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谜》 一、g·7 我曾有幸和一位被我称为g·7的侦探——下边您会看到我为什么称他为g·7——一起调查过几起案件。在讲述这些调查之前,我要说说我是如何结识这位警探的,而且对我来说,和他相识在很长一段时期也是一个谜。 一九二……年十月九日。 偶尔一次,大约是在清晨两点,我在蒙马特高地一家小酒馆和邻桌的一位聊了起来。他是一名外国人,我很难确定是哪国人,因为我觉得他说话带点英国口音,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斯拉夫味,虽然英国口音和斯拉夫味道相差何止万里。 我们一起走出酒馆。头上的天空很美,既清冷又明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一起溜达一段路。我们一同走到德洛海特街。可是我感觉太冷了,于是开始等出租车。车从身旁呼啸而过,无一辆是空的。 走到圣乔治广场,一辆红色轿车,他等到的,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个全身裹着裘皮的年轻女士从车内急速跳出来。她递给司机一张钞票,不等找钱便匆匆而去。 “您上这辆车吧!”我说。 “不!不行,您上吧!” “我住得离这儿不远……” “那又怎么样!还是您请吧……”我让步了。我向他伸出手去。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 他伸给我的是左手。整整一个晚上,他的右手始终插在上衣兜里。我刚上车又想把他唤祝因为我突然发现遇上了一场悲剧,完全迷惑了。在我坠入的这个汽车深渊里,我碰到了什么东西!我用手摸了摸,发现是一个人的身躯。 司机已经将车门关上,车起动了。 我没有想到叫司机立刻停车。待意识到此,为时已晚。 我们沿着蒙马特郊区前行。我的酒馆伙伴以及年轻女子大概已经消失。 我当时的感受真是无法形容。 这一意外事件使我感到燥热,我脸烧得通红,同时喉咙发紧。 我身边的这个人已经从座位上滑落下来,他一动不动。 路旁咖啡馆里的灯光现在照到他的身上,我发现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头发红棕色、身着一套灰色西装。 他的一只手上有血。我触摸了一下这个陌生人的肩头,我的手沾上了一种红色的、热乎乎的液体。 我的嘴唇在颤抖,我犹豫不决。最后,我突然做出决定:“去我家!” 如果当初我没有看到那个年轻的、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从同一辆出租车里走出的话,我要司机去的很可能就是另一个地方,可能是一个警察局,也可能是一家医院。 但是,我感到这不是一个一般的事件,我也不愿意它是一个平常事件。 此人并没有死。我甚至怀疑他没有昏过去,他的呼吸是那么有力,脉膊跳动节奏是如此清晰。 “老兄!您恐怕做了件漂亮的蠢事!上帝知道您正在往自己头上套什么样的枷锁!闭馕乙蚕氲搅耍鞘乱阎链耍戳谈欤也桓市模乙膊桓市牡备黾虻サ募と恕? “毫无疑问,是那个女人想杀害他!钡搅宋易〉哪翘踅帧@胛夷嵌奥ゴ笤家话倜椎囊患铱x裙莸拿呕箍牛扒肽グ颜庹乓话俜g傻钠弊踊豢寐穑俊蔽叶运净担睦锸趾e滤约荷砩暇陀辛闱? 司机去了。我把车中人背到走廊里。一刻钟之后这位陌生人已经躺在我的床上。我凝视着他那个小小的伤口,这伤口极有可能是用尖刀划的。 “为女人用的武器所伤?……反正他还未苏醒过来,而且也需要治疗……”伤口不深。他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想大概是失血过多所致。 可是他确实流了很多血吗?他的衣服上可是一滴也没有埃“甭管它了!应该请医生……”我出了门,跑到一个朋友家。他家就住在附近,他是医科大学生,再有一年就毕业了。我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我们很快回到我的住处。我打开门。我说:“在床上……在左边……”我的双眼立刻睁得老大,因为,我的伤员,几乎可以说我的囚犯——因为我出去前已经把门锁上了——不见了。我查看房间。房间里乱成一团。所有的抽屉都大开着。我办公桌上的证件、材料给翻了个乱七八糟,捆好的一摞信上全是墨水。 我的朋友哆哆嗦嗦地微笑。 “你家里是否放了很多钱?”我的朋友这样问。 “你什么意思?” 我生气了。我恼火了!我感到自己很可笑,想想这样保护一个陌生人,便感到自己更加荒唐,更加滑稽了。 “他不是小偷,他什么也没有拿走。” “你肯定吗?” “非常肯定!你总不会说我连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吧?东西全在……”“哼!” “哼什么?” “没什么!我可以回去再睡我的觉了吧?不过,你是否先给我来杯烧酒喝。外边实在太冷,我是让你从床上拽起来……”我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狗熊,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 那么,我既然讲述这个故事,就一定要把它全部交待清楚。我的朋友刚刚离开,我后脚就出门了,我又回到圣乔治广常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怀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在那里找到那个女人的踪迹。 这太愚蠢了。我明明看到她匆匆地走了。她并没有进入附近的任何一所房子,而是朝圣拉扎尔街去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这儿转悠了近一个小时,我烦躁不安,竟大声自言自语起来。 直到清晨五时,我才回家睡到我那张我曾那么小心翼翼地将我的那位受伤人安顿躺下的床上,上午九点,我被看门人唤醒,她给我送来一封信。 我只瞥了一眼信封,决定再回床睡觉。但是,我发现信封上未贴邮票。 信封内掉出的是一份正式公文,要我十点到位于索赛街的安全部。 召见公文上注明我应去的办公室的门牌号码。 我至少改变了十次主意,一会儿决定想去说明事实真相,马上又想编造一个神话故事,一会儿又决定改变某些细节。 毫无疑问,我的表现幼稚得像个小孩。可是我又不愿承认这一点,哪怕是对自己都不肯承认。 警察局这个地方死气沉沉,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在走廊里一刻钟的等候最终驱走了我准备编造的各种理由。 “管它呢!反正我没有做任何坏事!” 门终于开了。我走进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一道强烈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 光线中站着一个男人,两手插在裤兜里。这个人的形象将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里,他体形健美,又高又宽,但恰到好处,一套得体的西装使他失去些威严。 一张坦率开诚的脸上布满雀斑。眼睛清彻,嘴唇微厚。 他高兴地微笑着,没有一点讥讽之意。 “我请您来是为了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原来他就是那个出租车里的受伤者,那个从我家逃跑的人!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我开始从头到脚打量他。我不知道为什么将他看得如此仔细,从他脚上的黑色高帮皮鞋一直看到他脖子上的那条打得恰到好处的单色领带。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自信心强、办事认真严肃,但对衣着追求并不过分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侦探……” (此名众所周知,故不宜说出真名实姓)。 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曾经受伤并被包扎过的痕迹。只是左臂比右臂略显僵直。 “来,往前一点,请拿把椅子坐下……您吸烟吗?” 他向我递过一个镍质烟盒。 “我让您度过了十分糟糕的一夜,差点让您睡到中午。不过我实在急于见您,求您原谅。” 我还没有注意到室内有一个靠墙的地方。我有一种感觉,那边有个人在注视着我,警探正对着她微笑。 我把头转过去。与此同时,警探又开口了:“你可以往前一点,伊威特……我给你介绍一下……”下边的话没听见!在夜里我没有看清那个女人,但是我绝不可能认不出她。更何况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裘皮衣。 她也在微微笑着。我局促不安,不知把目光投向哪里。 “这是我妹妹……”终于,这位今后与我再也不分开,为纪念我们的第一次相遇被我命名为绰号“g·7”,而永远被人如此称呼的侦探开口说道。 “那个昨天和您一起喝香槟的家伙在欧洲各国首都都干尽坏事,已历时数年,从未受到惩处。 “您知道,追捕一位只需动一下小手指头就能叫周围的一切完蛋的先生,难度有多大!在圣乔治广场,我妹妹下了车,那个家伙几乎肯定会上这辆车,至少从表面上分析会是如此……“一个受了伤的、失去知觉的人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我们的强盗和您创造着同样的故事,我只须五分钟便可找到机会夺下他放在上衣兜里的引爆装置……可是您的出现让我这一切泡了汤。我当时甚至把您看成他的同谋。我搜圝查了您的抽屉……您能原谅我吗?”他看出我已解除了戒心,便作结论似地说,“如果说我放跑了一个敌人,我希望我至少得到了一个伙伴,甚至是一位朋友。” 二、卡持琳号船失事 我承认,几乎到事件的结束,我仍然认为g·7在这里无事可做,甚至觉得他的在场很不合时宜。这说明,尽管我们自认为很难被某人某事所左右,但一旦遇到了对手,就会……然而,我从未见到过在一次事故中能集中如此多的能手,如果依照从前的规定,这次事故只能由海洋部门作特殊处理。 两个月以来,布洛涅地区一直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卡特琳号船上几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每行动一步,每进一家咖啡馆,都会被无数的询问者包围,而所提的问题又往往成为引起争论、甚至吵骂和打架的导火线。 乔治·法吕,即卡特琳号船长,是否故意将拖网船沉没了呢? 他是否把报务员日耳曼·当布瓦杀害了? 他至少当时是否阻止日耳曼离开甲板上烟囱附近的工作台? 他是否接受过其船主德西雷·范·梅肖朗的什么指示? 这次事故可能既涉及到民法又涉及到刑法,保险公司拒绝赔偿。 一大群专家汇集在了一起,在这些航海行家里手、远洋轮船长、造船专家、船主、轮船建造者和机械师们面前,g·7的影响和威力相形见拙。 更有甚者,在离开巴黎的时候,g·7竟毫不掩饰地向我承认,他的全部航海知识也就是赛艇和独木舟。 这方面我比他知道的多得多,在开往布洛涅的火车上,在我们对事故的前因后果只略知一二的情况下,我颇为得意地就有关蒸汽发动机拖网渔船的有关知识给他上了小小的一课,这种船和卡特琳号一样,开往苏格兰附近的海域捕捞鲚鱼和鳙鲽。 我向他介绍说,这种船上一般包括二十五名到四十名船员,一名船长(船长从来不可能是远洋船长,他只有近海的执照),一名大副,一名水手长,一名报务员,一名机械师和几名必不可少的专家。 我还向他详细讲解了必不可少的如何在大海上行驶的知识。 果不其然,拖网渔船很少使用六分仪测方位,不少渔行老板可能都不会操作这种仪器。 人们主要使用的是罗盘和测深器——测深器用来测量海水的深度,然后将海水深度标在航海图上。 最后,每天,或者在必要时,报务员用无线电询问轮船所处的方位。 g·7静静地听我讲解。待我的长篇大论完毕,他只提了一个问题:“报务员由哪些人担任?” “大多是城里的年轻人,很少有水手担任,而且报务员和水手之间的关系一般都不好,尤其和官员关系很糟,上下级之间位置摆得不好,经常发生磨擦。” 我们在布洛涅停留了三天,事故远未查清,乔治·法吕也就暂时有了人身自由。 两个月以前,这艘拖网渔船在离苏格兰不远的费尔岛触礁了。 几天之后,船员获救,报务员失踪。 事故发生后的大约两周里,一切风平浪静。有一天风声四起,传闻保险公司开始找麻烦。 其他消息也开始在港口附近的各咖啡馆里流传。传闻最终变成指责,指责越来越多,不幸的是,其指责内容大多有根有据。 人们说是船长和船主一起故意将船沉没的。 该船已经很陈旧,破烂不堪,很难适应渔汛期的大规模作业。 这次渔汛期收获更惨,整整损失了二十万法郎。 仅就这方面的问题,专家们的调查报告,附带文件,各种表格,估价单,船员们的责任等等,就不知有多少页。 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卡特琳号的沉没有可能使船主获赔可观的保险金。 最后要做的是将事故的真相查清,这是船长、报务员和渔船老板们的事。 事故发生的那天有大雾,卡特琳号迷失了方向,船头的方向是北海,因此应该要么从费尔岛和奥尔卡德岛之间通过,要么从费尔岛和赦特琅岛之间通过。 相对而言,无论经过哪条通道、都不困难。航海图明确标出海水深度大约在百米左右。 对于提出的所有问题,法吕船长都作同样的回答:“我最后一次叫人测水位的时候,我们的船在一个叫巴巴邦克的地方,此后我用罗盘掌握前进的方向。我们应从费尔岛以南十度通过……我没有故意将船沉没……我真给弄糊涂了!” 人们都认为这套自我辩解站不住脚。因为,如果再问法吕,罗盘是否检验过,他只说反正罗盘的精确度很高,其他再不多说一个字。 而对水手们盘问的结果很令人不安。 众所周知,在人人能逃则逃的情况下,最后坚守在船上的两个人是船长和报务员。 当卡特琳号在费尔岛南端不到半英里的地方撞在一块暗礁上时,向海里投救生圈的命令就下达了。 拖网渔船很快沉没了,命令也执行了。这时报务员应该在他的工作间里发出sos求救信号。 而船长则应站在离发报室几米的地方,监视着救援行动。 险情在一分一分地,甚至一秒一秒地加大。 最后一只救生艇上的人惊讶地发现船长和报务员并未上救生艇。 救生艇上的人不敢再跳入水中找人,怕自己再也上不来。 随后船长一个人上了小艇,脸绷得紧紧的,命令道:“松缆绳……”人们被惊呆了,但是法吕重复他的命令。危险越来越大,命令被执行了。 救生艇驶出不远,还可看到卡特琳号的甲板。后来,众口一词,都说没有看到报务员。报务室的门关着。 几分钟之后,拖网渔船沉没了。 “您得到沉没卡特琳号船的命令吗?您执行了这一命令吗?您是否阻止报务员对您的揭发,阻止他说出真相,比如他曾指出您的航向是错误的?” “我没有得到过命令!我也没有执行什么命令!我没有将我的船沉没!” “而报务员……” “我什么也不知道!” 人们提供了对法吕有利的证据,说他已有二十五年的航海经历,他是一名信誉无可挑剔的人。 德西雷·范·梅肖朗对提问的回答也是如此。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船完了。保险公司拒绝付给应该属于我的保险金。我没有命令法吕……我完了!” 最后,大副戈尔克来科,一个三十来岁的布列塔尼人,对事故也一无所知。任何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大副没有看到船长离开渔船,他指挥的第一艘小艇一下水就划远了。 渔船搁浅时大副没有值班。 他只肯定地说:“罗盘是好的!” 这个说法看似简单,实际上很严重。因为既然罗盘没有问题,航位不错,向着巴巴邦克方向开,风力又不大,那怎么会搞错航向,直接驶向了费尔岛?这岂不是见鬼了吗? 水手们之间是如何议论的?远在出事之前,船主的声誉就不怎么好。他是个小船主,只有这么一条船。 他的船从来都是蹩脚货,迟早会出事。 至于报务员,人们几乎不认识他。他二十二岁,鲁昂人。 这是他第二次出航,渔民们不喜欢他。因为他总是关在那间有好多小说的工作间里。 我回忆起g·7所提的几个问题: “那些和法吕一样的渔船老板们,有时是否长时间不出海作业?” “会有这种情况。总有船停靠船坞错过了渔汛期。” “渔船出航的时候,一般在陆上已经停了多长时间?” “三个月。他以前指挥的一艘四桅船正在拆卸。” 为了确切表达我的印象,我不得不说句不太得体的话。 在我看来,警方介入此事颇为不妥。 港口上沸沸扬扬的人群正在议论这件事故!应该听听海上人们的看法。 海洋世界总给人一种严肃、庄重和深奥莫测的感觉,而陆地上的人又往往把这种感觉给予夸大。 设想一下,如果一名机械师故意将自己的车头往墙上撞,人们会作何感想? 开始时我已说过,我们在布洛涅停了三天。时间不长,我却累得精疲力竭。我的头被各种相互矛盾的议论弄得都快炸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g·7向船主提的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每天通过无线电报和您的船保持联系?” “不是每天,只是在必要时。” “法吕会发报吗?” “不会!而且,只有报务员才是报务室的主人。没有报务员的准许,任何人无权进入报务室。” 这就是全部经过。我认为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东西。第三天,g·7平静地对我说:“我们在这里已无事可做了……剩下的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是多数的他们,还是单数的他?” 因为我想的是法吕。 “既指他们,也指他!”g·7很不高兴地嘟嚷道。 “有一件事是确凿无疑的,对不对?” “哪件事?” “是法吕杀死了报务员!用手枪,用刀,也许干脆将他死死地关在报务室里……各种证据是肯定的……而且,营救的时候日尔曼·当布瓦不在场,因此不可能有别的解释……对此,甚至法吕本人也不否认!” “这的确是一个疯狂的举动!但是像法吕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沉着冷静的水手,只有在狂怒而不可自制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您现在明白了吧?是他在指挥着卡特琳号船。船主偷偷地将希望把船沉没的想法告诉了他。船长已经三个月不出海了,他需要挣钱生活,他还是出海了。他知道没有人强迫他把船沉掉,在返航的路上,遇上了大雾。从此,他只能任凭报务员的摆布,听报务员指明自己的方位。法吕未起任何疑心。突然灾难发生了。他明白,他不由自主地成了故意使船失事的肇事者。而他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在出海前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船主的命令!他受骗了!他的名誉扫地!是他,他一个人,成为事故的责任人!您对海洋法了解得很清楚!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刚才为什么如此愤怒吗?这难道还不能解释为什么到现在他还一言不发吗?” 我问道:“你向法官谈了你的意见吗?” 他耸耸肩,甩出一句: “让海上的人自己去应付吧!” 我不知道他是否预料到一个月之后我们才知道的结局。 恐怕当时他就预料到了。在法庭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乔治·法吕对着范·梅肖朗脑门开了一枪,然后自杀了。 三、挪动家具的幽灵 这是非常愚蠢的一夜。我承认,在这一夜的随后几小时,即日出前的最难熬的时刻,我对g·7很不满意,他叫我在坐副驾驶的位子上和他一起跑了三百多公里,为的是来到一间封闭的房子,在黑暗的角落里等着挪动家具的幽灵出现。 我们头一天晚上来到这个名叫尼尔凡耐的小村子。房主埃德加·马提诺叫人开车到火车站接我们。他站在自家房子台阶上等候,当地人称他的房子为“城堡”。 这座房子已有年头了,两边配有厢房,像是路易十四年代的建筑风格,墙壁和屋顶已经有些变形。 虽然如此,它仍不失从前的风采和气派。墙角上竖着的小角楼,使它失去了城堡的威严,但花园却属一流的美丽。 村里的农民们聚在路旁目视着我们的到来,如果说人群中有人料到我们会掉进幽灵的陷阱,我并不感到惊奇。 因为人人皆知,g·7从巴黎特地赶来,就是为了将挪动家具的幽灵逮住,这个幽灵始终是当地谈论的中心。 幽灵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城堡的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年金收入者,迪皮伊·莫雷尔夫人,一名骑兵军官的遗孀。一天早上,迪皮伊夫人吓得尖叫起来,她发现那件头一天还放在房间一角的家具中最沉重、最庞大的衣柜第二天一早竟然竖立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迪皮伊·莫雷尔夫人倒是经常变换家具的摆放位置。后来人们对她的举动也就不以为然了。 但是衣柜似乎已习以为常,它一会儿回到墙角,一会儿又移往它处,最后只能认为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衣柜大得惊人,重得出奇。这件家具历史悠久,今天人们已不再制作,原因很简单,就是现代建筑容不下这样身高体重的大家伙。 迪皮伊·莫雷尔夫人家中只有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老女仆和一位七十二岁的老花匠。此外,城堡中再无他人。 村里的人们开始逐渐远离他们,但后来明白了是衣柜自己拒绝留在原故安放的位置。 只有一人,就是马蒂诺,对这些无稽之谈不屑一顾。因此,他和老朋友迪皮伊·莫雷尔夫人之间的关系就出现了问题。但迪皮伊·莫雷尔夫人还是原谅了他,因为在她到处寻找买主,希望把这座凶宅出售的尝试失败之后,只有马提诺自告奋勇、表示愿意购买。 当然,他出的价钱是可想而知的:几乎不到原价的一半。 他对那些还好奇的人说,只要他住在这座城堡里,家具挪动幽灵就不敢再动。 但是几天之后,人们发现他的态度变了。他开始焦虑不安。人们都在私下传说,家具挪动幽灵一直在变换衣柜的位置,说马蒂诺不久便会将城堡转手出卖。 这就是事实的全部经过。在旁观者看来,这故事确实有点荒诞。但是,当你身临其境,当你看到那一张张被这神秘莫测的故事弄得愁眉不展的脸,当你听到人们窃窃私语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市长会从巴黎请来一位侦探,以便对此事做个了解了。 市长从巴黎请来的侦探便是g·7。他又好心好意地将我带上。可是我和他一起在大衣柜的房间里守候了几个小时之后,便对他的好意再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了。 因为我们就在这放置内衣内裤的房间里过夜。在扶手椅上睡觉,食用的是一瓶有烟熏味的白葡萄酒和火腿三明治。 衣柜在原来靠左面墙的地方,我们二人在黑暗中仔细观察,看它是否挪动位置。 我们以传统的作法坚持到最后:没有开灯,不说话,甚至也不吸烟,怕将幽灵吓跑。 是g·7非要这样做的,这位我有点惊讶。 不错,自从我们进入这所宅院之后,g·7就进入到这个幽灵故事当中去了。无论如何,他始终没有笑,连微笑也没有。而房主本人,他那典型的高卢人脑袋,看上去确实没有丝毫招魂术信徒的模样,但也不像个胆小鬼。这使故事显得更加蹊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终也无所适从了。晚上,他向我们详细讲述了幽灵的鬼把戏。 大衣柜是靠墙放着的。和许多资产阶级家庭的做法一样,衣柜的四脚置放在厚厚的玻璃支架上。 按照g·7的要求,我试着搬动一下衣柜,或试着哪怕是移动几厘米,可是我失败了。我刚刚能抬起一角,仅移动了几毫米。 这哪里是一个衣柜,这简直像座小房子。马蒂诺又将大量的旧日书,诸如《法国大革命史》《米什莱全集》等书籍放到里边,这使柜子变得更加沉重。 “你们会看到,早晨它又会回到屋子中央!喏,就在这个位置……明天我们再把它放回原位。三个大男人才能将它移动……十二个小时之后,它又会挪动地方……”我是不相信的,g·7看上去则十分严肃认真。马蒂诺建议他呆在房里过夜,他便匆匆接受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至于我,几次睡着了,待到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晨光已将房间照亮,那件老式衣柜竖在原处,没挪动一步。 我用讥讽的目光盯着g·7。 “它可是没有动窝!”我提醒他说。 “不错,它的确一动未动。我们到外边去吸支香烟,您的意见如何?” 我赶紧接受了他的建议,随他来到房子外边。但是花园里清晨阴冷的空气着实叫人感到惊奇,令人很不舒服。不到五分钟,我便建议回房里去。 短短五分钟!当我们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衣柜已经来到屋子的中央,而那四个玻璃支腿各自停在原地未动。 我一直认为,g·7对国际象棋的酷爱和迷恋与他的侦探才能有一定的关系,可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不错,在黑白相间的棋盘面前,我比他要棒很多。 可是就我而言,我也可以称得上是个蹩脚的警察,能力虽然差些,却有良好的愿望。就这样,当他还在不慌不忙地喝着他的白葡萄酒的时候,我已经记下一大堆有关的细节。 比如,屋顶每三十公分被一根橡木横来年感隔开,和英格兰建筑风格一样。 每两条横梁之间吊着很结实的挂钩,可能是为支撑悬挂物吧。 我还注意到房间的一角明显尖于其他的房角,但所有的墙角都是不规则的。 最后,我发现房间的地板漂亮无比,蜡打得油光瞠亮,我寻找划沟,没发现一条。我再一次试着搬动衣柜。我气坏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会儿便累得大汗淋漓,衣柜大概也就挪动了几毫米。 我突然有个主意,将衣柜打开。我以为里边的书没有了,是空的,或着会发现书是匆匆忙忙地摞上去的。因为那个所谓的幽灵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将它搬动,它没有时间将里面的书取出,然后再一本一本地整好。g·7一直在微笑,这叫我很恼火。 “您可知道目前哪些人住在这里?”我以挑衅的口吻问他。 “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回答道。 “什么?没有关系!您总不至于认为是家具挪动幽灵在……”“您恐怕自认为是个力气不小,甚至力气相当大的人吧?……您可是很注意锻炼身体呀……”“虽然如此,很可能有个庞然大物……”“如果真是这样,人家早就知道了!尤其是,如果这个庞然大物早在迪皮伊·莫雷尔还是城堡主人的时候就在这里的话……不要忘记,这个幽灵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这甚至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该轮到我向您提一个问题……如果您需要翻墙潜入这个房间,您会怎么做?” 我脸红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所住宅。我走到窗前。 “这很容易!”我看了之后说,“小孩都能越入!我们在二楼,外边有一棵沿墙攀延的梨树,似乎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通向那里……这棵梨树可称得上一架地道的梯子……只是,如果照您的说法,这种分析似乎对我们帮助不大……”“您这样认为?” “呀,我差点忘了,您刚才还说一个人无论如何搬不动这个大柜子!峙铝饺鋈瞬拍茏龅健!? 我打住了。我胜利了。 “还有,您还记得我们有一会儿是在外边,即正好就在房间的这一边……”他一直在那里微笑。对于约瑟夫·勒保尔涅这套把戏我已习以为常,这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但g·7的一套更叫狼狈,难以应付。 此时的我,随时都可能发火,何况我已经一夜未眠,也滴水未进。这时马蒂诺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室内便袍,头发乱蓬蓬的。 他看到衣柜,一下楞住了。 “那么……你们看到它?……”他结结巴巴地问。 “正如您所说!”g·7平静地回了一句。 “那……那你们没有捉住它?你们没有……没有……朝它开枪?” “没有!” 这位好好先生围着他的衣柜转过来,转过去,一会儿又拍拍它,然后看着我的伙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安表情。 “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它又移到了同一个地方,移到了房间中央?上帝啊!”他懊丧的喊道,“至少不是我的家仆吧?……” “我想不是。您的家仆都是哪些人?” “首先是女厨,她叫欧也尼,一个四十来岁的长舌妇……” “继续说!……” “然后是她的儿子,十五岁,负责照顾马匹……” “接着说!……” “最后是仆人,一个头脑有点简单的大个头儿……” “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些人。”马蒂诺可怜巴巴地说。 “好了,您去洗漱吧。我敢打赌,您来这儿之前脸都没有洗……” “那么,幽灵?……您有什么看法?” “幽灵是睡在花园深处的小房子里吧?” “哪个小房子?” g·7把马蒂诺拉向窗户。 我没有听到过关于小房子的事。看来马蒂诺和我一样也很惊讶。 但我很快就明白了,g·7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们的主人来个措手不及,将他的手抓祝他开始闻城堡主人的手指头,城堡主人的脸色变了。 “哼,蜡!”他说,“我闻到蜡味!不是地板蜡,是别的蜡!只有擦上这种蜡,或着黑肥皂才能使一件木器在这样的地面上滑动。而且,还不会在地板上划出任何刮痕,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用抹布一擦就得了。” 房主人被这一令人震惊的调查结论击垮了。 “我不得不继续玩这样的把戏!”他终于可怜兮兮的承认了。 “那当然!否则,挪动家具这一幽灵的把戏被利用的时候,其罪魁祸首就是您了!” 马蒂诺点头同意。然后,他悲叹道: “第一次,并不是我……” “我一下就料到了。我在衣柜附近地板上有意撒了几滴酒,这证实了我的判断。酒很快流向地板中央,停止不动。换个说法,这地板有个微小的斜坡,顺着斜坡,只须在柜子的四角经常打打蜡,将玻璃支腿一一移开,轻轻一推就……”“您想我会入狱吗?反正我没有偷盗。其他人也有可能以同样的价格买下城堡……”g·7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他在继续自己的思索。何况他的发现最终会在法律上有什么结果与他又有何相干?他并不是审判官。人们要他做的是揭开一个谜,如此而已,别无他求! “您看,是您自己让我得出了结论。因此,如果我说出更多的内情,危险就大了。您对我说柜子总是停在同一个地方……”他用友爱、嘲讽的目光盯着我作结论说:“从此,连小孩都会发现这样的奥秘!” 四、刺纹身之人 我一再提醒自己,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搞清事实真相,维护正义,保护悲剧的受害者。尽管如此,开始时我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我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g·7,和他一样屏住呼吸,通过窥视孔往里看。 这窥视孔非常符合自己的名称。从单人牢房往外看,不会对任何事产生怀疑,只能看到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事实上,这是一面没有锡汞齐的镜子。镜子的后面不是墙壁,而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 我们置身在这个又黑又小的房间里。别人看不见我们,而我们在镜子另一边,对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依照一贯的习惯,坐在自己的小床边上。他两手托着下巴,面部表情难以形容,令人担忧。他身上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人们对他的看法也众说不一,大相径庭。 “他是一个疯子!”精神病医生说。 “是疯子!”一些知名专家也肯定地说。 “一个身心衰退者!” “一个普通的夜游神!” “一个维护家族声誉的绅土!” 人们甚至还这样说: “都不是,他是个地道的哑巴!”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我和g·7给他带进的女人,他也不看一眼。 她站在门旁,就像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一样。 我们可以看到她的鼻孔在颤栗、发抖。她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提包。 她要说话,要向那个人走去,要做出点什么透露秘密的举动? 这个男人,这个因无人知道其真实身分而显得更加神秘的男人,是否就是她丈夫?或者他只是个非同一般的骗子? 几分钟之前,在地处樊尚森林的那家专门治疗名人精神病患者的疗养院的接待室里,她以一种忧郁的语调对我们说:“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有时好像是他!可有的时候,我敢打赌,不是他。” “您丈夫的右前臂上是否刺有纹身?” “我……没有!或者……我从没有看到过!他有些神经质,这是肯定的……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伤感……” “他有些神经质,这是肯定的……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伤感……”“没有发现他夜里外出吗?” “从来没有……” “可是您的卧室就在他的隔壁……” “我睡得很死……” 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不敢抬头看他,将目光死死盯住地面。 她从上到下一身黑服,为的是与周围的气氛和谐一致。 她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高雅。她还不满三十岁。 这两个人沉默寡言,一动不动,简直让我难以忍受。 “应该叫他们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我低声说道。 他们还是一动不动,他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但是,他们肯定能彼此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 这间单人牢房的墙呈白色,室内明亮。这并非一间真正意义上的牢房,也不是一间真正的囚室。 当时临时将这个人囚禁在这个高级疗养院的时候,还曾迟疑过,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他只是一个一般的小偷。 如果他就是德圣博耐伯爵,可如何是好! 万幸的是终于瞒过了公众耳目。各家报纸也从未就此事发表一个字。只有约三十个人——其中还包括我这个业余侦探——对此表示关注。 一天夜里,负责巡逻的警察在经过罗什大街时发现一个人正在顺着管槽往上爬。他被当场抓住,送进了警察局。 对所有向他提的问题,他没有张口回答一个字。 他的穿着很普通,一套旧西装,一双劣质皮鞋,一顶鸭舌帽。上身套着一件骑自行车人常穿的那种毛线衣。 第二天上午,该地区的警长认为,有必要通知险些被盗的公馆主人。 然而,当人们到达那里后,遇到的是德圣博耐伯爵夫人,她正在为丈夫的失踪焦虑不安。伯爵和往常一样大约在晚上十一点上床睡觉。他的夫人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三十岁,他二十八岁。他们结婚刚刚四年,是十分和谐的一对。夫妇二人出身相同,各自拥有的财产数量相当。两人身体都很好。 警长偶发奇想,将罗什大街的流浪汉带来,目的是叫他开口说话。这才有了个非同一般的发现。 这名男子,这个一直未开口说话的人,和德圣博耐长得如此相橡,以致伯爵夫人一会儿说就是他,一会儿表示怀疑,一会儿予以否认,一会儿又改口,可以想像她被惊吓到何种地步,伯爵的男佣受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伯爵夫人。男仆是公馆中惟一被告知内情的人。 伊夫·德圣博耐也是同样的看法。他是失踪者的哥哥。 “是他!唬皇撬……” 最叫人不安的有关细节是此人刺在右前臂上的纹身,纹身图案是一颗心,被一支箭刺穿,心的上方是组成十字的两把斧头。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伯爵先生的胳膊上有这种图像……”男仆说。 “您可经常帮他脱衣服?……” “是的……” “您看到胳膊上……” “我不知道……我没有注意过……” 拿这个男人,或拿这个刺纹身的人——目前只能这样称呼他——怎么办? 曾经想把他从囚室转移到弗雷斯内斯监狱,但是如果他确实是德圣博耐伯爵,那岂不是一桩天大的蠢事! 最终决定,将他暂时关进樊尚森林的“疗养院”。 从各种角度对他进行了观察,最著名的精神病专家也对他作了全面检查。 他们未能取得一致意见。 此人自始至终不开口,对所提的问题一字不答。 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翻译们将调查人员所提的问题译成十二种不同的语言给他听,甚至还从聋哑学校请来了一位老师。 没有任何结果!也曾偷偷对他进行恫吓,但仍未起任何作用。还让他吸过一些烟土。之后给他进行了苏格兰浴:两天不让他进食,紧接着是一顿美餐,在他吃得正津津有味时马上将饭菜撤掉。接着是用饥饿整治他,然后扔给他一根脏兮兮的蒜肠。 他不声不响,也不抗议,给就吃,不给就饿着。 在他面前支起一张餐桌,将美食端来,然后观察他的动静。他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正确地使用着钳子和小钩吃蜗牛。 第二天,又用一把大折刀切面包和香肠,他身材又细又高,面无血色,眼神平静得叫人难以忍受。 一些人认为他眼神平静说明他自信,另一些人则觉得他在演戏,也有人认为他是个呆子。 这期间一直未停止寻找真正的德圣博耐伯爵。假如确实存在着一个假伯爵的话,和在伯爵的住宅及其内室寻找未果一样,一无所获。 人们一直认为,德圣博耐是位很有教养的绅土,在他身上从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之举。他有些神经质?持这一看法的人应该是在夸大其词。 伯爵有时去跑马场,有时去地处贝里的城堡。在城堡内伯爵热衷饲养一大群猎狗,伯爵的父亲当年也有相同的癖好。 这是怎样的八分钟啊?我记下时间。整整八分钟,一秒不差! 此人坐在床边上,目光迷茫。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门边,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 我身旁的g·7早就预料到这一面对面的场景,他非常冷静,而我已经开始感到头上发热。 我真想求求g·7,求他尽快结束这种让我感到受刑般的熬煎,尤其是那女人比我还要难受。 这个女人审视着那个男人,看他是还是不是她的丈夫! “您怎么看?”突然,我的伙伴在我的耳边小声问道。 “去把门打开!” “他动都不动,哼!” 简直叫人难以忍受。我再说一遍,整整八分钟,从表盘上数出的实实在在的八分钟! “他们可是富人家……”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打开!” “试着打开缺口!” “我想放弃了……” “看看另一种假设:如果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失踪的伯爵,另一个是以他的身分出现的小流氓……”我这个人一旦神经紧张起来就觉得脚上的鞋不舒服,我的大拇指开始向外翘。这种感觉现在又开始了。 “您知道有几种可行的,乃至合乎情理的解决办法……至少有六种……”我怕他一一向我数来。但是他却向着囚室的门走去,不久我们三人,德圣博耐伯爵夫人、g·7和我,一起来到接待室。 “您认出他了吗?您和他说话了吗?”侦探显得特别和可亲。 “是的……我和他谈了……”她说。 “他回答您了吗?” 她犹豫着。 “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觉是他,但理智使我拒绝相信……”“伊夫·德圣傅耐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请让我再提个题:您丈夫是否患有梦游症?……”“我想没有……啊,不,我记起来了,他小时候有时夜里来……但这种现象以后再没有发生过……’“他是否是个好嫉妒的人?” 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把我吓了一跳。德圣博耐夫人却很镇静,嘴角居出一丝忧伤的微笑:“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可是我很少外出!偶尔只有伊夫来我家坐坐。” “从来没有……只是在贝里的时候,和几个邻居,也是为了去打猎……”g·7站起身,走向囚室,打开门,喊道:“你过来!” 此人并未应声而动。我的伙伴上前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推到走廊,推进接待室。 “坐下!” 此人没有服从命令。g·7将他按坐在一把椅子上。 德圣博耐夫人站起来,惊得目瞪口呆,焦灼不安,将一只手放到胸前。 这简直是当头一律,我的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德圣博耐太大好几个月以来就已变成了您哥哥的情妇。”g·7眼睛直视着刺有恩情纹身的男人说。 他突然打了她两个响亮的耳光!伯爵夫人一下子倒退了两步,手伸向前,像是在自我保护。 男人站起身,攥紧拳头,目光像疯人一般。 “您有什么可说!” 这是他两星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g·7向我点点头,我跟着他出了门,把那面对面的一对留在屋里。 后来,在疗养院里,侦探叹息道: “我当时头脑发热!我敢向您打赌,采用这种可恶的手段并非易事。但非得这样做不可。我对那个可怜的家伙还真有点同情……我当时很有信心,至少心理上有足够的证据……“他妻子在囚室的态度!奶取绺缭诘鞑槭钡奶龋〉鹊取? “让一个疑惑飘过,证据便慢慢地出现了……“您知道女人总能信誓旦旦向你保证,说某某是她的或不是她的丈夫……女人向来如此! “但她又必须小心翼翼,避免引起怀疑。她只是一点一点地承认。这样做,不到一两个星期,纹身人确信无疑就是德圣博耐伯爵,便被永远当作疯子关起来……”“这样做的受益者系何人?是那些情夫……”“伯爵夫人既不外出,也不接客,只接待伊夫·德圣博耐这个单身汉……”“此人精力十分充沛,他记起自己的弟弟幼年时是个梦游症患者! “再没有比迷惑一个夜游神更容易的事了……德圣博耐不是已经行动古怪、脾气变化无常了吗?……在人们的眼里,他难道不是一个怪人吗?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怪人变成疯子……“首先是刺纹身,无疑用过催眠剂,待他沉睡过去……然后再趁夜深人静时给他快速实施了磁气疗法……”“待德圣博耐醒来,发现自己在警察局,他被自己的状况惊呆了。他并非没有见过‘哈雷教授的把戏……’,他对那个两面人的神秘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认为自己已是个受到了损坏的人……他宁愿被看成是另外一个人……” 五、消失的尸体 事情来得很突然。一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左右,g·7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决定立即带我一起搭乘一小时之后的火车出发。 这天下午四点,一个地处卢瓦尔河边名叫特拉西的小村子的居民,发现一个姑娘的尸体随水漂流。 人们用一只小船将尸体打捞上来。人看上去已无生还的希望。虽然如此,村里的一位葡萄农还是开上自家汽车到普伊镇请来了一名医生。 医生给她进行人工呼吸,整整做了两个小时,结果徒劳。 全村人谁都不知道她是谁。她一直没有苏醒过来。市长不在,也没有警察。普伊的警长正在外边执行任务,要等第二天才能回来。 铁道道口看守员家的后院有一间久置不用的小屋,人们将尸体抬到那里。天亮时,大家便分散各自回家去了。 晚上十点左右,道口看守员出来为一列货车报道岔。在经过那间存放姑娘尸体的小屋时,他被惊呆了。他发现自己亲手关好的小屋的门半开着。 他害伯了,回头唤来自己的妻子。两个人拿着一盏灯笼,通过半开着的门缝朝里看。 死人不见了,屋里什么也没有了! 早晨六点,我们到达现常在火车站上能看到那只小船,小船的周围挤满了骚动不安的农民。 特拉西村位于卢瓦尔河右岸,这个地段的河面较宽,河中散布着几个相当大的由沙石构成的岛屿。 村子的对面是圣塞尔古堡,一眼就能看到。但是需绕一个很大的弯子才能到达通向减堡的吊桥。因此,特拉西村还是很偏僻的。 我们看到的人大部份都是葡萄农,其中几位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在大路上守候了一夜,等着警察的到来。 警察先我们一步到达。他们进行了一般的询间调查,结果是众说纷纾有一点是肯定的:给姑娘做了两个小时的人工呼吸也未能把她救活。医生毫不迟疑地在死亡证书上签了名。 可是,一名老船夫讲了个故事在人们的思想中引起了混乱。他说,他曾亲眼看到,一名船员的女儿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掉进河里,一个小时后才被救起。两名医生抢救无果,说她已经死亡。父亲回来后不信,趴在女儿身上给她进行了十个小时有节奏的胳膊弯曲动作,最后姑娘竟然慢慢苏醒过来了……对船夫讲的这个故事的反应真是难以形容。人们被惊得全身颤抖。就连铁路道口看守员也不敢再朝小船的方向望一眼。 g·7认为不应降低自己的身价。我们混在好奇的人群中,听着这一切,看着这一切。时值八月,天气干燥,已有半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人非常固执,非要在地上找出点蛛丝马迹不可。 警长不知如何是好。他把人们向他讲述的一切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他的字体粗大,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 上午十点左右,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这时来了一辆小汽车,是从一个和持拉西同样大小的名叫洛日的村庄开来的。 洛日村地处卢瓦尔河上游,离特拉西四公里。从车里匆匆跳下一个胖女人。 她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全身发抖。另有一个老农民,一言不发,紧随在她身后。 “是我的女儿,对不对?” 人们将头天晚上的溺水人,以及溺水人穿的衣服等等向她描述了一番。人们吵吵嚷嚷,对溺水人头发的颜色各说不一。但死者的身分已毋庸置疑。 溺水者不是别人,就是昂热列克·布里奥,即刚从洛日村来的这对夫妇的女儿。 父亲完全被这一事件打垮了。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用迟钝的眼神茫然地望着一切。母亲代表两个人说话。她连珠炮似地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是加斯东干的,一定是他……”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她讲,得知昂热列克十九岁,痴恋上了一个在圣萨土尔市税务局工作、身无分文、连兵役还未服过的小职员,毫无疑问,布里奥夫妇对这一婚事是坚决反对的,他们已经为女儿选中了一个对象,他是普伊村的一个相当富有的葡萄农,三十岁,很有钱。 婚礼原应在两个月以后举行。 g·7和我首先到达圣萨土尔市,将那些警察、溺水人的父母和那群自始至终围观的好奇人丢在小屋前。 我们于十一点到达了圣萨土尔市税务局。加斯东本人,更确切地说是加斯东·韦尔蒂里埃在税务局办公室的营业窗口接待了我们。 这是个二十岁的高高大大的年轻人,他的眼神焦躁不安,稍一激动嘴唇就哆嗦。 “请跟我们出来一下……” “可是……” 韦尔蒂里埃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指针还未到十二点。 “您愿意我在这儿谈?是关于昂热列克……”他一下抓起自己的鸭舌帽,随我们来到外边。 “您昨天下午是几点离开她的?” “可是……您想说什么?……我并没有见她……”“您是爱她的,对不对?” “对……” “她也爱您……” “是……” “您不要她属于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真的!” “什么?什么不是真的?” “我没有杀她!” “那您知道点什么吗?” “不知道……知道……又找到她了,是吗?” “是,又找到她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您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有说,您就声称没有杀她?” “因为我知道昂热列克不会接受这门婚事……她不只一次对我说,她宁肯死……”“那么您呢……”我们走到吊桥上。远远望去,可以看见特拉西村的红色房顶。 “我,我绝望了……” “昨天下午,您在办公室吗?要知道撒谎是没有用的!我会去问您的上司……”“没有……我请假了……”“那么您是去见昂热列克?” “是的……在洛日村附近……我们一起散步……”“您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活着?” “当然活着!” “您没有看见有人在周围转悠?……比如说胖子让……她应该嫁的人名叫胖子让……是不是?” “我没有看见他……” 年轻人惶恐不安,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满脸是汗,嘴唇灰白。 “我们现在去看她吗?”他问道。 “不错!” “啊!……”他打住了。 他打住了。 “怎么样?……您没有勇气了?……” “有勇气……我……不过你们应该明白……”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g·7让他哭,不再理他,直到警局,没有再说一句话。拥挤在那里的人群给加斯东·韦尔蒂里埃让开一条路,加斯东·韦尔蒂里埃两手捂着脸。他问道:“她在哪儿?” 这时,姑娘的母亲走过来,用手指着他叫骂,场面变得一片混乱,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变成一场大战。 “让他到普伊警察局去解释!”警长边说边将年轻人的手腕抓祝年轻人吓坏了。我想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张如此扭曲变形的脸。他用目光寻找着我们,似乎将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希望我们将他从难堪的局面中解救出来。 “我没有杀她,我发誓!”当人们将他推进车里要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大声叫道。 车已经离去一百来米,还可以听到他的哭叫声。 这一切变化来得实在太快,气氛又如此奇特,我都没有来得及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如果让我看到姑娘还活着,我也不会感到惊奇。如果人们对我说,她就是她的正式未婚夫杀死的,我也同样不会惊讶。 这天天气很好,太阳高照。警局的白色房屋闪闪发光。 围观的人们是去是留犹豫不决,事情显得有些荒唐,连女儿的尸体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的父母也慌乱不安,气氛变得越来越悲惨。 g·7还没有正式上常他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在倾听着。 “喂,您说!”g·7突然向那位曾讲述复活故事的老船夫问道,“您昨天晚上在不在圣萨土尔?” “当然在,我就住在那里么。” “您没有去咖啡馆吗?” “我去喝了开胃酒。您为什么问这个?” “您在那儿讲了您的故事?” “什么故事?” g·7大概已心中有数了,于是他从容地转过身,示意我跟他去。 “我们不用着急!”他说,“下午两点有一趟开往普伊的火车。我们还有时间到一家客栈吃午饭,品尝一下当地的葡萄酒。” “但是……” “但是什么?”他以极其自然的语气小声对我说,就像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品尝当地的风味小吃。 就凭他对我的示意,我感到他已成竹在胸,掌握了事件的处理办法。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站到加斯东的面前,此刻的加斯东耷拉着脑袋,目光茫然,极力对答长的指责为自己辩护。 他满眼是泪,满脸紫红,指甲都快咬出血了:“我没有杀人!” “您也没有自杀!”突然,g·7平静地说。 我远未料到g·7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加斯东也一样,他一下跳起来,目光如利刃一般盯在我朋友的脸上,像是讽刺:“怎么……您怎么知道?……” g·7嘴上露出一丝辛辣的,但是满有人情味的微笑。 “我只须看上您一眼就全明白了……明白了您在最后一刻没有勇气!……最后一吻!……最后一次拥抱!……与其一起死,不如一个放弃另一个!……昂热列克一头栽进河里……而您呢,您,突然清醒过来,您看着河水将她的身躯卷走,您倒退几步,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股寒流穿过全身……” “您住口!……” “到了晚上,在圣萨土尔市,您去了咖啡馆,想用酒来镇定自己。咖啡馆里有一个人在讲述着一个可怕的故事……特拉西村的人从河里打捞上来一个姑娘……人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有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主意……他从前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从前……您听着他讲述,全身发抖。您可能在想像昂热列克被活着埋葬的场面……您疾步冲了出去……您到了特拉西村……您偷走了尸体,把她抱到附近的森林里……您试图使她复活!……至少我是这样想的,是不是这样?……您是为了赎罪才这样做的!……相反,并非为了阻止昂热列克复活,怕她骂您是胆小鬼……” 年轻人发出一声令人恐怖的叫喊。 “咳!她确实死了……”g·7继续说,他的声音变低了,“好了,现在告诉我们您把她放在哪里了?……” 在外边,五分钟之后,g·7带着一种渴望叹息道:“我也知道为什么……我宁愿这是件可耻的犯罪案子!”当两人陪着这个二十岁的恋人向树林走去的时候,g·7可能和我一样地心头沉重。 六、汉斯·彼得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张脸,永远不会忘记他整个人的任何一点细节——他的那些特点非常突出,非常清晰,犹如丢勒为他高高兴兴画的一幅素描像。 来到波尔克罗岛,比到了地中海的蓝色海岸还要感到惬意,整个人置身于一片太阳浴里,叫人感到暖洋洋,觉得活着幸福、自信、乐观,在这个五平方公里的小岛中圝央,坐落着一个二百来口人的小村庄。港口很小,只有快艇和小型游艇才能停泊。 离耶尔城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可是给人的感觉却相当遥远,海拔高度也使人犹如领略到非洲的妩媚和可爱。房子也是色彩纷呈,有的是白色的,有的则呈粉红色、绿色和蓝色的。到处可以看到按树、合欢和翠竹。人们在说话时边说边唱,年薪收入者们头上戴着接骨木帽,身上穿着粗布衣。这里的居民以捕渔为生。大海水面平静,犹如一池湖水,海水一片湛蓝,和明信片上的照片一样。 g·7和我被人领着走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村政圝府的门开了。所谓村政圝府,和法圝国普罗旺斯地区的农舍毫无二致。我们被撂在由政事厅临时改作的监狱。外边的蝉在鸣叫,缕缕阳光照射在玻璃上。先我们一步到的汉斯·彼得正坐在一条长条椅上,这时站起身来等着,既不和我们打招呼,对我们也未表示出敌圝意。带我们进来的警圝察是个大胖子,他的胸毛很重,说话声音低沉有力。而汉斯·彼得却又高又瘦,他脸色灰白,一双眼珠清澈见底。他的头发发黄,黄得几 乎成了白色。他身着一件暗绿色的粗呢外套,就像北欧人,如瑞典人、挪威人、芬兰人常穿的那种。他脸上的线条分明,干瘪、薄薄的嘴唇上露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就是他!”警圝察大声说。 他是岛上惟一的警圝察。案圝件的发生犹如在岛上爆圝炸了一枚炮弹。我有必要把事实经过简述一下,同时也想让人们对环境和气氛有所了解,便于明白事实的真圝相。 彼尔克罗西是一座天堂。被当地人称作乌斯塔鼻的建筑物是彼尔克罗岛的天堂。“乌斯塔奥·德迪奥”的意思是:上帝之家。这所房子很大,刷成白色,俯瞰着村庄和海港。因为村子一面靠圝山,乌斯塔奥依山而立。 英国人、美国人将大把大把的钞票奉献给这所虽不豪华但却独一无二的建筑。来到此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所房子。无论走到小岛的任何一角,看到的仍然是这所红色屋顶,桉树环抱的乌斯塔奥。 四天以前,一个名叫朱斯坦·贝杜的小年薪收入者还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所房子里。一名通常被人称为海军上将的退休海员,每天到他家做钟点工。贝杜性格温和,头上总是戴着一顶接骨木帽,身着一套白色西装,乘一艘浅蓝色交通艇在海上捕鱼。 八月十三日星期一,准确地说是上午九点,海军上将到达后惊讶地发现,乌斯塔奥内仍然鸦雀无声。他从第一扇窗进到房内,所有的窗户从来不关,一直开着。他发现主人已经死在自己的床边,满胸都是血。 警报发出后,全村的人都跑来了。村里惟一的警圝察连外衣也没有来得及穿,村长也没有系好围巾。 贝杜真的死了,一颗子弹穿肉而过。 人们开始调圝查这所房子,但没有多少把握。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屋里发现一名流浪汉还躺在一堆禾草上睡大觉。他就是汉斯·彼得。他三天之前来到这个岛上,从此在岛上转来转去,样子令人生疑。他什么也不买,也不在客栈用饭,不在床圝上睡觉,他用的钱什么颜色人们都没有看到过。他差点被折磨致圝死。他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上方有一块伤疤。没有监狱,只好将他关进村政圝府。但是不久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因为没有找到手圝枪,在死者的房间里未找到,在小草屋里未找到,在彼得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武圝器。在他的口袋里,也没有找到一个生丁。 当地的人向司法部门求援,于是g·7来到此地。我再重复一遍,我永远不会忘记此时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汉斯·彼得那张脸。他和我们的差异实在太大!在这些法圝国南方人面前他感到那么不自在!一句话,他的样子实在可怜!他倒是有证圝件,但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伪圝造的。其中一份证圝件说他是丹麦人,另一份说他是芬兰人,第三份又把他写成是麦克兰堡地区的德国人。职业一栏写的是海员,矿圝工,又是什么钳工,锁匠。在一本奇特的护照上盖满了外国签证,从其中一页分辨不出的方块字看来,如果您相信的话,他甚至到过中国。 开始时我觉得他不懂法语,可是不久我便发现,他不但能听懂,而且不会落掉一个字,只是在回答问题时小心翼翼,速度很慢,声音中带着一种特别的轻柔和温和,对每一个哪怕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他都用一种特有的严肃来对待。他脚上的鞋已经张圝开口子,用线绳捆着。身上的衣服也肮圝脏不堪,几乎已经磨成线丝 了。外衣里没有衬衫,那件代替内圝衣的毛线衣大概也是别人送的。 g·7向他提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个流浪汉,所以……” 这就是他的一字一板的回答。回答时还做着一种含含糊糊、令人捉摸不透的手势。我承认我有点被他感动了。他还不到三十五岁,他已多日不刮脸了,他的眼圈发黑,眼窝下陷。虽然如此,他看上去还是相当漂亮的。毫无疑问,这是个流浪汉,但又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 “您杀人了?” “没有!我在睡觉……” “您是几点进的乌斯塔奥?” “在晚上。” “从门口进来的?” “跳墙!” “您没有钱了?” “身无分文!” “您没有吃饭?” 他不会说“海胆”一词,他用手势比划,表明他三天以来没有别的可吃,一直靠吃在地中海海湾捞这种小动物为生。 “您在找工作?” 他耸耸肩,觉得这样的问题十分荒唐。他笑了笑,可能是对我们关于流浪汉生活的无知表示宽容和谅解。 “我没有杀人,我在睡觉。” “难道您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在睡觉!” 就是这些,再也问不出其他东西。 我们参观了一下乌斯塔奥,g·7坐在汉斯·彼得睡过的那个小屋里,叫我向着死者的房间开了一枪。然后g·7非常肯定地对我说:“睡得再死、再沉也不可能听不到枪声!”然而我却失望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对彼得产生了一种感情,而这种感情中的大部分是同情。 “哼!”侦探继续说,“我很想知道,**到达的时侯,小草屋的门是不是关着的。” “为什么?” 他指给我看的那扇门并没有锁,但门外面有插栓。因此,他肯定地说:“因为无法从里边锁门!” g·7的回答是明确的,毋庸置疑的,他的回答也得到目击者的证实;人们发现彼得的时候,房门是关着的。还有,即使没有插门栓,门也能自动开,因为它并不是垂直的。 本来g·7是漫不经心地开始他的调查的,但是这一发现使他的锐气和斗志一下子旺盛起来。于是他便开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询问和调查。在他提问或听取回答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我这里将我听到的做一简述: 贝杜的登记卡上写着:朱斯坦·贝杜,未婚,一八七七年生于耶尔岛上一个花农之家。二十岁时去了印度支那。在那里发了一笔大财,之后便买下了乌斯塔奥,并在此安顿下来,除了一个外甥没有其他亲属。 马罗耐的登记卡上是:让·马罗耐,约瑟芬·马罗耐的独生子,约瑟芬娘家姓贝杜,是朱斯坦·贝杜的姐姐。十八岁时成了孤儿,二十七岁时失去舅父。是其舅父的惟一继承人。他从其父母那里只继承了有限的财产。他在巴黎长期与其情妇同居,后娶她为妻。夏天乘游艇来蓝色海岸。” 这艘名为“精彩”的游艇在惨剧发生的时候已停靠波尔克罗港一个月。马罗耐和妻子生活在游艇上,没有用仆人。他们夫妇二人很少外出,只有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到圣拉法埃尔,或去土伦附近的克罗港岛散散步。 我看到了“精彩”号,这是一艘八点五米长的白色船,只有一间船舱,这种船在地中海有很多。我也见到了马罗耐;一个身材高挑、优雅的小伙子,一看上去就知道他是爸爸的儿子,两人的每一个细节都极其相象,我甚至还亲眼看到站在一起的马罗耐和汉斯·彼得,就在犯罪发生的屋里,离发现尸体不远的地方——可是尸体已经不在了,因为两天以前已被埋葬了。 难道是因为我同情这个乞丐?反正对我来说,这种无声的面对面的交锋犹如刀子扎心一样难受。 g·7很少提问题,他只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们。 马罗耐忍不住,他主动说话了:“我己经在岸边看到过这个人,他长时间在那里转来转去。您认为是他杀的吗?” “难道您不是经常和您舅舅在一起乘交通艇出海捕鱼?” “去过几次。” “你们从未遇到过坏天气?” “最近几周从没有遇到过一次大风。” g·7笑了。他用目光寻找我。我知道他又找到了答案,而我却开始有点烦躁,每次都是如此。g·7将两个男人撂给**看管,和以往一样,叫人猜不透他的意图。 到了外边,他甩出这样一句:“好!关起来!” “把他们两个都关起来?” “对,都关起来!因为这个门只能从外边锁上,懂吗?汉斯·彼得不可能在作案后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如果别人偷偷把他锁在屋里,而他是无辜的,他一定会反抗……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尤其是当他听到枪声……只有一种解释,他没有杀人,但他是同谋……”我们沿着海边散步,马罗耐太太浓妆艳抹,身上几乎一丝不挂。正坐在游艇甲板上的摇椅上悠哉。 “那一对男女等不及了,是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能活上一百岁的舅舅!……乘一艘小小的交通艇,数次出海打鱼……可是海上没有大风,马罗耐找不到借口说明老家伙怎么会被抛出甲板,然后再向人们解释船是如何的摇动……很难找到一种既不冒险又能将他置于死地的办法。于是,汉斯·彼得出现了,一付流浪汉的模样,连自己也不知往哪里去,偶然来到此地……马罗耐立刻想到良机不可错过。他巧做安排,叫人将疑点集中到这个乞丐身上……顺着这条错误的线索,调查将会持续几个星期,然后就得释放汉斯·彼得,因为找不到真凭实据……而且,一般来说,一项因方向错误而长期拖延下来的调查很难再回到起点重新开始,最终得出正确的结论……这样案件将永远石沉大海……于是马罗耐和汉斯巧做安排……他亲自将汉斯领到小屋,叫人们在一定时期内把他看成是杀人犯……我不知道马罗耐答应给他多少钱。只有一件事是马罗耐没有预料到的,那就是屋门只能从外面才能锁上……如此看来,这位漂亮的先生只能到监狱里度过他的佘生了……”说不清此时的我是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同情庶民呢?经过我的一番努力,汉斯·彼得获释了。我再次试着想方设法让他说出隐情---我失败了。他鞑拉着他那双破鞋,肚子空空,平静地,却又几乎生气十足地去继续流浪了。 七、黄狗 这是一起十分卑鄙龌龊的案件。我们一到这个位于牟罗兹城附近的村庄就立刻感觉到了。天气阴沉,雨雾蒙蒙,强劲的西风夹带着大串雨滴打在我们的身上和脸上。我们二人满身污泥,我的一只鞋也突然裂口进水了。 “不错,各家的窗帘都在晃动!”我低声嘟囔道。 果然如此。该村没有火车站,我们从另一个地处山谷、离此七公里的村子下的火车,步行来到这里。两个骑自行车的人和一辆马车趔过我们,先行刹达。于是我们到来的“通知”就这样被他们下达了!在我们走过的时候,各家各户的窗帘都在动。村里的人们想看个究竟,有的手里捏着一把玉米,装着出门喂鸡。 没有人和我们打招呼,他们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们。 办理此类案件我己开始有经验,因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缄默与迟疑,拐弯抹角的非难与指责,将说出去的话又收回,尤其是对调查人员的不倩任!一种深深的、不可思议的、难以理解和使人泄气的不信任! 这个村子共有六百名居民,其中三分之二只会说德语或者说是上莱茵河地区的土语。 村里有两座教堂,一座属于新教,教堂的牧师是瑞士人,另一座是天主教堂。 村里居民之间相互仇恨,彼此的嫉妒达到如此程度,以致叫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可恶,尤其是乡下人。 如果是在夏天,这个地方可能还是很美丽的。但我们来的时候已是十一月份。高高低低的山丘之间吹着阵阵冷风,天黑得如同扣着个大锅盖。冬雨从云中,从山坡上流淌下来。 “首先听到的是黄狗的吠叫!” 我记起了这句话,因为这是我们调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在以后的询间中始终灌进耳朵里的仍然是这句话。 “什么黄狗?” 小学老师的办公室临时改成审讯室,我们的调查就是在那里进行的。 见证人是一家农场主的仆人,他焦躁不安地搓着双手,用一种混杂着法语和德语的语言回答问题。 “黄狗!就是每次听到的那只……” “您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我主人一家刚刚睡下……我当时正在谷仓里,谷仓在主人房子后边一百米的地方,我就睡在那里……我听到黄狗叫,几乎就在同时听到一声大喊……我藏到草堆里……只是第二天早晨才……”g·7意昧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他和我就刚刚开始的调查已经有了同样的意见和看法。如同他对我多次说的那样,与其和最天真的农民打交道,不如和最狡猾的罪犯交手,这个村发生的案子真令人头疼。 我们调查的每一步都毫无例外地听到或看到:一双双哆哆嗦嗦的手,一个个投向房门的焦虑不安的眼神,说了半句又止住的话,一再提到的黄狗,以及对某种神秘莫测和超自然的东西的暗示等等。 然而,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在七天之前,一位农场主及其妻子被人用铁棍打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犯罪的目的是盗窃。 农场主的仆人,弗朗索瓦,就是我们刚刚盘问过的那位,听到了声音,但他却被吓得上牙打着下牙在谷仓里熬了一夜。 一个月以前,一件在各个方面都很相似的案件发生在两公里以外的另一个村子里。那次的受害人是个老妇人,她自独生子去服兵役后便独自一人生活。 随后,在三个星期之前,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次三人被害,其中还有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更令人发指的是小姑娘还被糟蹋了。 每次的凶杀案都与一条长毛竖立、吠声刺耳、眼睛放光的大黄狗有关,每一次人们都会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或听见这条黄狗。 第四起犯罪案件发生在两个月以前,被害人是一位名叫利贝尔的钉马掌的。他的铁匠铺和住处位于山谷一侧村子的入口。自从十年前妻子过世后他独自一人生活。一天深夜他被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惊醒。 他在屋里看到一个黑影。他从床上跳起来,一拳打了过去。可是,他这个力气非凡的人,却没能打倒小偷,结果叫他跑掉了。 但是,利贝尔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黄狗如影子一般追随着那个夜间不速之客……以上这些细节,都是我们从大量的真真假假的种种评论中选择整理出来的。 没有一个人的陈述是真切和清晰的,可能只有利贝尔的证言是个例外。利贝尔看上去不像个信神弄鬼的人,他不太可能受什么黄狗之类的故事的影响。 正如他所说,可能是他超人的力气才把他从死神那里救了出来,他虽损失了几百法郎,却捡了一条命。 村里其他人的态度都不能令人满意,不错,事态确实非常严重。 仅仅几周就有六人被害,没有任何迹象,找不到一点珠丝马迹! 人们面对的是坏透了的窃贼,他无丝毫的廉耻,无论赃物的大小和多少,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因此对村民们的小心谨慎,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到天黑,甚至下午三点他们便关门闭户了。 只要你敲一下门,你所听到的便是典型的摘枪拉栓的声音。 “那么,当地是否存在着一条黄狗?” “反正有那么一条!” “您看到过它吗?” “有人看到过……” “我问的是在这四起杀人案以外,是否还有人看到过它?……”人们听不懂,或者是装作听不懂,因此不得不将神甫请来作翻译,但这又使问题复杂化,并且引起新教徒证人的不满。 这真令人头痛。因此,g·7不得不请求镇长将方圆几十公里以内所有的狗都牵来。 为此不得不同各村负责人接洽,因而发生了一些摩擦和冲突。 终于,到第三天上午,将近四百多条狗被集中到镇政府门前,一种革命的气氛笼罩在那里。 利贝尔是全村人中比较清楚地看到过那条黄狗的人,人们叫他围着狗绕了一圈。 “没有。那条狗的毛色不是黄毛狗的黄色,是一种真正的黄色!有那么点……怎么说呢?金黄色!” 狗毛的黄色!这样的形容使我感到十分惊讶。 “喂!”我小声对g·7说,“您不觉得这条所谓的黄狗纯属杀人凶手的骗局吗?您不认为这是凶手对本已有些迷信的人的一种震慑手段?以此吓唬他们,使他们不敢进行反抗?……任何一条狗都可以染成褚黄色……”他和我想到了一处,我看到他将手伸进那群被集中到一起的动物的毛中,显然是为了在狗毛里找到点什么遗留下来的染料。 利贝尔也这样说: “那条狗的毛是竖立的……” 我们开始寻找,看哪条狗的毛可以竖起来。我们并不想制造什么笑科,虽然我们的作法本身有些荒唐可笑。 我们被一张张严肃和无法理解的面孔包圈着,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人们在等着奇迹的出现。找出黄狗,擒拿凶手! 这样的假设不是很有刺激性吗?或者说使人兴奋和刺激神经吗? 我不相信什么神奇的超自然事物,但我可以想像出几个神奇和非凡的人物。一个与众不同的杀手,一个生活在深山老林、跟着一条神秘奠测的黄狗独来独往和凶神恶煞股的强盗…“您看!这条狗有点像……不过颜色更黄一些……”利贝尔将一条大体型、与圣贝尔纳种杂交的阿尔萨斯牧羊犬指给我们看,这条狗的下唇厚而下垂,颜色淡红。 狗毛呈橙红色,不是黄色。牵狗的人非常明显,不很情愿回答g·7的问题。 他的职业是伐木工,警方指责说他的大部分收入来自偷猎。他的那间与其说是二十世纪的住宅,还不如说更像茅屋的房子坐落在森林深处。 他和他的老婆以及至少十二个孩子生活在一起,屋内凌乱不堪,无法想像肮脏到何种程度。 生活中倒是需要这样一种对比,在简单而神秘的村子外边,存在着另外一种生活,一种真实而安静的生活。 就这样,人们得知这个伐木工名叫佩泰曼,他实际上有两个妻子,一个是孩子们的母亲,而女儿中的老大,并非他的女儿,而是他的姘妇。他的合法妻子接受了这一现实。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对这个到处是跳蚤、臭虫的陋室进行搜查,里边养着的几只猫和乌鸦被吓得四处乱飞、乱窜。 我们一无所获,只找到几个捕捉动物用的套索和一支折叠式、可放进外衣袋和能射大铅弹的猎枪。 “黄毛狗!……这简直成了一场噩梦!……您呢,您难道不是已经开始感到头疼了吗?……而我,我觉得如果再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我不但会相信有什么黄狗,而且会开始信神信鬼了……甚至无法确切知道,到底是谁看到过或听到过那条黄狗……”我们继续漫无目的转悠,我们变得十分可悲、可怜!各家都关门闭户,人们窃窃私语,就连走路都是脚步轻轻,头向前方,像窥视着什么,使得气氛更加凝重,令人捉摸不定。 总之一句话,我料到会再次发生凶杀案,会听到在夜晚降临时那非同一般的黄狗吠叫声。 有为数不多的房子散落在村子的周围,也有不少相当蘩荣富足的农场可为窃贼提供大笔猎物。 果然如此。后来我们得知,大部分富裕农场每晚都至少留一个男人,手中持枪,守门站岗。 如果不身临其境,你会觉得这太荒庸可笑了。 可是如果您身在其中!……听着风声、雨声,站在深山老林之中,突然会出现身强力壮、满脸横肉、口中说着令人费解土语的人…… g·7找不到一条线索。我们的时间表也是杂乱无窜,大部分时间在村子里及其周围转悠。 “总之,这黄毛狗应该……”我终于忍不住了,到第四天晚上开始说道。 “不要给我提什么黄毛狗!”他嘟囔道,“我再也不想听到它,谈论它……”“您要放弃?” 他用目光死死盯住我。 “我一小时后就将凶犯捉住!”他清清楚楚地说,“如果您愿意看到那个场面,就随我来……” “喂!利贝尔!……” 我们在铁匠铺前停住脚。g·7站在门口呼唤钉马掌人的名字。我有一种感觉,马掌铁匠正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g·7。 “请您过来看看我刚刚找到的狗……我认为它就是我们要找的畜生……”利贝尔犹豫了,他解下自己的围裙,脚步沉重地跟随着我们定。一路上他三番五次地试着和我们搭汕,但g·7对他不予理睬,根本不搭话。 我们到达镇政府,警察给我们打开门。 “请进!” 侦探让利贝尔第一个进去。利贝尔喃喃地同道。 “狗在这儿?” 他没有走出三步,便发现室内根本没有任何动物。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下子转过身来。他咆哮一声,将自己肥胖有力的身体向g·7扑了过去。 如果g·7被他抓住,一定会被他压扁。但是g·7对此早有防备,他一直没有松开抓着门把的手。g·7乘势将门一关,那个畜生气急败坏,狂摇门板,大声嚎叫。 “您现在明白了吧?要知道我故意导演了一幕闹剧,组织了一次狗博览!巴黎如果得知此事,我的名誉恐怕还会受影响……” “我本来从一开始,从听说有毛色那么漂亮的一条狗,从那条狗那么有规律地出现,就该知道它根本不存在…… “我当了一回傻瓜!寻找那条由利贝尔发明创造的黄狗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在开始一系列的犯罪之前,他先自己当一回受害人,他想此举断定他将永远不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为了指出强盗的特征,他便创造出一条完完整整的狗…… “第一次真正犯罪的时候,他只需学一声狗叫,便人人开始谈论黄狗了…… “于是这条所谓的黄狗便开始在人们的想像中生活,比真的还要真实…… “于是每一个人都说听割了它!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它!……真是活灵活现啊!毛是竖着的!眼睛是放光的!…… “这里不包括在同样的场合出现的那条黄狗,它把人们的怀疑视线引向一个口碑确实不好,其狗的毛色至少是橙黄色的佩泰曼…… “利贝尔对他村子的一切了如指掌,我敢和你们打赌!” 第二天上午,当我们即将上火车的时候,镇长向我们宣布说,马蹄铁匠整夜都在摇晃监狱门,最终用头撞死在门上。 八、蒙索公园的火灾 这一天是九月十四日。清晨一点钟,一个专营居民住宅楼安全的私人组织的一名夜间守卫给鲁尔区警所打来电话。 “请派人到米里洛街来……” 守卫解释说,他看到比盖·马勒先生的府邸有光亮晃动,而比盖·马勒先生已携夫人到维希去疗养,其家仆等人也到歇尔城堡为主人打前阵,为主人将于十月到城堡小住做淮备。 因此府邸内空无一人。开始时,守卫以为是公馆主人或是哪个佣人回来了,他前去敲门,无人回应。最后他透过地下室的气窗看到的光亮和手电筒发出的光线有些类似。 警局里只有一名秘书,他打电话向上司报告,警长出于对比盖·马勒先生这个本区重要人物的敬重而亲自出马。 半小时之后,警长和三名警员到达现场,守门人对他们很肯定地说:“小偷可能仍在里边,没有发现任何人出来。我叫人监视着后门,后门是铁栅栏,将公馆和蒙索公园隔开。” 按门铃,没有回应,破门而入。他们直奔地下室,里面无声无息。 但是,在第二间地下室,在夯实的土地面的正中央,他们发现了一个一米多长、半米宽、半米深的大窟窿。 在第三间地下室,也发现了一个同样的大洞。在一堆煤炭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们拔出手枪。 “举起手来!” 出来的竟是比盖·马勒本人,手里拿着一把煤铲,满脸的煤灰,手指缝里全是灰土,样子十分可怜。 这次我又不在场,g·7也不在场,但是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想像出警长的尴尬形象。他结结巴巴,连声道歉。不难想象,公馆主人作令人难以置信的解释时那哆哆嗦嗦的声音:“我返回是为了将几件有价值的东西放到安全的地方……”警长及其警员们将他留下后就走了。他们别无选择,但是到早晨六点,他们请来了g·7,要他进行秘密侦察。八点钟,g·7在办公室里干巴巴地对我小声说:“公馆一直在燃烧!大火恐怕要殃及周围的建筑。五点半才发现火情,但是为时已晚……”我们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公馆被大火吞噬,只有一点不同,我们是站在由警察围起来的人墙里边,好奇的围观者站在人墙外。 离府邸也就几米的距离,却无法靠近,烧坏的墙一片片坍塌下来。 消防队员们推搡我们,对我们一遍遍大声叫嚷,要我们远离现常消防队长向我的伙伴解释说:“您看到的大门左边是比盖·马勒先生的私人车库。引火的汽油就是从那里取的。然后将汽油拿到地下室……在那里又堆起易燃物……”“找不到一点可疑之处吗?是不是人为纵火?” “怎么找啊!” “您认为纵火犯有时间逃离现扬吗?” “完全有时间!他通过地下室的气窗把引火的火把从大街上扔进室内准备好的汽油上……”站在一旁的警长深感责任重大,反复解释自己的态度。 “我当时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将他逮捕吧!每一个公民都有权在自己的地下室里铲土……”警长说的一点不错!要和这位姓氏为比盖·马勒的先生算账可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马勒家族出了几位部长,一位马勒甚至做到了参议院议长。而比盖家族则在最高司法系统曾显赫一时。 他们拥有巨额财产,但在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却不显山露水,他们过着简朴的生活,和那些小城市里微不足道的年薪收入者没有什么区别。 警长不停地向我们介绍情况。 “父亲比盖·马勒一个月之前过世……他在几年前丧偶,他行动不便,整天被关在自己二楼的套间里。现在的小比盖·马勒是独生子。” “他好像结婚了吧?”g·7问。 “他结婚才三年,虽然他早就过四十了。是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他娶的是他父亲过去的厨娘。听说他父亲拒绝见她,虽然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她一直在维希吗?” “我在几分钟前给她发了电报。正在等她回来……”g·7做着调查,我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他一会儿跟人谈话,一会儿向另一些人提问题,慢慢地公馆主人们的形象让他补充和勾画出来了。 我们对他们的认识过程比较缓慢,常有人不时地加上一笔,有时又需要再重来一遍。 父亲比盖·马勒,就是在一个月之前死去的那位,第一个清晰地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他是个老牌资产阶级,为人冷漠、严厉,甚至可以说残酷无情。 他属于比盖家族,娶了一个马勒家族的女子为妻。他生活奢华,讲究排常一位老人对我们说,二十五年前,比盖。马勒在米里浴街公馆中常举行招待会,那个时候比盖·马勒夫人显得非常漂亮,因为她曾是全巴黎最漂亮的女人之一。 后来,招待会突然停办了,人们说她的丈夫很快变成了个嫉妒狂。 但是,这个家族自己作出的解释十分简单,也颇合情理:比盖·马勒夫人被某种病痛缠身。是肺结核?是癌症?还是骨疡? 人们一无所知。那种社会地位的人是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隐私的。她老得很快,十年之后就死了,几乎是在同时,她丈夫身患半身不遂,整日被困在自己的房子里……人们对我们说,最近几年他周围的人对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倔强固执,脾气暴躁,经常大发雷建,耍性子,甚至一天要闹上三四次,整个公馆给他搅得天翻地覆。 儿子比盖·马勒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根据人们对我们的描述,他的特点不怎么突出。他属于那种人们很少谈论的人。如果他生在另一种社会地位的家庭里,他看来更有可能成为一个政府小职员。 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人,既没有突出的缺点,也没有显著的优点。 他的嗜好是集邮,集邮使他得到极大的满足。好像他手中有不少精美的邮票,其中三四张为世上绝无仅有、价值连城。 不知人们告诉我们的最后一点是否确切,反正仅此足可给这位好好先生定位了。 好像除了他的现任妻子,他生活中从没有过其他女人。 听说在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和蔼可亲的厨娘的时侯,他只有十七八岁,就己经成为她的情人,他们二人的纯朴温柔的爱情一直持续到他人到中年。 好像是由于她的一再坚持他才决定娶她为妻,虽然他一直表示,只有等他父亲过世之后才能举行婚礼。 她坐着小轿车于中午回到家。她身着孝服,体材瘦小,模样相当难看。她五十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一张普通的脸,但精神饱满。她不停地走动、说话,嗓门比谁都高。 她大声发号施令,似乎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仆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叫人感到不舒服。 “比盖·马勒一定中了什么圈套!”她非常肯定地说。 她和所有出身低下,而嫁给出身高贵的男人的女人一样,用姓称呼自己的丈夫。 “是什么使您有这样的假设?” “假设?是肯定!……三个星期以来,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更确切地说,是从老家伙死去几天之后,我们离开巴黎,到我们维希的别墅……” “他是否有些神经质?” “他没有胃口。他每天絮叨要回巴黎处理事务……他整天抱怨,说什么继承手续太复杂,没完没了,永远办不完……”“他从没有提起过要自杀?” “他?自杀?他为什么要自杀?他受到百般照顾……如果没有公证人那些节外生枝……但是,我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老家伙一直对我熟视无睹,我敢打睹,他肯定是留下了一份复杂的、会引起纠纷的遗嘱,借此向我报复……”这家的仆人们还没有回到巴黎。我们见到了公证人,他人很稳重,对未来高瞻远瞩。 “会引起纠纷?绝对不可能!只有给几个家仆一点点遗赠……老先生的儿子比盖·马勒先生应该是全部财产的继承人……”“遗嘱中有没有特殊的规定?” “绝对没有。至于那封内含遗言的信,我没有读……我把它交给了吉拉尔先生。” “还留有一封信!” “这种做法是很常见的,谁也不能预先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死去,是不是?比盖·马勒老先生在遗嘱中夹了一封信给他儿子……”“他儿子是否在您面前读过这封信?” “没有……” “您不怀疑是……” “我什么也不怀疑……” 三天之后,警察对被焚公馆废墟进行了寻觅。我和g·7也在瓦砾中不停地找了好几个小时。 最后,寻找比盖·马勒的努力付之东流,尸体没有找到。 在任何地方都未见到他的踪影,旅馆饭店里没有,火车站没有,边境上也未注意到他露面。 我不再对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猜测随声附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真是五花八门。说从那个众所周知的夜晚,比盖·马勒在地下室里实际上是在自掘坟墓,还说他可能本身就是一名杀人凶手云云,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他杀了谁呢? 全体仆役到齐了。比盖·马勒先生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情妇。 噢!当g·7十分大胆地向这位前厨娘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时,她那大叫大嚷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看她要将我的同伴勒死、掐死! 废墟中没有尸首。不错,废墟、瓦砾堆成了一座山,一座由水泥、石块、砖头、木屑以及被烧得扭曲变形的废铁构成的小山。 g·7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但我感到他已有了主意。因此,当那天比盖·马勒太太将一纸来自雅典的电报亲自送到我们的眼皮底下时——这几个字非常确切地说明了她的动作——g·7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表情。 我是丑事的受害者,以后向你解释。立即电汇汇票给雅典的邮局,我自龋吉拉尔想像一下那个人们向我们描绘的好好先生,身无分文,没有行李,没有护照,在雅典的大街上从一个邮局走到另一个邮局,不停地询问他的电汇是否到达的情景,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大笑起来。 “从几何学上说,”g·7在答应寄钱后对我说,“暂且可以这样说,如她一再声称的那样,她一直犹豫,因为不愿成为罪犯的同谋。” “从几何学上说,”我说,“当人们不能用合乎逻辑的演绎法说明某一定理的时候,那就用荒谬的、不合逻辑的方法来论证。” “我就是用这种论证法进行推断的。反应到我脑海里第一件事就是比盖·马勒先生在地上刨坑并非为了埋藏什么东西。如果是为了埋藏几件宝贝,刨个小坑就够了。 “相反,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他要找的不是自己藏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具体藏匿地点。” “但肯定是某种有可能将事情搞砸的东西,这件东西一旦被警方发现,便可说明他为什么放火烧房和为什么逃跑了。” “比方说一具尸体,这是惟一符合上述条件的理由。如果是比盖·马勒家族的财产,他不必监守自盗。” “现在您可以回想一下公证人交出的那封信以及其他人向我们描述的老比盖·马勒夫妇。” “难道老家伙有可能杀人?”我说。 “人们对我们说他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说他的夫人当年非常漂亮,还提到他家的豪华酒会突然停办,还说也就是从那时起,比盖·马勒太太衰老萎缩了……“她丈夫抓住她正和情人……”“只有用一种方法进行报复,那就是把他杀掉,将他埋葬或砌在地下室……“但是,在他死去之后,他的儿子会不会将公馆卖掉?尸体会不会迟早被发现?……“不能出丑闻!在上流社会,避兔丑闻是社会生活的第一原则……比盖·马勒家族的姓氏不能被任何污点沾染……“因此,遗嘱中便加上了一封信。信中嘱托儿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将公馆卖掉。当然,信里也许讲了不能卖公馆的理由……“只是这位比盖·马勒家族的最后一位不具备其先祖们的刚强意志。这个可怜的人一想到自己家中有具尸体便吓得魂飞魄散,一心要摆脱它。因此,便不顾有孝在身,也将习俗置于脑后,先携全家去维希,然后再独自回到空无一人的府郗…“他开始寻找……他被发现了……一待警察离去之后,他继续寻找,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他着急并恼火了,害怕看到警长再次返回,干脆再没有比把整个住宅点一把火烧掉更好的选挥了……“他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连自己兜里有没有钱都不想,便上了第一趟火车……”警方并没有找他的麻烦,两周以后他的妻子到雅典和他会合,他们从那里出发去了印度。 九、科斯特菲格农舍 案子发生在去年六月。我又一次和g·7一起进行远征。 一天晚上,他打来电话: “我要出发去卡马尔格地区,是关于一件入室盗窃案。您如果想去顺便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可随我去,否则就不用去了。我怕案子本身可能枯燥无味,没多大意思。” 我去了,而且对这趟远游绝不遗憾。首先我得以参观了死水城,小城四面有古老的城墙环抱,是最神奇的城市之一。 盗窃发生在三天以前,确切地说是六月二十七日。被盗对象的农舍位于离城两公里连接死水城和“国王通航水路”港的运河岸边。“国王通航水路”港是地中海边的一个很小的港口,地处虎湾深处。 农舍的主人名叫科斯特菲格,阿维尼翁人。他只是在打野鸭季节才到这里来小祝其他时侯,农舍由一对名叫伯努瓦的夫妇居住,他们既是主人的管家,也是花工和佣人。 被盗数额并非很大,但是失窃的形式和背景对当地政府震动不校被偷的东西包括银餐具、三条价值不等的长枪、大量衣服以及无以计数的各类小物品。 先让我把当地情况做个大致的介绍。过去死水城城墙濒临地中海,后来海水退去将近六公里。海水退出的地带变成了一片沼泽地,沼泽地里长满了芦苇。 后来给沼泽排水,就地开凿了运河,直通地中海。 运河的一端建起了一座小城,小械的居民以打渔和旅游业为生。但到海滨来的游客为数有限。这座小城便是“国王通航水路”港。 在死水城和“国王通航水路”港之间,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条高出运河水面的道路,道路的两侧地势低洼、泥泞,寸草不生。 真不知为何科斯特菲格先生竟异想天开,在运河右岸这块荒地上建造房子?当然,这是他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好像他的初衷是搞畜牧,训养野牛,这在当时风靡一时,但是后来他又放弃了这一计划。 农舍很大,也颇有气派,房子两端各竖着一座墙角塔,看上去像是一座城堡。房子的周围还成功地栽活了几棵树,搞了一处花园式的绿地。 夏天天气酷热,蚊虫肆扰,只有亲身尝过成群蚊虫盯咬滋味的人才知道这些小玩意儿有多么厉害。 我和g·7几乎整个被吞噬掉了,我们到后的第二天,我的一张脸便被咬得变了形,g·7的一只眼干脆肿得睁不开了。 入室盗窃案发生在二十七日深夜至二十八日凌晨。和往常一样,伯努瓦和他妻子都在家,他们就睡在科斯特菲格本人的卧室里,他们被迫承认他们一直使用主人的卧室。 卧室在二楼,窗户是关着的,我前边说过,这里蚊子很多,因此百叶窗也是关好了的。 至于一楼的窗户则全部装好了间隔很密的铁栏,栏杆间距只有十四公分。但就是通过一楼的窗户,那些盗贼,或者说至少是其中的一个潜入室内,而铁栏丝毫无损。 之后很可能是一个小孩将农舍大门打开。 罪犯在室内翻腾了多长时间,已无法知晓。反正在凌晨一点,伯努瓦被一种来自地板下的响动惊醒,声音很轻,发自楼下餐厅。 他叫醒妻子,取下步枪,想出房查看。房门钥匙在门里侧,怕努瓦使足全身的力气,门却推不动。 于是他跑向窗户,发现百叶窗同样也打不开。 这场景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在楼下,盗贱们毫无顾忌,他们不再小心翼翼,也不怕被人听见。 足足半个小时之后,伯努瓦实在怒不可遏,终于成功地出了门……这时他才发现门从外边用一根木棍横插着闩死了。 所有的窗户也都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花园里常年放着一把梯子,很显然,罪犯是踩着梯子将窗户钉死的。 不必说,盗贼己经逃之夭夭。所有的房间都被劫掠一空。 歹徒们从从容容,不慌不忙,没有放过一个角落,没有忽略一个壁柜,就连果酱罐子——足足一百五十个——都被带走了! 看家狗也死了,是中毒死的。 g·7听人讲述这个故事,感到非常有趣。 g·7问警长:“到目前为止都采取了哪些行动?” “我们逮捕了十二三个流浪汉,可是从他们身上什么也没有找到。搜查了五辆带篷马车。我们在继续侦查,上个月是圣玛丽海洋节,庆祝地点离这里十五公里,那里到现在还游荡着不少吉卜赛人。您的意见呢?” 可怜的警长!他还以为g·7会发表点什么意见!g·7倒是一字一板地吐出了在我看来充满了讽刺味道的三个字。 “继续查!” 何况我认为他的调查并不比警长有多少进展,他在农舍搜查了整整一天,而一无所获。 当地有些人窃窃私语,说伯努瓦很可能有问题,说很有可能是他导演了一幕闹剧。 另外一些人却指出,科斯特菲格先生是葡萄酒商,经营状况相当糟,濒临倒闭,因此事先他自己做好了搬家的准备。 众说纷坛,不一而足。 到第二天,我无意中有了个重大发现。我手里拿着一张死水城的导游图参观这座袖珍历史名城,在一堵约一人高的城墙上,我发现了用刀尖刻画的一系列符号。 开始时我天真地认为这些符号也是历史遗物,后来一个过路人笑话我的无知,于是我想到小孩玩的游戏。 非常凑巧,这时g·7来和我会合。半个小时之后,来了一位摄影师,待他照完像后我们便用透明胶将符号标记全部取下。 下面图一比较真实地再现了那些符号。 *********** 就在当天,一纸命令发到南方各省警局,要求在所有的地方,包括墙上、栅栏门上、路面上,甚至树干上寻找和死水城墙上相似的符号。 这道命令是g·7的创举,他没顾及这种做法有多么滑稽可笑,整整四天,他成了警方传奇故事的主角。 来自四面八方的报告纷纷而至,各地警方拍下寄来的照片都如出一辙,完全一样,真令人惊讶。 我认为照片上的东西是一顶帽子。下面图二可以看得很清楚。 g·7不再继续调查科斯特菲格农舍了。 他干脆将自己安顿在死水城警局的一间办公室里,那里至少有一样好处:室内相当凉爽。 一辆辆满载着英国人和德国人的旅游客车不断开来,停在窗前的场地上。来此参观的人们下车后很快便消失在全城各个角落。其中有一个人我记得很清楚,他是个光头。我惊奇地发现,这个人对刻有符号的每块石头似乎出奇地感兴趣。 “发生了盗窃案?”他用他那德国口音很重的法语问我。 我感到十分惊讶,而他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他只是告诉我,他是加里西地区的一名乡村医生。 到了第五天,又从卡尔卡松来了一份报告,和在此之前收到的报告不同的是,其中那张从卡尔卡松市府的一块石头上拍下的照片和所有其他那些干篇一律的照片不一样,它所表现的不是一顶草帽。 还有第三种符号。见了这第三种符号,g·7一下子脸色发白了七个多小时,最后他带着它去见了神甫。 *********** 警方在这期间并未停止对流浪汉和波希米亚人的抓捕、对吉卜赛人带篷马车的搜查以及对所有过路人的盘问。 科斯特菲格通过阿维尼翁的一家报纸,指责警方出手太软,声称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却找不到那么一大批种类如此之多的赃物,这种现象是不能接受的。 这是对g·7施加压力。在拜访了神甫之后,他郑重向我宣布,我们除了返回巴黎,在此地已无事可做。 “您不再进行调查了?” “暂时先……” “您知道盗贼是谁了?” “我至少已知道可以在何时何地将他们找到……这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您也能找到赃物?” “除了果浆,都可以找到!我对此充满信心!” 这既非当地警方的意见,也不是科斯特菲格的意思。 维尼翁市的媒体在那里幸灾乐祸,有人尽情地讽刺巴黎警察,说巴黎警察以进行侦查为名,到此地来是为了开开心心地旅游。 报纸上甚至刊登了一副g·7的漫画,画的是g·7正躺在“国王通航水路”港附近美丽的大海中自得其乐。漫画文学说明十分简单:“他在侦察!” 可怜的g·7!他只下过一次海,因为那撒哈拉沙漠似的酷热实在叫他忍受不住了! 整整一个月,我始终等着我的侦探伙伴的一句话,那就是重新回到卡马尔格。 后来我想这次侦察可能失败了,我最好还是别再向他暗示这件案子。 可我又错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按通常的习惯给我打来电话:“喂!咱们回南方转一圈?” 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午夜,我们二人围着圣玛丽海洋教堂散步。身着便衣的警察在教堂广场的四周站岗。 零点十分,四辆吉卜赛人的带篷马车被包围,其中两辆刚刚到达,另外两辆头天晚上已在那里。在其中的一辆车里,除了几件特殊的东西,科斯特菲格农舍被盗物品全部查获。 “只有两个符号给我出了点难题!”g·7向我解释说,“就是在我们巡视了站岗的警察之后,在旅店用晚餐的时侯,一个是身着泳裤的小孩,另一个是匕首。 “第一个符号的形象很简单幼稚。只要对吉卜赛人的习惯略知一二就够了,这些人今天的生活习惯和十五世纪没什么两样。 “符号‘一’是刻画符号人的标记,它象征一口小锅,因此,刻画符号的人是锅匠。 “之后是日期(二十七日),距离(两公里),再后是方向(穿过运河),最后指出的是地点(一处有两个墙角塔的房子)。 “钥匙的含义是入室盗窃。这之后的符号表明的是会合的时间在日落时分。最后的符号是一条狗。 “下边的那条线表明答案,或者说是全部答案。 “我来解释一下。第一个吉卜赛人写道:‘锅匠找人,六月三十号入某室盗窃。日落时会合,有一条狗。’“其他吉卜赛人走过去,回答。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标致留下,因此,我事先就知道是一个大胡子、一个蔑匠、一个车夫。最后是一个刀剪匠或磨刀匠。 “第一个盗贼只须在这之后多呆上几天,以确保找到所需要的人手。 “以后的事也同样按波希米亚人的方式完成。 “和他们通常的作法一样,分脏的事以后进行。 “但是何时分赃?在哪里分赃? “到处都有警察,而且他们往往还得避开那些不相干的波希米亚人。 “于是盗贼们决定分赃之事往后放一放。请读读下面这条信息……锅匠,圣诞日(小孩出生日),在圣玛丽海洋教堂,以后分赃。 “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是‘小孩’二字给我出了点难题,是神甫找到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至于匕首,我一直认为它的含义是犯罪或者暗示为磨刀匠。 “但是刀也可用来切割分赃…… “这很简单,是不是?” 十、失踪者的城堡 每次侦查都给我留下一定的印象,印象视情况而异,或强或弱。但是这次留给我的记忆最为强烈:对案情一无所知,警方手中仅有的几份材料过于简单,对涉案人员的脾气性格只能依靠想像,对案发地点的人文、地理环境十分生疏。 那些激动不安的人们在等着你的到来。在那座小城里,或者也可以将它称之为村庄里,到处是流言飞语。然而,这些传闻中隐藏着有价值的戚分,需要梳理分析。 下火车的时侯我情绪忐忑不安,像是要上考场一样的感觉。 当我有一天对g·7谈起这种感受的时侯,他脱口说出这样几个字:“书生气……”不过在着手办理这件案子的时侯,他和我一样听人摆布。 证据的事他始终保待沉默,一言不发。 这一次展示在我们面前的,从悲剧的大环境到每一个细节都很动人,给我的印象深刻。 命运的安排使我们到达出事地点时已是晚上七点,时值十月,天完全黑了。 一辆蹩脚的破旧公共汽车把我们从城里拉到村里。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等待着我们,或者说窥视着我们的到来,他们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随我们向城堡走去。 人们肯定感到奇怪,g·7不向任何人提问,他径直朝着目标走去,对农民们发表的所有言论不屑一顾。 大地一片漆黑,时有飞鸟从天空掠过,还有在城里人听来十分奇怪的声音送入耳中……我们走在一条昏暗的小路上,两侧长着被风吹弯的白杨树。小路的尽头出现一座黑乎乎的建筑物,是一堵伸向云端的墙角塔。一缕光线从一扇窗户里射出来。 我们身后跟着一个个的黑影……恐怕全村人都出动了,他们跟着我们,不声不响地和我们保待着一定距离……到了以后,最后是g·7叫门,他把门环提起又重重扣下,发出很响的声音……我们足足等了至少五分钟。我还记得,我的伙伴把一只手放进那只通常放手枪的口袋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因此不得不防。 我们掌握的案情犹如一场噩梦、一个幻景,或一家什么疯人院……总之,一句话,竟然有三个人突然之间死在我们现在正站在其台阶上的城堡里。人们指控第四个人就是连杀三人的凶手。 然而,这第四个人竟是城堡的主人比克伯爵。很有可能是他,他以人所不知的某种神秘原因,将他的家仆们杀死了。 他将头伸向窗沿外,我们瞥见了他。公共汽车司机曾警告过我们说,比克伯爵很有可能会开枪自卫。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几分钟之后,门半开了。我们在黑暗的大厅中看清了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的声音传给我们:“是警察吧?那就请进来吧,先生们!” 门随后就关上了。然后另一扇门打开了,我们被引进一间亮着灯的哥特式风格的书房。 伯爵个子很高,脸色苍白,这可能是他的本色。他两只眼睛显得很疲劳,举止也给人一种对一切都无所谓和厌世的感觉,这使他看上去更有风度。他并没有说让我们入坐,只向我们指了指椅子。然后,他直截了当、带搭不理和心不在焉地开始了他的叙述:“我在等着你们呢……很自然,这帮下等人——指那群深夜等候在城堡花园里的农民们——要掺和我的事……”他站着不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如果是在墨西哥,我就不会给你们开门,而迎接你们的可能是几粒大口径子弹……因为在那边我的原则是我的事由我自己解决……“可是现在我只能再次习惯法国,照法国的风俗行事……“我可否问问你们属于警察里什么级别?” “侦探……”g·7随口答道。 “一次比一次来的人物级别高,我想不必重复十多遍的叙述了吧?……我不喜欢老重复……我在世界上人烟最稀少的地区之一——大里约河口地带已经生活了二十五年……我可以告诉你们,当一位先生,不管以哪个政府的名义来向我征收税款或者做其他什么类似事情的时候,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头上吃粒子弹,要么快逃……“我离开法国的时侯一无所有,惟一留下的是这座老古堡,它现在已经成了一堆废墟……“我带着一个佣人,他叫瓦凯,一直跟随我到他最后……“我在那里什么都干过,干过畜牧,搞过勘探,从事过橡胶生产,经营过各种种植业。我最终找到了一座银矿,并因此而发了财,成了富翁……“我对你们说过我是孤人一身,惟一陪伴我左右的只有瓦凯,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既是我冒险生涯的伙伴,也是我的仆人……“一个叫朱昂,西班牙人……一个胖子是荷兰人,名叫彼得……最后一个是亡命徒约翰·什米特,美国人……“可以说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们一起吃喝,一起玩牌。当我们感到孤独难忍的时候,我们一起骑马外出,到七十英里开外的离我们最近的城市……“我活到五十岁时,突然生出一股思乡之情,于是我就回来了……我和我的四个手下人安顿在这里,而瓦凯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身揣几千法郎离我而去。我没有告发他……这也不是法国警方所能管得了的事……“三个星期之后,我感到身体不舒服。我去看医生,这位医生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他非常肯定地说我的心脏不好,任何一点小小的刺激都会要我的命……”伯爵在冷笑,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像迷失在小人国里的巨人一样讲话。 “我能怎么办呢?不管怎样,这些人还很有感情……我没有过家庭生活,但是我敢肯定,如果哪一天我死了,就会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所谓亲属争夺我的财产。所以我决定立个遗嘱,将财产留给始终对我忠心耿耿的伙伴。他们至少对这份财产的建设立过汗马功劳,他们与我一起经受了饥饿、酷热、蚊虫的叮咬以及其他数不清的坎坷……“我相信他们……不幸的是我让他们看了遗嘱……“一周之后,我在饭后突然感到不适……“第二天,我的情况变得更糟……“到了第三天,我自己对我的食品进行了化验,结果我发现了砒霜……“你们懂了吗?是这三个大胆的家伙自己,自从得知了这个遗嘱那时起,他们决定尽快当上我的继承人……“我己经对你们说过,在那里的时候,我的事由我自已裁决。在这里也是一样,我照此办理。我把他们都关了起来,给他们施用了几种你们不懂的小小刑具。 “这些农民傻瓜们看不到他们便骚动起来……我料到你们会来……我在等着你们……“既然在法国此类事情属于警方处理——我顾便说一句,这很可笑——你们就把他们带走吧,你们愿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是钥匙。他们在第四间地窖里,就是那间没有气窗的地窖……”然后他点着一只雪茄,向我们建议:“需要我给你们领路吗?……啊!你们什么都不要怕!他们并没有死……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比那要苦得多的日子……”我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气氛,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不剩五分钟,我们便拿着手电筒下到地窖,将那三个人解救出来。 他们谁也不开口说话,没有一个人表示抗议! 伯爵说得一点不错,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无法理解他们。 他们被带到书房,个个一副可怜相,身上的衣服肮脏不堪,全撕破了,脸上的胡子又乱又长,嘴角上露出一种一触即发的愤怒表情。 “你们三个都涉嫌企图毒害比克伯爵……”g·7说,他样子看上去并不比我轻松。 他们当中的一个,那个西班牙人,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他似乎觉得最好什么话也别说。 但那个美国人却悄悄走向侦探。他小声对g·7说:“难道您没有懂?……”怕被伯爵发现,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指自己的前额,做出个含义深刻的动作。 “请您让我单独和这三个人呆一会儿!”看到美国人那个表示之后,g·7对主人说。 城堡主人笑笑,耸耸肩,走了出去,他踏在前厅石板上的脚步声传进我们耳朵里。 “他疯了!懂吗……”美国人用他那很重的美国口音解释说,“我们一回到法国,他就开始了……他认为每个人都在算计他,怨他,尤其怀疑我们三个……“他每个口袋里都装着手枪,一刻也不离身……瓦凯就是为此丢下他走了……“而我们三个,我们留了下来,试着让他恢复理智……但是他却不停地监视我们。他认为自己从早晨到晚上,从晚上到早晨,时时刻刻受到死的威胁……“他设计把我们骗进地窖,就这样把我们关了起来……“他很不幸……在此之前,他对我们很好……在那里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上下级,倒更像是同伙……“现在他所需要的是休息,是治疗……”外边下了大雾,农民们一直等在花园里。 g·7问。“瓦凯走了多长时间啦?” “我们回到法国以后的第三天。” “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不高,非常胖……” “他在外边有什么家人吗?” “不知道……他说这样对待他实在叫他恶心……他走的时候没说到哪儿去……”“那时伯爵就己经疯了吗?” “不错。……总之,待我们一上船,他就变了……”“在那里,就是在墨西哥的时侯,他难道没有一点不正常的征兆?” “一点儿也没有。可能是因为环境的改变……在地窖里,他折磨我们……我们不想叫他有烦恼……应该给他治疗,懂吗?这不该让他承担责任……”“总之,他需要的,”g·7心不在焉地说,“是疗养院……”他们一齐表示同意。 我的伙伴走向门口,叫道: “伯爵先生……请进来一下……” 伯爵出现了,嘴边带着讥讽的微笑。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们说我疯了,对不对?” “一点不错!腔顾的彼懒送呖蔽腋铝恕n业暮砹13簟n铱醋胖芪В袷窃谪沃姓踉? 城堡主人的脸变白了,尽力挤出一丝笑容。 “要知道我并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侦探说,“我知道瓦凯在哪儿,因此,对他们所说的就更加不相信了……”这一次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发抖了,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我的伙伴。 “伯爵是何时死的?”g·7用一种枯燥无味的声音问道。 到底美国人是四个人中最好的演员。当那所谓的伯爵发怒时,当另外两个人看着周围似在寻找如何逃避时,美国人把手伸向前,做着笨拙的动作。 “事实是!比克伯爵被埋在菜园里。后来验尸报告证实美国人说的是真的。伯爵在回到城堡的第二天就去世了,死于突发性心脏玻“但这并不是说,”在我们返回巴黎的路上,g·7向我解释说,“如果伯爵不突发心脏病死去,他们就不会杀他。当然,这纯属一种假设。 “伯爵和其四个伙伴一起来到法国。他离开法国己经二十五年,在法国没有直系亲属……“甚至他的同村人都把他忘了……“他一回到家就死了,而遗嘱还没有立好。其余四个人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有可能失去继承的机会便怒不可遏……“瓦凯是四个人中惟一的法国人,惟一熟悉村子的人……他们将伯爵偷偷埋掉……“于是佣人便取代了主人的位置,并装作离开了本地。 “他们很细心,想到把他描绘得又矮又胖,这是为了排除各种怀疑,因为伯爵本人又高又瘦……恰恰是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怀疑……我对反衬对比法向来是不相信的……“瓦凯将自己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出色……其余三人扮作他的仆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争吵呢?……“我更倾向于瓦凯完全被神话故事折服了,他几乎疯了,他认为自己真的变成了比克伯爵……“他的几个同谋讥讽他,嘲笑他。如果在公众面前他们对他装出尊重的话,那么在城堡的大墙后面他们可就是完完全全平等的了。 “瓦凯生气了。他们发火了……瓦凯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比克伯爵,于是他把他们关了起来……“当他们的好事终于败露,三个人认为,与其将秘密泄露——泄露秘密将使他们的希望破灭——不如试着将他们的同谋关起来……“把他关进疗养院,就不会再有危险……他们三个也就永远成了城堡的主人……“阴谋失败了。他们交代了……” 十一、贝亚尔要塞的秘密 g·7和我并没有亲眼目睹这次最惊心动魄的冒险。然而,这个故事对我始终是一场令人心碎的噩梦,和这个贝亚尔要塞相比,甚至那些最阴森恐怖的牢狱都显得相形见拙。 贝亚尔要塞地处拉罗舍尔西对面的大西洋中。两个相当大的岛屿,雷岛和奥勒龙尚并排延伸至大西洋海岸,围成了一个极好的停泊常拿破仑时代构筑的星罗棋布的要塞和堡垒依然巍峨耸立于波涛浩瀚的大洋之中,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贝亚尔要塞。 在停泊场中心,距贝亚尔大约不到一海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岛,名叫埃克斯岛,小岛上住着近百口居民,他们以打渔,尤其靠捕捞牡蛎为生。 小岛的环境,哪怕是在最好的季节,都很艰苦。大西洋的十一月简直是灾难性的,海水深,大浪急,有的时候岛上居民几个星期与外界隔绝,无法与岸上取得联系。 在我们到达的时候,事件引起的沸沸扬扬的高xdx潮已经过去,但动荡不安的局面并没有结柬。 我们到达埃克斯西时正值中午,雾很大,各家各户的煤油灯还在亮着,时间似乎已近黄昏。 g·7询问乔治的住处,乔治是小岛上惟一拥有独桅帆船的渔民,他靠这条船拖网打渔。 我们到他家的时侯,他正和他的妻子以及三个孩子围坐在壁炉火旁。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个子很高,很强壮,面部表情严厉、生硬,但他很平静,平静得叫人难以忍受,不知所措。 谣传说他犯了令人发指的罪行。他妻子的一双眼呆滞无神,孩子们似乎也被家里的猜疑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没有进行更多的交流。 “带我们去要塞,好吗?” 乔治并未感到意外。 “现在?” “对,现在。” g·7出示了警章。乔治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一件防水衣搭在肩上,脱下木鞋,换上长靴。他瞅了一眼我们身上的城市装束,然后耸耸肩,好像是说了声“活该”! 一刻钟之后,在独桅帆船的甲板上,我们紧紧抓住船桅的侧支索,船颠簸得十分厉害。我们的双目紧紧投向贝亚尔古堡,古堡的黑色高墙在雾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乔治开着船,始终不开口说话,他那双蓝眼睛显示出的平静和镇定甚至使我们有些不安。 一个星期以前,一艘游艇到达附近海域,游艇抛锚的索链仍然留在贝亚尔要塞的一面墙上。 出事的地方很糟,到处是岩石。除非迫不及得己,渔民们是不会到那里去的。 更糟糕的是要塞的墙璧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虽然有一个狭小的开口,可以从此进入古堡,但没有人有这样的好奇心,人们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会有石头落下砸到头上。 游艇的主人是外国人,不了解古堡要塞的情况,因而没有这种担心。也正是这一点让他们有了这一异乎寻常的发现。 古堡内竟有个大活人!一个人!一个女人! 只有亲眼目睹这古堡要塞如此糟糕现状的人,才能真正领悟“竟有个大活人”这句话的含义和分量。 各种报纸曾经连篇累牍地为航标灯塔守卫者的命运叫苦,怜悯他们的处境,但是航标塔毕竟还能遮体!毕竟有时还是有人住在里边的呀! 而贝亚尔要塞确已干疮百孔,成了残垣断璧,劲风呼呼吹入。凉雨从仅剩下几根房梁的屋顶灌进来。 那个女人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她见到生人的第一个动作便是逃跑。 当我们把船驶向这个曾是她的监狱的要塞的时候,她已经被送进拉罗舍尔疗养院,几名大夫正在为她会诊。 她十八岁,是个姑娘。 然而,这又是怎样一个姑娘啊!她对人类的语言一窍不通!她像只被追逐的猎物一样将一双惊恐的眼睛投向周围! 她如饿狼一般扑向递给她的食物! 姑娘的照片刊登到了报纸上。 从阿姆斯特丹来了一个人,他认出了她,称这个生面孔是:克拉拉·范·吉德塔尔。 “请抓住扶手……” 乔治尽力使船靠了岸,我们到了。冲天的海浪扑向城堡,拍打着我们的小船,几乎要把船击碎。 g·7抓住索链,系上一条缆绳。 我们上岸后立即参观了要塞。怎么说呢?说它是一座监狱?甚至连监狱也称不上!监狱还有房顶呢! 四面古老的墙璧,一堆堆崩塌坍倒的砖头石块,一处处茂盛的海草,一堆堆五花八门的碎片和垃圾。 我脑海里想像着这样一幕场景。一个可怜的姑娘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我努力想像另一幕情景,一个男人,很有规律地给她送饭食。想到此,我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转向乔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个陌生人一样,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当游艇主人发现克拉拉·范·吉德塔尔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送来的不超过一个月的食物。 公众舆论谴责渔民乔治,因为人们都还记得,在这——海域危险重重,只有他驾驶自己的渔船出没在古堡周围。 整整十三年!那时的克拉拉只有五岁,和乔治的孩子一样的年龄! 这实在太可憎、太可恨了!我感到很不好受,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令人诅咒的城堡。 法官已经对乔治进行了审讯,他的供词对案件的侦破不能带来一丝光明。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们说的那个人!我只是在城堡附近打过渔,但我从没有进过城堡……”他用下边这样一个使调查人员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结束他的供词。“我能从哪儿去弄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呢?” 事实上小姑娘是从巴黎被人拐骗的,而乔治却从来没有去过巴黎。g·7叫我看的一份旧报纸,上面对这起诱骗案是这样写的:昨天在弗里德朗大街的一家旅馆发生了一起神秘的绑架案。 几天以来,一个叫彼得。克拉桑的荷兰人及其侄女住进这家饭店二楼的一个套间,他侄女名叫克拉拉。范·吉德塔尔,五岁,是克拉桑的被保护人。因为她是个孤儿,旅馆的一名侍者负责照顾小姑娘。 昨天,克拉桑先生外出,这名侍者便来到厨房,在那里呆了近一个小时,把小姑娘一人留在房里。当他回到房间时,姑娘不见了。 小姑娘的特征如下:就她的实际年龄而言,个子相当高,人很瘦,金黄头发,蓝眼晴,身穿白色丝织连衣裙,白袜,黑皮鞋。 警察开始着手侦查此案。 彼得·克拉桑在这个被报纸称为贝“亚尔要塞无名氏”的人被发现三天以后来到拉罗舍尔。 克拉桑从报纸上读到游艇主人这一奇特的发现。报纸同时还登出了姑娘的熙片。 报纸还指出姑娘的左手腕上留有一块烧伤的疤痕。 是这块伤疤帮助保护人辨认出了姑娘的身分,他说事故的起因是酒精炉爆炸,当时小姑娘四岁。 所知案情到此为止,然后便是谁都可以想像得出的无数个问号。 是谁在十三年前将小孩拐骗的? 为什么把她弄到贝亚尔古堡? 是谁经常不断地给她送去食物? 在这一非同寻常的悲剧背后隐藏着何种利益? 案子的主要当事人,即受害者,对案子的侦破不能起任何作用。根据医生的看法,如想使她变成正常人,恐怕需要很多年,有些专家甚至对是否能成功还有怀疑。 报社记者们拥向贝亚尔要塞,要塞的照片纷纷出现在各家日报上。 各种各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推测和假设一个个出笼。 最后人们尤其感到惊讶的是乔治还是自由身。而我,我知道,这是应g·7的特别要求的结果。他在得知这一案件后使立即从巴黎打电报到拉舍罗尔。 g·7的看法如何?为什么我们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先参观古堡,而在我看来首先拜访受害人更合乎逻辑,更何况拉舍罗尔是去古堡的必经之地。 我不明白。 而g·7却和水手一样的冷静。这两个人之间还真存在着某些相似之处。两个人都话语不多,都有同样明澈的眼睛,同样强健的身躯。 两个人的默然不语象征着一人对另一人的挑战? 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在这一被墙围起来的方块地里笨拙地来回转悠,一双脚时时陷入诸如海带之类的水草中。那些已经吃空了的罐头盒子在此时此地更显出一种特别的阴森恐怖。 罐头盒子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还不到三点,天气便开始暗下来。可以清晰地听到渔船船体被一阵阵海水涌动而冲击古堡墙壁的啪啪声。 g·7低着头,慢慢来回走动。 “您结婚多久了?”他突然转身,向乔治提了个问题。 乔治一哆嗦,急速地答道:“十八年……”“您,您爱您的妻子吗?……”我看到这位渔民亚当式的脸开始抽动,他竟一下子答不上来。然后他用暗哑的声音嘟哝道:“……孩子们……”“好了!”g·7一边以一种出人预料的方式下着结论一边向那个惟一通向渔船的出口走去。 g·7伸手拉住我。在乔治竖帆准备返航的时候,他对我耳语道:“案情才刚刚开始。” 他下边的话只能听到只言片语,起风了,波涛声很大,盖过其他一切声响。我双眼紧紧盯着乔治,他站在船后,身子被身上的防水衣裹得僵直,两腿紧紧夹住舵杆,精神完全集中到鼓起的船帆上。 “您看,是犯人自己把自己供出的。您再读一读我给您的那份旧报纸,再看看上面对小女孩的描述。对小姑娘的特征说得十分详细具体,便于尽快把她找到,是不是这样?上边甚至讲到她穿的鞋和袜子。但对小姑娘手腕上的伤疤却只字不提,因为那时伤疤根本不存在。 “正因为这一点,我在此之前就知道了真相。 “再听听……彼得·克拉桑,他本人没有财产,他既是克拉拉的叔父又是她的保护人,而克拉拉却非常富有……克拉桑同时还是孩子的继承人……“他是否真的害怕犯罪?……他怕不怕被送上被告席?对此我一无所知……“问题在于是他本人还是他差人把孩子关进贝亚尔要塞,任其听天由命……“她肯定会死去……“在合法期限届满之后,他就可以继承小姑娘的全部财产。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将孩子的命运丢在了脑后,不再关心……“但是,为什么在十三年之后,他突然感到有必要知道孩子的命运,看看她是否己经真的死了呢? “我敢打赌,姑娘肯定是一笔遗产的惟一继承人……“克拉桑担心她还活着,害怕有人收养了她……于是他又返回……在贝亚尔古堡,他发现了她……“怎么办呢?他必须是正式找到了她,必须正式公开地认她。 “事情经过了这么多年,只说有点相像对于法律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最好找出点什么特征……比如一块疤痕……“那就只好假称小姑娘烧伤过手腕……“于是,克拉桑回到荷兰。他的同谋上演了游艇和发现了姑娘的故事。 “报纸宣扬了这一发现。 “于是他跑来了……来得还真快!他先下手为强,编造了伤疤的故事……“正是这一点使他露出了马脚!我再重复一遍:如果真有这样一块伤疤,那么当初登报的时候就应指出……“您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案子才刚刚开始了吧?此人到现在还很镇静,不慌不忙地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另一个人成了被告……”“乔治?”我问。 g·7瞧了一眼渔民,压低声音对我说:“他不会说的! ……为什么?是他在很久以前偶然发现了这个孩子……至于他为什么对这一发现一言不发,始终保守秘密,我也不能完全解释清楚……这些既普通又简单的人的脑袋有时候又极其复杂。他是否怕人们说他讲的是谎话,纯属神话故事……我也不知道……他喂养了小姑娘,使她慢慢成长为一个女人……”“您开始猜测什么?……”“这太可怕了,我知道! “人们都说,克拉拉很漂亮,尽管她遭受过如此奇特的磨难……“我们眼前的这个人,每个月,每周都到这里来……“他终于未能抵挡住诱惑。那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恐怕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到目前为止,我的双眼一直盯着乔治。我突然把脸转向大海,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浪,我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一点解脱。 十二、敦刻尔克的悲剧 他叫西蒙·科安。无论在他生前还是死后,g·7和我都没有见到过他。在我们到达顿刻尔克的时侯,已经有一大堆人(如果我可以使用一堆人这个词的话),警察、法官、医生和专家在现场多时了。 这可以说是g·7的一种瘤疾,他总是在一件案子发生后数日乃至数周之后,当地方有关当局无法破案的情况下才肯前往侦破,对巴黎以外的地区更是如此。 我们没有看到受害人西蒙·科安。但是我们看了他的商店,他的肖像,他的房间,特别是和他的堂兄弟们见了面,听他们介绍了他的情况。 不需多少特别的想像力便可以将这个家伙奇特的面貌勾勒出来。 他的职业生涯以及他从事其职业所采取的方法本身便构成一篇奇文。西蒙·科安窥视着到港的船只,他经常是在船刚刚靠岸,锚尚未完全抛下、固定的情况下,便神人不知鬼不觉地上了甲板。 他的衣兜里装满了商业牲的名片,上面的姓名均为西蒙。科安,但却是三个不同的地址。 当海关岗哨到达的时侯——海关岗哨很少给船员以喘息的时间——西蒙己经将自己要办的事结柬了。 他是如此小心谨慎,因此只有与他打交道的人才会找到他。 首先,他知道船上缺什么货,为了获得供货机会,应该给小费——他己经塞上了。 第一张名片:科安商店——批发商品——煤油、汽油——葡萄酒、甜酒和烧酒——圣巴尔博街七号。 还没有完。西蒙还知道船上存有哪些旧缆绳、废铜烂铁及其他废品。这些他也收购。 第二张名片:科安商店——五金、绳索类——新旧皆宜——梅吉斯里街,二十二号。 最后是最棘手的任务。西蒙用手抓挠着他那长着稀稀拉拉黄色胡子的下巴,上前和有关官员、军需官攀谈。他的声音很低。至于交谈对象、何种语言,并不重要。他可以应付英国人、德国人、希腊人或土尔其人。 当他商谈完毕要离开的时候,已经从他们那里买上了一两个测程仪,甚至一块表,一个六分仪或者其他一件什么精密仪器。 第三张名片;科安商店——艺术品——眼镜类——光学仪器——梅吉斯里街,十八号。 上述业务,他都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做。我再重复一遍:船到岸不足一个小时,西蒙便已经把事办完,带着他那一贯谦逊谨慎和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离去了。 他回到三处商店之一的食品店,店中的食品成箱成袋地摆放着。光学店里的玻璃门面宽度不足两米,却存放着相当数量价值不菲的精密仪器。五金绳索商店是科安的偏爱,库房的存货,诸如锚、绞盘、缆索、绞车、滑轮等等一直堆至屋顶。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有几条旧船,几台拆卸下来的发动机和几台别的什么机器。 他可以叫出几百条船的名字,每一条船上都有一个或数个因他西蒙的疏忽而名誉受损的人。 这些人不但接受虚假发票,甚至一些宫员,有时某些船长都抵不过西蒙的诱惑,将计程仪、罗经,甚至救生艇之类卖给他,然后将这些物品作为丢失或报废入账。 总之,所有的人都对我们肯定地说,西蒙人又矮又脏,衣冠不整,邋里邋遢,手背上长着红棕色长毛,一副卑躬屈膝、毫无光彩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他单身一人。他是何方人士?不是来自俄罗斯,就是北欧某个国家,拉脱维亚、爱沙尼亚或者芬兰。 在西蒙之后,其他人一个一个地来了,他们构成了西蒙组织的成员。 他们都姓科安,都是同一类人。但是每个人固定在自己的专长上面,一个专管食品杂货,另一个专门负责煤油和汽油,依此类推。 然而,在我们到达敦刻尔克一周之前,科安被害身亡。 被害地点在梅吉斯里街。科安在圣巴尔博街的食品店要宽大得多,他却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存放绳索和铜铁废料的库房后面。 那个地方用废旧船板隔出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保险柜),一间卧室,一间餐厅兼客厅。 一天上午,就是在那间办公室里,西蒙·科安被发现时己经断气身亡,一把水手专用刀插在肩膀上。 人们将具体地点指给我们看,具体地点在保险柜对面,柜门是开着的。 是他的一个堂兄弟,己经十点了还不见西蒙露面,感到有些蹊跷才来到库房,进入办公室,发现西蒙的尸体,于是报警一名法医检查了尸体,确定死亡时间是在头一天晚上。 法医还发现,西蒙在被刀刺之前,脸上挨过重重的一拳……可惜现场已被破坏,在预审法官的办公桌上堆放着一大摞卷宗,还有警方和专家方面的报告。 根据材料我们得知,保险柜并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钥匙打开的。我们又得知,保险柜里存放的所有东西,其中包括并不重要的文件、证件之类,全都不翼而飞。 后来,一名犯罪嫌疑人被带到我们面前,他是一名军需官,是案发后的第二天被捕的。 这是个英国人,名叫迪克桑,他承认在案发当晚,他在阿基丹号船上,犹太人约他见面,他赴约了。 阿基丹号是一艘货船,来自英国,船上载的是煤炭。和往常一样,西蒙爬到船上,开始了他那神秘的交易勾当。 迪克桑走近他,和他低声说话。 “我需要钱!”他在预审时这样说,“我在出发前做了蠢事,把一个月的预支工资全扔了进去,再没有一文钱寄给我的女人和孩子们……”迪克桑是结了婚的,他家住在伦敦远郊里士满附近的一个颇为清静的小村庄。他是一个好水手,一般情况下比较节制,很少喝酒。所以当他随船出航,看到他醉醺醺地回到船上时人们都感到有些惊奇。 “我知道西蒙什么东西都买……因为我藏起了一个几乎全新的六分仪,所以我想起……”“六分仪是属于谁的?” “属于公司的!” “那么是你偷的?……” 迪克桑低下了头。 “我这是第一次……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干……你们明白吗?……船上有那么多东西!薄澳陀烫酥涞慕灰鬃龀闪耍俊? “他不肯说出具体的价格。他要我晚上到梅吉斯里街找他……我带上六分仪,于晚上六时整到……六分仪至少值二十英镑。而那个家伙竟开价八十法郎……你们懂吗?……当时我手里拿着六分仪……呃,或者说六分仪已到了他的手到了他那双极其肮脏的手里……我不能再将六分仪带回船上我会被抓住的。八十法郎!耸g赡芨墒裁矗? “他对此很清楚!骄驳乜醋盼遥睦锓浅?隙ǎ颐挥斜鸬难≡瘛坝谑牵乙膊恢朗窃趺椿厥隆蚁蛩斯ィ怂成弦蝗阉虻乖诘亍拔也19挥邢胪邓那4虻顾笪曳11直o展窨牛痛永锉吣昧税耸g伞? “我装进衣兜……赶紧逃掉…… “我敢打赌我没有动刀子,我没有杀人……”当然,迪克桑被关了起来。对他的意见和看法存有分歧。 他所服务的那条船开走了。 我们到囚室见他,但他对我们提的问题一概不作回答。 他垂头丧气,陷入一种愤怒的绝望之中,甚至把他搡到预审法官的办公室,他也不肯开口说话。 办案人员想尽一切办法,寻找解开秘密的突破口。 最后终于发现,西蒙·科安尽管性格温和、举止平凡、没有个性,但仍然有一个情妇。她四十岁左右,有一笔数目不大的年薪收入,因此犹太人按月给她一点钱作为补充。 她就住在梅吉斯里街西蒙的两店旁边,但从未进过商店,因为她情夫禁止她入内。 是他有时天擦黑时偷偷去见她,他十分谨慎。因此只有两三个邻居看穿过他的伎俩。 这是一个不招人喜欢也很难对付的女人。她居高临下,大喊大叫地说自己是无摹的,说待她一旦获得自由,她用不着向任何人说明情况。 然而她最终不得不回答预审法官的问题。她说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她没有看到过西蒙,说她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发现库房门开着,她感到很奇怪。 但是她没有进去,而是很快回家睡觉了。 “您的情人晚上有时开着门睡觉吗?” “是这样,有的顾客来得很晚……有时有人半夜三更才送货来……”对其他三个姓科安的人当然也进行了盘问。三个人都在三十至四十岁上下,和西蒙有所不同的是,他们讲的法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西蒙带着我们积攒起来的钱第一个离开了村子……我们说好,一旦他赚够了钱便为我们买火车票,给我们打招呼……一年以后我们就合伙……”“案发的那天晚上,你们在什么地方?” 三个堂兄弟同住一所房子,其中两个结了婚,一个还有个孩子。这个部落的所有成员都出来作证。 他们众口一词,说整个晚上都在收听一场音乐会。 各家日报都刊出了西蒙尸体上那把刀的照片。 然而,当我们还在敦刻尔克的时侯,收到了一封发自福勒克斯敦的来信,信是用水平很差的法文写的,信纸是食品杂货店的公函纸。 此信出自一英国海员之手,他在信中控告一个在阿基丹号船上工作的黑人司机,说他是杀人凶手,并肯定那把刀也是这个黑人的。 于是向英国警方发电,三小时后的回电说,这名黑人是马提尼克人,名叫塞巴斯提安·科泰,受雇于荷兰迪亚号船,在船上当司炉助手,现正在开往悉尼的途中。 “我现在想要的是三个科安的笔迹。”g·7的话叫预审法官吃了一惊。 “他们既不认字,更不会写字。” “我向法官提出要三个科安的笔迹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在西蒙仅有的几本书里,没有其他人的一行字、一个记号。我们可以作以下几种假设。 “一、那个可伶的迪克桑没有任何理由再补给己被他打昏的人一刀,是不是?是为了杀人灭口?……但是,如果他不肯将六分仪出手,再把它带回船上,那六分仪本身不是足以证明他犯了罪吗?……迪克桑是一时发昏,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个老实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干下的蠢事。 “二、是不是西蒙的情妇干的?她从电影院回来的时侯看到库房门开着,可能进去……但是她为什么要杀他呢?保险柜已空空如也,还能偷什么呢?……“至于有关黑人的信,我们不去理它。写匿名信的人肯定是好心,他所想的只是如何救他的朋友迪克桑。不错,那把刀很有可能是科泰的……但是非常有这种可能,为了多喝上一杯,科泰把刀卖给了西蒙。” “那个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为什么?这是我向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现在让我们再将这一问题提给那不识字,而把赌注下到一个比其他几个略显聪明的、身为普通农民的三个科安吧。 “他们三人合伙将西蒙送到法国,为的是发财致富。他们帮助了他,所以就到法国来找他。 “但他们是文盲!换句话说,他们的堂兄弟西蒙可以随心所欲地耍弄他们。 “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难道不也被他们自己的人偷过吗? “正好案发的那天晚上,这三个人来了……他们发现西蒙被打昏在地,保险柜也空了。 “他们的堂兄弟苏醒过来,向他们讲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不相信他……“他是不是制造了假现场?这难道不是将一大笔共有财产一下子据为己有的好方法? “三个文盲被这些怀疑搅得痛心疾首,早被成年累月的揣测和猜想激怒了。他们以询问的目光互相对视着。 “他们在地上看到一把水手刀……其中一人拿起来就刺了下去……“剩下要做的便是编造不在现扬的证据,教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们如何异口同声……”甚至在法庭上,也未能最后确定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个刺的那一刀,因此三人都被判刑。 十三、埃特勒塔的陌生女人 这是一件引起轰动的十分典型的案例,它一瞬间便可将全部记者变成业余侦探,为报界提供整版整版的颇具“文学色彩”的描述文章,也可给人提供难以捉摸的推论演绎材科。 没过多久,近百辆汽车载着摄影师种拍摄器具来到出事现常更有甚者,来的都是英国人,是否英国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养着更多的业余警察,只有上帝知道。 案发地点离埃特勒塔镇不远,在勒图凯镇附近。每到夏季,埃特勒塔和勒图凯形成一种英国式的“封建采地”。九月份的天气晴朗灿烂,当地的宾馆饭店找不到一间空房。 也真所谓无巧不成书,被害人的尸体本该被散步的人或第一个出门下地的农民发现,但却正好被一个从贝努维尔沿着悬崖下边的小路返回的警察看到了。 贝努维尔村有居民三百人,距埃特勒塔两公里半。小村座落在悬崖顶上,估计有一百多米高,常有奶牛来到悬崖边上吃草。 沿着悬崖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往上直通埃特勒塔,再往前,突然直泻而下,绕过“海员教堂”,在与岩石同一水平线上停止,小路的尽头便是两家豪华饭店。 就在臣贝努维尔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一名刚刚获得晋升名叫利贝尔日的警察在高高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件颜色发浅的东西。不久他便看到了一具女人尸体,女人生前可能很年轻、富有、漂亮,但现在的样子令人惨不忍睹。 这是一桩极其卑鄙下流、极为肮脏的犯罪:碎尸。散落在现场的是衣服碎片,一件套领丝衫、一件连衣裙和几段细布片。 警察是一个人。他刚出校门不久,对新学的一套理论还记忆犹新,因此,什么也没有触动。他将两手紧贴腰部,飞速跑到埃特勒塔镇。 故事继续戏剧性地发展:这次警长一反常态,对亲自破案不感兴趣,而是将电话立即打到了巴黎。 五个小时以后我们就来了。人们对早晨的发现一无所知,继续在海边游泳。也有的人沿着悬崖攀登,不过一般情况下游客们不会走得太远,都是逛到教堂便止步不前了。 六十分钟内便结束了该做的一切,该拍照的拍了照,该测量的作了测量。 晚上尸体送进太平间。至此,报纸对本案只字未提。 g·7自有主意。第二天,下边这个通告便出现在当地最有影响的日报上,同时还张贴在娱乐场所。 在从埃特勒塔至贝势维尔的路上捡到一枚红宝石戒指。与亨利先生联系。在莫里斯旅馆。每天十八点至十九点。 这并非胡编乱造,的确有一枚戒指,是g·7从被害者手上取下来的。为了确定被害人的身分,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没有放掉任何一个细节。 难道就不会有杀人犯在同样的情况下忘记点什么的例子?这一次杀人凶手说不定就忘记取下戒指,这也可能是他的一时疏忽。 g·7在通告里有意不提悬崖小路,而是说从内地通往菲孔经过贝努维尔的大路。 “有希望吗?”当第一天晚上我们在旅馆等候的时侯我这样问g·7,我们下榻的旅馆房间外面便是满地卵石的海滩。 g·7做了个不置可否的手势。他不停地吸烟,一个钟头之后,他说:“七点了!今天到此为止……”另外我们还进行了秘密查访,发现一家旅店的一名女游客失踪,其失踪方式并不神秘。随即通知了勒阿弗尔、费康、鲁昂、第厄普以及圣瓦莱里等城市的警方。 没有人报案!没有任何消息! 法医完成了验尸任务。受害人三十岁左右,扼勒而死。 碎尸手法干脆利索,凶犯手都不哆嗦。 第二天下午六点,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岗位上,也就是说来到g·7的房间,房间里事先采取了一定的措施。 一支手枪藏在我朋友伸手就拿到的地方。我的位置则在门后,一动手便可把房门锁上。我手里还准备好了手铐,只要凶手反抗,便能立刻把他铐上。 楼下大厅里有人喝茶,有人跳舞。我们同时还能听到游乐场的乐声,游乐扬的音乐和饭店的音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混杂在一起。 最后便是窗下大海波涛撞击卵石的阵阵拍打声……“总之,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我眼睛盯着g·7,突然发出这样的叹息,g·7却让人看不出一点烦躁不安。 他刚要说点什么——我永远也未能知道他要说什么——有人敲门了。我感到胸口一阵发紧。我转身对着门口。这一时刻的确非常激动人心。我脑海里想像着这个把女人碎了尸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房间,我们一伸手即可将其抓获。 他马上就要张口说话,但并没料到我们已知道他是何许人也。 我还不由自主地想像着此人的面貌、表情、态度以及说话的声音。 “请进!? g·7站起身,并随手将一本画报塞到我手里。他朝门口走去。他躬身施礼,我使劲控制着自己,集中眼神朝房门看。 “请进,小姐……我想您可是为通告而来?……”我转身后看到的是一位还不到二十二岁的姑娘,她美丽漂亮,闪闪发光,身上的着装和在我们楼下跳舞的姑娘们一模一样。 “我看到了通告,是这样……”她的法语带有浓重的英国口音,“我当时在加来城,正要登船回英国……我的假期结束了,但并没有准备这么快回埃特勒塔……这枚戒指是我母亲留下的一个纪念品……”“请原谅,小姐……您是否详细描述一下……您知道这是规矩,我这样做完全是按规矩行事……”。 “戒指是白金的。上面镶嵌的宝石重……”我本来还存有一线希望,希望她说得不对,可是毫无疑问,她说的和事实完全吻合。 “很好!您没有必要再继续描述下去了,我马上将首饰归还给您……”g·7朝一件家具走去。我一直打量着这个英国女人,我惟一能说的是,她和所有夏季来海滨度假的英国上层社会的女人并无什么不同。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没有一个细节可以引起注意。 g·7将首饰拿在手上。 “还有最后一道手续。这是纸和笔,请您打个收条,注上您的姓名和住址……”她不慌不忙,写道:贝蒂·汤姆森,伦敦,里日街,十八号……接下来g·7口授,她写,没有一点发慌发窘。写完后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戒指放进手提包,从中取出一个蜥蜴皮钱夹。 “请原谅……”她局促不安地说,“你们为此破费了……是这样!发通告要付……仅仅是为补偿……”她手里揉搓着一张十英镑的钞票。 “请等一等!”侦探边说边按铃。 楼层的当班出现在门口,我的朋友把钞票递给他。 “能为您服务深感荣幸,小姐……” 她已走到房门口,只需说声再见便可以走了。g·7一直站在房间中央,几秒钟的寂静和不安。 “您回伦敦?”侦探终于嘟哝出这么几个字。 “对,回伦敦……” “请代我转达对汉克夫人的敬意……” “汉克夫人?……” “不错!她和您同住一栋楼!里日街,十八号……您可能认识她……”“肯定……肯定……”“一位很可爱的人,是不是?” “很可爱,对……可是,请原谅……我上火车的时间到了。”下边要发生什么事我一点也猜不出,我只有干等着,浑身不自在得无法形容。 “在街角等侯的那个人是您父亲吗?” “啊,他……也就是说是我的司机。” “您是坐小轿车来的?” “是,乘轿车……再见,先生们……” 她倒退着赶紧出门。我以为g·7会急忙跟踪而去,恰恰相反,他却朝窗户跑去。年轻女人很快钻进汽车,一个仪表不凡的老人正坐在车里等她。 “就这么让她走了?” “快来看。” “对!他们溜得真快!我明白了……” “再看左边……” “那个拿着球拍的年轻人?” “不!是那个身着高尔夫球裤的男人……”“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目前并不重要……您去拦一辆出租车……广场上就有。您快去追赶那辆车……”“我追不上……”“追上追不上都没有关系……”我一直追到加来才发现那辆车,可是车里只有那位老绅士,那个英国女人则无踪无影。 老人个子很高,头发花白,下巴刮得精光,脸部表情冷漠。 他买了一张开往多佛尔的船票,在我正要跟踪而去的时候,船泊公司办公室将g·7的一份电报交到我手上:立即回埃特勒塔。 我完全被弄糊涂了,我还从来没有一次在破案过程中这样把线索给丢了。 我回到埃特勒塔时天气还早,g·7仍在床上睡着。 睡醒,他便指给我看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纸。 “这是我在这里得到有关您追踪那个人的情况……”我说。 纸条上是这佯写的: 埃特·豪维尔爵士,五十五岁,原镇议会议员。一年前娶了一个三十岁被人称呼为多罗蒂·贝德的美国舞女为妻,此女身分颇为可疑。他为此女放弃上流社会,放弃从政。三周以前同她一起下榻埃特勒塔的马约斯提克饭店。 “那又怎么样?”我问g·7。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为您指指路……”“您,您认为这能提供什么线索?” “这,这要看情况……喂!您没有觉得昨天夜里有人跟踪您?” “我什么也没有察觉……” “您看看窗外,海滩上可能没有人了,是不是?” “有几条小船,船边有几个渔民……” “就这些?” “对不起!我们窗下有个人来回地走。” g·7伸了个懒腰,从烟盒里摸出支香烟,然后叹了口气。 “那么,一切都会好的……” “我能猜到您与我同时获知的第一点,”g·7开始了他的解释,“就是那个年轻英国女子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内情,但她又在说谎,在扮演着一个角色……换句话说,她是被人派来出演这个角色的,当然会有报酬……“汉克斯夫人的故事是我编造的,不过却给了我一定的启示……“剩下的便是要弄清这个姑娘是受凶犯还是别的什么人所派遣。 “至于楼下等候的那辆车,车内还坐着一位绅士,我想不会是杀人凶手,因为一个拿自己的脑袋玩命的人一般是比较谨慎的。 “再者,我还看到另外一个人,就是身穿高尔夫球裤、想方设法混进人群的那位……“也就是说,那个姑娘和她的伙伴是被人监视的……“我把您派往加来。您扮演的角色是警察,我想看看穿球裤的人是否跟踪您。 “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一步不停地在饭店附近转悠……“这个家伙,我们一到就被他发现了。 “他知道我们是两个人……您开始入门了吧? “我记下了汽车牌照号码。英国警察挺棒,不到几分钟,斯考朗德·约尔德就为我提供了关于豪维尔先生的情况。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推理、分析联系起来,其结果不久将会得到证实:多罗蒂。贝德在其情夫,一个美国冒险家的陪同下来到英国。她在英国结识了豪维尔先生。他娶了她。 “这可是一笔财富!豪华的生活!只是,不幸的昔日伙伴开始敲诈自己的同谋……“他甚至还敲诈豪维尔先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您可以研究一下这些美国绅士所采用的手法……“多罗蒂想结束和其情夫的一切。她想成为一位真正的贵夫人。她毫不掩饰地将这一点告诉旧情人。 “在双方的一次争吵中,他杀了她,并将尸体肢解后扔到悬崖边上的草丛中。 “豪维尔一直看不到妻子的返回。他料到出事了,但是他实在不愿被这一桩本来就不般配的婚姻所牵连。他要一个人返回英国………“他到达加来的时侯发现了我们的通告。他害怕那枚戒指会使人识破他妻子的身分。他害怕丑事败露……“他不敢自己亲自来取,于是便请在船上随便遇到的一个姑娘帮忙。 “现在请您打开窗户,吹声口哨,好不好?……只是要当心!那个人看到您不去跟踪豪维尔,反而回来了,肯定料到您已猜出……”我打开窗户,吹声口哨,看到在那个身着高尔夫球裤的人的背后突然蹦出两个身影。我明白了,他们是g·7布置的岗哨。与此同时,枪声响了。一粒子弹在我耳边飞叫,子弹很近,我的耳朵被它削去一块! 一小时之后,在我一边捂着还在流血的耳朵,一边过足了烟瘾之后,那个家伙终于承认了。 但是法国法律只能对他所犯罪行表示谴责,不能对他进行审判。法方将其交予美国警方。他至少犯有十二项谋杀罪,目前可能正在美国接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