其他八旗将领也纷纷大笑起来。 过了许久,笑声才慢慢消失。 送信的明军黑着脸从怀里拿出一个纸鹤,递给了旁边的八旗兵。 这是吴三桂与济尔哈朗的信物。 确认信物为真后,济尔哈朗问:“说吧,找本王有什么事?” “双赢!”吴三桂的信使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怎么个双赢法?”济尔哈朗来了兴趣。 吴三桂的信使没有第一时间说方案,而是示意这是机密,军帐里的人太多。 在一众八旗将领的谩骂声中,济尔哈朗将他们大部分人都赶了出去。 只留下几个心腹陪在身边。 吴三桂的信使顿了顿,把互相出卖友军的方案说了出来。 听完这个方案,饶是见多识广的济尔哈朗也有些傻了。 他第一次听说出卖自己人的方案,而且是双方同时出卖友军... 旁边的博洛更是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满达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这是人能出的主意?” “王爷觉得怎么样?同意的话我这就回去复命。”吴三桂的信使问。 “容本王想想!”济尔哈朗开始思考。 他首先要搞清楚吴三桂是真心想双赢,还是在引诱他上当。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吴三桂为什么要出卖友军?”济尔哈朗抬起眉头问信使。 信使犹豫了一下,坦诚道:“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狐悲,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吴总兵出此下策!” “他就不怕玩脱了搞成大溃败?”济尔哈朗又问。 “贺锦所部只有三千多兵马,他的死活只会对区域的战局产生影响,不会干涉到整个大局。” “够狠!”博洛对着信使不停点头,“吴三桂果然够狠!” “本王可以答应这件事,”济尔哈朗经过深思熟虑后说道:“不过吴三桂要率先出卖贺锦,等本王的人拿下战功后,会给你们安排两千蒙古兵。” “至于能不能留下他们,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没问题。” 双方达成了交易。 四月初四,吴三桂兵峰来到西沙河第二条支流附近。 此时他前,后,右三面都是西沙河的支流。 左边则是医巫闾山。 这片狭长地带并不适合久留,所以他观察地形后开始命人铺设浮桥准备渡河。 在准备渡河的同时,他朝右翼派出了大量的探马。 这些探马都是他的心腹。 表面上是侦察右翼建奴的兵力,实则是观察右翼贺锦的部署。 晌午时分,探马将贺锦的排兵布阵摸了个一清二楚。 包括但不限于阵型,各兵种的位置,薄弱点等。 贺锦对此毫无察觉。 不是他不谨慎,而是再正常不过了。 每逢交战双方都会派出大量探马。 吴三桂身为先锋部队,理应对右翼进行侦查。 至于吴三桂的探马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后方,也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 敌我探马相遇后会互相追逐厮杀,为了躲避敌军的追杀而就近逃入友军身后,在战场上十分常见。 吴三桂命心腹将情报绑在箭矢上,随后大手一挥:“渡河!” 第939章 奔袭右翼 呜—— 振奋人心的号角声在西沙河西岸响起。 关宁军士兵在听到号角声后,迅速冲向浮桥开始渡河。 湍急的河水拍打在他们脚下的浮桥上,激起了无数浪花。 “明军威武!” “杀啊!杀建奴复广宁!” “广宁城的婆娘个个如花似玉,拿下广宁后一人一个!” 关宁军士兵听到女人二字后立刻浑身燥热起来。 他们双眼喷着火,用力攥紧手里的武器快速冲向河对岸。 明军出兵辽东已经一年有余,这些底层士兵别说女人了,就是牝(pin,雌性牲口)都没见过几头。 真就是到了看见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地步。 现在听闻城中有女人而且一人一个,马上表现出了本不属于他们的战斗力。 看着浮桥上的明军,满达海丝毫不慌。 这些士兵一看就不是关宁精锐。 真正的关宁精锐头戴铁盔全身罩甲,手里拿着各种武器。 而这些人只有极少数穿了甲胄,拿的武器也破旧不堪。 “佟图赖,你率领麾下骑兵将他们击退!”满达海朝着旁边吩咐。 “末将领命,驾!”佟图赖带着本部兵马冲了出去。 佟图赖是正蓝旗汉军旗主,他麾下只有不到两千人。 人数看似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上面,大地隆隆作响,远处的河水好像也跟着翻涌起来。 正在渡河的关宁军立刻不知所措的看向将领,等待下一步命令。 他们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纪律、战术几乎没有。 吴三桂本就是让他们送死的,所以根本没耗费精力进行训练。 “结阵御敌!”送死队的将领振臂高呼。 他的呼声不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加剧了士兵们逃跑的念头。 因为他们既不懂如何结阵,也不懂拿什么御敌。 只会站在原地在本能的驱使下看向远方的敌人。 此时八旗兵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五十步。 在佟图赖的指挥下,八旗兵将第一波箭雨射了过来。 嗡—— 无数箭矢化作蜂群,朝着刚刚渡过西沙河以及正在浮桥上渡河的关宁军刺了下来。 哧的一声。 箭矢从一个关宁军士兵的头顶射入,原地死亡。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或落在地上,或落入河水。 更多的则是落在渡河的关宁军身上。 他们的披甲率不足三成,穿的甲胄也是老旧的棉甲,根本扛不住破甲锥箭带来的杀伤。 聚集在一起的关宁军头上,脸上,前胸,手臂纷纷中箭。 剧烈的疼痛很快让他们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和信心。 再加上疾驰而来的骑兵,二者相加瞬间摧毁了他们抵抗的意志。 除了少数人打铳放箭外,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逃跑。 前面的关宁军转身向后跑。 后面跑的快的已经冲到了浮桥上,跑的慢的则被溃兵淹没。 浮桥上的关宁军正在渡河。 面对突如其来的溃兵,他们来不及后退就被挤下桥掉入河水之中。 “救人,快救人!”吴三桂故作惊慌。 岸边的关宁军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竹竿长木,搭救落水的同伴。 此时八旗兵已经来到岸边,对岸上残存的明军展开了屠杀。 真正渡过河水来到东岸的关宁军士兵并不多。 一部分人被箭雨射死,一部分死于自相践踏,剩下的纷纷跳入河水逃命。 战斗很快结束。 简单打扫战场,砍断固定浮桥的绳索后,八旗兵退了回去。 吴三桂一边下令原地休整,一边命人搭救落水的士兵。 战斗因此终止。 佟图赖拿着十几支绑着纸条的箭矢来到满达海身边:“王爷,我们打扫战场时发现了这个。” 满达海接过箭矢后看都没看,直接送到了济尔哈朗手里。 济尔哈朗的亲兵从箭矢上解开纸条,展开后说道:“纸条上是暗语,写了某处明军的位置,兵力配置,部署情况以及阵型的薄弱之处。” 济尔哈朗亲自接过纸条,认真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幻想出画面。 寻找击溃贺锦的机会。 他已经知道吴三桂出卖的友军是贺锦。 贺锦在明军右翼的边缘。 所部只有三千四百人左右,其中骑兵只有数百,剩下的都是步兵。 如果只有这些兵力,济尔哈朗完全可以将其一口吃掉。 可现实是贺锦后方还有刘肇基的两千骑兵。 贺锦一旦遇险,他们会随时支援。 就算能拖住这两千骑兵,也需要速战速决。 否则王永吉的中军会赶来支援。 “想在万军之中快速吃掉贺锦的三千多人,难啊!”济尔哈朗皱着眉摇头,朝着其他人问道:“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你们可有用破阵杀敌的办法?” “郑亲王,”满达海在旁边说道:“我觉得吃掉贺锦并不是很难,只要快速击穿他的军阵,造成溃败就行了。” “具体方法呢?”济尔哈朗抬起头问。 “直接派主力冲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满达海说道。 “明军有探马!”济尔哈朗提醒。 “正因为明军有探马,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满达海忽然笑道:“明军探马能在一里外发现我军踪迹,并向贺锦汇报。我军只需死死跟在探马后面,等探马将消息告诉贺锦时,我军主力也到了,贺锦根本来不及反应。” 济尔哈朗算了算,很是担忧:“我军主力和明军探马前后相距二里,贺锦得到消息后有将近几十息左右的时间下达命令,这些对贺锦来说完全够用,步兵军阵一旦成型很难从正面突破,届时我军骑兵如何破阵?” 满达海想了想,问道:“请问王爷,贺锦军阵的破绽在哪?” “在军阵的左后方!”济尔哈朗回答,“贺锦的兵马披甲率有八成左右,他把没有甲胄的两成士兵布置在军阵后方靠左的位置。” “那就从左后方破阵!” “可是贺锦后方还有刘肇基的两千骑兵!”济尔哈朗再次提醒,“如果不能及时破阵,将会两面受敌。” “王爷,”满达海深吸一口气,“《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只有兵行险着放手一搏,才能取胜。如果按照常规打法去打贺锦,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好一个兵行险着!”济尔哈朗猛拍大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王要还是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就对不起郑亲王的爵位了!” “屯齐,”济尔哈朗朝身后大吼。 “末将在!”屯齐催马向前,来到他的身边。 济尔哈朗看着远方认真说道:“本王给你五千精锐骑兵去往明军右翼边缘,务必击溃贺锦所部兵马。记住,他的破绽在军阵的左后方。另外还要切记,他后方还有两千明军精锐骑兵......” 第940章 贺锦 锵! 济尔哈朗抽出佩刀,高高举在空中:“传令各部,向明军发起佯攻!” 令旗挥舞,号炮轰鸣。 数不清的八旗兵朝着明军发起了进攻。 首先遭到进攻的是吴三桂。 此时他刚修好浮桥,还没来及进攻就遇到了八旗兵冲阵。 他们先是隔着河射出两轮箭矢,再次毁坏浮桥后退了回去。 紧接着他们向东南方向迂回,绕到了王永吉的侧面发起了佯攻。 吴三桂被困在三面环水,一面临山的狭长地带。 无法及时后退支援中军,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告知王永吉。 “报!”探马跑到王永吉身边:“建奴数万骑兵毁坏浮桥,绕过先锋大军,向我军侧翼袭来!” “吴三桂呢?他在干什么?”王永吉怒问。 吴三桂的先锋部队高达三万余人,是平辽大军的战力担当。 让他打先锋是为了挡住建奴的兵锋。 现在可倒好,不但没挡住建奴,反而被对方杀到中军附近。 “吴三桂总兵被困在前方三面环水,一面临山的狭长地带。由于浮桥被毁无法前进,正在集结兵马向中军靠拢。”探马回答。 “告诉他立刻重新铺设浮渡河。中军不用他管,本督自会安排人迎敌。”王永吉沉着回答。 “末将遵命,”探马飞奔离去。 “传令刘肇基,李性忠,命他们护住中军两翼,伺机而动。” 轰隆—— 马蹄踩在地上,犹如战鼓在擂动。 喊杀声中,无数八旗兵纵马而至。 此时李性忠和刘肇基的骑兵还未得到军令。 他们不能一动不动,否则有怯敌之意会损失士气。 也不能乱动,否则会打乱中军部署,影响整个战局。 于是刘肇基和李性忠分别派出小股骑兵前去诱敌,试图将他们引到步兵军阵附近。 明军步兵早已原地结阵。 只要八旗兵进入射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进行攻击。 八旗兵并未上当,而是呼啸着在远处骑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中军吸引了过去。 此时屯齐出动了。 他先是派出数支小股部队驱赶明军探马。 这么做虽然无法阻止明军探马查探消息,但是可以缩短他们侦查的距离,压缩留给贺锦的反应时间。 “报,已将明军探马驱赶至五里之外。再往前是明军的活动范围,未敢深入。”探马将消息报告给屯齐。 屯齐点头,将左手的军弓高高举起,“杀!” “驾!”说完之后,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这五千轻骑兵是八旗兵精锐之中的精锐。 为了能一击得手,济尔哈朗甚至将八成以上的亲军都给了屯齐。 在屯齐的率领下,五千八旗精锐先是向东迂回。 迂回的同时,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驱赶前方的明军探马。 迂回了五里后,他们扑向西南方向。 根据吴三桂的情报,贺锦的兵马就在这附近。 他的任务是沿着辽河的一条小支流驻守,抵御侧翼可能来犯之敌。 确定方向后,五千八旗精锐用最快的速度行军。 他们双腿不停地夹马肚子,手中马鞭抡的冒了烟。 战马吃痛,在荒野上奋力狂奔。 五千骑兵快急速军扬起的尘土染黄了半边天。 明军探马很快发现了异样。 他们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向贺锦汇报消息,一路抵近侦察。 “报!”探马喘着粗气来到贺锦面前,“东北三里外出现大量扬尘,似乎是一支骑兵正在快速接近,敌我不明。” “三里外?”贺锦有些吃惊,“探查距离不是五里吗?怎么对方到了三里外才发现?” “建奴派出大量骑兵驱赶我军探马,我军骑兵数量不足无法反击,只能缩短探查距离。”探马回答。 “再探再报!” 不等探马离开,贺锦立刻下令:“传令各部,准备御敌。给后方刘肇基的两千骑兵送信,让他们前来支援。” 随着他一声令下,麾下兵马立刻忙碌起来。 车营士兵调整战车方向,长矛兵举起长矛,刀牌手站在长矛兵身后形影不离。 火器兵检查弹药,步弓手则分别拿出了破甲锥箭和射马专用的铲子箭。 骑兵由于人数太少,全部被贺锦藏到了军阵后方等待机会。 刚刚调整完阵型,五千八旗兵轰然而至。 在步兵眼里,这些骑兵就像一堵墙似的冲了过来。 让人神经紧绷。 贺锦所部兵马大部分都是战场上的老兵,战力十分强悍。 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他们稳住阵型迎接建奴骑兵的冲击。 轰隆—— 建奴骑兵列纵阵冲向明军军阵的东北角,开始使用切角战术。 东北角的明军刚打出几铳,就被无数箭矢射的抬不起头来。 好在他们都有甲胄,挡下了大部分伤害。 可是箭雨实在太过密集,不断有人受伤并发出惨叫。 一声声的怪叫和哀嚎让附近的士兵压力倍增。 明军军阵开始晃动,士气也有些低落。 “明军威武!”将领们一边躲避箭矢,一边组织士兵喊口号,壮声威。 在一声声明军威武中,屯齐和五千八旗兵从明军阵前掠过。 就在贺锦以为对方要卷土重来时,八旗兵却分兵了。 一左一右分别冲向他军阵后方。 贺锦有点慌,但不是很慌。 慌是因为他把一些没有甲胄的士兵布置到了军阵后方。 这在军中是极其常见的事。 朝廷不会一次性给所有人都配发甲胄,毕竟财力不允许。 一般都是先给精锐配发。 等过段时间来了同样的新甲胄后,精锐穿新甲,把旧甲胄分给战场上表现好的那些人。 一层层往下替换。 贺锦不是很慌的原因是他把没有甲胄的士兵都布置在军阵左后方。 一是这里与王永吉中军相距不远,二是地形起伏,不利于骑兵行军。 想在乱军之中找到这个破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第941章 贺锦之死(上) 屯齐使用完切角战术后兵分两路。 一路奔到贺锦后方,去牵制贺锦所部骑兵和刘肇基的两千骑兵。 一路绕到贺锦左后方,攻击破绽。 他来到左后方继续使用切角战术,并趁机观察这里的明军士兵穿甲情况。 想在乱军之中查看士兵有没有穿甲并非一件易事。 毕竟战场上的局面太乱了。 再加上尘土和旗帜遮挡,只能近距离观察才能看清。 一轮箭矢过后,屯齐看出了端倪。 贺锦军阵左后方的士兵装备了大量盾牌。 有制式的皮面镶铁木盾,有藤甲盾,普通木盾,以及无比简陋的木板。 只有没有甲胄的士兵才会大量装备盾牌。 另外他在抵近放箭时也仔细辨别了明军的装束,确认这里的大部分明军都没有甲胄。 “传令,进攻!”屯齐命人发起了总攻。 先是一轮漫天的箭雨。 在压得明军抬不起头来时,八旗骑兵将带有钩子的绳索扔向外围的战车。 勾中之后。 他们将绳索固定在马鞍上,下马拖拽绳子打算将战车拉开。 明军当然不能坐视不管,立刻有人来到战车旁边往回拽,并用绳索铁链将战车与战车相连,增加拖拽的难度。 还有人拿起长刀,劈砍钩子上的绳索。 附近的八旗兵立刻将箭矢对准了这些明军,将挨个射杀。 明军没有束手就擒,而是用各种武器和手雷反击。 八旗兵在杀人的时候也付出了一些伤亡。 唰唰唰,明军冒着生命危险连续挥出数刀将绳索砍断。 “绳子断了!”一个八旗兵大喊。 “换绳,用裹了铁丝的绳索!”屯齐下令。 “走你。”八旗兵再次将带有钩子的绳索扔了过来。 战车旁边的明军还是像之前那样抵抗,但很快就被八旗兵射杀。 附近的明军刚要支援,却被密集的箭雨拖延了脚步。 四五辆战车被拽离原位,明军军阵出现一个大口子。 “杀!” 八旗兵刚要冲阵,贺锦麾下的数百骑兵冲了过来。 他们根本不是数千骑兵的对手,不等冲至附近就被八旗兵逼退。 “杀,杀了明猪。”八旗兵一边喊准备冲锋。 “明军威武,杀建奴,复辽东!”一排明军手举长矛迎了上来。 他们将手中长矛倒插在地上,矛头斜着朝上,挡住了八旗骑兵的进攻步伐。 “放箭!”屯齐焦急地大喊。 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明军援军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继续耽误下去,他会被前后夹击。 在屯齐的指挥下,八旗兵再次施展精湛的射术。 他们纷纷将箭矢射向明军长矛兵的脸部,头部和身上。 没甲的士兵直接被当场射死,有甲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 破甲锥箭虽然无法射死他们,却能透过甲胄给他们造成伤害。 顷刻间,长矛兵倒下一半。 可是明军没有退缩。 前一个长矛兵刚刚倒下,旁边就有人捡起长矛拒敌。 附近的明军此时也看到了缺口,纷纷举着盾牌来到长矛兵身边,将盾牌挡在前面。 小小的盾牌挡不住两个人的身体。 不断有人中箭受伤,倒地,死亡。 随着死亡的加剧,军阵左后方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报!”一个身上插着箭矢的传令兵跑到贺锦身边:“我军左后方受到建奴攻击,伤亡惨重,即将崩溃。” “什么?”贺锦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他费尽心思把破绽藏到左后方,没想到直接被对方识破了。 对方是什么眼? 火眼金睛吗? 现实情况容不得贺锦多想,他立刻对着身边数百亲兵说道:“跟我走,把缺口堵死。另外立刻派人给马应魁和总督送信,请求支援。”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冲向缺口。 马应魁是刘肇基麾下大将,奉命率领两千骑兵在贺锦后方策应。 在屯齐发动进攻之前他就得到消息,并立刻组织兵马进行了支援。 可行至半路就遇到了两千多八旗骑兵。 双方数量相当,战力也相差无几。 他被迫停下支援的步伐与这些八旗兵进行厮杀。 双方在战场上来回穿梭,比拼射术,马术以及刀术。 喊杀声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快速消逝。 右翼的战事很快传到了王永吉的耳朵里。 “什么?”王永吉有些难以置信,“建奴数千骑兵奔袭我军右翼?” “是,双方已经交战,战况不明。”探马回答。 “他们怎么敢的呀?”王永吉还是有些不信,“建奴根本不知我军的部署,岂敢贸然出兵奔袭?” “总督大人明察,小的句句属实。”探马俯首回答。 不等王永吉说话,第二个探马冲了进来:“报,马应魁在支援贺锦途中遭遇建奴骑兵,他被迫和对方交战,无法进行支援,请总督大人悉知。” “要坏!”得到这个消息后,王永吉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对方既然敢奔袭贺锦,说明已经探知了他的底细。 如果不及时支援,贺锦必败。 他目光快速扫了一圈后落到高一功身上。 在贺锦遇袭前,中军也遭到了建奴骑兵的袭扰。 现在他能调动的兵马不多。 “总督大人!”高一功迅速抱拳。 “你率本部兵马,本督再你两千骑兵立刻援贺锦。”王永吉说道。 “末将领命!”高一功拿着令箭直接跑了出去。 他与贺锦都是闯军出身,私下里关系不错。 现在贺锦遇到麻烦,他必须帮忙。 高一功领兵支援的同时,贺锦这边的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军阵左后方已经被建奴骑兵突破,他正率领亲兵封堵缺口。 可是根本封不住。 当步兵军阵被骑兵突入后,步兵面对的将是一场灾难。 缺少了长矛的阻击,八旗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纵马左突右冲,或用弓箭,或用腰刀击杀周围的明军。 明军慌乱之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贺锦的军阵顷刻间被搅得大乱。 若不是有鸟铳兵有举着带有刺刀的鸟铳进行反抗,军阵早就崩溃了。 顷刻间,八旗兵已经杀到了贺锦前方。 “大人,”一个亲兵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跑到贺锦身边,“我军军阵已被建奴突破,末将带人发起了数次反击均未能将其击退。现在军阵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崩溃。请大人立刻带人撤离,免得被溃兵冲散。” 第942章 贺锦之死(下) “冲入军阵的建奴有多少?”贺锦一脸平静地问道。 “已经数百之众,数量还在增加。”亲兵回答。 “组织兵力,跟我杀过去!”贺锦拽了拽固定头盔的绳子。 “大人,”那个亲兵眼睛都红了,“溃败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不如早早撤退,只要大人您在,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呵呵,”贺锦苦笑一声:“我走了,那些弟兄怎么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人会怪您的。” “不,”贺锦缓缓摇头,“这些人都是我一个村一个村拉出来的,我若是扔下他们临阵脱逃,回乡时如何面对那些父老?” “大人...”周围的亲兵顿时热泪盈面。 “弟兄们,”贺锦张弓搭箭看向前方的建奴:“跟在我身后,将建奴杀退!” 说完,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身后的亲兵嚎叫着跟上去,并将他围在中间。 此时不断有溃败的明军从前方跑来。 当他们看到中军大旗后犹豫了片刻,有人继续逃跑,有的人则停下脚步跟在贺锦身后一起反攻。 屯齐早就发现了贺锦的中军大旗。 他一边驱赶着溃兵冲向贺锦,一边组织精锐兵力从侧方发起攻击。 侧翼的八旗兵率先杀到贺锦附近。 其中一人张弓搭箭,瞄准了贺锦的脸部。 不等他射出箭矢,便被贺锦身边的亲兵射成了刺猬。 互射一轮箭矢后,两军短兵相接。 双方的近战武器都差不多,除了骑兵战刀外,还有三眼铳等火器或者钝器。 两个八旗兵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贺锦身边,打算斩将夺旗。 贺锦挥刀横扫,将其中一个八旗兵逼退。 另一个八旗兵挥舞三眼铳,砸向贺锦的头部。 贺锦侧身一闪,手中腰刀顺着三眼铳的木杆向下划切掉了对方握铳的手指。 周围的亲兵一拥而上,将这两个人乱刀砍死。 其他冲过来的八旗兵均被贺锦的亲兵拦住,喊杀声在贺锦周围回荡。 在连续砍杀数人之后,侧翼偷袭的八旗兵士气大减,被迫暂时后退重整队形。 不等贺锦喘息,被屯齐驱赶的明军溃兵到了。 他们如潮水一般涌向贺锦。 “结阵,把他们挡下来!”贺锦情急之下大喊。 如果挡不下他们,溃败之势会迅速蔓延至全军导致大溃败。 贺锦带着亲兵骑着马,列横阵阻拦。 可这些溃兵早已如惊弓之鸟,别说贺锦本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他们。 第一排的亲兵瞬间被溃兵淹没。 唰唰唰—— 亲兵们不断向溃兵们挥刀,试图将他们砍停。 失去理智的溃兵们不但不停,反而举刀反抗,甚至抢夺他们胯下的战马。 第二排的亲兵很快被溃兵牵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此时侧翼偷袭的八旗兵再次袭来。 贺锦身边的亲兵迅速迎了上去,在旁边互砍。 嗖! 屯齐率领的八旗主力朝着贺锦射出一轮箭矢。 箭矢落在金属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落在甲胄上,发出哆哆的沉闷声。 更多的是落在溃兵的身上,刺穿肉体的时候引来一阵惨烈的嚎叫。 溃兵们见状更加争先恐后的向前逃,并很快冲到贺锦附近。 “大人快走!”一个亲兵挥刀劈砍溃兵并大吼,“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贺锦先是看向远方,随后看向身边。 他的亲兵有一部分被侧翼的八旗兵牵制,虽然在奋力杀敌,但也不可避免的被敌人杀死。 还有一部分亲兵被溃兵包围,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只能奋力劈砍,打算杀出一条道路。 可是八旗兵已经来到他们身后,并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结局也是死亡。 此时身边只剩寥寥二三十个亲兵。 看着他们忠心耿耿的样子,贺锦的心莫名其妙的开始剧痛。 这些亲兵大多都和他沾亲带故。 在当时。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将领的亲军。 能打是一方面,忠诚同样重要。 除了用金钱维系忠诚外,还有血亲作为纽带。 贺锦的亲兵里有他的堂兄堂弟,表哥表弟。 而堂兄弟和表兄弟又有自己的堂兄表兄。 这些人自知与贺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每逢战事必定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贺锦无比悲伤。 他不但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更无法去见宗族的长辈亲人。 “大人,快走吧!”一个亲兵伸手去拽贺锦战马的缰绳。 贺锦率先拽住战马缰绳,目光深邃:“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我贺某今日有此遭遇,冥冥中似是天意。” “大人这是何必...” “你们拿好这些东西,”贺锦说着从怀里拿出万全右卫指挥使的印绶,递给一个亲兵并说道:“务必交给总督大人。” “大人您...”旁边的亲兵顿时泪如雨下。 “去吧,”贺锦用刀背拍了下对方战马的屁股,“今日我要誓死方休!” 说完之后他纵马冲向侧翼,与那里的八旗兵战在一起。 剩下的亲兵互相看了看彼此,除了其中一人带着印绶离开,剩下的纷纷加入战团。 看着贺锦身边孤零零的中军大旗,屯齐用刀尖遥指:“都给老子杀过去,成败在此一举。” 八旗兵迅速调整方向,将贺锦淹没。 随着中军旗倒下,溃兵们更加疯狂。 乱军之中所有规矩都被无视。 溃兵们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逃命。 在溃兵的带动下,贺锦所部兵马开始整体性大溃败。 溃兵们先是向北逃。 但很快就被一条辽河的支流拦住了去路。 前面的人好不容易在岸边停下脚步,却被后面的人推入河水之中。 推他们下水的人刚站稳脚步,又被后面的人推下水。 重复的场景在不停上演... 第943章 马革裹尸 屯齐本想伏击前来支援的高一功,但是激烈的战斗消耗了士兵和战马的大部分体力。 所以他没有恋战,更没有打扫战场。 在确定击杀了贺锦以及他麾下大部分兵马后,快速撤离。 当高一功来到战场时,战事已经结束。 遍地都是血水,残肢断骸以及没有彻底死亡尚在蠕动的躯体... “贺锦呢?”高一功逢人就问。 在连续问了十几次之后,终于遇到了一个受轻伤的士兵。 那人伸出右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土岗,“中军旗是在那里倒下的...” 高一功脸色骤变,翻身上马冲了过去。 现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狼藉。 除了尸体就是无比凌乱的马蹄印。 高一功开始害怕,他害怕看到贺锦的尸体。 可中军旗倒下就意味着主将阵亡。 所以他又有些期待。 期待遇到奇迹,贺锦还活着的奇迹。 可残酷的战场没有奇迹,有的只是冰冷的尸体和血淋淋的现实。 贺锦死了,战死沙场。 高一功愣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身为军人,他像贺锦一样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竟如此突然。 “来人,把贺指挥使的尸首运回营中。”高一功深吸一口气道。 “是,”附近的士兵迅速围上来,开始搬运尸体。 他带来的援军一边在远处警戒,一边搭救落水但尚未淹死的明军。 高一功则在战场上寻找贺锦的战马,打算帮他完成马革裹尸的心愿。 在古代。 马革裹尸是一种殉葬礼仪,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汉代之后逐渐消失。 马革裹尸这个成语除了有战死沙场的决心外,还有另外两层含义。 一个是希望死者在来世还有一匹坐骑,陪着他出行或者征战沙场。 另一层含义是尊贵。 当时普通人根本养不起马,所以马革裹尸象征着死者身份尊贵。 这种制度之所以消失,是因为经济在发展。 这种殉葬礼仪对将领来说太寒酸,而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又太奢侈。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高一功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贺锦的战马,找到最后情绪崩溃,坐在地上不停流泪。 许久之后,打扫完战场的他带着低落的情绪返回中军。 中军帐内的王永吉早就得知了消息。 他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以示悲伤。 他是平辽总督,掌管三军生死。 悲伤和喜悦带来的心情波动只会影他的用兵计划,对战事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他不能悲伤太久。 天刚擦黑,传令官送来了损失数据。 “报,贺锦所部原有三千四百八十七人,此战阵亡失踪两千五百余人,剩下的也大都有伤,需要时间休养。” “八旗兵是如何冲散贺锦军阵的?”王永吉皱着眉问。 贺锦虽然是流贼出身,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练兵统兵之法。但他是战场上的老将,临阵经验十分丰富。 排兵布阵不一定有亮眼的地方,但也不会露出太大破绽。 贺锦败的很蹊跷。 “伤兵败将们说建奴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先是在军阵正面放了一轮箭矢,然后绕到军阵左后方开始冲阵。左后方的士兵大多没有披甲,军阵因此被突破。” “左后方?”王永吉问。 “是,贺锦把大部分没有甲胄的士兵都放到了左后方。那里与中军距离较近,且地形起伏不定不利于骑兵行军。” “这就更怪了,建奴是如何在第一时间知道贺锦的破绽的?”王永吉很是费解。 不过他并未多想,毕竟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此战贺锦不但战死,他所部兵马也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所以接下来的重点是如何调派兵马,继续攻取广宁。 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平息平辽大军内部的矛盾。 因为贺锦的死必定会在平辽大军内部掀起波澜。 如果处理不好,会让平辽大军内部的矛盾加剧。 天刚入夜,各部将领齐聚中军帐内。 高一功率先对吴三桂发难:“你身为先锋,挡不住建奴的骑兵也就算了。那么多人长途奔袭右翼,你竟然没有支援!贺锦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吴三桂心中平静,脸上却十分悲伤的说道:“此事与我无关。我的兵马被困在一片狭长地带,那里三面环水一面临山,根本来不及支援。” “如果不信,可以问总督大人或者其他人。”吴三桂补充。 高一功看向王永吉,发现对方点了下头。 王永吉没必要袒护吴三桂,因为这是事实。 高一功顿时语塞。 其实在支援贺锦前,他也在中军之内。 所以吴三桂那边的情况也多少有些了解。 高一功不死心,琢磨片刻后继续质问:“主力来不及支援,消息总来得及送吧?你的探马在干什么?但凡早点把消息送到中军,贺锦也不会战死!” “我的探马只对我负责!而且各部互相传递消息需要经过中军,否则无法分辨消息真伪。”吴三桂沉着脸,“贺锦所部在右翼边缘驻守,他理应派出探马查探方圆数里的情况。” “今天被建奴骑兵长途奔袭,显然是他自己的探马出了问题,与我何干?” “你胡说,”高一功大怒,“明明是你的责任,现在又反咬一口怪到贺锦身上。” 吴三桂脸上写满了无奈:“高一功,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贺锦战死战场,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但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你把罪名胡乱加到我的头上也无法让贺锦死而复生。” “哦,我知道了。”高一功咬牙切齿,“反正贺锦已经死了,你怎么说都行,毕竟死无对证!” 啪! 吴三桂猛拍桌子站了起来:“高一功,你这个流贼降将凭什么别血口喷人?谁也不想贺锦死,但是他已经死了,与其在这里和我斗嘴,不如自己领兵去找建奴给他报仇。” 吴三桂其他的话倒还没什么,但是一句流贼降将直接让半数以上的将领同时站了起来。 中军的高一功,右翼的马世耀,刘体纯,李过和李来亨都是流贼出身,后来归顺了朝廷。 相较于那些将门世家或者武举人出身的将领,他们多多少少会有些自卑。 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不会放到明面上说,更不会作为攻击别人的借口。 现在吴三桂把这种事摆到明面上说出来,是对他们自尊心的攻击。 高一功指着吴三桂的鼻子:“流贼怎么了?良禽择木而栖自古有之,你要是看不过去可以明着说出来,没必要玩阴的。” “老子什么时候玩阴的了?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吴三桂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和高一功动手。 第944章 李定国进京 “住手!”平辽总督王永吉沉着脸喊道:“大敌当前,岂容尔等在此胡闹?如果传到朝廷和陛下的耳朵里,在座的诸位恐怕都会受到严惩。” 吴三桂和高一功互相瞪了一眼,分别坐了回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落座。 “诸位,”王永吉叹道:“本督对贺指挥使战死沙场十分难过,可战场是生死场,没有时间让我们缅怀袍泽。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想办法拿下广宁给贺指挥使报仇,给朝廷一个交代。你们说,对不对?” 王永吉并不打算深查贺锦战败的原因。 首先事实清楚,有伤兵败将的供述。 其次就算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与其在这上面浪费精力,不如早点把注意力放到战事上。 “对,总督大人说的对。” “同意。” 高一功还想说什么,但现场的气氛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之前的话题,只能敷衍道:“我也没有意见。” 见众人表态。王永吉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规矩来。先把贺指挥使的尸首就地安葬,然后本督连夜派人把消息送往京师告知朝廷。另外还要调派兵马来前线,继续攻取广宁。” “愿听总督大人调遣!”众将齐声再次附和道。 “那好,给高第传令。命他率五千兵马出大凌河堡,驰援前线。” 四月初五,得到消息的高第开始集结兵马离开大凌河堡。 他行军速度非常快,一天时间就与王永吉的主力汇合。 来到前线后王永吉将他安排在右翼边缘,贺锦之前的位置。 在高地抵达前线的时候,李定国和麾下兵马抵达了通州。 通州巡抚早就安排军民在城外搭了帐篷,煮了粥,并给战马准备了豆粕和草束。 之所以这么积极,主要是这些费用都可以向兵部报销。 众所周知报销是赚取外快的绝佳机会。 朝廷的条文虽然给行军的士兵,战马都设定了每日食用粮草的上限。 但执行起来的时候很少按照这个标准来,尤其是精锐部队,基本都是以吃饱了为准。 对地方来说,反正已经超标了不如在报销的时候多报一点,补贴衙门。 兵部就算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只有让士兵吃饱了饭,才能让他们给朝廷卖命。 晌午时分,李定国亲率一万骑兵来到通州城外。 通州巡抚早就在城外等候,一番寒暄之后通州巡抚拿出一张纸并说道:“李总兵,今天午饭耗米一万三千斤,柴火什么的就不用算了,都是城中军民自己从家里拿来的。” “另外还有战马的饲料,其中米、豆一万五千斗,四千五百束草。” “如果没问题的话,就麻烦在这里署名,盖印。” 明代一匹战马的饲料标准是每日料三升、草一束。李定国麾下的一万骑兵有五千人是新招募的,他们每人只有一匹马。 剩下的五千精锐可以做到每人双马。 每人三匹马是终极目标,受限于朝廷的财力,短时间内无法达成。 李定国将人快速清点了一些,确定真实数量与对方提供的数字相差不大后署名盖章。 通州巡抚小心翼翼地收好证明,准备事后向兵部报销。 “李总兵如果不嫌弃就请跟我去往城中,我在城中备了一桌酒席。”通州巡抚盛情相邀。 “不必了,行军要紧,在城外吃碗粥就行。”李定国婉拒。 辽东战事如此紧张,他可不敢在行军途中喝酒。 否则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弹劾他的题本会像雪片一样飞往皇帝的龙书案。 通州巡抚刚要再劝,远处奔来数骑。 看着他们身上鲜艳的服饰,通州巡抚立刻变了脸色,“是锦衣卫。” 说话间,四个身穿常服的锦衣卫来到李定国面前问道:“是湖广团练总兵李定国李大人吗?” “是我,”李定国淡淡回答。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陛下要见你。” “见我?”李定国怔了怔,随后释然。 召降他的过程漫长而又复杂。 大明皇帝作为召降的总指挥,肯定对他十分认可,见一面也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他是大明朝的臣子,也十分好奇大明皇帝到底是模样。 “几位上差稍等,我安排一下。” 李定国让高文贵吃完饭后按照原计划的速度赶往辽东。 他自己和几十个亲兵每人都留了三五匹马,准备离京后追赶大部队。 安顿好之后,李定国饭都没吃就跟着锦衣卫匆匆赶往京师。 通州是江南物资运往京师的中转地,从通州到京师这段官道上商贾林立,很是繁华。 一路上,他和随行的亲兵都被这繁华所吸引。 来到京城刚走进城门,七八个年幼的孩童并排拦住了李定国的战马。 其中一个年长的孩子大声问道:“军爷,买报吗?” “去去去,”李定国挥手驱赶,“老子可不是冤大头。” 跟在李定国身后的锦衣卫也及时上前,将一众卖报小童驱离。 刘肇基进京时花五十文买一张报纸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大明。 在这件事的影响下,无论文官武将进京时都对卖报的小孩产生了警惕。 不过这仅仅在官员们口中流传,民间对此知之甚少,所以只是对小孩哥的收入产生了影响,并未掐断这条挣钱的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皇城。 王承恩亲自来到城门旁迎接。 与锦衣卫交接之后,王承恩对着李定国说道:“李总兵请跟我来,陛下在乾清宫等着呢。” 第945章 君臣相见 走进皇城的那一刻,李定国脑海里只有两个字:震撼! 这里的城墙并不是很高,城门也不是很大。 但气势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巨人,让人望而生畏。 看着面前的皇城,李定国不禁想起攻占武昌时见过的楚王府 那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世间繁华,和这里相比却又黯然失色。 此刻他就站在里,无比渺小。 “李总兵,”王承恩边走边说:“待会儿见了陛下,可以不跪。” “不跪?”李定国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弯了,“陛下乃九五之尊,我岂能不跪?” “当初李总兵归顺朝廷时,东厂太监张容就说过这是一场合作。张容传达的是陛下旨意,李总兵帮朝廷打仗,朝廷给李总兵发饷。时至今日,规矩还是那个规矩,陛下没有忘记。” “当然了,”王承恩停下脚步看着李定国,“李总兵可以跪,也可以不跪,选择权在你。” “多谢王公公提醒,”李定国从怀里摸出了几个大明圆宝递了过去。 王承恩也不客气,悄然收下。 二人来到乾清宫时崇祯正在批阅奏疏。 弹劾王永吉的奏疏一天比一天多,崇祯起初打算以沉默回应。 可是这帮人简直是得寸进尺,不但没有停止弹劾,反而加大了弹劾的力度。 更有甚者在公文的前半部分说公事,到了后半部分突然表明要弹劾王永吉用兵不当,指挥失误。 崇祯忍无可忍,开始在奏疏里放飞自我。 凡是看到弹劾王永吉的奏疏,直接斥责甚至开骂。 “老畜生!”崇祯一边骂,一边在用红笔将骂人的话写在了奏疏上。 “迂腐的东西!” “吃人饭,放狗屁!” 李定国走进乾清宫时,崇祯正好批阅完最后一封奏疏。 “陛下,”王承恩站在大殿门口说道:“李定国总兵到了。” “让他进来。” “是。” 王承恩侧身一闪,将身后的李定国让了进来。 “臣李定国,叩见陛下!”李定国迈进大殿,激动地跪地施礼。 崇祯很欣慰。 这意味着李定国心里是认可他这位大明皇帝的。 “李总兵免礼平身,”崇祯淡淡说道。 “谢陛下。”李定国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崇祯仔细打量。 李定国身高八尺左右,双眉清秀,目光如虎。 整个人的气势给人一种勇武而又不失睿智的感觉。 不愧是历史上南明三大柱石之一。 在崇祯观察李定国的时候,李定国也在观察崇祯。 他不敢直视,只能用余光观察。 此时的崇祯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他身上不但有帝王的威严,还有君父的仁慈,文人的儒雅以及武将的大将之风。 除了这些,还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控感。 李定国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着头等待崇祯问话。 “辽东战事紧张,长话短说。”崇祯直接开门见山,“朕想听听你对辽东战事的想法。” 李定国早有准备,立刻说道:“臣以为辽东战事的关键不在兵,而在将和帅。只要战略和指挥不出问题,便可顺利收复辽东。” “王永吉的平辽大军在广宁一带寸步不前,你的意思是王永吉战略和指挥有问题?” “臣没有此意,”李定国急忙摇头,“战事进展缓慢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天时地利与人和,还有很多突发因素。臣只是阐述将帅指挥的重要性,并无指责王总督之意。” “嗯,”崇祯点头。 就在李定国以为崇祯还要继续问与辽东战事相关的问题时,却听到崇祯问了一句:“李定国,你吃饭了吗?” 哎? 李定国先是诧异,然后老老实实回答:“臣急着赶路,只在路上吃了一些干粮。” “朕让尚膳监准备了一些吃的,你们在路上吃吧。” 说罢,崇祯转身走了。 李定国和王承恩站在大殿里,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李定国在想,陛下让他来京师就问了两个问题。 一个是如何看待辽东战事,另一个是吃饭了吗。 然后就走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 王承恩也纳闷崇祯为什么只问了两个问题... 换做之前,肯定会问东问西,甚至留下给管顿饭。 现在可倒好,直接让尚膳监打包点吃的就走了。 “王公公,”李定国低声询问:“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应该是等。”王承恩有些不敢确定的回答。 “等什么?” “等尚膳监的人吧...”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尚膳监的人将一个大食盒交给了李定国。 食盒很大,很沉。 他拿着有些费力。 道谢后,李定国又朝着崇祯的龙椅深施一礼,转身离开皇城。 刚走出皇城不远,他的亲随围了上来。 “大人,我帮您提着。”有人指着李定国手里的食盒。 “陛下赏赐,大家伙都有份。”李定国说道。 他记得崇祯说的是你们在路上吃,而不是你在路上吃,所以才敢这么说。 众人掀开食盒,发现里面摆满了烤鸭,烧鸡,烤羊腿等各种珍馐美味... 众人先是用最快的速度饱餐了一顿,然后起身离京,赶赴辽东。 一路上,李定国始终在思考崇祯为什么要见他。 为什么只问了两个问题。 以及为什么送给他一个装满美食的食盒... 李定国想的很多,但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崇祯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一见李定国。 考虑到辽东战事紧张,索性随口问了一个问题。 其实在见李定国之前崇祯也想过要不要多问几个问题。 深思熟虑后他决定能不多问就不多问。 届时每问一个问题,李定国就会揣测圣意。 问题多了,李定国的脑袋会崩溃,进而影响他在辽东用兵。 其实这不能怪李定国妄揣圣意。 当时所有人都会这么做,更有甚者会分析皇帝的一言一行,并做出针对性的措施。 哪怕放一个屁,也会被各种曲解。 第946章 添油战术 李定国千里驰援辽东时,平辽大军没有闲着。 从四月初七到四月十七,平辽大军数次向广宁发起了进攻。 一连十几天,虽然每天都在前进,但是未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甚至连广宁的城墙都没看到。 辽河平原太平坦了,简直就是骑兵的天下。 这里大大小小的河流让步兵行进十分艰难。 众所周知明军步兵十分依赖火炮,而火炮恰恰限制了明军进攻。 按照惯例。 每次向前推进时都应该步兵在前,骑兵护住两翼,炮兵在最后。 如果炮兵在前,不但会大大降低行军速度,还会遭到建奴的突袭。 很少穿甲的他们根本扛不住建奴的箭雨。 可还是那个问题。 辽河平原是骑兵的天下,明军炮兵只要移动,建奴就会先派出大量骑兵牵制明军骑兵。 然后再派出精锐骑兵突袭正在行军的炮兵。 所以王永吉不得不让把炮兵放在步兵中间一起行军。 建奴的应对办法很简单。 他们先列阵做出迎敌的姿态。 等明军布好阵型,架设火炮后。 建奴既不进攻也不防守,而是后退一段距离。 明军炮兵不得不将刚刚架设好的火炮重新收拾好,跟着步兵一起移动。 运载火炮的车辆在地面坚硬的官道上可以做到快速移动。 可战场上到处都是松软的泥土,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凹坑甚至泥洼地。 拉车的牲口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体力。 好不容易重新列阵架设火炮后,建奴稍作抵抗后再次后退。 如此反复间,明军的体力,耐心和士气都在快速消磨。 四月十七的傍晚,在前线督战一天王永吉回到了营地。 他走进军帐后觉得空气有些压抑,索性来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待了一会,一个探马匆匆跑了过来:“启禀总督大人,湖广团练总兵李定国率领一万骑兵抵达前线。” “他人在何处?”王永吉激动地问。 王永吉虽然不是很信任李定国,但是李定国此番奔赴辽东带来了他急需的骑兵。 激动在所难免。 “李定国总兵麾下兵马在中军后方八里扎营,他本人正在赶往中军的路上。”探马回答。 “来人,”王永吉高兴地大喊:“准备宴席,本督要给李总兵接风洗尘。” 等李定国赶到中军时,酒菜已经准备妥当。 王永吉亲自接待,在旁边陪酒的有黄得功和定王朱慈炯。 同为中军大将的高一功则被王永吉安排巡夜,防止被建奴袭营。 一番寒暄后,几人分别落座。 定王朱慈炯盯着李定国仔细看了一会,他那直勾勾的目光看的李定国心里发毛。 朱慈炯在执掌辽东的锦衣卫后,从几个锦衣卫嘴里知道了一些之前的事。 当然。 锦衣卫告诉他这些事都经过了崇祯的授意。 让他惊讶的是,当初他的父皇为了降服李定国竟然动用了那么多钱,人以及物资。 李定国到底何德何能,竟然受到父皇如此器重? 疑惑间,王永吉率先说道:“李总兵不远千里驰援辽东,一路上风餐露宿十分辛苦,按理说本督应该让你休息几天。” “但是广宁之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急需骑兵参战,所以只能委屈一下李总兵。” 李定国双手抱拳:“为将者,当受命忘家,临敌忘身!总督大人只管下令,李某按命行事。” “好,”王永吉高兴地举起酒杯:“李总兵是个爽快人,本督甚是欣慰。” 喝完第一杯酒后,王永吉放下酒杯将当前的战局和近期的战况仔细说了一遍。 李定国边听边在心中认真思考。 尤其是贺锦的死,让他觉得很是蹊跷。 三千多兵马被建奴长途奔袭,一举破阵。 这和当年己巳之变时,黄台吉率领大军破关而入围攻京师有些相似。 在他看来除非得到了详密的情报,否则绝不敢这么做。 此时王永吉已经说完了所有的情况后,他等了一会后问道:“李总兵可有破局之法?” “说实话,李某才疏学浅,心中并无良策。”李定国婉拒了王永吉。 在湖广练兵时他和袁继咸学了很多学问。 袁继咸告诉他,做官和做人一样,都要夹着尾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一个流贼降将如果初到辽东就积极献言献策,会显得其他人很蠢。 就算献出良策打了胜仗,迎接他的不仅有军功,还有其他将领的嫉妒。 时间久了必然会引发各种各样的矛盾。 所以他第一时选择拒绝。 看着李定国一脸认真的样子,王永吉无奈地摇了摇头:“喝酒。” 几人推杯换盏,开始喝酒。 由于身在前线不能喝多,所以只能点到为止。 宴席结束,众人各自回营。 “李定国!” 李定国刚翻身上马,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 他转头看去,在火光的帮助下看清了对方定王朱慈炯。 “定王殿下,您找我有事?”李定国问。 “当然,”朱慈炯催马上前,示意他边走边聊。 “你肯定有破局之法,对不对?”朱慈炯笑着问。 “李某确实不知。” “不可能,父皇当初为了召降你可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要庸才,岂不是辜负了父皇的期待?” “殿下恕罪,李某真的不知道。至于召降一事,李某也不是很清楚。”李定国坚持不说。 “广宁之战的胜败对朝廷和陛下来说至关重要!现在平辽大军进攻受阻,兵法有云久攻不下必有失城,一旦兵败,覆巢之下无完卵啊!”朱慈炯认真提醒。 “这...”李定国犹豫了一下。 “你肯定有对策,否则不会犹豫。”朱慈炯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并开始穷追猛打,“说吧,出了事本王罩着你!” 李定国勒停战马,借着跳动的火光看向朱慈炯。 朱慈炯骑在马上,浑身上下一点藩王的样子也没有。 正因为没有藩王的样子,李定国才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 “殿下,”李定国深吸一口气,“您觉得平辽大军当前的困局是什么?” “建奴骑兵来去如风,平辽大军无法和他们进行决战。”朱慈炯想了一会后回答。 李定国点头,“所以,我的对策是添油战术,逼迫建奴决战。” 第947章 软柿子 朱慈炯眨了下眼睛,好奇的问李定国,“添油战术是什么?” “将多支小股部队逐一投入战场,就像给油灯添油一样,不够了添一点,还不够就继续添,所以又叫添油战术。”李定国开始解释,“这种战术弊端太大,所以很少有将领使用!” 朱慈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骑在马上不停地眨眼睛。 “举个例子,”李定国用最简洁的话解释,“我有一千兵马,殿下您有三千兵马!现在两军对垒,正常战术是殿下一次将三千兵马全部派到战场,以人数优势取胜。” “添油战术就是殿下先是派出一千兵马出战,如果打不赢就再派一千,还不赢的话再派一千。” “明白了,”朱慈炯点头,“添油战术既然是兵家大忌,你为何还要用?” “因为要给建奴一个错觉。” “什么错觉?” “他们能赢的错觉!”李定国面带笑意。 “济尔哈朗...会上当吗?” 李定国目光深远:“他或许不会上当,但是他会上头!” ...... 四月十九,休整一天的李定国率军来到了最前线。 他的位置很特殊。 在吴三桂的右后方,中军的右前方。 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带,左面右面以及后方各有一条辽河支流。 左右河流的河道很宽,河水湍急。 若想渡河需要铺设浮桥。 后面的河道很窄,战马可以直接跃过。 当初建奴长途奔袭贺锦时就是从此处通行。 这里属于前后没有友军,孤立无援的位置。 李定国亲自观察地形后选择将这里作为主战场,他要开辟第二战场,和济尔哈朗打一场添油战术。 李定国的兵马很快被八旗探马发现,并在第一时间汇报给博洛。 博洛来到济尔哈朗身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位说道:“王爷,明军右翼的右边出现一支骑兵。” “右翼的右边?”济尔哈朗看着博洛手指的地方有些疑惑:“这里前后都没有明军驻守,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他在这里干什么?这是谁的兵马?数量有多少?” “数量在万余左右,悬挂李字将旗。” “李字将旗?”济尔哈朗开始猜测:“难道是辽东李氏将门的人?李宪忠吗?” “应该不是,”博洛回答,“这支骑兵并未大量装备三眼铳,而且战刀也不是鹊刀,应该是明廷从关内调来的部队。” “关内的部队?”济尔哈朗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关内的部队好啊!想办法搞清楚对方的底细,另外之前答应过吴三桂的事也要履行承诺了。” “是,末将这就安排。”博洛转身离开。 四月二十清晨,明军再次发动了攻势。 八旗兵在正面牵制。 博洛给一支不到两千人的蒙古部队下令,命他们偷袭吴三桂的侧翼配合八旗兵作战。 这是给吴三桂的回礼。 由于吴三桂早就得到了消息,并根据地形设下埋伏。 所以这支蒙古部队刚来到战场就被数倍的关宁军包围。 你可以说吴三桂坏,但是不能说他菜。 这句话同样可以运用到他麾下的关宁军身上。 只要关宁军使出全力,别说蒙古人,就是八旗精锐也不是对手。 否则不可能在历史上的三藩之乱打的满清怀疑人生。 “快跑!”被包围的蒙古兵顿时慌了神,四散而逃。 吴三桂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亲自率领精锐进行冲杀。 一阵围杀之后,蒙古兵损伤近半。 不少人选择投降当了俘虏,还有一部分人在战场的空隙逃了回去。 “大人,有俘虏要见您。”打扫战场的功夫,一个亲信来到吴三桂身边低声说道。 “让他进来,”吴三桂同样低声吩咐。 这个时候要求见他的人大概率是济尔哈朗派来的。 果不其然,俘虏刚一见面说出了他和济尔哈朗约定好的暗号。 “说吧,什么事?”吴三桂冷着脸问。 “我们已经履行了承诺,望吴大人悉知。” “本官已经知道了,没事的话赶快滚。”吴三桂骂骂咧咧。 “还有一件事需要向大人您打探。”俘虏说道。 “有屁就放,别婆婆妈妈的。这是老子的军营,不是你们建奴的地盘。” “大人您右后方出现了一支骑兵,人数在万余左右,我们想知道这支骑兵的底细。”俘虏问。 “呵呵,”吴三桂笑了笑,“济尔哈朗当我是什么人了?老子是堂堂的大明官军,岂会把友军的底细告诉你们?简直是笑话!” 俘虏面不改色道:“除了今日的俘虏和战马外,我们还给大人您带来了二十斤山参,都是几十年的老山参,就在小人的战马上。” 吴三桂的亲兵立刻走出去搜索,不多时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走了进来。 打开后发现里面确实都是老山参。 在当时。 老山参这种大补的东西很多时候有钱也买不到。 饱受行贿收税之人的追捧。 “还算你有点眼力!”吴三桂跟高兴,“回去告诉济尔哈朗,就说本官右后方的兵马是流贼降将李定国。他原本是流贼张献忠的义子,归顺朝廷后分别平定了云南土司叛乱以及山东民变。” “此番入辽带来一万骑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多谢大人赐教,小的这就离开。”俘虏跪地朝吴三桂磕了一个头,换上明军的号衣后迅速离开。 消息很快送到了济尔哈朗这里。 “李定国?”济尔哈朗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王爷不用多虑,区区一个流贼降将而已。此前是张献忠的义子,后来投靠了明廷。王爷只需给末将五千兵马,末将就能将他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博洛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在他看来,李定国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他则是那把锋利的屠刀。 “他可是平定过云南土司叛乱的人,不可轻视。”济尔哈朗嘱咐道:“更何况麾下兵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此时轻敌只会害了你自己。” “王爷多虑了!”博洛口气甚是嚣张:“李定国的一万骑兵驻守在吴三桂右后方,那里前后都没有明军,两侧还有河流阻挡。一旦战事不顺,其他各部明军想支援都没法支援。” “如此漏洞百出的排兵布阵,说明李定国是个名不副实的庸才!俗话说柿子要拣软的捏,求王爷成全!” 第948章 尼堪 看着信心满满的博洛,济尔哈朗有些犹豫。 根据吴三桂的情报和探马的消息,李定国的排兵布阵确实有很大漏洞。 只要用兵得当,必然有所收获。 不过... 他并不想把这个立功的机会送给博洛,而是想送给屯齐。 因为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屯齐不但是镶蓝旗的人,还是他的孙子。 而博洛是正蓝旗的人。 在豪格担任正蓝旗旗主时,博洛深受豪格的信任。 现在把立功的机会拱手送给他,济尔哈朗心有不甘。 但转念一想,济尔哈朗又觉得应该把立功的机会送给博洛。 他代掌正蓝旗不久。 本想通过松锦之战立下战功,拉拢正蓝旗为他效命。 可惜功亏一篑,不但打了败仗还丢掉了锦州。 正蓝旗的将士们表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但心中必然有积怨。 博洛在正蓝旗内部威望很高。 现在把立功的机会送给博洛,可以维持正蓝旗的忠心。 打定主意后,济尔哈朗笑着站起身来到博洛身边,把手放到对方的肩膀上:“博洛,这确实是个立功的机会,但是切记不要轻敌。” “王爷放心,末将心里有数。” “那好,”济尔哈朗拍着博洛的肩膀:“本王给你八千精锐,务必将其击溃。” “谢王爷成全!”博洛激动地单膝下跪。 博洛认为李定国是软柿子,李定国却没这么想。 相反的是,他对建奴十分重视。 因为他从未和建奴交过手,所以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战力。 不过他有对策。 李定国先是仔细阅读了平辽大军从入辽以来所有战事的详细汇报。 从排兵布阵到后勤补给,再到情报分析。 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 然后又从李过手里借来数匹缴获的建奴战马,以及缴获的武器甲胄进行测试。 既测试了战马的体力、耐力,也测试了武器的性能和甲胄防御能力。 测试完之后,他悬着的心直接吊了起来。 建奴很强,强到他认为自己只有五成胜算... 四月二十的傍晚,高文贵来到李定国身边说道:“总兵大人,今日我军前方发现大量建奴探马,末将以为我军底细已被建奴探马得知,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 “无妨,”李定国十分淡然,“我军已经在右翼列阵,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大人,八旗兵战力如何?”高文贵问道。 不止他一个人想问,李定国麾下一万将士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现在他们心里没底。 “很强!”李定国率先对八旗兵的战力给予了肯定。 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给麾下将士画饼,那样只会让将士们大意,最后反而会害了他们和自己。 “不过...”李定国话锋一转,“八旗兵强在骑射,并不擅长近身肉搏。所以想要击败他们需要避开他们的长处,围绕他们的短板用兵。” ...... 次日天不亮,李定国军中的火头兵便开始埋锅造饭。 吃完饭后,一万骑兵在平原上列阵。 李定国将队伍分成了前后十个梯队,每个梯队各有一千骑兵。 只有出现合适的时机,他才会使用添油战术。 什么叫合适的时机? 有两个前提,一是建奴兵马比李定国少。 二是双方都派出小股部队进行试探。 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他才能使用添油战术。 明军的举动很快传到了博洛的耳朵里。 他虽然当着济尔哈朗的面说了很多轻视李定国的话,但也仅仅是说说而已。 久经沙场的他不会在战场上轻视任何人,哪怕对方是普通百姓。 “对方有多少兵马?”博洛问探马。 “从前面看,对方兵力在一两千左右,纵深兵力看不清楚。”探马回答。 “一两千?” 博洛冷笑一声:“呵呵!一万人骑兵只派一两千人列阵,显然是想和老子玩添油战术。可惜老子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细,传令所有人集结出征!” 随着博洛一声令下,八千八旗精锐浩浩荡荡杀向战场。 在八旗兵出动前,李定国就派出大量探马查探敌情。 见八旗兵已经出动,李定国增加了探马的数量和查探频次。 博洛不甘示弱,也派出大量探马查探明军。 两军很快在战场上相遇。 明军没有动,八旗兵也没动。 双方就这样在开阔的平原上对峙。 看着远处明军的阵型,博洛对着身边的尼堪说道:“尼堪,有什么想法?” 尼堪隶属于正黄旗,是努尔哈赤之孙,褚英的第三个儿子。 是历史上的清初理政三王之一。 另外两个分别是满达海和博洛。 历史上的尼堪征讨过蒙古人,讨伐过朝鲜,在辽东和明军血战。 入关后。 尼堪跟随多尔衮先攻河南,后取陕西,紧接着随多铎南下进攻南明政权。 后又跟随豪格征四川,讨伐山西叛将姜镶。 永历六年(1652年)。 李定国和孙可望出兵湖广,开始反清复明。 此时的多铎和多尔衮已死,满清无人可用,于是只能将平定“叛乱”的重任交给了身经百战的尼堪。 尼堪率兵进抵衡州,与李定国进行鏖战。 在他抵达衡州前,李定国已经在桂林解锁了击杀定南王孔有德的成就。 双方在衡州鏖战数日不分胜负, 李定国见状决定使用伏击战术。 他先是佯装败退,引诱尼堪追击。 尼堪果然中计,亲率大军进行追击。 等尼堪进入伏击圈后,李定国立刻带兵进行反攻,并在乱军之中用大刀劈死尼堪,解锁了阵斩尼堪的成就。 尼堪当时的爵位是和硕敬谨亲王。 李定国先后斩杀满清两位王爷,天下震动,史称两蹶名王。 第949章 右翼战局 尼堪拿着千里眼对着李定国的军阵看了一会后说道:“我观明军军阵松散,盔甲陈旧,并非精锐之师。” “可以轻视,但不能轻敌!”博洛摇着头继续问:“我是问你如何看待李定国麾下有一万骑兵,而列阵的明军只有一两千这件事。” 尼堪皱了下眉:“列阵的明军肯定不止一两千,应该是纵深列阵,准备玩添油战术。” “我也是这般猜测,不过仅仅是猜测,尚没有定论。” “咱们怎么办?大军直接压上去进行决战吗?”尼堪问。 博洛摇头:“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贸然决战实乃下策。” “难道陪着他玩添油战术?” “也不行,咱们的兵马比他少两千!如果对方单兵战力和我军相当,咱们将会沦为添油战术的受害者。”博洛还是摇头。 “真麻烦,试一试就知道了!”尼堪双手抱拳:“末将愿率两千兵马前去凿阵,查探明军虚实。” 博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点头并说道:“好!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中了明军的诡计。” “是,”尼堪率领两千骑兵离开。 他没有直接把两千兵马一次性投入,而是先派出百人小队去战场上驱赶明军探马。 在他看来。 如果李定国要玩添油战术,那么肯定是逐步增加兵力,而不是直接搞全军出击。 李定国策马立在一处土丘上,将八旗兵的举动尽收眼底。 见对方派出了一支百人小队,李定国下令:“派两百精锐上去,按计划行事。” 他之所以派精锐出战有两个因素。 首先这是他和八旗兵的首次战斗,只能赢不能输,否则影响士气。 其次... 若想赢得添油战术,需要逼迫对方首先增兵。 等对方先把手里的牌打光时,己方基本就稳操胜券了。 当然了,用不用添油战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 唰! 令旗挥舞,两百明军骑兵冲入战场。 李定国派出的骑兵都是麾下精锐,面对八旗精锐一点也不虚。 他们进入战场后先是在远处观察了一会,确定建奴没有增兵后猛夹战马腹部并挥舞手中的鞭子。 战马吃痛,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明军骑兵到底会不会打仗?哪有一上来就全速冲锋的?他们的战马受的了吗?”远处观战的尼堪摸着下巴很是疑惑。 骑兵对战比拼的不仅仅是士兵的技战术。 还有战马的体力。 全速冲锋对战马体力消耗非常大。 当战马失去体力优势后,骑兵也会陷入劣势。 此时战场上的一百八旗兵正在驱赶明军探马。 明军派出骑兵参战,他们迅速聚集一起开始结阵。 等他们结好阵型时,两百明军骑兵已经冲到了附近。 双方同时张弓搭箭瞄准了对方。 八旗兵的射速比较慢,这么做是确保箭矢不会在短时间内消耗完。 在当时,骑兵单兵携带的箭矢一般在三十支左右。 (戚继光的《练兵实纪》记载骑兵弓刀手的装备为:明盔一顶,甲一副,椰瓢一个,鞓带一条,腰刀一把,合力弓一张,弦二条,大箭三十支。) 如果将箭矢射完,士兵们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只有两个选择。 一,与敌人展开近身搏斗,刀刃相见。 二,返回本部军阵,补充箭矢后再度出击。 选择前者意味着他们将失去远程攻击能力,选择后者则可能导致战场上出现短暂的空白,给敌人可乘之机。 所以精锐士兵会根据箭矢数量不断调整射速,以保证自己拥有持续作战的能力。 与八旗兵控制箭矢射速不同的是,明军一上来就放开了射。 破甲锥箭射人,铲子箭射马。 此起彼伏的弓弦声中,不断有人和马中箭受伤。 八旗兵都被射懵了... 在远处观战的尼堪更加懵逼。 “李定国到底会不会打仗?弓箭是骑兵的命,照这样下去,他们的箭矢马上就要消耗完!”尼堪瞪着眼睛说道:“没了箭矢,骑兵只能发挥出一半的战力!” 在他惊讶的同时,战场上的明军已经占据了上风。 首先他们的数量比八旗兵多一倍,每次射箭都能比八旗兵多射出一倍的箭矢。 不少八旗兵身上都中了箭,更有几人像刺猬一样身上插满了箭矢。 其次明军丝毫不节省战马的体力。 每一次移动都是高速冲锋。 在速度的优势下,明军能在移动中找到八旗兵的破绽,进而发起攻击。 最后一点,明军没有节约箭矢。 密集的箭雨不但将八旗兵射伤,还将他们的士气暂时压了下去。 看着已经陷入劣势的八旗兵,尼堪挥舞令旗:“派一百骑兵上去解围!” 他要搞清李定国的战力水平,然后再决定是否使用添油战术。 如果派出的兵马太多,等于直接使用了添油战术,会让他陷入被动之中。 轰隆—— 马蹄声从尼堪耳旁响起,一支百人骑兵冲出军阵杀向战场。 李定国看见对方的援军后立刻下令:“让他们回来。” 哗啦,令旗挥舞命令下达。 正在作战的明军见状立刻脱离战斗,边射箭边往回跑。 等八旗援兵抵达战场时,两百明军骑兵已经返回了军阵。 喧嚣的战场忽然恢复了安静。 八旗兵们茫然地互相看了看,最后看向尼堪,意思是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去休整,还是等待第二波明军? 尼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李定国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让他们原地等待,老子就不信李定国当缩头乌龟。” 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李定国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出战。 反倒是摆出一副任凭你们来攻的姿态。 由于临近晌午,尼堪不得不暂时后退进行休整。 “怎么样?”博洛立刻将他招至身边询问。 “什么怎么样?”尼堪有些不懂。 “当然是李定国麾下兵马的战力啊,你的任务不是摸清他的底细吗?”博洛很是诧异。 “额...”尼堪张口结舌,不知道从何说起。 博洛很生气,尼堪这是怎么了? 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他沉着脸问道:“先说说我军伤亡吧。” “上午和明军试探性的打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我军受伤十七人,战死一人。” “明军伤亡如何?” “受伤的应该有五六个,没有人阵亡。” “什么?”博洛直接站了起来:“伤亡差距这么大?你怎么指挥的?” “我出动了一百人,李定国出动了两百人,人数是我的两倍,伤亡多一些在所难免!”尼堪有些委屈。 “你为何不增兵?”博洛质问。 “我...”尼堪更委屈了,“我确实增兵了,可是援兵还没抵达战场明军就撤退了,此后再也没有派兵出战!” 第950章 单兵战力 “那你为何不挑衅对方,甚至主动发起进攻?”博洛恨铁不成钢的质问尼堪。 “从双方的伤亡分析,李定国部下战力很强。”尼堪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我怕不是他的对手,导致兵败。” “怕个屁!你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我的六千精锐助阵!”博洛倒背着手来回踱步,“你知道为了对付李定国,郑亲王承受了多大压力吗?这八千兵马都是从中军调来的精锐,少了这些人助阵,中军恐怕要被关宁军打穿了。” “你可倒好,不但毫无建树,还被对方扇了一巴掌!” 扇了一巴掌?。 尼堪琢磨了一会后终于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今天的战况就好比他和李定国玩了一局互相扇嘴巴子的游戏。 李定国先动手,结果打完他之后就说不玩了。 他白白挨了一嘴巴子。 正懊恼间,济尔哈朗派人询问左翼的战局(明军的右翼对应八旗兵的左翼)。 不怪济尔哈朗着急。 少了八千骑兵的帮助,他别说进攻,就是防守都有些力不从心。 若不是有一条辽河支流拦住了暂时挡住了明军的进攻,那边就已经失守了。 “下午!”博洛下了死命令,“下午务必摸清李定国的底细,最迟明日和他决战。” 午后,双方再次列阵对峙。 这一次,尼堪决定让李定国先动手。 因为他发现先动手不但无法占据先机,反而处处被动。 “派出大量探马,查探明军军阵。”尼堪挥手下令。 上午李定国派出大量探马。 为了驱赶这些探马,他被迫率先动手。 现在他要效仿李定国,让李定国先动手。 看着出现在战场上的几十个探马,李定国嘴角开始上扬。 “终于上当了!”李定国挥手下令:“派一百骑兵上去。” 呜! 号角声吹起的同时,一百骑兵出动了。 他们纵马冲入战场,开始驱赶八旗探马。 尼堪大喜,迅速下令:“派两百骑兵上去,务必把上午丢失的面子给老子找回来。” 两百八旗兵刚离开军阵,李定国迅速下令:“加派两百!” 两百明军刚离开军阵,尼堪迅速下令:“加派三百!” 李定国:加派五百。 尼堪:我加派八百。 此时双方还未交战,李定国马上下令:“传令各部,迅速后退回归本阵。” 铜锣声中,明军退了回来。 战场上的八旗兵下意识地想追,可是没有尼堪的命令不能贸然追击。 有人想后退,可是也没有尼堪的命令。 于是他们像大傻子一样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全都回来,派出大量探马!”尼堪怒不可遏道。 李定国还是像刚才一样,派出了一百骑兵驱赶八旗探马。 尼堪也故技重施,派出两百骑兵。 李定国加派两百,尼堪加派三百... 双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操作。 尼堪还是不敢直接冲击李定国军阵,只能命大军后退。 整个下午。 东部战线马蹄阵阵,喊杀声如雷,却没有产生多少伤亡。 为数不多的伤亡来自最后一场试探。 临近傍晚时,双方各派出两百骑兵在战场上打了一仗。 他们先是比拼骑术、射术,然后近身肉搏。 天黑前,双方互有伤亡各自回营。 入夜后,尼堪来到博洛的帐篷内汇报军情。 他先是把战况说了一遍,紧接着开始叙述最后一场战斗:“此战双方各有二百人参战,明军伤亡至少有五十人左右,而我军伤亡只有三十多人。” “从这一点看,李定国麾下的战力不及八旗兵。” “你确定吗?”博洛盯着尼堪的眼睛问。 “确定以及肯定,”尼堪认真回答。 “那好,”博洛点头,“我这就向郑亲王汇报,准备明天和李定国决战。只要能将他击溃,我军左翼就不必布置这么多骑兵了,对广宁战局的进展十分有利。” 在单兵战力孰强孰弱这个问题上,李定国和尼堪的观点一致。 那就是八旗兵稍强一些。 李定国是有自知之明的。 八旗兵强在两点。 一是战马,二是士兵。 八旗兵的战马都是从蒙古诸部千挑百选出来的优良战马,而李定国麾下的战马都是大明南方军户提供。 无论体力还是耐力,都比不上蒙古马。 其次是士兵。 八旗兵里的女真人也好,蒙古人也罢,常年生活在寒冷的北方。平日里种田打鱼打猎,遇到战事集结起来打仗。 而李定国麾下士兵多为南方兵。 在气温,地理,饮食和劳作的综合因素下,导致北方人个子普遍比南方人高一些。 明军内部南兵北兵素来不和,北兵每次用语言攻击南兵都是从身高上说事。 高大的身材在战场带来的优势是天然的。 所以论单兵战力,李定国自知不敌八旗兵。 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以力取胜,而是打算用战术。 经过一天的试探,他已经摸清了八旗兵的底细同时也激怒了对方。 “总督大人,”李定国亲自来到中军汇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建奴会和我部决战。” “哦?”王永吉眯着眼,“能拖着不决战吗?” “为何?” “你在右翼牵制了建奴大量兵马,今天中部战线进展十分顺畅,再有两三天就能攻到广宁城下了。”王永吉说道。 “正因为如此,建奴才要决战!只有击败了我,他才能抽调兵力回援,或者攻击大人您的侧翼!”李定国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战!”王永吉站起来问:“如果决战,你有几成胜算?” 第951章 广宁之战(上) “胜算在八成左右!”李定国认真回答。 “你确定吗?”王永吉有些担心,“如果真的决战,建奴可能会向右翼增兵。” “大人放心,建奴若是增兵,末将有增兵的打法。建奴如果不增兵,末将有不增兵的战术。”李定国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本督会在你后方十五里布置两千精骑,如果遇到麻烦,你可以及时求援。”王永吉嘱咐道。 “末将领命。”李定国起身告辞。 李定国心里清楚,王永吉在他后方十五里布置兵马的目的不是真的想支援他。 而是预防他兵败后产生的溃兵影响到中军军心。 目送李定国离开,王永吉又开始安排其他将领。 在明军准备作战计划的时候,建奴也没闲着。 听完博洛的汇报,济尔哈朗盯着博洛问:“你确定明天要在左翼和李定国决战?” “回王爷,末将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有几成胜算?” “至少八成胜算!”博洛一本正经地回答。 在他看来八成胜算都说低了。 根据李定国麾下骑兵在战场上表现出的战力,他至少有九成胜算。 “好,”济尔哈朗站起来走到博洛身边,“本王再给你四千蒙古兵前去助阵,你务必打赢此战!” 十成胜算! 博洛差点脱口而出。 一万两千对一万,绝对的十成胜算。 “可是王爷,”博洛忽然担忧道:“近来明军攻势十分凶猛,中军面临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如果再给末将分兵的话,末将怕...” “不用怕,”济尔哈朗拍着博洛的肩膀:“一切都在本王的规划之中。” “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末将只能遵命了。”博洛转身离开。 他走后,济尔哈朗先是将满达海召至近前低声询问:“广宁城中的物资还有多少?” “已经没多少了,大部分物资已经被转移至广宁北面的镇靖堡和蒙八旗库伦部手中。”满达海回答。 “那就好,”济尔哈朗点头,“入夜后你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 “王爷,咱们要不要改变计划?” “为何这么说?”济尔哈朗伸手从桌子上的木盒里拿出一支烟,用烛火点燃。 随着战事的深入,双方将领对烟的依赖越来越大。 远在京师的崇祯也赚的盆满钵满。 “博洛麾下现有一万两千兵马,比李定国足足多了两千人,一定能将李定国击溃。”满达海解释道:“击溃李定国后只需调转方向,便可攻击王永吉的侧翼。” 济尔哈朗苦笑一声:“李定国所处的位置非常微妙,后方是一条战马可以跃过的小河,左右各有一条需要铺设浮桥才能渡过的辽河支流。” “就算他败了,溃兵也无法向左右逃跑,只能向后方溃逃。不出意外的话,王永吉肯定在他身后埋伏了一支兵马。这支兵马既能阻拦李定国的溃兵,也能抵御博洛的兵马。” 满达海想了想:“博洛人多势众,把李定国麾下一万骑兵都打败了,还打不败王永吉的伏兵?” “地利,地利,地利!”济尔哈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那一带到处都是河流,王永吉的伏兵只需找一条宽阔的河流沿河防守即可。别说博洛有一万两千兵马,就是有五万大军也无法飞过河流攻击王永吉侧翼。” “哎呀,”满达海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怪我,光想着怎么打胜仗,忘了地形了。” 济尔哈朗叹气:“所以说...无论东线战局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到王永吉的中军!” “那...我今夜就走?”满达海站起来问。 “嗯,走的时候动静尽量小一点。另外抵达西宁堡后不要暴露行踪,等本王把明军主力向北吸引一段距离后再出兵。”济尔哈朗嘱咐。 “王爷放心,我不会贸然出击。” 满达海趁着夜色,率领八旗兵主力悄然离开广宁。 翌日清晨,明军和八旗兵再次列阵。 中线战场。 关宁军没有直接渡河,而是先将火炮布置在西沙河的西岸,朝着河对岸猛轰。 八旗兵被迫后退。 见时机已经成熟,吴三桂不得不亲自组织关宁军渡河。 他本想消极作战。 但王永吉为了督促他,直接让中军向前压。 他几乎是被中军推着向前走。 “杀!”无数士兵踩着浮桥杀向对岸。 他们刚一登岸,八旗精锐便纵马折返回来。 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关宁军又被赶回了西沙河西岸。 “再攻!”王永吉亲自来到河边督战。 吴三桂无奈,只能调集兵马再次发起进攻。 东线战场。 博洛和尼堪率领一万两千八旗兵在北面列阵。 李定国率领一万明军在南面迎敌。 李定国还是用昨天的办法,将一万骑兵分成十个纵深梯队,每个梯队一千兵马。 看着远处一千明军,尼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已经想到了击败李定国的方法。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蒙古兵到场。 “报!”探马来到博洛身边,“四千蒙古兵已经到位,正在后方集结列阵。” “中军有消息吗?”博洛问。 “明军正在渡河,中线战局形势很严峻。”探马回答。 “我是问你郑亲王有没有派人来送消息?”博洛追问。 不等探马回答,远处奔来一骑。 “是中军的传令兵!”尼堪惊呼。 传令兵很快来到博洛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后匆匆离去。 “郑亲王有何指示?”尼堪急忙询问。 “没有指示,是一个消息!”博洛笑着回答:“郑亲王说王永吉没有给李定国增兵,只是在他后方十五里布置了一支骑兵沿河防守。” “也就是说...李定国既没有援军?也没有退路了?”尼堪眉开眼笑的问。 “正是。” “看来,今天就是李定国的死期了!”尼堪立马横刀,目光眺望远方:“一万两千对一万,咱们很难不赢啊!” “准备好了就动手吧!”博洛满怀期待的说道,“这次给你五千兵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在后面压阵,随时准备支援。” “好,”尼堪催马向前来到本部军阵,他大手一挥下令道:“派出三十个探马,前去引诱明军。” 第952章 广宁之战(中) 轰隆—— 一阵马蹄声中,三十个八旗探马离开队伍,冲向了战场。 李定国还是老样子,挥手下令:“派一百骑兵上去驱赶。” 呜! 号角声响起,一百明军骑兵迅速出动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战场,用弓箭驱赶八旗探马。 “终于上当了!”尼堪嘴角十分夸张地上扬,“派两百骑兵上去,注意保持阵型。” 两百八旗兵刚一出动,就被李定国发现了。 他快速下令:“加派两百骑兵,阵型不要乱。” 两百明军刚进入战场,尼堪马上下令:“加派三百!” 李定国:“加派五百!” 尼堪:“增派八百骑兵!” 下达命令后,尼堪紧握手中的千里眼,死死地盯着明军军阵。 在昨天。 他向战场增派八百骑兵后李定国没有继续增兵,而是选择了鸣金收兵。 这不但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还让他颜面尽失。 不过他也算因祸得福。 在这件事的刺激下,他很快想到了破局的战术。 战场上。 士兵撤退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骚乱,进而演变成溃败。 如果今天李定国还是选择鸣金收兵,他会命大军趁机追击。 只要八旗兵追的紧,李定国必然会溃败。 目光中。 李定国身边的扛旗兵先是晃动军旗,紧接着就有士兵在后方敲击铜锣。 战场上的明军开始后退。 “李定国鸣金收兵了!儿郎们跟我一起掩杀过去,阵斩李定国!”尼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在他的指挥下,战场上的一千两百名八旗兵率先朝李定国追了过去。 剩下的三千八百名八旗兵紧随其后。 他们一边高声喊杀,一边策马急追。 明军第一梯队有一千人,正在撤退的有八百。 在八旗兵的追击下,这八百人顿时慌了神。 很快由撤退演变成了溃退。 他们骑着马向后狂奔,与剩下的两百人距离越来越近。 “快跑啊,建奴杀过来了!” “按照计划行事,一起跑!” “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在他们的呼喊下,第一梯队剩下的两百骑兵挥舞手中鞭子,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第一梯队瞬间土崩瓦解。 尼堪见状更加高兴,指挥兵马奋勇直追。 博洛见状也指挥军阵向前移动,做两手准备。 如果尼堪进展顺利,他就指挥大军追击明军。 如果尼堪进展不顺或者遭到了埋伏,他就接应尼堪。 战场上密集的马蹄声像战鼓一样响起,马蹄卷起的尘土染黄了半边天。 此时明军第一梯队的溃兵已经败退到第二梯队前方。 李定国就在这里。 他身后立着两面大旗,一面大明国旗,一面李字将旗。 溃兵们不敢直接冲击李定国。 迅速调整方向,向西溃逃。 后面的八旗兵愣了下,除了少部分人追了过去,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李定国身上。 俗话说擒贼擒王。 只要拿下李定国,就意味着赢得了东线的战事。 “杀!斩将夺旗,就在今日!”尼堪振臂高呼。 八旗兵受到鼓舞后愈发兴奋,加紧了追击的步伐。 看着迎面而来的敌军,李定国不敢在原地久留,带着数百亲兵向后撤退。 第二梯队的明军见状也跟着退,一行人很快被第三梯队拦住了去路。 第二梯队的明军没有停留,调转方向后,向东溃逃。 李定国也没有停留,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第三梯队的后方。 尼堪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率兵继续追击。 骑兵打仗主要依靠势! 战马跑的越快,势头越足。 想到这,他双腿用力去夹战马腹部。 战马吃痛加速狂奔。 他身边的亲兵用同样的办法追了上去,其余八旗兵也纷纷效仿。 双方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第三梯队的明军在和八旗兵接触前就崩溃了。 他们不敢去拦八旗兵,也知道自己拦不住。 所以在八旗兵到来前,他们就离开战场向西溃逃。 李定国只能继续向后退,很快来到第四梯队的后方。 眨眼间,第四梯队也望风而逃。 看着他们向东溃逃的背影,尼堪大吼道:“老子果然没猜错,李定国想和本王玩添油战术!如果他把大军集中到一起,老子这点兵马绝对无法突破他的军阵。” “现在可倒好,自食恶果了!你每个梯队只有千余人,根本拦不住老子麾下的精锐!” 尼堪吼完之后看向前方,发现李定国的中军大旗还在后退。 “追!”尼堪俯下身子,继续追击。 不多时。 李定国设置的第五梯队,第六梯队以及第七梯队都崩溃了。 他们分别逃向东西两侧,战马铁蹄卷起的烟尘很快弥漫了整个战场。 李定国还在后退,退向第八个梯队。 “等等!”尼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他只顾着追李定国,没怎么注意向东西两侧溃逃的明军。 现在想起来发现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首先明军溃败时阵型并不是很乱,其次...他们逃跑的方向不是后方,而是东西两个方向。 要知道战场东西方向各有一条辽河的支流,人不能行马不能渡。 只能通过浮桥渡河。 可是这两条河上并没有浮桥。 如果他是明军,绝不会向这两个方向逃,往后逃才是最佳出路。 难道那些明军是佯装败退? 正思索间,他发现李定国的中军大旗停止了移动。 紧接着远处三声炮响。 “杀!” 李定国设置的第八,第九和第十梯队联合起来,朝建奴发起了反冲锋。 中计了! 尼堪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他不是一个人... 他麾下不但有五千名八旗精锐,后方还有博洛和七千大军。 只要他能抗住明军的第一波攻势,博洛的援兵就到了。 届时一拥而上,必能将李定国斩落马下。 “杀!阵斩李定国,赏银千两,授世职!”尼堪举起武器,带头发起了冲锋。 第953章 李定国阵斩尼堪 李定国从南向北攻,尼堪从北向南冲锋。 马蹄声中,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五十步! 双方骑兵同时射出第一轮抛箭,试图用这个方法打乱对方的阵型。 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带着破空声从天而降。 士兵们紧绷着身体和神经,迎接箭雨的冲击。 须臾之间,锋利的箭矢落在了甲胄上。 有些箭矢被甲胄弹开。 有些则深深嵌入其中甚至穿透了甲胄。 骑兵软弓的杀伤力本就有限,再加上士兵们都有甲胄,所以士兵们只受到了轻微伤。 士兵遭遇箭雨的同时,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受到了箭矢的洗礼。 双方只是被迫减慢了冲锋的速度,却没有停止冲锋。 三十步... 双方手拿火器的骑兵瞄准对方,用火绳点燃了引信。 弹丸纷飞中,两军继续冲锋。 两军距离很快来到了十五步左右。 尼堪率先射出手中的箭矢,随后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瞄准的同时操纵战马向东边进行迂回。 骑兵之间的战斗和步兵不同。 步兵战斗除了追击,大部分时候都需要立在原地不动。 (这里不动的意思不是一动不动,而是不进行大幅移动,否则会让军阵出现破绽。) 骑兵则是靠势能杀伤,只要战马不停地奔跑,势能就不会消失。 骑兵射箭时让战马一边跑,一边瞄准射击。 近身肉搏亦是如此。 士兵们挥刀劈砍时,战马始终处于奔跑之中。 尼堪和他率领的八旗兵一边向东面迂回,一边用弓箭射击。 李定国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和麾下士兵先是快速射出数支箭矢,随后收起弓箭拔出腰刀直接冲了过去。 建奴单兵战力确实很强。 但是相较于骑射,近身肉搏反而成了他们的短板。 这也是李定国破敌的办法。 “明军冲阵了,拔刀迎战!”尼堪被迫停止迂回,拔刀迎战。 沙场上,两军撞在一起。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的杀人技。 对方的脖子,腋下,肋部,手臂,裆部成了重点攻击的目标。 一阵厮杀后,李定国成功阻止了尼堪迂回的打算。 见迂回受阻,尼堪迅速改变计划:“李定国兵力空虚,各部组织精锐骑兵冲击军阵,必能将其拿下。” 在他的指挥下,八旗兵朝着明军军阵发起了反冲锋。 两军在原野上展开了残酷的厮杀。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 紧接着东西两侧烟尘滚滚。 烟尘之中,两支明军骑兵如箭一样射向尼堪左右两翼。 正是之前溃逃的第六梯队和第七梯队。 他们扛着大明国旗,来到战场后立刻对尼堪侧翼发起了猛烈攻击。 这两支兵马合起来有两千人,他们先是用数轮箭矢逼乱八旗兵阵脚,然后直接拔刀冲阵。 尼堪三面受敌,军阵顿时陷入骚乱之中。 尼堪有点慌,但不是很慌。 因为博洛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只要坚持一会,博洛的援兵就到了。 他的希望很丰满,现实却在他那尖嘴猴腮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在炮声响起的时候,博洛就意识到尼堪中计了。 他刚要催马向前支援,探马忽然来报:“报!我军左右翼各出现一支千人左右的明军骑兵,正向这里杀来。” “明军骑兵?”博洛一怔,随后意识到这是之前溃逃的明军。 这确实是之前溃逃的明军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 他们“溃逃”时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跑了下去。 尼堪的注意力都在李定国身上,所以只是派出少量兵马进行追击,并未出动主力追杀。 他们带着建奴骑兵在战场东西两侧迂回绕圈,等待炮声。 炮声一响,便立刻集结起来原路杀回。 看着疾驰而来的两支骑兵,博洛沉声下令:“各分出一千人蒙古兵前去阻击,剩下的跟着本王一起支援尼堪。” “是。”传令官挥舞令旗,传令兵带着命令离开。 博洛大军刚刚启动,探马又来汇报:“报,我军前方出现三支骑兵,各有千人左右。” 这是李定国的第三,第四和第五梯队。 他们和其他梯队一样,“溃逃”时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逃跑。 听到炮响后,迅速集结原路反攻。 “他们怎么敢的啊?”博洛有些哭笑不得,“他们所处的位置前后都有八旗兵,随时都有遭到两面夹击的可能!” “更何况,他们只有区区三千人兵马!”博洛大手一挥:“全军压上,把他们碾碎。” 在他的指挥下,五千八旗兵骑兵朝三千明军骑兵发起了冲锋。 此时。 正在和李定国鏖战的尼堪也得到了消息。 “报,我军后方出现了三千明军骑兵!”探马急匆匆说道。 “什么?”尼堪终于慌了,“咱们后面不应该是博洛的兵马吗?怎么会出现三千明军骑兵?” 他第一个想法是博洛遇到了什么麻烦,随后意识到是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此时他前后左右都有明军,已然陷入包围之中。 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冲破包围,本就陷入骚乱的军阵会彻底崩溃。 “来人,组织兵力向东突围!”尼堪果断下令。 他前方是李定国的三千骑兵,后方也有三千明军。 东西两翼分别只有一千明军。 所以从东西两侧突围才是明智之举。 在尼堪的率领下,八旗兵开始向东突围。 东边的一千明军压力倍增。 就在尼堪以为能顺利突破时,前方忽然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 东边的一千明军分成前后两队。 前队用战刀和八旗兵肉搏,后队则一手拿着火绳,一手从行囊里拿出手雷,点燃后扔进八旗军阵之中。 爆炸声让无数战马受惊,本就慌乱的军阵顿时乱成一团。 尼堪向东突围受阻。 于是他又转向西面,被明军用同样的办法逼了回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后突围。 说是突围,其实是溃败。 在溃败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失去了斗志。 他们争先恐后的逃跑,试图把同伴甩在身后,用他们的命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尼堪身边还有三百亲兵以及数百包衣。 这些人并未抛弃尼堪,而是围在他身旁边打边退。 “杀!”李定国挥舞手中大刀,在后面狂追。 无数明军跟着一起追。 迎面冲来一个包衣,他刚举起手中腰刀就被李定国用大刀劈中了脑袋。 铁盔瞬间凹陷进去,包衣的尸体从马背上摔落。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箭雨又将数人射落马下,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还有一些擅长绳索的明军开始用绳索套人,套马腿。 尼堪身边的八旗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走你!”一个明军奋力将手中最后一颗手雷点燃后扔了出去。 手雷先是砸中了一个八旗兵的头盔,弹了一下后正好落在尼堪的手里。 不等他看清手雷的模样,就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炸懵了。 恍惚间,他四肢失去力气从马背上摔落。 亲兵和包衣们正要搭救,便被紧随而至的明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尼堪身体素质非常棒,落地后就恢复了意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眼前站着一个身穿赤边金甲的将军。 这是明军高级将领的标准甲胄:金漆山文甲。 “你...你是谁?”尼堪颤颤巍巍的询问。 “李定国。” “我投降...”尼堪说着就要起身给李定国磕头。 “晚了!” 咔嚓一声! 李定国举起手中大刀,砍下了尼堪的头颅。 第954章 广宁之战(下) 咔嚓一声! 李定国砍下尼堪头颅的同时,他的中军大旗也被明军砍断。 随着中军大旗倒下,尼堪所部兵马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中军旗倒了,贝子爷没了。” “快跑,贝子爷(尼堪)亲自殿后,咱们一定不要辜负他的好意。” “主子们先跑,奴才给你们掩护!” 八旗兵下意识地向后跑,与后方的三千明军距离越来越近。 此时博洛也指挥着兵马,朝三千明军发起了进攻。 三千明军两面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把所有手雷全都扔出去,然后分别向东西两侧撤退。”高文贵下令。 手雷爆炸造成的伤亡虽然不大。 但是成功减缓了尼堪所部兵马溃逃的速度,以及博洛麾下士兵的进攻步伐。 当爆炸产生的烟尘散去时,明军已经从中间撤离。 博洛的兵马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他们刚要朝对方反击,却发现对面的不是明军,而是自己人。 “明军呢?”有人问。 “在那边,还有那边!”有人指着东面和西面说道。 “追还是不追?” 他们疑惑的时候,尼堪的溃兵加速冲了过来。 “你们跑什么啊?”博洛的人很是疑惑。 他们并不清楚前方的情况,更不知道尼堪已经被阵斩。 “贝子爷被明军阵斩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你妈个头,快跑吧,再不跑就只能等死了。” 在溃兵的带动下,博洛的兵马也加入了溃逃的队伍。 “站住,不许逃!” “都给老子站住,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唰唰唰! 博洛身边的亲兵开始动手杀人,眨眼间就有四五个溃兵死在他们手中。 滚烫的鲜血散落一地,腥味扑鼻而来。 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士兵们逃跑的决心。 因为兵败如山倒,非人力可以阻止。 无数八旗兵策马向后狂奔,距离战场越来越远。 见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博洛狠狠地拍了一下马鞍,带着亲兵向后溃逃。 李定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亲自率领在后面追击。 原野上,八旗兵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明军在后面边追边杀。 博洛本想让蒙古人在后面掩护一下,减少己方伤亡。 可蒙古人早就跑没影了。 在博洛逃跑的瞬间就调转方向,朝北方全速溃逃。 蒙古人并不傻。 他们可以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李定国追了一会后让大军停了下来。 “总兵大人,为何不追了?”高文贵催马上前问道。 “他们的战马优于咱们,就算全力追击也很难追上他们。”李定国喘着粗气说道:“况且此战的目的不是追杀博洛,而是拿下广宁。” “大人的意思是...攻击建奴中军侧翼?”高文贵有些不敢确定询问。 “不错,”李定国点头后朝着身边下令:“所有精锐立刻换马,准备突袭建奴中军左翼。” 在他的指挥下,拥有两匹战马的明军骑兵开始换乘第二批坐骑,并快速补充吃口粮喝水进行休整。 与此同时。 探马将消息告诉了王永吉。 “报!李定国总兵在右翼击溃建奴一万两千骑兵,正临时休整,准备朝建奴中军发起攻击。” “什么?”王永吉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击败了谁?” 探马重复说了一遍后王永吉激动地差点蹦起来,“李定国给了本督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他不但在右翼牵制了大量建奴骑兵,还将他们击溃了。” 黄得功立刻建议道:“济尔哈朗本就陷入了劣势,现在李定国又将他左翼的兵马击溃,不如趁此机会发动总攻!” “是啊总督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高一功也在旁边提议。 “好,”王永吉深吸一口气,缓缓下令:“黄得功,本督命你率领本部兵马从吴三桂右翼渡河,攻取广宁。” “遵命。”黄得功领命离开。 “给右翼的马世耀,刘体纯,李过,李来亨下令,建奴左翼门户大开,命他们猛攻左翼,不得有误!” “给李性忠和刘肇基下令,命他们相机行事,确保我军侧翼的安全。”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明军发起了总攻。 济尔哈朗早就得到了博洛溃败的消息。 他先是愣了一会,随后摇头长叹:“李定国到底什么来路?明军入辽虽久,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依靠优势兵力取胜,李定国竟然能以少胜多!” “此子实乃大清之劲敌,不可久留啊!” 感叹完之后他挥手下令:“各部迅速脱离战场,向北面的镇靖堡一带撤退。” “王爷,”屯齐擦着脸上的汗水询问:“城中还有一些和物资,如何处置?” “人都杀了,物资全部烧掉!本王要给明军留一座空城!” 第955章 济尔哈朗的计划 “王爷,”屯齐刚走出军帐又走了回来,声音低沉:“尼堪战死沙场...” “你再说一遍!”济尔哈朗直接站了起来。 尼堪有好几个身份,每个身份非常显赫。 除了努尔哈赤的孙子,褚英的第三个儿子和固山贝子这三个身份外,。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身份.... 他是镶黄旗的人,在镶黄旗内部位高权重。 正黄镶黄两旗本就是福临的嫡系,而尼堪又属于嫡系中的嫡系。 吃败仗也就算了,如果尼堪死了,福临和布木布泰是不会饶过他的。 “尼堪战死沙场,而且是被阵斩!”屯齐解释道,“末将起初也不信,后来东线的溃兵逃回军中,他们当中有人亲眼所见!” 济尔哈朗紧握双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 尼堪人已经死了,哪怕他说出大天来,尼堪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尸首何在?”沉默片刻后,济尔哈朗询问。 “八旗兵未能夺回尸首。”屯齐回答。 “哎,”济尔哈朗叹气道:“说什么都晚了,执行撤兵的命令吧。” “撤退时是否沿途设伏?”屯齐问。 “暂不设伏,但是要让蒙古人殿后。”济尔哈朗嘱咐,“如果明军追的紧,可以让蒙古人自行设伏,八旗兵不会参战。” “遵命。”屯齐领命离开。 济尔哈朗之所以不设伏,是因为这一切都在他谋划之中。 包括丢掉广宁也是如此。 他要围绕广宁打一场大迂回战术,而且是八旗兵擅长的迂回战术。 屯齐走后,济尔哈朗又想起了李定国。 “瓦克达,”济尔哈朗朝外面喊道。 “末将在,”一身甲胄的瓦克达迅速跑了进来。 瓦克达是代善的第四子,是正红旗的骨干。 “安排两个细作想办法和吴三桂取得联络,”济尔哈朗说道。 “王爷想让吴三桂做什么?” “李定国初入辽东不但以少胜多,还阵斩了尼堪。必须想办法把他除掉,否则早晚会成为大清的祸患。”济尔哈朗说道。 “吴三桂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瓦克达担忧的神色中带着一丝鄙夷。 吴三桂虽然帮了八旗兵不少忙,但是八旗内部几乎没人瞧得起他。 鼠首两端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到欢迎。 “无妨,”济尔哈朗满不在乎:“吴三桂不就是要钱吗?要多少给多少!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死了可就无法复生了。只要能除掉李定国,本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王爷放心,末将这就去安排。”瓦克达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平日里除了军饷和军功外,其他挣钱的机会少之又少 现在济尔哈朗愿意出钱办事,他正好借此机会从中吃回扣。 瓦克达离开后,济尔哈朗从武器架上拿起武器,披甲上马:“拔营起寨,撤离广宁!” 由于提前转移了物资,所以济尔哈朗撤离广宁的速度非常快。 能带走的物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就堆积在一起进行焚烧。 临走前。 八旗兵对城中百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松锦之战时。 锦州城内百姓突然“造反”不但让他丢城失地,还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既然百姓心向明廷,所以他决定每撤离一城,就提前对城中百姓进行屠杀。 不为他所用的人,他也不会留给明军用。 八旗兵前脚刚离开广宁,吴三桂后脚就到了。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说吴三桂坏,但是不能说他菜。 济尔哈朗撤退前就有征召。 吴三桂自知无法阻止建奴撤退,索性便放开了打。 此时不抢功劳,更待何时? 当吴三桂带着一帮骑兵来到广宁的南城门时,发现吊桥高高吊起,城门紧闭。 城墙上看不到人影和旗帜。 “壕桥还有云梯呢?快运过来准备登城!”吴三桂焦急下令。 他怕这份功劳落入别人手中。 满朝文武和当今皇帝不会关注战场的具体经过,只会关注结果。 谁的人率先进入广宁城,在他们眼里谁的功劳就最大。 “启禀总兵大人,云梯和壕桥尚在后方百丈之外,道路有些泥泞,得等会才能运到。”旁边的人回答。 “快,”吴三桂指着身边几个探马喊道:“快去查探其他城门的情况,谁先进城收复广宁的功劳就是谁的,这份功劳不能被别人抢走。” 探马离开不久后便返了回来:“东城门是开着的,吊桥也被放了下来。” “去东城门!”吴三桂一声令下,数千关宁骑兵浩浩荡荡杀向东城门。 在距离东城门还有一段路程时,吴三桂发现远处浓尘滚滚。 他拿起千里眼仔细看去,发现对方也悬挂着大明国旗。 “是友军。” 再一看,他发现了对方扛着李字将旗。 “是李性忠吗?”吴三桂问。 “不是,”旁边的探马回答:“李性忠所部兵马装备了大量的三眼铳,对方并没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刚从关内来到辽东不久的李定国。” “对方行军的方向也是广宁城!”探马补充道。 吴三桂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李定国要和他抢功劳。 这绝对不行! “快,快扛着本官的将旗进城,务必第一个插上城头!”吴三桂焦急地大喊起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扛旗兵扛着吴字将旗,带着七八个人飞速离去。 吴三桂亲率大军在后面紧紧跟随。 此时李定国也发现了吴三桂的踪迹。 “远处那支友军可是关宁军?”李定国问。 “回大人,是关宁军!”探马回答。 “广宁城内什么情况?”李定国抬头看着远处冒烟的城池问道。 “末将刚侦得建奴已经弃城而逃,他们在离开城池前在城内四处放火,到处杀人。”探马说完之后语气突然变得急促,并指着远处的关宁军说道:“关宁军加速了,似乎要抢先一步进城。” “抢功劳?”李定国冷笑,“吴三桂也心急了吧?” “咱们怎么办?”高文贵催马上前问道。 不止他想问,李定国麾下一万骑兵都想问这个问题。 谁先进城收复广宁的功劳就是谁的。 带兵打仗的粮饷军饷只够他们养家糊口,买几亩薄田。 功劳就不一样了,不但能升官,还能发财。 让他们完成阶级的跨越。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李定国沉声下令:“来人,扛着本官的将旗进城,立在城头昭示四方!” 第956章 功劳之争 李定国自知是流贼降将,本无意和吴三桂这种将门出身的人争抢功劳。 升官确实需要功劳,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犯错。 犯错后。 保住官职需要的不是功劳,而是熟人和关系。 他朝中没人。 为数不多的关系来自他的恩师袁继咸,和曾经一起在云南平叛的总督文安之。 当然了。 他最大的靠山当属当今陛下,大明皇帝崇祯。 但是... 他不可能遇到一点麻烦就向崇祯请求帮忙,那样会显得他很无能。 可是吴三桂抢功劳的行为太恶心了。 他身为一军统帅,男子汉大丈夫,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所以李定国决定把功劳从吴三桂手里抢过来。 扛旗兵扛着将旗在前面跑,他带着大军在后面紧紧跟随。 刚跑出几步,李定国忽然意识到仅凭自己根本抢不过吴三桂。 他需要一个在军中有威望,和吴三桂有矛盾,在朝中有关系,受皇帝信任,且能征善战的帮手。 “你,”李定国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探马问道:“谁的骑兵离咱们最近?” “李性忠总兵的人在咱们后方三里左右。”探马回答。 “告诉他建奴弃守广宁,立刻请他和总督大人进城!” “末将领命。”探马疾驰而去。 李定国跟在扛旗兵后面,奔向广宁城。 双方的扛旗兵在吊桥前相遇。 “滚开,”吴三桂的扛旗兵大吼,“是老子先来到城下的,功劳是我们的。” “滚你妈个头,”李定国的扛旗兵破口大骂,“你先来到城下为何不进城?分明是想抢功劳!” “放你妈的屁,功劳本就是关宁军的,还用抢吗?” “还说不抢呢?刚才是谁啊,跟死了爹一样跑那么快!” “你找死!”关宁军士兵纷纷拔刀。 “老子怕你就不是人!”李定国的人跟着拔刀。 现场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轰隆隆—— 马蹄声由远及近。 吴三桂和李定国分别跟了上来。 他们二人先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催马向前来到吊桥旁边。 “怎么回事?”吴三桂明知故问。 “他们想抢功劳。”关宁军士兵回答。 “抢什么功劳?”吴三桂又问。 “收复广宁的功劳!”士兵继续回答,“明明是末将先发现城中无人,刚要扛着旗进城时被他们拦了下来,显然是要抢夺功劳。” “哦?”吴三桂眯着眼看向李定国的扛旗兵,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势:“你好大的胆子呀,竟敢和本官的人抢功劳。” “我...我没有,”李定国的人被吴三桂的气势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我们的人...” “我的人早就进城查了一遍,”李定国顺着扛旗兵的话说了下去,“不但查清了建奴弃城而去,还得知他们在离开前做出了杀人放火的恶行。” “哎呦,”吴三桂故作惊讶,“这不是李总兵吗?刚才没看到你,实在是有些失礼。” 这种先故意无视,又开始道歉的行为看似诚意十足,实则充满了嘲讽。 李定国不卑不亢,笑着说道:“看来吴总兵得多吃点决明子了。” 决明子有清热明目的作用,李定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说吴三桂眼瞎。 吴三桂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无比阴冷,他咬着牙说道:“李定国,你敢骂我?” “吴总兵这是哪里话?”李定国一脸无辜,“决明子是上好的中药,多吃点对身体好,何来骂人之说?” “好好好,”吴三桂表现得十分大度,“本官不和你计较这些,来人,准备进城!” 关宁军立刻向前挤,试图进城。 “等等,”李定国出声阻拦,“吴总兵是想抢功劳吗?” “抢?”吴三桂两手一摊,“功劳本就是关宁军的,何来抢字一说?你要是看着眼红,本官可以分你一杯羹。” “吴总兵好犀利的一张嘴,三言两句之间就把功劳抢到自己的手里,李某自愧不如!” 吴三桂不说话,继续指挥人往城内走。 李定国当然不会同意,命人站成人墙进行阻拦。 “李定国,再不让开休怪本官无情!”恼羞成怒的吴三桂伸手抓住了腰刀的刀柄。 “我就站在这里,你想怎么样?”李定国也握住了刀柄,准备随时迎战。 “找死!”吴三桂唰的一下拔出了腰刀。 他周围的亲军跟着拔刀,身后的数千关宁军也先后亮刃。 李定国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亮出兵器指向对方。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骑兵打马扬鞭来到他们近前高声断喝:“住手,总督大人到!” 紧接着千余骑兵由远及近,来到了吊桥附近。 王永吉骑着马大声斥责:“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辽东尚未光复,建奴也未杀尽,为何要自相残杀?” “都收起兵器,后退三步!”李性忠从王永吉身后走出来说道。 吴三桂盯着李定国的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先做出让步。 李定国则反其道而行之。 立刻下令收刀后退,表示对王永吉的命令言听计从。 直属上司的话不一定要听,但是一定要在公共场合给足对方面子。 否则对方有的是机会给自己穿小鞋,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见双方没打起来,王永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幸亏没打起来。 要是双方动了手,他王永吉有脱不了的干系。 甚至有被罢官免职的可能。 分别询问吴三桂和李定国后,王永吉犯了难。 他们都说功劳是自己的,该信谁说的话呢? 或者说,该把功劳给谁呢? 总不能平分功劳吧? 就算当事人和他都同意,兵部考功司的官员也不会同意。 第957章 辽东总兵府 “先进城,肃清城内之敌后再议功劳!”眼见城中的浓烟越来越多,王永吉果断下令。 “全听总督大人吩咐。”李定国马上同意。 吴三桂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应允。 毕竟大敌当前。 王永吉先是派兵将广宁城团团包围,然后派大部队进城搜查。 城中已是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燃烧的痕迹,还有各种残肢断骸。 “建奴还是人吗?连孩子都不放过!”黄得功一边走,一边骂,“等攻入沈阳时,我要把城中的建奴杀得一个不留。” 王永吉叹了口气:“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啊!” “总督大人此言何意?”黄得功转过头,“难道建奴不该杀吗?” “当然该杀,但是你把问题想简单了。杀人的命令确实是建奴下达的,但刽子手可不止建奴。”王永吉意味深长道。 “那就像他们一样,攻入沈阳后屠城!”黄得功咬着牙发狠。 “还是那句话,你把问题想简单了!如果要屠沈阳城,其他城池屠还是不屠?”王永吉盯着黄得功的眼睛问,“屠的话整个辽东就没人了,仅凭士兵是无法稳定辽东局势的。” “没人就没人呗,可以从其他地方迁徙百姓。” 王永吉缓缓摇头:“现在河南,山东到处都是荒地,关内的地还种不过来呢,又有几个百姓愿意来关外种地?” “那...不屠了?”黄得功不自信地说道。 “不屠?”王永吉冷笑:“如何给这些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 “这...”黄得功顿时语塞,“这可如何是好?”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眼前的事解决掉。”王永吉摇晃着脑袋继续催马向前。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曾经的辽东总兵府附近。 辽东总兵府又称镇守总兵府。 始置于洪武七年,是辽东总兵的办公地点。 辽东总兵的全称是钦差镇守辽东地方总兵官。 洪武四年。 明军登船入海,从旅顺登陆出兵辽东。 洪武五年,明军夺取辽阳城,开始在辽东构建防御体系。 但是蒙古人并未妥协,而是不停地袭扰辽东军民。 洪武二十年。 由于辽东边患日益严重,明太祖朱元璋决定进行第六次北伐。 此次北伐阵容极其豪华。 冯胜为征虏大将军。 傅友德、蓝玉分别为左右副将军。 赵庸、王弼、胡海、郭英为参将, 率师二十万人出征。 此战之后明军不但平息辽东边患,还收编了二十余万蒙古人,设置了朵颜三卫。 并开始执行以辽地汉人守辽土的政策。 这个政策一直持续到历史上的明末,甚至在熊廷弼说出那句辽人不可信的时候,也没有终止政策。 此时的辽东总兵府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 一些明军试图用水和扫把灭火,但火势终究太大,未能如愿。 王永吉随手捡起一块燃烧的木头,引燃手里的烟后缓缓说道:“洪武七年始置辽东总兵府,可是直到洪武二十年,官军才算基本平定辽东边患。” “这一次收复辽东,不知何时才能让辽东重新恢复安定。” 黄得功也捡起一块燃烧的木头,点燃手里的烟后使劲吸了一口:“咱们只管打仗就行,想多了没用。” “也是,”王永吉迅速将烟吸完,在城中巡视了一圈后重新回到东城门外。 中军地士兵已经在这里搭建了帐篷,各部将领也已到齐。 一番寒暄过后,王永吉双手抱拳:“平辽大军兵不血刃收复广宁,实乃我朝以来第一功!能有此功劳,全都仰仗在座的诸位。” “总督大人言重了!能顺利收复广宁既有总督大人运筹帷幄之功,也有下面将士用命作战之劳,我等的功劳实在不值一提。”刘肇基开始拍马屁。 “是啊,能打赢建奴全靠总督大人指挥有方。”高一功跟着奉承。 “总督大人功不可没!” 其他将领也纷纷拍起了马屁。 “诸位,”王永吉伸出双手向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今天不说那些没用的话,说一说大致杀敌数量以及损失情况。” 吴三桂率先陈述了一遍。 随后是黄得功,高一功,李性忠,刘肇基等人。 他们虽然打了胜仗,但杀敌数量并不多。 多则几百,少则百余人甚至几十人。 李定国最后一个说道:“末将此战杀敌八百余人,俘获三百余人,战马千匹,甲胄千套,合力弓千张,箭矢万余......” “另外根据俘虏指认,建奴固山贝子镶黄旗将领尼堪被末将斩于乱军之中。” “尼堪死了?”王永吉顿时来了兴趣,“他的尸首在哪里?” “就在帐外。”李定国回答。 王永吉立刻来到军帐外面,在一张草席上见到了尼堪的尸体。 其他人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农历四月的辽东虽然不是很热,但尸体已经有了腐败的迹象。 简单翻看这具有些腐败的尸体,又询问了几个俘虏后,王永吉使劲点头:“果然是尼堪,李定国总兵阵斩此贼,实乃大功一件。” 众将听闻表情各不相同。 有人高兴,有人淡定,还有几个人脸上带着一丝嫉妒。 尤其是吴三桂,差点把牙咬碎了。 他第一个想法是,李定国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功劳还和他抢收复广宁的功劳。 实在是...贪得无厌。 可是他忘了,这本就是李定国的功劳。 无论李定国怎么做,都合情合理。 此时王永吉已经辨认完了尸体,他重新回到帐篷内落座。 等其他人也落座后,王永吉开口说道:“据探马消息,建奴兵败后并没有退往东面,而是退往北面的镇靖堡一带。” “镇靖堡?”李性忠皱起眉头,“镇靖堡属于长城防线上的一座堡垒,再往北就是长城了,建奴去那里干什么?和咱们打一场长城攻防战吗?” “不会的,建奴擅长野战不擅攻城和守城。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从镇靖堡出长城,绕道草原返回辽东。”刘肇基猜测。 “不管他去哪儿,追着他们的主力打准错不了!”吴三桂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一定非得追着他们打,把他们赶出长城就行了。”另一个将领说道。 在其他将领发言的时候,李定国盯着面前巨大的地图有些愣神:“镇靖堡...在哪呢?” 第958章 辽泽 在明代,辽东镇有长达数千里的长城。 辽河河套地区的长城呈现一个v字形状。 称之为辽河河套长城。 黑线是长城,红色星星是镇靖堡,蓝色圆圈是辽泽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形状,是因为当时的辽河河套地区遍地都是沼泽。 这一片沼泽又称辽泽,泥泞不堪,人马不通。 受限于地形因素,大明只能沿着辽河东西两岸筑边墙进行防御。 而在此之前,辽泽的范围还要大。 若想从关内出兵辽东,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是海路,从登州渡海来到辽南登陆作战。 另一条是辽泽南面的陆路,可是这里有一座易守难攻的辽东城。 隋炀帝时期三征高句丽(不是高丽),耗尽国力也只是攻破了辽河西面的城池,未能踏过辽河一步。 不但损失数十万兵马,还给高句丽送去了大量他们急需的盔甲兵器。 给后来者造成了大麻烦。 隋亡之后,大唐扛起了征讨的大旗。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兵分两路东征高句丽。 一路从海上登陆辽南,另一路则由名将李积率领,兵临辽泽。 李积大张旗鼓的在辽河西岸造浮桥,给人一副要渡河攻打辽东城的假象。 实则是派部队北上辽泽填道造桥,出现在辽东腹地。 在高句丽眼里辽泽是一道天险,所以根本没有设伏。 唐军的突然出现让他们大吃一惊,纷纷关闭城门不敢迎战。 唐军开始攻城,由此拉开了征讨高句丽的序幕。 由于高句丽士兵得到了大量隋军的武器甲胄,所以唐军打的非常艰难。 以至于唐太宗都没能平定辽东。 好在大唐凭借深厚的国力,在唐高宗李治时期灭掉了高句丽。 在此后的数百年时间里,辽泽的面积一直在减小。 到了明清时期,辽泽的面积只有隋唐时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但腹地还是无法通行,尤其是无法容纳火炮这种重型物资通行。 李定国先是在地图上找到辽泽的方位,又沿着长城发现了镇靖堡的位置。 整个广宁一带,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堡垒外加四座关隘。 (关隘可以理解为天然缺口。) 无论建奴主力去了哪里,这些堡垒和关隘都应该及时收复。 “诸位,”王永吉站起身,“既然建奴主力退往镇靖堡,那咱们就趁势出兵收复边关长城以及附近的堡垒关隘,如何?” “全听总督大人安排。” “末将没有问题。” “收复这些地方确实没问题,可问题是收复之后交给谁来守?总不能让这些战兵去守城吧?”在一众赞同的声音中,吴三桂站起来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明代战兵和守兵不仅军饷不同,训练科目和战斗力也不一样。 综合战力肯定是战兵强,可要是守城,战兵不如守兵。 王永吉微微一笑:“放心,人,有的是!” “前几日朝廷送来公文说榆园民变已经彻底平息,现已下令调榆园士兵来辽东守城,另外李定国总兵麾下一万步兵也前往辽东的途中。” “末将没问题了。”吴三桂又坐了回去。 随后是安排每个人的作战任务以及物资补给。 王永吉带着吴三桂,李性忠,刘肇基,高第,马世耀,刘体纯和中军所有兵马北上,追击建奴主力。 李定国则与李过,李来亨合兵一处。 攻取广宁东南方向的镇宁堡,龙湾城,镇武堡,西兴堡等堡垒和城池。 各个将领得到任务后先后离去,军帐内的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王永吉,吴三桂和李定国三人。 王永吉站起身来到二人中间,左右手分别搭到了对方的肩膀上,“两位,收复广宁的功劳能不能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吴三桂断然拒绝,“本就是我的功劳,有什么好商量的?” 王永吉无奈,转头看向李定国。 “实在抱歉,”李定国也摇头,“其他事都可以让步,但是这件事不行。” “我手底下的弟兄都指着军功升官呢,若是把本应给他们的功劳拱手让人,以后再遇到战事谁还会出力?打胜仗就更是奢求了!” “真没得商量了?”王永吉左右看了看,最后一次问道。 “没有。”吴三桂摇头。 “不商量。”李定国也摇头。 “这样吧,”王永吉把手从他们二人的肩膀上拿下来说道:“有人要见你们,见完面之后再说。” 不等二人同意,王永吉拍打手掌。 紧接着军帐门帘一挑,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李定国和吴三桂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急忙施礼:“参见定王殿下。” “免礼,免礼!”定王朱慈炯笑呵呵地来到二人身前,悠悠说道:“你们都说收复广宁的功劳是自己的,请问你们谁第一个把旗帜插上了城头?” 吴三桂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当时他只顾着和李定国争功了,再加上王永吉亲自抵达现场调解,所以把这件事忘了。 李定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和吴三桂一样,进城后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是定王殿下的人第一个把旗帜插上了城头!”王永吉在旁边解释,“所以理论上讲,这份功劳应该属于定王殿下。” 吴三桂和李定国顿时没了脾气。 他们关系再硬,能硬的过朱慈炯吗? 对方是皇帝的儿子,大明藩王! “按理说这份功劳应该给两位,可是两位因为这件事闹得十分不快,甚至差点动了手。所以这份功劳还是给定王殿下吧,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王永吉站在旁边继续说。 吴三桂先是有些抗拒,随后释然。 只要功劳不是李定国的就行。 李定国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可以不要功劳,前提是功劳不给吴三桂。 “末将没有意见,”吴三桂率先说道。 “末将心甘情愿!”李定国跟着说道。 “本王不会白白要二位的功劳,”朱慈炯面带笑意看着二人:“两位稍后派人去本王的营地,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买功劳的银两。” 吴三桂和李定国当然不敢要,接连推辞。 朱慈炯不接受推辞,执意要给。 二人无奈,只能应了下来。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王永吉长舒一口气。 功劳之争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他根本不敢想。 第959章 吴三桂的危机感 平辽大军在广宁休整半天一夜,次日清晨各部先后离开。 吴三桂身是先锋大军,率先启程。 当天中午时分,关宁军抵达了正安堡附近。 和预想中的一样,正安堡内空空如也。 别说百姓和守军了,就是喘气的活物都没有。 吴三桂刚下令让部队停下来吃午饭,探马忽然来报:“大人,末将抓住一个建奴细作,对方说要见您。” “见我?”吴三桂阴沉的脸很快眉开眼笑起来。 自从争功无果后,他的心情一直非常低落。 总想找个地方或者人撒气。 听闻建奴细作主动求见,他知道发泄心中愤懑的机会终于来了。 “把他带进来。”吴三桂半躺在垫子上下令。 不多时,建奴细作被带到吴三桂身边。 等对方自报姓名后,吴三桂懒洋洋的询问道:“说吧,见本官有什么事?” “回总兵大人,郑亲王想给尼堪报仇,所以前来命小的前来传话。” “报仇?”吴三桂盯着建奴细作的眼睛。 “确实如此!”建奴细作低着头回答:“尼堪不但是镶黄旗的人,还是皇上(福临)的宗族至亲。为了给皇上一个交代,郑亲王必须手刃了杀害他的凶手,否则无法向皇上交差。” “凶手是李定国,你们应该知道吧?”吴三桂“好心”提醒。 “多谢吴大人告知,不过我们已经提前知晓了。”细作一边跪地磕头道谢,一边说道。 “既已知道凶手,为何还来求见本官?”吴三桂差点露出了狐狸尾巴。 “郑亲王想请吴大人帮个忙。” “帮忙?”什么忙?” “郑亲王想知道李定国接下来会去哪儿,以及他的兵力有无变化。” “放肆!”吴三桂故意放声怒斥,“尔等身为大明的宿敌,本官岂会告诉你们这些消息?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大人息怒!”细作跪地砰砰磕头,“小的只是奉命传话!如果大人真想砍了小的,请容小的把话说完!” “有屁快放,本官没空和你废话。”吴三桂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既然济尔哈朗想从他这打探李定国的消息,那么肯定要付出代价。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郑亲王愿意花钱买李定国的消息。” “他打算出多少钱?”吴三桂问。 细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黄金三千两!外加一些名人字画。” “胡闹!”吴三桂立刻拒绝:“本官和李定国是袍泽兄弟,岂能做出背叛他的事?回去告诉济尔哈朗,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这句话表面上看似是拒绝,实则是不满意价格,要求加钱。 细作跪在地上沉默些许后咬着牙说道:“黄金五千两!外加一些名人字画。这些钱都是郑亲王自己的钱,能拿出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请大人三思!” 吴三桂也假装纠结了一会,选择了同意。 其实就算济尔哈朗一分钱不出,他也会把李定国的消息告诉对方。 除了抢功劳这件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感受到了来自李定国的威胁。 击败八旗兵并不难,不仅他吴三桂和关宁军能做到,任何一支明军只要麾下将士在战场上舍得拼命,都有击败八旗兵的可能。 但是... 阵斩尼堪可就难了。 要知道尼堪率领的都是精锐,他麾下的镶黄旗士兵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再加上这里是辽东,严格意义来说是八旗兵的主战场。 能在八旗的主战场上以少胜多,且阵斩对八旗主将,他吴三桂自知做不到。 不止他,其他人也做不到。 京营的李宪忠虽然阵斩过阿济格,但那是在关内,在明军的主战场上。 当时明军的总兵力是阿济格的数倍,且都是以逸待劳。 所以在这两件事的综合影响下,吴三桂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李定国。 他要借济尔哈朗的手除掉李定国,以此重新树立自己在平辽大军里的威望,以及对朝廷的重要性! “李定国接下来会攻取镇宁堡,龙湾城,镇武堡,西兴堡等城池堡垒,至于攻下这些城池之后的事,本官就不清楚了。”吴三桂开始向建奴细作泄密,“另外与他一起出兵的是李过和李来亨父子,他们麾下兵力约有三千,多为步兵少量骑兵。” “多谢吴大人相告!小的这就回去告知郑亲王。”细作磕完头之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吴三桂眯着眼睛一脸的杀意,“东西呢?什么时候给?” 建奴细作使劲扇了自己一嘴巴,再次下跪说道:“都怪小的脑袋笨,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东西已经放在镇边堡内,大人您收复镇边堡的时候就能见到。” “呵!”吴三桂冷笑道:“你们不会不守信用,或者...在镇边堡内设伏吧?” 建奴细作一脸认真:“大人放心,郑亲王这辈子最重信用,绝不会做出不守信用的事!” “本官暂且信了你,”吴三桂冷笑之后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你们打算如何报仇?据本官所知八旗主力都在北面,而李定国在东南方向的辽河下游!你们总不能穿过辽泽,或者从草原上迂回一大圈去往辽河下游吧?” “大人恕罪,小的只负责打探消息,如何报仇是郑亲王的事,小的不知情。”建奴细作老实回答。 “行吧,”吴三桂摆摆手,“你可以滚了。” “小的告辞。” 建奴细作像之前一样换了一身明军的号衣,骑马快速离开。 关宁军短暂休整之后,再次出发。 镇边堡在正安堡西北方向,两地相距不到四十里。 为了谨慎起见,吴三桂没有直接命大军抵近。 而是派出大量探马侦查附近的情况。 确定附近没有敌军后,吴三桂才率领关宁军来到镇边堡外。 这里的情况和正安堡一样,城中没有一兵一卒甚至活物。 吴三桂先是派人进堡查探虚实,然后派亲军入城搜索。 “大人,”吴三桂的心腹跑到他身边低声汇报:“城中发现大量黄金和一些字画。” “黄金有多少?” “至少三四千两,具体数量还在清点。” “太好了!”吴三桂激动地使劲握拳,“济尔哈朗果然没有食言!”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心腹问。 吴三桂想了想:“清点完数量后,把黄金化整为零带到中军营内,字画放进箱子里,切莫损坏。” “另外广布探马,务必找到建奴主力的位置!” 第960章 继续追击 长城边境,镇靖堡。 “东西都交给吴三桂了?”济尔哈朗问。 “回王爷的话,末将的人亲眼看见关宁军入城,里面的东西肯定都被吴三桂拿了。”负责此事的瓦克达说道。 “那就好,”济尔哈朗笑着点头,“本王在黄金和字画上都做了不起眼的记号,将来有一天,这些东西都会成为吴三桂出卖友军的罪证。” “到了关键时刻,本王会把这些把柄通通告诉明廷。就算崇祯想放过吴三桂,朝中的大臣和其他将领也不容不下。” “为了自保,吴三桂必然会投降大清,为本王所用!” “哈哈哈!” 济尔哈朗发出了来自内心的笑声。 “王爷英明神武,实乃大清第一亲王!”瓦克达昧着良心拍马屁。 “说正事。”济尔哈朗收起笑容,询问旁边的屯齐:“明军主力到哪儿了?” “先锋吴三桂已抵达镇边堡,王永吉在他身后十五里左右。”屯齐回答。 “勒克德浑呢?”济尔哈朗继续问。 “已率部抵达高台堡一带潜伏,并未暴露行踪。” “刘之源呢?” (刘之源是镶黄旗汉军旗主。) “所部兵马已抵达义州以北三十里的位置,随时等待命令。” “满达海呢?” “已到达海州,正在朝西宁堡隐蔽行军。” “多尔衮呢?他的水师还没来吗?”提到多尔衮时,济尔哈朗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抖动了一下。 他身为大将军,竟然调不动多尔衮和他麾下水师。 每次征调时,多尔衮都会以辽南战事紧张的借口拒绝出兵。 他既不懂水战,也不知道辽南的具体情况。 只能听之任之,忍气吞声。 “睿亲王回信说辽南战事紧张,无法亲自驰援...” 不等屯齐把话说完,济尔哈朗便瞪着眼睛怒道:“什么?多尔衮这厮敢违抗圣旨?本王这次调兵可是有旨意的!” “王爷息怒!”屯齐开始解释:“睿亲王虽然没有来,却派来恭顺王孔有德和三千兵马驰援。恭顺王已经抵达距离海州三十里的析木城,即将与礼亲王(满达海)汇合。” “这还差不多!”济尔哈朗怒气稍减,“多尔衮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在这种时候算计本王。” 沉默了一会,济尔哈朗说道:“告诉草原诸部,此番在草原上设立驿站困难重重,凡是参与的部落战后都可以获得千石以上的粮草。” “是。”屯齐点头后问:“接下来咱们...” “继续向北撤退,引诱明军主力出长城!” 次日天明。 在济尔哈朗的命令下,八旗兵撤离镇靖堡来到长城北面。 王永吉兵不血刃收复镇靖堡和边关长城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建奴早就把长城的城墙毁了。 缺口长达百里。 “大人,还继续追吗?”李性忠,刘肇基,黄得功等将领来到王永吉身边询问。 王永吉很纠结。 无论追还是不追,对他来说都是麻烦事。 追的话不一定有收获。 毕竟建奴一人三马,跑的太快。 蒙古人就过分了,能做到一人四马甚至五马。 出了长城就是草原,想在草原上追上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不追的话,建奴大军和蒙古部落就会在长城外面虎视眈眈。 只要平辽大军一退,他们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追吧,”李性忠提议。 “我觉得没必要,”黄得功摇头,“首先草原是蒙古人的天下,建奴有蒙古人相助,咱们很难在草原上击败他们。” “其次大军的任务是平辽,而不是平定草原。” “不一定,”身为辽东将门世家的李性忠接着说道:“辽东的蒙古人已经和建奴成为了一体,对付他们就是对付建奴。” “另外在草原上确实很难追上并击败他们,但是可以驱离在附近驻牧的蒙古部落。” “打仗打的是钱粮!” “他们确实可以卷土重来,但是每出动一次就会消耗大量的粮草。” “建奴承受的起,蒙古人却承受不起,他们储存的奶疙瘩和肉干会因此消耗的非常快。” “所以必须把蒙古人赶远一点,增加他们卷土重来的成本。” 王永吉听完李性忠的分析后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建议?” 众人态度各不相同。 有人觉得李性忠说的有道理,必须继续追击。 有人则认为没有必要,应该巩固现有区域的防御体系。 选择权最后又回到了王永吉这里。 “先让探马把方圆几十里的情况摸清吧,是否继续追击得容本督好好想想。”王永吉犹豫之后说道。 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领命同意。 其他人离开后,王永吉陷入沉思。 他在想...建奴为什么要退往草原?而不是退往辽阳? 从沈阳往草原上运输补给的难度,要远远大于往辽阳运输补给。 济尔哈朗身为三军主帅,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必须想清楚济尔哈朗这么做的目的,否则就有可能中了对方的诡计。 想了一夜,王永吉终于想明白济尔哈朗为什么这么做。 辽阳距离沈阳只有一百里,如果把战火引到辽阳,那么沈阳也会受到波及。 退往草原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双方甚至会在草原上来回拉扯,把战事向后拖。 拖到冬天,八旗兵和蒙古人的优势期就到了。 “所以,必须把他们往北赶才行!”王永吉自言自语后挥手下令:“传令各部,准备继续追击建奴。” 两天后。 休整之后的明军主力越过残破不堪的长城城墙,来到了草原。 第961章 李定国的猜测 崇祯二十四年五月初一。 傍晚时分,李定国来到了距离西宁堡百里的西平堡。 西平堡的情况和附近其他堡垒一样,除了城墙破损外,城中也都是没有一兵一卒。 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西平堡。 “两位大人,”传递消息的驿兵来到李定国和李过身边说道:“总督大人亲率平辽大军出长城进入草原了。” “去草原做什么?”李定国有些疑惑。 “北面的长城已经被毁,为了驱离长城附近的建奴主力和蒙古部落,总督大人决定出兵草原。”驿兵回答。 “总督大人这么做合情合理!”李过点头。 李定国刚要点头表示认可,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他转身询问身旁的李过:“你说...如果建奴主力会不会不在草原上?” “不在草原上?”李过皱了下眉,“不能吧?” “广宁之战后,各部探马都汇报说建奴兵主力退往草原方向。如果一个探马这么说,消息可能有误,但所有探马都这么说,这件事应该错不了。” 听完李过的分析,李定国也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一些质疑,摇着头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 “等等,”李过伸出右手悬在空中,“如果建奴主力不在草原,那你觉得会在哪里?” “那里!”李定国指向东南方向,“海州卫附近!” “为什么是那里?”李过又问。 “现在我军主力在北,南面兵力空虚。不过南面的大海上有水师镇守,再加上大凌河西岸是我军的地盘,所以唯一的破绽只能是东南一带。”李定国认真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李过也开始担心起来,“要不咱们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总督大人吧?” 李定国点头:“告诉肯定是要告诉的,但有两个问题。” “首先,总督大人不一定信。毕竟咱们就在东南方向,截止到现在尚未发现建奴的踪迹。” “其次,平辽大军的主力已经进入草原。就算总督大人相信,也不能直接撤退,无功而返对军心影响非常大。哪怕咱们有建奴主力在东南方向的铁证,平辽大军短时间内也无法快速从草原撤离,否则会引起溃败。”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先找证据!找到证据后再告知总督大人。”李过提议。 “我也正有此意,”李定国挥手招来亲兵,让他们派出大量探马查探敌情。 五月初二的中午,明军探马抵达了吴家坟附近。 吴家坟看似是一个村子的名字,实际也是一个村子。 不过这个村子比较特殊。 四周有土城墙,墙上有箭楼,炮台等防御器械。 这里曾是明军在辽河西岸的屯兵之所,村中的百姓也多为随军家属。 万历二十二年夏,名臣李化龙在这里使用空城计,斩杀来犯的蒙古福余部首领伯言儿,击败蒙古巴林部,并射伤了巴林部首领把兔儿。 明军探马先是围着破败的吴家坟村绕了几圈,然后分兵两路。 一部分人进入村中搜索,另一部分人继续向前,朝西宁堡进发。 当天傍晚,探马来到李定国身边:“吴家坟村空无一人,但是西宁堡内有建奴踪迹。” “西宁堡有多少建奴?”李定国有些吃惊。 西宁堡在辽河西岸。 现在明军势力在西,建奴的地盘在东。 明军收复西宁堡是肯定会在西面发起进攻,届时西宁堡内的守军会面临背水一战的不利局面。 除非陷入绝境,否则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让部队背水作战。 探马回答:“末将的人在距离西宁堡还有二十里的时候,就遇到了数十建奴探马的驱逐,根本无法抵近侦查,所以不知道那里具体有多少建奴。” “数十建奴探马?”李定国问。 “是。” “坏了,”李定国直接站了起来,“建奴主力必然在西宁堡一带,否则不会有这么多探马,更不会在辽河西岸驻扎!” 旁边的李过也站了起来,开口询问:“怎么办?是不是立刻告知总督大人?” “不急,”李定国忽然恢复了冷静。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先是命人拿来纸笔,把发现的情况以及分析的结果一一写在纸上,准备送往草原。 在写字的时候,他问探马:“我军附近有建奴探马的踪迹吗?” “没有。” “也就是说,建奴并不知道我军的位置和虚实?” “应该是的,但末将也不敢保证。” “这就足够了,”李定国忽然有了主意,他对着旁边的李过说道:“建奴把主力放在东南一带,无非是想趁王总督北上的时候攻击平辽大军的后方,迫使他们退兵。” “或者...在王总督回援的时候进行偷袭。” “有咱们在,他们休想得逞!”李过紧握拳头。 “不,”李定国此时已经写完了信,他将笔墨吹干装进信封后说道:“咱们兵力不足,无法与他们正面抗衡。” “你的意思是避战?”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在建奴偷袭王总督后方的时候,咱们不要急着去支援,而是伺机而动!” ...... 五月初三清晨,深入草原百里的王永吉接到了李定国的来信。 他并不认可李定国的猜测。 在他看来,仅凭几十个探马就认定对方主力在那里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济尔哈朗兵败广宁后一直向北撤退。 他紧紧跟在后面。 所以建奴主力必然在他前方,而不是后方。 当天傍晚前,明军又前进了五十里。 王永吉的计划是把建奴主力和蒙古部落驱离两三百里,然后回师。 这也是他没有向后方派兵的原因,毕竟只要再待两天就撤兵了。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 他给锦州的唐通,松山的刘芳亮以及大凌河堡的马世耀各送去一封信,让他们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至于义州... 王永吉没有没有特殊安排,只是让人捎口信告诉他们小心提防。 毕竟那里有高杰的五千兵马! “报!”探马快步跑到济尔哈朗的军帐内:“明军主力已出长城一百五十里。” “一百五十里...”济尔哈朗盯着眼前的地图开始计算:“长城距离大凌河堡一百五十里,王永吉距离长城一百五十里!” “也就是说...王永吉距离大凌河堡三百里!” “王爷神机妙算!”旁边的人立刻拍起了马屁。 “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济尔哈朗从怀里掏出一摞信封放到桌子上。 他拿起第一个信封递给旁边的驿兵:“连夜把信送给勒克德浑,让他于五月初六绕过高台堡,袭击明廷的辽西走廊。” “奴才遵命。”第一个驿兵转身离开。 济尔哈朗拿起第二封信,对另一个驿兵说道:“把信交到刘之源手上,命他于五月初五攻击义州。切记只可野战,不能攻城。” 第二个驿兵走后,济尔哈朗拿起了最后一封信。 他递给旁边的亲信并嘱咐道:“从草原绕过辽泽,把消息送到礼亲王(满达海)手中,告诉他务必在五月初九当天出兵!” 第962章 义州之变(上) 五月初五,义州。 八旗汉军旗主刘之源率领三千骑兵出现在义州城下。 当探马把消息告诉李本深时,他有点慌了。 李本深是高杰的外甥,年不过三旬,能有现在的成就全靠高杰提拔。 现在高杰不在身边,没有主心骨的他立刻让人找李成栋和义州守将袁宗第进行商量。 “李总兵,建奴兵临城下了,咱们该如何是好?”李本深问。 其实在李本深得知消息前,李成栋就知道了这件事。 不过为了彰显自己的重要性,他没有主动找李本深商量,而是等对方找自己。 “既然建奴来犯,就应该派兵迎战。一来可以让建奴见识一下我军的实力,二来可以趁机立功。”李成栋回答。 “不妥,”袁宗第摇头,“现在平辽大军主力深入草原追击建奴,咱们的任务是确保西线的义州不出问题,所以应该先观望。” “对方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观望呢?”李成栋嘲笑道,“要知道建奴只有区区三千兵马,而咱们的兵力加起来有八千之众!袁总兵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袁宗第白了一眼李成栋,沉声解释道:“观望不是不出兵的意思,而是根据建奴的动向做针对性部署。如果他们只是在城下列阵,咱们完全可以在城中观望。” “如果对方选择绕过义州攻击后方,这时候再出城从后面追击。届时前面有友军阻拦,后面有咱们堵截,建奴必败啊!”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你就是怕建奴!”李成栋污蔑道。 “我袁某人身为军人,何来惧怕一说?”袁宗第很是生气,“平辽大军主力在草原,后方绝对不能出事。所以是稳字当先,而不是追求所谓的功劳。” “怕就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我李某人可不怕!”李成栋嘲讽完之后和李本深商量了一会,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袁宗第的亲兵进来汇报:“大人,李成栋正在集结兵马,说是要出城杀建奴。” “知道了,”袁宗第点头。 “咱们怎么办?”亲兵询问:“是在城中固守,还是出城配合他们作战?” “先集结,人齐了再说。”袁宗第无奈下令。 他的任务是确保义州不失。 在城中固守肯定能完成任务,但要是出城作战可就不好说了。 一旦发生溃败,他所部兵马和义州恐怕都会葬身火海。 袁宗第麾下兵马正在集结的功夫,李成栋已经集结完毕。 “今天老子要带着你们建功立业,升官发财!传令各部....”李成栋挥手就要下令出城列阵。 “李总兵,”李本深将他拦了下来,“听闻袁宗第的人也在集结,是不是等一等他们?” “等他们作甚?”李成栋反问:“建奴只有区区三千骑兵,咱们可是有五千,比他们足足多了两千骑兵!就是用命堆,也把他们堆死了!” “胜仗就是功劳,如果等袁宗第一起出城,到时候功劳还得分给他一份,没必要!” 李本深皱着眉:“可是我听说建奴擅长野战,咱们只是有数量优势,单兵战力恐怕不是建奴的对手。” “放心,”李成栋拍着李本深的肩膀:“这些人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战力不比八旗兵差。” “你...真有这么大把握?”李本深还是有些怀疑。 “当然,只要有钱有功劳,他们人人都能拼命!”李成栋指着身后的骑兵,“你们说,是不是?” “是!”附近的骑兵纷纷响应。 看着这些人自信的样子,李本深终于放下了担心。 他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城迎敌!” 咯吱吱——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 五千骑兵鱼贯而出。 李成栋并未在队伍最前方压阵,而是陪在李本深身旁保护他的安全。 八旗兵在城东列阵。 或许是出于自信,亦或许是忘记了这件事。 李成栋并未选择从城西出城,而是选择从东城门出城。 八旗汉军旗主刘之源是包衣出身。 谁的包衣? 皇太极的包衣! 能从一个底层包衣升为汉军旗主,而且是镶黄旗汉军旗主,需要的功劳可想而知。 换句话说,刘之源是不仅作战勇猛,而且非常擅长用兵。 看着正在出城的明军,刘之源很快发现了破绽。 城外的明军已经有数百之众,但中军旗还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对方主将尚在城中! 想到这,他对着身边的将领下令:“明军立足未稳,你带一千兵马正面冲击城外的明军,一击之后不要恋战,立刻撤退。” “奴才遵命。”他身边的将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在他的带领下,一千八旗兵精锐像箭一样射向义州东城门。 冲至半路,他发现了明军的中军旗正在城门洞里往外移动。 “杀!”八旗兵加速冲锋。 此时城外的明军立足未稳。 他们不知道是原地防守还是反冲锋,亦或是后退。 迟疑间,建奴已经来到五十步外。 嗡—— 第一轮箭雨腾空而起,带着破空声飞向明军军阵。 第963章 义州之变(中) 当箭矢从空中落下时,李成栋正护送着李本深通过吊桥。 “敌袭!”在士兵的提醒声中,箭矢落了下来。 李本深下意识地勒停战马,李成栋也跟着停了下来。 骑兵都有甲胄在身。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给士兵造成的伤害有限,但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跟随李成栋入辽的这支骑兵都是高杰麾下精锐。 综合战力非常强悍。 这里的综合战力可不只是骑射和肉搏技巧,还有结阵之后保持阵型的能力。 所以在箭雨落下时,绝大多数士兵都骑在马上保持不动。 但也有例外。 已经在护城河外列阵部分士兵被箭矢射穿甲胄,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他们受伤后先是看向附近的同伴,然后看向中军大旗。 中军旗去哪里,他们就必须跟着一起去那里。 此时扛旗兵正待在李本深右侧,扛着大明国旗和李字将旗,鲜艳的旗帜在空中肆意飘扬。 箭雨落下时,他也跟着李本深一起停了下来。 他前方的一个骑兵的战马中了箭。 手上的战马不停地嘶鸣,并向后扭动。 吊桥宽度有限,受伤的战马很快与扛旗兵的战马挤在一起。 “吁!吁!”扛旗兵一边稳住自己的战马,一边呵斥那名骑兵:“他妈的离老子远点!” 在战场上,己方士兵冲撞扛旗兵是死罪。 那名骑兵本就有些慌乱,听到扛旗兵的呵斥声后顿时慌了神。 他用力挥舞马鞭朝着战马的狠狠抽下:“别乱动了,再乱动的话咱俩都得死!” 啪! 马鞭落下后,受伤的战马不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直接受惊失控。 嘶鸣声中,战马的前蹄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落地。 紧接着后蹄猛地向后一踢,踢在扛旗兵战马的身上。 扛旗兵战马吃痛,虽然没有受惊,却开始不受控制的后退。 护城河外手上的明军骑兵见中军大旗向后移动,以为是避敌锋芒撤退的信号。 于是纷纷调转马头,涌向吊桥。 正在吊桥上通行的李成栋和李本深,与撤退的骑兵撞在一起。 “他妈的,建奴在前面的,你们往回跑干什么?”李成栋怒吼着抽出了腰刀。 战场上到处都是马蹄声和弓弦声以及箭矢破空的声音。 撤退的明军骑兵根本听不到李成栋的话。 甚至都看不见他这个人。 所有人都盯着中军旗,并向那里移动。 本就不宽的吊桥上很快挤满了骑兵。 后面的骑兵向前挤,而前面的骑兵往后退。 拥挤之中,不断有人落水。 此时扛旗兵终于控制住了战马,并稳住了身形。 精锐毕竟是精锐。 眼见中军旗停了下来,撤退的明军骑兵也跟着停下来。 八旗兵不敢久留,在战场上绕了一圈后退了回去。 “救我!” “救命!”落水的明军士兵纷纷大喊求救。 “救人!”李成东迅速下令,“所有人退回护城河内,重整队形再次集结。” 在他的指挥下,士兵们井然有序的救人并开始后退。 看着恢复秩序的士兵,李成栋有些得意的对身边的李本深说道:“令行禁止,这就是精锐。” 本以为会得到李本深的称赞,可是李本深没说话。 他转头看向身侧,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接冲到了脑袋顶。 身侧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李本深的影子。 “人呢?谁看见李本深了?”李成栋焦急地大喊起来。 “在护城河里!”一名亲兵指着护城河大喊。 李成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正在水中挣扎的李本深。 “先救他,快扔绳子!”李成栋急的满头大汗。 其实在他喊之前,就有士兵将绳子扔给了李本深。 李本深是陕西人,不擅水。 再加上有甲胄在身,落水后就不停地灌水,呛水,根本无暇去抓绳子。 有几个亲兵见状,冒死穿着甲胄跳入水中营救。 一番折腾后,李本深终于被救了上来。 此时的他脸色惨白,浑身冰凉,没有了一丝呼吸。 “快,”李成栋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他亲自牵来一匹战马指挥道:“快把他倒挂在马背上控水! 在当时。 发生溺水后的救人方法是把溺水者倒挂在牛背或马背上颠簸,或者倒挂在树上对着腹部拍打。 用民间的话来说,这种方法可以救活淹死的人,却救不活呛死的人。 李本深是连淹带呛,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又折腾了好半天,李本深不但没有动静,嘴角还流出了深红色的血液。 李成栋彻底慌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如此慌乱过。 高杰是李本深的舅舅。 俗话说娘亲舅大,现在他把高杰的外甥搞死了... 高杰知道后,砍他的头都算法外开恩。 “大...大人,”李本深的亲兵跪在李成栋身边:“接...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和李成栋的处境一样。 身为亲兵竟然没有保护好主将。 就算王永吉能放过他们,高杰也会把他们凌迟处死。 李成栋没说话。 他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清楚该怎么做。 片刻后,李成栋眨着泛红的眼睛说道:“先退回城内再说!” 五千骑兵一箭没放,又退回了城中。 此时袁宗第正打算出城,听闻李成栋出城后又退了回来很是费解,立刻派人打探情况。 李成栋极力隐瞒,试图把这件事暂时压下去。 可这种事是压不住的。 这些士兵都是高杰的麾下,李本深是高杰的外甥。 对这些士兵来说,李本深就是高杰的影子。 现在李本深死了,整个大军军心涣散。 当士兵把打探来消息告诉袁宗第时,他直接愣在原地:“李...李本深...死了?” “是,出城的时候落水淹死。” “这个死法也太憋屈了!”袁宗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消息保真吗?” “绝对假不了!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士兵回答。 “李成栋呢?他有什么举动?”袁宗第警惕的问。 在他看来,高杰绝不会饶了李成栋。 李成栋非常惜命,为了求生,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李成栋先是跪在李本深的尸体前哭了一会,然后和一众高级将领回到军帐内议事。由于附近围满了他的亲兵,所以末没有打探出他们商量了什么。” “要坏,”袁宗第站了起来:“李成栋为了活命,极有可能投降建奴。传令各部,带足七天口粮登上城墙,准备死守!” 第964章 义州之变(下) “等等,”士兵刚要传达命令,又被袁宗第喊了回来,“派人给李成栋的麾下送去消息,告诉他们凡是愿意投靠咱们的,来者不拒!” “只要本官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保住他们的身家性命!如果欺瞒,我袁宗第死无葬身之地!” 按理说李成栋尚未投降,袁宗第这种直接挖墙脚的行为不但影响内部团结,还会授人以柄。 但... 袁宗第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的任务是守住义州,只要义州不失,他就能将功抵过。 袁宗第来者不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义州卫。 最先投靠过来的是李本深的亲兵。 他们自知必死无疑,所以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袁宗第的队伍寻求庇护。 在当时,士兵们犯了死罪之后率先想到的就是改换门庭。 对于其他将领来说,只要能打仗就行,不会计较他们之前的过错。 这些人卷好铺盖,骑上战马,带着武器甲胄进入袁宗第的军营。 在他们的带动下,投靠袁宗第的人越来越多。 此时的李成栋还在密谋之中。 “大人,李本深已死,咱们...该何去何从?”一个将领问李成栋。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给大人(指高杰)写信坦白吧。”另一个将领提议。 “放你妈的屁,”李成栋破口大骂起来:“那么做的话必死无疑!他(指高杰)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不止老子会死,你们也活不了。” 众将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改换门庭?”又一个将领提议,“咱们可以投到王总督,李性忠亦或者者刘肇基麾下。” “没用!”李成栋摇头,“首先咱们位高权重,不是想调走就能调走的。其次就算你说的这些人想保咱们,陛下也不会同意。” “这与陛下何干?”其他人很是诧异。 “咱们从哪里来?”李成栋反问。 “蓟州!”有人回答。 “蓟州是京师门户,高杰此时就守在那里。如果咱们投入王永吉的门下,届时高杰只需向陛下求情,王永吉就得乖乖放人!所以...咱们还是个死!”李成栋开始直呼高杰的名字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从这个变化中意识到了李成栋的想法。 “左右是个死,不如投靠建奴!”李成栋的心腹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议,“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现在建奴势微,咱们投靠过去等于雪中送炭!” 众人意见不一。 有人同意,有人沉默不表态,也有人反对。 李成栋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先是把反对他的将领全部砍死,然后威逼利诱那些中间派。 又杀了几个将领后,众人意见达成了统一:投降建奴! “既然都打算投降建奴,那就攻下义州作为投名状吧!”李成栋眯着眼,表情阴冷。 “全听大人安排!”将领们齐声响应。 “城外建奴尚未退却,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李成栋开始安排作战计划。 商议完之后他第一个走出军帐,正要下达命令时旁边的亲兵忽然告诉他:“袁宗第正在大肆招揽咱们的人,军中士兵走了不少。” “什么?”李成栋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谁给他的胆子敢招揽老子的麾下?” 亲兵低着头,不敢出声。 “什么时候的事?”李成栋问。 “大人您前脚走进军帐商议,后脚就有人来招揽了。”亲兵回答。 “你为什么不立刻告诉老子?” 亲兵一脸委屈,“是大人您亲口说出了任何事都不能打扰您的,所以末将就一直守在附近。” “事跟事能一样吗?”李成栋更加生气,他指着对方的脑袋怒吼:“废物,又蠢又混的废物!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附近的亲兵一拥而上,将那人拉下去砍掉了脑袋。 砍完之后李成栋又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找到了和袁宗第开战的理由。 可是后悔已经没用了,李成栋深吸一口气下令:“传令集结!” 士兵们集结后,李成栋开始叙说开战的理由。 他当然不能说直接投降建奴,那样会引起底层士兵的抵触情绪。 他首先要找一个和袁宗第开战的理由,事成之后直接邀请建奴进城。 当生米煮成熟饭,底层士兵会被迫接受。 毕竟...投降已成事实。 快速清点后,李成栋有些泄气。 在他开会的时候,麾下五千骑兵跑了一千多人。 能有这么多人投靠袁宗第,李本深的亲兵功不可没。 毕竟亲兵是战力担当,很多人唯他们马首是瞻。 李成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袁宗第趁咱们出城作战的时候发起偷袭,害死了李本深将军,实在罪不可恕。现在...李将军尸骨未寒,袁宗第又开始拉拢咱们的人,挖咱们的墙角。” “实在可恨!所以本官要找报仇!” “报仇!” “报仇!” 下面不知道的士兵们齐声高呼。 “好,都带好武器,跟老子去要说法。”李成栋带着不到四千骑兵浩浩荡荡冲向袁宗第的军营。 此时袁宗第的军营已经空无一人。 他人早已占据了四面城墙,并控制了城门和吊桥。 李成栋直接向袁宗第发起了进攻。 由于战马无法攀爬城墙,所以这些骑兵不得不下马作战。 他们先是朝东城墙发起了进攻,被击退后又转向南城墙。 可是又被击退。 袁宗第虽然守住了城墙,但伤亡也不小。 另外守城用的物资在快速消耗。 等这些物资彻底消耗完时,迎接他的将是失败。 此时李成栋指挥兵马朝袁宗第亲自镇守的北城门杀了过来。 “来人,升起北城门的千斤闸放下吊桥!”袁宗第深思熟虑后下令。 李成栋造反的目的是活命,他的任务是守住义州。 与其和李成栋在城内火拼两败俱伤,不如打开城门让他出城。 “大人...” “照做就是,另外集结队伍,准备封堵城门!” 喊杀声中,李成栋出现在北城门附近。 看着大敞四开的城门,李成栋犹豫了一会。 他知道这是袁宗第故意为之。 他本想把义州卫作为投名状送给建奴,可是袁宗第严密的防守让他无计可施。 再加上骑兵不善步战,且没有攻坚利器。 接连碰壁让他意识到投名状已经不可能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李成栋挥手下令,“出城!” 第965章 唐通的判断 “你是说李成栋要率部投降?”当八旗汉军旗主刘之源听到这个消息后,满脸的不可思议。 “回主子的话,确实如此。”负责传信的士兵回答。 刘之源有点懵。 他的任务是出兵义州,迫使明军往义州调动兵马。 所以李成栋进城后,他一直在城外列阵,并没有离开。 李成栋与袁宗第火拼时,他在城外听到了动静却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 正疑惑间,传来了李成栋率部投降的消息。 “等等,”刘之源右手抓着脑袋上的辫子,嘴里喃喃自语:“这不对啊!上午只是朝着李成栋放了两轮箭,严格意义上来讲都不算交手。他...这就降了?没道理啊!” “具体原因只有李成栋自己知道。” “让他亲自来一趟,我要仔细询问。”刘之源吩咐。 在这个时候投降,不排除是苦肉计的可能。 为了谨慎起见,他必须问清楚。 李成栋已经没了退路,所以明知有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见刘之源。 二人相见后,李成栋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太多了,他能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这种时候越是坦诚,对方的信任度越高。 听完李成栋解释后,刘之源顿时大喜。 他亲自来到李成栋面前拱手相迎:“李将军能弃暗投明,既是李将军的喜事,也是大清的一件幸事,实在是可喜可贺!” “惭愧,惭愧!”李成栋虽然早就没了脸,但还是有些愧疚。 毕竟高杰待他不薄,李本深又因他而死。 “我要在义州一带有所斩获,李将军有何建议?”刘之源本着不浪费时间的原则,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起来。 李成栋回头看了一眼北城门。 在他出城后,袁宗第立刻关闭北城门并收起吊桥。 再加上之前损毁的城墙也已修复,所以从北城门反攻回去已经不现实了。 其他城门也是同样的情况。 “义州易守难攻,除非袁宗第出城野战,否则很难有所斩获。”李成栋回答。 “难道我要无功而返吗?”刘之源一脸沮丧。 “非也,”李成栋向前半步,谄媚的说道:“义州确实没有建功的机会,但是继续往南机会就来了。” “继续往南?”刘之源看向李成栋。 “对,义州南面有六个堡,每个堡的守军一百五到五百不等。再往南就是锦州城,唐通的五千兵马就驻守在那里。” “难啊,”刘之源叹了口气,“我麾下只有骑兵没有步兵,也没有攻城器械。如果他们躲在城中不出,还是没有办法。” “刘大人忘了我的身份?”李成栋伸手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敕书、印绶,悠悠说道:“凭借这个东西,绝对可以骗开一些城池的城门。如果幸运的话,甚至能骗过唐通进入锦州。” 刘之源脸上的笑容骤然绽放:“妙,实在是太妙了,就按你说的方法办!” 两人商议妥当后,刘之源分给李成栋一些粮草。 李成栋在前,刘之源在后。 两支大军绕过义州浩浩荡荡的杀向义州南面的团山堡。 “快开城门随我们一起南逃,袁宗第率部投降建奴,正引着建奴大军向此地杀来!”李成栋的人来到团山堡下大喊。 由于袁宗第一直被围在城中,没有送出李成栋叛变的消息。 所以团山堡的守军轻易就相信了。 当他们匆匆出城准备和李成栋一起逃跑时,立刻被李成栋的人围了起来。 投降的打散原有编制,分别安插到各部。 不投降的就地处死。 当天傍晚,李成栋就率部杀到了流水堡城下,距离锦州不足三十里! 驻守在锦州的唐通先后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义州方向有大批明军向锦州行军。 第二个消息是袁宗第叛变,正带着建奴大军杀奔义州。李成栋率部溃逃,已经逃至流水堡附近。 明军的预警体系非常严谨。 后方城池的探马发现部队的踪迹后,无论敌友都会向上汇报。 所以唐通得到了第一个消息。 第二个消息来自李成栋。 他一边南下,一边散布谣言,试图迷惑唐通,扰乱唐通的判断。 唐通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他妈的,”唐通看着手里的塘报破口大骂:“袁宗第有没有投降建奴老子不清楚,但是李成栋这条狗绝对投降了。” “大人何出此言?”旁边的亲兵低声询问。 “袁宗第的任务是把守义州城!”唐通咬着牙说道:“建奴来犯时,最先出城野战的应该是李成栋这支骑兵,而不是袁宗第的步兵!现在李成栋说负责守城的袁宗第投降了,出城野战的反而没有投降。” “这他妈的合理吗?” 亲兵一怔,随后下意识地拍马屁,“大人足智多谋,一眼就识破了李成栋的诡计...” “闭上你的臭嘴,”唐通站起身皱着眉说道:“快给宁远,松山还有大凌河堡送去消息,让他们仔细甄别,勿要中了李成栋的诡计。另外立刻排快马给总督大人送信,请他派兵回援。” 当天傍晚,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草原。 五月初六,辽西走廊。 勒克德浑率领三千名八旗兵出现在高台堡附近。 堡内只有区区六百守军,根本不敢出城迎战,只能缩在堡内固守。 万幸,他们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了出去。 勒克德浑没有进攻堡垒,选择绕过高台堡进入辽西走廊。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派出大量探马寻找明军运粮队和辎重队的踪迹。 他的目的不是攻城掠地,而是截断明军的粮道,给平辽大军制造恐慌。 正在路上的运粮队和辎重队,得到消息后迅速进入距离最近的堡垒,躲避建奴的袭击。 王永吉并非顾头不顾尾的人。 他在距离高台堡几十里外广宁中后所安排了一支精锐骑兵。 这支骑兵的将领是辽东将门出身的李顺祖。 他得到消息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李顺祖麾下原本有五千骑兵。 前线战事吃紧,从他这抽调了三千骑兵。 现在他麾下还剩两千骑兵,比八旗兵足足少了一千。 如果对方是蒙古人,李顺祖毫不畏惧。 毕竟蒙古人的优势是拉扯。 可对方是八旗兵,他没有以少胜多的把握。 深思熟虑后。 他一方面派人分别将消息送往前线和后方,一方面组织附近堡垒的守军,配合他作战。 勒克德浑的任务是制造恐慌,所以他并不和李顺祖正面交战。 而是在还算宽阔的辽西走廊展开了游击战。 第966章 后方的坏消息 五月初七的中午,王永吉接到了唐通的塘报。 这是一个坏消息。 看完塘报内容后,王永吉的后背开始发凉。 锦州出现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无法分辨信息的真伪! 因为除了建奴兵临义州,以及李成栋率部南下这则消息是事实外,其他消息都掺杂着各种猜想。 如果李成栋说的真话,那么袁宗第肯定已经投降。 如果唐通的猜测为真,那么李成栋必然已经投降,而袁宗第是否投降就不清楚了。 毕竟李成栋可以造谣袁宗第投降,也可以和袁宗第配合演一场戏。 李性忠拿起塘报快速扫了一眼后沉声说道:“塘报上说建奴兵力数千,而李成栋和袁宗第麾下兵力加起来有八千之众,如果他们都投降了的话...唐通和锦州危矣!” “不一定,”王永吉迅速冷静下来,“建奴也好,李成栋和袁宗第也罢,都缺少攻城器械。如果唐通选择守城而不是野战,锦州一时半会是丢不了的,松山和大凌河堡也是如此!” “那...建奴从义州南下的目的是什么?”李性忠皱着眉问。 “扰乱我军粮道,迫使平辽大军主力撤兵。”王永吉沉声回答,“亦或者在我军回援途中围点打援。” “不可能!”李性忠使劲摇头,“建奴主力在北,若想围点打援得把主力调到我军后方,可是建奴主力就在我军前方。除非建奴身上插了翅膀,否则绝对做不到。” “这也是本督费解的地方。”王永吉开始沉默。 远在锦州的唐通也在沉默。 因为他接到了李顺祖的消息。 辽西走廊出现数千建奴骑兵,李顺祖虽然集结兵力进行追剿,但建奴并不正面交战,而是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明军捉,建奴藏。 辽西走廊高台堡路段宽约六七十里。 想在这么宽的地方找到并击败建奴,对李顺祖来说太难了。 可是不击败建奴,粮道就不稳定,运粮队随时都有遇袭的可能。 “李成栋到哪儿了?”唐通问身边的人。 “还在流水堡一带,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有人回答。 “这是引诱老子去流水堡送人头呢,”唐通冷笑之后吩咐道:“把李顺祖的消息送往草原,另外向李定国求援。他麾下有万余骑兵,是附近兵力最多的友军,没有之一!” 消息送出锦州时,王永吉也打定了主意。 无论建奴主力在哪里,平辽大军主力都必须从草原撤退。 首先平辽大军已经深入草原三百里,足够深入了。 其次锦州,松山还有大凌河堡是平辽大军入辽的桥头堡。 这里绝不能出事。 确定退兵后,如何退兵成了问题。 草原上。 步兵如果没有骑兵伴行,与活靶子没什么两样。 问题是步兵行军速度比骑兵慢的太多。 同样三百里的路程。 骑兵只需两到三日,而步兵则需要五到六天。 如果让骑兵伴行步兵,等他撤回长城以内时锦州和松山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便守将从始至终都不出城迎战,守住了城池,平辽大军的粮道也会被断。 最终受影响的还是平辽大军。 可是他也不能从抽调一部分骑兵支援锦州,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建奴主力就在草原上。 一旦抽调骑兵,建奴会趁着他兵力不足时发起反击。 仔细斟酌后,王永吉下令:“传令各部,队尾变队首,队首变队尾,立刻从草原撤兵。撤兵时步兵在前,骑兵殿后,不得有误!” “另外给笔架山的黄蜚下令,命他派遣一支擅长陆战的水师驰援锦州,确保锦州无忧。” “总督大人,李定国就在锦州东面,是不是让他参战?”黄得功提议。 “不,”王永吉摇头,“如果建奴主力不在草原,那么必然在东面。把李定国留在那里,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随着王永吉一声令下,平辽大军宛如一台巨大的机器缓缓停了下来。 然后慢慢调转方向,朝来时的路驶去。 五月初八的深夜,王永吉再次接到了唐通和李顺祖的坏消息:李成栋在锦州北面的流水堡附近一动不动!辽西走廊出现建奴骑兵,李顺祖兵力不足,无法将其驱赶出辽西走廊!” “总督大人,辽西走廊是整个平辽大军的粮道,这里可不能出事啊!咱们是不是派兵支援?”黄得功亲自来到王永吉帐外询问。 “支援肯定是要支援的,不过不是从辽东,而是从关内调兵!”王永吉披着衣服,顶着发白的头发来到烛火旁:“山海关还有一支千余人的关宁骑兵,蓟州也有高杰的骑兵,可以把他们临时调到辽西走廊支援。” 王永吉本想写总督军令,刚提起笔又放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和陛下也知道了辽西走廊的事,他们肯定在第一时间调兵了。” 自言自语后王永吉又提起了笔:“哎,还是写一道军令吧,万一朝廷没调兵呢!” 唰唰声中,王永吉写下了一道军令和数封信函。 驿兵接过信,出营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天上星月流转,东方渐渐发白。 呜! 辽河西岸的西宁堡外。 随着号角声响起,满达海率领四万兵马启程了。 为了打赢这一仗,济尔哈朗几乎把所有主力交给了满达海。 他自己则带着一帮老弱病残以及蒙古人在草原上当诱饵。 四万大军先是向北来到了吴家坟村。 确定附近没有伏兵后大军没有继续向北进发,而是转向西,直奔大凌河堡! 第967章 马世耀的选择 满达海为了隐藏大军行踪,派出的探马数量非常少。 不过... 他十分清楚吴家坟再往北有明军。 不止有守堡兵,还有李定国的一万骑兵以及李过,李来亨麾下三千多步兵。 这些信息都是济尔哈朗派人告诉他的。 济尔哈朗的消息来自吴三桂。 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递给满达海,济尔哈朗在辽泽外围临时设置了大量驿站和驿兵。 得到这个消息后,满达海并未将李定国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 李定国兵力没有他多,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况且济尔哈朗给他的任务是奇袭大凌河堡,断王永吉的粮道,围点打援! 吴家坟北面有数座堡垒。 城墙虽有损毁,但是临时修补后也能抵挡进攻。 他没必要在那里浪费时间和兵力。 最关键的是,一旦攻打那里的堡垒,就会暴露他麾下大军的行踪。 让奇袭大凌河堡失去意义。 行军途中。 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来到满达海身边提议道:“王爷,奴才以为李定国早晚是个祸害,不如先把他杀了给固山贝子爷(尼堪)报仇雪恨,然后再奔袭大凌河堡。” “报仇肯定是要报仇的,不过没必要专门跑一趟,李定国会自己送上门。”满达海笑着说道。 “送上门?”吴守进有懵。 他想了一会后还是没有想明白,于是躬身施礼:“请王爷释疑。” “围点打援!”满达海信心满满,“围住大凌河堡后,王永吉必然会派兵支援。李定国距离大凌河堡最近,会被第一个派过去。如此一来,不是送上门还是什么?” 吴守进恍然大悟:“王爷用兵如神,奴才佩服。” 轰隆隆—— 马蹄声中,四万建奴大军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最先发现满达海行踪的是李定国。 探马第一时间汇报:“报,数万建奴从吴家坟集结,然后向西面的大凌河堡疾驰而去。” 李定国有些吃惊。 首先他没想到建奴竟然在东面集结了这么多兵力。 其次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大凌河堡! 那里可是明军腹地! 这种长驱直入的战术不但需要极大的勇气,还需要情报支撑。 大凌河堡是平辽大军的桥头堡。 王永吉深入草原的粮草物资都会从那里中转。 建奴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有可能。 大凌河堡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这座城池的战略意义。 李定国没有时间多想就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立刻把消息告知总督大人,越快越好!” 驿兵走后,他又开始思考如何用兵。 其实他在昨天就接到了唐通的求援。 不过他没有动。 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没有命令! 入辽之后。 大范围调动兵马需要有王永吉的命令。 王永吉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职位越高的人,目光看的越远,用兵部署的战略性也就更强一些。 为了整个大局,王永吉不会追求单个战场的胜负。 如果能换来全局性的大胜,他甚至会不惜代价。 “大人为何还不下令?”高文贵等不及了,在旁边提醒。 “下什么令?”李定国反问。 “当然是追击建奴,驰援大凌河堡的命令啊!”高文贵有些诧异。 在他的认知里,建奴都杀到家里了,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追击建奴?”李定国笑了笑:“建奴有四万大军,加上李过父子和附近的守堡兵,咱们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四千人!一万四千对四万,怎么打?” “就算咱们能抗住四万建奴的攻击,别忘了锦州城外还有万余建奴骑兵,他们随时都能绕过锦州,与大凌河堡的建奴两面夹击。” “这...”高文贵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大凌河堡出了事,平辽大军就会受到影响。轻则军心不稳,重则...会发生溃败啊!” “放心,”李定国很是淡定的说道:“以我对马世耀的了解,他必然会龟缩在城中的防守,而不是出城和建奴野战。” “只要守上两天,咱们就能等来军令。” “嗯?”高文贵挠了下后脑勺,“等到军令后再出兵不也一样吗?还是一万四对四万!” “非也,”李定国神秘地笑了笑,“建奴必然已经做好了围点打援的准备,所以咱们要反其道而行之!” 正如李定国所料。 听闻数万建奴直奔大凌河堡后,马世耀差点被吓死。 他第一个想法是向锦州的唐通和松山的刘芳亮求援。 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锦州北面敌情不明,唐通自己的麻烦就不小,更别提支援他了。 松山的刘芳亮也指望不上。 他麾下仅有三千兵马,就算来到大凌河堡也无济于事。 到时候不但会吃败仗,还会丢掉松山,让锦州失去侧翼。 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东边的李定国和平辽大军主力。 可是建奴是从东边来的。 和李定国一个方向。 难道李定国不战而退?亦或者已经投降? 想到这,马世耀不敢想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平辽大军的主力身上。 他大声下令:“传令各部,全都爬上城墙死守待援!” 在古代。 敌军来袭时出城野战并非首选策略。 高大的城墙带来的防守优势是巨大的。 出城野战等于放弃优势,和对方站到同一高度作战。 然而在城中死守也有缺点。 首先会被敌军包围,兵败后无处可逃。 城中粮草不多的话还会面临断粮。 另外龟缩城中防守的策略会严重打击士兵的士气。 在士兵们的眼里,对方都打到家门口了,龟缩城中等于示弱。 通俗点就是认怂! 两军交战时,认怂的debuff会一直在守军身上持续。 战力可想而知。 出城野战的优势是能振奋士气,打乱敌人攻城的计划。 另外... 即便不敌也能转身逃跑,不至于无路可逃。 马世耀自知不敌建奴,所以选择在城中死守。 被围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援军。 而他...有数万援军! 第968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五月初十的。 王永吉先后接到了李定国和马世耀的消息:数万建奴从东线跃过辽河,奔袭大凌河堡。 “建奴主力...竟然真的不在草原上!”王永吉很是吃惊。 “总督大人,”刘肇基马上提议,“既然建奴主力不在草原,那就让步兵在后面慢慢走,末将率领骑兵回援。” 王永吉没说话。 他在思考这么做的弊端。 据他所知,建奴总兵力在七八万左右。 李定国和马世耀在塘报上写的清清楚楚,围困大凌河堡的建奴有四五万之众。 这个数字虽然不准确,但是和实际出入应该不是很大。 按照四万来算。 建奴还有三四万的兵力。 刨去辽西走廊和进犯义州的建奴,济尔哈朗可用的兵力至少还有三万左右。 这些人都是骑兵,而且就在草原上。 否则他也不会追过来。 此时他距离长城还有两百多里。 如果让骑兵抛弃步兵,剩余两百多里的路程上,济尔哈朗的三万骑兵对步兵来说就是灾难。 可是不让骑兵先行离开的话,大凌河堡很有可能失守。 按照每天五十里的行军速度,大军还需要四天才能离开草原回到长城内。 而长城距离大凌河将近二百里。 又需要四天时间行军。 二者相加就是八天! 马世耀能坚持八天吗? 他不敢赌! 李性忠看出了王永吉的顾虑,在旁边提议道:“总督大人分兵吧!骑兵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草原与步兵伴行,一部分南下驰援大凌河堡。”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王永吉无奈点头后询问:“吴三桂负责殿后,他的人不能动。所以只能从两位总兵的麾下调兵,你们觉得调多少兵合适?” 几经商议后。 王永吉决定把李性忠麾下一万两千骑兵全部调走。 另外再从刘肇基麾下抽调三千,从高第麾下抽调一千,从黄得功麾下抽调两千骑兵。 最后王永吉又从自己麾下抽调两千骑兵,组成两万大军。 两万对四万当然不现实。 不过大凌河堡东面还有李定国一万骑兵外加李过、李来亨三千兵马。 这样就有了三万三千大军。 再加上大凌河堡三千兵马,以及松山的三千兵马。 明军在大凌河堡一带的总兵力将高达三万九千! 双方人数基本持平,就算建奴全都是精锐,明军也有一战之力! “命你部即刻驰援大凌河堡,不得有误!”王永吉写完给李定国的军令后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把军令撕毁又重新写了一张。 李性忠就站在旁边观看。 他发现王永吉重新写的第二张军令改了措辞,由之前的驰援大凌河堡改为牵制敌军,等待李性忠主力抵达后共解大凌河堡之围。 驿兵认真收好信件,用力挥舞马鞭狠狠抽在战马身上。 战马的嘶鸣声中,消息送了出去。 李性忠率先出发,其余各部紧随其后。 他和刘肇基麾下骑兵全都是一人双马,甚至有些是一人三马。 轻装简从下,其他骑兵每天行军百里已是极限。 而李性忠能行军一百五十里还能保持战斗力。 理论上来讲,骑兵一天最多可以行进三百里。 但是《资治通鉴》里说过,日行三百里,必阙上将军。 所以李性忠刻意控制了行军速度。 可即便这样,长途的奔波不但让战马体力消耗非常快,士兵们的体力和耐力也被快速消磨。 五月十一,李性忠离开草原进入长城以内。 五月十二,李性忠抵达了广宁卫。 大凌河堡距离广宁不到五十里。 为了防止中埋伏,李性忠一边让大军在城中休整,一边派出探马打探大凌河堡的情况以及李定国的行踪。 李定国在五月十一的下午就接到了王永吉的军令。 他既没有等李性忠,也没有向大凌河堡派兵。 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李定国对着高文贵说道:“总督大人在信中说,建奴的总兵力约有七八万,奔袭大凌河堡的建奴有四五万,义州和辽西走廊有五六千,草原上还有两三万!” “也就是说...建奴后方兵力空虚!” 高文贵瞳孔猛地一缩,“总兵大人的意思是...奔袭建奴后方,围魏救赵?” “继续猜。” “请大人明示。”高文贵实在想不出来,朝着李定国躬身施礼。 “围点打援啊!”李定国拍了下高文贵的脑袋,“建奴听闻后方遇袭必然回兵来救,届时正好以逸待劳,围点打援!”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高文贵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太妙了。 “建奴不是擅长围点打援吗?这次就让他们尝尝被围点打援的感觉!”李定国摊开桌子上的地图,开始搜寻目标。 他先是看向海州卫,紧接着又看向辽东镇(辽阳)。 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建奴的“都城”沈阳! “这里!”李定国伸出右手食指,“建奴所谓的‘皇上’就住在这里吧?” 高文贵被惊出一身冷汗:“总兵大人不可啊,建奴的主力虽然不在沈阳,但沈阳城中必然还有大量精锐。多了不说,万八千人还是有的。” “长驱直入本就是兵家大忌,届时一旦和他们遭遇,同样的兵力我军几乎没有胜算!” “不,”李定国摇头,“谁说要和他们交战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高文贵更加茫然。 李定国站起身,倒背着手悠悠说道:“我的意思是扛着大明国旗去沈阳城下溜一圈。” “我朝二年建奴入关劫掠,兵临京师城下。我朝二十四年,我李定国也要兵临建奴京师城下,告诉城中建奴寇可往我亦可往!” 嘶—— 高文贵顿时被这个想法折服了。 这是什么行为? 在建奴脸上扇嘴巴子的行为。 “那围点打援怎么打?”高文贵有些疑惑。 他实在想不出怎么把扇建奴嘴巴子和围点打援联系在一起。 “近前来,”李定国指着地图与高文贵仔细商议对策。 李定国不知道的是。 他此举不但打破了战场的平衡,还加快了建奴内部的权力更迭。 第969章 深入敌后 崇祯二十四年五月十二。 在李性忠寻找李定国踪迹的时候,李定国的大军却沿着长城向南进军。 那里不是支援大凌河堡的方向,而是吴家坟村。 大军抵达吴家坟村后没有停留,很快来到了西宁堡城下。 西宁堡里有三百建奴士兵。 满达海让他们守在这里有两个目的。 一是作为驿站,供传递消息的驿兵休息。 二是作为前哨基地,给后方提供预警。 高文贵率领两千身穿建奴甲胄,背扛建奴旗帜的骑兵在前面跑。 这些甲胄和旗帜都是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 李定国率领八千明军骑兵在后面追。 给人一副八旗兵正在被明军追击的感觉。 “咱们的人被明军追杀呢,快放他们进来吧。”城墙上的建奴士兵朝着身边的将领大声提议。 “着什么急,看清楚再说。”建奴将领一边招呼士兵爬上城墙御敌,一边让人骑兵出城把消息送往后方。 无论对方是敌是友,他的任务都是在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出去。 消息只阐明事实,不做任何猜测。 送信的骑兵前脚刚出城,高文贵后脚就来到西宁堡城下。 “走!”高文贵没有停留,带着两千“八旗兵”疾驰而去。 城墙上的建奴士兵都惊呆了。 他们本以为城外的“八旗兵”会背靠城池抵抗一番,万万没想到竟然不战而逃。 惊诧间,李定国带着骑兵追了过来。 看着漫山遍野的明军骑兵,建奴将领如坠冰窟。 他艰难的张开嘴,颤颤巍巍的吼道:“集...集结御敌!” 一阵鼓声落下。 西宁堡里的建奴士兵齐聚城墙,准备死守。 明军很快兵临城下。 铁蹄踩在地上隆隆作响,大明国旗在风中肆意飘扬。 一个建奴士兵低声提议:“要不...咱们降了吧?” 砰! 建奴将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宁死不降,再有言降者斩立决!” 其他人不敢多言,纷纷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瑟瑟发抖,毫无斗志。 城外的明军太多了,粗略一数有近万人! 别说一万人,就是一万个馒头也能把他们活活撑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明军要攻城时,李定国却率领大军绕了过去。 “我...我没看错吧?”一个士兵揉着眼睛问:“明军既没有攻城,也没有劝降,而是...绕过去了?” “你没看错。”旁边有人回应。 “这也太邪门了吧?” “是啊,哪有这么干的,好歹劝降一下啊!” “等等,”眼尖的士兵指着远处,“你们看那里!” 众人纷纷看向士兵手指的方向。 那里是西宁堡的后方,辽河的河岸。 在他们的注视下,之前溃逃的“八旗兵”已经踩着辽河上的木桥,抵达了辽河东岸。 后面追击的明军也开始渡河。 西宁堡里的建奴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支明军到底要干什么。 片刻后。 建奴将领猛地站起身朝着身边吼道:“快,快告诉礼亲王(满达海),就说万余明军跃过辽河杀入大清的腹地了。” 旁边的士兵后知后觉。 其中两个人迅速跑下城墙,骑马出城,辨别方向后奔向大凌河堡。 李定国之所以没有攻城,也没有劝降。 就是想让他们主动给满达海送信。 毕竟...只有自己人送去的消息才会让满达海深信不疑。 李定国跃过辽河后继续向前行军,当天下午又渡过了三岔河,兵临海州卫城下。 就在海州卫的士兵打算核实高文贵的身份时,高文贵却直接向北溃逃。 李定国也跟着绕过海州卫,向北追去。 与此同时。 正在围攻大凌河堡的满达海,接到了西宁堡送来的消息。 听完士兵的汇报,满达海面沉似水。 他本想用围点打援的战术杀了李定国,替尼堪报仇。 万万没想到李定国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不但没有驰援大凌河堡,反而杀向“大清”的腹地。 在此之前,他把难题留给了李定国。 现在李定国用这种方式又把难题甩了过来。 这让他十分难堪。 “你是说,”满达海指着西宁堡送信的士兵问:“在李定国前面逃跑的人是八旗兵?” “回王爷的话,他们身穿八旗的甲胄,举着八旗的旗帜...按理说应该是八旗兵。但是奴才还没来得及核实他们的身份,他们就逃跑了。” 满达海皱着眉分析了一下,猜测道:“我军兵马都在大凌河堡附近,那里没有自己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军假扮的。” “王爷,”吴守进低声询问:“咱们该怎么办...” “不用管他,”满达海认真思考后说道:“李定国轻装简从,不但携带的粮草有限,而且也没有攻城器械。深入我军腹地又能如何?只能望城兴叹罢了。” 话音刚落,军帐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声说道:“启禀王爷,海州卫急报!” “说。” “是,今天未时中(十四点)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八旗兵,从西宁堡方向溃逃至海州卫。他们并未进城,而是绕过城池向辽阳方向溃逃...” 不等驿兵把话说完,满达海急忙追问:“后面的明军呢?” “八旗溃兵后面有万余明军,他们没有围攻海州卫,同样也绕过城池奔向辽阳。”驿兵回答。 “坏了!”满达海使劲拍大腿。 “王爷莫慌,”吴守进劝道:“李定国只有一万多人,根本攻不下辽阳。” “不是攻城的事,是粮道的问题!”满达海站起身开始左右踱步,“辽东镇是我军粮草重地。” “各地的粮草都要从辽阳转运,现在李定国位于辽阳和海州卫中间,粮道已然断了。” “再者,李定国杀入大清腹地,我岂能坐视不管?” 满达海只是以为李定国误打误撞截断了他的粮道,并未往其他方面想。 “末将愿率兵回援,恢复粮道。”吴守进自告奋勇。 “不行,”满达海摇头,“明天就要攻下大凌河堡了,接下来还要面对王永吉的主力,你和你的人都不能走。” “啊?”吴守进一愣,“王爷有攻下大凌河堡的办法了?” “当然,虚虚实实方为用兵之道。我已经想到了骗守军骗出城的方法,届时趁机反攻必能拿下城池。” “那回援的事...” 满达海想了想,“让孔有德去吧!” 不多时,孔有德被召至帐中。 满达海说完想法后,恭顺王孔有德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愁容:“王爷,我麾下只有三千兵马,无法和李定国一万大军正面抗衡...” “本王再给你增派两千骑兵,你不需要和李定国正面抗衡,只需要和他拉扯就行。另外京师(沈阳)那边得到消息后也会向辽阳派兵,你们合兵之后必能斩杀李定国。” “切记,不要中了李定国围点打援的计谋!” 第970章 马世耀投降 五月十二下午。 孔有德率领五千兵马离开大凌河堡,回援辽阳。 次日清晨,李性忠的部队开始和满达海的部队在大凌河堡北面进行小规模的接触。 双方都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所以产生的伤亡并不大。 李性忠在等其他友军,而满达海在等待攻破大凌河堡的时机。 战斗结束后,城北的八旗兵并未回营。 而是成群结队的在城北跑马。 马蹄阵阵,浓烟滚滚。 似乎在告诉城中的马世耀,这里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 听着城北隆隆的马蹄声,马世耀有些坐不住了。 他亲自爬上城墙向城北看去。 大凌河堡北面有一道建奴临时挖掘的壕沟。 再往北是建奴营地。 马蹄声从建奴营中传出。 在他的注视下,不断有建奴骑兵走出军营,奔向北方。 那里尘土飞扬,喊杀震天。 似乎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 “咱们的援军到了,正在那里和建奴厮杀!”城墙上的明军开始欢呼。 马世耀很纠结。 他在想...那里是真的发生了战斗,还是建奴的计谋? 如果真的发生了战斗,他应该立刻带兵出城,和城外的明军夹击建奴。 内外夹击之下,建奴必败。 如果是建奴的计谋,此举就是在引诱他出城。 一旦中计。 不但会丢城失地,他本人也会葬身沙场。 整整一个上午,马世耀都站在城墙上向远处观望。 晌午时分,北面喊杀声和浓尘渐渐消失。 八旗兵陆续回营吃饭。 午后没多久,远处再次扬起尘土。 八旗兵匆匆翻身上马,朝北方奔去。 随后就是无休止的喊杀声和马蹄声。 “大人,”有人提议,“援军正在和建奴作战,咱们出城夹击建奴吧。” 马世耀摇头,继续观察。 他试图通过观察分辨八旗兵是不是在演戏。 可是随着观察时间的增长,他发现建奴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八旗兵每次出动时,最多出动七成左右的兵力。 剩下的三成留在营中防守。 换成其他人。 会觉得没有机会,从而放弃出城夹击建奴。 马世耀不同,他当流贼时号称小诸葛。 不但有文韬,还有武略。 在他看来建奴越没有破绽,说明这件事越是真的。 “集结兵马,准备随时出城。”马世耀挥手下令。 两刻后。 两千五百明军在北城门内集结完毕。 马世耀继续观察,等待最佳时机。 忽然。 北面战场乱作一团。 一支骑兵从建奴的军阵中冲出,直奔大凌河堡冲了过来。 这支骑兵高举大明国旗,在建奴军中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 附近的建奴不停地朝他们放箭,可还是无法阻挡他们冲锋的势头。 建奴营中大乱。 “援军来了,”马世耀抓起铁盔戴在头上,“儿郎们,随我出城夹击建奴!” “杀!” 在他的带领下,两千多明军冲出城门杀向建奴营地。 在冲入建奴营地前,马世耀被壕沟拦住了去路。 士兵们早就有准备。 拿出提前制作好的木桥架在壕沟上面,踩着木桥冲入建奴营地。 建奴营中已经乱作一团,看到马世耀之后纷纷避让。 马世耀加速冲锋,朝援军的方向汇合。 眼看两军即将相遇,马世耀忽然勒停战马,“不对,快撤!” 因为他发现这支援军虽然扛着大明国旗,但士兵们身上没有非常干净,别说血迹了,甚至战斗的痕迹都没有。 要知道真正的战场,士兵身上少说也要插着几支箭矢才行。 这显然不正常。 迟疑间,后方大乱。 之前避让他们的建奴士兵纷纷在后方出现,对马世耀完成了包围。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八旗兵开始劝降。 马世耀犹豫片刻后将手中武器扔在地上,大声说道:“我投降!” 其他明军见状也只能放下武器,跟着投降。 八旗兵一拥而上,将马世耀围起来带到满达海身边。 满达海此时已经不能用喜悦来形容此刻的内心,他没想到战事竟然如此顺利。 他亲自来到马世耀给他拍去身上的尘土:“马将军辛苦了,能弃暗投明实乃大清一大幸事也。” 马世耀红着脸低着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兵败被俘,惭愧惭愧!” “哎咦,”满达海摆手:“马将军能投靠大清是喜事,何来惭愧一说?” “也是,”马世耀抬起头叹道:“能败给礼亲王心服口服!”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马将军打开城门吧。”满达海指着不远处的大凌河堡。 “王爷请!”马世耀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阴狠。 满达海非常谨慎,派人“护送”马世耀去叫门。 大凌河堡内还有五百守军。 他们见主将马世耀已经投降,也只能打开城门投降。 当天傍晚,八旗兵进驻大凌河堡。 同样是五月十三的傍晚。 经过一个半白天外加一夜的急行军的孔有德,率领五千兵马抵达了海州卫。 “明军去哪儿了?”孔有德亲自询问海州卫的探马。 “启禀恭顺王,据最新消息,明军已经绕过辽阳,直奔盛京(沈阳)方向而去!”探马回答。 “什么?”孔有德惊出一身冷汗,“你...你再说一遍?” “明军已经绕过辽阳,直奔盛京去了!”探马低着头,声音低沉。 第971章 兵临沈阳 “不是...”孔有德一脸的诧异,“辽阳的守军在干什么?就不会想办法拦住李定国吗?” “他们想拦也不敢拦啊!”探马哭丧着脸,“辽阳只有不到两千守军,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都不是兵,都是老弱病残甚至还有一些妇女!别说出城了,就是守城都有些费劲。” 孔有德顿时无话可说。 济尔哈朗为了打赢这场仗,把几乎所有兵力都调走了。 剩下的兵根本挡不住李定国。 “盛京!”孔有德默默念了几遍地名后心里开始发毛。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李定国的目的地既不是海州,也不是辽阳,而是大清的国都:盛京! 打海州、辽阳只能算攻城掠地。 而攻打盛京则意味着扇大清的嘴巴子。 这不仅事关面子,还事关军心和政权稳固。 尤其是那些盟友。 当他们听闻明军兵临盛京城下后,还会像之前那样与大清共进共退吗? 显然是不现实的。 “赶快吃饭休息,明天还要追击李定国!”孔有德咬着牙下令。 他必须想办法追上李定国,让他远离盛京。 在海州卫守军的帮助下,孔有德所部兵马早早地吃了饭,睡觉休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孔有德再次启程出发追击李定国。 一百六十里外。 高文贵的兵马在一个叫武靖营的地方停了下来。 武靖营始设于正统七年,是辽东官兵为了守卫辽阳修筑的兵营,最开始驻军只有七十五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展成村庄。 由于战事紧张。 建奴将村中的青壮年全都征召入伍,或运输粮草或当杂役。 这些底层百姓受尽建奴压榨。 虽有反抗之心,却无反抗之力。 只能卑微的活着。 村中百姓见高文贵一行人穿着八旗甲胄,扛起八旗旗帜,以为他们是八旗兵。 于是纷纷送上食物进行讨好。 讨好建奴或许没什么好处,但是不讨好他们必然有坏处。 “军爷一路辛苦,”村长伸出干裂的双手,拿出了两个温热的鸡蛋。 高文贵没有接,而是看向村长身后。 那里架着十几口正在烧水的大锅。 旁边摆着几十个装满高粱米的箩筐。 (在历史上的明初,辽东地区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到了明末清初,辽东的主要农作物是高粱,大豆以及小麦。玉米虽然已经引入,但当时的亩产量并不比高粱多多少,再加上高粱能适应盐碱地,所以当地百姓还是以高粱为主食。) 高文贵收回目光,问村长:“这些粮食放在集市上能卖多少钱?” 村长顿时跪地不起:“这是小人孝敬军爷的,不敢要钱。” “如实回答。” “是,”村长战战兢兢地算了一会后说道:“其实没多钱,放到集市上只能卖三四十两银子。” “来人,”高文贵超身后喊道:“拿五十两银子买这些粮食。” “使不得啊军爷...”村长又惊又怕。 要知道八旗兵根本不把普通百姓当人。 他们或将百姓视为奴仆肆意驱使,或视为牲口任意宰杀。 “让你拿就拿着。”高文贵厉声道。 村长小心翼翼地接过钱袋,有心想数却不敢数,生怕惹怒了高文贵。 “再弄些米来煮,一会后面还会来人。”高文贵吩咐。 “军爷放心,小的这就安排。”村长快步回村筹粮。 高文贵一行人简单吃了口饭再次上马,奔向沈阳。 等高文贵走后,村长才把钱袋拿出来数钱。 打开钱袋后,一枚枚精致的大明圆宝露了出来。 村长顿时热泪盈眶:“这钱...没法花啊!” 一刻后,李定国率领八千明军来到武靖营村。 村长和百姓全都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这里距离沈阳只有几十里,明军突然出现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李定国也不解释,下令让亲兵和部分精锐开始吃高粱饭。 村民存粮有限,就算把他们的粮食全都拿出来也不够八千人吃的。 只要亲兵和部分精锐吃饱了,他的部队就能保持战力。 “总兵大人,高文贵将军送来消息,再往前五十里就是沈阳城了。”传令官来报。 “消息准确吗?” “准确,不但询问了建奴的俘虏,还和这里的百姓进行了求证,绝对不会出错。”传令官回答。 “给高文贵传令,让他立刻前往沈阳城下耀武扬威!另外,所有人吃完饭后按照计划设伏。”李定国下令。 “遵命。”传令官转身离开, 在李定国的安排下,八千骑兵一分为二。 四千骑兵在前,埋伏沈阳城中来犯之敌。 四千骑兵在后,埋伏后方追敌。 高文贵率领两千精锐,一人双马冲向沈阳城。 在距离沈阳二十里时,他们的踪迹被建奴探马发现。 高文贵也发现了对方。 建奴探马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 双方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沈阳城下。 此时的沈阳城一片祥和气象。 “报!”探马飞奔入城,大喊道:“有两千八旗兵从辽阳方向杀来,距离城池不到五里!” 城中守军大惊,纷纷爬上城墙观察情况并把消息送往皇宫。 其实在此之前,高文贵的踪迹就被沿途城池堡垒的守军发现,并上报给了沈阳守军。 可是高文贵行军速度极快,再加上他绕过城池后,李定国也跟着绕过。 建奴后续的消息无法向沈阳传递出来。 所以沈阳守军得到的消息是有一支八旗兵从前线败退,并不知道后面的情况。 等他们得知这支“败退”的八旗兵目标是沈阳时,高文贵已经来到沈阳附近。 “啊?”福临得到消息后顿时大惊,“这是谁的兵马?没有朕的命令就敢进京显然是要造反,快命豫亲王带兵出城,将他们尽数拿下!” 太监带着圣旨跑出去后很快又跑了回来,“回...回皇上的话,豫亲王卧病不起,无法带兵出城。” 第972章 城下立威 “啊?”福临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第一反应是多铎在装病。 但随后又意识到多铎没必要这么做。 大清现在有四位亲王。 分别是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郑亲王济尔哈朗以及礼亲王满达海。 多尔衮远在辽南,济尔哈朗和满达海在和明军作战。 整个盛京,就属多铎权力最大。 现在明军来犯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岂会无故装病? 想清楚这个道理后,福临稳了稳心神沉声询问:“豫...豫亲王平日里身子骨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忽然病了?” 太监喘着粗气回答:“豫亲王浑身发疮,状如火疮......似乎是染了天花。” “啊?”福临再次张大了嘴巴,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他立刻闭上了嘴,并指着太监吼道:“快给朕滚出去。” 太监不明所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跪在殿外伏地不起。 天花最早的记录是晋代葛洪的《肘后备急方》,当时天花被称为痘疮。 《肘后备急方》记载: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此疮从西流东,遍及海中。 福临之所以闭上嘴并把太监轰了出去,是想到了此病能人传人。 “快让御医去瞧瞧!”福临下令后急忙走出崇政殿。 在他的意识里,崇政殿已经脏了。 他离得越远越好。 “让索尼,图赖,谭泰还有鳌拜等人来一趟,朕要...”福临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十三岁了。 什么事都和大臣商量会显得他很无能。 现在济尔哈朗与满达海正在和明军作战,多铎身患重病,多尔衮在辽南指挥水师。 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一次。 想到这,福临改口道:“让索尼,图赖,谭泰还有鳌拜等人去南城墙上等着朕,朕要亲自登上城墙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奴才遵旨。”另一个太监起身离开。 福临穿戴甲胄的功夫,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骑马带兵冲向南城。 抵达南城后不久,福临也登上了城墙。 “奴才\/臣等参见皇上。”众人一起下跪施礼。 “都起来吧,”福临挥手说道。 众人起身后索尼率先来到福临身前,低声说道:“皇上,城南数里外有两千兵马,他们虽然穿着八旗甲胄,举着八旗的旗帜...但身份不明。” “难道是多尔衮的人?”福临瞪着眼睛问。 这是下意识的询问,不带一丝犹豫。 在他的认知里,如果有人要造反的话多尔衮绝对排在首位。 “咳咳,”索尼轻咳一声,“睿亲王麾下多为水师,少有骑兵。再者...孔有德支援满达海时带走了许多骑兵,所以这支骑兵应该不是睿亲王麾下。” “难道是济尔哈朗造反了?”福临眯着眼睛问。 索尼分析了一会:“应该也不是,如果真是郑亲王的话...来的可就不是两千骑兵了。” “也对,”福临点头。 如果真是济尔哈朗的话,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他扒着城墙垛口往城外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千正黄旗精锐。 他们背靠护城河列阵,目光望向远方。 此时高文贵已经率领兵马来到城南数里外,他不敢靠得太近,毕竟他不清楚沈阳城墙上火炮的数量。 在他的指挥下,大部队原地休整。 小股骑兵不断往返查探敌情。 城外的八旗兵也派出数支小股骑兵侦查明军的情况。 双方骑兵相遇时,真八旗兵开口询问:“你们是谁的部将?为何不在前线作战,反而兵临盛京?” 假八旗兵都是精通满语的明军,他们用字正腔圆的满语回答道:“无可奉告。” 真八旗兵由于不明所以,没有贸然动手。 假八旗兵怕耽误大事,所以也没有动手。 双方开始僵持。 “那对方到底是谁?”城墙上,福临右手握拳使劲捶墙,“总不能就这样耗着吧?朕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皇上息怒,臣这就让人去查,一定给皇上一个交待!”索尼跪地磕头后站起身,给正黄旗的何洛会送去军令。 何洛会接到军令后刚要派人去询问,远处的“八旗兵”忽然动了。 只见一支由十人组成的骑兵小队从军阵中出列,朝着沈阳的南城墙快速奔来。 “把他们拦下,问问他们到底是谁!”何洛会挥手下令。 二十多个八旗兵纵马向前,迎了上去。 在距离城墙一里时,两支骑兵相遇。 “你们到底是谁?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们不客气。”八旗兵列横阵大声质问。 “你们是谁?”假扮成八旗兵的明军反问。 “我们是正黄旗一等轻车都尉何洛会将军的麾下,快说你们是谁!” “无可奉告。”明军继续拒绝表明身份。 正黄旗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番,决定将他们拿下带回去询问。 正要动手时,假扮成八旗兵的明军悠悠说道:“杀吧!杀了我们,郑亲王造反的罪证可就没了。” “什么?你说什么?”八旗兵大惊。 “我们手里有郑亲王谋反的罪证,要亲自交给何洛会将军,请他转交给皇上!” “这...”八旗兵有些迟疑。 “走!”明军趁着他们的迟疑的功夫,纵马冲向八旗军阵。 八旗兵下意识地想拦截。 但考虑到对方只有十个人,而己方军阵有数千人。 所以他们没有阻拦,而是选择跟在后面截断退路。 两支骑兵一前一后,向城外的八旗军阵缓缓靠近。 在相距百步时,领头的两个明军同时从得胜钩(马鞍用来悬挂长兵器的架子)摘下长枪,将枪头上的绳子用刀割断。 包裹枪头的长布陡然散开。 此时长枪变成了旗杆,长布变成了旗帜。 紧接着他们开始加速,并将旗帜高高举起。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上,隆隆作响。 鲜艳的旗帜在风中飞舞,猎猎飘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一面大明国旗和一面李字将旗出现在沈阳城下。 两面旗帜先是在八旗军阵前急速掠过,紧接着来到八旗兵侧翼的护城河边,沿着护城河向西疾驰。 他们一边狂奔,一边齐声高呼:“明军威武!杀建奴,复辽东!” 轰隆...轰隆! 马蹄阵阵,喊声震天。 第973章 明军威武 看着城外突然出现的大明国旗,所有人都惊呆了。 城墙上。 福临嘴巴张的能塞进一块城墙砖。 索尼,谭泰,鳌拜等人瞪着眼睛,脸色惨白如纸。 城外的何洛会和他身后的八旗兵,像是泥塑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呼啦啦!呼啦啦! 旗帜在风中发出的声音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福临的脸上。 “那...”福临黑着脸,指着大明国旗问:“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明廷的国旗...”索尼结结巴巴地回答。 福临的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能在沈阳城看到大明的国旗。 这还是大清的国都吗? “他们...在喊什么?”福临又问。 “好像是明军威武,杀...什么,复什么之类的,老臣耳朵不好,听不清。”索尼低着头,不敢和福临对视。 “啊!”福临如遭雷击,差点跌倒在地。 就算他再笨,也能想到明军喊的是杀建奴复辽东。 鳌拜急忙上前扶住福临的身体,“皇上注意龙体!” “龙什么体!”福临一把推开鳌拜,“都被明军打到家门口了,还注意龙体作甚?” 福临咽了一口唾沫,伸出右手指着正在扛着旗帜,边跑边喊的明军说道:“说好的把明军赶出辽东。仗打了一年多,不但没能如愿,反而被被明军打到了盛京城下。” “再有一年的话,恐怕明军就能打到赫图阿拉了吧?” (赫图阿拉是努尔哈赤称汗时的都城,始建于万历三十一年,位置在辽宁省抚顺永陵镇。天启元年努尔哈赤迁都辽阳,天启五年又从辽阳迁都沈阳。) 在福临眼里,赫图阿拉是八旗的老巢。 被明军打到赫图阿拉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臣等有罪!”城墙上的大臣们齐声下跪。 “皇上,”鳌拜抢着说道:“臣愿亲率一支兵马出城,斩杀扛旗的明军,肃清城外之敌!” 其他人纷纷向鳌拜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个时候主动请战,无非是想在福临面前表现一番,获得信任。 索尼刚要截胡,城外响起了嘈杂的马蹄声。 缓过神的何洛会亲率五千精锐追击扛旗的明军。 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扛旗兵的人头带回去复命。 此事关系到大清的脸面,马虎不得。 此时扛旗的明军已经来到了沈阳城的西南角。 他们没有向北绕行,而是继续向西,并很快转向南面与高文贵汇合。 何洛会在后面紧追不舍。 高文贵只有区区两千骑兵,数量上远逊于何洛会。 再加上是长途奔袭,已是人马皆疲的状态。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 跑出十几里后高文贵组织兵力抵抗了一番,不敌后继续败退。 如此反复两次,高文贵来到了距离沈阳城三十多里的地方。 这里地处于沈阳和武靖营村中间。 是辽河平原与辽东丘陵、山地的交界处。 地形多样。 既有山地、丘陵,也有平原河流。 非常适合埋伏。 李定国北线的四千骑兵就驻扎这这里,并设好了伏击圈。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把云朵和大地全都染成了赤金色。 高文贵率先进入伏击圈,并立刻组织兵力等待何洛会的冲击。 何洛会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 什么气? 被打脸的气! 明军那一巴掌不但打在了福临的脸上,也打在了所有八旗将士的脸上。 他要把高文贵生擒活捉然后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见高文贵停在那里不动,第一想法就是冲过去。 “大人,前面地形起伏不定,莫要中了明军埋伏啊!”旁边的副将立刻提醒何洛会,“再者天色已晚,夜战并非上策。” “埋伏个屁!”何洛会满不在乎,“辽阳守军传出消息说只有两千兵马冲向盛京,咱们却有五千精锐,没必要怕他们。” “可是...”旁边的副将犹豫之后大声提醒:“自从这支明军入境后,辽阳那边就失去了联络。如果这支明军身后还有一支明军,辽阳守军根本无法传出消息!” “吁...”何洛会使劲勒住战马缰绳。 战马速度太快,马蹄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八旗兵跟着停了下来。 眼见就要被何洛会识破计谋,站在高处指挥的李定国亲手点燃了一颗手雷。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原野。 四千伏兵外加高文贵的两千骑兵一拥而上,朝何洛会凡杀了过去。 何洛会大惊,急忙带兵向后逃遁。 可是他刚才太心急了,追击时跑到了队伍最前面。 现在所有人都往后跑,他不可避免的落到了队伍最后面。 转向的功夫,明军围了上来。 轰隆—— 六千明军的马蹄踏碎泥土轰然而至。 何洛会瞬间被明军淹没。 何洛会身边亲兵和包衣拼了命的劈砍,试图与何洛会一起冲出包围。 他们依靠厚重的甲胄,锋利的战刀愣是抗住了数倍明军的进攻。 可是其他八旗兵并没有留下来战斗,而是玩了命的向后跑。 何洛会等人很快与大部队脱节。 明军里里外外十几层人,将何洛会团团包围。 按理说镶黄旗是八旗精锐,战力强悍军纪严明,不应该在战场上发生溃逃。 可这事不能怪他们。 首先是何洛会率先逃跑的,主将逃跑其他人没道理不逃。 再者明军伏兵来的太突然,毫无防备的镶黄旗直接被打蒙丧失了斗志。 八旗兵再凶悍,也扛不住数倍明军的进攻。 何洛会身边的亲兵和包衣一个接一个倒下。 战至最后,只剩下何洛会一人。 此时的他浑身是伤,鲜血染红了黄色的甲胄。 高文贵甩了甩刀上的血,催马来到何洛会面前。 “你...你们到底是谁?”何洛会用虚弱的声音询问。 “大明官军!” “我是问...你们的主将是谁?”何洛会说话时吐出一口鲜血。 “你也配!”高文贵催马上前,将他一刀刺死。 第974章 辛卯之变 崇祯二十四年五月十四。 李定国麾下大将高文贵兵临沈阳城下,不但在城外举起大明国旗,还喊出了明军威武,杀建奴复辽东的口号。 随后全身而退。 撤退时。 李定国设下伏兵阵斩前来追击的建奴一等轻车都尉何洛会,并斩杀三百建奴士兵。 声震辽东! 由于崇祯二十四年是农历辛卯年,所以建奴的史料里对此称之为——辛卯之变! 大明国旗是崇祯搞出来的。 旗帜的含义是皇帝亲临。 所以在理论上来讲,崇祯也参与了辛卯之变... 就好比篮球场上他和某人合砍八十一分一样! 当天深夜。 福临得到消息后怒不可遏。 他在凤凰楼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吼道:“窝囊,简直窝囊到家了!” 其他八旗将领都在。 他们既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只能低着头给自己的脚相面。 “皇上,”索尼开口劝道:“何洛会身为主将吃了败仗罪不可恕,但是他人已经死了,再者八旗兵伤亡不大。所以...请皇上息怒。” “息怒有什么用?”福临保持愤怒,“大清的颜面已经丢了!” “臣想办法找回颜面。” “那就找吧,”福临没好气的说道:“明天你带兵出城,务必将来犯之敌尽数斩杀!” “请问皇上能给臣多少兵马?”索尼谨慎询问。 他从败兵嘴里得知来犯的明军至少有五六千之众。 兵少了他怕打不赢。 “你要多少?”福临问完之后不等索尼回答,直接说道:“要多少给多少,朕的侍卫都可以给你。” “臣领旨。” 索尼跪地磕头后走出凤凰楼,连夜调集兵马,准备围剿李定国。 李定国当然不会给索尼这个机会。 他打脸建奴的目标已经完成,正准备撤兵。 武靖营村。 此时天刚入夜。 大军长途奔波加上刚刚打了一仗,十分疲惫。 所以睡得特别早。 李定国没睡。 他正在观察地图,寻找撤兵的路线。 他是流贼出身,十分清楚长途奔袭后不能按照原路返回。 否则很容易中埋伏,导致全军覆没。 李定国刚用碗喝了一口水,探马就来到他身边汇报:“总兵大人,南面二十里有建奴骑兵踪迹。” “哦?”李定国放下水碗询问道:“有多少兵马?对方主将是谁?” “都不清楚!他们行军速度很快,末将不敢抵近侦查,只在远处看了个大概。”探马回答。 “行军速度很快?”李定国微微扬起嘴角,“快好啊。” “大人为何这么说?” “行军速度快说明这支建奴骑兵是奔咱们来的。” “我军粮草所剩不多,只够两日使用,望大人悉知。”旁边的参将提醒。 “足矣!”李定国站起身,指着地图说道:“明天在这两个地方设伏,给建奴一个惊喜。” 数百里外的广宁卫,李性忠遭遇了不小的挫折。 他并不知道大凌河堡已经易手。 所以还是像之前一样组织兵力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王永吉给他调派的骑兵已经全部到位。 兵力看似多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些骑兵来自不同的部队,战力参差不齐也就罢了,作战方式也都不同。 李性忠习惯的打法是列横阵冲阵。 正面牵制,两侧迂回。 后翼包抄。 他把战力差的骑兵布置在正面,不但无法牵制巴青,反而会被八旗兵冲散。 让他们两翼迂回吧,这些人又撕不开口子。 让他们在最后面负责包抄时,不是包抄的时机不到位就是包抄失败。 总之,打的很难受。 满达海与李性忠截然相反,打的很轻松。 大凌河堡内。 吴守进来到满达海身边低声汇报:“王爷,咱们已经出兵四天了。按照路程计算,王永吉和他麾下的主力再有四天就能返回大凌河堡一带。” “不,”满达海摇头:“准确点应该最多还有三天!” “王爷为何说是三天?” “听闻大凌河堡被围,王永吉必然会加快行军速度,四天的路完全可以用三天走完。考虑到先锋部队会提前抵达,三天又要减去一天,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两天时间。”满达海简单计算后说道。 “两天时间吃掉李性忠,恐怕...难啊!”吴守进面露为难之色。 李性忠虽然经常使用激进的战术,但是并不会使用激进的战略。 就拿这次的大凌河之战来说。 李性忠可能会亲自带头冲锋,但战斗的规模一般。 胜的时候是小胜,败的时候是小败。 只对当天的战斗有影响,对整个战局影响不大。 满达海深思熟虑后开口说道:“本王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有点冒险。” “王爷请讲!” “以退为进,诱敌深入!” “奴才愚钝,实在听不懂。”吴守进一脸歉意。 “简单,”满达海站起来倒背着手说道:“李性忠并不知道咱们已经攻下了大凌河堡,在他的认知里,大凌河堡还在明军手中,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从这一点入手。” “明天咱们假装遇到了麻烦,只在营中坚守,并不和李性忠交战,后天一早匆匆收拾之后开始撤退。” “表面上咱们撤退了,实际上兵分两路。一路假装撤退,一路藏在城中作为伏兵。” “李性忠得知我军撤退后必然会追击,届时前后夹击,李性忠必败!” “只要打败了他,明廷在辽东的骑兵至少损失一半!” “对未来的战事也好,对大清的形势也罢,都是一个好消息!” “王爷英明,奴才佩服!”吴守进笑着给满达海磕了一个头。 起身后,吴守进想到了一个问题:“王爷,您觉得明廷降将马世耀可信吗?” “怎么?你觉得他是假降?”满达海看向吴守进。 “奴才觉得此人面目不善,并非真心投降大清。”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现在都不方便动他。”满达海谨慎道。 “奴才怕他影响明天的战事。” “这确实是个问题,”满达海想了想说道:“解决问题倒也不难,明天想办法在乱军之中把他杀了,然后将他的部下打散编入八旗军中。这样既能补充兵力,又不会有后顾之忧。” 第975章 是敌是友? 五月十五清晨。 沈阳城。 索尼点齐兵马准备出城。 为了追杀李定国,福临给了索尼一万骑兵。 不是他不想多给,而是大部分兵力都在济尔哈朗手中,他实在没有兵力可以调遣。 索尼没嫌少,毕竟这些人都是正黄旗和镶黄旗的精锐。 一声号炮,索尼率领大军出城。 与此同时。 李定国也率兵从武靖营村撤离。 他将一万大军分成了三个部分。 最前面是他的五千中军。 后面是是高文贵和两千假扮成八旗兵的明军。 是的。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把高文贵这支假八旗兵放到了队伍前面,而是放到了队伍最后面。 剩下的三千骑兵在他西边十里处伴行。 三支部队同时撤退,撤退时不断有探马往来互相传递消息。 二十里外,孔有德的部队也出发了。 他的探马虽然没有发现李定国的踪迹,但是已经从附近的百姓嘴里得知李定国一天前从附近经过。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更加焦急。 孔有德驻扎的地方距离都城沈阳只有七十多里。 从李定国行军路线来看,基本已经确定他的目标是盛京(沈阳)! “快,加快行军!”孔有德给所有人下令:“天黑前务必赶到盛京城下。” 隆隆的马蹄声中,五千骑兵疾驰而过。 “报!”刚走了半个时辰,探马来到孔有德面前:“前方十里发现明军骑兵踪迹,正朝我军方向而来。” “是李定国吗?对方有多少兵马?”孔有德问。 “对方兵力在五千左右,全是骑兵。他们只举着大明国旗,没有举将旗,不确定是不是李定国。”探马回答。 “必然是他!”孔有德笃定道,“传令各部,准备御敌。” 两军很快相遇。 “杀!”孔有德双目喷火,一马当先杀了过去。 为了追击李定国他长途奔袭数百里。 这期间既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遭尽了罪。 现在看到李定国后,他将心中积压的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 李定国率兵反击,双方在原野上展开了厮杀。 刚打了一会,李定国突然带兵向东转移。 孔有德以为李定国不敌,顿时大喜。 急忙带兵追击。 刚追出两三里,李定国突然停止逃跑并原地结阵再次与孔有德交战。 箭矢纷飞间,火器齐鸣。 各种冷兵器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利器刺穿身体,惨叫声响起的同时鲜血也流了出来。 从单兵战力来看,孔有德麾下的八旗兵更胜一筹。 战马也是孔有德占据上风。 李定国长途奔袭沈阳,战马体力消耗很大。 孔有德虽然也是长途跋涉。 但是他麾下的八旗兵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 而李定国麾下骑兵别说一人三马了,就是一人双马的都不是很多。 再加上昨天伏击何洛会时打了一仗,所以李定国麾下士兵们和战马都有些疲惫。 打了一会后,李定国渐渐落入下风。 不过他一点也不慌。 为何? 因为他有援军,而且是两支援军! 在与孔有德交战之初,他就将消息分别告诉了后面的高文贵和西面的三千骑兵。 “报!”探马飞奔至孔有德面前:“我军后方五里发现一支明军骑兵,数量在三千左右...” 不等孔有德把话听完,另一个探马跑了过来:“报,我军左翼发现一支八旗兵,数量在两千左右。” 孔有德有点懵。 后面的三千明军不用想,肯定是敌人。 左面的两千八旗兵是敌...还是友? 在他出兵前,满达海告诉他,李定国麾下有两千伪装成八旗兵的明军。 如果左翼的八旗兵是敌,那么他将三面受敌。 唯一的活路是立刻向南撤退,避敌锋芒。 如果对方是友军,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斩杀李定国。 他已经看出李定国麾下士兵单兵战力并不强,战马也很一般。 只要打持久战,李定国必败! 想清楚这个道理后,孔有德迅速下令:“先分兵挡住后面的明军,同时派人去左翼询问甄别对方的身份。” “遵命。”探马离开的同时,传令兵也将命令下达。 孔有德带来了五千骑兵,为了对付身后的三千明军,他从队伍里抽调了一千五百骑。 他不指望这一千五百骑能击退三千明军。 只要牵制住对方即可。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他要根据左翼八旗兵的身份来决定。 孔有德分兵之后,李定国压力骤减,甚至有了朝孔有德发起反击的能力。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等。 孔有德派出的探马很快来到左翼,与高文贵迎面相遇。 “来者何人?”高文贵麾下士兵用满语大声询问。 “我乃恭顺王孔有德麾下,你们是谁?”孔有德的人用满语回答后大声反问。 “我们是大清一等轻车都尉何洛会将军的部下。” “请问在下能否看一眼何洛会将军的印绶?”孔有德的人问。 “当然可以。”高文贵身边的亲兵带着印绶走出队伍。 昨天阵斩何洛会后,明军对战场进行了彻底的打扫。 一个士兵给何洛会卸甲时,在他身上发现了印绶。 这玩意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指挥调动兵马的权限。 李定国转念一想,决定让高文贵带着印绶。 没有印绶,他是假八旗兵。 有了印绶,他就能以假乱真。 印绶这东西制作的非常精致,别说仿制了,很多人见都没见过。 孔有德派来的人都是军中精锐,见多识广。 确认印绶无误后,孔有德的人将消息带了回来。 “大人,左翼的兵马是何洛会将军的人,是友军。” “你看到他本人了?”孔有德有些不信。 “末将虽然没看到何洛会将军,但是亲眼看到了何洛会将军的印绶。”探马回答。 “太好了,”孔有德高兴地猛拍大腿,“有了何洛会的帮忙,李定国必死无疑。” “快给何洛会送去消息,就说我军已在正面牵制住了李定国,请他从侧翼向李定国发起猛攻。李定国两面受敌,必然溃败!” 第976章 攻击侧翼 “将军,孔有德派人求援!说他正与总兵大人鏖战,请咱们攻击总兵大人的侧翼!”传令兵笑着来到高文贵身边说道。 高文贵也笑了。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行欺骗,没想到孔有德不但深信不疑,还请他派兵支援! 这就有意思了。 “传令各部,”高文贵大声下令,“立刻向孔有德侧翼靠拢,不得有误。” 高文贵的举动很快传到了孔有德的耳朵里。 “大人,何洛会是什么意思?”孔有德身边的将官问道。 孔有德先是疑惑,随后很是无奈:“何洛会是正黄旗的人,岂会听咱们这些汉人的话...” “就算他自恃身份高贵,可这毕竟是战场,儿戏不得。他不去明军侧翼发起进攻也就罢了,向我军侧翼靠拢是几个意思?”副将没好气的说道。 “罢了,计较那么多只会让自己生气。”孔有德自我安慰道:“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只要在战场上就能起到作用。” 说话间,高文贵已经率领兵马来到了孔有德侧翼。 “所有人像昨天一样在右臂绑上白布,”高文贵大声喊到:“凡是没有绑白布的建奴士兵全是敌人,随便杀!” 两千假扮成八旗兵的明军迅速在右臂绑上白布,并打了死结。 战场上必须分清敌友,否则会乱套。 方法很简单。 甲胄,旗帜或者其他显眼的标志。 李自成进攻北京时为了分清敌我,就让投降的明军在右臂上绑了白布。 做好敌我识别的标记后,高文贵高高举起腰刀,对准孔有德的侧翼发起了冲锋。 孔有德的士兵正在和李定国鏖战,根本没想到侧翼会遭到攻击。 更没想到攻击他们的竟然是友军! 猝不及防之下,孔有德左翼大乱。 “报!”身上插着箭矢的探马来到孔有德面前:“我军左翼遭到攻击,军阵大乱,请大人支援!” “放你妈的屁!”孔有德大怒:“我军左翼根本没有明军,何来遭到攻击一说?” 探马伸手擦点嘴角溢出的鲜血:“攻击我军左翼的不是明军,是何洛会的人。” “不可能!”孔有德还是不信,“何洛会是正黄旗的人,虽然看不起咱们这些汉人,但也不会在战场上自相残杀!” “进攻我军左翼的确实是他,”探马认真且严肃地说道:“不止是末将亲眼所见,左翼的将官们都看到了。” 说话间。 左翼将官派来的传令兵也来到孔有德身边向他请求增援。 询问后,孔有德这才相信攻击他的确实是“何洛会”。 “何洛会是不是疯了?攻击老子作甚?”孔有德欲哭无泪。 他死心塌地给建奴卖命,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战场上的背刺。 这让孔有德的信念出现了动摇。 “不对,”孔有德忽然摇头,咬着牙说道:“左翼的不是何洛会,是假扮成何洛会的明军。” “大人别纠结这些了,”旁边的将领劝道:“我军三面受敌,还是...撤退吧!” “撤退?”孔有德催马来到最近的土坡,看向四周后说道:“撤退恐怕来不及了。” 他东面是李定国的中军,北面是假扮成八旗兵的明军,西面也有一支明军。 已经是三面受敌的苦境。 更难受的是。 孔有德为了抵御西面的明军,临时抽调了一些兵马去西面。 少了这些人后,李定国的中军又有了兵力上的优势。 此时李定国正在从中军向南面调兵,试图对他进行彻底的包围。 “大人,咱们战马健硕,甲胄厚重,只要上下一心必能突破明军的包围!”旁边的将领开始给孔有德鼓气。 如果孔有德在这个时候丧失了斗志,他们所有人都会命丧沙场。 孔有德是矿工出身,虽然不识字,但擅长骑射。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并用最短的时间制定好了撤退计划。 “全节!”孔有德看向身侧。 全节是辽东广宁人,原本是大明参将,在孔有德帐下效命。 崇祯六年,全节跟随孔有德从登州入海,来到辽东投降建奴。 投降之后被建奴授予参领职位。 “末将在!”全节骑在马上,朝着孔有德双手抱拳。 “我军四处受敌,再不撤退的话即将全军覆没。本官命你率领一千五百兵马向北突围,不得有误!”孔有德沉声说道。 “大人您呢?”全节担心地问道。 “你只管执行命令,本官自有其他安排。”孔有德说话时心里有些歉意。 他早已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李定国虽然往南面调派了兵马。 但相较于东面,北面和西面来说,南面的明军少之又少。 向南面突围的成功几率最大。 可是为了牵制明军的注意力,他必须在北面搞出动静。 所以他才让全节从北面突围。 北面的明军是全节兵力的数倍,全节此次突围几乎是九死一生。 “末将遵命。”全节来不及多想,率领本部兵马向北冲了过去。 “剩下所有人,”孔有德再次下令:“和本官一起向南突围,脱离明军的包围圈后不要停,继续向南跑,直至进入辽阳城为止!” 轰隆—— 马蹄踩在大地上,隆隆作响。 前一刻还能听到武器碰撞的声音,下一刻就只能听到逃跑的马蹄声。 “报!建奴撤退了,分别向南北突围!”探马拿着千里眼,站在高处向李定国汇报。 “对方的中军大旗逃向哪里?”李定国问。 “南面!” 李定国挥手下令:“传令所有人,包括高文贵,命他们全力追击向南逃跑的建奴。” “那向北逃跑的建奴...” “不用管,会有人收拾他们的。”李定国说话时嘴角轻轻上扬。 高文贵得到命令后有些意外,不过他没质疑。 而是下令开了个口子放走全节,然后带着兵马加入了追击孔有德的步伐。 全节先惊后喜,“哈哈哈,老子本来以为会死的,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 “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旁边的亲兵问:“是反攻明军救出王爷,还是退往沈阳?” “反攻明军是不可能了,先回沈阳休整一番吧。” 全节率领残兵败将退往沈阳。 行至半路时,与索尼迎面相遇... 第977章 逼死孔有德 “报!前方十里发现一支八旗兵!”探马第一时间将消息报告给了正在行军的索尼。 索尼的任务是什么? 追击李定国。 为什么要追击李定国? 因为李定国让人冒充八旗兵,来到他们大清的都城下面。 不但当着福临的面展示了大明的国旗,还喊出了明军威武,杀建奴复辽东的口号! 此等奇耻大辱让所有人都丢尽了脸。 索尼必须杀了李定国,找回颜面。 可问题是... 孔有德和他麾下将领并不知道索尼出征的事。 索尼也不知道孔有德已经兵败,更不知道败向他的全节率领的是真八旗兵。 所以... 在听到前方有八旗兵的踪迹后,索尼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他咬牙切齿道:“冒充一次嫌不够,还想再冒充一次,简直是欺人太甚!” “所有人,”索尼拔出腰刀,高高举在空中:“前方发现一支假冒的八旗兵,昨天就是他们在盛京城下打了咱们的脸。你们说,这口气能咽下去吗?” “不能,不能!”八旗将士们纷纷瞪着眼,涨红了脸吼道。 “好!”索尼顿了顿:“接下来兵分三路!正面阻击,两翼包抄,务必把这支假冒八旗的明军全歼!” “驾!”索尼说完之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其余八旗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 分成了三个军阵。 孔有德麾下大将全节正在向北败退。 众所周知逃跑时很难让探马探路。 大部分时候都是慌不择路。 所以当全节发现索尼时,两军距离不足两三里。 他正要派人去询问核实对方的身份,却见对方朝自己发起了冲锋。 全节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啊?怎么到处都是假冒的八旗兵?真八旗去哪儿了?” 他身边的人也面如死灰... 连续的作战加上逃跑不但让士兵们身心疲惫,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已气喘吁吁。 别说继续作战,就是逃跑都跑不快。 “投降!”全节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与其被杀,不如早早投降。 此时两军相距不足一里。 全节先是命人放倒中军旗,然后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索尼和他麾下的将士们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 他们需要发泄愤怒,而不是接受投降。 马蹄声中,全节和他麾下的残兵败将被无数八旗兵淹没。 等索尼知道真相时全节已经被杀,他麾下的将士也死了个七七八八。 索尼本着一不作二不休的原则,下令将全节麾下的人全部杀死。 只要不留活口,就没人知道他杀错了人。 ...... 辽阳城北十五里,孔有德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军主力为何不去追向北逃跑的全节,而是全力追赶自己? 眼看又要被明军追上,他身边的亲兵大声说道:“我们想办法拖住明军,王爷您快走!” 孔有德向左右看了看。 现在身边只剩下千余人。 其他士兵不是在乱军之中跑散了,就是被明军斩杀或者已经投降。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已经不现实了。 他点头泪目道:“有劳了!” 随后纵马向前,孤身一人加速逃跑。 在几百个亲兵的带领下,千余骑兵列横阵拦住了明军的去路。 追击的明军有近万之众,区区千余人根本挡不住他们的步伐。 这道临时组成的人墙很快就被明军的铁蹄踏碎。 他们虽然没有挡住明军,但是延缓了明军追击的步伐。 孔有德趁机向前跑了几里地。 就在他以为能躲过明军的追杀时,麻烦来了。 他...迷路了。 为了逃命,他根本不敢走官道。 走的全是小路甚至荒郊野地。 看着前面出现的河流,孔有德无奈勒停战马。 如果走官道,官道与河流的交汇处会有一座桥。 可是他迷路了。 天上的太阳虽然能帮他指明方向,却无法告诉他桥在左侧还是右侧。 一阵纠结之后,孔有德决定向右走。 走啊走。 走了很久别说桥梁的影子,就是渡河的船夫都没遇到一个。 “难道走反了?”孔有德开始怀疑自己。 如果真的走反了,继续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再次遇到桥梁。 如果没有走反,为什么看不到桥梁呢? 孔有德骑在马上想了一会,翻身下马。 他就近找了一根木棍向河底探去,打算强行渡河。 不幸的是...河水很深,水流也很湍急。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战马喝了点水,随后继续向右走。 走了没几步,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孔有德大惊,立刻趴在马背上并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可附近全是荒地,根本没有藏身之所。 随着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孔有德心中愈发焦急。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翻身下马藏在一个小水沟里,并将战马驱离。 战马留恋主人,站在他身边不肯走。 “马儿啊马儿,你快走吧,把明军引开就能救我一命!”孔有德朝着战马又是磕头,又是下跪。 战马似乎听懂了孔有德的话,打了一声响鼻后沿着河流向右狂奔。 追击的明军很快发现了战马的踪迹,并将战马拦了下来。 “上面没人,肯定藏起来了,搜!” 不用他吩咐,其他明军便一字排开沿着河流分别向上游和下游搜了过去。 “这里有人!”一个眼尖的明军发现了孔有德的身影。 附近的明军听闻之后立刻围上来,打算将他生擒。 孔有德直接拔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自刎!” 明军见状停下脚步,并将消息告知李定国。 等李定国来到包围点时,孔有德握刀的手已经麻木了。 “你就是李定国?”孔有德率先问道。 李定国点头却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孔有德继续问。 李定国冷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孔有德有些抓狂了,他用刀指着李定国的鼻子:“你...你倒是说话啊,问我的名字,或者其他问题!” “没什么好问的,”李定国终于说话了,“区区一只建奴的走狗,能知道些什么?” “你...” “来人,”李定国下令:“把他拿了押回京师听候陛下发落。” 士兵们刚要一拥而上,孔有德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想活捉本王?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罢,他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划了下去。 第978章 大凌河之战(上) 孔有德自刎而亡! 看着他的尸体,李定国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如果孔有德没有投降建奴,整个辽东的形势还不至于急转直下,更不会发生己巳之变! 一名亲兵先是让俘虏辨别孔有德的身份,确认无误后回来说道:“大人,死者确定是孔有德。” “他的印绶呢?”李定国问。 “在他的身上。” “扒掉他的甲胄,收好印绶,以后用得着。”李定国吩咐。 “那尸体...” “扔进河里喂鱼,这种人不配入土为安。” “是!” 做完这一切后,李定国率领大军踏上了归途。 此番长途奔袭收获虽然非常大,但李定国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首先他不清楚大凌河堡的战局如何以及满达海的去向。 其次他不知道友军的情况。 如果满达海攻下了大凌河堡,并成功地实施了围点打援。 那么满达海将会是他归途上的大麻烦。 如果满达海失败了,必然会退往海州卫。 而他撤退时也会路过海州卫。 届时两军会正面遭遇! 满达海就算吃了大败仗,剩下的兵力也只会比他多。 再加上他的粮草已经消耗了大半。 和满达海正面相抗绝非明智之举。 该怎么办呢? ...... 大凌河堡内。 满达海对孔有德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孔有德已经追至辽阳一带,正在奔向盛京。 至于盛京那边发生了什么,满达海根本不想知道。 知道太多不但帮不到他,反而会影响他的决策。 “王爷,”正红旗汉军旗主吴守进快步走了进来:“除了马世耀以外,其他各部将领已经安排妥当,明日清晨分批撤离。” “马世耀......”满达海轻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王爷打算如何安排他?是让他出城假装撤离,还是留在城中伏击李性忠?”吴守进问。 “你觉得呢?”满达海反问。 随着大战的临近,满达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马世耀了。 把他留在城中,怕他临阵倒戈。 让他跟八旗兵一起假装撤离,又怕他在撤退时捣乱,造成八旗兵溃败。 吴守进想了想说道:“奴才以为应该让马世耀留在城中。” “不过,”吴守进话锋一转,“在李性忠抵近大凌河堡时,要让马世耀第一个出城伏击......另外......” 听完吴守进的安排,满达海笑着点头:“不错,就按这个方法办吧。” “奴才领命。” 五月十六日清晨。 李性忠正吃早饭的时候,探马忽然来报:建奴正在撤退。 “撤退?”李性忠对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发生了什么?撤退的太突然了。” “末将不知,只看到无数八旗兵从大凌河堡外撤离。” “退往何处?”李性忠问。 “退往东南方向,可以说是原路返回。”探马回答。 “原路返回?”李性忠放下粥碗,开始分析。 建奴为什么要走? 战事不利吗? 并没有! 从他们围攻大凌河堡至今,双方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仗。 总体来说,八旗兵占据了上风。 既然占据了上风,为何要退? 粮草不足? 有可能。 除了这个因素,还有其他原因吗? 难道是李定国? 李定国出兵前派人给李性忠送信,说是要在建奴后方搞出大动静,迫使建奴退兵。 起初他并不看好李定国,毕竟那个想法太冒险了。 现在想想,李定国很有可能已经成功了。 那样的话,建奴突然退兵就非常合理了。 “传令各部,集结待命!”李性忠端起粥碗下令。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李性忠率兵离开军营朝大凌河堡缓缓行进。 在行进的时候,他派出了大量探马侦查敌情。 “报!大凌河堡城西的建奴已经撤离!” “报!大凌河堡城北的建奴已经撤离!” “报!大凌河堡城东的建奴正在撤离!” 听完探马的回报,李性忠陷入犹豫之中。 他有追击之心,却又怕中了建奴的伏兵。 “大人,”查斌勋上前说道:“建奴此时撤兵显然并不正常,末将愿率一支兵马前去追击,必有斩获!” “嗯...”李性忠还在犹豫。 换做之前,李性忠会毫不犹豫地亲自去追击。 但是女儿河那一战,让他的家丁损失惨重。 他父亲李如松为什么会战死沙场? 史料上记载李如松得知土默特部进犯辽东,率三千轻骑捣巢。 途中与数万蒙古骑兵遭遇,李如松率部奋战,阵亡于抚顺浑河一带。 当时的辽东铁骑刚刚打完抗倭援朝,战力尚在巅峰状态。 三千对数万,就算不敌也可以选择撤退。 之所以战死沙场有两个原因。 一是情报有误,李如松捣巢时中了埋伏,被层层包围。 至于情报为什么会出错,众说纷纭。 有的说李如松轻敌冒进,有人说他被身边家丁李平胡出卖。 第二个原因是李如松的家丁在碧蹄馆损失惨重。 少了家丁后,李如松部队的战力不但大不如前,就连撤退时替他挡箭的人都少之又少。 培养家丁的方法简单粗暴。 要么从小带在身边培养,要么给予重金! 现在战事尚在进行,李性忠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么多钱培养家丁。 他只能用谨慎来弥补家丁的不足。 “敌情不明,贸然追击恐会中了建奴的诡计。”李性忠犹豫之后说道。 “大人,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查斌勋继续请命,“末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望大人成全。” “大凌河堡里面情况如何?”李性忠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问道。 “城墙上悬挂大明国旗,由于城外建奴尚未全部撤离,所以没有人出城。” “这样吧,”李性忠思考之后说道:“咱们兵分两路,你率五千精锐追击驱赶建奴,我率剩下的兵马抵近大凌河堡,查探城中情况。” “你部遇伏后向我部靠拢,我部遇伏后向你部靠拢。”李性忠嘱咐道。 “如果同时遇伏呢?”查斌勋抬起头问。 “那就只能拼命了!” 第979章 大凌河之战(中) 李性忠兵分两路。 一路由查斌勋率领,追击驱赶正在撤退的建奴。 另一路由他自己率领,抵近大凌河堡查探情况。 他的大军在距离大凌河堡三里时停了下来。 “派人去探探情况!” 随着李性忠下令,两个明军骑马来到了护城河边。 城墙上的士兵率先询问:“城下何人?” “我乃李性忠总兵麾下,大凌河堡被围数日,城内可有异样?”李性忠的人回答后大声询问。 “没有异样。” “马世耀将军何在?” “在城门口,正准备出城追击建奴。” “那正好,我要求见马世耀将军。” 大凌河堡的北城门被人从里面慢慢打开。 马世耀就在城门口。 此时他正在纠结什么时候向建奴反攻。 他并非真心投降建奴,之前投降只是权宜之计。 现在建奴让他出城攻击李性忠,他当然不愿意。 现在建奴让他出城。 他不出城的话,后面的建奴就会对他的人下手。 混乱之中带来的伤亡将难以估量。 出城? 也不行。 离开城池后建奴如果关闭城门放下吊桥,再想夺回城池可就难了。 犹豫间。 后面的建奴开始催促:“快走啊,别堵城门!” “走什么走,”马世耀忽然拔出了腰刀:“我等身为大明子民,岂能为建奴效力?儿郎们,杀建奴,复辽东!” 在他的带领下。 三千明军齐刷刷的转身向后,对着身后的建奴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身后的建奴早有防备,立刻举刀抵挡。 双方在北城门附近展开了厮杀。 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性忠耳朵里。 猜疑间,马世耀的人来到了李性忠面前。 李性忠率先询问:“北城门什么情况?为何会发生战事?” 马世耀的人解释道:“马世耀将军此前中了建奴的诡计,被骗出城后遭到建奴包围,为了保存实力只能假降。” “现在建奴让我们出城攻击大人您的部队,马世耀将军不肯,于是和城中建奴打了起来。” 李性忠听完后半信半疑。 首先他对马世耀这个人就不是很信任。 马世耀是流贼出身。 而李性忠是将门世家,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 在李性忠眼里,马世耀先是给流贼效命,然后归顺朝廷,紧接着又投降了建奴。 现在告诉他,马世耀是假意投降建奴,实则心向朝廷。 他岂能轻易相信? “马世耀派你来这,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本官这个消息吧?”李性忠看向马世耀的人。 “马世耀将军正在率兵向城内反攻,想请求大人您出兵护住我军后翼。” “城中有多少建奴?”李性忠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询问道。 “至少五千以上,具体不详。” “看来建奴并非真心退兵?”李性忠说着话站了起来。 “确实如此。” “快,”李性忠朝着旁边喊道:“立刻给查斌勋传令,让他停止追击,马上与本官汇合。” 在消息传到查斌勋耳朵里之前,查斌勋就已经遇到了麻烦。 他追击建奴时十分谨慎。 为了不中埋伏,他在前方和左右两侧布置了几十支小股部队。 这些骑兵既有探马的作用,也能在遭遇敌军时发起小规模的反击。 “报!”一个骑兵来到查斌勋身边,“建奴忽然停止逃跑。” 不等查斌勋做出反应,又一名骑兵跑了过来:“建奴骑兵正在向我军疾驰,似有攻击之意。” “对方有多少兵马?” “漫山遍野,全都是!” “速退!”查斌勋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率兵后退。 他麾下只有五千骑兵,而建奴主力有数万之众。 和他们硬碰硬绝非上策。 在建奴的追击下,查斌勋返回大凌河堡附近,并向李性忠靠拢。 李性忠一直在观察大凌河堡北城门的情况。 可是那里挤满了人,他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发生的情况。 只能根据喊杀声猜测里面正在发生一场血战。 事实也是如此。 在马世耀的指挥下,明军朝城中的建奴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攻击。 八旗兵擅长野战,马世耀擅长守城和阵地战。 城中街道狭窄。 双方只能正面血战,八旗兵无法使用侧翼包抄,后方迂回等战术。 但精锐毕竟是精锐。 马世耀拼了老命,也无法击败城中的建奴。 建奴同样也无法击溃马世耀。 双方在城门附近开始堆人命。 前面的人刚刚战死,后面的迅速补了上去。 惨叫声,喊杀声,武器碰撞声中,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在快速陨落。 满达海率领的主力很快来到大凌河堡的东侧。 李性忠调整军阵方位,双方列阵对峙。 “传令各部,缓缓向前移动,逼迫明军后退!”满达海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呜—— 号角声响起,三万名八旗兵开始向前移动。 满达海有四万兵马。 他分给孔有德五千兵马,又在大凌河堡内埋伏了五千兵马。 这三万骑兵就是他的主力。 李性忠只有两万骑兵! 按照王永吉的规划,他本该有三万九千兵马。 李定国围魏救赵,麾下一万骑兵没有来。 李过,李来亨父子麾下多为步兵,没有骑兵的保护他们根本不敢长途行军,所以也没来。 马世耀的三千兵马正在北城门鏖战。 刘芳亮的三千兵马在四十里外的松山城中驻守,不敢轻举妄动。 两万对三万! 李性忠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大人,”旁边的将官指着远处说道:“建奴人多势众,不如暂且撤退避敌锋芒。” 李性忠摇头只想北城门:“马世耀正在和城中建奴鏖战,他的后方是北面。咱们在北城门外列阵,建奴不敢当着咱们的面攻击马世耀后方。” “如果此时撤退,马世耀后方空虚,建奴两面夹击之下他必败无疑!” “他只有三千兵马,而且都是流贼降兵,死了又有何妨?”旁边的将官满不在乎的说道。 啪! 李性忠直接抽了那人一鞭子,“胡闹!先不提见死不救的罪责是什么,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平辽大军将成为一盘散沙!” “别说打胜仗了,就是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第980章 我大明还有忠臣孝子否? “李大人,此时撤退损失的只有一座大凌河堡还有马世耀的三千兵马!” “如果和建奴决战,一旦兵败,损失将难以估量!” “望李大人三思啊!” 见李性忠要和建奴决战,监军太监来到他面前劝了起来。 两万对三万,监军太监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监军太监有两个任务。 一是监察将领的忠心和军中事务。 二是尽可能不让皇帝受到损失。 要知道李性忠麾下骑兵隶属于京师勇卫营,是崇祯的亲军。 出现任何损失,最终还是由崇祯来承担。 “公公,”李性忠对着监军太监抱拳拱手:“首先,马世耀是流贼降将!” “如果此时见死不救,消息传出去后其他流贼降将的忠心恐怕会大打折扣。” “其次,勇卫营是陛下亲军,见死不救不但会影响勇卫营军心,还会影响陛下的名声!” “再者。” “我李性忠是将门出身!为将者,当披坚执锐杀敌,不可临阵退缩!” 崇祯告诉过监军太监。 只要不是投敌或者谋反,打仗的事一概由主将说了算。 见李性忠态度坚决,监军太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嘱咐了两句便退向后方。 此时满达海的三万骑兵已经来到了二里之外。 “杀!”满达海高高举起武器,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轰隆—— 三万匹战马踩在地上,大地为之颤抖。 战马驶过。 尘土飞扬,草木皆碎。 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敌军,李性忠知道不能原地等待。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主动发起进攻。 骑兵杀伤靠的是势! 既有身体上的势,也有精神上的势! 兵多势衰,不一定赢。 兵少势盛,不一定败! “明军威武!”李性忠大喝一声,亲率主力迎了过去。 数万铁骑在原野上轰然相撞。 那一刻,天地为之变色。 双方先是互射箭矢比拼射术。 箭矢如飞蝗般在空中交错而过,破空声不绝于耳。 有的箭矢射中了目标,有的则被盔甲抵挡。 紧接着双方相距不足三十步。 由于战场宽度有限,再加上兵力太多没有迂回空间。 所以双方同时收起软弓,拔刀对战。 李性忠亲率中军,挡住了建奴的第一波冲锋。 紧接着查斌勋带兵向左迂回,马应魁带兵向右迂回,试图攻击建奴左右两翼。 可是建奴兵力太多了。 他们绕了一大圈之后发现,建奴侧翼的兵力竟然比他们带来的兵力还要多。 无奈之下只能边战边退,与李性忠重新会合。 不到一个时辰,李性忠便感受到了压力。 满达海的指挥才能或许并不出彩,但也不是庸才。 他依靠兵力的优势,一方面在正面牵制明军主力。 同时不断向李性忠左右两翼派出兵马进行袭扰。 三面受敌,李性忠渐渐有些不支。 “刘芳亮怎么还没到?”李性忠气的想骂人。 天还没亮时,他就派人给松山的刘芳亮送去消息,让他立刻驰援。 松山距离大凌河堡不到四十里。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 刘芳亮就算再慢,差不多也该到了。 “报!”探马送来消息:“刘芳亮将军在城南十五里被一支建奴骑兵牵制住了,无法支援。” “马世耀那边怎么样了?还没夺回大凌河堡吗?”李性忠又问。 “尚在血战!” “看来谁都指望不上了,”李性忠紧握手中的武器:“今天只能靠咱们自己!” 又一次击退八旗兵的进攻后,李性忠倍感疲惫。 他已将近六旬。 李家的作战风格是每逢战事必带头冲锋。 从入辽到现在,他打了大大小小数百场仗。 连续作战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他本想效仿他爷爷李成梁,年纪大了之后只管坐镇中军,带头冲锋的事交给下面人。 可问题是李成梁麾下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而他麾下可用之人屈指可数。 “今天要拼命了!”李性忠冷笑着拿出两块冰糖放进了嘴里。 他身边为数不多的亲兵见状,也都拿出冰糖含在嘴里。 片刻后,李性忠传令:“平辽大军主力已经回到长城以内,明天就能抵达这里,今天只要挡住建奴的攻势,明天就能痛痛快快的杀建奴了!” “传令各部摆出防御姿态,凡后退者,斩立决!” “明军威武!”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在明军调整阵型的时候,建奴骑兵轰然而至。 双方在大凌河堡外展开了殊死搏杀。 满达海亲自坐镇中军指挥作战。 眼看已是午后,他心中愈发焦急。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明军主力就要抵达大凌河堡附近。 到时候他不但无法完成围点打援的任务,还要被迫后退无功而返。 “吴守进那边怎么回事?为何还没拿下大凌河堡?”满达海问道。 “马世耀的人本就擅长步战,再加上北城门一带地形狭窄,明军死战不退,所以还在僵持。” “告诉吴守进,天黑前务必肃清城内的明军,占领大凌河堡!” “是。” 满达海虽然下了死命令,但心里却明白这道命令实在是强人所难。 北城门附近非常狭窄,无论派多少兵进城,都只能从后面排队等待进攻。 除非从北城门进城,内外夹击马世耀。 可李性忠就在北城门外,想要夹击马世耀必须拿下李性忠。 传令兵离开后,满达海看向远处。 那里有两面旗。 一面是大明国旗,另一面是李性忠的中军将旗。 通过一上午的战斗,他清楚李性忠十分难缠。 哪怕他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也没有击溃对方。 每当明军军阵出现动摇时,李性忠就会亲自上阵。 在他的带动下,明军士气大振。 “尚善!”满达海朝着身边说道。 “末将在!”正蓝旗的尚善催马来到满达海身边。 “稍后你和本王轮番进攻李性忠的中军,用车轮战把他打累,打垮!只要击溃了李性忠的中军,他麾下的辽东铁骑不战自溃。” “末将遵命。”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满达海和尚善对着李性忠的中军轮番发起进攻。 李性忠已经筋疲力尽,他麾下的士兵也已疲惫不堪。 此时日已西斜,傍晚即将到来。 满达海与尚善合兵一处,再次发起了冲锋。 “杀!” 八旗兵化作一柄利刃,朝着李性忠笔直刺来。 李性忠身上插着数支箭矢,他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他心中满是慢怒,没有疼痛的容身之所。 看着疾驰而来的八旗兵,李性忠深吸一口气,腰刀指向天空,振臂高呼:“我大明还有忠臣孝子否?” “愿与大人并肩作战!”他身边的亲兵大声回答。 “愿与大人并肩作战!”亲兵周围的士兵举起武器高呼。 “愿与大人并肩作战!”中军所有将士齐声高呼。 “愿与大人并肩作战!”战场上所有明军都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明军威武!杀!”李性忠腰刀向前一递,发出了冲锋的信号。 轰隆—— 震耳的铁蹄声中,两支钢铁洪流撞在一起。 第981章 大凌河之战(下) 轻骑兵对冲制造的声势虽然远不如重骑兵大,但明军和建奴在原野上集结了五万骑兵! 俗话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这些人就算什么都不说,站在原地制造出的噪音也已十分可观。 而此时战场上除了人喊马叫,还有手雷爆炸,武器相撞以及马蹄踩在地上的声音。 现在所有人都失去了用耳朵获取信息的能力。 他们只能用眼睛看。 士兵看队长,队长看哨长,哨长看千总... 中军大旗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旗在,人在! 旗倒,人逃! 满达海和尚善集结所有精锐,杀向李性忠。 他前面的普通士兵很快倒下。 亲兵立刻顶了上去。 惨重的伤亡让亲兵的数量急剧减少。 很快,亲兵也扛不住了。 李性忠的中军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周围的明军见状迅速向李性忠靠拢。 李性忠的亲兵虽然倒下了。 但是这一刻,所有人都是他的亲兵。 前面的人刚刚倒下,马上就有人出现在他的位置。 他们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血肉长城,将李性忠团团护在中间。 满达海和尚善拼尽全力,也未能靠近李性忠一步。 此时骑兵冲锋的势已经消耗殆尽,满达海不得不后退重整阵型,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报!”满达海举起手刚要再次下令冲锋,探马忽然来到他面前:“昨日恭顺王(孔有德)在辽阳北面二十里处与李定国遭遇,损失惨重,兵败后不知去向。” “谁?”满达海一怔。 “恭顺王孔有德。” “本王是问你谁损失惨重,谁兵败后不知去向?”满达海急的想骂人。 “都是恭顺王孔有德!”探马再次重复道。 满达海不听还好,听完之后脑瓜子嗡的响了一下。 他怎么也搞不懂孔有德为什么会败! 要知道他给了孔有德五千骑兵。 骑兵的优势是什么? 快! 追击快,跑得快! 孔有德就算不敌,也完全可以转身逃跑。 “等等...”满达海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孔有德在哪遭遇的李定国?” “辽阳城北二十里处!” “坏了!”满达海后知后觉。 直到现在他才清楚李定国的目标不是辽阳,而是他们大清的都城:盛京! 想到盛京这个地方,满达海后背开始冒汗。 济尔哈朗是大将军,调动兵马的事都由他说了算。 满达海并不清楚盛京还有多少兵马。 如果兵力充足还好,李定国一万兵马就算去了盛京也会无功而返。 可盛京如果兵力空虚,李定国完全可以兵临盛京城下,甚至攻入城中... 他越想越怕,急忙问道:“有盛京的消息吗?” “没有!”探马摇头:“辽阳与盛京之间的道路已被明军截断,无法传递消息。” “李定国现在何处?”满达海咽了口唾沫后又问。 “恭顺王兵败后逃向辽阳,明军追兵紧随其后。”探马回答。 “要坏事!”满达海放下已经僵硬的右手。 辽阳城的情况比盛京还要惨。 别说守城的士兵了,就连能拉动长弓的人都屈指可数。 如果李定国攻打辽阳,城陷是早晚的事。 丢城,失地,死人什么的倒还没什么,关键是辽阳城中存有粮草。 作为粮草的中转地,他们在辽阳城囤积的粮草多达数万石。 这些粮草一旦被李定国得到或者烧毁,整个辽东的战局的恐怕也会就此改变。 该该如何是好? 满达海犹豫的时候,尚善上前说道:“王爷,李性忠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发起进攻必能斩将夺旗。” 满达海没说话。 “王爷,”尚善继续劝:“天色将晚,此时再不出兵就来不及了。”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满达海咬着牙看了一眼李性忠的中军大旗,“孔有德兵败辽阳城北,下落不明。立刻退往辽阳,保护城中粮草。” “啊?” 尚善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没想到满达海下达的竟然是退兵命令。 “王爷......”尚善还想说些什么。 “执行军令,违令者斩!”满达海严肃道。 “王爷,吴守进和他麾下的正红旗汉军尚在城中和马世耀厮杀...”旁边的人提醒。 “他也一样,立刻出城,往辽阳方向撤退!”满达海顿了顿:“城中的粮草能带走的全都带走,带不走的放火烧掉。” 周围的将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执行命令。 马蹄声中,建奴离开战场快速远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马世耀跟做梦一样,他难以置信的问道:“建奴...走了?” “是,已经退出了大凌河堡。” “哎?城中怎么冒烟了?” “是粮仓起火了,快灭火!” 马世耀来不及休息,带着兵马冲向粮仓。 李性忠这边更不乐观。 两万对三万,他的部队损失很大。 他本人不但身中数箭,身边的亲兵也损失殆尽。 后续就算养好了箭伤,缺少亲兵的他也无法恢复往日的战力。 整个大凌河之战。 李性忠用伤亡作为代价,完成了守住大凌河的战略任务,确保平辽大军后方无忧。 满达海虽然击杀了一定数量的明军骑兵,但是与最初制定的目标相距甚远。 战术上勉强成功,战略上彻底失败。 第982章 流贼的被动技能 满达海撤退的速度非常快。 五月十六傍晚他开始撤退,五月十七的中午就退到了海州卫。 海州卫与辽阳相距一百二十里,中间隔了一个鞍山驿。 为了谨慎起见,他没有继续急行军。 而是命大军在海州一带休整,并派出大量探马、驿兵打探辽阳的情况以及明军的踪迹。 半夜时,探马带来了三个消息。 “报,辽阳昨日清晨就已失陷,城中粮草尽数被焚。” “辽阳失陷?”满达海又惊又气。 他知道辽阳可能会失陷,但是没想到失陷的这么快。 可惜了那里囤积的数万石粮草。 “怎么丢的?”满达海愤怒地开始咒骂,“这帮废物,李定国麾下都是骑兵,根本没有攻城器械!只要据守城池,多了不敢说一两天还是没问题的。” 探马吐了下舌头说道:“据逃出来的八旗兵说道,李定国让人穿着八旗的甲胄假冒八旗兵,然后用一等轻车都尉何洛会将军的印绶骗开了城门。” “昨天清晨丢的,为什么今天才送来消息?” “那些假八旗兵进城后迅速占领城墙封锁城门,与此同时远处的明军也来到城外,把准备送信的探马和驿兵全都抓了。” “所以消息一直没有送出来。”探马回答,“李定国焚毁粮草出城后,侥幸活下来的八旗兵才把消息传出来。” “等等,”满达海有点懵,“明军怎么会有何洛会的印绶?” “据传...何洛会将军被阵斩了!” “这...”满达海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 何洛会是什么人? 正黄旗的骨干! 他都能被阵斩,孔有德估计也有点悬。 “有孔有德的踪迹吗?”满达海问。 “暂时没有。” 探马说完之后见满达海没有继续问,于是接着之前的话说道:“王爷,第二个消息是没有发现明军的踪迹。” “放你娘的狗屁!”满达海又开始骂了起来:“李定国麾下既不是一百人,也不是一千人,而是有一万人!昨天清晨还在辽阳呢,今天就找不到了?怎么可能?” “王爷饶命,”探马急忙下跪磕头:“奴才一直在找,到目前为止确实还没找到。” “还有其他消息吗?”满达海已经懒得骂了。 “有,第三个消息是辽阳北面发现大量八旗兵,据传领兵的索尼。”探马回答。 “哦?”满达海眼珠围着眼眶转了一圈,问道:“对方是真八旗还是假八旗?” “应该是真的。” “什么叫应该?” “按照以前的辨别方法,对方应该是真八旗兵。可最近到处都是假八旗兵,所以奴才才会说应该是真的。” “派认识索尼的人去核实一遍,务必搞清楚对方的身份。”满达海有些心累的嘱咐道。 “奴才遵命。” 探马离开后,满达海皱着眉问吴守进:“在此之前,索尼一直待在盛京,对吧?” “是。” “他出现在辽阳北面,说明李定国不在辽阳北面,对不对?” “额...”吴守进有些迟疑,“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满达海很不高兴。 “因为李定国一直在假冒八旗兵,目前尚不清楚辽阳北面的八旗兵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 “那王爷您刚才说的就没有问题。” “咱们回来的路上,既没有遇到明军,也没有遇到八旗兵,对吧?” “确实如此。” “那么...”满达海右手指向桌子上的地图。 他用食指在海州和辽阳之间的区域画了一个大圈:“也就是说...李定国在这个区域内!” 吴守进眼前一亮:“王爷神机妙算,实乃大清第一亲王。” “休要胡言乱语!”满达海嘴上虽然说着斥责的话,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奴才心直口快,王爷恕罪。”吴守进低着头,差点笑出声。 “咳咳,”满达海咳嗽一声,接着说道:“现在索尼在北,咱们在南!只要相向而行,必能找到李定国的踪迹!找到他之后,本王在南,索尼在北,合围之下李定国必败无疑。” “王爷用兵如神!” “别拍马屁了,快去睡觉,明天早点起来瓮中捉鳖!” “是。”吴守进和其他将领一扫之前的阴霾,纷纷走出中军帐回去休息。 李定国在满达海所说的区域内吗? 可以说在,也可以说不在! 他确实在索尼的南面,满达海的北面这一大片区域内。 但是他不在长城以内。 而是在长城外面,辽泽的边缘地带行军。 李定国是流贼出身。 明朝的流贼擅长什么? 前期擅长行军,后期擅长打仗! 流贼前期一没有兵马,二没有装备。 根本无力和官军正面交战。 遇到官军来剿时,他们只能快速转移躲避官军。 所以行军就成了他们的必备技能。 尤其是长途行军这种技能,可以说是流贼的被动技能。 李定国现在虽然是官军,但行军的本事却没忘。 在他的指挥下,近万骑兵排成长长的纵队,沿着长城从北向南全速行军。 一般来说,长城附近都有放哨兵。 他们发现敌军踪迹后会立刻上报,附近的城池根据放哨兵的消息,集结相应数量的兵马准备御敌。 辽东长城防的是谁? 在明朝,辽东长城防的是辽东蒙古人。 建奴占据辽东后与附近蒙古人大肆联姻。 不但将蒙古人编入八旗,还让他们参与内政。 在这种政策的影响下,辽东蒙古人很快和建奴成为一体。 辽东长城也就形同虚设了。 建奴在辽东长城上的放哨兵本来就少,济尔哈朗为了对付平辽大军,把能征调的兵马全部征调。 于是乎,这里就成了真空地带。 李定国起初并不知道这条路。 他本想用声东击西的策略返回辽河西岸,结果建奴降兵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李定国先是派轻骑侦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立刻挥师南下。 不过这么做风险也很大。 一旦遭遇建奴,他的大军将无法正面展开,更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五月十八的下午。 当满达海离开海州卫来到辽阳附近时,李定国已经顺利的来到了东昌堡。 东昌堡距离海州卫只有不到五十里。 两人完美的错过了对方。 “总兵大人,”建奴降将对着李定国说道:“东昌堡西面紧邻三岔河,过了三岔河就是大辽河,再渡过大辽河就是大人当初路过的西宁堡了。” “哦?”李定国停下战马。 他身后的大军见状也缓缓停了下来。 李定国盯着建奴降将问道:“这里离海州卫应该不远吧?” “不远,不到五十里。” “现在急行军,入夜前能不能赶到海州卫?”李定国又问。 “这...”建奴降将琢磨了一会,缓缓说到:“勉强可以,不过海州卫城中情况不明,贸然前往的话恐怕会遭遇八旗主力。” “有没有八旗主力,试一试才能知道。”李定国笑着看向身后:“高文贵。” “末将在!” “你率两千骑兵伪装成八旗兵,用孔有德印绶叩开海州卫的城门。如果没被建奴识破,就趁机入城,人可以少杀,但城中的粮草必须全部烧毁!” “末将领命。” 高文贵咧着嘴,领兵离开。 第983章 李定国去哪儿了? 五月十八的傍晚,满达海率领的八旗兵与索尼率领的八旗兵在辽阳城西汇合。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分别派出数支骑兵核实对方的身份。 没办法,李定国冒充八旗兵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了。 如果不认真核实,他们会重蹈何洛会的覆辙。 双方核实身份的骑兵相遇时,会率先盘问彼此的身份。 包括但不限于对方的名字,领兵的将领,家中成员,居住地点等等。 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对方是正儿八经的真八旗。 确认身份后,索尼亲自来到满达海面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奴才参见礼亲王!” “起来吧,”满达海无奈说道。 “谢王爷。” “发现明军踪迹了吗?”满达海皱着眉率先问道。 他把大军东西方向铺开,从北往南行军。 可是一路上没有发现明军的踪迹。 “没有。”索尼回答。 “其他八旗兵的踪迹呢?” “也没有。” “这就有些邪门了!”满达海眯起了眼睛,“本王从南往北,你从北往南!都没有发现李定国的踪迹,李定国和明军到底去哪儿了?” 索尼也很纳闷。 他征战沙场多年,第一次遇到找不到敌人的情况。 (索尼是海西女真部人,历史上的满清入关前,索尼一直是以武将的身份出现在各种史料中。入关后,索尼被多尔衮排挤,郁郁不得志。多尔衮死后,索尼受到福临重用,同时身份也转变成了文臣。) “对了,你不在盛京保护皇上,怎么来辽阳了?”满达海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哎!”索尼长叹一声,随后将李定国在盛京城下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一遍。 在说到明军竖起大明国旗,口中高呼杀建奴,复辽东时,满达海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这...这...”满达海张着嘴,结结巴巴道:“这是真的?你没有骗本王吧?” “千真万确!此等大事绝不敢胡言乱语。”索尼再次长叹:“当时皇上就在城墙上,目睹了这一切!” “这件事对皇上打击非常大,初登城墙时皇上信心满满,走下城墙时皇上无比失落!” “完了!”满达海闭上眼,仰面朝天。 李定国是被他放过去的。 这件事他能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福临知道后必然会降罪于他。 他刚刚继承的礼亲王爵位恐怕也会被剥夺。 不! 满达海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挽救的机会。 只要活捉李定国,或者将李定国的尸体带到福临面前,他就能将功折罪。 就算不能将功折罪,他大概率也能保住礼亲王的爵位。 想到这,满达海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索尼问:“你觉得...李定国在哪?” 索尼笃定道:“可以肯定的是,李定国在盛京以南。” 满达海补充:“本王也可以确定,李定国在海州以北。” 二人对视一眼后,满达海翻身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铺在地上。 索尼指着辽河平原东面的山区说道:“难道李定国进山了?” “不能,”满达海摇头,“李定国麾下都是骑兵,山林不利于骑兵行军。再者山区非常容易迷路,就算老猎人也无法避免。” “所以...李定国肯定不在东面。” “既然这样的话,”索尼指向西面的辽泽:“李定国可能在这一带。” “现在是盛夏时节,辽泽泥泞无法行军啊!”满达海有些疑惑。 “不,”索尼摇头,“奴才的意思是李定国极有可能在辽泽的边缘行军。” “不可能!”满达海否定索尼的猜测:“辽泽边缘是长城,长城上有放哨兵。只要李定国出现在那里,放哨兵就会把消息送过来。” 索尼补充道:“放哨兵本就不多,经过郑亲王的征调后已然所剩无几。更何况李定国麾下有一支假八旗兵,他完全可以出其不意把放哨兵杀了......” 嘶—— 满达海倒吸一口冷气,指着辽泽边缘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李定国接下来回去哪儿?” “两个方向!”索尼猜测,“南,或者北!往南是绕过辽泽,回到辽河西岸明军的地盘。” “那往北呢?”满达海有些不好的预感。 “往北的话...”索尼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极有可能再次兵临盛京城下。” “啊?”满达海身子一晃,坐到了地上。 他连忙站起身说道:“必须立刻找到他!” “请王爷下令!”索尼非常老练的抱拳拱手。 李定国的踪迹始终是个谜。 如果李定国再次兵临盛京城下,或者说李定国全身而退。 其中的责任就大了。 这时候把指挥权交给满达海,等于提前把黑锅扔给了对方。 出了事,满达海首当其冲。 就算追究到索尼的身上,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论罪时,责任可以说微乎其微! 第984章 大胜而归 满达海认真思考后,对着索尼说道:“咱们兵分三路!” “你率本部兵马一边向北行军,一边搜索李定国的踪迹。如果找到了他不要贸然开战,他去哪,你就去哪,伴随行军。同时通知本王,咱们合兵围剿。” “如果没有找到,直接回盛京保护皇上。” “第二路兵马向西进入辽泽边缘,寻找李定国踪迹。” “本王率领最后一路兵马,原路返回海州!如果李定国回辽河西岸的话,必定会海州附近路过。” “奴才遵命。”索尼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只能就地休整准备次日启程。 此时的一百二十里外。 高文贵已经奉李定国的军令来到了海州卫城下。 “站住,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城墙上的守军举着火把大喊。 “别放箭,自己人。”城下假扮成八旗的明军立刻说道。 “自己人?”城墙上的守军谨慎地询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是恭顺王孔有德孔将军麾下,恭顺王就在后方。” “恭顺王?”守军一怔,“恭顺王不是已经北上辽阳追击李定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提了,追击李定国途中遇到了埋伏,逃了回来。” “那也不对啊,”城墙上的守军还是有些疑惑:“礼亲王已经挥师北上,你们逃跑时应该会遇到才对。” “他妈的,”城下的明军破口大骂:“绕了一大圈差点累死才跑回海州,快打开城门让恭顺王进城休息,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城墙上的守军不敢做主,找来守城的将领商议。 将领按照规矩查验了孔有德的各种身份凭证后,打开了城门。 明军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在所有人都进城后一拥而上,对着城中守军挥下了屠刀。 “明军威武!”他们一边杀人,一边大喊。 城中守军毫无防备,瞬间大乱。 他们只擅长守城,失去了城墙的保护后战力直线下降。 高文贵迅速抓住几个俘虏,询问出了粮仓的位置。 点燃粮仓后,高文贵原路返回又杀出了城。 ...... 五月十九的清晨,满达海三路兵马同时出发。 他亲率三万主力,排成横阵从北向南行军。 只要附近有明军,无论如何小心也躲不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刚过午后,远处奔来一个探马。 “报!”探马人未到,声先至:“昨日傍晚,在海州卫西南方向发现一支八旗兵。” “八旗兵?”满达海有种不好的预感,“快,快向海州卫急速行军。” 走了不到一刻,又有一个探马出现在满达海面前:“报!昨天刚入夜,恭顺王孔有德率领千余残兵败将抵达海州城下,请求入城。” 孔有德还活着? 满达海先是惊喜,然后开始害怕。 何洛会都死了,孔有德活着的概率又有几成? 就算还活着,他麾下也不会有千余残兵。 就算有千余残兵,也不会突然出现在海州城下。 这些现象都表明,海州城外的八旗兵很可能是明军伪装的。 “不能让他进城,他们是假的。”满达海大吼着挥舞马鞭,加速奔向海州卫。 “对方有恭顺王的印绶,应该假不了。”探马说道。 “正因为有印绶,才有可能是假的。”满达海说话间再次挥舞马鞭,全速行军。 为了追击李定国,他离开海州卫时带走了大量兵马。 海州城中兵力只有三千左右。 如果依靠城墙据守,别说李定国有一万兵马,就是三万兵马短时间内也攻不破海州。 但要是被李定国以友军的身份骗开城门,城中守军便无险可守。 再加上被袭之后秩序混乱。 别说守住城池,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在满达海的率领下,三万名八旗兵像风一样冲向海州卫。 两刻之后,满达海得到了最不愿意得到的消息:海州城已被明军攻陷,明军进城后并未占领城池,而是在烧毁城中粮草连夜退出城池。 满达海骑着马在原地停留片刻后咬着牙说道:“全速行军,天黑前务必赶到海州城外。” 功夫不负有心人。 满达海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海州城外。 城中的大火尚未熄灭。 火光中,黑烟弥漫升腾。 像巴掌一样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给本王找,一定要找到李定国的踪迹!”满达海声音都变了调。 他没能击败李性忠也就算了,竟然还被李定国偷了家。 此等奇耻大辱让他的内心充满了羞愧。 不用吩咐,满达海麾下的兵马就开始了行动。 一部分人进城搜寻是否有落单的明军,同时灭火拯救剩余物资。 剩下的人全部散开,在附近寻找明军踪迹。 找到入夜时分,一无所获。 满达海不死心,天亮后继续派人寻找。 结果还是一样,真明军和假八旗的影子都没找到。 满达海虽然气得要死,却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局。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 接下来他面临两个问题。 一是接下来如何用兵,二是粮草问题。 左思右想之下,他先是派人向济尔哈朗汇报,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同时给盛京写信,向福临索要粮草。 现在他极度缺粮。 如果无法及时获得补给,只能从海州撤退。 可海州是辽河东岸的第一座要塞,不能拱手送给明军。 满达海征战沙场多年,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屈辱。 他站在海州卫的城墙上,朝着辽河西岸明军的方向咬牙切齿。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李定国已经离开辽河东岸,大胜而归。 第985章 议功 五月二十一中午,李定国率部抵达辽河西岸的西宁堡。 堡中建奴早已跟随满达海退向辽河东岸。 李定国留下三百骑兵镇守,率领剩下的兵马继续后退。 他从五月十二出兵,再次返回辽河西岸已是九天之后。 这九天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他不能把主力布置到最前线。 来到吴家坟村时,李定国遇到了李过。 “呼!”李过长舒一口气,率先说道:“终于找到你了,总督大人都急死了。” “李将军不是在西平堡吗?怎么来这了?”李定国有些意外。 “总督大人听闻你率领轻骑长驱直入建奴后方,怕你有意外。特命我出西平堡,渡过双台子河,在吴家坟村接应。”李过解释起来。 “大凌河堡的战事结果如何?”李定国急切地问。 他长驱直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在沈阳城下立起大明国旗,耀武扬威。 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围魏救赵,解大凌河堡之围。 “大凌河堡两次易手,虽然最后又回到了朝廷手中,但...”李过欲言又止。 “但什么?”李定国急忙追问。 “但是李性忠总兵身中数箭,伤势不轻。再加上年事已高,需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养好伤势。” “人没事就好,可他麾下的兵马怎么办?由谁统领?”李定国皱着眉问。 李性忠麾下兵马隶属于勇卫营,战力很强,同时骨子里也带着一股傲气。 一般的将领根本压不住他们。 “总督大人已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陛下圣裁。众人都猜测,勇卫营的李宪忠可能会奔赴辽东顶替李性忠。” “那京师勇卫营呢?谁来统领?” “大概率会由京营总督刘文耀暂领吧。”李过猜测道。 “无论谁来辽东,该打的仗还得打啊!”李定国叹道。 “是啊,大凌河之战李性忠总兵和马世耀副将麾下兵马损失不小。接下来的仗,难打了。”李过也叹道。 李定国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截止到现在,他和李过的感受不同。 论单兵战力,八旗兵确实强。 结阵作战能力更强。 同样的兵力与之正面抗衡,想击败对方确实很难。 但... 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八旗兵也就那样。 该炸营的时候会炸营,遭遇夹击的时候一样溃败。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李定国抱拳说道:“李将军见谅,天色已晚我回营安排一下。” “且慢。”李过的右手搭在了李定国的肩膀上。 “有事?”李定国问。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大事。” “什么事?” “总督大人让你回大凌河堡议事。” “议什么?” “议功...” “恐怕不止吧?” “说实话,具体还议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有人指责你逞英雄见死不救,你要做好功过相抵的准备。”李过好心提醒道。 按理说他是流贼降将,不会知道太多内幕。 但高一功隶属于中军,可以从王永吉那里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消息。 高一功和李过关系很好,偷偷将这些消息提前透露给他。 李过出于好心,又转告给了李定国。 李定国本想追问几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拜师袁继咸时,袁继咸告诉他一个道理: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 “多谢李将军提醒!”李定国抱拳道谢。 安顿好兵马后,李定国连夜赶往大凌河堡。 几百里外的沈阳。 福临也发出了数道圣旨。 分别召集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满达海,睿亲王多尔衮以及各旗的主要将领进京议事。 李定国突然兵临盛京城下。 不但是八旗的耻辱,还是“大清”和福临这位“皇帝”的耻辱。 必须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至于豫亲王多铎... 由于已经病入膏肓,福临并没有找他议事。 ...... 大凌河堡。 平辽总督王永吉拿起何洛会的印绶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放在面前的木托盘上。 紧接着他又拿起了孔有德的印绶,认真观察后也放在了木托盘上。 黄得功率先问道:“怎么样总督大人?是真的吧?” “看印绶的精致程度,应该假不了。”王永吉回答。 “我觉得是真是假不应该由咱们这些大明官军说了算,”吴三桂似笑非笑的说道:“毕竟这不是咱们的东西,没法分辨真伪。” “那吴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办?”黄得功抬起头问。 “让建奴降将和俘虏辨认啊!”吴三桂咧嘴笑道:“他们的东西,他们自己人才能分辨真伪。” “本督正有此意,”王永吉朝军帐外喊道:“让他们进来。” “是。” 军帐门帘一挑,几个建奴将领被十几个明军士兵带了进来。 他们当中有的人早早投降,并给明军效力。 有人则被俘不久,虽有投降之意,却还没有获得明军信任。 “来,”王永吉让人把木托盘端到这些人面前,“你们看看木盘上的东西是谁的。” 众人分别看过后先后表态:“这两件物品是一等轻车都尉何洛会的印绶,这两件是恭顺王孔有德的印绶。” (印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官印,实际上印是官印,而绶是职位证明。) “有劳诸位了,先行退下吧。”王永吉点头说道。 那些人离开后,王永吉脸上堆满了笑容:“恭喜李定国总兵,不但兵临沈阳城下竖起了大明国旗,还斩杀了何洛会以及朝廷的叛徒孔有德!” “实乃入辽以来第一大功!本督要上书朝廷和陛下,给你请功!” “总督大人过奖了,”李定国双手抱拳,“李某能长驱直入建奴后方,全靠大凌河堡的友军牵制了建奴主力。若论功劳,有他们的一份。” 在场一半以上的将领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们都参与了大凌河之战。 虽然保住了大凌河堡,但损失了不少兵马。 尤其是马世耀,丢城不说,建奴临走前还烧毁了城中粮草。 朝廷追究起来,他罪责不小。 如果李定国独吞功劳,他们都说不出来什么。 毕竟仗是李定国打的。 现在李定国愿意分享功劳,他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功折罪。 “兵临建奴城下这件事只是李总兵一人之言,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还有待商榷吧?”吴三桂及时向众人泼了一盆凉水。 “军中的监军太监,所有将士以及建奴降兵降将都可以作证。”李定国冷着脸看向吴三桂,“如果吴大人还是不信,可以去沈阳城亲自问一问福临。” 第986章 议罪 “你这话什么意思?”吴三桂瞪着李定国。 “你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李定国不卑不亢,平静地注视着吴三桂。 “我是好意提醒!”吴三桂忽然笑了起来。 “那就多谢吴大人了。” “不用客气,”吴三桂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定国就算想拒绝,也没法拒绝了。 他只能笑着说道:“吴总兵但问无妨。” 吴三桂脸上笑意虽然不减,但是却用阴阳怪气的语气问道:“大凌河堡被围时,你为何不驰援大凌河堡,反而深入建奴敌后?” “你我都是行伍之人,围魏救赵的道理还用我多说吗?”李定国反问。 “当然不用多说,可...情况不同!”吴三桂眯着双眼,“首先相较于沈阳来说,你距离大凌河堡更近一些。” “其次如果你驰援大凌河堡,与李性忠合兵后的兵力不逊于建奴。合兵之后不但能击败建奴,李性忠的损失也不会那么大。” “可惜!你虽然杀了人,立了功,但...也害的李性忠损失惨重并身受重伤。” “有损人利益的嫌疑!” 这句话杀伤力十足,直接让李定国和李性忠站在了对立面。 军帐里有几个李性忠的部下,他们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李定国。 这时候压力来到了李定国身上。 但凡说错了一句话,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呵呵,”李定国冷笑一声,“吴总兵这口黑锅李某实在背不动啊!” “首先我早说过功劳并非我一人独占,而是众人共享,何来损人利己一说?” “其次建奴本就擅长围点打援,如果我选择驰援大凌河堡,恰好中了建奴的诡计。” “再者,同样兵力的情况下,两军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吴总兵如何断定合兵之后就能击败建奴的?” 众人听罢纷纷觉得有理,于是转头看向吴三桂。 吴三桂连续两次进攻受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强装镇定的咳嗽一声,然后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李定国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却没说话。 “我想问的是...李总兵为何不把孔有德尸首带回来?就算不方便带身体,也总能带回他的头颅吧?” “孔有德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果把他的头颅带回来传首九边,既能解朝廷心头之恨,也能鼓舞九边将士的士气。” “对吧?” 吴三桂这句话是怀疑孔有德并没有死。 至于孔有德的印绶,也是伪造的。 “没必要。”李定国心静如水,“现在天气炎热,就算带回他的头颅,也早已烂成了一堆碎骨。” “到时候吴大人又会研究那堆碎骨头的真伪,不但费神费力,还费眼睛!” “你...”吴三桂被怼的哑口无言。 不过他还没有打算就此收手,而是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看来李总兵对我误会很深呐!有功劳确实是件好事,但是要经得起推敲验证!否则到了兵部考功司,还是会被驳回来。” “兵部的事交给兵部去做吧,就不劳吴大人费心了。”李定国语气冰冷的结束了这次交谈。 他有些搞不明白吴三桂为什么会突然针对他。 嫉妒他的功劳?还说是...另有原因? 二人停止交谈后,现场很快冷了下来。 王永吉见状开口说道:“诸位,此番大战十分凶险!如果不是李性忠总兵长途回援,如果不是李定国总兵奔袭敌后,我军恐怕已经伤亡惨重。” 提到李性忠时,众人同时看向王永吉下首位置一个空着的椅子。 那原本是李性忠的位置。 由于他在大凌河之战受了伤,只能躺在城中养伤,无法参会。 众人为了表示尊重,把那个位置留空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有功的论功,有错的追错!”王永吉继续说道,“毕竟赏罚分明,才是治军之道!” “总督大人言之有理!”众将齐声回答。 “好,”王永吉抬起头,开始说功劳。 “首先是李性忠总兵长途回援,不但守住了大凌河堡,还抗住了建奴数次进攻。如果没有他,我平辽大军主力就失去了退路。” “其次是李定国总兵奔袭敌后,不但在沈阳城下竖起大明国旗,还阵斩了何洛会以及孔有德,并焚毁了辽阳和海州卫的粮草。” “还有延绥镇总兵刘芳亮,明知大凌河堡的敌人是他的十倍之多。他却义无反顾的出兵支援,勇气可嘉!” “还有甘肃镇总兵袁宗第,李成栋投降建奴后他没有一起投降,而是死守城池,确保义州不失!建奴退兵时,又第一个将消息传了回来。” ...... 说完众人的功劳后,王永吉开始说过错。 “哎!”王永吉长叹一声,“首先是本督犯了轻敌冒进的错,再加上被建奴迷惑,误判了建奴主力的方向!不但让平辽大军主力落入险地,还差点害死李性忠总兵。如果不是李性忠和李定国两位总兵用兵得当,整个平辽大军恐怕已经不复存在。” “总督大人言重了!” “是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这次咱们打了胜仗!”众人开始劝。 “不用劝,”王永吉轻轻摇头,“消息已经送到了京师,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的龙书案上已经堆满了弹劾本督的题本。” 众人沉默间,王永吉继续说道:“平辽大军入辽以来犯了两个大错。” “第一个大错是本督犯的,第二个大错是李成栋犯的!” 提到李成栋这三个字。 在场的人有的恨得直咬牙,有人一脸惋惜。 恨的是李成栋投降后,彻底打乱了双方兵力上的布局。 惋惜的是,建奴每况愈下,李成栋在这个时候投降简直是有眼无珠! 王永吉表情严肃:“李成栋既不该贸然出城迎战,也不该在李本深死后投降建奴。如果他没有投降,进犯义州的建奴会被挡在义州北面。建奴进犯大凌河堡时,锦州的唐通完全可以出兵驰援。” “可惜啊,他的投降不但让锦州门户大开,还迫使唐通无法出城支援大凌河堡!” ...... 第987章 称病 许久之后。 王永吉终于把所有人犯的错全部说完。 他顿了顿:“诸位,情况就是这些。我会把诸位的表现都详细记下来,送往兵部并上奏陛下!至于朝廷如何赏罚,就不是本督能做主的了。” “有劳总督大人!”众将齐声再次回应。 “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各自回营了。”王永吉有些疲惫的说道。 “总督大人,接下来的战事该怎么打?是渡过辽河向东?还是让水师登陆辽南?”吴三桂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王永吉沉吟片刻,“还是等等再说吧。大战刚过,各部非常疲惫,理应休整一段时间。” “再者...朝廷可能会罢免我的官职。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不宜出兵。”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 大凌河之战在战略上打赢了,但是战术上的损失非常大! 除了李性忠重伤外,明军骑兵也损失严重。 亲兵几乎全军覆没,另外还损失了近三千多骑兵! 其中损失最多的是李性忠自己的部下。 这些人都来自勇卫营,是大明皇帝崇祯的人。 崇祯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谁都不知道! 他们只能等,等崇祯的消息。 ...... 京师乾清宫。 崇祯看着龙书案上堆积如山的题本,很是无奈。 这些都是弹劾的题本。 其中一半弹劾高杰,另一半弹劾王永吉。 满达海包围大凌河堡的第二天,兵部就得到了消息,并立刻告知了崇祯。 崇祯本想让高杰驰援辽东,可是高杰却病了。 高杰不得不病。 他的外甥死在义州,麾下大将李成栋直接投降了建奴。 本想给朝廷分忧,结果却给朝廷惹了大麻烦。 朝中大臣得知这件事后,纷纷上书弹劾。 高杰既不敢面对崇祯,又怕受到此事牵连。 索性直接往床上一躺开始装病。 崇祯处理的方法很微妙。 他没有斥责那些官员,反而纵容他们弹劾。 目的是让他们借此机会发泄心中的戾气和各种不满。 因为一个人的情绪是有限的。 他们从高杰身上发泄完脾气,就没有精力朝崇祯发泄。 崇祯耳边会清净许多。 同时为了安抚高杰,他私下派人给高杰送去看病的银两。 朝中大臣见崇祯对高杰无动于衷,于是立刻将矛头指向了平辽总督王永吉。 指责他轻敌冒进,用兵不当。 此举看似是攻击王永吉,实则是针对内阁首辅范景文。 因为王永吉是范景文举荐的人。 现在王永吉出了问题,范景文岂能独善其身? 于是乎,朝中又掀起了弹劾王永吉的浪潮。 崇祯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更绝。 他也对外称病。 把朝中所有事务都交给内阁处理。 朝中大臣没有一个傻子。 崇祯这种行为等于直接告诉他们,大明皇帝力挺范景文。 “皇爷,”王承恩迈着有些老迈的步伐走进乾清宫。 年近六旬的他走路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利索了。 “李定国在沈阳城下竖起大明国旗,撤退时阵斩何洛会,逼死孔有德,焚毁建奴在辽阳和海州的粮草,大胜而归......” 崇祯心中甚是喜悦,脸上却平静地说道:“好啊,该赏!” “李性忠受伤不轻,再加上年事已高,已无力继续指挥战斗。内阁请陛下择一良将,去辽东代替李性忠。”王承恩低着头不快不慢的说道。 “让李宪忠去。” “是,那李宪忠离京期间,勇卫营改由何人统领?” “让宁远伯李尊祖暂领吧,他虽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但好歹有练兵的本事。”崇祯思考之后说道。 李尊祖是李如松的嫡长孙,后来承袭了宁远伯的爵位。 历史上的他在李自成攻入北京时被害。 崇祯之所以让李尊祖暂领勇卫营,主要是为了稳定前线和后方勇卫营的军心。 毕竟这些人都是李性忠和李宪忠练出来的兵。 换成其他将领心中多少会有些不服。 李遵祖好歹是李如松的嫡长孙。 别管能力行不行,名声已经在外,能镇得住这些人。 “还有事吗?”崇祯打着哈欠问道:“没事的话朕要回后宫养病去了。” “还有最后一道公文,”王承恩来到崇祯面前,双手将公文举过头顶:“内阁认为王永吉轻敌冒进,犯了兵家大忌,不宜再担任三军主帅!” “他们可有举荐之人?” “有,陕西三边总督吕大器是首选。” 崇祯犹豫了下,“朕以为不妥!此番平辽从陕西三边征调了不少兵马,有吕大器坐镇,陕西那边的情况会好很多。” “就算让吕大器入辽,他从陕西走到辽东至少也得一个半月才行!” “等他熟悉完情况,差不多已经入冬了。” “那奴婢把这道公文发回内阁重议!”王承恩低头请示。 “嗯。”崇祯点头起身,走向后宫。 吕大器确实有本事,但是他用兵太刻板。 崇祯根据塘报,仔细研究过吕大器用兵。 在打凤阳之战时,吕大器给各部的命令是在什么时间,抵达什么地方,然后原地防守或者朝某个敌人发起进攻。 这样确实能打胜仗,但是会压制下面将领的想法, 不利于李定国这一类的将领自由发挥。 一天后。 内阁将重新议定的结果送了上来:平辽总督王永吉虽然轻敌冒进,导致李性忠折损了不少兵马。但是平辽大军打赢了大凌河之战,仍然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王永吉将功折罪,继续率兵平辽。 消息送往辽东的同时,崇祯召见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 “臣参见陛下。” “朕有两件事要问!”崇祯开门见山。 “陛下请问。” “郑芝龙那边的走私情况如何?” 李若琏想了想:“虽然没停,但是比之前收敛了许多。另外...臣听说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正在彻查内部走私的事。” 第988章 造势 “哦?”崇祯对郑成功彻查走私的事很感兴趣,“郑成功怎么想起来查走私了?” “好像与顾炎武有关!”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回答道:“在查走私之前,顾炎武和郑成功见了一面。” “顾炎武还是有些本事的,知道把郑成功拉下水。”崇祯称赞道,“既然查走私,他有线索吗?” “没有!他查的虽然很严,但是因为没有线索,所以根本查不到东西!” “锦衣卫有线索吧?” “有几个人证,没有物证。” “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些线索送给郑成功。”崇祯面带微笑, “陛下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对,随着战事的推进,物资对敌我双方越来越重要!可是朝廷查走私的话,早晚会查到郑芝龙身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件事不能由朝廷来做,但是交给郑成功就没问题了。无论他查出什么,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与朝廷无关!” “臣回去后就安排。” “辽东走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崇祯又问。 “不太顺利,”李若琏摇着头,“由于战事的缘故,两军之间有一片无人地带,他们会在这里进行交易走私。” “锦衣卫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躲避双方探马的搜查,所以一直查不到证据。” “兵部不是有兵册吗?每人每天吃的粮食都有数,根据兵册人数查粮食消耗,出入大的肯定有问题。”崇祯伸出右手食指说道。 李若琏继续摇头:“兵册由各部将领提供,众所周知各部都有虚报士兵数量的情况。如果虚报了五千士兵,那么走私时只卖这五千人的粮食,还是查不出来问题。” “核查士兵数量呢?”崇祯说完之后自己摇起了头。 两军作战时没法查士兵的具体数量。 因为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任务,不可能一直在军营里待着。 只要有人动,就有作假的机会。 “难道就没办法查走私了?”崇祯抬起眼皮,再次看向李若琏。 “有倒是有,就是慢!”李若琏回答:“可以像之前一样在辽东军中收买线人,等这些线人升官之后,早晚会参与走私。” “到时候既有人证也有物证,可以一网打尽!” 这个方法何止是慢,简直是慢到出奇。 “朕可能老了,竟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崇祯叹息一声后想起了长城的作用。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他们耗时耗力耗钱修建古代长城有两个作用。 军事上防御。 经济上封锁,也就是防止走私。 辽东长城损毁严重,走私肯定会泛滥。 得想办法制止。 他在脑海中算了算,说道:“喀尔喀蒙古是不是要南下互市了?” “是,喀尔喀蒙古为了互市分成两路,一路去了山西大同的阳和卫附近,另一路去了辽东义州的太平堡附近。” 崇祯点了点头,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义州太平堡北面是蒙古科尔沁部的地盘,喀尔喀蒙古南下必然会经过他们的地盘。 双方极有可能发生矛盾。 无论结果如何,获利的都是大明。 而且,还可以借此机会查一查走私的事。 “太平堡互市是一件大事,千万要处理好。另外告诉定王,让辽东的锦衣卫追查一下这些货物的最终去向。” “臣...臣领旨。”李若琏有些茫然的回应道。 在他看来,查走私的关键是查出谁是卖家。 查买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为就算知道谁买走了货物,他们也不会说出卖家是谁。 毕竟双方是敌对关系。 崇祯并不是这么想的。 辽东走私的货物大部分都经蒙古人的手流入建奴手中。 也就是说,蒙古人是中间商。 他们既知道谁是买家,也知道谁是卖家。 搞定了他们,也就掌握了走私的全部秘密。 “还有,”崇祯又说道:“派人把李定国的战绩传播出去,几日能传遍京师?多长时间传遍全国?” “臣可以保证三日内传遍京师,三个月传遍整个大明。” “那就去办吧。” “臣遵旨。” 李若琏离开乾清宫后立刻召集锦衣卫,开始宣传造势。 首先是说书人。 说书人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 不过当时听书的基本都是权贵,普通百姓没得听也听不起。 隋唐时期,民间出现了说书人, 到了宋代,说书开始职业化。 明清时说书人的数量呈爆发式增长,广受追捧。 茶楼内。 说书人坐在椅子上,身穿长衫,手拿醒木。 啪! 醒木落在桌子上,将观众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说书先生念完定场诗后,茶楼内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好!” “好啊!再来一首。” “没听够,再来一首!” 换成其他定场诗,百姓们或许会喝倒彩。 但是这首诗不行。 因为这首诗的名字是《送毛伯温》,作者是大明顶级权谋大师明世宗嘉靖皇帝。 大明百姓若敢喝这首诗的倒彩,后果可想而知。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沉声说道:“今天不讲三国,也不讲水浒,讲一讲辽东的战事。” “这有什么好讲的?无非就是大胜了或者打败了!” “是啊,还是讲三国吧。昨天说到宛城之战,今天该讲曹操一夜害三贤的事了!” “哈哈,”说书先生大笑一声,直接说了起来:“时值盛夏,多尔衮正在凤凰楼内和他的嫂子探讨人生大事。” “探讨到关键时刻,忽听得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茶楼里的人瞬间停止吵闹,认真听了起来。 就连刚才喊着说要听三国的人,也都闭上嘴屏住了呼吸。 ...... 说书人讲故事的同时,崇祯十七年邸报也在以最快的速度印刷。 邸报的标题非常大,写着寇可往,我亦可往——李定国! 然后是整个版面的介绍。 既有李定国的身世履历,也有兵临沈阳城下的详细作战过程。 次日清晨,最新一期的邸报出现在百姓面前。 在说书人,邸报以及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下。 李定国兵临沈阳城下的事迹传播的速度非常快。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本计划用三天时间传遍京师,但是仅仅不到一天半,整个京师都知道了李定国的名字。 街头巷尾,百姓们都在讨论李定国。 “听说了吗?李定国不但扛着大明国旗去沈阳城下转了一圈,还砍了叛徒孔有德!” “听说了,太解气了。” “李定国简直用兵如神!” “何止是用兵如神,简直就是军神!” “来,咱们敬军神一杯。” “我陪一杯!” 第989章 奔丧 崇祯为什么要给李定国造势? 李定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 要知道明初时期的大将李文忠,在三十岁时已经成为了一军主帅。 李定国与之相比,成长的还是慢了些。 所以他要给李定国造势,让他快速成长,出名。 只要名声足够大,就能获得百姓和朝臣的支持。 不远的将来,他也会成为大军统帅! 放下手中的邸报,崇祯又开始犯愁。 愁什么? 缺钱! 这里的钱有两层含义。 一个是国库亏空,另一个是货币短缺。 是的,大明缺货币。 在确定银本位后,江南地主士绅们便开始囤积银子。 他们把攒的银子放进地窖,打算留给后代子孙。 明朝本来就缺银子,拥有大量银子的士绅地主不但不花钱,还藏钱。 再加上各种天灾带来的粮食减产。 导致大明既处于通货膨胀,也处于通货紧缩的状态。 这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 大明只缺银子吗? 非也。 崇祯让人统计过民间百姓使用铜钱的情况。 不但有明朝的,还有元朝甚至宋朝的铜钱。 可见货币稀缺的程度! 所以崇祯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搞钱的同时,让民间的钱流通起来。 具体怎么做呢? 崇祯并非经济大师,脑子里没那么多想法。 他只会用强硬的政治手段来完成这个任务。 在国库亏空的问题上,他还是沿用去年的办法。 货币改制能带来一部分收入,巡盐卖官的收入也不少,再加上赎罪银。 只要平辽大军伤亡不是很大,这些钱足以应对。 至于如何让民间的钱流通起来这个问题。 崇祯心中已经有了雏形,但是现在还无法实施。 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非常大,要等辽东战事结束才行。 ...... 崇祯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正在辽南指挥水师作战的多尔衮接到了福临召他回京的圣旨。 多尔衮接完旨意后,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金子递到传旨的八旗兵手里。 “王爷,这...”八旗兵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收下就是。”多尔衮用和蔼可亲的语气说道。 “多谢王爷赏赐。” “皇上为何突然召我回京?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多尔衮认真询问。 李定国奔袭沈阳不但打乱了建奴的部署,还截断了辽南和沈阳之间的驿道。 多尔衮在沈阳城的眼线虽然多如牛毛,但消息根本送不出来。 他只知道发生了战斗,并不清楚结果如何,更不知道李定国曾经兵临沈阳城下。 传旨的八旗兵收了多尔衮的好处,况且这件事并不是机密。 所以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详细说了出来。 多尔衮听完之后,眉毛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区区一个流贼降将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属实让本王有些刮目相看啊!” “王爷,还有一件事。”八旗兵低着头说道。 “什么事?” “豫亲王病重...” “什么?”多尔衮浑身一震,“怎...怎么么可能?他身子骨一直都很硬朗,怎么会病重?” “确实如此,奴才不敢说谎。”八旗兵回答。 “什么病?” “听...听说是天花。” 多尔衮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一仰,若不是后面的亲兵及时扶住,他已经跌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啊!”多尔衮还是不敢相信,他盯着那个八旗兵的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个八旗兵被瞪得浑身冰凉,声音颤抖地说道:“就...就是最近几天的事。” “备马,立刻回京!”多尔衮迅速说道。 为了赶时间,多尔衮就连吃饭都不下马。 五月二十六的中午,多尔衮来到海州城外。 辽南与海州相距五百多里,平日里需要五天的路程,多尔衮只用了三天。 “王爷,进城休息吗?”旁边的亲兵问。 “不进城。”多尔衮回答。 “可是得换马,这些马已经快跑不动了。” “那就快换,换完了好赶路。” “王爷稍等,奴才这就去换。”亲兵们骑着马迅速冲向城中。 他们前脚刚进城,远处浓尘滚滚。 紧接着一队身穿素衣的骑兵冲了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多尔衮隐约能听到哭声。 等对方来到近前时,多尔衮才认出为首之人是正白旗的博尔辉。 博尔辉看到多尔衮后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呜... “怎么了?哭什么?”多尔衮急切地问。 “豫...豫亲王重病不治,已于昨日薨。”博尔辉哭着说道。 轰—— 多尔衮犹如中了一道晴天霹雳,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和多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比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要好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 他本来指望着多铎能帮他重新回归朝堂,可是多铎却突然死了。 这彻底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多尔衮本想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但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远处又出现数人。 这几个人是多尔衮的包衣。 为首之人来到多尔衮面前翻身下马跪地说道:“王爷,奴才这里有一封范先生的信。” “范先生的信?快拿过来。” 包衣从怀里拿出信,递到多尔衮手中。 拆开信封,多尔衮看清了上面的字:即刻换素服,号哭奔丧,进京时务必昏厥! 第990章 求变 多尔衮按照范文程的嘱咐,一路从海州哭到了盛京(沈阳)。 五月二十八,他终于来到了盛京城外。 他翻身下马,一边哭一边走:“多铎,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此时城中遍地缟素。 多铎不但是豫亲王,还是正白和镶白两旗的旗主。 属于既有地位,也有权力还有名声的人。 在建奴内部举足轻重。 为了表示尊重,并拉拢正白和镶白两旗的人,福临命全城百姓披麻戴孝。 多尔衮一路上“昏厥”了数次,终于来到豫亲王府门外。 他的到来让原本停息的哭声再次爆发出来。 多尔衮先哭,后拜,最后再次“昏厥”... 等他“醒来”时,已经身在睿亲王府。 范文程坐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范先生,本王这是在哪?”多尔衮明知故问。 “这里没有外人,王爷不必伪装。”范文程揭穿了多尔衮的小把戏。 “咳咳,”多尔衮轻咳一声,“先生为何让我号哭奔丧,且进京时一定要昏厥?” “因为这是王爷唯一一次能翻身的机会。”范文程站了起来。 “啊?”多尔衮被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赤脚站在地上,一脸严肃地问:“范先生此言何意?” 范文程盯着多尔衮的眼睛:“请问王爷,明军入辽已有两年之久,大清目前的形势如何?” “每况愈下!” “那王爷觉得大清需要什么?”范文程又问。 “需要什么?”多尔衮右手抓向后脑勺的辫子,想了一会后试探性的说道:“粮草?” 范文程没说话,缓缓摇头。 “火器火药?” 范文程继续摇头。 “兵马?” 范文程还是摇头。 “盟友?” “也不是。”范文程这次没有摇头,而是出声否定。 “那...”多尔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沉声请教:“请范先生释疑。” 范文程倒背着双手,表情严肃:“大清现在缺一位能人,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能人!” 多尔衮浑身一震,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范文程继续说道:“明军入辽以来,先是肃亲王兵败宁远,紧接着郑亲王又丢掉了松山,锦州和广宁!连续的败仗已经导致八旗将士军心涣散,毫无斗志!” “现在豫亲王又病故了,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让大清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如果再不主动求变,大清恐怕会就此覆灭!” 多尔衮眨了眨眼睛,指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范先生的意思是...让本王取而代之?” 范文程吓得额头冒汗,急忙摆手:“王爷万万使不得啊!” “为何?你不是说大清缺一位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能人吗?不坐上那个位置,怎么扶大厦?挽狂澜?”多尔衮 范文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王爷错会臣的意思了!大清确实需要一位能人,但前提是内部团结。” “先不提王爷您能不能顺利取而代之,就算能,过程也会非常漫长和复杂。到时候内部有纷争,外面有强敌,大清只会亡的更快!” 多尔衮想了想,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见多尔衮没有继续取而代之的意思,范文程松了口气:“王爷当务之急是重回朝堂,掌握兵权!” “那我该怎么做?”多尔衮把姿态放的很低,不像之前以本王自称。 “先拉拢正白和镶白两旗的将领,想办法成为这两旗的旗主。” “然后稳住正红和镶红两旗,满达海和罗洛浑是明事理的人,只要做的事对大清有益处且不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不会反对王爷您成为正白镶白两旗的旗主。” “最好想办法取得正黄和镶黄两旗的支持,有了他们的支持,就能在朝堂上彻底占据上风。”范文程快速说道。 “正蓝和镶蓝两旗呢?”多尔衮疑惑地问。 八旗内部虽然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但原则在生死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而且他和济尔哈朗是宿敌。 想从济尔哈朗手里抢走正蓝和镶蓝两旗,必然会引起济尔哈朗的反抗。 把济尔哈朗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想对付郑亲王,普通的计谋肯定不行。”范文程笑着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得用阳谋,以退为进!” 多尔衮皱眉分析了一会后,皱着眉继续说道:“道理我都懂,具体该怎么做?” 范文程马上说道:“今天是豫亲王的葬礼,所以朝会被推迟了一天。王爷要在朝会开始前和正白镶白两旗的将领取得联络,并获得他们的支持。” “然后去见礼亲王满达海和多罗贝勒罗洛浑,让他们保持中立即可。” “最后想办法争取正黄和镶黄两旗将领的支持!” 多尔衮推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发现已是晌午时分。 他倒吸一口气,摇着头说道:“恐怕不行啊。” “王爷一定可以。” “肯定不行,”多尔衮加大摇头的幅度,“就算我晚上不睡觉,截止到明天朝会之前也只有不到九个时辰!别说三件事了,就是一件事都够呛!” “王爷此言差矣,”范文程笑了笑,“有些事确实需要王爷亲力亲为,有些事只需要派下面人联络就行。” 见多尔衮还是有些不懂,范文程拿出纸笔,给多尔衮写了一张当天的行程表。 在范文程写字的时候,多尔衮问:“范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代替我去见正白旗的人,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范文程摇头笑道:“王爷恕罪,臣实在没有时间去见他们,因为臣要去见另一个关键人物。” “谁?” “王爷到时候就知道了。” 此时范文程已经写完了行程表,多尔衮看完之后恍然大悟。 由于时间紧张,他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安排人与各方取得联络。 他先是派人联络正白和镶白两旗的主要将领。 正白旗的将领原本就是多尔衮的属下,所以对多尔衮几乎没有排斥。 镶白旗的将领都是多铎的属下。 现在多铎突然病死,他们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按照规矩,他们应该继续效忠旗主多铎的嫡长子多尼。 但多尼只有十六岁,尚且年幼。 无法维护镶白旗的利益。 他们急需与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进行联合。 在他们主动联合之前,就有人要和他们联合。 这些人里有多尔衮,还有济尔哈朗。 甚至被关在府上的豪格,也派人给他们带去了口信以及各种承诺。 考虑到多尔衮唯一的儿子是多铎过继的,所以镶白旗的人首选还是多尔衮。 不过他们也并非傻子,现在支持多尔衮的风险非常大。 毕竟多尔衮还未重新回归朝堂,过程中一旦出了差错,他们所有的赌注都将付诸东流。 所以他们决定只有多尔衮重回朝堂掌权,才能明确表态支持。 派人接洽两白旗的同时。 多尔衮乔装改扮,见到了满达海和罗洛浑。 第991章 拉拢 “王叔亲自登门,有何贵干?”满达海见到多尔衮后有些意外。 多尔衮倒背着手呵呵笑道:“本王找你来是商量一件大事。” “王叔还是不说为好!”满达海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 其实不用多尔衮说,他已然猜出了多尔衮的想法。 无非是想趁着济尔哈朗打败仗的功夫拉拢他,在朝堂上争权夺利。 他身为大清的礼亲王,正红旗的旗主,理应要效忠朝廷和皇帝。 而不是眼前这位王叔。 “满达海,”多尔衮见状直呼其名,“本王这次来只说一句话,你听还是不听?” 满达海犹豫了很久,本着左耳听右耳朵冒的想法点头道:“王叔请讲。” “明日朝会上会有一场没有血腥的厮杀,本王希望你不要站队,保持中立!” “嗯?”满达海非常意外,“王叔此话当真?” “本王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如果这样的话,王叔根本不用亲自登门,派人来送个口信就行。”满达海放下紧绷的神经,缓缓说道。 “那可不行,”多尔衮摇头,“你不但是大清的亲王,还是本王的贤侄。于情于理,本王都该亲自来一趟。” “王叔太可气了,”满达海有些受宠若惊。 见满达海放下了戒心,多尔衮又闲聊几句后忽然问道:“贤侄,明天的朝会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满达海一怔,“准备什么?” “被夺职问罪啊!”多尔衮两手一摊,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道:“李定国兵临沈阳城下,先是杀了何洛会,害死孔有德,然后又将辽阳和海州城的粮草全部烧毁。” “此等奇耻大辱,贤侄不会忘了吧?” “这...”满达海之前一直在防备多尔衮,确实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现在多尔衮旧事重提,顿时让他重新陷入了困境。 看着满达海纠结难受的样子,多尔衮火上浇油:“其实这些责任并非都是贤侄的,济尔哈朗至少要承担一半,毕竟你只是他麾下的将领,而他才是统帅三军的大将军!” 一半? 一半也不受不了啊! 如果按照豪格兵败宁远后被幽禁在府的标准计算,他满达海被夺去爵位都是轻的,甚至会下狱。 毕竟豪格只损失了兵马,而他既损失了兵马,也丢掉了八旗,大清以及皇帝的颜面。 想到这,满达海内心开始翻滚。 他正要向多尔衮请教该怎么做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中了多尔衮的诡计。 他和济尔哈朗确实有罪。 但大清现在的情况非常严峻,缺兵缺将更缺统帅! 除非福临突然发疯,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内斗。 换个思路。 他和济尔哈朗一共掌握了四个旗,只要他们二人联合起来,福临也动不了他们。 想清楚这个道理后,满达海站起身说道:“王叔的好意侄儿心领了,有罪就是有罪,侄儿愿意承担后果!” “你确定?”多尔衮也站起身,目光中满是威胁。 “侄儿确定,”满达海毫不在意。 “那好,明天本王可就不给你求情了。” “额...”满达海又有些怂了,“都是一家人,王叔为何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不是,”多尔衮很是无奈,“帮你求情你不愿意,不帮着求情也不行,你到底要本王怎么做?” “王叔到底想干什么?”满达海的话不再绕来绕去,开始直来直往。 “不要站队,保持中立!”多尔衮重复之前的话。 “侄儿只会忠于大清和当今皇上。” “没让你背叛大清和皇上。”多尔衮承诺。 保持中立,不背叛大清和皇帝。 这个条件与满达海的本意一致,所以他点头同意了:“侄儿明白了,明日还请王叔在皇上面前帮忙求情。” “放心,本王说到做到。”多尔衮说完之后起身告辞。 随后他来到了罗洛浑府上。 罗洛浑一直待在盛京,既没有参与广宁与大凌河的战事,也没有把柄落入多尔衮手中。 所以多尔衮的策略是:利诱! 多尔衮在辽南的主业是什么? 根本不是打仗,而是走私! 因为明军并未在辽南发起大规模海战。 愿意挣钱的商人可不止郑芝龙一个,还有很多其他人。 他们用远洋商船打着去日本贸易的旗号,将货物送到了多尔衮手里。 多尔衮水师每天的任务是出海寻找安全的航道,然后告知走私的商人。 承诺给钱,给粮,给烟,给火器和火药后,罗洛浑也和满达海一样保持了中立。 正红和镶红两旗被多尔衮亲自搞定。 走出罗洛浑的府邸已是傍晚时分。 多尔衮没有继续按照范文程的计划行事,而是先回府沐浴更衣。 然后带着几个装满香皂,细盐还有烟的大木箱子,启程前往皇宫。 福临是正黄和镶黄两旗的旗主,想搞定他根本不可能。 但福临是个年幼且孝顺的儿子。 所以只要搞定了那个人,就能间接搞定福临,进而搞定正黄和镶黄两旗。 入夜时。 多尔衮来到凤凰楼,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第992章 朝会 五月二十九,崇政殿。 福临高高坐在龙椅之上,宗室勋贵以及各旗的文武大臣分列左右。 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先跪地说道:“皇上,臣...有罪。” 礼亲王满达海跟着下跪:“臣也有罪。” “罪?呵呵!”福临冷笑一声,“你们都是我大清的顶梁柱,怎么会有罪啊!” “皇上恕罪,是臣用兵不当!”济尔哈朗急忙说道:“臣的本意是吸引明军主力北上草原,然后派八旗主力围攻大凌河堡,断明军后路,最后围点打援。” “可是明廷的李定国没有支援大凌河堡,反而长驱直入我大清腹地,来到了盛京城下,导致皇上受惊!” “请皇上恕罪!” 提到受惊二字,福临更加气愤。 李定国兵临盛京城下前,福临由于年幼一直待在皇宫之中。 听闻城外出现了明军,福临决定主动登上城墙鼓舞八旗兵的士气。 可是他没想到,李定国竟然用大明国旗扇了他一巴掌。 自那之后别说登上城墙了,就是对登高望远都会产生抵触情绪。 一次的主动换来了一辈子的内向。 他能不生气吗? 福临正要斥责济尔哈朗时,满达海忽然磕头说道:“是臣的错!臣围攻大凌河堡前已经知道了李定国的踪迹,当时就应该在正面将其击溃,而不是用围困大凌河堡的办法把他吸引到大凌河堡附近。” “后来得知李定国深入大清腹地,臣立刻派遣孔有德回援。可惜孔有德轻敌冒进,中了李定国的埋伏。” “消息传到臣的耳朵里时,臣已经拿下了大凌河堡,战事前景一片明朗。但臣担心皇上的安危,于是立刻率领麾下所有兵马回援。” “......” 满达海虽然说了很多。 但是他和济尔哈朗想表达的意思差不多。 都是我虽然有罪,但是我尽力了。皇上可以治罪,前提是让我心服口服。 这是认罪吗? 这他妈是甩锅! 福临气的猛拍龙书案:“你...你们简直是要气死朕!” “臣等有罪,皇上息怒!”济尔哈朗和满达海率先叩首。 其他大臣见状也跟着叩首,崇政殿内跪倒一片。 福临怒气不减:“朕怎么可能息怒?” “那天朕在皇宫里吃着饭,听着曲儿,突然听到明军兵临城下了!” “朕刚登上城墙打算鼓舞八旗兵士气,没想到城下的明军不但竖起了旗帜,还高呼口号!” “现在你们告诉朕,这件事错不在你们身上!” “不是你们的错,难道是朕的错?” 文武大臣们再次叩首:“皇上息怒,都是臣等的错,与皇上无关!” 福临还是不肯罢休,调整视线看向多尔衮。 朝会前多尔衮告诉过他,要在朝会上弹劾济尔哈朗。 福临现在正在气头上,巴不得有人帮他出气。 多尔衮见状马上站起身再次下跪:“皇上,臣要弹劾郑亲王!” 其他人迅速挪动双膝,远离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抬起头,朝着多尔衮冷笑一声:“你既没有尺寸之功,也不曾替皇上和大清分忧,有什么资格弹劾本王?” “呵呵!”多尔衮也冷笑起来:“对,你有功!先丢松山、锦州,后丢义州、广宁!” “好不容易想起了八旗兵的优势是野战,打算围困大凌河堡围点打援。结果被李定国率先一步围点打援,功劳真大啊!” 这种反讽的话比直接说的杀伤力大很多,济尔哈朗被说的咬牙切齿:“你...” “我确实不如你!”多尔衮不给济尔哈朗反驳的机会,抢着说道:“我人微言轻,无法给皇上和大清分忧。” “你就不同了!怕皇上在盛京待得太无趣,直接把明军引到了城下给皇上看。” “真是我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亲王!” 多尔衮的这些话字字在理,句句属实。 不但怼的济尔哈朗哑口无言,就连一向看不起他的福临也忍不住轻轻点头,表示听完之后十分解气。 济尔哈朗被气的差点从地上弹起来打人。 好在他的理智还在,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 济尔哈朗强迫让自己静下心来,快速思考后说道:“多尔衮啊多尔衮,你的心思没用到打仗上,全用来琢磨自己人了。” “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确实打了败仗,可是你呢?你不也没打胜仗吗?” “你的水师看到明军水师的影子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抱头鼠窜,根本不敢迎战!” “大家都一样,谁都别说谁!” “你我不一样!”多尔衮摆手:“首先咱们大清并不擅长水战!在海上打败仗确实很正常。你麾下可都是擅长野战的八旗兵,败给不擅长野战的明军很不正常。” “其次我打败仗损失的士兵和战船屈指可数,而你...损失的兵马已经数不胜数!” 济尔哈朗自知没有多尔衮能言善辩,决定不再和他当面对喷,于是朝着福临叩首道:“臣忠心耿耿问心无愧,请皇上明察!” 多尔衮为什么要针对济尔哈朗? 因为济尔哈朗是他重回朝堂的唯一一块绊脚石。 他已经搞定了正白和镶白两旗,正红和镶红两旗也会保持中立。 正黄和镶黄两旗的旗主是福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福临不会亲自下场表态同意或者反对。 所以他重回朝廷唯一的阻力来源就是正蓝旗和镶蓝旗的旗主——济尔哈朗! “皇上,”多尔衮对着福临大声说道:“臣弹劾郑亲王济尔哈朗。” “哦?”福临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问:“郑亲王犯有何罪?” “其罪有三!”多尔衮深吸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首先是用兵不当,丢城失地不说,还让八旗兵损失惨重。” “其次是纵敌长驱,明军都已经打到盛京城下了,他竟浑然不知!” “有可能是真不知道,也有可能是装不知道。” “最后是欺君之罪!” “他既没有领兵之才,也没有治军之能,通过欺瞒皇上得到了大将军的职位。此等误君,误国,误民的人实在可恨,望皇上降罪予以严惩!” 第993章 辩论 多尔衮说完济尔哈朗的罪名后,朝着福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退到旁边站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济尔哈朗身上。 济尔哈朗有些慌,但不多。 因为他在多铎葬礼期间悄无声息地干了一件大事。 只要他不主动放弃反抗,谁也动不了他。 想到这,济尔哈朗也朝着福临磕头:“臣为国尽忠,为君效命!既无愧于皇上和大清,也无愧于内心,望皇上明察!” 两位亲王针锋相对! 这个难题被摆到了福临面前。 他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支持多尔衮,治济尔哈朗的罪,罢他的官。 可问题是罢免之后该怎么做?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罢免了济尔哈朗就要重用其他人。 现在能挑起大清顶梁柱的人凤毛麟角。 多铎死了。 豪格被关押。 满达海虽有亲王爵位,却无战功傍身,无法服众。 重用多尔衮吗? 他这辈子最恨多尔衮,除非大清的亲王都死绝了,否则不会让多尔衮出头。 第二个选择是支持济尔哈朗,无视多尔衮的弹劾。 这样做也不行。 丢城失地,损兵折将是重罪。 如果不处罚这种行为,那么以后八旗将领谁还会用命打仗? 而且明军兵临城下打的是他和大清的脸。 必须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第三个选择是暂时不表态,让大臣们站队。 支持谁的人多,福临就支持谁。 按理说这个办法最稳妥。 但福临又怕多尔衮提前收买了朝中大臣,成为最终的获胜者。 那样一来,他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济尔哈朗丢城失地,损兵折将,求皇上降罪以正视听!”多尔衮步步紧逼,开始施压。 福临还是不说话,打算继续僵持。 “请皇上圣裁!”正黄旗的锡翰忽然说话了。 “臣附议!”正黄旗的谭泰跟着站了起来。 “臣也附议!”正黄旗的巩阿岱也站出来说道。 (历史上这三个人与图赖,索尼还有鳌拜结盟发誓辅佐福临,结果他们三个却私下里背弃盟约,事奉多尔衮。) 福临顿时愣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这三人都是正黄旗的人,而他是大清皇上,正黄旗旗主。 现在的局面是多尔衮逼迫他给济尔哈朗定罪。 这三人不帮他解围也就算了,竟然还逼着他做决定。 还有天理吗? 还有法律吗? 索尼立刻站出来斥责道:“此等大事理应深思熟虑,岂能仓促处理?” 有了这个台阶,福临被迫说道:“朕确实没想好怎么办,诸位有什么建议吗?” “大清一直以来都是打胜仗有功,打败仗有罪!臣以为这个规矩不能改!”正白的苏拜说道。 “臣附议。”正白旗的额克苏也表态。 “郑亲王确实打了败仗,但是不能只看眼前。郑亲王当年跟随太祖和太宗建功立业,有不可磨灭的功劳。臣以为应该让郑亲王将功折罪,继续戴罪立功。”镶蓝旗的屯齐开始给自己的旗主摇旗呐喊。 镶蓝旗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和正白旗的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福临皱着眉,看向其他各旗。 镶白旗的人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观察现场的局面。 除非多尔衮彻底占据上风,否则他们不会明确表态。 正红和镶红旗的人站在外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正黄和镶黄旗某些人刚才的话虽然有帮多尔衮的意思,但他们却不敢明确表态支持多尔衮。 现场的焦点很快集中到正蓝旗将领的身上。 “屯齐,尚善”福临问道:“你们觉得此时该如何处理?” 济尔哈朗只是代掌正蓝旗,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旗主。 所以正蓝旗将领对济尔哈朗的忠诚有限。 但是与多尔衮比起来,他们更倾向于支持济尔哈朗。 屯齐想了想说道:“臣以为郑亲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给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臣也是这个想法,”尚善跟着回答。 眼看事情就要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锡翰忽然再次说道:“皇上,臣以为在讨论郑亲王的事之前,应该先把礼亲王的事搞清楚?” 哎? 说济尔哈朗就可着他一个人说呗,提老子干嘛? 正在开心吃瓜的满达海差点被气死。 他怒视着锡翰,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明军兵临盛京城下,礼亲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锡翰补充道。 “礼亲王确实有责任,”福临重重点头,“诸位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开始说了起来。 观点无非是三种。 或认为其有罪,应该夺职问罪。 或认为其有罪,但大清现在无人可用,应该让他戴罪立功。 或觉得他没罪,应该继续重用。 说来说去,多尔衮有些烦了。 与其在朝堂上浪费时间,不如去前线和明军打上一仗。 他决定加快朝会的进度。 多尔衮先是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等没人说话之后他跪地说道:“皇上,臣以为应该让郑亲王戴罪立功!” “这...”福临愣住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也愣住了。 礼亲王满达海同样愣住了。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都愣住了。 尤其是济尔哈朗,最先说他有罪的是多尔衮。 现在帮他求情的也是多尔衮。 这合理吗?太不合理了! “睿亲王何出此言?”福临有些茫然地问。 多尔衮低着头,嘴角带着邪笑:“打了败仗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确实有罪。但就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现在大清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 多尔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抬起头,冷笑着说道:“只要皇上多给他几次机会,大清距离亡国就会越来越近!” “到时候大家就能死在一块,埋在一起了!” “哈哈哈!” 静! 多尔衮说完这句话后,崇政殿内陷入死一样的安静之中。 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有些人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片刻后。 所有人都看向龙椅上的福临,观察他的表情。 第994章 僵持 福临怕什么? 怕死,也怕大清亡在他的手中。 所以多尔衮的话对他来说攻击性很强,侮辱性十足。 福临听完之后脸变得比锅底还要黑。 “多尔衮,”济尔哈朗抢在福临发怒前咆哮道:“你...你身为大清的亲王,竟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罪不可恕!” “来人,”济尔哈朗看向崇政殿外。 “在!”四个披甲侍卫迈步走了进来。 “将多尔衮拿下,听候皇上发落!” “是。”四个侍卫迈步走向多尔衮。 多尔衮和福临都愣住了。 济尔哈朗此举是明确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能指挥皇城的侍卫。 要知道皇宫侍卫都是正黄和镶黄两旗的士兵。 济尔哈朗的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两黄旗,甚至皇宫之内。 “来人!”多尔衮毫不示弱,也朝着外面喊了起来。 “在!”又有四个披甲侍卫走了进来。 他们与之前进来的四个披甲武士隔空对峙,谁也不服谁。 现场的发生的这一切说明,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在皇宫里都有自己的人。 福临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在想,这可是大清皇宫啊,朕的府邸! 你们一挥手就能招来朕的侍卫! 这他妈去哪儿说理啊? “来...来人!”短暂的迟疑过后,福临也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 如果出现披甲侍卫还好,说明皇城里还有效忠他的人。 若是没出现就尴尬了。 不但说明他已经丧失了对皇城的掌控,还会颜面尽失。 当一个皇帝失去了尊严... 这个皇帝离死也就不远了。 在纠结和担心之中,四个身穿正黄旗甲胄的侍卫迈步走进殿内,齐声回应:“奴才在!” 呼—— 福临暗暗地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位。 “济尔哈朗,皇上还在这里呢,你突然招来侍卫作甚?”多尔衮率先质问。 “当然是抓你啊!”济尔哈朗冷笑一声:“本王要帮皇上和大清扫除奸佞,以正视听!” “你这是帮皇上吗?你这是想当皇上!”多尔衮语出惊人。 “我...”济尔哈朗被这句话搞得一时语塞,短暂的停顿后才极力反驳道:“我没有!你休要污蔑本王!” 济尔哈朗在这个时候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他一直在自证。 当和别人争吵时,千万不要自证。 自证是个陷阱。 越是自证,越会让人觉得你有嫌疑。 就好比当初六子吃粉,明明吃了五碗粉却被污蔑吃了六碗。 正确的做法是让对方拿出铁证,而不是剖开自己的肚子。 现在济尔哈朗正在往六子的路上一去不返。 “还说没有呢?”多尔衮继续紧逼,“都知道皇城侍卫来自两黄旗,而两黄旗是皇上的人。你今天能指挥他们抓人,明天就能指挥他们刺王杀驾!后天甚至能指挥他们把黄袍披在你的身上,对你俯首称臣!” 如果时间倒退十年,济尔哈朗能说出一百句一千句反驳多尔衮的话。 毕竟那时候年轻,脑子反应快。 但现在不行了。 他已是五旬高龄,连年的征战不但让他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就连脑子也不如之前灵光。 “你...我...”济尔哈朗结结巴巴了一会后,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确实说不过多尔衮,但是他可以把多尔衮拉下水! 于是他指着多尔衮喊进来的四个侍卫,恶狠狠地说道:“多尔衮,皇上还在这里呢,你招来宫中侍卫作甚?” “当然是对付你的人,否则本王早就被拉出殿外绑起来了。”多尔衮淡然回答。 “都知道皇城侍卫来自正黄和镶黄两旗,而两黄旗都是皇上的人。你今天能指挥他们帮你,明天就能指挥他们刺王杀驾!后天甚至能指挥他们把黄袍披在你的身上,对你俯首称臣!” 济尔哈朗说完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用多尔衮的矛,去攻击多尔衮的盾。 无论多尔衮如何辩解,都是自相矛盾。 如此一来,他的嫌疑的也就洗清了。 福临和满朝文武同时把目光转移到多尔衮身上,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多尔衮丝毫不慌,他先是淡定的扫视一周,最后看向济尔哈朗缓缓说道:“郑亲王,我知道你急着拉我下水,可事情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我都能指挥宫中的侍卫,难道性质还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多尔衮先是给了济尔哈朗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朝那四个侍卫说道:“你们自己说说,为何会听本王的命令。” “嗻!”其中一人单膝下跪,“奴才奉圣母皇太后懿旨,今日听从睿亲王调遣。只要睿亲王不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奴才一切照办。” “听到了吧?”多尔衮两手一摊,对着济尔哈朗说道:“这四个侍卫是本王找圣母皇太后借的,你那四个侍卫从何而来?总不能也是借的吧?” “就是本王借的!你能借,本王难道不能借?”济尔哈朗嘴硬道。 “好啊!说说什么时候借的?找谁借的?” “我...”济尔哈朗顿时无话可说。 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有多尔衮有本事能借到侍卫,其他人根本不可能。 “济尔哈朗,你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纵敌长驱,在皇宫之中安插眼线...随便一个都是掉脑袋的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多尔衮大声质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济尔哈朗无力反驳:“你就是想借此机会打压本王,扰乱朝堂,然后翻身上位。” “现在大清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本王身为太祖高皇帝的儿子,太宗皇帝的兄弟,不能允许自相残杀的事发生。” “来人,将多尔衮拿下!”济尔哈朗再次下令。 “谁敢?”多尔衮挺胸抬头,大声怒吼。 “皇上,”济尔哈朗见状决定改变思路,他朝着福临深施一礼:“大敌当前本应团结对外!可睿亲王却在这个时候搞内斗,自相残杀!请皇上将其夺职下狱,以稳定军心!” 第995章 济尔哈朗的反抗 多尔衮有没有罪福临不太清楚,但是济尔哈朗绝对有罪。 他把手伸到两黄旗就已经够过分了,现在又在皇宫之中安插自己人。 就像多尔衮所说的那样,今天能帮他抓人,明天就有可能帮他刺王杀驾! 这触碰了福临的底线。 “来人,”福临沉声说道:“将郑亲王暂且拿下,听候发落。” 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既是大清的亲王,也是领兵的大将军。 需要谨慎处理。 稍有不慎,朝堂内外将会乱作一团。 到时候别说抵抗明军,能不分崩离析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在福临说话的同时,济尔哈朗向后退了一步,“皇上真的要抓臣?” “不然呢?”福临反问,“你做的这些事该不够过分吗?”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 “朕还没想好,等想好之后再说。” 想好之后再说? 济尔哈朗心中冷笑。 那时候就已经晚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豪格只是打了败仗就被革职问罪,并且幽禁在府中。 现在他不但打了败仗,还在两黄旗和皇宫里安插眼线。 后果只会比豪格惨。 他深知豪格被废后的生活有多么凄惨。 不想重走豪格的老路。 所以济尔哈朗决定...反抗! 他是大清的大将军,手握重兵。 为了今天这场朝会,他提前准备了很久,也很充分。 目的就是为了在极端情况下进行反抗。 济尔哈朗继续向后退了半步:“皇上到底要如何处置臣?” “朕说了,还没想好。”福临有些无奈。 “那臣去城外等,等皇上想好了再说。” 说罢,济尔哈朗转身往外走,很快来到了殿外。 “站住!”多尔衮大吼。 济尔哈朗根本不听,继续向宫门方向走去。 正蓝和镶蓝旗的将领们见状,也只能跟着往外走。 旗主掌握一旗所有人的生命和财产。 只要旗主想,随时都可以收割他们的性命。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他们没得选,必须维护旗主的利益。 “拦下他们!”多尔衮下令。 四个侍卫迅速围了过去。 济尔哈朗的四个侍卫立刻顶了上来。 双方先是用目光僵持,片刻后纷纷拔出腰刀开始对峙。 现场的情况急转直下。 “来人,”福临大怒。 皇城是他的地盘,在这里动刀无异于打他的脸。 他已经被李定国打过一次了。 不想再被自己人打一次。 随着福临一声令下,百余侍卫拿着刀围了上来。 还有更多的侍卫源源不断的从远处奔来,加入了队伍。 眨眼间,现场聚集了几百个侍卫。 “把这里围了,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福临冷着脸下令。 “嗻!”侍卫们拿出武器,堵住了宫门。 济尔哈朗先是朝一个侍卫低声询问了两句,得到回复后淡然一笑:“皇上恐怕拦不住臣。” 福临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济尔哈朗:“你...你敢抗旨?” “臣不是抗旨,是自保。” “朕倒要看看你如何自保!”福临右手高高举起,打算下令抓人。 就在他右手即将落下时,一个太监带着一个八旗兵急匆匆来到福临身边:“皇上,城外有变!” “城外怎么了?”福临急忙询问。 “正蓝旗和镶蓝旗突然在南城门集结,似乎要...进城。” “什么?”福临心中先是巨震,随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济尔哈朗在皇宫的眼线绝对不止四个。 冲突爆发前,济尔哈朗就派人通知城外,让两蓝旗做好了准备。 “快关上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城!”多尔衮听到之后迅速说道。 “来不及了,”济尔哈朗笑着说道:“本王早已派人接管了南城门的防务,两蓝旗随时都能进城!” 福临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盛京的防务都是两黄旗负责,没有朕的旨意你根本调不动...” 福临的话戛然而止。 济尔哈朗的手都已经伸进皇城了,收买守城的将领更不在话下。 “济尔哈朗,”多尔衮警告道:“就算两蓝旗进城又如何?要知道城中有一万多两黄旗精锐。” “呵呵,”济尔哈朗冷笑:“你确定这一万多两黄旗精锐都听你们调遣?” 说话间。 现场几百个侍卫当中,有几十人走向济尔哈朗,将他护在中间。 “城外还有数万八旗呢!你的两蓝旗加上部分两黄旗,就算再能打也打不过其他四旗吧?”多尔衮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小。 济尔哈朗更加肆无忌惮:“两红旗在城南十五里驻扎,等他们到来时,本王的人已经进城并关好城门了。” “两白旗虽然就在城外,但是两白旗的将领都在城中给多铎哭丧。没有将领的指挥,两白旗别说打仗了,就是集结队伍都有些困难吧?” 多尔衮面色一沉,心中直呼不妙。 他只想着在朝堂上打垮济尔哈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留了这么多后手。 福临的脸色忽青忽白,变得十分难看。 身为大清的皇帝,却受到了臣子的威胁。 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其他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对目前的形势很是悲观。 “皇上再不让臣离开的话,两蓝旗就要进城了!”济尔哈朗得意地昂着头,朗声说道。 福临咬着牙,不说话。 其他人也低着头默不作声。 说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既有济尔哈朗的狡诈,也有他们自己的疏忽大意。 济尔哈朗见众人不说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郑亲王意欲何往?” 在距离宫门还有不到十丈时,门外传来一道老练的声音。 吱地一声,宫门被人推开。 紧接着范文程从门后面走了出来。 “滚开,”济尔哈朗懒得多说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范文程笑呵呵地站在原地,“事还没说完呢,郑亲王别急着走啊。” “你只是多尔衮的一条狗,没资格和本王说话!再不闪开的话,休怪本王不客气。”济尔哈朗伸手从侍卫手里接过了腰刀。 “济尔哈朗,你难道要造反吗?”宫门处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 济尔哈朗看清对方的相貌之后大吃一惊。 第996章 内斗 “豪...格?”济尔哈朗下意识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正是本王!”豪格倒背着手,略显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出现不仅让济尔哈朗大吃一惊,就连福临也是无比惊讶。 其他人就更不必多说了,一个个张着大嘴,哑口无声。 多尔衮稍好一些,但是也倍感意外。 因为他没想到范文程去见的那个人是竟然是曾经的老对手豪格! 皇太极死时没有留下遗诏,众人纷纷争夺皇位。 多尔衮仗着威望和手段,几乎要稳坐皇位了。 结果豪格不服,拉拢其他旗反对。 无奈之下,他只能做出让步把皇位送给了当时年仅九岁的福临。 后来豪格兵败被幽禁时,他还高兴了许久。 今天范文程把他带进皇城作甚? “你...你不是被幽禁在府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济尔哈朗说话时有些结巴。 “呵呵!”豪格的笑声无比阴冷,“本王又不是死了,还不能出来走走?” “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济尔哈朗瞪着眼睛问。 当初为了幽禁豪格,济尔哈朗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 不但把豪格府上的奴仆全都换成了自己人,还在豪格府外布置了大量的士兵和眼线。 别说人了,就是连一只鸟都飞不出来。 如此严密的防护下,豪格是怎么出来的? 看着一脸疑惑的济尔哈朗,豪格指着范文程说道,“是范先生奉睿亲王的命令,把我放出来的。” “不可能,”济尔哈朗固执地摇头,“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会放你离开肃亲王府。” “仅凭口舌肯定不行,”豪格再次冷哼一声,“范先生为了帮我出来,带了几百个睿亲王府的卫兵。为此,还死了不少人。” 济尔哈朗有种不祥的预感。 多尔衮素来与豪格不对付,现在突然施以援手... 必然有诈! 看着表情逐渐凝重的济尔哈朗,豪格眉毛一挑:“济尔哈朗,你千算万算是不是把本王给漏算了?” 济尔哈朗自知皇宫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没有回答豪格的问题,而是怒斥道:“快让开道路,本王再不出城的话,两蓝旗就要进城了。” “不存在两蓝旗一说,就算进城,也只有你的镶蓝旗会进城!”豪格说道。 “你...什么意思?”济尔哈朗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豪格不打算继续浪费口舌,他朝着济尔哈朗身边的两位将领说道:“博洛,尚善!郑亲王意欲谋反,你们难道也要跟着反吗?” 博洛和尚善都是正蓝旗的骨干。 只要他们在这个时候放弃跟随济尔哈朗,那么济尔哈朗等于失去了半个臂膀。 看着豪格那张熟悉的脸,博洛和尚善心里开始发虚。 豪格在天启六年就当上了镶白旗的旗主,同年又改换旗色,变成了镶黄旗的旗主。 崇祯八年豪格再次改换旗色,成为了正蓝旗的旗主。 这期间旗色虽然屡次变更,但旗内的将领人员并没有大的变动。 兵败宁远后,豪格被废。 从天启六年到崇祯二十三年,他当了二十五年的旗主! 博洛和尚善都是正蓝旗的“老人”,他们骨子里对豪格有一种敬畏之心。 也可以说是畏惧。 之前豪格被幽禁在府中,他们眼不见心不怕。 现在豪格就站在他们面前,恐惧开始在他们心中蔓延。 “奴才见...见过王爷。”博洛率先施礼。 “奴才也见过王爷!”尚善跟着施礼。 “你们想助纣为虐?”豪格突然提高了声调。 “奴才不敢!”博洛低着头回答。 “那还跟着他作甚?”豪格伸出右手,指着济尔哈朗,“他要造反了,你们跟着他一起造反吗?” “奴才...” 博洛刚要说话,被济尔哈朗厉声打断:“本王现在是正蓝旗的旗主,你们在干什么?” 博洛和尚善互相对视一眼,开始做决策。 济尔哈朗确实是他们的旗主,但是时间太短了。 他们对济尔哈朗的忠心有限。 再加上济尔哈朗要和福临作对,和整个大清作对。 他们为数不多的忠心已经开始动摇... 济尔哈朗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他伸手将刀抵在了尚善的脖子上:“知道背叛旗主的下场吗?” “奴...奴才知道。” “那就好,立刻跟随本王一起出城。” “奴才...遵命。”尚善无奈回答。 博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在济尔哈朗身后一起往外走。 豪格想了想,没有阻拦,而是转身朝着福临跪拜:“臣参见皇上。” “都这个时候就别在意礼节了,”福临一脸无奈,“快想办法拦住他。” 在场的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动。 拦? 怎么拦? 谁去拦? 带多少兵马? 如果动了手,是否手下留情? 阻拦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处理不好不但不会平息事件,还会引起巨大的麻烦。 福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可是他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情急之下决定找一个人全权负责此事。 福临先是看向礼亲王满达海。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负责此事的人需要极大的权力才能指挥城内外的兵马。 满达海本就是有罪之人。 如果他放权给满达海,而满达海又在这个时候选择与济尔哈朗联合... 他的皇位恐怕不保! 罗洛浑吗? 更不行! 他和满达海共进共退,放权给他等同于放权给满达海。 问题是...不放权给他,还能放权给谁呢? 索尼?鳌拜?图赖?谭泰?硕赛?罗科铎?瓦克达......? 这些人忠诚有余,威望和能力不足。 在面对济尔哈朗这种亲王级别的人物时,不但无法盖过对方的气场,甚至还会被对方强压一头。 看着福临纠结的样子,范文程突然大声说道:“皇上!” “郑亲王已经离开皇宫,再不阻拦的话就要出城了!他一旦与麾下兵马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请皇上立刻择一能臣全权处理!” “可是...谁来处理比较合适呢?”福临茫然四顾,无奈说道。 “臣以为睿亲王可担此任!”范文程毫不掩饰地说道。 第997章 得兵权 听完范文程的建议,福临面沉似水。 多尔衮确实有能力,也有资格和威望与济尔哈朗正面抗衡。 可是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多尔衮,岂能把大权交给他? 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任性了。 一个侍卫从外面疾步跑进来说道:“启禀皇上,郑亲王已经出了宫门,正骑马朝南城门方向而去。” 福临艰难地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 继续耽误下去的结果是他和多尔衮两败俱伤,济尔哈朗渔翁得利! “传旨!”福临无奈说道:“革去济尔哈朗大将军之职,改由多尔衮担任。在抓住济尔哈朗之前,多尔衮可以调动八旗所有兵马,包括朕麾下的两黄旗。” “臣,还有一事相求!”多尔衮跪在地上说道。 “时间如此紧迫,你还想要什么?”福临大声质问。 “臣请皇上让肃亲王豪格重新担任正蓝旗旗主。” “这...”福临迟疑了下。 “这件事非常重要,否则臣不敢保证能顺利平叛。”说完之后,他朝着福临使劲磕了一个头。 他和豪格确实是宿敌。 但敌人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朋友。 济尔哈朗手握两蓝旗的兵马,和他正面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把豪格放出来就不一样了。 那些正蓝旗的将领看到豪格后,大概率会重新站队。 “行吧,就按你的意思办。”福临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于是答应下来。 “多谢皇上!”多尔衮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对在场的所有武将说道:“随本王前去平叛!” “嗻。” 杂乱的脚步声中,众武将们很快追上了多尔衮的步伐。 此时多尔衮已经来到了范文程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后继续向外走。 “王爷可有对策?”范文程笑声快速询问。 “还请范先生帮忙出谋划策。” 范文程轻轻点头:“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抓住济尔哈朗,而是先确保皇上的安全。” 此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皇城外面,多尔衮翻身上马问道:“然后呢?” “看情况出城或者不出城!” “啊?”多尔衮吓得勒停了战马,“怎么还看情况?” “王爷尽管照办,臣一时半刻解释不清。” 多尔衮还想细问,但事情已经紧急到了极点。 只能按照范文程的计策执行。 范文程小声叙述,多尔衮大声重复。 “索尼,鳌拜,图赖,谭泰!” “末将在!”四人抱拳拱手。 “你们立刻与本部兵马汇合,然后带兵进城皇城保护皇上安全。没有本王和皇上的命令,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皇城!” “末将领命。”四人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现在局势不明,福临缺乏安全感。 多尔衮此举既能稳定福临的情绪,也能缩小两黄旗的防线,减轻防守压力。 只要皇城不失。 济尔哈朗就无法通过福临获得正式的调兵手续,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非常重要。 “巩阿岱,锡翰!你们马上率领本部兵去北城门,接管城门防务。一刻后本王会出现在那里,一起出城。” “末将领命。” “苏拜!”多尔衮看向身侧的正白旗将领,“通知城中所有两白旗将领,一刻后再北城门集结出城。违令迟到者,斩立决!” 说完这道命令后,多尔衮朝着身边的正白旗将领额克苏低语了几句。 额克苏带着亲兵离开了队伍。 他的任务是转移睿亲王府的家眷。 按理说其他将领的家眷也该转移,但人太多了,根本转移不过来。 多尔衮只能顾全自己。 安排完这些后,多尔衮向身后看了一眼。 发现了镶红旗旗主罗洛浑,却没找到正红旗旗主礼亲王满达海。 细问之下才知道,满达海被福临扣在了宫中。 “罗洛浑,两红旗的兵马在盛京城南十五里处。你想办法拿回兵权,然后转移到城西五里的地方,等待本王的命令。” 罗洛浑带人离开。 此时多尔衮身边除了范文程,豪格以及几百侍卫外,再无其他人员。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北城门,开始等待。 不多时,两白旗的将领们先后来到。 多尔衮刚要和他们一起出城,范文程却低声说道:“王爷,您不能出城。” “嗯?”多尔衮以为自己听错了,询问道:“范先生刚才说什么?” “王爷您不能出城。” 多尔衮有点懵,盯着范文程问:“咱们在城中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抗济尔哈朗,不出城的话恐怕会...” 范文程没有明说,而是对着多尔衮低语了几句。 多尔衮嘀咕了一阵后无奈同意。 在他的指挥下,两白旗将领先后出城,与城外群龙无首的两白旗士兵汇合。 看着一动不动的多尔衮,豪格疑惑地问:“王叔,咱们什么时候出城?” 他能重新掌权,全靠多尔衮帮忙。 为了报答对方和平息济尔哈朗的叛乱,豪格必须听从多尔衮的吩咐。 “咱们不出城。”多尔衮回答。 “不出城?”豪格大惊,“不出城岂不要被济尔哈朗活捉?” “济尔哈朗没工夫管咱们,他首要任务是冲进皇城控制皇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调动军队。”多尔衮解释道。 “那也不行啊,”豪格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出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说了,不能出城!”多尔衮重复。 豪格顾不得许多,骑马就要往外冲。 多尔衮早有防备,立刻命人将豪格抓了回来。 紧接着一行人钻入了附近的民宅。 “王叔,”院子里,豪格哭丧着脸说道:“我同意合作的前提是能活着!现在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放心,”多尔衮有些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本王和你待在一起,就算死也会死在一起!” “可是...” 豪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多尔衮的亲兵低声提醒:“两位王爷,外面有情况!” 众人立刻噤声,凝神细听。 马蹄声,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来到了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院子外面。 第998章 倒戈 济尔哈朗已经率领两蓝旗的士兵进城了。 由于两黄旗的人已经退到皇城内防守,所以整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 在他的指挥下,两蓝旗士兵先是占据了城墙和九门,然后开始朝皇城方向推进。 (沈阳城有九个城门)。 为了迷惑众人,使得出兵具有合理性。 济尔哈朗打出了多尔衮叛变,自己奉命救驾的口号。 士兵们听闻之后非常激动,恨不得立刻攻入皇城救福临于水火之中。 来到皇城外面后,济尔哈朗让朝皇城里面喊话。 说的全都是劝“多尔衮”投降或者打开城门之类的话。 皇城里没有多尔衮,只有福临。 索尼率领守军大声回应:“城中只有皇上,没有多尔衮!” “叛变的是郑亲王,不是睿亲王。只要放下武器马上投降,皇上就能赦免你们的罪!” “奉劝郑亲王不要在叛变的道路上执迷不悟!”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郑亲王还是早日投降吧,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在两黄旗士兵的语言攻势下,围困皇城的两蓝旗士兵的军心出现了动摇的趋势。 济尔哈朗知道继续劝降只会浪费口舌,于是下令攻城。 搬运攻城器械的时候,探马再次来报:城西五里发现大量正红和镶红旗士兵。 济尔哈朗非常意外:“满达海这么快就选择站队了?他不是一直保持中立吗?” 屯齐说道:“王爷不必理会他们!咱们现在已经占据城墙和九门,城外的人一时半刻攻不进来。只要拿下皇城控制了皇上,他们只能俯首帖耳。” “嗯,”济尔哈朗点头后询问:“知道多尔衮的去向吗?” “据城中百姓说,两刻之前他们在北城门附近发现了睿亲王,不过随后就带人出城了。” “确定出城了?”济尔哈朗皱着眉问。 在没抓到多尔衮之前,他心里没有安全感。 “百姓们只是看了一眼就被睿亲王的人赶回了家,具体出没出城他们也说不太准。” “先不管了,”济尔哈朗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就派人去睿亲王府,把多尔衮的家眷全都抓起来。” “另外拿着本王的手谕,命城外的两白旗士兵去攻打两红旗的人。” “两白旗群龙无首,应该组织不起像样的进攻来。”屯齐担心的说道。 “没事,两白旗打胜或者战败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城外乱起来就行!”济尔哈朗老谋深算道,“外面越乱,城中越安全。” “奴才这就去安排。” “等等,”济尔哈朗又想起了一件事,“知道豪格去哪儿了吗?” “据说和睿亲王在一起。” 济尔哈朗想了想:“让镶蓝旗的人负责防守城墙,把正蓝旗的人调到皇城附近进攻皇城。” 正蓝旗的人对他忠心有限。 如果让他们站在城墙上防守,看到城外的豪格后没准会放弃抵抗。 让他们进攻皇城就不一样了。 一旦打起仗来就没有了退缩的余地。 若想求生,只能死战。 济尔哈朗想的很好,他麾下将领执行的也非常到位。 但是... 他没有范文程这样的谋士,导致他在筹划过程中就出现了漏洞。 ...... 北城门附近的民宅内,多尔衮等人屏息凝视,躲过了一队巡逻的士兵。 不等他们走远,范文程便低声询问门后面的侍卫:“刚才那队士兵是哪个旗的?有多少人?” 侍卫从门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四五百左右,是镶蓝旗。” “都别动,继续等。”范文程低声嘱咐。 不多时,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和脚步声。 “是正蓝旗,约有两百!”不等范文程询问,侍卫便提前说道。 范文程点了点头,看向肃亲王豪格。 多尔衮也点了下头,也看向豪格。 院子的侍卫们见状,纷纷看向豪格。 豪格被这么多人直勾勾的盯着,心里开始发毛。 他下意识地提了下裤子后说道:“你...你们看我作甚?” 范文程解释道:“王爷,现在您是正蓝旗的旗主。” “正蓝旗旗主怎么了?” “外面是您的麾下啊,还不出去相认更待何时?” “开玩笑!”豪格使劲摇头,“皇上让本王重新担任正蓝旗旗主的旨意还未传下去,在他们的认知里济尔哈朗才是旗主。” “王爷当了几十年的旗主,麾下士兵一点忠心也没有吗?”范文程似是询问,又似是嘲笑道。 “可是...”豪格还想解释的时候,却见范文程对着门后的几个侍卫低语了几句。 两个侍卫站起来分别走到豪格左右,第三个侍卫猛地一拽院门。 咣当一声。 木质的院门撞在院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豪格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 结果却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控制在原地。 外面路过的正蓝旗士兵同时举起武器,看向院子中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人... 细看之下发现这个人竟然是肃亲王豪格。 他不是被幽禁在府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考虑到豪格的亲王身份,再加上当了十多年的旗主。 带队的佐领瓦尔喀立刻下跪:“奴才参见王爷。” 其他人纷纷跟着下跪。 有戏! 范文程见状马上大声说道:“皇上有旨,郑亲王济尔哈朗意图谋反,现革去其正蓝旗旗主之位,由肃亲王豪格担任旗主,与睿亲王共同平叛!” 跪在地上的正蓝旗将士互相看了看,没说话。 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多尔衮谋反,现在范文程告诉他们谋反的是济尔哈朗... 两个截然相反的消息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瓦尔喀,”豪格盯着瓦尔喀的眼睛,“你敢抗旨?” “奴才...” “站起来,随本王一起平叛!事成之后让你世袭参领!”豪格开始画饼。 “奴才遵命。”瓦尔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了下来。 两百正蓝旗将士加入后,多尔衮城内的兵马总数来到了五百。 “正蓝旗其他人在哪?”豪格问瓦尔喀。 “分散在城中。” “拿着本王的手谕,让他们来城北集合。” “他们要是不来呢?”瓦尔喀担心的问。 “那本王就去找他们!” 消息迅速在城中蔓延。 正蓝旗的将士们听闻豪格重新当上了旗主后,顿时高兴地不得了。 豪格担任旗主时,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济尔哈朗担任旗主后虽然没亏待他们,但和豪格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一时间,正蓝旗纷纷倒戈。 第999章 济尔哈朗兵败 “报!”探马来到济尔哈朗身边,“北城一带有大量正蓝旗士兵集结,他们既不维持城中秩序,也不守卫城池,似乎在等待什么。” “博洛,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济尔哈朗无奈说道。 博洛是被他胁迫着一起造的反。 按理说不应该让他独自行动。 可现在正在围攻皇城,实在抽不出人手,只能让他去。 为了稳妥起见,济尔哈朗威胁道:“城中混乱,本王为了不让你的家眷受到袭扰,已将她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事成之后,本王会亲自护送他们回去。” “多谢王爷!”博洛脸上充满感激,心中却欲哭无泪。 谋反是死罪,他被卷入其中已经够倒霉了。 结果家人也被卷了进来。 施礼之后,博洛带着四百人离开。 “怎么回事?为何在此聚集?”来到北城后,博洛骑在马上大声质问。 人群中的豪格看到博洛后顿时笑了。 他催马向前,在距离博洛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王爷您没出城?”博洛吃惊地问。 “当然没出城,若是出城还怎么平叛?”豪格笑着说道。 “奴才...”博洛试图解释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皇上有旨,已经恢复了本王正蓝旗旗主之位。另外凡是弃暗投明者皆无罪,执迷不悟者斩立决,你自己选吧!” “奴才的家人在郑亲王手中,奴才没得选啊!” “混账东西!”豪格大声怒斥,“此乃国之大事,岂能混为一谈?” 博洛犹豫了一会,咬着牙翻身下马,跪在了豪格面前:“奴才罪该万死,求王爷恕罪。” “免罪!”豪格拍着胸脯保证。 看着意气风发的豪格,多尔衮担心地问范文程:“范先生,照这个趋势下去,正蓝旗的人恐怕都会重新效忠豪格。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背刺咱们,岂不是...” “王爷放心,他已经和济尔哈朗决裂了。而且他能指挥的兵马只有正蓝旗,无力和城中的两黄旗,以及城外的两白旗两红旗抗衡。”范文程胸有成竹道。 又等了一会,多尔衮让豪格进攻北城门。 城墙上的守军虽然早就看到了下面的情况,但由于兵力不足根本无力阻止。 正蓝旗很快占领了北城门。 他们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然后攻向西城门。 在进攻之前。 多尔衮命人从北城门出城,给西城门外的罗洛浑送去手谕。 罗洛浑兵分两路,一路在城外佯攻,与城中的正蓝旗夹击守军。 另一路绕到北城门进入城中。 西城门很快易手。 多尔衮马不停蹄,攻向南城门。 城外是两白旗的营地。 本以为可以内外夹击轻松拿下城门,结果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后来他才知道。 两白旗营地遭到了济尔哈朗的偷袭,已经炸了营。 之前出城的两白旗将领正在战场上收拢逃兵,来不及组织进攻。 “王爷,”范文程突然对着多尔衮说道:“您应该立刻出城,与两白旗汇合。” “嗯?”多尔衮费解道:“拿下南城门后就可以合兵去皇城附近捉拿济尔哈朗了,此时出城岂不是把功劳拱手让人?” “郑亲王不会束手就擒的,他会跑。” “跑?往哪儿跑?” “南城门虽然尚未攻破,但易手是早晚的事。北,西,南三面皆失,东边的城门是他唯一的出路。” “范先生的意思是让本王提前去东城门围堵?” “不!刚出城时他们体力充沛,贸然堵截虽然能成功,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两白旗是王爷的家底,非必要不要产生伤亡。” “那该怎么堵?” “向东行进百里,去抚顺提前设伏!” “难道...?” “对,臣以为郑亲王出城后会经抚顺,去往赫图阿拉!那里是八旗的龙兴之地,易守难攻。” “辽东这么大,先生要是猜错了,本王可就是竹篮打水了...” “王爷放心,只要郑亲王还有一丝理智,他比去抚顺!” ...... 在多尔衮进攻南城门时,北城门和西城门的失守的消息传到了济尔哈朗这里。 在此之前,济尔哈朗已经得到了博洛一去不返的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骂人,又接到了更不好的消息。 “王爷,正蓝旗的人全都反水了!”屯齐快速说道:“现在北城门和西城门已经失守,南城门也坚持不了多久。” “东城门呢?”济尔哈朗问。 “尚在咱们手中。” 此时进攻皇城的士兵再次被守军击退。 看着坚固的城墙,惨烈的现场还有伤亡惨重的部下。 济尔哈朗知道大势已去。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豪格会被放出来,更没想到正蓝旗会反水。 如果他们没反水。 在两蓝旗的进攻之下,外加两黄旗的内应,他绝对可以进入皇城挟持福临。 现在,一切都没了。 “走!”济尔哈朗紧咬牙关,满脸愤恨地一跃而起坐在马背之上。 他举起腰刀高声呼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虽败,但只要我们活着出去,就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随本王一同杀出重围,冲啊!” “誓死追随王爷!”镶蓝旗的将领们高声回应,纵马冲向东城门。 队伍很快来到了东城门。 守军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然后加入队伍,一起逃跑。 出城后济尔哈朗瞅准方向,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罗洛浑和豪格本想追击,但是考虑到城中还有残存的叛军后又放弃了追赶。 得知没有追兵后,济尔哈朗并没有减速,而是加速冲向抚顺。 抚顺的守军不知道盛京城发生的事。 他要在消息传递过去之前,穿过抚顺回到赫图阿拉。 只要人在兵在,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第1000章 亲王之死 傍晚时分,济尔哈朗终于来到了抚顺城下。 “郑亲王奉旨巡视边防,立刻打开城门!”屯齐朝着城墙上大喊。 “可有手谕?” “有,”屯齐命人将手谕绑在箭矢上,射上了城墙。 守军看完之后放下吊桥,打开了城门。 “进城吧王爷!”屯齐说道。 济尔哈朗没动。 “怎么了王爷?”屯齐不解地问。 “有点不对劲,”济尔哈朗说道:“按照规矩,抚顺城的守将应该出城迎接本王才对,而不是让本王自己进城。” “那奴才去前面探路,王爷您在队伍的最后面。”屯齐提议。 “嗯,”济尔哈朗点点头,策马让开了道路。 屯齐在亲兵的护卫下,率先踏上了吊桥。 其他士兵骑着马跟在后面排队进城。 屯齐很快穿过城门和城门洞,来到城中。 他举目四望,并没有发现异样。 于是用口口相传的方式给济尔哈朗传递消息:一切正常。 济尔哈朗还是有些不放心,等其他士兵全部进城后才慢悠悠的往吊桥走去。 不等他的战马踏上吊桥,城墙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绞盘声。 济尔哈朗大惊,立刻拽住战马缰绳并放眼看去。 只见吊桥正在快速升起。 与此同时。 砰的一声,千斤闸也落了下来。 正在千斤闸下方准备进城的数名士兵,直接被砸成了一滩烂泥。 “不好,”济尔哈朗大惊失色,“有埋伏,快撤!” 轰! 不等济尔哈朗逃跑,城墙上响起了号炮的声音。 紧接着周围伏兵四起,将济尔哈朗团团包围。 济尔哈朗逃出沈阳时带了近两千兵马。 路上虽然有一些人当了逃兵,但来到抚顺城下时还有一千五百多人。 这些人都是他的死忠,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 由于济尔哈朗太过谨慎,让大部队提前进了城。 导致城外只剩下他和数百亲兵。 城中的士兵试图出城帮忙,却被千斤闸死死挡住。 “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被困在城中的士兵大喊大叫。 回应他们的不是绞盘转动的声音,而是一队队士兵列阵移动的声音。 这些人排成人墙,将进城的镶蓝旗士兵围在城门洞附近。 “皇上有旨,投降免罪!”正白旗的罗什带头大吼。 能跟着济尔哈朗跑到抚顺的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可济尔哈朗不在附近,他们群龙无首。 再加上他们不清楚罗什有多少兵马,所以很快失去了抵抗之心。 城外。 济尔哈朗已经被多尔衮团团包围。 “束手就擒吧!”多尔衮立马横刀,朝着济尔哈朗大喊。 “休想!”济尔哈朗紧握兵器,咬牙说道。 多尔衮懒得废话,直接下令;“动手!” 双方士兵同时瞪着通红的双眼,朝对方挥动武器。 战马嘶鸣,铁蹄雷动。 利刃划破长空,刺在士兵的身体上。 箭矢如雨般落下,一条条生命如蝼蚁般消失。 一阵喊杀声过后,济尔哈朗身边的亲兵倒下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身上也都带了伤。 他们战力固然强悍,但多尔衮的兵力是他的十几倍。 面对这么多敌人,他们拼了命也无法取胜。 “镶蓝旗永不投降!”济尔哈朗大吼一声,鼓舞士气。 “不降!不降!”周围的亲兵齐刷刷举起武器,奋力怒吼。 “杀!”在济尔哈朗的带领下,他们朝着多尔衮发起了冲锋。 他们每前进一步,就有人摔落马下。 等他们冲到多尔衮中军大旗附近时,活着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砰的一声。 一个正白旗士兵=用臂铠狠狠地砸在了济尔哈朗的铁盔上。 济尔哈朗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正白旗士兵一拥而上,将济尔哈朗捆了起来。 多尔衮刚要下令收兵,却听范文程说道:“不能停,要继续装出一副正在战斗的假象。” “别停,继续打!”多尔衮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听从了范文程的建议。 等他们重新挥舞武器后,多尔衮来到范文程身边:“范先生刚才那句话是何意?” 范文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郑亲王?” “当然是押回京师,听候皇上发落。”多尔衮坦然道。 “不妥,”范文程摇头。 “为何?” “王爷是否记得,您获得兵权时皇上说的那句话?”范文程问。 “记得,”多尔衮想了想说道:“皇上说革去济尔哈朗大将军之职,改由本王担任。另外在抓住济尔哈朗之前,本王可以调动八旗所有兵马,包括皇上麾下的...” 多尔衮的话戛然而止。 他突然意识到一旦把济尔哈朗交给福临,他的兵权也会同步交出。 好不容易拿到的权力将再次丢失。 等等... 多尔衮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件事的漏洞。 换个思路。 福临不会做出违抗自己旨意的事。 也就是说,只要不把济尔哈朗交给福临,那么他就不用交出兵权! 看着多尔衮眼睛里发出的光芒,范文程低声询问:“王爷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郑亲王?” “这...”多尔衮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 既然不能交给福临,那么就只能杀或者放了他。 杀了他和交给福临本质上一样的,不可取。 放了他又等于放虎归山,还是不可取。 “范先生有何良策?”多尔衮无奈询问。 “让人穿着郑亲王的甲胄,扛着郑亲王的中军旗突破咱们的包围,冲入附近的深山老林,给人一种郑亲王已经逃脱的假象。”范文程平静地回答。 “那济尔哈朗本人呢?”多尔衮又问。 “那就要看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了。”范文程再次平静回答。 多尔衮想了想,指着几个亲兵吩咐道:“你们换上济尔哈朗的甲胄,扛着他的中军旗进山。找个地方把甲胄和旗帜埋了。” 在给济尔哈朗卸甲的时候,济尔哈朗醒了过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 “别慌,”多尔衮一脸狞笑,“帮你换衣服呢。” 济尔哈朗冷笑一声:“你我好歹兄弟一场,要杀便杀,没必要侮辱本王。” “放心,会杀你的。” 不多时。 换好甲胄的士兵带着几个人扛着济尔哈朗的中军旗“突出重围”,逃入附近的深山。 多尔衮派出七成兵马追杀,留下三成兵力将济尔哈朗团团包围。 “你不该反!”多尔衮伸手拔出了刀。 济尔哈朗自知无法活命,反而坦然了许多。 他大笑着说道:“与其被幽禁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不如拼一把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惜你败了。”多尔衮开始用衣袖擦拭刀刃,做最后的准备。 “自古成王败寇天命有之,今日落到你的手中也算是天意,动手吧!” “替我给太祖,太宗皇帝问好!”多尔衮刀光一闪,砍在了济尔哈朗的脖子上。 这一刀砍的很深,几乎将济尔哈朗的脑袋砍了下来。 弥留之际,济尔哈朗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 他想到了被努尔哈赤抚养的日子。 想到了南征北战的场景。 想到了接管镶蓝旗时,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到了皇太极称帝后,自己被封为和硕郑亲王的趾高气昂。 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最后,他想到了不该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死死的瞪着多尔衮,直至死亡。 第1001章 多尔衮重掌大权 “把所有尸体堆起来,放火烧掉!”多尔衮从济尔哈朗身上拔下刀,擦干血迹后说道。 济尔哈朗虽然死了,但只有他和少数自己人知道。 其他人并不知情。 尤其是远处城墙上观察的抚顺守军。 在他们眼里,济尔哈朗早已突破多尔衮的包围,逃进了深山老林。 多尔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简单休整之后,多尔衮带着抚顺守将和济尔哈朗逃跑假消息回到了盛京。 此时盛京城内的叛乱已经被彻底平定。 参与叛乱的士兵不是被杀就是选择了投降。 在来到皇城附近时。 多尔衮发现数百两黄旗的士兵正跪在地上,即将被砍头。 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这些都是被济尔哈朗收买的人。 “住手,大敌当前岂能自相残杀!”多尔衮阻拦道。 行刑的刽子手说道:“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 “那也不能杀,本王这就进宫向皇上求情。” 刽子手们不敢多言,纷纷收起武器等待消息。 多尔衮此举看似是给这些人求情,实则是挑战福临的皇权和底线。 如果福临不按照他的想法来,他就要考虑是否趁机取而代之了。 此举风险虽然很大,但是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内部纷争。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 多尔衮进宫前与锡翰,谭泰还有巩阿岱取得联络,让他们在皇城内布置兵马应对突发情况。 终于,多尔衮见到了福临。 “皇上,臣有罪!”多尔衮跪地俯首,卑微的像个孩子。 “何罪之有?”福临问。 “臣在抚顺设伏本想活捉济尔哈朗,可是被他逃掉了。” “逃走了?”福临直接站了起来,“逃去了哪里?为何不追击?” “他趁着天黑逃到了抚顺城南的深山之中,臣虽然派兵追击,但当时天色昏暗,进山之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这...”福临慌张的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此番被他逃脱,等他缓过这口气来东山再起,到时候又会成为大清的麻烦!” “皇上不必多虑,他逃走时身边只有寥寥数人。别说东山再起了,就是能不能在山里活下来都是问题。”多尔衮安慰道。 “哎,”福临沉思许久之后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朕还能说什么?也只能这样了!” “谢皇上恕罪!”多尔衮叩首起身。 福临皱了下眉,看向索尼。 索尼秒懂,立刻说道:“既然睿亲王已经平息了叛乱,还请交出兵符印信。” “叛乱被平息了?”多尔衮开始装糊涂。 “不是已经平息了吗?”一向老练的索尼也有些迷糊了,“盛京城中的叛军或投降,或被杀!始作俑者也孤身逃入深山。正如睿亲王您所说的那样,郑亲王即便能侥幸活下来,也无法再掀起波澜。” “可是他没死啊!除非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否则本王无法交差。” 多尔衮说的是无法交差,实则是不想交出兵权。 “这...”索尼沉默了。 他猜出了多尔衮的想法,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图赖忽然跪地对着福临说道:“臣以为叛乱已经被睿亲王平息,按照规矩应该论功行赏,请皇上恩准。” 这句话看似是给多尔衮请功,实则还是让多尔衮交出兵符印信。 其实多尔衮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毕竟他现在手握实权。 实权有哪些? 首先是两白旗,多铎死后两白旗的人自然而然的站在了他这边。 两红旗表面上看似中立,实则也被他暗中收买了。 两蓝旗更不必多说。 镶蓝旗是叛乱的主力,平息叛乱之后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 正蓝旗的豪格在多尔衮的帮助下才重回权力中心。 他短时间内不会和多尔衮作对。 剩下的两黄旗,至少有三四成以上的高级将领对他言听计从。 但还是那句话。 若想彻底服众,得到权力的过程得合理合法。 福临是皇上。 为了平叛才将兵权交给了多尔衮。 现在有人提议把兵权交回去,拒绝的话需要拿出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多尔衮是朝堂上的老手,他一脸严肃地对图赖说道:“胡闹!大敌当前,应该备战待敌,岂能在这个时候请功?” “皇上,”多尔衮再次下跪,“大凌河之战后,明军已经占据了整个辽河西岸。下一步就会渡过辽河,蚕食东岸。” “大清正面临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臣是太祖高皇帝的儿子,是大清的亲王,不能坐视不管!” “愿领兵南下,将明军赶出辽东,复我大清故土。” 说完之后,多尔衮朝着福临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请皇上恩准。” ...... 顷刻间,朝堂上的文臣武将跪倒一片。 福临看了看,站着的人屈指可数。 他的脸色瞬间铁青。 此时的他终于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沉寂许久之后,福临缓缓站起身艰难地说道:“既然睿亲王有报国之心,那朕封你定远大将军,把明军逐出辽东。” 第1002章 多尔衮的烦恼 大权在握的多尔衮有些恍惚。 七年前他入关劫掠。 结果在温榆河大败而归。 回到辽东后便失去所有权力,仅保留了亲王爵位。 后来费尽周折,只是得到了水师总兵的官职。 还是没能重回朝堂。 今天。 他又拿回了曾经失去的一切。 其中的感慨可想而知。 激动之后,多尔衮意识到还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做。 首先是如何处理济尔哈朗的家人。 他出城时走的匆忙,除了少部分近亲随军逃出了城外,大部分亲人都尚在城中。 “杀,全都杀了!”福临愤怒地大吼。 从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到他继承皇位这几十年里。 从未有亲王发动兵变。 济尔哈朗是第一个。 这件事如果不严肃处理,其他人极有可能效仿。 这对他和大清来说是致命的。 “该杀的杀,该充军的充军,籍没家产充公!”福临又补充道。 “臣领旨,”多尔衮施礼后又问,“请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镶蓝旗?” 福临低声询问索尼后说道:“镶蓝旗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把主要从犯全都斩首示众,普通士兵们打乱编制充入各旗。” “皇上圣明!” 讨论完这件事后,众人又开始商讨如何处置满达海。 满达海错误的战略部署导致李定国兵临盛京城下,让大清,福临和八旗丢尽了颜面。 福临是个记仇的人。 他本想废掉满达海的亲王爵位,将其降为多罗贝勒。 但是多尔衮为了拉拢满达海,没有同意。 而是给出了罚俸罚牛录(人口)的建议。 福临本不想同意。 但考虑到刚平息济尔哈朗的叛乱,大清内部急需稳定。如果在这个时候严惩满达海,又会引起两红旗的不满。 他无奈只能同意了多尔衮的建议。 “皇上,”多尔衮想起了城外即将被杀的两黄旗将士,他求情道:“明军大军压境,大清正是用人之际!请皇上暂且留他们一条狗命,让他们为大清流干最后一滴血。” “这些人背叛了朕,绝不能留!”福临坚持道。 “请皇上三思!”多尔衮也坚持道。 “他们必须死!” “请,皇上三思!”多尔衮还是坚持,并沉寂给了福临一个威胁的眼神。 感受到多尔衮的威胁后,福临屈辱地说道:“既然睿亲王亲自求情,那就按睿亲王的意思办吧。” “谢皇上!”多尔衮又一次卑微的跪地叩首。 福临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相反的是,他内心充满了卑微,无助以及恶心。 解决完内部事务后,多尔衮急匆匆离开皇城,回到了睿亲王府。 皇城里虽然有不少他的人,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安全感。 接下来,多尔衮做了两件事。 首先是派人杀人抄家。 杀济尔哈朗的人,抄这些人的家。 与此同时,他将八旗主要将领全部召集到府上,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明军最近有什么举动?”前厅内,多尔衮盯着屯齐的眼睛问。 屯齐是济尔哈朗的亲信,属于主要从犯之一。 本应被处死。 但是屯齐的一句话,救了他自己一命。 什么话? 济尔哈朗和吴三桂达成了某些交易,此事由他全权负责。 再加上济尔哈朗掌权时,各种消息都会通过他传给济尔哈朗。 所以屯齐对前线的最新动态了如指掌。 见多尔衮询问,屯齐立刻回答道:“明军最近没有动静。” “没动静?”多尔衮有些诧异,“不能啊!从战略上来讲,明军打赢了大凌河之战,理应趁势发起进攻才对。王永吉身为三军主帅,竟然一动不动!这也太差劲了吧?” “王爷此言差矣,”范文程在旁边说道:“明军虽然从战略上打赢了大凌河之战,但战术上有胜有败。尤其是李性忠所部兵马,在礼亲王的围攻下损失惨重。” “随着明军占据了辽河西岸,不但会在东面遭到八旗的袭击,北面的侧翼也会遇到蒙古人的袭扰。现在他们攻势不足,守势有余。” “所以不动是正常的!” “范先生料事如神!”屯齐开始拍范文程的马屁。 换做之前,他会对范文程这种汉人不屑一顾。 但是现在不同。 多尔衮对范文程太信任了。 惹了多尔衮,或许还没事。 但是惹了范文程,必然会遭到多尔衮的报复。 反之... 只要和范文程搞好关系,就能在关键时刻保住性命。 范文程对屯齐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反感,他皱着眉问屯齐:“何来料事如神一说?” 屯齐谄媚道:“据明军内部传来的消息,他们最近确实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马上就要解决了。” 这里的明军是吴三桂。 吴三桂和济尔哈朗达成交易的消息在八旗内部属于高级秘密。 现场人多耳杂,屯齐不便明说,所以用明军二字代替。 “怎么说?”多尔衮急切地问。 他刚刚重掌大权,内部还不稳固, 虽然早晚会和明军打一仗,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据明军的人说,明廷从关内调来了榆园军防守城池。另外李宪忠和麾下三千骑兵,以及李定国麾下的一万步兵也已经抵达辽东,短暂休整后就要参战了。” “李宪忠!!!”多尔衮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 温榆河之战时,李宪忠当着他的面阵斩了阿济格。 这是他的耻辱! 现在重新掌权,他要雪耻。 “范先生,”多尔衮急切地想要询问对策。 “王爷莫急,”范文程摆了摆手,朝着在场的其他将领问道:“诸位现在遇到了什么麻烦?都说出来听听。” 此言一出,在场的八旗将领们纷纷说个不停。 “粮草!”一个将领说道。 “对,最缺的就是粮草。海州,辽阳囤积的粮草被李定国一把火烧了,济尔哈朗叛变逃出城时为了制造混乱,也烧了一部分粮草。辽东的粮草本就不富裕,之前只能说够吃,现在是短缺。”另一个将领附和道。 “还有火器和火药!明军火器犀利,尤其是又狠又毒的鲁密铳,百步之外就能穿甲。咱们大清如果也有这样鸟铳,对进攻和防守都有很大的帮助。” “兵力也不足了,急需补充兵员。” “补充兵员的同时还要配备同样数量的战马,甲胄和武器。” ...... 第1003章 争取时间 听完八旗将领的需求,多尔衮顿感头大。 他知道情况严峻,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严峻。 缺粮,缺兵,缺火器火药,缺武器甲胄,缺少战马... 范文程见多尔衮皱眉沉思,轻声提醒道:“王爷,他们都等着您表态呢。” “哦对,”多尔衮故作轻松地对着所有人说道:“诸位放心,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众将不解,纷纷露出疑惑的目光。 范文程帮忙解释道:“粮草,火器火药以及武器甲胄,都可以通过走私解决。” “战马可以让蒙古人提供,至于兵员...有三个解决途径。” “一是征发兵役,二是进山抓捕索伦人,三是向朝鲜,罗刹甚至倭寇借兵。” 由于范文程说的有理有据,所以众将听罢松了口气。 多尔衮也跟着松了口气。 大清除了缺少这些东西外,还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士气! 士气来源于底气。 只有底气足,士气才能高昂。 而底气又来源于粮草,兵员,火器火药等。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 多尔衮准备一些美食,在府中宴请众人。 由于时间紧迫,所以众人只吃饭没喝酒。 趁着吃饭的功夫,多尔衮将范文程召至书房询问对策。 “不知王爷想问什么?” “当然是走私的事啊!”多尔衮愁眉苦脸道。 “走私不是一直都挺顺利的吗?”范文程反问,“王爷为何还发愁?” 多尔衮长叹一声:“之前确实很顺利,但最近郑芝龙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每次走私的货物数量都在减少,而且屡有延迟。” “另外,我军急需的粮草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辽南,从辽南运到辽阳有需要十天甚至半个月。” “如果明军在这半个月内发起进攻,对大清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范文程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问道:“王爷想让臣做什么?” “本王希望你想个办法,延缓明军的攻势!”多尔衮说话时满脸期待,心中却没有多少希望。 现在双方在打国战,这不是小孩过家家。 想让战事暂时停下来可能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明知不为而为之,他当然不会抱有希望。 范文程先是皱着眉想了很久,紧接着又双手捂着脑袋,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家仆的声音:“王爷,八旗兵将领们都吃完饭了,等着您议事呢。” 多尔衮叹了口气,自知此事无望,起身就要往外走。 “王爷!”范文程突然说话了。 “范先生想出对策了?”多尔衮强压心中的情绪,轻声询问。 “有了!” “太好了!”多尔衮激动地直接蹦了起来。 巨大的喜悦已经让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 “我多尔衮能有范先生辅佐,实乃三生有幸!”多尔衮抓着范文程的肩膀高兴的说道。 “王爷言重了,范某区区一个县学生员,能为王爷出谋划策是范某的荣幸。” “时间紧迫,范先生直接说吧。” “若想延缓明军的攻势,需要几个俘虏!”范文程抬起头,看着多尔衮的眼睛。 “谁?”多尔衮问。 “明廷的鲁王全家,以及...祖大寿本人!”范文程缓缓说道:“我朝元年入关劫掠,结果却损兵折将而归。多罗武英郡王郡王(阿济格)和遏必隆战死沙场,尸骨未能带回辽东。” “此前曾派人与明廷接触,想用鲁王全家换回他们的尸骨。” “明廷表示可以,条件是搭上祖大寿。”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大清未能应允,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是时候把他们一起交给明廷了。” 多尔衮紧皱眉头,再次陷入深思。 他不反对交出鲁王,毕竟鲁王除了吃就是喝,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但祖大寿不同。 他不但是吴三桂的舅舅,还是关宁军的前任统领。 固然上了年纪,但威望还在。 现在的关宁军在吴三桂的指挥下,已经做出了出卖明廷的行为。 如果放祖大寿回去,极有可能导致关宁军内部权力更迭,做出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事。 范文程猜出了多尔衮的疑虑,在旁边解释道:“王爷不必多虑,放祖大寿回去有三个好处。” “哪三个好处?” “一是能延缓明军攻势,为大清争取筹备粮草的时间。” “二是能打乱关宁军内部的关系平衡,对大清极为有利。” “等等,”多尔衮打断了范文程的思路,“范先生确定对大清有利,而不是有害?” “王爷何出此言?”范文程问。 “现在吴三桂已经做出了出卖友军的事!如果放祖大寿回去,他重掌兵权后不一定会像吴三桂那样出卖友军。这对大清难道不是害处吗?” “非也,”范文程呵呵笑道:“崇祯素来多疑,祖大寿数次易主,已经犯了大忌。再者他年事已高,崇祯必然不会再次重用他。” “万一呢?”多尔衮担心道。 范文程再次笑道:“吴三桂是一个贪得无厌,不堪居人之下的人!祖大寿是他舅舅不假,但是他已经掌控关宁军多达十年之久!” “就算崇祯再次重用祖大寿,吴三桂表面上虽然不会说些什么,但心里必然会产生反抗情绪。” “当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别说出卖友军了,没准还会率部投靠大清。” 多尔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皱着眉继续沉思。 范文程接着说道:“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臣之前说过大清缺一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物!” “换回多罗武英郡王和遏必隆尸骨的消息传出去后,八旗将领对王爷的忠心会大大增加。” “当这样的将领足够多时,王爷您的威望也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届时您既能挽狂澜,也能扶大厦,成为大清的顶梁柱!” 第1004章 祖大寿和多尔衮 “本王还有一个疑虑,”多尔衮站起身说道:“放回祖大寿之后,八旗里的祖家军极有可能投降明廷,这该如何是好?” 从开战至今,八旗汉军逃跑的事经常发生。 祖家军之所以为大清卖命,跟祖大寿有很大关系。 一旦把他放回去,很多事可能会失控。 范文程摇着头说道:“祖大寿已经是七十有二的高龄,别说征战沙场了,就是上马都有些费劲。” “回去之后明廷肯定不会继续重用他,祖家军得知后必然心灰意冷。” “再者...距离他们投降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前祖家军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现在他们是成熟且都有了家室的中年人!” “十年前,他们为国而战!十年后,他们只会为家而战!” 听到范文程这么说,多尔衮还是不放心。 范文程苦笑一声:“王爷,咱们没得选啊!想要实打实的拖住明军,就得交出祖大寿。如果王爷实在不放心,可以做两手准备。” “什么准备?” 范文程认真说道:“一是和祖大寿约定好,他返回明廷之后不可再次踏入辽东一步,否则后果自负。” “二是和吴三桂取得联络。如果祖大寿重返辽东,想办法对他下手。” “难,太难了!”多尔衮摇着头,“祖大寿是他的亲舅舅,他不会对至亲下手?” “不同意就加钱,直至加到他同意为止!”范文程老练的说道。 经过深思熟虑后,多尔衮同意了范文程的计划。 在启用计划之前,多尔衮率先找到了祖大寿本人。 祖大寿对多尔衮的到来非常意外。 他诧异的问道:“王爷有何贵干?” “本王知道,你投降大清只是权宜之计,心里还是向着明廷的,对不对?”多尔衮开门见山道。 “王爷错会臣了...”祖大寿开始解释自己先后两次投降的原因。 听完祖大寿的解释,多尔衮突然哈哈大笑:“看来你确实是真心归顺大清。” “王爷明察秋毫!”祖大寿开始拍多尔衮的马屁。 其实他本不想拍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既然你真心归顺大清,那本王有个极其重要的差事要交给你。”多尔衮开始说正事。 “王爷请讲。” “本王打算用你换回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骨。” “嗯?”祖大寿没法应过来,“王爷能否再说一遍?臣没听清。” “本王想用你换回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骨!”多尔衮重复道。 “这...”祖大寿整个人有点懵。 他从军几十年,只听说过双方互换俘虏。 从未听说用活人换死人的骨头... 而且是用自己换! “我朝元年(指顺治元年)入关劫掠时,本王俘获了明廷的鲁王全家。明廷得知后欲用阿济格和遏必隆等人的尸骨将他们换回去,本王没有同意。” “现在明军仗着入辽打了胜仗,重提交换之事。” “大清百废待兴,再加上本王重掌大权,所以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同意。” “不过这次明廷要求加上你本人!” 为了自己和大清的颜面,多尔衮并没有说出是自己想交换的实情。 而是撒了个谎。 祖大寿第一反应是...抗拒。 无论祖大寿是否真心投降建奴,这已经成为了事实。 在建奴这里,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 回到大明,能不能活下去就不好说了。 正纠结时,多尔衮再次说道:“这是本王给你的任务,希望你能完成。” “可是...臣两次背叛明廷,如果回去,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祖大寿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本王也没办法,”多尔衮开始卖惨,“明廷那边指名点姓要换你,希望你能同意。” 看着多尔衮一脸认真的样子,祖大寿开始纠结起来。 说实话,他已经过够了这种久居人下的日子。 可他又怕回到大明之后会被杀掉。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年已七旬的他没必要向其他人证明什么。 毕竟已经过了那个满腔热血的年龄。 他只想静静地活下去,当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王爷,臣是没得选吗?”祖大寿苦笑一声。 “本王也没得选!”多尔衮自知骗不了祖大寿,说了实话。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祖泽润他们?”祖大寿问。 祖泽润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大寿投降时他也跟着投了降,后被授予正黄旗汉军旗主。 位高权重。 “放心!他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只要他不做出不利于大清的事,本王活一天就会重用他一天。”多尔衮承诺道。 “那臣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走之前能见祖泽润一面吗?” “可以见,但是需要本王陪同。另外你还要告诉祖泽润,是你强烈要求要回到大明的,并非本王胁迫。至于理由,你自己想。” 祖大寿点头:“王爷放心,臣会用落叶归根的理由搪塞他们。” “那好,”多尔衮站起来拍了拍祖大寿的肩膀,给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准备一下,本王安排车马!” ...... 崇祯二十四年六月初三,平辽总督王永吉正在大凌河堡内宴请众将。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宴请有两个原因。 一是朝廷下达了论功行赏的旨意,理应宴请。 二是京营的李宪忠,榆园军还有李定国麾下步兵入辽,王永吉身为平辽总督需要见见他们。 酒席宴上,李定国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场上的焦点。 众人纷纷上前敬酒。 李定国怕自己喝多了误事,便想到了和黄得功形影不离的对策。 他去哪里,李定国就跟着去哪里。 众人敬完酒后发现黄得功就站在旁边。 为了表示尊重,他们不得不向黄得功敬酒。 黄得功是什么人? 嗜酒如命,酒量大的惊人。 别人敬他一杯酒,黄得功会拿着碗喝三碗酒。 黄得功用碗,他们也只能跟着用碗。 好不容喝完了三碗酒,黄得功又反敬他们的酒。 于是乎,敬酒的人越来越少。 就在李定国以为今天会相安无事的时候,李宪忠拿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举起杯中酒对着李定国说道:“李总兵不去支援我家大哥(指李性忠),反而围魏救赵让我家大哥损失惨重。” “这酒,你好意思喝吗?” 第1005章 李定国献策 李定国的官职是湖广团练总兵。 李宪忠的官职是京营副将,按照道理来说位在李定国之下。 但是... 地方官的品级无法直接和京官相比。 这也是李宪忠敢和李定国针锋相对的原因。 李定国已经猜到李宪忠会找他的麻烦,所以当他听到这番话后立刻说道:“李性忠总兵受伤并非我意!” “当时的情况是建奴兵力是我军数倍!贸然支援不但解不了大凌河之围,还会中了他们围点打援之计!” “你可以迂回到大凌河北面与我大哥汇合,合兵据敌!”李宪忠继续问罪。 李定国摇头叹息:“李性忠总兵麾下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能做到和八旗兵正面抗衡不落下风!我麾下兵马却不行,合兵之后只会成为累赘,所以才想出了围魏救赵的方法。” 这句话有点水平。 既夸了李性忠,也说明了原因。 李宪忠挑不出毛病来。 他离京前见过崇祯。 崇祯嘱咐他和李定国搞好关系。 回想起崇祯的话后,李宪忠端起酒杯敬了李定国一杯酒。 李定国长舒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席即将结束时,传令官忽然来报:“启禀总督大人,建奴派人送来一封定远大将军多尔衮的亲笔信。” “多尔衮?定远大将军?”王永吉一怔,“多尔衮不是建奴水师总兵吗?什么时候成为定远大将军了?” “末将不知。” “让送新的建奴进来,本督要亲自询问。” 经过询问,王永吉才知道建奴内部权力已经更迭完毕。 具体的更迭过程却不得而知。 送信的建奴是底层士兵,知道的消息有限。 就算把他杀了,也问不出其他信息。 “信在何处?”王永吉问。 建奴信使从怀里拿出信,递给了旁边的士兵。 检查无毒之后,信被交到了王永吉手里。 看完信的内容,王永吉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让建奴信使暂时离开。 “总督大人,信上写的什么?”吴三桂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王永吉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 “到底写了什么?总督大人您倒是说啊!”黄得功忍不住问。 其他将领也纷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王永吉。 “嗯...”王永吉简单组织语言后说道:“建奴欲用鲁王全家以及祖大寿本人,换回阿济格和遏必隆等人的尸骨。” “啊?”吴三桂大吃一惊,“我...我舅舅要回来了?” “对,如果朝廷同意的话,祖大寿就能回来!”王永吉回答。 “这...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吴三桂震惊之后强迫自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不清楚祖大寿的归来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用笑容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恐怕没那么简单!”李定国忽然说道。 “李总兵有何见解?”王永吉问。 李定国开始分析:“如果建奴信使没说谎的话,多尔衮已经重新掌权了。” “而此前的掌权者是济尔哈朗!他与多尔衮素来不和,绝不会主动交出权力。也就是说,多尔衮重新掌权的过程并不顺利。” “重新掌权后,多尔衮急需时间稳定内部。” “所以他才写信重提交换之事,拖延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多尔衮最后会食言!”李定国笃定道。 “李总兵大概率会猜错,”王永吉将多尔衮的亲笔信向前一推,放在了桌子中间,“鲁王全家和祖大寿本人已经离开了沈阳,最迟后天就能抵达辽河东岸。” “咱们随时都能派人去河对岸辨别真伪!如此没有诚意的话,他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那总督大人是怎么想的?”李定国问。 “这件事咱们谁也做不了主,需要请示朝廷和陛下!”吴三桂抢着说道。 “没错,”王永吉点头,“确实需要请示陛下!” “信件一来一回最快也需要三天,按照计划咱们明天就要出兵。现在出现了这个事,明天是出兵还是不出兵?”黄得功一边打嗝一边说。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意识还很清醒,不妨碍讨论。 “不止三天!”王永吉指着信说道:“找到挖出并运输尸骨需要时间。运到辽东后双方又要围绕如何交换进行谈判,这个过程短则一两天,长则几天甚至十几天都有可能。” “一边谈一边打不就行了?兵者国之大事,既然已经制定了出兵计划,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推迟。”初入辽东的李宪忠说道。 他是京营的将领,急需功劳来证明自己。 而功劳只能在战场上获得。 “不能贸然出兵,”刘肇基谨慎说道:“鲁王是皇室宗亲,如果在这个时候出兵攻打建奴。建奴恼羞成怒之后,极有可能做出伤害鲁王的举动。” “以后追究起来,在场的诸位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在场的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并看向角落里的定王朱慈炯。 如果鲁王真出了事,或许只有朱慈炯一人能不受到牵连。 “那也不能就这样待着啊,十万大军每天耗费数千石粮草。如果不出兵,到时候又会给咱们安上一个空耗粮草,畏敌不前的罪名。”吴三桂大声提醒道。 “你们商量着,本督现在就给朝廷写一封信,让朝廷来定夺。”王永吉让人拿过笔墨纸砚,开始书写。 其他人在中军帐内商议对策。 观点无非两种。 立刻出兵攻打,或者等等再说。 “诸位,我觉得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李定国站起来说道。 “哦?”听到他这么说,王永吉也忍不住停止了书写。 他看向李定国,沉声询问:“李总兵有何高见?” “高见倒还不至于,只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李定国谦虚道。 “说说看。” “仗肯定是要打的,否则上对不起陛下和朝廷,下对不起士兵和百姓。”李定国嘴角带着笑意。 “此时攻打建奴,岂不是害了鲁王殿下?”吴三桂没好气地说道。 “不打建奴。” “那打谁?” “打辽东的蒙古人!” 第1006章 君臣议政 六月初五的清晨,六百里加急公文被送到了京师。 明代内阁有值守(值班)制度。 由于大部分内阁成员都在六部中担任要职,无法长时间待在文渊阁内办公。 所以一般情况下。 内阁成员会轮流在文渊阁内值班,应对突发事件或者处理紧急公务。 当天内阁负责值守的是户部尚书谢三宾。 他接到公文后立刻进宫面见崇祯。 “陛下,王永吉发来六百里加急公文。”谢三宾见到崇祯后说道。 “什么事?” “建奴内部已经完成了权力的更迭,济尔哈朗不知所踪,多尔衮重新掌权!”谢三宾回答。 崇祯对此倒没什么意外,他淡然的说道:“多尔衮本就擅长权谋,他能重新掌权也在朕的意料之中。” “陛下料事如神,臣望尘莫及。”谢三宾开始拍马屁。 崇祯早已对这种马屁产生了免疫,他微嗔道:“王永吉不会只因为这点事就发六百里加急吧?” “陛下恕罪,臣刚才惊叹于陛下的才思,忘了说正事。”谢三宾垂手说道:“多尔衮派人给王永吉送去亲笔信,打算用鲁王全家还有祖大寿换回阿济格还有遏必隆等人的尸骨。” “鲁王和祖大寿?”崇祯先是意外,随后断然道:“之前不同意换,现在又同意了。交换是假,拖延时间是真吧?” “平辽大军也是做这般猜测,但是多尔衮的信非常有诚意。王永吉怕错失换回鲁王的机会,所以写信请教陛下!”谢三宾说着,将王永吉的信递给了旁边的太监。 “换倒是可以,不过战事不能停。”崇祯一边看,一边说。 看到王永吉在信中说李定国献策和建奴暂时停战,北上打蒙古人时。 他笑了:“李定国此计甚妙,就按他的办法来。” “那交换的事...”谢三宾问道。 “可以换!骨头换活人,没理由不换。”崇祯先是给这件事定下了基调,“不过不能真换。” 谢三宾眨了眨眼睛:“陛下的意思是从城外的乱葬岗找一些......” 不等谢三宾说完,崇祯便打断道:“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办完之后不用向朕汇报。” “臣明白,臣领旨!”谢三宾说话时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建奴上次入关劫掠是七年前的事。 阿济格和遏必隆死后尸体被草草埋入了地下。 七年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些人的尸体早就变成了一堆骨头。 既然是骨头,也就无法辨别真伪。 那么他就可以随便找一些骨头去骗建奴。 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想到这,他嘴角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笑意。 看着嘴角带笑的谢三宾,崇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轻咳一声:“谢尚书?” “臣在。” “货币改制的事进展如何?这项国策已经执行了数年时间,也该有所成果了吧?” 崇祯不问倒还好,问完之后谢三宾脑瓜子嗡嗡直响。 怕什么来什么。 据他所知,货币改制在普通百姓身上并没有遇到阻力。 甚至普通商人和地主也非常支持这项政策。 不是他们通情达理,而是政策使然。 在朝廷层面,货币改制属于自愿行为。 不强制推行。 手里有银子的,可以换成大明圆宝,也可以不换。 但是到了地方官员这里,自愿就变成了强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是上级交给他们的政治任务。 谁完不成任务,谁的能力就有问题。 届时不但会影响自己的前途,还会给对手留下把柄。 至于会不会影响大明,他们就不管了。 为了能让自己完成任务,他们会强迫当地百姓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不换? 先威胁,然后打一顿,最后实在不行就随便安排个罪名关起来。 普通百姓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听之任之。 但也有一部分人除外。 士绅! 他们仗着自己或者父辈祖辈曾经是官员的背景,联合一部分商人共同抵制国策。 面对这些人,地方官员不敢强制推行货币改制。 这和摊派徭役一样。 他们只会向普通百姓摊派徭役,士绅们自带优免权。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毕竟地方官不清楚士绅的底细。 若是他在朝中还有人脉,最终倒霉的将是地方官自己。 地方官强制推行货币改制,朝廷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可还是那句话。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货币改制这项国策是崇祯提出来的。 官员们为了维护崇祯的颜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崇祯也知道这件事。 他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乎,这件自愿的事变成了被迫自愿。 如果百姓掌握了大量的银子。 货币改制推行到这种程度时,几乎可以宣告成功。 但是... 银子在士绅手里。 他们拒不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导致这项国策进展迟缓。 户部尚书谢三宾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他犹豫良久之后说道:“陛下,百姓和普通商人手里的银子早已换成了大明圆宝。” “唯独一些士绅仗着在朝中有关系,扛着不换!臣的意思是从朝廷层面使用强硬手段,迫使他们接受国策。” “怎么个强硬法?”崇祯问。 “禁止普通银子流通,只允许铜钱和大明圆宝作为货币使用。” “违反者如何处置?”崇祯又问。 “没收银两充公!” 崇祯先是两眼放光,认真思考后谨慎说道:“这个想法很大胆,朕也很喜欢,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陛下担心什么?臣可以为君解忧!”谢三宾双手抱拳。 在谢三宾的注视下,崇祯说了一句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他缓缓说道:“任何经济目的的背后,都有政治目的。其他国策如此,货币改制亦是如此。” “臣愚钝!”谢三宾憋了半天,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谢尚书不必自责,”崇祯说话间站了起来。 他挥舞袍袖引起的微风吹得蜡烛来回晃动,烛光中的人影也跟着左摇右摆。 “一会你就要把这个口风放出去,给大明士绅们留足提前准备的时间。等时机成熟时,朕要让那些和朝廷作对的士绅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007章 换回祖大寿 六月初七的傍晚,谢三宾从乱葬岗挖出来的骨头被送到了辽东前线。 王永吉指着布袋里的一个头骨,问负责运送的士兵:“这是遏必隆的头骨?” “是。” “是吗?” “是!” “这个头骨小的可怜,明显是孩子的头骨,怎么可能是遏必隆的头骨?”王永吉咬着牙说道。 “谢大人说...”士兵欲言又止。 “他说什么?”王永吉追问。 “谢大人说这是遏必隆小时候的头骨...”士兵强压心中的笑意,满脸通红的说道。 “放他娘的狗屁!”一向沉稳的王永吉破口大骂起来,“谢三宾身为大明的户部尚书,竟然在这个时候给本督使坏。我一定要上奏陛下,严惩于他!” “大人息怒!”旁边的将官们纷纷劝道。 谢三宾为什么要使坏? 因为他要对付内阁首辅范景文。 王永吉是范景文举荐的人。 王永吉这边出了差错,范景文就会受到连累。 最后受益的将是谢三宾。 王永吉不知道的是。 就算他上奏崇祯。 崇祯得知后也不会把谢三宾怎么样。 因为谢三宾造假是得到了他的授意。 只是办的不太好而已。 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由于交换在即,王永吉只能派人去附近的乱葬岗找合适的骨头。 反复观察确定没有明显的破绽后,王永吉带着头骨亲临辽河岸边。 此时明军已在辽河西岸站稳了脚跟。 吴三桂像之前一样还是平辽大军的先锋。 王永吉,黄得功和高一功为中军。 刘肇基等一众将军护在右翼。 左翼是高第和唐通。 剩下的人全都跟着李定国北上草原,准备攻打蒙古人。 建奴也在辽河东岸稳住了军心。 双方隔岸对峙。 王永吉抵达之后立刻派人与建奴接洽。 此时多尔衮也带着鲁王全家以及祖大寿本人,亲自抵达了前线。 他亲自前来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稳定军心,二是要在交出祖大寿之前和他说一些话。 接到王永吉的消息后,多尔衮开始拖时间。 他要给走私的物资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建奴缺物资,却不是很缺货币。 这也是多尔衮能不停走私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努尔哈赤时期,建奴就通过杀穷鬼和杀富户积累了大量货币。 后来六次入关劫掠,每次劫掠的金银都以数百万计。 回到辽东后由于货币暴增,再加上天灾严重粮食减产。 导致辽东粮价曾涨到八两银子一石。 当然了。 这些货币只是象征性的流通了一圈,最后又会回到八旗手中。 毕竟如果谁敢私存大量银子,迎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拖了两天后,王永吉失去了耐心。 他派人给多尔衮送信。 警告他如果再拖下去,明军将马上渡过辽河进攻东岸。 多尔衮无奈,只能将初十的中午定为交换的日子。 初十上午,明军在辽河西岸二里外列阵。 八旗兵在辽河东岸的二里外列阵。 双方都怕对方用火炮偷袭,所以不敢在岸边列阵。 正午时分,明军派出三艘船外加三个士兵六个船夫去往辽河东岸。 八旗兵也派了三艘船,来到辽河西岸。 明军派去的两个士兵当中一个认识鲁王,另一个认识祖大寿。 最后一人负责传递消息。 他们来到东岸后很快见到了鲁王和祖大寿。 鲁王激动地差点落泪:“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祖大寿则无比忐忑... 确认他们身份无误的同时,来到辽河西岸的八旗兵也见到了阿济格和遏必隆的尸骨。 谢三宾虽然有意为难王永吉,但是表面功夫做的却很到位。 除了骨头外。 还准备了阿济格和遏必隆当时身上穿的甲胄,手里的武器,以及印绶等一系列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没问题!”一个八旗兵乘船回到辽河东岸,把消息告诉了多尔衮。 “是鲁王本人还有祖大寿本人!”一个明军乘船回到辽河西岸向王永吉汇报。 “那就开始吧!”王永吉和多尔衮同时下令。 按照约定,明军先将遏必隆的尸骨装到建奴的一艘船上。 对岸也将鲁王全家送上送到了明军派去的一艘船上。 双方同时挥舞旗帜,船只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向对岸。 在众人的期盼之中,船只靠岸。 “臣等参见鲁王殿下!”王永吉带头施礼。 鲁王顿时热泪盈眶:“这...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是真的,殿下不是在做梦。”王永吉安慰道。 扑通一声,鲁王浑身一软跌倒在地。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 由于之前太过紧张,导致他放松之后失去了站着的力气。 “快扶鲁王殿下去帐中休息。” “是。” 鲁王直接被抬了回去,他的家人也得到了安顿。 接下来轮到了祖大寿。 看着不远处的明军船只,祖大寿心情愈发复杂。 他艰难地抬起右脚,准备向岸边走。 “等等。”多尔衮轻声说道。 祖大寿没有回头,直接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语气严肃:“没有吩咐,却有一个要求。” “王爷请讲。” “此番被换回之后,你必然要进京面见崇祯。在那之后,你去哪儿都可以,唯独不能重返辽东。” “为何?” “没有原因。” “如果大明朝廷让我回辽东呢?”祖大寿反问。 “那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多尔衮威胁道。 “王爷舍得杀他们吗?”祖大寿并没有表现出畏惧,反而无比淡定。 “你可以试试看。” “哎!”祖大寿叹了口气,“我尽量照做,如果大明朝廷那边逼迫我来辽东,我会称病推迟。” “如此最好!”多尔衮挥了挥手,示意祖大寿可以离开。 祖大寿背起叠好的甲胄,拿着久未出鞘的腰刀。 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船边。 “祖大人,请上船!”船上的明军笑脸相迎道。 “好。”祖大寿先是将甲胄和武器放到了船上,然后迈步上船。 呼啦! 旗帜挥舞,船只离岸。 祖大寿坐在船上,驶向未知。 第1008章 祖大寿进京 哗啦—哗啦— 水浪拍打在船身上,发出阵阵声响。 不多时,船只靠岸。 祖大寿怀着忐忑的心情站起身,踩在了堤岸上。 看着脚下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祖大寿很是感慨。 崇祯十五年三月。 被围困在锦州七个月的他吃完最后一粒粮食后,无奈选择了开城投降。 随后就带到沈阳,名为重用实则被圈禁起来。 再也未能踏足辽河西岸。 现在重回旧地,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祖大寿!”王永吉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岸,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并没有见过祖大寿,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祖大寿同样没见过王永吉,在旁边士兵的提醒下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平辽总督。 “罪民祖大寿见过总督大人!”祖大寿跪地施礼。 祖大寿当时内无粮草,外无援兵。 如果不投降,只能被活活饿死。 但... 他毕竟投降了。 这是无法狡辩的重罪。 所以一见面,他就以罪民自居。 之所以不是罪臣,是因为他无颜称臣。 王永吉没有让祖大寿起身,而是盯着他的脸看。 良久之后。 王永吉缓缓说道:“祖大寿,你老了。” “罪民不想死在建奴的地盘上,所以又苟活了几年。”祖大寿回答。 “本督不能留你吃饭,更不能留你过夜...希望你能理解。”王永吉说道。 “罪民明白!” “来人,”王永吉向后挥手。 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牵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护送祖大寿进京面圣。”王永吉吩咐。 “末将领命。”为首的士兵单膝下跪,起身后朝着祖大寿说道:“请!” 说是护送,其实是押送。 崇祯指名点姓要祖大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王永吉只能出此下策。 “等一下!”就在祖大寿打算往马车里钻时,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祖大寿放眼望去,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是他的外甥吴三桂! “老舅,”吴三桂一边喊,一边策马狂奔。 (历史上吴三桂在给祖大寿的信中,称祖大寿为老舅,舅父。) 在相距十几步时。 吴三桂跳下战马连滚带爬的跑到祖大寿面前,抱着祖大寿的大腿痛哭流涕:“老舅,您终于回来了。” 祖大寿被吴三桂的举动感动了。 他眼睛里含着泪,拍着吴三桂的脑袋:“嗯,回来了。” 吴三桂抬起头,眼泪汪汪的问道:“这些年,您过得怎么样?” “郁郁久居人下而已...” 看着一脸苦闷的祖大寿,吴三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改口道:“回来了就好!走,我请您喝酒去。” 祖大寿摇了摇头,指着面前的士兵和马车:“我这就得走,没时间喝酒。” “您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进京面见陛下。”祖大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陛下指名点姓要把我换回来,肯定要见我一面。” “这...”吴三桂顿时噤声。 可是他心里又有些不甘,转身问王永吉:“总督大人,能否通融一下?” “这是旨意,除非抗旨,否则无法通融。” 吴三桂开始唉声叹气。 祖大寿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来到了王永吉面前。 他知道王永吉有很多话要问,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王永吉也不客套一番,直接问:“多尔衮是如何重新掌权的?济尔哈朗又去了哪里?” 这些信息在盛京城内本就没有秘密可言,再加上祖大寿有一个在正黄旗当汉军旗主的儿子,所以全都知晓。 他没有隐瞒,尽数告知。 至于济尔哈朗去了哪里,祖大寿也不知情。 他只是猜测道:“济尔哈朗很可能已经死了。” “死了?”王永吉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死了,为何隐而不报?毕竟这也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或许和多尔衮重新掌权有关。” “知道建奴为什么要用鲁王和你换回阿济格等人的尸骨吗?” “为了拖延时间。” “拖时间做什么?” “筹备粮草。” “从哪里筹备?” “不清楚。” “建奴接下来要干什么?” “这个也不清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会根据平辽大军的动向临时做调整。” 王永吉又为了一些问题。 祖大寿全都如实回答。 问到最后,王永吉向祖大寿抱拳施礼:“这些消息对接下来的战事非常有利,多谢了。” “总督大人太客气了,能为朝廷提供这些消息,是我的荣幸。”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王永吉双手抱拳,说出了送别的话。 在登上马车前。 祖大寿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问王永吉:“总督大人,我能不能见一个人?” “你要见谁?” “李定国。”祖大寿郑重说道。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见他?”王永吉问。 祖大寿解释道。“此人能在满达海围困大凌河时突袭建奴的都城,震惊了福临和建奴的满朝文武。可谓勇有谋,胆识过人。” “我也是带兵出身,对他十分敬佩。此次进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我想在离开辽东前见他一面。” “见是没法见了,”王永吉笑着摇了摇头。 “为何?” “他不在这里。” “那他...”祖大寿正要继续问时意识到这是机密,立刻闭上了嘴。 “他已经北上草原去打蒙古人了!”王永吉爽快的说了出来。 李定国的动向全军皆知。 况且祖大寿本人已经踏足辽河西岸,就算他想泄露消息也没有机会。 索性告诉了他实情。 “好吧!”祖大寿无奈地叹息一声,“看来这就是命。” 说罢。 他迈步走进马车的车厢,启程进京。 第1009章 喀尔喀蒙古南下 祖大寿走后,王永吉想起了一件事。 他在想... 蒙古东苏尼特部的首领腾机特还活着吗? 毕竟腾机特私下里已经归顺了大明。 就算是假的,对方截止到目前也没做出过不利于大明的事。 也就是说,可以试探性的和对方取得联络。 然后尽可能的把草原局势搞乱! 六月十一的下午。 在祖大寿进京的时候,进入草原的李定国重新回到了长城边缘。 撤回的原因不是打了败仗,而是没有找到敌人。 是的。 进入草原后别说蒙古人了,就是牛羊都不曾遇到一头。 无奈之下,只能撤退。 “李定国,你行不行啊?”李宪忠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陛下派我来辽东是为了打仗,可不是为了闲逛。” “李大人何出此言?”李定国将目光从眼前的地图挪到李宪忠的脸上。 “我问你,”李宪忠指着地图上的草原,“咱们为何从草原撤回到长城附近?” “因为没有找到敌人的踪迹,继续逗留在草原上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还有被敌人包围的风险。” “错,大错特错!”李宪忠用手指敲击地图,“没找到敌人说明不够深入,继续深入草原绝能找到敌人。” “粮道太长,风险太大。” “风险越大,功劳越大!要是不敢冒险,最后的结果将是无功而返!”李宪忠开始用警告的语气劝道。 北上草原打蒙古人是李定国出的主意。 所以此次出征的主将是李定国。 贵为京营将领的李宪忠也要听李定国的军令。 李定国目光重新回到地图上,悠悠说道:“咱们没遇到敌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军行踪已经暴露!” “不能吧?”李宪忠有些不信,“你说完打蒙古人的想法后,咱们立刻就出兵北上了。就算军中有敌人的奸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消息送出去。” “不是敌人,是咱们自己泄露了行踪。” 李宪忠眨了眨眼睛,顿时了然。 李定国此次出兵草原的总兵力高达三万! 每到做饭的时候,大军生火冒出的炊烟像狼烟一样升上天空。 远处的蒙古探马不需要抵近侦查,看到狼烟就能知道明军主力的方位。 只要躲避炊烟,就能躲避明军的主力。 “所以你来了一个先退兵,再出兵的策略?”李宪忠语气虽然还是那般不屑,但心里却有那么一点佩服了。 “差不多吧,”李定国点头,“蒙古探马见我军炊烟向长城方向移动,必定会跟随过来。撤退时我在沿途布置了大量夜不收。 只要蒙古探马出现,他们就能顺着探马的踪迹找到蒙古部落的位置。” “那接下来做什么?” “等夜不收的好消息。” “也行,要是等不来好消息我上疏弹劾你!”李宪忠起身往军帐外面走去。 刚走出军帐,他发现外面一个士兵有些面熟。 李宪忠指着那名士兵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刘文秀。” “刘文秀?”李宪忠想了一会后又问:“你之前是不是在京师待过?” “额...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末将曾经被关押在镇抚司一段时间,虽然没机会游览京师的繁华,但也算在京师待过。” 镇抚司?刘文秀? 李宪忠终于想起了对方到底是谁。 他指着刘文秀的鼻子说道:“你本已是将死之人,后来恰逢陛下的皇孙出生。陛下大赦天下将你放了,对不对?” “对。”刘文秀点头。 “你和李定国是拜把子兄弟,他都当上总兵了,你为何还只是个普通士兵?”李宪忠笑着问,“不行的话来我帐下效命吧,最起码给你个正六品千总官职。” “多谢大人好意,末将当兵以来并无尺寸之功。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末将心中并无怨言。” “行吧,”李宪忠笑着离开。 刘文秀被大赦之后一直待在李定国军中。 之前平息榆园军叛乱时,他并没有立功升官。 不是不能立功,而是不想立功。 毕竟平息民变时距离大赦才过去三年时间,他怕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功劳簿上时,会影响到李定国的前途。 等了两天。 李定国没有等来夜不收的消息,却等来了王永吉的信函。 看完信函的内容,李定国苦笑着把信函递给了李宪忠并说道:“总督大人说东苏尼特部的腾机特是个可用之人。” “可问题是...别说腾机特和东苏尼特部了,就连其他部落的蒙古人都没找到。” “再等等吧!”之前急着立功的李宪忠忽然稳重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又等了一天,李定国派出的夜不收终于回到了营中。 “发现蒙古人的踪迹了吗?”李定国忙不迭的询问。 “发现了...很多。”夜不收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对方在哪里?有多少人?” “对方的探马已经出现在太平堡北面五十里的地方。对方兵马非常多,末将猜测他们总兵力至少在三五万之间!” “这么多?”李定国有些诧异。 据他所知,辽东的蒙古部落大都已经投降了建奴。 部落里的青壮年也都被编入八旗效力。 而八旗主力正在辽河下游与王永吉对峙。 别说三五万了,就是一两万兵力也很难凑出来。 这里的兵指的是有甲胄的青壮年。 蒙古人全民皆兵。 老人,妇女,儿童都有骑射的本事。 但甲胄是硬伤。 普通牧民最多只能搞到动物皮毛做成的甲胄。 防护能力很差。 纵有十万大军,也会被一波箭雨打的落荒而逃。 诧异间,又有夜不收来报:“太平堡北面出现的蒙古人是外喀尔喀部,他们要来太平堡和朝廷互市。” “互市?”李定国恍然大悟。 出兵前王永吉曾告诉他漠北的喀尔喀蒙古人即将南下互市。 本以为会在秋天南下,没想到提前了。 “也就是说...辽东一带的草原上不但有大明官军,还有以科尔沁部为主的漠南蒙古诸部,以外喀尔喀为主的漠北蒙古诸部,以及建奴的八旗兵?” “你说对了。”李宪忠说话的同时,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好啊!”李定国开始摩拳擦掌,“势力越多,局势就越乱。局势越乱,越容易浑水摸鱼。” “你想冒充谁?”李宪忠迫不及待地询问。 在入辽之前,他就知道了李定国深入敌后并且获胜的关键:冒充敌军,混淆视听。 现在辽东局势这么乱,李定国必然会故技重施。 第1010章 辽东蒙古 “冒充谁?”李定国笑了笑,“想冒充谁就冒充谁!” 李定国不不这么说倒还好,说完之后勾起了李宪忠的兴趣。 他凑近李定国,用带着一丝恳请的语气说道:“能不能让我也冒充一次?” “你...想冒充谁?” “你觉得我能冒充谁?” “你麾下有多少蒙古人?”李定国认真询问。 “你想让我冒充蒙古人?” “先回答问题。” “也就不到一千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多不少,刚刚好!”李定国指着地图,开始说他的缺德计划。 次日清晨。 李宪忠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出发了。 他让麾下一千三百名蒙古骑兵在前,自己则率领剩下的精锐在后。 两军前后相距二十里,匀速行军。 李定国率领主力,纹丝不动。 他要给草原上的各方势力一个假象。 什么假象? 他一直没动的假象。 李宪忠进入草原后先是向北行军半天。 然后转向西,朝着太平堡北面的草原扑了过去。 当天傍晚,他们在一条河流旁边过夜。 转天一早,李宪忠并没有继续前进。 而是派出了大量探马,搜寻南下的喀尔喀蒙古的踪迹。 晌午时分,探马来报:“前方二十里发现大量蒙古人的踪迹,由于不敢抵近侦查,所以不知道他们所属的部落。” “无所谓,”李宪忠笑着说道:“咱们的任务是把辽东局势搞乱,打谁都一样。” “请大人下令!” “传令下去,让咱们军中蒙古人在天黑前偷袭对方。有没有战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军不能产生任何伤亡。” “末将领命。” 一千三百名蒙古骑兵,举着蒙古部落的旗帜杀了过去。 在相距十里时,他们的踪迹被蒙古人的探马发现了。 蒙古探马一分为二。 有人立刻给后方送去消息,有人则集结成小股部队询问这支骑兵的身份。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喀尔喀蒙古骑兵用蒙古语大声问道。 “我们是东苏尼特部的,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李宪忠麾下的蒙古兵用蒙古语回答。 “我们是札萨克图汗部的。” (喀尔喀蒙古由分别由札萨克图汗部,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组成。) “札萨克图汗部?你们不是在漠北吗?怎么突然跑到漠南了?” “我们是来这里和明廷互市的。” 李宪忠麾下蒙古兵用冰冷的语气吼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天黑前你们必须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们只是借路来互市的,并没有占领你们牧场的想法,还望行个方便。” “不行。” “不行也得行,草原是大家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草原确实是大家的,但是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先来的,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你们这些后到的必须离开!” “没听说过!”喀尔喀蒙古探马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宪忠麾下蒙古骑兵,朝着对方发起了冲击。 对方探马只有区区数人,顷刻间便被杀得大败。 李宪忠麾下蒙古骑兵紧追不舍,朝着喀尔喀蒙古的营地杀了过去。 ...... 太平堡北面三十里。 喀尔喀蒙古诸部正在此地驻扎。 这里本是科尔沁蒙古的驻牧地。 为了确保在互市过程中不被黑吃黑,喀尔喀蒙古集结了数万兵马南下。 科尔沁蒙古得知后立刻派人提出了严重交涉。 但喀尔喀蒙古为了物资,不顾交涉强行侵入了他们的地盘。 科尔沁部本想举兵反击,但他们早已投靠了建奴。 部落的主力都在辽河下游听候多尔衮调遣。 他们无兵可用。 再加上李定国出兵草原主动求战。 两面受敌的科尔沁蒙古诸部被迫离开驻牧地,遁向辽河上游一带。 军帐内。 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席地而坐。 车臣汗部的硕垒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二人守着篝火上的铁锅,表情凝重。 不多时。 锅里的水被烧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素巴第站起身,从面前的纸包里拿出一撮茶叶放入水中。 茶叶遇水即开,散发出浓郁的茶香。 他们把锅里的茶水倒入早已摆好的碗中,趁热喝了起来。 “嗯,好茶!”素巴第边细品边说道。 “确实是好茶,明廷的商人果然没有骗咱们。”硕垒也发出了认可的声音。 二人喝了一会茶后,硕垒问道:“互市已经开始了,按照现在的进度一个月左右就备齐物资,咱们一个月后离开吗?” “一个月不行,”素巴第摇头,“辽东局势太复杂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最迟二十天后就得走。”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急着门帘挑开,一个蒙古探马跑了进来:“启禀大汗,有一支千人左右的蒙古兵正在东面向这里杀来。” 硕垒立刻站起来一边穿甲胄,一边询问:“对方是哪个部落的?” “他们自称是东苏尼特部。” “东苏尼特部?”硕垒看向素巴第:“你认识他们的首领吗?” 素巴第想了想,“他们之前的首领叫腾机思,与我有一面之缘。现在的首领叫腾机特,是腾机思的弟弟,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却没见过他本人。” “看来要打一仗了。”硕垒开始检查武器。 “不一定,”素巴第也开始穿戴甲胄,“咱们与东苏尼特部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到了一见面就打仗的地步。” “去看看就知道了。”硕垒率先穿戴整齐,出营上马。 素巴第紧随其后。 二人带了三千骑兵驶向东方。 出营五里,两军相遇。 “我们的大汗要见你们的首领!”素巴第的亲兵朝对面的东苏尼特部士兵喊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所谓的东苏尼特部士兵都是李宪忠的人伪装的。 “见你妈!”李宪忠的人开骂的同时,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嗡—— 第一轮箭雨腾空而起。 不等箭矢落地,第二轮箭雨再次袭来。 素巴第等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顷刻间就被箭雨笼罩。 幸运的是,他们都有甲胄在身。 只受了伤,没有人阵亡。 不幸运的是。 素巴第躲避箭雨时身体扭动幅度太大,膝盖中了一箭。 第1011章 让辽东局势乱起来 明军一击得手后立刻撤退。 由于天色将暗,素巴第不敢追击只能捂着膝盖回营查看伤势。 砰! 看完伤势后,素巴第沙包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娘的,气死老子了!” “大汗别生气,伤势并不重,休养个把月就好了。”军中郎中(军医)说道。 “我是札萨克图的大汗,今日竟被小小的东苏尼特部所伤。这要是传出去,本汗的脸面何在?”素巴第咬牙切齿道,“立刻派人找到东苏尼特部的踪迹,本汗要报仇雪恨。” “大汗慎重啊!”旁边的亲信低声提醒道:“这里是漠南蒙古的地盘,他们是主,咱们是客!若是与他们起了争端,咱们很难占到便宜。” “更何况咱们此次南下的任务是与明廷互市,拿到急需的物资,并把物资带回漠北!” “漠南蒙古人本就觊觎咱们的物资,如果事情闹大了,不排除他们联合起来杀咱们的人,抢咱们的物资!” “所以大汗您还是忍让为上!” “嗯...”素巴第开始闷声憋气。 可是他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行,”素巴第拍案而起,“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现在明军正在攻打辽东,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和明军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等等,”车臣汗硕垒皱着眉说道:“那些蒙古人只是自称是东苏尼特部的,咱们并没有抓到俘虏。” “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冒充东苏尼特部?”素巴第捂着膝盖抬起头问。 “有可能。”硕垒也不敢确定,只能猜测道。 素巴第想了一会,“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得找到东苏尼特部。” “确实,”硕垒表示同意。 “明日加派兵力保护互市的物资,另外撒出人手寻找东苏尼特部的踪迹。”素巴第愤恨得下达了命令。 草原的某个地方。 东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忽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有些疑惑地伸出双手感受空气的温度,随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穿的也不少啊,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打喷嚏呢?” ...... 第二天的傍晚,李宪忠绕了一圈回到了长城附近。 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相反,他有些压抑。 因为他根本没出手。 麾下的蒙古兵也只是虚晃一枪,并没与喀尔喀蒙古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瘾,一点也不过瘾!”李宪忠故意在李定国面前来回踱步,用这种方式表达心中的不满。 “别急,接下来有好几场硬仗要打!”李定国忽然说道。 “硬仗?和谁打?怎么打?”李宪忠停下脚步,盯着李定国的脸问。 李定国在桌子上摊开地图,指着东北方向的辽河上游说道:“夜不收抓了几个科尔沁部的探子,据探子说,科尔沁部逃向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李宪忠没搞清楚李定国的意图。 李定国笑着说道:“科尔沁部的主力都在辽河下游与总督大人对峙,如果能深入草原找到他们的部落。对科尔沁部来说,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李宪忠大致算了算,皱起了眉头:“这里距离长城有四五百里,孤军深入的话极有可能遇到断粮的风险。” “所以这是一场硬仗!” 李宪忠认真琢磨了一会:“我带多少兵马?冒充谁?” “你带三千骑兵,一人三马,马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凑!冒充成喀尔喀蒙古骑兵,用最快的速度突袭科尔沁蒙古。” “你呢?你去哪儿?”李宪忠谨慎询问。 他此次出兵几乎是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 如果李定国只是待在长城附近一动不动,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李定国认真说道:“我会冒充成建奴的八旗兵,攻击正在与咱们互市的喀尔喀蒙古。” “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李宪忠有些担忧,“辽东确实有很多蒙古人和建奴,但是还有大明官军啊!” “在喀尔喀蒙古眼里,建奴和漠南蒙古诸部先后出现,唯独不见大明官军的踪影。细想之下,会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李定国笑了笑:“谁说没有大明官军的踪影了?” “哪儿呢?我可没在你的计划里听到大明官军的动向。” “在我冒充八旗兵偷袭喀尔喀蒙古时,大明官军会出现并攻击喀尔喀蒙古。” “等等......”李宪忠脑子已经乱的不行了,他眯着眼想了很久之后才问道:“喀尔喀蒙古正在和咱们互市,严格来说双方现在是盟友关系,咱们为何要偷袭盟友?” “喀尔喀蒙古可不是盟友!”李定国有些嫌弃的说道:“我朝十七年闯贼兵败退往山西,朝廷欲与他们联合对付闯贼。结果他们却趁机围了宣府,试图趁乱打劫。” 李宪忠又想了很久才抬起头说道:“就算不是盟友,你的计划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合不合理的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李定国轻轻一笑:“让他们产生怀疑最重要!在先后遭遇到漠南蒙古,建奴八旗以及大明官军的袭击后,喀尔喀蒙古会对这里的一切都产生怀疑。” “在他们的搅动下,整个辽东都会陷入互相猜忌之中,到时候辽东的局势也会彻底乱套!” 六月十八清晨。 李宪忠率兵进入草原,朝着科尔沁部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定国也没闲着。 先派出一支骑兵伪装成八旗兵,紧急着又派出一支没有伪装的明军。 两支骑兵先后偷袭了喀尔喀蒙古的营地。 李定国的作战思路是保证己方没有伤亡的前提下随便打。 就算有伤亡,也不能留下尸体。 在这种作战思路的指导下,明军打的很轻松。 他麾下精锐甚至比蒙古人还要蒙古人。 来的时候犹如一阵狂风骤雨,走的时候宛如风卷残云。 等喀尔喀蒙古主力来到战场时,他们早已远去。 这种袭击造成的实质伤害虽然不大,但心理伤害非常严重。 南下的喀尔喀蒙古人先是怀疑敌人,最后甚至怀疑起了自己。 第1012章 蒙古人互殴 “咱们招谁惹谁了?”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站在帐篷里,用无比愤怒的语气大吼,“一会是漠南蒙古人,一会是建奴八旗,现在又变成了明军!”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偷袭咱们?” “这...”车臣汗硕垒也不知道的原因,只能劝道:“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反正也没多少伤亡,物资更是一点也没丢。” “确实没丢物资,但是比丢了物资还可怕!”素巴第担心道。 “这是什么道理?”硕垒瞪着一双大眼,很是费劲。 素巴第叹息一声,“你可曾听闻中原有一句古话?” “什么古话?”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哦对!”硕垒恍然大悟。 如果对方已经抢了他们的物资,无论损失多少都已是既定事实。 虽然心情不爽,但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再被抢一次。 可要是被他们盯上,接下来的日子就惨了。 因为既不知道他们会何时下手,也不清楚会抢走多少物资。 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进行防备。 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无法长时间的保持高度集中。 所以... 硕垒抬起头,看着素巴第的眼睛:“也就是说...咱们必须反击?” “对。” “可问题是...反击谁啊?咱们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硕垒有些无奈。 素巴第想了很久,肯定的说道:“对方绝对是蒙古人。” “何以见得?” “他们来得快,跑的更快。每次给咱们造成的伤亡很小,带来的防守压力却很大。完完全全是蒙古骑兵的打法,所以我断定他们是蒙古人。” “不像,”硕垒摇头,“他们的武器甲胄太精良了,根本不像蒙古兵。” 素巴第呵呵冷笑:“别忘了辽东的蒙古诸部已经成了建奴的走狗,建奴用什么,他们就用什么!” “好像是这么回事。”硕垒表示同意。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素巴第之前派出去的探马返回营中汇报:“发现东苏尼特部的踪迹!” “你...你再说一遍!”素巴第捂着受伤的膝盖,激动地差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膝盖的伤势就是拜东苏尼特部所赐。 凶手到底是不是东苏尼特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找到发泄的目标就行。 探马快速说道:“末将发现了东苏尼特部的踪迹。” “在哪里?”素巴第忍着膝盖的疼痛站了起来。 “在我军西北百里一带,那里四面环山,中间是一片有水有草的平原。” “好啊!”素巴第笑着点头,“终于找到他们了,他们的部落有多少人?” “具体没数,不过总人数也就一万多人,绝对到不了两万。”探马回答。 素巴第算了算。 按照每四人抽一丁的比例,东苏尼特部的兵力也就三四千人左右。 剩下的人虽然都会骑射,但战力羸弱,不堪一提。 想清楚这个道理后,素巴第冷声道:“传令各部,集结五千精锐奔袭东苏尼特部。” 硕垒还想劝,可是看到素巴第狰狞的表情后立刻闭上了嘴。 素巴第是喀尔喀蒙古三个部落的盟主。 堂堂盟主竟然被人射伤! 必须打回去,把丢掉的颜面找回来。 不过由于素巴第受伤,无法亲征。 于是亲征的任务交给了硕垒。 ...... 东苏尼特部首领腾机特正在开心地大口喝茶。 他原本被建奴征召,去前线和明军作战。 兵败大凌河堡后,传来了漠北蒙古人南下的消息。 腾机特为此向济尔哈朗请命,要求回到部落保护族人。 济尔哈朗急着回盛京筹备大事,便爽快的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回到部落后立刻离开之前的驻牧地,藏到了一个四面环山的地方。 现在他既不用给建奴卖命,也不必和明军为敌。 高兴得不得了! 就在他沉浸在内心的喜悦之中时,探马来报:“东南十五里发现大量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腾机特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来问:“对方是哪个部落的?” “不清楚,看旗帜应该是漠北蒙古。” “部落里所有青壮都跟我走,有甲胄的在前面,没甲胄的在后面。另外让牧民们提前收拾好家当,准备随时撤离。”腾机特下令。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部落。 牧民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熟练地收拾起来。 腾机特穿好甲胄,出营上马。 带着三千部众迎了过去。 出营十里,两军相遇。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腾机特的亲信上前询问。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硕垒的人大声反问。 “我们是东苏尼特部的!” 听到这句话,硕垒眼前一亮:“是他们!射伤盟主的就是他们。” “说话啊!你们到底是哪个部落的?”腾机特的亲信再次大声询问。 “说你妈!”硕垒大骂的同时,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在他的带领下,喀尔喀骑兵朝腾机特发起了突袭。 嗖—— 第一轮箭雨腾空而起。 不等箭矢落地,第二轮箭雨再次袭来。 腾机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瞬间就被箭雨笼罩。 有甲的士兵还好,身上的甲胄可以抗住箭矢的射击。 那些没甲的士兵就比较惨了,在箭雨的攻势下纷纷受伤。 紧接着硕垒率领大部队,朝着腾机特发起了冲锋。 腾机特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发起攻击。 等他反应过来时,士兵们已经受伤,军阵也开始动摇了。 “撤!”腾机特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后退。 硕垒在后面紧追不舍。 腾机特一边跑,一边骂街:“他妈的,后面这帮人到底是哪个部落的?”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老子也没惹你们,不自报家名也就算了,哪有一上来就射箭的?” “别追了,老子好歹是部落的首领,给个面子吧!”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追了半天后,硕垒不敢继续再追,启程返回。 他麾下兵马都是部落的精锐。 喀尔喀部正在和大明搞边关互市。 有大量的物资需要他们的保护。 追出太远的话物资会有危险。 确定他们撤兵后,腾机特欲哭无泪。 他既不知道对方是哪个部落,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打他。 只知道自己挨了揍,损失了兵马。 在腾机特眼里,自己挨了打。 在素巴第眼看,自己也挨了打。 在崇祯眼里,这叫什么? 叫互殴! 在蒙古人互殴的同时,深入草原的李宪忠终于找到了科尔沁部的营地。 第1013章 奔袭科尔沁部 辽河上游。 李宪忠接到探马的消息:前方二十五里发现大量蒙古人的踪迹。 “大人,这里本就是科尔沁部的驻牧地,那些蒙古人肯定也是科尔沁部的人!”旁边的亲信说道。 “嗯,”李宪忠点点头,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科尔沁部并不是只有一个部落。 其实科尔沁部是由十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共同组成。 这些部落平日里散在驻牧地附近放牧,战时集结起来打仗。 驻牧地很大,部落里的老弱病残都会骑马。 所以想要团灭整个部落是不可能的事。 李宪忠的任务是伪装成喀尔喀部,袭击科尔沁部。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既能给科尔沁部一个教训,又能把祸水引向喀尔喀部。 “科尔沁部的探马发现你没有?”李宪忠问报信的探马。 “没有,末将是趁着夜色抵近侦查的。” “嗯,”李宪忠再次点头后问身边的亲信:“咱们还有几天的粮草?” “存粮最多还能吃三天!” “今天晚上吃一顿饱饭,明日天不亮出兵,打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另外要记住,首要目标是粮草,其次才是杀人!” “遵命。” 明军就地扎营,开始生火烧水。 口粮可以凉着吃,水必须烧开晾凉之后才能喝。 否则有拉肚子的可能。 进而导致战力受损,甚至彻底丧失战力。 李宪忠在京营待了数年,早已精通无烟灶。 但草原上太过空旷,根本没有障碍物。 为了尽可能隐藏行踪,李宪忠让人轮番烧水,确保同时升起的烟雾不是很多。 一夜休整后,大军在黎明前的昏暗中启程出发。 李宪忠将队伍一分为二。 前面是两千骑兵,后面的一千骑兵负责接应以及预警。 辽河上游的南面两百多里有一座开原城,那里有建奴驻守。 而开原城再往南两百多里就是沈阳城。 那里有建奴的八旗精锐! 在不清楚敌情的前提下,他必须给自己留后手。 大军出发后。 人衔木,马裹蹄,快速行军。 可即便如此,他们行进五里后还是遇到了科尔沁部的探马。 “敌袭!”科尔沁部探马大呼一声,调转马头向后狂奔。 “追!”李宪忠亲率精锐,在后面紧追不舍。、 探马跑得快,李性忠跟得劲。 双方相隔不到二里,一前一后跑向了科尔沁部的营地。 科尔沁营地里的牧民们正在烧水做早饭。 当他们看到远处升腾的尘土时,立刻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 于是纷纷大喊:“有敌人,快起来迎敌。” 他们刚穿好甲胄骑上战马,本部的探马也回到了营中。 他们一边跑,一边喊:“敌袭!敌袭!” “对方有多少兵马?”有人问。 “不知道!”探马说话间疾驰而过,把消息送往营中其他地方。 眨眼间,李宪忠的精锐部队也到了。 轰隆—— 马蹄声中。 明军骑兵化作一柄锋利的腰刀,砍向了科尔沁蒙古营地。 科尔沁部临时组织起来的士兵,挥刀迎了上去。 双方开始鏖战。 科尔沁部早已归顺建奴,甚至蒙八旗的主力也是由他们部落的人组成。 大凌河之战后,王永吉兵临辽河西岸,窥伺海州。 为了抵御明军,多尔衮不得不召集兵力去往辽河下游的海州一带布防。 后果就是科尔沁部兵力空虚。 兵力本就不多,而且多是老弱病残。 再加上许多士兵没有甲胄。 所以面对明军精锐骑兵的冲击一触即溃。 “敌军兵锋正盛,速退避战!” 隆隆的马蹄声中,科尔沁部的人骑着马向北逃跑。 “杀!”李宪忠身先士卒,向前追杀。 两千明军精锐紧随其后。 马蹄踏碎了一顶又一顶帐篷,腰刀砍断了无数蒙古人的脊梁。 蒙古人的营地很大,很分散。 李宪忠追了一会后勒停战马:“吁——” “大人为何不追了?”旁边的亲信询问。 “追是追不上了,”李宪忠边喘粗气边摇头,“蒙古人的战马本就比咱们的战马强一些,我军战马经过长途奔袭后体力消耗甚巨,他们的战马却没有。” “大人所言极是。” “传令下去,往回杀!”李宪忠调转马头,挥刀杀向身后。 营地里大部分蒙古人已经逃之夭夭,但还有一些行动不便甚至没来得及逃跑的人。 他们有的躲在帐篷里装死,有的则跑出帐篷试图趁乱逃离现场。 明军没有给他们机会。 用刀砍断固定帐篷的木头和绳子,等帐篷摊在地面上后纵马踩踏。 躲在帐篷里的人被踩得面目全非。 有些明军嫌麻烦,直接用火烧帐篷。 蒙古人为了吃早饭,在营地里升起了无数火堆。 明军甚至都不用生火就有了火源。 逃出帐篷的人本以为能活下来,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们一巴掌。 迎接他们的不是活的希望,而是马蹄和利刃。 顷刻间。 科尔沁蒙古营地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大人,”一个将领催马来到李宪忠面前:“末将找到了科尔沁部的粮仓。” “呼!”李宪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李定国为什么说他此行十分凶险? 因为距离太远了。 他携带了七天粮草,孤军深入草原近六百里。 耗时四天才找到科尔沁部,并发起了突袭, 如果找不到补给,返程途中就会断粮。 凶险至极! 现在找到了对方的粮仓,他返程的粮食有了。 “你们继续,其他人随我去运粮!”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一片帐篷前。 李宪忠翻身下马走进一个帐篷,发现里面装满了粮食。 既有人吃的高粱米,也有战马吃的大豆。 李宪忠抓起一把高粱米使劲闻了闻,狞笑着说道:“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全都烧掉!” 第1014章 福临的可用之人 崇祯二十四年六月二十四,李宪忠深入草原偷袭了科尔沁蒙古的营地。 这种战术又叫捣巢。 作为辽东李氏的后代,没有人比李宪忠更懂如何捣巢。 他虽然没杀多少人,但烧毁了大量的物资。 包括但不限于帐篷,衣服,动物皮毛,牛羊...... 甚至就连蒙古人做饭的铁锅,也都被砸漏了。 做完这些后,李宪忠带着蒙古人的粮草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而此时的科尔沁蒙古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们不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牛羊,就连睡觉的帐篷也都被一把火烧的精光。 为了活命。 他们不得不吃那些被明军杀死的牛羊,同时把肉切下来风干,留作备用。 他们一边用刀子割肉,一边流着眼泪破口大骂:“这帮天杀的,怎么舍得把这些牛羊全都杀了...这个冬天还怎么过啊?” “是啊,”另一个的蒙古人也哭着说道:“辛苦攒了半辈子的物资,一把火全都没了。” 看着哭成泪人的爹娘,旁边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问:“凶手是谁?我长大了要向他们复仇。” 凶手? 听到这个词之后,哭泣的蒙古人顿时止住了哭声。 哭了半天,他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白他妈哭了! 有人问道:“你们说凶手到底是谁?” “肯定是明军!”一个牧民回答, “何以见得?” “他们追杀我的时候说的都是中原话。” “不是明军,是蒙古人!”另一个牧民说道。 “理由呢?” “很简单,追杀我的人说的都是蒙古语。” “太正常了,明军里面本来就有不少蒙古兵。” “可是这些人举的旗帜既不是大明国旗,也不是写着汉字的帅旗,而是蒙古部落的旗帜。”那个牧民继续说道。 “这就有点奇怪了,举着蒙古部落的旗帜,却说着中原话...” “不奇怪,肯定是明军在冒充蒙古兵。” 众人想了想,先后点头表示赞同。 “不对,”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明军出兵草原本来就想打咱们,他们没必要冒充别人。” “好像也对...”有人附和。 “要我说啊,肯定是这么回事。”一个年迈的牧民悠悠说道。 “怎么个事?”众人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听没听说漠北蒙古正在和明廷互市?” “当然听说了,”众人齐声回应,“要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跑到辽河上游来。” “互市意味着结盟!”年迈的牧民继续说道:“明军出兵草原,打算对咱们下手。可是咱们提前来到辽河上游避难,明军没找到咱们。” “作为明军的盟友,漠北蒙古人决定帮一帮明军,于是亲自带路找到了咱们。这也是为什么偷袭咱们的人当中有人说中原话,有人说蒙古语的原因!” “哦!原来如此!”周围的牧民们恍然大悟。 年迈的牧民仰望天空:“既然知道了凶手,接下来就要准备复仇了。” “咱们既无精兵,又无甲胄,如何向他们复仇?” “当然是向大清求援啊,咱们部落的青壮可都是蒙八旗的人。现在部落遇到了麻烦,他们岂能见死不救?” “对,差点忘了咱们也有盟友!” “快,快给盛京送信,让大清出兵帮咱们对付明军!” 有人翻身上马,带着消息匆匆赶往盛京。 四天后,李宪忠与李定国会合。 他们休整的时候,整个草原已经彻底乱了套。 除了明军,附近的蒙古诸部全都遭到了攻击。 蒙古东苏尼特部遭到了喀尔喀蒙古的攻击。 科尔沁蒙古遭到了“喀尔喀蒙古”和明军的联合攻击。 喀尔喀蒙古最惨,分别遭到了“东苏尼特部”,“科尔沁蒙古”,“建奴八旗兵”以及明军的攻击。 虽然他们知道有人在冒充其他人进攻他们。 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事实已经发生,他们要把精力放在保护物资上。 喀尔喀部的麻烦虽大,但是与建奴遇到的麻烦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盛京(沈阳)。 “报!”一个年轻的太监冲进凤凰楼,对着正在和布木布泰请安的福临说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啊?”福临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李定国又兵临城下了吗?”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福临心里已经产生了阴影。 “不是,”太监急忙解释,“是科尔沁蒙古遇到了麻烦。” 呼—— 不是就好! 福临长舒一口气,之前突然出现的压力骤然消失。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太监:“下次不要一惊一乍的,直接说事就行,记住了吗?” “奴才记住了。”太监跪地磕头认错。 “说吧,科尔沁蒙古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们声称部落的营地遭到了喀尔喀蒙古和明军的联合攻击,损失惨重。”太监说道。 “有多惨重?”福临还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总不能全都死光了吧?” “人倒是没死多少,只被杀了数百人。不过其他物资损失惨重,其中牛羊损失数千头,帐篷,衣服,粮草尽数被焚。如果得不到支援,他们这个冬天至少有一半左右的牧民会被饿死,冻死!” “也就是说...科尔沁部的人都还活着,物资都没了?”福临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皇上的话,确实如此。” “坏了,”福临大呼不妙。 他的大清现在最缺物资,而科尔沁部又在这个时候损失了大量物资。 救吧,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救吧,又会让科尔沁部心寒,出现忠诚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一脸烦恼的福临,布木布泰摸着他的脑袋说道:“皇上在想什么?” “回额娘的话,我在想如何应对这件事。” “朝中那么多文臣武将,皇上为何不去问他们?” “睿亲王为了抵御明军,几乎把朝中可用之人全都带走了。”福临很是无奈道,“剩下的几个人带兵打仗还行,出谋划策简直一窍不通。” “如果为娘没记错的话,盛京还有一个可用之人。”布木布泰说话的时候皱了下眉,似乎想起了某种不好的回忆。 “可用之人?”福临想了一会毫无头绪,只能低声询问:“请额娘说出他的名字。” 布木布泰眼神闪烁,语气冰冷:“洪承畴! 第1015章 洪承畴的破釜沉舟 布木布泰本不想过多参与朝政。 但她是蒙古科尔沁部人。 现在听闻娘家人遭到了攻击,她急的立刻给福临推荐洪承畴处理此事。 崇政殿内。 曾经的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站在台阶下面,耐心地等待福临的到来。 此前。 他曾给福临提出过兴建水师,去大明沿海抢夺钱粮以战养战的主意。 这个主意虽然得到了福临的认可,但是他也抢了八旗勋贵的风头。 自那之后,便被雪藏。 哪怕多尔衮重新掌权,也没有重用他。而是将他留在盛京,不闻不问。 现在福临召见,显然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不多时,福临慢慢走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洪承畴跪地施礼。 他是正黄旗的包衣,自称奴才合规合理。 福临摆了摆手,认真说道:“洪先生以后不要自称奴才了,称臣即可。” “臣是正黄旗的包衣,理应自称奴才。”洪承畴解释。 “不,”福临再次摆手,“洪先生虽然是包衣,但也是朕的臣子,以后必须称臣。” “臣...领旨谢恩!”洪承畴激动地再次下跪。 “免礼平身,来人赐座!” 旁边的太监立刻拿过一个凳子,放到了洪承畴的旁边。 福临从继位至今,从没有给人赐座。 哪怕亲王都没有。 今天这是第一次。 可见其重视程度。 其实福临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多尔衮重新掌权后,他为数不多的权力也被架空了。 尤其是最重要的兵权。 他名义上虽然还是两黄旗的旗主,但是两黄旗还听他命令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就连皇城之内也都布满了多尔衮的眼线。 其他旗更不用多说,眼里只有多尔衮,没有他这位大清皇帝。 为了对抗多尔衮,他只能重用这位汉人。 洪承畴已经激动的快不行了,又是磕头又是谢恩。 福临对洪承畴的表现很满意,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后才坐到龙椅上商谈正事。 “洪先生对当前的局势怎么看?”福临上来就问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皇上不该问臣这个问题。” “哦?为何?”福临有些意外。 “因为臣的回答只会让皇上徒增烦恼。” 福临轻轻点头,并叹息一声。 当前的局势对大清越来越不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那朕说正事吧,”福临顿了顿,“科尔沁蒙古遭到了偷袭,人口损失不多,牛羊,物资以及粮草损失惨重。” “他们派人送信,请求大清支援。” “皇上有什么打算?救还是不救?”洪承畴问。 “不是朕想不想救的问题,是没有能力救。”福临一脸的落寞。 “接二连三的败仗已经让八旗兵损失惨重,能挡住明军的攻势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盟友。” 洪承畴表情严肃:“也就是说,皇上是想救科尔沁部?” “当然!”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么皇上需要用破釜沉舟的勇气。” “破釜沉舟的勇气?”福临没听懂,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看向洪承畴:“洪先生的意思是...?” 洪承畴没有回答福临的询问,而是认真问道:“皇上觉得睿亲王能挡住明军吗?” “应该没问题吧。”福临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多尔衮确实有本事,再加上有范文程出谋划策,肯定比豪格,济尔哈朗之流强很多。 但问题是... 现在的大清已经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大清了。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多尔衮能挡住明军的攻势。 “皇上确定?”洪承畴问。 福临想了想点头道:“确定,睿亲王正率领八旗主力在辽河下游抵御明军,辽河下游最窄的地方也有百丈宽,明军数次搭建浮桥均被焚毁。没有浮桥,明军就无法渡河。” “皇上此言差矣!”洪承畴轻轻摇头,“辽河虽宽,短时间内确实能挡住明军的步骑,却挡不住明军的水师。等王永吉从其他地方调来水师后,辽河这道屏障便失去了作用。” “我大清也有水师啊!他们虽然不是明军水师的对手,但只要舍得用命,明军水师的浮桥就无法搭建起来!”福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好,就算大清水师能阻止明军水师搭建浮桥,等冬天来临河水结冰时,又该如何应对?”洪承畴问。 “这...”福临不说话了。 辽东的冬天无比寒冷。 河水结冰后明军不必搭设浮桥,可以直接从冰面上走过。 重达数千斤的红夷大炮更是不在话下。 到时候辽河便不是屏障。 “那洪先生有何良策?”福临无奈询问。 “先想办法筹集一些粮草衣物,帮科尔沁部渡过眼前的难关。同时收缩兵力至辽阳一带,拉长明军的战线,分散明军的兵力。” “等等,”福临打断了洪承畴,“为何要后退至辽阳?在海州与明军对抗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洪承畴摇头,“海州到辽阳约有百里,不要小看这一百里,对战局影响非常大!” “等明军兵临辽阳时,他们后方的义州和广宁就会空虚。八旗兵可以趁机攻其后方,开辟第二,第三战场!” “到时候明军根本来不及回援,后方必乱!” 福临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屑:“这就是洪先生说的破釜沉舟?退守辽阳确实需要勇气,但还算不上破釜沉舟。” “臣还没说完,”洪承畴顿了顿,“之所以是破釜沉舟,是因为还要做好弃城而去的准备。” “弃城而去?弃辽阳吗?”福临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非也,是盛京!”洪承畴语出惊人。 “什么?”福临又惊又怒,“你让朕放弃盛京?” 洪承畴再次摇头:“不是弃守,是死守!为了确保龙皇上龙体无忧,在开战前请皇上移驾赫图阿拉,留一能臣死守盛京。” “届时以盛京为诱饵,引诱明军主力向前。我军主力则从草原进入长城,攻击明军后方。明军主力若是回援,则盛京之围自解,若是不回援,则其后方必乱!” 第1016章 范文程的以退为进 海州城。 城墙上,多尔衮手拿千里眼,看向无尽的远方。 范文程站在他旁边,表情凝重。 许久之后,多尔衮放下千里眼问道:“范先生,科尔沁部遇袭的事你怎么看?” “肯定是明军干的。” “为何如此笃定?” “辽东越乱,对明军越有利,所以必定是他们干的。”范文程回答。 “皇上让本王拨付一些粮草给科尔沁部送去,送还是不送?”多尔衮又问。 “必须送!” “可是咱们的粮草也不是很富裕,分给他们一部分后,八旗兵这个冬天就要吃不饱饭了。”多尔衮有些不舍得说道:“走私来的粮草贵也就算了,运输途中的损耗还很大,长此以往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范文程悠悠说道:“所以臣觉得要对明军发起反攻,杀他们的兵,抢他们的粮,补大清的亏空!” “范先生的想法竟然和洪承畴的想法不谋而合!”多尔衮说话的时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范文程手中:“这是洪承畴给皇上出的主意,皇上不敢做主,写密信询问本王的意见。” 范文程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却不多。 “怎么样?”多尔衮盯着范文程的眼睛问。 “洪承畴果然有本事。”范文程非常大方的称赞起来,“竟能想出以盛京为饵,钓明军这条大鱼!” 多尔衮笑了笑:“洪承畴再有本事,也不如范先生一根汗毛。” 范文程尴尬地陪笑:“王爷实在是过奖了!在看这封信之前,臣还没有想出具体的策略。论本事,臣不如他。” “那...范先生觉得此计如何?”多尔衮收起笑容,认真询问。 “臣觉得可行!” 多尔衮沉默许久,抬起头问:“本王怕明军在回援之前就已经攻下了盛京!如此一来不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丢失了都城。” “到时候本王既无颜面对皇上,也愧对八旗将士,甚至会成为大清的罪人!” 范文程抱拳施礼:“其实丢掉都城对大清来说是一件好事。” “丢掉都城对我军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怎么可能是好事?”多尔衮罕见的起了疑心。 范文程没有解释,却突然问道:“王爷觉得明军想不想决战?” “当然想了,他们兵马比我军多出数万,正巴不得决战呢!” “那王爷想不想决战?” “不想!我军缺兵少将,士气低落,此时决战毫无胜算。”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明军正在抽调水师来辽河修建浮桥,等他们来到后,我军无法像之前一样轻易摧毁明军的浮桥。就算能摧毁浮桥,冬天来临后明军还是能渡过辽河,到时候王爷又该如何应对?” “本王...”多尔衮无言以对。 “渡过辽河后,他们会步步为营朝着盛京进发。到时候王爷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明军决战,二是避战后退。等退至盛京时,王爷将退伍可退,只能被迫迎战。”范文程开始详细的分析起来。 “另外臣刚才曾说过要向明军发起反击,可大清现在的兵力不足以反击明军。但是弃守辽阳和沈阳后就不一样了,没有了防守的压力,大清的铁骑将来去自如。” “就像洪承畴所说的一样,明军攻下辽东容易,守住辽东难。义州和广宁北面就是草原,那里的长城早已被破坏,骑兵可以轻而易举地兵临城下。” “沈阳就更不必多说了,北面是草原,东面是咱们大清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 “明军入驻后,会遇到两面受敌的情况。” “所以...若想止住当前的颓势,只能以退为进!” 听完范文程的分析,多尔衮想了很久很久。 他不敢贸然下决定。 他的一句话影响的可不只是当前的战事,还会影响整个大清的运势。 “可是弃守辽阳和沈阳后,辽南怎么办?那里不但是走私的中转地,还是大清水师的驻地!”多尔衮忽然想起了辽南。 “弃守辽南,拱手让给明军。如此一来,他们的兵力将更加分散。至于水师臣建议一分为二,一部分水师派往朝鲜继续走私;另一部分水师弃船登岸,充作步骑。” 多尔衮没有说话,再次陷入长久的深思之中。 千里之外的京师,崇祯也在深思。 他在思考如何处置祖大寿。 今天清晨时他便得到消息,祖大寿晌午前就能进京。 一同进京的还有鲁王。 辽河与京师相距一千多里,考虑到鲁王的尊贵身份,外加祖大寿年事已高。 所以车队走的非常慢。 耗时半个多月才抵达京师。 在祖大寿进京前,朝中便对如何处置祖大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有人觉得他投降建奴犯了死罪,回来后应该立刻处死,传首九边。 支持这种观点的人最多。 有人觉得祖大寿之前本就假意投降过建奴,后来找机会跑了回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一直没机会跑回来而已。 支持这个观点的人少之又少。 还有人觉得祖大寿确实犯了死罪,但之前毕竟给朝廷立过功。 而且他的儿子和许多族人尚在为朝廷效力。 应该从轻发落。 贬为平民也好,发配也罢。 不应处死。 为此,崇祯召集内阁和司礼监共同讨论。 他抬起头,目光从内阁所有成员以及司礼监的太监身上一一扫过。 “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祖大寿?”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尤其是内阁成员,他们非常清楚崇祯的意图。 崇祯有什么意图? 肯定不想让祖大寿死。 如果真想让他死, 让他烂在辽东就行,没必要费尽心思地把他换回来了。 但内阁的人不想顺着崇祯的意思往下说。 他们和崇祯的关系是既合作,也对立。 如果一味地顺着崇祯说话,他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于是乎,众人选择了沉默。 崇祯根本不惯着他们,直接开始点名,“范阁老,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祖大寿?” 第1017章 祖大寿面圣 内阁首辅范景文轻咳一声,双手抱拳对着崇祯说道:“臣以为应该等祖大寿进京后当面质问,听他如何回答后再做决定!” 这句话的水平非常高。 表面上看似回答了崇祯的问题,实际却回答了个寂寞。 祖大寿到底有没有罪,他没说。 如何处置,也没说。 只是说等祖大寿进京后再做决定。 到时候谁做决定?谁有资格做决定? 只有大明皇帝崇祯。 范景文等于又把问题甩给了崇祯。 不等崇祯询问其他人,另外几位阁臣非常老练地说道:“范阁老所言极是,臣等也是这个意思。” 崇祯呵呵一笑:“诸位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陛下面前不敢说谎。” “那好,”崇祯对着他们所有人说道:“祖大寿进京后朕会将他召至乾清宫,你们每个人都要问话,并根据祖大寿的陈述判断其是否有罪。” “臣...臣等遵旨。”几位阁臣无奈回答。 晌午前,祖大寿来到了京师。 刚走进城门,车队被一队锦衣卫拦了下来。 负责押送的士兵刚要张嘴大声斥责,看到对方的服饰后立刻木在原地。 京师锦衣卫那可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他们跺一脚,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公贵胄全都得跟着晃一晃。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骑在马上,朗声问道:“奉旨,鲁王殿下何在?” 正在马车里睡觉的鲁王被人喊醒,匆匆走出马车跪地回答:“臣在。” 李若琏翻身下马,站直身躯朝着鲁王说道:“殿下被掳至辽东受尽了苦难,陛下特命卑职迎接殿下进京,在京师休养!” “臣谢过陛下!”鲁王朝着李若琏跪地叩首。 李若琏搀扶起鲁王,又客套一番后命人将鲁王一行人护送入城。 转过身,李若琏再次面朝车队大声问道:“奉旨!前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师,征辽前锋总兵官,祖大寿何在?” 投降建奴之前。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和太子太师是祖大寿的名誉头衔,征辽前锋总兵官是他的官职。 听到李若琏这么说,不仅祖大寿愣了下,城门口围观的百姓以及官员们派来打探情况的家丁都愣了一下。 祖大寿已经投降了建奴。 按理应该称他为降将,或者罪名。 不应再称呼他之前的官职。 锦衣卫这么称呼他,显然是得到了崇祯的授意。 于是乎,围观的家丁们纷纷把消息送给自己的主人。 祖大寿顶着花白的头发,迈着步伐走到李若琏面前跪地施礼:“罪民祖大寿叩见陛下。” “起来吧,”李若琏面无表情地说道。 祖大寿客气一番后缓缓站起身,开始询问李若琏的姓名。 祖大寿大部分时间都在辽东军中,虽然来过北京,却没见过李若琏。 上一次来北京是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 当时他作为袁崇焕的亲信,跟随袁崇焕进京勤王。 当年的十一月二十四,祖大寿跟随袁崇焕进宫面圣。 几天后的十二月初一,祖大寿再次跟随袁崇焕进宫面圣。 当天,袁崇焕被捕入狱。 祖大寿面露恐惧之状,回营后的第三天就率兵东奔,去往关外。 自那之后虽然有数次勤王的经历,却再未踏足京师一步。 在得知李若琏的身份后,祖大寿的内心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大明皇帝竟然派锦衣卫指挥使来迎接他。 此举是关心?还是震慑? 他不清楚。 又说了几句后,祖大寿换乘镇抚司的马车进入城中。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皇城外。 祖大寿下车步行进入皇城。 看着富丽堂皇的皇宫,祖大寿有些唏嘘。 上一次来这里,他是勤王的功臣。 这一次他是投降的罪民。 上一次与他一起进宫的是蓟辽总督袁崇焕。 这一次是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 在距离乾清宫还有一段路时,二人停下来开始等待。 等什么? 等崇祯吃完午饭,等内阁的成员到来。 等了不知多久,一个小太监传来消息:“宣祖大寿觐见。” 祖大寿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乾清宫。 走进乾清宫,祖大寿不敢抬头直视崇祯,直接跪下施礼:“罪民祖大寿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念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朕就不让你跪着了,平身吧!”崇祯慢悠悠的说道。 “草民是有罪之人,无颜面对圣上,请陛下允许草民跪着。”祖大寿用卑微惊恐地语气说道。 他怕死吗? 所有人都怕死,那些看似不怕死的人不是真的不怕死。 而是能坦然面对死亡。 祖大寿的境界还不够。 “不允!”崇祯回答地干净利落。 祖大寿无奈,只能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刚起身,司礼监掌印高时明便大声说道:“祖大寿!你在己巳之变时不顾京师安危,率兵东奔;在大凌河投降建奴;在戊寅之变时出工不出力;在松锦之战后再次降虏(建奴)!” “你可知罪?” 这些都是事实。 所以面对高时明的指责,祖大寿无力反驳,只能低着头说道:“知罪。” “既然知罪,”高时明面向崇祯,“按律应斩首!” 此言一出,在场的内阁成员全都愣住了。 这和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祖大寿进城时发生的一切,都被他们的家丁看在眼里。 在来乾清宫议事前,他们已经从家丁口中得知了情况。 锦衣卫是崇祯的人。 他们直呼祖大寿投降前的官职,显然是崇祯要保祖大寿的意思。 而现在...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确说要处死祖大寿。 高时明是谁的人? 也是崇祯的人。 从他的话可以看出,崇祯要杀了祖大寿。 前后两伙人都是崇祯的人。 态度却截然相反。 太匪夷所思了! 崇祯朝着高时明点点头,目光落到内阁首辅范景文的身上:“范阁老,说说你的想法。” “这...”一向老练的范景文也被崇祯搞蒙了,他皱着眉想了一会:“请陛下允许臣问祖大寿几个问题。” “准了。” 范景文调整呼吸,缓缓问道:“祖大寿,松锦之战后为何不以身殉国?反而投降建奴苟活至今?” 第1018章 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面对内阁首辅范景文的质疑,祖大寿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罪民不甘心!” 一旁的高时明听到这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意,大声反问:“是不甘心还是怕死?嗯?” 祖大寿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罪民确实怕死,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建奴侵占大明国土,欺凌无辜百姓。我身为边军将领,理应据敌于国门之外!” “可惜...天不遂人愿,松锦之战打输了。十三万大军损失惨重,就连洪承畴这位蓟辽总督也投降了建奴。” “罪民本想以死殉国,但心有不甘。于是选择了忍辱负重,打算时机成熟时背刺建奴。” “等来等去,等到了现在!” “说的真好,”户部尚书谢三宾看似表扬,实则讽刺道:“如果大明边军都是这个想法,大明朝恐怕早就改朝换代了。” “这位大人是?”祖大寿不知道谢三宾的身份,低声询问。 “这位是户部尚书谢大人,”李若琏在旁边低声提醒。 祖大寿并没有因为谢三宾的讽刺而生气,而是平静地回答:“谢大人说笑了。伪降建奴虽然损害了名声,但不妨碍罪民为国效力的决心。” “平辽大军入辽时,你为何不率部投降?”谢三宾继续问。 “罪民投降后便被软禁在盛京,别说前线作战了,就是出城都不行。”祖大寿解释。 “你的儿子呢?他没去过前线吗?”谢三宾又问。 “他确实去了前线,也和官军交了手。但他是他,我是我,不能一概而论。” “子不教,父之过!”谢三宾揪着这个错不放。 “我有罪!”祖大寿不再争辩,直接认罪。 谢三宾满意地点点头,后退半步停止了攻势。 不等祖大寿缓过这口气,礼部尚书邱瑜向前一步问道:“投降建奴期后,你为何要给吴三桂写信劝降?” “那封信是被迫写的,为此我还冒险写了一封密信,告诉吴三桂虎勤努力,观形势,慎防御,力守边门,众皆一心......” “你是否给建奴出谋划策?” “献过几条陋计。” “多尔衮是如何重新掌权的?” ...... 其他人又问了一些问题。 不涉及自己的问题,祖大寿全都如实回答。 涉及自己的问题,他都想办法尽量回答地对自己有利。 不知过了多久,乾清宫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众人齐刷刷看向崇祯,毕竟他才是最终的决策者。 崇祯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倒背着手说道:“祖大寿。” “罪民在。” “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你?” 哎? 祖大寿不知如何回答了。 怎么回答? 说处死自己? 万一崇祯同意了呢! 赦免罪责? 这也太恬不知耻了。 “祖大寿,快回答陛下。”王承恩轻声提醒。 “罪民...罪民罪不可恕,任凭陛下处置。”祖大寿又将这个难题推回崇祯面前。 崇祯让人把祖大寿带离后问在场的其他人:“诸位觉得如何处置他比较合适?” 内阁首辅范景文表态道:“臣以为不可。” “祖大寿确实犯了死罪,但关宁军许多将领都是祖大寿的旧部,吴三桂更是祖大寿的外甥。现在辽东正在打仗,如果在这个时候处死祖大寿,对辽东的战事十分不利。” “所以...应该从轻发落。” 崇祯点点头,看向其他人。 户部尚书谢三宾暂时没有没有表态, 他已经被崇祯搞得乱了阵脚。 祖大寿进京时,崇祯好像要赦免祖大寿。 祖大寿进宫后,崇祯又好像要处死祖大寿。 前后互相矛盾,他不知如何应对。 祖大寿是死是活对朝堂的局势有影响吗? 几乎没有。 对辽东战事有影响吗? 有。 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打倒范景文! 只有这样,他才能取而代之。 所以他只能和范景文搞对立。 思考再三后,谢三宾悠悠说道:“祖大寿犯有数条不赦的重罪,臣以为应该将祖大寿处以极刑。” 他表态后,其他阁臣依次表态。 司礼监也跟着表态。 有人支持范景文。 有人支持谢三宾。 到最后,选择权又回到了崇祯这里。 崇祯还是没有下决定,而是拖了一天在把这个问题放到朝会上讨论。 这么做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确实没想好该怎么处置祖大寿,想听听其他人的建议。 二是想通过这件事看看大臣们的站队情况。 党争的表现就是站队情况严重。 他好不容易把朝堂上党争的火焰扑灭,不能再让党争死灰复燃。 见站队情况不严重,崇祯也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对所有人说道:“祖大寿有功也有过,但功过难相抵。朕决定将其削职为民,以正国法。” “皇上圣明!” 在大臣们的奉承声中,朝会结束。 崇祯回到乾清宫,再次召见了祖大寿。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们君臣二人。 此时祖大寿已经得知了处理结果,感恩戴德的向崇祯下跪道谢。 崇祯来到祖大寿面前,低声询问:“知道朕为何要把你换回来吗?” “草民不知。”祖大寿回答。 “你知道,只是不敢说。”崇祯笑了笑。 祖大寿微微一怔,低下了头。 他十分知道崇祯把他换回来的目的。 无非是分化关宁军,削弱吴三桂。 可是他能这么做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关宁军和吴三桂倒下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作用。 可要是不这么做,崇祯会让他失去性命。 很矛盾。 思索间,崇祯再次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草民...” “不用说出来!”祖大寿刚要解释,被崇祯出声打断,“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无论祖大寿想什么,崇祯都不会怪罪他。 毕竟...任何人在面对抉择时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祖大寿两次投降建奴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既想要名声,又不想丢掉性命。 所以选择了假意投降,然后想办法回来继续给朝廷效力。 “你是辽东宁远人,对吧?”崇祯问。 “回陛下,草民是宁远人。” “平辽大军已经收复了宁远,现在你已经成了平民,是时候告老还乡了。”崇祯伸手拍了拍祖大寿的肩膀。 祖大寿想起了被换回之前,多尔衮嘱咐他不要再踏足辽东一步,否则祖泽润就有危险。 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没跟任何人说。 崇祯让他告老还乡显然是有任务交给他。 他根本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问:“陛下想让草民做什么?” 崇祯摇头:“什么都不用做。” 崇祯越是这么说,祖大寿心里越是发慌。 他跪地施礼:“草民虽然年事已高,但心系朝廷,请陛下成全!” 崇祯笑着说道:“你告老还乡之后记得多写信。” 第1019章 走私问题 崇祯让祖大寿多写信。 写什么,写给谁,都没有明说。 但祖大寿却心知肚明。 当然写给那些关宁军的老部下,与拉拉家常叙叙旧。 仅此而已。 他现在的身份是平民,只能写这些。 至于作用,祖大寿也清楚。 崇祯早晚有一天会收拾吴三桂和关宁军。 如果吴三桂选择反抗,大明会陷入内战之中。 到时候他有且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站在朝廷这边。 因为他是一个既想要名声,又不想丢掉性命的人。 站在吴三桂那边一定会丢掉名声,性命也有可能不保。 但若是站在朝廷这边。 他不但能保全名声,性命也有保证。 这是最佳选择。 “草民遵旨!”祖大寿朝着崇祯跪地施礼,起身离开乾清宫。 走出宫门后许久,他才停下脚步仰望天空,自言自语道:“呼...没想到竟然能全身而退!” 感慨之后他不敢在京师久留,立刻启程前往宁远。 乾清宫内的崇祯则在思考另一件事。 他在想...如何解决走私问题。 解决的越早,辽东战事结束的越早。 能走私的地方只有两个。 一个辽南,一个是朝鲜。 朝鲜那边距离太远,短时间内还无法顾及。 能解决的只有辽南。 思来想去,他决定出动水师海上登陆。 ...... 辽东。 辽河下游的明军营地里,蓟辽总督王永吉正在听各部发来的塘报。 “义州塘报,”一个传令官拿着信函说道:“正在太平堡一带互市的喀尔喀蒙古说他们遭到了大明官军的偷袭,向义州边军提出严重交涉。” “他们有证据吗?”王永吉问。 “没有。” “那就不用管他们,”王永吉嘲笑道:“没有证据还敢这么说,简直要笑死本督。就算有证据也不必理会,不服就打一仗,在那狺狺狂吠只会自取其辱。” “是,末将这就给义州回信。另外据义州边军说,喀尔喀蒙古已经停止了互市,正准备返回漠北。” 王永吉想了想,皱着眉问:“广宁那边什么情况?” 传令官回答:“广宁北面的蒙古诸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们不信任彼此,甚至互相攻击。大的部落开始侵占小部落的地盘,而小部落只能被迫离开驻牧地向其他地方迁徙。” “好啊,乱了好啊!”王永吉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本想在交换结束之后迅速渡过辽河,攻取海州。 没想到数次搭建浮桥均被建奴破坏。 为此他不得不调集水师前来搭桥。 现在北面的蒙古人已经乱了套,他正好可以把李定国调回来参与海州的战事。 就在王永吉打算下令时,忽然有两个士兵一前一后走进军帐。 第一个士兵单膝下跪:“启禀总督大人,京师传来消息,陛下已将祖大寿削职为民。” “嗯?”王永吉等了一会后诧异地问道:“没了?” “没了!”士兵回答。 “这...这是好事啊!”王永吉脸上笑容又多了一分。 祖大寿进京时,吴三桂和关宁军就表现出了抗拒的情绪。 不是抵抗军令,而是消极作战。 一开始他没看出来。 等他们搭建的浮桥连续三次被建奴破坏后,王永吉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不得不调集水师前来搭建浮桥的原因。 “祖大寿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从京师回宁远的路上,说是回乡养老。” “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吴三桂。” “遵命。” 第一个士兵刚起身,第二个士兵便说道:“总督大人,辽河对岸的建奴似乎正在撤离。” “撤离?”王永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建奴这是要干什么?” “末将也不清楚。” “那就赶快去查清楚。”王永吉意识到要有大事发生,连忙召集中军的将官们去辽河岸边查看情况。 等他们来到岸边时,已经有明军搭乘小船从对岸返了回来。 “怎么样?”王永吉急忙询问。 “末将冒死前进数里看了看,发现建奴的大部队已经撤离,营地也被搬空了,只剩下一些负责殿后的八旗兵。” “这也...太巧了吧?”王永吉很是纳闷,“我军水师马上就能抵达前线搭建浮桥了,建奴却好像提前知道了一样,迅速退兵!” 黄得功冷笑一声:“从入辽以来巧合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例如?”王永吉抬起头问。 “例如贺锦之死,大凌河被围...建奴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绝不敢孤军深入!” “这就有点阴谋论了,”王永吉摆着手说道:“李定国也是孤军深入,你总不能说他也提前知道了消息吧?” “李定国孤军深入是有前提的。” “什么前提?” “他在出兵前,已经通过当时的战局知道了建奴主力的大致方位,所以才敢孤军深入。” “这件事稍后再说,立刻擂鼓升帐。”王永吉吩咐道。 王永吉回到中军帐时,众将已经到齐。 他把河对岸的情况简单描述一遍后问众人:“建奴不战自退,诸位有何想法?” “我认为建奴后退是因为兵力紧张,不得不收缩防线,集中兵力与咱们对抗。”吴三桂率先说道。 “附议。” “同意。”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人纷纷响应。 “本督也是这么想的,”王永吉点点头,“所以接下来咱们要渡过辽河,进军海州!” 第1020章 作战计划 “总督大人,”刘肇基提醒道:“如果我军渡过辽河进攻海州,需要考虑辽南的建奴,否则会面临两面受敌的情况。” 王永吉信心满满的点头,“放心,本督已有规划。” 在商讨作战计划前,王永吉就已经得到了崇祯让他出兵辽南的旨意。 所以他才非常自信。 “既然要渡过辽河作战,我觉得应该集结兵力,尤其是骑兵,否则无法在野战中击败建奴的八旗兵。”黄得功提议。 “你的意思是?” “把广宁的兵马全都抽调过来,尤其是李定国的兵马。”黄得功毫不掩饰对李定国的欣赏之意。 不止是他,平辽大军不少将领对李定国都很认可。 尤其是那些流贼降将。 在他们看来只要和李定国在一起打仗,打胜仗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虽然拿到的功劳有限,但总比打了败仗要好。 “确实该把北上广宁打蒙古人的兵马调回来了。”王永吉一边说一边琢磨把谁调回来比较合适。 首选肯定是李定国。 他擅长用战术击败敌人,这对兵力不是很富裕的明军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其次就是李宪忠。 李宪忠是京营的将领,来辽东是打仗立功的。 如果不让他参战,辽东军中的李氏族人会充满怨言。 远在京师的崇祯也饶不了他。 就在他思考还要调谁南下时,吴三桂忽然说道:“总督大人,末将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天是讨论如何作战的,想说什么随便说。” “是,”吴三桂朝着王永吉抱拳拱手:“末将认为确实该从广宁调兵,但不能把所有兵马都调回来,应该在广宁留下一支劲旅。” “为何?”王永吉问。 “防止大凌河之战的场景重现!”吴三桂认真说道:“当时为了追击建奴,我军主力挥师北上进入草原。结果建奴却从海州长驱直来到大凌河堡,围点打援。” “若不是李性忠总兵以命相搏,咱们恐怕已经全军覆没。” 王永吉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所以听到吴三桂的建议后立刻陷入深思。 吴三桂继续说道:“现在马上就要出兵海州。海州与广宁相距三百里,骑兵从海州支援需要两昼夜!” “等我军兵临辽阳城下时,距离增加了一百里,骑兵从辽阳抵达广宁需要三昼夜。” “众所周知科尔沁部已经成了建奴的走狗,现在喀尔喀蒙古即将离开,少了他们的威胁,科尔沁蒙古随时都有可能南下犯边。” “建奴也可以从沈阳北上进入草原,绕过辽泽出现在广宁一带。” “如果建奴和蒙古人在我军围攻辽阳时从广宁甚至义州南下犯边,情况就比较棘手了。” “届时前有强敌,后有伏兵,稍有不慎就会重蹈大凌河的覆辙。” “请总督大人三思!” 吴三桂说完这番话之后朝着中军帐内的其他人扫视一周,缓缓落座。 王永吉认真思考后说道:“这确实是个隐患,吴总兵的建议也很有道理。” 他看向其他人问:“诸位觉得呢?” 在场的人里面虽然有很多人和吴三桂有矛盾。 但一码归一码,吴三桂说的并没有错。 于是乎,在场的人纷纷说道:“末将认为吴总兵说的没错!” 他们都觉得没错,王永吉却犯起了难。 他在想该把谁留在广宁! 与李定国北上广宁出兵草原的人有很多。 除了李宪忠,还有李过,刘西尧等人。 就像吴三桂说的那样,需要在广宁留下一支劲旅才能抵御草原可能来犯之敌。 但问题是... 能称劲旅的除了李宪忠,就只有李定国了。 李过刘西尧等人麾下兵马加起来只有数千,且各部互不相属。 遇到普通的敌人还行,若是遇到劲敌就麻烦了。 军令无法有效传达,互相不信任,以及战力等问题会被无限放大。 最后导致兵败。 “广宁能称劲旅的只有李定国和李宪忠,其他人实力都不够。可李定国和李宪忠对本督都很重要,本督很难取舍啊。”王永吉的声音很低沉。 似是对其他人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把李宪忠留在广宁吧,他擅长打蒙古人。”有人提议。 旁边的将领立刻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嘱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李宪忠是京营的将领,是陛下的亲军。此番入辽是来立功的,不是来看大门的。” “如果让他把守广宁,陛下知道后会作何感想?李性忠总兵知道后又会怎么想?” “对对,忘了还有这层关系。”刚才说话的人立刻闭嘴不言。 他们二人的对话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王永吉的耳朵里。 对他来说。 李宪忠和李定国就是手掌和手背的关系。 两边都是肉,少了哪个都难受。 但要是必须舍弃一个的话,他只能先舍弃李定国。 毕竟李宪忠的关系背景更硬一些。 其实这不能怪王永吉看走了眼。 如果把大明比喻成一个公司的话。 那么崇祯就是公司的董事长。 李宪忠是崇祯的司机兼保镖,而李定国只是一个分公司的销冠。 他们二人虽然都很受崇祯器重,但李宪忠的关系明显更近一些。 若想升职加薪,巴结李定国没有任何作用。 但李宪忠就不一样了。 他和崇祯走得近,能帮忙搭上话。 “传令!”经过认真思考后,王永吉下令道:“命水师即刻赶赴辽南,先扫清辽南附近岛屿上的敌人,然后登陆作战,由南向北攻。” “命李宪忠,李过,刘西尧等人立刻率兵从广宁出发,与本督汇合。” “命李定国率领本部兵马留守广宁,抵御草原可能来犯之敌,不得有误!” “另外告捷辽东各城守将,命他们广布探马搜寻敌人踪迹。一遇敌情,立刻预警。同时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末将领命!”众将齐声回应。 等将领们各自离去后,王永吉来到了定王朱慈炯的帐篷外。 侍卫通禀,朱慈炯亲自将王永吉迎入帐中。 他先是给王永吉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总督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陛下命我出动水师,收复辽南。”王永吉开口道。 “你是平辽总督,用兵的事不用和我商量。”朱慈炯放低姿态回答。 “与用兵无关,是走私的事。” “走私?”朱慈炯眯起了眼睛。 “对!陛下在密信中说辽南走私猖獗,不知殿下是否知情?” “知道一些,但不多。” “那殿下知道是何人在走私吗?” “只知道走私的一方是建奴,另一方的身份尚未知晓。”朱慈炯如实回答。 “殿下可以趁此机会查一查。”王永吉一脸神秘地提醒。 “怎么查?” “收复辽南后,我会封锁这个消息。之前走私的那些人以为辽南还在建奴手中,会继续向那里走私物资,到时候正好可以人赃并获。” “这有点难啊,”朱慈炯摇头道:“那些人不会承认走私,反而会以遇到风暴为借口,假装迷失了方向。” 王永吉笑了笑:“殿下难道忘了您手中还有锦衣卫?” “嘿嘿,”定王朱慈炯咧开大嘴,跟着笑了起来。 第1021章 刘文秀的猜测 崇祯二十四年七月初一。 远在广宁的李定国接到了王永吉的军令:李宪忠南下与平辽大军主力汇合,李定国镇守广宁,防范草原可能来犯之敌。 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镇定。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不是很意外。 如果他是平辽总督,也会这么做。 李宪忠临行前来到李定国身边,惺惺相惜道:“李定国,看来没法办继续和你并肩作战了。” “确实,”李定国也有些惋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主战线只有一条。” “如果在我们围攻沈阳时,敌人从草原南下,你该如何应对?”李宪忠话锋一转,问了起来。 “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李定国回答。 “你麾下兵马不过两万,如果敌人的兵力比你多,你还怎么挡?” 李定国想了想,“蒙古人的优势是拉扯,我麾下既有步兵也有骑兵,就算他们兵力占优也无法从我身上捞到便宜。” “如果对方是建奴的八旗呢?”李宪忠又问。 “这...这确实是个问题,”李定国点了点头,“我会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李宪忠嗯了一声,嘱咐道:“实在不行可以先后退避敌锋芒,等援军到来之后再与之交战。如果朝廷追究你怯战的罪责,我会动用关系帮你脱罪。” “吆,那提前多谢了。”李定国笑了。 “没和你开玩笑,”李宪忠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要是出了事,广宁就会失守。广宁旁边的义州,后方的大凌河堡以及松山锦州都会跟着出事。” “到时候整个辽东的局势将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放心,我有应对之策。”李定国胸有成竹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李宪忠翻身上马朝着李定国双手抱拳:“后会有期。” 李定国也双手抱拳,朝着李宪忠朗声道:“一路顺风!” “驾!”李宪忠打马扬鞭而去。 等李宪忠的背影远去后,李定国才收回目光。 转过头,他看到了刘文秀和高文贵无奈和不甘的表情。 李定国笑着问道:“你们怎么了?” “当然是不甘心啊,”刘文秀唉声叹气道:“他们去打仗立功,却让咱们在这里守门。” “是啊,”高文贵跟着说道:“没仗打就没功劳,没功劳就没钱也没法升官,实在是不甘心。” “没事,”李定国安慰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 “和谁打?”刘文秀把脑袋凑到李定国面前,“蒙古人吗?” “也可能是建奴和蒙古人的联军。” “他们不一定会来啊!” “绝对会来!”李定国嘴角微微上扬,“多尔衮和范文程不是鲁莽之辈,与其死磕平辽大军的主力,不如使用声东击西之策。” “表面上和平辽大军主力打,实际却从北面绕过辽泽,进攻咱们这里。只要击溃了咱们,平辽大军的后路就会被断。” 刘文秀想了想,“如果他们不来呢?” “来与不来,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李定国意味深长道。 “要是来的话,对方兵力肯定在咱们之上。”刘文秀有些担心。 “放心,我用兵从不以力取胜。”李定国说完后想了一会,问道:“投降建奴的李成栋是高杰的麾下,对吧?” “对,”刘文秀点头。 “多准备一些你常用的高字将旗,可能会用得到。”李定国对着高文贵吩咐。 “遵命。”高文贵刚要转身离开,被李定国喊了回来。 “别着急,还没说完呢。”李定国嘴角带着坏笑,“你按照平辽大军所有总兵和指挥使的姓氏,各做一些旗帜。” 高文贵眨着眼睛想了一会:“总督大人的帅旗呢?” “还用问吗?照做不误。”李定国回答。 “妥了,末将这就去安排。”高文贵笑容满面的跑着离开。 刘文秀差点惊掉了下巴:“这...这还能行吗?” “有什么问题吗?” “建奴已经上过类似的当了,现在故技重施,他们岂能轻易上当?更何况这只是一时之计,等敌人反应过来后就失去作用了,无法退敌。” “这确实是一时之计,”李定国没有否认,“我这么做的目的更不是退敌,而是让敌人陷入怀疑之中。” “怀疑什么?” “怀疑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有误。” “你的意思是...” “没错,贺锦的死和建奴长驱直入大凌河都有些蹊跷,不排除平辽大军内部有奸细的可能。”李定国若有所思。 刘文秀哼了一声,“如果有奸细的话,肯定是姓吴的。” “嘘!”李定国伸出右手食指做噤声状,“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不说就不说,反正我瞧着他不顺眼。” “不顺眼的多了,总不能说他们都是奸细吧?” “不一样,平辽大军里和建奴有瓜葛的只有吴三桂,他有出卖友军的动机。” 第1022章 再次出卖 听完刘文秀的猜测后,李定国沉默了一会,“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刘文秀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又问:“你说总督大人知不知情?” “应该知情。” “既然知情,为何还不解决他?” “怎么解决?”李定国两手一摊,“他既没有不听号令,也没有临阵退缩,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问罪吧?” “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别说吴三桂了,就连你我都要掂量掂量是否继续听他的号令。”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刘文秀说完这句话后又有些不甘心,“总督大人难道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李定国想了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总督大人早就有所防备。” “何以见得?” 李定国回答:“自入辽以来,总督大人始终让吴三桂担任先锋,而不是让他担任中军或者后军,对不对?” 刘文秀点头。 他入辽虽晚,但之前发生的战事,以及排兵布阵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晓。 李定国继续说道:“一旦吴三桂有异动,总督大人的中军随时都能顶上去截断吴三桂的退路,左右两翼进可攻退可守。不过总督大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毕竟一切都是猜测。” “哎,”刘文秀长叹一声,“真他妈的累啊,打仗不仅要防着敌人,还要防自己人!” “没办法,”李定国跟着叹气,“辽东积弊已久,不是你我能解决的。” 刘文秀收起怨气,问李定国:“二哥,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吃饱喝足睡觉!” ...... 辽河下游。 吴三桂正在指挥兵马渡河。 “报!”探马跑了过来,“有一支数千人的建奴骑兵正在疾驰而来,似是要半渡而击。” “命已经渡河的原地结阵防御,后面的加紧渡河。”吴三桂下令。 隆隆的马蹄声中,建奴杀了过来。 先是一阵箭雨。 关宁军军阵岿然不动。 随后他们围着已经渡河的关宁军不停地环绕,并伺机放箭持续扰乱关宁军军阵。 关宁军扛着伤害,给后面的友军创造渡河的时间。 很快,渡河的关宁军步兵达到了数千人。 他们缓缓向前移动,给友军创造渡河的空间。 随着阵地扩大,关宁军骑兵来到了辽河东岸。 有了骑兵的加入,关宁军开始组织反击。 双方在战场上来回冲刺,弓弦和武器碰撞的声音响彻一片。 等吴三桂亲率精锐渡河时,建奴骑兵已经退了回去。 建奴只是收缩了防线,却没有放弃防线。 他们会在明军渡河时,尽可能地给明军制造麻烦。 吴三桂一边命人加紧渡河,一边警戒并打扫战场。 “报,”一个亲信来到吴三桂身边:“大人,打扫战场的时候抓了几个俘虏。” “带过来,本官要亲自审问。”吴三桂轻车熟路道。 这是他和建奴提前约定好的办法。 只要俘虏能说出暗号拿出信物,就代表是建奴派过来送信的人。 经过审问,其中一个俘虏亮明了身份。 确认暗号和信物无误后,吴三桂把他带到了一个偏僻处。 “说吧,谁派你来的?”吴三桂的心腹大将胡心水在旁边问道。 “是睿亲王。”建奴信使回答。 “他派你来做什么?” “额...”信使先是看向胡心水,然后看向吴三桂,不知道能不能当面说。 “说吧,”吴三桂点头道。 “睿亲王想知道平辽大军的部署情况。” “多尔衮好大的胃口,”胡心水拔出腰刀就要杀人。 信使见状立刻跪地磕头:“大人饶命!睿亲王虽然重掌大权,但大清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大清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大清将彻底被赶出辽东。” “明廷自立国以来就经常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所以请吴大人三思!” 吴三桂闭口不语。 他虽然不敢确定崇祯会卸磨杀驴。 但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建奴消失了,他吴三桂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本官问你,”吴三桂对着信使说道:“我老舅的事,多尔衮知道吗?” “此事由睿亲王一手操办。” “他难道不清楚我老舅回来后对关宁军的影响吗?”吴三桂怒道。 “睿亲王当然知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大清缺兵少粮,毫无斗志,如果不用这个方法拖延进攻,大清的都城恐怕都已经丢了。”信使说话的时候又磕了一个头。 吴三桂皱着眉想了想,和胡心水低声商议:“怎么办?” 胡心水一时半刻也没主意,只能提议道:“不如请方先生来出谋划策。” “也只能如此了。” 不多时,方光琛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过来。 说明事情原委后,方光琛摇头道:“以多尔衮目前的兵力,根本无法从正面阻止平辽大军的推进。” “那该怎么办?”吴三桂问。 “让他集结兵力从草原南下攻打广宁吧,只要广宁那边一乱,平辽大军就会被迫停止前进,甚至回援。如此一来,建奴就会得到喘息的机会。” “不行吧?”吴三桂很是担忧,“广宁若是有失,整个平辽大军将会面临后路被断的可能。” 他确实怕建奴被明军灭了,导致他养寇自重的想法破产。 但同时也怕明军主力溃败,导致自己在乱军之中被建奴灭了。 “被断了也没事,只要粮道不断,平辽大军的主力就不会乱。”方光琛安慰道。 “粮道怎么可能不断?”吴三桂有些费解。 方光琛呵呵一笑:“大人莫不是忘了咱们还有水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水师已经从辽南登陆了。接下来会有大批粮草从登州入海,通过海船运抵辽南。” “实在不行的话,平辽大军主力还可以退向辽南。那里多为山路,少有平原,建奴的骑兵很难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也可以乘船入海,回到登州。” 吴三桂又思考了很久,终于下定了狠心。 胡心水得到吴三桂的授意后,来到建奴信使面前:“回去告诉多尔衮,李定国就在广宁。他麾下有一万骑兵一万步兵,报仇要趁早。去晚了的话,他可能就不在那了。” 第1023章 登陆辽南 辽南。 大明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站在船头,拿着千里眼眺望远方的海岸。 登州巡抚袁枢站在另一艘船上,用同样的方式看向海岸。 从出兵辽东至今,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 那就是率领这支擅长陆战的水师乘船入海登陆辽南,从那里向建奴发起反攻。 等了这么久,他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海风的帮助下,船队距离海岸越来越近。 二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报!”桅杆上负责观察的士兵朝着下面大声吼道:“附近没有发现建奴水师的踪迹,甚至连一条战船都没有。” “嗯?”水师总兵黄蜚有些意外,他大声询问:“你没看错吧?” “没看错,确实没有。” “继续观察。” “是。” 又航行了一会,战船距离海岸还有不到一里。 “岸边只有零星的建奴士兵,没有发现建奴主力。”桅杆上的士兵再次汇报。 “把他们轰走,然后给后面的船队送去消息,命他们快速前进准备登岸。”黄蜚再次下令。 为了能顺利登岸,黄蜚将战船布置在前面,运兵船布置在后面。 遇到敌船后用战船对抗,确定没有威胁后运兵船才会登场。 一艘鸟船带着黄蜚的军令,驶向来时的方向。 与此同时。 明军两艘龙骨炮船缓缓调整方向,用船舷对准了岸边。 龙骨炮船共有各种轻重型火炮四十门。 其中红夷大炮八门。 船舷两侧各有四门。 “装药!” “装弹!” “准备...点火!” 随着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完成,第一门红夷大炮喷出了火舌。 巨大的轰鸣声中,炮弹砸向海岸。 紧接着是第二门,第三门,第四门...... 如果是在陆地上,黄蜚会选择齐射。 但这是在战船上。 火炮虽然没有与船身固定,但四门红夷大炮齐射造成的后坐力还是能给船体造成伤害。 轰! 第一枚炮弹砸在水中。 岸边的建奴士兵只是负责侦查的小股部队,听到明军的火炮声后立刻转身就跑。 他们边跑边喊:“快跑啊,明军来了,明军带着红夷大炮来了!” 顷刻间,岸边空空如也。 其余几枚炮弹有的落入水中,有的砸在了岸边的泥土上。 只给建奴士兵带来了心理阴影,没有给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 又等了一会,百余艘大大小小的运兵船船出现在海面上。 上面满载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对着海岸发出兴奋地嚎叫声。 运兵船上的将领沉声道:“检查武器甲胄,准备登岸!” ...... 旅顺城中。 建奴智顺王尚可喜正在穿戴甲胄。 五天之前他就接到了多尔衮的命令,让他从旅顺撤退。 这里是八旗水师的基地,有大量战船和水师士兵。 得到命令后,他让大部分水师乘坐战船去朝鲜开辟第二走私渠道。 剩下的弃船登岸,从陆地撤退。 至于那些没用的战船,也都放火烧沉。 他本应在两天前撤离,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走,是有一件大事还没做完。 “报!”探马跑了进来,“海面上发现大量明军战船,看样子好像要登岸。” “再探再报!”尚可喜说道。 “是,”探马转身离开。 尚可喜对着身边的亲信问道:“事办的怎么样了?” 亲信沉声说道:“回王爷的话,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城中和周围村庄的青壮和牲口全都被驱赶出城,跟随大军北上,剩下的全都是老弱病残。” “粮食呢?”尚可喜又问。 “已经全部收缴起来并运走了一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由于牲畜不够,导致无法及时运走。”亲信回答。 “传令下去,立刻撤离。能带走的粮食全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都集中放到城中的粥厂里,一把火烧掉。”尚可喜说道。 收缴粮食时引起了城中百姓的反抗。 尚可喜本想把这些百姓全都杀了,以节省粮食。 考虑到要把这些累赘留给明军后,他又放下屠刀。 并临时在城中设立粥厂,安抚百姓情绪。 “那...城中的百姓呢?”亲信问,“他们的手里已经没有了余粮,如果再把粥厂的存粮烧毁的话,他们会被饿死。” “不用管他们,”尚可喜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些人既种不了地,也干不了活,对咱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只会白白浪费粮食。所以...本王决定把他们留给明军!” 亲信怔了怔,低头不语。 尚可喜此时已经穿好了甲胄,他拔出腰刀检查一番后又将腰刀放入刀鞘,“走,去给明军准备惊喜。” 走出院子,他麾下数百亲兵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亲兵外围还有数千士兵。 这些人在尚可喜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中的粥厂。 此时正是中午放粥的时间。 百姓们卑微的拿着碗,排队等着吃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粮食。 “都别吃了!”尚可喜催马上前开始驱赶人群。 这些百姓本就是老弱病残,无法和建奴对抗。 现在手无寸铁,更不敢造次。 于是纷纷后退,把道路让了出来。 他身后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先是将已经熬好粥的锅踹翻在地,然后来到存放粮食的地方。 “点了!”尚可喜下令。 士兵们拿来火源,把熬粥剩下的木柴堆到粮食附近。 其他人往上面浇了火油并倾倒了一些火药。 随后一把火点燃。 呼的一声—— 成堆成堆的粮食变成了火堆。 百姓们顿时大惊,纷纷上前试图救火。 但很快又被尚可喜的人用刀逼了回来。 见救火不成,百姓们开始嚎啕大哭。 “这些可都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别烧啊!” “可怜可怜我们吧,给我们留一口粮食就行。” “大老爷们手下留情,我给你们跪下了...” 尚可喜既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在明军即将进城时才匆匆骑马出城,逃向北方。 第1024章 袁枢的决定 海岸边。 黄蜚带着水师官兵快速登岸,并在岸边设立桥头堡,为后续部队登岸时提供保护。 战船则在附近的海面上警戒,随时准备用火炮支援友军。 明军登岸之后开始列阵。 曾英在左翼列阵。 杨展在右翼列阵。 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为中军。 登州巡抚袁枢则留在船上,肃清海面可能来犯之敌,并为大军后续的进攻提供粮草和物资。 等三军结阵后,黄蜚下达了前进的命令。 车营在前,步营在中间,炮营在最后。 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旅顺城。 为了防止遭到伏击,他把为数不多的骑兵全都撤了出去。 这些骑兵和他们的战马都是用海船从登州运过来的,耗时又耗力。 不多时。 一个骑兵来到黄蜚面前大声汇报:“启禀总兵大人,旅顺城中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黑烟?”黄蜚有些吃惊,“失火了?” “末将不知。” “再探再报,传令各部小心谨慎,切勿轻敌冒进!”黄蜚紧张地再次下令。 这是他第一次率领水师进行陆战。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探马离开不久再次返回:“旅顺城的城墙上空空如也,看不到守军的踪迹。城外田地里尚未成熟的庄稼也被彻底毁坏,再无成熟的可能。” 建奴要跑! 黄蜚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没有冒进,而是继续保持之前的阵型和行军。 大军很快来到旅顺城下。 探马一番查探发现北城门大敞四开。 黄蜚先是派小股部队进城寻找敌军踪迹,确定城中没有建奴后派兵进场。 他兵不血刃收复旅顺城。 本以为这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可是在了解城中的情况后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你是说...城中的青壮都被建奴掳走了?” “是,”副将曾英回答,“现在城中还有三四千百姓,无一例外都是老弱病残。虽然勉强能进行简单的劳作,但地里的庄稼都被毁了,想种地也没得种。” “而且他们的存粮都被建奴运出城了,没运出城的粮食全部被集中到一起大火焚烧,之前在城外看到的浓烟就是粮食燃烧散发出来的。” 黄蜚越听越难受,他想了想问道:“也就是说...到明年秋天之前,他们不但交不上来赋税,还会吃掉很多粮食?”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是这样的。”曾英回答。 “尚可喜简直就是畜生!”黄蜚开口大骂。 “比畜生还畜生!”副将杨展在旁边跟着骂街。 等其他将领口吐芬芳之后,刚刚进城不久登州巡抚袁枢缓缓说道:“诸位,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要麻烦啊。” 杨展眨了眨眼睛:“其实也可以不麻烦。” “杨副将的意思是?”袁枢明知故问。 杨展是个直性子,换做别人会在这个时候闭口不言。 毕竟接下来的话会让人觉得很残忍。 可是他不行。 不把话说出来比杀了他还难受。 杨展看向门外的街道,用极其缓慢地语气说道:“这些老弱病残对咱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如果嫌他们浪费粮食,可以选择无视。” “他们既无钱财购粮,也没存粮度日,如果无视他们...这些人全都会死,而且是活活饿死!”袁枢皱着眉头说道。 “我知道他们会被活活饿死,但...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把军粮给这些百姓吃吧?”杨展瞪着眼反问,“军粮数量有限,分给他们就会让士兵挨饿。若是耽误了军情,谁敢负责?” 众人沉默不语。 曾英刚要开口打破现场的僵局时,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大事。 他指着尚可喜逃跑的方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尚可喜每退出一城,都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城中百姓。接下来...辽南所有城池都会出现相同情况!” 众人听闻之后更加沉默,甚至开始控制呼吸的节奏,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袁枢缓缓说道:“诸位做决定吧。” “决定什么?”黄蜚抬起眼皮问。 “决定整个辽南百姓的生死!”袁枢说话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怜悯还是无视,都由咱们说了算。” “另外还有一个前提,若是怜悯他们就会贻误军机,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众人还是沉默。 这怎么选? 辽南地区多了不说,几万百姓还是有的。 除去青壮年,至少还有一半老弱病残。 一句话决定他们的生死,未免太无情了。 众人都不愿意面对这件事。 黄蜚眨着眼睛想了一会,站起来说道:“我是水师总兵,只负责打仗!治理百姓是你们文官的事,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这...”袁枢本想反驳,却发现黄蜚说的很有道理。 他没料到黄蜚这种大老粗竟然能说出此等有理有据的话。 更没料到自己这个文臣会被一个武将用道理说的哑口无言。 曾英快速说道“”“对,我们只负责打仗。胜败我们担着就行,这种治理百姓的事还请袁大人自行定夺。” 杨展跟着说道:“袁大人要尽快处理,我们马上就被北上收复失地了,类似的地方和情况还有很多。”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前者把大黑锅放到了袁枢的后背上,后者用绳子把袁枢和黑锅死死绑在一起。 袁枢根本无力挣脱。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武将。 他们纷纷表态,把袁枢的退路彻底堵死。 等众人安静后,袁枢问黄蜚:“黄总兵随军携带多少粮草?” “至少十五天的粮,大军出发后袁巡抚需要源源不断的给我供应粮草,确保不会断粮。” 袁枢掐指算了算,“好,我先给你十五天的粮草,三天后运粮队会沿着粮道给你运去第一批粮。” “那就有劳袁大人了。”黄蜚挥手带领众将离开。 袁枢则皱着眉头返回岸边开始准备后续事宜,并把自己的决定写信告知朝廷。 第1025章 走私疑云 袁枢决定救活辽南这些身无分文,且没有一点存粮的老弱病残。 与那些操戈执戟的武将不同,袁枢是饱读诗书之人。 孟子教他: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一丁点儿)。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在孟子看来,人和禽兽的区别很小。 具体的差异体现在人有四端,而禽兽没有。 何为四端?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概括起来就是仁、?义、?礼、?智的开端。 有四端的是人。 没有四端的就是禽兽。 当一个人彻底失去四端时,就可以称这个人禽兽不如了。 袁枢的恻隐之心很重。 他不忍心看着辽南数万百姓死亡,尤其是被活活饿死。 但救一个人易,救一万人难。 这不仅仅是钱的事,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辽南登陆前,朝廷已经给黄蜚的水师准备了足够的粮草。 现在突然冒出这么多没有存粮百姓。 若想救活他们,需要短时间向辽南增运数万石粮食。 朝廷的运力短时间内是固定的,没办法浮动。 毕竟船只数量有限。 每艘船的运载能力也有上限,不是想增加就能增加。 在运力不增加的前提下。 给百姓的粮食多了,给军队的粮食就会少,从而影响到军粮供应,进而影响到用兵计划。 袁枢的办法是让那些没有登岸的水师官兵节省口粮,给百姓一口吃的,先让他们不被饿死。 然后动用水师战船运粮。 反正辽南没有建奴水师的踪迹,用战船运粮也算物尽其用。 办法有了,却没有钱。 袁枢只能写信求助朝廷。 在得知袁枢要救辽南的百姓时,朝野震动。 有人佩服他的魄力。 有人认可他的怜悯。 还有人觉得袁枢此举会贻误战机,决定写题本弹劾他。 崇祯得知此事后对袁枢有些刮目相看。 如果他是袁枢,不一定会管这件事。 毕竟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可袁枢还是管了。 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管了。 崇祯很感动,下令:袁枢爱民如子,乃百官之表率!从内帑拨银十万,让袁枢去救百姓。 送旨的钦差有两拨人。 第一拨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登州,把这个消息告诉袁枢。 袁枢得到消息后开始借用登州府库的粮食。 第二拨人负责押运银两。 他们抵达后,袁枢就可以用这些钱采买粮食补齐府库的借粮。 当第一批增运粮食抵达辽南时,已经过去了七天时间。 在这七天时间里。 水师虽然节省了许多口粮接济百姓,但还是死了不少人。 另外这七天时间里也发生了很多事。 袁枢刚走下战船准备监督船夫们搬运军粮时,便接到了黄蜚派来的驿卒。 “启禀巡抚大人,”驿卒单膝下跪双手举起一封公文说道:“关辽登津水师已经收复了金州和复州,正朝盖州进发。” “另外平辽总督王大人也已率兵收复了海州,正杀向辽阳!” 袁枢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后,心中很是感慨。 他没料到战事竟然如此顺利。 照找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最晚明年就能收复辽东了。 正感慨间,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士兵走了过来。 袁枢身边的亲兵立刻将他拦下。 他隔着那些亲兵对着袁枢深施一礼:“请问是登州巡抚袁大人吗?” 袁枢点点头,反问道:“你是?” “卑职是平辽总督王大人谋士的护卫。”年轻士兵回答。 “平辽总督...谋士的...护卫?”袁枢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后才想起这个谋士的身份。 定王朱慈炯入辽不久,就被王永吉留在身边成了谋士。 虽然他没出过什么主意,但谋士的身份却是真的。 另外,朱慈炯还能指挥辽东的锦衣卫。 身份显赫且复杂。 “有什么事?”袁枢问。 “我家大人请您过去聊两句。”年轻士兵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土丘说道。 那里聚集着数百骑,为首的年轻人站在马的前面,正在无聊的用脚踢地面上的泥土。 “走!”袁枢不敢怠慢,立刻走了过去。 在距离朱慈炯还有一小段距离时,袁枢躬身施礼:“参见定王殿下。” “嚯!”朱慈炯故作惊讶,“这不是百官表率的袁大人吗?” “殿下说笑了。”袁枢苦笑道,“为官者当清,当慎,当勤。袁某只是想让那些百姓活下来,担不起百官表率的称呼。” “怎么样?辽南的百姓没事吧?”朱慈烺问。 “活了一部分。”袁枢面带悲伤。 “总比一个没活强,”朱慈炯安慰道。 袁枢点点头,再次躬身施礼询问道:“请问殿下来辽南是...?” “来查走私!”朱慈炯开门见山,“据锦衣卫线人汇报,建奴水师撤离辽南前,这里走私猖獗。为了追逐利益,沿海各省的商人纷纷带着货物来辽南走私。” “走私的事确实有,”袁枢坦然说道,“关辽登津水师之前在辽南附近抓过一些商人和商船,虽然对他们进行了审讯。但除了少数人承认走私外,大部分都自称遇到风暴迷失了航向,否认走私。” “审讯的时候是否用刑?”朱慈炯问。 “只对一部分商人用了刑,剩下的没用刑...” “那些没用刑的商人是怎么回事?”朱慈炯向前走了一步,盯着袁枢的眼睛问,“难道是袁大人您自己的人?” “不是我的人,”袁枢否认,“这些人的背景深厚非常难缠,不是我一个小小巡抚能惹得起的。” “背景深厚?”朱慈炯来了兴趣,“难不成比本王的背景还要深厚?比锦衣卫还要难缠?” 袁枢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朱慈炯脸上写满了诧异。 “确实如此。” “说,他到底是谁?”朱慈炯用逼问的语气询问。 袁枢说话,伸出右手指向南方。 朱慈炯先是皱眉思索,随后大惊失色道:“你说的是...是...我大哥?” “没错,”袁枢点头。 “不可能!”朱慈炯断然否认,“我大哥不可能走私,就算走私也不会向辽东的建奴走私。” 第1026章 袁枢献策 说其他人走私,朱慈炯或许还信。 但要是说他大哥,当今太子走私... 尤其是向建奴走私这种事。 他一万个不信。 现在明军正在收复辽东,此时向建奴走私等于资敌。 身为大明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没道理这么做。 等等! 朱慈炯忽然觉得这可能是栽赃陷害。 大明朝这帮文臣为了内斗,什么都搞得出来。 别说诬陷太子了,就是出卖皇帝也不在话下。 想到这。 朱慈炯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然后慢慢变冷。 袁枢察觉到了朱慈炯的变化,他拱手说道:“定王殿下别急,容我把话说完。” “想说什么全都说出来,本王今天有的是时间听。”朱慈炯冷笑着回答。 “登莱水师之前确实抓过不少商船和商人,他们大多都有南京那边的背景,所以查了几次后都放了。两个月前,我们又从辽南附近扣押了数搜商船,并抓了商队里的商人。” “本想对他们用刑逼供,但商队的领队拿出了太子殿下的手谕。” 听到手谕二字,朱慈炯瞪大了眼睛:“手谕上面写的什么?” “只写了两个字:放行!”袁枢回答。 “这...这不是我大哥的行事风格啊。”朱慈炯顿时眉头紧锁。 袁枢摇着头说道:“这确实不是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但手谕就行命令,水师只能放行。” “为何不请示陛下再放人?”朱慈炯反问。 袁枢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种事怎么能告诉崇祯呢? 若是查出此事与太子有关,等于逼着崇祯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他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升官。 但有朝一日崇祯怀念太子时,他就要遭殃了。 若是查明此事与太子无关。 那些商人真正的幕后之人会说他诬陷太子。 他只是一个登州巡抚,势单力薄。 拿什么和那些人斗? 所以这件事只能瞒。 至于瞒多久,袁枢也早就提前做好了规划。 收复辽东是节点。 他此生的愿望和他父亲袁可立一样,都是收复辽东。 只要收复了辽东,他心里就没了负担。 到时候会放下个人得失,把这件事上报崇祯。 见袁枢不语,朱慈炯开始追问。 袁枢不得不说出心中的疑虑。 听完袁枢的分析,朱慈炯这才明白当大臣的难处。 “说句实在话,你觉得此事和我大哥有关吗?”朱慈炯沉默片刻后问。 袁枢琢磨了一会,开口说道:“这件事有一个不可能,两个可能。” “有劳袁大人释疑!”朱慈炯又恢复了之前谦恭态度。 “首先一个不可能,太子绝不可能是幕后之人!”袁枢率先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理由呢?” “就像犯人犯罪一样,需要有动机。太子既不缺钱,也不造反,没有任何动机向建奴走私!” 朱慈炯眨了眨眼睛,“袁大人继续。” 袁枢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接下来说两个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有人狐假虎威,故意模仿太子殿下的笔迹并伪造了太子的印信。” “等等,”朱慈炯打断了袁枢的话,“伪造这些东西可是要杀头的!” “走私同样会被杀头!”袁枢提醒,“反正都是杀头,不如冒险拼一把。” “那也不对啊,”朱慈炯皱着眉说道:“模仿笔迹伪造印信并非易事,除非能经常接触到这些东西。” 袁枢伸出右手食指:“殿下猜的没错,这就是第二种可能。幕后之人和太子殿下非常熟悉,或者说他经常出入南京皇宫。” “此人可能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背着太子做出了这种勾当,太子并不知情。” “也可能是某些权臣勋贵,试图用这种方式往太子身上泼脏水,然后把太子拉下水!” “等太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想否认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袁枢这番话有些复杂,朱慈炯听完之后想了很久才想通其中的道理。 他歪着脑袋问道:“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查,最后都会查到我大哥的头上?” “殿下果然聪慧!”袁枢对着朱慈炯伸出右手大拇指,“商人敢走私,说明他们有靠山。这个靠山用商人为自己谋利,同时也通过走私完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此人...非同一般!” “不行,”朱慈炯深吸一口气,“我要立刻书信一封,把这件事告知父皇。” “殿下万万不可!”袁枢吓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为何?”朱慈炯很是不解,“我是父皇的儿子!你们怕受到牵连,我可不怕!” “殿下如果参与其中,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会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嫌疑。”袁枢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朱慈炯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复杂程度。 太复杂了。 复杂到他有种无力的感觉。 想了很久之后,朱慈炯抬起头问袁枢:“这件事难道就一直瞒下去?” 袁枢也很犯愁。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忽然灵光一闪。 他凑到朱慈炯身边:“殿下来辽南所为何事?”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为了查走私!” “殿下该查还是要查,否则没法交差。”袁枢嘱咐道。 “若是查到持有我大哥手谕的人怎么办?”朱慈炯皱着眉问。 “扣留商船和货物,但是把人放了!”袁枢说话时嘴角浮现出一丝坏笑。 “把人放了?”朱慈炯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询问道:“你确定?” “确定。”袁枢点头,“扣留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扣留的次数多了,商船和货物的价值将会飙升。” “到时候谁打这些货物的主意,谁就是幕后之人!”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这次轮到朱慈炯对袁枢伸出右手大拇指了,“不愧是名臣之后,果然有两把刷子。” “殿下过誉了,臣只是尽了一些微薄之力,不值一提。”袁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朱慈炯咳嗽两声:“咱俩别在这互捧了,你让水师快点卸粮食。卸完粮食之后马上去海面上查走私,抓商人,扣商船!” 第1027章 稽查走私 海面上。 大明水师的战船正在漫无目的的航行着。 桅杆上的士兵忽然晃动旗帜,指向某个方向。 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林庆业立刻下令:“改变航向,全速前进!” 风帆手得到指令后立刻调整风帆,改变航向。 在风力的帮助下,战船快速驶了过去。 不多时。 视野里出现了一支由商船组成的船队。 林庆业拿起千里眼看了一下对方的船旗,随后下令:“围上去,让他们收帆下锚。” 商船本不想停船。 但是在听到明军的火炮声后,只能被迫停了下来。 商队的领队乘坐小船来到了林庆业的座船上。 商队领队已经提前从士兵口中得知了林庆业的身份和姓名,见到林庆业后躬身施礼:“小的许津参见林大人!” “许津?”林庆业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后问道:“你从哪里来,要去往何处?” “小的从南直隶上海港来,要去日本互市。”许津回答。 “日本?”林庆业冷笑起来:“这里是辽南,距离日本还有十万八千里!” “啊?”许津故作惊讶,“原来那场风暴竟然把我们的船队吹到了这里!幸亏大人您把我们拦下来了,要是遇到建奴可就全完了。” “被吹到这里是假,故意走私是真吧?”林庆业继续冷笑。 “冤枉啊大人!”许津跪地磕头,“小的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远洋商人,只敢挣一些辛苦钱,绝不敢做出走私资敌的事!” “通关文凭呢?全都拿出来!”林庆业说道。 许津不敢怠慢,立刻从怀里拿出了所有手续。 林庆业拿到手续的同时,手里也多了一锭金子。 林庆业冷笑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金子扔到了甲板上。 如果被士兵们看到他收受贿赂,他在士兵们心中的威望将会一落千丈。 最关键的一点。 这锭金子最多也就五十两。 最多只能兑换六百枚大明圆宝。 看似不少,实则根本不够他们分的。 许津一怔,既不敢把金子捡起来收好,也不甘心扔在那里。 只能盯着金子呆呆发愣。 看完手续后,林庆业笑了,“呵呵,通关文凭准备的还挺全,一样不缺,一样不少。” “大人明察,小的是尊法守法,不敢造次。” 林庆业笑了笑,把货物清单交给手下的士兵并吩咐道:“去查查货物是否和清单一致。” 士兵刚要走,许津深施一礼:“林大人,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吧?” “怎么?”林庆业两眼一瞪,“你还敢抗法?” “小的不敢,”许津指着林庆业手里的通关文凭说道:“这是南直隶上海港邮驿司颁发的通关文凭。发公文的同时,邮驿司会对货物进行查验并收取相应商税,凭此公文沿途关卡不得阻拦。” “大明律有记载,不认公文便是不认朝廷,与谋反无异!另外据邮驿司的官员说,凡遇到不认公文的情况,可以向朝廷检举揭发。当值的文官,带兵的武将一律...” 啪! 不等许津把话说完,林庆业的巴掌便落到了他的脸上。 “哎呦!”许津捂着脸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他娘的,”林庆业骂骂咧咧道:“给你一个鸡毛掸子,你还当令箭了?” “可是...这些话都是邮驿司的官员说的。”许津捂着脸想发火又不敢发火,只能把怒火憋在心里并老老实实地解释起来。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现在和林庆业讲道理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有丢失性命的可能。 啪! 林庆业又给了许津一巴掌。 在许津发出痛苦呻吟的同时,他转头问身边的亲兵:“朝廷有这个规矩?” 林庆业是朝鲜人。 对行军打知之甚广,但是对大明朝的规矩却一知半解。 大明朝人才济济,按理说稽查走私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林庆业。 但这件事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就会把当事人卷进去。 所以袁枢让林庆业担当此任。 林庆业是朝鲜人。 大不了离开军队返回朝鲜就是,不必担心没有退路。 林庆业身边的亲兵都是大明的精锐,对乱七八糟的规矩了如指掌,他对着林庆业深施一礼道:“回大人的话,确实有这个规矩。不过水师也有还有检查过往商船的军务,所以咱们此举并不违规。” 听完士兵的回答,林庆业腰板直了很多。 而许津的脸比挨打前又红了许多。 “还有什么想说的?说来听听!”林庆业说话的同时摩拳擦掌。 许津又恨又气,却无可奈何。 见许津不说话,林庆业吩咐道:“登船搜查,好好的查!” 许津见林庆业要来真的,顿时慌了神。 他的船舱里装了不少严禁朝廷走私的东西。 没查出来还好,要是查出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 许津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到林庆业面前并说道:“林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林庆业问。 “大人一看便知。” 林庆业接过信封打开后看到了太子的手谕。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放行! “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林庆业低声询问。 “在下只是替人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有太子的手谕做挡箭牌后,许津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强硬了许多。 “既然不知,那就好办了!”林庆业大声吩咐:“把所有的船全都查一遍,有问题的全都扣押。” 许津大惊失色,“你...你竟敢无视太子手谕!” “大胆!”林庆业厉声道:“本官何时无视太子手谕了?” 许津指着他手里的手谕说道:“手谕上明明写了放行,你为何还要检查船只?” “手谕上只写了放行,却没说放人还是放船!在本官看来,人命关天,肯定是放人!”林庆业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你...你简直是胡搅蛮缠!”许津已经被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了,他指着林庆业的鼻子:“你等着,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林庆业大笑:“到时候你多准备点酒肉,老子是朝鲜人,兜着走的时候在路上吃!” “你...”许津被气的彻底说不出话来。 第1028章 多尔衮的计划 在副总兵林庆业的带领下,关辽登津水师在渤海一带展开了大规模的稽查走私行动。 只要发现商船,不管对方身份一律登船检查。 查出端倪,马上处理。 对于那些没有背景的人,船和人一起扣押。 等待他们的将是登州巡抚袁枢的审讯。 有罪的按律定罪,没罪的口头教育一番后放走。 对于有背景的人。 明军按照原定计划只扣留船和货物,并不扣押随船人员。 可是那些随船人员宁愿和船只,货物一起被扣押,也不愿意空着手回去复命。 一时间,登州府的监狱人满为患。 大明这边走私查得严,建奴那边就比较惨了。 辽阳城外的八旗军营中,多尔衮正在各部汇报军情。 “前天傍晚明军陷盖州,除了凤凰、镇江、洒马吉、岫岩......等十七堡尚在我军手中外,辽南其余各地均已全部落入明军之手!”镶蓝旗的屯齐说道。 屯齐口中的十七个堡垒原本是大明定辽右卫的地盘。 天启元年被建奴占据,划归镶蓝旗管理。 听完屯齐的汇报后,多尔衮挥手示意他离开。 军帐内只剩下他,范文程以及满达海。 满达海愁容满面的问多尔衮:“王叔,走私物资的事进展如何?” 多尔衮没说话,看向范文程。 意思是让他回答。 范文程站起身对着二人躬身施礼后说道:“启禀两位王爷,走私的事进展并不顺利。其实在明军水师出兵辽南前,我军就已经将走私的地点转移到了朝鲜黄海道的首府海州。” (李氏朝鲜将全国划分为八道,类似于大明的行省。道的长官叫判书,首府是判书的常驻办公地点。朝鲜模仿了很多明朝地方的地名,这里的海州位于朝鲜,是当时非常着名的港口。) “由于我军撤离的比较急,再加上消息传递需要时间,所以很多船商队并不知情,而是继续向辽南走私。” “朝鲜海州那边最近一艘船也没出现,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船都去了辽南......” 满达海眨着眼睛,“也就是说...那些本应给咱们送货的船都被明军发现了?” “应该是,而且大概率已经被明军扣留。”范文程回答。 “形势越来越难了!”多尔衮长吁短叹起来,“先丢海州,后丢辽南,照这样下去,大清要亡在本王手里了!” “王叔不必自责,”满达海开始劝:“您接手八旗时大清就已经每况愈下了,到现在还能把明军挡在辽阳以南已是奇迹。” 多尔衮摇了摇头:“你把明军想的太简单了!明军不是攻不下辽阳,而是不想功。” “为何?” “因为他们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机?”满达海有点懵。 “后方稳定的时机!”多尔衮指着桌子上的巨幅地图说道:“辽阳在北,金州、复州、盖州在南!” “攻打辽阳的前提是有一个稳定的后方,而明军的后方除了义州,广宁,松锦外,还有金州,复州以及盖州!” “尚可喜撤离辽南前把青壮和粮食全都带走了,只留下一帮什么也没有的老弱病残。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战力,但辽东民风彪悍,他们会在饿死前想尽办法求生。” “这对明军的后方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王永吉才没有发动辽阳之战!” 满达海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明军最近没有大的举动,原来是这个原因!” 多尔衮没有继续说话,现场陷入沉寂之中。 范文程见状走了两步对着多尔衮说道:“王爷,明军水师已经进驻盖州。王永吉没了后顾之忧,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发动辽阳之战了。” 多尔衮晃了晃脑袋,盯着眼前的地图问道:“范先生的意思是...?” “是时候破釜沉舟了!” “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满达海急忙询问。 他怕范文程和多尔衮算计他,所以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 “范先生的意思是大军离开辽阳北上!”多尔衮解释道。 “弃守辽阳?”满达海疑惑地猜测。 多尔衮摆摆手:“不是弃守,而是留下一支部队死守辽阳牵制明军主力。其余部队北上进入草原,绕过辽泽进攻明军后方的广宁。只要拿下广宁就能窥伺松锦,迫使王永吉主力回援。” “届时既能围点打援,也能围魏救赵,可谓一举两得!” “这...这也太冒险了吧?”满达海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到了,“如果...如果辽阳失守,盛京将门户大开!盛京是大清的都城,若是丢了都城,大清恐怕...” “盛京丢不丢的并不重要,大清的龙兴之地是赫图阿拉,只要那里不丢,大清随时都能东山再起!”多尔衮认真道。 “那也不行啊!”满达海不停地摇头,“咱们对广宁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前往的中了明军埋伏怎么办?” “广宁有两万兵马,一万步兵一万骑兵!”多尔衮缓缓说道:“这个消息是吴三桂亲口所说,应该错不了。” 两万兵马! 满达海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皱着眉问:“这两万兵马战力如何?对方主将是谁?” “对方主将是李定国!”多尔衮咬着牙说道:“他麾下兵马单兵战力一般,同样数量我军必胜。” “咱们出动多少兵马?” “三万!”多尔衮表情坚定,眼神冰冷。 “如果李定国龟缩在城中不出呢?”满达海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绕过辽泽意味着无法携带大量辎重,尤其是攻城器械!咱们总不能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下攻城吧?” “不攻城!”多尔衮用手指在明军已经收复的地方上画了一个大圈,“此前六次入关劫掠,八旗兵收获颇丰。如果李定国龟缩在城中不出战,咱们就就像之前入关劫掠一样把这些地方洗劫一空!” 第1029章 你去除掉李定国 听完多尔衮的计划,满达海开始犹豫。 破釜沉舟需要极大的勇气。 满达海虽然有勇气,却没那么勇。 等了很久也不见满达海表态。 多尔衮有些急了。 他催促道:“别再犹豫了!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继续犹豫只会害了你我,害了皇上,害了大清!” 满达海正要表态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反问多尔衮:“王叔您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大将军,如何用兵全都由您自己说了算,不用和我商量!只要您下令,我就按令行事!” “其他事确实不用和你商量,”多尔衮语重心长道:“但这件事不行!” “为何?” “因为...本王要把守城的任务交给你!” 守城的任务...交给我? 满达海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其实刚才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没想那么多。 毕竟他的身份是大清的礼亲王。 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朝廷勋贵。 哪怕是排队给明军送死,一时半刻也轮不到他。 万万没想到... 多尔衮竟然想让他插队! 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这...这...”满达海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就是说不出理由来。 说什么? 说自己怕死? 笑话! 大清的勇士向来悍不畏死,否则也不会数次击败大明边军,占据辽东。 说自己不适合守城? 更可笑! 他是大清的亲王。 如果说不适合守城,那就等于承认自己能力不行,更意味着亲王的爵位有水分。 带来的连锁反应将会是毁灭性的。 大清现在面临生死危机,他身为一等亲王应该踊跃向前,而不是退缩向后。 “满达海!”多尔衮走到满达海身边,拍着满达海的肩膀:“你身为大清的亲王,不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吧?” “王叔...我...”满达海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回应。 “这样吧,”多尔衮给了满达海另一个选项,“本王来守城!” “那我呢?”满达海问。 多尔衮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北上草原,绕过辽泽去往广宁。到了那里之后用兵强攻也好,用计智取也罢,一定要想办法把李定国除掉!” “我?嗯....”满达海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珠在眼眶里不停地上下左右乱窜。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想骂街! 太离谱了,这简直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定国入辽后先是阵斩了尼堪,随后长驱直入兵临盛京城下。 在撤退时又先后杀了何洛会以及孔有德。 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让他除掉李定国,就好比西游记里九头虫让奔波霸除掉唐僧师徒一样。 多尔衮是九头虫,他就是那个奔波霸。 他满达海要是有除掉李定国的本事,早就坐上了多尔衮的位置,也轮不到多尔衮对他发号施令。 “怎么样?”多尔衮追问道:“你是选择除掉李定国,还是选择守城?” “我...我...”满达海犹豫再三后终于无奈地说道:“我选守城。”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范先生说具体的计划!”多尔衮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如果满达海选择去对付李定国,他还真不好拒绝。 万幸,满达海选择了守城。 范文程轻咳一声说道:“两位王爷切记,此战能否打赢有两个关键。一个是礼亲王必须守住城池,牵制大量明军主力。” “另一个是睿亲王不必和李定国死磕,而是以杀人为主。只要大量杀伤他麾下战兵,就能削弱明军在辽东的实力,为后续扭转战局打基础...” “等等,”范文程还想继续说时被满达海出声打断。 “王爷请讲!” “你刚才说睿亲王不必和李定国死磕?”满达海问。 “是,”范文程点头。 “这不对啊!”满达海先是看向多尔衮,随后看向范文程。 然后目光不停地在他们二人身上游走 “哪里不对?”范文程问。 “睿亲王说务必把李定国除掉,你却说不必和李定国死磕,到底谁说了算?”满达海不满的问。 “睿亲王想杀了李定国,我以为没必要和他死磕。具体怎么做,不应默守陈规,而是该随机应变!”范文程回答, “你...你们...”满达海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多尔衮和范文程的当。 可他已经做了选择,无法临时改变。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范文程把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范文程嘱咐满达海:“辽阳可以丢,但坚持的时间越长对大清越有利,至于沈阳也是这个道理。但礼亲王切记一个前提,无论是守辽阳还是守沈阳,都不能损失太多兵马。” “否则...未来堪忧。” “嗯。”满达海听完之后点点头,问道:“物资怎么办?” “秋收前大清丢失了大量土地,那些本应成为大明粮草的庄稼却送到了明军嘴里。这对于大清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如果没有物资来源,大清还是没办法坚持到明年开春!” “物资的事王爷放心,我已经做好了谋划。”范文程老练的说道。 “说来听听!” “还是以走私为主,自给自足为辅。” “走私?”满达海冷哼一声,“科尔沁蒙古是咱们的盟友,明军攻下广宁之后立刻对咱们的盟友下了手。朝鲜也是咱们的盟友,等明军水师彻底收复辽南后,肯定会出兵朝鲜。” “先不提朝鲜人对明廷的态度,就算他们愿意全力抵抗明军,凭借朝鲜兵的战斗力又能抵抗多久?一个月都够呛吧?” 范文程心中苦笑一声。 一个月? 这也太瞧得起朝鲜人。 能抵抗半个月都是奇迹! 满达海继续说道:“等明军出兵朝鲜之时,朝鲜黄海道海州的港口将再也无法走私。到时候,该如何应对?” 范文程看向多尔衮,得到对方的同意后缓缓说道:“咱们可以借兵对付明军的水师。” 第1030章 兵临辽阳 “借兵?借朝鲜兵还是日本的倭寇?”满达海盯着范文程问,“朝鲜兵战力惨不忍睹,日本那边在经历过抗倭援朝后,对大明已经产生了畏惧之心,更不会轻易派兵!” “都不是。”范文程摇头。 “那谁还有兵可以借给咱们?” “福建郑芝龙的水师!”多尔衮站起身,接过了话茬。 “郑芝龙?”满达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嘲笑道:“只要他出兵,哪怕再隐蔽谨慎,早晚都会被明廷知晓。而一旦被明廷知晓,就意味着要和明廷决裂。” “他...敢吗?” 多尔衮也冷笑道:“不是他敢不敢的事,而是没得选!如果他不出兵帮咱们,本王就把他走私的证据交给明廷。就算朱由检想饶了他,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百姓也不会同意。” “行吧!”满达海实在找不出不配合的理由,只能暂时闭上了嘴。 他又和范文程详细梳理了一遍出兵计划,最后迈着不情愿的步伐离开。 此时天色已暗。 多尔衮按照原计划,趁着夜色率领主力离开。 次日清晨。 王永吉还没起床便接到了传令官的汇报:“关辽登津水师的先锋部队已抵达岫岩城外,岫岩城守军望风而逃,兵不血刃拿下了岫岩。” “黄蜚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王永吉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黄总兵计划兵分两路收复凤凰,镇江等十七座城池。其中一部分兵力从岫岩向北,另一部分兵力搭乘战船先取鹿岛,再取獐子岛,然后攻取镇江。” “最后两军合兵攻取凤凰城。” “按照之前的速度,预计三天内可以拿下凤凰城!” “嗯,”王永吉点头对黄蜚的用兵计划表示认可。 凤凰城(今凤城)是定辽右卫的驻所,意义非常重大。 这里既可以抵御东南朝鲜方向可能来犯之敌,也可以防范东北方向的建州各部。 拿下这些地方后不必派太多兵马防守。 毕竟这里到处是山,无法容纳大规模骑兵快速通行。 只要留下一些士兵给平辽大军提供预警信息就行。 此时王永吉已经穿好了衣服,并召集中军的将领来到军帐内议事。 听完王永吉的复述,黄得功担心的说道:“目前唯一不确定的因素是朝鲜,镇江与朝鲜接壤。如果他们在黄蜚攻取镇江城偷袭,黄蜚的麻烦就大了。” “问题不大,”王永吉笑了笑:“在出兵辽南前,我已命关辽登津水师副总兵给朝鲜边关主将写信了。” “朝鲜边关将领是谁?”黄得功问。 “老熟人,延城君李时昉。”王永吉回答。 “李时昉?”黄得功有些意外,“他不是朝鲜京畿守御道的守御使吗?主要负责京师防务,什么时候成了边关将领了?” “别提了!”王永吉几乎是笑着说道:“松锦之战时李时昉先是消极抵抗我军,后来直接临阵投降,给建奴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本督将其释放后,他回到了朝鲜。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因此升了官。” “除了京畿的防务外,李淏(朝鲜国王)还将整个朝鲜北部边关的防务全都全都交给了他。” “现在的李时昉已经成了封疆大吏!” “那就好,”黄得功放心点头。 就在他们打算继续商议时,探马忽然来报:“辽阳城外的建奴营地空空如也!” “什么?”黄得功大惊,“建奴去哪儿了?” 探马回答道:“不知去向!昨夜天色昏暗,再加上建奴在外围布置了大量的探马,就连我军派出的夜不收没办法抵近侦查,天亮时才发现建奴营地空了。据夜不收猜测,建奴可能连夜退入了城中,也可能退向其他地方。” “这...”黄得功开始变得急躁起来。 他不怕和建奴硬碰硬,就怕找不到建奴没有仗打。 王永吉没有急。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冷静才行。 他简单思考后下令:“传令吴三桂,命他立刻派出小股部队过河试探。主力大军紧随其后,准备随时渡河。” 辽阳城南有一河,名曰太子河。 太子河最早叫衍水或大梁河。 至于为什么改名,要追溯到公元前二二七年。 那一年,燕太子丹派遣荆轲刺杀秦王。 事败后,秦王大怒出兵伐燕。 次年也就是公元前二二六年。 燕军在易水兵败,秦军占领燕国的都城蓟城。 燕王喜和太子丹被迫逃往辽东。 由于太子丹生前曾藏身在河中的一座岛上,此河便被当地百姓改称为太子河。 在得到王永吉的军令前,吴三桂就已经派兵渡过太子河进行了侦查。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辽阳城外没有建奴的一兵一卒。 “渡河,并把消息告知总督大人!”吴三桂下令道。 在他的指挥下,关宁军开始渡河。 没有预料中的半渡而击,也没有敌军袭扰。 关宁军很快来到了太子河北岸。 等吴三桂大军全部渡河后,平辽大军其余各部也开始渡河。 与此同时,明军向周围派出了大量的探马,搜寻建奴主力的位置。 探马向东,西和北深入四十里,还是没有找到建奴主力。 确定附近没有建奴后,王永吉挥手下令:“传令下去,命各部骑兵在外围警戒。步兵将辽阳城团团包围,准备攻城!” 第1031章 明军不受降 辽阳城中。 听闻明军即将攻城,正红旗的瓦克达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瑟瑟发抖。 昨天傍晚他正在帐篷里吃着烤肉,哼着小曲。 突然被满达海告知,让他守辽阳! 二人当时的对话他一字没忘,至今仍然在耳边回绕。 他问:“王爷,您给末将多少兵马守城?” “三千!” “夺少?”瓦克达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三千!”满达海淡淡说道。 “这么点人根本不够啊!”瓦克达哭丧着脸:“王永吉至少有七八万兵马,而且都是百战精锐!更可怕的是,明军有大量火炮尤其是红衣(红夷)大炮。” “末将就算拼了命,也守不住这辽阳城啊!” “给你的命令就是死守,至于怎么守,自己想办法!”满达海见瓦克达情绪低落,决定给他画饼画饼。 于是问道:“知道朱文正吗?” “末将不知。”瓦克达拒绝了满达海的饼。 “咳咳,”满达海尴尬的咳嗽两声继续给瓦克达画饼,“元至正二十三年四月,陈友谅乘朱元璋和张士诚作战之际,出兵六十万围攻洪都。” “洪都守将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他以两万守军抗住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长达八十五天的围攻!” “当时双方兵力相差三十倍,他朱文正能做到的事,你一样也能做到。” 不提兵力差距还好,提完之后瓦克达更加崩溃了,“洪都城墙全长十四里,且三面邻水,陈友谅大军无法全部展开,所以战斗主要发生在没有水的南面。” “可即便这样,每次作战时登上南城墙上的守军也有三四千之众。” “辽阳城就不一样了,辽阳全长九里,只有一面邻水!三千挡六万是不可能的事!” 满达海冷哼一声,不悦道:“本王虽然只给了你三千兵马,但是别忘了城中还有数千百姓!” “他们...”瓦克达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这是命令!”满达海冷声说道,“只要坚持十天半个月,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不等瓦克达继续追问,满达海便带着兵马离开了辽阳。 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瓦克达一无所知。 满达海去哪儿了? 他直接放弃辽阳回到了盛京。 他的任务是守辽阳和盛京,拖住明军主力。 至于怎么拖,多尔衮没有明确的指令。 满达海有自己的想法。 辽阳无险可守,否则当年努尔哈赤也不会放弃辽阳定都沈阳。 所以满达海决定让瓦克达守辽阳,自己去守盛京。 另外... 他没有救瓦克达的计划。 也就是说。 除非瓦克达投降,否则必死无疑。 至于瓦克达如何选择,满达海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因为他的注意力要放到盛京。 沈阳有险可守吗? 有,但不多。 所以他需要充足的时间制作出大量的障碍,拖延明军的进攻步伐。 瓦克达能守多久,他就有多少时间准备盛京的防御工事。 看着辽阳城外正在集结的明军,瓦克达知道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他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看了一会,起身开始巡视城墙。 巡视一圈之后,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是正红旗的将领。 现在城中的三千士兵由两部分人组成。 一部分是他的麾下,还有一部分是旗里的包衣。 这些人既有战力,也足够忠诚。 可仅凭这些人是守不住辽阳的。 所以守城的关键是城中百姓。 可逛了一圈他发现城中百姓不但毫无斗志,甚至有些人在说投降的话题。 “大人,”一个将领来到瓦克达身边:“末将已经将刚才谈论投降的几个百姓全都抓了。” “把他们带过来!” “是。” 不多时,十几个百姓被带到瓦克达身边。 他们口中高呼冤枉,苦苦哀求瓦克达绕他们一命。 “其实...不仅你们想投降,老子也一样!”瓦克达语出惊人。 十几个百姓既不敢同意瓦克达的观点,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只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这样吧,”瓦克达继续说道:“明军入辽以来对待降兵很不友好,屡次发生临阵杀降的事。既然你们愿意投降,就麻烦你们出城和明军接洽一下,告诉他们我也想投降。” “这...”百姓们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放了他们,”瓦克达对着一个亲信吩咐道:“另外你也带着几个人跟他们一起出城,探一探明军的态度。” 吩咐完之后,他又对着几个亲信低语了几句。 那几个亲信听完之后脸色比之前还要阴沉。 在瓦克达的安排下,十几个百姓外加四个八旗兵出城了。 他们乘坐吊篮来到城外,等守军放下吊桥后穿过吊桥跑向城外的明军军阵。 城墙上,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眼见城中有人出来,一支由二十五人组成的明军骑兵小队主动迎了上来。 “你们是来投降的吗?”明军问,“放下武器,跟我们回营。” 百姓们刚要回答,队伍里的八旗兵却大声吼道:“有种杀了老子!” 嗯? 明军被这个要求说懵了。 为首的将领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老子当兵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 见明军不动手,八旗兵将手放到怀里,似乎要往外掏什么东西。 “别动!”明军骑兵纷纷举起弓箭警戒。 八旗兵见状立刻举起武器,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杀!”八旗兵率先大吼起来。 明军本来有些紧张,见对方突然喊杀,立刻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别...别放...啊!”队伍里的百姓还没来得求饶,箭矢便射在他们身上。 一阵箭矢过后,出城的百姓和八旗兵全部倒地不起。 有几个没死透的也被明军补了刀。 他们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人头就是功劳。 割完这些人的脑袋收队回营! 城墙上的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听不见双方说了什么,只看到是明军先动了手。 瓦克达面色严峻道:“完了,明军不受降!看来咱们只能死守待援了。” 说完之后,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带有阴谋的笑意。 外面发生的一切,他是他的杰作。 目的是警告城中百姓,明军不受降。 “大人,援军什么时候来?”一个将领问。 “短则三天,长则五天!” “如果到时候援军还没来呢?” “反正明军不受降,你们看着办吧!” 第1032章 洪承畴的猜测 瓦克达有誓死不降的勇气。 却没有死守城池的能力! 他虽然成功蒙骗城中百姓,让他们暂时放弃了投降的想法。 可当明军把百余门红夷大炮齐刷刷摆在城外时,别说城墙上的百姓了,就连瓦克达自己也闭上了嘴。 辽阳城紧邻太子河。 城外泥土潮湿松软,无法挖地道使用放崩法攻城。 所以火炮成了明军的首选。 围城的当天,明军试探性的放了几十炮测试射程以及城墙的防御能力。 第二天。 明军开始了表演。 一百多门红夷大炮集中轰击城墙的西北角。 经过一天的轰击,西北角一带的城墙垛口全部被削平。 城墙的墙砖也有多处损毁。 好在城墙还算结实,没有发生坍塌。 建奴也有火炮。 但只有区区不到十门。 其余火炮早就被满达海转移到了沈阳,用来加强防御。 火炮数量没有明军多也就算了,射程也不如明军火炮远。 再加上火药紧缺,所以建奴仅仅象征性地还击了数炮后便没了声音。 轰—— 轰—— 炮弹射到城墙上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整个城池甚至大地也跟着一起颤抖。 明军火炮在给城墙造成物理伤害的同时,也给城中军民造成了心理伤害。 大地和城墙每颤抖一次,他们的心就悬起来一次。 生怕城墙被轰塌,失去赖以抵抗的屏障。 起初城墙上还能站人。 由于炮弹太过密集,瓦克达不得不让大部分人来到城墙下面躲避。 到后来。 他只留几个人在上面警戒,剩下的全都跑到城墙下面躲避炮弹。 就这样,一天时间过去了。 第三天。 明军又开始了炮轰。 轰至晌午,辽阳西北角的城墙忽然猛地一震。 支撑城墙的城墙砖,已经被明军的炮弹击碎了一层又一层。 剩下的城墙砖无力支撑厚重的城墙,发生了坍塌。 早已准备多时的明军步兵立刻推着攻城器械,朝着城墙缺口发起了冲锋! 呜—— 号角声响起,喊杀声震天! ...... 开原。 开原与沈阳相距三百多里。 这里曾经是大明辽东安乐州的治所,也是三万卫和辽海卫的驻军地点。 属于大明辽东重镇。 建奴占据辽东后在开原亦有驻军。 他们虽然表面上和蒙古人成为了一体,实际对蒙古人还是有防范之心 开原城的军民早已准备好了午饭,多尔衮勒停战马下令大军休息吃饭。 他一边吃一边问范文程:“范先生,你说咱们到了广宁后,李定国会如何应对?” “不好说,”范文程放下手里的粥碗,皱着眉说道:“此人不按诡计多端常理用兵,我也猜不出来他会如何应对咱们!” 多尔衮也放下粥碗,笑着说道:“看来得早一点见到他才行。” “王爷很希望见到他吗?” “嗯,”多尔衮点头,“这是本王第一次和他交手,确实很期待。” “王爷有几成胜算?” “至少八成,不,是九成!”多尔衮信心满满道。 范文程没有说话,而是重新端起粥碗,闷头喝粥。 大军吃完饭后再次启程,并很快来到了蒙古科尔沁部的驻牧地。 在遭到李宪忠的袭击后,科尔沁部不得不再次向开原一带转移。 这里的水草虽然不是很丰富,但距离盛京比较近。 如果再次遭到袭击,可以及时向建奴求援。 在这里,多尔衮遇到了一个老熟人:洪承畴。 洪承畴率先施礼:“臣洪承畴参见睿亲王!” “免礼!”多尔衮亲自搀扶起洪承畴并明知故问道:“什么风把洪先生吹到草原上了?” 多尔衮最大的优点是拉拢人心。 对于这些有能力的降臣降将,他会降低自身姿态给足他们面子。 不要小看这种行为。 很多人就吃这一套。 洪承畴低着头回答:“此前科尔沁部遭到明军偷袭,损失惨重。臣奉皇上旨意和圣母皇太后的命令,给科尔沁部运来了一批粮食。在运粮前,臣就将此事告知王爷并征得了王爷的同意。” “哦对!”多尔衮“恍然大悟”,“本王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怪本王记性不好,把这件事忘得死死的。” “此事不怪王爷!王爷日理万机,很容易忘掉一些不重要的事。” “这些粮食是用来救圣母皇太后的娘家人,不是小事!”多尔衮纠正道。 “是是,”洪承畴急忙点头。 多尔衮命大军先行一步,自己则留下来检查了粮食的质量,并与科尔沁部的人会面表示慰问。 入夜时,他再次见到了洪承畴。 “王爷召臣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洪承畴问。 “确实有一件事,”多尔衮点头。 “王爷请讲,洪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先喝茶!”多尔衮亲手给洪承畴倒了一杯茶。 多尔衮此举何意?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启用洪承畴,让他给自己出谋划策。 范文程虽然一直在给他出主意。 但是多尔衮在范文程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江郎才尽的感觉。 尤其面对李定国时,出的主意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看着一脸谦恭的多尔衮,洪承畴非常感激,一番客套之后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喝了他的茶就要为他效命。 “王爷有话请讲!”洪承畴再次说道。 “洪先生了解李定国吗?”多尔衮直奔主题。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对他的义父献贼了解比较多,对李定国知之甚少,不过可以猜测一二。”洪承畴回答。 “那...李定国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尔衮再次问道。 “王爷指的哪方面?” “性格方面。” “据我猜测,他的性格可以概括为三个字。” “哪三个字?” “宽,仁,直!” 第1033章 高端局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知己本就不易,知彼更难。 如果了解敌人有段位的话。 那么黑铁段位是敌人打过来时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青铜段位是提前知道敌人打过来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白银段位是知道敌人兵马的大致数量。 黄金段位是清楚敌人兵马数量以及兵力部署。 钻石段位不但要清楚敌人兵力数量和兵力部署,还要了解敌军的作战企图。 大师段位是在开战前就知道了敌方主将,左右(亲信)、谒者(负责传达消息的人)、门者(守门官吏)、舍人(门客幕僚)。 王者段位要在之前所有的基础上,充分了解敌军主将,尤其是此人的性格。 性格是一个人本质的体现。 他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 多尔衮深知接下来将会是一场高端局。 所以必须充分了解李定国本人。 听完洪承畴的分析,多尔衮摇了摇头:“宽,仁,直可以当好地方上的父母官,却当不了一军主将。” “臣还没说完,”洪承畴继续分析:“李定国除了有宽,仁和直的性格外,还擅长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多尔衮抬起了头,看着洪承畴的眼睛问:“此话怎讲?” “之前他长驱直入兵临盛京城下,绝对有人带路,不知王爷是否同意臣的观点?” 多尔衮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古代的地图可不像现代一样那么精确。 那时候的地图只能大致画出一些重要的地形,例如山川,河流,桥梁等。 其他的鲜有标记。 只看地图很容易迷路。 就算没有迷路,行军速度也会大大降低。 但是有人带路就不一样了。 不但能轻易绕开各种障碍,还能以最快的速度行军。 洪承畴继续说道:“给他带路的人不是当地的辽民,就是投降的清兵。这些人之所以能给李定国效命,可见他擅长收买人心。” “洪先生分析的非常有道理,”多尔衮再次点头,对洪承畴本人表示认可,“不知洪先生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何想法?” “臣既不知道我军情况,也不了解李定国的兵力部署。再者未曾抵达前线,不了解那里的地形,所以臣不敢乱言。”洪承畴用非常老练沉稳的语气回答。 他的答案虽然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在多尔衮听来句句都是良言。 因为兵者是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 越是谨慎对待,越能体现此人的智谋和远见。 他对着洪承畴深施一礼:“多谢洪先生赐教。” “王爷客气了,这是臣的本分。” “洪先生已经将粮草运抵科尔沁部,不知洪先生接下来有何计划?” 洪承畴双手抱拳:“臣本打算回京(盛京)复命,但王爷就在这里,臣现在就向王爷交差。至于接下来的去哪儿,全听王爷调遣!” “本王打算进攻广宁的李定国,不知洪先生是否愿意与本王一起前往?” “臣愿往!” “好!”多尔衮高兴地大笑道:“有洪先生相助,必能斩杀李定国,一雪之前兵临城下之耻!” ...... 湖广团练总兵李定国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敌人将会是多尔衮,范文程以及洪承畴的组合体。 虽然不清楚具体敌人是谁,但是他已经得到了敌人可能来袭的预警。 建奴主力从辽阳撤退后,王永吉第一时间就给李定国写了一封信进行告知。 王永吉身为平辽总督,对战事的考虑并不多。 毕竟他麾下有十多位总兵和指挥使。 他们每个人单独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所以王永吉的精力主要用来考虑战略规划以及后勤保障问题。 在得到预警后。 李定国向草原方向派出了大量的夜不收以及探马侦查敌情,打探消息。 七月二十三,广宁城。 李定国正与刘文秀和高文贵谈论军情。 “咱们等了这么多天,为何还不见总督大人口中的敌人?”高文贵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别急,该来的早晚会来,不来的打死也不会来。”刘文秀悠悠说道。 “那...谁该来谁不该来?”高文贵眨着眼睛问。 刘文秀非常有把握的说道:“建奴肯定会来,一部分蒙古人也会来,还有一些蒙古人打死也不会来!” “那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等吧?是不是得做点什么?”高文贵问。 “不,”李定国开口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有时候以不变万变要比急于求变强。更何况我已通知周围所有城池坚壁清野,建奴就算来了也讨不到便宜。” 提到坚壁清野,刘文秀问道:“附近城池的大部分战兵都被总督大人征调走了,剩下的都是临时从山东调来的榆园军,这些人...可靠吗?” “放心,”李定国认真说道:“他们就算对朝廷还有不满,也不会投降建奴背刺朝廷。对内和对外,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那就好。”刘文秀放心地点点头。 “那咱们继续吧!”李定国重新开始给二人讲解兵法:“得地之利,得人之用。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 他们三个都是流贼出身,所有的经验都是靠实战积累而来。 除了李定国从袁继咸那里学来许多理论知识外,另外两人对理论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李定国闲着也是闲着,决定把学来的知识传授给他们二人。 “什么意思?”高文贵瞪着一双大眼询问。 “这句话的意思是...” 不等李定国解释,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帘一挑,传令官出现在屋内:“启禀总兵大人,夜不收传来消息,镇靖堡北面五十里发现敌人踪迹。他们行军速度很快,按照之前的速度推算,他们此时行进到距离镇靖堡不足十里的地方。 “数量有多少?打什么旗帜?装束如何?”李定国站起身问。 “数量不明,据推测至少有几万之众。他们的先头部队打着蒙古部落的旗帜,穿的是我大明官军最常用赤色棉甲。”传令官回答。 “这...”刘文秀和高文贵同时露出茫然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李定国。 他们被敌人的装束迷惑了。 既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也不清楚敌人的数量。 只知道对方正在快速南下,接近边关。 第1034章 镇靖堡 “是建奴,来犯之敌肯定是建奴!”高文贵大声说道,“他们想重现大凌河之战的场景,攻击平辽大军后翼,迫使我军主力回援。” “不一定啊!也可能是科尔沁蒙古,他们被李宪忠捣了巢,损失惨重。为了报仇雪恨,这才集结兵力南下。”刘文秀说道。 “那就是建奴和蒙古人的联军!”高文贵说完之后朝着传令官喊道:“务必想办法搞清对方是谁以及兵力虚实!” “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刘文秀附和。 “不急,”李定国稳如泰山,“敌人是谁并不重要,来了多少兵力也不重要。” 李定国这句话把刘文秀,高文贵以及传令官全都说懵了。 “二哥,”刘文秀对着李定国说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和李定国都是张献忠的义子。 他排行第三,李定国排行老二。 张献忠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兄弟情义还在,所以私下里多以兄弟相称。 但是到了正常场合就不能这么干了。 “我可没喝酒。”李定国回答。 “那更不对啊,”刘文秀站起身一边回忆一边说:“之前你给我们讲兵法的时候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现在敌人来攻,咱们对敌人一无所知,已经陷入了不知彼而知己的境地。” “让人查清他们的虚实,难道不对吗?” “对,也不对!”李定国盯着地图开始解释:“敌人来势汹汹且行军速度极快,等查清他们的虚实时,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但...纵横不出方圆,万变不离其宗。” “什...什么意思?”高文贵突然开口询问。 之前李定国讲兵法的时候他就想问,结果被人打断。 现在李定国又讲起了兵法,他下意识地问了起来。 李定国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被高文贵一句话打乱了。 好在他思维敏捷,很快重新理清思路并说道:“敌人这个时候进犯无非三个目的。” “一是抢东西,二是杀人,三是抢东西的时候杀人。” “那他们是抢东西还是杀人?”这次轮到刘文秀问了。 “呵呵呵!”李定国忽然冷笑起来:“我已命附近城池坚壁清野,建奴就算想抢东西,也抢不了多少。所以...他们只能杀人!” “那咱们如何应对?”刘文秀再次询问。 “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既不决战,也不避战。让他们捞不到什么好处,也让他们舍不得走。” 在这个战术思想的指导下,李定国出兵了。 他将大军一分为二。 其中三千步兵留在广宁城防守。 剩下的七千步兵与一万骑兵跟随李定国北上驰援镇靖堡。 随着双方主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对彼此的情况都了解了一些。 “报!”探马飞奔到李定国面前,“我部探马遭到敌军驱逐,虽然折了两个人,但是抓住了一个俘虏。” “俘虏怎么说?”李定国问。 “俘虏说他是李成栋的麾下,此次跟随建奴睿亲王多尔衮出兵。至于来了多少兵马,他也不知道,反正很多。”探马回答。 李成栋! 李定国眨着眼睛想了想,一个有趣的计划在心中快速成型。 他下令道:“让高文贵率领本部兵马,去试试李成栋的实力。” 高文贵得到命令后带着兵马杀了过去。 当他抵达前线时,多尔衮的兵马已经将镇靖堡团团包围,并开始挖掘壕沟,打造攻城器械。 多尔衮已经提前通过吴三桂得知了李定国的底细。 他不怕吴三桂骗他。 因为当大清亡的那一天,他吴三桂也会失去作用,从而被明廷清算。 所以吴三桂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既然知道了李定国的底细,多尔衮决定使用老办法:围点打援。 他自恃兵马比李定国多,完全可以应付。 “王爷,明军已经吃过围点打援的亏了,如果李定国不上当怎么办?”镇靖堡外,正白旗的苏拜低声问道。 多尔衮冷哼一声:“无论李定国上不上当,都要把镇靖堡攻下来!” “末将明白。”苏拜转身离开,准备攻城事宜。 明代各地城堡建造规格不一样。 宣府大同的城堡城墙周长一般在一到两里左右,城墙高约三丈。 蓟镇城堡高度只有两丈,辽东城堡高的有三丈,但矮的只有一丈。 镇靖堡是边防要塞,建造规格非常高。 城墙周长一里,高三丈,宽一丈五尺左右。 内为夯土,外有墙砖。 多尔衮长途奔袭,携带的辎重有限。 火器就更不必多说了,除了一些轻型火炮外,剩下的全都留在盛京用于防守。 “攻城!”苏拜一声令下,数千士兵冲向了镇靖堡。 推着云梯的士兵冲在前面,其余人紧随其后,冒着明军的箭矢来到了城墙下面。 架好云梯,建奴开始攻城。 汉八旗负责爬云梯,满蒙八旗负责在城墙下面掩护。 还有一些人举着盾牌开始撬墙砖挖城墙。 镇靖堡的守军不足千人。 守将是曾经的榆园军首领之一:范次吾。 被数万大军团团包围,换做其他人早就降了。 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瞧不起建奴。 他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也比那些曾经给大明皇帝挖人参的参奴强很多。 “弟兄们,”范次吾振臂高呼:“今建奴围城,你们怕不怕?” “不怕!”城中的榆园军士兵们大笑着回答。 “既然不怕,那就往死了干他们。” “好!” 此时第一批攻城的建奴士兵已经顺着云梯爬了上来。 范次吾手拿长矛,奋力直刺! 建奴士兵失足从云梯上跌落,直接摔死。 有一个士兵扒着城墙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建奴尸体的同时也发现建奴在挖城墙。 “建奴在挖城墙!快...”不等他把话说完,两支箭矢同时射中了他的脑袋。 第1035章 李定国的无奈 为了攻下镇靖堡,多尔衮准备的很充分。 不但制作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还布置了相当数量的步弓手。 历史上明清时期的步弓手使用的都是硬弓。 搭配上破甲锥箭,直接射击可以轻而易举地射穿对方身上的棉甲。 铁盔更不在话下。 镇靖堡城墙只有三丈高,站在城墙下的步弓手可以精确瞄准城墙上的守军。 多尔衮以攻城的士兵为饵,引诱城中的明军攻击。 很多明军士兵刚探出身子,便被八旗兵用箭矢射中身体或头部。 轻则受伤流血,重则倒地不起甚至直接死亡。 一时间,城墙上防守的明军损失惨重。 镇靖堡守将范次吾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这是建奴的诡计。 为此,他下令士兵们防守时尽量藏在城墙垛口后面。 这么做虽然减少了伤亡,但结果就是无法阻止城墙下方的建奴士兵撬砖挖墙。 随着时间的推移,镇靖堡的城墙被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洞。 洞与洞之间有土柱作为支撑。 等挖的洞足够多时。 建奴在土柱上绑上粗绳把土柱拽倒。 失去支撑的城墙自然也就塌了。 范次吾知道建奴在挖城墙。 若想阻止建奴挖城墙,就得命士兵探出身子攻击城墙下的建奴。 可建奴的步弓手不是吃素的,会在明军露出身子的同时射出手中箭矢。 他的伤亡会大大增加。 当士兵伤亡达到一定数量时,镇靖堡会失守。 如果不阻止,建奴会挖塌城墙冲入城中。 镇靖堡一样会失守。 范次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城外营地中的多尔衮也有些为难。 镇靖堡城南十五里。 高文贵正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冲击建奴军阵。 他麾下骑兵虽然都是李定国的精锐。 但是和建奴的八旗兵相比,无论单兵战力还是整体实力都差了一些。 再加上两军正面对垒只能使用常规战术,所以高文贵遭遇了入辽以来的第一次失利。 在连续冲了两次后,不但无功而返还损失了不少兵马。 第二次击退明军后,多尔衮看向身边的洪承畴并问道:“我大清八旗已经将这区区数千明军击退了两次,洪先生为何不让本王派兵追击?” 洪承畴将目光从战场上收回并问道:“王爷派兵追击的目的是什么?” 多尔衮一怔,皱着眉说:“当然是尽可能多的杀伤明军。” “王爷觉得八旗兵能追上明军吗?” “当然追得上,我大清的战马要优于明军战马。” “就算追上了,也杀不了多少明军,甚至还有遇伏兵败的可能。”洪承畴故作深沉道。 “洪先生此言何意?” 洪承畴认真说道:“王爷难道忘了李定国麾下有两万兵马?现在这几千骑兵只是李定国的先锋部队。如果王爷贸然追击,接下来肯定会遭遇李定国的主力。” “李定国主力初入战场士气正盛,王爷的追兵却已显疲态。双方遭遇,胜负犹未可知啊!”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多尔衮恍然大悟,“那洪先生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命各部保持阵型,等待李定国主力到来。” “若明军继续冲阵呢?将其击退后是否可以派兵追击?” “这次可以,”洪承畴点头,“明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兵的士气和战马的体力都都已到达了极限,撤退时会慌不择路,甚至把李定国的主力军阵彻底打乱。” 多尔衮笑了笑,再次看向战场。 战场的另一边,李定国麾下大将高文贵正在重整阵型。 连续两次失利已经让他有些上头了。 从入辽以来,除了佯装败退外,他还没有打过败仗。 今天这是第一次。 就在他打算发起第三次冲锋,李定国率领主力赶到了战场。 “总兵大人,建奴正在围攻镇靖堡,末将连续冲击了数次,均被建奴击退。末将请命再攻一次,必能有所斩获。”高文贵咬着牙请求道。 “建奴有多少兵马?”李定国没有理会高文贵的请求,而是问了起来。 “至少两万以上,且多为骑兵!”高文贵回答。 李定国用马鞭遥指建奴军阵:“镇靖堡守军不足千人,建奴就算用十倍的兵力围城,还有一万闲置的兵力。你以五千攻其军阵,被击退后对方并未追击。” 高文贵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这是建奴在引诱你继续进攻,好将你一网打尽。” “可是...”高文贵指着镇靖堡的方向:“范次吾正在面对数倍甚至数十倍敌人的围攻,如果不能及时解围,镇靖堡危矣。” 李定国摇摇头,没说话。 意思是无能为力。 “既然救不了,大人为何还让我驰援?”高文贵眼眶开始湿润起来。 他和范次吾以及榆园军其他首领相处时间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交情的,而且是打出来的交情。 眼见范次吾即将城破人亡,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李定国叹息一声:“在让你驰援之前,我并不知道建奴已经围城。现在镇靖堡陷入了建奴的重围之中,我军长途驰援且兵力并不占优。 “贸然解围不但没有收获,反而会中了建奴的围点打援之计。” “所以只能坐视。” “可是大人...”高文贵还想说些什么。 “不要再说了,”李定国表情坚定,“我也不希望范次吾出事,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理智,不能被敌人干扰。” “要尽量把敌人拖入咱们的计划之中,而不是被敌人带乱了心神和节奏。” 高文贵怔了怔,低下头问:“末将知错了,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计划?”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命大军沿镇安堡,魏家岭关和花儿营三座城池布防,同时命后方的镇远堡,镇边堡,镇夷堡做好撤往广宁的准备。” “撤离?”高文贵瞪大了眼睛,“大人这是?” 李定国苦笑一声:“建奴来势汹汹,显然早有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建奴要逼迫咱们决战。” 第1036章 榆园军范次吾 战场上。 看着一动不动的明军,洪承畴的脸越来越红。 他本以为明军会发起第三次冲锋,结果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一次在战场上给多尔衮献策就以失败告终,太丢人了。 “洪先生...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多尔衮也有些无语,只能随口问了一句。 不等洪承畴回答,镇靖堡的城墙轰的一声巨响,发生了坍塌。 镇靖堡的城墙只有一丈多厚。 换做一年之前,这种厚度的城墙需要八旗兵挖上一段时间才能挖塌。 但...... 宁远之战八旗兵和明军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挖土和填土大赛。 这场竞赛直接把八旗兵挖土的熟练度点满了。 挖城墙和挖土固然有不同之处,但也有相似之点。 城墙垮塌的那一刻,镇靖堡守将范次吾正在城墙垛口后面大口喘气。 紧接着脚下一晃,震动传来。 他右边不远处的城墙发生了垮塌。 百余名士兵跟着城墙一起摔在了地上。 不等哀嚎声响起,尘土便笼罩了附近的天空。 “大...大人,城墙塌了!”一个榆园士兵跌跌撞撞的跑到范次吾身边,用惊悚的语气说道。 “我看见了。”范次吾非常冷静。 “接下来怎么办?是战...还是降?”有人问。 “呵!”范次吾冷笑一声:“你们想降便降,老子反正不降。” “我不降!” “我也不降!” “我们都不降!” 附近的榆园军士兵虽然尚在恐惧之中,却并未表现出投降之意。 “那就战!”范次吾拿起长矛。 其他人也都捡起武器,看向已经坍塌的城墙。 不等尘埃落地,建奴士兵便踩着废墟攻了上来。 此时的榆园士兵尚未从城墙坍塌的震惊之中缓过神儿,和建奴对战之后一触即溃。 范次吾只能带领剩下的士兵进入城中的街道,准备巷战。 建奴士兵则顺着废墟爬入城中,打开城门将友军放了进来。 建奴骑兵纵马入城,开始搜寻残存的明军。 他们很快发现了明军踪迹,并组织兵马杀了过来。 范次吾的计划是步兵结阵,且战且退,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并杀伤敌人。 但是他没有巷战的经验,再加上事态紧急,排兵布阵时出现了问题。 他在大街上列阵,却忘了在旁边的院子布置兵马。 结果建奴进入旁边的院子,爬上院墙朝他们放箭。 在损失数十人后,范次吾带着伤跑到了存放军粮的仓库里。 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院子。 院墙又厚又高,暂时挡住了建奴的追击。 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范次吾闭着眼缓缓说道:“来人,把这些粮食全都放火烧了。” 没有人反对他的命令。 他们自知是必死的局面。 如果不把粮食烧毁,这些存粮将落入建奴手中。 几个榆园士兵拿出仅存的手雷,砸开后将火药撒到粮食上,用火石点燃。 呼的一声,火药冒出烈焰和浓烟。 干燥的粮食被点燃,开始缓慢燃烧。 砰的一声。 仓库大门被建奴用木头撞开,四周的院墙上也出现了数不清的建奴士兵。 他们穿过大门翻过院墙,来到院子之中。 “投降不杀!”正白旗的苏拜大喊。 “杀建奴,复辽东!”范次吾冷声回应。 苏拜还想再劝的时候发现后面的粮食正在呼呼的冒黑烟。 “快,粮食着了!把他们全都杀了,给粮食灭火!”苏拜焦急大喊。 现在火势还不大,被点燃的粮食也不多。 只要把燃烧的粮食和其他粮食分开,就能扑灭火势。 多耽误一会,火势失控的几率就会增加一分。 周围的建奴士兵十分清楚这个道理,他们立刻拔刀冲上去和榆园士兵肉搏。 现场残存的榆园士兵只有不到两百人。 他们组成了一道高大的人墙,将建奴挡在外面。 刀光闪烁,鲜血喷涌。 铁锤挥舞,骨骼碎裂。 起初双方还有攻有防,尽可能不让自己受伤。 随着火势加剧,建奴士兵开始拼命。 他们无视明军劈过来的武器,只求和对方同归于尽。 在这种打法下,明军很快损失大半。 剩下的人身上也都带了伤,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范次吾身中五刀三箭,右手长矛拄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八旗兵何在?”苏拜甩掉手上的血迹对着周围大吼。 “在!”无数八旗兵用吼声回应。 “杀!”苏拜的命令简单干脆。 “杀!”无数八旗兵拿着武器冲了上来。 范次吾双手紧握长矛,奋力向前刺出并念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附近的榆园士兵先是一怔,随后跟着大声念了起来:“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这些榆园士兵都来自山东。 他们很多人都没读过书,却能随口说出一些大道理。 一个榆园士兵被八旗兵砍中脖子的同时,手中腰刀也刺进了对方的腹部。 在死亡前,他口中仍然念念有词:“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另一个榆园士兵用头盔砸死一个敌人,随后捡起武器再次加入战斗:“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眨眼间,双方士兵倒下一片,鲜血染红了粮仓。 轰隆隆的脚步声中,又有无数八旗兵冲了进来。 此时浓烟弥漫,视线开始受阻。 但双方没有停手,而是继续死战。 范次吾重重地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后再次挥舞长矛。 他每向前扎一下就说一句。 说着说着,声音消失不见。 紧接着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不知过了多久。 粮仓内没有了人的声音,只有粮食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在外面看去,整座粮仓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多尔衮如愿以偿的攻下了镇靖堡。 但是他没从这里得到一个降兵,更没有获得一粒粮食。 只得到了伤亡数百的数字,以及一片狼藉。 镇靖堡之战让多尔衮意识到,他遇到了一堆硬茬子。 第1037章 李定国的抉择 “报!”探马来到李定国身边:“镇靖堡方向有浓烟升起,应该是城中燃起了大火,烧了很久尚未熄灭。” “再探再报!”李定国面带悲伤地说道。 他虽然不清楚城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根据浓烟的高度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除了粮食,还有什么东西能燃烧这么久? 观察了一会后,由于天色渐晚他只能暂时后退到镇安堡一带扎营。 入夜时,探马再次来报:平辽总督王永吉已率部克复辽阳,即将杀向建奴的“都城”沈阳。 得到这个消息后,李定国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总督大人即将兵临沈阳,攻打建奴的‘都城’。只要攻下沈阳,建奴便失去了大势,二哥为何还愁眉不展?”刘文秀问道。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是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何?” 李定国解释道:“总督大人既已兵临沈阳城下,必然要抱有不破沈阳誓不还的决心。除非整个辽西全部沦陷,否则总督大人绝不会回师。” “也就是说...咱们要孤军对抗建奴主力了?”刘文秀皱着眉问。 “差不多吧,目前就是这个形势。”李定国点头,“现在双方都在赌!建奴赌他们率先拿下辽西,总督大人赌我军率先攻破沈阳。” “建奴兵力比我军多,咱们该如何应对?” “还没想好,明天打一场就知道了。”李定国说道。 次日清晨。 不等李定国主动出击,多尔衮率部抵达了广宁北面的镇安堡(今黑山县韦城子村一带)。 广宁附近的地形并非一马平川。 其中西面是山地,东面是平原和洼地。 北面是山地丘陵以及平原洼地的混合体,很是复杂。 镇安堡西北和东南方向各有一座山,山上有烽火台。 两军在狼烟的陪伴下,列阵对垒。 “今天怎么打?”多尔衮看向洪承畴。 多尔衮虽然不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是他清楚如何辨别洪承畴是否有指挥才能。 能打赢李定国,就证明洪承畴有本事。 洪承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对着多尔衮深施一礼并说道:“请王爷先派出小股部队试探进攻,臣要看一看李定国麾下士兵的真正战力。” “可以,”多尔衮按照洪承畴的要求,派出了五百骑兵进入战场。 李定国自知己方骑兵很难在正面击退建奴。 于是派出了三百步兵外加两百骑兵,试图以步骑配合作战的方式取得胜利。 建奴骑兵里面有一部分是骑马的步兵。 他们进入战场后便下马列阵。 双方都是重甲步兵在前,步弓手或火器手在后。 骑兵护住两翼。 列阵完成后,双方开始对攻。 建奴骑兵率先出动。 他们分别攻向明军左右两翼的骑兵。 明军骑兵很快不敌,被迫退到了步兵军阵后方。 建奴骑兵开始袭扰牵制明军步兵。 与此同时,建奴步兵发动了进攻。 他们先是匀速进入战场。 等进入明军鸟铳射程后,不顾阵型的完整快速向前奔跑。 直至明军进入他们的步弓手射程之内。 由于明军步兵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建奴骑兵吸引,再加上建奴跑的足够快。 所以明军的鸟铳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有限。 明军骑兵见状重整阵型,与建奴骑兵复战。 结果不敌,再次退到了步兵后方。 明军步兵三面受敌,很快不支开始败退。 骑兵见状也只能跟着逃跑。 建奴骑兵在后面追击。 明军骑兵跑得快,没有受到多少损失。 步兵就比较惨了。 在建奴骑兵的追击下损失连连,若不是与主力军阵相距近的话,甚至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即便这样。 李定国清点之后发现,这次小规模的战斗他至少伤亡近百人。 看着德胜而归的八旗兵,洪承畴心里已经想好了作战计划。 他对着多尔衮说道:“王爷,臣以为应该分兵。” “分兵?”多尔衮眼珠围着眼眶转了一圈后问:“请洪先生详细说一说。” 洪承畴催马向前一小步,指着李定国的军阵说道:“我观明军军阵虽严,但战力不如八旗兵强悍。既然如此,不如分兵作战。” “李定国兵马不过两万,而我军有三万之众!只需要用同样的兵力与李定国主力对峙即可,剩下的兵马可以趁机去攻附近的其他堡垒。” “李定国若分兵去救,王爷就攻其主力军阵。李定国若坐视不管,那些堡垒将落入我军之手。” 多尔衮想了想问道:“这里地形狭窄,无法看到明军后方的情况,如何判断李定国是否分兵?” 洪承畴笑了笑:“王爷只需佯攻其军阵就能迫使李定国不敢分兵!” “此计甚妙!”多尔衮大笑着下达了命令。 军令下达后,五千兵马攻向花儿营。 五千兵马攻向魏家岭关。 剩下的两万兵马留在原地等了一个时辰,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向李定国主力军阵发起了佯攻。 多尔衮自知兵力占优,为什么不主动和李定国正面决战?而是选择佯攻? 还有。 李定国为什么敢在明知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挥师北上和建奴对阵? 因为李定国有大量火炮。 之前的战斗他确实败了。 但事出有因。 小规模的战斗很难出动火炮,尤其是重型火炮。 军阵人数越少,移动速度和转向速度就越快。 这边刚把火炮固定好,对方却横向移动了。 炮兵不得不调整炮口方向甚至移动火炮。 连续调整两三次,炮兵的体力就会出现问题,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但是大军团作战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战场上站满了人,火炮炮口只需要瞄准前方就行。 多尔衮深谙此理。 他不是不想和李定国决战,而是不想和李定国麾下步兵正面决战。 他的计划是先击溃李定国麾下骑兵。 没有骑兵的掩护,步兵只能撤退。 轰隆—— 马蹄踩在地上,发出战鼓擂动的声音。 五千建奴骑兵分别攻向李定国左右两翼。 李定国为了保存骑兵的实力,将他们转移到了步兵后方。 建奴骑兵既没有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也没有后退。 而是对明军步兵展开了袭扰。 双方主力在镇安堡一带开始了对峙。 晌午时分。 李定国接到了急报。 “花儿营和魏家岭关各被数千建奴围困,请求支援!” 救还是不救? 李定国陷入了两难之中。 第1038章 李定国的对策 花儿营和魏家岭关请求李定国支援。 李定国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 若是分兵去救,他将无力抵挡多尔衮的进攻。 若是不分兵,花儿营和魏家岭关将重蹈镇靖堡的覆辙。 最好的结果是士兵全部战死,存粮和物资被大火焚毁。 但凡有人意志不坚定投降了建奴。 不但增加了建奴的兵力,城中的存粮也会成为建奴的补给。 对后续的战事影响非常大。 这是李定国自入辽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难题。 “总兵大人,我愿率一千精兵前去支援。”从未主动请缨的刘文秀开口说道。 他知道李定国遇到了大麻烦。 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帮忙。 一千兵马能解围吗? 根本不可能! 那刘文秀为什么还要主动请缨? 因为他要帮李定国脱罪。 这时候分兵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绝对不能分兵。 不分兵的结果就是花儿营和魏家岭失守。 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李定国必然有罪。 但是有他在就不一样了。 他主动请缨等于把责任扛到了自己身上。 到时候李定国虽然也会担责,但主要则是在他刘文秀这里。 李定国摇头:“这责任还轮不到你来担。” “那总不能坐视不管吧?”刘文秀表情有些悲伤,“范次吾刚刚战死!他的兄弟张七在花儿营,黄镇山在魏家岭关。如果不派兵去救,他们二人死都不会瞑目!” 李定国再次摇头,“他们都是大明的忠臣孝子,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要分兵?” “也不是,”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建奴军中有高人献策,咱们不能按照常规办法用兵。” “那该怎么办?”刘文秀一脸迷茫。 在他看来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坐视不管,二是分兵支援。 没有第三个选项。 李定国还能怎么办? 在他的注视下,李定国咬牙说道:“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弃守镇安堡,连夜分兵去往花儿营以及魏家岭关,接应守军出城。这里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们能坚持到明天!” “然后收缩防线,引诱建奴深入。” 当天傍晚。 李定国再次接到了探马的消息:日落前花儿营和魏家岭关杀声不止,炮声震天。 有杀声说明战斗还在继续,两座关城尚在明军手中。 于是李定国命麾下步兵携带所有辎重连夜退往广宁。 骑兵兵分三路。 一路由高文贵率领,去救花儿营的守军出城。 另一路由他自己率领,去救魏家岭关的守军出城。 最后一路留在镇安堡,伪装成主力尚在的假象。 他们会在建奴发起进攻前离开,并焚毁无法带走的旗帜帐篷等物资。 夜间行军对任何一支部队来说都是挑战。 好在明军时间充沛,再加上路途不是很远,所以走的很慢。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掉队甚至受伤死亡。 (伤亡原因有失足摔伤,野兽袭击,毒蛇毒虫咬伤等。东北毒蛇种类单一,主要为白眉蝮。) 行至半夜,他们抵达了指定位置并掩藏行踪原地休息。 天刚蒙蒙亮时,李定国率领五千骑兵突然冲向了魏家岭关。 建奴探马很快发现了李定国的踪迹,并第一时间返回营地向正白旗的苏拜汇报。 李定国紧紧跟在后面,不给对方多余的反应时间。 “报!”探马冲进苏拜的营帐,“启禀大人,明军杀过来了!” “明军?杀过来?”苏拜有些不屑地揉着眼睛说道:“城中士兵只有数百,且都是守兵。站在城墙上勉强有一战之力,下了城墙狗屁都不是,不必大呼小叫。” “不是城中守军,是城外的明军杀过来了!”探马焦急地大喊起来。 “城外?”苏拜立刻醒了盹,从地垫上弹起来并问道:“对方有多少兵马?” “不知道,”探马回答:“太多了,具体有多少兵马末将根本数不过来。” “领兵者何人?”苏拜开始用最快的速度穿甲胄。 “对方打着一面李字将旗!” “李字将旗?”苏拜有种不好地预感,“难道是李定国?” 他谁都不怕,就怕李定国。 因为对方不按套路用兵,且专杀八旗的高级将领。 迟疑间,李定国已经率部杀到了苏拜的营地外。 由于忙着攻城,所以苏拜营地外围的障碍并不是很多。 李定国清理这些障碍的时候,建奴值夜的士兵迎了上来。 双方开始缠斗。 这些值夜士兵一夜没睡,早已筋疲力尽。 在看到李定国的旗帜后更是毫无斗志,混战之后纷纷败退。 此时苏拜已经穿戴整齐并带兵来到了营地边缘。 “李定国总兵在此,还不速速下马投降?”明军一边战斗,一边大喊。 “果然是李定国!”苏拜大惊,“快去禀告睿亲王,就说我部遇袭,请求支援!” 大喊的同时,苏拜鼓起勇气向李定国发起了冲锋。 结果被李定国击退。 八旗兵战斗力确实强,但是他们被袭营了。 很多人甲胄还没穿好就被迫上马参战。 再加上军营混乱,消息无法上传下达。 败退也就在所难免了。 就在苏拜打算重新集结队伍进行第二次冲锋时,李定国已经杀入了营中。 “撤!”苏拜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现在走还来得及。 再晚一会必死无疑。 李定国没有追击,而是亲自来到了魏家岭关城下。 “李定国总兵有令,命你们立刻出城,随大军一起撤向广宁!”明军士兵大声高呼的同时,把李定国的手令绑在箭矢上射入城中。 魏家岭关守将黄镇山得到命令后焚毁城中粮草,出城与李定国汇合。 第1039章 打他们的脸 花儿营城外的建奴营地中。 降将李成栋正在睡觉。 他睡得很不踏实。 投降建奴后他虽然升了官涨了俸,看似得到了重用。 实际却没有。 因为他手底下的兵不但没有增加,还被多尔衮抽调了一些充入了正白旗。 他清楚没受重用的原因是投降之后未立尺寸之功。 于是他主动请缨带兵攻打花儿营城。 可惜首战进攻不畅,未能攻下花儿营。 半睡半醒间,他被慌乱的脚步声吵醒。 不等走进来的人说话,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并问道:“什么事?” “启禀大...大人,明军杀过来了。”冲进营帐的探马因为太过紧张,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李成栋大惊失色,立刻披甲并问道:“对方来了多少兵马?” “太多了,根本数不清。” 李成栋更加震惊:“数不清?难道来得是明军主力?可他们不是在镇安堡和睿亲王对峙吗?怎么会来这?” 回答他的不是探马的解释,而是漫山遍野的喊杀声。 等李成栋穿好甲胄冲出营帐时,高文贵已经率领骑兵攻到了营地之中。 李成栋又惊又气:“值夜的兵呢?他们都死哪儿去了?” 从他得知明军来袭到走出营帐的时间并不长。 他在营地外围布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 只要值夜的士兵能拼死抵抗,明军不可能这么快就冲入营地。 现在明军直接冲入营中,显然是值夜的士兵临阵脱逃了。 “跟老子一起冲上去,把他们杀退!”李成栋指挥兵马发起了反攻。 然而现实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好不容易集结起了千余兵马,结果两军刚一接触前排的士兵不是逃跑就是临阵投降。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成栋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内心了。 他麾下兵马虽然有很多都是流贼出身,但个个都是百战精锐。 和任何人都有一战之力。 哪怕对方都是大明边军精锐,他的兵也不可能败的这么快。 眨眼间,明军已经杀到了他前方不远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大明国旗和一面高字将旗。 “高?”李成栋猜测道:“必然是李定国麾下的高文贵!” 就在李成栋打算亲自带队冲锋的时候,空中出现了另一面旗帜。 李成栋定睛细看,发现旗帜上面的写了一个大大的杰字。 “杰?”李成栋先是一愣,射出手中箭矢后问身边的参将:“百家姓里还有杰这个姓氏吗?” “大...大人,这好像不是姓氏。”他身边的参将哆哆嗦嗦地回答。 “不是姓氏是什么?”李成栋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 “应该是名字。”他身边的参将说话的时候抓紧了战马的缰绳,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名字?”李成栋停止射箭的动作边想边说:“李杰?王杰?还是高...” 李成栋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让他心生畏惧的名字:高杰! 高杰是他的前领导。 生性残忍,手段毒辣。 他不但害死了高杰的外甥,还带着高杰的精锐部队转投了建奴。 要是被高杰抓住,后果可想而知。 不对啊! 高杰不是在蓟州摆边防备那里的蒙古人吗? 什么时候入辽了? 疑惑间,明军距离他越来越近。 除了能听到马蹄声,武器碰撞声,喊杀声外。 他还隐约听到对面的明军在大喊:“徐州总兵高杰在此,投降不杀!” 他麾下兵马大部分都是高杰训练出来的。 在他们眼里,高杰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除了一部分人心甘情愿的跟着李成栋投降外,剩下的人根本没得选。 都是被大军裹挟着向建奴投降。 现在听闻高杰就在现场,很多人立刻停止战斗原地投降。 李成栋大怒,带着数百亲信重新集结兵马。 对于那些不愿意继续战斗的人,他毫不犹豫地下了死手。 在连续砍杀近十人后,有一部分士兵被迫拿起武器重新战斗。 一部人纵马离开,选择逃跑, 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脱离李成栋的队伍,高举双手跑向明军军阵。 一时间营地大乱。 李成栋又尝试了一下,结果还是无法收拢队伍。 再加上明军离他越来越近,情急之下他只能转身逃跑。 高文贵带着降兵来到花儿营城外,用公文叩开了城门。 城中守军不敢久留,把能随身携带的物资全都带走。 带不走的一把火烧毁。 ...... 镇安堡城北。 多尔衮正在和范文程,洪承畴商议。 他率先说道:“探马说明军营中虽有兵马出没,却没有按时升起炊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臣以为此乃李贼的疑兵之计!”范文程断言道:“他自知正面不敌我军,又无法主动退兵,只能使用此计拖延时间。” 多尔衮看向洪承畴:“洪先生怎么看?” “臣的意思和范先生差不多,”洪承畴客客气气的说道:“这是虚假的空城计!李定国怕我军强攻,只能出此下策迷惑我军,使我军不敢贸然进攻。” “嗯,”有了两位谋士的保证后,多尔衮放心地点头,“拙劣的李定国肯定想不到,本王今日就能攻下魏家岭关和花儿营城。到时候三路并进,本王正面牵制,苏拜攻其侧翼,李成栋断其后路!” “别说李定国了,就是王永吉来了也得败!” “王爷英明神武!”范文程和洪承畴同时恭维起来。 就在他二人打算继续恭维的时候,探马快步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王爷,苏拜将军亲自派人送信说他遭遇明军主力偷袭,被迫从魏家岭管撤退。” “嗯?”多尔衮先是皱眉,随后破口大骂:“放他娘的狗屁!明军主力正与本王对峙呢,如何偷袭他?” 在多尔衮看来,这绝对是苏拜为了掩盖攻城不顺而编造的谎言。 “王爷息怒。”范文程站起来说道:“苏拜没必要撒谎!” “不能啊!”多尔衮更加疑惑,“明军主力就在本王面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魏家岭关呢?” “王爷不必猜测,现在一试便知!”洪承畴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都有些尴尬. 毕竟他们刚刚都猜测李定国的主力就在眼前,哪儿也没去。 如果李定国的主力真的去了魏家岭关。 无异于打了他们两个的脸。 第1040章 卧龙凤雏 为了搞清楚李定国的主力到底在不在营中。 多尔衮开始集结兵马,准备进攻。 正在集结的时候,探马再次传来消息:花儿营城外的李成栋遭到明军主力偷袭,战况不明。 “快,”多尔衮这次终于慌了,“快向明军营地发起进攻。” 战鼓雷动,马蹄滚滚。 数不清的建奴骑兵杀向了李定国的营地。 李定国昨晚就撤走了。 留在营中的明军骑兵见状立刻开始放火。 帐篷和旗帜等物品本就易燃,再加上又被明军提前泼了火油,洒了火药。 他们所到之处,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确定没有遗漏后才从容撤离。 多尔衮杀到明军营地附近时,已是一片火海。 范文程和洪承畴二人面色铁青。 打脸,太打脸了。 刚才两人信誓旦旦说这是李定国的疑兵之计和虚假的空城计。 结果却是人去营空! 妥妥的真空城计! 多尔衮的脸色更难看。 本以为两个谋士能帮他避开错误的答案。 没想到两人都避开了正确的答案。 他不得不怀疑范,洪二人的真实水平。 就在多尔衮一脸难堪时,探马绕过起火的营地来到了镇安堡城外。 城墙上空空如也,看不到守军的踪迹。 抵近侦查后发现有一面城门打开,进城搜索一番后同样没找到明军的踪迹。 显然也已人去城空。 当探马把这个消息告诉多尔衮时,他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洪承畴焦急地提醒道:“王爷,既然李定国主力不在这里,那么必然在魏家岭关和花儿营一带。请王爷立刻出兵,找到李定国的主力与之正面决战。” “臣附议,李定国此举就是为了避免与我军正面交战,请王爷马上发兵!”范文程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对,”多尔衮一拍脑门:“两位先生不愧是本王的卧龙凤雏,能在关键时刻提醒本王。” 范文程和洪承畴老脸一红,同时低下了头。 多尔衮开始发号施令。 他将兵马一分为三。 一部分人进驻镇安堡,防止李定国去而复返。 另外两队兵马分别杀向魏家岭关和花儿营城。 行至半路,多尔衮率先遇到了败退的苏拜。 苏拜所部伤亡不大,但一个个面带惧色,毫无斗志。 他们被李定国打怕了。 收拢苏拜的溃兵后,多尔衮率领大军来到了魏家岭关。 魏家岭关外空空如也看不到一个士兵的影子,只看到了尚未熄灭的火焰和升腾的黑烟。 派兵进城搜索,城中情况和城外一致。 物资全部被烧,只留下一地狼藉。 多尔衮正要发怒,遇到了溃逃的李成栋。 “你...你怎么也败了?”多尔衮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安慰。 “王爷救命啊!”李成栋声泪俱下,“末将昨天攻了一天的城,今天准备再次攻城时遭到了高杰的偷袭。末将手下的这些兵有不少高杰的亲信,他们看到高杰后立刻倒戈反攻末将。” “若不是末将跑得快,早就被高杰生擒活捉扒皮抽筋了!” “高杰?”多尔衮脑子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攻击你的难道不是李定国吗?” “不是他,是高杰!”李成栋一口咬死道。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高杰,但是看到了写有高杰名字的旗帜。 麾下士兵也因此发生了骚乱。 如果不把这件事咬死,此次兵败的主要责任将落到他的头上。 “高杰什么时候来的?”多尔衮问。 “末将也不知道,反正他来了。” “等等,让本王捋一捋!”多尔衮右手放在头顶上,开始思考起来。 他在想... 高杰到底来没来? 范文程和洪承畴跟着一起思考。 片刻后洪承畴首先说道:“王爷,李成栋遇到的不是高杰。” “理由呢?”多尔衮问。 洪承畴快速说道:“高杰麾下有数万兵马!如果真是高杰,李定国就没必要从镇安堡撤退了。完全可以与高杰合兵,然后与王爷进行决战。” “洪先生言之有理!”多尔衮也松了口气。 他怒视着李成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要气死本王!” “王爷饶命!”李成栋跪地求饶,“高杰的旗帜出现的太突然了,很多士兵都说看到了高杰本人,臣不得不信啊,尤其是那些...”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洪承畴打断了李成栋的话,“快在前面带路,马上杀回花儿营。” 李成栋看向多尔衮,得到同意后起身上马带路杀了回去。 当他们来到花儿营城外时,看到了和魏家岭关一样的场景:火焰,黑烟以及一地狼藉。 多尔衮很生气,却没有任何办法。 大军连续奔波已经疲惫,他只能命大军原地休息。 “两位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多尔衮坐在草地上问范、洪二人。 范文程看向洪承畴时,发现洪承畴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向他。 他们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回答? 已经被打过脸了,如果说错了再次被打脸... 他们二人将颜面尽失。 见二人不说话,多尔衮很不高兴:“两位先生难道忘了自己初衷?” “臣不敢。”二人同时低头。 “那范先生先说吧!”多尔衮开始点名。 范文程想了想:“臣以为可以按照之前的计划向南推进,逼迫李定国与咱们决战。只能击溃了李定国,广宁、松锦一带将再无明军能挡住王爷进攻的步伐,到时候王永吉必然要回师救援。” “洪先生呢?”多尔衮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在大明朝廷担任过多年的督师。 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他对着多尔衮施礼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既不是南下,也不是和李定国决战。” “那是什么?”多尔衮问。 洪承畴皱着眉说道:“应该是找到李定国的踪迹!” 第1041章 谋士献策 “找到李定国的踪迹?”多尔衮有些费解的看向洪承畴,“洪先生此言何意?” “回王爷,臣刚才那句话没有隐喻,只有字面意思。”洪承畴回答。 多尔衮更加诧异,“李定国就在这附近,还寻找踪迹吗?” 洪承畴认真解释起来:“李定国先是从镇安堡撤兵,然后分兵偷袭了魏家岭关和花儿营城外的八旗兵。再然后...就没有了他的消息。如果臣没猜错的话,他已经藏起来了。” “藏起来?他麾下除了数万兵马,还有大量火炮,就算藏能藏到哪儿去?”多尔衮抓了下脑袋上的辫子:“更何况藏起来也没有意义啊!本王要攻打王永吉的后方,断其粮道。如果李定国藏起来不出战,本王正好可以随心所欲。” “哎!”洪承畴叹了口气,“有没有意义王爷马上就知道了。” 多尔衮不明所以,只能带着兵马南下。 魏家岭关南边是镇边堡,再往南是正安堡。 这两座城堡早已空空如也,多尔衮虽然兵不血刃占领了城池,但一粒粮食都没有得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南下。 过了正安堡是广宁城。 多尔衮的大军在广宁城东北二十里,沿着西沙河扎营。 扎营之后,范文程和洪承畴主动来到多尔衮面前。 “一路至此,王爷是否察觉到了异样?”洪承畴率先问道。 “有异样,”多尔衮点头,紧锁眉头:“路上一个百姓也没遇到,一粒粮食也没抢到!” “王爷看到的情况,也是臣担心之处。”范文程说道:“明军收缩兵力防守的同时,还进行了坚壁清野。所以接下来我军无法通过战斗获得粮食和补给,进而将会面临一个大问题。” “粮道!”洪承畴替范文程说出了答案。 多尔衮听完之后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在出兵前,他做了两手计划。 如果李定国迎战。 他就以优势兵力从正面击溃李定国,取得胜利后继续南下窥伺松锦。 如果李定国不迎战。 他就绕过广宁南下劫掠,以战养战的同时断掉王永吉的粮道,迫使王永吉回师。 现在李定国坚壁清野,他无法以战养战。 只能建立粮道,运输粮草。 这可是件天大的麻烦事! 其实李定国能实施坚壁清野,八旗兵功不可没。 坚壁清野不是想实施就能实施的。 尤其是在中原那种人口稠密,城池林立的地方。 人口太多,城池容纳不下。 城池多官员也多。 每个官员的能力和执行力不同。 有人严格执行,有人马马虎虎应对。 最后的结果就是坚壁清不彻底,给了敌人以战养战的机会。 辽东与中原情况不同。 这里人口本就相对稀少。 在经历过努尔哈赤的杀穷鬼和杀富户后,辽东百姓数量骤减。 皇太极继位后又搞出了食人粮。 (皇太极入关劫掠百姓到辽东给建奴种地,收获粮食后为了节省粮食,大肆屠杀种地的百姓,省下来的粮食又称食人粮。百姓不够了继续入关劫掠,周而复始。) 八旗兵上一次入关劫掠已经是七年之前。 这期间他们为了节省粮食又杀了不少百姓。 辽东百姓已经十不存一。 反观明军入辽后军纪严明,平买平卖。 所以当李定国下达了坚壁清野的消息后,百姓们立刻带着全部家当跑到了附近的城池。 不愿意进城的也逃入深山避难。 多尔衮找不到百姓的踪迹,也就无法从他们身上抢到粮食,更没办法以战养战。 对于军队来说,有没有粮道完全是两个概念。 有粮道的军队就像一条被铁链拴着的狗。 无论多么凶猛,都只能在铁链长度范围内活动。 想增加活动范围需要主人增加铁链长度(延长粮道)。 没有粮道的军队就像一头狼。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神出鬼没,无拘无束。 “粮道确实是个天大问题啊!”多尔衮不得不再次紧皱眉头。 由于经常皱眉,他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深深的皱纹,倍显苍老之态。 “报!”探马突然来到营帐内汇报:“明军炮兵撤退时留下了非常深的车辙,骑兵也留下了大量的马蹄印。末将顺着这些踪迹一路寻到了广宁城下,本想详细查探,结果被明军探马逼退。” “也就是说,李定国的主力撤回了广宁?”多尔衮问。 “末将只是顺着踪迹一路寻到了广宁城,其他的不敢猜测。”探马回答。 “退下吧。” “是,”探马转身离开。 多尔衮看向范、洪二人:“两位先生,有何良策?” 洪承畴和范文程对视一眼后沉默些许,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我军现在的粮道是从开原到蒙古草原,然后再从蒙古草原运到这里。粮道已经足够长了,继续延长的话根本不现实。” “没有粮道就没法进攻,洪先生的意思是不进攻了?”多尔衮有些不高兴地问。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在不延长粮道的前提下进攻。” 废话! 多尔衮心中暗骂了一句。 他何尝不想这么做? 可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除非主动进攻广宁城。 可是这更不现实。 李定国麾下兵马两万,他只有不到三万。 多出来的兵马在野战时优势非常大。 但要是攻打城池尤其是易守难攻的广宁城,这点优势将荡然无存。 更何况李定国麾下步兵有大量火炮,妥妥的守城利器! 洪承畴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多尔衮有些失望的将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满怀期待地放到了范文程身上,“范先生呢?” 范文程想了想:“臣以为既不能延长粮道,也不能在广宁僵持。毕竟李定国粮草充足,他能坚守两三个月甚至半年,而辽阳和盛京能不能坚持那么久就不好说了。” 多尔衮很是无语:“两位先生说了这么多大道理,却没说一条有用的良策,难道两位已经江郎才尽了吗?” 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位谋士再次对视一眼,刚要开口说话时被多尔衮打断:“两位先别说,写在手上同时展示给本王看,如何?” “就依王爷之计。”二人按照多尔衮的要求,用笔在左手上刷刷点点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二人并排站在多尔衮面前,伸出了左手。 多尔衮定睛看去,发现他们两人左手上都写分兵二字。 第1042章 分兵 “分兵?怎么分?”见范文程和洪承畴同时献策,多尔衮顿时来了精神。 “洪某之策登不上大雅之台,请范先生给王爷讲一讲吧!”洪承畴开始谦让。 “不,还是洪先生来讲吧。”范文程也客套起来。 “两位先生都写下来,本王一起看。”多尔衮心情大好道。 范文程和洪承畴拿起之前写字的笔,各自伏在桌边开始书写。 两人几乎同时写完,也同时将写着字的纸交到了多尔衮手里。 多尔衮左右手各拿一张纸,同时看了起来。 范文程和洪承畴的计划可以说一模一样。 他们将多尔衮麾下近三万大军一分为二。 其中两万兵马在广宁城外扎营,牵制城中的李定国主力。 剩下的近一万兵马绕过广宁城,先是攻取广宁附近的中安堡,镇宁堡,龙湾城。 如果城中有守军,那么必然有存粮。 可以用攻取镇靖堡的方式攻下这些城池,以战养战。 如果这些城池没有守军,那么就快速南下。 先攻取沿途驿站,断掉王永吉的驿道。 再攻取附近堡垒,断掉王永吉粮道,顺便以战养战。 看到这,多尔衮抬起头问:“广宁附近的城堡已经空空如也,南边的堡垒如果也是这种情况...将如何以战养战?” “不会的,”洪承畴直接说道:“臣曾经在明廷担任过总督,对粮道非常了解。” “粮道附近城堡存在的意义有两个,一是给粮道提供预警,二是给运粮队提供临时保护。” “就算李定国其他城堡的守堡兵全都撤走了,粮道附近的守堡兵也不会动,否则无异于自毁粮道!” 听完洪承畴的分析,多尔衮点头继续往下看。 粮道被断后,王永吉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回师救援,二是命李定国打通粮道。 若王永吉回师,辽阳盛京之围自解。 若是命李定国打通粮道,多尔衮与李定国决战的机会也就来了。 见多尔衮已经看完了纸上的内容,范文程开始补充道:“除了纸上写的内容,臣还有一些话要说。” “范先生请讲!”多尔衮眉开眼笑道。 在此之前,他看不到任何打胜仗的希望。 看完两张纸上的内容后,他恨不得立刻分兵,打一仗打胜仗。 范文程说道:“王爷分兵之后需要密切关注广宁城的情况!如果李定国分兵南下支援,那么王爷也得分兵支援,否则南下的一万大军将有危险。” “这是自然。”多尔衮点头,“还有吗?” “有,”范文程继续说道:“为了把王永吉后方的局势彻底搞乱,南下的一万大军在断掉驿道和粮道后,可以在大凌河堡,松山和锦州三座城池里面挑选一座城池进行围困。” “据细作说,这些城池原本都有数千兵马镇守。随着战线的前移,王永吉从中抽调了不少兵马。” “剩下的兵马如果不够多的话,被八旗兵攻陷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了,到时候不一定非得攻城,也可以把支援明军吸引过去围点打援。” “好,范先生的提议非常好!”多尔衮毫不吝啬地说着赞美之词,“不愧是本王的卧龙!” 洪承畴见范文程收到夸奖而自己却没有,心中有点酸酸的感觉。 他琢磨了一会后提议道:“王爷,臣也有一些话要说。” “哦?”多尔衮故意流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洪先生想说什么?” 洪承畴认真说道:“臣分析了李定国入辽以来的打仗的经过以及用兵风格,发现他仰仗有三。” “第一是善于伪装冒充,尤其是冒充八旗兵。请王爷和麾下主要将领约定一些口头的暗语,遭遇时不但要检查印绶,还要对上暗号。” “第二是经常故意败退,诱敌深入,以伏兵取胜。请王爷告诉麾下将领,遇到李定国败退时不要贪功冒进,更不要贸然追击,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第三是他喜欢长途奔袭...请王爷告诉手下的将领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派出大量探马侦查周围的情况,防止被李定国偷袭。” 洪承畴每说一句话,多尔衮就认认真真的点一次头。 这不仅是对洪承畴的尊重,更是对洪承畴观点的认可。 洪承畴分析的有理有据,他没道理不信。 其实就算不认可洪承畴的观点,多尔衮也不会表现出来。 有时候说对了不一定有真本事,说错了也不一定没本事。 毕竟洪承畴曾经担任过明廷的四省总督以及平辽总督,本事肯定是有的。 等洪承畴说完之后,多尔衮起身来到洪承畴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洪先生的话句句在理,如醍醐灌顶让本王受益匪浅,不愧是本王的凤雏!” “王爷过誉了,这只是臣的片面之词,李定国不一定是这种人。”洪承畴客气道。 “八九不离十!”多尔衮对着洪承畴深施一礼:“本王替皇上,替大清谢过洪先生。” “王爷礼贤下士,臣感激涕零。”洪承畴激动地眼眶有些湿润。 多尔衮又和范,洪二人客套了一会,随后召集众将按照计划发号施令,调派兵马。 ...... 广宁城。 李定国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地图面前,分析建奴接下来的举动。 刘文秀和高文贵站在他左手边。 任七,张七,梁敏,黄镇山等一众榆园军首领站在他右手边。 “你们说,建奴接下来会干什么?”李定国头也不抬的问。 “末将以为他们会南下袭扰平辽大军的粮道!”刘文秀一针见血道。 高文贵摇头:“我军已经坚壁清野,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获得粮草补给,如果南下需要延长粮道。而我军就在这里,到时候他们的粮道将暴露在我军面前!” 李定国抬起头:“如果我是多尔衮的话,会选择分兵!” 第1043章 断粮道 “分兵?”刘文秀和高文贵同时看向李定国,并异口同声地问:“怎么分兵?”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我是多尔衮的话,会让主力牵制我军主力。剩下的全部南下,攻取平辽大军粮道附近的城堡,断粮道和驿道,同时以战养战。” “建奴会知道我军的粮道??”刘文秀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李定国冷笑一声:“先不提平辽大军里面有没有建奴细作,要知道洪承畴已经投降了建奴。他曾经担任过蓟辽总督,对大军后勤补给这块了如指掌。” “适合运粮的道路就那么几条,沿途的城堡也就那么几座。如果他记性不是很差的话,这些信息都会记得!” 刘文秀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麻烦从何而来?”高文贵问。 刘文秀开始解释:“咱们若是南下支援,会遭到多尔衮的全力攻击。我军现在的兵力无法在正面和多尔衮抗衡,到时候轻则损兵折将,重则伤亡殆尽。” “如果不支援,平辽大军的粮道和驿道会因此中断。平辽大军若是因此败退,最后所有的责任都会落到咱们身上。朝廷追究起来,性命难保!” “这...”高文贵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刘文秀看向李定国,轻声问到:“二哥,如果建奴真的分兵,咱们该如何应对?” 李定国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选择了沉默。 这件事非常棘手。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支援或者不支援。 可是无论他选择哪个选项,都是风险远远大于收益。 都说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 可是到了他这,两害相权一个比一个重。 想了很久,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看向身后的众人。 他的目光从刘文秀,高文贵,任七,张七,梁敏,黄镇山等人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巨幅地图。 “二哥,有主意了?”刘文秀急忙询问。 “嗯,”李定国点点头,“办法倒是有了,只不过我还在考虑这个办法的弊端大不大。” “那你先告诉我,如果建奴真的分兵南下,咱们是否支援!”刘文秀问。 “支援!”李定国回答的非常坚决,“不但要支援,而且要全力支援。我要通过这场仗让建奴见识一下,大明官军真正的战力。” 七月二十八清晨。 多尔衮按照原定计划分出一万兵马,在正白旗汉军旗主石廷柱的率领下绕过广宁城,向南快速行军。 石廷柱原本为大明广宁守备。 天启二年,努尔哈赤率兵攻打广宁。 时任辽东巡抚王化贞与时任辽东经略熊廷弼不合,最终丢掉了广宁。 王化贞逃回了关内,而石廷柱跟随其他人一起投降了建奴,并被授予了世职。 此人性多谋略,遇事明敏。 历史上的他屡立战功,深受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以及福临的信任。 先后被授予昂邦章京,固山额真,镇海将军,一等伯等职位和爵位。 按理说此战极为重要,多尔衮应该派满人担任主将。 但多尔衮认真思考后没那么做。 原因有三。 首先石廷柱确实有能力,由他带兵出征多尔衮相对比较放心。 其次大清每况日下,八旗内部也出现了各种矛盾。 汉八旗作为八旗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想办法拉拢。 重用石廷柱对稳固汉八旗的忠心非常重要。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石廷柱是正白旗的人。 多尔衮对这场仗信心十足。 秉承着肉要烂在锅里的想法,石廷柱成了不二人选。 近一万大军带着七天的口粮,顺着西沙河南下,进犯大明在辽东重要的驿站之一:盘山驿。 石廷柱前脚刚离开,广宁城中的李定国就得到了消息。 他在广宁附近布置了大量的探马和夜不收。 对建奴的动向了如指掌。 中军帐内,高文贵请命道:“建奴已经分兵,请总兵大人下令吧!” 李定国没说话,面带犹豫之色。 他接下来的话会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必须慎重。 “总兵大人下令吧!”刘文秀劝道。 “请总兵大人下令!”榆园军的首领们纷纷说道。 “好!”李定国站起身开始下达军令。 ...... 七月二十八午后,正白旗汉军旗主石廷柱率兵抵达了盘山驿附近。 与关内的驿站不同。 大明朝廷在辽东设置的驿站周围,大部分都又宽又高的土墙。 这些土墙既能防御野兽的偷袭,也能抵御小股敌人的攻击。 盘山驿的驿丞很快知道了建奴来犯的消息。 他一边派人给王永吉和李定国送信,一边收拾行李准备随时跑路。 驿站的土墙只能对付小股敌人,挡不住一万大军! 由于在建奴兵峰抵达前未能等来援军。 驿丞只能把带不走的物资全都烧毁,然后带着人员和牛马撤向广宁南面的闾阳驿。 石廷柱扑了个空。 不过他没有气馁,反而斗志昂扬。 短暂停留后他带兵继续向南,杀向了位于明军粮道上的西平堡。 次日清晨,大军兵临西平堡城下。 堡中守军只有六百。 他们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坚持了不到一天才被攻陷。 除了极少数守军投降外,大部分守军全都战死。 堡中粮草全被石廷柱搜刮干净,成了他的补给。 接下来,他把目光放到了西平堡东南方向的平洋桥堡。 这座城堡也位于明军的粮道上。 石廷柱故技重施,耗时不到一天攻陷了这座城堡。 七月三十傍晚。 石廷柱守在地图旁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进攻方向。 左边是闾阳驿,右边是沙岭驿。 虽然进攻驿站大概率不会有收获,但消息传出去后对明军尤其是平辽大军来说将是致命的。 “向左还是向右呢?”石廷柱犯了选择困难症。 “报!” 就在石廷柱犯难的时候,探马忽然冲了进来:“西北二十里发现明军骑兵踪迹。” 石廷柱立刻站起来问:“对方有多少兵马?打的什么旗帜?” 第1044章 进攻\/撤退 “这支明军骑兵数量不多,只有区区数百骑。打着一面大明国旗,没有其他旗帜。” “数百打着大明国旗的骑兵?”石廷柱第一反应是有诈。 现在他已经断了明军的粮道。 王永吉和李定国知道后必定来救。 按照距离推算,最先抵达的肯定是李定国的兵马。 李定国就算不派主力来救,至少也应该派出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来才行。 只派了区区数百骑是几个意思? 是瞧不起人? 还是自知不敌,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一点人意思意思? 石廷柱越想越懵逼。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石廷柱说完之后对着其他将领下令:“立刻派出大量探马,务必找到明军大部队的踪迹!” 在他看来这数百骑只是李定国的探马。 李定国的主力肯定藏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睿亲王多尔滚一直在密切观察着广宁城。 李定国麾下有数万兵马。 如果李定国率领主力南下,睿亲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并派人向他发出预警。 可截止到现在,他什么预警消息也没收到。 是李定国的主力没有南下,导致睿亲王没发出预警消息? 还是说睿亲王发出了消息,由于种种原因自己却没收到? 石廷柱第一次感受到打高端局的压力。 他越琢磨心里越没底,无奈之余只能收缩兵力加强侦查,并派人与多尔衮核实情况。 石廷柱懵逼的同时,多尔衮也在懵逼。 因为石廷柱南下的第二天,李定国忽然率领主力离开广宁城来到了西沙河边。 是的。 李定国既没有南下支援,也没有怯敌畏战。 而是选择了全军出击。 多尔衮骑在马上,不停地用千里眼观察河对岸的情况。 在他的视野里。 明军无数明军士兵正在列阵,摆出了一副要决战的姿态。 “这不对吧?”多尔衮很是意外,他对着身边范文程和洪承畴说道:“李定国为什么不去救粮道,反而要和咱们决战?” “这...”范文程沉吟许久:“如果李定国有必胜的把握,先和咱们决战,然后再南下救援粮道确实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他没有这个实力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败了,明军广宁,松锦等地将尽数落入我大清之手。” “这太不对劲了!” “范先生所言极是,这确实很不对劲!”洪承畴也跟着说道,“不过兵者诡道也!李定国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目的,请王爷命令各部打起精神,不给李定国可乘之机。” “嗯,”多尔衮点头下达了让各部小心谨慎的命令。 此时明军已经列阵完成。 他们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在西沙河的南岸原地休息。 晌午时分。 明军忽然动了。 炮兵率先将火炮布置到岸边,朝着河对岸的建奴士兵开炮。 多尔衮不敢请示,立刻让大部队后退三里,只在岸边留下了少量探马侦查情况。 将建奴主力逼退后,明军开始渡河。 西沙河除了春汛时水流充沛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断流的状态。 在某些河床地势较高的地方,步兵可以直接走过去。 李定国选择渡河的地方地势相对较高,步兵和骑兵可以轻松通过。 “明军炮击结束!” “明军开始渡河了!” 探马不停地往返,将岸边的情况告知多尔衮。 “准备半渡而击!”多尔衮举起右手下令。 他话音未落,探马再次来报:“明军停止进军。” “嗯?”多尔衮的右手此时悬在半空,很是尴尬,“明军...停止进军了?” “是,”探马回答。 “再探再报。”多尔衮放下右手,更加尴尬。 范文程和洪承畴则同时皱起了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定国不会平白无故地下达这种命令。 “李定国到底要干什么?”范文程盯着岸边的方向,喃喃自语。 洪承畴也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他们不怕和李定国正面作战,更不怕李定国主动出击。 就怕搞不清李定国的意图。 探马很快返了回来:“启禀王爷,明军正在后退。” “什么?”多尔衮瞪大了眼睛:“你确定你没看错?” “末将麾下有近百弟兄,他们都看到明军正在后退。”探马回答。 “前面带路,本王要亲自到岸边查看。”多尔衮还是不信,决定亲自查看。 “王爷不可,明军在岸边布置了大量火炮,贸然前往恐怕...” “让你带路就是让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这点本事还没有吗?快点带路,再啰嗦一句本王砍了你的头。”多尔衮急的大喊起来。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 如果明军真的在撤退,他必须派兵在后面追杀一番才行。 就算没有任何收获,也能振奋八旗兵的士气。 明军入辽以来,八旗兵屡战屡败。 他太需要士气鼓舞士兵了。 探马不敢怠慢,带着多尔衮一行人快速来到了岸边,并在一处土丘后面停了下来。 多尔衮躲在土丘后面,拿着千里眼看向河对岸。 现场的情况和探马说的一样。 明军不但在撤退,而且退的速度非常快。 如果不是炮兵拖累,或许早已退到了视线之外。 “两位先生,你们觉得该不该追击?”多尔衮问道。 范文程看向洪承畴时发现洪承畴也在看向他。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有诈,不可轻敌冒进!” “可是两位先生有没有想过本王麾下士兵的感受?”多尔衮说话时看向身后的士兵。 这些士兵脸上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喜悦之色。 连续的失利已经让他们失去了追求胜利的欲望,甚至对正在撤退的明军也毫无兴趣。 攻下镇靖堡只是攻下了城池,却没有获得战利品。 很难说是一场胜利。 长此以往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洪承畴知道士气的重要性,他思考后提议道:“王爷可以派兵追击,但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第1045章 互断粮道 “李定国擅长故意败退,埋伏追兵,请王爷务必小心谨慎,莫要中了此贼的诡计。”洪承畴认真提醒多尔衮。 “多谢洪先生提醒,本王心里有数!”多尔衮朝着洪承畴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为了对付李定国。 多尔衮不但阅读了大量资料,还找到被李定国击败的将领和士兵询问战斗过程。 再加上洪承畴的总结,他自认为对李定国有了充分的了解。 在他看来,李定国突然撤退显然是故意为之。 目的是引诱他前去追击,然后半路设伏将他击败,从而扭转战局。 想到这。 多尔衮冷笑一声:“呵呵,李定国啊李定国,本王有卧龙凤雏相助,而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你的计谋已经被本王看穿了,接下来要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 冷笑结束,多尔衮开始排兵布阵。 他将两万骑兵分为前后两个军阵。 前军一万,后军也是一万。 前军负责追击,后军负责接应。 这还没完。 他又将负责追击的一万骑兵分为了左右两个军阵,每个军阵各有五个梯队。 每个梯队一千骑兵。 追击时前后保持一定距离。 第一梯队遇伏时立刻向后退,第二梯队负责接应。 如果能击败伏兵。 那么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合兵一处,继续追击。 如果无法击败伏兵,那么就继续向后退。 与第三,第四甚至第五梯队汇合,并择机反击。 快速说完计划后,一万八旗兵率先出发。 其中左翼五千骑兵由正红旗的勒克德浑率领。 右翼五千骑兵由正黄旗的谭泰率领。 多尔衮亲率剩下的一万骑兵紧随其后,准备随时接应。 明军撤退的速度虽然非常快,但终究有步兵和炮兵拖延步伐。 在距离广宁城还有十里时,建奴骑兵发现李定国并追了上来。 李定国有多少兵马? 一万骑兵,一万步兵。 既不多,也不少。 听闻建奴分兵南下后,他确实也向南面派出了一支骑兵。 不过这支骑兵只有数百。 任务是寻找并上报石廷柱的位置,为附近的友军提供预警消息。 仅此而已。 至于粮道被断的问题,他早就有了办法。 这个办法不是打通粮道,而是...以牙还牙。 “报!”探马来到李定国身边:“建奴追兵已至,望大人悉知。” “嗯,”李定国看向远方并对着传令官说道:“传令各部,按原计划进行。” “是,”传令官挥舞令旗,传达了军令。 步兵和炮兵得到命令后加快脚步,用最快的速度撤向广宁城。 八千骑兵原地结阵,抵御后方来敌。 勒克德浑和谭泰的第一梯队不敢正面对战,纷纷停了下来。 就在他们以为明军会趁势发起反击的时候,结果明军却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建奴的第二梯队很快靠了上来。 紧接着是第三梯队,第四梯队。 当勒克德浑和谭泰率领第五梯队赶过来的时候,明军还是一动不动。 勒克德浑和谭泰几乎同时下令:“列横阵,准备冲阵。” 他们早已知道了李定国的底细。 李定国麾下只有一万骑兵,优势是士气正盛。 他们二人加起来也是一万骑兵,优势是单兵战力强。 双方兵力看似相当。 但是他们身后还有多尔衮的一万援军。 无论怎么看,优势都在他们这里。 呼啦—— 令旗挥舞,军令下达。 一万建奴骑兵朝着明军骑兵发起了冲锋。 明军不敢恋战,只能边战边退。 他们既不能退的太快,以免超过正在撤退的步兵和炮兵,让他们暴露在建奴骑兵的兵锋之下。 也不能退的太慢。 如果退的太慢会被建奴骑兵缠住。 等多尔衮率领援兵抵达时,他们将陷入建奴骑兵的包围。 建奴距离远时,明军就用弓箭射击。 距离近了用手雷扰敌。 尽量不和对方近身肉搏。 在付出一些伤亡后,明军终于退到了广宁城外。 步兵和炮兵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在城外列阵完毕。 明军骑兵来到步兵军阵的两翼,开始休整。 此时多尔衮也已经率部抵达了战场。 谭泰来到多尔衮身边:“王爷,明军背靠城墙重新列阵了。若是强攻的话,我军伤亡恐怕...” “不要强攻,”多尔衮冷哼一声,“咱们的任务是牵制李定国,让他左右为难。” “那末将让他们撤回来。” “不急,继续对峙。”多尔衮继续冷笑着说道。 他只要牵制住李定国的主力,石廷柱那边就能毫无压力地断掉平辽大军的粮道。 到时候他不急,急的是李定国。 对峙持很快续到下午。 当多尔衮决定撤兵时,明军突然追了上来,摆出一副要决战的姿态。 多尔衮丝毫不惧,立刻命八旗兵迎战。 双方先是小规模试探,随后增加兵力扩大战斗规模。 明军步兵火器犀利。 建奴骑兵不敢直接冲击明军步兵军阵,只能对着步兵两翼的骑兵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明军骑兵还是老办法。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退到步兵后方藏起来。 战场上硝烟滚滚尘土飞扬。 眼看天色将晚,多尔衮不得不传令暂时退兵。 战场上数不清的八旗兵开始有序后退。 “不许追击,不许放箭,不许打铳,更不许开炮!”李定国忽然下达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命令。 等各部摇晃旗帜表明接到命令后,高文贵率领两千骑兵穿着建奴的甲胄从明军步兵军阵里钻了出来。 他们一人三马,离开明军军阵后见西北方向没有建奴的队伍,立刻朝那里冲了过去。 马蹄卷起的尘土格外显眼。 战场上的八旗兵正在有序撤退。 他们看到高文贵时以为对方是友军,于是只将消息上报,没有过多留意。 等队伍重新集结完毕准备撤退时,一个将领来到多尔衮身边指着高文贵消失的方向说道:“有一支八旗兵消失在那个方向,不知是不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本王没有下达过类似的命令啊!”多尔衮两手一摊,随后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难道...他们当了逃兵?” 那个将领眨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快去查清楚那是谁的部下!”多尔衮焦急地喊了起来。 逃兵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否则后患无穷。 当各部用最快的速度清点兵马,并将消息报告后多尔衮:各部确实产生了一些伤亡,但没有人离开战场更没有人当逃兵。 多尔衮看向高文贵消失的方向:“也就是说,那是一支伪装成八旗兵的明军?” “王爷英明!” “英明个屁,”多尔衮骂了起来:“还英明呢,咱们要被明军绕后了!” 勒克德浑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支骑兵只是不到两千人,就算绕到我军后方又能掀起什么波浪?” 范文程和洪承畴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并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李定国要断咱们的粮道!” 第1046章 一场围绕粮道的博弈 “等等!”听闻李定国要断他的粮道后,多尔衮有点懵。 他拍了下脑袋问范、洪二人:“两位先生刚才说李定国要断本王的粮道?” “对,”范文程率先说道:“石廷柱南下以战养战,可以不需要粮道,但是咱们不行。李定国深知此理,所以派兵去断咱们的粮道,迫使我军撤退。” “断本王的粮道?”多尔衮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是不爽地说道:“就凭他也能断了本王的粮道?” “王爷不信?”范文程问。 “当然不信,”多尔衮回答。 “请问王爷的粮草是从哪里运过来的?” “从开原运过来。” “何人承运?” “蒙古牧民承运。” “据臣所知,负责运输粮草的蒙古牧民都是部落里的老弱病残。请问王爷他们遇到明军后,有几成胜算?” “这...”多尔衮沉默了一会,嘴硬道:“本王可以派兵前去支援,保护粮道。” “那王爷打算派多少兵马?如何保护?”范文程继续问。 “明军派了两千骑兵去断粮道,本王也派两千骑兵保护粮道不就行了?”多尔衮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觉得很是不妥,立刻改口道:“容本王想想。” 在古代运输粮草是一门学问。 一般情况是军中有一部分存粮,后续粮草通过粮道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这样既能防止大军辎重过多,也能最大程度地减轻看护粮草的压力。 (军中粮草需要集中存放,而集中存放就要解决防火、防水和防盗问题,这需要大量的人员。如果粮草过多,负责看管的人员就会多,导致军中非战斗人员激增。) 多尔衮确实能派兵保护运粮队。 可问题是...运粮队不止一支。 草原那么大,前前后后有数支甚至十几支运粮队。 两千骑兵聚在一起只能保护一支运粮队。 分兵保护又会面临兵力分散,遇到明军无力抵抗的问题。 “草原那么大,李定国岂会知道本王的粮道在哪里?”多尔衮反问范文程。 “花儿营一战,李成栋麾下将士成建制投降李定国。那些人虽然不清楚我军粮道的具体位置,但大致位置还是能记住的。”范文程提醒。 “哎!李成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多尔衮低声骂了一句。 “本王的粮道确实有被断的风险,但本王可以放弃粮道,像石廷柱一样出兵南下以战养战!”多尔衮还是有些不服气。 “王爷的想法不错,但问题是粮食不够吃。”洪承畴开口说道。 “不够吃?”多尔衮没听懂,“此言何意?” 洪承畴开始解释:“据臣的经验推算,在大凌河堡以东,海州以西这片区域内,位于明军粮道上的城堡只有五座!分别是杜家屯,西平堡,平洋桥堡,吴家坟以及西宁堡!” “就算这些城堡里塞满了粮食,也只够王爷数万大军吃几天的。等吃完这些粮食,王爷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进攻大凌河堡或者海州继续以战养战,二是无奈退兵!” “原来...如此!”听完范文程和洪承畴的解释后,多尔衮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先是看向高文贵消失的方向,随后目光落到范,洪二人身上:“两位先生可有对策?” “对策肯定有,只是需要王爷有所取舍!”范文程说了一句至理名言。。 见多尔衮不语,范文程直接说道:“臣有三策。” “一是挥师向北,寻找断我军粮道的明军,发现之后立刻剿灭。” “二是分兵!留一部分兵力继续与李定国对峙,剩下的兵力北上寻找明军踪迹。” “三是将石廷柱调回,命他北上保护两道!” 听完范文程的三策,多尔衮率先排除第三个办法。 他好不容断了明军的粮道,一旦将石廷柱调回,明军粮道将会重新恢复。 随后他又排除了第一个办法。 挥师北上意味着不再牵制李定国的主力。 到时候李定国既可以南下攻击石廷柱,也能北上对他进行追击。 连续排除两个选项后,多尔衮只剩下一个选项。 他看似有的选,实则没得选。 “分兵吧,”多尔衮加快了语速,“立刻分兵去追那支明军,务必追上他们,确保我军两道无忧!” “请王爷择一良将,调遣兵马!”勒克德浑在旁边躬身施礼。 “让谭泰率领四千兵马前去追击!”多尔衮犹豫之后说道,“那支明军只有两千!我军以四千对两千,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谭泰领命后不敢耽误,立刻带着四千骑兵追了上去。 两支骑兵一前一后扑向草原。 谭泰的离开意味着在广宁附近,李定国重新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 从数量上看。 李定国有一万八千战兵。 其中骑兵八千,步兵一万。 另外还有大量不在战兵序列的守兵。 这些人可以守城,却无法出城野战。 多尔衮有一万六千战兵,都是骑兵或者骑马的步兵。 李定国很快通过探马得知了多尔衮分兵的消息。 他没有急着出兵,而是等了起来。 一天后的八月初一,多尔衮率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一支运粮队在镇靖堡北面十里的地方遭到“八旗兵”袭击,人员损失惨重,粮草全部被焚。 他的粮道出现了问题! 第1047章 再次分兵 高文贵的任务是假扮成八旗兵,去偷袭多尔衮的粮道。 他离开广宁后先是快速向北,摆脱追兵后进入草原兜了半圈。 随后在降兵降将的带领下来到镇靖堡附近,打算顺着多尔衮的粮道杀向草原。 走了几里,在镇靖堡城北遇到了一支建奴的运粮队。 这支运粮队根本没料到会在战线后方遇到明军,更没料到会遇到伪装成八旗兵的明军。 毫无防备外加护送粮草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这支运粮队的人员死走逃亡。 护送的粮草一部分成了高文贵的补给,剩下的全被焚毁。 高文贵一击得手后沿着粮道继续向北,进入了草原。 他携带了七天的口粮。 如果遇到了建奴的运粮队,他就以战养战。 如果没遇到建奴的运粮队,就在三天后绕路返回。 当谭泰得知消息来到事发地时,高文贵早已没了踪影。 只剩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蒙古人坐在地上边哭边说:“明廷匪兵欺我老无力...欺我老无力啊!” “大人,末将派出了大量探马搜寻,未能找到敌人踪迹!”一个将领对着谭泰说道。 谭泰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支伪装成八旗兵的明军已经进入草原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追!”谭泰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现在粮道被断,必须尽快恢复。 否则军心必乱! 谭泰明白的道理,多尔衮更加清楚。 当他得知粮道出问题后,第一反应是继续分兵北上草原消灭威胁。 可问题是他的兵马已经比李定国少了。 如果继续分兵,他的劣势将越来越大。 “该怎么办呢?”多尔衮陷入沉思。 广宁城。 当李定国得知高文贵偷袭得手后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并说道:“擂鼓升帐!” 众将到齐后,李定国语出惊人道:“诸位,接下来我要率领所有骑兵南下打通粮道!广宁城就交给你们了!” “啊?”在场的将领或瞪大了眼睛,或张开嘴巴。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将领急忙问道:“你要是走了,广宁城怎么办?” “死守!”李定国淡淡说道。 “大人您现在麾下只有八千骑兵,多尔衮的骑兵是大人的两倍。在得知您离开后,多尔衮必定会在后面追击!”另一个将领提醒。 “不!”李定国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不敢!多尔衮粮道已经被高文贵断掉了,他当务之急是打通粮道,而不是追击。就算他想追,粮草也不允许他追。” “大人离开后,我们该听谁的号令?”另一名将领问。 “他!”李定国指向刘文秀,“他是我的谋士,你们务必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否则视为违抗军令,军法从事!” 众将纷纷朝着李定国点头,然后同时朝刘文秀施礼。 明军晋升有一套标准的流程,不是想升官就能升官的。 若想让刘文秀指挥兵马,需要给他一个合适的身份。 临时升官已经来不及了。 思来想去,只有谋士的身份最为合理且合适。 当然,前提是将领们服从命令。 好在这些兵都是李定国亲自训练出来的,再者众人都知道刘文秀有将才,且是李定国的拜把子兄弟。 所以心里并没有多少抵触情绪。 安排妥当后,李定国嘱咐刘文秀:“到时候就靠你了!此战若是打胜了,建奴将再也无力向我军发起反击,只能离开辽河平原回到深山老林之中!” “二哥放心,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一定完成任务!” “那就好!”李定国拍了拍刘文秀的肩膀,带兵出城。 ...... 西沙河岸边。 多尔衮得到消息后大吃一惊:“什么?李定国带兵出城了?” “是,”探马回答。 “他带了多少兵马?去往何处?” “万余骑兵,出城后朝着南面疾驰而去!” “快,快让范先生和洪先生来一趟,本王有要事相商!”多尔衮忽然变得兴奋起来。 李定国麾下有大量步兵和炮兵,。 如果李定国龟缩在广宁城中,他将毫无办法。 现在他出城了。 多尔衮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消灭李定国野战部队的机会。 当范文程得知李定国突然率兵南下时,愣了很久。 “范先生为何发愣?”多尔衮不解地问。 “这...这不可能吧?”范文程难以置信道:“李定国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南下呢?” “他肯定敢,”洪承畴突然说道。 “怎么说?”范文程问。 洪承畴反问:“范先生觉得李定国为何南下?” “肯定为了王永吉的粮道。” “范先生觉得我军该不该追?”洪承畴继续问。 “当然!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到时候石廷柱在南,咱们在北,两面夹击之下李定国必死无疑!” “范先生莫不是忘了我军粮道也已被断?”洪承畴提醒。 “咱们军中还有存粮,足够十天半月之用!” “如果李定国避战,我军未能在十天半月内将其没有灭掉呢?”洪承畴又问,“明军粮道上的城堡就那么几座,里面的存粮够石廷柱以战养战,却不够咱们以战养战!断粮之后,我军何去何从?” “当然是...退兵了!” “是退兵还是溃兵?”洪承畴追问。 范文程不说话了。 粮草就是军心,随着军中存粮越来越少,军心也将越来越涣散。 溃败是早晚得事。 “所以洪先生的意思是?”多尔衮问。 “立刻分兵!先派一部分主力北上帮助谭泰打通粮道,同时派一部分轻骑带足粮草南下与石廷柱汇合,让他保持兵力上的优势!” “等解决完粮道的问题后,王爷亲率主力南下石廷柱夹击李定国!”洪承畴回答。 “那广宁城呢?是否派兵监视?”多尔衮问。 “臣以为没有那个必要了!广宁城的骑兵都跟随李定国南下了,剩下的步兵根本掀不起浪花来。” “那好,本王就依你之计分兵行动。” 多尔衮又一次选择了分兵。 他亲率一万四千骑兵北上,另外让勒克德浑领剩下的两千骑兵南下,与石廷柱汇合。 第1048章 围猎开始 沈阳。 此时的沈阳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城中百姓百姓步履匆匆,不敢在街上久留。 因为明军距离沈阳越来越近了。 礼亲王满达海急匆匆地走进皇城,求见福临。 见面后,满达海直接说道:“请皇上移驾赫图阿拉!” 福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他无奈问道:“明军到哪儿了?” “明军距离盛京还有三十里!”满达海回答。 “还有三十里呢,没必要这么急!”福临缓缓看向宫殿的四周,目光里尽是不舍。 他在皇城出生,在皇城登基,也在皇城长大。 现在满达海让他离开皇城。 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满达海解释道:“臣为了挡住明军,先后挖开了数条河流。三十里外的北沙河在五天前就被臣挖开,现在河水即将枯竭,明军很快就会攻上来!” 福临倒背着手仰望宫殿的横梁:“不是还有一条浑河吗?挖吧!” (沈阳城南的河流叫浑河。) “臣已经命人开挖了,可是当河水降下去后,明军将兵临盛京城下。为了皇上的安危,臣请皇上提前移驾赫图阿拉!”满达海再次劝道。 “哎!”福临长叹一声:“睿亲王不是率兵绕后了吗?等等他的消息再说吧!”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疾步跑进来跪地说道:“启禀皇上,睿亲王把王永吉的粮道给断了。” “此话当真?” “当真!睿亲王命石廷柱从广宁南下,出现在明军的粮道之上,并攻克了数座堡垒。” “太好了!”福临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明军退兵指日可待!” 不等他高兴多久,又有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皇上,睿亲王的粮道被李定国断了!” “啊?”福临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 他急忙用手扶住龙书案稳住身形,“你...你刚才说睿亲王的粮道被谁断了?” “应该是李定国。”太监回答,“偷袭运粮的人身穿八旗甲胄,只有李定国才擅长这么干。” 阴魂不散的李定国! “快,”福临看向满达海:“礼亲王快给朕准备车驾。” 满达海站在原地没动。 他并非抗旨,而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粮道被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多尔衮已经处于了溃败的边缘。 他要是败了,大清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礼亲王,快去准备啊!”福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跑路了。 满达海缓过神刚要挪动步伐,一个八旗兵跑了进来。 他直接跪地说道:“启禀皇上,启禀礼亲王!明军忽然停止前进,并开始缓慢后退。” “是因为水患吗?”福临问。 “北沙河的河水已经退了下去,浑河的河堤尚未被挖开!明军不是因为水患退兵!”八旗兵回答。 “可能是因为粮道问题!”满达海长舒一口气道:“皇上稍安勿躁,臣这就去打探清楚。” “快去快回!”福临嘱咐。 他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满达海。 满达海跑步离开皇城,骑马出城来到了浑河岸边,随后亲率一支精锐奔向北沙河。 来到北沙河岸边时,他发现情况果然如探马所说。 河水虽然已经退了下去,但明军没有渡河。 反而收拾渡河器械并缓慢后退。 看着正在后退的明军,满达海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明军撤退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 但被明军打到了国都城下,绝对是一件丢脸的事。 ...... 平辽大军的中军帐内。 黄得功问王永吉:“总督大人,咱们这就撤了?” “暂时后退五里,看看情况再说。”王永吉回答:“现在我军粮道被断,如果李定国短时间内无法打通粮道,咱们必须退回辽阳再做打算。” “哎,太可惜了!”吴三桂摇头叹气:“差一点就攻破了建奴的‘都城’。若不是李定国放任建奴南下,我军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退兵。” 与李定国关系还算不错的李宪忠听不下去了,他歪着脑袋说道:“吴总兵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定国只有一万步兵一万骑兵,多尔衮却有三万骑兵!” “别说李定国了,在座的诸位恐怕都不敢与之正面交战。” “呵呵,”吴三桂冷笑:“你们敢不敢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吴某人绝对敢!” 李宪忠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指着地图上的沈阳城说道:“建奴就在那里,兵力不过两三万!吴总兵麾下兵马亦有三万,有劳吴总兵攻下沈阳,拿下平辽第一功!” “你...”吴三桂被怼的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早知道就不说狠话了。 “诸位都静一静,”黄得功伸出双手向下压。 等众人安静后,他问王永吉:“总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师打通粮道?还是趁军中尚有存粮,围攻沈阳城?” “等等再说,小心为上!”王永吉谨慎道:“毕竟沈阳城就在那里,咱们随时都能卷土重来。可要是发生了溃败,再想卷土重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别等了,回援吧!”李宪忠提议:“李定国不是多尔衮的对手,只有回援才能打通粮道。” “回什么援?我军有一个月的存粮。”吴三桂一脸鄙夷:“沈阳就在眼前,如果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援,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废了!” 接下来,众人开始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觉得军中有存粮,不如一鼓作气拿下沈阳。 有人觉得粮道被断,大军士气受到了打击。 不如立刻撤退,打通粮道,然后再杀回沈阳。 还有人觉得再等等,等李定国的消息。 王永吉就是最后一种人。 等了一天半,李定国传来消息:他已率部南下,并在平洋桥堡一带发现了建奴踪迹。 “诸位,”王永吉对着中军帐内的所有人说道:“诸位,围猎的时候到了。” “围猎谁?”众人不解。 “围猎多尔衮!”王永吉来到桌子旁边,指着桌子上的地图放声大笑。 第1049章 李定国的计划 当王永吉说完围猎多尔衮后,众将表情各不相同。 有的一脸兴奋,并开始欢呼起来:“好啊,当年温榆河围剿多尔衮时咱没赶上,这次终于赶上了。” 有人面露担忧之色:“我军粮道被断,士气低落!现在出兵围剿能行吗?” 有人表示反对:“我军距离沈阳仅有三十里!建奴主力不在沈阳,此时正是出兵攻打沈阳城的好时机,而不是去打多尔衮!请总督大人三思!” 还有人脸上虽然满是喜悦,但心中却开始担忧起来。 这个人是吴三桂。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晓王永吉的计划。 在他的认知里,王永吉接下来应该会进攻沈阳城,而不是围剿多尔衮。 现在计划有变,他立刻紧张起来。。 如果顺利围剿多尔衮并消灭了他麾下主力,建奴将再无翻身之日。 收拾完建奴,朝廷就要收拾他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 明着反对不太合适,其他办法又想不出来。 吴三桂情急之下询问道:“难道总督大人已经有了围剿多尔衮的计划?” “当然!”王永吉笑着回答。 “那总督大人方便把计划说出来吗?”李宪忠迫不及待地问道。 入辽之后他虽然长途奔袭了科尔沁蒙古,但那点军功对他来说根本不够。 见李宪忠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吴三桂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为了提前摆脱嫌疑,他假意呵斥道:“此乃军机要事,岂能泄露?” 李宪忠两眼一瞪:“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又不是平辽总督,凭什么说这是军机要事?” “两位莫要争吵!”王永吉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这确实是军机要事,但为了不出现纰漏,本督要把计划详细说一遍。” 众将齐声回应:“请总督大人明示!” “嗯,”王永吉点了下头,开始说了起来。 “本督率先声明一下,此计并非本督所想,而是李定国主动献策。” 在众将羡慕嫉妒的眼神中,王永吉继续说道:“李定国听闻建奴主力从草原南下并攻下镇靖堡后,立刻给本督写信献策。” “在李定国看来,多尔衮南下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断我军粮道。” “为此,他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多尔衮一路向南推进,他就死守广宁,拒不出战。” “多尔衮为了尽快断掉我军粮道,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率领全部兵力南下;二是分兵,一部分兵力牵制李定国的主力,另一部分南下断我军粮道。” “结果也正如李定国所料,多尔衮果然分兵了。” 听到这,众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得功问:“但凡有点常识都会分兵,李定国不会就想到这么多吧?” “当然不是,”王永吉微微一笑:“分兵之后李定国也选择了分兵,他在乱军之中派出一支骑兵伪装成八旗兵离开战场,北上草原断掉了多尔衮的粮道。” “然后...李定国率领麾下所有骑兵南下了。如果你们是多尔衮,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众将互相看了看,快速思考起来。 李宪忠率先说道:“我会北上打通粮道,然后再南下追击李定国。” “俺也一样!”黄得功嘿嘿一笑。 “我会继续分兵,一部分人北上打通粮道,另一部分人南下追击。”吴三桂说道。 等其他人发表完看法后,王永吉笑着说道:“诸位不要纠结于粮道问题,李定国偷袭多尔衮的粮道只是虚招。” “虚招?”李宪忠眯起了眼睛。 “对!”王永吉认真点头,“当你们把注意力放在粮道的时候,反而中了李定国的计谋。还有,李定国南下也是虚招!” “这...怎么会?”众将再次互相看向彼此,一脸的茫然之色。 王永吉继续笑道:“先北上打通粮道,然后再南下追击李定国也好;继续分兵,一部分人北上打通粮道,另一部分人南下追击也罢。只要你们想两面夹击李定国,就完了!” “因为...李定国南下只是幌子,目的是引诱你们的主力跟着南下。当得知你们南下后,李定国会立刻挥师向北,同时让广宁城中的步兵出城收复镇安堡,魏家岭关以及花儿营城。” “等李定国到来后,两军汇合拦住诸位的退路!” “接下来就轮到本督出兵了!本督会亲率主力返回辽河西岸,到时候本督在南,李定国在北!两军夹击之下,诸位...不对,是多尔衮必败!” 王永吉说完之后,中军帐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之中。 在场的将领们没想到这个计划竟然如此复杂且...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李宪忠轻声问道:“也就是说...如果多尔衮和石廷柱想南北夹击李定国,就会被李定国和咱们南北夹击?” “嗯...”王永吉沉吟片刻:“没错!只要多尔衮不动杀心,李定国对他就无可奈何。只要他动杀心,就会中了李定国的‘诡计’!” “都说兵者诡道也,末将第一次感受到这句话是真实存在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高一功感慨起来。 不少将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等中军帐再次恢复安静后,李宪忠问:“请问总督大人,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王永吉走到桌子面前,指着上面的地图说道:“数日前多尔衮已经率领主力北上草原打通粮道!按照时间推算,现在他已经南下准备夹击李定国了。”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宪忠又问。 “分兵!”王永吉说完这句话后看向中军帐内的所有将领,“李定国已经在辽河西岸布置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多尔衮很快就会钻进来。” “接下来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分兵行动。” “吴三桂!”王永吉开始点将。 “末将在!”吴三桂上前一步,双手抱拳。 “本督命你率领所部兵马退回辽阳设立防线,抵御沈阳方向可能来犯之敌!” “末将领命。”吴三桂毫不犹豫地说道。 “李宪忠,刘肇基,黄得功!” “末将在。” “你们率领本部骑兵先行一步,抵达辽河后先不要过河,等待李定国的消息。” “末将领命。” “其余所有人,”王永吉抬起头目光深邃:“跟随本督返回辽河西岸,杀建奴,复辽东!” 第1050章 两面夹击 八月初五的上午,平辽大军开始从北沙河南岸撤退。 他们退的很快。 傍晚时分就退到了辽阳城。 各部兵马按照原定计划或离开辽,或留在原地驻守。 等其他人走后,吴三桂迅速召集心腹商议。 “诸位,”吴三桂对着一众心腹说道:“多尔衮不能死!” “总兵大人说的不错!”吴三桂的心腹大将胡心水点头,“他要是死了,建奴的气数也就没了。到时候沈阳也好,赫图阿拉也罢,我军唾手可得!建奴消失后,咱们将迎来朝廷的清算。” 吴三桂说道:“所以...必须把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告诉多尔衮!” “关键就在这里!”吴三桂的心腹大将夏龙山皱眉:“咱们不清楚多尔衮的位置!如果他还在草原上,咱们可以通过沈阳的建奴把消息告诉多尔衮。如果多尔衮已经从草原返回长城以南,等消息传过去的时候这场仗可能已经打完了!” “根本来不及!” “诸位有没有好办法?”吴三桂看向一众心腹。 这些心腹打仗还行,献言献策就不行了。 虽然都说了一些办法,但是实施起来都有问题。 到最后,吴三桂只能再次求助谋士方光琛。 方光琛说道:“请总兵大人先派人给沈阳的建奴送去消息,让他们告知多尔衮立刻撤退。同时派几个人去往高第的营中,让他遇到多尔衮后,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多尔衮送信。” “高第...不是很可靠!”吴三桂有些担心,“我怕他把咱们卖了!” “他不敢!”方光琛冷笑道:“他在山海关的时候干了许多坏事。包括但不限于侵占民田,克扣军饷,倒卖军粮。如果他敢把咱们卖了,咱们就鱼死网破,到时候他也活不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吴三桂无奈地说道。 在他的安排下。 一道消息被送往沈阳,另一道消息被送往高第的军中。 ...... 平洋桥堡。 建奴正白旗汉军旗主石廷柱正在计算存粮还能吃几天。 最近这些天他派出了大量探马打探李定国的踪迹。 结果只是发现了一些明军的探马,并没有找到李定国本人。 “存粮不多了,咱们得继续以战养战了!”石廷柱收起册子,对着身边的亲信感慨道。 “大人,接下来咱们去哪儿?”一个亲信问。 “还能去哪儿?”石廷柱呵了一声:“当然是吴家坟了!那可是明军粮道上的重要城堡,易守难攻!” 亲信正要说话时,一个探马直接跑到了石廷柱身边:“启禀大人,发现了大量明军的踪迹。他们打着大明国旗和李字将旗,似乎是李定国本人来了。” “他在哪里?带了多少兵马?”石廷柱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是因为遇到了李定国,杀了他就能立下一件奇功。 紧张的原因也是遇到了李定国。 李定国不按常理用兵。 稍有不慎就会被李定国击败。 他心里没谱。 “在西平堡西南二十五里的杜家屯一带,兵马约有万余,全是骑兵!”探马回答。 “对方绝对是李定国!”石廷柱笃定道:“除了他,明军在辽河西岸就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兵。” “大人所言极是。” “把军中七成探马全都派向杜家屯一带,日夜监视,以免遭到李定国偷袭。”石廷柱谨慎下令。 他忽然意识到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李定国为什么突然率领麾下所有骑兵南下? 北面不要了? 第二个问题是李定国南下的动静肯定不小。 按照约定,睿亲王多尔衮应该及时向他通报消息。 可是到现在,他什么消息也没收到。 这很不正常。 纠结了半天后,他见到了前来支援的勒克德浑。 “你怎么来了?”看到勒克德浑后,石廷柱很是惊讶。 “王爷派我来支援你。” “支援我?按照计划应该是王爷亲自前来啊,王爷人呢?”石廷柱有些诧异地问。 “粮道遇袭,王爷北上草原去疏通粮道了......”勒克德浑把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了石廷柱。 “原来如此,”石廷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王爷亲自出马,必然马到成功!” “王爷不在这里,你完全没必要溜须拍马!”勒克德浑有些鄙夷。 “咳咳,”石廷柱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并问道:“王爷还有其他指示吗?” “有!”勒克德浑收起所有表情,一脸严肃道:“王爷让我告诉你,李定国诡计多端,用兵变化无常!在王爷主力抵达前,绝不可贸然和李定国决战。” “这是自然!”石廷柱认真回答:“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他决战。”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石廷柱和勒克德浑一边密切观察李定国的动向,一边等待多尔衮的好消息。 多尔衮这边进展还算顺利。 他进入草原后没有选择主动寻找高文贵。 茫茫草原,如果高文贵有意躲藏。 他没法找也找不到高文贵。 所以他的办法是让人扮作运粮队,引诱高文贵主动现身。 为了尽快让高文贵找到自己,他下令做饭时想办法搞出大量黑烟。 高文贵果然上当。 他本以为是运粮队做饭时搞出的黑烟,没想到是多尔衮的故意为之。 当他率领两千骑兵杀过来时,遇到的不是运粮队。 而是多尔衮的主力部队。 高文贵不敢恋战,立刻撤退。 多尔衮心中充满了怒气,在后面穷追不舍。 好在高文贵这支骑兵一人三马。 在付出数百伤亡后终于摆脱了多尔衮的追击。 打通粮道后,多尔衮继续让谭泰保护粮道。 他自己则率领麾下主力南下,准备和石廷柱一南一北夹击李定国。 第1051章 多尔衮南下 崇祯二十四年八月初七,镇靖堡。 在重新打通粮道后,多尔衮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 他先是询问军需官军中存粮情况,随后集结兵马挥师南下。 他们在路过广宁一带时,被明军探马发现了行踪。 刘文秀立刻派人南下,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定国。 “启禀总兵大人,多尔衮率部南下了!”驿兵冲进中军帐,对着李定国说道。 “好!”李定国直接站了起来,“传令各部,立刻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大部队刚刚集结完毕,有探马来报:“平洋桥堡的建奴突然拔营起寨,向我军所在方位行军。” “嗯?”李定国怔了怔。 早在两天前他就发现了石廷柱的行踪,同时也被石廷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在这两天时间里,石廷柱始终一动不动。 之前不敢动,现在敢动了,谁给石廷柱的勇气? 李定国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报!”一个探马跑了进来:“盘山驿方向发现大量建奴骑兵,似乎是多尔衮的主力!” “原来如此!”李定国恍然大悟。 是多尔衮给了石廷柱勇气。 “大人,咱们退往何处?”大定营副将窦名望询问道。 (历史上的李定国麾下有三支精锐部队,分别是靳统武率领的坐营,高文贵率领的天威营以及窦名望率领的大定营。这三人早在李定国是流贼时就跟在他身边,属于既有能力,也足够忠诚的人物。) “不退!”李定国冷笑道。 窦名望有些意外:“之前的计划是只要多尔衮南下,就立刻绕路退向广宁一带,大人为何又说不退了?” “没有原因,就是想揍石廷柱一顿!”李定国回答。 “末将也想揍他!”窦名望跟着说道。 打不过来势汹汹兵多将广的多尔衮,还打不过你石廷柱? 笑话! 李定国打定主意后开始派兵布阵。 石廷柱麾下有一万两千骑兵,比李定国足足多了四千。 想击溃石廷柱很难,但是小胜对方还是能做到的。 尤其是对方追击的情况。 制定好作战计划后,李定国分兵两路。 一路离开杜家屯,假意撤向大凌河堡方向。 另一路埋伏了起来。 ...... 刚刚抵达西平堡的石廷柱接到了探马传来的最新消息:明军突然拔营起寨,退往大凌河堡方向! “坏了,”勒克德浑一拍大腿:“李定国这是要跑!” “不一定啊!”石廷柱谨慎地说道。 之前李定国一动不动,他壮着胆子追了过来。 现在李定国突然动了,他反而不敢继续追了。 “怎么不一定?”勒克德询问。 石廷柱回答:“李定国从不按常理用兵,表面上看似是撤退,极有可能埋伏起来,等待咱们上钩!” “你胆子太小了!”勒克德浑白了他一眼:“睿亲王的主力已经抵达了镇宁堡,距离咱们不到六十里。快速行军的话半天时间就能与咱们汇合。有睿亲王坐镇,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石廷柱迟疑片刻后说道:“睿亲王曾经说过,在他主力南下前,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能和李定国开战。” “错!大错特错!”勒克德浑纠正道:“王爷说的是不能和李定国决战。决战和开战虽有一字之差,意思却相差万里。” “而且王爷的想法是南北夹击李定国。现在李定国突然撤退,咱们应该立刻追上去牵制住他,等王爷主力抵达后将他一举歼灭!而不是待在这里,像个王八一样一动不动。” “你...”石廷柱欲言又止。 勒克德浑骂他是王八,石廷柱非常生气。 他本想反骂回去,可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闭口不言。 正白旗汉军旗主看似高高在上,但是和勒克德浑这种宗室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你追不追?”勒克德浑用逼问的语气问道。 “我已经派了大量探马追寻李定国踪迹,在探马回来前,我不会贸然派兵追击。”石廷柱回答。 “好,”勒克德浑冷笑一声:“你不追,我追!” 说罢,他走出营帐带着本部兵马疾驰而去。 石廷柱阻拦不及,只能看着勒克德浑离开。 勒克德浑离开大部队立刻放慢了速度。 刚才那些话只是气话。 在得到探马消息之前,他是不会贸然追击的。 勒克德浑很快来到了大辽河的岸边。 辽河下游平原有一个特点:河流纵横交错,河道十分密集。 等了一会。 河对岸突然尘土飞扬,紧接着有两支骑兵一前一后跑向岸边。 由于距离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勒克德浑急忙从怀里拿出千里眼查看。 视野中。 前面的骑兵约有二三十人。 他们身穿白色甲胄,打着正白旗的旗帜慌忙逃跑。 后面的骑兵约有数百人。 他们穿着蓝红色甲胄,打着大明国旗紧追不舍。 勒克德浑起初以为前后两支骑兵都是明军,这是在故意演给他看。 看了一会后他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后面的追兵在不停射杀前面逃跑的骑兵。 这不是演,是真事。 “我军探马遭到了明军埋伏,立刻渡河支援!”勒克德浑焦急下令。 八旗探马为了侦查明军踪迹,早就在河道狭窄处搭建了一座浮桥。 在勒克德浑的指挥下,两千骑兵迅速通过浮桥来到了大辽河西岸。 集结后,他朝着数百明军杀了过去。 明军迅速后退。 勒克德浑不敢贸然追击,保护着活下来的探马向后退。 他问那些探马:“李定国去哪了?” 探马哭丧着脸:“就在咱们身后!” “什么?”勒克德浑大惊失色,“快退,快退回大辽河东岸!” 当他来到大辽河岸边开始渡河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转身看去。 数不清的明军骑兵杀了过来。 勒克德浑顾不得许多,一马当先踏上浮桥,率先逃跑。 他身边的亲兵紧随其后。 剩下的八旗兵就惨了。 探马渡河侦查铺设的浮桥又窄又晃。 保持队形缓慢通行并没什么问题。 但明军就在身后。 没有人会缓慢通过。 他们全都争先恐后的往前逃,生怕自己落到最后面成了明军的刀下鬼。 人和战马拥挤在一起,再加上浮桥大幅度晃动。 现场很快出现了自相践踏。 哀嚎声中,有些士兵为了活命跳入了河水之中。 还有更多士兵和战马被挤下桥,落入水中。 辽东八月上旬的河水虽然还没有结冰,但是已经变得冰冷刺骨。 跳入和落入水中的八旗兵挣扎着呼喊两句后,便被冰冷的河水淹没。 当李定国率兵来到岸边时,勒克德浑带来的两千兵马一半逃到了大辽河东岸。 剩下的一半在河水里起起伏伏,随波逐流... 第1052章 后知后觉 李定国象征性地朝着河水里的八旗兵射了几箭,随后带兵撤退。 这一次撤退是真正意义上的撤退。 明军走远后不久,石廷柱来到了岸边。 “哎!”石廷柱长叹一声:“我说过李定国无比狡诈,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倒好...损兵折将不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也被河水淹没了。” 勒克德浑不服不忿道:“不追就跟丢了。” “丢不了!”石廷柱再次派出探马寻找李定国的踪迹。 探马顺着马蹄印很快又发现了李定国的踪迹。 石廷柱一边保持距离行军,一边将消息送给送给四十里外的多尔衮。 此时多尔衮已经抵达了盘山驿附近。 “勒克德浑中了李定国的埋伏,损失千余兵马。可是李定国并非趁势追击,而是率部撤到了大凌河堡一带!”石廷柱派来的驿兵对着多尔衮说道。 “撤退了?”多尔衮有些意外,“他南下的目的就是攻击石廷柱打通粮道,为什么打了胜仗不乘胜追击,反而要撤退呢?” 洪承畴说道:“李定国肯定是得知了王爷率部南下,自知不敌只能撤退。”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多尔衮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有驿兵跑到他面前。 这个驿兵来自沈阳,从草原绕过辽泽顺着粮道找到了多尔衮。 “启禀王爷,”驿兵气喘吁吁地说道:“明军大军在距离盛京还有三十里时突然撤兵。紧接着有人给礼亲王送来消息,说王永吉率领明军主力退回辽阳,然后从辽阳继续往回退,准备和李定国两面夹击我军!” 多尔衮直接愣住了。 片刻后他才缓过神追问:“王永吉退兵了?” “是,已经从北沙河南岸退兵,并率部朝这里进兵!” “怎么可能?”多尔衮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盛京可是我大清的都城,王永吉竟然舍得退兵?” “消息是明军送过来的,不明真假!”驿兵回答。 “这...”多尔衮更加为难了。 他自然知道驿兵口中的明军是吴三桂。 也只有他会出卖友军,给大清送消息。 如果消息是真的,他应该立刻撤退。 可消息如果是假的,他此时撤退反而耽误了大事。 “对了,你刚才说王永吉准备和李定国两面夹击本王?”多尔衮问。 “是。” “这更不对了,李定国在本王的南面,王永吉也在本王的南面!他们打算如何两面夹击本王?”多尔衮疑惑的问。 驿兵快速说道:“据明军那边的人说,李定国南下只是幌子,目的是引诱王爷主力南下。等王爷南下后李定国会立刻挥师北上,然后在镇安堡,魏家岭关以及花儿营城一带布置防线,堵住我军退路。” 嘶—— 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被这个计划震惊的无以言表。 这个计划太复杂且宏大了。 与当年的温榆河之战有很多相似之处。 可这里是辽东啊! 更何况李定国麾下只有两万兵马。 就算李定国拼了命,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挡住自己的数万骑兵。 “等等,”多尔衮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明军送来的消息不一定为真,对吧?” “奴才不知。”驿兵回答。 “两位觉得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多尔衮转头看向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位谋士。 范文程和洪承畴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被多尔衮尊称为卧龙凤雏。 没看穿李定国的诡计也就罢了,结果反被李定国算计了。 丢人,太丢人了。 “王爷,”范文程强迫让自己震惊下来并开口说道:“臣以为消息是真的。” “理由呢?” “唇亡齿寒,他(指吴三桂)没必要骗咱们。” “臣也以为消息是真的,”洪承畴眯着眼睛分析:“王永吉是平辽总督,他的目光要比其他人看的深远一些。如果臣是王永吉,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盛京,也要想办法消灭王爷的主力。” “毕竟攻下城池后还要面对王爷的主力,但如果消灭了王爷的主力,那么接下来将无人守城,大军可以兵不血刃收复城池!” “看来,王永吉真的要来了!”多尔衮有些感慨,“本王费时费力,费兵费粮制定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范文程不顾礼节,大声提醒多尔衮:“请王爷立刻挥师北上,在李定国布置防线前返回草原。” “本王心中实在不舍啊!”多尔衮欲哭无泪。 他本想趁机灭掉李定国,重创明军,给大清续命。 结果却是他中了李定国的诡计,为了保存实力只能退兵。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王爷快下令退兵吧,现在比拼的是行军速度!谁能率先抵达魏家岭关一带,谁就能占据先机。”范文程开始大吼起来。 “退,快传令拔营起寨,马上退兵!”多尔衮终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 “请王爷用快马通知石廷柱,让他们马上撤退!”范文程再次提醒。 “快去通知!”多尔衮吩咐完之后问道:“咱们是不是等一下石廷柱?他麾下有万余兵马,与他合兵之后胜算将大大增加。” “来不及了!”洪承畴用手指敲击桌子上的地图:“不出意外的话,王永吉的骑兵已经准备攻击石廷柱了!” “不可能!”多尔衮摇头:“石廷柱擅长谋略,用兵谨慎,肯定对辽阳方向有所防备!” “王永吉麾下的李宪忠和刘肇基都以敢打敢冲闻名,他们会追着石廷柱派出的探马,直接杀到石廷柱的营中!” 后知后觉的多尔衮终于明白了情况有多糟糕。 短暂纠结后,他带着麾下兵马率先北上。 第1053章 比拼行军速度 为了不被王永吉和李定国南北夹击,多尔衮踏上了向北逃亡的路途。 正白旗汉军旗主石廷柱紧随其后,也向北逃亡。 李定国在他们西面二十里的地方,昼夜兼程。 李宪忠和刘肇基已经渡过辽河,并发现了石廷柱的踪迹,他们各率本部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现在双方比拼的既不是士兵的单兵战力,也不是整体实力,更不是将领的指挥能力。 而是行军速度。 谁行军速度快,率先抵达魏家岭关。 谁就能在接下来的战局里占据上风。 ...... 广宁城。 刘文秀在多尔衮南下的当天就召集众将开会。 “诸位,城中还有多少粮草?”刘文秀问。 “城中存粮颇多,足够我军使用一个半月!”军需官回答。 “火药和炮弹呢?”刘文秀又问。 “火药两万斤,大个实心弹约有千余枚,百子连珠弹不计其数。” “好!”刘文秀点点头:“命所有人带上所有粮食,火炮,火药以及弹丸,准备收复镇安堡,魏家岭关以及花儿营城。” 众人听完之后纷纷愣住。 一个将领结结巴巴地问:“那广宁城...” “弃守!”刘文秀风轻云淡的回答,“现在建奴已经进入了总兵大人(李定国)的布置口袋之中,咱们的任务是在建奴发觉之前把口袋收紧。” “如果不弃守广宁,仅靠现存的兵力根本无法拦住建奴!” 众将互相看了看,同时抱拳拱手:“任凭大人调遣。” “好!”刘文秀倒背着手在心中计算现有的兵力。 广宁城中原本有两万兵马。 其中一万步兵,一万骑兵。 后来多尔衮突然入寇并攻陷了镇靖堡。 为了减少无谓的损失,李定国将附近城堡的守军全都撤回了广宁。 附近九座城堡共有三千五百多守军。 加起来就是两万三千五百人。 高文贵北上带走了两千骑兵,李定国南下带走了八千骑兵。 剩余的兵力是一万三千五百。 除了少量探马外,剩下的全是步兵和炮兵。 如果是守城,这些兵力绰绰有余。 但要是挡住建奴的退路,这些兵力就不够用了。 因为要在城外扎营列寨。 所需的兵力是城中防守的数倍。 计算完兵力后,刘文秀开始发号施令:“张七,任七!” “末将在。” “你们率四千兵马迅速北上收复花儿营城,除了少量兵马把守城池外,剩下的兵马要在花儿营和魏家岭关之间的要道上扎营。” “末将领命。”前榆园军首领张七和任七拿着令箭离开。 “梁敏,黄镇山!” “末将在。” “你们率四千兵马迅速北上收复镇安堡,除了少量兵马把守城池外,剩下的兵马要在镇安堡和魏家岭关之间的要道上扎营。” “末将领命。”前榆园首领梁敏转身离开。 “其余诸将,与我一起发兵魏家岭关!收复失地,再次断掉多尔衮的粮道!” 魏家岭关距离广宁城不到四十里,步兵行军亦能做到朝发夕至。 当刘文秀率兵抵达时,城中留守的建奴立刻弃城而逃。 他们只有数百骑兵,兵力是刘文秀的十分之一。 如果时间倒退三四百年,在火器还不成熟的宋元时代。 他们可以在野外用裹阵战术抵挡刘文秀的步兵前进。 毕竟百骑可裹万阵。 可是... 时代变了。 骑兵引以为傲的裹阵战术在明军鲁密铳的射程优势下,变得不堪一击。 他们败退后迅速来到草原,把明军的动向告知了谭泰。 为了确保粮道的安全,多尔衮南下前把谭泰留了下来。 此举并非防备刘文秀,而是防备高文贵。 多尔衮虽然打跑了高文贵,但并不代表高文贵不会去而复返。 为此,谭泰每天都在草原上巡逻。 当得知刘文秀突然从广宁出兵后,他顿时大惊。 迅速召集兵马前往魏家岭关,打算将刘文秀击退。 可是当他率兵从草原出发,来到魏家岭关时。 刘文秀已经兵不血刃进入城中,并在城外安营扎寨。 谭泰本想趁机杀入营帐。 可是看到那些齐刷刷朝外的漆黑炮口后,谭泰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算他麾下骑兵都是铁人,骑着铁马。 也会被明军用火炮轰烂。 攻又攻不进,退又没法退。 继续耽误下去,对他来说倒没什么。 对多尔衮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就在谭泰无比焦急的时候,探马忽然来报:“镇安堡附近发现大量明军步兵,堡中守军请求支援!” “走!”谭泰没有任何犹豫,率兵赶往镇安堡。 明军这边负责收复镇安堡的将领是前榆园军首领梁敏和黄镇山。 在花儿营,魏家岭关以及镇安堡三座城池中。 镇安堡距离广宁最远。 所以他们抵达的也最晚。 抵达镇安堡时已是八月初十的中午。 堡中守军虽有抵抗之心,但还是在明军围城前选择了逃跑。 梁敏一边命人将物资运入城中,一边安排大军在城外的要道上安营扎寨。 “报!”探马急匆匆跑到梁敏身边:“数千建奴从魏家岭关方向杀过来了。” “建奴到哪儿了?”梁敏急忙询问。 不等探马回答,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喊杀声。 “快迎敌!”梁敏大声下令,随后大步冲出营帐。 走出营帐来到城西,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城西正在扎营的明军立足未稳,被建奴骑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起初明军还能拼死抵抗。 但营地很快被撕出了一个口子。 数不清的建奴骑兵从缺口涌入,并将缺口迅速扩大。 一些明军士兵见大势已去,转身逃跑。 还有一些明军意志虽然非常坚强,誓死不退。 但阵型已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霎时间,镇安堡城西的明军营地大乱。 形势岌岌可危。 第1054章 血战镇安堡 “黄镇山!”前榆园军首领梁敏朝着身边大吼:“你带人去城东稳住东边营地的军心。” “那你呢?”黄镇山问。 梁敏拔出腰刀:“我带人去城西,把建奴赶出营地!” “好!”黄镇山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刘文秀给了梁敏四千步兵。 梁敏将这些兵马分为四部分。 其中镇安堡内八百人,城东和城西的营地各有一千。 剩下的一千两百人都是他从榆园里带出来的兵。 他和这些人驻扎在城南,和城东城西的营地连成了一片。 黄镇山带走了四百人,他率领剩下的八百人杀向城西的营地。 此时城西的营地已经乱做一团。 目光所至到处都是建奴骑兵。 他们或骑在马上借助战马奔跑的势能,不停地用腰刀劈砍。 或张弓搭箭,用箭矢偷袭正在反抗的明军。 明军本就各自为战。 他们既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也没有多兵种配合防守。 一时间损失惨重。 好在梁敏及时出现。 他先是命长矛兵在营地的角落里建立防线,收拢溃兵。 随后慢慢扩大防线,一边继续收拢溃兵,一边朝营地缺口方向推进。 只要堵住缺口。 城西的营地就能保下来,同时阻止这场溃败。 谭泰见状立刻带人朝梁敏杀了过来。 双方正面遭遇。 谭泰先是射出一波箭雨,试图动摇梁敏的军阵。 梁敏这边披甲率极高,箭雨落入军阵只是引起了一些骚乱,却没有让军阵产生动摇。 “放!”随着传令官令旗一挥,长矛兵身旁的鸟铳兵扣动了扳机。 砰! 硝烟弥漫,弹雨喷涌而出。 “哎呦!” 前排的建奴士兵纷纷中弹,或捂着伤口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或龇牙咧嘴“问候”明军的亲属。 呼啦! 令旗再次挥舞,梁敏指挥军阵缓缓向前推进。 谭泰本想发挥骑兵的优势,让战马奔跑起来围着明军的军阵环绕,寻找破阵良机。 可惜根本没有机会。 因为没有空间。 在突破明军军阵后,谭泰一边杀人一边放火。 大量易燃物燃起的火焰让本就狭窄的明军营地变得更加狭窄。 骑兵没有阵型就没有攻击力。 四处燃烧的火焰迫使建奴骑兵不得不放弃阵型,开始乱战。 好不容易冲到了梁敏身前。 不是被长矛兵挡下,就是被步兵用手雷逼退。 连续冲击两次均以失败告终后,谭泰意识到是自己的战术出了问题。 他环顾一圈后发现梁敏后方空虚。 “你,”谭泰指着梁敏后方对着一个八旗将领吼道:“你率领本部兵马离开明军营地,从那里向明军发起进攻。” “嗻!”八旗将领带人冲出营地,向梁敏后方迂回。 当他来到梁敏后方时,遭到了黄镇山的攻击。 城东的营地没有遭遇偷袭,黄镇山很快就稳住了军心。 他担心梁敏的安危,亲自率领数百步兵支援过来。 用鸟铳将建奴骑兵击退后,黄镇山继续向梁敏靠拢。 梁敏则继续向营地缺口处推进。 眼看距离缺口越来越近,就在梁敏以为能扭转局势时。 一个浑身是血的探马趴在马背上来到梁敏面前。 他强行打起精神指着南面用断断续续的语气说道:“大...大人,城...城南五里...发现数万建奴,已...已经杀到了营地外围。” 说完这句话,探马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从马背上跌落。 附近的士兵快速上前检查后说道:“大人,他死了。” 梁敏像聋子一样根本没有听到。 因为他的思绪还在探马刚才所说的那句话里面,没有缓过神来。 数万建奴? 不用问,肯定是多尔衮来了。 这也太突然了。 他不是南下了吗?怎么回来了? 是走漏了消息,还是说南边的战事已经打完了? 还有... 李定国呢?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王永吉呢? 既然是两面夹击。 被夹击的多尔衮已经来了。 平辽总督王永吉的兵马在哪? 思绪纷飞间,多尔衮的兵马轰然而至。 这些骑兵先是用最快的速度破坏掉城西明军营地外面的障碍物和防御工事。 然后从营地外向营地内杀。 “杀!”多尔衮骑在马上,右手的腰刀高高举在空中。 梁敏的军阵只有千余人。 在多尔衮饱和式的攻击下,前排士兵一个个倒下。 中间的士兵刚要顶上去,就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建奴骑兵用马蹄踩在了脚下。 明军在城西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启禀王爷,”谭泰在乱军之中找到了多尔衮:“我军已将明军在城西设立的营地夷为平地!” 多尔衮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在得知即将被李定国包围后,他很害怕。 他率领的兵马是大清最后一支主力。 他要是败了大清也就败了。 为了逃出李定国的包围圈,多尔衮按照每天行军一百五十里的上限行军。 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魏家岭关附近。 结果迎接他的不是友军的欢迎仪式,而是明军的火炮。 本想强行冲过去时,他得到了镇安堡附近正在打仗的消息。 快速思考后,多尔衮立刻带兵杀向了镇安堡。 看着孤零零的镇安堡,多尔衮问:“明军在城中有多少兵力?城东又有多少兵力?” “具体数量不太清楚,不过据俘虏说城中和城东的明军大致在三千左右。”谭泰回答。 “简单休整一下,一刻后进攻城东的营地,然后攻城!”多尔衮咬着牙下令:“没能杀了李定国的骑兵,杀他的步兵也一样!” 一刻后。 建奴骑兵开始在城西,城南以及城东明军营地的南面集结列阵。 此时距离天黑不足一个半时辰,多尔衮下达死命令:“一个时辰内必须踏平明军营地,攻下镇安堡。” 传令官刚要挥舞令旗,探马传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西面魏家岭关方向,数千明军步兵杀了过来。 第二个消息是南面有一支明军骑兵杀了过来,兵力约有万余。 “是李定国!”多尔衮看向南面,“好啊,本王终于等到他了!” “请王爷给末将一支兵马,末将定将他就地斩杀一雪前耻!”谭泰请命道。 “不急,”多尔衮非常谨慎:“先派出小股部队试探一下,再做打算。” 第1055章 战还是退? 在多尔衮北上之前,李定国就已经北上了。 按理说李定国应该先一步抵达镇安堡. 但实际却是比多尔衮慢了一步。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原因都在战马。 多尔衮麾下骑兵的战马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李定国麾下骑兵的战马强。 多尔衮可以做到每天行军一百五十里,尚且有一战之力。 若想不丧失战力,李定国每天最多只能行军一百二十里。 当他抵达魏家岭关时,多尔衮刚刚离开这里,并挥师东进杀向了镇安堡。 李定国没有任何停留,与刘文秀一起带兵冲向镇安堡。 在距离镇安堡数里时,李定国见到了镇安堡派来的传令兵。 “建奴有多少兵马?”李定国身边的亲信问道。 “建奴有两拨人,第一波人从北边来,约有三四千骑。第二波人从南边来,兵力在一万五左右,都是骑兵。” “镇安堡情况如何?” “镇安堡尚在我军手中,城东营地也无大碍。问题出在城西的营地,那里已经被建奴攻破,梁敏和所部兵马已经被彻底击溃。” “梁敏...还活着吗?”李定国出声询问。 “局势实在太过混乱,末将也不清楚。”传令兵回答。 不等传令兵退下,大定营副将窦名望询问道:“大人,这仗该怎么打?” “容我好好想一想!”李定国左手环抱胸前,右手拄着下巴开始思考。 双方在镇安堡一带的兵力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 他的兵力在一万三左右,其中八千骑兵五千步兵和炮兵。 其余兵马都在魏家岭关和花儿营驻守,不能擅动。 多尔衮兵力在一万九左右,都是骑兵。 要知道多尔衮分兵前的总兵力在三万左右。 也就是说...率领一万骑兵南下的石廷柱还没有与多尔衮会合。 就目前的局势看,吃掉多尔衮已经不现实了。 毕竟他已经跑出了包围圈。 但是... 可以想办法吃掉石廷柱。 虽然不清楚石廷柱的具体位置,但根据多尔衮的兵马数量可以猜到石廷柱还在包围圈内。 此时多尔衮派出的小股部队对李定国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窦名望正要带兵出战却被李定国制止:“不用理会他们。” “他们只有区区数百人,却主动挑衅咱们数千大军,不杀了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窦名望咬牙切齿道。 “这是多尔衮在试探我军的虚实。”李定国分析道:“多尔衮长途行军,早已疲惫至极。他不清楚我军是否疲惫,所以派出数百兵马前来试探。” “我军如果能将其击退,多尔衮或许会暂避我军锋芒。如果我军不敌,他极有可能主动与我军决战。” “决战...”窦名望皱了下眉,“不能决战啊,我军当务之急是守住防线,把石廷柱困在包围圈内。如果决战,打胜了还好,如果打败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没错!”李定国点头,“不但不能决战,还要想办法尽快结束今天的战事。” “请大人下令!”窦名望双手抱拳。 “让刘文秀率领步兵和炮兵沿着东沙河向东推进!刘文秀的左翼是东沙河,暂时不用管,你率领四千骑兵护住他的右翼,我亲率剩下的兵马跟在后面。” 嗯? 窦名望有些诧异的看向李定国,“大人不是说不能决战吗?” “决战了吗?” “这...”窦名望更加诧异:“大人已经出动了所有兵马,难道还不是决战吗?” “哈哈哈!”李定国放声大笑了一会后解释道:“此乃疑兵之计!” “多尔衮如果是个莽汉,此举只会逼迫他决战。可多尔衮不但不是莽汉,还是个擅长谋略的人,再加上他身边有范文程和洪承畴出谋划策,所以我断定他不敢决战。” “总兵大人如果猜错了呢...”窦名望很是担心。 “那就战!”李定国指着已经西斜的太阳:“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就算给多尔衮十倍的兵马也无法击溃我军!” 在李定国的指挥下,一万三千明军列好阵型从东向西开始推进。 ...... “什么?李定国摆出了决战的姿态?”多尔衮很是吃惊。 “是,明军已经列阵完成,正向我军杀来!”探马回答。 “李定国摆明了要决战,咱们打不打?”多尔衮问身边的众人。 “打!”谭泰第一个表态,“李定国麾下士兵战力羸弱,如果正面对抗,他们绝不是我军对手。石廷柱尚在李定国的包围圈中,只有击败了李定国,才能确保石廷柱的安全!” “王爷慎重!”范文程谨慎道:“小心有诈!” “有什么诈?”谭泰反问。 “我军长途行军数日,早已是人困马乏,此时决战又有几成胜算?”范文程用同样的语气反问。 “李定国先是南下随后北上,同样长途行军数日,同样也是人困马乏!此时决战,他又有几成胜算?”谭泰继续反问。 “他比咱们走的早,却比咱们回来的晚,难道不是诈吗?”范文程冷着脸回答。 “他的战马不及我军,回来的早就怪了!” “一派胡言!”范文程很是愤怒:“李定国南下一天后,我军才跟着南下。李定国北上多半天后,我军才跟着北上。我军抵达镇安堡不久,李定国才姗姗来迟。” “他的战马再差,也不会差的这么巧合吧!” “我要是胡言乱语,你就是放屁!”谭泰直接骂了起来,“你身为谋士,总是把简单的事复杂化。李定国确实是个麻烦,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麻烦。” “对付李定国这种诡计多端的人,不要想着在谋略上战胜对方,只要尽可能地创造正面决战的机会就行。” “还有你!”谭泰指向旁边的洪承畴:“你看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本想两面夹击李定国,结果却中了李定国的诡计!如果不是玩了命的往回跑,这会已经陷入了李定国的包围圈!” “有你们在,大清不败才怪!”谭泰把范文程和洪承畴贬的一文不值。 范文程心有不甘,开始反驳。 洪承畴则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敌当前,自己的谋士和心腹大将人却吵了起来。 多尔衮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厉声呵斥:“都住口!李定国已经杀过来了,你们竟然还有心情斗嘴!简直是要气死本王...” “王爷...”谭泰和范文程同时低下头。 多尔衮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向洪承畴:“洪先生觉得是该战还是该退?” “王爷请看这里!”洪承畴指向天空,随后指向明军军阵的后方。 第1056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多尔衮顺着洪承畴手指的方向看去。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太阳已经西斜。 距离天黑已经不足一个时辰了。 明军军阵后方尘土飞扬,显然是有大量兵马在移动。 也就是说,李定国展示出来的兵力只是他总兵力的一部分。 “传令下去,暂且退兵!”多尔衮犹豫之后下令。 “王爷...”谭泰等一众武将还想说些什么。 “执行命令!”多尔衮冷声呵斥。 范文程和洪承畴是他的卧龙和凤雏。 如果两人意见相悖,他会慎重考虑一番后再做决定。 现在两人意见相同,他没道理反对。 “石廷柱和他麾下一万骑兵还在南面呢!他们怎么办?”谭泰不顾多尔衮的呵斥,继续说道。 多尔衮想了想:“撤退时他与咱们相距不足百里,按照行军速度推算明天中午就会退到镇安堡附近。到时候咱们在北,石廷柱在南!两面夹击之下,李定国又有几成胜算?” “王爷英明!”谭泰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令行事。 建奴撤退后,李定国迅速向前推进来到了镇安堡城西的明军营地。 此时营地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 到处都是残肢断骸。 有明军的尸体,有建奴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尸骸。 甲胄,武器散落一地。 军中的帐篷和物资基本都被焚毁。 整个营地变得破败不堪。 “重新扎营,连夜修筑防御工事!”刘文秀开始安排防守事宜,“营地外围布置火炮,火炮附近布置大量拒马和鹿角,再往外是一圈壕沟。壕沟外面挖陷阱,挖陷马坑......” 明天的任务是守,只要能守住营地,就算完成了任务。 李定国则亲自带人搜寻战场,寻找榆园军首领梁敏的踪迹。 黄镇山也从城东的营地跑过来一起寻找。 找了很久,找到了一个知道梁敏去向的伤兵。 给伤兵简单包扎后,一行人举着火把来到了一个水坑附近。 火光中。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水坑旁边。 “梁敏!”黄镇山迈着大步来到那个身影旁边。 定睛细看,果然是梁敏。 只见梁敏头盔早已不知去向。 身上的甲胄插着数支箭矢,整个甲胄和附近的泥土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梁敏,”黄镇山抱着梁敏的身躯大声呼喊:“梁敏你倒是醒醒啊。” 在黄镇山的呼喊中,梁敏从昏迷中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一帮人。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黄镇山,后面是李定国。 再往后那些人虽然不是很熟悉,但都有数面之缘。 “咳咳,”梁敏咳嗽两声,嘴角溢出鲜血:“总...总兵大人,建奴退了吗?” 李定国点头回答:“放心,建奴已经退了。” 呼—— 梁敏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瞬间软了下去。 在黄镇山的呼喊中,梁敏挣扎着再次睁开眼:“总...总兵大人恕罪,末将...打了败仗。” 李定国上前两步来到梁敏身边,沉声说道:“不,你没有败。你成功牵制住了建奴主力,给我军创造了集结兵马反攻的时间。” “真的?”梁敏说话时眼睛里开始闪烁着常人无法察觉的光芒。 “是真的,没骗你。”李定国再次点头。 “总算不辱使命啊!”梁敏躺在黄镇山的怀里,嘴角浮现出笑容。 “休息一会,稍后一起回营。”黄镇山咧着嘴说道。 “回不去了!”梁敏无比坦然地说道:“我的伤势...我自己心里有数,能活到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既然见到了你们,我也没必要继续撑下去了。” “你他娘的在胡说些什么...”黄镇山眼眶顿时湿润,“好好活着,活到收复辽东,杀尽最后一个建奴。” “来不及了!”梁敏苦笑一声,朝着李定国用虚弱的语气问道:“末将...还有一个心愿,不知总兵大人能否帮忙。” “你说,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帮到底!” 梁敏恳求道:“末将既然死在辽东,也想葬在辽东,请总兵大人...成全!” “为...为什么?”黄镇山泪眼朦胧地问道:“落叶归根不好吗?为什么要客死他乡?” “呵呵...你不懂!”饱读诗书的梁敏仰望星空,眼神开始涣散:“试问辽东...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说完这句话。 梁敏轻轻闭上双眼,停止了呼吸。 黄镇山最先发现异样,抱着梁敏的尸首放声痛哭。 在他悲伤情绪的渲染下,附近的将士们纷纷落泪。 李定国眼眶也有些湿润。 多尔衮从草原南下时,榆园军首领范次吾战死。 多尔衮从辽河平原北上时,榆园军首领梁敏战死。 这些人都是被他亲自诏安。 现在战死异乡,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心里清楚,难过是没用的。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这句话出自北宋文学大家苏洵的《权书》,意思是将领应该修心养性,时刻保持镇定和冷静。) 等众人情绪稳定后,李定国吩咐道:“将梁敏的尸首就地安葬,打完这场仗之后给他立一座石碑,供后人敬仰。其他人早些回营休息,明天还有一场事关生死的恶战。” “我要亲自安葬梁敏!”黄镇山擦着眼泪说道。 李定国没有阻止,只是告诉他:“多攒点力气,明天到了战场上多杀几个建奴给梁敏报仇!” 第1057章 石廷柱的抉择 崇祯二十四年八月十一清晨。 多尔衮再次出现在镇安堡一带,准备攻击明军防线。 他不指望能击溃李定国。 只要能在李定国的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让石廷柱逃出包围圈即可。 可是当他兵临镇安堡城北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昨天撤退时无比宽阔平坦的道路,此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陷马坑的。 陷马坑后面是一道又宽又深,人不能行马不能跃的壕沟。 这还没完。 壕沟后面还有拒马鹿角。 再往后是战车和火炮组成的营地围墙。 “这...仅仅一夜时间,明军竟能挖这么多陷马坑?而且还挖了一道壕沟!”多尔衮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 “王爷莫急,”洪承畴催马来到多尔衮身边说道:“明军就算再能挖,也不可能把镇安堡,魏家岭关以及花儿营城之间的道路全部挖通。我军只需找到缺口并守住缺口,同时等待石廷柱的到来即可。” “也对,”多尔衮点头闻了闻心神,派出大量探马探查道路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探马传回消息:镇安堡和魏家岭关之间有一片长达数里的开阔地带。 多尔衮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带兵杀了过去。 当他抵达现场时,李定国早已等候多时。 花儿营与镇安堡之间的道路长达四十多里。 除了地形限制外,可以容纳大军通行的道路亦有不少。 李定国让步兵扎营堵住了一些道路,剩下的只能靠骑兵堵。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多尔衮的行踪。 他去哪里,李定国就跟着去那里。 两军相遇,短暂的停留后朝着双方发起了冲锋。 数里长的战线对步兵来说很宽,但是对骑兵来说就比较窄了。 李定国将精锐布置在前面,硬抗建奴骑兵的冲锋。 双方开始鏖战。 战场南面二十里,建奴正白旗汉军旗主石廷柱正在急速行军。 他恨不得把手中的鞭子轮冒烟了。 因为追兵就在身后。 刘肇基和李宪忠各率一支骑兵,在他后面紧追不舍。 双方相距只有不到五里。 只要他停下来,明军随时都能追上来。 “主子快想个办法,明军就要追上来了!”石廷柱的包衣在他身旁大声喊道。 如果追兵是李定国,很难追上石廷柱。 因为李定国骑兵的战马要逊于建奴战马。 但... 追兵是刘肇基和李宪忠。 他们二人麾下都是勇卫营的将士。 为了打造这些骑兵,崇祯花钱像流水一样。 前期为了凑数,购买的一部分战马确实比建奴战马差了一些。 但有了数量后,明军开始追求质量。 虽不是十里挑一,却也没有什么短板。 勇卫营战马完成更新换代后,与建奴战马已经不相伯仲。 再者. 石廷柱逃跑时总是慌不择路。 辽河平原河流纵横交错,遇到河流拦路临时搭建浮桥肯定来不及。 所以石廷柱只能寻找河岸低,河道窄,河水浅的地方趟水过河。 这不但消磨了大军的士气,还浪费了大量时间。 于是乎,追兵越来越近。 “报!”探马从前面跑过来的同时,大军行军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怎么了?”石廷柱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他现在就怕看见探马。 因为不是遇见敌人,就是道路受阻。 果不其然,探马开口说道:“前方有一条小河拦路!虽然河水很浅,骑马就能渡河,但是会放慢行军速度,望大人悉知!” “知道了,知道了!”石廷柱一个脑袋两个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等石廷柱呼吸放缓,后面传来了探马的消息:“后方追兵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对方先锋部队快速行军时扬起的尘土。” “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石廷柱骂了一句后看向身侧不远处的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也在看向他。 二人骑马靠近对方后,石廷柱率先说道:“前面有一条小河,我军行军速度被迫放缓。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能追过来。” “你想怎么办?”勒克德询问。 “分出一支骑兵殿后,给主力争取撤退的时间!”石廷柱回答。 “你的意思是让本贝勒殿后?”勒克德浑歪着脑袋,用质疑地眼神看向石廷柱。 李宪忠和刘肇基所部骑兵至少在两万以上。 别说分兵殿后了,就是集结所有兵马与之对垒,胜算也几乎为零。 而分兵殿后意味着会死,必死无疑的那种死。 他是大清的贝勒,岂能殿后送死? 石廷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犹豫之后说道:“贝勒爷您当然不能殿后。” “那去谁殿后?” “我去殿后!”石廷柱无比坚定的回答。 “你?”勒克德浑顿时愣住了,“此一去有死无生!你是睿亲王亲点的主将,岂能殿后?” “贝勒爷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石廷柱说道。 不是他仗义,而是根本没得选。 他麾下的将领有正红旗的勒克德浑,正白旗的额克苏和博尔辉,镶红旗的罗科铎。 这些人都是八旗骨干。 派谁去,都等同于派他们送死。 等他逃回草原与多尔衮汇合后,多尔衮还是饶不了他。 与其被治罪处死,不如亲自殿后战死沙场。 至于投降... 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也仅仅是想法。 他投降建奴之后做的那些事,已经让他失去了复投明军的资格。 见石廷柱自愿送死,勒克德浑客套一番后不再继续相劝。 别人死不死的与他没关系,只要他自己不死就行。 虚情假意的告辞后,勒克德浑率领八千骑兵继续向北逃。 石廷柱率领一千五百骑兵在河流南岸列阵等待。 不多时,李宪忠和刘肇基率兵抵达。 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同时下达了命令:“杀!” 号角嗡鸣,马蹄声响彻云霄。 石廷柱立马横刀,朝着冲锋而来的明军发起了反冲锋。 他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可是他忘了。 他想死不代表他麾下的士兵也想死。 冲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觉得耳边的马蹄声不是很密集。 转头看去,只有数百亲兵跟他一起冲锋。 剩下的骑兵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短暂的迟疑后,那些骑兵动了起来。 有人原地等待明军的到来。 有人调转马头,或朝着勒克德浑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或分别逃向东西两个方向。 还有人扔下武器,举起双手口中高呼:“别杀我,我投降!” 第1058章 不讲武德李宪忠 看着那些投降的士兵。 石廷柱苦笑一声,举着弓箭继续向前冲锋。 刘肇基和李宪忠身先士卒,一左一右杀向石廷柱。 双方先是互放箭矢,随后挥刀肉搏。 在数倍明军的包围下,石廷柱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刘肇基杀了一会后派人给李宪忠送去消息,让他继续围攻石廷柱,自己则率领继续追击建奴主力。 李宪忠为了尽快结束战斗,身先士卒朝石廷柱发起了进攻。 可石廷柱身边都是亲兵。 他们凭借厚重的甲胄和必死的决心,愣是抗住了数倍明军的进攻。 李宪忠挥刀砍死一个建奴士兵后来到几个亲信身边。 他大声询问:“你们的鸟铳呢?” 这些亲信从得胜钩上摘下鸟铳,迅速装填好弹药。 李宪忠下令:“瞄准对方主将。” “大人,瞄不准啊!”一个亲信很是为难的说道:“咱们的人一直在动,总是遮挡末将视线。对方主将也在动,末将根本没机会瞄准。” “你准备好了就行,我有办法。”李宪忠说完之后大声下令:“所有人都住手。” 想在嘈杂的战场传达军令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好在勇卫营将士令行禁止,看到旗语后立刻住手并后退数步将石廷柱等人团团围在中间。 “石廷柱,”李宪忠催马上前,大声吼道:“老子是勇卫营的李宪忠,你敢不敢与我当面说几句话?”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石廷柱躲在亲兵的包围圈中大声回应。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已经被建奴抛弃了,难道还要给建奴卖命战死沙场吗?”李宪忠问。 嗯? 石廷柱听到这句话后有些意外。 李宪忠这话什么意思? 他能接受自己投降? 不能啊! 他投降建奴后做的坏事数都数不清。 更是杀了无数无辜的百姓。 朝廷岂能容他? 但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 首先李宪忠是勇卫营的将领,是崇祯的宠臣。 只要他能在崇祯面前美言几句。 官复原职固然不敢想,但是最起码能留下一条性命。 只要能活着,就比死了强。 想到这,石廷柱躲在人群里又问了一句:“李宪忠,你不会趁机偷袭我吧?” “放一百个心!” “那就好!”得到李宪忠的承诺后,石廷柱骑着马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正要对着李宪忠抱拳拱手时,眼角的余光发现有数个明军正举着鸟铳瞄准他。 石廷柱大惊。 用力俯下身子口中骂道:“你他妈的不讲武...” 不等他骂完,耳旁便响起了沉闷的鸟铳声。 砰砰砰—— 他只觉得眼前一红,随后迅速变黑并彻底失去了意识。 扑通一声。 头部中弹的石廷柱直接被鸟铳打死,尸体从马背上摔落。 李宪忠冷哼一声:“放一百个心,老子一定会偷袭你!” 石廷柱的亲兵们没了主心骨,顿时大乱。 有人打算投降,有人打算战死沙场。 迟疑间,李宪忠挥手下达了动手的命令。 数不清的明军像潮水一样直接围了上去。 勇卫营的原则是能杀就杀,尽量不受降! 毕竟一颗人头可以换三十两银子。 石廷柱死后,这些亲兵战力直线下降。 很快被李宪忠击溃并杀死。 彻底解决这些人后,李宪忠招呼兵马朝着刘肇基追击的方向追了过去。 刘肇基追的很快,勒克德浑跑的也不慢。 石廷柱殿后牵制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成功地让他与刘肇基之间的距离又增加了数里。 晌午前,勒克德浑终于来到了魏家岭关城南。 这是他和多尔衮约定的会合地点。 “报!”探马气喘吁吁地来到勒克德浑面前:“魏家岭关东西两侧有大量明军驻扎!他们不但在营地外面挖了陷马坑和壕沟,还在布置了大量拒马鹿角,防守甚是严密!” “能冲过去吗?”勒克德询问。 “难,太难了!”探马回答。 勒克德浑想了想。 魏家岭关西面是花儿营城,那里多为山地,不利于骑兵快速通行。 魏家岭关东面是镇安堡。 那里大部分地形都很平缓,适合骑兵快速通行。 想清楚这个问题,勒克德浑沉声下令:“迅速向东边的镇安堡方向迂回,我就不信明能把壕沟挖到镇安堡!” 在他的指挥下,八千五百骑兵朝着镇安堡冲了过去。 ...... 在魏家岭关和镇安堡中间的一片开阔地带,李定国正率部与多尔衮鏖战。 他打的很艰难。 多尔衮麾下都是八旗精锐,且兵力是他的两倍。 两军正面对垒,无法使用绕后侧击等战术。 如果不是战场宽度有限,双方一次性投入的兵力不多。 李定国早就败了。 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他麾下精锐的坚持。 “报!”探马从西面狂奔而来:“西面十里发现大量建奴骑兵,正朝我军杀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同时沉下脸,使劲皱眉。 他们已经处于劣势之中。 现在两面受敌,很难不败。 李定国也有点慌了。 不过他早有对策。 他先是向西边看了一眼,随后看向北面。 最后把目光落到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大定营副将窦名望身上。 窦名望身上淌着血水,已然受了伤。 “窦名望!”李定国喊道。 窦名望催动战马来到李定国身边,“大人找我?” “嗯,”李定国点头,“西面十里发现大量建奴,正朝我军杀来。你迅速改换旗帜,按照计划行事。” “末将遵命!”窦名望不顾身上的伤势,带人离开。 为了避免误伤友军,李定国传令各部暂时停战。 明军先是扔出一波手雷,逼迫建奴后退。 随后明军迅速后退,并结阵休息,等待李定国的下一个指令。 第1059章 真假之分 在李定国的授意下,大定营副将窦名望率领数百明军骑兵杀向战场。 他们穿着建奴的甲胄,打着建奴的旗帜。在战场西南方向迂回了一会后,朝着多尔衮的军阵冲了过去。 “报!”探马跑到多尔衮面前:“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明军军阵后方冲出,正朝我军而来。他们穿着正白旗的甲胄,举着正白旗的旗帜。” “嗯?”多尔衮愣了下:“是石廷柱回来了吗?” 多尔衮到现在还不知道石廷柱已经被杀,更不知道勒克德浑已经接替了石廷柱的位置。 “王爷小心,对方不一定是石廷柱!”范文程说道:“李定国擅长伪装,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他派来迷惑我军的。如果上了他的当,我军大好的局面将就此葬送。” “这也是本王担心所在!”多尔衮点头。 博尔辉自告奋勇道:“王爷,末将愿带一支兵马去核实对方的身份。” “你知道核实身份的暗号吧?”多尔衮问。 “王爷放心!末将就是死也不会忘记暗号。”博尔辉回答。 多尔衮心中稍定,对着博尔辉说道:“快去快回。” “王爷且慢!”洪承畴突然说道。 “怎么了洪先生?”多尔衮问,“难道不该核实对方的身份吗?” 洪承畴面带微笑,十分沉稳老练地说道:“臣以为不必派人去询问就能核实对方的具体身份。” “不派人询问就能核实对方的身份?”多尔衮有些费解:“怎么核实?” 洪承畴指着战场说道:“王爷只需观察战场上的明军是否攻击那支八旗兵就行!如果明军攻击,那么他们是真八旗的概率会非常大。如果明军不攻击他们,那么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假八旗。” “太麻烦了!”博尔辉骑在马上很是不屑:“如果对方是友军,我会把他们带回来。如果对方是明军,我会把他们一举歼灭。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且麻烦!” 洪承畴笑着问博尔辉:“在战场上,你打算如何核实对方身份?战场那么乱,不会留给你太多时间交谈。” “当然是靠提前约定好的暗语。”博尔辉回答。 “暗语有几句?” “好几句呢!”博尔辉不信任洪承畴,并没有说出有几句暗语。 “你就不怕被明军套取了暗语,转过头来又去迷惑石廷柱?” “暗语有好几句,明军只能套取一句,剩下的几句还是不知道。”博尔辉说道。 洪承畴表情严肃:“如果明军多来几次呢?你所谓的暗语是不是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这...”博尔辉无言以对。 “这只是第一种可能!”洪承畴继续说道:“现在咱们并不清楚石廷柱那边发生了什么!第二种可能是石廷柱已经被明军包围,他的兵马不是战死就是投降了。” “如果明军在得知暗语后派出一支兵马假冒石廷柱,到时候局面恐怕就彻底乱套了。” “这...”博尔辉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一个这字。 “洪先生所言极是,”多尔衮开口说道:“不必主动核实了,根据明军的态度就能知道对方的底细。” 说话间。 那支数百人的八旗兵已经从明军军阵左侧疾驰而过,冲到了多尔衮军阵的前方。 从始至终。 明军既没有派兵追击,也没有放箭攻击。 “果然有问题!”多尔衮感慨道。 此时这支骑兵距离多尔衮的军阵不足百步。 镶红旗的硕赛率兵迎了上去。 简单交涉后,硕赛识破了这支骑兵的底细。 “杀!”他带着发起了冲击。 伪装成建奴的窦名望见状立刻后退,在损失一些兵马后才原路返回。 窦名望灰溜溜的来到李定国身边:“大人,建奴使用暗语核实身份,末将不知,被他们识破了。” “无妨,这在我意料之中。”李定国安慰道:“之前建奴吃够了这种苦,肯定有所防备。” “那末将...” “等,等西南方向的敌人到来。” 战场西南五里,勒克德浑被迫再次分兵。 石廷柱拖延的时间本就有限,再加上刘肇基追的紧,所以很快又被追上了。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分兵拖住刘肇基。 “罗什,你率本部兵马殿后。”勒克德浑朝着正白旗的罗什大吼。 “可是...” “没有可是!”勒克德浑厉声道:“你要想清楚,睿亲王就在不远处等着咱们。” “末将遵命。”罗什被迫停下来,拦下来紧随其后的刘肇基。 趁着这个喘息之机,勒克德浑带着剩余兵马加速向前冲。 “前方的明军探马越来越多了!”前面的士兵报告。 “不用理会,保持阵型继续向前冲!”勒克德浑咬着牙说道。 明军越多的地方,说明八旗兵也越多。 朝着明军冲锋肯定没错。 在他的率领下,数千建奴骑兵玩了命似的向前冲。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战场上的情况。 在他右前方有一支明军骑兵。 这支骑兵数量在万余左右,此时正在原地休整。 在明军正前方还有一支部队。 由于距离有点远,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看不清甲胄和旗帜。 如果身后没有追兵,勒克德浑会毫不犹豫地朝战场上的明军发起进攻。 可是他身后有两支追兵。 一支是李宪忠,一支是刘肇基。 都是战力强悍,敢打敢冲的人物。 所以勒克德浑的命令是:“不必理会明军,先冲出包围圈再说。” 看着冲过来的数千建奴骑兵,李定国挥舞旗帜传达命令:各部勿动,原地防守。 下达这道命令需要极大的勇气。 在战场上面对敌人骑兵的冲锋时,最忌原地不动。 这对士兵的士气和自信是致命的打击。 最好的办法是反冲锋。 只有这样才能将士气的作用最大化。 轰隆隆—— 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地开始有节奏的缠斗,地面上的尘土跟着节奏上下跳动。 李定国和所部兵马紧绷全身的神经,准备迎接建奴骑兵的冲击。 他在赌。 赌建奴不会在第一时间向他发起进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勒克德浑的先头部队来到战场的左侧。 那里是一片狭长的泥泞地,双方只在那里布置了探马,并未将那里选为主战场。 先头部队降低速度通过狭长的泥泞地后,加速朝着多尔衮的军阵冲了过去。 看着冲过来的八旗兵,多尔衮陷入了深深地怀疑之中。 他在想... 对方是真八旗还是假八旗? 第1060章 大混战 如果对方是真八旗,在路过明军军阵时为何没有遭到明军攻击? 战场上不进则退。 如果明军自知不敌没有进攻,那么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撤退,而不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多尔衮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等等... 如果对方是假八旗,这件事好像就说得通了。 “拿来!”多尔衮从亲信手里拿过千里眼,朝着疾驰而来的八旗兵看去。 他在寻找对方衣服或者旗帜上是否有明显的标志。 战场上认旗不认人。 如果对方是假八旗,那么肯定要在某个地方做记号,防止被自己人误伤。 看了一会,没有找到任何记号。 此时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额克苏,”多尔衮下令:“你带人上去逼停他们,顺便核实一下身份。” “末将遵命。”额克苏带着千余人迎了上去。 两军很快相遇。 额克苏的人大声询问:“来者何人?” 啪的一声。 勒克德浑不顾危险亲自来到额克苏面前用鞭子抽了他一下:“老子是勒克德浑,快他妈的闪开,老子身后有追兵!” “原来是贝勒爷...”额克苏很是吃惊,“石廷柱呢?” 啪的一声。 勒克德浑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挥舞鞭子狠狠地抽在额克苏的身上:“快他妈的闪开啊!” 抽完之后,勒克德浑一马当先冲向多尔衮的军阵。 在与大部队汇合前,他没有一丝的安全感。 他身后的骑兵快速跟进。 额克苏见状也跟了上去。 战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李定国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 他立刻命人挥舞令旗,下达了分兵的命令:“命窦名望率领两千骑兵,攻击正在路过我军军阵的建奴骑兵。剩下所有人,跟我一起冲。” 唰的一声,令旗在空中划过。 窦名望此时已经换好了明军旗帜。 他率领两千骑兵进入战场西侧的下场泥泞地带,并朝着正在从这里行军的勒克德浑部发起了冲击。 勒克德浑所部骑兵猝不及防,瞬间被一分为二。 前半部分比较幸运,脱离了包围圈与多尔衮主力汇合。 后半部分比较倒霉,被留在包围圈内。 这些人先是经过长途行军,疲惫至极。 随后被明军追击,士气低落。 现在又被明军一分为二。 在群龙无和其他各种因素的影响下。 这些人瞬间乱作一团,并开始四散而逃。 窦名望在后面尽情追杀。 建奴骑兵先是向东逃,结果被李定国的侧翼击退。 然后他们又向西逃。 那里是一片沼泽地,根本无法通行。 他们无奈只能冲向南边,打算从那里迂回跑出包围圈。 跑出不到二里地与一支明军骑兵迎面相遇。 “是刘肇基!”为首的建奴将领失声喊了出来。 刘肇基哈哈大笑:“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明军嚎叫着冲了上去。 建奴骑兵身心俱疲,毫无斗志。 除了极少数人反抗到底外,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投降。 正在受降的时候,李宪忠追了上来。 简单交流后,刘肇基留下一些人受降。 率领其他人与李宪忠一起冲向战场,准备接应李定国。 李定国这边形势一片大好。 他趁着勒克德浑与多尔衮汇合的时候发起了冲锋。 多尔衮第一时间下令迎战。 勒克德浑已经逃习惯了,下意识地想再次逃跑。 可是他的兵马被夹在李定国和多尔衮中间。 随着明军越来越近,他的兵马开始向后退。 退着退着与多尔衮的兵马撞到一起,动弹不得。 前面的人继续往后退,后面的人却无路可退。 踩踏事故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哀嚎和惨叫声很快引起了建奴主力的骚乱,并引起了大规模的撤退。 李定国见状一个加速冲锋,将多尔衮主力击溃。 “明军威武,杀!” 明军马蹄雷动,朝着建奴逃跑的方向紧追不舍。 距离远的敌人用弓箭射,距离近的用刀砍,用钝器砸。 实在不行就扑上去与之肉搏。 由于逃得匆忙,多尔衮很快失去了阵型。 为了追击建奴逃兵,李定国的骑兵也失去了阵型。 原野上。 一场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大混战正在上演。 “报!”探马来到多尔衮身边:“我军阵型已乱,好在我军已经甩开开明军的追击。” “明军阵型乱没乱?”多尔衮喘着粗气问。 “乱了,都乱了。” “命各部收拢败兵,重整阵型,本王要趁机发起反击!”多尔衮不服不忿道。 各部将领很快来到多尔衮身边汇报情况。 多尔衮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人。 “石廷柱呢?”多尔衮询问。 见没人回答,多尔衮直接点名:“罗科铎,石廷柱呢?” “他...”罗科铎不知如何回答。 “他什么他,快说!” “当时明军追的紧,他为了大军的安危,亲自选择殿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被刘肇基和李宪忠杀了。”罗科铎低着头说道。 “他们二人有多少兵马?”多尔衮咬着牙问。 “约有两万。” 多尔衮沉默片刻后继续问:“勒克德浑呢?谁看到勒克德浑了?” “末将逃跑时发现他被明军缠住了。”一个将领回答。 “在哪里?” “就在我军之前列阵的地方!” “哎呀!”多尔衮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马鞍上:“直接跑就行了,怎么会被明军缠住呢?” 洪承畴骑着战马来到多尔衮身边:“王爷何不发起反攻?” “难啊,我军阵型已经乱了。”多尔衮摇头叹息。 洪承畴认真说道:“我军阵型虽然乱了,但是李定国的阵型也乱了,否则早就追上来了。王爷何不趁机重整兵马,发起反击?” 第1061章 围攻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被李定国包围,命在旦夕。 多尔衮在洪承畴的怂恿下,重整兵马朝李定国杀了过去。 此时战场一片混乱。 勒克德浑的人早已疲惫不堪。 有些人直接选择了投降。 有些人各自为战,边战边退。 还有一些人包括勒克德浑自己,被李定国的中军团团包围。 想逃逃不掉,投降又有些不甘心。 只能用命死扛,等待奇迹的发生。 “在那里!”多尔衮率部进入战场后,他的探马第一时间发现了勒克德浑的中军旗。 多尔衮顺着探马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勒克德浑的中军旗。 另外... 他还发现包围勒克德浑的人打着李字将旗。 “是李定国!”多尔衮兴奋地大吼起来:“传令各部迅速围上去,全力进攻!凡阵斩李定国者,封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跟着兴奋起来。 封王的诱惑太大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对于那些本就处于半空的大臣勋贵来说,这是他们的终极奋斗目标。 “杀啊!”所有人同时举起武器,如恶狗扑食一样扑向李定国。 在他们眼里,李定国已经是砧板上的待宰的鱼肉。 此时李定国正在专心对付勒克德浑。 他的兵马虽然已将勒克德浑团团包围。 但勒克德浑没有束手就擒,而是拼死反抗。 一时间,李定国还真拿不下对方。 “报!”探马跑到李定国身边:“多尔衮去而复返,正率兵朝我军杀来。” “分兵抵抗!”李定国匆忙下令。 列阵时,命令下达的速度非常快。 毕竟各级将领可以从容不迫地传达上级下达的命令。 到了战场上,命令下达的速度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 现在战场乱作一团,命令传达的速度本就慢。 再加上明军为了追击四散而逃的建奴,阵型已经混乱。 所以不等李定国的消息传达下去,战场外围的明军就遭到多尔衮的攻击。 仅仅一个冲锋。 多尔衮就将外围的明军击退,然后马不停蹄地杀向李定国。 李定国陷入了为难之中。 他好不容易把勒克德浑团团包围,形势一片大好。 不舍得就此撤退。 可是不撤退的话就要遭到多尔衮的攻击和包围,大好的形势也将急转直下。 在他犹豫的时候,西南方向传来震耳的马蹄声。 目光中。 一支骑兵从西南方向疾驰而来。 他们头戴明盔(亮面盔),身穿棉甲。 手拿火器,弓箭和腰刀。 一边冲锋,一边大声喊杀。 一面硕大的大明国旗和一面刘字将其在风中肆意飞舞。 “是刘肇基!”李定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能认出对方不仅仅是靠那面大明国旗,还有勇卫营将士整体表现出来的精气神。 “不必理会多尔衮,继续围攻勒克德浑!”李定国朝着中军所有将士下令。 多尔衮本以为能阵斩李定国,结果却被刘肇基拦了下来。 双方在先是减速对峙片刻,随后在战场上展开了厮杀。 李定国有两支援军,分别是刘肇基和李宪忠。 李宪忠此时尚未赶到战场。 所以从兵力上看,多尔衮占优。 但是打了一会后多尔衮发现,他的优势好像并不明显。 士兵们拼了性命也无法突破刘肇基的军阵,更无法冲击李定国解救勒克德浑。 “怎么回事呢?”多尔衮捂着脑门,很是不解。 他不知道的是。 他面对的这支骑兵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百战之师。 这支骑兵先是在保定府以非常残酷的方式训练。 然后挥师南下,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剿贼过程。 紧接着北上草原去打了蒙古人。 最后来到辽东,和八旗兵正面抗衡。 入辽之初。 他们对八旗兵的战术战法不太熟悉,战果并不是很多。 随着战事的深入,时间的推移。 他们熟悉了八旗兵的打法,并开始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面对多尔衮这支士气低落的疲惫之师,进攻能力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 他们结成一道长长的军阵,将多尔衮死死的挡在战场北侧。 有了他们的保护,李定国彻底放下戒心专心对付勒克德浑。 此时勒克德浑身边还有千余人。 这些人不是建奴的死忠,就是勒克德浑的亲兵。 他们在李定国的包围下,死战不退。 “后退十步,暂时休战!”李定国忽然下达了一条奇怪的命令。 在他的指挥下,数千明军缓缓后退。 战场上出现一片空地。 勒克德浑早已疲惫之际。 见明军后退,立刻大口喘气。 他的部下也都拿出水囊大口喝水。 休息了一会。 就在勒克德浑以为李定国要卷土重来时,却发现明军没动。 又等了一会,明军还是没动静。 “怎...怎么回事?”勒克德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他妈的可是战场啊!李定国为何还不朝本贝勒发起进攻?” 他不怕李定国强攻,就怕李定国智取。 不知等了多久。 处于煎熬之中的勒克德浑忽然发现东面有动静。 仅仅看了一眼,一股凉意从脚后跟顺着身体直接冲到了他的头顶。 冷,发自内心的冷。 不止是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建奴骑兵都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明军将数门轻型火炮推了过来,并将炮口指向勒克德浑的军阵。 准备就绪后,李定国发起了总攻。 勒克德浑四面都是明军。 北面,西面,南面的明军一动不动。 东面的明军跟着火炮一起缓慢向前推进。 看着漆黑的炮口,勒克德浑心中冒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感。 被箭射死,被刀砍死,甚至被战马乱蹄踩死都会有个过程。 而被火炮轰死,只能在临死前听个响。 或许还听不见响。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被轰之后没有当场死亡,忍受各种痛苦后才结束生命。 他和他的部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想到被火炮击中后,之前的豪迈顿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畏惧。 “杀!” 明军每前进一步,就齐声喊一次杀。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勒克德浑的军阵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动摇。 被炮口指着的人向左右闪躲,把位置让给了身后的人。 前面的人向后面移动,试图让队友替自己挡火炮。 军阵不动如山。 现在没有得到命令却动了起来,结果就是迅速失控。 明军没有趁乱进攻,而是继续推着火炮向前缓慢移动。 第1062章 贝勒之死 一步...两步...三步! 明军推着火炮,向勒克德浑缓慢逼近。 火炮下方的轮子每转动一次,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这种声音在战场上格外刺耳。 “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里!”意志差的建奴骑兵率先崩溃。 “投降者杀无赦!”旁边的建奴将领抽刀将其砍死。 可是此举不但没有阻止建奴士兵崩溃,反而加速了他们逃跑。 军阵外围,尤其是被炮口指着的那些士兵纷纷策马离开军阵,打算逃跑。 可是周围有数千明军拦路。 别说人了,就是飞鸟都飞不出去。 不等那些建奴士兵靠近明军,就被明军用乱箭射死。 之前围攻建奴时战场空间有限,参战的明军数量也受到了限制。 现在建奴士兵主动脱离军阵跑到明军附近,参战的明军数量成倍增加。 数轮箭雨过后,勒克德浑身边的人少了一半。 剩下的人都面带恐惧,残存的斗志也在快速消失。 勒克德浑知道情况已经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他先是环顾四周,随后看向多尔衮战斗的方向,最后将目光落在李定国的中军大旗上。 “大清的巴图鲁们!”勒克德浑高举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喊。 “在!”周围的将士们心中一震,同时回应。 “我军被围损失惨重,已无力扭转局面!大丈夫当以战死沙场为荣,今日机会来了。” “愿与大人共赴国难!” “好!”勒克德浑晃动武器指向李定国的中军旗:“诸位随我一起冲锋,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数百建奴士兵齐声高呼。 “杀!”勒克德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杀!”数百建奴骑兵跟着冲了出去。 战马的铁蹄踩在地上,卷起的尘土飞起一人多高。 勒克德浑手持利刃,冲锋的时候高呼:“站在你面前的是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容貌俊伟,大清太祖高皇帝之曾孙,礼亲王之孙,和硕颖毅亲王之次子,多罗贝勒......” 喊完这句话时,他距离李定国已经不足十五步。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耳旁的风声忽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安静。 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附近的明军好像都不见了,只剩下李定国一人一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勒克德浑用尽全身力气紧握手中武器,朝着李定国奋力挥下。 没有想象中的刀光闪烁,也没有鲜血迸现。 有的只是胸部和腹部传来的刺痛感。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箭矢。 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弯下腰。 嘶—— 他使劲倒吸凉气,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疼痛。 这种方法果然奏效。 身上的疼痛感开始消失。 不妙的是,他身上的力气也在消失。 同时。 他视线里的李定国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扑通一声。 勒克德浑从马背上摔落,掉在地上开始抽搐。 周围的明军迅速冲上去将勒克德浑身后的八旗兵挡下。 李定国催马上前,来到勒克德浑身边。 “勒克德浑。”李定国喊他的名字。 “咳咳。”勒克德浑无力地咳嗽两声,以示回应。 “还有遗言吗?”李定国问。 “有,咳咳。”勒克德浑刚要说出来,却被自己的咳嗽声打断。 “抱歉,机会给你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李定国猛地一拽战马缰绳。 战马熟练的抬起前蹄,然后重重落下。 噗嗤一声,穿着甲胄的身体被铁蹄踩烂。 李定国翻身下马抽出腰刀,唰的一声将对方头颅割下。 每个建奴手上都沾满了百姓的鲜血,勒克德浑手上的血更多。 怜悯他就是对自己残忍。 李定国不会怜悯敌人,更不会怜悯这种毫无人性的敌人。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周围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阵斩建奴的贝勒,又是大功一件。 明军的举动引起了残存建奴士兵的注意。 诧异间,被附近的明军偷袭杀死。 眨眼间,战场上只剩下三四个建奴骑兵。 其中一人是勒克德浑的扛旗兵。 周围的明军一拥而上将扛旗兵乱刃砍死,并将勒克德浑的中军旗斩断。 北面的战场上,传令官跑到多尔衮身边:“王爷,勒克德浑的中军旗倒了!” “啊!”多尔衮大叫一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他...”多尔衮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却始终不敢说出来。 勒克德浑是正红旗的人。 既是宗室勋贵,也是国之栋梁。 他要是死了,自己怎么向满达海交差?怎么向八旗交差?怎么向大清交差? “王爷,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全军覆没了!”传令官一脸悲伤地说道。 “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多尔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末将没看错,他的中军旗倒下之后再也没能竖起来。” “完了!”多尔衮满脸悲伤:“这场断粮道,断后路的战役终究是本王输了。如果不是提前得到了退兵的消息,本王甚至都有可能搭进去。” “本王这次输的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范文程来到他身边提醒:“请王爷迅速退兵回援盛京,那里是大清的都城,绝不能丢。” 洪承畴却有不同意见,他对着多尔衮快速说道:“王爷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退兵,然后迅速回盛京准备迁都事宜。” “迁都?迁往赫图阿拉吗?”多尔衮抬起眼皮,双眼通红的问。 “对!”洪承畴点头:“盛京无险可守,与其固守不如主动放弃。然后效仿当年的太祖高皇帝(努尔哈赤),集结所有兵力,在萨尔浒一带和明军决战。” 第1063章 平分功劳 范文程建议多尔衮坚守盛京,在盛京附近和明军打一场攻防大战。 洪承畴建议他立刻迁都赫图阿拉。 明军若想进攻赫图阿拉,必须经过萨尔浒。 萨尔浒附近的地形对他们来说非常有利。 当年努尔哈赤就是在萨尔浒大胜了那场立国之战。 见多尔衮犹豫不决,洪承畴提醒道:“无论是坚守盛京,还是迁都赫图阿拉,王爷都得先返回盛京再做定夺。” “现在马上返程还来得及,若是回去晚了,明军将在我军抵达盛京前兵临盛京城下!” 多尔衮点头,无比难过地带着兵马踏上了返回盛京的道路。 与多尔衮的难过不同,明军这边则洋溢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大定营副将窦名望来到李定国身边:“总兵大人战果已经初步统计出来了,建奴伤亡至少是我军的十倍以上。” “有高文贵的消息吗?”李定国问。 “有!” “他在哪里?人没事吧?”李定国紧张地问。 高文贵是他的心腹部将。 他如果出了事,李定国会心疼很久。 窦名望说道:“高文贵人没事,现在就在义州城。” “义州?”李定国有些意外。 “对,”窦名望开始解释:“高文贵北上偷袭多尔衮粮道后中了埋伏,被迫撤退。为了躲避建奴的追击,他没有从花儿营,魏家岭关和镇安堡返回,而是跑到义州暂时躲了起来。” “没事就好!”李定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给他送信,让他立刻率兵回广宁。” “是。”窦名望施礼离开。 不等他走远,刘肇基在几个亲信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李定国,”刘肇基率先问道:“你部战果如何?” “还行,”李定国回答:“以伤亡数百的代价,杀敌降敌数千。另外还阵斩了建奴的贝勒,勒克德浑。” “不错,不错!”刘肇基来到李定国身边,低声说道:“为了给你争取阵斩勒克德浑的时间,我的人可是挡住了多尔衮的数倍兵马。” “有劳刘总兵了,李某感激不尽!”李定国用充满感激的语气说道。 刘肇基一脸的不高兴,“你一点诚意也没有啊!应该...” 不等刘肇基把话说完,探马来报:李宪忠到了。 紧接着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不多时,李宪忠率兵抵达了战场。 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战场以及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李宪忠不停地甩手:“完了完了,来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扫视一圈后,他发现了李定国的中军旗。 李宪忠安顿好士兵催马来到李定国身前,直接问道:“李定国,打完仗了?” 李定国点头:“嗯,打完了。” “看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抓住多尔衮没有?” “没有。” “范文程和洪承畴呢?” “也没有!” “一无所获?”李宪忠撇着嘴问。 “也不算一无所获,我以伤亡数百的代价杀敌降敌数千,除此之外还阵斩了建奴的贝勒,勒克德浑。” “那就好!”李宪忠顿了顿开始诉苦:“为了支援你,我和刘肇基一路从沈阳跑到辽阳,随后马不停地赶往海州,紧接着跃过辽河来到了这里。不但战马跑瘦了好几圈,人也被颠的七荤八素...” “也就是你啊,换做别人,我绝对不会这么拼命。你说,该怎么感谢我?” 李宪忠说完这话时发现刘肇基在盯着他,于是又补充道:“你说,该怎么感谢我和刘肇基?” 李定国呵呵一笑:“两位放心,我不会让两位白跑一趟。你们杀敌的功劳都归你们自己,阵斩勒克德浑的功劳咱们三个平分,如何?” 李定国深知要是没有刘肇基和李宪忠的支援,他不可能阵斩勒克德浑,更不可能从多尔衮身上占到便宜。 于情于理,这份功劳都应该有他们的一份。 “这...”刘肇基轻咳一声:“不太合适吧?” “确实有点不合适,”李宪忠口是心非道:“人是你杀的,功劳应该是你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分你的功劳呢?” “两位要是觉得不合适,那这件事就算了。”李定国忽然改口。 “别啊,”李宪忠直拍大腿:“合适不合适的我们自己担着,剩下的事你不用管。”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李定国问。 “同意!”李宪忠率先回答。 “没意见。”刘肇基跟着回答。 三人愉快地达成“交易”后兵分两路。 一路去草原上打探多尔衮的踪迹,另一路原地休整。 与此同时他们给平辽总督王永吉送去消息,告诉他不用继续北上。 此时王永吉的主力部队刚刚抵达平洋桥堡。 他得到消息后立刻停止行军,并安排运粮队改变粮道,准备再次攻打沈阳。 等了两天,北上草原的明军传来消息:镇安堡北面两百里没有敌人踪迹,多尔衮应该已经踏上了返回沈阳的道路。 王永吉思索良久后下令:命李宪忠,李定国率部与平辽大军主力汇合,准备攻取沈阳。刘肇基镇守广宁,抵御草原方向可能来犯之敌。 李定国和李宪忠都是崇祯的宠臣。 尤其是李定国,战力不俗战功赫赫。 把他留在广宁防守实在是有些屈才。 相比之下。 刘肇基受宠的程度就差了一些。 让他留在广宁防守最为合适。 崇祯二十四年八月十七,王永吉率领兵马再次朝沈阳进发。 两天后大军抵达海州的同时,王永吉得到了水师传来的消息。 在黄蜚的率领下,水师已经收复了凤凰城和宽甸六堡。 (宽甸六堡在鸭绿江西岸,赫图阿拉南面。) 这个消息极大振奋了平辽大军的士气。 宽甸六堡始建于万历初年。 万历三十四年时任辽东总兵李成梁请旨放弃宽甸六堡,将军民内迁。 此举既有政治因素也有军事因素,还有经济因素。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放弃这里,产生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要知道宽甸堡与赫图阿拉的直线距离只有两百多里(周围都是山,实际距离是直线距离的数倍)。 主动放弃宽甸六堡等于主动给了建奴发展空间。 自那之后。 建奴在辽东的实力愈发强大,并很快失控。 现在重新收复了宽甸六堡,建奴的老巢赫图阿拉将面临明军水师的威胁。 第1064章 迁都 八月十八。 多尔衮率领残兵败将逃回了盛京。 听闻多尔衮兵败,满达海有些意外但不是很意外。 因为大清打败仗早已是家常便饭。 凤凰楼内,福临面色惨白如纸。 他已经知道多尔衮在镇安堡附近打了败仗,明军将很快兵临盛京城下的消息。 盛京城南的浑河看似是一道天险,可以阻挡明军进攻的步伐。 但...... 辽东马上就要入冬了。 入冬之后整个浑河甚至辽泽都将被冰封。 所谓的天险也将不复存在。 到时候明军的步兵,炮兵以及骑兵可以在任何地方轻而易举地渡河来到盛京城下。 野战都打不赢明军,守城战更不是明军的对手。 也就是说...大清要亡了! 他身为大清的皇帝,已经不敢相信亡国之后的场景。 “额娘,”福临问布木布泰:“多尔衮打了败仗,额娘打算如何处置他?” “哎!”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反问福临:“皇上,咱们有的选吗?” “怎么没得选?”福临歪着脑袋:“太祖高皇帝早就定下了赏罚分明的规矩,现在他吃了败仗,理应受罚。”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罚他?”布木布泰问。 “还没想好...” “那皇上可以听听其他大臣的建议。” “满朝文武十个人里面有八个是多尔衮的人,他们岂能说出对多尔衮不利的话?” “皇上明白就好!当务之急不是降罪,而是打一场胜仗或者...想办法挡住明军进攻的步伐。”布木布泰再次叹息。 “哎,”福临跟着叹息一声后抬起头说道:“额娘,多尔衮派人送来消息说可能要迁都,让儿臣提前准备。之前满达海提过迁都一事,不过由于明军撤退未能成行。” “现在多尔衮又提出来迁都,不知额娘有什么想法?” (儿臣是儿皇帝臣的简称,清代奏折里有相应记录。) “皇上先别想这么多了,”布木布泰又叹息了一次:“是否迁都咱们说了不算,让他们定夺吧。” “他们?”福临没有反应过来,低声询问:“他们是谁?” “稍后参与朝会的那些人!”布木布泰低着头回答。 她清楚的知道,她们母子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接下来朝堂发生的所有事。 她们母子只有参与权和知情权,却没有改变的权力。 朝会很快开始。 在所有人包括福临的注视下,多尔衮率先跪地说道:“皇上,臣有罪。” “何罪之有?”福临像木偶一样询问。 多尔衮跪地磕了一个头:“臣打了败仗,损兵折将不说,将皇上置于危险之中。臣有罪,任凭皇上处置!” 福临没说话,看向其他人。 满朝文武都没说话。 说什么? 处置多尔衮? 多尔衮确实打了败仗,但是在朝中的掌控力还在。 谁敢说出处置多尔衮的话,谁就会被多尔衮处置。 其他人不敢说,豪格敢。 他虽然是在多尔衮的帮助下重掌正蓝旗,重新回到了朝堂。 但是他并不感激多尔衮。 相反的是,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从多尔衮手里夺回权力。 “皇上,”豪格垂首说道:“太祖高皇帝早就定下了赏罚分明的规矩,现在睿亲王多尔衮打了败仗,按照规矩应当受到处罚。包括但不限于免去亲王爵位,废掉旗主之位,家产充公等等。” 福林没说话,看向满达海。 大清现在有三位手握重权的亲王。 分别是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礼亲王满达海。 如果满达海选择站在豪格这一边,对多尔衮将是致命的打击。 出乎意料的是。 满达海既没有向多尔衮站队,也没有支持豪格的观点。 而是沉声说道:“皇上,明军很快就会兵临浑河南岸,甚至兵临盛京城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如何挡住明军进攻的步伐,或者商讨是否迁都的事宜。” “而不是论罪,问罪,定罪!” 福临和豪格听完之后心里同时一震,明白了满达海的想法。 满达海不是不想给多尔衮定罪,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福临也就没必要废话了。 他点头说道:“礼亲王言之有理,那诸位赶快商议此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议的。 仗打了好几年,他们已经对明军的实力和战术有了深入了解。 见众人不说话,福临直接问多尔衮:“睿亲王,你是大清的定远大将军,执掌大清所有兵马。你说实话,有没有办法挡住明军进攻的步伐?” “明军兵多将广,火器犀利,粮草充足。臣已经尝试过了,挡不住他们。”多尔衮老实回答。 “既然挡不住,那就迁都吧!赫图阿拉本就是大清的龙兴之地,迁往那里也无可厚非。”福临站起来就要往凤凰楼走。 早走晚走,早晚得走。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早回去收拾行李。 “皇上请留步,臣有话要说。”多尔衮跪在地上出声阻拦。 “说吧,朕听着呢。”福临头也不回的说道。 “臣想在两天内撤离盛京,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两天?时间也太短了吧?”福临有些意外。 他本想在三天内离开,没料到多尔衮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提前。 “臣此举是为了一件大事。”多尔衮解释。 “什么大事?” “人多耳杂,臣不能直说,请皇上恕罪。” “准了准了,”福临有些不耐烦:“诸位都回去收拾行李,早点收拾好,早点离开盛京。” 其他人离开后,多尔衮凑上前解释:“臣之所以急着迁都,是打算把攻下盛京的功劳送给吴三桂。” “送给吴三桂?” “对,”多尔衮认真点头:“他三番五次出卖明军,已经成了大清忠实的盟友。他的功劳越大,官职越高,对大清的作用也越大!” “迁都之后,臣要在萨尔浒一带布置防线等待明军来攻。有吴三桂在,我军必能打赢萨尔浒之战!” 第1065章 送功劳 在多尔衮的推动下,建奴内部很快达成了迁都的共识。 由于早就有了迁都的计划,所以实施起来非常快。 城中所有军民齐动手,把各种能带走的物资装到马车,牛车上,运往赫图阿拉。 东西最多的地方是皇城。 努尔哈赤在天启五年迁都沈阳。 截止到崇祯二十四年,建奴已经在这里盘踞了近三十年。 通过走私,强取豪夺来的东西已经不能用多来形容了,简直是堆积如山。 “这些都是上等的瓷器,要轻拿轻放。这些箱子里都是书,虽然不怕摔但是怕水,一定要用油布盖好。” “能搬走的东西全都带走,搬不走的就地毁掉或者深埋。” 皇城东门外,多尔衮骑在战马上监督士兵们搬运物资。 不多时。 福临的銮驾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也离开皇城,打算穿过抚顺前往赫图阿拉。 多尔衮见状立刻下马跪拜:“臣恭送皇上。” “等一下,”在福临身边太监的喊声中,队伍停了下来。 “皇上有旨,请睿亲王近前回话。”太监传话道。 多尔衮不敢怠慢,快速上前再次跪地叩首:“臣多尔衮参见皇上。” “叔父请起。”福临强忍着心中的抵触情绪缓慢说道。 听到福临喊自己叔父,多尔衮顿时一愣。 周围的太监和护卫也愣住了。 福临自己也觉得有些拗口。 可是局势发展到现在,他不得不改变对多尔衮的称呼。 在此之前,有很多人能制约多尔衮。 例如代善,多铎,济尔哈朗以及豪格。 可惜... 代善死了。 多铎也死了,而且是身中天花而死。 济尔哈朗谋反之后逃跑,到现在也不知所踪。 有人悄悄告诉他说济尔哈朗已经死了,可福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毕竟他就在皇城,对外面的人和事一无所知。 豪格虽然重新掌权。 但只掌握了一个损失惨重,没有多少兵马的正蓝旗。 无法和多尔衮抗衡。 正红旗的满达海有意和多尔衮搞对立,但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 大清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此时搞内斗不但救不了大清,还会把大清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除了豪格和满达海。 剩下的人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资格和多尔衮对抗。 为了与多尔衮搞好关系,福临不得不改变之前直呼多尔衮名字的习惯。 “叔父?”见多尔衮不说话,福临强忍着恶心又喊了一嗓子。 “臣在,请问皇上有何吩咐?”缓过神的多尔衮急忙叩首施礼。 “朕想问问迁都之后,盛京会变成什么样子?皇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福临看着皇城的城墙,有些不舍的问:“会变成一片废墟吗?” “臣会按皇上的旨意来。”多尔衮回答的滴水不漏。 “朕的意思是离开前尽量不要放火焚城,尤其是皇城!这毕竟是太祖皇帝一砖一瓦建起来的,直接焚毁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福临感慨道。 “如果不焚毁的话,等于拱手送给了明军。”多尔衮提醒。 “难道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福临皱着眉反问,“你是大清的大将军,总不能连重新拿回盛京的自信都没有吧?” “臣...臣遵旨。”多尔衮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应了下来。 福临的銮驾再次启程,浩浩荡荡驶向赫图阿拉。 等福临銮驾走远后,正白旗的苏拜来到多尔衮面前询问:“王爷,还烧不烧房子?” “房子就不烧了,但是要把房门和窗户全都拆下来集中到一起烧毁。”多尔衮说完之后有些不解气,继续说道:“别忘了在水井里投毒。” “末将领命。”苏拜带着人进入皇城开始“拆迁”。 多尔衮看向身边的多尼。 多尼是多铎的嫡长子,出生于崇祯九年,现年十五岁。 多铎死后,多尔衮暂掌镶白旗。 多尼则在多尔衮帐下听令。 临阵指挥,冲锋陷阵等有危险的事肯定不能让他干。 所以只能安排给他一些没有危险的活。 “多尼。”多尔衮喊道。 “末将在。”多尼催马向前一步,用带着稚嫩的声音回答。 “咱们马上就要启程返回赫图阿拉了,为了防止明军在后面追击,你立刻带人去浑河南岸将之前没有挖开的河堤挖开,用河水阻止明军前进。” “末将领命。”多尼带着兵马离开。 看着多尼离开的背影,多尔衮忽然感慨起来。 他争强好胜了半辈子,却没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反观多铎却有八个儿子。 为了延续香火,多铎将其中一个儿子过继给了他。 也就是说。 如果有一天他登基做了皇帝,太子却是多铎的儿子。 自己所奋斗的一切,都是给多铎奋斗的。 这就是命运吗? “想多了,想多了!”多尔衮自嘲地笑了笑,挥手招来两个亲信对他们低语了几句。 亲信听完后调转马头,朝着城南疾驰而去。 ...... 辽阳城。 听闻李定国在镇安堡一带大胜多尔衮的消息后,吴三桂开始纠结起来。 在明军入辽前,他想当两面派。 随着战事的发展和深入,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尤其是在李定国打赢了镇安堡之役后,他不想当两面派的想法愈发强烈起来。 至于原因,他心里非常清楚。 那就是建奴已经一年不如一年,甚至一天不如一天了。 不出意外的话早晚都会覆灭。 如果继续当两面派,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吴三桂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既然建奴给不了他想要的,不如抛弃建奴心向朝廷。 可问题是... 他已经当过两面派了。 多尔衮手里有他的证据。 这些证据一旦被朝廷得知,他吴三桂必死无疑。 哎! 吴三桂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纠结之余,心腹胡心水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走了进来:“总兵大人,沈阳有变。” “啊?”吴三桂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沈阳怎么了?是建奴打过来了吗?” “没有!”胡心水摇着头来到吴三桂身边低声说道:“两个消息,一个是我军探报汇报沈阳方向的道路上出现了积水,应该是建奴掘开了浑河河堤。” “第二个消息是多尔衮派人送来的。” “多尔衮?”吴三桂立刻睁大了眼睛:“他的人说了什么?” “那人说多尔衮已经带着所有兵马和家当迁都赫图阿拉了。” “什么?”吴三桂大惊:“消息属实吗?” “应该不会假,否则多尔衮没必要派人来通知咱们。” “他通知咱们的目的是什么?”吴三桂又问。 胡心水眨了下眼睛,悠悠说道:“他想把收复沈阳的功劳送给大人您。” 第1066章 信物 “把收复沈阳的功劳送给我?”吴三桂眯着眼睛想了一会:“黄鼠狼给你拜年没安好心!立刻集结所有骑兵,准备追杀建奴。” 只要杀了多尔衮,他通敌的证据就没了。 到时候在朝廷眼里他能战善战的将领,在百姓眼里是战功赫赫的勋贵。 一切都会好起来。 之前他选错了选项。 现在他想重新选择,当一个忠臣。 “不可!”胡心水低声提醒:“多尔衮心思缜密,他既然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咱们,说明早就留了后手。到时候偷袭不成,反而会损兵折将。” “哎!”吴三桂叹息一声,有些懊恼,“那咱们该怎么办?” “送上门的功劳大人不要白不要!”胡心水提议道:“请大人立刻派一支数百人的轻骑蹚水前往沈阳查探情况,如果消息属实立刻在城中升起大明国旗,宣告我军已经收复沈阳。” “然后等待平辽大军的主力的到来,合兵之后共同前往沈阳。” “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吴三桂哼了一声:“传令下去,就按你说的意思办。” “是!另外...”说到这,胡心水停了下来。 “另外什么?”吴三桂抬起头问。 “另外多尔衮的人还带来了多尔衮的一句话。” “什么话?” 胡心水朝门外看了看,低声说道:“多尔衮说大人您已经上了大清的船,接下来必须和大清共进共退,否则后果自负!” “放他娘的狗屁!”吴三桂直接破口大骂:“区区建奴,残兵败将也敢威胁本官?” “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轮不到他来指点。” “......” 等吴三桂骂够了之后,胡心水认真提醒:“大人骂归骂,可不能乱了分寸啊。” “知道。”吴三桂点头后嘱咐:“去沈阳竖大明国旗的人里面安排一些亲信。” “大人想让他们做什么?” “告诉他们,让他们抵达沈阳后立刻在礼亲王府,睿亲王府以及建奴的各部衙门还有皇城里面寻找信函。找到之后不要看信的内容,全部就地焚毁。” “末将这就去安排。”胡心水转身离开。 两天后,王永吉率兵返回辽阳。 吴三桂立刻将消息告知了王永吉。 王永吉先是震惊了一会,随后恢复了平静:“建奴还算有自知之明,主动撤退总比败退强。” “大人,”黄得功有些激动地问:“咱们什么时候进驻沈阳?” 不止是黄得功激动,在场的所有将领都很激动。 沈阳是建奴的都城。 拿下沈阳的政治意义非常大。 不但可以在朝廷内部获得掌声和支持,还会对蒙古人和朝鲜人起到一定程度的震慑作用。 另外。 拿下沈阳还意味着他们已将建奴赶回了深山老林。 辽东的局势重新回到了天启元年之前的局面。 “兵分三路!”王永吉对所有人说道:“一路蹚水北上渡过浑河,与城中关宁军取得联络后共同寻找建奴踪迹。” “另一路蹚水抵达浑河岸边,用最快的速度修复河堤。” “剩下的人原地休整,做好随时进军的准备。” 越是这种时候,王永吉越不敢大意。 浑河的河水虽然不深,但是决堤后对道路的破坏非常大。 其他兵种还好,炮兵受到的影响最大。 沉重的火炮根本无法在泥水中前行。 缺少了火炮的明军,战力直线下降。 等了将近二十天。 在修复河堤,道路干涸后明军主力才缓缓启程前往沈阳。 当他们来到沈阳城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吴三桂竖起的那面大明国旗。 见友军到来。 之前进入城中的明军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他们进城。 进城之后,高一功有些好奇:“在城外还能看到百姓,怎么进了城却空空如也,一个百姓的影子也看不到呢?” 刘肇基解释道:“没有百姓就对了!这里是建奴所谓的都城,能在这里居住都是旗人,普通百姓没资格住。” “原来如此!”高一功恍然大悟。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皇城附近。 皇城城门大敞四开,却没有一个士兵擅自进入。 毕竟这里是建奴“皇上”居住的地方,很可能遗落了财宝和秘密。 擅自进入,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王永吉也怕惹麻烦。 他琢磨了一会后说道:“请定王殿下来一趟,就说本督请他一起进入建奴所谓的皇城,寻找物资。” 定王朱慈炯此时正在城外的大营里练习骑射。 从入辽至今,他每天都会练习骑术射术以及刀术。 “殿下,”一个锦衣卫来到他附近大声说道:“总督大人请您一起去建奴所谓的皇城里面寻找有用的物资。” “好,”朱慈炯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准备离开营地进城去见王永吉。 不等他擦完汗,又有一名锦衣卫来到他面前汇报:“殿下!”营外有人求见。” “谁?”朱慈炯问。 “不...不知道。”那名锦衣卫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知道?”朱慈炯很是生气:“你们越来越没规矩了,这种不自报家门的人有资格求见?” “殿下恕罪!他既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说要求见殿下!”那名锦衣卫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这是他的信物,说殿下一看便知。” 朱慈炯看到锦衣卫手里的信物顿时浑身一震。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来到锦衣卫身前从他手里接过信物仔细查看。 第1067章 信的内容 朱慈炯手里的信物是一个已经将要腐坏的小青桔。 青色的橘皮有些干皱。 里面的果肉不知是要变质了,还是因为失去了太多水分。 捏起来的手感非常软,以至于朱慈炯差点把青橘捏烂。 他清楚地记得。 自己离京前往辽东时王承恩递给他一个包裹。 里面既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而是他父皇崇祯给他准备的青橘。 那些青橘他既不敢吃,也不敢扔,更不敢拿出来展示。 只能一直放在包裹里腐烂。 这件事的人除了他,王承恩以及他的父皇崇祯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也就是说,外面的人是他父皇派来的。 等等。 朱慈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如果是他父皇派人来辽东,肯定是想告诉他什么消息或者给他什么东西。 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锦衣卫来办。 实在不行的话,东厂的厂卫也可以。 锦衣卫也好,厂卫也罢。 他们都有身份凭证。 可以直接来到营中与他相见,而不是被挡在营地外面求见。 此人到底是不是父皇崇祯派来的人? 是的话...为何不亮明身份? 朱慈炯犹豫思考很久后对着身边的锦衣卫说道:“把他带来见我。” 锦衣卫转身刚要走,朱慈炯又补充了一句:“切记不要搜身,也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遵命。”两个锦衣卫快步离开。 不多时。 两个锦衣卫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此人身后背着一张自制的弓,腰间挂着箭囊和砍刀。 左手拿着两只野兔,看样子是个猎人。 在距离朱慈炯还有一段距离时,此人将武器和野兔放到地上。 随后来到朱慈炯身前一丈左右跪地施礼:“草民张五参见定王殿下。” 朱慈炯顿时愣了一下。 他见过张五,就在乾清宫内。 当时张五身穿太监服,站在乾清宫的殿门旁边负责迎来送往。 “你...”朱慈炯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故作沉吟。 张五立刻解释道:“草民听闻定王殿下冒着危险亲临辽东前线,所以打了两只兔子献给殿下。” “好!”朱慈炯爽快的点头:“我从不白吃白拿,你随我去帐篷里拿赏钱。” “多谢殿下。”张五跪地叩首。 起身后跟着朱慈炯以及两个锦衣卫,走进一座帐篷里。 在朱慈炯的授意下,两个锦衣卫守在帐篷门口。 帐篷的门帘刚放下来,张五立刻拿出身份凭证并跪地说道:“东缉事厂役长张五叩见定王殿下。” 东厂的一把手是东厂提督。 下面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掌班,领班等。 负责外勤侦缉工作的是役长,又叫档头。 每个挡头手底下还有数名番役,又叫东厂番子。 “我认识你,”朱慈炯站在原地严肃地说道:“是父皇派你来的吗?” “是陛下让奴婢来的。”张五回答。 “父皇有何旨意?为何还要如此隐蔽?”朱慈炯问。 “奴婢也不清楚,陛下只告诉奴才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尽可能隐藏身份。” “近前来慢慢说。”朱慈炯坐在一个垫子上,并在旁边也放了一个垫子示意张五坐下。 张五当然不敢坐,施礼道谢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朱慈炯。 朱慈炯刚要拆开却被张五打断:“殿下不能看。” “嗯?”朱慈炯皱了下眉:“为何?” “这是陛下说的,奴婢只是转述。”张五回答。 “那...那父皇给我这封信做什么?”朱慈炯愈发疑惑起来。 给他信却不让他看信的内容。 这太不合理了。 张五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指着沈阳城的方向问:“殿下是要进城吗?” “对,平辽总督王永吉请我进城寻找物资。” “殿下应该会进入建奴那所谓的皇城之中吧?” “应该会。” “那就请殿下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让这封信出现在‘皇城’之中。”张五认真说道。 朱慈炯想了想,低声询问:“这是...?” 他本想说出这是栽赃四个字。 但考虑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父皇,只能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奴婢不知道,殿下也不要自行揣测。”张五脸上写满了严肃。 “那好吧,”朱慈炯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袖子里。 做完这些,他低声询问张五:“京师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 “殿下他客气了,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张五顿了顿:“京师确实有一件事大事,东厂提督王之心受到内阁和满朝文武的弹劾。” 朱慈炯很是吃惊:“王之心做了什么事?竟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到这么多人的集体弹劾?” 张五叹道:“王之心在浙江开矿时搞出了一桩人命大案,死者是当地有名的士绅。他不但乐善好施,还向朝廷捐钱帮助平辽。此人不堪王之心的勒索,当着王之心的面撞在墙上撞死了。” “那父皇...” “王之心已经被召回京师问罪,奴婢也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发落。” 朱慈烺还想问几个问题,却听到外面的锦衣卫说道:“殿下,王总督那边又来人来催了。” “告诉他们这就走!” 朱慈炯先是安顿好张五,随后走出帐篷在一众侍卫的护送下进入了沈阳城。 王永吉等人早就等不及了。 朱慈炯一到,他们立刻带队进入‘皇城’搜寻。 一行人迈过大清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崇政殿。 “殿下,”王永吉指着崇政殿:“这是建奴商议大事的地方,咱们进去搜一搜?” “好啊,必须得好好搜一搜!”朱慈炯笑着回答,“建奴抢了那么多金银财宝,肯定有所遗落。” “搜!”王永吉一挥手,千余明军立刻仔细搜了起来。 王永吉等人也没闲着。 在大殿内这看看,那瞧瞧,试图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搜完崇政殿向北走,一行人来到了凤凰楼。 朱慈炯表现出一副很爱财的样子,率先朝楼上走去,嘴里喃喃自语:“金银财宝肯定都在楼上了。” 当他来到三楼时发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书籍。 他弯腰捡起一本书的同时,把那封信扔进了纸堆里。 王永吉第二个登上三楼。 见朱慈炯正拿着一本书翻看,也弯腰打算找一本书看。 “嗯?”王永吉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这是?” 说话间,他从纸堆里找到了那封信。 王永吉直起身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李宪忠就在王永吉身后。 他从小就熟读兵书,文化知识相当高。 见王永吉愣在原地不说话,李宪忠凑上前看向那张信纸。 看完之后他也愣住了。 后面的吴三桂顿时急了,生怕那是他私通建奴的罪证。 他快走两步来到王永吉面前,伸着脑袋去看信的内容。 看完之后他同样愣住了。 李定国,刘肇基等人纷纷上前查看。 这些人无一例外,看完之后全都木在原地一动不动。 定王朱慈炯没料到这些人反应这么大。 他不明所以的来到王永吉身边,凑上前看了一眼。 第1068章 京师风云起 那是一封信。 从信纸的老旧程度和笔墨的干涸程度看,这封信已经有年头了。 信的内容不长也不短,一张信纸正好全部写完。 定王朱慈炯下意识地去看信最后面的落款。 看完之后,他如遭雷击直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因为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信的落款是一个耳熟能详的人名:孔胤值! “这...”李宪忠率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当代衍圣公的信!他的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肇基说道:“信的落款确实写着他的名字!” 吴三桂皱起眉头:“我没见过他的字迹,不知道是不是伪造的。” 黄得功由于识字不多,被挡在了人群外面。 他扯着嗓门用浑厚的声音吼道:“别管是不是伪造的,先看信的内容。” “对对对,”众人齐声回应,开始查看信的内容。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所有人同时沉默。 现场也陷入了死寂之中。 人群外面的黄得功急了,他再次吼道:“都哑巴了?说话啊?信上写的什么?” 现场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短暂急促的呼吸声。 黄得功挤开人群来到王永吉面前,拍着王永吉的肩膀问:“信上写的什么?” 王永吉咽了口唾沫,总结道:“这位孔胤值自称是当代的衍圣公,我朝十七年建奴入关劫掠途径山东曲阜。建奴应该是向衍圣公借钱了,衍圣公回信说可以借,但是没有三百万两那么多,只有二百万两银子。” “为了不落下资敌的把柄,需要建奴攻下曲阜后到城中自取银两。” “还有,”王永吉补充道:“这位自称是衍圣公的人在信中向建奴称臣了。” “还有吗?”黄得功咬着牙问。 “没了,”王永吉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根据这封信的内容推测,当时双方互通了好几封信,这只是其中一封!” “等等...”黄得功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朝十七年衍圣公被抢了数百万两银子,至今没有查到真正的凶手。如果信里内容为真,就说明是衍圣公给朝廷演了一出苦肉计,对不对?” 王永吉伸出手指做噤声状,示意众人不要乱猜。 “他妈的,”黄得功根本不在乎,他用手使劲锤了下旁边的墙壁:“怪不得建奴这么难缠呢,原来是有人资敌!” “是啊,我朝十七年的二百万两银子太值钱了。如果能资助朝廷,建奴也不至于苟活到现在!”李宪忠一脸愤恨。 “诸位别急着下结论,”王永吉非常谨慎:“这封信极有可能是伪造的。在查清事实之前咱们最好不要多说话,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对!”众人纷纷点头,并后退了一步。 好像是在告诉王永吉,他们没看过这封信的内容。 王永吉气愤之余又有些无奈,只能对着定王朱慈炯说道:“殿下,兹事体大,咱们最好不要染指此事!不如立刻将信函送往京师,让朝廷和陛下处理。” 朱慈炯此时刚从震惊之中缓过神儿。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要对衍圣公下手。 以衍圣公为代表的儒家和儒学早已成了维护统治的工具。 父皇为什么突然要对他下手呢? 朱慈炯彻底搞不懂了。 “殿下,殿下?”见朱慈炯不说话,王永吉在旁边轻声提醒起来。 “啊?”朱慈炯缓过神之后说道:“此事确实非常棘手,这种烫手的山芋咱们能不碰就不碰,就按王总督的意思将信函送往京师吧。” 为了稳妥起见,王永吉提议道:“殿下派几个锦衣卫,我派几个军中精锐,让他们带着信函一起前往京师,如何?” “如此最好。” 意见达成统一后,王永吉和朱慈炯立刻安排人回京。 他们自己则继续在城中搜寻有价值的东西。 ...... 崇祯二十四年九月十一,这封信连同前线的最新战报被带到了京师。 此时京师正被两个话题笼罩。 一个是平辽大军克复沈阳,迫使建奴“迁都。” 此等天大的喜讯使得城中百姓纷纷欢呼雀跃,整个京师洋溢在一片喜悦之中。 第二个话题是东厂提督王之心被百官弹劾。 有人觉得此事是针对王之心本人。 有人觉得表面上是针对王之心,实际是针对王之心背后的当今陛下。 还有人认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乾清宫。 崇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内阁,六部以及司礼监的人站在左边,王之心跪在右边的地上。 “王之心,你假借开矿之名索取贿赂,盘剥乡绅至其死亡。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治罪?”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厉声质问。 “人证在哪儿?物证又是什么?”王之心抬起头,一脸的不服。 “传证人御史黄宗羲,证物也拿上来!”施邦耀朝着殿外喊道。 脚步声中,黄宗羲拿着一个册子走进大殿。 第1069章 亏空的责任 御史黄宗羲来到大殿先是朝崇祯施礼。 礼毕后对着所有人说道:“今年八月,我和东厂提督王之心在浙江绍兴府开矿。八月十六那天,当地的李员外先是把行贿的册子交给了我,随后向我哭诉王提督如何向他索贿,最后当着我和王提督的面一头撞死在墙上。” “具体经过卷宗上都有记录,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这是行贿的册子。”黄宗羲展开册子对着众人展示了一圈后继续说道:“上面不但有王之心的名字,还有浙江绍兴府四十一名官员的名字。” “他们分别收受了数百到数万两银子不等,王之心最多,册子上记录的数字高达百万两。” 黄宗羲念完后,都察院左都御史施邦耀指着王之心的鼻子:“王之心,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冤枉,冤枉啊!”王之心立刻声情并茂的哭诉起来:“今年辽东战事吃紧,朝廷国库亏空!为了不让前线的将士们饿肚子,我只能加紧开矿。” “可是开矿就要用人,就要占农田!李员外为了给当地百姓出头,主动找到我商议此事。他表示自己愿意拿钱资助朝廷,希望我能去其他地方开矿。” “朝廷今年的亏空还有百万两之巨,为此我开出了百万两的条件。只要他能拿的出这些钱,我立刻换地方开矿。如果拿不出来,就只能忍一忍了。” “结果李员外认为我在向他索贿,交出钱后一气之下走向了极端。” “请诸位明察,请陛下明察!” 王之心这番话一出口,施邦耀顿时无话可说。 怎么说? 不管王之心有没有索贿,他这么做的目的都是解决朝廷的亏空。 正因为有了这些钱,辽东将士才不至于挨饿。 如果没有这钱钱,前线将士挨饿倒还是小事,可怕的是极有可能打败仗。 说好听点,王之心是不顾个人名声为朝廷解忧。 施邦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只能看向内阁首辅范景文。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范景文。 他是文臣之首,既要帮皇帝分忧,也要维护士绅们的利益。 否则下面的人会阳奉阴违,导致政令不通。 李员外的父亲是万历朝的重臣,现在被迫害致死,他必须发声。 另外。 开矿这件事必须要停下来了。 开矿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太大了。 王之心表面上是在开矿,实际却是在收拾地方上有劣迹的地主士绅。 但...人无完人。 只要舍得花时间找,大明朝所有地主和士绅都有问题。 范景文早晚有一天也要回乡养老。 他可不想前脚刚回到家,王之心后脚就找上门说他家的房子下面有矿。 所以他借机把这件事搞大了。 他表面上是在对付王之心,实则是想让崇祯停止开矿。 “王之心,”范景文悠悠说道:“亏空,开矿,索贿,害人是四件事,不可沦为一谈。你试图以弥补亏空的说法掩盖索贿并害死他人的罪行,既不合理,也不合法。” “君子当求大利,不为小恶。你口口声声为了朝廷,做的确实损害了他人利益的事,此举与那些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又有何不同?” “范阁老!”王之心冷哼一声:“别提君子二字,那只是用来标榜自己的工具罢了。” “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道德、君子之行,背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所谓的君子,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我只知道朝廷有亏空!你们解决不了亏空,我就得解决。否则平辽大军就会缺饷,前线就会打败仗,最终倒霉的还是朝廷和百姓。” 范景文轻咳一声:“王之心,朝廷确实有亏空。但户部和内阁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总是用这件事做挡箭牌,实在是恬不知耻。” 提到亏空,众人看向户部尚书谢三宾。 谢三宾本以为自己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说来说去话题却来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 “陛下,”范景文看向崇祯,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王之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请陛下严惩!” 范景文的要求很低,只想严惩王之心,并不想把他搞死, 因为倒下一个王之心,还会有无数个王之心站起来。 他要借着王之心这件事,达成停止开矿的目的。 朝堂上的其他官员纷纷抬头,打算看一看这位大明皇帝如何处置东厂提督。 如果严惩王之心,崇祯无异于自断一条臂膀。 如果从轻发落王之心,又无法平息朝堂官员和地方士绅的怒火。 这个看似十分棘手的问题,崇祯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王之心是什么人? 当了十几年的东厂提督! 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 他或许办不好某件事,但绝不会把这件事办砸。 开矿的最终目的是搞钱。 王之心搞钱的原则是广撒网,而不是可着一只羊薅羊毛。 更不会故意搞出人命案。 之所以发生了影响很大的人命案,都是崇祯在背后搞鬼。 那个李员外不是王之心逼死的,是崇祯派人冒充王之心的人将他逼死。 他这么做是为平辽之后的事做准备。 至于准备什么,只有崇祯自己知道。 看着众臣投过来的目光,崇祯却问向黄宗羲:“黄御史,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王之心?” “这...”黄宗羲顿感压力倍增。 他只是一个御史,有资格给官员定罪,却没资格给内廷的人定罪。 但皇帝发问,他又不能不回答。 一番纠结思考后,他缓缓回答:“臣...臣以为王提督确实有罪,按照大明律应该处以极刑。” 王之心的心唰的一下就凉了下来。 从开矿至今,他一直和黄宗羲待在一起。 黄宗羲虽然瞧不上他,但他觉得接触时间久了或多或少都应该有些情义。 没想到... 黄宗羲竟然提议对他处以极刑。 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就在王之心认为自己看错人的时候,黄宗羲却话锋一转:“不过,王提督这么做事出有因...” 见黄宗羲有求情的意图,不等他把没说的话说出来,一个官员指着他的鼻子说道:“黄宗羲!你身为一名御史,应当秉持公正之心,以维护朝廷纲纪、伸张正义为己任。而不是不为权势所屈,被私利所诱。” “王之心罪大恶极,理应被处以极刑。” “你不会为他求情吧?” “我...”黄宗羲顿了顿:“我不是要给他求情,而是认为此案因朝廷亏空而起。对王之心处以极刑确实没有问题,但同时也应该把那些本应解决朝廷亏空,却没能解决亏空的人一并处置。” 嚯! 乾清宫内先是一阵骚乱,随后针落可闻。 黄宗羲确实没有给王之心求情,可是他把祸水引向了户部和内阁。 若论亏空的责任。 户部首当其冲,内阁紧随其后。 户部尚书谢三宾和内阁首辅范景文同时皱眉,对黄宗羲很是恼火。 第1070章 发配南京 “黄宗羲,”范景文沉声道:“今天的议题是讨论王之心的罪责,而不是朝廷亏空。你不要自作主张,偏离议题。” “范阁老此言差矣,”黄宗羲不卑不亢道:“下官以为王之心的案子因朝廷亏空而起。古人云治水当清其源,善除害者察其本,善理疾者绝其源!” “如果只处理王之心本人,却不解决朝廷的亏空,那么类似的案子以后还会发生。” “是啊。”崇祯接过了话题,“如果不能解决亏空,下一个去开矿的人很可能重蹈王之心的覆辙。” 范景文低着头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问:“陛下,如果解决了亏空问题呢?” 崇祯笑了笑:“如果解决了亏空问题,那开矿一事就可以暂时停下来了。” 君臣二人看似在交谈,实则在交易。 范景文表态要解决朝廷的亏空。 崇祯便抛出了停止开矿的回应。 如果君臣二人对彼此的条件都满意,那么就一拍即合。 如果有出入,就继续谈条件。 范景文的最终目的就是停止开矿,他得到崇祯的回应后立刻说道:“陛下,辽东已经入冬。不出意外的话,平辽大军今年的攻势将会暂时告一段落。” “各项支出尤其是抚恤银这一项,不会太多。按照国库现有的存银以及到年底需要支出的银子计算,朝廷今年的亏空是一百二十万两左右。” “臣可以让各地官员召集当地的士绅,商人进行募捐。最迟到十一月底,这些银子就能押解进京。” “嗯,”崇祯先是点了下头,随后问道:“明年的亏空呢?如何解决?” “如果明年战事顺利,那么亏空的数额将会很少。” “无论多少都是亏空,得想办法解决啊!”崇祯步步紧逼。 “陛下放心,内阁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范景文顿了顿:“首先是上海港的商税,按照今年增长的数额,明年的商税将增加到七十万两以上,这些钱都可以用来充盈国库。” “另外商人每年从东洋和西洋带回来的银子高达千万两以上,兑换成大明圆宝后又可以给国库带来数十万两的收入。” “还有巡盐和候补官员钱,都会送入国库。” “如果战事顺利,抚恤银支出的少,这些钱足以应对国库明年的支出!” 范景文的意思很明确。 只要明年的战事顺利,且不发生较大的伤亡。 朝廷的收支就能达到平衡。 崇祯对范景文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么多年来,大明国库入不敷出的局面终于要扭转了。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有突发情况导致的国库支出增加,到时候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想到这,崇祯朝着范景文以及其他内阁成员重重点头:“既然内阁解决了国库亏空的问题,那开矿一事就可以暂时停下来了。” “陛下圣明!”在内阁首辅范景文的带领下,一众大臣向崇祯施礼。 等众人礼毕后,崇祯这才慢悠悠地询问范景文:“范阁老觉得应该如何处置王之心?” 解决了事之后,就要解决人了。 王之心是崇祯的人。 既不能处置的太轻,否则无法堵住满朝文武和地方上士绅的嘴。 也不能处置的太重,否则会让崇祯没面子。 范景文深谙此理。 他认真回答:“臣以为王之心虽然罪孽深重,但事出有因,望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在范景文的带领下,在场的官员们齐声说道。 崇祯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后看向王之心并说道:“王之心?” “奴婢在。” “你可知罪?” “奴婢有罪。”王之心回答。 “你说说自己犯了什么罪?” “奴婢在开矿时不该操之过急,更不该搞出人命。” “错!”崇祯表情严肃,语气冷漠:“你不该给把国库的亏空揽到自己身上!开矿确实是为了不亏空,但朝廷的亏空却不能只靠开矿来补,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王之心低着头:“奴婢知罪。” 崇祯表情不变继续说道:“既然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就用这双手去南京给太祖打扫陵寝吧。” 王之心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崇祯会处置自己,却没想到崇祯会直接把他发配南京。 自己还有很大用处,陛下为何会弃用自己? “王之心,还不领旨谢恩?”王承恩在旁边呵斥起来。 “奴婢叩谢陛下!”王之心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朝着崇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崇祯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在场的大臣们:“诸位觉得朕的处置如何?” “陛下圣明!”众臣立刻施礼恭维起来。 最初他们只想停止开矿,没想着扳倒王之心。 现在崇祯自己下手将王之心发配南京,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 有几个大臣甚至觉得崇祯有些昏聩了,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看着在场大臣脸上不同的表情,崇祯心中冷笑。 他早就想把王之心放到南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 接下来。 王之心这根搅屎棍将在合适的时机,把南京以及整个江南搅得乱作一团。 第1071章 衍圣公的信 处理完王之心的事,不等大臣们离开,殿门外便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陛下,辽东塘报!”有人来到殿门外大喊。 众臣齐刷刷的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那里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一个身穿锦衣卫常服,另一个身穿辽东边军的号衣。 他们跪在地上,将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 崇祯用下巴指了下王承恩。 王承恩立刻会意,并对着殿外的锦衣卫喊道:“呈上来!” 锦衣卫将塘报以及一个信封递给王承恩。 王承恩接过来之后打开塘报念了起来:“我朝二十四年九月十七,平辽大军主力进驻沈阳城...在城中搜寻物资时找到一封信,请陛下过目。” “信?”崇祯故意表现得很意外:“是建奴写给朕的信吗?” 王承恩看了一遍塘报,又看向送信的锦衣卫。 确定送信的锦衣卫什么都不知道后,他朝着崇祯说道:“回皇爷,塘报里没说谁写的信,送信的人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那就打开信封,把信拿出来念给所有人听!”崇祯满不在乎的说道。 “皇爷,”王承恩面露为难之色:“奴婢怕里面有对皇爷不敬的话。” “放心,不会!”崇祯笃定道:“如果真有大不敬的话,王永吉早就提醒了。” 也对! 王承恩迅速打开信封,念了起来。 “顺治元年九月初一。伏以泰运初享,万国仰维新之治,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 刚开始,众人还觉得没什么。 随着内容的展开,有人察觉出不对劲了。 黄宗羲率先皱起了眉头:“这...这好像不是建奴给大明写的信,更像是某个人在阿谀奉承建奴。” “确实如此,咱们继续往下听。”另一个御史说道。 当王承恩念出写信人自称是衍圣公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崇祯,他伸出右手打断了王承恩并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户部尚书谢三宾先是看向崇祯,随后看向旁边的同僚们:“诸位,我...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写信人自称是衍圣公?” “谢尚书也听见写信人自称是衍圣公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礼部尚书黄锦长吁短叹道。 接下来,王承恩放缓了语速。 他每念一句,崇祯和众大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信中的孔胤植不但向建奴称臣,更是做出了资敌的行为。 资敌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念完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乾清宫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许多人因为太过紧张都不敢大声喘气。 只能低着头缓缓呼吸。 崇祯愤怒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随后又迅速坐了回去。 他假装思考片刻后断然道:“这封信肯定是伪造的!衍圣公是大明的衍圣公,绝不会向建奴称臣,更不会拿出银子资助建奴。建奴此举就是想让朕对衍圣公下手,以此疏远大明读书人和朕的关系!” “陛下才智过人,臣等望尘莫及!”几个官员立刻跪地施礼,开始拍崇祯马屁。 内阁和其他大臣也说着类似的话,打算让这件事就此平息。 不是他们不想深究,而是觉得太过荒谬。 大明还没亡国呢,衍圣公怎么会向建奴称臣? “陛下,”御史黄宗羲忽然说道:“臣以为应该让礼部找出衍圣公的亲笔信,与这封信核对笔迹。如果笔迹不一样,说明信函确实是伪造的。” “如果笔迹一样...”说到这,黄宗羲停了下来。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如果笔迹一样,这将会是一个巨案。 从秦皇汉武以来,天下一等一的巨案。 “臣以为没必要核对笔迹,”礼部尚书黄锦说道:“这完完全全是建奴的栽赃,如果核对笔迹反而是对衍圣公的不信任和不尊重。消息传出去,恐怕会遭到天下读书人的诟病。” “臣附议。” “臣也附议。”几个大臣像复读机一样纷纷附和黄锦。 “黄尚书此言差矣!”黄宗羲摆了摆手:“正因为建奴栽赃了衍圣公,咱们才要帮着衍圣公洗脱嫌疑。核对笔迹是最简单,直接且有有效的办法。” “如果不核对笔迹,反而会让衍圣公一直待在投敌资敌的舆论之中。对衍圣公也好,对朝廷也罢,甚至对天下的读书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黄宗羲表态后,立刻有几位大臣站出来化身成复读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在黄锦和黄宗羲的带动下,整个乾清宫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应该核对笔迹,有人觉得完全是多此一举。 等众人议论的差不多时,崇祯站起来摆了下手:“诸位,” 众人安静后,他看向范景文:“范阁老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范景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向前一步:“臣以为应该核实笔迹,还衍圣公一个公道。” “不过...”范景文忽然变得谨慎起来:“核对笔迹这件事应该让更多人,尤其是六部九卿都参与进来。” 他之所以说这句话,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他在内阁当了近十年的差。 在他的认知里,崇祯是一个手段极其高明的人。 崇祯若是想要对付一个人,不会明着去对付。 毕竟崇祯是大明皇帝,怎么能亲自下场对付自己的臣子呢? 崇祯会想办法让那个人陷入被动,然后让大臣们去攻击他,最后再假惺惺的做出抉择。 现在衍圣公遇到了麻烦,他第一反应是崇祯要对付衍圣公。 如果不让六部九卿参与进来,只让锦衣卫核实笔迹。 那么这件事就彻底落入了崇祯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范景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衍圣公是大明王朝统治天下读书人的工具,对付衍圣公就是对付大明朝自己。 当今陛下怎么会做出自己捅自己一刀的事呢? 不对劲,太不对劲! 一向老谋深算的范景文也有些想不通了。 第1072章 证据 等等。 范景文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没必要想那么多,只需要看看崇祯的态度就行了。 如果崇祯想对衍圣公下手,他虽然不会亲自下场攻击,但肯定会指派某些官员对衍圣公发起舆论战。 对!就是这个理! 想通这个道理后,范景文低着头,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崇祯的脸。 试图在他脸上找出答案。 崇祯一脸严肃的站在龙书案前,对着所有人说道:“诸位,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尽快查明!” “陛下圣明!”众大臣立刻表态同意。 这种事决不能拖。 拖得越久,对衍圣公越不利。 见众臣已经中了他的圈套,崇祯迅速对着礼部尚书黄锦说道:“黄尚书。” “臣在。” “你马上回礼部寻找衍圣公历年来与朝廷往来的公文,贺表以及信函,然后回到乾清宫等待其他人核对笔迹。” “臣遵旨。”黄锦拱手施礼,不顾朝廷礼节迈着大步急匆匆的离开。 “范阁老?”崇祯继续发话。 “臣在。”范景文向前半步。 “你立刻联络六部九卿的人来乾清宫,等黄尚书拿来衍圣公的笔墨后与这封信上的笔迹进行核对。务必认真谨慎,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臣领旨。”范景文转身离开。 来乾清宫议政的多为六部有实权的高官,九卿的人大部分都没资格参与。 所以需要范景文一一联络。 等范景文走远后,崇祯又看向大殿角落里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 他沉声道:“李指挥使?” “臣在。” “锦衣卫里不是有鉴别笔迹的高手吗?让他们来这里与六部九卿一起鉴别笔迹。”崇祯吩咐的同时,朝着李若琏轻轻眨了一下眼。 “臣遵旨。”李若琏说话的时候点头回应。 在等待的人员到来的时间里,大殿里的太监也没闲着。 他们用十几张桌子拼成了一张大桌子,并在上面铺了桌布。 半个时辰过去了。 六部九卿的大臣们带着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陆陆续续来到了乾清宫。 这些人有的擅长鉴别笔迹,有人则对精通文房四宝。 在黄锦的指挥下,礼部将当代衍圣公孔胤植所有与朝廷往来的书信全部摆到了桌子上。 等他们做完这些,王承恩将那封信展开放到那些书信的中间。 “诸位开始鉴别吧!”崇祯下达了旨意。 礼部的官员率先来到那封信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其他官员排在后面,一一查看。 他们看的时候全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把信纸吹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精通纸张的官员说道:“纸张是老的。” 这个答案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他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紧接着另一个官员认真说道:“笔墨也有些年头了,不是新写的。” “没错,确实有些年头了。”其他几个官员纷纷发表了同样的看法。 崇祯听罢心中暗暗发笑。 为了对付衍圣公孔胤植,他前前后后花费了七年时间! 从崇祯十七年就已经谋划,在崇祯十八年开始实施(447章)。 当时都察院在审理曲阜守备和曲阜知县不战而降的事。 他偷听结束后让锦衣卫伪造一封衍圣公的亲笔信。 也就是说,那封伪造的信件已经存在了六年之久。 经过时间的沉淀,纸张和上面的墨迹都有岁月的痕迹。 根本找不出破绽。 如果有,也是锦衣卫模仿的笔迹出了问题。 “既然纸和墨都是老的,那就辨别字迹吧!”范景文说话时偷偷看了崇祯一眼。 崇祯脸上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难过。 而是写满了怀疑。 似乎并不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众官员们每人拿着一份孔胤植的亲笔公文,与那封信开始核对。 “这两个字拐弯的地方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个字的笔顺与那个字的笔顺有点区别。” “这个字的横不平,那个字的竖不直。” ...... 起初。 官员们还能发出议论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鉴别的深入。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发现那封信的笔迹与衍圣公孔胤植的笔迹太像了。 不,不是像。 除了极个别字有些许出入外,其他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整个过程从中午持续到傍晚。 范景文在这期间一直在观察崇祯。 崇祯稳如老狗。 锦衣卫里能人辈出。 再加上内廷有孔胤植亲笔书信的存档,锦衣卫可以临摹。 所以笔迹上几乎找不出破绽。 就算有破绽,也是故意留下的。 毕竟两次书写的字不可能一模一样。 眼见天色将晚,崇祯一脸担忧的问道:“诸位,自己鉴别结果如何?” 官员们都不敢说话,只能看向范景文。 他是内阁首辅。 好事是他的,坏事也得让他担着。 范景文深吸一口气,一脸痛苦的缓缓说道:“陛下,经过六部九卿的官员鉴别,一致认为此信乃当代衍圣公的亲笔信。” “嗯?”崇祯使劲皱了下眉,看向李若琏:“李指挥使,镇抚司鉴别后的结果是什么?” 李若琏向前一步躬身施礼:“回陛下,镇抚司的结果与六部九卿一致,都认为此信乃当代衍圣公亲笔所写。” “不可能,”崇祯猛地双手同时挥舞衣袖,口中念念有词:“绝对不可能!衍圣公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们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来人,”崇祯忽然暴跳如雷,对着王承恩说道:“将他们全都赶出去,朕不想看到他们!” “衍圣公对大明忠心耿耿,他们故意栽赃衍圣公的目的是毁掉朕和朕的大明!” 在李若琏诧异的眼神中,王承恩把所有大臣全都轰出了乾清宫。 大殿内很快只剩下崇祯和李若琏两个人。 “陛下...您这是?”李若琏脑袋有点懵。 诬陷衍圣公的证据是陛下让他伪造的。 现在证据已经被六部九卿证实为真,这位始作俑者为何却不信证据了? 第1073章 欲擒故纵 崇祯为什么不信自己搞出来的证据? 他不是不信,而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朝堂上下都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如果在这个时候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反而会引起那些老狐狸的警惕。 所以正确的办法是欲擒故纵。 先表态自己不信证据,给人一副袒护衍圣公的假象。 如果六部九卿没有像他一样袒护衍圣公,崇祯就可以借六部九卿的刀杀人。 如果六部九卿也选择袒护衍圣公,崇祯就要想另做规划了。 面对李若琏的询问,崇祯没有和他解释,而是将他召至近前低声吩咐:“镇抚司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做。” “请陛下吩咐。” “首先是崇祯十七年邸报,最近不要发表任何与衍圣公有关的言论。另外严查城中散播衍圣公通敌资敌言论的人,就说这是谣言,一经查处立刻把人关进顺天府的大牢。” 李若琏心里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锦衣卫是皇帝的人。 给皇帝办事,不该问的不问。 这是规矩。 “李若琏,”崇祯顿了顿,“抓的人越多,谈论这件事的人也就越多,这个话题持续的时间也就越长,对不对?” 李若琏想了想,点头道:“陛下说的没错。” 衍圣公通敌资敌的消息传出去后,绝对会成为京师第一话题。 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都会谈论此事。 毕竟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了。 官府和朝廷越不让百姓们谈论,百姓们越要谈。 因为这是民意,不可阻挡的民意。 就像弹簧一样,向下压的越狠,反弹的力量就越大。 崇祯的目的是把这件事搞大,越大越好。 所以他要在第一时间用强硬手段压制话题的传播,制造反弹的力量。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崇祯眯起了眼睛。 李若琏知道,崇祯要杀人了。 他每次杀人前都会眯眼睛,这是惯例。 崇祯慢悠悠的说道:“等抓的人足够多时,顺天府的大牢就装不下了,严查散播衍圣公通敌资敌言论的事也就只能暂时停止。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话题很快就会席卷京师。” “到时候会出现两拨人,一波支持衍圣公,另一波反对!” “接下来要联合那些被捕人的家属,让他们联名请求官府放人。” “顺天府那边肯定不敢做主,因为这些人是镇抚司抓的,只是暂时放在顺天府的大牢里,他们无权处理。所以他们会询问镇抚司的意见,你要做到不管不闻不问,任由事态恶化。” “臣遵旨。”李若琏施礼后转身离开。 大殿内很快只剩下崇祯自己一人。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既没有吃晚饭的打算,也没有去后宫玩耍的想法。 而是独自一人待在乾清宫里思考这次的倒孔计划还有没有纰漏。 是的。 他不仅要杀了衍圣公,还要完成倒孔大业! 当然了。 这里的倒孔不是打倒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学思想。 不是崇祯不想废儒学,而是不能。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的思想便成了主流思想。 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 到了明代时,儒家思想已经在全天下读书人的心里形成了坚固的烙印。 如果崇祯真的要废儒学,恐怕全天下的学子都会和他为敌。 别说平辽东了,京师都有可能不保。 所以... 他要打倒的是以衍圣公为首的孔氏利益集团。 人们神话了孔子和儒学,所以才会对孔子的后人倍加推崇。 当高高在上的衍圣公背负着骂名倒下的那一刻,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学思想也会因此沾上污点。 人们亲眼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指儒学)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沾染污垢后。 便就不会再把它当做神,而是视其为普通人。 儒学的地位便会产生动摇,进而发生连锁反应。 这才是崇祯想要的结果。 思考了很久确定没有纰漏后,崇祯离开乾清宫去后宫缓解压力。 次日。 整个京师还洋溢在收复沈阳的喜悦之中。 根本不知道衍圣公通敌资敌的事。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派人上街打探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崇祯。 见崇祯闭目不语,李若琏问道:“陛下,六部九卿的官员根本没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京师百姓对此一无所知。咱们是不是把这个消息主动散播出去,把京师的局势搅乱?” “不急!”崇祯呵呵一笑:“给京师官员一点时间。” 崇祯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他对官员们非常了解。 大部分官员都有偏袒孔胤植的想法,包括内阁的人。 他们不是不爱国,而是无法接受孔胤植投敌资敌的事实。 更无法接受衍圣公即将从神坛上跌落的命运。 但有人除外。 黄宗羲就是代表。 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别说衍圣公有问题了,就是崇祯的问题,他也直言不讳。 参与鉴别笔迹的官员有数十人。 他们大部分人都对此事闭口不言,但以黄宗羲为首的一些官员选择把消息传了出去。 他们当天就让人把衍圣公投敌资敌的消息散播出去。 可是由于宵禁的缘故,只能作罢。 在第二天的早晨,他们立刻有意无意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府上的仆人。 仆人去集市上买菜,去街边的小摊上买早点时又把消息告诉了别人。 仅仅一个早晨,消息便迅速传播开来。 京师前门大街的广场上,一帮人在太阳下面晒暖。 “听说了嘛?昨个儿朝廷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一个人对着旁边的人故作神秘道。 “没听说啊,什么事?” “这都不知道,你们也忒没本事了。” “您有本事,您倒是说啊!” “我不说,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哎吆喂,您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谁拿你炝锅啊!”一个中年人讽刺道。 “爷们儿,乐意说就说,不乐意说就把嘴闭上,没人把你当哑巴。”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使出了激将法。 那人先是向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官府的人后,低着头对附近的人说道:“咱们大明的衍圣公竟然做出了通敌资敌的事。” 周围的人立刻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搁这胡咧咧。衍圣公是孔子后人,天下读书人的敬仰对象。要是被他们知道你造衍圣公的谣,能把你撕碎了。” “真的,没骗你们。昨儿陛下召集六部九卿的官员一起查验了证据,确凿无误。”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爷们儿,摊开了说。” ...... 第1074章 不信谣,不传谣 在百姓们的口口相传之下,衍圣公孔胤植投敌资敌的事在京师迅速传播。 仅仅用了一天,京师近半百姓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走在京师的大街上,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 普通百姓都是抱着吃瓜的心态。 衍圣公和他们没半文钱的关系。 这件事是真是假无所谓,只要能给他们带来谈资和快乐就行。 有人觉得事情是真的,有人觉得是假消息。 还有人认为此事太过荒谬,立刻向顺天府报案,要求官府追查造谣的人。 京师是天子脚下,随便一个百姓都有可能是某个勋贵或者高官的亲戚。 顺天府接到报案后不敢直接抓人,而是立刻派人在城中打探情况。 当衙役把收集来的消息告诉他时,顺天府尹顿时无语。 消息经过传播后,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 最初版本是衍圣公在信中向建奴称臣,并在崇祯十七年建奴南下时资助建奴两百万两银子。 传着传着,消息就变成了衍圣公亲赴辽东向建奴称臣,并在崇祯年十七年建奴南下时提供情报,并资助建奴千万两白银。 另外还派孔家人加入八旗,和大明官军在战场上进行厮杀。 很多人为了发泄心中的情绪,会把得到的消息加工处理后才会告诉其他人。 所以消息很快就变了味。 顺天府顿时不知如何处理,只能暂时先装作不知道。 等事情闹大了再说。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本想在第三天抓人,结果消息传播的速度太快了。 他不得不提前一天开始抓人。 不抓倒还好,消息传播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毕竟很多不愿意相信的人不再继续传播,一副谣言止于智者的姿态。 开始抓人后,消息传播速度成倍增加。 抓人的锦衣卫前脚刚离开,街坊们后脚就聚到一起开始谈论。 有人问:“他王老五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锦衣卫亲自上门抓他?” “因为王老五造谣了。” “造什么谣?” “他说衍圣公投敌资敌,” “怎么个事?展开说说...” “我...我不敢说,说完会被锦衣卫抓起来。” “放心,大街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只要我们不说出去,锦衣卫就不会知道。” “好吧,我就说一遍,你们听仔细了...” 说完后不久,就有锦衣卫来到附近将“传播谣言”的人抓了起来,并在临走时警告所有人:不信谣,不传谣! 可是“造谣传谣”的人太多了。 仅仅用了不到半天时间,顺天府的大牢里就装满了犯人。 文渊阁内。 内阁首辅范景文与几位阁臣正在办公。 “诸位!”吏部尚书邱瑜快步走了进来,“乱了乱了,全乱了。” 众人同时停下笔,看向邱瑜。 范景文问道:“怎么了?什么乱了?” “外面全都乱了!”邱瑜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说道:“不知是哪个官员走漏了消息,现在整个京师的百姓都知道了衍圣公投敌资敌的事。” 范景文第一反应是崇祯在幕后推动,于是立刻问道:“宫里什么态度?” “宫里态度不知道,反正锦衣卫已经开始抓人了。”邱瑜脸上有些惧色:“凡是谈论此事的人,全部被锦衣卫关进了大牢。现在顺天府的牢里已经装满了犯人,顺天府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让咱们内阁出面解决。” 这么快就抓人了? 范景文觉得崇祯在故意演给他看,可是没有证据证明。 他想了想,问道:“诸位谁看过最新一期的《崇祯十七年》邸报?” “阁老,”兵部尚书王家彦挥手示意:“我看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里面可与衍圣公相关的消息?” “没有,全是辽东的喜讯以及阵亡将士的名单。”王家彦回答。 “范阁老!”邱瑜说道:“锦衣卫大肆抓人,顺天府不堪重负,百姓们也是怨声载道。咱们得想个办法制止他们才行,否则局面只会越来越乱。” “不急!”范景文十分老练地说道:“锦衣卫肯定是得到了陛下的指示才会抓人。既然陛下已经出手,咱们就没必要插手了。” “衍圣公通敌资敌的证据已经做实,咱们得有个态度啊?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邱瑜低声再次问道。 “确实得有个态度,”范景文想了想,提议道:“咱们联名上一封公文,请陛下下旨召当代衍圣公进京对峙。” “对峙也没用,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礼部尚书黄锦摇着头说道:“他肯定不会承认。” “衍圣公承认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有态度了。”范景文笑了笑:“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咱们做不了主,需要陛下定夺。” 范景文的话说了一半,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衍圣公投敌资敌无非有两个结果。 一是衍圣公有罪,二是没罪。 简言之,就是杀与不杀两个结果。 范景文始终怀疑崇祯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他不想成为崇祯的刀,更不想被崇祯借刀杀掉衍圣公。 他是一个在乎名声的人。 无论衍圣公有没有罪,他都不想让衍圣公死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他要把主导权推给崇祯,让崇祯年自己杀人。 崇祯早就猜中了范景文的心思。 在衍圣公这件事上,普通吃瓜群众在第一层。 精明一些的官员在第二层。 六部九卿的人在第三层。 范景文独在第四层。 而大明皇帝崇祯却在大气层! 他居高临下,把所有人的心思全都尽收眼底。 第1075章 神秘地箱子 乾清宫内。 崇祯正在批阅公文。 最先看到的是王永吉送来的用兵计划。 与其说是用兵计划,不如说是休整计划。 此时辽东已经入冬。 李定国等从江南来的将士初入辽东,对这种严寒气候十分不适,战力受到了极大影响。 所以王永吉打算在冬天停止攻势。 另外继续进兵的话,还要延长拓展粮道。 一旦遭遇大雪,负责运粮的辎重部队将会遇到极大的挑战。 再加上第一次进攻沈阳时被建奴绕后,差点被断了后路。 如果在这个时候进攻赫图阿拉,平辽大军会有沈阳,广宁和义州三处破绽。 综合考量之下,王永吉决定暂时巩固现有城池的防御。 等开春后再兵出沈阳,进兵赫图阿拉。 崇祯见兵部和内阁都同意了王永吉的请求,于是批红同意。 第二封公文还是王永吉的。 这封公文的主要内容是继续向辽东调兵。 就在崇祯打算批复的时候,王承恩迈步从殿外走了进来:“皇爷,奴婢把王之心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 “是,”王承恩走到外面,将王之心领了进来。 “奴婢叩见陛下!”王之心流着泪,跪在地上磕头施礼。 看着王之心卑微的样子,崇祯有些感慨。 在大明朝。 太监就是太监,无论爬的多高,只需皇帝一句话就会摔下来。 现在的王之心就是这个状态。 “王之心,”崇祯缓缓说道。 “奴婢在。” “知道朕为何让你去南京吗?” 王之心磕了一个头回答道:“奴婢犯了死罪,本应被立刻处死。陛下没有处死奴婢反而让奴婢去南京避难,这是天大的恩宠。” “知道就好!”崇祯对王之心的觉悟很是满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虽然犯了错,但毕竟给朕和大明卖过命。到了南京后不必每天都待在皇陵里,没事的时候可以四处逛逛。” 王之心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狂喜起来。 崇祯看似只让他四处逛逛,实则是给了他极大的自由。 而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之心无比感激的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陛下天恩浩荡,奴婢感激不尽。” “行了,”崇祯朝着王之心摆了下,示意对方站起来,“没什么事的话尽快启程前往南京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待得地方。” “奴婢告退。”王之心又磕了一个头,准备起身离开。 王承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指着乾清宫殿门口的一个箱子低声提醒崇祯:“皇爷,箱子。” “哦对!”崇祯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他指着大殿门口旁边的巷子对王之心说道:“王之心,这是朕给你准备的箱子,里面有一件十分重要的物件,你去南京的时候带上。” 王之心顺着崇祯的手看去,在殿门口放着一个用檀木制作的木箱。 这个木箱三尺长,两尺宽,一尺高。 制作的非常精致,一看就是不俗之物。 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钱? 不能,因为没必要。 大明钱庄在南京有分号,如果给钱的话只需要给银票就行。 没必要给又重又不方便携带现钱。 可如果不是钱的话,什么东西还能放在如此精致的箱子里呢? 王之心回想崇祯刚才的话,敏锐地发现崇祯说里面是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件东西。 也就是说,里面的物件十分珍贵。 到底是什么呢? 王之心猜不透,只好在第一时间回应道:“奴婢谢陛下赏赐。” “不,”崇祯摇头外加摆手:“这个物件不是给你准备的。” 王之心又是一愣:“不...不是给奴婢的?那奴婢到了南京后应该把箱子交给谁?” “到了南京后,箱子暂时由你保管。在你保管期间,绝不能打开箱子查看里面的物件。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要打开箱子把里面的物件交给合适的人选。” 王之心已经彻底蒙圈了。 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选? 眼前这位大明皇帝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奴婢...奴婢愚钝,请陛下详细赐教!”为了谨慎起见,王之心冒着被斥责的风险追问了一句。 崇祯一脸严肃:“王之心,这件事你明知不该问为何还要问?” “奴婢...”王之心还想在说些什么。 “不要再说了,你是一个聪明人!等时机成熟时自然会明白一切。”崇祯故作生气道:“这件事办好了,你就是大明的功臣,到时候朕会论功行赏。” 听完崇祯的话,王之心更加迷茫。 他从始至终都没听懂崇祯到底要让他做什么,更不清楚那个箱子里装了什么宝贝。 只知道事情办好了有功。 崇祯虽然没说办不好的结果,但大概率会让他死的很惨。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不辱使命!”王之心再次叩首,起身带着箱子离开皇城。 他走后不久,王承恩拿着公文来到乾清宫向崇祯汇报情况。 “陛下!内阁那边上了联名的题本,请陛下召衍圣公孔胤植进京对峙。” “顺天府的大牢里关满了因为此事获罪的百姓,他们竟然装没看到?” 王承恩回答:“皇爷您没猜错,他们确实装作没看到。不但没有提及此事,甚至还禁止官员们在衙门里谈论此事。” “呵呵!”崇祯笑了,“内阁不愧都是老狐狸,知道朕打压这件事后,他们也跟着打压,丝毫不给朕借刀杀人的机会。” “皇爷有事只需吩咐一声,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承恩自告奋勇起来。 “不必,”崇祯笑意不减,“这是锦衣卫的差事,还轮不到你来做。”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做。”崇祯眨了下眼睛,“东厂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是从内廷太监里找一人提督东厂,你可有合适人选?” 王承恩认真仔细想了想:“奴婢以为张容可以胜任。” 张容? 崇祯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 张容在崇祯十七年流贼进犯京师时,保护太子南下。 随后入湖广,与袁继咸合力除掉左良玉。 紧接着出楚入川,与张献忠商议诏安之事... 可以说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的办事能力崇祯还是比较认可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人是否狠毒。 东厂提督不但要有能力,还要足够狠。 “张容现在何处?”崇祯问。 “在南京。” “那正好,”崇祯看向南京方向,“立刻让张容进京,提督东厂。” 第1076章 保孔与倒孔 “陛下,李若琏李指挥使在殿外求见!”一个小太监走进殿门,朝着崇祯说道。 “让他进来。”崇祯吩咐道。 脚步声中,李若琏走进乾清宫。 李若琏施礼时,殿门缓缓关闭。 等殿门关严后,李若琏才开始说道:“陛下,臣已经按照计划布置好了人手。” “嗯,”崇祯点了下头问道:“衍圣公投敌资敌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师了?” “不止是京师,臣估计半个北直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李若琏回答。 “国子监的学生呢?他们反应大吗?”崇祯又问。 “国子监的学生目前分为了三派,”李若琏顿了顿:“第一派是保孔派,总人数高达一千多人。” “他们既不相信衍圣公孔胤植会投敌资敌,更不相信那份证据的真实性。在他们看来,那份证据是假的,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衍圣公,并扬言要上书陛下,请陛下下旨彻查,还衍圣公清白。” “第二派是倒孔派,人数不多只有一两百人。他们认为证据已经查明无需再查。正在联名上书朝廷,要求朝廷立刻将衍圣公缉拿归案,处以极刑。” “最后一派是中间派,大约有七八百人。他们既不保孔也不倒孔,而是待在一旁看热闹。” 崇祯苦笑一声,心中腹诽:不愧是封建荼毒,保孔派竟然有这么多人。 “京师的衍圣公府有什么异样吗?”崇祯又问。 “有,负责打理的人生怕遇到麻烦,最近两天闭门不出。” “有人去那里找麻烦吗?” “目前还没有。” 崇祯轻轻呼出一口气,吩咐道:“按照计划行事吧。” “是。”李若琏转身离开的时候轻轻叹息了一声。 ...... 国子监。 北京国子监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四年,明永乐十九年迁都后,将北京国子监改名为京师国子监。 原来的京师国子监改名为南京国子监。 京师国子监在安定门的东面,紧邻北京孔庙。 根据坐北朝南的方位,取左庙右学之制。 所以国子监在右(西),孔庙在左(东)。 国子监监生学习的场所的叫东西六堂。 每个堂各有十一间房,共有六十六间房。 其中正义堂、广业堂和崇志堂是初级班,监生要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修习儒经。 融通文理者,升入修道堂和诚心堂学习历史。 诚心堂和修道堂可以看做是中级班,学期也是一年半。 通今博古者,升入率性堂。 率性堂可以看做是高级班,学期一年。 率性堂每月会考一次试,成绩优秀者可以得到一分,良好给半分,差的不给分。 积满八分才能毕业,否则就要留级。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监生能在四年内毕业。 大部分人都要花费六七年甚至十几年时间才能毕业。 毕业后,国子监会派监生去历事。 也就是去各衙门实习。 此时的国子监内传来的不是读书声,而是争吵声。 正义堂的争吵声音最大。 一个保孔派的监生大声喊道:“你们说衍圣公投敌资敌,证据呢?总得拿出证据来才行吧?” 一个倒孔派的监生用同样的声音回复:“我们怎么会有证据?证据在朝廷手里,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向六部九卿的官员核实。”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证据!这完完全全是一场阴谋,针对衍圣公的阴谋!”保孔派监生激动地说道:“你们攻击衍圣公就是攻击孔圣人,更是对儒家治国经世之道的贬低!奉劝你们早日回头,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意孤行。” “一派胡言!”倒孔派的监生不愿意了,纷纷呢挺身而出:“衍圣公就是衍圣公,他既代表不了孔圣人,也代表不了儒学,他只能代表自己。” “身为大明的衍圣公,他却在信中向建奴称臣,更是做出了资敌的恶行。此等罪大恶极之人必须处以极刑,否则就是对孔圣人名声的玷污。” “你们胡搅蛮缠!” “你们强词夺理!” 两个派系的学生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中间派的学生们则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一边吃瓜子,一边喝茶看热闹。 好不惬意。 眼看事态要朝着失控的局面发展,国子监祭酒(一把手)薛所蕴出来制止。 “安静,都安静!”薛所蕴大声说道:“国子监是学习的地方,不是吵架的地方。耽误了学业,最终受害的还是你们自己。” “他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公开谈论衍圣公所谓的罪行,这完全是蔑视圣人,侮辱儒学!”保孔派的学生开始告状。 倒孔派反告道:“朝廷已经查明了证据,他们却还包庇凶手!这些人不但侮辱了圣人和儒学,更侮辱了大明朝。” 眼看又要吵起来,薛所蕴大吼道:“都住口!想吵架的出去吵,别在国子监吵。”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监生们都想早日毕业,然后去各衙门实习。 实习结束后成为大明官僚体系中的一员。 能不能毕业与祭酒有很大关系。 能不惹祭酒大人还是尽量不惹的好。 就在薛所蕴以为控制住局面的时候,一个监生突然大声说道:“出去就出去,古人云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现在衍圣公投敌资敌,我等难道不应该唾弃他吗?” “诸位!”一个监生站在高处振臂高呼:“有血性的跟我走,去衍圣公府讨个公道!” “对,去衍圣公府讨公道!”周围的倒孔派学生齐声回应。 “去衍圣公府讨公道!”数百名倒孔派的学生很快达成了共识,浩浩荡荡的赶往京师衍圣公府。 第1077章 事态扩大 大明有两座衍圣公府。 一座在山东曲阜,另一座在京师太仆寺衙门旁边。 倒孔派的学生们纷纷离开国子监,结队前往衍圣公府讨公道,要说法。 衍圣公虽然不在京师,但并不妨碍学生们去那里制造舆论。 他们清楚地知道必须把舆论搞大。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支持他们的人才会越多。 人越多,声音越大。声音越大,舆论对他们越有利。 打倒衍圣公的机会也越大。 倒孔派明白的道理,保孔派也明白。 见倒孔派学生们离开,保孔派的学生们互相看了看,也迅速跟了上去。 国子监祭酒薛所蕴本想尽快平息此事,所以用了威胁的方法。 结果这些学生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看着学生们远去的身影,薛所蕴很快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如果京师的衍圣公发生了什么意外,最后追究起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毕竟是他逼学生们离开国子监的。 薛所蕴越想越怕,快速思考后朝着手下的差役喊道:“立刻备马去衍圣公府,阻止学生们闹事。另外马上派人通知顺天府尹,就说有人在衍圣公府闹事,让他带着衙役去衍圣公府外面维护秩序。” 薛所蕴很难不害怕。 京师衍圣公府挨着太仆寺,而太仆寺就在皇城的西面,与皇城一墙之隔。 动静稍大一些,就会惊扰到皇城里面的人。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他这个国子监祭酒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吩咐完之后。 薛所蕴翻身上马朝着学生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多时,他追上了队伍。 为了平息事端,他开始劝:“诸位将来都是大明的官员,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国子监读书。早一日学有所成,早一日当官报效国家。” “衍圣公的事朝廷自会处置,你们没必要牵扯进去。” 见众人脚步不停,他开始威胁:“本官警告你们,现在回去的既往不咎,一意孤行者后果自负!” “好好好,都不听是吧?休怪本官无情了!凡是不回去的,马上革去监生身份!” 若想在大明朝当官,主要有三个途径。 分别是科甲正途,荐举入仕以及监生历事。 其他途径虽然也有,但都不是主流。 监生距离成为官员还有一步之遥,若是在这个时候被革去监生身份,可谓前功尽弃。 众人听到国子监祭酒的开除威胁后纷纷停下脚步,开始犹豫。 有些人犹豫一番后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有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有一些人当做没听到,继续往衍圣公府走。 薛所蕴无奈只能打起了感情牌。 他知道保孔派和自己是一伙的,于是对着那些倒孔派的学生说道:“快回去吧,出来学习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已经熬到了这一步,前功尽弃难道不可惜吗?” “你们的父母受苦受累花钱供你们读书,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 “他们知道之后得多伤心?” “诸位,迷途知返,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 在薛所蕴的不懈努力下,成功劝返了大部分学生。 但还是有数百名学生不顾阻拦,继续往衍圣公府走。 其中包括一百多倒孔派以及两百多保孔派。 眼见这些学生软硬不吃,薛所蕴先一步前往衍圣公府做准备。 当他来到衍圣公府时,外面已经站满了顺天府衙的差役。 他找到顺天府尹,提议道:“学生如果敢闹事,你立刻抓人。” 顺天府尹一脸便秘的表情:“薛大人,不是我不想抓人,而是没法抓。” “怎么没法抓?顺天府衙的差役都是吃干饭的?”薛所蕴面带不悦之色,“这些人虽然都是监生,但只要敢在衍圣公府前闹事就触犯了国法,你自然可以依法抓人。” 顺天府尹哭丧着脸:“抓人倒是没问题,可顺天府的大牢里已经关满了百姓,没地方关押这些学生了。” 薛所蕴想了想:“在城内找几处空宅子关押。” “然后呢?总不能一直关着吧?放还是不放?” “先把事态平息下去再说吧。”薛所蕴无奈回答。 等了一刻,来衍圣公府讨要说法的学生终于来到现场。 国子监祭酒薛所蕴本以为到场的只有一百多倒孔派,以及两百多保孔派的学生。 没想到他们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百姓。 大部分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 还有一些百姓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放人!放人!” 这些人是被关押百姓的家属。 他们在锦衣卫的策动下,开始走上大街向官府施压。 国子监祭酒薛所蕴和顺天府尹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几乎同时对着手下说道:“快去通知内阁,就说衍圣公府门前出大事了。” 差役送信的功夫,倒孔派的学生来到了衍圣公府的门外。 此时衍圣公府的府门紧闭。 顺天府的差役在门外排成人墙,将衍圣公府护在身后。 低声商议后,一个倒孔派的学生站出来高呼:“诸位,十几天前平辽大军攻入沈阳,在城中找到了一封信。经过六部九卿的查验,确认这封信是当代衍圣公孔胤植亲笔所写。” “衍圣公不但在信中向建奴称臣,还向建奴资助了两百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们顿时炸了锅。 这个消息虽然早已传遍京师,但只是在百姓嘴里口口相传。 并没有得到官方的确认。 国子监的学生虽然还不是官员,但距离官员还有一步之遥。 百姓们很难不信。 “好家伙,原来不是谣言!” “是啊,我还以为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竟然是真事。” “堂堂衍圣公竟然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实在人罪大恶极。” 吃瓜群众谈论此事的同时,那些被捕入狱百姓的家属不愿意了。 如果国子监的学生说的是真事,那么他们的家人就不存在造谣一说。 更不能被抓进监狱。 想到这,他们迈步向前并大声呼喊:“放人!放人!” 国子监的学生们则喊道:“衍圣公孔胤植乃衣冠败类,奸佞小人,请朝廷立刻将他逮捕归案,给大明百姓,给当今陛下一个交代!” 在他们的带动下,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凑起了热闹。 他们先是跟着倒孔派的学生高呼:“逮捕衍圣公!逮捕衍圣公!” 紧接着他们又改口高呼:“放人!放人!” 保孔派的学生虽然发出了一些支持衍圣公的声音,但是那点音量很快被百姓的声浪淹没。 衍圣公府外的差役们立刻紧张起来。 为了防止受到学生和百姓的冲击,他们纷纷拔出腰刀警戒。 百姓和学生们见状更加不满,可是他们又不敢直接冲过去。 只能用怒吼表达心中的愤怒。 “放人!放人!” “逮捕衍圣公!” 衍圣公府的局势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第1078章 拉内阁下水 “启禀阁老,衍圣公府外有大量国子监的学生和百姓闹事,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恐怕将激起民变!”工部衙门里,一个官员跑到范景文身边快速说道。 “有多少学生?又有多少百姓?”范景文问。 “学生加起来不到四百,百姓约有数千甚至上万。” “顺天府衙的人去了吗?” “去了,可是他们的人手太少了。如果真闹起来,只能挡住学生,却挡不住那些百姓。” “国子监和顺天府衙的人怎么说?” “他们请求阁老代表内阁出面平息此事。”官员回答。 “告诉顺天府和国子监,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范景文冷声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范景文一脸严肃:“此事并非因内阁而起,现在让内阁介入等于把罪责往内阁身上推。谁惹得麻烦,让他们去找谁。” 范景文的回复很快传到了现场。 顺天府尹欲哭无泪。 事情闹这么大,责任在谁? 他心里知道,但是不敢说出来。 闹事的如果只有这些学生,他一咬牙一狠心直接派人就抓了。 可问题是现场还有无数百姓。 尤其是那些因为传播“谣言”而被捕百姓的家属。 正因为有他们的参与,才让事情闹得这么大。 谁抓的人? 锦衣卫! 也就是说,这个麻烦是锦衣卫惹的。 范景文让他找惹麻烦的人,打死他也不敢去。 可是不去的话,现场很快就要失控。 万一被百姓冲进衍圣公府,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之余,顺天府尹派人去镇抚司衙门,请求锦衣卫出面平息事端。 李若琏并不在镇抚司内,他正陪伴崇祯站在皇城的城墙上拿着千里眼观察衍圣公府的情况。 衍圣公府与皇城城墙相距不足百丈。 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况,却能看到人群的方位。 “报!”一个锦衣卫快步爬上城墙:“范阁老并无出面的打算,他让顺天府和国子监自行解决此事。” “呵!”崇祯冷笑一声:“传令下去,怂恿一些学生去礼部和工部请愿!” “是!”锦衣卫快步离开。 崇祯十分清楚,若想打倒衍圣公,仅靠自己可不行。 他首先要拉内阁下水,然后是朝堂上的百官。 只有朝堂上下意见一致,才能把这件事做成。 崇祯的命令很快传到了闹事现场。 “衍圣公并不在京师,咱们在这待着没用,不如去礼部和工部请愿。”一个学生喊道。 日常与衍圣公对接的部门是礼部,而工部是内阁首辅范景文的衙门。 这个提议很快达成了共识:“对,去礼部和工部请愿。” “走,一起去。” 学生在前,百姓在后。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他们在路过皇城时惊动了城中的勇卫营将士。 “大人,城外有数不清的百姓正在路过。”一个将领对着暂领勇卫营的刘文耀说道。 “他们要干什么?”刘文耀问。 “说是要去礼部和工部衙门请愿。” “派几个人给他们引路,免得迷路。”刘文耀一脸阴笑道。 “是。”那个将领也笑着离开。 队伍先后来到了刑部和户部的门口。 刑部与户部都不约而同的派出衙役给他们带路,生怕他们找错了地方。 工部衙门里,范景文终于坐不住了。 请愿的队伍距离衙门越来越近,他想不管也不行了。 “让礼部尚书黄锦来一趟,我要与他商量一下。” 范景文的话刚说完,门外就有人通禀:“礼部尚书黄锦求见。” “让他进来吧。” 黄锦人未到声音先到:“阁老!范阁老,这可如何是好!” “别慌,”范景文一脸镇定:“咱们慢慢商量。” “别商量了快跑吧!他们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淹死。” 看着黄锦“无能”的样子,范景文心中苦笑起来。 黄锦真的无能吗? 非也! 无能之辈当不上礼部尚书。 他装无能是想把所有这件事的主导权推到自己身上,好在事后摆脱责任。 范景文身为内阁首辅,既不能装无能,也不能坐视不管。 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斜视了黄锦一眼,随后下令道:“马上让兵部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防止这些百姓趁乱闹事。同时将此事告知陛下,以免陛下有所猜忌。” “阁老此举只会暂时阻止事态扩大,却无法平息事端。”黄锦在旁边提醒。 “不用提醒,老夫知道。”范景文没好气的回答。 平息事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学生那边倒还好说,只要告诉他们衍圣公正在进京的路上。 承诺对质后会将真相公之于众。 学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得到承诺肯定会离开。 麻烦的是那些被关押的百姓家属。 不放人的话,那些百姓肯定不走。 而关押百姓的是锦衣卫,放人需要得到锦衣卫的同意。 他先后派出了好几拨人,愣是没找到李若琏。 思索间,请愿的学生和百姓来到了工部衙门外。 中城兵马司的人第一时间赶过来支援,与工部衙门里的差役组成数道人墙,合力将百姓挡在外面。 东西南北四城兵马的人也在赶来的路上。 确定局势不会大乱吼,范景文吩咐道:“让学生和百姓各派几个代表,老夫要亲自和他们面谈。” 第1079章 半个江南 工部衙门的偏厅内,范景文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他面前站着八个人。 其中四个学生代表,剩下四人是百姓代表。 “学生参见范阁老!”四个学生率先施礼。 四个百姓代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向范景文施礼。 “诸位免礼,”范景文摆了摆手:“都自报一下姓名吧。” 等他们说完自己的名字,范景文直接开门见山:“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学生代表说道:“衍圣公孔胤植投敌资敌,罪不可赦,请朝廷立刻将其处死。” “你们呢?”范景文看向百姓代表。 一个读过书的百姓代表说道:“既...既然衍圣公投敌资敌已是事实,说明我们的亲属并没有造谣,请...请阁老下令让顺天府立刻放人。” “老夫先回答你们的问题!”范景文看向学生代表:“衍圣公正在进京的路上,无论有没有证据,都要给他对质的机会,毕竟这是大明律给他的权利。” “所以,一切都要等他进京后再说。” “你们都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如果不明白,那些书就白读了。” 学生代表你看我,我看你,同时低下了头。 此前他们只想着发泄心中的情绪,却把规矩抛在了脑后。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看着学生们惭愧的样子,范景文心中并没有放松。 只要讲道理,怎么都好说。 就怕不讲道理,尤其是现场的百姓。 范景文对着百姓代表说道:“你们想让官府放人?” “对,只要官府放人我们立刻就走。” “要是不放呢?” “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待着,直到官府放人。” 范景文一脸严肃:“你们听见老夫刚才说的话没有?衍圣公正在进京的路上,需要当面对质后才能给他定罪。” “衍圣公还没被定罪,你们的亲属就说他通敌资敌,不是造谣还是什么?” “这...”四个百姓代表互相对视,不知如何回答。 范景文见状乘胜追击:“还有,人是镇抚司抓的,你们请愿应该去镇抚司衙门,而不是来工部!” “可是人被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阁老您是大明首辅,管着顺天府,难道我们不能找您解决问题吗?” “当然可以!”范景文没有拒绝:“但老夫也只能是和镇抚司交涉,却无权直接放人。” ...... 经过沟通,百姓代表和学生代表都被范景文说服了。 学生代表先行离开。 百姓代表也得到了范景文的承诺:最迟明天放人,镇抚司如果不放人,他带头去镇抚司“请愿”。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在场每一个百姓的耳朵里。 百姓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待到天黑才慢慢散去。 百姓前脚刚走,李若琏后脚就到了。 “范阁老辛苦了!”李若琏拿着一个纸包走了进来。 范景文没说话,而是白了他一眼。 “范阁老别误会,我不是躲着不见你,而是公务繁忙。”李若琏说话间将手里的纸包放到了范景文旁边的桌子上。 范景文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包烟。 范景文伸手将纸包拿在手里,轻轻捏了捏,确定不是空包之后才缓缓说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范阁老真误会了,我最近在忙着查辽东走私的事,实在抽不开身。”李若琏回答。 “哦?”范景文眨了下眼睛:“辽东走私还没彻查清楚吗?” “不重要,不重要!”李若琏开始打哈哈,“走私的案子再重要,也没有辽东的战事和衍圣公的事重要。” “行吧,老夫就当你说的是真话。”范景文暂时原谅了李若琏,“人是镇抚司抓的,现在百姓们闹事要求放人,你放还是不放?” “放!明天一早就放。” “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敢放人?”范景文话里有话。 如果是崇祯下旨抓的人,那么李若琏若想放人必须经过崇祯同意。 李若琏当然不会暴露崇祯是幕后主使,他大大咧咧地说道:“抓人是我自己的主意,放人不必需要陛下的旨意。” “那就好。”范景文点点头:“早点放人才能早些平息此事。”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李若琏起身告辞。 次日一早,顺天府开始放人。 有了这个教训,京师百姓不敢再当众谈及此事。 只能在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里与亲朋私下谈论。 学生们也回到国子监继续读书。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尤其是崇祯和内阁。 崇祯要把这件事搞大,而内阁的意思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衍圣公进京。 九月的最后一天,崇祯再次接到了王永吉请求向辽东增兵的公文。 半个月前崇祯就接到过一次类似的公文,当时崇祯没有回复。 他不是不同意增兵,而是在犹豫派谁去。 现在可以的兵马有吕大器和高杰的边军,以及川军。 考虑到西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正在接受卫所改革,期间闹出大大小小的幺蛾子。 所以吕大器的兵不能动。 川军距离辽东太远,从四川走到辽东至少要半年时间。 那么能调动的兵马就只有蓟州密云的高杰了。 可问题是... 高杰在先后经历了外甥淹死,以及麾下大将李成栋投降后备受打击。 最开始先是装病,随后变成了真病。 固然可以让他在蓟州养病,将他麾下兵马调入辽东。 但战力肯定受影响。 结果就是能用,但不能予以重任。 该调谁入辽呢? 犹豫间,李若琏走进大殿躬身施礼:“陛下,辽东走私的事有眉目了。” “哦?”崇祯精神为之一振,“快说说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幕后主使不是一个人。”李若琏欲言又止。 “一伙人是多少?”崇祯眯着眼睛问:“二十个?三十个?还是五十个?” 李若琏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吧,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崇祯淡淡的说道,“无论有多少人朕都不会惊讶。” “回陛下,是半个江南!” 第1080章 衍圣公进京 李若琏继续说道:“锦衣卫前前后后查了好几年,最终查明向辽东走私的货物主要来自江南,而且大部分都来自泉州府的月港。” “臣之所以说是半个江南参与了走私,是因为那里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走私体系。” “有人提供所需走私的货物信息,有人负责供货,有人租赁商船,有人雇佣死士当船员。还有人负责打点官府,处理沿途可能遇到的水师稽查。” “这么说吧,半个江南的商人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走私。不过,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些货物被走私到了东洋,南洋或者西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货物被走私到了辽东。” “据锦衣卫估算,江南每年走私的金额高达上千万两,而走私到辽东的货物只占走私总额的一成都不到。” “江南走私人数参与之多,波及范围之广,涉案金额之巨让人触目惊心!” 李若琏说完之后低下头,等待崇祯情绪的爆发。 等了很久,什么也没等到。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崇祯。 崇祯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 相反的是,他一脸的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陛下...”李若琏低声提醒。 “朕听到了,”崇祯语气平缓,“一切都在朕的意料之中。” 这次轮到李若琏震惊了。 他瞪大了眼睛,对崇祯的预判无比惊讶。 “继续往下说,”崇祯的语气还是那般平静。 “是,”李若琏咽了口唾沫:“真正知道货物走私去向的商人大多来自郑芝龙的商队。有些商人是郑芝龙的手下,有些商人则挂靠在郑芝龙名下。” “而那些挂靠在郑芝龙名下的商人背后又有江南许多士绅的影子,不过这些商人主要向东洋,南洋以及西洋走私,还不敢和郑芝龙一样向辽东建奴走私。” 崇祯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表面上看似是郑芝龙一个人在走私,实际上确是整个江南都在走私?” “回陛下,臣以为可以这么说。” “哈哈哈!”崇祯忽然笑了。 李若琏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换做其他人,李若琏肯定以为对方被刺激到了。 但面前这位是大明皇帝。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大笑。 果然。 就在李若琏猜测的时候,崇祯缓缓说道:“那些往东洋,南洋以及西洋走私的商人暂时不要管,先把向辽东走私的事解决了。” “请陛下吩咐,锦衣卫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崇祯摇了摇头,“这件事不用锦衣卫插手。” “陛下的意思是?” “让郑家人自己打自己。” 李若琏走后,崇祯拿起王永吉请求增兵的公文,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辽东战事吃紧,即刻命福建水师副总兵郑成功统兵八千,奔赴登州听候平辽总督王永吉调遣。自启程后一应粮草军需,皆由兵部供给。 这封公文先是交给司礼监,随后送往兵部。 兵部一边给王永吉回信,一边拟定调兵公文送往福建。 ...... 崇祯二十四年十月初九,衍圣公孔胤植的车队悄悄来到了北京城外。 换做平时,他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前面铜锣开道,后面旗手、鼓手、箫手等一应俱全,好不威风。 今天不行。 朝中传出了他私通建奴,投敌资敌的消息。 并且还找到了证据。 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已经陷入了舆论的漩涡之中。 这时候越低调越好。 “启禀衍圣公,前面不远就是京师了。”管家来到马车旁边低声提醒。 “自己掌嘴!”衍圣公孔胤植怒道:“说过多少遍了,出门在外喊我老爷。现在舆论对咱们不利,在抵达京师前尽量不暴露真实身份。” 啪啪。 管家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后再次说道:“启禀老爷,前面不远就是京师了。” “咱们先行一步,让车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如果有人围堵,就让车队上的人假冒成衍圣公,咱们则趁机进城。”孔胤植吩咐道。 “是,老爷!”管家安排完这些后,车队再次启程。 衍圣公先一步来到了朝阳门外。 他坐在马车里打算跟其他进城的人一起混进去。 可是事与愿违。 负责看守城门的士兵认出了他。 “参见衍圣公大人!”一个将领带头抱拳。 他麾下的士兵同时看向孔胤植,向他行注目礼。 不等衍圣公反应过来,城门附近的百姓便一拥而上将他包围,同时口中高呼:“衍圣公进京了,大家快来看啊!” 孔胤植大惊失色,立刻钻入马车瑟瑟发抖。 守城门的士兵迅速冲上来解围。 百姓们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只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心中的不满。 被揭穿身份后,孔胤植直接不装了。 与车队一起进城前往衍圣公府。 一路上,他受尽了京师百姓的冷眼。 尤其是那些因为“造谣”而被关进监狱的百姓。 他们虽然不敢再次“造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去大街上朝着孔胤植使冷眼。 说话有可能犯法,但使冷眼一定不会犯法。 车队抵达衍圣公府,孔胤植用最快的速度钻入府中躲了起来。 “陛下,”李若琏来到乾清宫汇报:“衍圣公进京了。” “人呢?” “已经进入衍圣公府。” 崇祯长叹一声:“安排人去闹事吧,记好因为此事而丧命人的名字,回头用意外之财的方式给他们的家人一大笔钱。” “是,”李若琏转身离开。 在锦衣卫的安排下,几十个国子监的学生突然来到了衍圣公府门前。 他们站在门口齐声高呼:“我们要见衍圣公!” 管家来到孔胤植面前询问:“老爷,外面有国子监的学生想要见您。” “不见!”衍圣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面圣之前,我谁也不见。” “可是他们说了,如果您不见,他们就不走。”管家回答。 孔胤植冷哼一声:“不走报官,我就不信官府不管!” 第1081章 京师命案 顺天府很快接到了衍圣公府的报案。 顺天府尹很为难。 他可不敢像之前抓百姓那样抓国子监的学生。 除非有国子监祭酒的指令。 去吧现场吧,他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场的学生。 不去吧,又不合规矩。 毕竟衍圣公的身份摆在那了。 只要朝廷还没给他定罪,他就是大明的衍圣公。 班列文官之首,加太子太傅。 “大人可以再等等!”顺天府尹的师爷建议道。 “等什么?” “等天黑宵禁!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些学生赶回家了,不必发生冲突。”师爷回答。 “也好。” 在天快黑的时候,顺天府尹带着几十个衙役来到衍圣公府。 此时衍圣公府门外聚集了数百学生。 除了之前要见衍圣公的倒孔派外,还有数百保孔派的学生。 两伙人分别站在府门的东西两侧,用各种之乎者也的话反驳对方的观点,很是文明。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似乎都有些词穷了。 有些人开始用阴阳怪气的话指责对方,紧接着升级成了骂战。 但双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手。 顺天府尹亲自上前劝道:“诸位都回去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不行,今天见不到衍圣公我们就不走。”一个倒孔派学生回答。 顺天府尹十分老练地说道:“宵禁是规矩,必须遵守。你们今天没见到衍圣公,明天还可以再来啊!” 倒孔派的学生们互相看了看彼此,同时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对!走,明天再来。” “好,明天再来!” 倒孔派的学生们商议后纷纷离开,各自回去休息。 保孔派的学生们见状也离开了现场。 衍圣公府门前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顺天府尹也带队回府。 他本以为事件就此结束。 可是睡到半夜却被差役喊醒:“大人,京师发生了命案。” “命案?”顺天府尹没当回事,斥责道:“有命案就去查呀,打扰本官休息作甚?” “截止到目前已经死了六个人。” “多少?”顺天府尹睡意全无。 “目前发现了六具尸体,但不排除还会有第七具甚至第八具...”差役回答。 顺天府尹顿感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他立刻起身前往命案现场查探情况。 “这个人看着有点面熟啊!” “大人慧眼如炬,此人白天在衍圣公府外闹过事。” “坏了!”顺天府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带本官去看其他尸体。” 看完所有尸体后,他脸上惨白如纸。 死的这些人全都是国子监的学生,而且都是倒孔派的人。 他们都是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杀害。 由于天色昏暗再加上已经宵禁,路上没有行人,所以直至巡捕营的人巡逻时才发现他们的尸体。 “快,立刻调动所有人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凶手!” 次日清晨,忙碌了一夜的顺天府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顺天府压力山大。 命案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 衍圣公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准备出门前往皇城接受质问。 衍圣公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死的是普通学生,任何人都不会把这件事与他联系起来。 可问题是... 死的那些学生都在昨天堵门骂过他。 昨天刚骂完他,当晚就死了。 其他人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他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针对他! “不行,一定要找出幕后主使!”孔胤植咬着牙自言自语。 他从未向建奴称臣,也没有资助建奴。 可是平辽大军却找到了他投敌资敌的证据。 他本想进京洗清自己的冤屈,可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 幕后主使的能力超乎想象。 “会是谁呢?”他骑在马上百思不得其解。 大明皇帝崇祯? 孔胤植摇头自语:“不能!” 在他看来,崇祯没有动机。 崇祯是大明皇帝,他巴不得借着衍圣公的名声拉拢天下读书人。 绝不会做出针对衍圣公的事。 如果不是崇祯,还能是谁呢? 某个人?亦或是...某些人? 疑惑间,队伍停了下来。 “老爷,到皇城了。”管家在旁边低声说道,“按照规矩,您可以在紫禁城骑马。” “骑什么马?”孔胤植怒道:“京师到处都是与我相关的流言蜚语,此时骑马进城不是自寻死路吗?” “老爷说的是,”管家立刻拿来凳子扶着衍圣公下马。 皇城门口的太监立刻迎了上来。 在太监的带领下,衍圣公孔胤植被带到了乾清宫。 迈步走进殿门,他发现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外,下面还站了许多人。 他数了数,内阁和六部九卿的人都在。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孔胤植朝着崇祯施礼。 “免礼平身,”崇祯立刻站起身,表现得非常亲切和激动:“衍圣公一路舟车劳顿,不必多礼。” “谢陛下!”衍圣公起身站到了范景文的前面。 衍圣公是文臣之首。 这四个字没有实权,只有字面意义:朝会时站在文臣的最前面。 “衍圣公?”崇祯站起身直接问道。 “臣在。” “平辽大军在收复沈阳时发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不但向建奴称臣,还资助了建奴数百万两银子。”崇祯指着在场的官员:“经过他们的鉴别,说此信是你亲笔所写。” “陛下...”孔胤植立刻跪地说道:“臣冤枉!” “朕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所以让你来到京师当面对质。”崇祯安抚完衍圣公后朝着王承恩说道:“把信交给衍圣公。” “是,”王承恩将装着信的信封放在托盘里,递到衍圣公面前。 衍圣公孔胤植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拿出信开始看。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他后背直冒冷汗。 这封信上的笔迹与他的笔迹虽然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相差无几。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他也会下意识地认为这封信是他亲笔所写。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未写过类似的信。 更没有资助建奴数百万两银子。 “陛下,”衍圣公孔胤植深施一礼:“这是诬陷,彻彻底底的诬陷,请陛下为臣做主洗清冤屈。” 第1082章 质证 “衍圣公。”崇祯看向孔胤植。 “臣在。” 崇祯指着他手里的信:“你说这封信和信中内容都是诬陷?” “是,臣从未写过这封信,更不知道此信从何而来,请陛下明察。”孔胤植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既有被诬陷的愤怒,也有对崇祯的恳请,另外还夹杂着一些说真话的底气。 “范阁老,”崇祯看向内阁首辅范景文:“你们说这封信是出自衍圣公之手,而衍圣公却说不是他所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崇祯为什么要拉内阁下水? 为的就是现在。 如果把衍圣公当做罪犯,若想在朝堂上给衍圣公定罪,需要什么? 需要一个原告。 有了原告,衍圣公才能成为被告。 如果没有原告,衍圣公就算犯了再大的罪也不会被定罪。 现在被拉下水的范景文就是原告。 他负责起诉衍圣公,并与之质证。 “回陛下,臣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衍圣公。”范景文不情愿地说道。 “范阁老请便。”崇祯点头同意。 “衍圣公!”范景文看向孔胤植。 “范阁老!”孔胤植用同样的目光看向范景文。 “你说这封信是伪造的?” “没错!” “你觉得是何人伪造?伪造信函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向陛下喊冤了。”孔胤植没好气的回答。 范景文点了下头继续问:“我朝十七年建奴兵临曲阜,城中守军不战而降。衍圣公府遭遇洗劫,损失了数百万两银子,对不对?” “等等,”孔胤植伸手纠正道:“对方的身份始终是个谜,可能是建奴也可能是流贼。可惜朝廷到现在都没有查清楚,那些钱也没追回来。” “这件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把信的事搞明白。” “也对,你继续。” “好!”范景文点头:“巧合的是,写这封信的人说愿意资助建奴两百万两银子,只不过需要建奴亲自去取。” “更巧合的事,时任曲阜守备何顺声称接到了命令是不战而降,所以才打开城门放建奴入城。” “于是乎,衍圣公府遭到洗劫,丢失了数百万两银子。” “范阁老想说什么?”孔胤植打断了范景文的话:“你是想说我通过这种方式资助建奴银子吗?” “我只是在阐述事情的经过。” 孔胤植义正言辞道:“衍圣公府确实遭到了洗劫,也丢失了数百万两银子,这件事大明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知道。栽赃的人肯定也知道,所以才故意写了这样一封信。” “诸位,我孔胤植身为大明朝的衍圣公,岂能向建奴称臣?又岂会资助建奴百万两银子?” “说句惭愧地话,我自己都舍不得花的钱,怎么会送给建奴呢?” “这太不合理了,对不对?” 这番话引起一片哄笑。 俗话说真诚是必杀技。 衍圣公的话虽然看似好笑,但十分在理。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眼看局势就要朝着对衍圣公有利的方向发展,御史黄宗羲站了出来。 “衍圣公大人!”黄宗羲不卑不亢道:“您说信是伪造的,可信纸是老的,上面的笔迹也是老的,字迹也相差无几。如果栽赃的话,需要在数年之前就写下这封信,然后想办法送到沈阳。” “随后被平辽总督王永吉大人发现,最后再送到京师交到陛下面前。” “这已经不能用困难来形容了,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不可能?只要想栽赃,就有办法做到。”孔胤植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对着黄宗羲说道。 他虽然不知道黄宗羲的名字,但已经通过站位知道了黄宗羲的品级并不高,所以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黄宗羲冷笑一声:“衍圣公大人说的不错,确实能做到,不过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混入建奴内部,在建奴离开沈阳前把信放到建奴所谓的皇城之中。” “第二种可能是在建奴离开后进入沈阳,在王总督发现之前把信放到所谓的皇城之中,然后悄然离开。” “至于第三种可能...”黄宗羲顿了顿,“是平辽总督王永吉要栽赃衍圣公大人您,他先是趁机把信放到地上,然后捡起来当众展示,做出了贼喊捉贼的行为。” “衍圣公大人,您说是第几种可能?” 此言一出,乾清宫立刻安静下来。 衍圣公孔胤植立刻收起轻视的目光,表情凝重。 范景文面无表情,给人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 六部九卿则抱着看热闹的想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崇祯心中大喜,脸上却表现的非常生气。 似乎对黄宗羲的行为很是不满。 衍圣公孔胤植认认真真看向黄宗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官居几品?” “御史黄宗羲,官居六品!”黄宗羲冷冷说道。 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在他眼里这封信是妥妥的铁证。 所以他要给衍圣公定罪。 “黄御史,”孔胤植想了想:“我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栽赃的,所以没法猜测。” 孔胤植确实没法猜。 猜第一种可能? 据他所知,锦衣卫都没能混入建奴内部,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能混入建奴内部的人只有他自己。 建奴如果想栽赃他,有太多比这高明的办法了。 猜第二种可能? 建奴离开后第一个进入沈阳城的是吴三桂。 他和吴三桂素不相识,也没有恩怨。 对方没道理栽赃他,他也没必要反咬一口。 猜第三种可能? 那就更不行了。 王永吉不但是平辽总督,更是读书人出身。 他有栽赃自己的机会和能力,却没有栽赃自己的动机。 最关键的一点,他不可能料到自己在七年后成为平辽总督。 三种可能到了他这就成了三种不可能。 “衍圣公大人!”黄宗羲开始穷追猛打,“您口口声声说信是伪造的,却找不出伪造的证据,这很难让人信服!” 第1083章 激起民意 “黄御史,”衍圣公孔胤植慌而不乱,“我作为一个受害者,不清楚别人是怎么诬陷我的,难道还有罪了?” “衍圣公大人在混淆视听!”黄宗羲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让你搞清楚别人是怎么诬陷你的,是让你证明证据是假的。” 孔胤植反驳:“你在胡搅蛮缠!” “六部九卿都认为证据是真的,您只是一味强调证据是假的,却无法说出假在哪里!” “假就是假,不必再多此一举去证明真假。” ...... 黄宗羲初生牛犊不怕虎。 孔胤植见多识广,老谋深算。 二人展开了一场精彩的辩论。 他们千方百计想让对方陷入自证的陷阱,但都未能得逞。 崇祯就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中的思绪却飞向了皇城外面。 不出意外的话,城外已经乱了。 为什么会乱? 因为数名倒孔派学生被杀,而且是在衍圣公进京的当晚。 人是锦衣卫杀的,目的是往衍圣公身上泼脏水。 这种手段太低级了,明眼人一看就会觉得有问题。 但崇祯还是这么做了。 他深知很难借官员的手杀掉衍圣公。 官员都是读书人出身。 孔子和衍圣公在他们心中就像两座神圣的大山,他们绝不会亲手推倒这两座山。 一是不忍心,二是推不倒。 除非崇祯亲自下令,否则就算衍圣公亲口承认证据是真的,也没人判他死刑。 最多就是夺去爵位,贬为平民。 所以崇祯要借百姓的手杀人 怎么杀? 用民意杀。 如何激起民意? 杀人! 杀那些和衍圣公作对的人。 底层百姓不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他们的思路简单粗暴,谁和这些人有恩怨,谁的嫌疑最大。 而衍圣公府和衍圣公本人首当其冲。 就在崇祯思绪纷飞的时候,黄宗羲和孔胤植的辩论暂时告一段落。 他们勉强打了个平手,谁都没能在言语上击败对方。 随后是六部九卿的人开始质证。 他们只是询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都被衍圣公孔胤植轻而易举地化解。 见众人避重就轻,顾左而言他,崇祯失去了耐心。 他站起来询问众人:“诸位觉得衍圣公是否有罪?” “陛下,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范景文迅速回答。 在衍圣公的问题上,他的原则是谨慎再谨慎,能拖就尽量往后拖。 最好是拖到平辽大军收复辽东之后再处理。 如果崇祯宽大处理衍圣公,他就继续当大明的内阁首辅。 如果崇祯选择严惩衍圣公,甚至要将其处以极刑。 他就卸任内阁首辅之职,回乡养老。 反正平辽东得到的名声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光宗耀祖,名留青史了。 他没必要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去对付衍圣公孔胤植。 朝中不少大臣都有类似的想法,他们纷纷施礼。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崇祯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说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有待商榷,那就慢慢商榷吧。”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众大臣施礼后转身离开。 等他们走远后,崇祯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冷笑起来:“商榷与否可由不得你们!” 众大臣和衍圣公刚离开皇城,发现皇城远处聚集了大量百姓。 当他们看到衍圣公的身影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喧嚣之声。 勇卫营的将士们站在城墙上如临大敌。 衍圣公虽然听不清百姓们说的是什么,但知道不是好话。 他脸色苍白的问站在旁边的皇城侍卫:“这些百姓为何在此聚集?” “京师昨夜发生了数起命案,他们说您是幕后主使,纷纷去到衍圣公府外要求官府拿人。得知您来到皇城后,跟着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皇城重地,理应将他们驱离啊...” 侍卫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皇城城墙上。 京营总督刘文耀就站在那里。 “刘总督,”孔胤植隔空拱手道:“方便下来说两句吗?” “好,”刘文耀顺着台阶走下城墙,来到了城外。 他先是朝着众大臣拱手施礼,最后来到衍圣公身边:“衍圣公有何指教?” “可不敢说是指教,我就是想问问百姓们在皇城附近距离,刘总督为何不驱离?” 刘文耀淡淡回答:“百姓并未越界,勇卫营没理由驱离。” “那...那我怎么离开啊?”衍圣公一脸为难。 远处聚集的百姓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 若是离开,需要穿过人群。 衍圣公虽然有家丁侍卫,但人数和百姓相比实在是太少。 如果在穿过人群的时候百姓们一拥而上,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我们怎么离开?”众大臣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官员们固然知道百姓是来找衍圣公麻烦的,但谁也不敢保证百姓不会对他们动手。 局势一旦失控,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他们一个比一个惜命,不敢在这个时候以身涉险。 “刘文耀,”内阁首辅范景文迈步上前,沉着脸说道:“你不驱离百姓,难道让我们穿过人群离开?” 刘文耀双手抱拳高高举起,“诸位见谅,不是我不驱离百姓,而是没法驱离。首先他们没有越线,其次勇卫营不能擅离皇城。” “那我们怎么办?”范景文指着自己和其他人说道。 “诸位大人吉人天相,自可逢凶化吉。” ...... 见勇卫营无动于衷,范景文看向兵部尚书王家彦:“请王尚书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一趟吧。” 王家彦苦笑一声:“阁老见谅,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派出去了。” “派出去了?” “是!昨夜的命案影响很大,顺天府一早就发来公文请求五城兵马司协助破案。不出意外的话,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散布在城中了。” “那就临时召集一部分兵马前来解围。” “已经派出去人通知了,到现在还没有回信。”王家彦无奈回答,“目前只能等。” 众人等啊等,等到中午才得以离开现场。 此后的几天,百姓们每天都围堵衍圣公以及上朝的大臣。 大部分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现场,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好像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但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第1084章 大明朝的汉奸 崇祯二四十年十月十八清晨。 京师街头巷尾忽然出现了大量印有文字的纸张。 上面的内容是孔胤植向建奴称臣资敌信件的全文。 一字不落,一字不差。 锦衣卫虽然在第一时间出动,但他们既不抓人,也不销毁那些纸张。 只是警告百姓们不信谣不传谣。 由于锦衣卫没有实质性的举动,百姓们便放飞了自我。 纷纷走上街头添油加醋的传播。 这封信的内容迅速在京师传播,并在读书人中间掀起了巨大波澜。 信中的衍圣公根本没有文臣之首的样子,反而卑微的像个孙子。 这让衍圣公在读书人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并很快成为了京师百姓的笑柄。 衍圣公孔胤植见舆论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于是写了一封自辩书张贴在大街小巷。 试图向京师百姓解释真相。 就在读书人将信将疑的时候,京师再次发生了百姓包围衍圣公府的事件。 十月二十一的上午,无数百姓在衍圣公府外聚集。 他们先是僵持了一会,随后开始破口大骂。 “堂堂衍圣公竟然向建奴卑躬屈膝,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骂的太轻了,孔胤植不是衍圣公是卖国贼,卖大明向建奴求荣!” “打死卖国贼!” “狗汉奸不得好死!” 汉奸一词起源于元朝,胡震首先在《周易衍义》中提出这个词,意指汉朝的奸臣。 到了明朝末期,朝中大臣在奏疏里称那些出卖国家的人为汉奸。 《皇明经世文编》中记载了时任兵部尚书兼督贵,云,广西军务,赐尚方宝剑,少师,左柱国朱燮元的奏疏。 他在奏疏中称西南部分土司表面上效忠朝廷,暗地里却做出了汉奸行为:汉奸揆之,其狡百出... 衍圣公孔胤植躲在府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露面。 “什么?衍圣公府又被围了?”顺天府尹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感头大。 他想了想说道:“还像上次一样,等快宵禁的时候再去。” “恐怕不行啊大人,”顺天府的差役说道:“这些百姓非常激动,卑职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向衍圣公府里扔大粪了,再不制止的话,恐怕有些人会冲进府中杀人放火。” “快召集所有人手去衍圣公府解围。” 当顺天府的人来到衍圣公府外时,现场已经发生了骚乱。 衍圣公是作为孔子的后代,浑身上下都是光环。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府上的家丁也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 这些人本就瞧不起普通百姓以及读书人,此前数次被围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随着有人往里府面扔大粪,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 他们当中的数人带着棍棒冲出府门,朝着那些扔大粪的人痛下死手。 当鲜血迸现,腥味弥漫。 在场百姓的血性纷纷被激发。 当时的百姓可不像现在这么文明。 那时的百姓非常好斗。 盖房子为了墙头要打仗,种地为了地界要打仗。 为了吃水打仗,捡柴火也要打仗。 这么说吧,古代百姓为什么热衷于生孩子,尤其是生儿子? 既有养老的想法,也有打仗的准备。 一旦和邻居发生矛盾,全家老幼齐上阵。 儿子越多,胜算越高。 因为打仗而丧命的事时有发生。 “狗日的汉奸竟敢还手,大家伙上啊,打死这帮狗汉奸!”人群中一个大汉振臂一呼。 “对,打死这帮狗汉奸!”百姓们迅速响应,围了上去。 那些家丁见状迅速逃回府中,关闭了府门。 “打死人了,狗汉奸打死人了!”有人高声呼喊,“大家伙冲啊,让他们血债血偿!” 在各种血腥画面以及声音的刺激下,现场的百姓很快失去了理智。 他们涌向府门,试图冲进去。 由于府门已经关闭,他们便用肩膀撞门。 咚咚声中,衍圣公府的府门岌岌可危。 “快来人一起堵门!”一个家丁大喊。 另有一些百姓过搭人梯爬上墙头,打算翻进院墙。 府中的家丁起初还敢用木头,竹竿阻止百姓翻墙。 随着翻墙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人手很快不够用了。 “翻墙的人太多了,快来人帮忙拦住他们!”另一个家丁吼道。 没有人帮他,因为府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撞开。 无数百姓踩着倒塌的府门冲入了府中。 他们见人就打,看到东西就砸。 整个衍圣公府顿时乱作一团。 “老爷快跑,府门被撞开了。”管家慌慌张张的跑到孔胤植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啊?”孔胤植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门跑。 此时后面跑了一个家丁,同样慌张的汇报:“老爷快走,后门被外面的乱民撞开了,他们逢人就打,遇到东西就砸!” 孔胤植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嘴唇颤抖着说道:“这...前后门都有乱民,这可往哪儿跑?” “跑已经来不及了,”管家开始脱衣服,“老爷您赶紧换上小人这套布衣,一会趁乱混入人群中跑出去。” “那...那你怎么办?”孔胤植问。 “小的换上老爷的衣服,给老爷您争取逃跑的机会。”管家大义凛然道。 孔胤植想都没想,立刻点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他脱下那身锦绣长袍,换上了管家的粗布棉衣。 在他们换衣服的时候,顺天府的人已经来到了人群外围。 “顺天府办案,所有人立刻回避!”差役推开人群就要往里走。 有人大声问道:“要是不回避呢?” 唰的一声,差役们齐刷刷亮出腰刀威胁道:“后果自负!” 周围的人群立刻闪出一条道路。 顺天府的人穿过人群,来到了衍圣公府门前。 第1085章 打倒衍圣公 此时的衍圣公府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景象。 曾经高耸的院墙上涂满了血迹和粪便。 朱红色的府门倒在地上,任凭百姓踩踏。 所有人都很清楚百姓们踩的不是门,而是衍圣公的脸。 府中的奇山异石,花草树木全都被百姓们砸烂毁坏。 还有一些百姓爬上房顶,开始撬上面的琉璃瓦。 一是为了泄愤,二是能...卖钱。 “快,快进去救衍圣公!”顺天府尹说话时几乎快哭出来了。 如果衍圣公发生了意外,他的职业生涯也将就此终结。 顺天府的人刚要冲进去救人,却见里面升起了黑烟。 紧接着火光冲天,并传来呼喊声:“着火了!着火了!” “快让五城兵马司包围这里,不要放走一人!!”顺天府尹撂下这句话后,亲自带人冲入府中打算营救衍圣公。 府中到处都是人。 有冲进来的百姓,也有衍圣公府的家丁佣人。 由于太过混乱,再加上很多人衣服颜色相似。 所以根本无法分辨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衍圣公大人,我们来救您了,快出来吧!”顺天府的人排成长队一边向前推进,一边大声呼喊。 远处的百姓们见状先是愣了一会,随后便模仿顺天府的人四处呼喊:“衍圣公大人,我们来救您了,快出来吧。” 顺天府尹的差点被气死。 可现场模仿的人太多了,根本无从制止,只能加快推进的速度。 此时的衍圣公正躲在床底下躲避百姓的搜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换好管家的布衣后本想趁乱跑出去,可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无奈只能躲到地窖里保命。 躲了一会后,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 他悄悄向旁边挪动了一下身体,发麻的双腿发出了针扎似的疼痛感。 胆战心惊间,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衍圣公三个字。 他把耳朵凑到地窖的盖板上仔细听,听到了营救他的声音。 “呼!”黑暗中,衍圣公长出一口气:“援兵终于来了。” 出于谨慎考虑,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求援。 而是举起双手推动地窖的盖板,通过缝隙向外观察。 仅仅看了一眼,他就被吓得收回了目光。 外面确实有人,但不是身穿号衣的官差,而是一帮手拿棍棒的百姓。 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好悬!”衍圣公孔胤植倒吸一口冷气。 他用力将地窖盖板重新盖好,口中喃喃自语:“这帮种地的百姓不看《天工开物》,看上兵法了!” 或许与因为紧张,亦或许是没掌控好力度。 他挪动地窖盖板时发出了声音。 百姓们立刻察觉出了,“什么动静?” “不知道。” “好像是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 这时一个孔府的家丁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过来。 一个百姓上前问道:“知道衍圣公去哪了吗?” 家丁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他哭丧着脸说道:“你们不是抓住了吗。” “没有,抓住的那个衍圣公是管家假扮的,真衍圣公不知去向。” 家丁用力吸了吸鼻涕,“府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除了屋子之外,就是地窖了。” “地窖?” “对,”家丁指着院子的一个堆满柴草的角落说道:“那里就有一个地窖。” 院子里的百姓顿时来了精神。 他们快速走到柴草堆附近,找到地窖盖板后小心翼翼地向旁边挪动。 当清晨的阳光洒在地窖里面时,孔胤植已经快被吓尿了。 “老爷,”家丁第一时间喊了出来:“终于找到您了。” 本想蒙混过关的孔胤植差点被直接气死。 他指着家丁颤颤巍巍道:“我...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出卖我?” 家丁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老爷恕罪,小的要是找不到您,就要被这帮人活活打死了。” 不等衍圣公孔胤植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便被地窖外的百姓拽了出去。 “放肆!”孔胤植忽然大吼:“吾乃大明衍圣公,岂是尔等能亵渎的?立刻放开本官,否则全家问斩。”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这样可以迫使百姓就范。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百姓的底细。 一个百姓拿着棒子站在孔胤植面前,冷笑道:“全家问斩?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你...你是谁?为何敢如此嚣张?”孔胤植的声音由高到低。 砰! 那个百姓用手里棍子狠狠地砸在了孔胤植的脑袋上,同时口中高呼:“老子是大明的忠臣孝子。” 啊—— 孔胤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由于声音太过尖锐,以至于传到了顺天府官差的耳朵里。 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开始快速推进。 孔胤植在被打之前是高高在上的衍圣公。 百姓们畏惧他。 当棒子落在他身上时,他就从高处跌落了。 百姓们便不再畏惧他。 于是乎... 在第一个百姓动手后,其他百姓也放下心中的畏惧开始动手。 有人用木棍,有人用砖头。 还有人用刚刚从房顶上揭下来的琉璃瓦。 在数十名百姓饱和式的攻击下,衍圣公孔胤植被打的血肉模糊。 当顺天府的人赶到现场时,孔胤植已经丧命。 “抓了,全都抓了!”顺天府尹说话时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衍圣公死了,被百姓活活打死。 朝廷追究起来他第一个倒霉。 可是人已经死了,他无法将其复活。 只能把现场的凶手全部抓住,以此换取朝廷的原谅。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决定让他彻底失去了继续当官的可能。 现场的百姓们见孔胤植已死,立刻四散而逃。 顺天府的官差直接下了死手,将前面逃跑的几个百姓乱刀砍死。 在一片惊呼和哭声中,院子里的百姓纷纷抱头蹲在地上,任凭官差抓捕。 官差们为了发泄心中的情绪,在抓人时拳打脚踢,甚至打断了数名百姓的肋骨。 消息很快传到了内阁。 在得到孔胤植的死讯前,内阁首辅范景文先是得到了百姓围攻衍圣公府的消息。 他很是疑惑。 要知道这次围攻没有学生带头。 区区百姓怎么敢围攻衍圣公府呢? 谁给他们的勇气? 第1086章 一石二鸟 范景文听到孔胤植的死讯后先是震惊了很久,然后更加疑惑。 要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并非蛮夷之地。 百姓固然好斗,但绝不会做出打死衍圣公的事。 肯定有幕后黑手在操控一切。 “凶手呢?”范景文站起身问送信的人。 “杀了几个,剩下的全都被顺天府抓起来了。” “立刻将此事告知司礼监,让他们转告陛下。另外告诉顺天府尹,务必保证那些凶手的性命。”范景文说完之后又改口道:“本官要亲自进宫,将此事禀告陛下。” 当范景文来到乾清宫时,崇祯正在悠闲地喝茶。 “陛下,”范景文施礼,“臣有要事禀告。” “不急,”见范景文来到,崇祯亲自倒了一杯让王承恩给范景文端了过去。 范景文根本没心思喝茶。 但圣命难违,只能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他再次施礼:“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范阁老请讲。” “衍圣公死了!”范景文说话的时候抬起头,观察崇祯表情。 崇祯先是向左右看了看,发现乾清宫内没有外人后索性不装了。 他淡淡的说道:“朕已经知道了,衍圣公在府中被百姓活活打死,可惜了。” 范景文再次施礼:“臣以为百姓是受到了某些歹人的煽动,所以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请陛下下旨彻查。” “如果不彻查呢?”崇祯反问。 范景文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他一直怀疑崇祯是幕后凶手,只是没有证据。 今天崇祯当着他的面承认了。 见范景文正在自行脑补,崇祯立刻解释道:“范阁老知道今天围攻衍圣公府的人是什么人吗?” 范景文没有犹豫,立刻回答:“听说是京师百姓。” “确实是京师百姓,但他们还有另一层身份。” “请陛下赐教!” 崇祯叹息一声,悠悠说道:“他们大部分都是在辽东战死的勇卫营将士家属。” 范景文脑袋轰的一下瞬间空白。 他意识到事情不但闹大了,而且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崇祯没有理会范景文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那些勇卫营将士在辽东死于建奴之手,这些家属本就悲痛欲绝。后来又听闻衍圣公做出了投敌资敌的举动,心中更加悲愤。” “于是才冲击衍圣公府,打死了衍圣公。” “如果范阁老想彻查,就请尽快查明真相,还衍圣公一个公道!” “这...”范景文到现在脑袋比刚才还要懵。 他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那些百姓竟然是勇卫营阵亡将士的家属。 这不是怎么查的事,是查完之后如何处理的问题。 如果判这些百姓有罪,不但会寒了正在辽东作战将士的心,还会引起京中将士的不满。 到时候不排除辽东打败仗,京师发生哗变的可能。 如此一来,大明朝大好的局面将彻底葬送。 可如果不给这些百姓定罪,既不合规也不合法。 毕竟发生了人命案,而且死的是大明的衍圣公! 既要给孔府的一个交代,也要给朝廷,天下的读书人以及百姓一个交代。 一向老练的范景文罕见的没了主意,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崇祯。 此时崇祯也在看向他。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后目光分离。 二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已经通过目光进行了交流沟通。 范景文猜出了崇祯的真实意图。 崇祯也知道了范景文的想法。 “陛下,”范景文抱拳拱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召集三法司会审衍圣公。” “衍圣公已经被打死了,阁老莫不是忘了?”崇祯用淡淡的语气提醒。 “臣没忘,”范景文回答:“衍圣公虽然死了,但证据还在。只要经过三司会审,就能给衍圣公投敌资敌的事下结论。” “然后呢?”崇祯问。 范景文再次施礼:“如果三法司认为衍圣公有罪,那打死他的那些百姓就无罪,毕竟卖国贼人人可诛!” “如果三法司认为衍圣公无罪,那打死他的那些百姓就有罪。按大明律,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既然阁老已经有了对策,那就尽快施行吧,京师上上下下都盯着呢。”崇祯缓缓说道。 “臣告退。”范景文大步流星的离开乾清宫,丝毫不像六旬的老头。 当天下午,在范景文推动召开了三司会审。 结果都在崇祯的意料之中。 三法司的人一致认为衍圣公孔胤植投敌资敌铁证如山,无法狡辩。 即便衍圣公已经死了不在现场,也能凭借这份铁证给他定罪。 罪名定下来之后,消息立刻被人送往京师各处。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顺天府。 “什么?衍圣公投敌资敌死有余辜,百姓无罪?”顺天府尹感觉天都塌了。 为了减轻罪责,他在抓捕百姓时痛下狠手。 不但打伤了十几名百姓,还杀了数人。 可没想到的是,被杀的衍圣公罪孽深重。 而杀衍圣公的百姓竟然无罪。 “完了完了!”顺天府尹一边去监牢放人,一边让人准备银子打点关系。 三司会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师。 国子监内。 倒孔派的学生欢呼雀跃。 保孔派的学生面带悲伤神情低落。 很多人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吵着要去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闹事。 甚至要向崇祯请愿。 可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他们怎么闹,这件事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除非...勇卫营以及京营的将士死绝了。 有他们在,这个案子就无法翻案。 一时间,很多人的天都塌了。 衍圣公神圣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一并崩塌。 对于其他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 但是对崇祯来说,这件事还没完。 只死一个衍圣公是不够的。 在大明朝,通敌资敌是要连坐家人的。 但这件事不能由朝廷来做,否则会显得朝廷和崇祯很无情。 所以他的办法是,让锦衣卫暗地里召集全国各地的读书人去曲阜哭庙。 没错,是哭庙。 表面上是祭拜孔子,实则是声讨他的后代衍圣公的种种罪行。 到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按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处理。 既连坐了衍圣公的家人,又毁掉了衍圣公的形象。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第1087章 杨镐 崇祯二十四年十月十五,赫图阿拉。 迁都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但福临还是各种不适应。 他既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也对现有的条件非常不满。 “大清的都城竟然在这穷山恶水之中,太让朕失望了。”福临站在城墙上,头也不回的说道。 多尔衮在旁边陪笑:“请皇上多担待一些,等臣反攻沈阳之后就行了。” “反攻沈阳?”福临苦笑一声:“大清现在缺少粮食,先弄来足够多的粮食让将士们度过这个春天再说吧。” “皇上放心,臣已经在做准备了。” “哦?”福临转过身盯着多尔衮的眼睛:“叔父快说说做了哪些准备?” “臣派人通知了朝鲜,让朝鲜国王马上安排人向大清运粮。” “他们不一定听从号令吧?”福临有些无奈。 朝鲜人畏威却不怀德。 之前能臣服于大清,完全是被八旗兵打怕了。 现在明军兵临城下,八旗兵都都自身难保了,更没空对付朝鲜人。 没了武力威胁,朝鲜绝不会像之前一样对大清言听计从。 “皇上放心,一切都在臣的掌控之中。”多尔衮说道:“朝鲜国王和朝中高官在大清都有质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撕破脸。” “万一呢?”福临抬起头。 “就算撕破脸,臣也可以趁着这个冬天发兵朝鲜,再次武力打服他们。”多尔衮回答。 “明军主力就在沈阳城中,此时出兵朝鲜就不怕明军趁机来攻吗?” “哈哈!”多尔衮大笑一声:“明军深入辽东数百里,如果此时离开沈阳继续东进,后方的义州,广宁以及开原将会出现兵力空虚的情况。届时八旗兵只要...” “叔父!”福临用十分复杂的目光看向多尔衮:“别断明军后路了,之前总想着断明军后路,结果损兵折将不说,还被迫丢弃了盛京。” 多尔衮立刻收住笑容,脸上写满了尴尬。 之前他想断明军后路,结果差点又被明军包围。 如果不是吴三桂提前向他泄密,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明军立足未稳再加上已经入冬,步兵行军困难,所以臣断定明军不敢在这个冬天发起攻势。就算明军真的发起了进攻,臣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马上回援。”多尔衮解释道。 “嗯,”福临点了下头说道:“朝鲜的粮食也不富裕,能提供的粮食不会太多,根本不够咱们度过这个冬天的。” “皇上放心,臣还有第二个办法。”多尔衮神秘地笑了笑:“在迁都之前臣就派人跟随走私的商船去福建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带着装满粮食的货船返回辽东。” “但愿吧!”福临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明廷那边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倒是有,”多尔衮挠了下后脑勺:“这件事在明廷内部影响非常大,但是对辽东的明军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 “什么事?” “明廷内部传出消息说,我朝元年八旗入关劫掠时,衍圣公投降大清,并资助大清数百万两银子。”多尔衮笑着说道。 “有这回事?”福临看向多尔衮。 “当然没有,”多尔衮摇头否认,“衍圣公是明廷的衍圣公,不会向大清称臣,更不会资助大清银子。” 福临点点头,脸上虽然露出一副相信的表情,心中却开始怀疑。 他怀疑多尔衮收了衍圣公的银子却没有上报朝廷。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会,各怀心思的离开。 直线距离两百多里的沈阳城中,王永吉正与各部将领商议开春之后的作战计划。 建奴已经迁都。 若想进攻赫图阿拉必须先经过萨尔浒。 而进攻萨尔浒最关键的问题是...地形不熟。 想打胜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无法掌控,只能等。 明军内部看似一团和气,实则互有矛盾。 地形问题就更不用说了。 明军已经几十年未曾踏过抚顺城一步。 抚顺城东面是大片的山林,明军只能根据以前的资料了解河流,山川以及丛林的大致位置。 无法知道详情。 按理说可以去山中寻找山民,通过他们了解情况。 但建奴离开沈阳时不但把城中百姓尽数迁走,还把沿途的山民猎人全都带走或者直接杀死。 这让明军丧失了为数不多了解地形的机会。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进攻萨尔浒到底要不要分兵? 万历四十七的萨尔浒之战时,时任辽东经略杨镐选择分兵合围萨尔浒。 杨镐字京甫,河南归德府(今商丘)人。 万历八年中进士。 万历二十年在永平练兵并负责屯田、马政事务。 三年后出任辽东监军,与时任辽东总兵董一元打的辽东蒙古人抬不起头来。 第二年又因屯田有功而被升职。 万历二十五年担任右佥都御史,奔赴朝鲜负责援朝军务。 次年正月,他指挥的明军在蔚山之战中“未尽全功”。 杨镐因为指挥不当和隐瞒军情被罢职。 万历三十八年杨镐担任辽东巡抚,不久再次卸任。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正式造反。 朝廷觉得杨镐熟悉辽东军务,让他担任辽东经略负责平叛。 他兵分四路进攻赫图阿拉,结果努尔哈赤逐一击退,最终兵败。 明知建奴不好对付,杨镐为什么没有集中主力进攻,而是选择了分兵? 并非杨镐无才,主要是当时大部分人都觉得分兵合围是最佳方案。 在战前的讨论会上,包括辽东经略杨镐,总兵杜松,总兵李如柏,总兵刘綎等人都同意了分兵合围的方案。 毕竟二十年前的播州之役,明军就是用分兵合围的方法击败了土司杨应龙。 只有马林认为应该应该集中兵力从一路进攻。 这些人除了李如柏赋闲在家二十多年外,其他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不会犯战略错误。 选择分兵还有另一个原因。 赫图阿拉坐落在群山之中。 那里地势高,周围地势低。 无论从哪一路进兵,都是仰攻。 同时会面临道路狭窄,山路难行的问题。 纵有百万大军,也无法在正面全部展开。 先锋部队一旦受阻,双方就会形成僵持的局面。 到时候前面的部队没法退,后面的部队上不来。 白白浪费兵力的优势,还有时间和粮草。 当时的大明先后经历了万历三大征以及持续了四十多年的明缅战争。 国库空虚,财政匮乏。 朝廷上下都要求速战速决,不能僵持。 所以杨镐选择了分兵。 三十多年过去了,明军再次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是分兵合围? 还是集中主力一路推进? 第1088章 郑成功与施琅 “开春后就要进攻赫图阿拉了,诸位觉得是合兵推进好,还是分兵进攻比较合适?”王永吉问在场的所有将领。 众人都不说话。 这个问题太严肃了,他们没办法回答。 见众人不说话,王永吉再次说道:“地形也是个大问题,咱们得想办法提前派人亲自查探一番。否则很容易遭到建奴埋伏,导致兵败。” 吴三桂想了想,建议道:“总督大人,各部军中有不少建奴降兵,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带路。” “确实可以让他们带路,但降兵的忠心有限。为了稳妥起见,本督觉得还是提前探查道路的情况比较好。” 王永吉说完这句话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如果合兵进攻,只需要探查一条道路的情况。 可如果是分兵进攻,分几路进攻就要探查几条道路的。 这不但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还要面临建奴骑兵的威胁。 “总督大人,”高一功忽然问道:“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确定好分兵还是合兵,然后再选一条进兵路线。到时候各部派出精锐探马探查道路,遇到建奴后就算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此言差矣!”李宪忠摆了摆手:“作战计划不能过早制定,否则有泄露的可能。当年的萨尔浒之战就是因为泄露了军情,最终才导致失败。” 吴三桂理直气壮地说道:“在座的诸位没有外人,都是深受朝廷信任的军中骨干,谁会泄露军情?” “呵!”李宪忠没说话,冷笑了一声。 他虽然没有明说吴三桂有嫌疑,冷笑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吴三桂知道越解释嫌疑越大,索性跟着冷笑一声后闭口不言。 现场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李总兵,”王永吉看向李定国,“你觉得是合兵推进好,还是分兵进攻比较合适?” 李定国想了想,“末将以为无论分兵还是合兵,都要探查各条道路的情况。” “为何?”王永吉不解的问。 “从辽东进攻赫图阿拉有四条路可以走!”李定国指着架子上的地图说道:“第一条是从铁岭南下三岔儿堡,经过尚间崖抵达萨尔浒后方的界凡寨,再往后是古勒寨,马儿墩寨,赫图阿拉。” “第二条路是从沈阳东进,经过抚顺以及抚顺关,抵达萨尔浒......” “第三条路是从辽阳沿着太子河向东走,出清河堡后抵达鸦鹘关,后面是赫图阿拉。” “第四条路是从宽甸堡出发向北,过了阿布达里岗就是赫图阿拉。” “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要熟悉这四条道路的情况,否则进攻的时候两眼一抹黑,防守的时候也无法根据地形优势组织防守。” “道理本督都懂,”王永吉点头说道:“但同时查探四条道路,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其实还好吧,反正冬天已经来了,各部探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派出去探查一番,有结果最好,没有结果对我军来说也能承受。”李定国笑着回答。 王永吉开始思考。 探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首先面临的问题是不迷路! 山路最容易迷路。 大雪之后的山路不但容易迷路,还有生命危险。 如果想找出各条小路的终点就要深入探查。 需要人员成倍增加。 人员一多,就要建立简易粮道。 耗费的粮草也一并增加。 深思熟虑后,王永吉决定按照李定国的建议执行。 平辽大军先是将各部探马汇合到一起,然后兵分三路。 除铁岭南下那条路以外,其他三条路全部探查。 平辽大军忙碌的时候,福建的郑成功也没闲着。 此时他已经接到了朝廷命他出兵的消息。 他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在等二叔郑鸿逵与他汇合。 郑鸿逵出海了。 说是去打海盗,实际是向过往商船兜售郑氏商队的旗帜。 如果商船买了他的旗,他就下令放行。 如果商船不买账,他就让水师以打海盗的名义炮击那些商船。 商船上虽然也有火炮,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不上福建水师的火炮。 商船为了不人财两空,只能花钱免灾。 十月二十五,准备就绪的郑成功来到郑芝龙院子外,打算向他告别。 院门口的施琅将郑成功拦了下来:“少爷留步。” “怎么了?”郑成功问。 “总兵大人正在见一位重要的客人,现在不方便见您。请您暂时先回去,等总兵大人见完客人后我再去请您。”施琅回答。 “什么客人竟然比我还重要?”郑成功故意发起了牢骚。 “少爷见谅,我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那好吧,”郑成功转身之后又转了回来。 他静静地看着施琅,一言不发。 施琅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并问道:“少爷有事?” “确实有一件事,”郑成功向前一步,“之前我听说郑氏商队有人向建奴走私,为此我特意查了一段时间,结果却一无所获。” 施琅揣着明白装糊涂:“少爷多虑了,郑氏商队确实靠走私起家,现在也一直没停。” “但原则是不向辽东,朝鲜走私,商队所有商船都严格遵守这个规矩!” “不对!”郑成功冷着脸摇头,“有人坏了规矩。” “谁?”施琅不动声色的问:“请少爷说出他的名字,我立刻将他抓过来当面对质。” “逗你的!”郑成功大笑着说道。 “少爷以后还是少开这种玩笑吧,一点也不好笑。”施琅跟着笑了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郑成功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冷漠。 第1089章 借兵 郑成功一直在查走私的事。 尤其是向辽东走私这件事。 查来查去查到了施琅的头上。 他虽然没查到施琅走私的确切证据,但是却查到了一些端倪。 施琅管理的商船一直负责在向日本走私。 郑成功最开始把重点放在了检查这些商船出海时装载的货物上。 只要找到火炮和火药,不问缘由一律逮捕审讯。 本以为会有所收获,结果却毫无进展。 货船出海时船舱里装载的货物太多了,若想查清货物明细,需要把已经装好的货物翻个底朝天。 然后再重新规整固定好。 不但费时费力,更耽误了行程。 所以... 郑成功换了个思路。 他不检查出海的货船,只检查返回的货船。 在当时,日本运输到大明的货物主要有以下几种。 分别是硫磺,苏木,生红铜,衮刀,腰刀以及纸扇等利润高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虽然也有,但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种思路的帮助下,郑成功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在一些返回的商船上面发现了大量人参,动物皮毛以及其他名贵中草药。 这些东西日本确实也有,但几乎不会运到大明来进行售卖。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来辽东。 于是他将这些商船暂时扣押,并开始审讯船长和船员。 船长和船员虽然拒不承认向辽东走私,但也说不清楚东西的来历。 而这些人都是施琅的麾下。 看着施琅有些闪躲的眼神,郑成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拍了拍施琅的肩膀:“施琅,走私挣钱也要有原则。” “少爷放心,我一直坚持原则,从未损害郑家的利益。”施琅双手抱拳。 “家国天下,都要兼顾啊!”郑成功表情凝重。 “少爷说的是,施琅谨记在心。”施琅再次抱拳。 郑成功从施琅的语气里听出了对方只是在敷衍,并非发自内心。 于是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的屋内。 郑芝龙正在与多尔衮的人密谈。 “郑大人,”多尔衮的人低声下气的说道:“往辽东运粮食的事?” “粮食可以有。”郑芝龙淡淡回答。 “那武器甲胄...?” “这...”郑芝龙故作迟疑。 “这些物资对大清极为重要,有了这些物资,八旗兵才能在辽东挡住明军的攻势,还望郑大人成全!” “武器甲胄也可以有。”郑芝龙迟疑之后用淡淡的语气回答。 “多谢郑大人相助,此等恩情大清和八旗永世难忘。”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郑芝龙咧着嘴开始笑。 多尔衮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郑芝龙收起笑容:“只要钱给到位,东西都不是问题。所以....钱带来了吗?” “钱?”多尔衮的人一愣,诧异地说道:“钱都在辽东啊,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 “之前确实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现在嘛...得先交钱!”郑芝龙狡诈的笑道:“万一你们已经没钱了呢?” “郑大人放心,钱不是问题。为了购买物资,睿亲王数次号召八旗文武大臣捐钱。在睿亲王以身作则的影响下,已经顺利的集齐了百万两银子。只要装载货物的商船一到,银子马上就能装船。” “不,”郑芝龙摇头:“本官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走私的,必须先付钱。” “郑大人通融一下。” “没法通融。” “郑大人!”多尔衮的人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这件事是睿亲王说了算,小的做不了主。就算睿亲王同意,一去一回至少两三个月。到时候,辽东的明军可能就已经发起了进攻。” “届时...大清危矣啊。” “危就危呗,与我何干?”郑芝龙满不在乎,“我只是一个商人,只管挣钱,其他的一概不管。” 多尔衮的人笑了笑,说道:“此事稍后再议,小的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和郑大人商量。” “说吧,什么事?” “睿亲王打算向郑大人借一些水师对付辽东的明军。” “停!”郑芝龙立刻站了起来:“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商人,只管挣钱,其他的一概不管。” “大人别急,不白借,给钱。” “给钱也不借!”郑芝龙毫不犹豫地摇头:“这是原则问题,本官绝不借。” “大人若是不借,睿亲王就会派人把咱们双方走私的证据交给明廷。朝廷追究起来,大人恐怕很难独善其身!”多尔衮的人威胁道。 郑芝龙唰的一下拔出了佩刀,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厉声道:“找死!” “小人若是死了或者一个月内没有到辽东,睿亲王会立刻把证据交给王永吉,还请郑大人手下留情。” 这句威胁里带着恳求的话让郑芝龙停下了动作。 他心中无奈,表面上却冷笑一声道:“威胁我?” “不敢,只是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这么做。” “借多少兵?”郑芝龙问。 “不多,五千水师即可。” “去辽东干什么?”郑芝龙立刻警觉起来。 郑成功马上就要奔赴登州。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任务,但肯定也是辽东作战。 双方一旦遭遇,无论谁胜谁败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只负责防守,不主动进攻。” “防守哪里?” “朝鲜的海州港,防止在装卸货物时被明军水师偷袭。” “确定?” “确定。” “这件事...可以谈。”郑芝龙咬着牙说道。 他看似有的选,实际已经失去了选择权。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与建奴走私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至于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也不清楚。 好在出兵的事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 接下来双方又围绕借兵的钱还有买货的钱进行了讨论。 多尔衮的人在谈判时尺寸把握的非常好。 既威胁了郑芝龙,又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和金钱。 最后,双方达成共识。 建奴为借兵支付十万两银子,同时把走私的货物价格抬高一成。 商议结束,多尔衮的人起身告辞。 在离开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郑大人?” “又怎么了?”郑芝龙无比烦躁。 “睿亲王让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郑芝龙问。 “睿亲王请您多想想大明皇帝为何不让太子返回京师,而是把他留在南京不管不问。” 第1090章 出兵 崇祯为什么一直不让朱慈烺回京呢? 多尔衮的人走后,郑芝龙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不再继续想。 “施琅,”郑芝龙朝着外面喊道。 吱地一声,施琅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大人您找我?” “嗯,”郑芝龙点头,“把门关好。” 施琅按照吩咐关好门后,郑芝龙开门见山道:“建奴向我借五千水师,我想让你去。” “啊...?”施琅顿时愣住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向建奴走私和帮建奴打仗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只需昧下良心,而后者却要丧尽天良。 “大人您是不是说错话了?”施琅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没说错!”郑芝龙一脸无奈,“我本想不借,但建奴以揭发进行威胁。所以...只能暂时同意。” “可是...”施琅有些语塞。 “建奴借兵的目的是守卫港口,防止在装卸货物时遭到大明水师的偷袭。”郑芝龙解释道,“到了辽东后只需要按照建奴的要求防守,不必主动发起进攻。” 施琅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皱着眉问:“大人,少爷即将奔赴辽东打仗。如果两军在海面上相遇,又该如何是好?” 郑芝龙早有准备,他认真说道:“你抵达辽东后一定要切记,如果在战场上发现了悬挂郑字旗的战船,不要开炮更不要接触,直接后退。” “大人!撤退的话港口就守不住了。”施琅提醒。 “守不住就守不住,咱们只是去帮忙,不是给建奴卖命。”郑芝龙冷哼道。 “可是...”施琅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没有可是,”郑芝龙叹息一声:“如果有其他方法,我也不至于答应建奴。” “末将...末将遵命。”施琅无奈答应下来。 郑芝龙没得选,他也没得选。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对了大人,”施琅提醒道:“刚才少爷找您,我没让他进来。” “现在可以让他来了。”郑芝龙吩咐道。 “是,”施琅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 看着施琅的背影,郑芝龙也跟着叹息。 他的本意是拿大明的俸禄,彰显自己忠臣的名声。 同时暗地里和家奴做交易,挣建奴的钱。 以此达到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没想到的是... 讨好两边的结果就是两边遇到麻烦时都要帮忙。 维持忠臣的名声就要听从朝廷调遣。 挣建奴的钱也要帮建奴打仗。 该怎么终结这种局面呢? 郑芝龙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现在建奴江河日下,最好的办法是抛弃建奴,一心效忠大明。 但问题是...建奴那边有他的把柄。 此时抛弃建奴会迎来建奴的反噬。 嗯? 郑芝龙忽然想到了多尔衮让人带来的那句话。 大明皇帝为何不让太子返回京师,而是把他留在南京不管不问? 难道...当今陛下有换太子的打算? 有没有这个想法都与多尔衮没关系。 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还是说...这句话里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正思考时,郑成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父亲!”郑成功朝着郑芝龙躬身施礼。 “嗯,”郑芝龙点点头,问道:“马上就要奔赴登州了,临行前记得拜别你的母亲。” “回父亲的话,已经向母亲辞别了。” “衣服行李都准备好了?”郑芝龙又问。 “都是母亲准备的。”郑成功回答。 “嗯,”郑芝龙再次点头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交到郑成功手中。 那是从京师带来的一封信。 郑成功打开后快速扫了一遍,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诧异道:“衍圣公不但向建奴称臣?还资助了建奴数百万两银子?” 福建与京师相距甚远,衍圣公被打死的消息还没传到福建。 “这是那封信的手抄本,你怎么看?”郑芝龙问。 “我觉得是假的,衍圣公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为父也觉得是假的,但这件事能发酵起来肯定是有人在幕后捣鬼。” 郑成功放下信:“父亲的意思是?” “朝中有坏人!为父怕有一天也会遭遇这种情况,所以提前让你防范着点。”郑芝龙意味深长道。 “父亲放心,我不会惹麻烦的。” “那就好。” 父子二人又闲聊了一会,郑芝龙忽然问:“成功,你说...陛下为何不让太子回京?而是把他留在南京不管不问?” 郑成功想了想,摇头道:“圣意难测,陛下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郑芝龙继续问:“你觉得陛下有没有废掉太子的可能?” “不能吧?”郑成功揣测道:“大明朝的规矩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今太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而且还没犯过错,陛下没道理废他的太子之位?” “就算陛下有这种打算,也会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要知道万历时期的争国本争到最后,最终妥协的还是皇帝。” “所以我觉得陛下不会废太子。” 郑芝龙嗯了一声,思绪开始纷飞。 他隐约间抓住了什么,但是没抓稳,让那个灵光一闪的想法逃离了他的脑海。 “父亲,”郑成功开始向郑芝龙辞别:“孩儿奉命北上,特来向父亲告辞。望父亲在此期间保重身体,等孩儿凯旋归来。” 缓过神儿的郑芝龙来到郑成功身边,轻拍他的肩膀:“好,等你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当天午后。 郑成功乘船入海,沿着海岸赶赴登州准备入辽作战。 次日午后,施琅带着五千水师与数十艘货船离开福建,驶向朝鲜海州港。 此行既能走私货物,还能出兵帮助建奴作战。 第1091章 登州 崇祯二十四年十一月十六。 郑成功抵达南直隶上海港,进港补充物资。 趁着其他人搬运物资的工夫,郑成功带着几个人来到码头附近的一间酒楼吃饭。 落座后,几人一边点菜一边和店小二闲聊。 “南直隶最近可有大事发生?”郑成功问。 店小二回答:“有啊,南直隶的读书人纷纷北上山东。” “他们去山东作甚?” “去孔府哭庙。”店小二回答。 “哭庙?”郑成功更加疑惑:“为何要哭庙?” “为衍圣公的事啊!” “衍圣公怎么了?” 见几人一脸的疑惑,店小二立刻明白他们消息闭塞。 于是向前半步低声说道:“几位爷还不知道衍圣公被打死吧?” “什么?”郑成功瞪大了双眼:“你说衍圣公被打死了?” “是啊,被京师百姓活活打死的。而且三法司认定衍圣公投敌资敌是事实,所以打死他的那些百姓不但没有获罪,还因此得到了朝廷的奖赏。”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郑成功根本不信。 “几位爷稍等!”店小二转身从柜台里面拿出一张《崇祯十七年》邸报,交到郑成功手中。 邸报上详详细细地记载了这件事的经过。 包括百姓“造谣”被抓,学生讨要说法被顺天府驱离。 紧接着百姓包围衍圣公府讨要说法,结果被打死打伤数人。 最后现场失控,百姓冲进府中将衍圣公活活打死。 看完邸报的内容,郑成功坐不住了。 他也是读书人 孔子在他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巍峨高耸不可亵渎。 而作为孔子后代的衍圣公,在他心中的形象也非常高。 现在衍圣公投敌资敌,被百姓活活打死。 简直刷新了他的三观。 有没有可能是冤案呢?郑成功在心中猜测。 随即他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三法司的官员都是读书人,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帮衍圣公脱罪,而不是害他。 也就是说... 衍圣公确实做出了投敌资敌的罪行。 感慨之余,郑成功快速吃完饭,再次登船启程。 十一月初,船队终于抵达登州。 登州巡抚袁枢亲自到岸边迎接:“郑大人,一路辛苦。” “袁大人言重了,都是给朝廷做事,何来辛苦一说!” “郑大人说的对,”袁枢笑着将郑成功迎上岸。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骑马并排驶向登州府衙。 在路上,袁枢对郑成功说道:“郑大人远道而来对当地的情况不太熟悉,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大人但讲无妨。” “衍圣公的事都知道了吧?” “嗯,”郑成功点头,“被活活打死,属实是太出乎意料了。” 袁枢向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外人才表情凝重的说道:“这件事闹得很大,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都赶往曲阜进行哭庙。一是缅怀孔圣人,二是对衍圣公和孔府的人表达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 “袁大人是怕我也去哭庙?”郑成功有些哭笑不得的问。 “不不,”袁枢急忙摆手:“登州城内聚集了不少读书人,郑大人的水师在此驻扎期间尽量不要和他们有所接触,防止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郑成功有些费解,他看向袁枢并再次问道:“袁大人是不是说错了?” “错?哪儿错了?”袁枢被郑成功问愣了。 郑成功解释道:“登州紧邻大海,远离曲阜,且不位于各地前往曲阜的道路上。这些读书人理应去曲阜哭庙,为何会在这登州城内聚集?” “哎!”袁枢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看着近在咫尺的登州城,郑成功催促:“那就请袁大人长话短说!” 郑成功的部下名义上是官军,但终究是海盗出身。 军纪比正儿八经的官军差了一些。 虽然不会发生抢夺百姓东西的事,但也不敢保证不与当地百姓产生冲突。 袁枢先是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山东各地的读书人听闻衍圣公被杀后,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觉得衍圣公死有余辜,有人觉得这是一场针对衍圣公的冤案,还有人认为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为了搞清楚那封信到底是不是伪造的,有一些读书人聚集在登州打算跟随水师的战船去往辽东,亲自询问建奴。” “嚯!”郑成功有些吃惊:“他们胆子不小啊!” “是啊,读书人当中也不乏有骨气之人。”袁枢感慨道。 “呵呵,”郑成功轻笑道:“这可不是有骨气,是没脑子。先不提他们能不能见到建奴,就算见到了建奴恐怕还没问就被吓趴下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建奴不一定说实话。” “所以他们去不去辽东都没有任何意义。” “郑大人才思敏捷,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袁枢笑了笑,与郑成功一起进入了登州城。 此后的数天,郑成功一直在等王永吉的命令。 他的部下起初都在码头附近活动,时间一长就觉得没意思了。 开始进城吃喝玩乐。 十一月初五的傍晚,十几个带着醉意的士兵勾肩搭背往城外走。 他们提前请了假,本想在城中过夜。 可手里的钱花完了,只能在城门关闭前回到船上睡觉。 走着走着,其中一人忽然停了下了脚步。 “怎么了?”其他士兵问。 “没...没吃饱!”那名士兵拍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咱们哥几个的钱都花完了,没吃饱也只能忍着。”另一人说道。 “不行啊,喝完酒不吃饱了肚子里烧得慌。”那名士兵说话的同时看向四周。 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想法,于是纷纷看向四周。 看着看着,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一所十分豪华的宅子。 之所以说豪华,是因为这所宅子的院墙很高。 土坯堆砌的院墙高约八尺。 此时的院墙上蹲着一只正要打鸣的大公鸡。 几个士兵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同时露出笑容,并将目光放到了大公鸡身上。 “嘿嘿,”几人摩拳擦掌边向前走边说:“晚饭有着落了!” 第1092章 孙之獬 院墙虽然很高,但根本拦不住这些士兵。 他们悄悄来到院墙下面搭人梯,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了那只大公鸡。 大公鸡受惊开始叫唤。 一个士兵抓住鸡脖子用力一拧,将大公鸡的脖子拧断。 就在几人打算带着公鸡逃离现场时,院子里的家仆拿着棍子走了出来。 他们边走边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偷韩员外家的鸡?” 不等话音落地,他们便和正要逃跑的士兵们迎面相遇。 “快来人啊,这帮臭当兵的偷东西了。”家仆立刻大喊。 喊声不但把府里其他家仆喊了出来,附近的邻居们也都走出来查看情况。 这些士兵顿时酒醒了一半。 他们自知理亏,于是扔下大公鸡的尸体转身就跑。 家仆们在后面紧追不舍。 按理说家仆根本跑不过这些经常训练的士兵。 但士兵们都喝了酒。 其中一人由于没注意脚下,逃跑时被地面的凸起绊倒。 其他人迅速上前营救,结果被跟在身后家仆们用乱棍打散。 他们就地寻找趁手的家伙,打算和这帮家仆拼命。 可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些木棍和土块。 家仆们本来都想跑了,等看清士兵们手里的“武器”后立刻收住脚步,准备开战。 就在双方即将开打时,一队换防的士兵从远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带队的将领问。 家仆先是自报家门,然后把事情经过快速说了一遍。 带队的将领问这些士兵:“你们是谁的兵?” 士兵们不敢回答,只能用沉默应对。 “抓了,先抓了再说。”带队的将领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尽数被抓。 消息很快传到了登州巡抚袁枢和郑成功的耳朵里。 此时他们正在为另一件事发愁。 登州府衙外,袁枢和郑成功并排站立。 他们面前站着几十个人。 其中年长者占了七成,年轻人只占了三成左右。 一个头须皆白的老者说道:“两位大人为何不让我们去辽东?” “你们去辽东干什么?”袁枢皱着眉问。 “我们去辽东找建奴核实证据!衍圣公根本不会做出投敌资敌的事,他是被人冤枉的,是被害死的,我们要替他平反!” “衍圣公投敌资敌证据确凿,何来被冤枉一说?” “证据都是假的,难道还不是冤枉吗?”那个老者冷笑着说道。 “谨言慎言!”袁枢看向那名老者,“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老夫孙之獬!” 袁枢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他怔了怔问道:“你是哪里人?可曾在朝中为官?” “老夫淄川人,乃天启二年进士,后为翰林院检讨,天启七年担任顺天乡试主考官。”孙之獬回答。 他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没说。 孙之獬之前确实在朝为官。 但是在崇祯元年被朝廷削籍为民。 当时崇祯帝下令毁掉《三朝要典》,孙之獬不同意,抱着《三朝要典》到太庙大哭。 《三朝咬典》共二十四册,成书于天启年间,在魏忠贤的支持下编纂而成。 内容主要是万历、泰昌和天启三朝有关梃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的档案资料。 由于参与修撰的都是阉党人,再加上里面有很多主观论断,所以被崇祯下旨毁掉。 他哭庙的行为彻底惹恼了崇祯,所以才被削籍为民,同时被当时的读书人所不齿。 历史上的孙之獬在崇祯时期一直没有得到启用。 满清入关后,他被召入京担任礼部右侍郎。 小人失势不可怕,可怕的是重新得志的行为。 复起后的孙之獬彻底成了满清的走狗。 当时多尔衮在山海关击败李自成后率部进京,并告知沿途百姓: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 也就是满清的剃发令。 当时官员和百姓并未遵守这个制度,满清也没有落实,毕竟刚刚入关根基未稳。 有一天。 孙之獬为了逢迎满清,剃发留辫且身穿满人官服上朝。 在朝堂上。 满人官员说他虽然身穿满人服饰却是汉人,不让他和满人官员站在一起。 汉人官员说他虽是汉人,却是满人装扮,也不能让和汉人官员战在一起。 孙之獬站无可站,很是难堪。 恼羞成怒的他立刻给福临和多尔衮上疏,言: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衮认为孙之獬说的有道理,但没有立刻下令剃发,而是在稳固政权后的次年的六月下达了剃发令。 各地反抗声音四起,血流成河。 次年秋天,孙之獬告老还乡时恰逢当地爆发了农民起义。 农民军攻进淄川活捉孙之獬,在他身上刺满了针孔,并插上毛发进行惩罚。 最后将其斩首示众,暴尸荒野。 看着孙之獬“大义凛然”的样子,登州巡抚袁枢说道:“我记得孙员外是淄川人,来登州作甚?” “老夫要乘坐水师战船去辽东。”孙之獬回答。 “然后呢?”袁枢继续问。 “然后想办法见到建奴,询问他们衍圣公的事是真是假。” “呵呵,”不等袁枢回答,郑成功冷笑一声:“见到之后又能怎样?建奴说的话就可信?” “是否可信也要等见到之后再说,”孙之獬坚持道:“两位大人都是明事理之人,都知道断案时不能只能一面之词,还望两位大人允许我们达成战船去辽东。” “那里是战场,随时都会死人。”袁枢开始警告。 孙之獬继续坚持:“衍圣公受辱蒙冤,我等就算丧命也要洗清衍圣公的冤屈,还望两位大人成全。” “去辽东的船除了运粮船就是战船,只能搭载士兵,不能搭载平民。”郑成功摇头道。 孙之獬轻笑一声:“既然两位大人用各种理由搪塞我们,那我们就继续在这等,一直等到两位大人同意为止。” “对,咱们就在这等,一直等到两位大人同意。” “都别走,继续等。” 其他读书人纷纷嚷了起来。 看着这群迂腐且认死理的读书人,袁枢和郑成功顿感无奈。 “袁大人,”郑成功对着袁枢说道:“实在不行派人把他们驱散吧。” “别,”袁枢急忙摆手:“京师学生包围衍圣公府时,顺天府就是这么干的,现在顺天府尹已经被关进刑部了。” “那也不能让他们在这闹事啊?”郑成功又气又恨。 “没事,这里不是天子脚下,他们掀不起风浪来。” 袁枢话音刚落,一个士兵骑马从远处跑了过来。 由于府衙外都是读书人和围观的百姓,他根本过不来。 于是只能翻身下马穿过人群来到袁枢面前,凑到他耳旁低声说道:“大人,出大事了。” 第1093章 一只鸡引发的案子 “出什么事了?”袁枢立刻警觉起来。 登州和辽东一样,都是对抗建奴的前线。 建奴水师尚未覆灭。 他们虽然不大可能偷袭登州,但不得不防。 士兵快速说道:“有几个水师官兵酒后偷公鸡,结果被人发现并动了手。恰逢守城的官兵换防,于是全都抓了,并带往这里。” “水师官兵是谁的部下?”袁枢急忙询问。 登州现在有三支水师。 除了关辽登津水师,四川水师(杨展,曾英)外,还有刚刚抵达这里的福建水师。 谁的兵惹了事他找谁。 那名士兵先是朝旁边的郑成功瞅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回大人的话,惹事的是福建水师官兵。” 郑成功和袁枢离得很近,这句话十分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郑成功拍了下那名士兵的肩膀:“确定是福建水师的人?” “他们不敢自报家门,我们是通过口音猜测的。”士兵回答。 “应该错不了!”郑成功皱了下眉。 抵达登州后他每天都三令五申严禁士兵扰民。 但士兵也是人。 当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聚集在一起时,需要想各种办法消耗他们的精力。 否则很容易出事。 为此他制定了隔一天训练一天的计划,以此做到张弛有度。 可没成想士兵们竟然会在休息的时候惹事。 就在郑成功无比懊恼时,袁枢凑过来问:“郑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 “这是袁大人的地盘,怎么处置他们全由袁大人说了算。”郑成功把问题甩给了袁枢。 “他们是福建水师的官兵,按规矩应该由你处置。”袁枢把这个问题又甩给了郑成功。 这件事本身并不大,但引起的舆论很大。 所以他们都想让对方出面处理。 在他们二人商议的时候,士兵们把偷鸡的水师官兵以及原告都带到府衙外面。 围在府衙外的孙之獬等人见状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刻围上去询问案情。 一阵嘈杂声中,原告和被告都被带到府衙大堂。 孙之獬等人站在外面围观。 事已至此,袁枢只能升堂审案。 郑成功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面沉似水。 “带原告!”袁枢喊道。 衙役跟着喊了一声,随后七八个人被带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锦衣的老叟,一副儒者模样,气质非凡。 那些家仆都低着头跟在身后,很是畏惧的样子。 看清他的相貌后,袁枢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人名叫韩源,是当地的士绅, 韩氏一族是当地的名门世家,从弘治到万历再到崇祯,都有族人在朝中担任要职。 而韩源本人也曾在朝为官,后来告老还乡。 “韩源参见巡抚大人。” 袁枢笑着说道:“韩员外这是?” “哎!”韩源叹息一声:“今日听家仆说有人偷鸡,恰逢巡城的官兵将他们拿获,于是跟到府衙向大人您告状。” “这种小事让管家来就行了,没必要亲自跑一趟。”袁枢劝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这里热闹人脑。”韩源话里有话。 袁枢知道他是来故意找茬的,于是岔开话题问了一些其他事。 片刻之后让人将被告带了上来。 那些士兵已经彻底醒了酒。 此时他们根本不敢抬头,生怕和郑成功的目光相遇。 袁枢开始询问他们的身份。 他们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但府衙大堂上的规矩是要么自己说出来,要么被打一顿说出来。 所以只能如实相告。 得知对方的身份,袁枢又问:“尔等可治罪?” “偷鸡都是我一人所为,我认罪认罚,求大人把其他人都放了。”一个士兵站出来顶罪。 “原告!”袁枢看向韩成,“被告说他认罪认罚。” 韩源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袁枢疑惑的时候,外面围观的人群忽然发出一阵骚乱。 孙之獬带头高呼:“身为官军却知法犯法,罪不可恕,请袁大人砍了他的头。” “对,砍了他。” “砍了他。” 在他的带领下,围观的人纷纷大声请愿。 韩源也是保孔派的一员。 此前他虽然没在登州府衙外聚集请愿,但是给现场的人提供了取暖的炭火,热水还有热粥。 否则早就被冻跑了。 正因为有他的支持,这些读书人才能坚持下去。 “大人,”韩源双手抱拳:“您刚才也听到了,百姓们要求杀了他。” “杀了?”袁枢冷笑一声:“这里是府衙大堂,不是许愿的寺庙,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 韩源也冷笑道:“大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府衙大堂,但外面百姓的话有法可依!” 在袁枢和郑成功的注视下,韩源继续说道:“卒,王师;民,亦王民也。” “今卒抢民财,事发后与民打斗并将民打伤。按照大明律应杖一百,徒三年,但...伤人者斩!更何况这些士兵知法犯法,所以按照大明律应将其斩首问罪。” 韩源依据的是白昼抢夺罪。 这在明代是重罪。 袁枢冷哼一声:“是抢还是偷,还轮不到你来定” “证人就在这里,”韩源指着身后受伤的家仆,“大人一问便知。” 袁枢没有理会韩源,而是再次询问士兵具体的经过。 士兵们承认是偷。 但韩源一口咬定是抢夺。 双方围绕这个观点展开了辩论。 仅仅是一只鸡而已,韩源却选择了小题大做。 他表面上是和袁枢作对,实则是和朝廷作对。 为什么要和朝廷作对? 因为朝廷认定衍圣公投敌资敌,并判打死衍圣公的那些百姓无罪。 他不同意。 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反对袁枢,以此表达对朝廷的不满。 第1094章 东厂提督张容 “仅仅是一只公鸡而已,韩员外为何小题大做?”郑成功看不下去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 “这位大人是?”韩源问。 “郑成功,福建水师副总兵。”郑成功回答。 “哦!”韩源恍然大悟,“原来偷公鸡的这些人都是你的兵?” “是我的兵!”郑成功没有否认。 “郑大人想偏袒他们?”韩源笑着问道。 “呵呵,”郑成功也笑了,“不管是谁的兵,也不会因为偷一只鸡而被斩首。” “是白日抢夺,不是偷。”韩源强调。 又来了....郑成功既生气,又有些无奈。 他没担任过地方官,对罪名了解的不多。 他站起身对着韩源说道:“他们偷公鸡确实不对,但斩首之刑完全是无稽之谈。” “郑大人想如何处理?”韩源又问。 “大公鸡折算成银子,十倍赔偿。另外回营后我会将这件事的主谋施以杖刑,其他从犯也会有相应的处罚,不知韩员外意下如何?” “可以啊!”韩源说完之后立刻补充:“不过我还有一个小要求。” “说来听听。”郑成功忽然觉得韩源人还不错,竟然能和他商量解决问题。 “郑大人的水师即将奔赴辽东打仗,有劳郑大人他们去辽东。”韩源指着外面的读书人说道,“我们就算死,也要把衍圣公的事搞清楚。” “不可能,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郑成功立刻拒绝。 他带谁也不敢带着这帮读书人去辽东。 毕竟谁也不清楚他们去了辽东后会干出什么事。 如果只是召建奴核实衍圣公的事还好,如果做出了投敌的行为,最后受连累的还是他自己。 “那刚才的事也没有商量的余地!”韩源马上说道。 “你...”郑成功对韩源的好感顿时归零。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不讲理且迂腐的读书人。 韩源自言自语道:“我是一个读书人,现在亲眼看到衍圣公蒙羞,心中如遭刀割。郑大人不帮我,我也没办法帮郑大人。” 袁枢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韩员外,本官是登州巡抚。案子该怎么办由本官说了算,你在这指手画脚作甚?” “大人恕罪,”韩源立刻道歉,并一脸歉意道:“在下近来忙着催促百姓缴纳赋税,一时顶撞了大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源这句话看似是道歉,实则是威胁。 在明代,考核官员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赋税征收情况。 按时足量征收赋税者为称职。 未按时但足量征收赋税,考核为平常。 既没有按时,也没有足量征收赋税。 考核为不称职。 在当时征收赋税主要靠士绅帮忙。 既靠他们传达消息,每当赋税征收不足时还要靠他们补足赋税。 每年的十月到十二月是秋粮征收的时间。 韩源以此威胁袁枢,试图让他妥协。 袁枢是什么人? 骨头比石头还硬的人。 他立刻拍案而起:“韩源,你竟敢拿赋税的事威胁本官?” “不敢!”韩源低着头。 袁枢没有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厉声道:“还说不敢呢?先是咆哮公堂,然后拿赋税的事威胁本官,以此满足自己的私欲。来人,把他轰出大堂!” “是。”左右的差役立刻一拥而上,把韩源连推带搡的轰了出去。 换做其他人,袁枢早就赏杖刑了。 但韩氏一族在当地的势力太大,如果真打了他,后续的连锁反应不是他这个登州巡抚能镇得住的。 更何况战事在即,赋税征收也正处于关键时刻。 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轰走韩源后,袁枢也没法继续审案了。 只能吩咐左右:“把犯人押入监牢,明日再审。” 次日。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军中士兵军心不稳。 在百姓看来,士兵敢偷士绅的东西就敢抢老百姓的东西。 这种事必须严惩。 在士兵们看来,只是偷了一只鸡而已。 如果仅仅因为这件事就被斩首,这兵不当也罢。 当天的结果还是一样,韩源揪着这件事不放。 要么把士兵斩首,要么带他们去辽东。 案子只能往后延。 在此后的十几天。 韩源每天就和孙之獬带着一大帮读书人围在登州府衙外,试图让袁枢妥协。 袁枢既不能对他们动手,也没法顺利结案。 只能把案子继续往后拖。 越拖,知道的人越多。 知道的人越多,传播的越广,前来府衙围观的人也越多。 不但耽误了征收赋税,就连日常公务也都受到了影响。 就在袁枢百般无奈之时,他得到了一个消息:新任东厂提督张容来了。 “他在哪儿?”袁枢站起来问送信的人。 “就在外面的人群之中,不过他让小的转告您,不要出去见他,等时机成熟时他会找到您。” “好。”袁枢点头继续办公。 张容伪装成一个读书人的模样,站在人群里观察情况。 随后旁敲侧击询问事情原委。 入夜前,他终于把事情彻底搞清楚。 等人群散去,他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登州府衙外。 见到袁枢后,张容满脸嘲笑之意:“堂堂登州巡抚,朝廷命官!竟被一帮读书人难住了,实在可悲。” “哎,”袁枢叹了口气,“地方上的差事就是这么难,既要让上面满意,又要顾全下面。” “上边不满意,下面好像也是怨声载道。”张容话里有话。 袁枢浑身一震。 张容口中的上面肯定是大明皇帝崇祯。 “陛下也知道这件事了?”袁枢站着问。 “早就知道了,”张容淡淡一笑:“从衍圣公被打死的那一刻,陛下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山东。” “那张提督来山东也是陛下的意思?” “不然呢?”张容又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正因为有这点醋,才包的这盘饺子。” 袁枢怔了怔,没想明白张容话里的意思。 只能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问:“张提督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张容回答:“登州的事本来无比简单,结果你太在乎士绅的言论和看法,导致自己陷入了被动。” “明天我帮你解决掉这件事,但是...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张容神秘地一笑,指着登州府衙说道:“事成之后给我写一封海捕文书。” 海捕文书类似于现代的通缉令,上面详细记录了逃犯的姓名、相貌以及所犯罪行,在全国范围内通缉逃犯。 袁枢对张容的要求很是意外,他好奇的询问:“你想通缉谁?大明朝还有东厂抓不住的人吗?” “嘿嘿,”张容阴笑道:“抓衍圣公全家!” 第1095章 终于上当了 “什么?”登州巡抚袁枢大吃一惊,“你要抓衍圣公全家?” “算是吧。” “为何?”袁枢不解的问。 张容淡淡回答:“他投敌资敌,按大明律至少也要连坐家人,甚至诛灭三族!” “东厂本就有权抓人,既然你想抓他直接抓就是了,为何还要我的海捕文书?”袁枢更加疑惑。 “严格来说不是真的抓人,而是告诉正在曲阜哭庙的那些读书人登州府的态度。”张容说道。 见袁枢还是不明白,张容直接反问:“你如何看待衍圣公投敌资敌的事?” “既然朝廷已经做实了证据,那这件事肯定是真的。”袁枢认真回答。 “那么...你是支持朝廷还是支持衍圣公?” “当然是朝廷!”袁枢毫不犹豫地再次回答。 张容收起笑容:“现在有很多人,包括外面的那些迂腐读书人都不信朝廷,反而认为是朝廷陷害了衍圣公,所以才闹出这一档子事。” “既然支持朝廷,那就要想办法发出声音,告诉天底下的读书人和百姓,你袁枢站在了朝廷这边。” “这张海捕文书,就是你袁枢的声音,你袁枢的态度!” 听完张容的解释,袁枢将信将疑。 换成其他人,袁枢绝对不信。 但张容不同。 袁枢和他打过交道,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海捕文书可以写,但是你千万不要假戏真做,把衍圣公全家抓了!”袁枢不放心的嘱咐。 “放心吧,我们不会以你的名义去曲阜抓人。”张容打包票道:“再者...你是登州巡抚,命令出了登州就无效了!当地官府不一定认你的海捕文书。” “也对,”袁枢同意了张容的要求。 十一月二十三的清晨。 许多迂腐的儒生继续围在登州府衙外围观抗议。 他们已经对这件事习以为常了。 本以为袁枢还是像之前一样用沉默应对,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登州府衙大门敞开,衙役出来对所有人说道:“诸位都进来吧,袁大人今日要把案子结了。” “结案好啊!”孙之獬带头走进府衙,其他人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 另外还有一些人给士绅韩源送去消息,让他立刻来登州府衙集合。 等韩源抵达,袁枢升堂。 “经本官查明,被告身为大明官军却酒后偷盗百姓家禽,理应杖一百徒三年。但辽东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改判为罚银十两交给原告,并杖刑二十,以示惩戒。” “大人,”不等被告说话,作为原告的韩源开口说道:“在下以为...” “住口!”袁枢忽然提高嗓门,“再有咆哮公堂者,杖刑二十!”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韩源本人,都被袁枢态度的变化震惊到了。 要知道此前袁枢表现的一直都很怂。 现在忽然变得硬气起来,让他们很不适应。 衙役们早有准备,立刻把被告拖出去打板子。 哀嚎声中,郑成功拿出十个大明圆宝交到韩源手中。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案子已经结案。 “大人,我们要跟随战船去辽东找建奴,求大人成全!”韩源和孙之獬同时躬身施礼。 “如果本官就是不同意呢?” “那我们就一直在这等,等到大人同意为止。” “呵呵,”袁枢冷笑一声,看向大堂的角落并说道:“张提督,该你登场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容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到韩源和孙之獬面前。 韩源和孙之獬年纪都有些大了。 没听清袁枢是如何称呼的张容,也就不清楚张容的底细。 “两位老先生,”张容抱拳拱手十分客气。 “这位少年郎如何称呼?”孙之獬问。 “在下张容。” “你有什么事吗?”孙之獬继续问。 “当然,”张容说话时看向在场的那些读书人:“你们都想去辽东找建奴?” 一个读书人立刻喊道:“对,衍圣公含冤蒙羞而死,我们要替他老人家找回公道!” “找回公道!洗刷冤屈!”其他读书人齐声回应。 “你们不怕死吗?”张容一脸严肃地问。 “不怕!”众人再次齐声回应。 “那好,”张容点头,“既然都不怕死,那就先试试你们的勇气和骨气。” “来人,”张容向外面挥了挥手。 五六个身穿便装的东厂番子,搬着一张桌子外加两把椅子走了进来。 他们把桌子放到登州府衙大堂的中间,凳子放到桌子两边。 桌子只有一个带血的狼牙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张容坐到一把椅子上,指着另一把椅子说道:“你们不都说衍圣公是冤枉的吗?谁敢坐在这和我辩一辩衍圣公的事?” 看着狼牙棒上锋利的铁钉,孙之獬战战兢兢道:“既是辩论,为...为何还有凶器?” “辩论有输有赢,赢的一方可以用狼牙棒打死对方!”张容语出惊人。 “打...打死?”韩源听罢之后打起了退堂鼓。 他确实支持衍圣公,但仅限于心里和金钱支持。 如果可能会因此丧命,他就不想支持了。 孙之獬也是同样的想法。 见无人应答,张容放声大笑:“哈哈哈,都说我大明朝的文人没有风骨,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在场的读书人都不敢接话茬,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角落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孙老先生,您既是我等的前辈,又是我等的楷模,为何不上去和他辩上一辩?” 孙之獬差点直接被气死。 他抬起头寻找说话的人,并在心中暗骂:谁啊?哪个兔崽子要害老夫? 这种会丧命的事他躲还来不及呢,有岂会主动迎上去? 在场的读书人仿佛同时开了窍,纷纷嚷道:“此人贬低读书人,孙老先生为何不反驳?” “是啊,人无志,非人也!孙老先生还在犹豫什么?”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此人把咱们这些读书人贬的一无是处,还请孙老先生给我们找回公道!” 在一众读书人的催促下,孙之獬被迫坐到了张容对面的椅子上。 看着孙之獬那张脸,张容的嘴角比红夷大炮还难压。 他恨不得大声喊出来:孙之獬啊孙之獬,你终于上当了! 第1096章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张容接任东厂提督后,崇祯交给他两个任务。 一是倒孔,二是想办法打死孙之獬。 第一个任务可以慢慢来,但第二个任务一定要尽快完成。 他多活一天,崇祯就难受一天。 所以张容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对赌! 赌命的那种。 赢的一方打死输的一方,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坐稳之后,孙之獬问:“既然是辩论,总得有问有答,咱们两个...谁先问?” 张容笑了笑:“我先问!我只问三个问题,你的答案若是能说服在场的众人,我就认输!” 孙之獬皱了下眉,开始犹豫。 在他看来,张容的学问肯定不如自己。 而且... 对方也没有自己能说会道。 尤其是引经据典方面,对方绝对比不过自己。 也就是说,优势在他。 想明白这些,孙之獬冷笑道:“呵!区区后生小辈也敢和老夫辩理,简直自取其辱!老夫今天就让你先问!” “好!”张容站起来伸出右手食指并说道:“第一个问题,你认为朝廷的证据是假的伪造的,对吗?” 孙之獬怔了下。 这算哪门子问题? 严格来说这都不是问题,而是在场所有人读书人的心声。 但事关生死,孙之獬不敢怠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错!我们都认为证据是伪造的。” “第二个问题!”张容伸出右手中指继续问:“你们想去辽东找建奴当面对质?” 孙之獬轻笑一声,点头说道:“没错!提醒你一下,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老夫答上来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现场的读书人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有些人甚至提前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 张容不但没有惧意,反而镇定自若。 登州巡抚袁枢和郑成功在旁边急的已经坐不住了。 他们在想... 张容到底在干什么? 他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真被孙之獬回答上了三个问题,在场的人不会饶了他。 张容如果死在这里,他们两个的麻烦可就大了。 张容固然可以亮出东厂提督的身份保命,但是会间接损害皇帝的颜面。 最后还是会被崇祯处死。 就在众人思绪纷飞的时候,张容倒背着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盯着孙之獬的眼睛问:“孙员外,假如你顺利抵达辽东并见到了建奴。建奴告诉你那封信是假的,而朝廷却说是真的。你是信建奴不信朝廷,还是信朝廷不信建奴?” 嗯? 孙之獬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之前张容连续问了两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这让他对张容产生了轻视。 第三个问题看似好回答,实则杀机重重。 如果回答信建奴不信朝廷,那么对方完全可以说他是卖国贼。 是建奴的走狗。 如果回答信朝廷不信建奴,那么他和在场的读书人根本没必要去辽东。 毕竟建奴的话不可信。 简而言之,去不去辽东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行啊! 如果没有意义,他们闹了这么多天又算什么? 唰——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难缠之处后,刚才还在欢呼的人们犹如被秋风扫过一般,纷纷闭嘴噤声。 张容嘴角忍不住上扬:“孙员外?孙老先生,回答我!” “这...这...这是一个陷阱!”孙之獬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句话。 张容轻轻摇头:“你没有回答问题,给你一个重新回答的机会,否则...” 张容伸手抓起了那只狼牙棒。 带血的钉子散发出的残忍的味道,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孙之獬坐在椅子上也想往后退。 可是双腿已经软了,根本没有力气离开椅子。 “回答我的问题...”张容举起狼牙棒,伸出鼻子使劲闻了闻上面的气息。 此举直接把许多没有见过大世面的读书人吓坏了。 他们纷纷向外挪动脚步,准备随时逃跑。 孙之獬好歹当过官,没有被张容吓倒。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开始思考问题的答案。 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正常思路来回答问题了,因为处处都是坑。 不管他怎么回答,都会掉到坑里。 “建奴是证据的关键证人,如果他们认为证据是假的,那么那份证据的真实性就有待商榷。”孙之獬认真思考后回答道。 “什么狗屁的有待商榷!我就问你如果建奴说那封信是假的,你是信建奴不信朝廷,还是信朝廷不信建奴?”张容再次问道。 “我...我....”孙之獬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重复说一个我字。 他本想说信朝廷,不信建奴。 可是那样回答的话等于让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的目的是用这种方式向朝廷表达不满,而不是真的去辽东询问建奴。 这种诉求不能变。 见孙之獬不说话,张容开始挥舞狼牙棒做热身运动。 受到威胁的孙之獬情急之下说道:“如果家奴说那封信是假的,我会选择信建奴,不信朝...” 砰! 不等孙之獬把话说完,登州府衙大堂内便传出一声巨响。 只见张容手中的狼牙棒,重重砸在了孙之獬的脑袋上。 坚固的棒子直接砸烂了脑袋,鲜血和脑浆沿着锋利的钉子向下流淌。 张容直接把孙之獬砸死了! 呼! 在场的人先是屏息凝神,随后恐惧在心中泛滥。 “杀人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可是府衙的大门早已被东厂番子关闭。 这帮人见无路可逃,只能一个个缩在院子的角落里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袁枢和郑成功比这帮读书人还要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张容竟敢当众杀人! 而且是杀一个曾经在朝为官的士绅。 “这...”袁枢瞠目结舌道:“这...这就把人杀了?” “不然呢?”张容扔下狼牙棒冷哼一声:“他信建奴不信朝廷,妥妥的卖国贼,大汉奸!此时不杀更待何时?更何况落座前已经下定了赌约,他输了就该被我打死。” “那也不能直接杀人啊!”袁枢黑着脸说道:“这要是传出去,舆论肯定对你,对我,对朝廷甚至对陛下都很不利啊!” “呵呵!”张容根本不当回事,他踢了一脚孙之獬的尸体淡淡说道:“舆论?谁的拳头硬舆论就向着谁!只要东厂足够狠,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第1097章 世修降表 轻描淡写的杀完孙之獬后,东厂提督张容走到府衙大堂外面。 他对着那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读书人说道:“谁还想去辽东找建奴?” 没有人站起来,更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低着头,给双脚相面。 去辽东? 开玩笑! 他们不清楚建奴会不会杀他们,但十分清楚眼前这个人会杀人。 而且是当众杀人。 张容继续说道:“既然都不愿意去辽东,那就马上回家安心读书!争取下次秋闱时考一个好成绩!” “这位大人说的是,我们早就想回家了。可是孙之獬那厮不但自己不走,还威胁不让我们走,否则就对我们的家人下手,实在是可恨至极。”与孙之獬关系甚密的韩源立刻扯着嗓子说道。 一位老学究热泪盈眶道:“前线正在打仗,孙之獬这个卖国贼却在后方捣乱,大人杀了他是为国除害。” “对,为国除害!”另一个上年纪的读书人同意道。 “大人为国除害,实乃国之栋梁,我等佩服。” 看着这帮大儒帮他说话的样子,张容下意识地想笑。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笑,只能强压笑意并说道:“多谢诸位抬举!今天杀卖国贼的事非同一般,但诸位可以对外说出去。前提是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说出去。” “尤其是告诉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卖国贼是什么样的人!” 在场的读书人同时回答:“大人放心,我们只讲事实,绝不掺杂半点虚假。” “那样最好。”张容点点头,身上的戾气也陡然消失。 一个读书人见张容没有继续杀人的想法,于是便壮着胆子说道:“请大人打开城门,我要回去读书。” “对,我要头悬梁锥刺股,不考个功名誓不罢休!”另一个读书人跟着说道。 “......” 张容差点被这帮读书人的话气笑了,他对着守门的衙役说道:“打开大门。” 登州府衙的大门刚被打开一条缝隙,现场的读书人便争先恐后的向外跑。 生怕自己落到最后,给孙之獬陪葬。 不多时,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张容看向袁枢:“袁大人,接下来需要麻烦你两件事。” “两件事?”袁枢有些疑惑。 “对,第一件事是海捕文书;第二件事是把孙之獬的尸体扔到大街上,然后派兵抓了他的家人,并准备抄家事宜!” “是不是有些过了?”袁枢有些不忍的说道。 张容冷哼一声:“卖国贼就是这个下场,如果不连坐家人以及抄家,罪名反而会显得有些牵强。你若是不抓,我就让锦衣卫抓。” “还是我派人抓吧!”袁枢无奈回答。 锦衣卫抓人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抓人。 他们会在抓人的时候用各种办法侮辱那些犯人。 男丁还好,最多挨一些皮肉之苦。 女眷就惨了... 袁枢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在他看来无论孙之獬犯了什么罪,都已经认罪伏法。 孙之獬的家人虽然也要受到牵连。 但能让他们少受点罪也算有一颗仁者之心。 拿到海捕文书,张容立刻启程前往曲阜。 在经过莱州和青州府时,张容与当地的巡抚见面并提出要求:写一张海捕文书! 与此同时。 全国各地的锦衣卫都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们会向当地的官员索要海捕文书。 有人官员同意写,有的官员拒不配合。 无论是否配合,锦衣卫都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因为这件事本是自愿的。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百余锦衣卫将各地的海捕文书带到了山东兖州府曲阜。 他们在城北的驿站集合,等待张容的到来。 日上三竿,张容一行人骑马来到驿站。 “参见提督大人!”锦衣卫同时施礼。 认识完主要首领头目后,张容严肃地问道:“大明朝有一百四十个府,你们带来多少海捕文书?” “回提督大人的话,我们一共带来九十七张海捕文书。” “好,立刻跟随本督进城。” 张容出门翻身上马,奔向曲阜。 此时的曲阜早已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各地读书人来曲阜哭庙的行为吸引了许多游客来看热闹。 游客一多,商人闻着味就跟来了。 毕竟人越多,他们赚的钱越多。 商人来的时候会带着大批货物。 可是货物太多,导致当地的物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降。 张容的马根本进不去城,他们一行人只能下马进城。 走在到处都是人的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张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京师! 不! 这里比京师还要繁华。 与当地官府通气后,张容连夜把所有海捕文书全都粘贴在曲阜的大街小巷上。 接下来他们什么都不做,而是慢慢等。 等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次日天明,当曲阜百姓看到这些海捕文书后顿时炸了锅。 “衍圣公投敌资敌,山西太原府通缉当代衍圣公的家人!” “陕西庆阳府也通缉当代缉衍圣公的家人!” “还有河南汝阳府,山东青州府,南直隶扬州府,浙江金华府,湖广武昌府......” 近百张海捕文书带来的效果太震撼了。 不但震惊到了当地的老百姓,就连孔氏族人也被吓得不轻。 他们立刻派人询问兖州巡抚的态度,确定对方不会抓人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事情开始发展酝酿。 保孔派每天都在大街上宣扬孔子和儒学,想用这种方法保住衍圣公的名声。 而倒孔派也在宣扬。 不过他们宣扬的不是孔子和儒学,而是历代衍圣公在改朝换代时的表现。 在他们的推动下,衍圣公很快被戴上了世修降表的耻辱性称号。 为了让事情失控,张容开始推波助澜。 今天怂恿保孔派去围攻官府,殴打倒孔派。 明天怂恿倒孔派去保护官府,和保孔派的人动手。 第三天同时派出两拨人,分别支援倒孔派和保孔派。 曲阜的局势,愈发混乱。 第1098章 分兵问题 崇祯二十四年腊月十五,崇祯接到张容从曲阜送来的消息。 他本以为会是曲阜彻底乱起来的好消息。 结果却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曲阜的局势确实严峻了一段时间。 但随着年关将近,很多人都离开曲阜踏上回乡的路途。 曲阜的局势又缓和了许多。 倒孔的事只能继续往后拖。 崇祯知道打死衍圣公易,打垮衍圣公难。 这么说吧。 想要彻底打垮衍圣公的形象和号召力,比击败建奴还要难。 但难归难,不代表没有机会。 只要经过时间的摧残,衍圣公这面旗帜早晚会在读书人的心中彻底倒下。 放下密函,崇祯叹息一声:“时间啊,太慢了。” “皇爷,”王承恩端着一个托盘,慢步走了进来:“您刚才说时间太慢了,可是奴婢觉得时间太快了。” “哪儿快了?”崇祯问。 “奴婢刚服侍皇爷您的时候,您可没有白头发,现在您头上已经有白发了。” “呵呵。”崇祯无奈地笑了笑。 满朝都是老狐狸,随时都要做好和他们斗智斗勇的准备。 其次辽东正在打仗。 前线的风吹草动传回来,都会牵动他的神经。 还有一点。 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后宫玩。 时间久了不长白头发才怪呢。 这时王承恩端着托盘来到崇祯面前,将托盘和上面的公文放到了龙书案上。 “这是什么?”崇祯问。 “这是王永吉送来的出兵计划,兵部已经看过了但是没有表态。”王承恩回答。 崇祯拿起托盘里的公文,打开后仔细看了一遍。 王永吉非常狡诈。 为了把自己的责任降到最低,他提交了两套出兵方案。 第一套方案是集合主力从沈阳出发,先取抚顺,再下抚顺关。 拿下萨尔浒后,兵临赫图阿拉。 但是... 这套方案有弊端。 首先出了抚顺后都是山路。 地形复杂不说,道路还蜿蜒曲折。 虽然不影响骑和步兵通行,但是对辎重和火炮的运输影响非常大。 好在有浑河这条河流可以利用。 明军只需要准备一些平底货船,便可以运输辎重以及火炮。 但问题又接踵而至。 明军作战十分依赖火炮。 如果不让火炮随军而行,那么就要在作战前把火炮从船上运到岸上。 首先这不符合打仗的常识。 其次,装卸火炮时需要找到合适的地点(水深的岸边)当做临时码头。 要知道当时的河道都是纯天然的。 临时找到适合当码头的地方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明军只能随军携带火炮行进。 若想在崇山峻岭中携带火炮前行,不但影响行军速度,在选择行军路线时也有诸多限制。 如果建奴在一个地势高且地形狭窄的地方攻阻击明军。 明军火炮和兵力上的优势都将被抵消。 双方一旦陷入僵持的局面,最先无法承受的反而是平辽大军内部。 因为明军的优势太大了。 僵持的时间越久,明军士气越低迷。 王永吉身为平辽总督,当然知道这些弊端。 所以他在这个基础上做了优化。 在平辽大军出兵之前,派遣水师从朝鲜登陆。 如果建奴支援朝鲜,那么必然要分兵。 平辽大军则趁时出兵。 就算出现了僵持的局面,平辽大军也可以用车轮战的方式使敌军陷入疲惫之中,打破僵局。 另外。 无数小道消息,锦衣卫情报以及朝鲜人的密函显示,建奴正在通过朝鲜走私物资。 位置就在海州港。 拿下朝鲜不但让建奴少了一个盟友,还能摧毁建奴的走私通道。 既打击了建奴的士气,又对建奴进行了经济封锁。 可谓一举两得。 怕就怕建奴不分兵。 收复朝鲜后,明军还是要面对要不要分兵的问题。 王永吉第二个方案是分兵出击。 第一路兵马从沈阳出发,经抚顺,抚顺关,萨尔浒后直取赫图阿拉。 第二路兵马从辽阳出发,沿着太子河抵达清河堡,穿过鸦鹘关便是赫图阿拉。 第三路兵马有两支。 第一支是收复宽甸堡的黄蜚部。 第二支是郑成功部。 黄蜚所部兵马正驻守在宽甸堡一带。 郑成功要先攻海州港,断掉建奴的走私通道。 然后与黄蜚合兵,一起进攻赫图阿拉。 这三路兵马中沈阳和宽甸堡兵力为实,辽阳的兵力为虚。 虚虚实实,让建奴无法分辨明军主力的位置。 建奴一旦猜错了明军的主攻方向,后果已经不言而喻。 “王承恩,”崇祯将王永吉的奏疏向旁边推了推,“你觉得是分兵好还是集中主力进攻比较合适?” “奴婢愚钝,不敢胡言乱语。”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回答。 “集中主力进攻就怕陷入僵持,分兵合围又怕被各个击破,确实有点难办啊!”崇祯叹息道。 见崇祯犯愁,王承恩这才看向王永吉的奏疏。 看完之后,王承恩一边给崇祯捶肩膀,一边小声说道:“奴婢私自以为,分兵出击有些不妥。” “嗯?”崇祯转过头看着王承恩的眼睛:“理由呢?说来听听。” 王承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给崇祯捶了一会肩膀后才低声说道:“奴婢记得皇爷之前说过吴三桂的忠心有待考证!” “朕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崇祯没有否认。 他怀疑吴三桂的事只有他自己以及极少数身边的人清楚。 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王承恩作为随身太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王承恩继续说道:“分兵出击的关键是让建奴搞不清平辽大军主力的位置,如果吴三桂泄了密,建奴完全可以根据我军虚实做相应的部署,到时候恐怕......”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王承恩见崇祯不说话,再次低声提醒道:“皇爷为何不把对吴三桂的怀疑告诉王永吉?” 崇祯再次摇头。 王承恩既不敢追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继续给崇祯捶肩膀。 捶了一会,崇祯才缓缓说道:“有些事是没法说的!” “奴婢不懂。”王承恩低着头,停止了捶肩膀的动作。 崇祯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朕把怀疑吴三桂的消息告诉王永吉,王永吉第一反应不是思考吴三桂有没有问题,而是认为朕也在怀疑他!” “在他的意识里,朕肯定也对某个人说过怀疑他的言论。” “怀疑就像种子,一旦发芽便会茁壮成长。” “这个消息被平辽大军其他将领知道后,都会陷入同样的担心之中。” “如此一来,谁还会专心打仗?兵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第1099章 年关已至 听完崇祯的分析,王承恩急忙道歉:“皇爷恕罪,是奴婢把事情想简单了。” “无妨,”崇祯摆了摆手,“朕不怪你,因为这是人性使然!” “那...那奴婢想一个法子对付吴三桂。”王承恩自告奋勇道。 “慢慢想吧,朕目前确实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崇祯说话时目光重新放到王永吉的奏疏上。 他看着上面郑成功的名字,问道:“在王永吉的出兵计划里,无论分兵还是合兵,都需要出动郑成功,对吧?” “皇爷看的仔细,确实如此。”王承恩回答。 “那就让他出兵吧!”崇祯下令:“等过了年北风小一些后,命郑成功的水师去朝鲜的海州港以及当年毛文龙的驻地皮岛周围转一转。” “有敌杀敌,没有敌人就权当练兵了。” 这个消息先是送往兵部。 兵部认为崇祯的旨意没有问题,同意并告知山东的郑成功,让他做好出兵的准备。 同时给辽东的王永吉送去消息,命他调遣关辽登津水师想办法配合郑成功作战。 崇祯二十四年腊月三十,除夕夜。 又到了守岁的时候。 万历三十八年出生的崇祯,过了今夜就算迈入了不惑之年的行列。 不惑的意思是遇事能明辨不疑。 古人云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出自《论语·子罕》) 崇祯不清楚自己是否掌握了这种能力,但是他知道要在不惑的年纪做什么。 除了平辽东,还要想办法对付江南那帮利益联合体。 这件事甚至比平辽东还要重要。 “陛下,”周皇后缓缓走到崇祯旁边轻轻施礼:“臣妾有一事相求。” “皇后请讲。”崇祯十分客气地说道。 “定王和永王年纪都不小了,到了成家的年纪,请陛下降职为他们在顺天府五城两县选妃。”周皇后用恳请的语气说道。 (五城指京师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和中城,对应五城兵马司。两县指大兴和宛平两个京师附属县。) 崇祯算了算。 定王朱慈炯生于崇祯五年,过了年二十岁。 永王朱慈炤生于崇祯六年,过了年十九岁。 在明朝。 《大明律》规定的结婚年龄是男十六,女十四,否则不能结婚。 有意思的是,道士、和尚只要年龄合规,也可以结婚。 另外,《大明律》禁止娃娃亲。 既:凡男女婚姻,各有其时,或有指腹割衫襟为亲者,并行禁止。 “准了,”崇祯拍了下周皇后的肩膀:“过了明天朕就让礼部给顺天府下令,让他们在民间选拔合适女子。不过...定王正在辽东,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选妃之后也没法成婚。” 明代皇子选妃可轮不到皇子挑选。 都是长辈说了算。 崇祯选妃时身份还是藩王。 由于父亲明光宗朱常洛已经驾崩,生母和嫡母(正妻)也已经逝世。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所以选妃的事就落到了时任皇帝朱由校的妻子,张皇后的手上。 顺天府提供了七十七名女子,经过层层选拔最终有三人进入到决赛。 张皇后在三人里面一眼就看中了周奎的女儿。 谁也没想到的是,成婚半年这位女子便由藩王的妃子一跃而成为了大明皇后。 “谢陛下恩准,只要选到了合适的人就行,成婚的事可以往后推迟。”周皇后高兴地不得了。 看着周皇后高兴地样子,崇祯心里很是欣慰。 从去年开始,周皇后就很少笑了。 不怎么笑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担心正在辽东跟随平辽大军作战的朱慈炯的安危。 二是被她父亲周奎所影响。 周奎之前确实被崇祯拿走了不少钱。 但随着辽东铁骑的组建,周奎不但弥补了之前的损失,还积攒了数百万两家产。 或许是经商太过劳累,亦或是无福享受。 自去年开始,周奎便卧病不起。 崇祯先是派太医院的御医给他看病,随后还亲自去看望过他。 可是治了一年多,不但没有治好,反而愈发严重起来。 周皇后也因此很少发笑。 “国丈的病好些了吧?”崇祯关心的问。 “多谢陛下关心,家父的病已经好多了。之前只能喝一些粥之类的,现在每顿饭能吃半个馒头。” “那就好。”崇祯端起酒杯,与周皇后碰杯共饮。 放下酒杯,周皇后再次说道:“陛下,昭仁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臣妾想让她回京为她择一驸马。” 昭仁并非封号,因为她在京师居住的宫殿叫昭仁宫,因此得名。 在昭仁公主的问题上,崇祯罕见的摇了摇头。 周皇后以为崇祯不同意,立刻就要下跪求情。 崇祯阻拦道:“昭仁公主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没必要回京成婚,否则太子一个人待在南京就有些孤单了。” 崇祯心里清楚,昭仁公主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 周皇后想一箭双雕。 借着昭仁公主成亲的机会,顺便把太子朱慈烺召回京师。 毕竟太子既是国之储君,又是昭仁公主的大哥。 妹妹结婚,岂有不到的理由? 但... 太子留在南京有大用处,崇祯不能同意,只能拒绝。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崇祯识破,周皇后立刻低下头。 她红着脸想了一会,在酒精的作用下,胆子越来越大。 片刻后,她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崇祯问道:“陛下,臣妾想知道为何把太子留在南京,不让他回京师?” 第1100章 周皇后的心思 “皇后,”面对周皇后的询问,崇祯淡淡一笑:“这是国之大事,朕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可是臣妾想念太子,请陛下成全!”周皇后双膝下跪,朝着崇祯磕头求情。 看着周皇后卑微乞求的样子,崇祯心里很不是滋味。 换位思考的话,周皇后太难了。 上面有一个贪财的爹。 好不容易不那么贪财了,可惜却病倒在床榻之上。 下面虽然有儿有女。 但没有一个在身边的。 太子,坤兴公主和昭仁公主在南京,定王在辽东。 唯一在身边的永王朱慈炤还不是亲生儿子(田贵妃所生)。 崇祯知道这么做确实残忍,但为了平辽之后的事只能牺牲一下周皇后的思念之情。 他冷着脸回答道:“朕说过这是国之大事,后宫不得干政。” “可是陛下...”周皇后还想在说些什么。 “好了,”崇祯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太子的事休要再提。” 周皇后不死心,为了见到儿子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她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妾是昭仁公主的生母,《大明令·户令》规定:凡嫁娶,皆有祖父母、父母主婚,祖父母、父母俱无者,从余亲主婚。” “所以按《大明令》,昭仁公主成婚时陛下和臣妾都要在场主婚。” “陛下乃一国之君,当以身作则!” 嗯? 周皇后的这番话,让崇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对方。 《大明令》并非《大明律》。 元至正二十七年,明太祖朱元璋命李善长等人编制法令,并于洪武元年颁布。 由于颁布时已经建立了大明国号,所以定名为《大明令》。 各项条令共一百四十五条。 其中《刑令》七十一条,《户令》二十四条,《吏令》二十条,《礼令》十七条,《兵令》十一条,《工令》两条。 洪武六年,颁布了《大明律》并正式实施。 由于《大明令》刑令部分与《大明律》有冲突,所以《大明令》中的刑令便失去了效力。 但剩下的户令,吏令,礼令,兵令还有工令部分依然有效。 周皇后便是根据这一点,向崇祯提出了质疑。 她知道无法说服崇祯,所以拿起法律法律武器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崇祯平日里经常以守法自居,今儿遇到讲法的皇后了。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狡辩。 他是昭仁公主的爹,理应主婚。 就算他不主婚,也该由周皇后主婚。 否则就是违法! “嗯...”崇祯开始沉吟。 周皇后既不催促,也不出声。 只是静静地看着,给足了崇祯面子。 “这样吧,”崇祯选择了妥协:“让昭仁公主进京成婚。” “太子...”周皇后旧事重提。 “太子在南京有大用,皇后还是不要让朕为难了。”崇祯没有斥责她,而是打起了感情牌,“你是后宫之主,应该知道管理后宫的难度。” “区区一个后宫就够难了,而朕是大明皇帝,管理两京一十三省还有天下臣民的难度可想而知!” 见崇祯妥协,周皇后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崇祯曾经说过的话:“陛下,昭仁公主返京后,太子那边就有些孤独了。” “没事,”崇祯早有准备,“坤兴公主和驸马都在南京,有他们相伴,太子不会孤独的。” 周皇后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往前面的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 院子里的太监见状,也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松枝。 火焰升腾跳动,在黑夜中尤为璀璨。 火焰中,崇祯开始思考给昭仁公主选驸马的事。 在明代,驸马的地位很低。 为了支撑公主的开销,驸马的家境必须富裕。 娶到家后,不仅驸马本人每天要向公主请安。 驸马的父母见到公主后也要行礼。 这还没完。 公主吃饭时驸马要在旁边站着侍候,和公主睡觉需要打申请。 最可气的是不能直接向公主本人申请,只能让公主的仆人传话。 仆人则会借机向驸马索要贿赂。 这就已经够惨了,可是更惨的还在后面。 驸马有爵位。 成为驸马后就不能参加科举当官了。 明朝前中期的驸马还有带兵打仗的机会,后期皇帝的兵权都没了,驸马就更别想掌兵。 这不是娶了一个媳妇,而是娶了一个祖宗。 所以... 明代富家子弟都不想当驸马。 但驸马是皇帝赐婚。 皇帝觉得谁合适,谁就得娶公主。 “选谁比较合适呢?”崇祯陷入了沉思。 辽东,宁远。 祖大寿拖着年迈的身躯,在书桌旁写着什么。 回到宁远,他按照崇祯的意思给吴三桂麾下将领写了许多信。 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拉家常,套近乎。 此举既能削弱吴三桂的凝聚力,也能震慑吴三桂。 他知道吴三桂的想法。 他也知道崇祯知道吴三桂的想法。 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吴三桂如何抉择。 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外甥。 他希望吴三桂迷途知返。 “信写好了,明天一早给前线的关宁军送去。”祖大寿吩咐门外的仆人。 “是,老爷。” 祖大寿还有些不放心,拆开信封又看了一遍才把信交给仆人。 他不知道的是,正在沈阳城中的吴三桂已经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不是不想回头,而是没办法回头。 吴三桂心里清楚,就算他真的回头。 崇祯也不会饶了他。 ...... 赫图阿拉。 多尔衮看着高悬在夜空的皓月,心情十分复杂。 重新掌权时,他是何等意气风发。 本想带领大清重铸辉煌。 可惜遇到了李定国。 不但把他的计划彻底粉碎,还险将他和八旗主力包围并消灭。 若不是吴三桂... 多尔衮叹息一声对着旁边的包衣说道:“准备一些厚礼,想办法给吴三桂送去,有他在,大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大清竟然要靠吴三桂帮忙才能和明军对峙,多尔衮开始犯愁。 如果发愁有排名的话,那么排在第一名的反而不是多尔衮。 而是远在南京的大明太子朱慈烺。 他一直搞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不让他返回京师。 为了搞明白这件事,他决定派人去皇陵探一探前东厂提督王之心的口风。 派谁去合适呢? 想了很久,朱慈烺决定趁着祭祖的时候亲自问一问。 第1101章 出兵皮岛 明代孝陵祭祀安排为“三大祭”“五小祭”。 三大祭分别是清明祭祀,中元祭祀以及冬至祭祀。 五小祭分别是圣旦(皇帝生日),正旦(春节),孟冬(入冬第一个月)还有两忌辰(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忌日)。 正月初一,大明太子朱慈烺带着一众官员前往孝陵祭祀。 整个过程庄严而又肃穆。 祭祀结束后,一行人往外走。 在朱慈烺的指示下,仪仗队伍和官员们先行退去。 陵宫内很快只剩下朱慈烺,孝陵卫指挥使梅春以及守陵太监王之心三个人。 “梅指挥使冻坏了吧?”王之心假意关心道。 “还行,还行!”梅春搓了搓手。 “什么还行,你的手都冻青了,还是赶快回去烤火吧!”王之心催促道。 他知道朱慈烺找他有事,但梅春这个人情商太低,一直待在现场不走。 这让他很是恼火。 梅春大大咧咧地笑道:“真没事...” 朱慈烺看不下去了,对着梅春说道:“梅指挥使先退下吧,王之心有话对本宫说。” “哦...哦!”梅春恍然大悟,“殿下恕罪,臣这就离开。” 等梅春走远,朱慈烺才看向王之心:“王公公,别来无恙啊。” 王之心立刻下跪并说道:“太子殿下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一个被贬到南京守陵的太监,担不起公公的称呼!” “哎咦,”朱慈烺摆了摆手,“你是陛下身边的人,无论到哪儿都是公公。” “请太子殿下莫要如此称呼,否则奴婢只能长跪不起了。”王之心坚持。 见王之心态度坚决,朱慈烺只能改口问道:“你来南京已经有几个月了,没受什么欺负吧?” 王之心摇头:“回殿下的话,没人欺负奴婢。” 王之心说的都是实话。 别人守陵都是待在陵宫里面,活动范围大大受限。 王之心却没有。 崇祯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可以多走走。 这给了王之心极大的自由。 对王之心来说,自由就意味着没罪。 否则不可能给他自由。 王之心能明白的道理,其他人也能明白。 更何况他当了十几年的东厂提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没人敢欺负她。 “没人欺负就好,”朱慈烺笑了笑,“你来南京前,陛下可曾交待了其他旨意?” 王之心边摇头边说:“没有。” “果真?” “奴婢不敢隐瞒。” 看着王之心认真的样子,朱慈烺反而有些迷茫了。 他本以为王之心是带着旨意来南京的。 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旨意。 可要是没旨意的话,父皇为什么给了王之心自由出入皇陵的权力? 有了这个权利,所谓的守陵也变成了避难。 朱慈烺又盯着王之心的眼睛看了一会,还是没有看出端倪。 他还是不死心,对着王之心说道:“住的可还习惯?” “谢殿下关心,奴婢住的地方很好。” “带本宫去看看。”朱慈烺不露声色道。 王之心没办法,只能带着朱慈烺离开皇陵,来到皇陵陵门的东南侧。 这是孝陵卫的驻地,王之心也住在这里。 王之心在前面带路,朱慈烺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王之心在一座老旧的小院子旁停下脚步。 朱慈烺先是装模作样的“欣赏”了一会,随后推门走进屋中。 他借着参观的名义寻找可疑的物品。 找来找去,他发现了一个檀木制作的木箱。 朱慈烺走到木箱旁边,指着问道:“这是?” 王之心本不想说实话,可是朱慈烺露出一副不告诉他实话就不罢休的模样。 他只能说道:“殿下,这是陛下的物件。” “陛下的?”朱慈烺更加疑惑,“陛下的物件怎么会在你这里?” “奴婢离京前,陛下把这个物件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到南京。”王之心回答。 “然后呢?”朱慈烺追问,“交给谁?” “嗯...”王之心怕解释不清,索性改口道:“这是密旨,奴婢不敢走漏消息。” 朱慈烺犹如触电般收回手指,心有余悸道:“既是密旨,就不问了。” 两人又尴尬地聊了一会,朱慈烺很是遗憾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箱子里会是什么呢? 父皇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明着说出来? 王之心为何也藏着掖着? 带着诸多疑问,他回到了南京皇城。 为了尽快搞清楚箱子里的东西,朱慈烺决定拉拢王之心。 时间很快来到了崇祯二十五年正月十八。 元宵节刚过。 百姓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时。 登州的海岸边却旌旗林立,战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船上的风帆和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按照计划,郑成功要出兵朝鲜海州港还有毛文龙曾经的驻地皮岛。 在开辟第二战场的同时,毁掉建奴走私通道。 郑成功站在岸边向袁枢道别:“海边风大,袁大人请回吧。朝鲜人和建奴都不足为据,此番出征不会有危险的。” 袁枢抱拳拱手:“祝郑大人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多谢!”郑成功转身迈步走进一艘小船。 小船入海后驶向一艘座船(旗舰)。 踏上座船后,郑成功挥手下令:“起锚,出发!” 唰唰唰—— 令旗挥舞下,船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他们先是往北去往辽南,随后沿着海岸行进,驶往獐子岛。 那里是黄蜚水师的驻地。 这里既能沿着鸭绿江逆流而上支援镇江堡和宽甸堡,又能窥伺皮岛和朝鲜的海州港。 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郑成功抵达獐子岛后短暂停留了一天。 期间补充了一些物资,并从黄蜚口中得到了一些最新情报。 正月二十四,兵精粮足的郑成功率领八千水师直奔皮岛! 第1102章 毛米税的由来 郑成功在出兵皮岛前,平辽大军内部就知道了消息。 不是保密措施不到位。 而是因为王永吉是平辽总督,各部兵马的动向都需要向他汇报。 为了不误伤友军,他必须向其他将领共享这些消息。 吴三桂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多尔衮。 “确定领兵的是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多尔衮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很是怀疑。 “回王爷,吴三桂的消息应该不会假。”屯齐说道。 他曾经是济尔哈朗的亲信,按理说会被多尔衮打压。 但是他一直负责和吴三桂互通消息,所以很快又成了多尔衮的左膀右臂。 “你们说...郑成功知道他爹正在给咱们走私吗?”多尔衮问众人。 “肯定不知道!”角落里的范文程回答:“郑芝龙不是傻子,他不会把宝都押在大清这边。现在他是两头押宝,他帮大清做事,让儿子给明廷效力!无论谁胜谁败,郑家都能延续下去。” “如果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多尔衮皱着眉摇头。 众人纷纷点头。 郑芝龙派施琅来协助他们防御港口,而大明朝廷却派郑芝龙的儿子来进攻。 “也就是说,”尚可喜眨了下眼睛,“真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败...最后倒霉的都是郑芝龙!只可惜这还能借到兵,下次借兵就难了。” “郑芝龙倒霉?”豪格冷笑道:“倒霉的可不是郑芝龙,反而是我大清。当看到郑成功旗帜的那一刻,施琅极有可能选择避战。” “额...也对!”尚可喜拍了下脑门:“没了帮手,大清水师独木难支,到时候恐怕会......” 尚可喜的话说了一半。 他曾经和郑成功交过手,郑家军火器虽然一般,但战术运用十分娴熟得当。 如果没有帮手,他自认为打不过郑家军。 “那怎么办?”满达海站起来说道:“施琅是郑芝龙的人,而郑成功是郑芝龙的儿子。就算借给施琅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郑成功下手。咱们总不能用刀子架在施琅的脖子上,让他出手吧?” “确实不能!”豪格有些无奈,“如果我是施琅,别对付郑成功了,看到旗帜那一刻就跑了。” “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应该想一个办法抵御明军水师!”多尔衮皱着眉说道。 大清水师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之前为了打造水师,不但耗费了大量钱粮,还消耗了他许多心血。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这既是他的功绩,也是他的脸面。 如果水师就此覆灭,浪费钱粮倒还是其次,丢掉面子才是最致命的。 想到这,多尔衮看向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范文程和洪承畴二人。 范文程低着头,躲避了多尔衮投过来的目光。 他心中没有对策,只能这么做。 洪承畴却笑着抬起头,与多尔衮四目相对。 “洪先生有办法?”多尔衮试探性地问。 “王爷莫慌,臣有一计!”洪承畴伸出右手食指。 多尔衮脸上浮起笑容的同时,范文程的脸却黑了下去。 曾几何时,他才是多尔衮身边的红人。 现在。 洪承畴说的都是他的词... 他生气之余又有些恨。 具体恨什么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心中有一股戾气,无处发泄。 洪承畴不知道范文程在想什么,他先是对着多尔衮深施一礼,随后缓缓说道:“此事确实复杂,但臣以为可以把事情简单化。” “怎么说?”豪格斜视着问。 “想办法让施琅与郑成功在战场上相遇。” “相遇?”豪格没听懂,“相遇又能怎样?施琅绝不敢与郑成功开战。” 洪承畴脸上笑意渐浓:“不用开战,只要被郑成功认出他的身份就行了。” 嗯? 豪格更不懂了,他立刻嚷嚷道:“认出来又能怎样?难不成他还敢向郑成功开炮?” 与豪格的一脸茫然不同。 多尔衮和满达海同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妙啊!”多尔衮忍不住称赞。 “确实很妙!”满达海跟着说道。 就连范文程也不由地看向洪承畴。 豪格诧异间。洪承畴在旁边解释起来:“诸位,当施琅在战场上暴露身份后,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避战并逃离战场。此举虽然暂时能让他保住性命,但郑成功肯定会彻查。” “郑芝龙有两个选择,一是承认并保下施琅;二是不承认通敌,把责任甩到施琅的身上!” “无论保不保施琅,以我对郑成功的了解,他都会对施琅下死手。” “而施琅,必死无疑!” “咱们能明白的事,施琅肯定也能明白。” “所以当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为了活命,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靠大清!” 多尔衮面带笑意:“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想办法促成此事!” “请王爷下令!”众人齐声响应。 崇祯二十五年正月二十八,郑成功率领所部兵马从獐子岛出发,前往皮岛。 皮岛又叫椵岛。 位于鸭绿江出海口的东南方向,朝鲜曾在此设立马场。 不过除了养马的监牧官外,没有百姓在岛上居住。 这个局面一直持续到天启二年。 当时毛文龙刚取得镇江大捷。 努尔哈赤大惊之下立刻调遣重兵追杀毛文龙。 毛文龙不敌,败退朝鲜。 时任朝鲜国王怕毛文龙把八旗兵引入朝鲜境内作乱,所以劝说他择一岛屿驻守。 考虑到八旗兵不习水性,毛文龙于天启二年十一月进驻皮岛。 在当时,皮岛有三个作用。 一是牵制建奴军队,二是联络朝鲜并在对方遇袭时进行支援。 三是招抚并安置辽地难民,尤其是那些从建奴地盘上逃过来的难民。 随着人数的增多,后勤遇到了问题。 皮岛上没有耕地,所需粮草及其他物资皆由天津和登莱海运供应。 当时大明财政本就紧张,为了缓解局面,便让朝鲜承担一部分粮草。 为此。 朝鲜向平安道和黄海道的朝鲜百姓加征“毛米”税。 有意思的是。 明军丢失皮岛后,朝鲜并未停止加征“毛米”税。 这个税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的甲午战争前夕才被迫停止征收... 第1103章 郑施相遇 朝鲜海州港。 目送着满载货物的商船离开后,施琅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尚可喜。 尚可喜立刻凑上前笑着说道:“施大人忙吗?” “你要干什么?”施琅一脸警惕道:“出兵前就说好了,我们只负责防御港口,并不主动进攻大明官军。” “施大人误会了,”尚可喜连忙摆手:“你和你的人离家数月,就连除夕和正旦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难免有思乡之情。我想请你们喝酒吃肉,以解乡愁。” 施琅本不想与尚可喜过多交流,但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 于是说道:“肉可以有,酒就不必了,喝酒容易误事!” “都行,你说不喝酒咱就不喝酒。”尚可喜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施琅淡淡说道。 在尚可喜的安排下,施琅带来的水师士兵来到岸上吃炖肉。 施琅本人也在其中。 说是不喝酒,但经不住尚可喜劝。 作为酒场上的老手,尚可喜劝酒的功力非同一般。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自家酿的,没什么劲!” “就喝一碗,多了不喝!” “喝都喝了,还差这一碗啊?” “来来来,再倒一碗,咱俩把这坛酒分了!” “好不容易喝一回,再来一坛吧!” ...... 在尚可喜的“帮助”下,施琅很快就喝的有些多了。 他双眼迷离,走路左摇右晃,意识开始模糊。 见时机已经成熟,尚可喜悄悄朝着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名士兵迅速用手势给外面的人发信号。 很快,一名士兵疾步跑了进来对着尚可喜单膝下跪:“启禀王爷,朝鲜急报!” “说!” “是,”那名士兵低着头:“我军哨船在西南方向发现发现大量明军战船,正朝港口驶来。” “什么?”尚可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方悬挂什么旗帜?” “大明国旗和郑字帅旗!”士兵回答。 听到郑字帅旗,施琅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他盯着那名士兵的眼睛问:“确定是郑字帅旗?” “确定,为了看清楚旗帜上面的字,我们离得非常近,差点被对方哨船击沉!” “坏了!”尚可喜站起来吼道:“传令各部立刻集结登船,准备御敌。” 下达完命令,尚可喜看向施琅并用恳请的语气说道:“施大人...你说过要保护港口,现在明廷水师打过来了,帮个忙吧!” 施琅使劲摇头:“我确实说过保护港口这句话,但前提是进攻方不是郑家军。”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原则!”施琅再次拒绝后走出屋门下令道:“传令各部立刻登船准备撤离。” “别走啊!”尚可喜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扯着施琅的衣服:“你要是走了,仅凭我一个人根本挡不住明军。” 施琅摇头并说道:“既然如此,你也早些撤离吧!” 说罢。 他带着院子里的亲兵跑步出门,冲向岸边。 登上座船(旗舰),施琅的弟弟施显问道:“怎么了大哥?” 施琅看向西南方向,担心道:“少爷(郑成功)过来了,快走!” 施显刚要挥舞令旗,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往哪个方向撤? 因为他不知道郑成功从哪个方向来。 如果走错了方向与之迎面相遇,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往哪儿走?”施显追问施琅。 “降下旗帜,往西北方向撤!”施琅大喊着回答。 海州港所在的海岸是西北东南走向。 郑成功从西南方向来,只有往西北方向撤退才最稳妥。 至于为什么降下旗帜,施琅也有自己的想法。 对他来说,不悬挂旗帜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尤其是在可能遇到明军的情况下。 “好!”施显挥舞令旗,指挥水师撤离。 航行了半天,施显提醒施琅:“大哥,不能往前走了!前面就是皮岛,建奴没有驻军,那里很可能已被大明官军占领!如果被他们发现踪迹,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确实是!”施琅点头想了一会,对着施显说道:“马上转向西航行,傍晚时再转向南航行,尽可能避开福建水师。” 不等施显传达军令,前方远处的哨船令旗不停晃动。 “前方有一支船队,不明敌友!”精通旗语的施显立刻向施琅解释。 “坏了!”施琅大呼不妙,“对方肯定是大明官军,快离开这里,不要被他们缠上。” 然而天公不作美。 当时海面上西北风大作。 施琅刚从东南方向来,如果顺风航行的话等于原路返回。 他不能原路返回,所以只能向西航行。 西方方向的那支船队则在风力的帮助下追了过来。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施琅很快看清了那支船队上的旗帜。 “嗯?怎么...怎么是郑字旗!?”施琅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他从施显嘴里得到同样的答案后,施琅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尚可喜骗了他。 郑成功确实来了。 但来的方向不是海州港西南,而是海州港西北。 在错误消息的诱导下,他不但没有躲开郑成功,反而与郑成功迎面相遇。 万幸他没有悬挂旗帜,身份还没暴露。 “满帆,转向东南!”施琅再次下令。 在他调整航向的时候,两支船队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 看着前方远处的船队,郑成功有些疑惑。 他问身边的人:“你们说,对方是敌是友?” “绝对是敌人!”郑成功的心腹大将洪旭说道,“如果是友军,看到大明国旗后应该在第一时间核实身份,而不是调整航行逃跑。” “有道理!”郑成功又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敌军,但也有极个别人认为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友军。 郑成功犹豫了一下,指着前方船队最后一艘船说道:“命令各船将那艘船击沉,是敌是友抓住俘虏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