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色诱哄》 第1章 回国 这个季节的四九城,北风萧瑟,光是在风中站上那么一会儿,脸都跟剥了层皮似的疼。 原本桑南溪是想要在沪城落地的,但机缘不巧,沪城百年难遇的一场大雪,倒是让她给撞上了。 时隔五年,她又踏上了这座也曾纵情恣意过的城市。 一个沉在许多人心底,却有因为某个人隐约成了禁忌的城市。 从前她也出过国,回来的时候,一群狐朋狗友帮她拉了横幅,吵吵嚷嚷的,就差没把机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有个男人搂着她,轰轰烈烈地在这机场来了个法式深吻。 “南溪!”一个少妇朝着她匆匆跑来,凌乱的发丝,可见她的着急。 她面带歉意,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啊,公司临时有事,来晚了。” 桑南溪勾了勾唇角,倒不见丝毫不耐,斟酌了一下对她的称呼,这才开了口:“麻烦你了,小芸……阿姨,下次有事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杨芸看着眼前这个淡漠疏离的少女,有些受宠若惊的想要接过她的行李:“你这是哪里的话” 桑南溪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没再拒绝那有些过分的殷勤。 “你爸他忙,抽不出时间,这才……” 女人跟她寒暄着,桑南溪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远处的一行车队吸引。 几辆黑色的红旗车规规矩矩地排成了一队,密不透风的窗户,如同一道围墙,生生将车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神秘,却让不少人心生向往。 一个少女蹦蹦跳跳地下了车,翘首以盼地看着门口,不知在等着谁。 “南溪,你是打算直接回去,还是在京北住一晚?” “住一晚。”桑南溪收回了视线,答得很快。 可杨芸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松下一口气来,她脑海中又想起某个男人的嘱托,面色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酒店怕是来不及定。况且,你爸爸还在家里……” “小芸阿姨,我有数的,你让我爸放心好了。” 语罢,桑南溪径直上了车,双目微闭着,显然没有再有要和她多言的意思。 桑南溪太清楚她爸的意思了,桑明德多么会权衡利弊的一个人,生怕她脑子犯了浑,该清醒时不清醒,该沉沦时不沉沦。 在他心里,或许她这个女儿,也不过是他用来巩固地位的一个工具罢了。 “就去岭秀府好了,麻烦你了,小芸姐。” 她睡眠不太好,哪怕只是换个地方,她也能翻来覆去地折腾个半宿。 但那个时候她在京大上学,谈了男朋友总要有个享受的地方,她懒得找什么保姆房子,索性直接在那儿包了间房。 一来二去,这酒店倒成了她半个家。 那里有她很多回忆,或欢笑,或痛苦,不过一切早都过去了,她也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人。 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她没那么多顾忌。 车子缓缓启动,机场内一行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那个等待了许久的少女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聿白哥!我还以为你要晚点呢!” 男人一袭正装,极为周正的眉眼间却透出一股淡漠,少女娇俏的嗓音便是路人都被勾得有些心头发痒。 谁曾想那男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有人好奇地在那两人身上打转,俊男靓女,看着还身份斐然,总是吸睛的。 更有甚者,悄悄举起了手机,想要拍下这一幕,放到网上,说不定还能借着这般的氛围感火一把。 不过,还没按下快门键,一个黑色的身影便挡住了他的镜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拍照。” 路人果断收了手机,讪笑着赔罪,在这京北,万一得罪了什么人,他可惹不起。 …… 静谧的车内,桑南溪的手机铃声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挂了。 这边刚挂,一旁杨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不由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这父女俩,就把她夹在中间,弄的她里外不是人。 “她留在那京北干什么!赶紧让她给我滚回来!”隔着话筒也难掩住桑明德语气中的愤怒。 杨芸调低了音量,偏过头捂住了嘴:“你吼什么?南溪飞了那么久,不过在这睡一晚,能出什么事,况且我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呢,你放心。” 有时候女儿骂起来是理直气壮的,但情人不一样。 撒着娇,语气低软,桑明德再大的怒气最后也只能冷了声:“明早,立刻带她回来。” 桑南溪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却不禁想冷笑。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不愿意放下的人是她,就因为那个男人身份特殊。 她承认,那段感情在最开始,的确是她主动的,只不过那些人不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周聿白骗了她,甚至后来,那个一直想要纠缠不清的人,也是周聿白。 “桑小姐,那间房被人包了,我帮您安排同一规格的套房,您看方便吗?” “行。” “怎么样?办好了吗?”杨芸自从见到她,电话就没停过。 桑南溪接过自己的行李,眉眼微弯:“小芸阿姨,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自己可以。” 杨芸神情微顿,却又很快笑着回道:“再忙也没有陪咱们南溪重要不是。” 桑南溪其实对于这样的亲昵不太适应,但或许是她曾经桀骜不驯的浑样在旁人心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以至于现在只要她眉头微皱,杨芸就立刻有些草木皆兵地看起她的眼色来。 这样的社交让本就因为飞行疲倦的桑南溪越发心累。 “南溪,这样吧,我在你旁边开间房,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有什么事叫我。”杨芸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抱有几分侥幸的。 四九城这么大,两个人也总没那么容易遇到。 况且,那位周家的少爷,现在应该是在沪城。 要是这都能碰上,那真是见了鬼了。 第2章 我凭什么不敢回来? “都落地了,一声不吭的,是真没把我当朋友。”手机里的人声还在略有不满地抱怨着。 桑南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北华丽的夜景,车流不息,茫茫人海,她记得上一次她这样站在这,还是被人强迫着。 那天她说要走,那人就把她压在这窗上,折腾她。 他骂她:“没良心。” 她回骂:“骗子。” 不论是那时还是现在,敢那么骂他的除了家里的长辈,也就桑南溪一个。 “真不出来喝一杯?我给你安排人啊,保管咱桑小姐满意。”这话显然说得没安好心,她笃定了桑南溪出不来。 “给我安排什么?”桑南溪撑着脑袋问道。 电话那头一愣,转而轻笑:“男模,一溜的八块腹肌大长腿,颜好活好。” 这些年,她身边的人因为发生的那些事对她态度不如从前的大有人在。 唯独陈枳夏,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她的电话,时不时地拨过来损她几句,一如从前。 “来,发地址。” “成,今儿个你就是把这闹翻了天,我也给你兜着。”两人隔着电话笑得肆意。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 桑南溪远远地就看见有人朝她招手,那手摇的,她都怕下一秒那细胳膊给甩断了。 方才在电话里还同她在说笑打趣的人,抱住她的那一瞬,却埋在她的肩膀“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丫的!瘦那么多,要抢我饭碗是不是。” 她前段时间有场大秀,控制着饮食瘦了不少,可现在和桑南溪比起来她都能称得上有肉的了。 她声音哽咽,手高高举起想要责怪她那年走的不声不响,可在摸到她腰间凸起的骨头那一刻,终究还是舍不得。 桑南溪看出来了,陈枳夏是真的生怕她这些年受了委屈,就如她所描述的那样,这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光是看着都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怎么着?姐们够不够义气?”桑南溪被她逗的笑出了声,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 桑南溪想,她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也是,身体不如从前了。 几杯烈酒下肚,她看眼前的人都打起了晃来。 “姐姐,要我陪你喝一杯吗?”桑南溪盯着他的脸有些失神,“噗嗤”就笑出了声。 男模被她笑得有些不明所以,“姐姐,您还好吧。” 陈枳夏勾着桑南溪的脖子,一边灌了口酒一遍骂:“一个个都去他爹的,真以为有钱有势就了不起了,老娘也有钱,不稀罕他们,宁可找个替身,也不跟他们那群人玩。” 那男模的脸像极了和陈枳夏纠缠多年的男人,周聿白的好兄弟,陆时雍。 桑南溪听得火气上涌,猛点了点头:“没错!去他爹的!” 她在国外待了太久,那边骂人,不是fuck就是shit,一点也不给劲儿。 还是自己家好,就是骂他个一天一夜,都能骂出不同的花样来。 骂人都比那群洋人要高级。 她们两个越骂越尽兴,屋内嘈杂的音乐声都险些盖不住那咒骂的声响。 门被打开的时候,陈枳夏正说道:“老娘要给他带一百个绿帽子!” 音乐声戛然而止。 陈枳夏比她醉得彻底,指着来人就骂:“这贱男人还都长一个样。” 桑南溪微眯着眼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人,模模糊糊的,认不清楚。 唯独那群人的架势,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跟周聿白如出一辙的,无耻。 “桑南溪?”他原本在门外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在看到桑南溪的那一刻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桑南溪抿了抿酒,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原本只是在门外嬉笑打闹的几个人,一听到桑南溪的名字,瞬间来了劲儿。 他们前几年在国外读书,国内的事了解得不清楚。 但桑南溪这几个字确是没少听。 周家,四九城顶尖的世家。 周聿白,那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就是他们几个的噩梦。 样貌数一数二,智商数一数二。 凡事只要和周聿白相关的,他们几乎没有可以相提并论的机会。 照理说,这样的人往后的人生进程也早已既定了。 不论是事业还是家庭,几乎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链。 而桑南溪,就是让这个故事链险些断裂的这么一号人物。 周家那位鼎鼎有名的太子爷,在京大求学的时候,被一小富二代缠上了。 富二代和顶级世家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那是阶级的跨越。 家里的长辈都说,周聿白,是被围猎了。 这样的事,其实也不稀奇,甚至他们从小就被教导过,这类人惯用的围猎手段。 可没人敢想,往日里清冷自制到了极致的周聿白是怎么被一段感情围猎的。 就连他们这种没心没肺的都知道,于他们的家世而言,感情不过玩玩而已,真正爱的和最后娶的往往不是一个人。 怎么周聿白,就执迷不悟到了要非桑南溪不可的地步。 弄到最后,甚至连周家那位显少露面的老爷子都出了手,硬生生打断了两根棍子。 本以为是多么令人感叹的一对苦命鸳鸯,周家也就那一个孩子,总不能真把他怎么着了。 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往往都是童话故事里的,不久后,那个叫桑南溪的突然就出国了。 具体原因是不清楚,只知道两人当时闹得很难看,周聿白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这件事后来几乎成了长辈口中的经典案例。 但所幸,周聿白清醒得极快,他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天之骄子的模样。 一言一行,谨慎克制,按照本就铺好的路,接着往下走。 至于桑南溪那个小插曲,不值一提。 “夏夏醉了,我带她回去,就不多聊了。” 她和陆时雍一共就两个交集,一个陈枳夏,一个周聿白。 如今一个交集显然跟陆时雍吵得正凶,一个和她早已经断的干干净净。 不论怎么说,她和陆时雍都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 哦,但不伐有些为了兄弟打抱不平的男人,恶意找茬。 “桑南溪!你还敢回来!”他拽得她手腕生疼。 她扭了扭,没挣脱开。 她皱着眉,又好气又好笑:“我凭什么不敢回来?” 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堂堂正正的,她桑南溪又有什么是不敢的。 “你知道聿白为了你……” “啪——”清脆的巴掌声,看得挤在门口的那一群人都傻了眼。 “陆哥是被打了吗?” 有人还在悄悄问,有人已经悄然拿出了手机在拍。 打人的是陈枳夏,她醉着,却还记得自己和桑南溪在一起。 哪个不长眼的在她的宝贝南溪面前提姓周的那烂人,一巴掌下去,还是轻了。 而说话的,是桑南溪,几句话,录得清清楚楚。 “周聿白怎么样,跟我有屁个关系,我是他妈吗?你事事都来找我说。” 第3章 你好,再见。 陆时雍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打了他全身而退的,除了周聿白,他们没见过第二个。 今天算是开了眼,一人打一人骂的,连带着周家都骂上了。 桑南溪带着陈枳夏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抬眸瞥了这群人一眼。 林璟文吓得,手机都差点掉了。 “视频麻烦您删除。”她声音冷的像是四九城的寒风,清亮的眼眸没有丝毫对他们的畏惧。 林璟文愣了一瞬,下一秒却不自觉地点头:“好。” 他想,他突然有点理解聿白哥了。 这女的,是真漂亮,就是放在娱乐圈里也毫不逊色。 一双桃花眼眉尾微微上挑,脸部轮廓流畅的线条一气呵成,随意披在身上的长卷发,随风而动,举手投足间尽是洒脱。 “璟文,赶紧把刚刚拍的视频发给我,我有让大家都看看,咱陆哥也有吃瘪的时候。” 林璟文不知怎的,默默收起了手机,无辜开口:“我删了。” “不是吧你,真那么听那女的话。” …… 陈枳夏这大个子压在她身上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等来了她经纪人,这才轻松了些。 “你自己行吗?”她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她看得出桑南溪显然也是醉了的。 打的车恰好到了,她摆了摆手,“没事儿。” 她许久没喝过酒,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倒是让她的醉意平添了几分。 真他妈的晦气,桑南溪忍不住想。 她半靠在电梯墙上,深呼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胃里那翻涌上来的吐意。 “诶!请等一下!” 那道女声有些着急,桑南溪顺手帮她按了开。 跟着那女人一起进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低下了头。 两人谈话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传入了耳中。 “一会儿听话懂事点,别惹恼了人家,那样的人咱们可得罪不起。” 女人撩了撩头发,敷衍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怎么偏偏选中了你。”男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说不定,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位的白月光呢?”女人娇笑着打趣。 “叮——”电梯到了。 桑南溪垂着脑袋快步走在前面,“滴”房门没开。 “小姐,也是跟我一样被送来讨好人的?咱们长得还有些像。”刚才那道女声跟了上来。 桑南溪忍不住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又刷了遍房卡,依旧没开。 “你这是哪儿弄来的卡?看着还挺真的。想要装作开错了房门,不过,我估计屋里的那位不吃这一套。” 女人聒噪的声音让她有些烦躁。 屋内有脚步声传来,一旁的女人忙理了理衣服,把桑南溪推到了一边:“一会儿咱们各凭本事,至于那位看得上谁,就另说了。” “咔嚓——” 她屋里怎么会有人?桑南溪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你……”她的话噎在了嗓子眼。 时间像是在此刻静止了一般,唯独那颗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遇见了不该遇到的人。 她走错了楼层,却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房间门口。 周聿白,她没想过还会遇到他。 “周先生,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不留情面地打断。 “滚。” 女人僵了僵,却还记得先前被人叮嘱的话,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横了一眼桑南溪,扭着腰离开。 面颊在发烫,浑身上下都冒出一股无名的燥意,桑南溪只觉得心脏似乎都漏了一拍。 她没想停留,扭头就要走。 “桑南溪。”清润的嗓音带着丝丝压迫感,牵住了她迈开的步子。 “这么久没见,不打个招呼?”他这话说的讥讽,夹枪带棒的。 桑南溪也并不觉得他们是还能心平气和打招呼的关系。 “你好,再见。”说这话的时候,她连头都没回。 招呼算是打了,连告别都加上了,一句话堵的周聿白没有再开口的理由。 哪怕他开口,眼前的女人怕是连头都不会回。 桑南溪的狠心,五年前,他就领教过了。 她瘦了不少,周聿白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心有些发痒。 明明知道不该继续看下去,可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 “啪嗒——”打火机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身后的屋内隐约传来一道有些娇嗔的女声。 “聿白哥,阿姨说了你不能抽烟。” 桑南溪抱着双臂环着自己静静等着电梯,她有些头晕,走廊里不流通的空气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直到电梯门合上,桑南溪才真正吐出口气来。 屋里一个,门外还有送上门的,这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潇洒。 可不知怎的,桑南溪在抖,小腹开始一阵阵地抽痛,痛得她眼眶止不住地发酸。 “刚刚是谁啊?” 俞念探出头往外看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一个没良心的。” “什么?”周聿白的嗓音有些沙哑,她没听清。 “没什么。”他收回了目光,面色如常。 “检查我已经做了,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这是下逐客令了。 周聿白平日里就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倒是习惯了。 俞念默默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有家不回,这破酒店有什么好住的。” 要不是回来的人是周聿白,她才懒得跑这趟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沪城那么大的雪,非得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止痛药我帮你放桌子上了,剂量你自己控制一下。总之,至少半个月后才能再给你开了。” 也不管男人有没有听到,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叨着。 周聿白手中的烟几近燃尽,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也不抽,就那么静静看着窗外。 俞念是在这两年才回国开始接手周聿白日常诊疗的,家里倒是有意要把他们俩凑一对。 她对于周聿白其实也算满意,只是捂了两年,这块石头好像怎么都捂不热。 她默默合上了门,电梯来的很快。 “叮——” “喂,小姐,您没事吧!” 第4章 他霸道惯了 桑南溪跪坐在地上,狭小的空间内她的喘息声听着尤为浓重。 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剧烈地起伏着,可显然她的呼吸速度已经跟不上她身体的需求了。 她试图握着手机,可因为剧烈地颤抖让简单的动作变得分外艰难。 “深呼吸!不要用嘴巴呼吸!” 她不知道电梯门是何时打开的,有人冲进来捂住了她的嘴,帮她调整着呼吸的方式。 见她稍有缓解,俞念这才松了口气。 她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包,轻“啧”了一声。 “你等我一下。” 很快,女人轻快的嗓音在桑南溪的耳边响起:“我医疗包剩你那儿了,电梯里正好碰到个患者,劳烦您给我往电梯里送一趟呗。” 往常她是不敢这么使唤周聿白的,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嘛,他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呼吸性碱中毒,也别太害怕,不会有什么问题,一会儿我给你拿个口罩,你缓一会儿就好了。” 她拍了拍桑南溪的背,平和的语气让人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情绪。 桑南溪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勾了勾唇角算是表示对她的感谢。 这个点本就没什么人按电梯,要不是遇见了她,桑南溪都不知道明天她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头版头条上。 刚刚那个打出去的电话似乎很管用,恰巧她刚被扶着站了起来,电梯门就打开了。 “多谢啊,聿白哥。” 俞念接过医疗包,忙着翻里面的口罩,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两个人变幻莫测的脸色。 桑南溪僵硬在了原地,她原本因为呼吸急促而泛红的脸色在霎那间变得煞白。 刚刚才决绝说过再见的人,此刻却又戏剧性地出现在了眼前。 这算什么?桑南溪忍不住自嘲。 缘分?那也只能算是孽缘。 “你不还有事要忙吗?我们关电梯了。”俞念一边说着一边把口罩递给了桑南溪。 女人熟稔的语气昭示着两人不一般的关系。 桑南溪接过,嗓音还有些沙哑,情绪却已经稳定了下来。 “多谢。”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周聿白退到了门外,他那双淡漠的眼未曾有过半分的停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挡住了即将合上的门,桑南溪的心也不由随之一震。 “诶?怎么?” “我有事。” “哦。”俞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好再多说什么。 桑南溪其实并不想与周聿白相关的人再有什么交集。 可这样的救命之恩,要是一声不吭,怕是也说不过去。 她的嗓音略微有些疲惫:“我留您个电话吧,刚刚多谢您了,之后方便的话也好请您吃顿饭。” 人对于长得好看的美人,总是心生好感的。 刚刚的不适虽说让她有些狼狈,但凌乱的发丝也难掩桑南溪的精致。 俞念嬉笑着开口:“成啊。”喜滋滋地就把手机往人跟前递。 “哼。”这道冷哼实在突兀。 没等俞念问个清楚,电梯门打开,有人陆续走了进来,桑南溪还过手机,匆匆往门外走去。 “那咱们电话联系哈!”声音渐渐隐在门内。 “桑?”她的名字没打完。 “桑桑……”俞念顺手添上了个字。 这样看着,亲切不少。 “手机给我。”周聿白冷不丁的一句吓得她一跳。 俞念狐疑地看着他:“干嘛?” “出门急没带手机,让良子给我送个文件。”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周聿白绝不是那么丢三落四的人,可还没等她问出口,手机就还到了她手中。 电梯到了。 俞念顺着人流走了出去,一转头,除了紧闭的电梯门,哪里还有周聿白的影子。 “承良,把岭秀府一号电梯十五分钟前的监控发给我。” 电话那头愣了一秒,原本还疑惑,可在看到视频里出现的人影时,一切又都明了了。 “叮铃铃——”是陌生的号码。 “喂。”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周聿白的眸光微闪。 明明知道不该来,可他的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这儿。 从见到桑南溪的第一眼,他的理智似乎就已经失去了自控的能力。 他恨她,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本以为五年的时间足够忘却过往,可时间似乎只是堆积了无数求而不得的思念。 “喂?”她看了眼手机,是接通了没错。 “桑南溪,开门。” 她蓦地看向门口,一门之隔,是触动她心弦的人。 “我不认为我们还有……” “开门。”他霸道惯了。 除了刚在一起的时候,周聿白沉默寡言的,可渐渐地桑南溪就发现他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清冷自制。 他心里不舒服了,面上不说,就在看不见的地方折腾她。 那时候桑南溪脾气更倔,她但凡是与人在一起,总是被人宠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周聿白越是折腾她,她就越是在两人情谊最浓的时候使坏。 他太理智了,理智到不像个凡人,她喜欢看到周聿白为情动容的模样。 她本以为,周聿白的占有欲是因为家庭原因产生的自卑。 所以,夜色朦胧下的缠绵,她会在男人的耳边低语:“周聿白,我会永远为你沉沦的。” 情潮翻涌,十指紧扣,他们之间的爱意在逐渐泛滥,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在那一刻,桑南溪才明白,他哪里会缺失什么安全感,是心比天高的天之骄子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控欲。 杨芸就在隔壁,桑南溪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可偏偏,两边都是麻烦。 “咔哒——”她握着门把手,显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有事就在这说。” 她的面容是难掩的憔悴,五年的分别,就换来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 明明这道挡住他们距离的门已经打开,可无形的隔阂横在他们之间。 桑南溪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没有一丝温暖。 曾经交颈缠绵的两人,甚至比不上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周……唔……”桑南溪话被堵在了口中,他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她的手抵着他,却挡不住男人炙热的呼吸。 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做惯了人前淡漠疏离的周聿白,只有在桑南溪面前他才是那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看到桑南溪的那一刻便全然崩盘瓦解。 第5章 从不重蹈覆辙 盈盈一握的细腰扣在掌心,心中的欲望却宛若依旧无法满足。 哪怕没人愿意承认,可五年的念念不忘似乎有了依托的出口。 光是靠近,已经不够。 房门顺势合上,只发出一声轻响。 他单手捧着她的脸颊,没给桑南溪半分退却的意思。 急促的呼吸像是恨不能将眼前人吞之入腹,她的唇齿紧闭着,周聿白便耐着性子地一点点厮磨。 “你放……” 稍有喘息的机会,反抗的话却还没来得及说完,滚烫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一直紧闭的牙关也在此刻被趁虚而入,熟悉的气味开始侵占她每一寸呼吸的空间。 拍打也好,撕咬也罢,周聿白甚至自私地想,只要这一刻的她是属于自己的就好。 桑南溪的心跳在加速,她的每一次反抗都被周聿白巧妙地化解。 血腥味在两人嘴里蔓延,他却浑然不觉。 从心痛到麻木,桑南溪的眼眶渐渐泛红,她含着泪看向那个低头热吻自己的人。 他眉眼间的神色凌厉了许多,五年的时间,让他身上多了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熟悉的味道勾起了过往的记忆,桑南溪闭上了眼,试图掩藏内心的悸动。 可,徒劳无功。 周聿白从前从不抽烟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反倒是她包里常放着一包烟。 周聿白每次见到她手中燃起的火星总是皱着眉头训斥她:“烟抽多了皮肤会差。” 桑南溪一听,眉头一皱,也不管他在做什么,颇有些蛮横地坐在他身上,跟个流氓似的昂着脑袋:“我皮肤差了就不喜欢我了?” 周聿白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听了好话的女人嘻嘻一笑,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不行!不能我一个人臭。” 一边说着,她故意含了口烟,堵上了他的唇。 吻到动情处,她又突然起身跳开,冲着他做鬼脸:“让你说我臭,就熏你!” 周聿白说:“烟的信徒是排忧解难的上瘾者。” 而他,一切都尽在掌握。 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明明近在咫尺,可为什么每一次唇齿的交缠都隐隐带着一股烟草的味道。 他,也有解决不了的事吗? 含在眼中的泪终是顺着脸颊淌下,沾湿了他的指腹。 冰冷的,带着几丝苦涩。 “就那么不愿意?” 他还是舍不得看她哭。 他松开了她的唇,鼻尖相抵,可从前那双满是他的眼睛却再未放在他身上。 一旦对上了视线,便是讥讽。 “我们分手了你知道吗?周聿白。”她瞪着眼看他。 周聿白看着她疏离的面孔,心中刺痛。 他们太了解彼此,更知道怎样的话能刺痛对方。 他们在一起后,也有对桑南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找上门来。 她洒脱得厉害,心情好就甩对方一笔钱,笑眯眯地说着:“我们好聚好散。” 心情不好,就是一句:“分手了就该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候,桑南溪还开着玩笑问他:“周先生,以后你想做好聚好散的那个,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个?” 周聿白将她搂在怀里逗弄:“那我得做和你纠缠不清的那个。” 一语成谶,分别来得猝不及防。 桑南溪是做了决定就不愿回头的人,可这一刻他依旧执拗地,几乎自虐地问她:“所以呢?” 桑南溪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还有些微肿“所以,你刚刚干的事儿,我可以报警。” 一句话,足以让他丢失的理智回笼。 “呵。”他轻笑了一声,慢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掏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个数字,亲手递到了她跟前,“报吧,我就在这等着。” 他就那么倚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她。 桑南溪偏着头不应声,两个人就那么谁也不让谁地对峙着。 直到桑南溪紧咬着唇瓣隐隐出现血色,周聿白的心底没由来涌出一股怒气。 他掐着她的下巴,看着她松了口,这才冷嘲着问道: “你哭什么?你要报的警,一会儿要进局子的人是我。” “桑南溪,你告诉我,你哭什么?” 白皙的肌肤上不过稍微使了点劲儿便隐隐透出一圈淡淡的红晕来。 看着刺眼。 周聿白在外头再狠的手段,在面对桑南溪的时候就全成了废铜烂铁。 她只要眼眶一红,瘪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就再对她狠不下一点心来。 “你那点犟劲儿,也就全使我身上了。” 偏得他还就吃这套。 周聿白松了手,深吸了口气,迈着步子往屋内走,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出去。”桑南溪冷声开口,语调却还有些哽咽。 可她的逐客令,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响,玻璃上倒映出两人的倒影,一点猩红夹在男人的指尖,与窗外的霓虹灯融为了一体。 烟燃了一半,周聿白转身,整个京北的灯光在他的身后闪耀,像是营造了一场虚幻的梦。 而他,是这场梦的造梦者。 青烟阵阵,她却突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低哑的嗓音穿透漫漫黑夜,碾过心间,他说:“桑南溪,我们好好聊聊。” 他眼皮微掀,看向她单薄的身影,手指却不自觉得发着颤。 在周聿白的成长经历中,他几乎鲜少有需要低头的时候。 但总有一个人,让他破了一次又一次例。 他在等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好,聊聊。” 可桑南溪却倏然一笑,嘴角的弧度有些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答:“没必要。” 像是怕他没听到一样,再抬眸,他们四目相对,她眼中的冰冷不加一丝掩饰。 烟燃尽,落成了灰。 她的答复是:“周聿白,我从不重蹈覆辙。” 也是,她多潇洒一人儿呢。 伴随着话音落下,周聿白的身形晃了晃,他怒极反笑:“好,桑南溪,你真是好样的。” 听在耳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咔哒——嘭——” 桑南溪瘫倒在床上,眼角的泪滑落,氤氲了一片。 她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洒脱。 第6章 还真是白疼她了 她桑南溪多么有本事,在她这里,甭论周聿白在外旁人要给多大的面子。 在她这儿,还不是只能憋了一肚子气走。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一如既往。 周聿白的太阳穴被气得突突地疼,下意识想翻口袋里的药,手机倒是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他刚刚要的视频,发来了。 视频监控里的画面算不上清晰,但桑南溪那模样就差没哭得背过气去了,和刚刚那个梗着脖子在他面前耍狠的人截然不同。 这算个什么事儿。 他眸色渐深,指尖下意识滑过屏幕上那小人儿的背影,心中钝痛。 桑南溪是朵极张扬热烈的玫瑰,哪怕跟他吵架吵得眼泪巴巴掉,也从没见过她服过半分软。 这五年,她说走就走,现在又有哪个人值得她哭成这样。 她走的时候就连滴眼泪都没掉,总不能是因为他。 周聿白揉了揉眉心,从电梯口又折了回去,就站在离桑南溪房间不远的走廊尽头。 他给俞念拨了通电话。 要说不惊喜,那一定是假的,她在周聿白身边的这两年,他主动打电话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阿普唑仑片,是什么药?” 俞念这么一听,谨慎了起来:“你怎么了?” “我没事,帮朋友问的。”他声音平稳,听着倒不像有什么问题。 “那要看怎么用,主要药效就是针对镇静催眠、抗焦虑。”她说完,对面却没了声。 俞念拿下电话一看,嘿,给挂了,真把她当人型百科了。 手机上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放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胸口堵得越发厉害。 他站在落地窗前,脊背微弯,喃喃自语了一句:“还真是白疼她了。” …… 天刚蒙蒙亮,杨芸掐着时间打算去叫桑南溪起床。 打开门,却不由一愣。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那人的气质也实在是显眼。 她踌躇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的功夫,周聿白却已经迈着步子走了。 还真是孽缘,这么大个京北,也就一晚上的功夫,这都能碰上。 杨芸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桑南溪紧闭的房门,心存侥幸,他们俩总应该没遇见吧。 眼见着那电梯门合得严严实实的,杨芸这才敲了敲房门。 “南溪,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出发了。” 大约过了十几秒的功夫,桑南溪握着行李开了门。 她戴着墨镜,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麻烦你了,小芸阿姨。” 浓重的鼻音让杨芸不由心头一紧,“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再休息一天走。” 桑南溪摇了摇头,“不用,我就是有些认床,没睡好。” 一直到坐上了车,没再见着周聿白的身影,杨芸那颗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一路上,杨芸的眼神总时不时地落到桑南溪身上。 眼见着快到机场,她佯装不经意地问起:“南溪,昨晚……有碰见什么熟人吗?” 这父女俩的关系不好,她被夹在中间,说话总要再三考量。 但桑南溪这一遭回来倒是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人也沉稳了。 “和枳夏碰了一面。”桑南溪语调平稳。 她不好再问下去,顺着话茬道:“枳夏我倒是有印象,你们大学时候玩得就好。” 桑南溪抿了抿唇,没心力再去思考她话中的意思。 杨芸在京北还有工作,只送她到机场。 临过安检前,她终究还是拉住了桑南溪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南溪,你爸爸他年纪也大了,说话冲了些,你也别跟他计较,他也是为了你好。” “这些年,你不在,他也很想你。” 杨芸知道以她的身份这些话其实不太好开口的,但又生怕父女俩回去又闹个天翻地覆的。 桑南溪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跟了她父亲许久的女人,初见的时候,她对杨芸,算不上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厌恶。 但时隔经年,看着她因为担忧而微微皱起的眉头,终究还是应了声:“好。” 其实和杨芸顾虑的不同,桑南溪回家后反倒一直没和那个催她回家的父亲碰上面。 她呆在家里的那两天,恰好碰上了最忙的那两天,桑明德几乎住在了公司。 等到桑明德有空的时候,桑南溪又接了个画展策划,在沪城待了快半个月,忙得脚都不沾地。 工作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在京北的那一夜,只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伴随着心脏骤然的抽痛恍然闪过几个片段。 而那个响过一次的陌生号码,终究是沉到了通话记录的底端,再没有亮起过。 倒是俞念断断续续地找她聊过几回,原本桑南溪是想着请她吃饭,奈何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一拖再拖。 俞念不在意这些,她像是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两人虽聊得不多,但她一口一个“桑桑”地叫着她,倒也不令人生厌。 一来二去,哪怕桑南溪顾念着周聿白的关系并不愿与她过于亲近,可到底是难抵她这份有些过分的热情。 “桑桑!我到沪城了!”俞念激动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手被手心里的手机隐隐震得有些发麻。 “那我今晚请你吃饭?”桑南溪试探着问道。 她算了一下时间,总能抽出点空来。 早点把这顿饭吃完,她也能早点把这份人情还了。 俞念倒是没立刻回她,电话那端的人声混着机场嘈杂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入她的耳中。 “承良,怎么是你来接?小李呢?” “送先生开会去了,我这儿正好去给先生送个报告。” 俞念倒没太在意她是顺带被接回去的那个,笑着挪揄了一句:“我就说,平时也没见我有那么大面子。” “俞小姐,您说笑了。”宋承良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充分照顾到了双方的面子。 俞念撇了撇嘴,懒得跟他计较。 “桑桑?”俞念寒暄完,连叫了几声,桑南溪才“嗯”了一声。 “我这儿估计还有事,等晚上吧,晚上我去画展找你,顺便咱们吃顿饭。” 桑南溪声色如常,刚刚的停顿宛若不过只是不经意的失神:“好。” 第7章 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冬日里的沪城,天本就黑得早。 那场不久前的一场大雪早已消散,雪水融化在泥土里。 大雪初落的时候人们惊叹于雪花纷飞的纯白,可到头来,夹杂着雪水溅起的泥点子少不得引人咒骂。 今天外面飘着雨,不过五点刚过,天就已经黑了下来,但这座城市,似乎总没有被黑夜笼罩的时候。 整座沪城被绚丽的灯光照亮,路灯下,总能轻易通过飘零的雨滴辨明风来的方向。 十二月刺骨的寒风,带着厚重的湿气,一点点透过衣服钻入骨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馆里的人所剩无几,桑南溪算着时间往门外走去。 “南溪,要回去了吗?”馆内的灯光有些晃眼,桑南溪眯眼看了几秒才认出了人。 她笑道:“嗯,约了人。” 李文睿看着她眉眼微弯的模样,心神微动:“办展快半个月,我倒还没请你吃顿饭。” 桑南溪也不推诿,耸了耸肩膀,表情灵动:“李大画家是该好好请我吃一顿。” “不过,还是等庆功宴的时候,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敲你一顿。” 李文睿听着她的话,不由失笑,现在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展馆里的人都说她处事圆滑了。 他的心意还没来得及表露,就已经被拒之门外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门口,桑南溪的手机像是算准了时间般响起。 “桑桑,我看见你了!” 她和俞念其实也不过只见过那一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那么笃定没认错了人的。 车灯照得她睁不开眼,李文睿绅士地挡在了她面前,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汽车无声地停下,是一辆商务车,贴着车膜,压根看不清里面坐了谁。 俞念的自来熟大概是天生的,哪怕是刚刚见面的人,她都好像熟得跟认识了多年一样。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李文睿不知怎的也被拉上了车。 上车的那一瞬,桑南溪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俞念瞥了一眼车后座的人,半张脸隐在灯光下,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 也不知道周聿白这家伙抽了什么疯,明明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一口,今晚倒是空出时间跟她出来了。 而且,她敏锐地发现,周聿白今晚,喷香水了。 算不上浓重,是一种极清冽淡雅的香味。 这是铁树开花……还是老孔雀开屏?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在周聿白身边的两年真把这块冰捂化了。 难不成,是她前一阵子做的医美起了效果,个人魅力增加了? 不论怎么样,俞念心里始终是欢喜的。 李文睿坐在桑南溪身旁,发现了她有些发白的脸色,低声问道:“哪儿不舒服吗?” 俞念想当然地以为她是被周聿白吓得,特意安慰道:“桑桑,你别在意那人,我们聊我们的就好。” 三言两语,却带着几分难掩的娇嗔。 桑南溪勉强勾了勾嘴角,僵直着脊背没敢回头。 男人熟悉的香水味一阵阵传入她的鼻腔,勾起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回忆。 这款香水,是她亲手挑的。 当时她几乎每去一个地方就要去香水店闻一圈,只为给他挑出最合适的一款。 周聿白不解:“怎么非得给我挑香水?” 桑南溪是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她揉了揉周聿白的脸蛋,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味道是留存在记忆中最久的东西。” 就好比此刻,萦绕在鼻尖的味道勾着她的心神,一点点攻陷着她筑起的高墙。 “桑桑,我跟你说,今晚这餐厅……” 俞念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车内有些诡异的氛围。 到餐厅的车程大约有一个小时,俞念絮絮叨叨了半小时,或许是独角戏说累了,她半靠在椅子上突然发问:“李先生,你跟桑桑……” “我们是……” “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桑南溪突然打断了李文睿的话。 李文睿一愣,看着与自己十指紧扣的手,冰得有些瘆人。 她在害怕。 李文睿的目光扫到后座那个一言未发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回握住桑南溪的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嗯,我们刚在一起不久。” “吱——”刹车声有些刺耳。 几人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李文睿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桑南溪的前额,这才避免了磕碰。 桑南溪下意识想说谢谢,但想到刚刚说的话,她抿了抿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在旁人眼里看来,或许称得上是浓情蜜意的一对。 “承良。”周聿白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轻不重的语调却莫名让人感受到压迫感。 “抱歉先生,我没注意。” 一顿饭,吃得不算尽兴,饶是俞念那般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能感受到台面上逐渐蔓延的火药味。 吃饭的间隙,周聿白突然发问:“李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刀叉反射着锐利的光线,周聿白的脸上也变得晦涩莫名起来。 没等李文睿回答,桑南溪蓦地开口打断了对话,毫不避讳地对上周聿白的目光:“周先生是做什么的?” 她的语气算不上和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俞念这么一听,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她。 她们到如今为止也就见过两面,她在那张艳丽的脸上见过脆弱、无助、圆滑,平时跟她讲话也处处拿捏着分寸。 她一直只称她为桑桑,看似亲昵,实则是连她的名字也没仔细问过。 她习惯了这样的交友方式,一时兴起,交几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也不必什么都问得清清楚楚,反倒相处起来没那么拘束。 但此刻,那张温婉可人的脸上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攻击性。 这样的攻击性,反倒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就好像……这才是本属于她的颜色。 只是,这份攻击性未免有些太过于针对某个人了。 桑?俞念的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名字一闪而过。 她出国的时候年纪还小,家中长辈虽有交集,但她的交友圈却全然不在国内。 两家虽有意将她跟周聿白凑在一起,但俞念却不想糊糊涂涂地过。 别人越是好像有事情瞒着她,她就越是好奇。 问不出来,她就自己去找人查。 但查出来左不过是周聿白在大学期间谈过一场恋爱,那女的抛下了他,后来便分开了。 俞念回来的时候,周聿白克己复礼到了极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一场恋爱做出什么荒唐事儿的人。 那份报告她也就看了个大概,女方的名字她也不过轻扫了一眼,转头便忘了。 她是粗神经了些,但她只是懒得去想,不代表她看不透。 “桑桑,说来有些冒昧,我到现在好像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俞念撑着下巴,貌似只是不经意地提起。 桑南溪对上俞念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心虚。 她恬淡的声音一如既往:“桑南溪,今宵独钓南溪雪的南溪。” 第8章 不会结婚 “俞小姐,今晚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俞念早收起了先前那亲昵的劲儿,俨然与他们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对于俞念态度的转变,桑南溪不过一笑而过。 能被周家认可的人,又怎么仅仅会如同表面上所看到那般,只是一个心地纯善的普通人。 桑南溪看着月光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不得不承认,正如当年周聿白母亲所说的一样,他会有更适合他的人。 总之,那人不会是她。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俞念摆着脸色,忍了一路。 周聿白眸色深沉,视线却从未落到过她身上。 她就算心再大,也好歹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待在周聿白身边两年,费尽心思地帮他调理身体,难不成他真以为只是为了两家的情分不成。 所有人都说周聿白生性冷淡,她信了。 毕竟她喜欢他,一个人的性格放在那儿总也改不了。 可今天俞念才知道,哪里是什么生性冷淡。 光是那男人不经意碰一下桑南溪,他就恨不得把那人手给卸了。 整场饭局下来,也不知半威胁半阴阳的话说了多少。 她坐在旁边,倒成了个笑话。 “你想听什么?”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俞念心中的怒火,“周聿白!你什么意思!” 俞念宁可周聿白指着她的鼻子跟她大吵一架,也不愿像现在这样。 他轻挑着眉,冷漠的余光轻扫了她一眼:“俞念,两年前我就说过,我们只可能是医患关系。” “我既从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周家给你发的工资也远比市场上的家庭医生高出三倍不止。” “老娘稀罕你那点破钱!”哪怕是极为优良的教养,在这一刻也彻底化为了乌有。 她跟周聿白谈感情,人家呢,从一开始就把界限跟她划得明明白白的。 俞念被他气得发抖,恨不得冲上去咬下他一块肉来。 车子仍在平稳的行进着,周聿白的指尖轻点着扶手,心思不知飘向了哪儿。 俞念见他这模样,气恼到极致的情绪却好似突然有了发泄的出口。 他周聿白再无所不能,还不是有求而不得。 她的声音与方才尖锐的吼叫判若两人,出奇的平静:“周聿白,你们为什么分手?” 俞念似乎并不奢求他的回答,紧接着又问道:“她回来,周家知道吗?知道……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吗?” 俞念突然明白了家里长辈为她相看对象的原因,说到底,她和周聿白是同一种人。 感情这种把握不住的东西说不定在某个瞬间就会随风而逝。 但利益不一样,他们相互牵绊,又相互拉扯。 哪怕真的撕破了脸,下次见了面依旧得顾及着家里的关系好声好气地打个招呼。 这一晚,周聿白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转向了她。 只不过,那双狭长的眼眸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俞念,你尽可以试试。”周聿白的薄唇半勾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原本,俞念在赌,在赌他终是还有所顾忌的。 但显然,周聿白在遇见桑南溪那人时,什么清醒克制都是屁话。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良久,俞念终是垂下了眼眸,冷声开口,维护着她最后的尊严:“周聿白,你该庆幸,我是在结婚前发现的。” “否则,你看看有谁能饶过她。” 周聿白闻言,半靠在椅背上,右手下意识抚上了无名指的指节。 那里曾经套过一个戒指,只不过后来,被桑南溪给扔了,扔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早不知沉在了哪儿。 周聿白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只不过这个誓言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不会结婚。” “我的结婚对象,只能是她。” “是嘛?那你们分开这些年又是在干什么?给她机会找下一任男朋友吗?” “你认定了她,她就认定你了吗?”俞念嘲讽地问道。 周聿白的手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涌现,似是在强压着某种情绪。 这话刺耳,却又无比的现实。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就不知为桑南溪情绪失控了多少次。 “停车!”俞念再难忍受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内,那是对她两年真心相待的一种侮辱。 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 打开门,离这辆车不远处停着一辆同型号的车,宋承良微微躬身:“俞小姐,先生为您安排了车子送您回去。” 他早就安排好了,哪怕她不跟他吵这一场,他大抵也就能送她到这了。 他这人,不论对谁,做事总是滴水不漏的。 俞念脸上的泪痕未干,临下车前,她抹掉了眼泪,昂着头看着周聿白咒骂了一句:“周聿白,我祝你永远得不到她。” 车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滴落在车窗上,渐渐连成了一条光彩熠熠的细流随风往后跑去。 他明知该忍一忍的,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此刻的局势都在指引他,现在并不是和俞家产生矛盾的好时期。 “承良,京北那儿让人都警醒着些,别把事情闹到不该闹的人那去了。” 宋承良低声应好,等到再抬头时,周聿白的脸上少有地展露出几分倦色。 他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肩颈处又开始连着后脑勺隐隐作痛起来。 半个月前的那场争吵还历历在目。 她这回国不过才多久的功夫,就能挽着别的男人在他面前百般维护。 也是,她身边什么时候缺过人。 想到这,周聿白突然觉得这半个月以来的忧心忡忡当真是可笑。 不过是一瓶药,他却生怕她受了委屈。 既然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从桑南溪回国那一刻开始,一切的发展就好像脱离了他的控制。 照陆时雍他们打趣得来说就是:“聿白,这事儿你可做得有些自轻自贱了。” 他们这样的人,所求不得,是少有。 即便不得,也不过只是生活中的消遣。 时间能淡化一切,好像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今夜,他不该来,却起了贪念。 贪念一起,曾经那些已经钝化的爱与恨便交织着变得更为锐利。 “先生,我们……”车子漫无目的地往前开,并不知归途在哪儿。 “掉头。” 宋承良点了点头,车子又照着来时的路往回驶去。 车子尚能找到回头路,他周聿白却不能。 永远得不到?周聿白闷声低笑,像是在自嘲,苦涩的郁结之感却从胸腔里透了出来。 早在五年前,桑南溪就宣布了他们关系的死刑。 第9章 我向来很护着我男朋友 “今晚真的不好意思,把你拖下水了。”桑南溪带着歉意看向李睿文。 两人撑着伞并排而行,下车的地方离主办方提供的酒店不远。 原本轻挽在男人手臂上的手,在那辆商务车驶离的瞬间便垂了下去。 桑南溪仰着头看向他,昏黄的路灯下,她苍白的脸颊反倒染上了几抹颜色。 被风吹得胡乱飘零的雨丝总有些细细密密地落到了她的发丝、脸颊。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澈的眼眸下倒映出他的影子。 李文睿只感觉心底的某一处被突然触动,心跳莫名加快了起来。 他突然,很想搂住她。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故作轻松地开口:“那就麻烦桑老师之后再帮我策划几个画展,就当我今晚的演出费了。” 桑南溪失笑:“好,一言为定。” 雨势渐大,两人加快了步子,可到底只有一把伞,裤子上衣都变得有些潮湿,桑南溪的的嘴唇有些微微发颤。 “南溪,我搂着你,介意吗?”李文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一把伞往往只能遮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不……” “滴——滴——”身后的车灯照亮了他们前方的路。 两人的投影被拉得老长,又隐入无尽的黑暗。 “南溪?”李文睿有些担忧地叫了她一句。 他虽察觉到了那人与桑南溪之间不太寻常气息,但总不好开口问什么。 桑南溪垂在腿边的手不由握紧。 车门被打开,豆大的雨滴砸在门沿边缘。 周聿白就坐在不久前她所坐的位置上,硬朗利落的侧颜线条比五年前来说多了几分沉稳。 他低垂着眼眸,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淡然。 只这一眼,李文睿就突然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越是不说话,就越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宋承良快步撑了伞下车,无形地隔开了桑南溪与李文睿的距离。 “桑小姐,先生请您上车。” 许是见桑南溪僵持着,宋承良又微微侧身朝着李文睿得体地说道:“李先生,今晚劳烦您了,酒店那边我已经协调好帮您升级了套房,之后若是有需要也可以再联系我。” 宋承良递了张名片过去,上面几个华恩集团几个大字印得格外显眼。 李文睿眼眸闪烁,有些震惊,迟疑了几秒,到底还是接下了名片。 动心是真,怜爱是真。 但没必要为了那点心猿意马搭上自己的前程。 “李先生,我就不送了。” 宋承良像是早有所料般,提前将伞挪到了桑南溪头上。 这把伞比起刚刚那把,更能遮风避雨。 “我不去。” 桑南溪的声音被雨声覆盖,也不知坐在车里的人有没有听到。 “承良,你送他回去。”一边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宋承良瞥了一眼周聿白的脸色,快步跟了上去,声音也不再似刚刚那般公事公办。 “南溪,先生今晚喝了酒,吹不了风的。”他的语气极为诚恳。 桑南溪到底是被拦住了脚步,原本她也是想骂一句:“他吹不了风关我屁事。” 可一转头,看到那孤零零的一个人影,再看看宋承良被淋湿了的肩膀。 桑南溪觉得周聿白就是故意的。 “桑小姐。”宋承良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甚至有些恳求的意思。 桑南溪咬了咬唇,面色不虞,骂了一句:“下次他再抽风,你就直接把他送精神病院去。” 她几个跨步冲上了车,车门“砰”得一声被关的震天响。 刚上车,隔断就被升了起来,暖风呼呼地吹着,混着那熟悉的香水味,让人有些头脑发晕。 还没等桑南溪说话,眼前一黑,一条毛巾搭在了她脑袋上。 隔着毛巾,宽大的手掌揉搓着她的发丝,擦去了雨水残留的寒气。 揉着揉着,桑南溪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这动作与其说是在帮她擦头发,反倒不如说是在泄愤。 再揉下去,她脑袋估计都要起火星了。 “周聿白!”她尖叫着扯下毛巾。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周聿白的嘴角噙着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纵容,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被惹毛。 桑南溪其实是个挺懒散的人,从小到大,家里有阿姨保姆料理,没什么需要她亲自动手的事情。 所以轮到要她自己动手的时候,她基本上是能懒则懒。 她愿意花时间去美容护肤,偏偏洗完头吹头发这件事儿跟和她结了仇似的。 周聿白说了她几次,她就开始不耐地冲他嚷:“我这么多年没吹干也不见我头痛过。” “等你老了……” “老了老了,你怎么那么老气横秋的,跟我爸一样!” 周聿白被她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又怕她以后真落了病根。 帮她吹头发这事儿自此也就落到了他手上。 他大概是有意报复,回回都得先把她那头发揉得跟稻草似的。 真惹急了桑南溪,他又笑着一边帮她抹精油一边低声哄着,就跟给小猫顺毛似的。 吹风机的风暖洋洋的,周聿白的指节穿插过她的发丝,轻柔地帮她按着脑袋。 桑南溪靠在他的小腹上,昏昏沉沉地想睡,嘴上却不饶人:“周聿白,我觉得你以后能开一家按摩店。” 周聿白倒也不驳她,嘴角染着浅浅的笑意,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行啊,不过我可就给老板娘一个人按。” 桑南溪困得不行,却努力抬着眼皮,“那不行,得靠你这张脸吸客。”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周聿白的真实身份。 傻乎乎地算计着,万一有一天周聿白真厌倦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她得存多少小金库能在京北买个店面。 两人的和谐也就维持了那几秒,桑南溪扯过毛巾,扭过了头。 “有事?”她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从京北到沪城,她和周聿白好像已经闹到了足够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以周聿白那身傲气,他总不能是来找自己叙旧的。 周聿白坐直了身子,像是没察觉她语气里的疏离,悠悠开口:“新交的男朋友?” 桑南溪心里一咯噔,提高了几分音量:“跟你没关系,你少打听他。” 这话一出口,车内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周聿白冷哼:“你就这么护着他,生怕我找了他的事儿?” 一想到李文睿刚刚那不过给些蝇头小利就断然离去的嘴脸,周聿白心里的火“蹭”地就冒老高。 那男人有哪点能和他相提并论? 她什么时候眼光那么差了? 桑南溪像是挑衅似的冲他扬着脑袋:“周先生不知道吗?我向来很护着我男朋友。” 知道,他能不知道吗? 她追他追了三个月,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能为了他冲上去跟人干架了。 她向来护短护得厉害。 第10章 我是你的绯闻女友 桑南溪一直是京大出了名的风云人物。 长得漂亮,头脑聪明,关键是对男朋友还出手阔绰。 那时候不光是在校内,校外都有不少公子哥儿都慕名而来。 京大在那年还多出一个极着名的景点,叫垃圾堆里的花店,指的就是桑南溪宿舍楼下的垃圾桶。 总有人打趣,哪天要是没生活费了,就去楼下捡两束花出去卖,一天的饭钱也就够了。 桑南溪是在大三那年遇见的周聿白。 那阵子恰好有一个富二代追她追的紧,烦得她没边了,她就放言:“老娘看惯了花花世界,就爱努力向上的有志青年。” 众人泯然一笑,桑大小姐这是想换换口味了。 缘分有时候是个挺巧妙的东西,周聿白就是在那个时机恰好闯入了桑南溪的世界。 大三上学期的期末周,陈枳夏交了个经管系的男朋友,桑南溪也就跟着在经管系的宿舍楼下陪着等过几回人。 或许是被什么人看见了,拍了图就发在了学校的论坛上。 她和周聿白的名字莫名其妙就开始有了交集。 桑明德平时总也不管桑南溪,每次考试也就看个最终的结果。 但一般这个考试的结果直接影响到她第二年的生活质量。 所以,基本上每逢期末周桑南溪就把自己埋在了书里。 陈枳夏从秀场回来,看见桑南溪那学到快晕厥的模样,心生不忍。 “不行!你跟我出去吃顿饭,我看你快发霉了!” 桑南溪偏着头回她,眼睛却还盯在书上:“京北的冬天都干成什么样了,我哪儿能发霉。” 话音刚落,一条黑色的羽绒服套到了她脑袋上,下一秒,她就跟小鸡崽子一样被人拎着帽子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在陈枳夏绝对的身高优势面前,她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 她坐在经管宿舍楼下的时候还止不住抱怨:“你非得拉我来当这个电灯泡,到时候你家那位又得给我脸色看。” 陈枳夏拍案而起:“他敢!” 话是那么说,下一秒就见陈枳夏喜滋滋地跑到了一个男生的身边,挎着手臂甜甜地喊宝宝。 桑南溪虽说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 但一扭头,她眼睛却亮了起来。 见色起意,大概是形容她和周聿白缘分开始最合适的原因。 男人的侧颜实在是优越,冷峭的眉眼看着格外深邃,他微低着头和宿管阿姨说话,从桑南溪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够看到他的睫毛在夕阳下投射在下眼睑上的投影。 这叫什么?高岭之花啊! 哪怕后来想起来,桑南溪也始终觉得那一幕是那个素白的冬日里她记忆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什么呢,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陈枳夏戳了戳她的胳膊。 桑南溪猛然回过神,“夏夏,那人你认不认识啊!” 陈枳夏顺着桑南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突然笑弯了腰,又一本正经地打趣她:“南溪,你不知道吗?你们俩离领结婚证不远了。” 桑南溪嫌论坛上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早不看了,哪能知道网上在传什么。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头的时候周聿白已经往着宿舍楼里走。 “周聿白!”她叫了一声,这名字叫得格外顺嘴。 她想,他们俩这是有缘分啊。 陈枳夏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桑南溪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宿管阿姨在喊:“那个女生!哪个学院的?” 宽大的羽绒服帽子在奔跑的时候掉了下来,她脑袋上那颗丸子被颠得松松垮垮的,几根杂毛翘在了头顶。 夕阳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她整个脑袋都毛茸茸的,风风火火的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 那算是他们俩正式认识的第一面。 在夕阳将至的时候,桑南溪朝着他奔赴而来。 周聿白眉目疏淡,声音带着冬日的几分凉意:“同学,有事?” 熬了几个大夜的桑南溪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一条黑色的大羽绒服把她从头包到了脚,脚踝处露出的粉色毛绒睡裤成了点缀她这身穿搭的亮点。 浑身上下唯一还能看得过去的大概就是那张被裹在衣服里还清丽依旧的脸蛋。 她那双妖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盛着光,脸颊的一侧挂着淡淡的酒窝。 她说:“你好啊,周聿白,我是你的绯闻女友,我们认识一下呗。” 绯闻女友,认识一下,这两个词似乎怎么也串联不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说完这话,他不留情面地转身就走。 宿管阿姨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拽:“小丫头家家的,怎么回事?” 桑南溪恋恋不舍地往后看,人早进楼梯了。 整个宿舍大厅就听见陈枳夏放肆的笑声,还有桑南溪隐约和宿管阿姨求饶的声音。 “阿姨,您是哪儿的呀?南城?我知道呀!离我家那儿可近了。” 这样的声音,在经管的宿舍楼下一直持续到来年的初春。 经过考试结束后那两天的蹲守,现在,桑南溪倒追周聿白的事不再只是网络上捕风捉影的文字。 陈枳夏有些惊诧地望着她:“这年都过了,你还念念不忘呢?” 桑南溪笑呵呵地看着论坛上那些人写得同人文,语气难得正经:“嗯,你瞧,按照他们的进度,我和周聿白马上就要拥有第一个小孩了,我该努力了。” “再不努力,怕是等他们写到我跟周聿白离婚我还没勾搭上呢。”桑南溪兴致盎然。 陈枳夏被她这模样逗得无语,笑骂了一句:“你滚!” “南溪啊!来来来,阿姨给你做了熏鱼吃。” 桑南溪长得漂亮,嘴又甜,几天在这宿舍楼底下一待,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那不爱说话的小子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好的?”宿管阿姨早已倒戈了阵营,忍不住替她抱怨。 桑南溪一边手上捏着熏鱼往嘴里送,一边答道:“阿姨,长得好看就是最大的优点!骗不了人哒!”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话语里总时不时带几句特有的乡音,听着格外有趣。 周围走过的学生时不时朝她侧目,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上来:“桑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呗。” 只不过没等到人回答,就见桑南溪哒哒哒地跑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边,凑着脑袋危言耸听地说道:“周聿白,你瞧见没有,你再不答应我,马上我的绯闻男友就要换人啦!” 周聿白的脚步未停,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换呗。” 桑南溪倒也不恼,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边:“行啊!绯闻男友换一个,你做我的正牌男友啊。” 第11章 正牌男友 开学过了一个月,天气渐渐转暖。 那天晚上,周聿白下了课却没见着桑南溪的身影。 “哟,聿白,小姑娘今天没来啊。”身边有老师走过,笑着同他闲聊。 桑南溪自从知道了他的课表后,只要是没课的时候,总来找他。 一来二去,周边熟识的老师都开始知道,有个艺术史论专业的小姑娘在追他。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走进了他的生活。 周聿白忽然想起先前过年和陆时雍他们聚会的时候,不知是谁顺嘴问了一句:“聿白哥,你们京大是不是有个贼漂亮的小姑娘。” 陆时雍笑骂:“这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你看上京大哪个了?让你四哥给你介绍介绍。” 那人倒也不客气:“姓桑的,家里有点资本,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听说最近特喜欢什么有志青年。” 游仲伦听到这笑着插嘴:“那云子,人家姑娘估计看不上你,再怎么着也得看上你四哥这样的。” “聿白,能让云子这么惦记,看来人是长得漂亮,又是才女,你不考虑考虑?” “你可别了吧,这话到时候让周家老爷子给听见了,腿都给你打断了。” “哪儿能啊,这玩玩的事儿,谁能当真,总不能一直让咱四哥素着。” 周聿白懒得说他们,这话也就越说越放肆。 周聿白呷了口酒,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那个在自己跟前冒了几天的脑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开始注意到桑南溪,不过也仅限于有了个印象。 一个换男朋友如流水的印象。 算算时间,桑南溪的耐心怕是也就到这儿了。 夜色渐晚,周聿白不再停留,迈着步子往宿舍走。 或许是因为晚上天凉,今天走到宿舍要比平时快了许多。 他下意识看向大厅的座椅、宿管的身旁,扫了一圈,并不见人影。 那个唠叨的小太阳大概在他身边发光发热累了,换个人照耀去了。 周聿白唇角微勾,眉头却下压微皱着。 明明只是回到了先前正常的生活,心里却跟空落落的,缺了什么似的, 洗完澡出来,这样的感觉并没有减弱,甚至有加剧的趋势。 “叮——叮——叮——”消息一条条占据了屏幕,手机不停地震动了起来。 周聿白瞥了一眼那上头的名字,手指轻滑,聊天的消息没停,几张照片往上翻了几秒才被看到。 【今儿陪着你家宝贝去正新那拍实景?】 【那坐着的小姑娘看着不错啊,小群演?你不给人联络联络感情?】 【这都快拍完了,小姑娘这是真干架了,京大的,看着文文弱弱的,脸都给人挠破了。】 【哟,这么劲儿呢,京大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 周聿白看着照片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觉得有些眼熟。 照片被放大,小姑娘鼓着脸,眼眶还红红的,衣服被扯得歪七扭八,活像是受了欺负的模样。 周聿白呼吸一滞,心里空出的地方似乎瞬间被填满,却又猛地有些刺痛。 他刻意忽略这异样的感受,却没发觉自己第一次随心而动。 “正新,我聿白,你那是不是有个京大的学生?” 一边说着,他随意披了件外套,踱步往门外走去。 跟桑南溪打架那人被先保了出去,桑南溪原本是等着陈枳夏下了秀来接她的。 她今晚力气全使了出去,等着等着就开始犯起困来,靠着墙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京北这个季节晚上昼夜温差大,她又穿得不多,抱着双臂试图取暖,身上的鸡皮疙瘩却一阵一阵的起。 周聿白到的时候就看见桑南溪那巴掌大的小脸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下往下点,雪白的脸颊上透着点点青紫,看着倒是瘆人。 李正新一见周聿白这表情,一下懂了,“给小姑娘裹个毯子去,别冻着了。” “怎么个事儿?” 说到这,李正新的表情变得嬉皮笑脸起来,“聿白,您什么时候跟雍子学会的嚯嚯人小姑娘了。” 打架的视频明明白白地被好事者拍了下来。 那男的约莫是搭讪无果,说得话也越发下流。 先前桑南溪倒也只是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偏得那不长眼的不知怎的把话题扯到了周聿白身上。 “就你追的那姓周的,谁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竞赛资格,怕是靠着那张脸不知道爬了哪位……” 下一秒,桑南溪就跟冒了火似的,冲上去就给了那人一巴掌。 “聿白,这丫头的泼辣劲儿哦。”李正新在一旁打趣。 在京大,周聿白就跟普通学生一样,但出色的人总是会招人妒忌,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的也不少,他压根没放心上。 周聿白转头看向靠在墙角的可怜人儿,心里有个角落不由地发软。 “桑南溪,起来。”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 桑南溪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做梦了。 “嘶——疼啊!”脸颊上的淤青被人按了一下,桑南溪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痛虽痛了点,但至少确认了不是在做梦。 周聿白半蹲在她跟前,轻捧着她的脸,指腹在她脸颊上受伤的地方摩挲着。 “现在知道痛了,打架时候的劲儿都去哪儿了?” 看着她呼痛,他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重了起来。 这不说还不要紧,一说,眼前的女人嘴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就挂在眼睫毛上,水汪汪地看着可怜。 周聿白低叹了口气,蹲在了她面前,“上来。” “干嘛,我腿又没伤着。”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鼻音浓重。 周聿白又好气又好笑,扯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搂着她的腿就把她背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桑南溪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周聿白反问道:“你为什么跟人打架?” 桑南溪迟疑了一瞬,嘟囔了一句:“能为什么,那人……总之那不是好人。” 她倒还挺理直气壮的。 “周聿白,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 桑南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背着她的人胸腔震颤,低沉的嗓音懒散而悠长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不是怕有人夺了我绯闻男友的称号,给别人当去吗。” 桑南溪听着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先前没见过这样的周聿白,她本以为他就跟那设定好的程序似的,一板一眼。 可听着他带着四九城特有的腔调,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醋味。 她心中忽然涌上一种无言的满足感。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周聿白,这样的面貌,只有她能看到。 背上的少女突然“咯咯咯”地笑,两条腿更是晃得厉害。 她跟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周聿白的脑袋:“不怕不怕,我给你换正牌男友的标签啊。” 周聿白忙把她抱得更紧,生怕她摔了下去:“桑南溪!” 她张开双臂,迎接初春的风与自己倾心追求而来的爱意。 她的爱,太拿得出手,在周聿白情感最淡薄的时候如潮水般涌来,毫不吝啬。 只是沧海桑田,已不再属于他。 第12章 别拿这招对付我 就好比现在,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又出现在了桑南溪的脸上。 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大概是真的受了凉,周聿白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紧攥着拳头,声音是带点颓废的低沉:“你就非得这么跟我说话?” 车顶灯光打在周聿白的头发上,折射出一种近乎刺眼的白,像是银丝满头。 有那么一瞬,桑南溪甚至有些恍惚,他明明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窝坐在那座椅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态。 周聿白语气中的无可奈何拉扯着桑南溪的心。 她到底是气不过,咬着牙用一种有些刻薄的声音冷嘲道:“周聿白,你这辆车停在那儿,前仆后继想要上来的人不会少。” “但我,必定不在其中。” “您要是想听好的,总多得是人愿意说给您听,没必要来找我说这些。” 心甘情愿捧着他的人多了去了,他又何必来自己这儿找不痛快。 他不痛快,她也难受。 本就不该再碰到一起。 车还没开多久,话还没说上两句,桑南溪却已经不再想待下去。 她看了眼周聿白那张黑得能滴出墨的脸,事不关己地扭过了头。 “我要下车,你让承良停车。” 她脾气上来了,就犟得没边。 小孩子闹脾气你恩威并施地说两句,骂一顿,尚且还能听进去。 桑南溪?不把上来讲道理的人给咬一口就不错了。 他们刚谈恋爱那会儿,周聿白还不了解她那性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哄人。 陆时雍他们听了也只是笑笑:“你就冷着她,第二天自个儿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这样的人,多的是人愿意扑上来,总还没有低声下气哄着别人的道理。 结果她呢,隔天就能一脸挑衅地直接给自己雇两个男学生一口一个“姐姐”的陪着她上课。 为了这事儿,周聿白没少给陆时雍使绊子。 后来周聿白就发现了,像桑南溪这样拧巴的人,光靠哄没用。 得先把人给制住了,折腾到没力气了,精力耗光了,再一点点跟她讲道理,好声好气地给人哄高兴了。 “承良!你停车!”她高声冲着前座喊。 车外的风景由模糊的色块连成了线,车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载着她开往不知名的方向。 “你让不让他停!”她质问道。 下一秒,还没等周聿白回答,她伸手就开始准备拉车门,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 周聿白猛地一惊,拽着她的手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身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跟我待一块就这么恶心你!” 她挣扎着推开他,反抗的动作瞬间激起男人心中隐忍许久的痛楚。 领带一扯,熟练地在她手腕上系了结,直接把人桎梏在了怀里。 “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靠近的一刹那,两人的身体瞬间绷紧,隔着厚重的衣物,桑南溪却好似依旧能感受到他每一寸肌肉的走势。 他们交颈缠绵过太多的夜晚,哪怕时隔五年也依旧清楚对方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 桑南溪看着他眼底泛着的血丝,突然无比为自己刚刚产生的错觉而感到可笑。 眼前这个才是周聿白的真实面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桑南溪忽然就泄了力,也不再挣扎,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娇媚的笑,“要治我哪里需要您亲自出手,还不都是三两句话的事。” “周聿白,你要是想玩旧情复燃那一套,咱们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虽不缺钱,但对你的技术也还是挺满意的。” 一边说着,她的手臂环上了周聿白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间,唇瓣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肌肤,低语: “以前……我们在车里也挺尽兴的,周先生,是想跟我重温一遍吗?” 车内的空间瞬间变得有些拥挤,就连灯光都开始变得晦涩起来,她的吻落在周聿白的脖颈上,一下下轻啄又往上移。 颈窝、喉结、下巴……一直到唇瓣,桑南溪的动作却停住了。 她只勾着唇笑,笑得灿烂如花,落在周聿白眼中却越发刺眼。 他受不了她这样,一副好像连她自己都不在乎了的模样。 周聿白扣住了她逐渐贴近的脑袋,黯然轻嘲:“溪溪,别拿这招对付我。” “你该知道,今夜我要是不想放过你,你逃不掉。” 只是他舍不得罢了。 桑南溪的笑意僵在脸上,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周聿白的这句话,暗喻太多。 他替她解开了手腕上的领带,白嫩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其实也不疼。 他仍旧没松开环在桑南溪腰间的手,就那么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轻轻帮她揉按着手腕。 周聿白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亲昵的样子像是一对相爱至极的恋人。 那五年,在周聿白这儿,似乎暂时搁置了。 他们统共见了两次,吵了两次。 这一次,他不再说话。 桑南溪那些准备好要刺向他的话骤然哽在了喉间,耳边也只剩下他淡薄的呼吸声。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只是想靠在她的肩上休息这一程。 车子行驶的速度渐慢,周边还依旧是熟悉的景色。 他们在沪城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两人都没动。 可大梦初醒,桑南溪挣了挣,环绕的热意这次没再执着,渐渐在她身边散去。 像是掐准了时间,车门被悠悠打开,宋承良撑着伞站在门外,眼神却只落在地上。 她起身要走,却又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溪溪,眼光别那么差。” 他微眯着眼看向她,脸色晦暗不明,自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这绕了一圈,他的真实目的终究显露。 桑南溪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讲李文睿。 桑南溪扶着车门,眼中含着水光,转身看他:“周聿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她意有所指。 眼看着车门合上,世界似乎就此被割裂成了两半,但却并不违和,好像就本该如此。 “桑小姐,再见。” 桑南溪握着伞走出了几步,宋承良已经准备回车上,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承良。” “您说。” “他发烧了,一会儿送他去医院吧。或者……让俞念给他看看。” 宋承良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人,周聿白闭着眼,眉头紧蹙着,脸颊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周聿白忽然睁开了眼,面露自嘲:“承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当初怎么能那么狠心。” 明明,她已经接受了他的身份。 无名指上也再一次为他带上了戒指,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他们互相说尽了伤人的话,追悔莫及,却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宋承良在周聿白身边多年,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第一次如此摸不清周聿白的心思。 句句是怨恨,可连句重话也没舍得说出口。 宋承良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复。 周聿白摆了摆手,有些无力:“算了,回去吧。” 车子不知在城内转了多久,目的地却与往日不同。 刺眼的白光让周聿白有些睁不开眼,“承良,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作主张了?” 宋承良叫了医生上来帮他检查身体,神色依旧,“是桑小姐嘱咐的。” 刚刚还面露不悦的人突然噤了声,头一回如此毫无怨言地任由医生摆布。 第13章 都是周聿白给惯的 那晚过后,桑南溪依旧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不停。 李文睿倒是主动跟她保持了距离,对此,桑南溪倒也没太在意。 周聿白也没再找过她,好像那晚他就真不过是为了来接她兜个风,给个忠告。 闲暇的时候,周边有同事放着财经新闻在听。 【华恩集团董事周聿白周先生因身体不适暂时缺席集团……】 那大概是那晚过后桑南溪唯一听到与周聿白相关的消息。 不过也就转瞬即逝,听过便罢了。 画展一直到月末的时候算是基本结束,原本桑南溪是今晚就打算回去的。 但恰巧陈枳夏在沪城有一场大秀,桑南溪特意到了秀场来找她。 “现在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陈枳夏笑着把她拥入了怀里。 陈枳夏今晚上是压轴,脸上的妆有些莫名的抽象。 桑南溪盯着她看了片刻,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枳夏也不恼,笑嘻嘻地揽着她的肩膀问:“展览办得怎么样?” 桑南溪:“比预期的效果要好。” 话虽那么说,陈枳夏却觉得桑南溪的脸颊比上次见她的时候还要消瘦些。 精气神看着是好了些,只是再这么瘦下去身子总是要出问题的。 “南溪,不然你过一阵跟我回趟京北?” 桑南溪失笑:“怎么了?” “我让我奶奶给你把把脉,调理调理,免得再过几天你真把我饭碗给抢了。”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有人推门进来:“陈老师,要准备了。” 桑南溪推着她去换衣服,陈枳夏却拽着她的胳膊,一副耍赖皮的模样:“我不管啊,说好了的,你不来我就只能劳烦我家老太太大驾,给她订机票了。” 桑南溪被她闹得没法子,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灯影重重,观众的掌声传到了后台。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她家那位老头,或许是临近年底在家里闲了几天,突然想起了她这个女儿来。 刚刚给她下了通牒,今晚必须得回去。 “夏……” 她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有些错愕。 “陆总。”她朝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陆时雍也没想过桑南溪会在,两人虽说上次的局面闹得难看了些,但成年人之间倒也没那么多的过不去。 最多不过是看人不顺眼,遇上了少打声招呼。 况且,他们俩素来不对付。 陆时雍嫌桑南溪被周聿白宠过了头,没了分寸感。 桑南溪嫌他既抓着陈枳夏不放,又浪荡的做派。 那时候要是没周聿白拦着,她怕是总得在陈枳夏被欺负哭的时候往他头上抡两个酒瓶。 陆时雍往那沙发上一坐,没有要跟桑南溪寒暄的意思。 桑南溪了然,便也自顾自地刷着手机。 一个月,能发生很多事,陆时雍跟陈枳夏分分合合纠缠了这么些年,好的时候连订婚戒指都买了,恨的时候比上次酒吧那会儿闹得还凶的也有。 事已至此,他们之间的事儿,桑南溪不好多言。 本就不大的休息室,现在硬生生分成了两块。 可这道无形的界限总是无法阻隔声音的传递的。 “喂,聿白。”陆时雍压根没避讳她。 桑南溪在听到那两个字时,眸光微闪,手指却无意识地继续往下划着手机。 “我在沪城,身子怎么样了?” “你要的东西自然只有你自己来取的份,哪有我送上门去的道理。” 他一边与电话那头的人调笑着,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桑南溪,她像是浑然不觉。 “不然……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来找我?” “南溪!”陈枳夏推门而入。 原本笑嘻嘻的脸蛋在看到陆时雍的那一刻瞬间垮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她这嗓门实在是不小,陆时雍眉头微皱,下意识挡住了手机,像是刻意在遮掩什么。 陈枳夏一见他这动作,更是气恼,气呼呼地便要去夺他的手机:“你跟谁打电话呢?”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桑南溪赶忙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好了,我要回去了,送送我?” “怎么这么早?”他们俩碰面不过也就半个小时,连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 桑南溪无奈地举着手机,“老头子发话了,等我到家估计都得凌晨了。” “好吧。”陈枳夏的脸上难掩遗憾,但又怕回去晚了累着她。。 她挽着桑南溪的手臂,一边叮咛她:“我跟你说的事可别忘了。” “忘不了。”桑南溪失笑。 本打算亲自把人送上车,门口却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陈老师,andy喊你。” 桑南溪莞尔一笑,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以示安慰:“快去吧,我的大超模。” 陈枳夏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低声抱怨:“怎么事都赶今天了。” “抱够了没?”一直被当透明人的陆时雍终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陈枳夏却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眼前一亮:“姓陆的,你帮我把南溪送到门口。” 这后台什么人都有,免不了碰上些个多事的,白惹些麻烦出来。 大学的时候,桑南溪不放心她,也陪陈枳夏跑过几次秀场。 偏偏就有那么一次,差点真出了事儿。 那时候她忙着换装,压根没发现桑南溪什么时候没了人影。 等到后台争吵起来,她匆匆跑去看,就只看到周聿白拳头染着血,一副恨不得把地上的男人往死里打的模样。 那是她第一回见到周聿白近乎失控的模样。 所幸桑南溪没真出什么事儿,否则……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陈枳夏都觉得后怕。 不亲眼看着她上车,她放不下心。 而陆时雍这张脸,显然就是最好的保护神。 “她多大的面子,要我送?”陆时雍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愿。 桑南溪想到刚刚那个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面上却仍挂着笑:“好了,我自己可以的。” “叮咚——”陆时雍手中的手机震了震。 他瞥了眼上面的消息,耳边陈枳夏威胁的声音还在继续:“你送不送?不送我……” “送,不就是门口么,请吧,桑小姐。”陆时雍一改刚才的不耐,微微躬身,抬着手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陈枳夏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倒是习惯了他一分钟一个样儿的态度。 桑南溪有些警惕地看着陆时雍微微挑起的眉头,心中笃定,这人没那么好心。 但在陈枳夏火急火燎的性子下,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人倒是跑得没影了。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她走得飞快,身后的人却不紧不慢的,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跟着。 “桑小姐是怕身后有人来吃了你?还是怕一会儿碰见了什么对不起的人,心有愧疚?” 桑南溪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里离门口不远,司机就在门口等着,桑南溪猛地停下了步子,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陆时雍,我奉劝你一句,有这个替周聿白打抱不平的功夫,还不如先把自己的事给理清了。”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陆时雍阴沉着张脸,心中不由唾骂了一句。 这刺头样儿,都是周聿白给惯的。 第14章 把该定的定下来吧 “上车了,我亲眼看着上的。”陆时雍的语气算不上好。 “真不用我帮你把人给拖着?”他是记挂着周聿白,好心地问了一句。 对面倒好,轻飘飘给他来了句:“你拖得住吗?” 陆时雍怒气上涌,这俩呲人的劲儿,还真是如出一辙。 “滚你丫的,赶紧把上次那白玉壶给我送家去啊,我孝敬我家老头子去。” 乾隆年间的白玉壶,跑这一趟,他不吃亏。 黑屏了的手机还没放下,门恰巧被推开。 来送饭的阿姨一看他拿着手机,如临大敌:“诶哟,我的祖宗诶,您歇歇吧。” 周聿白看着她夸张的样子,面露不耐,刚想说两句,罗女士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这下阿姨更是寻到了靠山:“太太,您看看……聿白这样身体哪能好。” 他这一病,惊动了京北的几位长辈,直接给他派了个眼线在他身边盯着。 罗女士把人打发了出去,看了眼床上的周聿白不免叹了口气:“知道你不爱搭理阿姨,但好歹是你奶奶派来的,多少给人留点面子。” 周聿白刚想开口,嗓子却发痒,几声闷咳,看得罗女士面露忧色。 一转眼,看到旁边放着的打火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前也不见你抽烟,都是跟……” 说到这,周聿白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妈,过了啊。” 罗女士没好气地扇了一下他的手,“我还没问你,俞念那儿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聿白抿了口黑色的药汁。 真苦。 要是放五年前,估计身边总有个小人儿得捏着鼻子一边嫌弃这药难闻,又一边泪眼婆娑地心疼他。 “你少跟我装蒜!俞家那丫头跟在你身边两年,尽心尽力,对你那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家里也都同意,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我又没欠她的,您少事事把我们俩绑一块。” 房里地暖开得热,烘得人心也燥。 “聿白,桑小姐最近回国了吧。” 罗子玉站在窗边,月光逆着打在她脸上,一种无形的冷凛之感扑面而来。 “你真以为你来沪城的原因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她一回国,你就跟俞家的断了,你让家里人怎么想?” 五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为爱反叛至今还令人记忆犹新。 再看看周聿白如今的态度,也怨不得一提起桑南溪来,罗女士就有些草木皆兵。 母子两人对峙着。 “妈,您多虑了。”周聿白哑然开口。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屋里苦涩的药味一点点钻入鼻腔,光只是闻着,似乎都能感受到舌根泛上来的苦意。 “您儿子没那么大魅力,人家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呢。” 暖色调的灯光,没由来地让人觉得颤栗。 周聿白的灵魂好似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副躯壳,明明就坐在眼前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罗子玉偏过头,语气是说不出的平静:“聿白,过年回家,把该定的定下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从窗台的一角逐渐蔓延,直到爬上床,彻底将整个屋子笼罩。 没有回答,没有拒绝,但一切却朝着本就既定好的方向奔去。 从沪城到宜城的距离其实算不上远,走高速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桑南溪到家的时候零点刚过,家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南溪,回来啦!”杨芸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包。 出去快一个月,她带的东西却不算多。 就连家里也是,衣柜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两件大衣以外,她的房间跟没回来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两样。 “吃饭了没?”桑明德坐在餐桌旁,看来是有意要等她。 “您有话要说?”桑南溪开门见山地问道。 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对坐着的时候了。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先不走了。” 短短两句问答后,屋内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杨芸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额间有冷汗冒出。 这样的平静似乎总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那……在家里住着?” 桑南溪这样的职业,注定是四处漂泊的,哪里需要,她就往哪里跑。 有时候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月,有时候又无处可去。 总还是要有个能安定的地方的。 “不了吧。”桑南溪回道。 桑明德肉眼可见地皱了眉,“那你看看想在哪个地方待着,总得买个房子。” 或许是因为他发家得并不算容易,桑明德对于房子这种不动产总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南城?西城?还是……”他连报了几个地名,考虑得极周到,都是有大型机场的地方,不论她想去哪儿都方便。 桑南溪今天其实忙了一天,到了时间点,人已经开始有些神智不清了。 “爸,这事不急。”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桑明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在桑南溪的成长经历中,他摆出一个严厉父亲的身份来教育她,其实少有。 “不急?你这个年纪了,还什么都不急。出国五年,回来还是东奔西跑地定不下来。” “桑南溪!你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定在京北!还想着那个姓周的!” 杨芸一见情况不对,忙迎了上来想要打圆场:“老桑,南溪刚回来不久,你让她先休息休息。” 桑明德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股劲儿地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儿,让她彻底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桑南溪!” 桑南溪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欲坠,下一秒宛若就要跌倒。 杨芸站在两人中间,一时竟不知该去扶谁。 “爸,我跟他不可能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努力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从您查到他身份,但仍旧选择把我蒙在鼓里的时候,我和他就彻底没可能了。” 灯火通明的家却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某个不可触动的开关被按动,平息了一切的怒火。 “我累了,先上楼休息去了。” 杨芸拍着桑明德的背,帮他顺着气:“你也是,我知道你急,但你也不能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南溪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 桑明德颓坐在椅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悔恨。 “她还是怪我,一念之差,我当时真的就是一念之差。” 杨芸低叹了口气,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南溪是明事理的人,她心里清楚的。” 哪怕没有桑明德的隐瞒,她和周聿白也走不到一起去。 第15章 有苦头等着你吃 桑南溪早不再是从前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昨晚上吵的那架,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再加上又有杨芸在他们两人之间周旋,这段日子也能算过得不温不火。 但桑南溪还是隐约能感受到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桑明德开始明里暗里地在她面前提起某位朋友的儿子多么多么的优秀,多么出色,最后还要来上一句,你们俩有空见见。 桑南溪不是傻子,对于桑明德的急迫,她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回她倒静下了心,也没拒绝,顺应着敷衍几句,省了不少的争吵。 陈枳夏打电话来的时候是除夕的前一天。 桑南溪正和家里的阿姨在学着包团子。 “啊!我也想吃!”大学的时候陈枳夏有一年跟着她一块回家,尝了一个,至今念念不忘。 这东西就跟包饺子一样,一家一个味道。 陈枳夏也曾特意托了宜城的朋友带回来,但却都不是在桑南溪那尝的味儿。 桑南溪看了眼自己手中既搓不成圆球,又露馅的四不像,不禁失笑,打趣道:“你要吃啊,我打飞的送给你吃啊。” 原本也只是开玩笑,不曾想陈枳夏倒真有模有样地思考了起来。 陈枳夏看着屏幕上那个沾满了馅儿的外皮,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李阿姨,我要吃您做的!您让南溪给我带您做的啊!” 李阿姨大约还记得这位活泼的小姐,忙应声道:“好,做了送给你切。” 陈枳夏一愣,没听懂那口乡音。 “吃,阿姨说做了送给你吃。” 陈枳夏的馋虫被勾了起来,真有些蠢蠢欲动:“南溪,我是真的有点馋,五年没吃过了,我就惦记着这口呢。” 陈枳夏一脸可怜巴巴的样,看得人不免心软。 尤其是,桑南溪还偏就吃这一套。 要不怎么说她们俩能做朋友呢。 桑南溪沉思片刻:“过了除夕。” 欢呼的尖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屋子,隐隐听见视频的另一端有人开了门在骂:“你个混不吝的,又发什么疯。” “初一的时候,我打算去趟京北见个夏夏。” 原本说这话的时候,桑南溪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知会一声。 但出乎意料的,桑明德和杨芸对视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去呗。” “夏夏可在京北。”桑南溪又确认了一遍。 眼见着桑明德深吸了口气,杨芸赶忙接道:“你跟枳夏也一直没好好聚聚,趁着这个春节正好,年轻人一块玩玩。” 一直到桑南溪拎着行李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她还一直没想明白。 桑明德不是一直把京北视作洪水猛兽一样吗? “南溪!” 桑南溪被猛扑过来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没摔个四仰八叉。 大年初一的机场,比她预想得要热闹很多。 “正好我家老太太在,我带你去给她拜个年,顺便让她给你把个脉。” 讲到这,桑南溪退了几分,面露迟疑:“要不还是算了吧,哪有初一就麻烦人的道理。” 最开始说的时候,桑南溪也没当回事,只当是敷衍敷衍。 谁能想到这不过转眼,时间还真凑上了。 一时间,桑南溪拎着行李有些后悔。 陈枳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咱们是自个儿人,算不得别人。”直接半推半搂的把她绑上了车。 等反应过来,已经到胡同口了。 陈枳夏隔着门就喊:“奶奶,我带南溪来给您拜年了。” 这下,她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挂着笑脸走了进去。 一进去,老太太佯装生气,冲她摆着脸色。 桑南溪忙跟了上去,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奶奶。” 陈枳夏抱着双臂在一旁看好戏,任由桑南溪给她使眼色也没见她有要帮忙的意思。 桑南溪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挽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奶奶,我这几年没来,您不能把我给忘了吧。” “咚——”额头上被敲得清脆一响。 桑南溪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 只有陈枳夏在一旁笑得开怀:“奶奶,您这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啊。” 陈老太太横了自家孙女一眼,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可人儿:“你还委屈上了,我这老太太不招人喜欢了,你是一见都不愿见。” 大学她们总有喝得通宵达旦的时候,有时候懒得去酒店,就来老太太这对付一晚。 照陈枳夏的话来说,她们要是醉晕过去了,没比老太太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一来二去的,陈老太太也是真心把桑南溪当亲孙女疼。 弄得陈枳夏那时候还吃醋,“老太太,您对您亲孙女可没那么好。” 陈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又摸摸桑南溪软乎乎的小脸:“谁怨你没咱们南溪那么招人疼呢。” 只是这招人疼的小姑娘,一别五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瘦得跟个皮包骨头似的。 桑南溪窝在老太太边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草药香,眼眶悄然湿润。 “以后不了,我常来看您。” 这再说两句,怕是都得眼泪汪汪。 陈枳夏这一见还了得,忙哄着两人开心:“成了,大年初一的你少给我在这演苦情戏啊,掉眼泪多不吉利。” “老太太,您快给您宝贝孙女好好看看,这肉怎么光长我身上了。” 桑南溪露出手腕的时候,一旁的两人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太太越不说话,陈枳夏就越心慌。 她忍不住问道:“奶奶,怎么样了?” 陈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桑南溪,转头对陈枳夏嘱咐了一句:“你去外头帮我把晒的药给收了。” “诶,不是,您支使我出去干什么,是不是南溪……”陈枳夏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硬是拖着不愿走。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把手伸出来给我把把。” 得,陈枳夏这还真得罪不起。 老太太这一把,她最近那点私密事儿全得给她问出来。 “有事儿您可不能瞒我啊。”一边说着,陈枳夏溜得倒飞快。 桑南溪知道瞒不过老太太,脸上笑意盈盈地有些讨好:“大年初一,我惹您生气了。” 陈老太太看着她这张郁结于心的脸,心疼却又再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大气是叹了又叹:“诶……你啊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苦头等着你吃。” 或是想到了什么,老太太又唬着脸骂了一句:“下回再让我见到那小子,我得把他腿给打断咯。” 第16章 您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 老太太是铁了心的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给桑南溪补补。 流水的药一日三顿地熬好,盯着她喝下去才放心。 有一天晚上,桑南溪刚把药灌了下去,陈枳夏突然就在一旁掉起了眼泪。 “怎么了。”桑南溪失笑。 她抽抽噎噎的,只问了一句:“南溪,那么苦的药,你怎么一口就喝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药顺着舌尖淌入喉间,好像已经习惯了嘴里总是残存着微微的苦涩感。 曾经总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接受不来的痛与苦,真正遇到了,也只能当作是习以为常。 窗外依旧还是五年前那盏昏黄的灯光,摇摇曳曳,只是看得人心境不同了,才会觉得莫名哀伤。 大年初五的时候,桑明德的电话打了过来。 “明早去机场帮忙接一下季之,爸爸跟你提过的那个。”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像是想要不经意地提起,却又按耐不住地试探。 桑南溪最终还是舒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爸,您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 桑明德失语,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感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他就那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什么事他都是愿意依着她,宠着她的。 桑南溪很争气,大学考得是顶尖的京大,除了性子张扬了些,身旁的朋友就没有不羡慕他的。 他的女儿,就该一直是傲然独立,无忧无虑地去享受世间所有的幸福。 他宁可她张扬一辈子,也不愿再看到她像五年前那样,满身伤痕地低入尘埃。 那种生无可恋的样子,桑明德提心吊胆了五年。 他知道桑南溪怨他。 他不敢去看她,又害怕会远隔重洋传来让自己接受不了的消息。 桑明德年纪大了,再看到桑南溪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她获得幸福。 他的女儿,本就值得世上一切的幸福。 那种幸福,不论如何,总是和京北那座城无关的。 “明早几点的飞机?”桑南溪难掩倦意。 “十点。” “好。” —— 桑南溪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小跑了几步,声音听起来有些喘:“不好意思了,陶先生。” 电话那头并没有不耐,嗓音清润:“不着急,桑小姐。” 要从人群中找到陶季之其实并不麻烦,他和照片上长得几乎没差。 就跟桑明德所形容的那样,样貌虽说长得不算是上乘,但胜在性格好,温润。 “桑小姐比照片上要漂亮很多。” 就像是所有相亲的开场一样,上来总要互相寒暄一般。 但陶季之说话的时候眼中没有恭维,语调也是出奇地让人舒服。 桑南溪笑了笑:“陶先生也一样。” 对于桑南溪的客套,陶季之仿佛浑然未觉,目光转向了前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时不时与她闲聊几句。 她曾在这座城住过一阵,也曾因为某个人动过想要留下来的心思。 那些走过的大街小巷最终通向她不曾到达过的陌生地点,像是在提醒她,她终究不是属于这座城市的人。 最终还是陈枳夏帮她订好了地方,是个她没去过的餐厅,起了个挺通俗的名字,叫遇见。 车子弯弯绕绕,不知拐进了哪个巷子里,最终稳稳地停了下来。 与外面的古朴的环境不同,屋里有些暧昧的灯光,放着缠绵的爵士曲调。 三三两两的人或交颈缠绵着在说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或十指紧扣地在……热吻。 浪漫而又神秘。 陈枳夏那句好好享受今晚让桑南溪此刻有些头大。 这里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吃饭的好地方。 桑南溪脸色微僵,“陶先生,不好意思,需要换个地方吗?” 倒是陶季之面色坦然:“都可以。” 他是个挺好说话的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家教素养都无可挑剔。 思来想去,陈枳夏不再可信,桑南溪还是带着陶季之去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餐厅。 五年了,或者更久,这家餐厅依旧还在,甚至菜单上的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 “今天临时过来,大厅可能会吵一点。”桑南溪略带歉意地说道。 陶季之温和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因为刚刚的奔波而表现出不耐:“没关系,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大部分的话题都是陶季之挑起,桑南溪顺着话题应答。 从工作情况到家庭背景,桑南溪真有一种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能谈婚论嫁的错觉。 时间久了,陶季之也看出眼前的女人对自己大概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 “南溪。”这是他们聊天快一个小时唯一的进展,至少不再一个先生一个小姐地称呼了。 “嗯?” “如果你觉得累了,我们可以先……” 门口的声音有些躁动,在这样的餐厅,有些过分突兀。 桑南溪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茫然,她刚刚走神了。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她凑近了几分,眼眸熠熠生辉。 明明脸上未施粉黛,可却足够让人动容。 对着她这张脸,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到此为止几个字似乎有些难说出口。 “要出去走走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好,我先去趟卫生间。” “那我在门口等你。” 凉水扑上脸颊,脸上因为热气氤氲而泛起的淡红稍稍消散了些。 未擦干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发丝,滴落到她的领口,像是落下的墨点,让人心生烦躁,却又在不经意间淡淡隐去。 厕所离吸烟区不远,一股烟味顺着走廊飘来,拨动起心底的回忆。 桑南溪不再停留,拎着包快步往门外走去。 “南溪姐?”那语气中的试探太过明显。 桑南溪停下脚步,眼神聚焦了片刻才认出了眼前娇俏的少女。 她给她发过一个红包。 但已经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了。 “你好。” 桑南溪微点了点头,侧身离开得极快,没再给人叫住她的机会。 那群吵嚷的人已经进了包厢。 桑南溪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陶季之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她。 既没有抽烟,也没有看手机,只是看着道路上来往的车辆。 他并不引人注目,但若是在茫茫人海中,总也不至于跟他走丢。 第17章 我看见舅妈了 “老四,你这脸色怎么那么差?” “在沪城那场病后劲儿那么大呢?没给你调理好?” “话说老四你今年是不是得调回来,我看你这个年过的,家里倒是挺热闹。” 几个人难得聚在一块,带了小辈,特意挑了个清净地,少有地连烟都没抽。 周聿白抿了口酒,眉梢轻挑选择性地挑了个问题回答,“嗯,得回来。” 游仲伦这么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满眼的打趣:“那今年是不是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杯中的冰块逐渐消融,上好的酒都变了味。 见周聿白神色淡淡,陆时雍轻笑:“你这话都说了几年了,你哪一回真喝上过他的喜酒。”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没看见王家那姑娘进他家那阵仗,这回可……” 话还没说完,游仲伦就被陆时雍踢了一脚。 话题适时地止住,一旁的小辈吵嚷着闹腾得厉害。 “璟文,你这小子偷摸看什么呢?哪家的美女要这样藏着掖着,没把我们当兄弟啊。” 林璟文捂着手机,试图逃脱这群人的围堵:“没什么。” “你少来,我可发现了,你这小子最近老抱着手机发呆,绝对有好东西。” 游仲伦大概是被那话引起了兴趣,吊儿郎当地翘着脚,指挥着那群小辈:“哟,咱璟文长大了,拿来给你仲伦哥看看,说不定我能给你做主呢。” 林璟文一时失神,手机被身旁的人夺了过去。 再要抢,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早落到了台面上。 游仲伦瞥了一眼手机上模糊的身影,调笑了一句:“看起来真是美女。” “哥!别!” 他的阻拦声慢了一步,手机上的视频终究是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清脆的女声坚定异常,要是拍电影,能称得上是绝对的正派人物。 “周聿白怎么样,跟我有屁个关系,我是他妈吗?你事事都来找我说。” 一时间,包厢里静得有些压抑。 连素来多话的游仲伦都冷脸哼了一句:“她倒还敢回来。” 周聿白站在窗边,恰好能清晰地看到门口入口处。 金属的袖口在璀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有些锐利刺眼的光。 有人结伴而入,有人匆匆而出。 一群人的目光闪烁,若有似无地往周聿白身上瞟,他们摸不清周聿白的脾气,却又总觉得过了这么些年,总也不至于。 “臭小子,赶紧把手机给收了。”陆时雍骂了一句。 林璟文有些委屈,又不是他想放的。 他唯一做的错事也不过就是存了几分私心,把视频留了下来罢了。 至于是什么私心,他自己也说不清。 大概就是觉得,那晚的桑南溪有些耀眼。 “哦。”他跑到桌旁,刚伸手,手机却被人提前拿了起来。 “聿白哥……”林璟文被吓了一跳。 周聿白没说话,只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了两下。 等手机再回到他手里时,哪里还有一点视频的影子。 他犹豫地接过,生怕下一瞬周聿白就给他一脚,但这动作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不情愿。 “可惜?”周聿白递手机的时候问了一嘴。 林璟文心头一震,后背没由来地冒出一身冷汗,脸上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哪儿能啊。” “舅舅!”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李杳丝毫没察觉到包厢内异常的气氛,有些神经兮兮地把周聿白拉到了一旁。 “杳杳,什么话得躲着说呀?” 李杳没闲心跟他们开玩笑,拽着周聿白的袖子让他低头。 她凑在周聿白的耳边,轻声说道:“舅舅,我看见舅妈了。” 那一句话,就如同在沉静的池塘中掷入了一颗石子,迸溅的水花落在心底,不足以激起千层浪,却让那颗死气沉沉的心波澜再起。 李杳能记那么多年,其实也不奇怪。 不单单是因为桑南溪长得漂亮,更是因为他们那时候的爱意,哪怕只是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李杳至今都记得,那年冬天她和朋友们一块儿出去玩。 碰巧就遇上了周聿白他们,她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上。 左手无名指上各有一枚闪耀的戒指。 李杳虽说自小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但眼力见绝对是一等。 她眨了眨眼睛,满眼地惊喜:“舅舅,这是……我舅妈?” “您能找到这么好看的老婆?舅舅您厉害呀!” 刹那间,桑南溪几乎是从脸红到了脖子,周聿白笑得开怀,俯身覆在她耳边低语:“脸红什么?老婆?” 桑南溪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腰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说!” 明明一个又羞又恼,一个满脸调侃,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那溢出眼眸的爱意。 怎样才能形容那一瞬间带给李杳的震撼呢。 大概就是,天作之合这个词语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表现。 素白的雪,纷纷落下,京北的冬日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与其说是雪,倒不如说更像是婚礼现场落下的礼花。 “人家舅妈都叫了,这大过年的,你不给人包个红包?” 李杳忙摆了摆手,“不用了,舅舅,舅妈,我找朋友玩去了。” 但在那年冬天,她收到了一个最丰厚的红包,其他小辈都在控诉着不公。 只有周聿白满脸笑意,让她安心收下。 他说:“那是你舅妈给你的。” 李杳见周聿白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有些着急,下意识就提高了音量:“舅舅,您不去找舅妈吗?” 刚刚她怕把人给吓跑了,只敢喊了一声南溪姐,但心底里是真把桑南溪一直当自家人看的。 小姑娘还是年纪小,天真地以为两个曾经深爱过的人总是要走到一起的。 “王家那位来了?聿白哥你不出去接接?好歹以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 “杳杳,你这改口改得也太快了,你舅舅婚还没订呢,你喊什么舅妈?急着要红包啊。” 身旁的人一言一语地说着,但只有鲜少的人知道,他们谈的不是一个人。 那场曾经轰动得人尽皆知的爱意,终究是湮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中。 在那个他痛不欲生的冬日,罗女士为这段感情定了性:“聿白,左不过是一场求而不得而已。” 楼下的身影走到了等待已久的男人身边,他们并肩而立,影子随着灯影摇曳逐渐拉长,交融。 “聿白,你去哪儿呀?王琬沅真来了?” 他喉间发痒,胸口仿佛被巨石压得喘不上气。 回复隐在开合的门缝间:“抽根烟。” 第18章 摸错地方了 “今晚多谢你招待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两人沿着周边又走了几圈,杂七杂八的扯了一通。 时间不早,陶季之虽还想再和桑南溪呆一会儿,但毕竟她脚上还穿着高跟鞋。 以他的教养,总不好再让佳人受累。 “也就吃了顿饭,谈不上什么招待不招待的,但是劳累你,刚下飞机还没好好休息就转转了几个地方。”桑南溪坦然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只是,太客气了些。 陶季之笑得有些无奈:“南溪,我以为我们现在至少不再是陌生人的关系了,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气的。” 陶季之本也不过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没想追根问底地非要个答案。 还没等桑南溪回答,他反倒是耸耸肩,一副故作轻松的模样:“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桑南溪垂着脑袋沉思了片刻,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慢步往门外走去。 其实,在刚刚,她有那么一丝迟疑,要不要就按照桑明德的意思,跟他试一试。 陶季之可以称得上桑明德心中和桑南溪最适配的结婚人选。 知根知底,家世相当,关键是靠得近,房子买得近的话,走两步也就到家了。 桑南溪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罗子玉跟她的谈话:“小姑娘,你自己谈婚论嫁尚且还要考量男方的家世人品,聿白也一样。” 言下之意,她桑南溪还配不上周聿白。 桑南溪晃了晃脑袋,试图甩走那些刺痛的片段。 她走在小巷子里,四通八达的地方,每一处却又都长得差不多。 她脑子放其他地方都好使,唯独这路痴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改掉。 “又找不着路了?”蓦地一声,吓得桑南溪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她转身看向来人,下意识蹙了蹙眉,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但那点一闪而过的担忧终究是被人刻意忽略,她脸色带着薄怒:“你跟踪我?” 周聿白没有丝毫的心虚遮掩,反倒是冷笑了一声:“你住陈枳夏这儿,我犯得着跟踪你?” 他只要在这条她总迷路的分叉路口等着,总能等到她。 “怎么?又要报警抓我?” 桑南溪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人的无赖起来没脸没皮的,索性捡了手机闷头就往巷子里走。 周聿白也不着急,脚步声就那么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 转了几圈,她又绕回了原点。 桑南溪看了眼手里已经碎裂的手机,气恼更添了几分,语气更是发冲:“你一直跟着我,有完没完!” 周聿白轻咳了几声,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气声:“溪溪,你总不能什么都怨到我头上来。” 他靠近了几步,身上的烟酒味一个劲儿地往桑南溪鼻腔里钻。 谁知道他究竟在外面等了多久,身上的凉气光是靠得近些都刺得人骨头疼。 周聿白这人怎么说呢,读了不少的书,沉浮多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沉静内敛的气质,要是不认识他的人,称他一句翩翩君子也不为过。 但一到这种时候,那混不吝的样子,总给人一种没由来的匪气。 桑南溪忍不住往后退,鞋跟砸在水泥路上,那声音在深夜空荡的胡同里回荡,敲在人心上。 每一步,都是她的避无可避。 “周聿白!”眼见着自己没了退路,桑南溪这才压着嗓子骂了一句。 她既害怕吵醒胡同里安睡着的人,又努力地想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更有震慑力些。 瞪圆了眼睛的模样,更像是只被惹急了的猫,保不齐下一秒就能咧着牙狠狠咬上他一口。 “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桑南溪只觉得肩膀上一沉,她没转头,一些细碎的绒毛清扫在她的皮肤上,桑南溪下意识就扭过了脸。 但就像是春日里怎么也甩不掉的柳絮,千防万防,那东西总能在须臾之间找到缝隙。 “你起来先。”她推了推。 “让我靠会儿。”他的嗓音是难掩的疲倦。 不过也就几秒的功夫,两人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就像是那灯影下的枯枝,在时间的推磨下,生机渐失。 枯木尚且还能逢春,他们怕是再遇不到当年那个能任性相爱的日子了。 “你怎么过来的?承良呢?”桑南溪耐着性子问道。 他醉了,还醉得不轻。 见他不回答,桑南溪只好扶住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你手机在哪里?我让承良来接你。” “裤子口袋。”他埋在她的肩膀嘟囔了一句。 桑南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拿出来。” 耳边传来周聿白平稳的呼吸声,这不过转眼的功夫,他总不能睡着了吧。 可事实证明,跟一个有心耍无赖的人,是没办法说通的。 桑南溪只能硬着头皮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隔着一层不算厚重的布料,他腿上的热意逐渐缠绕住她的手心。 大冬天的,桑南溪的额头上却平白冒出了一层薄汗。 周聿白闷声笑:“溪溪,摸错地方了。” 桑南溪被他这声笑气得不轻,刚要发作把他推开,不远处的门却“吱嘎”一响,大约是一群人聚了会准备回家。 “妈妈,他们在干什么?” 桑南溪下意识把脑袋埋在了周聿白的肩上,恍惚间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女人匆匆挡住小孩的眼睛,横了他们一眼,语调却还温软:“哥哥姐姐在谈恋爱。” “就跟爸爸妈妈一样吗?” “对啊,就跟爸爸妈妈一样。” 孩童稚嫩的嗓音渐渐消散在胡同口,汽车轰鸣过后,又只留下门口那一盏昏暗的灯光。 桑南溪脸红得跟那煮熟了的虾似的,“你赶紧起来!少耍无赖。” 见她真的恼了,周聿白这才漫不经心地直起了身子,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怎么那么不经逗。” 桑南溪懒得再跟他打嘴炮,有些不耐地冲他摊开了手:“手机。” 周聿白难得没多说什么,从另一侧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递到了她手上。 桑南溪按了两下按键,屏幕仍旧黑漆漆一片。 “你故意的!”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周聿白。 周聿白无辜摊手:“我也不知道没电了。” 话音刚落,桑南溪扭头就走,发丝随着她的身形左右摇摆,可见是真被惹恼了。 “溪溪,我是真站不稳。”周聿白没追她,扶着墙堪堪站直了身子。 他微闭着眼,感受着酒精与头痛带来的眩晕感,胃里也开始灼热地痛。 “该的,就该好好让你痛一痛!” 她终究是心软,回了头。 第19章 怎么哭了 好不容易把人扶上了车,桑南溪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却犯了难。 “后座有运动鞋,全新的。”周聿白坐在副驾上,扶着太阳穴轻揉着闭目养神。 桑南溪垂下眼眸,看着后座的鞋子不由一愣,和她最近穿的那双是同款,正好是她的码数。 “去哪儿?” 周聿白缓缓睁开了眼,晦涩莫名地看着她:“去西山吧。” 桑南溪愣怔了片刻,转过头系上了安全带,嗓音又平淡了几分:“我不太记得路了,你自己看好。” 周聿白闻言低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斥着讥讽的意味。 这条路比预想的要好开很多,其实桑南溪已经很久都没碰过车子了。 想来当年刚拿到驾照的时候,她兴致冲冲地就买了辆车,不过那时候她车技还不太好,陈枳夏坐了她一回车,等到下一回,生拉硬拽都再不肯上车了。 周聿白那一阵刚好忙着参加什么竞赛,下飞机的时候,她亲自开车去的机场。 一见到人,她猛地就朝人扑了过去,周围传来同学起哄的喊声,桑南溪笑得愈发恣意。 她那辆粉色的大g实在是显眼,再加上他们两人实在出众的容貌,更是引得周围人不由侧目。 桑南溪搂着周聿白的腰,脸上就差没写着我要使坏了这几个字。 “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姐姐呀!上次给你的钱够不够花呀。”这下周围看向周聿白的眼神瞬间复杂了起来,更多了几分不知是羡慕还是鄙夷。 周聿白掐了掐她的脸蛋,用的力气不大,但一个红印瞬间印在白嫩的脸蛋上显得格外骇人,他语气中威胁意味满满:“欠收拾了是不是。” 桑南溪捂着刚刚被捏得通红的脸颊,佯装生气:“对金主姐姐这么凶,咱们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周聿白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丝毫没在意那些意味十足的目光。 一上车,桑南溪却跟蔫了似的,也不开玩笑了,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 倒是周聿白被她这模样逗得一愣,“怎么了?” 桑南溪正色看他:“周聿白,你不害怕吗?” 周聿白一脸疑惑:“害怕什么?” “夏夏都不敢坐我开的车!”桑南溪仰天长叹,沮丧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开呗,总之我就把自己托付给你了,你说对吧,金主姐姐。” 桑南溪甩开周聿白放在她腿上没安好心的手,嗔怪道:“我开车呢,你少耍流氓。” 周聿白坐她车的时候大多很安静,倚靠在椅背上,丝毫不见陈枳夏那种有些夸张的紧张感,很是气定神闲。 大多时候都是她认不清路的时候,周聿白在旁边说上一两句往左还是往右。 正如他所说的,他对于桑南溪的车技,是完全的信任。 他是真把自己托付给了她。 后来车子开多了,桑南溪虽说不再像之前那样绷着神经,但只要车上坐着周聿白的时候,她总要更安心些。 转了个弯,车子稳稳地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或许是因为五年前这条路走了太多回,出乎意料的,她连一个岔路口都没走错。 桑南溪解了安全带,没看他,淡淡道:“到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周聿白自从上了车之后就没再说过话,像是已经睡熟了。 桑南溪本想把他推醒,但借着路灯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惊。 她摸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周聿白,醒醒。”她拍了拍他的脸。 男人攥住了她的手,放在心窝处,像是梦魇般呢喃了一句:“溪溪,别闹。” 她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在这件事上,对周聿白尤甚。 “承良,是我。” 宋承良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仔细确认了一遍,来电号码显示的确是周聿白的没错。 他走到一旁,避开人群低声回道:“桑小姐,您有事。” “聿白发烧了,我看西山这屋子里也没有药,他这么一直烧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能不能叫个医生来,或者让人送点药来也成。” 桑南溪又帮周聿白换了一遍敷额头的毛巾,温度还是没退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很快回道:“在车子扶手箱里有备好的药,您看看先生吃了之后有没有好转,我马上过去。” 桑南溪突然想到:“他喝酒了,那些药能吃吗?” 宋承良:“我问一下医生,把可以用上的药告诉您。” 良久,宋承良甚至看了眼手机,电话还没挂断,只是有些细细碎碎地声音传来,大约是在车里找药。 桑南溪看着药箱里那一大堆的药,胃药、止痛药、退烧药……什么都有。 每一种药都拿小袋子封好了,一包包叠起来,有好几包只剩下个塑料袋,随意地被扔在扶手箱里。 桑南溪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上面开药的时间离现在也没过多久。 不知怎的,她握着那几个小塑料包,手就开始抖,眼眶泛出一种极酸涩的感觉,想要开口,却又跟堵住了似的都哽在了喉间。 桑南溪的声音极轻,她问:“他……这些年,总是生病吗?” 宋承良自知失言,或许是他见证了周聿白这一路以来的不易。 面对桑南溪,他怎么也撒不了谎,只支支吾吾地答:“先生这几年身子是比先前要差一些。” 他作为局外人,终究是劝不了太多。 最终,宋承良还是没去西山。 桑南溪缓了一会儿才说:“承良,你先好好过年,我这儿先给他吃了药看看情况,有需要再给你打电话。” 拿了药回房间的时候周聿白已经醒了,半倚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床头的灯。 周聿白见她进来神色微顿,却又有些失而复得的惊喜:“你没走?” 桑南溪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怕在明天的早间新闻上看到你。” 周聿白对于她夹枪带棒的话也只是一笑置之。 接过桑南溪递过来的药和水,他隐隐觉得她的面色有些不对。 周聿白扣住了她原本要抽走的手腕,将她拉近了几分。 桑南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扭过脑袋喃喃说了一句:“你又发什么疯?” 周聿白轻触了触她有些微微发肿的眼皮,“怎么哭了?” 第20章 以身相许 周聿白的嗓音染上了几分京北冬日的凛冽,捧着她的脸,似是非得刨根问底地要个答案。 桑南溪眨了眨泛酸的眼,坐直身子,跟他拉开了距离:“没有,你看错了。” 周聿白薄唇微抿,面上看不出喜怒,桑南溪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她撒谎的时候,眨眼的频率会变快。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桑南溪不自然地想要逃开,她不动声色地扭了扭手腕,挣不开。 “你恩将仇报是不是。” 明明还发着热,哪儿来的这一身劲儿。 周聿白像是没听见似的,握着她的手腕圈了圈,比前一阵子强些,有点肉了。 眼见着桑南溪不耐烦了,他才懒懒开口:“救命之恩,那我得以身相许才是,你说对吗,溪溪。” 他凑近了脸逗她,眸光流转,隐含笑意。 桑南溪却一下子垮了脸,眼底的光芒逐渐变得黯然:“周聿白,别开这种玩笑。” 这种看似美好,却又不切实际的玩笑。 听的人会当真。 手心原本温暖细腻的手腕在转瞬间抽离,周聿白的手指动了动。 晚了一步,那只小猫儿已经从他身边逃开了。 桑南溪脸上恢复了漠然,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一边等着药起作用,一边捣鼓碎得有些惨烈的手机。 时间不早了,她一直没回去,总得给陈枳夏发个消息。 她将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复古座机,当时还是她嚷着要买的,就为了图个造型好看。 周聿白那时候颇为嫌弃:“这个年代,谁家里还装座机。” 桑南溪撇嘴:“你懂什么,这叫复古。” 后来有好几次桑南溪在家看书看得入迷,听不见手机响,周聿白就打这个电话。 要是隔个几秒就接,那就表示桑南溪在房里,要是隔个几十秒才接,那大概就是她从楼下哒哒哒地往楼上跑,接通之后,总能听见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轻喘。 他总喜欢到门口了再给她打个电话,推门进来的时候,桑南溪坐在椅子上,脚翘在桌上一晃一晃的,跟他抱怨着今天工作的时候又遇到了哪些烦心事。 一看见他回来,就把话筒往桌上一扔,朝着他跑过来。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忙音,是她放声的笑。 那时候,周聿白突然觉得这个座机装得挺值。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那几秒,就像是他们互相深爱着的凭证。 桑南溪跑到书桌边试了一下,话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她本以为周聿白早就把这条电话线给掐了。 她眼睛一亮,拨了陈枳夏的电话过去。 大约是座机的号码实在少见,直到电话被挂断的前一秒,电话另一端才传来陈枳夏有些警惕的声音。 “谁?” “夏夏,我南溪啊。” 隔了几秒,对面突然开骂:“不是,现在诈骗都那么高级!声音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样!” 桑南溪失语,这丫头的反诈意识还挺强。 “你下一句要说什么?手机丢了?让我给你打点钱?”陈枳夏秉持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心理,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对面的小姑娘还是小伙子,我劝你,回头是岸啊。” 桑南溪被她一串又一串的话说得压根插不上嘴,她百无聊赖地抬眸,却对上了周聿白那双戏谑的眼睛。 听筒没什么隔音效果,只要陈枳夏声音一大,在这安静屋子里几乎是听得一清二楚。 桑南溪抱着话筒转身,开口打断:“夏夏!我真是南溪!” “哦,我不信。” 桑南溪咬了咬牙,压着嗓音说:“你第一场大秀的那天晚上……” 话说到一半,听筒另一头用近乎尖叫的声音阻止了她的话:“南溪!我信了。” “不是你这什么号码呀。”陈枳夏忍不住抱怨。 “手机摔碎了,跟你说一声,我今晚……先不回去了。” 陈枳夏激动得音量瞬间提高了几分:“看来那个陶先生不错啊!看对眼了?” 那些话从她捂住听筒的指缝中流出,不知牵扯了谁的心。 她匆匆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转身的时候,周聿白已经躺下了。 桑南溪放轻了步子,帮他拉了拉被子,又悄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开始发汗了。 这些日子,陈老太太给她开的药里有不少安神的东西,奔波了一整天,她难免生出了几分倦意。 原本她是打算去客卧休息会儿的,但又怕周聿白晚上会再烧起来,就想着去一旁的沙发上眯一会儿。 她熄灭了床头的灯,刚要转身,腰间却倏地一紧。 浓重的呼吸喷洒在后颈处,桑南溪越是挣扎,身后的男人就贴得越紧。 虬结有力的臂膀将她桎梏在怀中,滚烫的躯体带着翻涌的热潮将她一点点淹没在熟悉的怀抱。 原本那点瞌睡虫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她开始放声骂:“周聿白,你丫的不要脸!” 他们俩吵架的时候,更难听的话她也骂过。 周聿白搂着她直接将她翻了个身,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或是想维持这一瞬的相拥,反驳的话一句没说,心甘情愿认下那句骂名,“嗯,我不要脸。” 月色渐深,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雪,顺着呼啸的风声拍打在玻璃窗上,恰好掩盖住了周聿白那声闷哼。 桑南溪的手被扣在身后,就仰头冲着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上去。 她用了狠劲,报复性地想,总不能每次都是她吃亏。 周聿白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下巴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却觉得心房在一点点被填满,桑南溪回国那么久,他却第一次有了一种她又真正回到了自己身边的实感。 一直到桑南溪渐渐松了口,他才伸手替她揉了揉腮帮子,像是生怕累着了她:“咬够了?” 原本被困住的手早已恢复了自由,她却也没再挣扎着要起身。 满腔的怒火,被高高拎起,轻轻放下。 也许是看透了终究挣不脱,干脆枕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不再说话。 无言的抗争,才最是无可奈何。 第21章 今晚,我不想放过你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叹,脸颊旁有温热的暖意传来,周聿白的语调极轻,是无奈的妥协,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讨好的意味:“溪溪,我冷。” 桑南溪环抱着双臂,轻哼了一声:“冷,你找被子盖去。” 屋内燥热的温度似乎降了下来,桑南溪只穿了一件宽大的毛衣,有一大半的肩头都裸露在被子外。 周聿白没说话,只是侧身将她半搂进了怀里,大手一挥,原本被压在她身下的一小半被子覆在了两人的身上。 松懈了警惕的神经,困意就袭上了心头。 感受到周聿白在捏着她的手把玩,她也实在没心力计较,只顺势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烧是彻底退了。 迷迷糊糊间,她的耳畔隐约响起周聿白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未知的危险感:“溪溪,今晚跟你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他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压抑已久的问题终究还是在这一刻问出了口。 如果要问怎样才能套出一个人的话,那绝对就是在对方最不设防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怕是连自己说了什么醒来之后都会误以为是大梦一场。 脑中混沌的意识逐渐消散,黑夜中,桑南溪的眼神却越发清明,她说得极坦然:“我相亲对象,未来也可能是我的丈夫。” 周聿白试图从她的语气中分辨出几丝赌气的成分,但很可惜,没有。 一口气堵在心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刚吞下去的药,苦涩的味道开始从胃里上反。 偏偏耳边的嗓音还在徐徐地说着:“他人挺好的,知书达理,我爸也挺满意,家里也离得近。” 就差没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了。 她的脑袋明明就贴在他的胸口,两个人靠得这样近,说出来的话却讽刺意味十足。 每一句话,都好像在陈述着一个事实,同床共枕又怎么样,跟她结婚的人不会是他周聿白。 她们的人生轨迹早在当年她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现在能再走到一起,不过是因为他的强求。 “还有要问的吗,周聿白?我困了,你要是有话一下子问清楚。”她的眼睛亮澄澄地望着他。 可下一秒,桑南溪就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对周聿白说那么多的,尤其是现在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她不该有意去激怒他的。 在他的手触上她腰腹的那一瞬,后悔的情绪几乎到达了顶端。 他掐着她的腰,额间的发丝有些凌乱。 作乱的手指显然是兴致满满,他俯身在她的耳廓低语。 明明是问询的语气,话里话外却尽是不容置喙:“溪溪……今晚,我不想放过你了,怎么办呢?” 几乎没给桑南溪回答的机会,细细密密的吻从耳后开始,顺着脖颈而下。 宽大的衣领给了他作乱的机会,搭扣轻响,他的指尖极熟练地挑开。 熟悉的馨香让他的呼吸变得浓重,肩头外露,只堪堪遮住那不可见人的地方。 她呆滞了几秒,事情的发展并不在她可控的范围内,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周聿白!” 也是在那一刹那,周聿白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想问什么呢,左不过是,溪溪,在你醉意酩酊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后悔过。 刚刚的意乱情迷仿若好像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周聿白轻抚过她的发尾,又帮她把衣服整理好,躺在她身旁,翕合上了眼,淡淡道了一句:“睡吧”。 午夜的时候,外面逐渐转为大雪,周聿白昏沉沉地悠悠转醒,手臂被枕得发麻,他却没敢动。 北风呼啸,没遮掩住桑南溪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她窝在他怀里,脊背绷得笔直。 又害怕吵醒他,只是无声地在流泪,哭到鼻子堵塞无法呼吸了,才张嘴喘上一口大气。 她用手掌垫在脸颊下,泪水顺着指缝,落在他的手臂上,很快又随着暖气蒸发,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哪里还有半点刚刚那气得要咬人的威风样。 到底是他把她给欺负哭了。 他喉结微动,像只是睡梦中无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些,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 京北的冬夜萧瑟如常,只是多了一对相拥而眠的人。 清晨的时候,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开始震动,桑南溪下意识皱了皱眉,但也就几秒的功夫,就又恢复了宁静。 睡梦中,她感受到有人替她掖了掖被子,敞了一夜的窗帘也在天明前的那一刻被拉上。 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她陷入枕头里,像是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那场梦里……有着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轻易言说的人。 她醒来的时候,窗帘的缝隙中隐约有光透进来,昨晚哭了太久,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此刻的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 这种昨夜还哭得痛彻心扉,第二天照样得起床的日子她早已经习惯了该怎么处理。 她眯着眼找了半天拖鞋,好不容易从床底下找到了其中一只的影子。 凑合着穿算了。 走到楼梯口,她的脚步却不由顿住。 周聿白的嗓音因为感冒染上了浓重的鼻音,大概是在开会。 她没法确认是不是视频会议,索性就坐在楼梯上,静静地等着他的会议开完。 楼梯的扶手是她选的胡桃木色,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处几乎都有她生活过的影子。 当时要买房子时,还是周聿白强烈跟她争取了许久才同意的。 那会儿,他们前不久才因为周聿白向她隐瞒身份的事儿吵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和好,周聿白当即就决定要买一栋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 于他们来说,买房子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桑南溪始终觉得,房子这事儿跟家是划上等号的。 直到周聿白把各个房源资料都放在了她面前,她不解质问:“你干嘛非得买房子,酒店哪里住得不舒服?” 周聿白脸色发黑,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我……鸭……” 他什么时候这么不坦荡了? “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清。” “我说,我觉得我像被你包下的鸭!” 桑南溪怔然,转而就开始笑,笑得眼泪汪汪又肚子痛。 弄得周聿白没好气地坐在她身旁替她揉肚子,眼尾却不自觉地跟着她的笑声一同上扬:“有那么好笑?” 从那一天起,他们在京北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一个“家”。 只不过,只住了一阵,除了每日来打扫的佣人外,没人再记得这座落于西山的别墅。 连周聿白,都鲜少再来。 第22章 就在这儿住吧 听着下面的会议开得差不多了,桑南溪才起身往楼下走。 “醒了?” “嗯。” 一时无言,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两人称得上极有默契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他的精神状态看着好了不少,她总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原本是想要找外套的,却一时被外面的雪迷了眼。 她在京北待了许多年,后来又去了一个多雪的城市,对于下雪天,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小时候那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但下了雪的京北似乎总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她和周聿白在这间屋子里过的第一个节日就是春节。 小姑娘从前几天就开始忙活,家里贴了窗花,连床单都被换成了红色,家里的年味儿比外面还浓。 周聿白搂着她调侃:“比起过年,怎么那么像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桑南溪微眯眼勾着他的脖子,上扬的眼尾娇俏动人:“周先生,那你今晚可要轻些,人家害羞呢。” 周聿白托着她的屁股轻拍了一下,看着她脸颊上泛起的红晕,情不自禁地就要低头去吻她。 小姑娘却是跑得快,推开他跑上了楼,冲着他做鬼脸:“记得一会儿给我带饺子回来吃啊。” 两人谁都没提周聿白要回老宅吃年夜饭的事。 他们对于当时的感情太过自信满满,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人相爱的时间够久,那些外力的阻拦终究会被战胜。 桑南溪绕着沙发找了一圈,她记得自己的外套明明昨晚随手搭在了沙发上,找了一圈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外套你看见了吗?”她顶着一双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发问。 周聿白坐到了餐桌旁替她盛好饭,答非所问:“先吃点东西。” 桌上的菜色很好,大概是岭秀府那儿做好了送来的。 桑南溪摇了摇头:“我不饿,晚上我还有事。” 她要离开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先吃饭,承良一会儿过来,吃了饭我让他送你回去。” 桑南溪记恨他昨晚干的荒唐事,满眼警惕地不肯迈步子。 周聿白掀了掀眼皮,手上帮她布菜的手却没停:“就吃顿饭的功夫,我就算想干什么时间也不够。” 桑南溪撇嘴坐到他身边,咕哝了一句:“谁知道呢。” 他现在年纪大了,说来也三十岁的人了,真还把自己当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呢。 盘子里的菜大多是她爱吃的,味道也不重,只不过桑南溪现在的饭量小了很多,扒拉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 见她放下筷,周聿白不禁皱眉:“吃这么点就够?” 她以前虽说吃得也不多,但至少一碗米饭还是能吃完的。 桑南溪把碗推开,点了点头:“饱了。” 桌上的菜本就不多,除去他帮她夹的菜,其他基本没动。 周聿白像是被气笑了,睨了她一眼:“靠着这点饭量你还能全须全尾地在这儿站着还真是不容易。” 桑南溪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环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 这架势,让她再吃些,约莫是没什么可能了。 桑南溪的眉眼虽说生得花哨,但总隐隐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可人。 唯独那脾气,她要是认定了的事情,别人就算拿刀抵着她脖子,她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周聿白被她这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气得胃疼,他放了筷,扣着下巴把她的脑袋给扭了过来。 桑南溪犹如惊弓之鸟:“你干嘛?” “吃饱了,咱们干点别的?”这话说得暧昧。 桑南溪挡住他的脸,不留一点情面:“大清早的,你少给我在这发情。” 做完这动作,桑南溪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大概是还没睡醒,这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 她果断抽回了手,连视线也收了回去。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说话?” 哪怕是仇人见面,那也有抡着拳头骂几句的时候。 桑南溪嗤然冷笑:“我脾气差,说不来好听的。” 他知道她是在呛他。 两人分手的时候闹得不可开交。 当时他刚回到家,还没坐定就收到了她要分手的消息,家里黑漆漆一片,房间里有关她的东西也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算是闹别扭,这别扭也闹得太大了些。 他急着让人去查她的位置,又一遍遍给她打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那头依旧冷冰冰几个字:“分手,我要出国了。” 周聿白只好一边开了车往她在的酒店赶,一边好声好气地问:“又怎么了?” 电话直接被挂断。 他进房的时候是直接刷了房卡进去的,两个行李箱明晃晃地摆在门口,护照机票也都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 他们俩前两天才闹过和好,接二连三的争吵再加上她一副漠然无视的表情,心底充斥着失望、愤怒,那股子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顶了顶后槽牙,眉目间尽是冷厉之色,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丫这什么臭脾气!真他妈把你给惯坏了!” 桑南溪将手上整理了一半的衣服甩到了他身上,冲着他嚷:“要惯也是我爸惯的!干你丫什么事儿!” 她和他在一起久了,那满嘴的京腔倒是学去了不少。 两人说得话一句比一句刺耳,从床下吵到床上,曾经无比契合的两人,那一次却跟打仗一样,谁也不肯让谁。 那场争吵在大汗淋漓的情事中结束,最终的结局,是桑南溪远走他乡的五年。 门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宋承良的车刚好稳稳停下。 桑南溪拍掉周聿白捏在她下巴上的手,面无表情地问他:“我外套呢?” 周聿白冷着张脸,面色不虞,显然是不想答。 桑南溪也不再问,大有一种打算直接穿着毛衣就往那寒风里冲的气势。 “书房。”他冷声妥协。 她的脚步没有迟疑,直接光着脚拿了自己的外套出来,几秒的时间,她的手已经放到了门把儿上。 “溪溪。”周聿白蓦地开口。 “往后在京北,就在这儿住吧。” 周聿白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向她,有那么一瞬,桑南溪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停下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周聿白这才走到她面前,帮她将扣子一颗颗系好,垂眸的时候,敛下了所有的情绪。 “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这本就是你的房子,住这儿总比住酒店舒服。”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许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又接了一句:“这是你的房子,没有你的允许,别人不会过来。” 桑南溪挑唇讥讽地笑:“这个别人,也包括你吗?” 周聿白面色冷淡,声音更哑得厉害:“也包括我。” 第23章 在你下巴上留下牙印的是谁 明明最开始急着要离开的人是她,可最先驱车离开的人却是周聿白。 或许是心里憋着气,周聿白的车子开得算不上规矩。 所幸是下雪天,路上的车子并不算多,一个小时不到,车子已经稳稳停在华府楼下。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呀,这模样像是憋了一肚子气啊,欲求不满?”游仲伦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 这不着调的话,也算是猜中了一半。 周聿白踹了他一脚,“不会说话滚。” 这几人,从小玩到大,从小打到大,周聿白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个。 今天少有地发了火,几人视线交汇,更是新奇。 陆时雍给他递了酒,跟着一同插科打诨:“聿白,今儿个你要不说明白昨晚上是为了哪位美佳人半路撬了我们的局,仲伦可没那么轻易放过你。” “都怪李杳这小妮子,非说舅妈来了,这倒好,出门接个人,自个儿倒是跑没影了。” 不知是谁又端了几杯酒过来,一本正经地审他:“老四,你是打算坦白从宽,还是打算抗拒从严呢。”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却不适时地被推开。 一道温婉的女声插了进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屋内沉寂了片刻,马上有人嬉笑着迎了上去:“哪儿能啊,王大小姐大驾光临,我们的荣幸不是。” 场子是挺活络的,可偏偏,最该热情的那个人倚靠在沙发的一角,跟没事人似的拨弄着手机。 王琬沅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丝毫没有因为被周聿白忽视的不适,甚至提着兴致跟他们打了几盘牌,输出去不少。 “不来了不来了,这一下午就我输了。”她笑着从牌桌上起身。 她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个人挪揄了几句便也就放她下牌桌去了。 “聿白,昨晚承良打电话,我听说你感冒了?” 王琬沅坐在周聿白的身旁,一边说着极自然地就将手触到了周聿白的额头上。 周聿白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我好得差不多了。” 王琬沅轻笑了笑,给他倒了杯热水。 见他没接,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问道:“话说……昨晚在你下巴上留下牙印的是谁?” 周聿白这才抬眸看向了她,王琬沅的嘴角仍保持着上扬的角度,眼神甚至还有几分无知的天真。 “王小姐,咱们婚还没订呢?您就那么着急将我身边的人都清干净?”周聿白慢条斯理地接过了水杯,温度刚好能入口。 他抿了一口,神色自若地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不太记得清了,或许是叫cami,又或许是叫candy,要不您自个儿去查查?” 王琬沅耸了耸肩,像是早对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她顺势转移了话题:“今晚,两家一起吃饭,你来吗?” 她微弯着腰,一身包臀裙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极为完美。 周聿白眼中的厌烦转瞬即逝,嘴角溢出的笑意带着几丝放荡的意味,牵着人的手往自己身边带:“去,婚姻大事嘛。” 陆时雍和游仲伦在一旁举着酒杯看戏。 “他受什么刺激了,你见过聿白这浑样?这王家的大小姐可以啊。” 陆时雍呷了口酒,大概猜到了周聿白昨晚见了谁,从中觑见几分端倪,他笑得不怀好意:“打不打赌?” “赌什么?” “赌这位王小姐能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周夫人。” 游仲伦受不得激,“成啊,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嘛。你说,赌约是什么?” 陆时雍轻飘飘开口:“京郊那块地。” 这丫够贪心的,游仲伦咬了咬牙,看着沙发上贴得极近的两人,心一横:“成!” —— 宋承良的车子开得很稳,道路上的雪虽说清得差不多,但跟往常比起来,车子还是开得要慢上许多。 桑南溪给新手机插上手机卡,一开机,各种各样的消息就接踵而来。 “溪溪,昨晚上怎么不接电话呢?”杨芸有些焦急。 桑南溪一五一十地答道:“手机摔坏了。” “你可把我跟你爸爸吓坏了,那个……”电话另一端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桑南溪耐着性子问:“阿姨,您有话直说。” 杨芸讪笑了一声,这才试探着问:“你觉得……季之怎么样啊?” 空气似乎都因为这个问题而焦灼了起来。 桑南溪看了一眼后视镜,宋承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 “还行。” 一句中肯的评价,杨芸的音调却不由上扬了几分:“还行就好!你也别急,多相处相处。” 桑南溪语气算不上多高兴,但到底是应下了:“我知道了。” 连同新手机一起交给她的,还有一个档案袋,一圈圈细线顺着绕线扣绕开,暗红色的房本不知在文件袋里躺了多久。 车子微震,桑南溪的身子不由跟着前倾,档案袋里被压在底下的另一份文书也随之露出了一个小角。 她将文件抽了出来,看到公证书三个字的时候愣怔了片刻,随即不屑地将整个档案袋甩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谁稀罕这些。 指尖恰好滑到陶季之的头像上,他们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他问的有没有到家。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他的电话却恰巧打了过来。 “南溪。”经过一夜,这个较为亲昵的名字似乎并没有让他觉得生疏。 桑南溪略带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昨晚我手机摔碎了。” 陶季之顿了几秒,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人没事吧?” 她语气轻快地回:“要是有事,现在也不能跟你打电话了。” 陶季之因为工作的事情还要在京北待上一阵,这段对话最终以约定了下一次见面为结尾。 挂断的时候,陶季之的语气变得有些缱绻:“南溪,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桑南溪挂了电话,有些疲惫地将自己深陷入身后的座椅里。 她闭着眼,脑海中却不断品味着刚刚那句话。 那句话,像是一种对未来的期盼,而期冀那份未来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更多的,是两个家庭。 而她,并不擅长面对这种期盼。 在遇见周聿白前,她总是自诩是个不婚主义者。 桑明德听到她的话,总是笑着打趣:“等到你遇见你喜欢的人,就不那么想咯。” 的确遇见了,爱上了,想结婚了……然后,她险些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同样的错误,她总没有犯第二遍的道理。 第24章 人家刚失恋 陈枳夏盘腿坐在椅子上,神情肃穆地看着她。 桑南溪刚想伸手拿杯茶暖暖身,就被人呵住:“怎么回事?交代清楚!” 这架势,再配上个惊堂木,她真能去演电视剧里的青天大老爷。 桑南溪佯装不解:“什么怎么回事?” 陈枳夏耐不住性子,坐到她身边来,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贴。 桑南溪失笑:“你是真想让我屁股开花呀。” 陈枳夏见硬的没用,就开始耍起无赖来,左一个好南溪,右一个亲宝贝地叫着,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 桑南溪无奈,只得把档案袋扔给了她,算是交差。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陈枳夏一边嘟囔着一边拆。 “哇!”一声惊叫,还好屋子的隔音效果好,老太太正睡着午觉呢,要被吵醒了,少不得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陈枳夏抱着桑南溪的腰不肯松手:“富婆姐姐,你包养我吧,我不想努力了。” 桑南溪闻言揉了揉她的脸颊,调笑着开口:“怎么,之前是看我身家不够,看不上我?” “那哪儿能一样啊,之前是花自家的,这是白送的,咱不要白不要。”陈枳夏一脸的正义凌然,拿着那暗红色的房本,像是做了一件什么为民除害的大事。 兴喜过后,她又有些狐疑:“不是,你说周聿白这叫什么?良心发现?还是他犯事儿了?” 桑南溪撇撇嘴,显然是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随口问道:“我还没问你,昨晚上我让你给我订个吃饭的地儿,你订的那是什么地方?” 陈枳夏的嘴角挂着一抹不自然地弧度,嗓音却不小:“成年男女,吃饭约会,那地方不是挺正常,多有氛围感呀。” 什么氛围感,楼下吃饭喝酒,楼上开房睡觉的氛围感? “好了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一定不那样了。”一见她真垮了脸,陈枳夏这错认得比谁都快。 “也别以后了,就这两天吧,你看看京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总不能让人家天天窝在酒店里。” 陈枳夏仔细观察了下桑南溪的脸色,看着不像是开玩笑,她有些诧异:“这位陶先生,你是真想往下发展下去?” 刚回来就熬好的药现在凉的正好,桑南溪捧着碗一饮而尽,大概是换了药方,苦得她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碗底有些黑漆漆的药渣堆积,那一小圈,就跟黑洞似的,只要盯上一眼,就忍不住地把人往里吸。 “南溪,你别委屈你自己。”陈枳夏在一旁劝慰道。 桑南溪笑得有些虚无:“不委屈。” 历经上一遭,陈枳夏是再不敢耍心眼,老老实实地给他们找了个风景优美又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酒店是典型的中式设计,庭院回廊,基本上一步一景,尤其是这两天的雪断断续续地下,积了不少,红墙白雪,别有一番意境。 陶季之在国外多年,本身又是学建筑的,看到这些传统的建筑风格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感叹:“这地方是真不错。” 桑南溪也只是笑着附和:“那看来这次是挑对地方了。” 陶季之大约是在两天后回宜城,拎着行李到处跑来跑去未免有些劳累,最后这两天的酒店两人商量了一下,索性就直接订在了这儿。 这的风景足够对他的胃口,她再作陪一天,这话说来可笑,但也算是尽了小半个地主之谊。 “那你最近是要留在京北?” 桑南溪点了点头:“等年后这还有个展览,再加上五月份的时候校庆,我怕是要在这儿待上个小半年。” 陶季之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冲着她泯然一笑:“那也挺好,反正现在宜城到京北也挺方便的。” 桑南溪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垂眸笑了笑,低声嗯了一句。 这条路实在是有些长,两人并肩而行,一旦没人说话,耳边就有呼啸的风声从长廊穿过,夏日称得上避暑胜地,但这个季节难免有些让人觉得畏寒。 “那在京北,是打算住朋友家还是先租个房子?” 脚步未停,只是恰好话至此处。 桑南溪想着前两天陈枳夏央着她一同去了趟西山那的别墅。 不久前在这留宿时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宋承良上次跟她提过,会有人每周固定来打扫,如果有临时打扫需求也可以提前联系他。 她是个极怕麻烦的人,周聿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只要是事关这间屋子的事情,当真是一点心都不用她操。 “南溪,搬过来吧!这么好的房子,不住白不住啊!”陈枳夏转了一圈,始终觉得这房子要是干放着实在是有些可惜。 可桑南溪抱着双臂倚在门口,连进门的意思都没有。 一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过往,在这个家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她和周聿白生活的痕迹,不见尚且不念。 人总不能一直依靠着过去的回忆活着,明知没有结果,还一直不忘过去,只会陷在囹圄中,不得解脱。 “你要吗?送你啊。”她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搬出来住吗?这不正好。”桑南溪勾唇轻笑,像只是提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陈枳夏迟疑了片刻,还是猛地摇了摇头:“你知道这地界多少钱吗?我得在模特界不吃不喝至少打拼五十年。” “你要是住这儿,给我留个房,那还成。” 屋子还是被落了锁,就跟过去那几年一样,没人会记起。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地方被称之为家,为它赋予了不少特殊的含义,可分开后,回头再看,其实也不过只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房子。 “看到时候确认下来的展览地点吧,现在我也不是很确认到底住哪儿。” 两人顺着长廊一路边走边聊,到马场的时候刚好是中午时分。 这两天下来算是头一回出了太阳,趁着这个时机出来骑马的人不少。 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嚷的声音不停:“诶!那是我的马,俞念你怎么不讲理呢。” “人家刚失恋,你让让人家。” 少女轻快地翻身上马,牵着缰绳,目光冷然。 桑南溪恰好抬眸,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第25章 能喝到我的喜酒 也就交汇了那一瞬,马蹄声响起,俞念已经骑着马消失在她目光的尽头。 “之前总是骑吗?”陶季之原本要搀扶她的手顿了顿,最后只做到了一个虚扶的作用。 桑南溪上马的动作利落干净,看得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冬日的暖阳下,她的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眉眼弯弯,比刚刚跟他讲话的时候要多了几分活泼:“也没经过正经的训练,出国前跟着别人在马场跑过几圈。” 陶季之先前在英国学习过一阵专业的马术,骑马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英伦绅士的腔调。 绕着内场悠悠绕了几圈,谈不上尽兴,倒更像是闲得无聊在打发时间。 眼见着桑南溪有些意兴阑珊,陶季之向她提议:“要不我们去外围骑两圈?” 原本也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嘴,没抱多大希望。 不曾想,话一问出口,桑南溪扭头看他,闪烁的眼眸里充斥着几分意外的惊喜:“你想骑吗?” 到这时候了,她还在考虑他的感受。 这其实跟他印象中的桑南溪有所不同。 大概连桑南溪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们两家是世交,虽说他出国的时候年纪还小,但饭局上总是见过几面的。 那时候的她,更像是万众瞩目的小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陷落于她的魅力中。 但这次回国,她真的变了很多,眉眼间更透出几分难言的淡漠。 陶季之不禁想,是不是因为跟他不熟的关系,这才让她收敛了原本的脾性。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就骑。”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桑南溪突然平白生出几分要策马扬鞭的豪情壮志来。 “那走吧,骑士先生”桑南溪调侃了一句。 这一步,由桑南溪迈近,两人间原本相隔甚远的距离瞬间近了不少。 到底只是酒店里的娱乐项目之一,马场的外围虽说也挺大,但和专业的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绕着外围跑了几圈,浑身的肌肉倒是都活络了起来,陶季之拉着缰绳慢慢跟在桑南溪后面跟她闲聊:“教你马术的老师应该挺厉害吧,你这路子像是从小练的,不是花腔。” 桑南溪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们也是一时兴起跑了几圈,风沙迷眼,回眸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泪光。 “随便找的,早不记得是谁了。” 一场临时起意的跑马消磨了不少的时间,桑南溪太久没骑过马,骑的时候还不觉得,下马的时候却开始腰酸腿软起来。 “小心。”陶季之托着她的腰扶了一把这才只是踉跄了几步。 骑马颠了一下午,把桑南溪的野性子都勾出来几分,她扶住陶季之的手臂晃了晃脑袋,笑得灿烂:“我没事。” 一声嗤笑从两人的身后传来,听着有些不怀好意。 桑南溪转头一看,也能称得上是熟人,毕竟她们也算是堂堂正正吃过一顿饭。 她冲着俞念点头笑了笑,她没什么好心虚的,打个招呼总也不碍事的。 陶季之在她耳边问:“认识?” “见过。” 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俞念冲她挑眉,那模样是十足的挑衅:“聊聊?” 陶季之皱着眉头下意识想挡在桑南溪面前。 “行啊。”桑南溪坦然地应道。 陶季之有些不放心,站在桑南溪的身边没走。 “怎么着?做了亏心事,怕我吃了你?聊天还得有个护花使者?”俞念这张嘴也是出了名的毒。 桑南溪拉了拉陶季之的衣袖:“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一会儿餐厅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陶季之自然没有再留的道理,只能横了一眼俞念,那眼神中警告意味满满。 俞念不屑地“嘁”了一声,趾高气扬地扭头就走。 桑南溪不急,只是慢悠悠地跟着,她跟俞念聊了几回,比起她见识过的那些来说,俞念称得上是个挺不错的好人。 前头的人步履匆匆走了几步,终是慢了下来,有些不耐地站在原地:“你能不能走快点?” 桑南溪无辜摊手:“我刚刚腿软得差点摔了,你又不是没瞧见。” 俞念猛地回头朝她走了过来,一脸意味深长地贴在她耳边问:“你这骑马,姓周的教的吧。” 她没点名,桑南溪便也装傻充愣:“姓周的马术教练多了去了,你说哪一位,我看看认不认识。” “哼,桑南溪这你可就不坦荡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俞小姐想要我怎么个坦荡法?把我跟他的过往给你列个ppt?” 在国外的时候,时常有人发类似的文件,有ppt也有pdf,她也看过不少。 俞念只是笑:“那你这份文件不该发给我,该发给王琬沅。” 桑南溪听得一头雾水,这个名字并没有在她脑海中留下印象。 俞念又随口报了个名字,这她倒是在新闻频道听过。 俞念接着补充:“王琬沅的父亲。” “哦,对了,忘了说,那位王小姐,也是周聿白接下来的订婚对象。” 俞念抱着双臂,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那位王大小姐,可不像我这么好糊弄,你自求多福吧。 “我劝你,最好跟周聿白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她试图从桑南溪脸上找到一丝不自在,又或是慌乱,但眼前的女人,嘴角的笑意恬淡依旧,几乎找不到一丝的破绽。 还挺会装的,她忍不住想。 眼见着到了岔路口,桑南溪才问道:“所以呢?俞小姐今天是为了特意来警醒我?” 俞念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她没那么好心,更多的,只是想看桑南溪的笑话。 因为周聿白那事儿,她几乎在圈子里丢尽了面子,两个罪魁祸首,她嘲讽两句总也是应该的吧。 可桑南溪不吃这套,“这话,你应该和周聿白去说,一直纠缠不放的人不是我。” “这些年下来,我有自知之明。” “今年我估计您也能喝到我的喜酒,到时候请您来。” 每说一句话,她的语气就冰冷一分,她承认,话到末尾,她的确是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在。 压抑了太久,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在这一瞬,外露了三分。 自从回国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离周聿白远些。 怎么偏得所有人都认定了,是她对周聿白图谋不轨呢。 俞念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脸色逐渐僵硬了起来。 桑南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忿,转身要走。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站在了她身后,神色淡漠,见她回头,才勾唇轻笑。 俞念见他那副模样有些心惊,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桑小姐的喜酒,不知我够不够格参加?” 第26章 我亲自给您送请帖 京北那么大,她倒是上哪儿都能遇见他。 周聿白站在风口处,约莫只是出来抽根烟,没披外套,寒风顺着衬衫开敞的衣领呼呼地往里灌。 人家裹了里三层外三层都觉得冷的天气,他却好像失去了对寒冷的感官能力。 长廊不算宽,他却不偏不倚地恰好挡住了她要离开的路。 夹在指尖的烟几乎燃尽,那点猩红眼见着熏得那指缝处的肌肤微微发红。 桑南溪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眼眶被风吹得干涩发痛,总不自觉有泪光氤氲而出。 那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萧瑟的北风将她的话一点点送入周聿白的耳中,嗓音是不变的轻柔,偏割得人心血迹斑斑。 “成啊,周先生能来,我的婚礼自是蓬荜生辉,到时候,我亲自给您送请帖。” 桑南溪今天穿了一身裤装,长靴一直包裹到膝盖,腿部的线条被衬得越发修长。 她侧身从他的身边走过,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的傲骨,从没低过头。 长廊的另一端脚步声由远及近,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一声“聿白”,亲昵动人。 桑南溪恰巧与那人擦肩而过。 王琬沅不由侧目,这样的美人,又是刚从周聿白那儿的方向来,她难免心生怀疑。 指尖终是没握住想留的人,掐灭了手中的烟又垂了下去。 俞念看了一出好戏,要说痛快,那必是自然,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她慢悠悠地走到周聿白的身边,笑得格外畅快:“聿白哥,那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喝喜酒?” 周聿白冷眼睨了她一眼,“你这两年,俞家从我这讨到的好处也不少。” 若说这句话还只是在警醒她,那接下来的话就让俞念不得不警铃大作了。 “不该说的话,少在她面前瞎说,你是真以为我好脾气?” 俞念苍白着一张脸,还想逞强,可周聿白不过一眼,就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俞念其实一直很清楚,俞家也只是堪堪配得上他。 所以哪怕她在周聿白身边没名没份的两年,周家也不见得有多少表示。 就算分开了,周聿白最多也不过只是受家里唠叨几句。 “念念,咱们好久不见了。” 王琬沅打破了两人的僵局,挎着周聿白的手臂,笑意亲切地同她打了声招呼,又转头替周聿白披上了大衣:“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知道披件衣服,到时候要是又发烧了怎么办?” “难不成,又得麻烦念念?” 对于周聿白与俞念的那两年,王琬沅是一清二楚,如今轻飘飘的说出来,瞧着倒像是丝毫都不在意。 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意无意地在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周聿白扯下她整理外套的手,眼底的不耐清晰可见。 他没再停留,大步往包厢走去,丝毫没有要等等自己那位未婚妻的意思。 王琬沅眸色渐深,脸上的笑意却未变,甚至贴心地拍了拍俞念的肩膀:“念念,咱们一块儿回去吗?” 俞念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扶着一旁的柱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王琬沅也没强求,快步走了几步,身姿优雅依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扭头问道:“刚刚我看还有一位女士在,念念,你们认识吗?” 王琬沅的眼中透出几分审视的意味,王家本身就在权力场浸淫多年,王琬沅更是在其中耳濡目染长大。 她虽刚回国不久,在外也都是对她温婉大气的夸赞,可实际上却以一种极强势的姿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她在周家将拥有的地位。 这绝不仅仅是依靠她的家世就能做到的。 俞念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来骑马了,她本已经从这场权力的斗争中脱身,为了一时意气,如今的处境却有些骑虎难下。 俞念稳下心性,有些疑惑地问道:“琬沅姐,你说谁?” 谁更不好得罪,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王琬沅收回了目光,摆了摆手:“没事,不认识就算了。” * 桑南溪的手机随意地扔在桌上,正“嗡嗡”作响。 她没接,隔了几秒后,屏幕上跳出陶季之关切的问询。 「南溪,还好吗?有回房间吗?」 她无心回复,只回了一句,「一会儿见」算是报了平安。 闪烁的屏幕被熄灭,她静坐在椅子上,目光却不由飘向了远处。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她摸了摸脸颊,掌心在转瞬间变得湿润。 她情绪不对。 她熟练地从包里翻出了药,药片含在嘴里,苦味随即在口腔中蔓延。 矿泉水瓶明明就握在手中,她的指节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连带着手腕都颤抖得厉害。 她将后颈靠在椅背上,索性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挥作用。 晚餐时分,陶季之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她,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桑南溪这才打开了门。 几缕发丝从皮筋中跳脱了出来,顺着她的颈侧垂在了胸口,微卷的发丝为她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妩媚。 “刚睡醒?要不要再过一会儿去吃饭?” “没事,走吧。” 桑南溪看起来一切如常,下午的那场会面似乎真只是朋友间的一场闲聊。 他们就两人,并没有选择订酒店的包厢,预订了个景观极好的地方,能一眼望到不远处的亭台水榭。 月映银雪,廊亭之下,晶莹的冰锥闪耀,有冬日的清冷。 红墙青瓦却又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朦胧的光晕伴随着大厅内缓缓响起的琴音,一场普通的饭局竟都生出几分旖旎春色来。 “今天骑了那么久的马,我听说这儿的私汤不错,你……”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对不起!”一层薄帘未曾挡住冒失洒进来的清酒,大半壶温热的酒全洒在了桑南溪身上。 胸口的衣衫被尽数淋湿,高领的薄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酒渍。 侍酒师还在一个劲儿地道着歉,这酒洒的地方实在是私密,陶季之在一旁看着,只能为她递去了毛巾。 桑南溪敛下眼眸,虽心有不耐,却也不愿和一个侍酒师计较。 大厅里不少的人被这声响惊动,透过一层薄帘,却依旧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帘幕被掀起,经理满含歉意地向他们提出补偿方式。 可也仅仅那一瞬,外面一闪而过的目光实在太过直白,桑南溪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攥紧了陶季之的衣袖。 第27章 不要脸的狗东西 屋内虽说开着暖气,凉了的酒到底是浸透了衣衫,粘在了她的皮肤上。 陶季之感受到她的不自在,拿了外套替她披上,又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先生小姐,很抱歉发生这样的情况,二位在店期间所有产生的费用这一次皆会由我们负责。小姐您的衣服……” “算了,就这样吧。”到底是已经被扰了原有的清净,桑南溪无心再待下去。 陶季之看出她脸色不对,原本透着淡粉的脸颊现下血色全无,裸色的口红已经盖不住她有些发白的唇色。 眼见着她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陶季之虚扶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我送你回房?” 桑南溪轻抿了抿唇,只觉得喉间燥热,“好。” 帘幕掀开,原本不加掩饰的视线纷纷收回,只是隐晦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有对方才那道软糯女声的好奇,有对其容貌而露出的惊艳,但更多的,是对陶季之露出的艳羡。 那一身的骄矜之气,一看便知是自小千娇百宠下养出来的。 在座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对美人再心生向往,但在这般摸不清底细的时候,也不过只是饱饱眼福。 毕竟在这四九城,多得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 那些目光也就维持了一瞬,很快身边有女伴的,要么被哄着回了头,要么被揪着耳朵臭骂了一顿。 “聿白,你瞧,那姑娘可真漂亮,下午的时候在马场咱们还碰过一面呢,你有印象吗。” 原本已经恢复沉寂的大厅,因为这道娇俏的女声又隐隐有热闹起来的趋势。 大庭广众的打趣人,实在是少有。 只不过回头一看,便又都赶忙收回了目光。 周家的那位,也实属正常,毕竟这地儿都是他的。 王琬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避人,眼见着人靠近了,这才一边问一边仔细揣摩起周聿白的脸色起来。 两人虽没把这话放心上,但陶季之还是闻言抬头看了一眼。 那位被唤作聿白的人,委实是令人自惭形秽。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点烟动作,在他手里那支烟却跟翻了几倍价似的。 年少轻狂时,他也曾和身价不菲的知名影帝一同吃过饭,手里抽的是顶级雪茄,点烟拿的是最新款的dupont,可偏偏不及眼前人半分。 陶季之看了一眼怀中的桑南溪,她只是微蹙着眉,连眉都未抬半分。 不知怎的,他心里竟生出几分庆幸。 他们走出了几步,身后那道慵懒的男声才漫不经心地传来:“漂亮吗?” 他们那种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一句话,却是哄了身边的人高兴,笑声格外悠扬。 远离了人群,桑南溪的脸色稍稍缓过来了些。 陶季之有些想不明白,她不像是会在意周围目光的人。 “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没问桑南溪,他自己先帮人找了理由。 桑南溪点了点头,神情也柔和了起来,努努嘴,一脸无奈:“大概是人老了。” 回房这段路,算不上长,他们在京北其实统共也就见了两面,能有现在的进展,其实在陶季之的意料之外。 “南溪。”他的语气有些郑重。 幽长的走廊,人影幢幢,香醇的酒味混着她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他的西装还好好地搭在她的肩上,染上了他的气息。 一时间,陶季之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有些无法自控。 桑南溪大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原本早已释然的心在这一刻却又混乱了起来。 “等你到了宜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桑南溪率先打断了他的话。 她退了一步,外套已经被她取下,规规矩矩地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嘀——”房门已开,他没有再逗留的道理。 “晚安。” 眼见着房门关上,陶季之看了看怀里没有一丝褶皱的外套,不由失笑。 明明前不久,怀里还抱着温香软玉的人儿,虽只是虚扶着,但也足够令人心猿意马。 陶季之只得安慰自己,不急,感情是要慢慢磨合的,至少现在看起来,桑南溪对他并不反感。 浴室的光打在黑色的高领毛衫上,胸口那块如被墨氤氲了的酒渍范围缩小了不少。 酒渍能渐渐淡去,酒香却不能。 这不过几步路的时间,她总感觉自己都像是被这酒腌入了味。 腰腹连着腿根都隐隐透着酸胀之感,那是骑马的后遗症。 她直接打了电话,约了单独的私汤。 前面陶季之提了一嘴,她倒记下了。 今天又是风吹又是酒泼的,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带着倦意。 她本来就贪泡温泉,只是有一次闷在温泉里险些晕了过去,周聿白从此之后就不允许她久泡了。 往往都是还没泡上几分钟,周聿白就拎着她的胳膊从水里出来了。 她忍不住嘟着嘴抱怨,周聿白就不怀好意地开始动手动脚。 桑南溪总觉得,周聿白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做那事儿,才不让她泡得尽兴的。 但到底不比从前,今天要不把这浑身的骨头松松,明天她这老胳膊老腿的,谁知道还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户外的私汤引得是天然的温泉水,在离她的房间不远的小庭院里。 都是私人预约制,门口都有专人负责,私密性极高,桑南溪索性也就只带了件浴巾和要换的衣服。 工作人员引着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庭院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室外流通的冷空气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快步流星地走了几步。 几声水响,池子里的水溢了些出来。 温热的水流淌过胸口,原本燥动不安的心都平静了些许。 五分钟不到,她的整个身子就在温泉的作用下开始渐渐透出一种白里透红的凝脂感。 她伏在沁凉的石壁上,熏红的脸颊找到了缓解燥热的出处。 切好的血橙在嘴里爆开,汁水四溢,混着橙皮的清香,身上残留的酒味渐渐淡去。 这样的自在,让人忍不住想犯懒。 水汽上头,但好在理智尚存,桑南溪定了十分钟后的闹钟,头微微后仰倚靠在石壁上。 浑身的筋骨都舒展了开来,毕竟是室外,再泡个十分钟总是可以的。 “漂亮吗?” 精神涣散间,耳边幻听般传来那熟悉的低语,桑南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泼在她身上的酒大概是真的好酒,光只是闻着,都醉了人。 但细想想又气不过,暗自怒骂了一句:“不要脸的狗东西。” 第28章 搁我这儿就一副委屈样 “先生。”门口的工作人员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进去泡多久了?” 站着的人微微一愣,有些狐疑地问道:“您是那位小姐的……” 周聿白眼眸轻扫,眼底掠过一抹阴翳之色。 她不过只是个打工的,虽说也在酒店了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刚刚那一眼,属实是把她吓得够呛。 小姑娘有些颤颤巍巍地解释:“先生,这是那位女士的隐私,您要是不让我验明身份,我是真的无可奉告。” “丈夫。”周聿白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不愿再等,迈着步子就往里走。 “诶!那位女士办理的是单人入住啊。” 小姑娘看了眼手里的平板,反应了过来,少有地尽职尽责,跟在周聿白身后试图阻止他:“先生,您真的不能……” 她的音量因为着急而提高了几分,尖锐刺耳。 “小瑞!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经理匆匆赶到,趁着周聿白发怒前赶忙把人喊了回来。 “经理,那人……”年轻小姑娘有些委屈。 经理看了一眼周聿白的背影,带着人压低了脑袋,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那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 庭院里水汽朦胧,外头的争吵被泉水的‘叮咚’声掩盖,异常静默。 周聿白的脚步加快,眉头不知何时拧到了一块。 桑南溪生得瘦,体质就比寻常人要弱些,别人泡个二十分钟才会胸闷气短,她泡个十分钟就已经是极限了。 偏偏她又贪心,以前但凡他不看着,她总得泡到头晕脑胀了才肯出水。 虽说有过差点晕倒的前车之鉴,但桑南溪显然不是个愿意循规蹈矩的人。 他一得到消息,好不容易从宴席上脱了身,匆匆就往这儿赶。 蒸腾的水汽萦绕,一直走到温泉边,才隐约看清了桑南溪仰躺在石壁上的脑袋。 耳边的碎发沾了水,乖巧地贴在颈后,大约是趴着泡了会儿,脸颊上还印着石块的纹路。 闭着眼,呼吸浅浅,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 周聿白怕她出事,俯下身,冰凉的手轻拍了拍她的脸蛋:“溪溪,醒醒。” 桑南溪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泡得有些久,她脑子的反应有些迟钝,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露在空气中的肩膀没由来地一抖,她猛地睁开了眼,眼前人的眼底透着担忧,熟悉的脸庞,本应连她的梦境都不该出现。 不是梦。 来不及尖叫,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往水里倒去。 “咳——”呛了几口水,她咳得胸口都在痛。 周聿白拽着她的手腕,为了捞她,身上的衬衫湿了大半。 眼见着她站在水里打晃,他又收紧了几分手上的力气,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摔下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回荡。 人是站稳了,但这一巴掌,委实是打得结实。 脸颊上的水渍顺着下巴滴落,一个淡淡的掌印算不上明显,但凑近了也清晰可见。 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滴滴’作响,设定的闹铃响了。 周聿白用舌尖抵了抵那块隐隐发烫的地方,心气郁结。 痛的不是脸颊,是心口。 手劲儿挺大,说明人还清醒。 桑南溪一手紧攥着自己的浴巾,满眼的警惕,“你怎么进来的?” 问完这话,桑南溪又觉得有些多余,他要真疯起来,哪里有能拦得住他。 桑南溪扭了扭手腕,被人拽得生疼,眼底原本迷蒙的雾气渐渐消散。 周聿白的脸色铁青,闹铃没人按,就还在那儿响着,这场景,说不出来的诡异,诡异到甚至有些滑稽。 “先起来。”周聿白的嗓音哑得深沉,隐忍着的怒气让这话听着犯冲。 桑南溪扭头,胸口发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泡的:“你松手。” 周聿白嘲弄地笑:“我松了你站得稳?” 桑南溪颇不服气,犟着脖子回他:“能。” 周聿白少有地没跟她争辩,话音刚落,手腕上的枷锁微松,她开始不自觉地往后倒,腿软眼花。 她高估自己了。 “哗啦——” 胳膊被人轻提,又喝了几口水,桑南溪伏在水池边的石块上止不住地咳。 眼睛被水淹得通红,鼻腔也隐隐作痛。 “出息。” 到底是舍不得骂她,怕她着凉,几乎是把人捞上来的一瞬间就把浴袍披在了她身上。 周聿白将她半拥在怀里,也不管身上的衬衫被沾湿,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滚出去。”桑南溪用手肘抵着他,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刚从聚会上下来,身上的烟酒味混着强烈的香水味熏得人想吐。 这味道桑南溪熟悉,前面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那股香水味就止不住地往他她鼻子里钻。 周聿白被她这翻脸不认人的淡漠样气得心烦意乱,“怎么?别人抱得?搁我这儿,就这一副委屈样?” 桑南溪哪里听得了他那兴师问罪的语气,冷着脸嗤诮:“你跟我又算有哪门子关系,我得乐意给你抱。” 尖酸刻薄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周聿白看着她细软的脖子,舍不得掐,舍不得打,弄哭了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硬是被气得闷咳了几声。 要是他身子骨再差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得被她气得吐血。 桑南溪这才注意到周聿白身上湿透了的衣服。 本就只穿了一件薄衬衫,现在水一泼,胸膛的形状清晰可见。 空有一副好身材,也不知道怎么把身体搞成那副样子的。 外强中干,桑南溪默默下了定论。 周聿白穿衬衫不爱系顶上的扣子,总说脖子勒得喘不上气。 先前的水珠就顺着开敞的衣领往里滑,看得人脸止不住地发烫。 还好她泡得脸颊本就红,不然多丢人。 关切的话难说出口,桑南溪只能语调僵硬地赶他回屋:“你感冒本来就还没好,赶紧进去,别把我传染了。” “诶!周聿白!你放我下来!”浴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被凌空抱起,小小的一团在他怀里,一点儿不老实。 桑南溪闹着要下来,半个白嫩的肩膀露了出来。 周聿白皱眉:“自己把衣服拉好。”又威胁意味满满地捏了捏搂着的腿弯:“再乱动,一会儿回了屋,我不介意重温一下我们以前的固定流程。” 什么固定流程?总之腰酸腿软的是她。 第29章 哪怕是强求 院子都出了,这下桑南溪是真的安稳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步路,但她嫌丢人,只把脑袋埋在周聿白怀里,忍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心里安慰自己,大女子,能屈能伸。 但在外人眼里,总不是这样的。 经理和小瑞还在门口规规矩矩的站着,小瑞那姑娘毕竟年纪不大,忍不住抬眼偷瞄。 刚刚闯进去的男人如今美人在怀,那个美女姐姐一副身娇体软的模样被抱了出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这模样,总是令人忍不住遐想脸红的。 远处的房门被打开又合上,“小瑞,眼睛别乱看。”经理在提醒她。 小姑娘匆匆收回视线,心里却止不住地嘟囔,看别人谈甜甜的恋爱果然会让人荷尔蒙飙升。 桑南溪是被扔到床上的,她就知道周聿白没安好心。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黑,又直直地往床上倒。 周聿白一边解扣子一边有些恶劣地嘲讽:“你这坐起来都晕,还指望自己能走回来?” 桑南溪揉了揉太阳穴,呛声回嘴的声音却不小:“那我打电话,让别人来抱我出来。” 掩在脸上的手掌被人牵着带下,十指交缠,掌心传来冰冷的温度,桑南溪不自在地想要甩开。 可转头,近在咫尺的不仅仅是手掌,还有炙热的呼吸。 那件沾了水的衬衫早被扔在了地上,赤裸的胸膛彻底暴露在眼前,明明还隔着一件浴袍,两人的体温却仿若在这一刻逐渐交融。 周聿白的鼻尖抵着她的脸颊,呼出的热气让她眼睫眨动的频率不由加快。 他轻声低语:“溪溪,你想要谁抱你出来,那个你说的结婚对象,还是前不久的那位画家?” 他都记着,每个与她纠缠过的男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血橙清润过的嗓子似乎比方才更加灼热干哑,黏浊得让人说不出来话。 桑南溪垂眸:“可以是任何人,但总不该是你。” 没有预料之中的发怒,周聿白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侧轻蹭,他身上的香水味依旧浓重。 落在她颈间的由发丝变为亲吻,桑南溪的手忽地攥紧,周聿白便扣着她的手腕摩挲,脉搏,掌心,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掌下。 他语调缱绻,就如同他们曾经温存过的日日夜夜,说着触动人心的情话。 “那怎么办呢,已经是我了。” “溪溪,只要我想,就没有不可为。” “哪怕是强求。” 桑南溪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神,同样的话,在五年前,周聿白为了她抵抗家族的时候也说过。 那时,他们心意相通,第一次无比坚定两人的感情。 可现在,他要强求的人,是谁? 胸口的衣襟被挑开,她的皮肤本就白皙,温泉的熏蒸后更是透出一种浅粉的光泽感。 肤若凝脂,只能被他看见。 “溪溪,浴巾沾了水,裹在身上,重吗?” 他的指甲修得很圆润,哪怕划过肌肤,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指尖在她的锁骨处轻点了两下,顺着颈窝往下,桑南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腕被扣在头顶,她像是搁浅的鱼,无法自救。 在餐厅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壶清酒,恰好泼在了她的胸口。 那时有多少双想要透过帘幕窥视的目光,他也身在其中。 他的溪溪,一直是万众瞩目,吸引过多少的目光,怎么会不漂亮呢。 没有酒味了,是橙香,同样醉人。 “周聿白。”桑南溪眼里闪着光。 “嗯?” “你臭!” 她挣开男人的束缚,侧趴到床边,开始吐。 “呕——” 桑南溪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唯一吃得多的,大概就是那几瓣血橙,如今胃里泛着酸水,全吐了出来。 周聿白替她倒了温水,却没法靠近她。 只要离她近些,她就吐得更厉害。 他只能把玻璃杯放在床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面目深沉地看着她。 周聿白下意识想摸口袋里的烟,但看到她这副样子,喉结滚动,到底是忍了下去。 她伏在床沿边,原本红润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纤细的手臂无力地握成拳,垂向了地面。 屋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明明胃里早吐空了,可桑南溪还是止不住地干呕。 和屋里不一样,落地窗外,月色皎皎,月光洒落在了每一片青砖上,白雪相衬,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清净了几分。 周聿白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过了片刻,他围了条浴巾,头发半湿着坐到了桑南溪的身旁,身上是酒店沐浴露的味道。 她吐得都快虚脱了。 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解开,桑南溪半眯着眼,却无力反抗,连翻身都觉得累,只能骂道:“你有没有人性。” 她都吐成这样了,他还脱她衣服。 手上的动作未停,砸在他身上的拳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痛得只有她自己的手。 围着的湿浴巾被脱下,身上都一轻,原本惨白的脸色胀出一种异样的红,那是羞的。 “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没摸过,遮什么?” 周聿白扯开她的手,拿干毛巾替她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了她的吊带。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脖颈,生怕把那颗摇摇晃晃的脑袋又折腾吐了,等人稳稳靠在了自己身上,这才把那条吊带裙套在了她的头上。 也就这时候,她才会敛了自己的一身刺,格外乖巧。 只是就算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 这位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大少爷,做起这些照顾人的事儿来却格外顺手。 “你穿件衣服。”桑南溪不自在地偏过脸,他那条浴巾,能挡住什么。 遮下不遮上的,动作稍微大点,什么都看见了。 周聿白挑眉,兴致盎然地逗弄她:“不是嫌我身上的衣服臭吗?” “光着,总比让你吐得昏天黑地好。” 桑南溪撇嘴,那她宁可吐。 “那你出去。” “光着从你房间出去?”他低头,唇瓣轻触着她光滑的肩膀,覆在她耳边问。 “溪溪,你舍得吗?” 桑南溪冲着他眯眼笑,笑得虚情假意:“我为什么不舍得?该不舍得的应该另有其人。” 第30章 去找你未婚妻住 周聿白只会句句阴阳怪气她,他自己又好到哪儿去? 从她回国遇见他开始,周聿白身边又何时缺过女人? 甚至,其实在听到周聿白在这五年还依旧是未婚的时候她还挺诧异的。 照理,五年前他就该结婚了,那时要与他联姻的小姐,好像是姓沈,从小跟他们一块儿长大的。 周聿白拿纸巾替她擦干净嘴角,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蛋,问她:“吃醋了?” 大概连周聿白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好笑,没期待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甚至连回答的时间都没给她。 揽了人的腰,把人抱到了沙发上,自己披了件浴袍,打电话让客房部来处理屋内的狼藉。 桑南溪那件吊带睡裙属实是遮不了什么,周聿白又重新帮她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身侧的沙发微陷,周聿白又在她面前弯腰,提着她的手臂示意她:“搂着。” 桑南溪皱着眉把自己的衣服捂得严严实实,问他:“干嘛?” 他那模样,实在不像好人,腰间的衣袋松松垮垮一系,十足的混蛋样。 要换做以前,桑南溪可能会笑嘻嘻地把手伸进他的浴袍里,左摸摸右亲亲,然后再一脸纯真地问他:“周先生,你穿成这样,是想以色诱人啊?” 但现在,她的心眼子,全用来提防他了。 周聿白对她多此一举的动作深感无奈,门铃刚好敲响,是打扫的人来了。 “你那狗鼻子,待这屋里今晚能睡着?” 桑南溪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本来等周聿白走了她就打算重新开个房间的。 这屋子,混杂着香水与呕吐物的味道,实在不是个安睡一晚的好地方。 房门开的时候,桑南溪仍在他怀里跟他僵持:“我不去你那屋。” 客房部打扫的人猛地又将自己的脑袋压低了几分,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而且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 吐干净了,又缓了一会儿,她已经没那么晕了。 只不过桑南溪的声线软,骂人的时候语调里那股吴侬软语的腔调尤甚。 熟悉的人或许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但在外人耳中,这话其实更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周聿白冷不丁看了她一眼,桑南溪下意识觉得这人估计又得使坏。 怕他又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在男人开口前,她率先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咬牙切齿地忍下一口气,催促道:“赶紧走。” 她丢不起这个人。 出了房门,左转,刷卡,进门,周聿白的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屋子就在她房间旁边,再普通不过的一间。 可周聿白去哪儿不是住套房的主儿,这屋子,订的人心思不敞亮。 洗手台的水池是大理石做的,怕硌着她屁股,他特意帮她拿了毛巾垫着,“张嘴。” 桑南溪拿过他手里的牙刷,眼神颇嫌弃:“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聿白撑在洗手台上笑得模棱两可:“是吗?” 他俩腻歪的时候,连陈枳夏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吐槽,是真挺恶心的。 周聿白原本高岭之花的形象,也是那时候在陈枳夏眼里崩塌的。 毕竟哪家高岭之花能蹲在床边,托着人的脑袋给人刷牙,刷完了还忍不住亲一口。 陈枳夏忍不住问:“南溪,你到底给你家有志青年砸了多少钱,才能把他变成这副绕指柔的模样。” 桑南溪眼睛都没睁,翻了个身,大言不惭地说:“靠爱。” 陈枳夏原本笑她天真,可后来知道周聿白身份的时候,才觉得天真的是自己。 只把周聿白当有志青年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们感情最纯粹的时候了。 洗漱完,已经接近凌晨了,桑南溪刚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就被身后的人拽着脚踝拉了出来。 桑南溪抬脚踹他:“你干嘛!我要睡觉!你再开个房间去。” 周聿白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满房了。” “那你去找你未婚妻住,不然我去找……” 话还没说完,她屁股上就挨了一下,周聿白警告意味满满:“溪溪,我不介意让你下不来床。” 他向来言出必行。 其实,外界对周聿白的评价才是最真实的他,狠戾无情。 他身处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四九城最尊贵的主儿,那脾气能好到哪儿去? 就好比刚刚,她要是不吐,周聿白绝对会把那事儿做到底。 “趴好。”屁股上又挨了一掌。 她捂着屁股扭头怒目瞪他,刚想骂人,腰间却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周聿白的指腹轻柔地在她腰上按压,没有其他的意味,隔着衣服,手也规矩,在给她按摩。 下午骑马在腰腹堆积的酸胀感渐渐淡去,鼻头却发酸。 俞念说得没错,她的骑马是周聿白教的。 刚学骑马那阵,她每天都练得腰酸背痛。 周聿白见她那可怜样,原本不想教了,偏得她认定了,非得学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每天学了再带她去按摩。 晚上趴床上,她又掉着眼泪跟他喊痛,他就耐着性子给她揉。 周聿白的掌心很热,按着按着,她就犯困,像只小猫一样,眯着眼在他手下犯懒。 一觉醒来,她又好了伤疤忘了痛,练完回来往那一趴,派头十足:“周技师,鉴于你昨晚的手艺我很满意,今晚我给你加钟继续。”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熄了灯,桑南溪背对着他,倦意侵袭脑海,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始终没能将脑海里周聿白替她垂眸揉腰时的眉眼抹去,温柔真挚,一如既往。 这般神色,本不该在他脸上出现。 桑南溪在那一刻忍不住恍神,不知是不是起了幻觉。 身后的呼吸声已经平稳,桑南溪却摸不清他们俩这样纠缠的意义。 她哑着嗓子说出有些多余的话:“周聿白,我们已经分手五年了。” 这个现实,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 可现在,她一时分不清,自己说这话是为了提醒他还是为了提醒自己。 像只是梦中呓语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以后能不见就别见了,京北那么大,要遇见一个人,其实挺不容易的。” 比起五年前那次分崩离析的争吵,这一回,她出奇的平静。 “嘶——”肩头传来刺痛。 回答她的不是“好”,而是近乎泄愤的撕咬。 第31章 回我身边吧 “溪溪,你真挺没良心的。” 黑暗中,他轻吻着刚刚留下的咬痕。 没出血,但咬得重了些,她皮肤嫩,这个印子少不得要在她肩上待几天。 让她长长记性也好,至少痛了,没那么容易就把他给忘了。 离开的时候,没那么果决。 “溪溪,你乖一些,跟那个人断了,嗯?”周聿白呼着气在她耳边问。 不容拒绝的询问。 桑南溪没回他,忽然转过身,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 她问他:“周聿白,你到底想怎样?” 明明他们都已经走在不相干的道路上,五年都没有过交集,可从重逢的那一天起,一切就都失了控。 语气中的无可奈何溢于言表,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大概也能猜到她秀眉紧蹙。 门口忽然有人声传来,规律地敲了两声,温软的语气似乎暗示着她与房间主人非同一般的关系。 “聿白,睡了吗?” 桑南溪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周聿白挑开她颈脖处的发丝,吻细细密密地落下,裙摆被推至腰腹,情潮翻涌,指尖轻点,连空气都变得黏腻。 衣服是他亲手穿上的,如今却又由他掀起。 道貌岸然到了极点,她就是最开始被他那副皮相勾了魂。 “阿姨让我来把药给你送过来。”门口的声音未停。 什么药,是要凌晨来送的,桑南溪忍不住想。 可他们的关系,在这个时间点好像也无可厚非,不该待在这儿的人,是她。 “别……” 一瞬的走神,话就被堵在口中,他强势地掠夺她口腔中的空气,勾着她的舌尖吮吸,是淡薄的薄荷味。 腿弯处传来一阵酸痛感,她扇了他一巴掌,那些指印在他的脸上渐渐淡去,最终却顺着膝盖往上,落在那无人可见的隐蔽之处。 “聿白,你睡了吗?”敲门声再一次规律地响起。 隔壁她的房间似乎已经清扫结束,恰巧与门口的人遇上。 “等等,那件衬衫给我看一下。” 声音隔着房门,忽远忽近地听不清楚。 是落在她房间地上的那件,腿不由绷紧,耳边又传来男人的低笑。 前几天新做的指甲,渡上一层月色,浅淡的藕粉色多了几分清冷,指尖泛白,终是划破壮实的后背,几道血痕渐显。 周聿白放过搓磨她的唇,吻又落在她的耳际,不似刚刚那般暴戾,他低声安抚:“别怕,溪溪。” 她止不住地颤栗,泪水从眼尾溢出。 不是因为害怕。 “混蛋。”桑南溪咬着唇骂。 周聿白对于她的咒骂只当是浑然不觉,起身替她掩好了被子,浴室有水声传来,他在洗手。 桑南溪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小腹的酸麻感渐渐散去,心头却不由一紧。 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个疯子。 原本那道模糊的女声变得清晰,带着几分惊喜诧异:“聿白,你没睡呢?” 无人再在意那件曾落在地上的衬衫,清扫人员大气不敢喘,匆匆离开。 周聿白淡漠疏离,嗓音的沙哑似乎只是因为被吵醒的不快:“有事?” 王琬沅不动声色地往屋内看了一眼,除了窗外的月光,一片漆黑。 她笑得温柔得体:“阿姨让我把医生配的止痛药给你。” “多谢。” 房门就此关上,甚至连最普通的寒暄都没有,从开门到关门,不过也就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王琬沅的笑意僵在脸上,手中那张黑金色的房卡在寒凉的夜里硌得人掌心一阵阵地疼。 只要她抬手,就能进去。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未减,转身得极为潇洒利落。 有些事情,是不能急于一时的。 桑南溪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只听见浴室又传来水声,直到炙热的胸膛又贴上后背,带着丝丝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 周聿白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他尤其喜欢这个动作。 记忆里,桑南溪很喜欢周聿白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掌摊开,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包裹进去。 她曾经,很眷恋他掌心的温度,入秋的时候,尤其喜欢将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躺在他的膝盖上,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上一下午。 等到醒来,天色渐晚,却依旧还能赶上那抹金粉相融的晚霞。 脑海中挥之不去刚刚那双手作乱的模样,明明满是羞恼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又生怕周聿白真应了那句哪怕是强求的话做下去。 桑南溪紧闭着眼,只当对他的靠近毫无察觉。 可靠得太近,屋里暖气又开得足,鼻尖不由沁出几滴细汗。 “溪溪,你在怕我?”周聿白的语气算不上温和。 床头的灯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她僵直的脊背。 背后的脊骨瘦得能看到轮廓,这就是她当年离开他所追求的吗? 她身边什么都不缺,怎么就把自己养成了这副模样。 桑南溪刚离开的时候,他找人查过她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得到的结果,无非不是夜夜笙歌,纵情享乐。 一出国,她就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就和那些她曾经的前男友一样。 她向来洒脱。 周聿白挑起她的发丝,细软的发尾绕着他的指尖纠缠。 桑南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只是那发丝太过顺滑,他若不勾着手指,那头发便从他的掌心逃离,迫不及待的,离开他。 就跟它的主人一样,一转眼,就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溪溪,回我身边吧。” 他语气寡淡得像只是在说一件极寻常不过的事,随口一提,却又无比的笃定,像是十拿九稳。 桑南溪突然觉得可悲又可笑,只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可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床头的灯光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照得更为冷峻,她倏然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般。 身边的一切都唾手可得,让他的骨子里本就透着凉薄。 她没心力去揣摩周聿白说这话的缘由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尽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稳。 她的声音轻得有些虚无缥缈,她问:“周聿白,你拿什么留我?” 第32章 跟我再来一段露水情缘? 钱,她不缺。 权,她不要。? 他曾留住过她一次,那时她爱得深沉。 心灰意冷间,明知前路漫漫,她也想过放弃,可到底抵不住对周聿白满腔的爱意,如同飞蛾扑火般,待在他的身边,幻想他们可能会拥有的未来。 桑南溪转过头,没有再看他,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那条窄细的肩带不知什么时候滑下了肩膀。 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的后背大片地裸露在外,发丝随意披散,隐约能看见肩头的牙印和脖颈处的吻痕,斑斑点点,久久不散。 那是他强求来的痕迹。 良久,她蓦地转身,笑得极为勉强:“周聿白,你是要……我做你的情妇吗?” 刚刚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窝在被子里簌簌发抖,她止不住想,如果王琬沅进来了会怎么样。 像电视里那样,扯着她的头发骂她是小三吗? 必然不会。 她只会笑笑,甚至会极为贴心地替他们关上房门,然后再似笑非笑地警醒周聿白一句:“做事要有尺度,别闹出不该有的事情。” 肩带彻底滑落,她的身子都泛着一种暖白色的光。 桑南溪如他所愿的那般,搂住他的腰,心甘情愿地吻上他的喉结。 红唇绵软,却不带一丝温度。 发丝荡下,落在他的胸膛。 如同恋人般亲密的动作,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刺耳:“还是,你想要……跟我再来一段露水情缘?” 血腥味从喉间翻涌,周聿白看着她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抛下自己的尊严,赤裸地将自己展露在他面前。 告诉他,这就是他强求所能得到的结果。 桑南溪见过周聿白不少的样子,从最初的清冷疏离到之后的爱意深沉。 她依稀记得那场饭局,她困得睡意昏沉,身上披着他的西装,一个人陷在沙发里。 隐约听见众人谈笑风生,她迷迷糊糊地睁眼,那一瞬间,他身后整个京北的灯光都在为他作配,从前从未有过的那种差距感第一次尤为明显。 在座有多少连名字都不可轻易提及的人,周聿白却高坐主位,桌上人的一颦一笑都要依着他的眼色行事。 而她又是如何才能在此安睡? 如果不过是因为他举手投足间对她流露出的那点温情,她想,这群人大概与她不会有什么交集。 那时她就觉得像周聿白这样的人,注定是傲然于世的。 可静默间,光影浮沉,周聿白额前的湿发耷拉着,桑南溪竟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名为落寞的讥讽。 他替她勾起肩带,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桑南溪,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还是在作践我?” 桑南溪的瞳孔收缩,呼吸微滞,胸腔里的那点空气似乎都一点点被挤压干净,那种被水汽熏蒸的昏沉感又涌了上来,她紧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线,笑得轻蔑:“我哪儿敢啊。” 周聿白靠在床头,被她气得发笑,眼中透出几分轻挑嗤诮:“你不敢吗?” 屋里传来火柴擦过擦条的声音,细长的火焰跳动了几下,屋内亮起一点猩红。 烟雾缭绕中,桑南溪隐隐看见在他眼中自己那个模糊的轮廓。 周聿白语气淡然地开口问她:“溪溪,我们谈了几年?” 或许是早就知道桑南溪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吐出烟雾,自问自答道:“五年。” 烟抽过一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更像是在质问:“你不还是说走就走,你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他一遍遍地回想他们分开前的那段日子,虽有争吵,但却并未让他们之间的爱意变得淡薄。 那段时间,家里已经渐渐松口,他们手上的戒指格外耀眼,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个孩子。 离幸福越来越近的时候,桑南溪选择了放手。 他隐约记得那场情事的最后,桑南溪哭得眼睛红肿,他一遍遍亲吻她的眼睑,近乎哀求地问她:“溪溪,我们不吵了,留下来好不好?” 手中的烟燃尽,这场闹剧,其实连吵架也算不上,最终以周聿白的离开作为落幕。 她听着房门短促的开合声,呆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冷,月色爬上她的肩膀,透着凉意,皮肤上的汗毛耸立。 洁白的床榻上,只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褶皱,温度渐散,另一个人残存的气息也一点点淡去。 她倏地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她的房间,更不是她该留的地方。 深夜的酒店,走廊里只剩下几盏射灯,空气中原本令人舒心沁脾的沉香味却夹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焦油味。 桑南溪握着门把手,恍然发觉,前面被周聿白抱出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 一种无力感在胸膛蔓延,她倚靠在门框上,只感觉眼皮越发地重。 “桑小姐?”耳边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是前面私汤门口的那个侍应生。 “这是周先生让我给您留的房卡。” 桑南溪掀起眼皮,一张黑金色的房卡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姑娘的手中。 夜色沉沉,与多少年前似曾相识的场景重合。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桑南溪揉了揉发红的眼尾,试着挤出笑容跟她道谢。 她想,她笑得一定很难看。 房卡贴在门口的感应器上,滴的一声,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屋内是打扫过后熏过的沉香。 这张房卡,递来的太过及时,像是早就料定了她不会再在那个房间待下去。 所以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人在这儿等着。 小姑娘看着桑南溪进门的背影,耸了耸肩,只觉得这群有钱人可真是奇怪。 说是丈夫,又开两间房,门口还有别的女人敲门。 而且那男人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在走廊的尽头抽了好几支烟,人都已经上电梯了,却又拿了房卡折回来。 她战战兢兢,不明所以:“先生,这是?” “一会儿她出来,帮她开门。” 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窥视他们被发觉的羞赧,接过房卡,极为谨慎地提问:“请问这是哪间房的房卡?” 男人答得很快:“她自己那间。” 明知留不住,一开始又何必强求呢。 第33章 夜夜笙歌 在这个新年结束之际,桑南溪算是完成了家里给她的任务,送陶季之离开了京北。 或许是得到了不错的反馈,对于她留在京北这件事,桑明德少有地没有表示反对。 艺术展开始筹备,她和陶季之每隔几天发两句无关紧要的消息。 大多数聊天都是以「天气怎么样」开始,「时间不早了,早点睡」结束。 桑南溪并不是一个乐于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反倒是陶季之有时也会跟她分享一些生活的琐事,但往往是他中午发,她到晚上才能看到。 话题在那个时候早已趋于平静,日复一日,他们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知道你工作忙,但也别忘了多跟季之联系联系。” 接到桑明德电话的时候,是在四月中旬的晚上。 那时候桑南溪因为展览场地的事,已经连轴转了几夜,那种疲倦感让她语气算不上热情:“知道了。” “季之这小伙子人还是很不错的,爸爸跟他聊过了,也蛮上进的,最近我们也老是一起吃吃饭什么的。” 桑明德话里话外俨然已经把陶季之当成女婿在对待了。 话到末尾,又归结到那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回宜城,还要在京北待多久? 她随意答了几句,挂了电话,心绪却浮躁起来。 “南溪,开门啊!”陈枳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次她住得地方离陈枳夏家近,这妮子奉了老太太的命,只要没活动,每周都准时准点地过来给她送药。 陈枳夏手里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的东西,带着口罩都挡不住她过于丰富的表情:“快快快,手疼!” 桑南溪慌忙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整个人都差点没往下一沉,“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陈枳夏坐在椅子上,摊着手叹息:“还能因为什么?老太太疼你呗。” 她坐直了身子,又清了清嗓子,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喏,这个,是老太太让你早起泡茶喝的,这个,是让你每天舀一勺吃的,说是补身体的,还有这个……” 七七八八介绍了快有半个小时,才把每个东西的功效用法给讲清楚。 陈枳夏干了整整一瓶水,深感自己不易。 但再看到桌上这些瓶瓶罐罐的摆了一堆,她疑心又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在国外都是怎么过的,把自己身子搞成这副鬼样子?我早起冰美式,每天熬夜老太太也不见得这么个给我补法。” 桑南溪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却又莞尔一笑:“能怎么过,夜夜笙歌呗。” 陈枳夏“嘁”了一声,显然不信。 刚坐定没多久,洗个水果的功夫,就听见陈枳夏又吵吵嚷嚷地叫了起来:“南溪,你背着我谈男朋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桑南溪无奈失笑,刚想问又哪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就看见她手里举着的那条男士衬衫。 陈枳夏勾着玩味的笑,“从实招来。”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朋友落下的。” 陈枳夏没那么好糊弄,凑到她身边一个劲儿地撒娇,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说说嘛,是不是上次那位陶先生?这衬衫是私人定制的吧,这陶先生身材一看就不错。” 桑南溪往她嘴里塞了颗草莓,搪塞道:“嗯嗯嗯,身材不错。” “那等他……下次……京北,我招待他。”陈枳夏嘴里含着东西,话说得不清不楚。 桑南溪转移了话题,笑意盈盈地问她:“这草莓甜吧。” 陈枳夏猛点了点头,“甜!” 三言两语的功夫,她就忘了刚刚那事,那件衬衫就被随手扔到了衣服堆里。 “你今晚在我这儿住?” 时间不早了,桑南溪想着要不要提前给她准备床铺。 话音刚落,窗外像是算准了般传来三声有些刺耳的喇叭声。 陈枳夏看了眼手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来那么早。” 一转头,又面色讪讪地跟桑南溪解释:“不了哈,宝贝,咱们下次再共度良宵。” 在这地界,敢这样鸣笛的,除了姓陆的那家伙,估计也没别人了。 他们那一群人,要论混劲儿,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怎么不出来个有义之士,直接把他那车给砸了。 桑南溪嗔怒着把她往门外推:“赶紧走,别一会儿他那喇叭又响起来跟我要人,扰民啊。” 陈枳夏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讨好地跟她招手:“走了啊,那些东西你别忘了吃,奶奶下次要检查的!” 四月份的京北,晚上依旧凉意逼人。 不少结成团的柳絮滚在路面上,像是扬起了一场飞雪。 桑南溪只披了件外衫,在窗边看着陈枳夏蹦蹦跳跳地上了车,这才转过了身。 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最近忙,屋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堆了一地,先前陈枳夏拿的那件衬衫,现在正孤零零地落在衣服堆里。 衣服的主人大概已经不记得自己丢了件衬衫,当时酒店给她的时候,她有些错愕,只得硬着头皮说:“那是我隔壁房间那位先生的。” 酒店的工作人员有些为难:“那位先生已经退房了,您与那位先生应该认识,能麻烦您转交给他吗?” 她面色为难,可最后兜兜转转,这件衬衫还是落到了她手上。 而她又鬼迷心窍般,没有将它掷进垃圾桶。 随意往那儿一扔,被压在底下,就这么堆了两个月。 就如同桑南溪那晚所说的那样,这四九城挺大的,他们没那么容易遇见。 桑南溪舀了勺玻璃罐里黑漆漆的膏状物塞进嘴里,中草药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甘甜,算不上多么好吃,但胃里却泛起一阵暖流。 这让她这晚出奇地好睡,以至于早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感中。 电话刚接通,另一端的人语气中是难掩的焦急:“南溪姐,场地这边有些问题,您可能得赶紧过来一趟了。” 第34章 眼神并不光彩 桑南溪洗漱了一下,匆匆往场地赶。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内有争吵声传来。 “小姑娘,这儿您可不能这么弄,我们这摆设可都是有讲究的。” 约莫已经吵了不少的时间,桑南溪进门的时候,施沁年叉着腰,委屈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年年。” 施沁年一听见桑南溪的声音,就跟见了救星一样,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南溪姐,又不让弄了。” 这次的展会活动特殊,为了融合传统艺术,没有选择租赁大场馆,精挑细选了一个胡同里光影构造极佳的四合院。 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泡在小巷子里,就为了给艺术品找到一个最佳的展地。 但毕竟是私人宅院,所以在桑南溪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问清楚主人家是否有什么注意事项,她的方案也根据需求调整过好几次。 但自从开工布置开始,已经不知道因为各种奇葩的问题停工好几次了。 这眼见着离展览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工期却越拖越久。 “他也只不过是个监工的,在这儿耍什么横。”施沁年毕竟刚出学校不久,几次三番下来,难免忍不住抱怨。 “诶,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男人指着施沁年怒火冲冲的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桑南溪赶忙把人掩在身后,带着笑意周旋:“陈先生,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原本气焰嚣张的人一见桑南溪态度倒是软了几分:“桑小姐,这小姑娘您还是得好好管管,否则以后是要吃亏的。” 桑南溪只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陈先生,要不咱们讨论一下灯光线路走向的问题。” 先前虽说也有过问题,但这一回,陈强的态度尤其的强势。 一直僵持到了中午,陈强笑着跟她打马虎眼:“这事儿还是得跟我们老板仔细商量商量,桑小姐,要不这样,今天晚上,我们老板刚好有空,咱们约个饭,您亲自跟我们老板沟通一下?” 施沁年一听这话,悄悄在身后拉了拉桑南溪的衣袖,显然是不想让她犯险。 桑南溪看着那张挂着假笑的脸,按耐下心中的不快,点了点头:“行,劳烦陈先生您安排下了。” 得到准信的陈强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满口都是好,“那桑小姐,咱们晚上见。” 看着人出了门,桑南溪却并没有松下一口气,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施工的到一半的材料有些失神。 “南溪姐,那人约了你好几回了,一看就没安好心,你晚上能不能不去啊。” 不去,估计就不仅仅是施工暂停找找茬儿的问题了。 能买下这院子的人,不会缺钱,要想毁约,怕是也不会在乎那几个赔偿金。 桑南溪不禁想起她第一次主办策划展览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钱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尤其是在京北。 她可以不在乎一场展览可能会给她带来的经济损失,却没有办法辜负这段时间来所有人的心血。 “没关系,年年,到时候让李沐一起跟着我去吧,你在酒店外面等着,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桑南溪拍了拍她的手,为了安慰她特意弯了弯嘴角。 晚上六点,京北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施沁年拽着桑南溪的手,一脸严肃。 桑南溪笑着打趣:“咱们这是去吃饭,不是去闯龙潭虎穴。” 施沁年垮着脸反驳:“那也差不多。” “沐哥,咱们南溪姐一会儿可就交给你了!你有事千万记得给我打电话!”施沁年拍着李沐的肩膀,壮实的肌肉拍得她手疼,但头一回她觉得这手痛得可真好。 手机上发来包厢的名字,桑南溪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显。 “好了,进去了。” 包厢外的走廊上铺设着上好的羊毛地毯,柔软厚实,诺大的会所,却静的出奇。 走廊的尽头,挂着那幅《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铺满整个画面的玫瑰,象征着极致的浪漫,却又压得人心情沉重。 这幅画和这里,莫名的契合。 “哟,桑小姐来了,快请进。”推开门的一瞬间,陈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比起陈强的恭维,更令桑南溪不适的是坐在上座那道对她打量的视线。 与他们签订合约的时候,桑南溪就感受到过这道视线,隔着密不透光的百叶帘,光明正大地窥视。 屋内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看久了不禁让人头晕目眩。 一张圆桌上,只留下两个位置,李沐直接被安排在了下座。 而陈强领着桑南溪,坐到了那位中年老男人的身边。 那男人穿得倒也算儒雅,但眼神却并不光彩,透着浑浊之气。 “黄先生,这位就是这次负责策划的桑小姐。” “桑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桑南溪看着他伸出的手,胃里翻涌,强忍着不适与他握手。 短短一秒,指尖虚握,桑南溪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场面上算不上热络,大多是陈强在活跃气氛,身边的几个人附和。 桑南溪看准时机,向身边的人开口:“黄先生,关于今天提到的问题,在细节我做出了调整,要不您看看。” 话音落下,桑南溪便顺势拿出了策划案递到了他手边。 男人接过策划案,手像是不经意间轻触过桑南溪的手背。 桑南溪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面色不虞。 见她这副模样,男人便假模假样地翻了几页就把策划书扔到了桌上,笑着问道:“听说桑小姐是京大毕业的?” 还没等桑南溪回答,便有人玩味地笑:“哟,高材生呀。” “家里是做生意的?”他的眼尾随着嘴巴的开合泛起褶皱。 “我倒是有几个世侄,也在京大读过书。” 桑南溪握紧了拳头,压抑住想要抽身而退的心思。 她敷衍了句:“那挺巧的。” “桑小姐是要谈院子布置的事吧。”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桑南溪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喝了口汤,慢条斯理地扭头看向他:“黄先生真心实意想谈吗?” “那就要看桑小姐是不是真心实意想谈了?”那人的笑意更甚,酒杯被推至了跟前。 第35章 去你大爷的 名利场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桑南溪听过不少,但要说真实打实碰上,其实也是少有。 她刚入行那会儿倒是有,只不过遇上的是投资方,当时那群人逼着她喝酒,她直接拎着包就走。 投资方是撤了,不过那些钱她也不在意,自己掏了点就垫上了。 为这事儿,陈枳夏还笑了她有半个月,“你一场展览能赚多少钱,自己垫进去那么多。” 桑南溪年轻气盛,满不在意地说道:“有钱难买我高兴,这叫为自己投资。” 陈枳夏说不过她,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偏朝着周聿白吐槽了一句,“你说她是不是败家?” 抱着她的人只是笑了笑:“溪溪说得对。” 陈枳夏扶额吐槽:“桑南溪,你把京大的有志青年带坏了。” 桑南溪替周聿白反驳:“这叫是金钱如粪土,多么崇高的品质。” 只不过那亏本的买卖她也就干过那一回。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经一步步学会妥协,学会不那么骄傲。 有些事情,喝杯酒,或许能少掉不少麻烦。 杯中的红酒轻晃,深色的暗红像是猩红的血液,让人作呕。 桑南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不是一个容易会醉的人,但这杯酒,入喉的那一瞬间,却好似将胸腔都粘黏了起来,闷得人喘不上气。 “哈哈哈,桑小姐好酒量,陈强,再给桑小姐倒一杯。” 这些人,被人高高在上地捧习惯了,对于看着高高在上的美人为红尘陷落这件事,格外的热衷。 桑南溪看着杯子里的液体再次满上,三杯下肚,她也只是脸部微微泛红。 有人调侃:“看不出来桑小姐有那么好的酒量。” “以后咱们倒是可以约出来一起玩玩。” 桑南溪抬眸瞥向说话的那人,冷笑了一声。 声音不大,场子却倏然冷了下来。 桑南溪举着酒杯,仰靠在椅背上,微皱着眉头,也懒得再说什么场面话,淡淡地问她身边坐着的人:“黄先生,要不直说吧,我再喝几杯,这场地的事儿能安安生生地定下来?” 黄朔嘴角笑意微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 几秒后,黄朔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是桑南溪听过最刺耳的,磨得人耳朵疼。 “桑小姐,你是个聪明人。” 屋里的人就那么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句回复。 或玩味,或嘲讽,但类似的事情他们大概看过不少,结局也都大差不差。 无非不过是,美人因权妥协,低眉垂泣。 桑南溪的太阳穴跳了跳,觉得脑海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有要断开的迹象。 只不过还没等桑南溪回答,那道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有人附在黄硕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讶异地起了身,匆匆离去。 “李沐。”她低声唤了一句。 很快,高大壮硕的男人走到她身边,面露担忧地问她:“南溪姐,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脸上有三分醉意,笑着跟他商量:“发加班费,咱加个班成吗?” 李沐愣怔,虽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桑南溪站了起来,身边立刻有人拦她:“桑小姐,这酒还没喝完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沐挡在了桑南溪身前,替她挡住了那双丑陋的手。 桑南溪环顾了下桌边,特意挑了瓶还没开封的红酒,洒出来足够好看。 她笑:“别急啊,我没想走呢。” 有些事情是不能忍的。 她高扬起手中的酒瓶,“嘭——”一声巨响。 酒瓶碎裂,这屋子里最洁白的一面墙,被大片的红酒渍覆盖,酒液顺着墙壁淌下又落到了那珍贵的羊毛地毯上,氤氲了一片。 没事,她赔得起。 桑南溪忽然想起走廊外的那幅画,虽然不是真品,但也还原了差不多百分之九十的程度。 大片的粉色玫瑰从天而降,明明奢靡到了极点,却让人看不到一点生机。 而墙上,那是一种暗沉得近乎偏紫的颜色,此刻却像是最鲜活的玫瑰在盛放。 桑南溪忍不住想,搞艺术,她是真的有点天赋的,否则怎么能随手一砸,都那么有艺术价值。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再次打开的时候,桑南溪正眼神轻蔑地看着那群人,骂得不算文雅:“想跟我玩儿潜规则那套,给你脸了是吧!我去你大爷的!” 周围的人也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惊吓,总之一时没回过神来。 周聿白站在门口,隔着那张圆桌远远地望她,好像看见了那个扎着丸子头说要给他正牌男友名分的姑娘。 潇洒自如。 分手前的那段日子,桑南溪其实很粘他,温婉可人到了极致。 带她出去吃饭,她的言行也越发得体,挽着他的胳膊,连笑容的弧度都是固定的。 这几次,他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不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眼里都好像总含着泪。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锋芒毕露的样子了。 唯一觉得心气不顺的,大概就是桑南溪身边又多了个男人。 黄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怎么也没料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桑南溪会把局面弄到现在这一步。 他气得手抖,冷着脸刚想要上前斥骂,耳边却传来一阵轻笑。 周聿白说:“骂得挺好听的。” “您说是吧,黄……世伯?” 轻飘飘的语气,黄朔的心房却忍不住颤了颤。 那句还没说出口的骂句被慌忙咽下,他悄然打量着周聿白的脸色。 猜不透。 周聿白虽说是得称他一句世伯,但到如今,他这位世伯,听说他到的消息,不也得亲自出门去迎。 他只得应道:“对,骂得对。” 周聿白的嗓音萦绕在耳畔,桑南溪其实不用抬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醉意上头,连她自己也说不准,心房的颤抖到底是因为酒精,愤怒,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红酒四溅,离得近的或多或少身上总是沾染了些酒渍,只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哪里还有兴师问罪的资格。 要么察言观色,要么保持沉默。 有人匆匆去唤服务员来打扫,又有人迎上去奉承:“周先生,让您见笑了,要不咱们换个包厢聊?我再安排些人手。” 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桑南溪的声音其实微乎其微。 “李沐。”桑南溪扶着他的手臂有些晕,“咱们走。” 不过那时,周聿白已经绕过人群走到桑南溪的身边。 众人都以为他是要入座,心中不由为能与他攀谈几句而感到惊喜。 他的声线听不出喜怒,语气却熟稔,微微低着头问她:“不再坐坐?” 第36章 撞在了周聿白的枪口上 桑南溪垂眸对上他的眼眸,记忆还停留在他们上一次不欢而散的时候。 他们遇见后,总是闹得不太好看。 她本以为,历经上一遭,在她离开京北前,总不会再跟他碰面。 但像是应了他从前那句纠缠不休,不论上次吵得多么凶,如今他却又能心平气和地问她一句,不再坐坐? 也不问结果,只是将话问出了口,再有了些交集。 三分醉意,没到让人神智不清的地步,却足够让人以此为借口,将心中的念想只当是以醉话说出口。 桑南溪私心里想,总不能每次碰面都是针尖对麦芒的。 她弯了弯嘴角,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笑意却不达眼底:“成啊,那再坐坐。” 回国后,他们第一次如此如此平心静气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在这一地狼藉里,混着满屋的酒气和一群人惴惴不安的眼神。 两人的椅子靠得不算近,可眉目流转间,却又好似再容不下旁人。 周聿白抬眼,替桑南溪拿开了手边的酒杯,开口道:“拿个靠枕来。” 桑南溪微阖着眼,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周围各式各样打量的视线。 指尖轻点着太阳穴,一圈一圈地按揉,却还是挡不住那种神经紧绷带来的心悸感。 她酒量并不差,但这三杯酒,实在是喝得急。 “吃过东西没有?”周聿白柔声问。 桑南溪没应声,只是察不可觉地摇了摇头,荡下的发丝也随着她的动作轻摆。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衣领开到锁骨处,脖颈看着格外修长,绕在颈间的那头黑色长卷发,与白嫩的肌肤形成剧烈的反差,比描绘江南烟雨的水墨画风情更甚。 隐在领口的那颗小痣,若隐若现,心神意动。 这些年,他不在她身边,她个性也变温软了许多,看着是挺好欺负。 周聿白掀起眼皮,轻扫了一眼,窥探的视线纷纷收回,原本颓靡的屋子里都生出几分浩然正气来。 恰好服务生拿了靠枕进来,周聿白接过绣工精致的软垫,垫到了桑南溪的后腰,又跟身旁的人嘱咐:“煮碗粥来。” 桑南溪靠在椅背上,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舒展了开来,那枚靠枕放的位置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腰肢的酸软。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娴熟亲昵,就算是再没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周聿白对桑南溪的珍重。 屋内静谧无声,方才那群嬉皮笑脸着说调笑话的人声音有多大,现在头埋得就有多低。 桌上的策划案沾染了酒渍,洁白的扉页上,那几滴酒印格外显眼。 听见周聿白翻动纸张的声音,黄朔的瞳孔微震,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一直到认认真真将策划案翻到了最后一页,周聿白这才极为轻慢地问道:“怎么?这展览是要给黄家办的?” 黄朔强撑着几分长辈的颜面,唤他:“聿白,这……” “我们是来这谈场地的事情的。”坐在下座的李沐安静了一晚,说了这个晚上最完整的一句话。 周聿白眉尾轻挑,面上似笑非笑:“这合约也签了,布置了一半了,场地还有问题?黄世伯,您这么做生意的?” 指尖轻点,敲在上好的红木桌上,让人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黄朔胸膛起伏的弧度渐大,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其他,连嘴唇都开始泛紫。 先前还为黄朔马首是瞻的那群人,没人再敢替他说话。 周聿白要替人出头的意思放在了明面上,这满屋子的人,要求自保,就已经不容易了。 “我……”黄朔面容憔悴得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浮于表面的儒雅风流此刻荡然无存。 面对这位晚辈,他竟一时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黄朔是靠他妻子发家的,那边能和周家攀上些关系,在外的时候,他总也自视甚高地称周聿白一句世侄。 黄朔也算争气,随着年岁越大,依靠着他妻子那方的权势地位,他也就越爬越高。 只不过年轻时候的低声下气,在妻子离世后,黄朔自认为总算是苦尽甘来。 这些年,酒食肉糜,要是有个看上的小姑娘,使使手段,半推半就地也就留下了。 原本桑南溪,他也是打算用同样的手段留在身边的,谁曾想,撞在了周聿白的枪口上。 桑南溪在一旁静坐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置身事外。 黄朔的额角冒着汗,身上的衬衫已然被浸湿,弓着腰桑南溪道歉:“桑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先前是我冒犯了,这场馆布置的事咱们合同都签好了,之后您按照您的需求安排就好。” 倒是难为他,一大把年纪了,这声音倒还挺洪亮。 桑南溪只当没听到,分外坦然地扭头问周聿白:“粥呢?我饿了。” 先前那三杯酒,她总没有让自己吃亏的道理。 桑南溪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这势既然都仗了,反正是他周聿白乐意给的,多一些少一些,倒也无所谓。 周聿白偏头看向她的侧脸,忽地想起两人从前那次分手,重新和好后,有一回她恰巧碰上他训人,事后她捂着嘴在那儿偷笑,一脸鬼机灵的样儿。 他搓了搓她的脸颊,问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说:“周先生,跟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可以仗势欺人啊。” 以前,她叫他周聿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叫他周先生。 她那性子哪儿能做得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来,看个动画片都能巴巴地掉半天眼泪的人。 而且她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就有分寸到了极致。 从前还总愿意跟他说说遇到了什么难过事儿,现在事关她自己的事情她基本上是一概不提。 他捏着她圆润的耳垂,明明那么爱漂亮的人,上面却一个耳洞也没有,捏在手里格外舒心。 老人家总说,耳垂圆润的人是有福之人,周聿白其实从不信那些。 但那一刻周聿白想,他的溪溪,一辈子都会好好享福。 他俯身在她的嘴角落下吻,缠绵缱绻,分外认真地回应她刚刚的玩笑话,“好。” 第37章 我想把你老板拐回家啊 这碗粥喝了多久,黄朔就弯着腰等了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黄朔毕竟年纪大了,就算平时保养得好,身子也开始不自觉地打晃。 黄朔这人,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一群人出门的时候,黄朔得靠人搀着才能站直身体。 走廊尽头的那幅画仍旧挂在那儿,贪婪,荒诞,挣脱不得。 周聿白感受到她脚步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一眼,他便皱起了眉:“让人把那画换了。” 会所经理连忙点头应好,又踌躇着开口:“周先生,换什么呢?” 空荡荡的走廊,不挂些东西,在这金碧辉煌的会所,光秃秃的墙壁,实在是有些寒碜。 周聿白闻言,沉思了片刻,清润的嗓音随着嘴角的开合吐出几个字:“葫芦娃看过吗?” 经理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葫芦娃。”他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看过。”经理确认后,忙不迭地点头。 “结尾那座葫芦山,就挂那个,出的钱从你们家老板私账上扣。” 这会所是游仲伦开的,专门用来不务正业用的。 桑南溪站在周聿白的身侧,看着经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在冥思苦想,究竟要怎么劝劝周聿白,这华丽的走廊尽头,一幅画幕巨大的葫芦七兄弟挂在那儿,难以言喻的荒谬。 她嘴角的笑意漾开,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人开口恭维:“周先生的品味,果真是别具一格。” 桑南溪笑得更厉害了。 周聿白看着她笑到发颤的肩膀,生怕她脚上那双高跟鞋让她扭了脚,只能手虚扶着护着她。 “这么高兴?”他克制住下意识想揉她脑袋的手,无奈地跟着她一同弯了眉眼。 感受到周围复杂的视线,桑南溪轻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脚步走得很快,却隐隐能看见那还未压下去的嘴角:“也没有。” 她朝着夜色沉沉的黑夜走去,却比踏入这座富丽堂皇的会所时脚步要轻快许多。 周聿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目光所及之处,仍能看到她的身影,却好像与他渐行渐远。 从前那个往前跑两步,还会回头来拽着他一块儿往前走的她,已经和他分开五年了。 到了这个季节,京北的晚上总是混着一种尘土的味道。 但刚刚那会儿功夫或许是下了一阵小雨,空气比以往要清新一些,只是凉意更甚。 桑南溪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转头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清冽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 桑南溪眉头微蹙,他身子不好,这四月的春风一吹,保不齐又要生一场病。 她本想脱下外套,周聿白却先她一步,替她扣紧了西装的扣子,“穿着。” 桑南溪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的一大群人,再一来一回地还来还去,倒像是他们俩在打情骂俏。 醉意早被凉风吹散,饭局总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原本危机四伏的一场饭局,因为他的出现,结束得格外简单。 满场的人,真正值得她说一句再见的,好像也就那一个:“周先生,今晚谢谢你。” 这句谢,桑南溪是真心实意。 只不过还没等周聿白开口,桑南溪就被人护到了身后。 施沁年大概是从车里跑来的,气都还没顺,满眼戒备地盯着周聿白:“你想干嘛。” 这是把他当成那个居心叵测的老板了。 周聿白哂笑,不知是为了逗谁,也不顾身后还站着一群道貌岸然的人,语调淡然:“我想把你老板拐回家啊。” 桑南溪咬牙警告:“周聿白!” 只要一提到这事儿,她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施沁年更认定了周聿白不是好人,把桑南溪搂得更紧,一本正经地说道:“南溪姐,你别怕,我们报警。” 一边说着,她还给李沐使眼色,让他赶紧打电话。 周聿白斜睨了她一眼,轻哼:“你倒真跟你老板是一家。” 桑南溪横了周聿白一眼,捏了捏施沁年的肩,语调平和:“年年,没事的,这位周先生……” 桑南溪斟酌了一下用词,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是我朋友。” 周聿白眉目轻挑,朋友,倒也成,总比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周先生,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先散了。” 要不怎么说这群人也算是人精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察言观色的本领那是真出神入化了,眼见着周聿白心情不错,恨不得赶紧各回各家,忘了今晚这场噩梦。 一个眼神,人群散去,施沁年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男人比刚刚那一帮人都危险。 女人的直觉让她把桑南溪抱得更紧,“南溪姐,那我们走吧。” 桑南溪迟疑了片刻:“年年,你们上车等我,我跟他说两句话。” 这还是她回国以来第一回,主动有话跟他说。 施沁年一步三回头,上了车都不忘把额头贴在车窗上监视着他们,就怕那男人对桑南溪做出什么不轨举动来。 周聿白难得的好脾气,对于这样恶意的揣测,只觉得有这样一个人跟在桑南溪身边也不错,至少是真心为她好。 “今晚,谢谢你。”桑南溪拿下身上的外套,想要还给他。 周聿白没接,宋承良的车子已经开到了门口,门开着,在等着他上车。 他幽幽开口:“溪溪,我今天要不来,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你知道上一个单独跟他吃饭的小姑娘怎么样了吗?”周聿白不想吓她,话也只是点到为止。 黄朔那人,阴狠在骨子里,那些脏路子不少。 周聿白垂下眼睑,语气尽可能的平缓:“以后这样的事给承良打电话,别自己逞强。” 桑南溪咬唇,倒也不是犟,只是实事求是地说:“咱们的关系,不太合适。” 他们的关系,虽然还没到哪怕见一面都需要权衡利弊的地步,但也应该保持距离为好。 她能凑巧仗他的一回势,那算是人情,可以还的。 多了,她怕还不清。 第38章 光靠钱和一腔孤勇是走不通的 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顺着风,飘入屋檐下,扑在脸上,打湿了衣衫。 风吹过的时候,衬衫映衬出他的身形,他还说她,明明自己每一次见他,他的状态才要更不如从前。 桑南溪眨了眨眼,偏过头,不愿再看。 “先生,时间不早了。”在这片沉寂中,宋承良插话。 直到车子驶离,那件外套依旧搭在她的手臂上。 一件衬衫,一件外套,还欠了他个人情。 周聿白留在她那儿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 “南溪姐!”施沁年撑着伞匆匆朝她跑来。 上了车,她手里还抱着那件外套,沾染了几滴雨,冰冰凉凉的。 桑南溪举起衣服抖了抖,又规规整整地将它叠好,放到膝盖上。 前座施沁还在年满脸不悦地抱怨,或许是真因为气急了,直呼其名:“李沐,你好歹是个男人,前面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护着点南溪姐?跟个木头一样!” 李沐从后视镜中悄然看了桑南溪一眼,只默默认下骂名。 其实他想说,他是想护来着,只不过他没轮上。 施沁年一见他这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张口再说上两句,却被桑南溪打断。 “年年,我没事的,李沐已经做得很好了。” 施沁年毕竟刚从学校里出来没多久,眼里还闪烁着光芒,嫉恶如仇。 桑南溪靠在车窗上,路灯的光影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映照出雨滴的轮廓。 水影斑驳而落,她按下车窗,透出一个小缝,耳边传来嘈杂的风声。 京北的雨,和家乡的雨有太多的不同。 江南的雨总有一种烟雨朦胧的感觉,细密的雨丝会在脸颊的绒毛上融成一颗颗小水珠,再顺着面部的轮廓,似细流淌下。 她眼睫轻颤,明明在这座城市也曾生活了五年,却始终只是个匆匆过客。 桑南溪微阖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疲倦:“年年,在京北,有很多事情,光靠钱和一腔孤勇是走不通的。” 有那么一瞬间,桑南溪觉得自己像是个看破红尘的迟暮老人。 那些曾经听在耳中嗤之以鼻的话,现在角色调转,她成了那个说教的人。 施沁年转身看向桑南溪,原本满腔的疑问却又咽了下去。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路边沉寂了一个冬日的枯木发了新枝,但桑南溪却好似被永远困在了寂寥的冬日里。 施沁年不敢再说话,只点了点头,说好。 要打破自己曾经的认知,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施沁年比她聪明很多。 当年周聿白跟她讲这话的时候,她梗着脖子跟他吵了很久。 优良的家世,一帆风顺的人生,桑南溪从小到大本身就是极出色的人。 她有她的骄傲。 但她曾经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知道了周聿白的家世后,被人贬得一文不值。 他们虽然当时已经和好,但那仍然成为了桑南溪心中的一个定时炸弹。 那个炸弹在知道周聿白插手她工作的时候,彻底爆发。 从质问到争吵,吵到最后,桑南溪听着周聿白讲出的那句话,像是破罐破摔了一般:“京北容不下我,那我就走,总能有我待的地方!” 周聿白变了脸色,将她箍在怀里,捏着她的脸无可奈何:“好好好,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走,成吧。” 明知这话不切实际,却还是说出了口。 桑南溪也不计较这话的可行性,只是破涕而笑,嘴上却还嫌弃:“谁要你跟着我回去,到时候我找个比你更帅更……唔……” 未说出口的话被侵略性的吻给吞噬,他用齿贝轻轻撕咬着她的唇瓣,像是对她轻易说出离别的惩罚。 一吻作罢,桑南溪的嘴唇透着一种妖艳的红,水光潋滟,只是肿得不成样子。 桑南溪被亲得脸色通红,忍不住锤着他的胸口抱怨:“你属狗的是不是。” 周聿白轻喘着粗气,在她耳鬓边厮磨:“溪溪,别说要找别人那样的话。” 那时,若桑南溪的身边不是自己,这个画面,光只是想想都让人心烦意乱。 夜色渐沉,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喉间泛痒,周聿白下意识想摸口袋里的烟。 空空荡荡。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在那件西装外套里。 他又翻了翻常放烟的地方,连个烟盒的影子都没有。 周聿白的嗓音都带了些浮躁:“烟呢?” “上回桑小姐坐车的时候全拿走了。”宋承良回道。 当时桑南溪问了一句这些烟大概抽多久后,下车的时候就全带走了。 不仅如此,宋承良还亲眼看着桑南溪把那些烟全扔进了垃圾桶。 隐约还听见好像骂了一句什么,宋承良没敢说。 一句话,足够让人偃旗息鼓。 周聿白重新靠回椅背,心中的燥意未消。 他不敢想,今晚要是他没赶回来,黄朔那老东西会干出什么恶心事来。 刚刚在饭桌上,桑南溪在,他没舍得把那些脏事带到她面前。 她受的委屈,光只是弯弯腰那必然是不够的。 “把黄朔干的那些腌臢事儿整理整理给黄老爷子送去,黄家也该好好清理清理门户了。” 黄朔原来姓高,为了入赘黄家,甚至不惜改了姓。 黄老爷子这几年年纪大了,再加上女儿逝世的打击,不管事很久,倒是间接助长了黄朔的威风。 车子隐在夜色中,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关卡,渐渐驶入老宅。 周聿白的电话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 刚接通,那头混不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声音聒噪,周聿白特意把手机拿远了些。 “老四,我哪儿得罪你了?我那好好的一幅画你非得给我换成葫芦娃?你那画往那儿一挂,我那像什么样?”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周聿白懒得解释,“成,那到时候我让正新去看看,你那都有什么好玩的。” 李正新什么人,刚正不阿,大义灭亲都不在话下。 让他去那儿逛一圈,不把他那儿给直接封了就算不错了。 游仲伦这么一听,甘愿吃瘪:“得,我得罪不起您,挂呗,不就幅画嘛。” “您还有什么吩咐不,没我可挂了啊。”游仲伦一改方才的理直气壮,态度都转了一百八十个弯。 周聿白叫住了他:“今天晚上那个饭局,查查除了黄朔那老东西还有谁在,该收拾都收拾了。” 游仲伦在另一头耐人寻味地笑:“看来今晚有人捅得娄子不小。” 第39章 是跟咱们家差了点缘分 车子停稳的时候,电话恰好挂断。 这个点了,要是按照往常的作息时间,早已经熄灯了。 如今,灯火通明,显然是在等人。 门口的那颗松柏长青,高挺依旧。 宋承良看着周聿白进门的背影,蓦地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喧闹的夜晚。 和儿时孩童的玩闹不同,那一晚,伴随着争吵,哭泣。 周聿白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弯了下去。 “回来了。”周钧之的声音庄重肃穆。 周聿白应了一声,问了一句:“奶奶睡了?”便走到老人身旁,挽起袖子,静静地替他磨墨。 苍劲有力的笔锋其实挺让人难以置信,眼前的老人已经到了古稀之年。 “你奶奶哪有那个精神头等你到现在,飞机下午就落地了吧。”最后一笔落完,老爷子这才开口,眼中审视的意味愈发浓重:“去哪儿了?” 周聿白替他收好字,淡淡地道:“您不是知道。” 周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掷了笔,星星点点的墨汁溅到了周聿白的衬衫上。 “沪城的事都处理完了?” “是。” 爷孙俩一问一答,周聿白也不顶嘴,问什么便说什么。 直到话题转到另一件事,周老爷子手里的拐杖在地板上轻敲了敲。 “咚咚”两声,如同是古寺里敲响的钟声,人的心房也随之而颤。 周钧之语调低沉地训斥:“订婚的日子,我不催,你也该自己跟王家去商量清楚。” 他在这座老宅里长大,古朴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幼时,他只觉得那像是书香,又或者是老房子的味道。 可后来年岁渐长,他逐渐明白,那是周家这些年来多少代人积累下来的底蕴。 越是往里走,设的关卡也就越多,周家在这条路最深的尽头。 这座老宅屹立多年不倒,每一块木板都经过精心的养护,他身处其中,享其润泽,便要担一份责。 “一拖再拖,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老爷子的声音越发凌厉。 周老爷子一见周聿白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怒上心头,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握着拐杖的手抖了抖。 周聿白看了他爷爷一眼,轻叹了口气,扶老爷子坐在了沙发上:“您年纪大了,要打不如叫小李进来帮您打,省得把自己给摔了。” 恰巧这时候宋承良停好了车进来,周聿白眉梢微抬,拿过老爷子手上的拐杖递了出去。 “来的正好,打我两杖,给老爷子消消气。” 宋承良脚步微顿,只得暗自恼怒,他这进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周钧之抢过拐杖往他腿上虚打了一下,骂道:“小兔崽子,你少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周聿白淡淡将话揭过去:“您骂我两句打我两下都成,别真给自己气着了。” 周钧之排开他的手:“你气我的还少?” 周聿白自小养在他身边,小男孩都皮,大大小小的祸事带着那几个玩的好的也惹了不少。 玩过小时候那一阵,后来读了书,性子倒是渐渐沉了下来,运筹帷幄,是所有人里最出挑的那个。 按照老爷子的话来说,这小子,比他老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人淡泊了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大学那阵,听着他谈了个女朋友,周钧之看着他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便也没多管。 周聿白是有分寸的人,总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可偏偏就这一回,险些没把他和家里的情分都断了。 “琬沅那是个通情达理的,知道你这两个月忙着沪城交接的事,总也来陪陪你奶奶。” “王家刚来京北不久,你最近回来了,该带着人出席的场合也都别失了礼数。” 话到末尾,老爷子眉头一拧,语调加重:“听到没有!” 周聿白沉默一瞬,眼眸深邃如墨:“我安排。” 老爷子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宋承良一见周钧之脸色不对,慌忙上前,刚要说话,就被人给呵斥了下去。 “你少替他遮掩!沪城那点事儿,至多一个月,非拖那么久,你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王家当傻子?” 屋内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原本只是春寒料峭,现在却生出几分刺骨的冷寂来。 “有些人你要是安排不了,我来帮你安排了。” 宋承良一听这话,暗叫不好,若说别的事还好,但只要一提到桑南溪,周聿白哪里还有什么清醒理智。 周聿白坐在上好的红木椅里,胸膛起伏,保不齐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争吵的声音终是吵醒了本已经安睡的人,老太太站在扶梯上,吼了一句:“大晚上的又吵什么?” 周钧之气不过,又怕自己妻子摔着,扶着拐杖往楼上走:“你自己问你的宝贝孙子去。” 老太太没给周钧之好脸色看,把他往屋里一推,直接锁了门,骂道:“老东西一天天就知道扯个嗓子吼。” 屋里周钧之看样子是气得不轻,洪亮的嗓音隔着房门也未减弱分毫:“老太婆你就惯他吧,迟早惯得没边。” 宋承良快步上去把老太太搀了下来,周聿白接过老太太的手,声音放软了些:“吵醒您了。” “年纪大了,本也睡不了什么觉。”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脸,有些怜惜:“怎么又瘦了,都没肉了,上次阿姨就说你没日没夜的不休息。” 周聿白说:“工作忙。” “工作忙总也不能把自己给累垮了,承良这小子管不住你,我要批评他的。” 宋承良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是,又寻了个借口给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老太太问:“王家的不喜欢?” 于他们来说,喜不喜欢其实往往没那么重要,更多的是合不合适。 就好比王琬沅,当真喜欢他吗?倒也不见得,只不过两家在一块,如今是最合适的。 “还是念着以前那个?” 当年出那档子事的时候,老爷子本来正陪着老太太在外头疗养身体,接了电话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 老太太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家里的事情没人敢叨扰她,但她到底还是知道些。 虽没见过那姑娘到底长什么样,但自己孙子喜欢的,总不会差。 有时候,周聿白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小姑娘也在旁边,总能听见跟个小百灵鸟似的在那问是谁。 周聿白说叫奶奶,小姑娘也不别扭,便隔着电话甜甜地喊她一声。 那几年,他连声音里都带着笑。 老太太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是跟咱们家差了点缘分。” 屋内的檀香燃尽,最后那点火星没入灰白,周聿白的目光也一寸寸沉了下去…… 第40章 再跟我说两句 一场饭局过后,展览按照原本规划好的那般,开展得尤为顺利。 之前进度拖了太久,桑南溪和他们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 忙里偷闲,施沁年有时候刷着手机就感叹一句:“看来最近生意是真不好做,这富二代家里之前多有钱啊,现在被人追债。” 桑南溪抬眸瞥到一眼,在前不久那场饭局上,见过一面。 不过那些不相干的琐事很快湮灭在忙碌的工作里,一直到艺术品该上墙的都上了墙,桑南溪才算真松了口气。 光影交缠,一圈圈光晕在地面交汇,蜿蜒舒展,最终却又牵扯着人的视线落向那一幅幅画作,绣品,首饰…… “桑小姐的视觉效果设计得很好。”一道陌生又略显沧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日暮已沉,这个时间点照理不该有人还在,桑南溪转身看向来人,“您是。” “我姓黄。”老人脸上带着仁慈的笑意。 桑南溪顿时了然,朝着他微微颔首:“黄先生好。” 或是因为浅黄色的光影为老人的面容添上些许的柔和,桑南溪跟在他身后解说的声音也不由放缓了些。 “我女儿以前很喜欢这间院子。” 桑南溪一怔,虽没反应过来却还是柔声说道:“院子打理得很好。看来黄小姐平时很用心。” 黄老先生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面容却落寞了许多,“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哪怕到了这年纪,历经风雨,但提起生离死别这四个字,无人会不动容。 桑南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老人,有些无措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黄老先生摆了摆手:“该道歉的是我。” “聿白跟我说了,上次我那女婿为难你了吧。”讲起那人,黄老先生不由皱起了眉头,满是不屑。 毕竟是家事,这个话题并没有引多深。 恰好一圈逛完又回到了起点,黄老先生突然问道:“说来桑小姐我们以前还见过一面。” 桑南溪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她现在记忆力相较以前差了很多,有时候甚至昨天穿了什么都要反应一会儿。 感受到她的窘迫,黄老先生倒也只是一笑而过:“也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 若只是匆匆一面,吃过饭,他或许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只是那天,眼前的人大概高跟鞋穿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姑娘两只脚轮番悄悄换着给自己省力。 周聿白也不顾着旁人,立刻就想帮她换鞋,一巴掌被桑南溪打了回去。 当时饭局差不多已经散场,他忘了拿包,特意回头了一趟。 透过门缝,周聿白蹲在地上替她摘下鞋,满眼的心疼,一边帮她揉着脚踝,一边听着小姑娘抱怨,“在外面我不要面子的,你脱我鞋算怎么个事儿?” 周聿白也不辩驳,只顺着她的话接,丝毫不见刚刚饭局上的沉稳。 “我的错,以后我的面子丢光了也不能让咱们溪溪丢面子。” 多少年不见,那一幕当时虽记得深,但人见得少了,自然也就抛之脑后了。 近些日子来,周王两家将要联姻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本还想着到底是谁能让周聿白这样大动干戈,可看到眼前人时,倒竟也不觉得意外。 “时候不早了,记得帮我和聿白说一声,省得他一天天的给我这个老头子找事儿干。” 他这样的身份,能亲自跑这一趟,若不是周聿白,怕是没人能做到。 其实,于桑南溪来说没那个必要的,那么多年,她又不是没长进,还只认死理。 这个展览能顺顺利利办下去,她就已经满足了。 说一声,怎么说?一直到桑南溪回到家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回国后,周聿白是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之后所有的会面,大多是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怒气冲冲地离开。 桑南溪将通话记录翻到底,明明记性那么差,偏这个号码忘不了。 她叼了包药在嘴里,喝到一半,大概真把她苦懵了,咬咬牙,电话就拨了过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桑南溪看向挂在架子上的那两件衣服,眼前似乎能勾勒出周聿白穿着这身衣服的模样。 “喂。”他的声音难掩倦意。 原本准备好的话噎在了嗓子眼,耳边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 周聿白放下手中的笔,朝宋承良使了个眼色,门被静静带上。 这是五年来,她给他主动打的第一个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聿白怕桑南溪出了什么事,这才开口:“溪溪,说话。” 桑南溪猛然回过神,忘了嘴里还叼着药,一张嘴,剩下的药就那么落到了地上,瞬间从被撕开的小口里淌了出来,沾湿了一片。 桑南溪无暇顾及,抽了几张纸垫在脚下,将注意力又放到了电话上。 又是熟悉的点烟声。 桑南溪看了一眼台面上那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不该把那坏习惯带给周聿白。 愧疚心使然,“别抽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一声低笑从嘴角溢出,“嗯,掐了。” 语气宠溺,像是在给她报备。 桑南溪因这声笑面颊染上了恼怒的绯红,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黄老先生今天来找我了。” “嗯。” “展览的事,谢谢你。” “嗯。” 听着对面的回答,桑南溪突然有些后悔打这通电话了。 明明黄老先生也只是顺口一说,偏偏她自己放在了心上。 该说的话说完了,周聿白却没挂,嗓音哑得像是在跟她撒娇:“再跟我说两句。” 桑南溪觉得,周聿白那烟一定没掐。 周聿白其实也没什么贪图,只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原本洒在她脚上温热的药汁渐渐凉了下去,黏在脚上,并不舒服。 桑南溪有些小洁癖,照理是该挂了电话,赶紧擦干净了先。 可那药汁往地毯上淌,洁白的毯子边角都被染成了浅棕色。 脏都脏了。 桑南溪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的衣服,我怎么还你。” 这话更像是在说,你的人情,我该怎么还。 还了,他们就两不相干了。 她千方百计地想着和他划清界限。 周聿白轻笑。 桑南溪心头一跳,只觉得自己的心思早已被那素来擅长洞幽察微的男人猜透。 她克制住语调里的慌张:“你不要我就扔了,我挂了。” 周聿白的声音是在她挂断电话的前一刻传来的,轻缓悠然:“溪溪,不急。” 不用急着挂他电话,还是不用急着还他衣服,又或是两者都有。 没人猜得透。 第41章 我觉得挺值 大概是真恼了,桑南溪这回的电话挂得雷厉风行。 “哟,咱周先生抱着手机想哪个佳人呢?这次又想挂什么画,黑猫警长?”游仲伦吊儿郎当地转着手上的钥匙扣,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坐下。 陆时雍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进来,“能是哪个,他不也就心心念念那一个。” 说到这,游仲伦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你丫怎么回事儿,人当年走得干净利落的,你自个儿落下一身病,怎么还对人念念不忘。” “前那儿饭局,我看就该让她……” “仲伦。”周聿白沉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那是明晃晃的警告。 游仲伦怒上心头,这是说都说不得。 陆时雍踹了他一脚,“你也少说两句。” 原本调和的一句话,听在游仲伦耳朵里那便不得了。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也是,跟那姓陈的拉拉扯扯,没完了。” 陆时雍这是瞧出门路来了,也不恼,不紧不慢地打趣一句:“去哪儿吃枪子了?” 游仲伦面色不虞,“能去哪儿?老爷子那呗,有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恨不得把我那窝给端了。” 近来京北时局本来就不稳,偏周聿白还在里头添上一把火,游仲伦连夜被老爷子叫回家狠狠收拾了一顿,心里的怨气自然不言而喻。 倒是陆时雍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聿白,你这盘棋到底打算怎么下?” 自从周聿白从沪城回来后,每天没日没夜地忙,连他们要见上一面都难。 外面他和王琬沅的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在他这儿却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游仲伦瞥到他垃圾桶里的药包,到底多年的兄弟情分在,“你最近吃了多少药?医生有给你做过检查吗?” 周聿白眼底泛着暗红,揉了揉太阳穴,方才被那个电话驱散的痛意又涌现了上来。 原本想要点烟的手顿住,转而拿起桌面上的茶杯:“不记得了,最近太忙,没功夫做什么检查。” 游仲伦以为他还是因为先前那事,忍不住抱怨:“她那口气,就值得你这样劳心劳力地帮她出,非得一个个都惩治了?” 周聿白做事素来愿给人留三分余地,但这一回,却是半点情面都留。 旁人看起来只以为是正常的权力更迭,但游仲伦却清楚,最近挂在热搜上的那几个,哪一个不是他那天在监控里看到的。 “你把她摘得干干净净,人家又不念着你的好,这正宗是亏本的买卖。” 周聿白不以为意地抿了口茶,凉了,却还是就着这口凉茶仰头把药顺了进去。 “是嘛,我觉得挺值。” 事后多年,游仲伦想起这事,还忍不住吐槽,怎么周家偏出了他这么个情种。 只不过当时游夫人在侧,狠狠拧了他一把,还不忘呲他一句,你要是能比得上人家一星半点就好了。 * 展会按照原有计划在五月初的时候开展。 过了最初最忙碌的几天后,桑南溪这个工具人总算是有了抽身喘气的机会。 可大清早的,不过七点刚过,她就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 桑南溪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面色哀怨地看向来人:“我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 她们是约了今天要回学校,但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开始准备。 陈枳夏对她的抱怨不以为然,一边帮她挑衣服,一边振振有词地说:“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什么公众人物,不过是展会开展那天不少的网红去打卡,不知是谁拍了她的照片发到了网上,突然就火了起来。 网络上的风口一天一个样,今天套在身上的可能是夸赞,保不齐明天就会有一碰脏水泼在身上。 桑南溪索性卸载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交账号,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等着这段风口过去。 “南溪,你看这套怎么样,满不满意?” 桑南溪刷着牙,倚在墙上看陈枳夏给她搭的那身衣服。 无袖的高领针织上衣,搭配一条白色的牛仔半身裙,棕色的皮质细腰带点缀,十足的高智感。 她突然发问:“你前两天说你在玩什么游戏来着?” 陈枳夏正脱口而出:“变装小游戏啊。” 怪不得这么早来给她搭衣服,这是玩真人版变装游戏呢。 再次踏入校园的时候,桑南溪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出国的这五年,她切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 那些曾经走在路上都能聊上两句的人,现在见面了能微微颔首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且八卦是人的本性,当年桑南溪在学校里面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后来出国得匆忙,关于她的各种传言也不少。 “当时有个版本是,桑大小姐家中没落,一夜之间,跌下神坛,只得远赴重洋……” 校园里的学生时不时侧目看向陈枳夏眉飞色舞的表演,桑南溪觉得丢人,有些嫌弃地离她远了些:“你说书呢。” 陈枳夏凑到她耳边:“不过也有说你是受情伤出国的。” 桑南溪咬牙,一边就要去拧她的腰:“早上搭衣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陈枳夏双手合十,向她讨饶:“我错了,不该乱说话。” 两人见了老师,寒暄了一番,陈枳夏本来是打算带着她一块去社团玩的,只不过桑南溪不愿意,她总不好再勉强。 自从大三桑南溪和周聿白谈恋爱后,什么社团的活动她基本上都懒得参加,有时间就和周聿白腻在一块,那种不熟的局,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我在学校里到处转转。” “你自己可以?”陈枳夏深表怀疑。 桑南溪嗔怪:“我又不是小孩子。”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热帖的缘故,路上总有时不时扭头来看她的人。 再加上校园里几乎处处都是那些模糊的回忆,桑南溪原本打算好好转转的心思彻底被打消。 “嘭——”原本已经打算回头的脚步硬生生被这响声绊住。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大概是骑车的时候没注意,直接撞台阶上了。 桑南溪快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小姑娘龇牙咧嘴地,大概觉得丢人,头埋得极低,嘴里只说着没事,谢谢。 桑南溪看了眼她头盔下的侧脸,总觉得有些眼熟,她试探着开口:“杳杳?” 第42章 我很快就回去 小姑娘听到有人叫她名字,眼睛眨了眨,抬头看向她,不过转瞬间,眼里的泪水积蓄,豆大泪珠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地搂着她,“舅妈……我好痛啊!” 她哭的实在是伤心,引得周围人纷纷驻足。 桑南溪来不及去计较她的称呼,李杳皮肤本来就白,那块擦伤在手肘上就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能不能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李杳点了点头,“只是伤到了手臂,腿没事。” 桑南溪扶着她站了起来,眉头紧蹙着:“要去医院看一下,你这个伤口粘了土,可能得打一针。” 一听要打针,李杳的嘴要瘪不瘪的,显然是不愿,桑南溪太懂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了,接了一句:“万一留疤就不好看了。” 李杳不再犹豫,语气都坚定了几分:“咱们去医院。” 李杳的伤比想象的要严重,不仅仅是擦伤,拍了个片子,她的手腕还有轻微的骨折。 桑南溪拍着她的肩膀安抚:“没事的,打石膏很酷的。” 李杳看着她,桑南溪本以为她是有什么正经话要说。 结果她‘扑哧’笑出了声:“舅妈,你真的很不会哄人。” 桑南溪的笑意僵在嘴角,面颊爬上一抹羞赧,极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杳杳,这事你打个电话给你家里人,还是得让他们知道一下的。” 李杳这么一听,猛地摇头:“不行!他们本来就不让我骑车,这电话要打给我爸妈,我以后都别想参加户外运动了。” 桑南溪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只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可是……”她有些为难。 “舅舅,打给我舅舅吧,成吗?”李杳眨巴着眼睛,满脸哀求地看着她。 现在她更为难了。 桑南溪走到窗边,先给陈枳夏发了个消息,让她一会儿先回去。 她握着手机之际,扭头跟李杳对上了视线,她恨不得用那只骨折了的手给桑南溪摆个爱你出来。 原本这个电话是该她自己打的,小姑娘怕挨骂,嘴里说着让她晚两分钟挨骂的歪理,这重任就依托到了桑南溪身上。 这次,这个号码甚至不用往下翻,打开通话记录就能看到。 从以前开始,周聿白基本上就很少有不接她电话的时候,不论他在干什么,只要她的电话打过去,五秒左右,必定会被接起。 这也就养成了桑南溪的坏习惯,她会在给周聿白打电话的时候下意识在心里默数,像是一种期待,期待他的声音总会在电话另一端准时响起。 刚好第五秒,正在呼叫那四个字变成了计时的数字。 “喂。”嗓音有些沙哑。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他以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你在睡觉?” “嗯,眯一会儿。” 桑南溪遏制住自己本不该有的关心,平淡地向他叙述着刚刚发生的事。 “我马上过来。”周聿白的语调变快了几分。 “手的问题应该不大,我在这里陪着她,你让小李慢慢开。”听到对面推门的声音,桑南溪不自觉多嘱咐了一句。 她见识过周聿白着急起来把车在马路上开得跟赛车似的劲头。 “好。”周聿白在那头应道,声线带着笑意。 电话挂断,桑南溪却久久不能回神,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了。 那种脱口而出的关切,习惯到早已刻入骨血。 哪怕已经警告过自己一万遍,却总还是在下一次犯同样的错误。 直到李杳和她招手,“舅妈,怎么样?” 桑南溪静下心来,坐到她身边,开始纠正她的称呼问题:“杳杳,你不能再叫我舅妈了,我跟你舅舅……已经分手很久了。” 其实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没人提,李杳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知道了,南溪姐。”她点了点头,人也规矩了很多,乖巧地等着护士叫号。 周聿白到的时候李杳已经打好了石膏,奔波了大半天,小姑娘正靠在桑南溪肩膀上休息,身上还披着一件显然不属于她的西装外套。 下午四点,那抹临近日暮的暖阳爬上她的脚背,丝绒的高跟鞋面渡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 用五年去刻意遗忘的人,只是静坐在那儿,不费吹灰之力地掀开重重帘幕,闯入了他的眼底。 桑南溪微垂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正用着一口极流利的英文在和电话另一端的人沟通。 温软的语调,大致是在说,我很快就回去,也很想你。 说到最后,她的面上都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周聿白的瞳孔微怔,在桑南溪抬头的那一刹那,隐入了墙角,静静地等着她的电话打完。 或是因为着急的缘故,周聿白的脸色并不好看,李杳被他吓得一个劲儿地往桑南溪身后躲。 “你自己什么体质不清楚吗?这么大的人了没长脑子吗?一会儿让你爸妈来接你。”一通训斥,把小姑娘训得眼泪汪汪,也不敢放声哭,只巴巴儿地掉着泪。 原本桑南溪的任务到这儿也就结束了,李杳却拽着她的衣角不放,“南溪姐,等我爸妈来了你再走成吗?” 讲到这,她又小心翼翼地瞥了周聿白一眼,声音还带着哭腔:“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你走了,舅舅得骂死我。” 李杳怎么能不委屈呢,念着周聿白才给他创造机会的,结果来了把她给骂了一顿。 晚风微凉,桑南溪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不等李杳要将衣服还给她,周聿白的西装外套就落到了她的肩上。 其实与那晚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些久久未散的焦油味。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一人摆着脸,一人面色淡漠,李杳身处其中像是调和的天平,左看看右瞥瞥,总觉得他们不该离那么远,但这却又是两个分手的人最适当的距离。 沉默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 几分钟后,一道‘咔嚓’声响起,桑南溪循声望去,那人的脸上涌现出一种做贼心虚的尴尬。 被人发现,那人只能举着手机上前,举着手机道歉:“不好意思,我是看……” “麻烦您删掉。”桑南溪未留情面。 那人连忙点头,眼睛却在他们身上打转,大概是纠结了许久,她打开一个软件,问她:“请问你们是照片上的人吗?” 第43章 不得窥见天日 照片上,少女的笑容异常灿烂,微微上挑的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肩膀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微微耸起。 男人只露出一张侧脸,但却依旧能看出容貌的出众。 他俯身去吻他怀中的人,虽说眉眼被垂落的发丝遮掩,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照片明明是静态的,却能感受到画面中两人迸发的爱意。 这段关系最开始的时候,感情没那么深,于桑南溪而言,也只是喜欢而已。 对于这样虚无缥缈的情感,桑南溪向来不愿意分享在网络上。 等到后来成了刻苦铭心的爱情时,周聿白的照片却又不能被随便放,所以哪怕他们在一起很久,合照也很少。 唯独这一张,挡不住餐馆老板的热情,留下这一张合照。 在众多的拍立得中,这也不过只是极寻常的一张。 当时谁也不曾想,这张照片会成为他们曾经相爱过的唯一凭证。 经年已过,竟会又被人翻出来。 只不过时光尔尔,连他们都早已走散。 桑南溪的心被高高悬起,身侧的视线炙热,她眸光闪烁,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不是。” 路人面带遗憾,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捏着手机,删了刚刚拍下的照片,匆匆离去。 李杳刷着手机,叫了一声,举给她看,“南溪姐,你最近好像挺火的。” 网络上的舆论并没有因为她的置之不理就此消散,不少的人开始挖掘她的身世,照片,过往。 关于评价此事的营销号层出不穷,或是说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营销手段,或是说这是一场偶然的爆红。 更有甚者开始猜测她如何在这个年纪就能拥有一个价值不菲的包,坐上豪车。 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对于那些猜测,桑南溪并不在乎,只是那张照片却让她久久放不下心。 周聿白从李杳手中接过手机,翻了几下,面色凝重。 桑南溪恍然记起当年拍完这张照片,她一边嘟囔着他把自己的脸都亲得变了形,一边却又担心地问他,这张照片把他拍进去了有没有事。 好像从那个时刻开始,他们的感情就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不得为人所知,不得窥见天日。 斜阳下,他们的身影交融片刻,看那一时过往,却终在那句否认中,撕扯着被分开。 所幸,身影剥离时只需迈开脚步,并无痛楚,比起真正的分离,要轻松很多。 周聿白立于车旁,语气深沉地和电话另一端叮嘱。 想来大概片刻后,那些铺天盖地的消息便会淡去,他们的感情如昙花一现般,隐晦地在世人面前绽放过曾经的美好。 远处一辆车牌显眼的车朝着他们开来,李杳踮起脚在桑南溪耳边贼兮兮地问:“南溪姐,那张照片是你和舅舅吧。” 没等桑南溪回答,车子停下,李杳已经跑开。 车上下来的男人与她对上视线,有些讶异,面上却未显,只是朝她颔首打了个招呼。 李杳一边听训,一边朝着她父亲悄悄做鬼脸。 她被家里保护得极好,父母门当户对,又恩爱,所以到了这个年纪,她身上依旧保持着孩子顽皮的心性。 周聿白打完电话,上前与那人寒暄。 “这小妮子又麻烦你了。” 桑南溪听着他们的谈话,下意识走远了些,对于李杳的父亲,桑南溪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周家派来的说客,冷静地将一封封文件摆在她面前,定性她和周聿白的感情。 她仍然记得他说出的那句:“桑小姐,如果这是你所设计的围猎,那很可惜,败步于此。如果你将这定性为爱情,那注定是无疾而终,及早抽身才是。” 桑南溪从李杳手中接过自己的衣服,看着她坐上了车,摇下车窗用那只没打石膏的手跟她道别:“南溪姐,我们下次再见。” 桑南溪勾唇浅笑,算是回应她听到了。 李杳的下次再见说得很笃定,只不过她们估计没有下次再见的缘分。 “去哪儿?我送你”周聿白帮她打开了车门。 桑南溪换上自己的外套,后撤了一步:“不用了,你应该不顺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当年谈话的记忆警醒了桑南溪,她的态度显然要疏离了许多。 周聿白扫过她冷淡的眉眼,倚在车门上问她:“你是在我这安眼线了,还是在国外跟谁学了未卜先知?”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桑南溪这才发现,周聿白的不悦好像不仅仅是因为李杳。 网络上的余韵未散,过往的路人,又三三两两地举起手机。 这种被人当成谈资的感觉并不好受,无奈之下,桑南溪只能弯腰上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车往京大开,小李的车子开得格外稳当,周聿白还在拿着文件看,下巴上冒出点点青茬,疲惫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忍。 桑南溪扭过头望向窗外的风景,不再看他。 路边的树木连着线,纸张翻动的声音不停,人心也平添几分烦躁。 “周聿白。” “嗯。” “照片那事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以为周聿白是因为这事不开心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和前女友的过往放到网上。 透过车窗玻璃,隐约能看清那份文件被合上,被人掷在了一旁。 他们的视线在车窗相交,周聿白目光幽深地问:“国外流行对着玻璃问问题?” 桑南溪有一种周聿白在故意找茬的错觉,但毕竟是她礼数不周在先。 应周聿白的要求,她转过身,把同样的问题格外真挚地又问了一遍。 周聿白身子微微前倾,手掌似乎早有预料般托住她心生退意的后腰,隔着衣服,却无法阻隔手心的热意。 突然的靠近让桑南溪有些措手不及,她微微侧头,周聿白的鼻尖便撞上了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引得她眼睫轻颤。 还未等她推开他,一声轻笑在耳边漾开,浮浪至极。 “是,挺麻烦的,溪溪,这个人情你要怎么还?” 第44章 她本来就挺招人喜欢 周聿白的时间掐得极准。 说这话的时候,小李刚好把车停稳。 开门、下车、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本就不大的空间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多几分喘息的余地,反倒是托某人的福,她进退不得。 周聿白看着桑南溪敛下的眼眸,心气郁结,原本只是借这话点破她的心思。 她倒是半分都不遮掩,真认认真真地在考虑该怎么还了人情,和他撇清关系。 周聿白头一回觉得自己大概真是被最近的事情乱了心神,问出这话,不过是再提醒了自己一遍,如今他也就只能依靠这些人情往来留住她了。 她向来聪明,再给她三两分钟,她说不定真能说出个怎么还他人情的所以然来。 趁她开口前,周聿白松开了手,退回座位,按下了车窗。 风簌簌地往车里灌,这个季节的风已经不带寒意,却带着人的期冀,意图吹乱发丝般,扰乱某人的思绪。 心烦意乱间,周聿白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前几日的那通电话后,他存了压下烟瘾的心思,出门的时候刻意没带。 但几日的克制,在这一刻却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聿白?”老者的嗓音带着几分惊喜,打断了两人原本各自沉沦深陷的情绪。 “真是好久没见了,这是趁着校庆来学校里看看?” 面对这位老教授,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拉开车门下车。 周聿白接过老人手上的塑料袋,替她减轻了几分负担。 桑南溪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舒教授。” 老者定睛看了片刻,又看向身侧的周聿白,这才问道:“南溪?” “是。”她乖巧点头。 舒熠牵起她的手,不由感叹:“真是很久没见你了。” 大学毕业后,桑南溪与眼前的老者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时她跟在周聿白身边,把他们系里的老师都认识了个遍,也总跟着周聿白唤一声眼前的人一句师母。 小姑娘嘴甜,到后来桑南溪去舒家蹭饭的次数比周聿白都要多上几分。 当时周聿白在京大的身份不显,舒熠却是其中少有的知情者之一。 舒家本就是京北的名门世家,如今虽不如当年,但到底声望还在,对于他们俩的纠葛别人或许只是一知半解,但舒熠却是看得门清。 只是不想,还能看到他们俩走在一块的画面。 对于两人之间流转的暗流涌动舒熠只当视而不见,一边牵着一人的手:“既然遇上了,就去家里吃顿饭,下次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舒熠年纪虽大了,但那雷厉风行的作风却一直没改。 话一出口,不容置喙,牵着两人的手,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到了家门口。 开门的是舒熠的儿子,几人见面,牵扯出当年的一桩往事,到底还是有几分尴尬。 桑南溪那时来舒家蹭饭蹭多了,遇上叶琰清的次数自然而然也就变多。 再加上叶琰清是学画画的,一来二去,倒和桑南溪聊得十分投缘。 那段时间周聿白正好在外面竞赛,回来的时候来舒家找她,门一开,听到的就是叶琰清在跟桑南溪告白。 虽说到底还是看在舒熠的面子上没有打起来,但桑南溪在事后却是实打实地在床上受了不少的苦。 至此之后,她也就被剥夺了独自来舒家蹭饭的权利。 想起这事,周聿白微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叶琰清的视线。 “琰清,是妈妈回来了吗?怎么堵在门口不进来?”屋里传来温婉的女声。 舒熠看到周聿白的动作,往他背上拍了一掌:“琰清结婚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来,怎么还那么小心眼。” 周聿白笑:“那不是师从叶教授,总得学到三分。” 舒熠笑骂:“得让你老师好好收拾你一顿,说话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一阵吵嚷间,桑南溪跟着一同进门,这才发现,叶琰清都已经有孩子了。 叶琰清大大方方地介绍:“我夫人,杜玥” 倒是叶教授看到桑南溪也是一怔,被舒熠踹了一脚后这才回过神,“南溪啊,真是好久不见。” 桑南溪恬淡地笑:“叶教授好。” 一大屋子的人,曾经那个最会活跃气氛的人如今面色淡淡,场面冷了下来,屋子里就只剩婴儿“咿咿呀呀”的喊声。 最后还是杜玥拉着桑南溪去看孩子,屋里才又热络了起来。 “南溪,会抱吗?”他夫人是个极平易近人的人,语调温温柔柔的,莫名地使人安心。 桑南溪洗了手,看着她怀里正挥舞着手臂的小男孩不由心头一软,她有些紧张:“没试过。” “我教你,很简单的,手臂托着他的脑袋,还有只手托着他的屁股。”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弄疼了他。 但有了专业的指导,桑南溪上手很快,抱孩子的姿势倒也像模像样。 怀里软软的一小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桑南溪的鼻头泛酸,喉间发紧。 那只胖嘟嘟的小手在挥舞间绕到她的发丝,牵扯着头皮,微微发疼,她坐下腾出一只手握住不安分的小手,轻声细语地哄着他:“要绅士一点啊,阿姨头发会痛哦。” “这小子往日里可没这么乖,抱在怀里都不肯坐的,今天倒是稀奇。” 或是知道在谈论他,怀里的小婴儿踹了踹脚,咧着嘴冲她笑。 桑南溪也跟着一起嘴角上扬,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晶莹的口水,明知怀里的人听不懂,却还是开口逗他:“你这么聪明呢,知道在夸你啊。” 周聿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静默地看着桑南溪与那小婴儿的互动,一言不发,像是怕打扰这瞬间的平和。 五年前桑南溪若是没走,他们或许也会有个孩子。 “孩子好像挺喜欢南溪的。”叶琰清从厨房脱身,低声感慨了一句。 周聿白睨了他一眼,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警惕:“她本来就挺招人喜欢。” 叶琰清张了张嘴,一时失语,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聿白还记着当年那事呢。 第45章 小流氓 像是真应了周聿白那句‘她本来就挺招人喜欢’。 上了饭桌,怀里的小人还揪着她的衣服不肯松手,硬要抱走,他就张大嘴巴,一副要哭的可怜样。 这倒弄得叶琰清他们颇不好意思,只能说些玩笑话缓解尴尬:“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颜控。” 周聿白哼了一声,在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前,桑南溪瞪了他一眼,暗暗警告:“你别乱说话。” 周聿白看着桑南溪怀中和叶琰清有三分相像的孩子,原本是想呲一句,却又因为那一眼,硬生生把那股子不快给咽了下去。 “没关系,我再抱一会儿。”桑南溪笑了笑,又低头去逗弄怀里的小人。 不知是因为抱着孩子的缘故,还是因为今晚的灯光都染上了日暮的暖黄,先前在车上扰人的燥意渐渐散去。 不借助任何外力,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本难以抑制的烟瘾都淡了些许。 周聿白的手搭在椅背上,如梦初醒地想,他的瘾,究竟是烟,还是眼前人。 桑南溪抱着孩子,不方便夹菜,周聿白就把她爱吃的都夹了放到她碗里。 杜玥坐她身边,有些好奇,悄然问道:“南溪,你跟聿白?” 周聿白的动作实在做得太过自然,那一瞬,大概不论任谁看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恩爱。 桑南溪面色微凝,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夫妻,不是爱人,连朋友都称不上。 按从前有人跟她说的,大概就是,不明不白的。 饭吃到一半,怀里的小人却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桑南溪胸前拱,嘴里‘啊吧啊吧’地叫着。 周聿白眉目一凛,“给我抱。” 台面上的人无不诧异,桑南溪不放心地看着他:“你会?” “让他试试,我还没见过聿白抱孩子呢。”开口的是杜玥。 把孩子递给他的时候,桑南溪比他亲生父母还紧张,一边嘱咐他小心手,一边又用手帮衬着托着。 那小人大概是饿了,以为有奶吃,这回倒是松了揪着桑南溪衣服的手,乖乖地换人抱。 出乎意料的是,周聿白抱得还挺像样。 舒熠笑问:“聿白,你是不是悄悄练过。” 周聿白没回答,和怀里的小人四目相对,手掌在他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下,用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小流氓。” “哇——”下一瞬,哭声响彻云霄。 桑南溪看着心疼,凑在小人面前,握着他小拳头哄:“不哭不哭,阿姨帮你揍他。” 微微低头,他就能看见她的发顶,这么久来,她第一回主动离他这么近。 周聿白嘴里发苦,索性他还是托了怀里这小流氓的福。 叶琰清笑着从周聿白怀里接过孩子:“他饿了,我带他下去。” 泡了奶喝,小孩的哭声止得很快,桑南溪坐在饭桌上,却总忍不住时不时扭头看一眼。 周聿白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冷声道:“他都知道饿,你不知道饿?” 桑南溪闻言瞪了他一眼,细长的眼睛一瞪圆,娇嗔意味十足。 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点,按耐住帮她捋顺发丝的冲动,周聿白哑声道:“好好吃饭。” 舒熠看着这两人,明明面上比谁都疏离,连走路都宁可一前一后地走,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晦涩爱意,连旁人都难以视而不见,不过也就是骗骗自己罢了。 饭局后半段,叶教授拿了酒出来,怎么说都要和自己的得意门生喝上几杯。 兴致到了,她总不能先走,索性跟着舒教授上楼,再去多看两眼那个已经入睡了的小人儿去。 桑南溪蹑手蹑脚地进门,生怕吵到了他,还是杜玥轻笑,捉了她的手去摸那小胖手:“没那么容易醒的。” 她实在是喜欢得紧,扭头又去翻包。 “怎么了?”杜玥以为她丢了什么东西。 桑南溪有些苦恼:“我跟这小家伙第一次见,总要包个红包的呀。” 杜玥摆了摆手,“哪里有那么多规矩,你以后多来看看他就好了。” 桑南溪嘟囔着:“那不行,我下次来带给你。” 要放在从前,舒熠或许还能打趣一句,这么喜欢,你早点跟聿白生一个。 可如今,舒熠怜爱地摸了摸桑南溪的脑袋:“南溪,你跟聿白……” 桑南溪没抬头,只将眼神落在那小人儿身上,低声回:“师母,都过去了。” 推杯换盏,一番下来,等到他们出门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南溪,让小李慢点开,到了让聿白给我发个消息。”舒熠在门口叮嘱。 桑南溪点了点头,又加快了步子去追那已经微醺的人。 舒熠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心中懊悔,早知如此,她不该心存侥幸,当时就该劝他们不要陷那么深。 “周聿白!”听到她的喊声,周聿停了步子扭头去看她。 桑南溪走到他跟前,踮着脚,一言不发地帮他披外套。 “抬手。”他虽稍有些醉,但人倒还听话,桑南溪说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把人扶上车,桑南溪问:“他一般住哪儿?” “岭秀府。” “那记得让酒店的人给他送蜂蜜水。” 嘱咐完,车门被带上,“嘶——”周聿白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周聿白,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她拧着眉骂,却又忍不住俯身去看他刚刚被门夹到的手腕。 路灯下,只能隐隐看见一道红痕。 她关车门的力道不大,否则怕是今天得再去一趟医院。 “手腕能不能动?” 周聿白答非所问:“我先送你回去。” 或是见桑南溪面色阴郁,他又接着说道:“我去拿我的衣服。” 桑南溪轻咬着下唇,恨恨地啐了一口:“活该你手折了算了。” 话是那么说,桑南溪却还是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语气恼怒地报了个地点:“开车。” 她顶着头顶那盏灯,眉头紧锁,仔细地观察他的手腕,又问:“你手到底能不能动?不然我们去医院?” 周聿白仰靠在椅背上,眼眸懒懒地抬着,看不出到底醉了几分。 “能动,但是痛,你给我揉揉?” 第46章 不然你也给我呼呼? 小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颤,所幸大路平坦,倒也不至于让人察觉出什么来。 车棚顶的那盏灯并不亮,一盏顶光,那是拍照时都要想办法避免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只将他轮廓的线条衬得硬朗利落。 酒气萦绕,周聿白的脸上却不显酒色。 和桑南溪在玩闹中锻炼出来的酒量不一样,他是天生喝酒就不太会上脸的人,除非醉得极狠,才会从眼底透出一抹血色。 桑南溪曾说过一句有些刻薄的玩笑,反正你们这样的人得情不外露,这不正好顺了你们的心意。 周聿白搂住她的脖子,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讥讽,问:“溪溪,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皇城根下,能是什么样的人? 那时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来提醒过她,他们身份的差距。 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后来的处之淡然。 桑南溪不仅可以自我消化,有时顺便还能自嘲一番。 桑南溪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烧。 “真有那么的痛?”扑闪的眼睫掩住了她眼眸中的情绪,她的指腹在他冰凉的手腕上轻覆着。 半怀疑,半担忧。 周聿白恍然想起方才她抱着那小流氓的时候,那小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嘴巴一瘪,桑南溪就秀眉紧蹙地做着鬼脸去逗他,又是呼呼他的小手,又是揉揉他的脸蛋的。 “嗯,痛。”周聿白把手又往她跟前递了递。 红痕未消,几分钟的功夫,隐隐有肿起来的趋势。 桑南溪不放心,“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周聿白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将那道红痕压在了真皮座椅上,他凑到桑南溪的耳边吹气:“不然你也给我呼呼?” 车子颠簸,桑南溪甩开他的手,略有些嫌弃:“周聿白你幼不幼稚。” 这么大的人了,欺负人家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和她在一起那么久,周聿白太清楚桑南溪的脾性,再逗下去,怕是真要跟他恼。 熄了灯,周聿白也不再说那些不正经的话,夜色中,手机的屏幕接连亮了两下。 车子的密闭性太好,几乎听不到外头车流的声音,因此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哪怕不看,基本都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手机上是谁给周聿白发了消息,他冷嗤了一声,听得人心头发凉。 “怎么不住西山?”路途太远,车内太静,连周聿白都开始找话题闲聊。 “太远,住不习惯。” 说到房子这事,桑南溪是真仔细考虑过的,等展览结束后,她估计也不会再留在京北,去住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 她在想,要不要把房子卖掉,但毕竟隔了五年,这房子又翻了多少倍的价钱。 她对京北的房产行情更是一无所知,这件事也就一直被拖了下来。 桑南溪微微侧身:“周聿白,你能不能让承良看看西山那房子能不能卖?” 这屋子现在虽说在她的名下,但当年毕竟是他一手置办的,哪怕要卖,总也得跟他说一声。 周聿白眼皮微掀,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你要把那房子卖了?” 桑南溪点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一遍遍去回想曾经的过往,又有多少意义,最多不过是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周聿白本就清冷的眉目染上了月色的凉沉,他转过脸看向车窗,那语气不知是在嘲弄谁:“承良没那闲工夫。” 卖个房子,又惹了他了? 桑南溪只当他是醉了,不再多言。 车里噤了声,本就枯燥的路途现在更为难熬。 兜兜转转,眼见着快到了地方,桑南溪这才开口:“到了在楼下等一会儿吧,衣服我去拿了给你。” 她扭头去看他,周聿白仍阖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见。 他的手在椅子上垂了一路,被衬衫的衣袖遮着,桑南溪纠结再三,指腹轻捻起那块衣角,借着透进来的路灯看了一眼。 肿了。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放低声音跟小李说:“去了酒店让人给他买药揉一下,明天要是还那么肿,你让承良送他去医院。” 小李看了眼后视镜,见先生还闭着目,这才点头应好。 五月的京北,夜晚有时会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 等到车子停稳时,雨刚好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的味道,几滴雨穿透树叶,落在路面,似几滴墨,却又很快淡去。 桑南溪拉开车门,小李匆匆就要来帮她打伞,她摆手将外套搭在了头上:“不用了,几步路的功夫,您等我一会儿哈。” 她脚上那双细高跟跑不了,只能快步走着。 还没走几步,原本落在外衫上的雨滴悄无踪影,有人替她撑了伞。 “小李,我……” 他什么时候下车的? 伞大半都遮在了她头上,风吹着雨丝往周聿白的肩膀上飘。 “你去车上,我很快拿下来。”她把伞柄往他身上推。 周聿白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气没消:“不劳驾您再跑一趟,我自个儿去取。” 手撑着伞,解开扣子的袖口就顺着手臂往下落,红肿的手腕就那么赤条条地露在她眼前,刺得人眼眶都疼。 共撑一伞其实是件挺不好权衡的事。 若是亲近的人,那自可以相拥着,亦或是挎着臂膀,缩在这一顶伞下,倒也不失为是一种乐趣。 可若是不相识的人,时不时相撞的肩膀,总要有人湿了衣衫。 她和周聿白,算不得亲近,也算不得陌生。 桑南溪抿了抿唇,又把那伞从他手上接了下来,公公平平地分好伞下的那分寸地,嘟囔了一句:“不会撑伞就别撑。” 并肩而行,未经谋划,两人的步调却出奇地一致。 索性只有几步路,肩膀也不至于被撞得有多疼。 周聿白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逐渐靠近她在京北暂时属于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 走廊里,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接通,是少女怒气冲冲的质问声:“舅舅!你为什么让爸妈把我生活费减了!我哪里说得不是实话,我还给你通风……”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掐了。 第47章 后悔放我进来了? 李杳说了什么这么惹他生气?通风什么? 隔着几步路,电话另一端的嗓音其实听得并不真切。 桑南溪懒得深究,开了门,人却挡得严严实实的。 “你在门口等一下,我去把衣服拿给你。” 周聿白看着她满脸戒备的模样,勾唇冷声道:“怎么着?我连门都进不得?” 桑南溪一时被他这话噎住,电梯运转,不知是哪家的住户。 她思索片刻,后退了一步,拉开了门。 周聿白忍不住自嘲,原来他这么见不得人。 屋子不是什么复杂的布局,一眼便能望到底。 这地方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安静,桑南溪睡眠浅,半夜稍有点响动都要醒,外面下着雨,屋里却听不见什么雨声。 还跟那时候一样,不爱叠衣服。 有些衣服零零散散地堆在沙发上,他的衬衫倒是熨得笔挺挂在衣架上。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给自己倒了蜂蜜水,又弯着腰去找什么东西。 只是一躬身,原本安安分分锁在那半裙里的针织衫便露了出来,半截细软的腰肢似白玉般勾住人的眼。 周聿白喉结微动,费了好一番心力,才将视线挪开。 桌子上瓶瓶罐罐的不少,大多是药,垃圾桶里也都是一包包喝完了的中药袋。 怪不得她身上一直萦绕着一种浅浅的中草药味。 桑南溪搬了椅子坐他面前,嫩白的手掌摊开,掌心泛着浅粉色,最近气血倒是养的不错。 她语气生硬地开口:“手。” 周聿白乖乖伸出手,腕骨虽说还肿着,但那阵痛意随着时间的消磨也一点点淡了下去。 桑南溪垂着脑袋,分外认真地帮他卷起衣袖,那模样,像真是在做什么重大的手术。 目光不由掠过她胸前的布料,如今灯火通明,布料上被那小流氓口水氤氲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浅圈。 前面出来前,他该把那小子吵醒的。 趁着她开药,周聿白不经意地问:“最近在喝中药?” 她答:“嗯,陈奶奶给开的,调理调理。” “呲——”药雾随着挤压喷洒到了伤处,手腕覆上了一层冰凉。 比这药更凉的,大抵是人心。 周聿白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放下手,起身,又去拿那两件衣服,恨不得能赶紧把他给打发出去。 李杳前面发的信息还历历在目,小姑娘记仇,下午骂了她一顿,晚上就发了消息故意来膈应他。 「南溪姐不让我喊她舅妈了,我还喊吗?」 「下午南溪姐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咯,电话对面是个挺年轻的声音,感觉很帅!」 帅个屁,光从声音能听出来什么。 桌面上,桑南溪的手机震了震,她抱着没叠好的衣服匆匆跑来接。 看到上面的名字,她瞥了一眼周聿白,拿着电话走到了窗边。 只可惜,那些细微的雨声盖不住她的声音。 “喂,季之。”桑南溪捂着嘴,放低了音量。 最近她和陶季之的关系虽称不上进展迅速,但比起之前还是要熟稔了不少。 应父母的要求,两人基本上就在睡前再通一个电话,聊聊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校庆怎么样?” “还行吧,见了老师,跟以前的同学……” 话说到一半,桑南溪却忽然没了声。 陶季之看了一眼手机,没挂断。 身后的热意贴上后背,丝丝缕缕的药味从腰间缠绕着往上。 周聿白的鼻息覆在耳边轻声低语:“溪溪,继续聊啊。” 他分明是在挑衅。 明明怀里还抱着他的衣服,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怎么还能和别的男人那般言笑晏晏呢。 桑南溪捂着嘴,生怕从口中溢出不该有的声音。 “南溪?”陶季之等了几秒,这才发问。 桑南溪忍着身后人的作乱,尽可能平稳自己的语调:“季之……我这还有些事,先挂了。” 说到最后,她紧咬着下唇,似乎只有这样的刺痛感才能缓解那本不该掀起的浪潮。 “好,那我们……”不等那边说完,桑南溪果断挂了电话。 周聿白的吻从耳后开始落下,唇瓣吮过细嫩的皮肤,稍稍用力,便落下一片斑驳。 她皮肤向来嫩。 原本包裹着修长脖颈的衣领被微微扯下,上好的针织面料,如今却变了形。 “周……”挂了电话,她便伸了手要来推他。 只要单独和他在一起,她总是不乐意的。 拒绝的话他听得够多了,周聿白捏住她的下巴,桑南溪吃痛地松开下唇。 唇瓣相贴,舌尖交缠,空空荡荡的衣摆称了某个早就意图不轨之人的心,终是触上那肖想许久的腰肢。 指节顺着脊骨一寸寸上移,手腕上冰凉的药激得怀中人发颤,明明手腕肿得厉害,挑开搭扣的指尖却灵活依旧。 “啪嗒——”一声轻响,舌尖吃痛,这是她对他这个登徒子的报复。 周聿白轻笑着将她搂上台桌,鼻尖相对地看着她被吻得面颊微红,小口喘息的模样,心神微动,又在她的侧脸亲了几下。 “周聿白!” 她推着他的肩膀,明明是中气十足的呵斥,落在周聿白耳中,他却能恬不知耻地当作是情话,语调缱绻地应她:“我在。” 引狼入室,这话说得当真没错,她不该一时心软,放他进了家门。 她脸上的懊悔被周聿白收入眼中,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只手抚上那裸露在外的膝盖。 白色的半身裙早不知何时便堆到了大腿上,膝盖泛着凉意,温热的掌心覆上,搭在他肩上的手便扣得更紧。 周聿白俯身低笑:“后悔放我进来了?” 她伏在周聿白的肩上,说不出话来,推又推不开,眼尾晕着红,活脱脱的一副可怜样。 桑南溪咬上他的颈脖,骂出口的话却变了调:“无耻……” 药味混杂着她身上的馨香,一阵阵地往他鼻腔里钻,拇指轻拢着她的后腰蹭了蹭,说得话意味不明:“怪不得那小流氓赖你身上不肯走,是挺香。” “嘶——”这咬人的功夫倒是越发长进了。 屋外的雨大概是大了,连溅在玻璃窗上的水声都越发的清晰。 第48章 现在喜欢这样的了 “哭什么?委屈了也哭,舒服了也哭,那溪溪你告诉我,现在是舒服的还是委屈的?” 周聿白的唇瓣贴着她的后颈,若有似无的触碰,灼热的气息偏在一处停留,烫得人神思恍惚。 上好的佳酿,她本未沾半点,可到底是借着旁人的唇,品到三分余韵。 周聿白勾人的语调微微上扬,他学什么金融,怕是靠那副嗓子也能赚上不少。 意识都渐渐模糊沉沦,桑南溪哪里还有精力来回答他的话。 可周聿白今天显然是刻意存了心思要和她周旋的,不紧不慢地耗着她,只为了能从她嘴里套出两句实话。 “溪溪,真不喜欢我了吗?” “不。”她回答得果断,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 托着她后腰的手掌刮了刮她的腰窝,屋内有响声似泉水潺潺,周聿白蹭着她的面颊笑:“是嘛,可是咱们这条小溪还是记得我的,你说对吗,溪溪?” 桑南溪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子,骂声断断续续地从嘴角溢出:“你下流……” 周聿白只是笑:“出了趟国,骂人都文雅了。” 这话模模糊糊地入了耳,桑南溪心里的怒意更甚。 她到底为什么文雅,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平日里看着只觉得桑南溪是个温软可人的江南姑娘。 可一到床上,嘴里蹦出的脏字儿可不少,尤其是她吃不消了,就开始口不择言地骂,周聿白听了频频皱眉,忍不住打趣:“怎么上了床就跟个小炮仗似的。” 桑南溪心想,这有志青年就是不一样,总有些风骨在,做这事规矩都那么多。 只不过当时她只嗤道:“那你去找能和你风花雪月的去。” 桑南溪自然是看不见周聿白渐深的眸色,我行我素了几次,最后却硬是被周聿白逼着把这习惯给改了。 人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好比现在,桑南溪气不过地想骂:“周聿白,你个傻……” 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硬生生地转了调,成了哭腔。 “痛啊!” 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她骂了,他又不乐意。 这么些年,还用打人屁*股这招,他也不嫌过时。 周聿白一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眉梢轻佻:“溪溪,这管人的招式不在多,管用就行。” 去他爹的,管个屁。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两人同时望去,是个境外号码。 桑南溪的瞳孔愣怔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周聿白已经松开扶着她后腰的手,指尖轻点,远隔重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溪,你这电话接得也太慢了。” 李杳说得没错,的确是个挺年轻的声音,只是说中文的口音有些别扭。 这丫什么破腔调。 “人家叫你呢,说话呀,溪溪。”周聿白恶劣地笑。 “你在洗澡吗?”那男声狐疑地问道。 周聿白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底的墨色翻涌。 听这话,这两人,还老在洗澡的时候打电话。 “把电话挂了!isaiah!”桑南溪近乎尖叫着喊道。 她越是着急,周聿白脸上的笑意便越是冷漠。 他的眼眸似一汪深潭,深不见底,可那份阴霾却叫人直直地坠入冰冷的湖底,水草缠住脚踝,再逃脱不得。 所幸,电话另一端的人并没有多问什么,挂得极快。 周聿白不屑地冷哼,还挺听她的话。 他似笑非笑地跟她做着暧昧至极的动作,嘴角的弧度却轻蔑至极:“现在喜欢这样的了?年轻的?还是墨守成规的?” 桑南溪的脖颈微微扬起,修长的颈线似高洁的天鹅,泪顺着眼角滑落,那声低吟被人吞之入腹,攀在肩膀上的指尖泛白一瞬,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打在窗上的雨凝成了一股股水线淌下,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如今落在眼中,再照不清京北的夜色,只成了那一道道触不可及的光晕。 桑南溪意识模糊,分不清到底是泪糊了眼,还是雨掩了景。 她被拦腰抱起,周聿白虽说第一次来,但这屋子实在是一览无余,一共两扇门,甚至连碰运气都用不上,打开便是卧室。 床榻微陷,屋里都蔓着同她身上一样的馨香,这香安抚不了人心,只让他燥意四起。 下午的电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很快就回去,回哪儿?那个连普通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人身边? 五年前他就不该放她走,宁可给她绑在身边,也好过现在她回来了身边一会儿一个画家,一会儿一个竹马的强。 哦,如今还多了一段异国情缘。 她是真会招人喜欢的。 周聿白拨开黏在她额头上的发丝,泛着红晕的脸蛋汗津津的,鼻头都渗着几颗晶莹的汗珠。 桑南溪的意识渐渐回笼,猛地拍开他的手,冷眸瞪了他片刻,又拿手抹了抹脸,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周聿白气得发笑:“怎么着,还嫌弃自己。” 桑南溪递了记眼刀给他,他是年纪越大越发的混了,往那床头一靠,称他一句纨绔子弟也不为过。 在外面倒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假正经。 桑南溪不由开始怀疑,她当年初见他的时候,究竟是怎么会觉得这人清风霁月,犹如那高岭之花高不可攀的? 周聿白衣襟半敞,身上原本笔挺的衬衫经过方才那一番皱皱巴巴的,西裤上的一块布料总比周围的颜色要深些。 桑南溪仓皇移开自己的视线,轻了轻沙哑的嗓子:“衣服在外面,小李还在等着,你自己拿了出去。” 她倒真是被人伺候惯了,从前他就惯着她,先得给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才考虑自己。 现在倒好,是半点都不管他了。 也是,毕竟是他巴巴地送上门,她又哪里会缺。 周聿白抽了一旁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节,这动作,若是旁人做了或许觉得刻意露骨。 可配着他那一身矜贵散漫的气质,生生让人看出几分繁华落尽的颓靡来。 “溪溪,你什么时候天真到觉得我把你抱房里是想让你休息的了?” 第49章 当小三吗? 桑南溪眨了眨眼睛,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味。 迷朦的双眼因为方才哭过,宛若覆着一层水雾,原本根根分明的睫毛三两根一簇地被打湿,脸颊上的绯红未散。 狭长的眼睛天生带着媚意,表情却又至纯至善到了极点。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周聿白把她抱到腿上,勾着她的下巴,舌尖勾勒着她唇瓣的形状,不似方才那般急风骤雨地引她交缠,吻得格外轻柔。 桑南溪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着他的衣领,先前的余韵未散,她是真的被亲得七荤八素,昏了头。 直到金属的皮带搭扣声响起,她才从中惊醒,“不要!” “周聿白,你喝醉了。”她喘着粗气,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再没了刚刚意乱情迷时的乖巧。 感受到那异样的变化,桑南溪如临大敌般匆匆就要起身。 盈盈一握的腰肢被手掌扣住,周聿白微眯着眼,嘴角咧着一抹笑,“是,我醉了,醉得不清,溪溪,你帮帮我好不好?嗯?” 那声尾音勾得人心都颤了一下。 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心,捏捏了手掌,又哑着声在她耳边恳求:“乖溪溪,总也帮我一回。” 桑南溪无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周聿白看得真切,笑意更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恳切:“就这一回,求你了。” 室内的温度上升,虽没有火源,却烧得人面颊发烫。 桑南溪偏着脸,眼睫颤得似那春日里蝴蝶的翅膀,连呼吸都不敢放声。 不知何时起,她失去了自己手掌的控制权,衣物的摩挲声渐响,空气都仿若在这一刻变得粘腻。 “你好了没?”她手腕发酸,嗓子干涩得厉害。 周聿白的语调不稳,却又怕吓着她,只尽可能地放轻声音:“你唤我一声。” “周聿白。”她语气生冷。 “从前是怎么叫的?”周聿白颇有耐心地哄。 桑南溪轻咬着下唇,满脸的为难。 “算了。”周聿白不再强求她。 “阿白……唔……” 周聿白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桑南溪紧闭着眼,不愿看那沾了污渍的手心,任由周聿白帮她一点点擦拭干净。 安安静静地也就算了,偏他还要说一句:“累着咱们溪溪了。” 没脸没皮的东西! 桑南溪果断翻身下床,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小腹的酸麻感未消,腿一软,人直直地往那木地板上跌。 周聿白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起来:“急什么,也不怕把自己给摔了。” 桑南溪和他拉开了距离,满脸都是怨怼,就差没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摔吗? “你能不能走,不能走我让小李上来接你。” 周聿白摊手:“走不了,我让小李回去了。” 桑南溪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 周聿白又去牵她的手,被躲开,他便又勾着手指覆上去。 直到得偿所愿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这表情把我显得倒像是什么万恶的资本主义,大晚上的都不让人安生。” 桑南溪倒比他还谨慎,眉头一皱,表情严肃:“你又说什么浑话。” 她坐在床沿边缓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那我给你打车。” 总之,她这里是留不得他的。 她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本事。 否则,谁知道又会担上什么罪名,亦或是被谁怀疑她图谋不轨。 刚刚不过是被鬼迷心窍一阵,现下清醒了,没有再自沉的道理。 只不过解决方式似乎没让周聿白满意,他勾住桑南溪要离开的手,手腕拉扯的痛楚让他面色都霎时地发白。 桑南溪松了和他较劲的力,漠然看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周聿白被她看得心烦意乱,刚刚的暧昧沉沦不过片刻便被这三言两语打消得干干净净。 她这是拿他当什么,各取所需的生理伙伴? 他就算再好的脾气,想到先前的电话,此刻也忍不住沉声讥讽:“怎么,把我赶走了好让你赶紧和那小男朋友聊天?国外的还是国内的?” 这话倒是把桑南溪给逗乐了,她扬着嘴角笑,眼眶却发酸:“周先生,您既然知道我有男朋友,有相亲对象,您还在这耗着干嘛呢?” “当小三吗?那我面子可真够大的。” 明明这话说得硬气,也算是为自己争了口气,可桑南溪的心却快活不起来。 他就是这样看自己的,总之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周聿白被这话噎得脸色由白转青,这小没良心的往人心坎上戳得是真狠。 早知道她能说出这话来,他刚刚就不该心疼她,把那事做到底算了,总也不至于叫自己白白生这场气。 他也能怒目切齿地把她给骂一顿,然后摔门而去,可这伤人的人倒是比他还委屈。 仰着头,豆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眨眼,像是宁可等着风来吹散,也不愿意自己落下泪来。 周聿白叹了口气,将人拽坐在床上,抽了纸,刚要帮她擦。 桑南溪大手一挥,拍开他的手:“我没哭。” 周聿白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掐着怪调逗她:“是,没哭,这四九城的雨太大,屋子都漏水,挂您脸上了,今儿我先替您擦擦,赶明儿我让人来把这屋子修修,免得下次再漏雨。” 这话也没把人逗得破涕而笑,只是不再逞强着不让人擦眼泪了。 刚把眼泪擦干,桑南溪眨巴眨巴眼睛,将话题又带了回去:“我去给你叫车。” 有了前车之鉴,周聿白也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了,只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你跟我把当年那事跟我说清楚了,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桑南溪一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自嘲地笑:“早过去的事了,还去问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呢?” 周聿白微阖着眼,敛去眼中的酸涩:“这五年,在我这可没过去。” 她微弱的嗓音轻得如在风雨中挣扎的花瓣,终是落入一汪池水,无声凋零。 “我要的东西俗,堂堂正正的名分,受人尊重的认可。” “那些东西,周聿白,你能给,但不会是给我的。” “咱们已经当断不断过一次,难不成,还要再来一次吗?” 一次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她经不住第二次了。 第50章 是她高不可攀的高台 在说起离别二字的时候,桑南溪总是面无表情的,分外漠然。 她对谁都心软,唯独对他,分开的时候总是不留一丝情面。 “其实,早在当年李尚锦来找我的时候,我们就该断掉的。” 那一年,是他们最相爱的一年,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爱了那么久的人,连真实身份都一直瞒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桑南溪也自暴自弃地想,要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好了。 因为细想那段过往,大概是他们最心无旁骛爱着对方的时候。 没有那么多的利益权衡,桑南溪甚至总和陈枳夏谈起,会不会哪一天周聿白就会拿出戒指,对她单膝下跪,然后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桑南溪还一本正经地敲了敲桌,“要是他和你商量求婚的事,你可得瞒着我,别叫我看出来了。” 陈枳夏问她,就不怕你爸那儿反对。 桑南溪昂着脑袋颇为得意,“我愿意结婚我们家老桑就偷着乐了,哪里还会管这些。” 陈枳夏颇为惋惜:“本来还想着咱俩能潇洒一辈子,没想到这周姓有志青年还真把你拿下了。” 桑南溪笑得开怀,她也没想过会真栽在周聿白身上。 只不过那些憧憬与期待在李尚锦找上她的那一刻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甚至连周家都没有亲自出面,只是派了个人来打发她。 那一阵,她刚从芬兰回来,周聿白接了她之后就出差了,两人隔了一周没见,却只有匆匆一面。 冬日里桑南溪就窝在酒店的房间里连门都懒得出。 飘雪的时候她还在想,周聿白会不会给她一个突然的惊喜,敲响房门,告诉她,回来了。 正那么想着,房门却被兀地敲响,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匆匆就去开门。 只不过,门打开,桑南溪却愣了神:“您是?” 那人穿着一身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手里拎着一个文件包,桑南溪之前只在电视新闻上才见过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物。 他说:“桑小姐您好,我姓李,来同您谈谈。” 这间房,在岭秀府的最高层,可以将整座四九城都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 桑南溪大概此生都无法忘记,那日阴沉沉的天压下来的场景,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上气。 漫天飘雪,似是早已既定了他们的离别。 桌上摆着三份文件。 一份是桑南溪从小到的生活经历,小到她谈过几任男朋友大到她获得过何种奖项,事无巨细到比她自己的记忆都要清晰。 一份是她和周聿白在一起之后,所有发生的事情。 还有一份,是她父亲,调查周聿白身份的凭证,以及桑家在她认识周聿白之后,为何会在生意场上逐渐水涨船高,又究竟从中获得了几分好处。 “桑小姐,如果我是您,那这些好处也捞得足够多了,人总不该贪得无厌的。” …… 贪得无厌,围猎,这些词语还是第一次用来套在她身上。 照她的性子,她总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宁可把这桌子掀了,也不愿意自己受半分的委屈。 可,她不想跟个疯子似的,好像真印证了她放不下这段感情一样。 她将桌上的文件理了理,连滴眼泪都没掉,语气淡漠到连李尚锦都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毕竟按照资料来看,周聿白那小子对眼前人还是很疼的,这女人要不想放手,使使手段,让周聿白把她养在外头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些事情放在其他纨绔子弟上或许还成,但放在周家是绝对不可能的。 桑南溪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呼吸声比往常要急促些,只是说:“原来他的周,是这个周。” 在京北那么些年,她总也有所耳闻。 是她高不可攀的高台。 李尚锦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现在再去计较她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关键是,周聿白为她乱了心神,她的存在已经越界了。 这段对话是如何结束的桑南溪已经不太记得清了,没有电视剧里那种所谓的狗血剧情,李尚锦甚至贴心地为她关上了门。 桑南溪一直在椅子上坐到了深夜,看着马路上渐渐覆上一层白雪,路灯亮起,照亮了京北的夜,可她的眼中却氤氲了浓雾,久久不散。 电话闪了又闪,上面的名字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后来酒店的工作人员刷开了房门,看到桑南溪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却不敢松下一口气。 屋里未开一盏灯,窗前的那个人影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暖气开得很足,却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整个屋子都了无生机一般。 “周先生,桑小姐在。” 周先生……若只是普通客人,他们的语气又何至于诚惶诚恐到这个地步。 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她究竟傻到了什么地步。 “桑小姐,周先生的来电。”电话被递到了桑南溪耳边。 周聿白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算好,他打了她一下午的电话,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怎么不接电话?” “生气了?我很快就回来,溪溪,别跟我闹别扭,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陪你去芬兰过节,好不好?” 一下午的沉默,让桑南溪开口的时候分外困难,短短几个字,喉间却好似刀割般,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周聿白。” “嗯。” “阿白。” “我在。” …… 他静静地等着她,半晌,一句陌生的称呼传入了他耳中。 “周先生。” 他沉默了片刻,却还是应了声:“怎么了?突然这么叫我。” 桑南溪嘴唇干涩得发白,她轻舔了舔嘴唇,舌尖却顿时沁出一股苦味,苦得她忍不住地落泪。 她说:“算了吧。” “什么算了?”周聿白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一种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出国不是也不方便……” 血气上涌,周聿白扶着栏杆,声音都在发颤:“溪溪,等我回来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他是顶着风雪回来的,连夜赶了回来。 那时,桑南溪已经退掉了这间他们包了许久的房,拎着行李,准备离开。 周聿白身上的白雪化成了水,打湿了大衣,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狼狈。 他笑得勉强,却还是如从前那般跟她说:“溪溪,我回来了。” 只是这一回,桑南溪不再跑到他怀里,嘟囔着这段日子到底有多想他了。 相对而坐,她却连一眼都不再愿分给他。 不过一夜,他们便疏离至此。 她说:“周先生,我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 “我们,算了吧。” 那一年的结尾,是以分别结束的。 第51章 跟他断了吧 他们本该在那时就将故事画上句号。 可感情到底不是那堆积在院墙角的积雪,随着气温上升,便会融入土地,不留半点痕迹。 只要一人抵死纠缠,一人爱意未泯。 那句如童话般的相爱抵万难似乎也有在现实世界开花结果的可能。 至少那时,桑南溪是真那么觉得的。 和好那天,两人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几乎疯狂的爱意宣泄,将那份曾经不坦诚的爱打碎,重组。 发丝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她在颤栗中哭泣,双手交叠在他的颈后,她仰起脖颈,只为了将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 喘息中,汗水交织,她抚摸过他消瘦了许多的脊背,一遍遍的呢喃。 “周聿白,我是真的爱你。” 她近乎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高傲,自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为了谋求与他在一起的这一瞬间。 她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递到了周聿白的手中。 周聿白怀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少有的失态:“我知道,溪溪,你不要哭,我舍不得的。” 在一起的第四年,他们经历了一场险些无法挽回的分别,爱意更甚,那时,他们都觉得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离别。 可有些种子,早在他们重归于好的那一日就已经埋下。 他们的和好如初,靠的是不计后果的一腔孤勇。 他们尽可能地相伴,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甜得似能酿出蜜来。 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打趣:“你们俩分了个手,反倒更恩爱了,这是特别的促进感情方式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叫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桑南溪闻言只是勾勾嘴角,依偎进周聿白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底的一丝不安。 她本以为,既然都破釜沉舟了,那些虚名她便也都不在乎了。 她也愿意装做一个只贪这一时浮华的傻子。 可桑南溪到底不是一个好的演员,她从小到大骄傲的个性不容许她一直沉沦下去。 尤其是在亲眼看着周聿白与那位沈家小姐并肩而行的时候。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们俩是相配的,就连周身的气质都是相仿的。 其实在夜幕降临之前,她见过沈家那位小姐一面,那大概是桑南溪人生中羞辱最甚的一瞬间。 她陪罗子玉选了一天的首饰,虽不明其中原因,但想到她是周聿白的母亲,桑南溪脸上一直挂着笑。 罗女士倒是极亲和地问问她的意见,这个款式喜不喜欢? 又将项链放到她脖子上比了比,夸赞一番:“还是你们小年轻戴了好看,这条项链配婚纱总是不错的。” 桑南溪心里一咯噔,却不敢多想。 项链,手链,戒指,一套选下来就到了晚上。 几乎每一件最终选择的时候,罗女士都贴心地问一句,她喜不喜欢。 她乖巧地点头,罗女士满意地笑:“喜欢就好。” 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她是抱有一丝幻想的。 可直到天色沉了下来,门外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阿姨。” 罗子玉放下手饰迎了上去,语气亲昵之极:“南初,阿姨可是等你好久了。” 桑南溪跟着一同起身,罗子玉看了她一眼,带着沈南初坐到了身侧:“你看看,阿姨给你选的首饰,到时候订婚的时候戴,喜不喜欢?” 沈南初的面色泛红,羞赧地道:“阿姨选的都好看的,我都喜欢。” 桑南溪不知自己是如何坐下的,静坐在一旁,聆听着她们的话,甚至有时还能勾着唇赔笑两声。 其间,沈南初还问了一句:“阿姨,这位是?” 空气凝滞了一刹,罗子玉的眼神轻扫过她:“怕选不好,叫了个岁数差不多的来。” 她甚至,连名字都不值得被提起。 若说这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的下马威,其实已经足够了。 可她还是被留了下来,在一个小单间里,饭桌上的声音一字不差地传入她的耳中。 两家的长辈,谈论着订婚的事宜,而她近乎自虐地听到了结尾。 听着他们商谈她的周先生与旁人的未来。 周聿白在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到,直接被打发了出去,与那位沈小姐走走。 桑南溪在阁楼上看完了这一切,才麻木着开车回家。 路上周聿白给她打电话:“忙完了没有,吃饭了吗,我来接你。” 周聿白并不知道她去见了他母亲,他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她本想着被叫过去骂两句也就骂两句,不想让他再多生烦恼。 桑南溪声音平稳:“吃过了,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行,那我大概十点前回去。” “好。” 电话挂断后,桑南溪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将车子停到路边,不受控制地发抖,流泪,呕吐。 她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他这个电话,是在送完那位沈小姐后才打给她的吗? 桑明德的电话就是在那个时候打来的,“你什么时候能跟他断了联系,桑南溪,爸爸把你放在手心里捧到大,就是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当小三的吗!姓周的都要结婚了!” “溪溪,算爸爸求你,跟他断了吧。” “爸爸跟你道歉,是爸爸不好,当初不该……” 说到最后,桑明德近乎哽咽。 她仰靠在椅背上,看着京北的夜色,暗如沉墨的天空,将她一点点吞噬。 她的嗓音带着呕吐过后的沙哑,疲倦不堪地回复他:“好。” 青烟袅袅从她指尖升起,她猛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不止,咳到胸腔,肋骨,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疼。 她心存侥幸地给了自己和周聿白一次机会,却好像只是让她认清了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一件事。 桑南溪一点点掰开周聿白拽着她的手指,“我只是想通了,没有你,我一样也能……也能过得很好。” “你看,这五年我就过得很好。” 周聿白看着自己空荡的手心,倏地笑出了声:“是嘛,好到安眠药要放在床头,人轻得连阵风都能吹走,溪溪,这就是你说的好吗?” 第52章 总要亲手捧到她面前一回 桑南溪抓起桌上三三两两的药瓶随便塞入被子,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跟你没关系。” 她冷眉冷眼的,一室旖旎散尽,连带着室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跟我没关系,那跟你有关系的人也没见得把你照顾的有多好。” 桑南溪被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激得上了脾气,忍无可忍地冲他喊了一声:“总比在你身边好!” 情绪一旦开了闸,要收住就挺难了。 说完那句桑南溪实在是觉得不解气,眼里含着泪质问他;“周聿白你明知道我们俩都没可能了,你又非得在这纠缠什么呢!” 问出这话时,她是有恼怒、埋怨在的。 她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将周聿白一点点从自己骨血里剔出去,怎么他一出现,就面临着前功尽弃的局面了。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一句,怎么偏对着他就那么的不争气。 周聿白颓然地靠在床头,这一瞬间,他是真有些后悔怎么没带支烟出来,好歹也能随着那烟雾倾吐把那淤在胸腔的愤闷压下去半分。 没可能。 她倒是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得果决。 周聿白的指尖在床上轻点了两下,素来矜贵冷峻的眉眼间竟浮现出一抹阴翳:“溪溪,你怎么就确定没可能了呢?” 这五年,他是气桑南溪毅然决然离开的果断,也气她在一出国后就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狠心。 他将自己埋在工作里,让自己几乎分不出心神再去想她。 可在知道她回国的那一刹那,他不惜连夜从沪城赶回来时,他就认清了自己注定是忘不掉她的。 五年前差点机会,没能堂堂正正给她的,他总要亲手捧到她面前一回。 老太太那儿入不了手,他就多费些时间精力,趁着这时局动荡,把这潭水搅得再乱些。 只是小姑娘身边的人不少,这不,今天还盘算着又要出国去。 他怕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捧到她面前,就把人给吓跑了。 周聿白收起那抹厉色,只是嘲弄地笑,反问她:“你说我能为了什么呢,溪溪?” 桑南溪被他语气中的落寞惊得一怔,随后猛然起身,明明是她的房间,她却连片刻都不敢逗留。 她没有勇气去听完剩下来的话,她怕,听完那话,她就再硬不下心来,义无反顾地再飞蛾扑火一次。 桌上,原本叠得整齐的外套与衬衫前面被垫在她的身下,脏乱得皱成了一团。 这衣服今天终究是还不成了。 桑南溪别过脸,心里头一团乱麻,不愿再看。 也许是这场五月初的夜雨下得实在是突然,大雨滂沱而落,让路上的行人皆猝不及防,手机上打车软件的等车时长不断增加,等待人数却不见少。 周聿白整理好床铺出来,就看见桑南溪脑袋靠在沙发上一脸愁容的模样。 手机屏幕亮着,她时不时地低头去望一眼,急迫都写在了脸上。 刚刚的话题要是再谈下去,保不齐这小人儿真得跟自己翻脸。 平日里都是别人琢磨着该怎么跟他开口,今儿个他也算是实打实地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如鲠在喉。 周聿白手里拎着衣服,挑了挑眉,大步往门口走去。 手刚碰到把手,身后的女声响起:“你去哪儿?” “您不是急着赶我走嘛,我总得有点眼力见儿,走晚了怕碍着您的眼。” 桑南溪问:“有人来接你了?” 周聿白递来一个极为憋屈的眼神:“这个点谁没睡?你真当我是剥削人的地主老财?” 桑南溪在心里头吐槽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反正他以前就老剥削自己,她困的不行了,他也能一本正经地说一句,你睡你的,我动我的,不干事。 “那外面下那么大雨,你出去是打算去演苦情剧?”桑南溪没好气地问。 周聿白倚在门上,环抱着双臂,那眼神就像在抱怨,不是您眼巴巴儿地把我往外赶吗? 打车软件没个进展,眼见着十几分钟过去了,前面还排着几百号人。 桑南溪深吸了口气,索性关了软件,从柜子里翻出床被子来。 “你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周聿白原本落在门把上的手顺势收回,面上似笑非笑的,“不打扰您?” 桑南溪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阴阳怪气的,就滚出去淋雨去。” 脾气倒没变,还是一样的横。 门口的灯光昏暗了些,初开始桑南溪还没注意,往前走两步才发现,周聿白身上的那身衣服实在是不太能见人。 皱皱巴巴的不说,腰腹那块沾染的水渍,引人遐想,他好意思穿,她都不好意思看。 桑南溪从衣服堆里找出件oversize的t恤,递到周聿白面前:“你把衣服换下来。” 周聿白毫不扭捏,衣服一脱,身上肌肉的线条是真流畅。 他们俩第一次坦诚相待的时候,桑南溪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捡了块宝,本来以为周聿白是那种精瘦的类型,没想到脱了衣服贼有料。 周聿白这么大个人,总不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 身上先前出了一身的汗,滑腻得不行,桑南溪拿了换洗的衣服就洗澡去了。 只是原本卫生间在客厅对她来说的确是没什么不方便,但家里有外人就不一样了。 一件吊带睡衣外她还额外套了件运动外套,拉得严严实实的,像是特意为了防着谁。 卫生间的门一被拉开,热气弥漫的水雾便蔓了出来。 桑南溪看了眼沙发上的人,阖着眼,像是已经睡了。 先前给他的那件t恤被随意地搭在了椅背上。 周聿白近一米九的大个,窝在那小沙发上,身上的碎花小被既不遮胸,又不掩脚的,看着是有些可怜。 她拖着拖鞋,尽可能放轻了脚步,只是一到沙发那儿,暗哑的男声几乎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吹头。” 桑南溪皱眉,“不要。” 她这习惯到现在都没改掉。 周聿白从沙发上起身,原本搭到胸口的被子一下子落到腿上。 切,不就是胸嘛,谁没有啊。 桑南溪淡淡然移开视线。 第53章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真不吹头发?”他这副混不吝的模样看得桑南溪心里发毛。 “吹。” 桑南溪对于「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理解得十分透彻。 原先她这是没有吹风机的,还是因为陈枳夏常来她这住,这才特意备了一个。 “你干嘛!”还没插上电,手里的吹风机倒是先被人夺走了。 周聿白帮她散开头上的干发帽揉了揉她的脑袋,见没水再滴下来,这才打开了吹风机:“给收留我的好心人付个房费。” 暖风‘呼呼’地吹着,指腹穿插在她的发丝间轻柔地按揉。 这么久时间他手艺倒没生疏。 桑南溪本来就奔波了一天,前面吵得那一架费了她不少的心力,这么一按,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再加上老太太始终还是给她开得安神为主的药。 还没几分钟,她眼皮就忍不住地往下耷拉,脑袋也一顿一顿地直往胸口上撞。 一开始她还努力抵抗一下睡意,周聿白看她困得脑袋都支撑不住,忍不住轻笑:“去房间吹?” 桑南溪眼皮半掀不掀地点了点头,一上床,外套一脱,直接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小脑袋躺在床边,半干的发丝就这么垂荡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她还警告了一句:“吹完头发记得出去把门带上。” 倒真是会使唤人的。 等到头发吹干,桑南溪早进入梦乡跟周公幽会去了。 周聿白坐在床边,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跟他那么乖。 瞥到那被扔在一旁的外套,周聿白勾勾嘴角,桑南溪防他跟防狼似的。 只是防得不彻底,到底还是放松了警惕。 他将人抱到了枕头上,鼻尖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呼吸声渐重,呢喃了一句:“溪溪,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从一开始,他就是存了心思要留下来的。 知道她心软,必然舍不得见他在雨里淋一场,所以才大步往门外迈。 什么龌龊的招式,只要能让他在她身边留一留,他担上个小人的名声也是甘愿的。 其实睡到一半,桑南溪醒来过一次,和往常醒来后的手脚冰凉不同,身旁的人把她搂在怀里,跟个暖炉似的。 桑南溪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嘀嘀咕咕骂了一句:“臭流氓。”转而又抵不过那铺天盖地般涌来的困意,闭上了眼。 临近睡着,在半梦半醒间,耳边却传来一句低语:“溪溪,别再走了……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等到桑南溪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这一觉她睡得格外久。 桑南溪一打开房门,被在门口盘坐着的人吓了一跳,“夏夏,你怎么来了?” 陈枳夏抱着双臂,眼睛审视着她那吻痕遍布的颈脖:“你猜,我早上来的时候碰见了什么?” 桑南溪的嘴角抽了抽,却只是装傻:“什么?” 说起这个陈枳夏就一肚子的火,昨晚上发的消息桑南溪到早上都没回,她生怕她有事,火急火燎地来找她。 一推门,被人用眼刀狠狠给剐了出来。 那场景,陈枳夏简直永世难忘,脑海里瞬间涌现出前几个晚上看过的颜色小说,什么事后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脸上,男主角在她的肩头留下一个吻。 周聿白那腻歪劲儿,他以为拍广告呢。 大清早的,得亏她没吃早饭,否则她真是得呕出来。 原本陈枳夏是打算扭头就走的,但她怎么想自己也好歹算是桑南溪的正宫嫡长闺,见证了他们先前的爱恨情仇,总还是要好好敲打那姓周的一番的。 她在客厅等了半天,不见人从房里出来,门铃倒是先被按响了,来给那位周家公子送衣服的。 这男人,怎么疯起来都一个样? 陈枳夏架子摆的挺大,为了让自己看得起来成熟些,还特意给自己泡了杯茶。 等人一出来,清了清嗓子:“周聿白,你都要订婚了,少再去招惹南溪。” 这人倒好,瞥了她一眼,深有一种,我就招惹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她那气性哪里忍得了,刚要破口大骂,结果周聿白压低了嗓音警告了她一句:“溪溪还在睡,陈小姐要是不安分的话,我不介意先让人把您给拎出去。” 要他说!明明她才是最疼她家宝贝的那个! 想到这,陈枳夏怒上心头,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 她那个大高个,一窜起来还是颇有压迫感的。 “昨晚……” “是个意外。”问句都没问完,桑南溪答得飞快。 “你脖子上那些也是意外?” 那些?她记得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她还看过,没到一些的程度啊。 不过,在陈枳夏的目光下,桑南溪也只能眼神真挚地回答:“真是个意外。” 陈枳夏见她这样子,那火忽地就熄了下去,颓然地垂着肩膀,坐到了椅子上。 “南溪,你回来那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你睡得那么安稳。” 前一阵子她陪桑南溪一起住的时候,基本上她一晚上要惊醒好多回。 哪怕是睡着的时候,她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 但今天早上,她闯进去的时候,枕在手臂上的那张小脸却格外的安然。 桑南溪的笑意微滞,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枳夏抬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不然,我帮你看看有没有门道,找个跟周聿白体型差不多的,让他每晚上搂着你睡算了。” 原本还残存的那一点伤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桑南溪拍了拍陈枳夏的肩膀:“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您还是自个儿留着享用吧。” 陈枳夏还在卫生间外面一本正经地跟她宣传:“我肯定给你找的脸也不差的,你考虑一下啊,睡觉这多么重要的事……” 桑南溪无奈地笑了笑,可看到那一直落到锁骨的吻痕还是皱了皱眉。 耳边好似浮现出半夜那句不知是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出现的话。 再试一次。 他们还能试什么呢? 只怕到最后,也不过只是落得一个一枕槐安的结局罢了。 第54章 手别伸太长 为了那天电话的事,桑南溪差不多被isaiah打趣了有大半个月。 “你够了啊!还有完没完了!”陈枳夏在一旁看着桑南溪被气得跳脚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isaiah,够了。” 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光听着声音就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语气中却隐隐藏着几分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严,一下让对面那个闹个不停的活宝噤了声。 “南溪,最近还好吗?”和isaiah那蹩脚的普通话不一样,那语调正宗的,跟播音主持专业毕业的一样。 “得过且过?”桑南溪自己说得都不太确认。 但电话那头却给人一种莫名安抚人心的坚定感:“那就是还不错。” 电话挂断前,isaiah又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喊起来:“溪!这次是我先回去啦,你记得要给我当导游啊!要想我哦!” 桑南溪失笑,深知isaiah那聒噪的个性,按照他父母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丝毫没有继承到咱们传统血脉里的温良,和他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对此,桑南溪体会颇多,她只能敷衍着道:“想你,想你。” 挂了电话,陈枳夏凑到她跟前来,“说说吧,哪位呀,南溪宝贝你这魅力不减当年啊,又是温润公子,又是年下奶狗的。” 桑南溪倒也没避讳,实话实说:“我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医生他弟。” 陈枳夏一听这话,没功夫再计较什么奶狗还是狼狗的了,眼里瞬间泛着泪光:“怎么就要到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了呢?南溪你怎么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姓周的狗日的?老娘去给他剁了!” 桑南溪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你看看,这不就是不告诉你的原因嘛。” “现代人谁还没个心理疾病的,真没什么事儿。” 陈枳夏哪里听得进去,眼泪哗哗地淌,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桑南溪在国外的悲惨经历给脑补了个遍,眼睛鼻子通红,连餐巾纸都用了大半包。 “你再哭下去,南溪都得跟着一起掉眼泪。”陈奶奶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陈枳夏摸着脑袋,叫了起来:“奶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陈奶奶觑了她一眼,“你以后别说你是陈家出来的。” 对于陈枳夏出身于医学世家,却连个脉都不会号的这件事,陈老太太始终是耿耿于怀的。 陈枳夏吸了吸鼻子,自知理亏,收了哭腔,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抽两下。 桑南溪又捏了捏陈枳夏的手心,“没事啦,别哭了。” “南溪你甭管她,她再抽抽我给她扎两针。” 陈老太太没给自家孙女留半分情面,不过这句威胁也确实管用,话音一落,陈枳夏深吸了两口气,情绪调节得飞快。 里屋的草药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药味浓郁得熏得人颇有些睁不开眼。 老太太给桑南溪把完脉,问了一嘴:“是要回宜城?” “嗯,这儿的展览前两天也结束了,我也好久没回家了。” “每个月一次还是要来给我看的。” 桑南溪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陈奶奶顿了顿,又说道:“南溪,往常要是有需求的话,也是得解决一下的,一直憋着,总也不好。” 桑南溪愣怔了半天,陈枳夏憋得满脸通红,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放声笑了出来。 “奶奶,您就说她欲求不满得了。” 陈奶奶眼眸轻抬,脸上带着有些瘆人的笑意,冲陈枳夏招了招手:“来,奶奶的乖孙女,我给你把把脉。” 陈枳夏如临大敌,当即就要跑。 桑南溪果断把她拽住,脸上还有刚才被打趣后未曾淡去的羞赧,“为了你的身体着想,给奶奶看看。” 一阵哀嚎后,陈枳夏终是倒在了案桌旁,一脸的做贼心虚。 片刻过后,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骂声:“你个小兔崽子能不能给我克制点,年纪轻轻的是要把身子给做亏空了是吧!” 桑南溪淡定地在一旁补刀:“夏夏,奶奶说你纵欲过度。” 出门的时候陈枳夏满脸不悦地跟电话另一端的人嚷嚷:“见个屁!老娘要禁欲!” 陆时雍被平白无故训了一顿,怀中的美人一脸惊诧,掐着嗓子抚上了他的胸膛:“陆先生,那位小姐怎么那么凶呀。” 陆时雍闻言冷了脸色,一改方才的温言细语,把那美佳人甩在了地上:“你算哪门子东西,在这说她,滚。” 伏在地上低泣的人不知被谁捞起,哄了两句又喜笑颜。 “雍子,还跟那小模特玩呢,这都几年了,还没玩厌呢。” “听这声音脾气可够爆的,床上也够勾人的吧,不然按时雍那个性哪里舍得。” 这群人说这浑话说习惯了,但毕竟关系近,被陆时雍骂了两句,笑着讨饶,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不曾想有些个自视甚高的,竟是把话题带到了前不久那场火爆一时的展会上去。 “你们看那照片没有,我看那姑娘才够带劲呢,那小腰掐得,在床上少不得……啊……” 上好的水晶杯,盛着酒液,就这么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水晶杯没碎,血渍却顺着额头直往下淌。 原本想发怒的人,一看那酒杯来的方向,也只敢诚惶诚恐地说了一句:“周……先生。” “谁带进来的?”周聿白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冷不丁问道。 “我带进来的,怎么了?”王琬沅笑着扶上周聿白的肩膀,亲昵的模样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家里的一个亲戚,说什么了惹你这么生气。” 若是平日里,或许还有人上前来缓和两句打个圆场,可今日,谁看了周聿白的脸色不怵得慌。 周聿白掐住王琬沅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腕,剧烈的疼痛感让王琬沅那张素来无懈可击的面容几近崩溃。 “聿白……”王琬沅低声呼痛。 自从他们俩要订婚的消息传开后,周聿白对她的态度虽称不上有多亲近,但怎么说也算得上礼待有加。 可今天不过仅仅是因为旁人一句玩笑话,周聿白却当着众人狠狠打了她的脸。 周聿白丝毫未曾顾忌王琬沅的颜面,似笑非笑着薄唇轻启,“王小姐,手别伸太长,否则怕是什么时候断的都不清楚。” “这样败坏门风的人,就该早些收拾了,省的……到时候污了整个王家的名声。” “您说对吧,王小姐。” 第55章 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六月中旬的宜城入了梅雨季,带着初夏的湿热,每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路面上几乎少有干燥的机会。 打开窗门的瞬间,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记忆中,桑南溪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喜欢到会京北下雨的时节,带着周聿白一同前往郊区,去寻找有草地的地方。 屋里开着空调,可桑南溪还是喜欢把窗户给打开,所幸那是间独栋的别墅,雨声掩盖了那带着求饶意味的低吟。 “阿白,你知不知道……雨后泥土的气味叫什么?”她总喜欢在起伏间问周聿白一些极稀奇古怪的问题。 周聿白往往掐着她的腰,抽出半分心神来应她一声:“嗯?” 桑南溪便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叫petrichor,我们对于这种气味的感知能力比鲨鱼在水中嗅到血腥味的能力更强。” “所以,你说感受这一草一木的存在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天性使然。” 自由富足的成长环境让这样美好又浪漫的想法对桑南溪几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聿白从喉间发出沉沉的笑,勾着人的心神,也随之一同震颤,“溪溪,那是放线菌的味道。” 桑南溪在他的肩头轻咬了一下,撅着嘴抱怨:“你一点儿都不浪漫。” 周聿白吻了吻她的眼皮,放慢了动作,指尖轻拂过她的腰窝“那你猜猜,我的天性是什么?” “什么?” 雨打湿了窗台。 桑南溪撑着他的胸膛,眼尾泛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周聿白,你的天性是臭流氓!” 房门被敲响,像是《灰姑娘》故事里到了午夜十二点就会敲响的钟声,提醒她,回到现实。 杨芸没进来,只是隔着房门和她说:“南溪,你准备一下,我们晚上要和陶家一块吃饭的。” 桑南溪应了一声:“好。” 回家这半个月来,她跟陶季之见面的机会虽然不算少,但两人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平淡无奇的相处状态。 这样不温不火的进度看在桑明德的眼里,他不免有些着急。 因为京北的那人,哪怕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看见桑南溪手机上亮起有关京北的号码,他都忍不住担忧。 桑明德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南溪怎么说?” 杨芸从他手中夺下烟,轻咳了一声:“南溪不是早都答应了会去吃饭,你急什么,别把丫头给逼急了,到时候适得其反。” 桑明德摇了摇头,“我女儿我能不知道嘛,姓周的那小子在她心里埋得根深,保不齐什么时候一场雨,又生根发芽。” 越是这么想,桑明德就越是后悔,当年桑南溪带周聿白回家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人气度不凡。 托人暗中打听了几番,隐隐知道了些周聿白的身份,当时他想着不过是谈恋爱,自己女儿并不是那么轻易会动心的人。 再加上当时公司事务繁杂,遇上了些难事,他存了一丝侥幸,刻意在和桑南溪打电话的时候提了几嘴,不曾想,竟真管了用。 那一段时间,公司的发展称得上是格外的顺风顺水。 一时贪念,等到要将两人分别的时候才发现桑南溪早已陷了进去。 他忘不了那日电话里桑南溪近乎崩溃的质问,女儿从小到大都未曾跟他真红过脸。 可隔着电话,桑南溪几乎泣不成声,问他:“爸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从他手里拿了多少好处?” “我抬不起头来,我在他们家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那些她本引以为傲的底气,在文件被摆在她面前的那一瞬荡然无存。 说到最后,桑南溪哑着嗓子笑:“爸爸,如果周聿白要求的话,你是不是也会把我给卖了。” 电话里,从嘶吼到无声,桑明德被吓得不轻,那时他就知道酿成了大错,只能一遍遍隔着电话喊她:“囡囡,你别吓爸爸,你跟爸爸说句话。” 从宜城赶往京北的那几个小时,桑明德至今难忘,那几个小时间,他是真觉得自己会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 种种过后,周家派人找上他,一字一句地将他们父女的尊严踩在地下。 他可以没关系,但一想到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也曾受过这般蔑视。 桑南溪从小不论做什么事都是第一,是连半点委屈都不愿受的,那样的痛,她又是如何受的。 哪怕至今想来,他都忍不住地发抖,那样的人家,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偏偏他被鬼迷心窍,昏了头。 自从桑南溪回国后,他的心就没放下过,那些曾经追悔莫及的事情,桑明德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能再发生一次。 * 毕竟是和长辈一起吃饭,桑南溪简单挑了件蓝白对半开的无袖旗袍,不规则的颜色拼接处,似是泼墨的山水画。 她稍稍勾勒了一下眉形,盘了发,不说打扮得有多隆重,但绝对是极得体的。 桑南溪看见愣在原地的陶季之,以为自己的衣服有什么问题,“怎么了?” 暮色微沉,雨后的天空被金色的黄昏给晕染,落日余晖下,初夏的风吹起她耳边的两缕鬓发,桑南溪的脸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还未等陶季之回答,一旁的陶母率先握上了桑南溪的手:“能怎么,这小子看愣神了呗,我们囡囡是真漂亮。” 这场饭局与桑南溪预想的稍有不同,原本桑南溪只是做个陪客。 可吃到一半,陶母竟拿出了一个首饰盒来,上好的翡翠手镯在灯光下流光熠熠。 “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桑南溪推辞着拒绝。 陶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不贵重,带在我们囡囡手上才能发挥它的价值不是。” 桑南溪面色为难地看向桑明德,却发现他正与陶父聊得尽兴,似是丝毫都未注意到桑南溪的难处。 桑南溪的手被陶母握着,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骨节微痛,手腕一沉,那翡翠镯子便已然挂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的肤色本身就很白,一抹幽绿更衬得她手如柔荑。 陶母捏着她的手心不愿放,眼尾处堆起欢喜的细褶,“你看,我就说戴在你手上才好看。” 众人的视线这才落到了桑南溪的身上,桑明德更像是订下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般,笑得格外欢喜。 “好好好!” 席间都在拍手叫好,桑南溪本也该笑的,可她牵强地勾着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第56章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南溪,手镯的事情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这一场饭局在黑夜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结束,伴随着蝉鸣与潺潺流水声,陶季之带着歉意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长辈们走在前面,桑南溪和陶季之并肩而行。 刚刚的那场愉悦了一众人的饭局并没有拉近两人的关系,反倒还生疏了些。 桑南溪怪不了陶季之,饭桌上,愿意开口拦一下他母亲的,也只有他了。 只不过,没什么用罢了。 桑南溪看着他们的影子,摇了摇头:“没事。” 那个翡翠手镯还在她手腕上晃晃荡荡地摆着,冰凉的镯子还带着空调间内未曾驱散的寒意,时不时地贴到手腕内侧的肌肤,像是总在提醒她,要慢慢习惯,接受它的存在。 纠结了一瞬,桑南溪到底是没有把镯子给拿下来。 两家人站在门口寒暄,会所门口的灯笼轻晃着。 暗夜里,人群的倒影黑压压地占满了那片光亮,明明她也身处其中,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往后稍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影子从中冒出了脑袋,可越是这样,那一大团人影就如潮水般朝着她涌来。 算了。 桑明德扭头,看见桑南溪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南溪,跟你陶阿姨再打个招呼。” 她又被推入其中。 桑南溪就像是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被陶母紧握着手,时不时低头俯身接受旁人的称赞,而后再羞红着脸说上一句:“谢谢阿姨。”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就不跟着你们了,这里环境好,你们年轻人跟我们不一样,多聊聊。” 车子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轮胎轧过马路,留下几道水痕。 “那南溪,我们……” “走一圈吧。” 回去早了,少不得又要唠叨一番。 俩人就那么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更多的是在打发时间。 宜城山涧的竹子很多,越是僻静的会所,往往就被竹林环绕着。 每日的阴雨不停,竹叶便落一地,还时不时有几滴雨水滴在桑南溪的肩头,泛起一点凉意。 路程走了一半,陶季之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南溪,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桑南溪举起手臂,晃了晃镯子:“为这个吗?季之,其实你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的,如果我真的不想接……它也戴不到我手上。” 陶季之一怔,语气有些难掩的激动:“南溪,你是说……” 桑南溪别开脸,深吸了口气:“季之,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其实该说抱歉的其实应该是我,接下这个……或许只是为了图一时安宁,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会回家把事情说清楚。”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话,但秉持着良好的教养,陶季之语气依旧温和:“南溪,这件事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说道:“更多的……反而是庆幸,至少,能给你带来这一时安宁的人是我。” “南溪,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家里都在推着我们往前走,但……你按照你想要的节奏走就好,剩下的,我来解决。” 桑南溪仰头去看他,他的语气轻松如常,尽可能的不让她感受到压力。 正如父亲所说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太清楚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会给人无限的遐想,所以此刻,她无法给出一些连自己都把握不了的承诺。 桑南溪抿着唇,发自内心地跟他说了句“谢谢”。 这段路不算长,但被雨水浸润过的路面还是随着脚步溅起水珠,打在了鞋面。 “我们回去吧。”陶季之低语。 桑南溪点头:“好。” “南溪。” “嗯?” 一扭头,陶季之的胸膛近在咫尺,他的指尖轻抚上她的耳垂,为她取下在那荡了一晚的耳夹。 “如果不舒服,可以不带。” 耳垂隐隐作痛了一晚,暗色中,看不清是否已经泛红,但那种痛楚却在耳夹被取下的那一瞬骤然减弱。 他的指尖又伸向她的另一只耳朵,还未等桑南溪避开,一道刺眼的灯光亮起。 桑南溪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稍缓了片刻,勉强能睁开眼,可却依旧看不清那隐在灯光后的车型。 “应该是我们挡路了。”陶季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腕往旁边带了带。 等了片刻,车子未动,那道车灯仍然亮着。 适应了强光后,桑南溪隐隐看出了那辆黑色的车型,是辆大g,车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到了饭局散场的点,会所门口停了不少的车,若不是被晃了眼,大概桑南溪也不会注意到这辆车。 但看着那扇贴着车膜的窗户,桑南溪的心没由来的一沉。 握在掌心的手机震了震,桑南溪没有打开,语气有些急促:“季之,我们走吧。” “溪溪。”车窗落下,偏冷的嗓音顺着夏日晚风飘入耳中,听不出喜怒。 陶季之循声望去,车窗只落了一半,驾驶座上的男人露出一半侧脸,硬朗的线条利落分明,这张侧脸逐渐与脑海中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重合,虽然只有匆匆一面,但人往往不会忘记那个让自己会觉得自惭形秽的人。 况且“溪溪”这个称呼,实在是亲近,让他不得不多想。 陶季之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人,低声询问:“南溪,那人好像在叫你,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桑南溪面上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异样,只是还未抽回去的手心微微发凉,“麻烦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好。” 桑南溪快步走到车旁,鞋跟砸在地面上,发出几声清脆的低响。 她压低了声音,“有事?” 周聿白的手搭在车窗边缘,指节微微曲起,火星明灭,烟丝被幽蓝的火焰点燃,烟圈缓缓从口中吐出,指尖轻点,白色的烟灰顺着车身而落。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身后传来的注视让桑南溪有些不自在。 周聿白瞥过她的耳垂,还有一只耳夹在那耳朵上挂着,他沉下一口气,这才开口:“上车。” 第57章 还会看着我们儿孙满堂 “不用了,我朋友会送我回去。”这话她似乎早就含在了嘴里,就等着拒绝他。 时间耽搁得有些久,陶季之已经下了台阶,朝着他们走来:“南溪,有什么问题吗?” 周聿白的嘴角咧开一抹笑,幽深的眼眸毫不掩饰其中的占有欲:“溪溪,要我告诉他,其实比起温言细语,咱们溪溪其实更喜欢能让她……痛的,舒服的。” “周聿白!”桑南溪瞪圆了眼,低声呵斥。 周聿白看着恼羞成怒的桑南溪,伸手轻弹了下她的耳垂,身子微微前倾,嗓音暗哑地警告:“他快过来了,溪溪。” 桑南溪压下起伏的情绪,只得转身道歉:“季之,我跟我朋友还有些事要谈,所以……” 陶季之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但毕竟桑南溪自己都开口了,他总没有再强留人的立场,只能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就好,那等你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到家,连桑南溪自己都觉得,今晚必定不会那么平静。 桑南溪却还是维持着体面,笑着同他点头:“好。” 眼见着陶季之走远,桑南溪才轻吐出一口气。 周聿白看着桑南溪目送那人离开的模样,不屑地嗤了一声,掐了手中的烟,“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桑南溪看着他眉眼间隐忍的戾色,不愿再跟他发生言语上的冲突,默默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要论起周聿白正儿八经跟她生气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往往要是吵两句其实还算好,但若是周聿白越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好相处的模样,那事后他那股子疯劲儿也就越狠。 就好比刚刚他在车上点着烟的那模样,这样的表情,她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五年前的那一次分手,还有一次是她在酒吧喝醉了,险些被前男友带走。 车子开得飞快,周聿白一改方才的轻佻样,一言不发。 她低头翻弄手机,屏幕上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先前发来的信息,短短两个字:「过来」。 她几乎能想象出周聿白打下这两个字时的表情,越是想,她的心就越是被高高悬起。 桑南溪索性熄了屏幕,阖着双目养神。 空调的冷风直往她的身上吹,凉意逼人,她的胳膊上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伸手去关,翡翠镯却撞在了中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聿白的目光一带而过,很快又将视线收回,面无表情,可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却渐渐泛白。 一盏盏路灯照亮了昏暗的道路,晚上十点,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子已经不多了。 毕竟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车子驱往的方向让她清楚地知道目的地是何处。 “我不去酒店。”冷风一吹,她的声音就带着鼻音,听着像是在撒娇。 周聿白冷笑:“哟,舍得开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了车就哑巴了呢。” 桑南溪憋着气,尽可能跟他讲理:“周聿白,你要是不想跟我讲话大可以不讲,犯不着在这阴阳怪气的。” 瞧瞧,对着他哪里有方才半点的温顺乖巧,恨不得浑身竖满了刺,把他扎得遍体鳞伤了才好。 车内一时沉默,桑南溪不愿再跟他吵,深呼吸了一口气,暗自盘算着,一会儿车停了就跑。 当着大庭广众的,他总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显然,桑南溪的这点小心思放周聿白这里不够用。 车子刚停稳,还没等她伸手,她就被人拽着手腕直接从副驾驶拎起,旗袍原本只开叉到小腿,或是惹了男人的心烦,手掌稍稍用力,上好的料子被撕裂,凉意袭上大腿,她被掐着腰就这么跨坐在了周聿白身上。 “周……” 周聿白一手钳住她的下巴,扣住她两只并不安分的手压在身后。 翡翠镯撞上方向盘,搁得她骨头生疼。 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总还是要还回去的,桑南溪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处境,慌忙道:“镯子!” 只是她这着急的模样,落在周聿白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语气恶劣:“就这么宝贝这镯子,怎么,这是陶家给你的聘礼?那这礼也太轻了。” 桑南溪冷哼了一声,讥笑道:“轻不轻无所谓,关键是我得喜欢,况且,至少人家送得出来。” “周先生,我们的订婚宴在年底,周先生到时候有空来参加吗?您这么大的身份,我肯定得在主桌给您留个位置。” 尖锐的牙齿厮磨着她的耳垂,周聿白低笑着:“成啊,到时候你跟他订完婚,就让他看着,我们是怎么在床上……” “周聿白你还要不要脸!”桑南溪高声打断了他。 “这就受不了了?” 周聿白解开她颈间的扣子,上次留下的吻痕经过半个月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颈脖白嫩依旧,她把他也忘得一干二净。 “溪溪,上回不是还说让我当小三吗?” “当小三,可不止做订婚那一回,还有婚后……不过你们到底能不能订成婚那还得另说,万一……在订婚前他就出事了呢?” 周聿白身上的热意烫人,可说出的话,却让桑南溪的心凉到了谷底。 她知道,他是真做得到。 桑南溪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拿别人来威胁我?” 周聿白眼中的狠意更甚:“在乎才会值得威胁,溪溪,你在乎他?” “周聿白,你疯了!” 周聿白吻过她的锁骨,重新在那颗浅色小痣上留下痕迹。 “我是疯了,五年前,我就不该放你走。” “现在你回来了,难道要我看着你跟那人谈婚论嫁吗?” 他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看到他们一块出来,两人站在一起,桑南溪时不时莞尔一笑,他们还真他妈的像一家人。 桑南溪被他的话勾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她勾着嘴角笑得异常妖冶,泪水却从眼角滚落。 “周聿白,你不但会看着我们谈婚论嫁,未来,往后,还会看着我们儿孙满堂。” 第58章 去向你们周家讨名分吗 “儿孙满堂。”周聿白气息不稳地呢喃着这四个字。 修长的指节挑开裙摆,指腹贴近的一瞬,明明凉得刺骨,却轻而易举地勾起梅雨季的潮热。 车子没来得及停入地下停车场,只是随意开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边角。 晴朗了片刻的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缠绵斜织,滴答落在车窗上,凝结成颗颗水珠。 不远处的车道上,时不时有车辆开过,大灯一闪而过,投射出的光影便在桑南溪的肌肤上留下片刻的斑斓。 每一次,桑南溪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吸气,喘息。 “别……别这样。” 她的声音在抖,齿贝紧咬着下唇,原本的薄涂的透明唇彩早在亲吻间被人吞之入腹,嫣红的下唇渐渐泛白。 后背膈在方向盘上,胸前的呼吸炙热,她就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双手仍在身后被反绞着,手臂骨节处传来隐隐的痛,却又夹杂着异样的颤栗。 周聿白感受到她的紧张,轻咬下另一侧随着人影晃动的耳夹,耳垂传来湿意,舌尖轻吮:“怕什么?看不见你的,溪溪。” 原本被盘好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团,丝丝垂荡。 周聿白看着她为情*欲所乱的样子,眸色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儿孙满堂,能与她儿孙满堂的,该只有他才是。 周聿白轻喘着气,语气缱绻得如同在说世上最温情的情话。 他问她:“溪溪,五年前你没走的话,我们现在是不是也会有个孩子?” 她离开前的那段日子,他们是真的有打算要孩子的。 桑南溪也仍然记得那个周聿白遍体鳞伤的夜晚。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周家才真意识到,周聿白是真对桑南溪上了心。 那天,素来身体强健的人,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搀进来的,衬衫被脱下,背上一道道的棍痕触目惊心,桑南溪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站在医生身后,抹了抹眼泪悄悄问宋承良:“他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回家吃顿饭吗?” 宋承良记得先前周聿白的叮嘱,不敢多言,只说:“先生顶了老爷子几句,这才挨了打。” 宋承良从十几岁开始跟着周聿白,从未见过老爷子生如此大的气。 他是亲眼看着周聿白怎么挨的打,就跪在家门口的那颗柏树下。 腊月寒冬的天,周聿白就只穿了一件薄衬衫。 一声声拐杖挥舞的声音划破疾风,老爷子用了十足的力气,只能听没人敢上去拦。 连罗子玉都只能扶着自家丈夫的臂膀,止不住地流泪。 “聿白,你跟你爷爷认个错,你就非那个女人不可?” 周聿白一声没吭,硬是扛到老爷子打不动。 “从小教你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为情乱心,你能有什么出息!”那根拐杖被掷在地上。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周聿白却推了老宅所有的医生,套了件大衣就要走:“承良,备车,回家。” “你去哪儿?你还有哪个家!”罗子玉慌了心神。 周聿白脸色惨白:“妈,她在家里等我,回晚了要着急的。” 路上,周聿白被后背的痛意刺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不忘嘱咐:“我答应了她今晚回家的,她聪明,我受伤这事总也瞒不住她,到时候你敷衍两句过去也就成了,别把她吓着了。” 想到这,宋承良一时无言,生怕言多必失,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桑南溪眉头拧在了一起,能为了什么,要打成这样。 她不是傻子,可周聿白却跟没事人似的,还冲着她笑,安慰她:“溪溪,我没事。从小打到大的,再严重些也有,你别担心。” 桑南溪捂着嘴,到底是没忍住泪,摇了摇头:“周聿白,不然我们算了吧,你别……” 他伸手去刮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我打都挨了,哪有你这种还没遇着事儿就要跑的?” 夜里,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抱他,还是周聿白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抚:“没事的,溪溪,要是家里不同意,往后……咱们出来单过。” “你瞧,说不定我真要去你家当上门女婿去。” 她哭笑着拍他的胸膛,却又在周聿白佯装呼痛时瞪大了双眼。 那一瞬间,连她都在欺骗自己,他们只要过好两个人的日子就成了。 可事后种种,到底还只是让她学会了,骗的了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我们要个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周聿白的嗓音似与多年前的夜晚重合,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桑南溪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本僵直的身体却突然泄了力,整个人都无力地瘫软在他怀中,泪水洇湿了周聿白的肩头:“有孩子了又怎么样?” “周聿白,你要我拿孩子去向你们周家讨名分吗?” 周聿白呼吸一滞,松开了桎梏住她手腕的手,转而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桑南溪,在你眼里,我就不堪至此?只有用孩子才能为我们谋求那份未来是吗?” 桑南溪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撑着他的肩膀缓缓坐直了身子。 脸颊上的那抹红霞未消,泪水与汗水濡湿了发丝,一颦一笑间无不让人动容。 唯独那双眼睛却尤为清亮,明明眼底的痛意翻涌,却挑衅地同他对视:“周聿白,你谋求的东西,现在我不要了。” “和别人,我也照样能过得很好。” 周围有车辆驶过,背光之下,坐在他腿上的女人高昂着脑袋,晶莹的汗珠顺着颈脖滑落,隐入那半遮半掩的沟壑下。 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散发着幽光,像是在对他耀武扬威。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般傲气凌人的模样了,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初相识时,她便是如此,跨坐在他身上,稍稍用点力,都要挠他一掌。 娇气得厉害。 那个方才在会所门口,笑意温婉的人,不过是为了迎合那些外人。 这般模样的她,还是只属于自己的。 周聿白抽走她脑后盘发的发簪,一只手掌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溪溪,那怎么办呢?” “我怕是见不得你和别人过那么好的。” 第59章 亲我,像刚刚那样 雨势渐大,酒店的玻璃廊檐之下,一道道雨幕倾盆而落。 桑南溪勾着他的颈脖,吹气如兰,“怎么见不得我和别人好?见不得我和别人做*吗?” 饶是无情无爱的人,也会被她冰冷的语气刺激得心脏钝痛。 周聿白眼底的墨色深沉:“溪溪,让我心疼,你就那么开心?” 开心吗?哪怕和他分开后,她也是希望他安好的。 “周聿白,我们该好聚好散的。”桑南溪无力地垂下眼眸。 好聚好散,那是已经不爱了才说得出来的话,并不适用于他们。 周聿白怜惜地吻过她的侧脸,反问她:“离开我,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溪溪,你怎么就那么狠心,留我一个人痛苦呢。” 桑南溪猛的一怔,一瞬的犹豫,好似就已经让她落了下风。 她强忍住语气中的颤抖,刚要开口,却被一旁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 手机的震动声其实早被雨珠拍打的声音掩盖,可屏幕上的那个名字却仍在跳动。 陶季之。 周聿白看了一眼,指腹搓揉过她的红唇:“溪溪,跟姓陶的断了。” “不要。”桑南溪回绝的果断。 话音刚落,副驾驶上的手机就被周聿白握在了手里。 桑南溪瞪大了双眼,伸手就要去抢。 “唔……”腰被掐着狠狠往下撞,轻薄的两层布料难挡某人的作恶多端。 她小口微张着喘气,瞪圆了眼看他:“不准接!” 周聿白勾着唇浅笑,指尖轻划,电话那头关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南溪,到家了吗?” 耳边却是周聿白刻意放缓的语调:“溪溪,我们把上次没做完的事,做完好不好?” 上次的什么事? 金属搭扣的声音响起,电话那头还在问着:“南溪?” 多重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混成了一团,一瞬间冷汗四起,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别……在这,周聿白。” “把电话挂了,好不好?”她抱着周聿白的颈脖,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话至末尾,近乎乞求。 她在害怕,害怕他们俩的事被陶季之发现。 周聿白眼中的冷光更甚,冲着她做了个“不要”的口型,转而又讥嘲地笑:“咱们现在是不是还真像在偷……” 桑南溪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那未说出口的话。 试探,讨好,从唇瓣的舔舐,到一点点深入,唇舌交缠,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的第一次主动。 “阿白,把电话挂掉,好不好。”她的唇瓣微肿,泪盈盈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 只要她想,哪怕只是稍微服个软,周聿白几乎每一次都是溃不成军。 在他与她的关系里,周聿白从未赢过。 电话挂断,桑南溪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瘫软在他怀中,揪着他的衣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托着腰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衣服扣好。”周聿白启动了车子。 车子从地上停入转入地下,外套裹住了她被撕碎的裙摆。 电梯直达最高层,房门被打开的一瞬,原本系在腰腹的外套几乎是在瞬间落地。 黑暗中,原本只是模糊不清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分外清晰,光影的投射下,桑南溪这才发觉周聿白的脸色并不正常。 先前她虽然感觉他的体温比较热,可她本以为那不过是因为他动情了的原因。 她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你不舒服是不是?”,却被周聿白毫不留情地拍开。 “你能不能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吃过饭没有?车里有没有药,我去帮你拿。” 桑南溪转身便要走,手腕却倏地一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衬衣,依然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 桑南溪挣扎了两下,无奈叹息:“你先松手,我让酒店给你拿药。” 周聿白俯下身,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吸气,挑开那刚刚才系好的衣扣,“溪溪,亲我,像刚刚那样。” 桑南溪被他说得气恼:“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这个!” 呵斥之后,屋内陷入沉默,周聿白僵持了几秒,忽然推开了她,方才的意乱情迷仿若在转瞬间消失殆尽,他语气漠然:“你走吧,我没事。” 落地窗上的雨珠挡住了霓虹灯下的夜色,屋里只开了门廊处的一盏小灯,冷清的屋子平添了几分寂寥。 桑南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衣服系在腰间,按动把手,房门开合。 周聿白躺在床上,头痛得几乎欲裂。 那小没良心的还真走得利索,什么关心不关心的,不过是为了逃开跟他亲密接触的借口罢了。 消停了片刻的电话又开始震个不停,来电显示宋承良。 “喂。” “先生,王岱岩的飞机预计在凌晨一点会在港城落地,我们是……” “直接在机场截住他,把人保护好,我明早回沪城,订中午飞港城的机票。” 嘱咐完,宋承良却迟迟未挂。 周聿白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事?” “桑小姐……问我要了您今日的行程。”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房门被房卡刷开的声音。 桑南溪的头发不复方才那般精致,只是随意被簪子挽在了脑后。 原本勾勒出她姣好身形的旗袍因为腰间围着宽大的外套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不知从哪儿找了辆餐车,除了一小盅粥外,上面还堆了杂七杂八一堆东西。 周聿白的眉心跳了跳,直接掐了电话,睨了她一眼:“你又回来干什么?” 桑南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人家好歹也是五星级酒店,我怕你在这出事,搅黄了人家的生意。” 桑南溪身上馨香的气味靠近,原本燥热的心平复了些许。 “耳朵。”他乖乖凑了过去。 “嘀——”38.6,又发烧了。 她从宋承良那里拿了他的行程,粗略计算了下,他大概快二十个小时没休息,十几个小时没进食,还开那么久的车。 要放在以前,桑南溪指定要拧着他的耳朵骂一顿。 桑南溪摸了摸粥,并不烫手,“喝了,喝完之后把药给吃了。” 周聿白看着她手上的白粥,寡淡无味。 周聿白这张嘴是金尊玉贵养的,挑得不行,桑南溪一眼便看出他的嫌弃,把粥往他手里一塞,“只有这个了,你不吃不能吃药。” 周聿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这个月的药量已经吃完了,医生不让我再吃药。” 桑南溪闻言不由蹙眉:“那你这烧怎么退?” “熬……或者出点汗?” 第60章 溪溪,你舍不得的 桑南溪开了床头的灯,暖色调的灯光,但在亮起的那一刹那,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 视线交汇一瞬,短暂的茫然后又恢复清明。 桑南溪错开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说:“你把粥喝了。” 周聿白这回倒也没推诿,含了口温热的粥,胃里稍稍进了点东西,总不似刚刚那般从骨缝里都透出来的疼。 桑南溪撕了个退热贴贴在了他脑门上,嘴里还念叨着:“出点汗是好,但发烧的时候不能剧烈运动的吧,我让承良去问一下医生。” 她是真丝毫没察觉到周聿白话里的深意,话音刚落,她人就跑没了影。 软玉温香,也就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愿意在自己身边停留片刻。 周聿白仰靠在床头,闭目静听着桑南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转角处传来。 这般安宁,要等下一回就不知是何时了。 桑南溪回房的时候本以为他已经睡了,特意放缓了脚步。 便听他问道:“电话打完了?” 桑南溪这才快步走到他身边,皱着眉又将那个被撕下来的退烧贴给他贴上:“医生说你是不能吃药了,先物理降温吧。” 说到这,她心里一沉,这才六月中旬,他到底生了几次病。 桑南溪又给他量了一次温度,刚刚一会儿的功夫,温度不降反升。 “我去拿些温水来帮你擦一擦,一直这么熬也不是办法。”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心疼。 周聿白按住她的手腕,眼皮微掀:“那些办法没用。” 药吃不了,寻常法子又没用。 桑南溪眼眶微红:“那你起来,我送你去医院,不然开车回沪城,我让承良先安排。” 她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起来。 周聿白没松,稍稍使了点巧劲儿,把人带到了怀里抱着。 桑南溪挣了两下没挣开,也不知手肘抵到了哪儿,听见他“嘶”的一声,大概是吃了痛。 他亲了亲她的眼尾,“成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熬过这会儿就好了,眼睛红什么?” 桑南溪吸了吸鼻子,骂他:“你清楚个屁!” 周聿白的下颌顶着她的额角,听着这话也不恼,“我一会儿要走,陪我睡会儿。” “周聿白。” “嗯?” 她停顿了许久,才问:“就这几个小时,你干嘛非得开车来这一趟?” 她有太多的话想问,可那些问题的答案,哪怕未知,她都好像承受不起。 她能问的,也只有这一句,为什么来这一趟。 周聿白看着她如盈盈秋水般的眼眸,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想说不能说。 能为了什么? 他也清楚桑明德对他的畏惧,畏惧到恨不得能立刻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好绝了他的这份念想。 只是他的这位岳父大人,还是未免太天真了些。 一个镯子,又能代表什么呢? 即便就是她已经嫁了人,他也能让那张纸成为废纸。 周聿白的指腹抚过那个玉镯,这才几个小时,好似就已经沾染上了她的体温。 他压下眼底的阴翳,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我怕我今晚要不来,我们溪溪就真把自己糊里糊涂地给卖了。” 桑南溪本想否认,可她手上的玉镯却实在耀眼,浮现的流光都好似像是在印证周聿白说的话。 周聿白的鼻息萦绕在她的耳边,愈发灼热。 方才褪去的滚烫又涌了上来,桑南溪有些慌神,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周聿白,你太烫了。” 周聿白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本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便变了味,总像是在娇嗔。 他捏了捏她细嫩的手腕,语调格外低哑:“嗯,发不出汗来,溪溪帮帮我?” 他又问:“医生前面怎么说的,能不能做剧烈运动?” 衣领处的盘扣今夜不知被解了几回,她伸手去捂,却又被人扣着手腕,十指交缠。 “不行!”桑南溪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到底是什么也没遮住。 周聿白嗓音沙哑:“那我少使点劲儿,算不得剧烈运动。” 他是真烧得昏了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后背渐渐被汗浸湿,可该发汗的人本不该是她。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嘴角,手心相对的地方多了几分湿热,不知到底是谁的汗,“溪溪,刚刚你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一忍再忍,他没那么好的定力。 桑南溪被他欺负得说不出话,缓了半天这才恨恨地说出一句:“是!我就该留你在这自生自灭!” 周聿白低低的笑,语气缠绵又笃定:“溪溪,你舍不得的。” 从她又重新进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舍不得。 五年前她为了离开是怎么说的。 恨透了他,巴不得从没遇见过他。 因为留在他身边,她竟哭成那样。 可分明不久前他们还那么相爱。 他愿意放她走,可他却不愿相信他们先前的爱意绵长都是假的。 那时,外界的话虽让他都拦着,但保不齐总会有传到她耳中的。 他想,总是他不好,才让她受了委屈。 所以他让宋承良去查,查她最近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去过的地点。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让她打定了主意要离开。 可除了那张早早被订下的机票之外,几乎一切如常。 她只是早就决定了,要离开他。 甚至出了国之后,她也是夜夜在酒吧潇洒。 异国酒吧的监控视频传来,灯影憧憧,她醉意酩酊地勾着旁人的颈脖,脸上的笑意远比在他身边时更甚。 五年的感情,似乎在她这不值一提。 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就有人作赌,猜猜他能在桑南溪身边待多久。 五年,他倒真成了在她身边最久的那个。 自此,他才真正将她一点点藏进自己的心底,成为他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 可她回国后,尘埃拂去,才发现,本以为的恨意不过是因爱而生,那份爱意也只是在离别的时刻中日渐深沉。 而他的溪溪,不论爱恨,对他总还是有情的。 哪怕无情…… 这一回,他也不愿就此放手了。 第61章 露水情缘 “溪溪,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额间的汗意滴下,他的体温终是降了下去。 她说要堂堂正正的名分,受人尊重的认可。 那本就是要给她的,只要她要,他便是翻了天也是要给她的。 五年前是如此,如今也依旧是如此。 分开了太久,隐忍了太久,到此刻,一切便都失了控。 他半点力道都没收,那细腰终是在他掌下。 桑南溪攀着他的肩膀,原本修得圆润的指甲陷入肌肤,妄图借此来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忍不住低泣出声,一阵阵浪潮几乎将她淹没,耳边的话模糊不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回答什么问题:“不要了……” 什么不要? 总之,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要,不敢要,不能要。 周聿白笑了笑,喘着粗气在她耳边问她:“溪溪,我们今晚算什么?” 人总是贪心的,一旦得到了想要的,就会贪图更多。 桑南溪失神地望着窗外,雨还在下,玻璃窗上的水珠滴落又重新凝聚。 她摸上他的额头,出了一身的汗,烧是真退了。 她红唇轻启,只吐露出四个字:“露水情缘。” 话音刚落,她被腾空抱起,桑南溪惊吓得搂住他的脖子。 “你还要做什么!”半嗔半怒。 他言之凿凿地说不知哪儿来的歪理:“汗不出透了,一会儿得再烧起来。” 露水情缘,能让他情绪这样起伏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周聿白抱着她进了浴室,水雾四起,在这天气闷得人透不过气。 镜子里,隐约能看清周聿白手臂上越发紧绷的肌肉线条。 她的手腕上的玉镯一下下撞击在大理石台面上,“叮当叮当——”每一声脆响都让人心头一颤。 她压根腾不出手来护着玉镯。 他是故意的。 “会碎的!” “碎了我赔。” “谁要你的。” 玉镯到底是没碎,她哭得可怜,央求着要把玉镯拿下来。 那上好的翡翠手镯就被随意扔在了台面的一角。 桑南溪不太记得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浴室,只是伏在周聿白的肩上,往窗外望去的那一眼,已经天色渐明。 周聿白的电话响了又响,宋承良早就安排了车子到了楼下。 他捧着她的脸蛋亲了又亲,“溪溪。” 怀中的人已无力应答,原本白嫩的肩头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看着可怜。 她睡着的模样乖巧得不行,哪里还看得出先前张口咬他的横劲。 为了个镯子,又是凶他,又是咬他的,一个破东西,哪里值得那么宝贝。 若不是怕那玉碎了伤着她,先前就该把那镯子给砸了。 “先生,行程要推迟吗?”宋承良问。 周聿白帮怀里的人拢了拢被子,是真舍不得,只是现在的时间都是一分一秒挤出来的。 心急想让他早日断了念头的又何止他那岳父大人,棋差一步,都是满盘皆输。 有些事情他输得起,唯独眼前的这个小人儿,他是输不起的。 “十分钟后,我下去。” 怀里的人动了动,只是下意识地伸手臂去探他的额头。 他转而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问她:“跟我一块走好不好?” 他的贪念在这一刻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桑南溪迷迷糊糊睁了眼,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意识不清楚,却还是下意识的摇头。 露水情缘,本不该发生的,既然发生了就该聚了就散。 耳边的人轻叹了口气,呢喃低语:“溪溪,再给我些时间。” 房门开了又合,窗帘以已经被人拉上,不见天光,只有雨水随风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酒店的最高层,风势太大,扰了人心。 桑南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酒店电话里传出服务人员亲切的声音:“桑小姐,周先生帮您准备的衣物与餐点现在送上去您看可以吗?” 桑南溪张了张嘴,嗓子嘶哑,只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桑南溪咬了口小笼包,汤汁溢了出来,微甜,食物的香味让人的思绪渐渐回笼。 昨晚在饭局上喝了两杯酒,但不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她一直很清醒。 清醒地沉沦,才是最恐怖的。 她想了想,把那个未署名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这样的恐怖,历经一次就好了。 大理石台面上,玉镯还孤零零地在那个角落,思虑再三,桑南溪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了包里。 不属于她的东西,还是得还回去的。 车子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一下电梯就有人迎了上来。 她到家的时候手机还在一直响,至于来电人,正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爸。” “一晚上,去哪儿了?” 桑南溪脸上的倦意未消,却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去酒店住了。” 沉默片刻,桑南溪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镯子,推到桑明德的面前:“这个镯子,您帮我还给陶阿姨吧,太贵重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 桑南溪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发丝散落,原本惨白的面色几乎是在瞬间泛起掌印。 从小到大,这是桑明德第一次打她。 “你拎不拎得清!” 杨芸被惊得怔在原地,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先看了看桑南溪,满眼的焦急:“南溪……” 桑明德气息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她又慌忙帮上去帮他顺着气:“你别急,这事儿到底是我们急了,有什么话你跟南溪好好说,别打孩子。” “好好说,好好说她有半句听得进去吗!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事!” 桑南溪面色平静,面颊虽火辣辣的疼,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我做什么事了?” 桑明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还好意思问,他姓周的要订婚了你知不知道!昨晚当着季之的面,把你接走的是不是他!” “你要干什么!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你妈!难不成我桑明德的女儿真要去给他周聿白当……” 杨芸尖叫着打断桑明德的话,“明德!” 父女俩本就有隔阂,这词要是一说出来,两人的关系怕是真就无法缓和了。 桑南溪扭过头,眼底平和一片:“爸,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话我五年前就在旁人嘴里听得不少了。” 桑明德闻言一震,他对桑南溪在京北的那段日子,是一无所知的。 “巴掌我受了,镯子您要是还不了我自己去跟季之说。” 她转身上楼,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脚步在门口的时候顿了顿,“您也别气,我……没那么自轻自贱。” 第62章 倒真成了个情种 飞机是在晚间的时候落的地。 周聿白看了眼手机,先前发出去的消息并没有回音。 他又拨了电话过去,持续性的无法接通。 “你给南溪打个电话。” 宋承良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快应:“好”。 过了片刻,他看了看周聿白的脸色,有些为难地开口:“桑小姐,应该是把我给拉黑了。” “我拿其他号码试试。” 周聿白摆摆手:“算了。” 她要不想接,没人打得通。 窗外车流不息,夜幕即将降临,繁华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耀。 各色的光线忽明忽暗地映入车窗,周聿白的轮廓在此之中显得愈发深邃。 明明就在不久前,细嫩的肌肤还在自己的手下,她还会唤着他“阿白”,哭求着让他慢些。 眼睛到后来都哭肿了。 他怎么慢,五年,他慢不下来。 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哪怕隔了五年他都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忍不住把人给欺负狠了,他却仍然不觉餍足。 小姑娘心狠,这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就不要他了。 但仔细想想,她这反应,其实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他家溪溪说了,露水情缘。 不论他怎么折腾她,她都不改口,仿佛对这件事就是认定了的。 周聿白本想摸烟,又硬生生忍住,小姑娘现在不喜欢抽烟的了。 他有些不耐地嘱咐:“去给我那老丈人和陶家找点事儿干,整日里闲的没事,一天天光盯着不该盯的人。” 宋承良听着他话里的称呼,愣怔片刻的功夫,又听见周聿白补了一句:“点到为止。” 否则,被发现了,怕是要怪他的。 宋承良点了点头,手机恰好响起,他递了过去,“先生,京北来的电话。” 周聿白看了眼号码,接过电话,“喂,妈。” “在港城?”是罗子玉。 “嗯,这里出了点事情要来处理。”周聿白说得坦然。 这事新闻上是报道了的,罗子玉也知道,没深究着细问下去,只是突然话锋一转:“你跟琬沅是不是闹别扭了?老爷子那里都知道了。” 周聿白手上翻弄文件的动作微滞,“怎么?她去告状了?” 罗子玉叹了口气:“你半点脸面没给人家留,还需要告状?” 京北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真要出了点事,那风言风语传得比谁都快。 周聿白冷哼了一声:“她闹什么别扭,不过是吃了两顿饭,她倒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什么人都敢往桌上带。” “这事儿本也闹不到老爷子那儿,这么浅显的理,妈您看不透?” 罗子玉被他这话说得一时语塞,这还教训到他老娘头上来了。 两家的婚事在外头传了那么久,却仍旧迟迟未见真章,王家本就对此有所不满。 现今又被驳了那么大个面子,就算人家抱怨两句也实属正常。 要的还不就是一个态度。 谁都看得透的道理,偏他这个当事人在这装傻充愣。 罗子玉气得咬牙:“你少在那跟我没大没小的,也甭想着这事儿还能拖下去多久。到时候真惹急了老爷子,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还能不能护得住。” 周聿白合上文件,轻揉了揉眉心,讥嘲着笑:“妈,您倒是说说,我念着的人是谁?” 罗子玉听着他这话身子都晃了晃,刚要发作,自家丈夫上前打断了对话:“好了,聿白都大了,他的事你让他自己做决定。” 电话一挂断,罗子玉便将这怒火发泄到了周明奕的身上:“你就会在这充好人,弄得我在儿子面前倒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恶人一样。” “况且,他那事是他自己能定的吗!他本来心就不定,你少给他不该有的幻想!” 周明奕搂过罗子玉的肩膀安抚道:“是我不好,以后这白脸我来唱,你别把身子给气坏了。” 罗子玉插着腰,属实是气不过,“我们谁不是那么过来的,偏你儿子,倒真成了个情种。” 周明奕眉头一皱,“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你对嫁给我这事儿就那么委屈呢。” “况且,我也是个情种,对你我不也是情根深重的。” 他们俩也是家里订下的婚事,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只是从小就不对付。 按照当时罗子玉的话就是,周伯父和宋伯母那般果敢刚毅的性子,怎么生出个满是书生气的儒雅公子哥儿来。 周钧之自然也觉得罗子玉这性子太过风风火火。 他们刚结婚那阵是谁也看不惯谁,但婚后相处出的感情却是个顶个的让人羡慕,称得上是少有的模范夫妻。 他们俩这例子摆在这儿,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这话,可信度又高了几分。 罗子玉睨了他一眼,“咱们的事儿和他的能一样吗!你少在这儿给我翻旧帐。” 周明奕立马服软,“成,我闭嘴。” 罗子玉被他这一打岔,消了点气,却依旧坐在沙发上犯愁:“我想起他五年前挨的打,这心里就揪着疼。” 周聿白自出生起那就是被老爷子寄予了厚望的。 有时候,遗传这事儿真挺难讲。 就好比周明奕,两位长辈最年轻气盛的时候生出来的,可那性子,两家往上数就没出过这么温吞的。 少了几分血性,终是难成事的,只能说把那路子走稳当了。 一开始,老爷子也着急,生怕周聿白继承了他父亲的性子。 只不过,那些担忧在周聿白启蒙之后也就渐渐散了。 就先不论他的聪颖,聪颖之人往往自傲,可偏偏周聿白又能静下心来,做事沉稳,进退有度。 随着年岁渐长,他的手段气性,连周老爷子都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因此,周老爷子平日里教导他虽严,但心里是实打实的宠他,哪里有下过那么重的手。 罗子玉一回想起那日,眼眶就止不住地泛红:“他是我儿子,我能不希望他好吗?” “这些年,你看看他为了那丫头把自己的身子糟践成了什么样。” “我倒希望他像你,也用不得被人寄予那么多的期望。” 他的血性,终是把他自己都弄得伤痕累累。 周明奕轻叹了声,“他姓周。” 一句话,早已道尽所有。 “只是可怜了那小丫头,也是不容易的。” 罗子玉猛地站了起来,周明奕以为她生气了,忙问:“诶,你又嘛去!” “我能干嘛!我去帮你儿子擦屁股去,再那么闹下去,这门婚事黄了,丢了两家人的脸,你看你儿子那心肝保不保得住!” 周明奕倒不急,淡淡说了一句:“保不保得住那得看他的本事,现在他怕是巴不得这婚事黄了。” 这话一出口,罗子玉杏眼一瞪,周明奕果断噤声。 第63章 豁不豁得出去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周聿白想起方才那句“能不能护得住”。 那得看他豁不豁得出去。 周聿白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问道:“王岱岩怎么样?” 宋承良大概也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从机场回来后,他基本上没消停过。” 周聿白没直接往房间去,转头去了监控室。 画面里,王岱岩正趴在门上敲着门,嘴里喊着:“有没有人!让我出去!你们这是违法囚禁!” 周聿白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声。 王家那位掌权人,他本以为也是勤勤恳恳的一位,至少面上看着是恺悌君子般的人物。 只是人不可貌相,他们王家也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坚不可摧。 不枉他闹出这一遭特意飞来港城一趟。 门打开的时候,王岱岩满眼的惊恐,面部表情有些夸张:“你是谁!” 周聿白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直到屋里的人声静了下来,这才轻掀了掀眼皮。 王岱岩仍是满脸戒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周聿白收起火机,倚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轻扫过他那张脸,和他父亲是有五成的相像。 周聿白懒得与他再多做纠缠,只问:“不是王公子自己给我递的投名状吗?” 王岱岩神色未变:“你什么意思,什么投名状?” 一次两次还有些意思,一直那么玩可就是蠢了。 看不清形势。 周聿白收了笑,语气淡漠,丝毫没有犹豫,“既然王公子不想谈,那便也算了,承良,送客。” 宋承良早早地拉开了房门,微微躬身,礼数周到:“王公子,请。” 开敞着的大门外,静谧无声,踏出去后,就再没回头路了。 王岱岩的面容不复刚才那般装疯卖傻,笑得有些勉强:“周先生……我毕竟也是要看看同我合作的人有多少本事的。” 周聿白站在窗边,玻璃窗上倒映出他轻蔑的笑。 他的嗓音略带压迫感:“合作?王公子怕不是弄错了。” 王岱岩忙应道:“是我有求于周先生。” 周聿白却跟吊着他玩似的,手里的打火机开开合合,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如震鼓般击在人心:“王公子又想谈了?可惜,我这人不愿给人第二次机会。” 宋承良看了一眼周聿白,脑袋里却不由浮现出桑南溪的面容,默默在心里头替他补充了一句,桑小姐除外。 王岱岩鞠了个躬,额间开始隐隐冒汗,“周先生,烦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瞧,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嘛。 明明没那个实力,却还想将自己摆在执棋人的位置上,不自量力。 周聿白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火苗舞动,那支烟被架在了烟灰缸上,烟丝静默地燃烧着,一点点化为灰烬,“说吧。” 烟雾缭绕下,王岱岩不敢再拿乔,语气谨慎的一点点说着自己的所求。 烟燃尽,王岱岩果断闭了嘴,静静地等待着周聿白的答案。 他的心一阵阵发颤,来之前的信心满满,早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殆尽。 明明眼前人也不过只比自己虚长了几岁,可周身的气质却让他有些胆寒,他不禁有些后悔,先前不该兜什么圈子的。 他没耐住性子,忍不住开口:“周先生……” 周聿白微眯着眼,笑意不达眼底:“王公子,你不过一个私生子,哪里有胆子想这些?” “出资给你?我不若……娶了王小姐来得方便。” “原本就是互利共赢的事,我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王岱岩紧咬着牙关,思虑再三,“周先生,若不是我那姐姐急着把我从王家踢出去,我本也不用犯这个险。” “父亲……待我也是极好的,该给我的,父亲早已列入遗嘱,我这……也是为求自保。” 周聿白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闷笑着轻咳了两声:“这么说来,我该帮琬沅才是,那样于我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 王屿哪怕再怜惜这个儿子,但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为了王家的颜面也只会隐忍不发。 所以,王琬沅若想将他踢出局,只要让他消失好了。 即便知道了是王琬沅动的手,她只要借着与周聿白的婚约,轻而易举地便能稳坐高台。 王岱岩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亮出最后的底牌:“可周先生……也并不愿娶我那姐姐不是吗。” “娶了她可以是共赢,也可以是相互制衡,若将我踢出局,以我姐姐的心性,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周先生的枕边人。” “若周先生能为我正名……我视周先生为救命恩人,我若在王家有一席之地,王家便甘为周家的左膀右臂。” 这样为了求生而作出的承诺,往往是最不可信的。 室内的中央空调到了温度开始自动运行,伴随着吹风声,凉风吹散了桌上的烟灰,大半落在了王岱岩的西裤之上,他却好像浑然未觉。 周聿白倏然一笑,给他递了支烟:“岱岩,你这是要卖了王家啊。” 王岱岩听着他的称呼悄然松了口气,“我诚惶诚恐多年,原本也只是想安稳度日,只是有人不肯放过我。” 周聿白轻点了点桌面,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答应,“你活得也算通透。” 王岱岩面露尬笑:“毕竟出身在这。” 他不通透些,大抵就会落得与他母亲一般的抑郁而终的下场。 房门再一次被拉开,王岱岩的心一沉,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面如死灰般窝在了椅子上。 恍然间,却听见一声:“承良,让人好好护着王公子,我等着同他京北见。” 王岱岩还没反应过来,本想道谢,却已不见周聿白的背影。 短短十几分钟,大落大起,他背上的衣衫尽湿。 “先生。” 周聿白阖着眼在车上养神:“想说那人不可信。” “是。” 宋承良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今晚这局是周聿白所设,否则他一个私生子如何能将投名状递到他跟前。 可宋承良还是觉得周聿白这事儿做得实在是武断了些。 选这样一个人来作为棋子,是险招。 周聿白缓缓睁眼,港城繁华的灯光尽收眼底,他的眼底却落寞异常。 他能将一切算得清楚,却算不出自己在桑南溪那儿还有多少分量。 只能尽可能地去赶时间。 越是这个时候,周聿白平静的语调便好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布局而已,总还有路要走。” 即便是险招,那也不止一条路可走。 第64章 只求她接下来都平平安安的 临近凌晨,别墅里异常安静,伴随着几道敲门声,温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南溪,你睡了吗?” 桑南溪窝在被子里,浑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的力气。 前面洗澡的时候她才发现,腰间,腿根几乎都是一片青紫,全是某些作恶多端的人留下的印记。 四肢酸软得不行,她倒在床上,甚至无暇顾及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那些尘封已久的欢爱记忆似乎都随着昨夜的疯狂涌上心头。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 等再醒来,已经是月上枝头了。 “阿姨,您进来吧。”桑南溪攥着被子掩住了手臂。 屋里没开灯,只有莹莹的月色透过阳台的那扇玻璃窗带进来些许亮白色的光。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一进门,冷气便顺着脚踝直往上钻。 床上的丝绸被掩在少女的肩头,修长的颈脖仰靠在床头,原本巴掌大的小脸,如今一半都肿了起来。 光是看着都骇人。 桑南溪微微直起身,想要来接过她手上的托盘。 杨芸忙道:“你盖着,别冻着了。” 她顺势按亮了床头的夜灯,一点微光,似是浩瀚夜空中的一点星辰。 被子随着她的动作落到胸口,那些羞人的痕迹在杨芸的眼下乍现,她匆匆收回视线,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晚饭也没吃,阿姨让人给你做了碗面,你稍微垫垫肚。” 桑南溪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碗,阳春面,再加上两个煎蛋,是桑明德唯一会做的东西。 小时候,要是桑明德惹她生气了,就会给她做一碗赔罪。 她一边吃,一边往里面掉眼泪,桑明德就会打趣一句:“我家小公主没告诉我今天要下雨呀。” 见她破涕而笑,就拿纸巾帮她擦着眼泪说:“暴雨转晴了。” 在一句“爸爸不好,以后一定说到做到”后,桑南溪就什么脾气也没了。 一碗面,是道歉的方式,每一回,她吃完,也就不生气了。 可今天,她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谢谢阿姨。” 杨芸听着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心头一软。 她们的关系其实很生疏,从前能平心静气坐在一张台桌上的机会很少,之后虽说桑南溪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些,可她又出了国,两个人一年怕是也见不到一回。 这五年,桑明德不敢去看她,就都是由她去看。 第一年的时候,她被吓得不轻。 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小公主,在爱丁堡的公寓里,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那双最是光彩熠熠的眼眸黯淡得如一潭死水,好似对世间万物都没了念想。 再后来,她的状态看着是好了些,但身上却再没有从前那般不可一世的傲气。 疏离的、客气的,杨芸一般只待一天,要是碰上不下雨,那一天便会陪着她在这座中世纪古城的一个角落,坐上一下午。 大多时候都是她讲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桑南溪应一声,然后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可分明从前,几乎只要是桑南溪所到的地方,就没有冷场的时候,她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自信明媚。 那时,哪怕桑南溪并不待见她,她也会想,若是自己真有这样一个女儿,大概也会愿意把她给宠到天上去。 “脸上还疼不疼。”杨芸心疼地问。 桑南溪摇了摇头,“不疼了。” 最疼的时候大概也就挥上来的那一瞬,伴随着巨大的耳鸣声与眩晕感,隔了几秒后,只觉得脸颊如同着火了一般。 下午的那场争吵还历历在目,杨芸尽可能放软了声音:“南溪,那个镯子……” 桑南溪打断了她说的话,“阿姨,镯子我自己去还给季之吧。” 她其实一直是个很坦荡的人,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追求,不喜欢就爽快的拒绝。 但在和陶季之相处这件事上,她始终觉得心中有愧。 他说愿意让她图这一时安宁的那一刻,她也曾想过要不就那么糊涂地过下去。 或许过到最后,自己也就习惯了,甚至满足周围人的期待,习惯到能够去接受这段感情,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旁人心里的佳话。 人好像就是这样,对于那些越是愿意为自己付出的人,越是对那些付出接受得心安理得。 “嗳,好,这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事,有什么话你和季之两个人聊。” 碗里的面条吸了汤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杨芸也看出她大概是不太想吃,端着托盘,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道:“你要不想吃,阿姨就帮你拿出去了。” 桑南溪点了点头,“好,麻烦了。” 杨芸端着手里的面,走至门口,回看向裹在被子里的小人。 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南溪,你爸爸他……也是一时被气昏了头,你别怪他。” 一室静谧,没有回声。 房门静悄悄被合上,桑明德等在门口有些着急,看了眼面碗,更是心焦:“怎么一口都没吃?” 杨芸把托盘往他身上一推:“那不得问你,南溪都多大了,你还下手打她,那脸都肿得不能看了。” 桑明德满脸的懊恼,抽了自己两巴掌,杨芸慌忙拦住他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桑明德颓然地靠在墙上,眼底泛着泪光:“她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说,我怎么就对她动手了呢。” 杨芸叹了口气,“结婚这事,南溪要是不想,你就别逼着她了。” 桑明德:“我也不想逼着她,她要是不想嫁,在家里一辈子也好。” “我是怕……怕她再受那种委屈,她性子硬,受不住的。” 桑明德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也曾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是我不好,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妈妈。” “她开智早,哪怕再想也从没跟我提过她妈妈,唯独那一天,我去京北那一天,她说她想妈妈了。” “我一直怕她受委屈,可说到底,我也是让她受委屈的那一个,我亲手把她推了进去。” 杨芸强忍着泪,拍着他的肩:“父女哪有隔夜仇的,南溪会懂的。” 可桑明德却清楚。 正是因为她懂,所以才受了这一巴掌,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怨着他的。 桑明德脚步有些不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怨我也好,怪我也罢,我只求她接下来都平平安安的。” 第65章 他不愿意那就抢 桑南溪将脑袋埋在枕头里,门外的声音其实听得并不真切。 手机震个不停,刺眼的屏幕光让她眯了眯眼,来自异国的视频通话。 “喂!溪!你那怎么黑漆漆一片!”isaiah的声音极其兴奋,混着爱丁堡海边呼啸的风声,似是将海洋的潮气都传递了过来。 少年活泼的声音赶走了那久久不散的愁云。 桑南溪无奈,哑着嗓子开口:“我这是凌晨。” “凌晨可以开灯嘛。” 桑南溪撇嘴,“不要,我要睡了。” “诶!你等等,我让我哥跟你聊两句。” 电话很快交转到另一人手里,与方才的少年有些许相似,却要沉稳许多。 虽在国外,他母亲却给他起了个极好听的中文名,“清珩。” 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桑南溪的眼皮都快要闭上,温润的嗓音这才响起。 他说:“溪,你哭了。” 原本昏沉的睡意因为这句话渐渐散去,脸颊下的那块丝绸布料因为泪水的洇湿而变得冰凉。 桑南溪愣怔着眨了眨眼。 “哭了?”isaiah又把脑袋凑了过来,那张俊脸前前后后地看了半天,也没从那张黑漆漆的屏幕里看出任何的人影。 isaiah有些嫌弃地看向自家兄长:“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屏幕里她脸都没有。” 蹩脚的中文让人不由发笑,桑南溪轻咳了一声,附和着说道:“没错,你别听你哥瞎猜。” 一声低笑传来,像是在嘲讽她拙劣的谎言。 电话很快又被少年抢去,他在海边飞奔,一边又指着不远处的小店,“你还欠我顿咖啡,等回来要还我。” 桑南溪糯糯地应声。 大概是少年的声音太过适合助眠,像是在听旅游vlog,这一回,她是真睡了过去。 “溪?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喂……啊!哥,你打我干什么!”他怒目看着身后的人。 “她睡着了。” isaiah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深知桑南溪入眠不易,果断挂了电话,不再吵她。 portbello的沙滩上,闻清珩弯了弯嘴角,那句“好梦”,随风入海。 她的手仍攥着手机,没了响声的屏幕渐渐黯淡,却又在天明时再次亮起。 这一觉,桑南溪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键,还未睡醒的不满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isaiah,你不能一直打我电话,我很累,想睡觉。” 在睡梦中,她对于时间流逝的速度失去感知,下意识以为还停留在昨夜的那个晚上。 她本以为电话那端的人早已识趣地挂掉,抱着被子又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又是哪位露水情缘,值得你打那么久的电话?” 冷不丁的一声,明明是六月的天,却好似带着清晨朝露的寒气,让人的睡意瞬间散去三分。 她明明把他的电话拉黑了,桑南溪翻开手机一看,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 还是视频?这个账号是什么时候存在她手机里的? 周聿白一见她的脸,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原本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打通,想听一声她的声音,或是看一眼她匆忙挂断电话的面容。 桑南溪睡醒的声音很好认,娇娇软软的,哪怕是发起床气都让人听不出什么怒意。 她叫着那个异国男人的名字,周聿白原是气恼的。 但那张小脸一露出来,周聿白就看出了不对劲。 虽还如从前那般顶着有些缭乱的发丝,可被发丝覆盖的脸颊上,有个若隐若现的指印却格外显眼。 一侧的脸颊比另一侧微高,两只眼睛也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宋承良在一旁看着周聿白的表情变化,只觉得在这六月的天后背都平白冒出一身冷汗来。 “你爸打你了。” 不是询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桑南溪立刻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不放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微信好友,对于不熟的人,统统作删除处理。 宋承良看了眼时间,比预计的时间已经晚了几分钟,周聿白面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一场风云似在酝酿。 “先生,会议的时间到了。” 周聿白再难压抑住心中的淤塞之气,点燃了昨日那支忍下的烟,深吸了一口。 烟草的气息深入肺腑,心中泛起的涟漪却未有半点平静的迹象,“安排人,去桑家,把人接出来。” 港城的天阴沉沉的,深灰色的云层直往下压,高楼之下,人群皆如蝼蚁,大雨将至的低气压致使本就行色匆匆的行人加快了步伐。 宋承良劝慰道:“先生,桑先生怕是……” “他不愿意那就抢!带着医生去,万一他晕过去了就现场给他抢救。”说到这,周聿白的双目微眯,眸中的狠戾如同嗜血的野狼,“万一抢救不过来……” 怒火导致的肾上腺素飙升让周聿白的手微微发颤,宋承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惊。 他只能尽可能地稳固住周聿白的心思:“先生,这事儿要是这么办了,桑小姐那怕是……”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陆时雍调笑着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大火,连这会议都推迟了。” 先前被烟雾层层叠叠挡着,陆时雍还没看清,这一走近,连他都收了笑:“怎么了?” 陆时雍这模样实在不像是来港城公干的,周聿白没功夫与他闲聊,“来港城有事儿?” 陆时雍叹了口气,见他面色不似方才那般,这才笑着开口:“我这不是带着我家超模来这扫荡一番,因她们家老太太一句话,我他妈半个月没吃肉了。” 陆时雍这话说得夸张,他是没吃肉,但背地里那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也不会少。 周聿白掐了手中的烟,少有地问了一句:“陈枳夏来了?” “楼下,我这不先上来跟你打个招呼。” 周聿白直接吩咐:“给陆先生和陈小姐订飞沪城的机票。” 宋承良松了口气,陆时雍开口嚷嚷:“老四,你丫跟我闹着玩呢。” 周聿白起身,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让沪城的医疗组跟着一块去。” 陆时雍听得一头雾水的,刚要伸手拦,却被宋承良笑着拽住了手臂:“陆先生,您请,我跟您细说。” 一直到坐上飞机,陆时雍还在心里骂,老四真不是个东西,使唤他还使唤上瘾了。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没那个闲心了,搂着陈枳夏的肩低哄:“没事的,咱这不是去接她了嘛。” 陈枳夏哭得妆都花了,“得打成什么样要带医疗组去……” 陆时雍暗自腹诽,前面不说了,一个巴掌。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拿那姓桑的当宝贝。 闹吧,他们还能闹几回,他也身处其中,就当是为了哄着身边人,让她开心开心也好。 第66章 有人特意嘱咐的 “一会儿你别进去,在门口等我。”陈枳夏千叮咛万嘱咐的。 陆时雍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火,面上却不显,只是玩世不恭地勾了勾陈枳夏的发丝:“老子千辛万苦跑这一趟,连个门都进不得?” 陈枳夏也不惯着他,拍开他的手,“谁求着你来了,你来了就得守规矩。” 况且他那混不吝的样,桑明德好歹也是商场上混了多年的老狐狸,能猜不透他到底和谁有关联。 陆时雍看着她微肿的眼皮,能怎么办,偏就吃她这蛮横不讲理的样:“成成成,我就在门口守着。” 他的手不怀好意地又游走到陈枳夏的腰间,“我这门童都当了,总得讨点辛苦费。” 陈枳夏冷哼了一声,躲开他的手掌:“那你该问周聿白要去,要是没我,他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陆时雍想起先前周聿白的模样,但笑不语。 进不去门?他要不是凑巧遇上,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少不了。 他上一回见他有这表情是什么时候?不太记得清了,好似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段时间周聿白的情绪不对,怕他出事,兄弟几个没日没夜地陪着他玩儿。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发了消息,看了什么,当时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上好的酒最后全喂了地毯。 深夜到访,总得寻个好理由。 两辆商务车隐在暗夜中,陆时雍微微按下车窗,本想点烟,湿热的潮气铺天盖地地从那缝隙中就钻了进来。 他从小在北方长大,忍不住咒骂了一句:“操。” 不远处,陈枳夏散了头发,高挑的身影站在桑家门口敲了敲。 屋内的灯一盏盏亮起,隐隐能听见那拖着拖鞋从楼上快步下来的声音。 桑南溪接到电话的时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温温软软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在哪儿?” “你家门口。” 桑南溪中午的时候被电话吵醒,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杨芸敲了她几回门,都只得到一句:“阿姨,我就不吃了。” 其实她也不是为了避着谁,只是真的太累,连睁开眼都觉得疲倦的那种累。 桑明德守在门口,一直到深夜,连叹了几口气:“她一整天没吃东西,那身板晕过去怎么办。” 杨芸也愁容满面:“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人拖出来硬塞给她吃。” 话音刚落,房门倒被打开了。 “南溪,是不是饿了?”杨芸忙迎了上去。 桑明德在一旁看到她脸上的掌印,心猛的一凝,浓重的悔意又涌了上来。 刚要开口,桑南溪摇了摇头往楼下跑,“夏夏来了,我给她开门。” 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其实跑到楼下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发晕,一开门,还来不及说什么,扶着陈枳夏的手臂缓了半天才稳住了身型。 桑明德匆匆跟在身后,还是杨芸先反应了过来,热情地笑:“夏夏,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枳夏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道:“阿姨,我失恋了……我能让南溪陪我一阵吗?” 桑南溪觑了她一眼,谁失恋?陈枳夏,不太可能。 这个季节,随着树影摇曳,已经响起阵阵蝉鸣。 陆时雍听着陈枳夏委屈的声音,不由轻笑,这小妮子还真挺会演,她要喜欢,把她往演戏上捧捧,拿个影后也不是不行。 周聿白的电话像是算准了一般准时响起。 陆时雍合上窗户,接起电话,明知他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却依旧挪揄:“你这个点打来,就不怕打扰我的良宵?” 周聿白懒得与他废话,语气中的不耐已经呼之欲出:“人呢?” 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再出门,桑南溪换了身衣服,朝着车子这儿走了过来。 陆时雍不过是迟了几秒没答,电话另一头的人就转了视频重拨了过来。 这急的,哪里还有半分耐心可言。 陆时雍笑:“这不来了。” 车门被打开,桑南溪看着车上的人愣了三秒,陈枳夏推着她的腰,丝毫不见刚刚的可怜样:“外面热,快上去。” 一边说着,她还横了陆时雍一眼,“你坐后面去。” 陆时雍弯着嘴角,少有的没抱怨,挪了位置,按照以往的作风不痛不痒地呲了一句:“桑小姐今晚血色不错。” 陈枳夏咬牙警告:“我不介意也让你脸上添点血色。” 陆时雍挑眉,“成啊,你在别的地方给我添点我更乐意。” 陈枳夏本想再骂他一句,可一扭头,陆时雍倒捧着手机玩了起来。 蓄势满满的一拳头还没出拳,就没了出气的地方。 车子往外面开,陈枳夏开了灯,捧着桑南溪的脸一个劲儿地瞧,方才她在桑家的时候顾着她爸的面没好意思开口,现在是越看越心疼。 陆时雍看着陈枳夏的动作只觉得心烦,看个脸,哪需要靠那么近。 “成了啊,你又不是医生,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陈枳夏瞪他:“要你管,我就要看。” 看吧,看着看着她眼泪就流出来了。 桑南溪脑袋还懵懵的,下意识拿衣袖去给她抹眼泪,“就是看着吓人,不疼的。” 车子停在了一个私人会所门口,离她家不远。 明明桑南溪才是宜城人,她却不知道这儿还有个会所。 一停稳,一直跟在后面的车子便匆匆下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桑南溪其实早看出这其中的端倪,陈枳夏什么个性,但凡看见她身上多个划痕都要挥着手臂把撞她那东西骂一通。 前面见她的时候刻意避而不谈脸上的红痕,不过是因为知道打她的人是她爸而已。 陈枳夏看着医生的动作,心一颤一颤的,忍不住抱怨:“怎么舍得这样打你。”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避而不谈那个问题,反而悠悠开口:“现在都流行随身带医疗组了哈。” 陈枳夏有些心虚,跟周聿白勾结,实属无奈。 她只能红着脸道:“他们有钱人事儿多嘛。” 一通检查完,又往桑南溪的脸上抹了药膏,冰冰凉凉的,舒服不少。 医生又单独拿了另一支药膏给她,一本正经地道:“桑小姐,这支药膏可以缓解皮肤上的淤青。” 淤青,说得极委婉。 这药,是有人特意嘱咐的。 她拿衣服裹了一路,方才检查这才露出了细长的颈脖,一夜过去,什么痕迹都没淡化。 “狗男人。”陈枳夏骂。 陆时雍站在不远处抽烟,大概是被呛到,轻咳了一声。 第67章 什么最能惹恼他 “你们先进去,我抽完。” 陈枳夏挎着桑南溪的手臂,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本来就没想等你。” 见那两道身影进了屋,陆时雍这才拿着手机和屏幕另一端的人说话:“人也看了,声音也听了,满意了?” 前面他见人上车本就想挂电话,谁知周聿白能给他来一句,别挂,让我看看她。 这肉麻劲儿,真是酸掉牙了。 要说来,陆时雍这辈子还没做过那么窝囊的事儿,拿着手机偷偷拍人家小姑娘。 港城的夜景繁华,足够迷人眼。 周聿白却视作无物,想起方才屏幕里那个仅有几个侧影的画面,半张小脸便勾起心底无尽的旖旎。 够吗?当然不够。 一不在她身边,他的烟瘾就重了起来。 缠绵一夜,也就只能解那几个小时的瘾。 食髓知味。 他掐了烟,淡淡吩咐:“一会儿继续。” 陆时雍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听这话,刚要发作,电话那头传来周聿白谈条件的筹码。 周聿白谈条件,素来直击人心:“傅老的那幅画,我让人送老爷子那儿去。” 陆时雍挑眉,他是那么势利的人? 只是傅老的画属实难求,老爷子实在喜欢,他多么有孝心一人呢。 手机随手握在手上,陆时雍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路过车旁,他又想起什么,问那医生多要了一支药膏。 老四的东西,向来不错。 进屋的时候,菜正好端上来。 江浙菜,几道家常小炒,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还有份煮得奶白浓稠的美龄粥,养胃。 陆时雍看了看,没什么食欲,往那椅子上一坐。 今晚,他玩手机的频率远超平常。 每一道菜,都对足了桑南溪的口味,就连咸淡调味都是正好。 她在京北很多年,又在国外很多年,却还是偏爱家乡的这口。 周聿白那时吃不惯,却也陪着她吃了不少。 桑南溪握着勺子,一小盅粥,或许是饿久了,难得的有胃口,喝了大半,那种眼冒金星的感觉消了大半。 这下她的脸色是真添了几分气血,淡淡的浅粉色从白嫩的脸颊里透了出来。 陈枳夏看得没忍住,揉了揉她一侧的脸颊,“宝贝,你怎么那么招人喜欢呢。” 桑南溪眉眼微弯,撑着脑袋冲着陈枳夏眨了眨眼,那双眼睛跟盛了星星似的,语调微微上扬,“喜欢我啊。” 陆时雍这么一看,惊觉不对,丫,这老四的女人怎么还勾引他女人呢? 关键是陈枳夏还贼上套,那头点得,也不怕把自个儿脖子扭了。 桑南溪勾住她的手指:“那夏夏……我们……”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陆时雍放下手机,不耐地敲了敲桌子,“大半夜的,吃完没。” 陈枳夏唬他一眼:“催什么催!” “这个点我催一句还催不得了?” …… 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吵。 桑南溪瞥了一眼合放在桌上的手机,慢悠悠地夹了筷藕片,酸甜口的,格外开胃。 有些人,天生不是干偷鸡摸狗事儿的料。 等到她吃饱,陆时雍也被气得冷了脸,就差没摔盘子了。 陈枳夏“嘁”了一声,扭头就给桑南溪夹菜。 这两人就是这样,见面的时候吵架和做那事儿的时间能占据百分之九十五。 要说柔情蜜意的时候有吗? 也有,只不过年限太过久远,大概是在两人刚在一起那会儿。 陈枳夏被哄得爱他爱得不行,总觉得因为自己,陆时雍浪子回头。 可最上头的时候,当头一棒,浪子哪那么容易回头。 陈枳夏那时候红着眼睛跟她说:“南溪,我也没多认真,他不是爱玩吗?我就也拿他当男模玩。” 可是,不认真,又为什么红了眼。 分分合合那么多年,他们之间,连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陆时雍再生气,好歹收了那幅画,快两千万的东西,稍稍增加了他一丝的责任心。 只是举着手机的样子,越发别扭。 吃了七八分饱,桑南溪放了筷。 越洋的电话似是掐准了时间,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桑南溪拍了拍陈枳夏的手,“我去接个电话。” 厚重的包厢门,合上需要时间,她温柔缱绻的声音到底还是有一句收入了手机的听筒,是她叫那人名字的声音。 丝丝无奈,却下意识地放软了语调。 电话在那一瞬,悄然挂断。 他的小姑娘太聪明,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什么最能惹恼他。 “isaiah,你每次都在凌晨打过来,不觉得那是会影响别人休息的事吗?” 对面满不在乎:“溪,我知道你没睡,就别跟我上纲上线了。” 但凡他学到一个新成语,总是要好好显摆一番的。 他有些抱怨:“况且,我今天给你发我的航班信息,你都没有回我!” 桑南溪翻了翻手机,还真有,她睡了一整天,自然而然地被她忽略。 他回国的航班订在下周,京北落地。 桑南溪哪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一句话,对面由怒转喜,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桑南溪回包厢的时候,陈枳夏的嘴巴有些微肿。 她下意识看了眼陆时雍的手机,正面朝上,黑漆漆一片。 原本手机背面灼热的烫意早就渐渐转凉。 陆时雍没了耐心,已经不是询问:“走不走。” 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杨芸的消息发了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夏夏要不要帮她理个房间出来。 桑南溪扭头问:“住我家吗?” 有人比她答的更快:“你想什么呢,当然不。” 陈枳夏羞赧道:“下回下回。” 他们一出门,用餐的情况就直接同步到了周聿白那里。 哪份菜吃得最多,哪份菜只动了几口。 这间私人会所,只有在周聿白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开。 这五年他在沪城,只要有空,他几乎每周都来吃一回。 明明他从前并不喜欢吃这样的菜,那时也恨极了某人的离开。 他甚至不太记得清楚当时是以什么样别扭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在这座她自幼长大的城市,开这样一间私人会所。 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是按照他的口味一点点调试出来的。 或许更应该说,是按照记忆里,桑南溪喜欢的味道。 第68章 如梦初醒 电话挂断,isaiah沾沾自喜地跑到他哥面前去现眼。 他一脸欠揍样,“哥,你这回真不跟我回去吗?那这一回,就只能我跟溪一块欢度二人世界了哟。” 闻清珩:“fuck off,闻祈安。” 再情绪稳定的人骂起弟弟来,脏话也可以没一句重样的。 一般他哥用字正腔圆的语气去喊他的中文名时,就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isaiah耸着肩膀摊手,早已经习惯。 他拿起闻清珩放在书桌上的相片,那还是他拍的照片,现在却成了某人的私藏。 isaiah有些可惜:“妈咪说,你这叫睹物思人。” 闻清珩从他手中抽回相框,警告自家那没头脑的弟弟,“回去后,别让她太累。” isaiah撇撇嘴,掐着怪声道:“别让她太累~” 他一直觉得他哥受含蓄内敛几个字的影响太深。 明明喜欢,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摆在朋友的位置。 就应该直白地告诉她,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们结婚! isaiah看着那个又将自己投身于工作的兄长,只觉得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句古文怎么说来着,道阻且长。 他思索片刻,又问:“哥,我摄影展开展那天,你总得来吧?” 闻清珩头也没抬:“不一定。” isaiah忍不住撇嘴:“你就嘴硬吧。” 到底是少年心性,斗了几句嘴,isaiah又跑去整理回国要带的东西。 闻清珩的视线落到桌面上的相框上。 照片上的人坐在海边的长椅上,风中的侧颜无疑美得令人动容,狂风裹挟着海水淹没她的小腿,爱丁堡的天气,海水的温度冷得刺骨。 发丝随风凌乱地飘舞,阴沉的天空酝酿着一场大雨,她却好像对周遭的一切都浑然未觉,只是失神地盯着海面。 这一幕,被isaiah记录了下来,他举着相机高兴地和家里人分享,说找到了他新的灵感缪斯。 闻清珩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下意识地皱眉,作为心理医生的专业素质让他不得不多看了两眼。 镜头,是可以充分展现出一个人的情绪的。 isaiah还在那兴奋地描述着这已经是他第几天见到她,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震撼。 父母在斥责他:“偷拍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isaiah,你应该在拍摄之前率先征求意见的。” isaiah自知理亏,真挚地说道:“我会去道歉的,妈咪。” 闻清珩往前翻了翻,从第一张照片开始,每往后翻一张,他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哥,怎么了,是不是你也心动了?” 闻清珩微眯着双眸,放下了相机,语调冷静:“她的精神状态很差,不排除有自杀的倾向。” 那是他与桑南溪的第一次见面。 隔着镜头,却也无法阻隔她身上那决绝的破碎感。 * 桑南溪的皮肤本就娇嫩得有些过分,一点点小磕小碰那淤青都能连着十天不散。 药膏抹了三天,出奇的管用,她身上和脸上的痕迹总算淡化到了近乎看不见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那一巴掌的缘故,桑明德不再对着她步步紧逼。 桑南溪也知道父亲对她感到愧疚,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歉意满满的眼神。 怨恨吗?其实也不。 她该怎么去怨恨她的父亲,从小都把她捧在手心的父亲。 当没有办法去责怪旁人的时候,人恰恰就会去责怪自己。 有些事情,她只能不提,稀里糊涂地便也就当是过去了。 离isaiah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桑南溪在动身准备出发去京北的那一天,还是先将陶季之约了出来。 “这还有个会所?”陶季之有些惊讶。 桑南溪那晚吃得尽兴,况且自从上次那场风波之后,她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有人侧目。 这里清净,那天她吃完后特意问这里的经理要了名片。 “我也是朋友带我来的。” 陶季之贴心地为她拉开椅子,环顾了一圈四周,一共只有两个雅间。 这里是宜城寸土寸金的地段,别墅住宅区离这不远,谁会在这样一个地段开一间无人所闻的私人会所。 大概又是某个闲来无事的公子哥的玩闹之举,他们身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一叠叠小炒菜端了上来,都是当季最新鲜时令的菜色,透着晶莹的光泽,光是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开,可他却有些食之无味。 好菜是要心情去品的。 陶季之看着灯光下少女,几天不见,反倒瘦了些。 桑南溪约他的时候,他其实大概可以猜到是为了什么,原本是想拒绝的,恰好最近家里公司事忙,一句抽不出时间或许就可以将这场饭局给推掉。 但他还是来了。 那天晚上那个接后无声的电话,桑父打来的问询电话,以及生硬的语气。 他有太多的想问。 陶季之仔细想了想,那些疑问最终统统只是化成了空想,他没有立场问出口。 面对桑南溪,他向来分寸感十足。 这顿饭,吃得比往常要宁静许多,像是在酝酿着某种情绪。 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桑南溪深吸了口气,才从包里拿出那个被精心包裹着的玉镯。 丝帕裹着,其实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可陶季之不过一眼便已经了然。 是那日被强戴到她手上的东西。 那晚,他也是存了私心的,虽出言阻止了几句,但看见翡翠玉镯被戴在她手腕上的时候,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翠绿色的幽光,给了他勇气,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桑南溪没有拒绝的那一瞬,他也在期待着,眼前的这个人,在不久后,或许会成为他的妻子。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少年的梦里出现过几次的身影,在多年后找到了依托。 这几日,他的心一直悬着,终是在此刻如梦初醒。 桑南溪将丝帕推到他跟前,面色恬静,“季之,我想这个还是应该物归原主。” 陶季之并没有接过,静默地看着她,少有的有些执拗。 桑南溪见他没有要接下的意思,笑得有些无奈:“季之,我想……它应该属于和你真心相待的人。” 不仅仅是朋友,更不是为了图一时安宁。 屋内的空气有些许的凝滞。 “是因为那天晚上的男人吗?”他兀地开口。 第69章 谁稀得打你 那个会叫她溪溪的男人,那个在京北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他一出现,不但他自惭形秽。 桑南溪更是慌了神,那是她与自己相处时从未出现过的神情。 哪怕是嗔怒,无奈,那也是极为鲜活的模样。 陶季之也知道这一刻的他,大概有些咄咄逼人。 桑南溪被他问得一怔,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她大也可以洒脱地回答说不是。 成年人的世界,是需要谎言的存在的,不仅仅用来欺骗别人,也用来欺骗自己。 侍应推开包厢的门来送最后一道甜点,门外,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在门骤然开合的瞬间匆匆而过。 陶季之将甜点端到她面前,又默默收回了桌上的丝帕。 隔着柔软的绸缎下,几日未曾经过体温润色的玉镯凉得硌手。 “抱歉南溪,是我失礼了。”他到底不是一个强硬的人。 桑南溪摇摇头,不过是要个缘由罢了,是她一直未曾坦诚过,他没必要道歉。 有时候或许就是注定有缘无分,他们有机缘遇见,却连这顿饭局吃到结尾的机缘都没有。 家里的一个电话,把他叫走,桑南溪送他到门口。 “下次回来再约饭吃吧。”桑南溪笑着同他道别。 他们仍旧是朋友,没必要说多么煽情的离别话。 少了那些杂念,比起从前的拘束,这一刻要坦然许多。 陶季之笑了笑,忽然抱住了她。 桑南溪有些僵硬,却还是将手搭到他的背上轻拍了拍。 “南溪,同样的醋,我想也该让他吃一回。”陶季之附在她耳边低语。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动作很像是情侣之间依依不舍的亲昵。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桑南溪一头雾水。 还未等桑南溪反应过来,陶季之已经转身离开,在车上冲着她挥手,“南溪,京北回来见。” “好。” 她目送着车子离开,直到黑色的车子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桑南溪这才转身。 突然懂了陶季之方才说的那句话。 桑南溪记起先前在手机上划过的新闻,他最近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还有功夫在自己跟前晃的? 周聿白就倚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他领口的扣子开敞着,露出的肌肤不多,可偏偏那块有几道已经结了痂的血痕。 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几个疯狂的画面,是在窗边,他故意吊着她磨,腿根都疼,她被欺负得没办法,狠狠地挠了他几下。 他还低笑着去吮她的耳垂,说她是没良心的小野猫。 这总怪不得她。 她修养了几天,腿还发着软呢。 况且他故意敞着领口,给谁看呢,也不嫌臊得慌。 要是可以,她也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周聿白挡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显然没有要让她进屋的意思。 “让开。”她冷声开口。 周聿白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桑南溪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有些慌张,生怕有人经过,压低了嗓音警告他:“这是在走廊!” “不在走廊就成了?”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桑南溪一生气,就卯着劲儿要推开他。 周聿白无奈,搂着她的腰把人带入包厢,态度强硬地把人往腿上压着坐下,又软着态度哄:“别动,我看看。” 桑南溪这人,天生吃软不吃硬。 但虽说人是安分了,那张嘴却不饶人:“你一天天的没事干,那么闲?” 周聿白没理她,注意力都集中在巴掌脸蛋上。 他借着顶光,将她的小脸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 不肿了,红印也基本上都消了,一直悬着的心在此刻才稍稍放了下来。 哪怕医生也都跟他汇报过了,但他总得亲眼见到她才能安心。 “周……” “疼不疼?”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心疼得不行。 明明脸上早就不痛了,可在他问起那话的一瞬间,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又重新在脸颊上浮现。 她的眼睫快速眨动了两下,微微扭过头,“不疼。” 周聿白又重新将她的脑袋扭正,逼着她看向自己,又戳破她的故作坚强,“撒谎。” 桑南溪闻言,眼里逐渐泛起水光。 那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能不委屈嘛,只是她的委屈谁也不能说。 这几天原本好好掩藏在心中的情感似乎在这一刻爆发,她红着眼埋怨:“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爸从来没打过我……从来都没有……”她越说越伤心,泪水跟珍珠似的成串地往下落。 周聿白的心脏都随着她的抽泣声一阵阵抽痛,“我不好,都怨我。” 他是想去桑家好好把桑明德训一顿的,但到底是顾及到桑南溪,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我是罪魁祸首,要是还委屈就打我两巴掌解解气?”周聿白握着她的手腕轻轻的揉,作势真往自己脸上挥。 宋承良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都一黑。 他是知道周聿白宠她,只是没见过这种上赶着当出气筒的宠法。 要是老爷子听到,少不得要骂一句,周家从没养出过这么没皮没脸的货色。 桑南溪甩开他的手,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看到宋承良进来,从他身上起身,瞪他:“谁稀得打你。” 说实话,除了老爷子,旁人还真没那个胆子敢打。 宋承良看准时机插话:“先生,行程安排好了。” 原本他们从港城是要直接回京北的,周聿白却直接吩咐落地沪城,就是为了赶几个小时提前看到桑南溪。 哭也哭了,发泄也发泄了。 他有事,她也忙。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没时间再跟他在这耗,她拎了一旁的行李箱就要走。 “去哪儿?”他问。 宋承良极有眼力见,趁这个时机接过桑南溪的行李箱,顺势说道:“桑小姐,您的箱子我让人先送机场。” 没给桑南溪拒绝的机会,宋承良步子走得飞快,一转眼人就不知去哪儿了。 “不是回京北,我送你。” 桑南溪出声噎他:“谁要你送?” “你想让我再挨两个巴掌?” 第70章 怕毁了我的清白 周聿白要去勾她的手,却被桑南溪轻而易举地躲过。 他给她承诺:“溪溪,没人会再欺负你。” 空气沉默一瞬,桌上的那道甜点早已经失去本有的新鲜色彩,氧化后只散发出一股水果腐烂的气息。 原本充足的时间,那么一拖延,自然而然变得紧凑起来。 这口气再争下去,实在没意思。 飞机上,宋承良还在给周聿白汇报落地京北后的事宜。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航程,他忙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桑南溪要了杯酒,任由冰块随着飞机的颠簸而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液与冰块交融,入喉时的冰爽滚落到了胃里便成了一种炽烈的暖意。 她喝到脸颊有些发烫,这才放下了杯子, 目光不由被一旁的人吸引,周聿白时不时地拿指腹去轻揉太阳穴,大概猜到他又开始头疼。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头疼的,检查过没有,是不是大问题。 几个问题在心中默默想了几回,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不加掩饰,周聿白扭头来看她,视线相对,桑南溪下意识地别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空姐端了热水过来,那句“周先生”喊得温婉动人,连桑南溪听着都觉得心头一紧。 白色的药丸随着喉结滚动被咽下,他一仰头,侧颈处的那道血痕便也一同展露了出来,空姐看得脸色微红,端着水杯又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在周聿白身上流连许久,这才转身离开。 药性的发挥需要时间,那段时间的疼痛只能忍。 周聿白的眉头轻蹙着,不知是因为那难忍的疼痛还是因为工作上糟心的事儿。 桑南溪的指尖动了动,却听见刚刚那道女声再次响起:“周先生,需要帮您按一下头吗?我有去学过。” 水葱似的手指,指尖都在灯光下泛着莹莹微光,按到身上,怕是骨头都得酥了。 桑南溪的余光瞥到,轻嗤了一声,又默默移开,转而将视线移向窗外,指尖落在小窗上无意识地随意乱画。 “不用了。”周聿白冷声道。 黑色的夜空隐藏了天际线,唯有城市被繁华灯火汇聚而成的灯带分割,夜色斑斓,又有多少人当真能得偿所愿。 她依靠在椅背上,身下的真皮座椅被冷气吹得沁着凉意,耳边的交谈声经过方才片刻的停顿又重新开始。 这样的场景从前有过太多回,几乎每一次听到最后都是桑南溪在一旁昏昏欲睡。 “困了?去床上睡。”这一刻的关切,让桑南溪不由恍惚,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过。 “不要,就在这眯一会儿。”桑南溪懒得动,脑袋靠在椅子上,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在这睡了脖子不舒服,我抱你去。”他温声细语地劝着。 空姐拿了毯子和枕头过来,又问:“周先生,请问需要铺床吗?” 语调依旧温软。 桑南溪依旧摇头,困倦到不行,她的语气难免不耐,“不要,你别烦我。” 周聿白轻挑眉梢,这模样不像是因为困,更像是真闹脾气了。 机舱内的灯光调暗,桑南溪仍旧没去床上,只是犟不过某些人,被抱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羊绒毯盖在她的肩头,耳下不再是皮质的座椅,换成了一个小枕头,垫在周聿白的大腿上。 一盏微弱的灯光,伴随着纸页翻动的声音,光影忽明忽暗。 她的指尖被周聿白攥在手心中,力度适中地按着,桑南溪往后缩了几回,都没成功。 周聿白对她这双手喜欢得不行,明明指节修长,可掌心却又软软小小的,哪怕握起拳头来也看不出丝毫的威慑力。 周聿白早就察觉出她的小动作,捏着她的手心问:“不想睡了?” 桑南溪翻了个身,嫌弃地道:“你按得不舒服。” 周聿白轻笑,意有所指地问:“那我让刚刚那位来帮你按,她不是说她学过的。” 桑南溪冷笑:“她学没学过周先生不知道吗?” 周聿白突然勾唇浅笑,看得桑南溪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周聿白俯下身,桑南溪有些慌神地便要扭头躲过。 但她的动作似乎早就被人预料到,托着她的细颈固定住了她的脑袋,颈后的发丝被人摩挲着,发出窸窣的响声。 他的声音甚至听起来有些委屈,“溪溪,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她有些喘不上气,不大的声音让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 周聿白把话说得一本正经:“我怕毁了我的清白。” 他离得实在太近,唇瓣开合,肌肤总会在不经意间相触。 “溪溪,这几天,有想过我吗?” 哪怕知道她的答案,他却还是问出了口。 “没。”无需思考,脱口而出。 周聿白也不恼,不在意她的答案,自顾自地轻声说:“可我想你了,溪溪。” 不仅仅是这几天,更是那刻意忽略的五年。 第一个吻落在额头,再然后是眉心,鼻尖…… 他的手掌在桑南溪的耳边轻拢住,原本嘈杂的飞行声被手掌隔绝在外。 周聿白的吻带着讨好的意味,舌尖描摹过她红润的唇瓣,一点点试探着探入,见她齿贝微松,这才逐渐放开了去吻她。 一旦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唇舌交缠的呼吸声,口中津液交换的搅动声就越发清晰。 她的指尖找不到能够依托的地方,攥得极紧,周聿白扣住她的掌心,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她的不安。 小馋猫喝了酒,上好的威士忌,嘴里都浸润着酒香。 明明嘴巴亲起来那么软,偏说出来的话那么硬。 “周先生,请问您需要……”温软的女声猝不及防地出现。 “滚。” 桑南溪的指尖收紧,猛地扭过头,把那羊绒毯子拉到了脑袋上。 酒精促使心跳加速,短短几秒钟,桑南溪犹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作响。 加速的呼吸使得薄毯微微起伏,周聿白轻拽了几下,没拽下来。 他的笑意漾开,接连几日的疲倦似乎在此刻一扫而光,“她走了,别闷着自己,嗯?” 第71章 她是他的良药 “不闷,我就爱那么睡。”桑南溪说着赌气话。 原本离飞机降落也就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也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方才的那阵脸红心跳让她耗尽了精力,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真沉沉地睡了过去。 毛毯早在她呼吸平稳的一瞬便被拉了下来,小脸埋在毛毯里,各种情绪的作用下,哪怕熟睡了脸上的浅粉也依旧未曾淡去。 红扑扑的脸蛋安然躺在他的腿上,光只是那么看着,那些疼痛与疲倦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周聿白伸出指节轻弹了下她的脸蛋,桑南溪的秀眉微拧,明明是睡梦中都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人,见到他却还在逞强。 若是他没打那个电话,她不会跟他讲,只会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 他宁可她跟他哭,跟他闹。 骨子里对任何事情都憧憬浪漫的人,唯独在与他的感情上理性到了极致。 周聿白倚在身后的沙发上,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软糯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并不舒服的睡姿,短短几十分钟,却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她是他的良药。 “先生,快落地了。” 两个多小时,如同黄粱一梦。 桑南溪坐在椅子上,脑子还有些懵,直到机场跑道的灯光逐渐变得清晰,她的眼神才变得清明起来。 这座城市,有太多的禁忌,一旦稍有差错,便有成千上万的人上来告诉她,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连她自己都不禁一遍遍地警醒自己,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该。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宋承良匆匆上前,在他耳边低语。 他们谈事的时候基本上不会避着她,可这次不一样。 “先生,王……” 其实桑南溪听得并不真切,却还是放慢了脚步,看着他们间的距离逐渐拉开,周聿白的身影渐远。 这本该是他们应该保持的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又回头来找她。 她能跑吗?转身又能去哪儿? “溪溪,怎么了?”他面色如常,仿若刚刚宋承良找他不过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桑南溪笑着道:“今晚谢谢你,我自己去酒店就行,就不跟你一路了。” 她伸手要去接宋承良手里的行李,手腕却被人拽住,扯得她有些发疼。 他问她:“就非得这样?” 桑南溪觉得好笑,反问他:“不然你还和我一块儿回去吗?” 周聿白沉吟不语,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痛恨她的聪颖。 他的手机已经震动了不止一回。 “我让人……” “不用了,周聿白,到这就行了。” 她摇了摇手腕,示意他松手。 他显然不愿。 桑南溪挣了挣,没挣开,她反倒平静了下来,语气淡漠地开口提醒他:“周聿白,你说过,没人会再欺负我的。” 他现在,就在欺负她。 一放手,她便没再回头,只留下一个匆匆背影。 桑南溪甚至没和他从同一个出口出去,她混迹在人群中,带着帽子口罩,并不起眼。 不远处的另一个出口,停着三辆相同型号的车,并不是什么豪车,只是同样的车型一列队,总是让人不由侧目。 周聿白从机场出来,王琬沅便迎了上去:“聿白,辛苦了。” 周聿白怒意难忍,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王小姐,就那么急?” 王琬沅只笑了笑,也未对他的话作出什么回答,只当没听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周聿白快步走到了中间那辆车旁,车窗摇下,周聿白弯腰:“奶奶,这大热天的,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去,您出来也不怕累着。” 老太太摆了摆手,面上带着笑意:“琬沅带我出来的,她照顾得好,哪会累着我。” “况且,是我非要来的,你可不能怪琬沅。” 周聿白无奈地问:“老爷子呢?允许您这么胡闹?” 老太太眼睛一瞪:“他敢不同意!” “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王琬沅笑着提醒道。 周聿白刚要拉开车门,就被老太太往外赶:“你跟琬沅坐去,别跟我这个老太婆挤。” 车窗被缓缓摇上,王琬沅笑得毫无攻击性,问他:“走吗?聿白。” 两人一同坐入车内的那一刻,一辆出租车从车队旁疾驰而过。 * 与宜城梅雨季的潮热不同,六月底的京北哪怕是在夜晚,也热得人心气浮躁。 桑南溪早早地就来了机场等,生怕晚了点又要遭人抱怨许久。 isaiah从下飞机打开手机的那一瞬开始,就开始疯狂抱怨这令人狂躁的天气。 爱丁堡有时一年最高也不过三十度,京北在夜里的温度也足够让他难以忍受了。 陈枳夏在她耳边一个劲儿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他拿到行李没有?” 桑南溪喝了口水,只觉得被她转得头晕:“夏夏,你再这么转下去,我想吐了。” 陈枳夏只得耐着性子坐下:“我这不是着急嘛。” 桑南溪挪揄道:“急着看帅哥?万一他不帅怎么办?” 陈枳夏轻哼了一声:“我是那么敷衍的人?” 桑南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表情显然是在问她,你觉得呢? 还没过几秒钟,陈枳夏又在她耳边幽幽问道:“南溪,按照你的审美来说,你觉得他帅不帅?” 桑南溪的目光微顿,脸上的笑意随之扬起,“那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isaiah!”她朝着人群挥了挥手。 “溪!i miss you so much!”少年朝着她们匆匆跑来,太久没见,他的激动甚至已经战胜了对于高温的抵抗心理。 “你放我下来!”桑南溪呵斥道。 她就知道这小子激动过头容易人来疯。 周围的目光不由被他们吸引,身材高大的混血少年与美貌动人的东方女子,很难不吸引人的视线。 桑南溪被他举得老高,捂着脸,觉得丢人。 倒是陈枳夏,饶有兴致地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很壮实。 “这位是陈枳夏,我最好的朋友。”桑南溪理了理衣服,给他介绍。 “isaiah,虽不是弟弟,但胜似弟弟。” 几秒过去,isaiah悄悄问,“溪,她是不是……” 桑南溪看了一眼,有些丢人,“夏夏,回神。” 陈枳夏停顿了几秒,突然发问:“你能把我像刚刚举南溪一样也举起来转圈吗?” 第72章 人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最近怎么连聿白的影子都看不见,前一阵港城那事不是解决了?” “雍子,你给打个电话问问。” 陆时雍呷了口酒,漫不经心地看他:“你少去惹他,王家开始催了,周老最近盯着他把事情定下来,今晚上两家人还约了饭,怕是明天订婚时间都能定下来。” “这电话你打过去,周老爷子那儿能够你吃一壶。” 游仲伦搂着怀里的人,想到周老那张肃穆的脸,不由感慨一句:“到底还是和王家结了亲,当年和沈家就差那临门一脚了吧,硬是被他给拖没了,我记得沈家那位是不是也快回国了。” “不过,雍子,京郊那块地你可别忘了,我还能去老游那现个眼。” 游仲伦见他一副恹样,拍了拍怀中的女人,眼神示意,“雍子,你最近是不是憋太久了,让小姑娘给你松快松快。” 陆时雍翻着手机,那水葱似的指尖触上他西裤的那一瞬,他猛地站了起来,伴随着一脚,桌上的酒杯碎裂了一地,“去他妈的!” 那小姑娘被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游仲伦怜香惜玉地牵过她的手,皱着眉头道:“怎么了你这是,吃枪子儿了还是被戴绿帽了?” “一块地,你总也犯不着这么跟我生气不是。” 话说着,游仲伦注意到他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原本不过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好像歪打正着,这算是真给他戴了绿帽? 视频里的面孔不是那小模特是谁。 正和一个混血男人玩得起劲,勾肩搭背的,那模样说算不上亲昵,但落在陆时雍眼里还真不好受。 他拍了拍陆时雍的肩,以示安慰:“是有些丢人……” 话还没说完,陆时雍的人已经没影了。 游仲伦摇了摇头,所以说感情这事,认真不得,还不如像他这样,等自家老子有要求了,谈好条件结一结,婚后各干各的,谁也不打扰。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大概也没想过,往后,他会被游夫人管的死死的,老婆就算没打电话来,他都能啰里八嗦个半天。 —— “夏夏,你们俩蹦吧,我是真不行了。” 桑南溪扶着腰,有些后悔,怎么信了这两人的鬼话,大半夜的出来蹦迪,浑身是汗不说,气都感觉喘不上来了。 isaiah一看她吃不消,立刻消了玩闹的心思,“溪,你累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他们两个人是典型的唯桑南溪主义者,她一说累,两个人连玩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陈枳夏搂着她的腰把她往人群外推:“那咱们不蹦了,喝酒去。” 他们上了二层,比起楼下喧闹的舞池,一层玻璃窗的隔断下,这一层要安静许多。 桑南溪散了头发,举着酒杯仰靠在沙发上,发丝黏腻在额头上,鼻尖沁着些许的汗珠,颈脖间晶莹的汗水,为她平添几分野性,在身后灯红酒绿的映衬下,尽显颓然之感。 她宛若那朵最娇艳的玫瑰,引人采撷,却又高不可攀。 isaiah拿着手机忍不住惊呼:“溪,你这样太美了,我要拍一张!” 桑南溪早习惯了他总时不时拿着镜头对着自己,她喝完杯中的酒凑过去一起看刚刚拍的照片。 哪怕没用专业的相机,但那一瞬间的桑南溪,在屏幕中,透着一种妖冶颓靡的美感。 陈枳夏拍着isaiah的背忍不住惊叹:“小子,你还真有点本事儿!你给我也来一张,我好歹是专业的。” 原本经过上一回机场旋转后,陈枳夏对这小子的印象停留在勇猛肌肉男的地步。 但今天一看,这是体育生加艺术生的结合体啊! 陈枳夏刚站在玻璃窗旁摆好姿势,“啪”的一声,包厢的门就被毫不留情地踹开。 “陆时雍,你来干什么?”陈枳夏吓了一跳。 陆时雍阴沉着张脸,看了isaiah一眼,骨节作响,桑南溪察觉出气氛不对,挡在了isaiah身前。 陈枳夏看着他这副模样,高声质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陆时雍冷哼着瞥了桑南溪一眼,尚且隐忍着怒意,要去拽她的手:“你倒是在这玩的开心,跟我走。” 陈枳夏甩着手臂喊痛,isaiah看不下去,伸手就要去拉他:“嘿,你太不礼貌了!” 一道拳风倏地甩了过来,桑南溪忙将isaiah往后拉,这才避免了他挂彩。 “啪——”陈枳夏的巴掌毫不留情。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动不动就在这发疯,老娘怎么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又有多干净!” 陆时雍用舌尖顶了顶脸上传来的刺痛,寒气森森地笑:“你现在在这装什么?当初你跟我在一块时不就知道我是什么人,现在又装什么清高要个一心一意。” 陈枳夏被他气得双眼发红,拎着酒瓶子就要往他身上砸:“那你来找我又图什么!我们各玩各的不是很好!” 陆时雍拽住她的手腕,酒瓶随之落到地上碎裂,冰凉的酒液在屋里流淌蔓延,满地的玻璃碎片,却凉不过人心:“你说我图什么呢,我们那么契合,夏夏,你说我怎么舍得让你走呢。” “陆时雍,你给我滚出去!”桑南溪抱着陈枳夏的肩膀,又伸手去捂住她的耳朵。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些话,声声入耳。 陈枳夏猛地一震,四肢都开始僵硬,连着几个大喘气后,眼里笑出了泪:“陆时雍,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陆时雍冷眼看她,语气轻慢:“人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说呢,夏夏。” 这一瞬,他骨子里的傲慢恶劣毫不掩饰,高高在上,眼中无物。 陈枳夏的身子止不住地往下滑,眼见着就要落到那一地玻璃碎片上,还是isaiah及时扶了一把,这才避免了受伤。 陆时雍早已松开了手腕,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在她们身上扫视,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你们俩还真是一路人。” 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舞池内吵嚷的人声并没有因为包厢内的这场意外而减弱。 屋内的这场闹剧与外界的欢喜沉迷无关。 陈枳夏的哭声从隐隐的缀泣到逐渐放声的大哭,桑南溪拍着她的后背,鼻头止不住地泛酸。 他们纠缠那么些年,总是分手后又和好。 但唯独这一次,桑南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情谊早已如这一地狼藉般,再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第73章 荣辱与共 庭院深深的老宅里,一场所谓的家宴,可却属实是声势浩大。 周聿白端着茶盏看向窗外,几道车光闪耀,车队速度渐缓,终是停在了门口。 罗子玉在身后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月光下,孤影清寂,他的路从一开始就定好了。 从前,她觉得儿子身上少了些人情味,年纪轻轻却好似看淡了一切,可现在想来,他还不如就一直那般好,至少,不用受此苦楚。 门口已经有人在唤,杯中的茶凉,他却好似置若罔闻。 罗子玉轻叹,将那些酸涩统统都咽下,“聿白,王家的几位到了,出去迎一迎吧。” 王琬沅的座位安排在周聿白的身边,周钧之越看越满意,脸上少有地多了几分笑意。 “我听说琬沅近来开始经手业务了?”罗子玉拍了拍王琬沅的手。 王琬沅笑得落落大方,“是,只是我没能走爸爸的那条路,到底是不太争气。” “已经很不错了,这来京北也快大半年了,你总来陪着奶奶,倒是聿白平时工作忙,陪你的时间少。” “没关系的,阿姨。” 王琬沅温婉大气的模样深得几位长辈的喜爱,唯有周聿白这个当事人,态度不冷不淡的,一场家宴,除了几句必须回复的应答几乎一言不发。 话题最后落到他们的订婚时间上,王琬沅脸上挂着应有的羞意,说:“我都可以的,还是看聿白的时间。” 周钧之沉着有力地开口:“我让人看过了,十二月二十七日,是个好日子,离那时候还有些日子,订婚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匆忙。” 王屿笑着点头:“倒是劳累周老如此费心了。” 周钧之摆了摆手:“这都是应该的事,倒是聿白,一晚上了也没见着你说话,这个时间你看看怎么样?” 周围的视线纷纷落到了周聿白身上,屋内的檀香即将燃尽,可气氛却变得莫名焦灼起来。 罗子玉不由攥紧了拳头,生怕他说出什么伤了两家颜面的话来,她刚要开口,却被周明奕握住了手,轻摇了摇头。 老爷子的意思太过明显,这是非得逼着周聿白表态,给王家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周聿白放下筷子,对上周钧之的视线,“爷爷,您定就成。” 这话一出口,罗子玉才松了口气。 饭桌上又热络了起来,明明不过是因为利益往来走在一起的两家人,此刻却亲如一家。 一旦联姻,虽说是荣辱与共,但一旦涉及家族根本,一切都得另说。 月色渐沉,老宅热闹了片刻,随着车辆驶离,又沉寂了下来,多年的沉淀在此刻愈发厚重。 周钧之转头看了周聿白一眼,拐杖在青石板路面上轻敲了两下,威仪尽显:“你跟我过来。” 罗子玉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心口,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捏着周明奕的手都微微泛白。 周明奕扶住她的胳膊,“妈今天在呢,爸不会动手的,况且,聿白不是答应了,你放宽心。” 周聿白卷起袖子,重新点燃一支檀香,捏着香的手在空气中轻挥几下,火星明灭,青烟又袅袅升起。 周钧之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人,眼底还泛着乌青,到底是心疼他的,招了招手:“坐吧。” 周聿白脊背挺得笔直,铮铮傲骨,他性子看似淡薄,骨子里却格外倔强。 一旦认定了的事,要改不易。 那次把他打得伤痕累累,他也从没变过心思,一门心思地要娶那姑娘。 若不是让那丫头放了手,恐怕连他都算不准周聿白到最后会为了她做出什么事来。 周钧之观察着他的面容,“等订了婚,婚期也就近了。” 周聿白神色依旧,像是真放下了一切,还是那句,“爷爷一切您定就好。” 老爷子总觉着隐隐有些不对,可却又看不出什么。 现如今他这孙子下的棋,倒轮到他得三思而后行了。 周聿白的手机震了震,他轻扫着滑看了几眼,按了屏幕,仍旧是一副静听指示的模样。 周钧之摆了摆手:“去跟你奶奶说一声,别一会儿又说我欺负了你。” “好。”他步履稳健,比起以往未见不同。 一直到上了车,周聿白才吐出一口气,眼底晦涩难掩:“她现在在哪儿?”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先前发给陆时雍的那段视频,放大的部分,是一张他许久未见过的笑靥如花的面容。 桑南溪和isaiah把陈枳夏送回了陈奶奶那儿,去的时候老太太早已经睡了,是家里的保姆开的门。 “这是怎么了?”保姆看着被isaiah背在背上垂着脑袋的人,有些被吓到。 桑南溪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只敢说是玩疯了喝多了酒。 陈枳夏先前哭得近乎晕眩,桑南溪见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帮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才敢离开。 出租车上,素来活泼的isaiah都没了声音。 两人下了车,一言不发地往酒店走,不见分毫方才的欢喜。 热风吹拂,先前忽略的刺痛感在这一刻才涌了上来,桑南溪“嘶”了一声,这才发现酒瓶的玻璃碎片不知在何时划破了她的脚踝。 血液顺着踝骨染红了她的脚背,鲜红的血色覆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着有些骇人。 isaiah有些着急:“有没有事,痛不痛?” 桑南溪摇摇头,isaiah却不放心,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肩上带,“我背你上去。” 桑南溪没有同他客气,先前的闹剧让她有些身心俱疲。 她将脑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却跟被镶了门似的,堵得厉害,只听着isaiah突然发问:“溪,之前让你伤心的人,也是这样的吗?” 桑南溪被他问得一时失语,嗓音低得近乎听不见:“他……不这样。” 在一起的那五年,正是因为有太多的美好,才会在分别时那般难忘。 她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回,一次比一次的声音更低。 isaiah或是不想让气氛继续沉默下去,故意提高了嗓音,“没关系,不管他是不是这样的人,总之也不会是个好人,万一让我碰到他,我一定要把他狠揍一顿。” 桑南溪被他逗得发笑,“那谢谢你哦。” 有些话,大概真不能随便说出口。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型停在那,贴着厚重的黑膜,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般目光灼灼。 第74章 跟我一块回去吗 今天晚上其实她也喝了不少的酒,几杯烈性的威士忌下肚,饶是她也难免有些发晕。 桑南溪收回目光,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她想,是真的喝多了。 七月份的京北,国槐树下,地面上铺满了浅黄绿色的花朵,星星点点的,看似不经意地提醒人们岁月的凋零。 只可惜,美则美矣,蚜虫作祟,踩在地面上总给这夏日多添了几分黏腻。 再加上这迎面吹来的热风,几步路的功夫,原本垂荡在空中的发丝从颈后开始变得湿润,汗珠也一点点浸透了衣衫。 桑南溪又将脑袋又重新搁回isaiah肩上,继续听着他没头没尾的念叨:“溪,月底你跟我一块回去吗?” 他的摄影展预定在冬日开展,这一次他回来本就是为了选定地址,再加上受闻清珩的嘱托来看看桑南溪状态。 这半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将该确定的东西都定得七七八八,自然要开始考虑回去的事。 当时她虽和桑明德说了暂时不走,但其实她在爱丁堡的房子没退,还有不少东西都留在那儿。 不论如何,她总是要回去一趟的。 桑南溪吐出一口酒气,心绪却无缘无故地并不安宁,她说:“到时候看吧。” 夜间的暴雨来得突然,豆大的雨珠在瞬间砸向地面,isaiah倒不着急,离门口不过几步的路,爱丁堡不定时会落下的大雨早让两人习惯被雨水浇淋的感觉。 一直到进了酒店,这场大雨才算真落了下来。 他们转身回望倾盆落下的大雨,isaiah感叹:“突然想吃scotch eggs。” “溪,在爱丁堡的五年,你就没有想过这里的东西吗?” 五年间,桑南溪一次国都没有回过,甚至连相关国内的电话都少有响起。 有想过吗,连桑南溪自己都记不清了。 对于初到爱丁堡的那段时间,她的记忆几乎都是混乱模糊的。 她像是憋着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离开了周聿白也不是多么艰难的事,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那个时候她除了拼命完成学业外还结交了一大群的朋友,每天喝酒玩闹,其实和在认识周聿白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她睡不着觉,一种身体上明明已经疲倦到极致,却难以入眠的痛苦始终伴随着她。 好不容易入睡,脑海里却就像按下了电影播放键一般,不断地重现她与周聿白的过往。 比起对于那些过往的念念不忘,她更害怕夜半惊醒时的那种反差感。 那种前一秒还在梦境中相拥,感受着他的体温,醒来后却只剩下屋内一盏孤灯。 她就看着那盏灯一直到天色渐亮,每一日循环往复。 以至于到了后来,她甚至不敢入睡。 桑南溪眼睫轻颤,一些模糊的片段再次在脑海中闪现,勾起心底最深刻的刺痛。 她隔着重重雨幕,看向那辆路灯下的车型,淋受着暴雨的冲刷,周遭行客匆匆,没人会注意到她随意应答的一句话。 她的嗓音在isaiah的耳畔响起:“想过的。” 想过这座城市,给她带来许多爱与恨的城市,还有那个无法忘记的人。 “好了,我们上去吧。”桑南溪拍着他的肩膀催促。 isaiah从她失落的语气中抽离出来,慢半拍地点了点头,脸上又重新扬起没心没肺的笑,开始跟她开一些无趣的玩笑。 “先生,需要我去接桑小姐吗?”宋承良一时有些摸不准周聿白的意思。 路灯的映照下,雨刷快速扫动的影子时不时地扫过他的衣角,周聿白身上未曾淡去的檀香在车内隐隐浮荡。 离了火星的香,一旦沾染上一人的气息,便又成了另一种意味。 而周聿白身上的香,是凉薄,清寂。 国槐的花瓣随着雨势渐大,成片成片地往下落,最后又全部堆积在车窗的一角。 他们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了,久到看完了全程,桑南溪是如何与那人从出租车上下来,又被人轻拎上背,漫步着进了酒店。 周聿白的眼眶骨隐隐作痛,他深吐出一口气问,“王岱岩那儿怎么样了?” “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王琬沅那方估计想借她父亲这把势,再添一把火,公告大概在这两日就会发布。” “只不过,王小姐似乎是对她那位弟弟不满颇深,怕是已经沉不住气了。” 王屿马上要退下来,再加之遗嘱上又加了王岱岩的名字,她的着急不足为奇。 “让人盯紧了她,免得她对不该动手的人起了歪心思。” 酒店大堂里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宋承良应“好”之后又踌躇着问道:“那先生,我们今晚还回公司吗?” 最近这些天,周聿白连回岭秀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今晚这场家宴,他估计又会在公司凑活一晚。 “不回了。”宋承良了然,吩咐司机把车往地下车库开。 桑南溪和isaiah各自回了房间,在门口isaiah还不忘提醒她:“你别忘了处理伤口。” 桑南溪敷衍着点头,“知道了。” 她问前台要了处理伤口的药,“那女士我们现在给您送上去吗?” 桑南溪:“半小时后吧。” 身上汗津津的感觉混杂着烟酒味让她并不好受,她喝了酒,不敢洗太久,快速地冲了个澡,呈大字型在床上躺了几秒后又起身往窗外去看。 楼层高,其实看不太清楚那辆车还在不在。 桑南溪趴在玻璃窗上,恍然觉得自己现在这行为有些莫名其妙,又倒回床上等着药送到。 半小时一到,房门准时被敲响。 她拖着拖鞋跑去开门,工作人员贴心地将东西送到她手里:“女士,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们。” “好的,麻烦了。” isaiah大抵是听到她的动静,从隔壁打开房门探出了脑袋来,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她的伤口,问她:“要不要我帮你。” 桑南溪嫌弃地看他:“你不把我伤口给加重就不错了。” isaiah极为不满:“溪,你严重打击了我的自信心,我哥说了鼓励是很重要的。” 桑南溪无奈朝他做了个努力的手势,用最肤浅的言语表扬他:“你好厉害,你好棒,真是……” 话突然哽在喉间,桑南溪看着刚刚从电梯出来由远及近的身影,握着门把手的指节微微泛白。 第75章 不欺负你 明明在这住了快半个月,也从没见过他。 哪怕他住在岭秀,也不该是这层。 两人的上一次交集还停留在机场的那回分别,她看着周聿白与那位王家小姐,如同一对璧人般一同坐上了车座。 isaiah没注意到桑南溪面色的变化,只是被刚刚那句敷衍的夸奖夸得极为飘飘然,满脸的沾沾自喜,“对于你思想上的进步,我感到很欣慰。” 他的嗓音渐渐激动了起来,“而且我告诉你,我刚把你的那张照片分享给我哥,他竟然夸我了,你知道他从小到大夸我的次数大概只有……两次?” 那道挺拔的身影越发靠近,桑南溪的思绪渐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下意识想关门。 只是比她快一步的,是周聿白已经走过的身影。 她微微松了口气,可还没给她反应的时间,isaiah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金色的物品:“先生,您的打火机掉了。” 本已经离开的气息似乎又一次卷土重来,周聿白前进的脚步顿住,往后退了几步,靠近了些,就站在桑南溪的身旁,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衣服上附着的淡香。 他去老宅了,桑南溪不受控制地想。 他去了老宅后身上就是这种淡淡地檀香味,这样带着古朴又平静的气息,曾经一度让她很着迷。 筋络分明的手臂横在她眼前,伴随着一声“多谢”,那个金色的打火机又重新落到了他的掌心。 转身的一瞬,他的手臂微擦过她浴袍的衣摆,另一侧的房门开合,那抹檀香散去,桑南溪扶着门的手有些发颤。 陆时雍今晚的话,警醒的不止一人。 isaiah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溪,那人好酷!我觉得他和我哥可以称得上不相上下。” 桑南溪缓了缓神,笑意寡淡:“你最近学的成语还不少。” 大概是今晚的那场意外激起了他脑海里某根亢奋的神经,再加上他哥的一句夸奖。 大晚上的,他非得拉着桑南溪去选照片,还是和远隔重洋的家人开着视频那种。 良好的家庭氛围让isaiah对于自己的作品的分享欲向来很高。 桑南溪将脚架在椅子上,刚处理好伤口,屏幕的另一端已经响起熟悉的声音,“南溪,好久不见。” 桑南溪甜甜地冲着屏幕里的人打招呼:“闻阿姨好。” “南溪回去那么久,气色看着倒是好了不少。” isaiah在一旁开腔,像是记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眉头都锁到了一块:“妈咪,你不知道,她每天要喝三回黑乎乎的药,超苦!” “良药苦口,isaiah下次南溪去看诊的时候你也让医生给你看看,你每天都吃些冰的。”闻母笑着打趣道。 isaiah苦着张脸明确地拒绝:“no!” 闻母说:“那我管不了你就让你爹地或者哥哥来管你了。” 镜头稍稍偏转,闻清珩突然出现在画面中。 “溪,你看起来比之前要好很多。”闻清珩淡笑着道。 “那我这也算不负医嘱对吧。” 闻清珩沉吟片刻,笑着点头:“也算吧。” isaiah转过手机对向自己:“哥,请你也分一点视线给你隔了半个月没见的弟弟,可以吗?” 话音刚落,镜头被毫不留情地又转向闻母。 照片选到凌晨,isaiah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桑南溪撑着脑袋,微眯着眼在强撑。 “我觉得这张真的超棒!”一声惊呼,吓得桑南溪差点没栽在桌子上。 闻清珩透过镜头,看到她这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转而对着isaiah冷声道:“时间差不多了,记得把溪送回房间,结束。” “stop,别挂。” 视频通话戛然而止,桑南溪伸了个懒腰,拍了拍isaiah的肩膀:“我真撑不住了,你自个儿选吧。” 房门合上,isaiah的抱怨声被彻底隔绝。 走廊上的凉气开得很足,桑南溪神色倦倦地拢了拢衣服,“滴”的一声轻响刷开了房门。 她迫不及待地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住,迷迷糊糊地刚要入睡,门口却又响起敲门声,“溪,我跟你说……” 这小子,没完了还。 桑南溪在床上纠结片刻,终是披了浴袍去开门,骂也要把他骂一顿。 困意笼罩着她,她闭着眼靠在墙上打开了门,语气不耐:“isaiah,你有完没完,要不要我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收拾你一顿。” 骂声没有回声,显然不是那小子的风格,桑南溪眼皮微掀,原有的瞌睡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身上的檀香味几乎散尽,换成了酒店沐浴露的香味,与她身上的味道几乎一样。 “脚受伤了?”站在门口的人问。 桑南溪看了眼脚踝,还有些半梦半醒的懵懂,只是下意识地回应:“没事,已经擦过药了。” 周聿白忽然蹲下了身,浴袍的衣领敞开,自上而下,一眼便能看见胸膛所有的风光。 上次的血痂已经消失不见了。 桑南溪看见他伸手的动作慌忙想要收回自己的脚后撤。 晚了一步,温热的手掌已经触上了她的脚踝。 空调的温度开得低,她的脚本就凉,现在更是跟冰块似的。 周聿白感知到手上的温度,再看着她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白嫩的双脚,薄唇轻抿。 桑南溪太熟悉他这样的表情,他大概率是生气了。 这个动作已经维持太久了,她不自在地别过眼,不再看他,又试图挣扎:“真没事,就一个小伤口,已经不疼了。” 指腹突然触上伤口的边缘,异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嘶——”。 “谁弄的?” 桑南溪避重就轻地答:“酒瓶掉到地上划的。” 但想到陆时雍和他的关系,难免看向他时都多了几分烦躁感。 她扶着墙抬腿就要往后缩,面色不悦:“我要休息了,周聿白,你松手。” 可下一秒她就被人拦腰抱起,瞬间的腾空感让那种微醺的眩晕感加重。 房门被带上,桑南溪不愿跟他共处一室,大声争辩:“一个小口子而已,我自己能走。” 周聿白轻叹了一声,又向她作保证:“不欺负你。” 第76章 我跟他告白过 桑南溪暗自腹诽,亏得周聿白还知道,他欺负她。 桑南溪刚被放到床上,撑着手臂就想要往后躲,周聿白没好气地拽过她的小腿拉向自己:“我能吃了你?” 桑南溪眨眨眼,似是真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几秒后她点了点头:“也不是没可能。” 周聿白手上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就听见桑南溪踹着脚在那喊:“疼,你松手。” 虚张声势这一招真是被她用了个活灵活现。 这声呼痛娇声娇气的,听的人心软 只不过她动作太大,脚踝是真擦到了床沿,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周聿白叹了口气,蹲在床边,没松手,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个药膏来。 丝丝凉气袭来,他一边轻吹着气,一边将药膏抹上那道伤口,到底还是痛,她轻缩了缩。 周聿白察觉到她的动作,动作更加放柔了几分:“还是痛?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桑南溪趁机抽出自己的脚,小心翼翼地把脚架在枕头上,被子一掀,背身躺下:“不用,我要休息了。” 被子的一个角落被她紧紧捏在手心,散落的黑发铺落在枕头上,醒目的黑与白,唯有那双小脚因为受伤还露在外面。 周聿白在床尾坐下,掌心包裹住她的双脚,桑南溪的眼皮轻颤,刚要往后躲,就听见周聿白低哑的嗓音:“帮你捂热了就走。” 她不动了,半张小脸埋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眸的模样像是真睡着了。 周聿白低声发问:“这伤口,是雍子砸的?” 那段视频被发在群里,原是那群不正经的用来挪揄人的,他能看见,陆时雍更是必然。 当时二楼的场子里动静闹得大,哪怕不用让人去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刺耳的话回荡在耳边,桑南溪的嗓音被被子捂着听着有些发闷,但那股子冷嘲热讽却半点没少:“你少跟我提他。” 周聿白大概猜到陆时雍必定是说了什么惹人烦的,捏了捏她的小腿,提醒她:“你不带这么连坐的啊。” 桑南溪冷哼着将那句话奉还给他:“你们俩是一路人。” 屋内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沉默,他们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原本冰凉的脚借助着他手心的暖意终是渐渐转暖,周聿白拿了毯子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掩好。 房门被悄然合上,桑南溪却睁开了眼,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在周聿白进门前,她甚至都做好了听他的冷言冷语,要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可今天晚上,出奇的和谐,他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来替她上个药。 这天晚上,桑南溪又开始反复地做那个迟到爱丁堡时的梦。 她像是坐着时空机又将那些过往重新体验了一遍,以至于第二天isaiah拍响她的房门时,她还陷在梦中。 isaiah拍着她的肩膀惊呼:“溪,你怎么了?你的黑眼圈比熊猫还大!” 桑南溪四肢乏力地靠在门框上:“谁让你昨晚选那么久照片。” isaiah自知理亏,悻悻地道:“抱歉,我下次一定把握好时间。不过,昨晚上我本来还想再找你……”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桑南溪的思绪却已然飘远,她转过脑袋,不经意瞥了一眼旁边紧闭着的房门,脑子有那么一瞬的放空。 “好了,咱们一会儿去看夏夏,你先去吃早饭。”等桑南溪回过神来,这才打断了他。 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段时间她要是不在陈枳夏身边看着,她安不下心。 陈枳夏经过一夜,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除了眼睛肿了些,该吃吃该喝喝。 桑南溪看了反倒有些担忧:“夏夏,想哭的话别强撑。” isaiah在一旁帮腔:“没错!只是失恋而已,你跟我回爱丁堡,我给你介绍更帅的。” 陈枳夏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泛红,“南溪,我跟你说,我和他走到今天这步是迟早的,从当初发现他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后我就想清楚了,和他陆时雍,我也只图个一时乐。” 话虽这么说,可陈枳夏的声音却不自觉哽咽。 “这些年,我跟他分分合合,那些感情该消磨得也都差不多消磨干净了,可为什么没分开,或许,也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从没想过要娶我,我也从没想过要嫁他……” “浪子回头的故事,都是骗小姑娘的,我从小姑娘到现在,已经不信了。” 陈枳夏落下一滴泪来,眼神却越发地坚定:“他把话都放到了明面上来也挺好,就当是做了个了断。” 陈枳夏最终还是抱着桑南溪大哭了一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这么些年来付出的真心。 京北的一场大雨,未将热浪冲刷,只是在那雨声中,淡去了一段情。 陈枳夏受isaiah蛊惑,决定月末的时候一同飞爱丁堡,感受一下中世纪古堡的魅力,当散心也顺便去感受一下桑南溪生活了五年的城市。 他们两个将目光转向桑南溪,略带期盼:“溪,你一块儿回去吗?” 桑南溪稍稍迟疑了片刻,这才点头,“回。” 屋里一阵闹腾,陈老太太被吵得不行,骂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还是群没长大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缘由是什么,一直到晚上回酒店,桑南溪都有些恹恹的。 isaiah毫无察觉,只是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计划回爱丁堡后的事情,“到时候我要让妈咪他们都来接机,妈咪那么久没见你,一定很想你。” 桑南溪按了电梯,默默应声:“我也很想阿姨。” “那溪,你有想我哥吗?” 桑南溪被他问得一怔:“你这算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我哥喜欢你吗?” 桑南溪摇头:“他那是对于患者的关心,不是你说的,你哥的职业就是唤醒人心底的爱,用爱去感化每一个崩溃的人。” isaiah说不过她,靠在墙上振振有词:“不,你是不一样的。” 桑南溪反问:“怎么不一样?” “我哥现在桌上还放着你的照片呢。” “那也不代表他喜欢我。” “不不不,我了解他,他喜欢你。” 桑南溪被他说得有些无奈,果断否决:“不可能。” 他凑近了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桑南溪抬眸瞥他:“我跟他告白过,他拒绝了。” 第77章 再一次将他抛下 isaiah张大了嘴巴,下巴久久不能收回,眼睛也瞪得老大:“你喜欢他!” 桑南溪刚要解释,身后却传来两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只是往边上站了站。 一旁的isaiah还在一个劲儿地拽着她的胳膊晃,晃得她头晕眼花:“你跟我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从没跟我说过,你真跟他表白过?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单相思呢。”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她被推着进去,一转身,脸色却倏然僵住了。 电梯无声地上行,气压却极低。 isaiah见电梯里有了旁人,那八卦之魂未曾减弱,但还是自觉放低了声音:“你得跟我说清楚啊。” 桑南溪强行让自己收回目光,攥着拳头的手紧了紧,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自己问你哥去。” 他一个猛摇头:“我才不问,问了他得收拾我。” 桑南溪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收拾你。” isaiah无所畏惧地搭上她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夏夏说我们这叫什么,铁瓷儿?” 来京北这半个月,他这异国的口音还时不时冒出两句京味来。 “叮——”电梯到达。 前面的两个身影快步而出,桑南溪特为了和他们错开进门的时间特意放慢了步子。 isaiah却拖着她的手腕往房间拽,两扇房门几乎同时被拉开,旁边那扇合上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嘭”地一声巨响,弄的isaiah都愣了愣:“你旁边房间的人是不是心情不好?” 桑南溪拍开他的手臂,“这我哪儿知道。” 对这事儿isaiah倒没纠结太久,很快将话题又拉回了正题:“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南溪心神未定,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嘴快,她装傻,一脸无辜样:“什么怎么回事。” isaiah挠了挠头,满脸的焦灼:“溪,你不能这样,话说一半,我会窒息的。” 桑南溪顿了一下,冲他摊手:“你看,你还活着。” isaiah捶着胸口,一副极痛苦的样子:“陈奶奶今天还说我老是上火,你再不说,我真的要冒火了。” 桑南溪抿了口水,心绪稍稍平静了些,觑他一眼,他正双手合十恳切地向她祈求:“please!” 桑南溪被他烦得没招,撑着下巴纠结再三,才开始同他说起那段往事。 那应该是他们认识后不久,她刚开始做心理疏导那会儿。 桑南溪每天除了学习以及和isaiah到处玩以外,她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闻清珩。 在一次心理疏导结束后,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跟闻清珩告了白。 虽说从现在看来有些荒唐,但那一刻,她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倾听她所有的心事,让她发泄所有的坏情绪,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拖出来。 在那个时候,她几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想着,能救她就好。 那时,她已经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急于渴求地希望有人爱她,有人相爱。 “那我哥呢?他怎么说的?”isaiah急着问道。 桑南溪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当时的细节了,因为那个时间段,她的记忆还是混乱的。 她只隐约记得闻清珩靠在窗口,转身看她,语气未见丝毫波澜,“溪,在心理学上,你的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叫做移情,现阶段你对我的依赖是出于将那些曾经的感情在描述的过程中投射在了我身上,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对我更多的是渴求被救的依恋还是爱。” 其实闻清珩说得没错,随着治疗深入,她的思维逐渐清晰,对于闻清珩那种所谓的爱意也渐渐淡去,他们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isaiah抱头无语:“我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桑南溪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是位很出色的心理咨询师。” isaiah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no,he is such a bean brain.” 桑南溪抬眸看他:“你骂你哥是笨蛋,我回头告诉你妈咪。” isaiah置若罔闻,又突然想到:“我哥当时拒绝是因为医患关系,不代表他不喜欢你,他只是更希望你对他是爱意,不是感激。” 这小子,分析起他哥来倒是头头是道。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桑南溪,问:“所以,你现在对他还有没有……爱情的感觉?” 桑南溪皱眉看他:“isaiah,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一直问我这个问题。” 他贸贸然打断桑南溪的话:“你别转移话题,跟我说实话。” 桑南溪摇头:“你和清珩一样,是我的恩人,朋友,哪怕有感情,那也更类似于亲情。” isaiah听了她的话后突然沉默了,桑南溪怕她讲得太复杂,“你听懂了吗?” 正当桑南溪打算再用英文给他复述一遍时,isaiah猛地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愣头青的样儿:“我懂了。” 桑南溪欣慰地点头。 “这就是说,我哥要想追你,得多努力。” 桑南溪的笑意凝在脸上,扶住了额,算了,跟这臭小子说不通。 “没什么事我回房了。”桑南溪快步走到门口,生怕他又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来。 拉开房门,isaiah隔着老远问她:“溪,你回去的时候想吃什么,我让妈咪提前给我们做。” 桑南溪仔细想了想,“卤牛肉吧,阿姨做的卤牛肉超好吃,替我跟阿姨说声谢谢哈。” 桑南溪出门的时候恰好撞上了宋承良,他门正开到一半,半开半合的。 两人一见面,有些尴尬。 还是宋承良先笑着同她打招呼:“桑小姐。” 桑南溪同他寒暄了一句:“承良,你叫我南溪就成。” “最近住这儿?”他的语气熟稔了些,却也只是极有分寸地问些点到为止的话题。 “嗯,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方便。” 宋承良手里不仅拿了公文包,还有药箱。 桑南溪的眼眸轻扫过,又很快移开:“我不打扰你了,先进去了。” “好。” 看着那扇房门合上,宋承良才继续推开了房门。 周聿白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屋里的焦油味太重,再好的新风系统也经不起这么造,连他都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宋承良刚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听见周聿白幽幽开口:“聊什么了?” 宋承良答:“您不是都听见了。” 周聿白手背上的骨节上还淌着血,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般,神情麻木,一种悲凉感在这漫漫长夜逐渐弥漫。 她……好像又要离开了。 又要再一次将他抛下…… 第78章 哄不好怎么办 “承良,我放不了手。” 周聿白的嗓音低沉又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宋承良不由为之一震。 宋承良虽深知周聿白对桑南溪的爱意,但到这一刻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先不论从他跟着周聿白开始他就是个性子凉薄的人,但凡他有想要的东西,若是留不住他也从不强求。 就像当年桑南溪的离开,他宁可自己熬着,习惯了便也就过去了。 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一直到此刻。 宋承良才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哪怕过了这么些年,桑南溪或许依旧是他此生都无法越过的坎儿。 周聿白深吸了口烟,尼古丁的气味深入肺腑,原本深藏在心底的欲望却逐渐在扩大。 他放手过一次,被工作堆积的夜晚里,也曾一闪而过那样的念头,在那五年里,她爱上过别人,也曾为别人流泪,为别人动情。 那时,光只是停留片刻的想法都觉得是那般锥心刺骨的痛。 现在却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地听入耳中。 周聿白勾着唇瓣轻笑,自嘲意味十足,他的溪溪,那么的,拿得起又放得下。 这些时日,他原本是想等的,等到一切有了结果,再堂堂正正地走向她。 可……似乎来不及了。 他每进一步,她就退十步。 想到这,他的骨节不由攥紧,刚包裹上的白纱布又重新被血色浸透,烟雾缭绕下,连带着那双眼眸都一同蒙上了一层嗜血的红。 他不在意那五年她究竟和谁在一起过,那些过往他统统不在意。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即便是用些手段,哪怕是卑劣些。 他将烟叼在了嘴上,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拆开,仍旧隐约有血珠在渗出。 烟灰簌簌地飘落,有些许落到了桌上,下一瞬,一声脆响,连带着烟灰都被一同振起。 酒杯碎裂,玻璃渣细细密密地刺入他的血肉。 宋承良惊呼:“先生!” 周聿白微眯着眼,语气未有波澜:“承良,给她打个电话。” * 桑南溪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才去了浴室,刚打上沐浴露,还没来得及冲干净,房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响了又响,让人心绪不宁。 桑南溪索性裹了浴巾去接,“喂。” “南溪。”电话那端的嗓音有些急促。 桑南溪心不由一沉,宋承良一般少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时候,她的语速加快:“怎么了?” “先生……他的手受伤了,有些严重,医生被暴雨挡住了,我得去接,能麻烦您先找照看他一会儿吗?” 其实事后想来,这话中的逻辑不算严明。 他身边不会缺人照顾,更不会找不到一个司机去接医生。 偏偏她被那句有些严重冲昏了头脑,那一刻,她只是急迫地想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桑南溪看了眼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伴随着大风,雨呈倾盆之势而落。 手机上已经发来暴雨预警的提醒。 桑南溪微咬下唇,到底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应道:“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身上的泡沫没来得及冲干净,她随意套了t恤短裤就出了门。 过去的时候门开着,一股浓重的烟味飘了出来。 桑南溪轻敲了两下门,屋里传来阵阵轻咳,这才有人哑声道:“进来。” 只有门口开了一盏小灯,桑南溪轻带上了门,开了灯,却摸不清楚他在哪个房间,她低声喊:“承良?周聿白?” 越往里走,烟味就越浓重,连她都忍不住开始咳嗽。 桑南溪拿手挥了挥,不见效果。 直到她她穿过会客厅,周聿白的身影这才映入眼帘。 茶几上的碎裂的酒杯还没收拾,他站在窗前,那只受伤了的手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往大理石地面上滴。 滴落的血液在灯光的映照下漾出一种类似于水光的透亮,桑南溪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微缩。 她随手拿了桌上的纱布,快步上前,只觉得鼻头在发酸,语气中的着急难以抑制:“怎么弄成这样?” 她想要帮他裹住伤口,可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不少细小的玻璃渣扎在他的手心。 周聿白任由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手腕,看着她为自己蹙眉的模样。 射灯下,她的眼睫快速地轻颤着,周聿白心中微动。 他试探着问:“你心疼我,是不是?” 桑南溪没功夫回答他,牵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把灯都打开后,才仔细检查起他的手掌来。 不知是手掌,手背还有擦伤,她一言不发地去药箱里翻找镊子,轻吹着气帮他一点点拔出手上的玻璃渣。 一些大的碎片还好,只是还有些细小的嵌在肉里,周聿白虽不喊痛,但稍微使点劲儿就有血渗出,她的额头沁出汗珠,呼吸声也渐渐加重。 桑南溪被那几个玻璃碎片烦得不行,忍不住呵斥道:“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把自己弄成这样,周聿白你岁数越过越小了是不是。” 周聿白轻笑了声,嗅着她近在咫尺的发香,问她:“我说了,她不听怎么办。” 桑南溪一本正经地教育他:“那也没有把自己弄成这样的道理。” 她好不容易夹出最后一个碎片,又怕有遗漏,不敢替他包扎。 只拿着纱布替他吸了吸血水,又用碘伏帮他的伤口消了遍毒。 周聿白还在一旁问她:“不然你教教我,我要怎么讲,她才能听?” 桑南溪沉默片刻,低声问:“男生女生?” 问出这话的时候,连桑南溪自己都觉得大概是被这烟味给熏晕了,真在这给他出谋划策起来。 周聿白嗤笑了一声,那声笑意听着让人并不舒服,有些刺耳,甚至感觉是在埋怨。 他说:“女生。” 桑南溪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发痒,连带着嘴唇也有些发干,她轻舔了下唇,放下了他的手。 她的眼神略微放空,只是木然作答:“女生的话,你不要跟她硬碰硬,好好跟她说清楚,好好……哄哄人家。” 说到最后,桑南溪觉得自己的嗓子跟被刀片划了似的,泛着阵阵的血腥味,痛得厉害。 “那要是,哄不好,怎么办?” 第79章 后悔放走了她 桑南溪攥紧了拳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那就是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她在想,或许是因为前几日机场的事,那位王小姐知道了。 周聿白思索了片刻,语气有些凝重:“嗯,是我对不起她。” “那这要怎么办?”他还在问。 桑南溪觉得周聿白大概是伤在脑子了,拿这事儿来问她。 她有些烦躁,瞪着他说:“你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办,你惹得谁问谁去,哪有问前女友这些的,你真把我当你军师?” 一通发泄完,她眼眶也有些湿润,她又觉着有些掉面,直愣愣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出走,“你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等医生到了自然会处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嘶——”一声呼痛,桑南溪被他吓了一跳,手腕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是重新渗出的血液。 宋承良刷开房门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出骂声:“周聿白你怎么老干这种不长脑子的事儿!” “痛死你活该!” 宋承良与医生互相对视一眼,听完这句话才敲了敲门:“先生。” 桑南溪忙唤道:“进来。” 她看了一眼手腕,着急地道:“你松手啊。” 他耍无赖:“我松了你不走?” 桑南溪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应他:“不走。” 医生进来的时候,她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低垂着眼眸,刻意与周聿白保持了距离。 但在医生检查伤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垫着脚偷看。 宋承良走到她身边,微微扶了下她的手臂将她往前轻推:“南溪,要看可以凑近点的。” 桑南溪却又后撤了一步,神色黯淡:“不了,我怕挡光。” “挡光吗?”周聿白问医生。 桑南溪被他这句问话说得满脸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医生摇了摇头:“周先生,不挡光的。” 周聿白抬头看她,桑南溪只能咬着牙在他对面坐下。 上完药膏后,医生嘱咐着:“玻璃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最近手不要沾水,药膏每日一换就成。” “承良,送医生出去。” 桑南溪“蹭”地站了起来想要跟着一块走。 周聿白的嗓音甚至有些哀求:“溪溪,别走。” 宋承良与医生默契又对视一眼,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快速带上了房门。 外面的雨还在下,急风骤雨却都被阻挡在玻璃窗外,房内是血腥味与药味融合的味道。 身后的热源靠近,他将下巴轻搁在她的肩头,又问了一遍:“别走好不好。” 桑南溪摇头,倔强地不愿转身:“不好。” 周聿白低下头去,将唇瓣贴在她的后颈,与他身上相近的气味,肌肤却有些过分滑腻。 随着喷洒出的温热气息,桑南溪的身子微颤。 周聿白的吻顺着后颈往下,停留在脊背,他用一只手轻揽住她的腰,低声诉说:“溪溪,你看,我哄不好。” “她不要我了,见到我也只想走,五年前她就不要我了,你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哄好,好不好?” “或者,你帮我想想,她还爱不爱我,愿不愿意再等等我?” 他要哄的,想哄的人,从不是别人,一直只有她一个。 桑南溪微阖上双眸,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压抑住眼眶的酸涩。 有的时候,连桑南溪自己都觉得周聿白对她比她所想的要爱得深。 这一瞬,她是真的动摇了的。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一如多年前那般,不知是在劝慰他还是在劝慰自己,轻飘飘的,恍若只是一句戏言:“算了吧。” 她没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用否定来回绝了他们一切的可能性。 横在她腰间的手逐渐收紧,勒得她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他的吻卷土重来,只是轻柔了许多,不疾不徐的,像是为了让这一刻再绵长些。 这个吻,甚至称得上是虔诚。 桑南溪没有再说话,静默地等待着,等待他意识回笼的那一刻。 可哪有那种可能性,她的纵容,像是放纵久违闻过血腥味的野兽出了笼,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刹那,就恨不得能将她吞之入腹。 他单手将她抱起,往房间走,几步路的功夫,在桑南溪错愕的眼神下,他反驳她的话,“溪溪,算不了。” 他从那些碎片刺入肌肤的时候就想好了,他不愿做什么成人之美,他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他欺身而上,额头相抵,鼻尖相对,眼底是近乎疯狂的偏执。 这些年,他又有多少次后悔放走了她。 那双亮澄澄的双眸,至少此刻,是只有他一人的。 这样的错觉,让他上瘾,痴迷,沉沦。 可她仍旧是清醒的,甚至在这个时候,她还只是平静地在告诉他:“周聿白,小心你的手。” 明明眼中的倒影是他的,怎么心里就把他剔除地干干净净了呢。 周聿白不解,苦涩的笑意溢出,向她求个答案:“溪溪,不然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做到像你那么狠心,把一个人彻彻底底地从心里剜走。” 良久,桑南溪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她的手腕上,还有先前他用鲜血将她留下来的证明。 桑南溪用拇指轻轻描摹过他的眉眼,从眉骨到鼻梁,再到唇瓣。 这样的动作,她曾做过无数回,那时的她,眼底是对他深沉的爱意。 她说:“阿白,记住你的,不仅仅是我的眼睛。” 从她决定爱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将他刻入了心底。 周聿白仍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桑南溪在心底不由反驳他的话,你瞧,谁也没有好过谁,明明在梦中都不敢梦见的人,却还是如此清晰地记得他每一处轮廓。 只是,这些话大抵是不能说出口的。 桑南溪搂着他的后颈,倏然开口叫他:“阿白。” 周聿白愣怔住,下意识地去回应她:“我在。” 她将脑袋埋在他的颈肩,一阵濡湿感逐渐传来,泪水弥漫,她的嘴角却在上扬。 他没由来的心慌,他想要吻去她的泪,可桑南溪的嗓音已经在耳畔缓缓响起。 她说:“你们的订婚服,是在伦敦订做的,你知道吗?”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比她曾经幻想过的,还要漂亮。 第80章 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命中注定,好比他们,注定就该是有缘无份。 桑南溪是在昨晚周聿白离开后看到的消息,突如其来的,如同凉水浇头。 那是一种怎样的巧合,他们找的礼服设计师是桑南溪在爱丁堡留学时的好友。 其实在那件礼服还只是一张薄纸时她便见过,利落流畅的线条,典雅的配色,当时她就觉得,能穿上这件礼服的人大概会很幸福。 电话对面的人兴致冲冲地同她聊起,那个客户来自于她曾经提到过,待过多年的城市。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新娘新郎的名字是她看不懂的中文字,想让桑南溪帮助她读出准确的发音,这算是一种最基础的诚意。 桑南溪笑着点头,可在看到那两个名字时,原本转暖的手脚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在瞬间发凉发麻。 屏幕上闪烁着微光,与京北的夜色的灯火融为一体,她只是觉得可笑。 过于长时间的沉默或许让对面的人察觉出了异常,“xi,how are you holding up?” 桑南溪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洇湿了被子,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可隔着电话也听不出什么异常:“i’m ok.” 昨晚,桑南溪念了很多次他们俩的名字,到后来,连她都不得不承认,那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时,是如此的适配。 周聿白托住她的后颈,鼻尖沾染上她咸湿的泪水,凉得让他的心不由慌乱,他向她解释:“溪溪,我不会和她订婚,等到年底,我们……” 能有什么不一样,桑南溪无声地转过头,语气平静异常:“周聿白,我要出国了,在月底。” 他赶不上……她也不会等他…… 五年前的那次分别,似乎又在此刻重演。 周聿白的指节轻颤,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 “还是想在那儿多玩一阵,等到了年底我出国去找你好不好。” …… 一句句问询,却未听见回声,他的喉结微动,眼中的猩红渐深,像是在对她控诉:“溪溪,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每次,都把我抛下。” 他说得那样的委屈。 桑南溪看向窗外的景致,京北的夜景,哪怕在雨雾迷蒙下,也依旧散发着一种威严挺立的庄重感。 桑南溪在去见罗子玉的时候也曾进过那深深庭院,从踏入那僻静处的一刻起,周身的每一处肌肉便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一言一行似乎都得谨慎小心,站在怎样的高度,自然而然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可那时,她想到周聿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是愿意闯一闯的。 其实他母亲说话一直是温和的,带着淡淡的疏离,总给人距离感,但桑南溪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 那是她与周聿白一开始相处时的感觉。 她是个生来就随心所欲的人,注定与那份庄重背道而驰。 再陷下去,她怕是连自己是什么样的都不记得了。 她做不到那样,也做不到成为像罗子玉一样的女人。 桑南溪的泪渐渐止住,面颊上的泪水被冷风吹得干涩,屋内也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曾经交颈相拥的火热,终是只能成为记忆里的一段泡影。 四目相对,桑南溪的语气分外平缓,“周聿白,以后不会了。” 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往后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就非走不可?”他蓦地发问。 桑南溪想了想,否认:“也不是,可是周聿白,我在国内,好像我们俩都过不了安生日子。” “你其实不必为了我再去做什么,那样让人挺不好受的,你也累,是不是。” 她将话说得这样漂亮,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太过明显,要想装作听不懂都难。 她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那些东西,也不在乎他。 周聿白笑得讽刺,鼻腔里轻嗤出一口气:“桑南溪,倒真是我对不起你了。” 桑南溪轻眨双眼,未再见泪水,只是眨动的频率要比寻常更快些。 他松开手,起身坐在床边,面上无悲无喜,漠然地道:“你走吧。” 房门落锁,周聿白站在窗边,身形却有些踉跄,纱布下的伤口似乎到这一刻才开始感受到痛觉,那般的痛彻心扉。 桑南溪默默地刷开房门,失神地盯着一处光亮,长久的放空让她的眼睛略感酸涩。 眼睛轻眨,泪水就这么滴落在手腕。 她低头去看,腕上是先前未曾擦干的血痕,如今已经干涸,随着手腕转动,宛若久未浇灌的土地,分裂成了一块块细小的红色碎片,紧紧地扒在她的皮肤上。 泪水从那道血痕上滚过,残留的湿意又渐渐将那些碎片溶开,混成血水,顺着手腕滴落在她的腿上。 这样的炙热滚烫,大概会是他们最后产生的交集。 桑南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去浴室冲洗掉先前身上未散的滑腻,其实不用用力的搓细,水流拍打在那处痕迹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时光消磨下,他们之间又还存留多少情,未经搓磨,便已消散。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的电话在响。 是桑明德的电话。 电话接起,桑明德的嗓音带着几丝倦意,问她:“什么时候回宜城。” 她沉默了片刻,只是说:“爸,我在月底回爱丁堡。” 他仍记得她小时候牙牙学语时,叫出的那句“baba”,那种欣喜,在每一次她扬着笑脸唤他的时候都又会再次重现。 可不知从哪一个瞬间开始,桑南溪对他的称呼就换成了简短的一个字。 良久,桑明德打破了那份沉寂:“缺不缺钱,爸爸给你打一点。” “不用了,爸,我有钱的。” “好,在外面别苦着自己,有什么缺的跟爸爸说,别一个人扛着。” “知道了,爸,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电话被按断的前一秒,桑明德忽然叫住了她:“囡囡!” 她顿了顿,应声:“嗯。” 听筒里,传来桑明德绵长的呼吸声,他轻呼出一口气,愧疚地道:“上回打你的事情,是爸爸做得不好,爸爸跟你道歉。” 桑南溪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爸,我不痛的,也不怪你。” 第81章 抽风给谁看呢 那晚过后,桑南溪没再在酒店碰到过周聿白。 隔壁的那个房间,也再未有过房门开合的声音。 那段时间其实过得很快,每天带着isaiah到处去逛,去拍照,微信运动里没有一日不是上万的步数。 这样的忙碌,再加上各种药的调理,她几乎是沾了枕头就能睡着。 陈枳夏暂停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每天在陈奶奶的那个小院子里,要不帮着晒晒药,要不在一旁陪着陈奶奶看诊。 连陈奶奶都感叹:“还是失个恋好,家里让她学了那么多年的医,也不见她动弹一下,现在倒好,这小妮子开窍了。” 只不过这样的和平随着陈枳夏待在家里的时间渐多,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桑南溪一般会在晚间的时候带着isaiah一起去蹭饭,踏着晚霞,落日余晖照在脸上,总有一种淡然的平和感。 他们往往是刚到胡同口,就能听见那间院子里传来的熟悉吼声。 “这是白术,不是仓术,你这什么眼睛,还不如我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滚一边儿去,少在这给我添乱。” 陈枳夏扯着嗓门喊:“嘿,你个小老太太,我不帮你的忙你说我懒得慌,帮了你的忙你又嫌弃我,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 “你那是帮忙吗?你这是帮倒忙,病人见了你都得跑三里路远。” 争吵声一般在桑南溪进门的那一瞬停止片刻,陈奶奶喜笑颜开地来拉她的手:“我们南溪来啦,奶奶今晚让人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虾。” 陈枳夏不甘示弱地拽过她的手臂:“奶奶,这是我的南溪,您少在这没大没小的。” isaiah往往趁着这个时候先去厨房找保姆阿姨偷个嘴。 一大两小,分明是三个活宝。 吃了晚饭后,陈枳夏会沿着胡同一直送她和isaiah到路口。 有几次,也总能看见路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型,桑南溪下意识皱眉,怕陈枳夏的心情受影响,有些担忧地问她:“他总来吗?” 陈枳夏淡淡撇开了视线,冷笑着道:“咱不管他,抽风给谁看呢。” 对于这段感情,她回头过太多次,到如今,真正失望透顶,连她自己都不由嘲讽那段过去。 桑南溪看着陈枳夏进了胡同,那辆车便也就不见了踪影。 在出国前的一个礼拜,桑南溪特意去买了个小金手镯,独自去了趟京大,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后去了舒教授的家里。 她仍记得上次告别时的那个承诺。 杜玥开的门,一见是她,满眼的惊喜:“南溪,怎么来这了?” 桑南溪举起手上的袋子晃了晃,“来看看小宝宝。” 杜玥知道她喜欢孩子,却还是忍不住嗔怪:“你人过来就可以了,买这些做什么?” 桑南溪将小金手镯带上那小肉手腕,又放了个红包在孩子怀里,逗弄着他的小脸。 一见到桑南溪,原本躺在床上玩的小人就咧着嘴笑。 桑南溪就此说道:“你看,要买给他的呀,他喜欢呢,是不是。” 他朝着桑南溪抓了抓小手,一点儿也不见认生的模样,像是还记得她。 桑南溪轻声问:“我能抱抱他吗?” 杜玥笑着点头:“抱呀,他就想着有人能抱他呢。” 一隔两个月,桑南溪的动作难免生疏了起来,况且两个月没见,抱在手里的手感完全不一样。 桑南溪茫然无措地向杜玥求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调整好了姿势。 “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让保姆再多做两个菜。” 桑南溪摇头:“不啦,我约了人的,再过一会儿就走了。” 杜玥这么一听,也没强留她,在一旁陪着说了两句,楼下就传来了脚步声。 桑南溪:“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在这帮你看一会儿。” 杜玥不好意思地道:“那麻烦你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楼下的人声却通过门缝若隐若现地传了进来。 杜玥带着三分笑意在打趣:“聿白?今儿还真巧了,南溪也在,你们俩是商量好的?” 周聿白略带疑惑:“她在?” “在楼上看孩子呢,你上去吗?” 桑南溪原本抱着孩子轻摇的动作微微顿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一阵风吹过,房门的锁舌与金属挡板相撞,发出几声轻响,桑南溪没听见那个答案。 怀里的小人儿揪着她的衣领开始“吭哧吭哧”地闹,桑南溪回过神,捏着他的手腕哄:“你饿了是不是?要等一等哦。” 小孩子哪听得懂这些,拱了几下不见效果,“哇哇”地就开始大哭起来。 这个月份的孩子,一闹起别扭来动得贼欢,桑南溪为了抱住他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着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也匆匆走过,桑南溪抬眸的时候,只剩下一道衣摆。 杜玥忙上前来接过孩子:“他闹了吧。” 桑南溪收回目光,笑了笑:“应该是饿了。” 泡了奶粉,将奶瓶放到那双大眼睛前的那一刻,哭声忽然止住,抱着奶瓶的小人儿哪里还有先前那副脸涨得通红的胡闹样,圆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看着比谁都乖。 桑南溪不由失笑,弯腰点了点他的脸蛋:“小滑头。” 两人谈话的声音逐渐放轻,“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杜玥拉住她:“让聿白送你呀,他来找爸爸拿文件的,应该也快了。” 桑南溪拎了包往外走:“不了,我和他不顺路的,就不麻烦他了。”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书房的门被打开,“什么时候去云城?” “就这几天了。” 桑南溪的笑意还未淡去,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上视线,又快速移开。 她看了眼他的手,已经没有包纱布了,只是结痂的地方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 “南溪也在啊。” “叶教授好。” “要走了吗?正好让聿白送你一程呗。” 桑南溪刚要拒绝,就听见周聿白幽幽开口:“算了吧,不顺路。” 叶教授不满地道:“你这还没问人家去哪儿呢就不顺路。” 周聿白将视线移向她,眼神淡漠地像是在看陌生人:“桑小姐,您要去哪儿?我看看方不方便。” “不……” 话还没说完,周聿白就已经从她身侧走过,仿若对她要说的话早有预料,他讥嘲着笑:“您看,我就说了。” 第82章 别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桑南溪只当没听出周聿白语气中的冷嘲热讽,规规矩矩地和叶教授他们告了别。 一出门,热浪迎面扑来。 伴随着汽车发动的声音,黑色的车身疾驰而过,抬头时只剩下一道尾影。 桑南溪看了一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周聿白看向后视镜里的那抹倩影,微微失神。 宋承良看了他一眼,低声问:“先生,要我找人送桑小姐回去吗?” 周聿白敛下眼眸,“不用了,她不会上车。” 到时候几番纠缠,倒又是他搅了她的清静。 指节微微蜷起,手上结的痂紧密地拉扯着周围的皮肤,比起那晚,已经不算多么难耐的疼痛,只是有些泛痒,扯得人心都跟着一起难耐。 周聿白晚上回的老宅,饭刚吃完,一群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块儿,言笑晏晏,只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其实大家心里也都门清儿。 不过是演了一场戏罢了。 周聿白忍不住想,要是桑南溪在这儿,大概会甜甜地笑着,说些逗趣话儿,一屋子的人都会被她逗得喜笑颜开。 想到这,连周聿白自己都觉得好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依靠着那份空想过活了。 “聿白。”王琬沅率先站了起来,上前来迎他。 老太太冲他招手:“回来了,来奶奶这儿坐。” 周聿白避开王琬沅伸出的手,径直往老太太身边走去。 王琬沅未见有被忽略的尴尬,适然地又重新落座。 “你这手有多久了,伤成这样,让医生看过没有,怎么也不见好。”老人家看着心疼,替他呼了呼气。 周聿白抽出手,安慰道:“医生都看过了,别担心。” 周钧之皱着眉头,有些不满:“他个大男人,你别那么宝贝他,受点伤也正常,哪就那么金贵。”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我关心我孙子,你多什么话。” 在老太太这,周老爷子就算再火爆的脾气,那也只有偃旗息鼓的份。 王琬沅适时地插话:“奶奶您别担心,我帮您看着聿白,让他按时换药。” 周钧之听着这话满意,肃穆的眉眼温和了几分:“看见没有,你孙子有人疼。” 周聿白垂眸听着他们的谈话,不见笑意,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淡漠的模样。 不露悲喜,未有所求。 时间不早,临出门的时候周钧之还嘱咐:“聿白,时间也不早了,把琬沅给送回去,别忘了进门去跟你王伯父打个招呼。” 周聿白应声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着青石板路走,蝉鸣此起彼伏,脚步声错乱,是身后的人在尽可能追赶前人的脚步。 “聿白,不能走慢点吗?”王琬沅放软了语调。 周聿白顿住脚步,转身略带审视地看着她。 王琬沅微躬着身,面露难色地在揉着脚踝。 周聿白冷眼看着她:“王小姐,在我这儿还装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王琬沅仰着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们王家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爱装傻。 周聿白冷嗤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你礼服订得挺不错。” 王琬沅的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勾着唇笑:“我也挺满意的,英国的设计师,听说是爱丁堡大学毕业的。” “我跟爷爷奶奶也都沟通过了,他们说这事按照我的心意来就好,聿白,怎么了吗?” 周聿白哂笑了一声,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王小姐对我还真是了解。” 王琬沅的眉心猛地一跳,虽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可这一回,却没由来的有些心慌。 她看着已经走远的高大身影,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周聿白没有按照周钧之的嘱咐下车,只是在她下车前按下了车窗,俊朗的侧颜在夜色中愈发深邃。 他冷声道:“王琬沅,这是最后一次,别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王琬沅紧攥着拳头,后背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浑身发冷。 她望向家里亮着的灯盏,心情总算渐渐平复。 互利共赢,本是两家都欢喜的事情,是他周聿白要毁了这副好局面,便也怨不得她用些手段。 * 或许是因为白天在太阳底下等车的时间久了些,一直到晚间的时候桑南溪的脸色都有些泛红。 她原本想出门去药店看看,打开门时隔壁的房门却开着。 她停顿了几秒,恰好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宋承良带着几个人拿着文件和衣物,看见她微微颔首:“桑小姐。” 桑南溪冲他点了点头,微微侧身为他们腾留出走廊上更多的空间。 一行人从她身边走过,保洁就跟在后面进屋打扫。 周聿白不会再住这儿了。 桑南溪一边握着手机默默搜索这种情况要用什么药膏好,一边低着头往前走。 不曾想,原本已经离开的宋承良又折了回来。 桑南溪看着再次碰上面的人,愣了一瞬,问道:“漏什么东西了?” 宋承良笑着摇了摇头,问她:“是下个礼拜回爱丁堡吗?” 桑南溪没想隐瞒,“嗯。” “那祝你一路顺风。”宋承良说得格外真诚。 上次的离别太过匆忙,他们也算是认识多年,这回总应该好好说声再见。 桑南溪的眼眸闪着光亮,眼梢微微弯起:“承良,也祝你日后一切安好。” 这些话,太像是告别,她从未和周聿白说起过。 以前周聿白总有要出差的时候,桑南溪也不说再见,只是说,你回来要给我带当地的好吃的。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的那次离别太过痛苦,所以一到要分别的时候她就会尤为的不安。 她不愿意说那些代表着离别的话,每一次都是直接约定好下一次的见面。 好像只要这么说了,那么那些依依不舍的离别就不再存在,想见的人就总会再见。 宋承良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南溪……有话要我带给先生吗?” 桑南溪缓缓低下了头,声音小得几近听不见:“没有了。” 他们不是能好好说再见的关系,不论说什么,都不太适合了。 空荡的走廊上,保洁员推了推车出来,轮子在地毯上发出“嘎拉”的声响。 “小姐,您没事吧?” 桑南溪蹲在墙边太久,脚有些发麻,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一阵阵发晕,她缓了片刻,牵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直到走廊再次恢复平静,桑南溪突然对着寂静的走廊低声说道:“周聿白,再见,愿你往后都顺遂无虞。” 第83章 好久不见 飞往爱丁堡的那一天,格外的不顺利。 先是陈枳夏也不知怎的晚饭的时候突然睡过了头去,等桑南溪去接她的时候她还半梦半醒的。 大晚上的,三个人着急忙慌地出门,一场暴雨突然落下,还没出胡同,胡同口的那辆黑车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窗贴着厚重的黑膜,夜色深浓,看不见里面,陈枳夏轻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将伞和行李先递给了isaiah。 “你们先上车。”她的声音被雨声冲碎。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陈枳夏已经冲入了雨中。 路边的雨水如奔涌的河流疯狂往下水道涌,车灯下,她的脚背被水覆盖,一两步的距离,衣衫尽湿 手机上刚收到因为暴雨航班延误的消息,桑南溪和isaiah就坐在车里等。 这样的天气,司机倒也不着急,看着不远处的黑车和他们搭话:“那车得多少钱?” “不清楚。” “那男的估计是个公子哥儿。” “不清楚。” 接连两次的交谈落空,司机瞥了他们一眼,不再说话。 桑南溪注视着那扇车门,许久过后,车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桑南溪刚要下车,isaiah就拦住她,拿着伞冲进了雨中:“我去接,你别淋着了。” 那辆黑车没有再停留,溅起的水花四溢,甩尾而去。 手头没有毛巾,衣服粘在身上,空调的冷风一吹,陈枳夏冷得嘴都在打颤。 桑南溪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件薄外套,递给他们。 她抱着陈枳夏,担忧地看着她:“还冷不冷。” 陈枳夏默默摇头,眼眶湿润,不知是泪还是雨。 司机时不时地投来探询的目光,最终是没憋住:“姑娘,失恋啦,别难过,咱再谈个新的。” “照我闺女说的,分了就换。那是那男的没眼光。” 陈枳夏破涕而笑:“您闺女挺洒脱。” 司机笑得爽朗:“要不怎么说呢,我闺女那性子从小就像她妈,大气。” 一路上,司机说个不停,原本沉闷的气氛倒活跃了不少。 沾湿的衣服渐干,陈枳夏的情绪好了不少。 下了车陈枳夏还在那儿和司机师傅挥手:“今儿麻烦您了哈。” 索性路上的车子不多,虽说一开始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但好在路上畅通,到机场的时候和刚开始预计的时间没差。 “延误四个小时,落地得几点?” “差不多中午吧,闻阿姨说给我们准备了午饭。” 深夜的机场,人群渐渐疲倦,时不时还能听见因为延误而发出的咒骂声。 桑南溪想了想,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给桑明德发了消息。 「爸,飞机延误了,比预计落地时间要晚,落地了给您发消息。」 她按灭了手机,倚靠在沙发上,有些困意,却怎么也睡不着。 本就是睡觉的点,休息室里一片沉寂,isaiah和陈枳夏拿衣服蒙着头,已经入睡。 四点不到,天已经微微泛白。 靠近六点,正式通知正常登机。 桑南溪一夜没怎么睡着,眼底泛着乌青。 真正坐到飞机上的那一刻,桑南溪才恍然又有了一种不知归期的飘零感。 机组已经开始播报,她关了手机,城市逐渐被云层遮挡,万米高空之上,她将毯子蒙住脑袋,任由泪水肆意从眼尾滑落。 明明是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事,她也未曾抱有过期望,只是那一瞬间的动摇,到了此刻却如此的难捱。 十一个小时的飞行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在这个交通便利的时代,见一面其实不算难事。 但有些离别,注定就是没有再见的续集。 桑南溪在飞机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路,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那种头轻脚重的感觉尤为明显。 飞机没接廊桥,耳边带着湿气的狂风呼啸而至的那一瞬,桑南溪人都不由晃了晃。 “南溪,你没事吧,我看你在飞机上就一直睡,不舒服吗?” 桑南溪扶着她的手臂,“没睡好,晕乎乎的。” 海关出得很快,他们推了行李出去,熟悉的人影随着脚步靠近逐渐变得清晰。 “靠,他哥比他帅啊,有中式的韵味在。”陈枳夏忘却了那份难过,掐着桑南溪的胳膊忍不住感叹。 “溪。”低缓的嗓音隔着人群传来。 陈枳夏低呼:“这声音也太他妈蛊人了。” 桑南溪无奈地笑了笑,“夏夏,我手臂要被你掐折了。” 陈枳夏松了手,搂着她的肩膀说抱歉:“sorry,宝贝,看帅哥上头了。” 闻清珩接过桑南溪的小行李箱,双手微摊:“不抱一下?” 桑南溪抿唇浅笑,踮起脚尖抱住了他:“好久不见,清珩。” isaiah手拎三个大号行李箱,看向闻清珩的眼神满是无语。 陈枳夏戳了戳isaiah,环抱着双臂打量着两人,“他们俩?” isaiah砸了砸嘴,有些不确认地道:“朋友?” “那有没有可能?” “我觉得有可能。” 两人一拍即合,对视一眼,生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革命友谊来。 桑南溪租住的公寓离机场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车上却没一刻安生的时光。 陈枳夏在后座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一会儿问这个,一会问那个。 isaiah颇有一种东道主的风范,讲解得比导游还专业。 桑南溪坐在副驾,这才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开了机。 一开机,她先给桑明德打了电话。 几秒后,电话接通:“爸,我到了。” “吃饭了没有?” “放了行李就去,国内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好。” 闻清珩看了她一眼,“报完平安了?” “嗯。” “脸色看着不太好。” 桑南溪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飞机上没睡好。” 闻清珩微抿着双唇,没戳穿她的逞强。 手心的手机接连不断地震动了好几下,开机后,一些延迟了的信息开始断断续续地推送。 她垂头去清理,却在划到那条短信时微微愣住。 熟悉的称呼,让她的呼吸都不由放轻了许多。 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一直没将周聿白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她的指尖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那封短信。 只有短短几个字:「溪溪,一路平安」 第84章 想要什么谢礼 信息发来的时间是飞机起飞的时候。 那时下了一夜的雨初停,阳光隐隐有穿透云层的趋势。 周聿白在集团待了一夜,终是在清晨的时候驱车去往了机场。 车速开得极快,路过低洼积水的路段时飞驰的汽车溅起水幕,又“哗啦啦”地落入路边的绿化带。 一阵喧嚣,最后却都只成了水坑里一道荡漾的波澜。 轰轰烈烈一时,还是只能隐入尘埃。 他仰靠在椅背上,微微开了一道窗缝,伴随着指尖上的火星,缕缕青烟冲散了弥漫一夜的土腥味。 屏幕上的时间跳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传来,直到飞机隐入云层。 周聿白才将手机扔到了一边,驱车离开。 未曾熄灭的手机屏幕上,是那条已经发出的信息。 他少有所求,从前或许还奢望相伴,但到了此刻,只愿她平安。 桑南溪看了几秒,猛的扭头看向窗外,截然不同建筑风格无不提醒着她,她已经离开了与他相关的一切。 鼻腔里的酸涩感无法抑制,她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睫,按下车窗,窗外鼎沸的人声传来,眼眶中的潮湿也一同被风带离。 不愿再想,也不能再想,桑南溪似乎已经习惯了。 也许是因为终究是异乡人,半年的时间,再回到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最开始的时候桑南溪租的房子不在这儿,是后来认识了闻清珩他们后才搬到了这附近。 陈枳夏一进屋就忍不住惊呼,“南溪,你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屋。” 屋里最令人心动的,大概就是那三面弧型的半落地窗,英伦风情尽显,窗边一眼便能看见那颗郁郁葱葱的树木,昂扬着旺盛的生命力。 桑南溪想起那一阵忙着搬家的时候,闻清珩陪着她看了很多的房子,要定下这间的时候,闻清珩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很多眼。 “怎么了?”她不解。 不是他说的,要多看些富有生命力的东西,这棵大树多有生命力。 闻清珩推开一扇窗户,发问:“你确认你不会在某天晚上喝了酒后从这跳下去?” 桑南溪一时失语,悻悻地摸了摸头发:“应该不至于。” 这样的保证,在当时只换来闻清珩意味深长的一眼:“溪,我不希望半夜接到医院的电话。” 现在看来,她应该还是个挺“说到做到”的人,至少闻清珩说的情况一直到现在也没发生过。 这半年桑南溪虽然一直没回来,但屋子却一尘不染,这样的心细入微,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多谢你啦。”桑南溪走到闻清珩的身边低声道谢。 闻清珩侧头来看她,眼皮微微发肿,眼白还微微泛着红。 下车的时候,她还故作坚强地在那说只是被风吹的。 闻清珩问她:“要怎么谢我?” 桑南溪闻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闻清珩接着说道:“要谢人总得拿出点谢礼来。” 桑南溪试探着问:“我……请你吃饭?” 闻清珩摇头否决:“没时间。” 桑南溪轻笑了声,看出他大概是有话想跟她说,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选择权交给你,你说,想要什么谢礼?” 闻清珩突然伸出了手,轻触了下她的眼皮,仅有那一秒,却让人不由为之一震。 “溪,我要你……” 语气停顿的几秒钟,桑南溪一闪而过的慌乱看在闻清珩眼里,他眼底的落寞转瞬即逝,将那未说完的话接上:“我要你在我面前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屋内人声不断,窗户被人打开,不远处的街头,悦耳动人的钢琴声传入耳中。 可在这份喧闹中,好像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该给谢礼的人最终还是没给出一个答案,陈枳夏看完了房间,挎住她的手臂,嘟囔着:“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不是多么难回答的问题,可桑南溪莫名松了一口气,抬眸时,闻清珩收回视线,没非要一个答案,淡淡道:“走吧。” 闻母在家已经等了很久,isaiah坐在车上跟闻母打着电话,实时报备着他们的位置。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就看见了闻母在门口等待的身影,isaiah按下车窗,兴奋地挥手:“妈咪!” 陈枳夏下车的时候原本还在疑惑:“闻阿姨这么优雅的人怎么生出了isaiah这个活宝来?” 桑南溪给她解惑:“因为他们家还有个老活宝。” 一进门,伴随着一声高亢的“wele!”,礼花彩带纷纷飘落在他们的肩头,闻父正举着手掌,准备跟他们击掌。 哪怕是再冷漠的人,走进屋里时,怕是也会被此刻活跃的气氛感染。 这样的环境,让人觉得浪费此刻的欢笑都会是一种遗憾。 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isaiah一边拿着摄像机一边向大家展示他在京北这些日子拍下的照片。 这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家庭习惯,而此刻,那种作为异乡客对这座城市的疏离感才渐渐散去。 吃完饭后,那种倦怠的意味涌了上来,闻母知道他们长途飞行的劳累,没留他们太久。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闻清珩拿了钥匙,在门口等她们。 一上车,陈枳夏的精力就已经耗尽,哪怕路程不远,她也打算睡个昏天黑地。 车子缓缓行驶着,八月份是爱丁堡艺术氛围最浓厚的时候,桑南溪看着窗外,眼神却没有聚焦。 片刻的欢愉过后,袭来的便是更大的孤寂。 闻清珩打了方向盘转弯,问:“不睡一会儿?” 桑南溪:“到晚上再睡吧,别到时候时差倒不过来。” 爱丁堡夏令时的白昼格外冗长,晚上八点的时候还亮如白昼,一直到十一点天才真正黑下去。 她本就不是多眠的人,一觉睡醒,本就混乱的时差,到时候估计会对时间错乱。 桑南溪和闻清珩是那种两个人哪怕光待着不谈话,也不觉得尴尬的人。 但或许是因为先前的那个问题,他们之间的氛围少有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 车子停稳,后座的陈枳夏呼吸仍旧平稳,不见要醒的迹象。 闻清珩转头看向她:“溪,为难的问题不要一直放在心底。” 桑南溪扯了扯嘴角,笑得牵强:“没……” 闻清珩语气轻松地说:“和你的心理咨询师撒谎,我觉得那不是件好事。” 桑南溪的嘴角渐渐放缓,“清珩。” “你说。” “前面的那个谢礼,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要的?” 朋友,医患,亦或是…… 不同的相处关系,会带来不一样的答案,她没办法直接回答他。 闻清珩看了她良久,勾唇浅笑:“你觉得呢?” 他将定义这段关系的权利又重新交到了她手里。 第85章 值得光明正大的爱意 “夏夏,想问什么就问。”桑南溪捂住她的眼睛,挡住了那对她过分炙热的视线。 从进家门开始,陈枳夏已经这么盯着她看了快有十分钟了。 “他喜欢你。”陈枳夏的声音格外笃定。 虽然没提及名字,但那个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桑南溪只是笑:“你现在装睡的本领越来越高了。” 陈枳夏撩了撩头发,神情傲然:“模特圈也算跟娱乐圈搭个边吧。” 她其实在车停的那一瞬间就醒了,但敏锐的感知能力让她察觉到,她此刻应该还睡得深沉。 一直到空气陷入沉默,她才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悠然转醒,打破他们之间沉闷的气氛。 陈枳夏转而又捧住桑南溪的脸蛋,极认真地问:“他刚刚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前打了马虎眼就会被一带而过的招式今天好像没有派上用场。 “你觉得呢?”桑南溪将问题抛给她。 陈枳夏在她身边坐下,冷静地分析:“南溪,我能感受到你们之间的情谊比起普通朋友来说是有所不同的。” “你在闻家的时候,眼里也总带着笑,作为朋友,我认为你选择他绝对会是个不错的结果。” 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太多,五年的时间里,她无数次地期望再看到桑南溪时,她仍旧是从前那副活泼开朗的模样。 可再见面,她瘦得让她心疼。 桑南溪闪过一丝迷茫:“那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他?” 陈枳夏将脑袋轻靠在桑南溪的肩膀上,摇着头说:“你离开的五年,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无法确认你对闻清珩的不同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陈枳夏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南溪……在我记忆里你喜欢起一个人来的模样,好像……不是这样的。” 桑南溪喜欢一个人,不会迟疑,不会退缩,明明白白地将感情放在台面上,大大方方地去爱。 至少,从前是这样的。 可这么些年过去,谁又能不变呢。 桑南溪出国前的那段日子,正值大秀最多的时候,她每天甚至都是趁着赶往秀场的时间才能小睡一会儿。 陈枳夏虽知道桑南溪与周聿白当时的困境,但这些年看在眼里,她也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真情实意,她想周聿白不论怎样总会保护好她的。 可等到她联系不上桑南溪,再回国,得到的却是桑南溪已经出国的消息。 “你他妈不是说要一辈子护着她的吗?她为什么会走!她去了哪里,周聿白你说话呀!”陈枳夏怒气冲冲地闯入了周聿白的办公室,要不是有人拉住了她,她那一巴掌绝对就扇上去了。 说到最后,她坐在周聿白的办公室里抽噎着哭,又冷笑着嘲讽他:“她连我的联系都断了,周聿白,她不要你了。” 事后,她找了不少办法才和她重新取得了联系,她没问她离开的缘由,更没责问她为什么断了联系方式,只是如从前那般,说一些无关轻重的话。 她能感受到桑南溪的变化,沉默,内敛,五年间,每次她提出要去看她,最终的结果都只有拒绝。 外面的阳光正盛,一时的晴朗,或许在不久后又会被云层遮掩。 这一刻,她们俩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最无忧无虑的时候,窝在宿舍里说着谁的八卦,谈论着那些让人怦然心动又或是苦恼的瞬间。 只是年岁渐长,他们各自的经历不同,再加上那五年的空缺,她们之间对于感情的建议也越发谨慎起来。 但从始至终从未变过的一点就是,不论如何,她们永远都站在对方的身后。 陈枳夏突发奇想地问:“南溪,你还喜欢周聿白吗?” 桑南溪垂下眼眸,这次的回答,不需要迟疑,可却是答非所问:“夏夏,我跟他没可能了。” 陈枳夏了然地点头,没再问下去。 “那你呢,和陆时雍?” 陈枳夏释然一笑,瘫倒在地毯上,用着与她相同的语调回答:“南溪,我跟他也没可能了。” 她们一同仰倒在窗边的地毯上,看着那抹阳光,一同笑出了眼泪。 闻清珩到家的时候,收到了桑南溪传来的简讯。 「朋友,但你要的这个谢礼,我答应你。」 意料之中,但总也难抵心绪烦乱。 闻清珩收了手机,步履如常地往楼上走。 isaiah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放下手头的东西探头,刚要说话,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又觉得不是开口的好时机,果断又把脑袋缩回了自己房间。 “isaiah。”房门被敲响,倒是isaiah吓了一跳。 他开了房门,疑惑地问:“哥你找我?” “在整理京北的照片?” “嗯。” “我帮你。” isaiah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受什么刺激了?” 一记眼刀过来,isaiah打开房门,躬身请闻清珩入内。 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翻过,照片是按照时间来排序的。 这其中有不少是以桑南溪为镜头主角的照片,或嗔或笑,每翻过一张,眼前恍若就浮现出快门按下时的那个瞬间。 闻清珩翻到一张桑南溪抬头仰望高楼的照片,手倏然顿住:“她在京北时,精神状态怎么样?” isaiah没心没肺地答:“挺好的呀,没见她哭过。” isaiah抬眸看了一眼屏幕,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这张是我们从酒店走的那天拍的,构图有没有很绝,溪的眼神真的是太绝了。” 她眼中透出的悲情与今天下午在车上时几乎如出一辙。 他了解桑南溪的过往,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却隐约可以从她先前的描述中猜测出那人的性格样貌。 那个人,对她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isaiah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拽住了闻清珩的肩膀,终是按捺不住:“哥,你还没和我说过,溪和你表白过是吗!” 闻清珩睨了他一眼:“溪告诉你的。” “是啊。” 闻清珩:“她怎么说的?” isaiah说到这有些激动:“她说你拒绝她了呀,你怎么想的哥,你明明喜欢她,当时就应该答应,要是那时候答应了,说不定你们现在都结婚了。” 闻清珩面无表情地盯了isaiah良久,直到isaiah都觉得瘆人,他才冷声开口:“闻祁安,还好你没选择当心理医生。” isaiah无奈抿唇,挥舞着手臂向他示威:“我更愿意为了伟大的艺术事业而奋斗。” 闻清珩懒得再和他斗嘴,回了房间,书桌上,桑南溪的那张照片仍旧摆在那儿。 他无法不承认,在桑南溪跟他告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的的确确有过动摇,甚至那句“好”就在脱口而出的边缘。 他清晰地知道她是因为治疗对自己产生的感情,也清楚自己对于桑南溪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普通医患该有的界限。 但他不能以自己的身份来混乱她的思考,对于她来说,那会是另一种伤害。 桑南溪值得光明正大的爱意。 哪怕之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他对她仍旧是坦荡的。 第86章 有没有想要主动追求的人 桑南溪回了爱丁堡后就渐渐忙了起来,正值最近艺术节的高峰时期。 她大大小小地策划了好几场展览,每天要么就是在外面跑场地,要么就是在准备去和艺术家沟通的路上。 原本她还对陈枳夏深感歉意,哪知这丫头看了isaiah给她拍的照片集后,非说那小子水平高。 要把她最美好的年华给记录下来,成天拉着isaiah到处拍照,平日里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一群人,像今天这样能聚在一块,除了刚回爱丁堡那天以外好像还是第一次。 “我不行了,不拍了,再拍你要给钱。” 话音刚落,陈枳夏轻甩了一掌,十分大气冲他摊手:“卡号拿来,要多少,我打给你。” isaiah这么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喜滋滋地就拿着相机给陈枳夏选照片去了。 陈枳夏被他的变脸速度之快而弄得无语,忍不住跟桑南溪吐槽:“他这怎么跟传统艺术家不一样,不都应该视金钱为粪土吗?” 桑南溪一边回手上的消息,一边笑:“财富足够自由的基础上才视金钱为粪土,他最近把赚的钱都用来买新设备去了,清珩又把他的零花钱给断了。” 陈枳夏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轻嗤了一声:“那小丫头又给你发消息呢?国内大半夜的,她也不睡觉。” “咱们那个年纪好像也不爱睡觉。” 熬了个大夜再去奔赴课堂也是常有的事。 李杳自从上一次在医院问她要了联系方式后,总时不时给她发消息来,分享一些遇到的好吃的好玩的。 少女的热情的心性,总让人不好拒绝,桑南溪有空了便会回上一两句。 陈枳夏微眯起了双眼看着李杳发来的消息,仔细思量了一番,问:“这小妮子每天和你聊什么?” 桑南溪收了手机放在一旁,抬眸看她:“她说过两天要来爱丁堡玩儿,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陈枳夏冲她挤了下眼:“我感觉这小妮子目的不纯。” 桑南溪不由失笑,去挽她的手臂:“怎么个不纯法?” 陈枳夏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说不定是谁的情报探子。 “走吧走吧,我哥在门口了,咱们现在出发。”isaiah打断她们的聊天,冲他们招手。 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落幕,天空将暗未暗,大片的粉紫色从天际线的边缘蔓延开来,往城市的中心层层铺进。 哪怕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桑南溪还是忍不住为此刻的美景震撼。 他们在海滩边升了篝火,席地而坐,陈枳夏的休假即将结束,今晚大概是她回国前他们最后一次这样的聚会。 桑南溪开了瓶酒,啤酒的刺激的辛辣感顺着喉咙直达胃部,开口时嗓子似乎还有些没适应,听着有些沙哑:“订了什么时候的机票?” “一周后,巴黎正好有工作,飞过去也就两个小时。” 或许是即将到来的离别让气氛有些沉默,isaiah突发奇想地提议:“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呗。” 陈枳夏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游戏。” 闻清珩更不用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isaiah把视线转移向最好说话的人,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桑南溪。 桑南溪笑了笑,无奈地答应下来:“玩呗。” 陈枳夏伸手去拎isaiah的耳朵:“你个臭小子看南溪好说话就盯着她薅是不是。” 几分钟后,isaiah的耳朵还红着,语调却愈发激动:“开始了啊,转到谁,要么选择回答问题,要么选择冒险。” 已经喝空的啤酒瓶在毯子上如陀螺般转动,缓缓停下,瓶口指向……isaiah自己。 接连几个回合,瓶口都在转向他时稳稳停下,陈枳夏趁此机会套出了他好几件糗事。 “fuck!怎么连酒瓶都欺负我。” 陈枳夏躺在桑南溪的腿上笑得肚子疼:“该得你呗,谁让你说要玩的。” 两盘过后,就在isaiah决心不再玩下去的时候,瓶口幽幽对准闻清珩停住。 伴随着一声欢呼,isaiah摩拳擦掌:“哥,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桑南溪也一同将目光递向他,海风吹拂,她的发丝凌乱无序地在风中飘舞,那双眼睛经过一个月的沉淀,似乎已经淡化了那份悲凉。 “真心话。” isaiah眼珠子咕噜一转,清了清嗓子:“现在有没有想要主动追求的人?” “有。”闻清珩回答得坦荡。 isaiah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眼神若有似无地往桑南溪身上瞟,就差没问是不是她了。 桑南溪拍了他一掌:“瞎看什么,还玩不玩。” “玩玩玩!” 酒瓶再次转动,偏偏不巧,下一把的时候瓶口就转到了她面前。 isaiah环抱着双臂,感受到周围两道灼热的视线,一时觉得这个问题他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他果断将提问权转交:“哥,你来问呗。” 耳边伴随着海风呼啸而来的,是嬉闹的人声,在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人在求婚。 在这片最美的落日下,身边是为他们欢呼的亲朋好友。 走过的路人也被这一场景感染,高举着手掌为他们鼓掌。 他们的感情,在这一刻,接受着世间所有最美好的祝福,相拥,接吻,终成眷属。 女孩高举鲜花的时候,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熠熠生辉。 她的无名指上,也曾经戴过这样一枚戒指,记录着她曾最放肆勇敢的那段感情。 陈枳夏和isaiah奔跑着向人群而去,一同加入欢呼的人群,成了其中的一员,放声大笑。 身边的篝火将她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温情动人,鼻头被海风吹得微微泛红。 桑南溪浅笑着收回视线,扭头看向闻清珩:“怎么不问?” 闻清珩替她将发丝挽在耳后,指尖轻触到她耳后的肌肤,泛着微凉。 他收回了手,如同闲聊般开口:“留着吧。” 桑南溪有些愕然:“什么?” 闻清珩的目光放远,看向远处的那对爱人,缓缓地说道:“等到下次,你准备好了的时候,我再问。” “等到那天,如果我没发现,记得告诉我。” 他的语气太过轻松,如同只是在闲聊明早要吃什么,让桑南溪感受不到丝毫的压力。 她弯唇轻笑,一声低低的“好”顺着海风渐渐飘远。 第87章 别打扰她 isaiah他们看完热闹回来,一阵奔跑,让他们两个人的额头上冒着薄汗。 isaiah一屁股坐下,还没忘记先前那茬儿,“快问呀,哥你可不能问一些无关轻重的。” 闻清珩同桑南溪对视一眼,淡淡地道:“问完了。” isaiah傻眼:“问的什么?” “不告诉你。” isaiah接连挠了几下头发,脑袋上的头发乱成了一团。 他又将目光投射给桑南溪,刚一开口,就遭到了否决:“我也不告诉你。” “啊!你们……夏夏,你也想知道的吧,你问问她。” 陈枳夏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 哀嚎声还未叫出,闻清珩起身拎起他后脖颈的衣领:“收拾东西,回去了。” 上车前,桑南溪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一条视频通话。 桑南溪看着上面的名字,迟疑了一瞬,“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一旁的路灯下,按下了接听键。 “南溪姐!”少女清亮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桑南溪看了一眼时间,国内还在清晨,“你一夜没睡?” 李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云城,和朋友约着一起看日出来着,索性就没睡。” 云城,桑南溪听到这个地名微微怔住。 他应该已经回京北了。 海边的风越发狂放,随着天色渐晚,桑南溪哪怕裹着厚外套也经不住直往领口里钻的风。 屏幕里她被凌乱吹起的发丝近乎遮住了她的脸,桑南溪问:“那现在看完了?” “嗯。” “快回去睡觉吧。”过于强烈的风声让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李杳好奇地问:“南溪姐,你在海边吗?” 桑南溪还没答话,闻清珩将车子开到了她身旁,他下车替她拉开了车门:“溪,上车来打吧,外面太冷了。” 陈枳夏羡慕感概的嗓音顺着打开的车门,断断续续地传入听筒:“今晚上的求婚真是太梦幻了。” 桑南溪刚要和李杳说等一下,就听见她支支吾吾地同她告别:“南溪姐,那你快回去吧,我们下次再聊。” 小姑娘的电话挂得极快,风风火火的。 一挂电话,李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周聿白。 心里打鼓,只祈求刚刚那句话没被周聿白听到。 她试探着开口:“舅舅……” “吃完了?”周聿白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李杳的脑袋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嗯。” “收拾好东西让小李送你去机场。” 李杳求之不得,攥了手机就想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被突然叫住:“等等。” 李杳稍息立正站好,满脸忐忑。 周聿白的脸色有些发白:“什么时候去爱丁堡?” “后天的飞机。” 周聿白放下了筷,抬眸看她,眼中的冷漠让李杳害怕得有些腿软。 “去了别打扰她。” “好。” 一直到出了餐厅,李杳才松下一口气来。 求婚?南溪姐被人求婚了?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忍不住瞎想。 李杳看见迎面走来的人,忙拉住了他:“承良哥!” “杳杳,怎么了?” “我舅舅他估计心情不太好。”李杳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承良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笑道:“你又惹你舅舅生气了?”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 李杳在心里叫嚣,那哪能一样,前两天那都是好消息,哪怕只是一条随便的语音,都能让周聿白给她的零花钱涨一涨。 今天……想到这,她垂下了脑袋,有些懊恼,把事情七七八八跟宋承良讲了个清楚,脸上的愧色更深:“舅舅应该挺难过的。” 宋承良听到这眉头紧锁了起来,又问了一遍:“求婚?你问过南溪了?” 李杳摇头,“还没细问。”当时她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只顾着挂电话和逃跑了,哪记得那么多。 宋承良心里也有些没底,上次的分别,他看在眼里,两人的关系显然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无法确认桑南溪那方是否真有求婚这么一回事,更无法确认周聿白的态度,是否还是一听见桑南溪的名字就会理智尽失。 要说已经不在乎了,可这些日子以来,周聿白先前嘱咐的事情还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 毕竟其中要承担的风险不是一点半点,为此,在桑南溪离开后,他还特意问过周聿白一句,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周聿白的回答只有继续两个字。 可要说在乎,他却又那般释然地让人离开,断了一切的联系。 宋承良思虑片刻,只能说:“先生没那么武断,没定论的事,往后少说。” 李杳猛点了点头,“我再问问南溪姐。” 宋承良不再逗留,快步往餐厅走去,到的时候周聿白正站在窗边点烟。 他手上的疤已经好得差不多,长出了新肉,受过伤的肌肤总比周边的颜色要更浅些,斑斑点点的,让人无法忘怀那夜所带来的震撼。 宋承良看了眼时间,今天去的地方山路多,最近雨水多,保不齐到了晚上还会下雨,为保安全,他们出发的时间不能往后延。 他走到周聿白的身边:“先生,车子已经备好了。” 周聿白除了脸色看着要苍白些,语气倒一切如常:“走吧。” 时间紧,最近的一些工作宋承良只能在路上跟周聿白汇报:“王岱岩那边最近好像有些不安分。” 王屿近来有松口要让他入家门的趋势,在给王琬沅施压,王岱岩那得了人护着,骨头自然不再似先前那般硬着。 周聿白阖上了眼,轻嗤一声,“软骨头一个,盯着他,看他接下来什么动作。” “还有件事。”宋承良的语气微顿。 周聿白抬眼看他,宋承良才接着道:“老爷子说订婚就不大操大办了,王家那边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您这边回去后也该早些定下来好。” 周聿白一时沉默,“知道了,跟老爷子说我回去后把名单给他。” 等到工作都汇报结束,周聿白才有了片刻休息的时间。 可一闭上眼,便是先前那通电话挂断前的那几句话。 屏幕上的脸蛋他模糊地看到几眼,微弱的路灯下只能隐约看清她的轮廓,看着没瘦。 他没有打断李杳,最近甚至有意无意地在放纵李杳,就是为了或许能听到她的只言片语。 求婚……之后再听见她的消息会是什么? 周聿白只是苦笑,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结婚。 第88章 我怀孕了 桑南溪洗漱完躺到床上才看到李杳的消息,她看得莫名其妙,发了消息去问:「什么求婚?」 李杳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南溪姐,你没被求婚吗?” 桑南溪听得一头雾水:“你哪儿瞎听来的消息。” 李杳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只又重复了一遍:“那南溪姐你真没被求婚吗?” 桑南溪哭笑不得:“没有。” 李杳稍稍安下了心,“南溪姐,你要睡了吗?要睡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还得给周聿白通风报信去。 桑南溪叫住了她:“杳杳,下了飞机自己可以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李杳想起周聿白嘱咐的话,连忙拒绝:“不用了南溪姐,我都安排好了,等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啊。” 挂了电话,李杳本想立刻给周聿白打电话,但想到家里叮嘱过的,还是将电话转为了短信发了出去。 陈枳夏从浴室出来,看见桑南溪坐在窗边,擦了擦头发,笑着问:“那小丫头刺探完军情了?” 桑南溪抿了口酒,冰块的溶解下,威士忌的醇香逐渐在口腔中弥漫,她轻笑:“我这有什么可以刺探的。” 陈枳夏笑而不语,在她身边坐下,“之后还回国吗?” “回啊,家在那儿,肯定得回。”明天没工作,她今晚喝了很多,语气听着有些轻飘飘的。 “夏夏,你有事要和我说。”桑南溪扭头去看她。 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外面的狂风骤雨下,这一刻屋里却安静得出奇。 陈枳夏面色适然,打趣着道:“咱俩还是一如既往地默契。” 她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杯子,倒了些酒,放在鼻下轻闻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 她语气沉缓地开口:“南溪,我怀孕了。” 桑南溪握着酒杯的手一震,些许的酒液泼洒出来,在木地板上晕成一片水痕。 那片水光下,倒映出清冷的月色。 对于这个消息,她或许早有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前一阵的时候她发现陈枳夏的觉比往常要多,来了爱丁堡之后也几乎没见她碰过酒。 或许从那个时间段开始,她就有所察觉了。 她一直没提,只是在等,等一个陈枳夏愿意告诉她的时候。 “你是怎么想的?”桑南溪看向她平静的侧脸。 陈枳夏耸了耸肩,像是只是在汇报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工作:“下周去巴黎,三天后回国,然后就打掉呗。” 桑南溪伸手抱住她,试图将身上的热意传递给她。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陈枳夏低头呢喃。 到了这一步,她难免怀疑自己。 桑南溪伸出手指抵了一下她的额头,问她:“自私什么?因为你选择了自己吗。” 陈枳夏眼中含着泪光:“你说得对,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就不后悔。” “那这一回,我陪你回去吧。”桑南溪放心不下她。 陈枳夏摇头:“这事我总是要和家里人讲的,况且哪能瞒得住奶奶,大不了奶奶把我打一顿,我只是怕……奶奶她会担心。” 桑南溪轻拍了拍她的背:“你要相信奶奶,她是个很坚强的小老太太,而叔叔阿姨,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还有夏夏,其实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别怕,你没做错任何事。” 陈枳夏边哭边笑,拿着纸巾擤鼻涕:“你个臭丫头,我本来不想哭的,非得把这事儿搞得这么伤感。” 这一夜,桑南溪睡得极不安稳,她梦到了她没日没夜坐在海边的那一阵。 她望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朝她奔涌而来的巨浪,无数次,她无数次地想要将自己淹没。 在梦里,她没有遇见闻清珩他们,走进了那冰冷的海水中,咸湿的味道涌入她的鼻腔,窒息感一点点将她的胸腔填满,直到,只剩下海底的刺骨的冷与黑暗。 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天还没亮,她强迫自己又一次闭上了眼。 醒醒睡睡,一直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桑南溪才醒了过来。 但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却仍旧没消失,她的脸色明显就差了下去。 桑南溪看了眼手机,一片平和 “南溪,你锅子的火还没关。”陈枳夏惊呼。 桑南溪猛地回过神来,一失手却又将桌子上的玻璃杯给打碎。 她蹲下身去收拾,指尖却又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渗出些许鲜红的血液。 陈枳夏忙道:“你先在旁边坐一会儿,我来收拾。” 桑南溪怅然若失地坐在椅子上,手上的纸巾已经被血液浸透。 陈枳夏收拾完,忧心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担心我?你放心,等到时候我给你报平安,我一休养好,就再来爱丁堡找你玩。” 桑南溪点了点头,低声应好。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陈枳夏帮她拿了过来,“你爸。” 桑南溪接过电话:“喂,爸。” “囡囡,最近在那儿过得怎么样?”桑明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谨慎。 “挺好的,办了几场展,跟朋友们出去玩了玩。” …… 与往常不同,哪怕电话陷入了沉默,桑明德也没有提出要挂断。 桑南溪问:“爸,还有什么事儿吗?” 桑明德尬笑了两声:“没什么……你钱够不够用,国外的开销总是和国内不一样的。” 桑南溪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够的。” “那爸爸不打扰你了,你工作去吧。” “好。” 电话即将挂断,桑南溪又问了一句:“爸,您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桑明德轻咳了一声,“没有,能有什么事儿,不聊了。” 陈枳夏看桑南溪又愣在那里,把热好的牛奶塞到她手里,温热的温度隔着玻璃杯渐渐温暖了她的掌心。 “怎么了,这副表情?” 桑南溪微抿着唇,“我觉得我爸好像有事瞒我。” 陈枳夏见她面色沉重,宽慰道:“等我回了国,去帮你看看。” 桑南溪蹙眉:“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我再去打个电话。” 她嘴里叼了片面包,端着牛奶喝了一口,缓解了胃里宿醉的不适感后,翻到了杨芸的电话。 刚想打出去,李杳的电话却率先打了过来。 “杳杳,到京北了吗?” 话刚问出去,桑南溪就察觉出了不对,“杳杳,怎么哭了?” 电话那头僻静得吓人,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说出口的话连不成完整的句子,桑南溪只能隐约从中拼凑出其中的意思。 “南溪姐……舅舅他……出事了……” 第89章 我要去见他 桑南溪手中的玻璃杯倏然落地,耳边一阵阵的耳鸣声传来,她扶住了窗户才勉强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陈枳夏听到动静,转身来看她,看见她煞白的脸色,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桑南溪的嗓音发颤:“杳杳,你再跟我仔细说一遍。” 李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下飞机后,我爸就被叫走了,我也是偷听到的,只说是因为雨水……松动,落石就砸下来了。” 电话倏地挂断,桑南溪握着电话,叫了一遍又一遍:“杳杳!” 陈枳夏慌忙来抱住她,“南溪,怎么了,你冷静一点。” 桑南溪茫然地抬眼:“他出事了,夏夏,周聿白出事了,他怎么会出事呢?” “我要打电话给承良,小妮子骗我呢。” 她宁可李杳是骗她的。 桑南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屏幕上,却怎么也翻不到那个号码。 “南溪,你别急,我帮你打。”陈枳夏夺过她的手机,翻到了号码,拨了出去。 可随着时间流逝,冰冷的女声一遍遍传来,陈枳夏为难地看向她,桑南溪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将周聿白所有联系过她的电话通通拨打了一遍,可无一不是无人接听。 桑南溪身上还穿着睡衣,愣愣地往屋外走。 “南溪你要去哪儿。”陈枳夏拽住她的手腕。 桑南溪平静的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执拗二字:“我要去见他。” 陈枳夏抱住她,不让她往外走:“你去哪儿见他!” 桑南溪原本止住的眼泪突然从眼尾迸出,顺着脸颊浸湿了陈枳夏肩头的衣衫。 她不知道他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夏夏,你松开我,我不干傻事。” 桑南溪推开陈枳夏,眼中的泪无意识地滑落,面色却毫无波澜,她坐在椅子上,那双含泪的眼眸,似海中断崖后的深海,冰冷死寂。 桑南溪一言不发地订了最近能回国的机票,哑声问:“夏夏,你能帮我看看,国内的平台上有……他的通告吗?” 桑南溪只能先去考虑最坏的结果,“没有,连和他相关的词条都搜不到。”陈枳夏将消息转述给她。 陈枳夏看着她的模样,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她走到她身边,将她轻轻环抱住:“南溪,我来给陆时雍打电话,他总是知道的,你别急。” 桑南溪一怔,刚要摇头,就被陈枳夏打断:“南溪,现在不是我和他避嫌的时候,一通电话而已,你别觉得我为难。” 陈枳夏一边这么说着,电话就已经拨打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就在这份希望落空的前一刻,电话总算被接通。 “喂。”陆时雍的声音带着丝丝倦意。 国内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陈枳夏是了解陆时雍的,这个时候他照理指不定在哪儿潇洒,可这一回,他那却异常寂静。 桑南溪没让陈枳夏开口,拿着电话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陆时雍,我是桑南溪。” 电话那头没有接话,桑南溪的指甲紧陷入肌肤,一字一句地问出那句话:“周聿白,他……还好吗?” 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那个答案自己无法接受。 男人轻嗤了一声,语气愤然讥嘲:“您还有关心他的心呢?” 桑南溪不在意他语气中的冷嘲热讽,低声下气地问:“他,伤得很严重吗?” “我不知道,我他妈屁都不知道,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了,你说他怎么样。” 电话挂断,桑南溪失神地看向窗外,那颗郁郁葱葱的树木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树叶凋零,生机尽失。 她耳边只有那句回荡着的,“救援队抬他出来的时候,他意识都快没了。” “南溪……”陈枳夏在一旁听着,自然听到了那句话,除了紧紧地抱住她外,她做不了任何的事。 桑南溪扯了扯她的手臂,“夏夏,我要赶飞机,就不能送你去巴黎了。” 陈枳夏不愿意松手:“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跟你一块回京北。” 桑南溪的嘴唇干涸得几乎裂开,一牵动嘴角,唇瓣上就冒出细细密密的血珠,明明连站着都显得那般摇摇欲坠,可偏偏说出的话分外坚定,不给人任何反驳的机会:“夏夏,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她的眸光闪烁,“不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至少要见他一面。” 那些爱恨恩怨,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一种期盼。 期盼能与他再见一面,见一面她爱了这么些年的人。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好好的。 陈枳夏最终还是妥协了,恳求着道:“南溪,落地了给我报平安,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成吗?” 从桑南溪彻底失态的那一刻开始,陈枳夏就知道,她对周聿白的爱,比起多年前来,未曾消减半分。 桑南溪点了点头,没带一件行李,拿了护照这些就匆匆就出了门。 “溪?”闻清珩原本是想来找她吃饭的,不曾想在楼下碰见了她,大雨浇淋,风吹得雨伞乱飞,她索性收了伞就要往雨里冲,失魂落魄的模样俨然和昨日判若两人。 闻清珩拽住她的手腕,不带一丝温度:“你怎么了?” 桑南溪被雨水冻得哆嗦,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清珩,我要去机场,你能送我去吗?” 闻清珩没有迟疑,为她打开车门:“上车。” 他递了纸巾给她,“擦擦,把外套换下来,车里还有一条备用的,别感冒了。” 闻清珩回避了视线,听见她拉上拉链才转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雨水是干了,眼尾却还湿润着。 她红着眼眶跟他道谢。 闻清珩没问她这样的缘由,但却隐约可以猜到她这样失态是为了谁,“你自己可以吗?” 桑南溪的泪水比她的头点得要快,“嗯。” “几点的飞机?” “四点五十。” 时间尚且宽裕,车程到机场的距离其实不算远,车停稳后,桑南溪二话不说就想要拉车门。 闻清珩却倏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带入怀中,他轻拍她的后背,语气沉稳:“溪,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回来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好。” 桑南溪套着宽大的外套渐行渐远,不是第一次送她离开。 唯独这一次,他没问她回来的时间。 闻清珩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一个人的背影原来也可以成为一种答案。 她,归期未定。 第90章 她进不去 京北夜深,周家的老宅却灯火通明。 先前一阵的忙碌,到了此刻,静寂侵袭,人心也不由惶恐。 “王家那没派人来?” “派了,来问了消息,我打发让人回了,倒是琬沅,打电话过来说需不需要她来陪着。” 越是这个时候,人心便越是清晰可进。 罗子玉坐在沙发上,听不进去他们的谈话,单手掩面,无声地抽泣,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落。 周明奕扶着她的肩,素来温和雅致的面容少有地变得肃穆起来。 第一通电话距离现在已经四个小时过去,营救视频传来的时候,周聿白满脸都是血,连原本的样貌都看不清楚。 那一瞬间,生死未定,屋里甚至连抽泣声都不敢有,静默地等待着医生的诊断结果。 “医生不是说了,意识模糊只是暂时的,视频里看着吓人,但人总不会有大事的。”周明奕的手掌不断摩挲着罗子玉的臂膀,轻声安慰道。 车上的三个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周聿白靠在落石滚落的那一面,受的伤是三人中最严重的,但所幸司机的避险措施及时,才没有导致进一步的伤害。 不久后道路监控的视频传来,车子在不断飞落的滚石中穿越,一侧的车窗基本已经碎裂。 身后的那块压塌道路的巨石离他们只有毫厘之差,地面湿滑,碎石满地,周遭的树枝也一同被压垮拦在道路上。 高速的行驶状态下,车子冲撞进隧道,最终撞在隧道壁上,才停了下来。 罗子玉摆手抹泪,强撑着道:“我没事。” 周老爷子铮铮铁骨一辈子,哪怕自己见血也未见过他眉头皱一下,可到了现在,苍老的嗓音中难掩倦意,脊背佝偻,竟也生出几分颓态来。 他说:“这事儿还是先瞒着你妈,她身子不好,知道了就怕……” “你要瞒着我什么?”老太太推开书房的门,没让人搀扶,固执地撑着拐杖站在门口。 几个人连忙起身上前去扶她,老太太硬是避开所有人的手,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深吐出一口气,望向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周钧之,你也看不起我了,我吴盈秀还没到这点事儿就扛不住的地步。” 可话虽如此,老太太还是难免掩着嘴轻咳了两下。 没给旁人插嘴的机会,她的拐杖在木质地板上轻敲了两下,“聿白的飞机,什么时候到。” 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周明奕看了眼时间:“约莫还有两个小时,总院那里医生已经在等了。” 罗子玉强打起精神,红着眼道:“时间也不早了,妈您和爸先回去休息,人多了在那儿等着也没用,我们这边动身去医院,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 老太太握住罗子玉的手,安慰起自己素来坚韧的儿媳,语气沉缓又坚定,“子玉,聿白会没事的。” 罗子玉鼻头一酸,无措地点头。 这一夜的京北,注定难眠。 桑南溪订机票的时候,爱丁堡飞京北已经没有直飞的航班,她只能在伊斯坦布尔转机。 经停快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桑南溪脑海里一遍遍想过所有能与周聿白有所关联的人。 这事周家将消息封得那么彻底,显然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不能随便问,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添麻烦。 桑南溪坐在椅子上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膝间,一种无力感渐渐将她淹没。 握在手心里手机震动了几下,桑南溪看到来电,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黑,眩晕的感觉让她差点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她扶住椅背,慌乱地按下了接听键:“杳杳?” “南溪姐。”李杳的声音极轻,像是躲在哪个角落给她报信。 “舅舅他已经到总院了,你别担心,我听我妈说舅舅他虽然还没醒,但人没有太大的危险。” 桑南溪一直高悬着的心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她刚想再问几句,李杳那边已经在和她告别:“南溪姐,我不能再和你说了了,再聊我爸妈逮住我就完了。” 桑南溪慌忙喊住她:“杳杳,你能不能把吴奶奶的电话给我。” 李杳没多想,“好,我马上发给你。” 一串数字,她从未想过会出现在她的手机里,更没想过会再次与他的家人有所交集。 但现在她别无他法,否则,她可能连周聿白的面都见不到。 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赌这一把。 登机的广播已经响起,还需要历经九个小时的飞行,她才能落地。 万里高空之上,飞机正在穿过一段强有力的气流,长时间剧烈的颠簸抖动,一种失重感传来,让机舱内的乘客逐渐转醒,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哭声,广播声夹杂在一起,窗外的天光大亮,本该是晨光熹微的生机乍现,可此刻,却宛若世界末日降临。 有人在祈祷,有人在忏悔。 人的渺小,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聿白,在那一刻,你会害怕吗? 桑南溪紧握着扶手,指节泛白,那种想要见到周聿白的渴望到达了顶峰。 直到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明朗,飞机不再颠簸,机舱内爆发出欢笑声与喜极而泣的哭声。 桑南溪身处其中,却又好似置身其外。 空姐在她身边停下,弯腰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的脸色很难看。 桑南溪的唇瓣开合,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她问空姐要了一杯温水。 她的手脚失温太久,长时间的冰凉让她对于温度的感知变得迟钝。 空姐将水递给她的时候脸上带着安慰的笑意,同她说:“we weather the storm.” 已经渡过难关了吗?他……也一样吗? 桑南溪是在下午三点半左右落的地,她先给陈枳夏报了平安,来不及多言,她就打了车往医院赶。 接连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再加上她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司机在看到她的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您不会吐我车上吧。” 桑南溪生怕他不愿意载她,猛摇了摇头:“不会的。” 司机犹豫再三,勉为其难地道:“上来吧。” 路上她又试着拨了一次宋承良的电话,依旧没接。 原本只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在路上却堵了半小时。 她和周聿白的距离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从千里之外到如今近在眼前,可当护士问她要找谁时,却又骤然被拉开。 她进不去。 桑南溪走到了走廊僻静的角落,静静等待着电话的接通。 长久过后,一道和蔼却又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桑南溪不安地开口,“吴奶奶您好,我是桑南溪。” 第91章 这就够了 她和周聿白在一起那阵,虽给老太太打过几次电话,但这么些年下来,她并不抱希望老太太会记得她。 空气微微凝滞,桑南溪害怕电话下一瞬就会被挂掉,顾不得什么礼仪,只能加快语速去介绍自己:“我是……聿白的朋友,我听说他出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看看他。” 对面仍旧没有回答,桑南溪以为是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无措地解释:“不会很久的,我在病房外看他一眼就好,不会打扰到他休息的。” 桑南溪手脚无力,靠在墙角,一边说着,一边抹去脸上的泪。 她只是想看看他。 随着沉默的时间渐长,桑南溪的目光也就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她逐渐死心,不自量力四个字好像就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她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吴盈秀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妥协:“你在哪儿?” 身后人声嘈杂,那句微不可闻的问询就那么闯入桑南溪耳中。 她忙将听筒又贴近耳朵,深吸了一口气:“我在门诊二层的电梯这儿。” 吴盈秀没想到她已经在医院,顿了一下,才说:“你在原地等一会儿,我让人来带你。” 桑南溪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好,麻烦您了。” 外面的日光已经被云层遮住,天色渐暗,天边拉扯出几抹金黄色的余韵。 她才发现,路边的绿叶渐黄,京北的秋到了。 “桑小姐是吗?”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带着几丝不确认。 桑南溪闻声回头,忙应道:“是。” 妇人朝她颔首点头,面色和蔼:“跟我来吧。” 桑南溪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麻烦您了。” 妇人絮絮叨叨地讲起,“聿白前面清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过去了。” “我不会打扰他的,阿姨,就看一眼就好。”桑南溪言辞恳切。 她只是想亲眼确认他还平安,没什么其他的奢求。 脚步声回荡在僻静的走廊里,她宛若忽然闯入这片安宁的外来客,明明已经步步谨慎小心,却还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她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更讨厌来医院,小时候有关于医院的记忆太多,那并不是一个。 所以后来哪怕生病,桑明德也都是请了家庭医生来。 可现在,鼻腔被刺鼻的味道充盈,她的脚步却没有半点迟疑。 她爱的人在那儿,她要去见他。 领着她的人最终在一间病房前停下,“二十分钟后我来接您,要是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按床头的按铃,会有医生护士过来。” 桑南溪愣怔在原地,慢半拍地问:“我能进去看他吗?” 妇人朝她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桑南溪握住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却与她手上的温度几近无差。 快整整一天的失魂落魄,在这一刻缓缓回神。 她听着锁舌随着她的按压发出一声轻响,房门悄然打开一道缝,她忍住鼻腔的酸涩,害怕抽泣的声音会吵到他。 她缓缓带上房门,脚步放得极轻,借着微弱的灯光往里走。 仅仅是走到卫生间门口,桑南溪就猛然顿住了脚步,她已经能看到床上周聿白的身形。 一直以来的期盼到此刻却让她踌躇不前,听到消息时的惊恐,飞机颠簸时的紧张,那些畏惧都不敌现在半分。 她的拳头攥得极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继续往里走的勇气。 桑南溪将眼中的泪统统揉去,担心泪水会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 明明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脚步越近,周聿白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细小的伤口遍布他的手背,面颊……或许还有许多她未曾看见的地方。 桑南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胸口如同被千万根银针穿过,落下无数细密的伤口,不致命,却让人痛得彻骨。 她不敢碰他,就静默无声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周聿白的轮廓是极硬朗的,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见过周聿白太多的模样,或漠然或情动,旁人未曾见过的,都只在她的眼中展露。 可到现在,那些疏离淡漠统统褪去,只剩下满身的伤痕,脆弱。 不带温度的黑影借着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她的身上,随着平稳的呼吸声,桑南溪看着他的胸膛起伏,她的手脚好似渐渐恢复了感知。 桑南溪想,这就够了。 他还活着,能这样看着他,也就够了。 “人进去了?”病房外,方才领着桑南溪进来的人正在和吴盈秀通话。 “是,在里面坐着。” “没哭?” “没,就一眼不眨地看着聿白。”李阿姨话锋一转:“我去接她的时候,小小一团就缩在角落,也不知是从哪儿赶回来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跟兔子似的,脸色也白得吓人,那模样看着可怜。” 吴盈秀虽没见过她,只听过那一两声甜甜的“奶奶”,但却隐约能勾勒出她的身形轮廓。 想到这,吴盈秀难免惋惜:“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 她不知道那小丫头究竟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会把电话打给她。 电话里惶恐的语气丝毫不见当年那般恣意放纵的娇俏。 她那时候还在外调养,一直没去深究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事到如今,想也知道,大抵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要是想,就让她多陪着聿白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人把她给送回去,别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 “欸,我知道了。” 李阿姨是存了让她多待一会儿的心思的,可二十分钟刚到,小姑娘就步履缓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分不差。 等到房门合上,两人走出了几步,确认声音传不到屋里后,桑南溪才弯腰躬身道谢:“今天麻烦您了,还烦请您替我带一句谢谢给吴奶奶。” 李阿姨也算在周家这么些年,看了这么多人,都不免感叹一句,这小姑娘实在太知进退了些。 第92章 多了一份贪图 桑南溪婉拒了李阿姨说要派人送她回家的好意。 临别时,她本想嘱咐两句,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多余,咽了下去,他身边不缺能将他照顾好的人。 方才的二十分钟,好似只是经历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到此刻,京北的晚风吹来,吹淡了她身上沾染的消毒水味,她大梦初醒般,抬眸望向医院大楼那一盏盏亮着的白织灯,已经再找不到方才那抹暖黄存在的方向。 自从分开后,他们总是相逢一瞬,长久分别。 钟声响起,她就退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世界。 桑南溪在路旁等车,打开打车软件的时候她愣怔了良久。 她从异国匆匆赶回这一趟,见他一面,本就该到此为止。 一片尚未完全褪去翠绿的叶片落在她的脚边,等到秋意深浓时,金黄铺满地,那时的京北会透出一种其他时节少有的安煦平和。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京北的秋日了。 车子在她身边缓缓停下,上了车,司机向她确认目的地:“岭秀?” 桑南溪关上了车门:“是。” 她看了眼消息,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不到的电。 她回拨给陈枳夏,倚在车窗上,眼皮渐沉。 “人看完了?” 桑南溪揉了揉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嗯,他还好。” 陈枳夏只问她:“你呢?” “我没事。”她的嗓音听起来却没什么信服力。 陈枳夏怕她出事,忧心忡忡地问:“南溪,你现在在哪儿?” “去酒店的路上。” 陈枳夏迟疑了一瞬,摸不准主意地问:“南溪,那你……还回爱丁堡吗?” 她的手肘无意中撑到车窗的按钮,一时间,车辆疾驰的风声掩住了她那声无力的轻笑。 她忽然理解了她父亲打给她的那个电话,语气里的小心试探。 她太多次地为周聿白丢失过理智,以至于到现在的风声鹤唳。 “回啊,等他出院吧。” 桑南溪忍不住想,她到底还是多了一份贪图。 她怕陈枳夏一直为她提心吊胆的,对身体不好,所以尽可能语调轻松地跟她开玩笑,“你看,一开始我就说了要陪你回来,你还说不要来着,现在还是凑上了,这样奶奶要是动手打你的时候,我还能拦一拦不是。” “是,到时候我就躲你身后,奶奶总舍不得打你的。” 她们俩,也不知道是谁在哄谁。 “记得买点感冒药吃!”陈枳夏挂断前还在叮嘱。 挂了电话,她脸上原本扯出的笑意淡去,指尖无力地在屏幕上滑动,电量显示已经泛红。 她只在落地时给闻清珩发过一个报平安的消息,闻清珩回了好,就没有再打扰过她。 桑南溪原本是想给他回个电话去的,但到底抵不住涌来的困倦,指尖无意识地落在屏幕上,耳边的风吹起她头顶的碎发,伴着落叶擦过里面的白噪音,她就那么睡了一路。 “姑娘,到了。”司机连叫了几声,她才头晕脑胀地醒了过来。 桑南溪慌乱地道谢,本想按亮手机付款,可手机在她掌心里微微发烫,屏幕却成了黑漆漆一片。 她面色有些尴尬,司机师傅看出她的窘迫,笑问:“手机没电了?” “是。” “下车吧,订单一会儿会发在你手机上的。” 桑南溪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拿了自己的东西匆匆下车,“麻烦您了。” “哪儿的话。”司机师傅摆了摆手,又同她寒暄道:“姑娘,你男朋友挺有耐心的。” 桑南溪没听懂他的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敷衍着点了点头。 手机一没电,就真成了一块儿板砖。 桑南溪进房间就先给手机充了电,一会儿的功夫,她快速冲了个澡,原本强撑着的眼皮在脑袋靠上枕头的那一瞬再抵不住翻涌的睡意。 过度紧张的心理缓解,这一觉,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头发缭乱地从床上坐起,昨晚连窗帘都没拉,天光大亮。 桑南溪昨晚上没吃药,再加上空气干涩,她的鼻腔连带着咽喉处刀割般的疼。 她连灌了两杯温水,才能开口,只是已经不太听得出她本来的嗓音了。 桑南溪先付了昨晚上的订单,问前台要了感冒药,这才一边洗漱一边回消息,翻到闻清珩的时候指尖不由顿住,她昨晚给他打了三十分钟的电话吗?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了?」 消息刚一发出去,闻清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醒了?” 桑南溪嘴里还含着泡沫,含糊地应他:“嗯。” “你感冒了?吃药了吗?” 桑南溪不知道闻清珩是怎么通过她短短一个应声就判断出她感冒的。 “药到了,一会儿吃。” 桑南溪复又想起电话的事儿,漱了口,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昨晚的电话?” 虽说嗓音不再清脆,但闻清珩听出她语气转好,便笑着打趣她:“听了一路的风声。” 那大概是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按到了,她有些赧然地向他解释:“我不小心按到后睡着了,后来手机又没电,我……” “没关系,溪。”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京北的风声和爱丁堡的好像不太一样。” 桑南溪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明明是有些无厘头的人话,他们俩却一本正经地在这问答:“哪里不一样?” 闻清珩淡淡地笑:“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或许只是一种感觉。 闻清珩想起昨夜电话接通后,他唤了她两声,对面却一片沉寂,他不由从椅子上站起,后背猛然冒出一阵冷汗,语气难免急迫。 一道带着京腔的男声回他:“小姑娘累睡着了,你是她男朋友吧。” 职业使然,让他在工作闲余时其实并不愿与人进行过多的闲聊。 但在那接通的三十分钟,他时不时地同电话另一头的陌生人聊上两句,与她听着同一座城市的风声。 一直到电话被挂断,他竟生出几分不舍。 是不舍得与她贴近的风,还是不舍那被误认成她男友的三十分钟,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第93章 为什么不和我说? 大概过了一个礼拜,原本被压下来的新闻却在周末的晚上又重新卷土重来。 国内的社交软件上开始大量地流出当时事故的视频,直白地点明车内所乘坐的人是华恩集团董事,周聿白先生。 一时间,不少金融博主开始对华恩内部的权力架构以及目前所承办的项目开始进行分析。 又有不少博主开始分析,在这样的冲击条件下,存活的可能性大概是多少。 舆论发酵,网络上开始出现某些自称医院有熟人的知情者的爆料,说得煞有其事,周聿白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在某某总院,昏迷不醒已久,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总之,在这个关头,不论哪个领域好像都想蹭上这一波流量。 网络上的反响极大,华恩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在大众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时间上的拖延,那些知情者的话语也就看起来多了几分可信度。 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人心辨明之时。 桑明德在此期间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桑南溪知道他的忧虑,没说她已经回国的事,况且她也至多在这呆上一个月,又何必多生出这些事端。 桑南溪只说她最近忙得厉害,桑明德大概也怕打多了她多想,每每聊了几句后也就收尾,让她安心工作就好。 桑南溪看到视频的时候正和李杳在一块吃饭,原本热络的气氛在看到视频的一瞬沉寂了下来。 李杳用手挡住手机屏幕,遮住她的视线,“南溪姐,你别看了,舅舅他……。” 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却始终没说出口。 桑南溪忍住心头的酸涩,冲她强颜欢笑。 感冒明明已经转好,说话的声音却又哑了起来:“杳杳,我们吃饭吧。” 李杳吃了几口菜,时不时地抬头去看她一眼,没忍住,凑到桑南溪耳边悄声问道:“南溪姐,你去看过舅舅吗?” 桑南溪拿着筷子的手一滞,点了点头。 “你……怎么进的啊。”她有些诧异。 这也怪不得李杳好奇,她央求了爸妈好几次要去,可无一不是拒绝。 李杳看着网络上的舆论发展,信以为真,在家大哭了好几场,眼睛一直肿到现在,她爸才告诉她一句周聿白没事。 今天出门的时候,家里原本是不让的,怕她这张嘴乱说。 在她的再三保证下,她妈看她在家里被关了好几天才允许她出门放放风。 “我……找的……吴奶奶。” 李杳脑子一转,想起了当时桑南溪问她要的电话。 “那舅舅他……知道吗?” 桑南溪摇了摇头,转而握住她的手,语气恳挚:“杳杳,我去看过他的事,你不用跟他讲。” 李杳不解地蹙眉:“为什么?” 桑南溪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依旧还是淡笑着和她解释:“因为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呀,分手了本就不该再互相打扰了。” 李杳听得一知半解,“可你们不是还互相喜欢吗?” 桑南溪的眸光微滞,心口泛起一阵钝痛,少女的天真让她不忍心戳破这份美好,曾几何时她也以为,只要喜欢,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 但是一步步走来,才发现,爱这个字,只是两个人在一起最基础的先决条件。 桑南溪想尽可能把这事讲得简单,可这个字,实在难以言清。 桑南溪眼中尽是寡淡之色,语气飘然得近乎听不见:“相爱也不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李杳还是没听明白话中的意思,那双杏眼眨巴了几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桑南溪摸了摸她的脑袋,李杳毕竟生在那样的家庭,她未来的婚事…… 还都是未知。 她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会遇见那个让她心动的人,但却由衷地希望她幸福,至少不要向她这样。 * 一周过去,周聿白身体上那些擦伤基本上都已经结痂,脑部经过治疗也逐渐有了好转。 宋承良主要是外部擦伤严重,轻度的脑震荡,一周,他基本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一回的意外属实是让家里受了大惊,为了让他养身体,周老爷子亲自发令:工作一律不允许让他碰。 为了杜绝周聿白有接触工作的可能性,这段时间,宋承良也一同被隔绝在这扇病房之外。 一直到今天,得到了医生的首肯,周聿白这才和宋承良有了沟通的机会。 “舆论事态怎么样?”周聿白揉了揉眉心,三十分钟还不到的时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额间的紧绷钝痛感。 “已经按照计划在发展。” “盯紧王家那边,尽可能将事态拖长。” 时间越久,就越是会有人沉不住气,这场意外,他总不能光受伤,总得有所得。 宋承良点了点头,又说:“王琬沅这两天估计是急了,王岱岩被逼了一把,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怕是有些自乱阵脚了。” 周聿白出事后的消息一直被封锁着,王家那儿虽来问过,但周家对外的话术都是统一的——还在恢复中。 这样不清不楚的消息,总是让人惶恐不安。 周聿白幽然开口:“不急,让他们自己玩会儿。” 两人聊了一会儿,李阿姨掐着时间进来:“还剩五分钟啊。” 周聿白无奈地应:“知道了,李阿姨。” 宋承良欲言又止地看了周聿白好几眼,见着李阿姨走了出去,这才开口:“先生,桑……小姐,给我打过很多的电话。” 他的私人手机也是刚拿到手没多久,原是想直接回电的,但又怕这个电话打通后下个电话就没回音了,因此才特意等到了现在。 周聿白听见桑南溪的名字,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记忆中还停留在上一回求婚那两个字上。 他想起那些巨石坠落的瞬间,那时,他只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这样的迫切,在这一刻,再难压抑。 “给她打回去。” 桑南溪是在和李杳分别后,回了酒店接到的电话,看见上面的号码,她快速按下了接听键,生怕晚了一秒电话就会被挂断。 “喂,承良,你还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关心。” 桑南溪轻咬着下唇,问:“他呢?他好些了吗?” 宋承良听出这话中的端倪,看了一眼周聿白,试探着问:“南溪,你来看过先生吗?” 桑南溪指节微僵,自知已经无可隐瞒的,沉默了片刻应道:“嗯,他……这两天……” “先生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 桑南溪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南溪,你有什么话要和先生说吗?” “没了,承良,我去看他的事麻烦你别和他说。”桑南溪言辞真挚地拜托。 宋承良看了一眼周聿白,将手机递了过去,自觉转身。 时隔一个多月,桑南溪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清风朗月般,未曾变过。 “溪溪,为什么不和我说?” 第94章 溪溪,我想见你 桑南溪难以言喻再次听见他嗓音时心头涌现的惊喜与错愕。 自从一周前见过的那一面后,桑南溪再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更没有能再去见他一面的理由。 那时正逢她感冒最重的时候,她每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捂在被子里,额间的鬓发不断干了又湿。 吃了药,好转片刻,到了夜半又会烧起来。 最严重的时候,桑南溪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又会想起她去见他时床头的那盏小灯,好似隐约能在眼前勾勒出他的轮廓。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这是不是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 最难熬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两三天,之后桑南溪的身体慢慢好转,她就在这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静默地等待。 不过几天的功夫,京北的秋意就更浓了几分,桑南溪踩在落下的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都宛若在嘲讽她的口是心非。 曾几何时,她曾也以洒脱自傲,可事到如今,眼前的事实好像都在提醒着她,在这座城市,有一个人牵绊她至此。 两人隔着屏幕,平稳的呼吸声从话筒中传来,一时无言。 桑南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车流不息,她忽然生出一种即刻奔赴到他身边的冲动。 她无力地将额头倚靠在窗上,冰凉的触觉唤回她的理智,呼出的气息化成玻璃窗上的水雾,将繁华的灯火融成一团团柔和的光晕。 先前的那个问题,在周聿白这儿,注定不会有答案。 “什么时候回国的?”他低声问。 桑南溪模糊地答:“前几天。” 她斟酌了用词,才又谨慎地问出口:“你还好吗?” 周聿白语气沉缓地反问她:“要我说不好呢?” 电话另一头传来李阿姨推门催促的声音:“聿白,时间到了,可不能再累着了。” 宋承良极有眼力见地挡住李阿姨的视线,拦着她说:“李姨,您看看我脖子这儿怎么那么痒呢?” 一声声嘈杂纷乱,那句无可奈何的低语却准确无误地落入她的耳中。 雷声震耳,伴随一道闪电,天光乍破,霎那间,那些早已被深压入心底的爱恨纠缠都在这场暴雨中无处遁逃。 他说:“溪溪,我想见你。” 暴雨倾盆,树叶稀稀拉拉地被拍打在路面上。 这是九月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酝酿已久,那些残存的暑气随着雨声渐大而散,像是在向世人昭告,京北的秋日已经正式到来。 电话早已被挂断,宋承良也被李阿姨一同赶了出去。 周聿白抬眸看向被雨水模糊的窗户,那扇窗上,似乎不知在何时还映照过另一人的身影。 原来那不是幻觉,周聿白暗想。 他模糊地感受到过她的存在,醒来后,病房内一切如常。 他以为,只是因为他的妄念太深,以至于做了一场她在身边的梦。 那时,他不愿梦醒。 桑南溪坐上车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几步路的功夫,她飞奔上车,大雨溅湿了她的裤脚,湿漉漉的,带着初秋的凉意贴上她的脚踝,本该清醒,却甘愿沉沦。 因为周聿白的一句话,她就这么踏上这场不知归路的行途。 他说想见她,所以她就去见他。 桑南溪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裤脚的湿凉从脚踝一直蔓延到小腿肚,雨一直在下,虽撑着伞,她的发丝也难免被雨丝打湿几缕。 她循着记忆走进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再度袭来,医院的温度比室外还要冷上几度。 住院区,除了医护外,就是深夜陪同的家属。 同样是夜深人静时,上次走,这次来,皆都只为了一个人。 她在楼下给宋承良打了电话,几秒过后,电话接通,“南溪,怎么了吗?” 桑南溪走到这一步,那些心底残存的勇气好似就已然耗尽,那种义无反顾地孤勇面对此刻的现实,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从遇见周聿白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不太聪明的人,哪怕知道结局或会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却从不规避风险,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撞上南墙。 宋承良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隐约觉得不对劲,果断地问道:“南溪,你在医院吗?” 桑南溪长呼出一口气,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宋承良语气急促,忙稳住她:“我来接你,你在哪一层?” 比起上一回的漫长等待,宋承良来找她的速度极快,像是已经在她的那几秒钟沉默中窥出了她意欲临阵脱逃的意味。 “南溪。”见她还在,宋承良松下一口气。 桑南溪朝他笑了笑,眼神关切地将他从头到脚地观察了一遍,才问出:“你没事吧。” 宋承良冲她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我都是些皮外伤,先生他……伤得要重些。” 见桑南溪的目光黯淡下来,宋承良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走吧,我带你上去。” 这个点,周聿白的病房原本已经不被允许随意出入了。 旁人于宋承良来说都不是难事,带着桑南溪上去基本上是一路畅通。 唯独家里老太太派来的那位,属实不好敷衍。 李阿姨一看见宋承良,仿若如临大敌般插着腰:“老太太可说过了,过了那一个小时,不论是谁,别想跟聿白谈工作。” 宋承良讪笑:“李姨,我不跟先生谈工作,就带个人进去见一面。” 桑南溪被宋承良挡在身后,从李阿姨的视角基本看不见她长什么样。 李阿姨可不管他们工作上的那些,一门心思只顾周聿白的身体:“不行不行,这都什么点了,你……” 桑南溪从宋承良的身后走了出来,朝她微微躬身,礼数周到:“李阿姨,您好。” 李阿姨一见是她,一下子噤了声,宋承良顺势揽住李阿姨的肩膀,解释道:“真不谈工作,而且这个不一样,这个见了,先生好得快。” 桑南溪在一旁听得赧然,头垂得更低。 李阿姨轻叹了口气,想起老太太之前的叮嘱,若是这小姑娘来,放她进去见见也无妨。 可这一周,她却没再出现过一回。 她还以为,小姑娘不会再来了。 李阿姨佯装妥协,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快让这灵丹妙药赶紧进去。” 第95章 赌你还爱我 桑南溪走进房间,屋里还和上次她来时一样,隐约能见里屋的一扇小灯亮着。 他从前和她在一起时,就是个浅眠的人,半夜醒了总爱搂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手不安分地捏捏她腰间的软肉,闹上一场。 桑南溪不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往往迷迷糊糊地推他几下,在他下巴上轻啄示弱,嘟囔着用一口软绵绵的吴侬软语抱怨:“要困告(睡觉)了呀。” 在遇见她之前,周聿白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让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喜欢。 在漫漫长夜中,他们的呼吸声起伏交缠,那些曾几何时难眠的夜,似乎也不再冗长。 她不确认周聿白有没有睡,但还是怕万一吵醒了他,尽可能放轻了脚步。 她从风雨中来,桑南溪总觉得自己身上带了几分初秋的寒意,她怕将这份寒意带进去,脱了外套放在外间的沙发上,这才复又往里屋走。 她依旧还是在先前那张椅子上坐下,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他的脸色比起一周前好看了很多,不再惨白如纸,只是眉头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桑南溪犹豫再三,还是站起了身,走到那盏小灯前,她的身影一点点挡住那抹炙热的光亮,“啪嗒”一声轻响,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眼睛能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指尖微动,悄然从开关上收回。 “要走了?” 冷不丁的一声,桑南溪的身形猛地一怔,指尖上传来温热的暖意,顺着骨节,将她的手掌逐渐包裹在手心。 明明那些疤痕已经淡去,桑南溪却好似仍旧能感受到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细小伤疤。 这一个月都不痛不痒的,可当与他十指紧扣的一瞬,她一时竟辨不明,那晚的伤痕血色,究竟在她心底留下几分的烙印。 “溪溪,再……陪我一会儿吧。” 他扣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力,身边的床沿微微下陷,衣服与床单摩挲时发出一阵的细碎声响,很快,屋里又寂静如初。 她连呼吸声都是极细微的,若不是掌心传来的微凉,周聿白大概会怀疑这又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没期望过她会来,他本以为,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就是她的回答。 可当房门轻响,踌躇谨慎的脚步踏入屋内时,他就知道,来的人是她。 今夜的月色被云层遮挡,夜色寂寥,不知是给了谁能放肆的理由。 “痛不痛?”桑南溪哑然开口。 周聿白从前在她面前从不喊痛,怕惹她心疼。 但这一回,淡漠的语气却像是在和她诉苦:“痛,痛得快……” 他想要她心疼他。 桑南溪怕他说出那些不好的字眼,猛然提高了音量:“你别乱说!” 周聿白没有再说下去,微微抬眸,与她的目光对上。 那双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惊魂未定。 他微微起身,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向她冰冷的脸颊传递着温度。 可却好像怎么也无法安抚那颗仓皇未定的心,掌心一片湿濡,空气中都泛起泪水咸湿的味道。 她无声地抽泣,脊背不再挺直,失了力,轻微挣扎几下无果,便任由男人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 强有力的心跳声仿若轻震着她的耳膜,从胸腔中,又递出一句:“溪溪,我没事。” 一点点将她从那阵后怕中拉扯出来,告诉她,现在他还安然无恙地在她身边。 周聿白替她撩起那些被泪水黏湿的发丝,极熟悉自然地帮她顺到耳后。 他记起那日的惊险,难言此刻心绪的复杂,他也在怕,怕没有再见她的机会。 但真到昏迷的那一瞬,他却又在庆幸,至少她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不用担那份痛苦。 她身边已经有了能陪着她的人,与她相守,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周聿白握着她的手腕,指尖滑向她的无名指,她的手掌软糯依旧,没有意料之中的冰冷,甚至连圈印都没有。 他近乎自虐地问:“戒指呢?” 桑南溪像是全然不知情,吸着鼻子问:“什么戒指。” “你不是……”周聿白回过了神来,恍然觉得自己愚蠢可笑。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甚至未曾提及她的名字,他却就乱了心神。 “没被求婚?”他还是问。 李杳也问过她同样的话,桑南溪想起爱丁堡海边的那个夜晚,其中多少误会,她大概猜到些许。 她微微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抬头去看他,脸色黯然讳莫:“如果我被求婚了呢?” 这话问出口,桑南溪其实就后悔了,类似的问题在他们爱意深浓时她也曾问过周聿白。 若是她身边的人后来不是他,若是她嫁给了别人,他会怎么办? 那时,周聿白扣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唇舌交缠,等到难以喘息时才松开手,他抵着她的额头笑问她:“溪溪,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那时的傲然笃定,哪怕现在想起也令人动容依旧。 只是境况不同,从前的那些话便也都如过往云烟般,随风逝去了。 周聿白陡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鼻尖相对,他苦笑着开口:“溪溪,那我大概是做不到祝你幸福的。”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悲凉,桑南溪不忍再看下去,默默别开视线,撑着身子便想起来。 猝不及防间,周聿白却倏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在她的惊慌失措中,指腹触上她的红唇摩挲,他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又或者……我使点手段,卑鄙一些,再赌一把。” 桑南溪眨着眼睛,没反应过来,痴愣愣地问:“赌什么?” 周聿白勾唇轻笑了声,托着她的后颈靠近,直到唇上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他吻上了她的唇瓣。 从轻柔地碾压,试探,到呼吸逐渐变得浓重,他的舌尖探入她的齿贝,勾住她闪躲的舌,将她再次拖入浓烈的爱意中,直至沦陷。 她在他的怀中平稳着呼吸,手还揪着他的衣领,耳边似乎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犹然用鼻尖在她的脸颊轻蹭,缱绻眷恋。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 赌什么呢? 他说:“赌你还爱我。” 第96章 再亲我一下 桑南溪身上风雨的味道被冲散,原本冰冷的手心也在方才的悸动中转暖,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宽薄的针织衫下摆微微向上卷起,露出腰间的一小节软肉。 他扣着她的腰,手掌覆在那片白嫩的肌肤上,隐隐的滑腻,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灼热而生的汗液还是先前掌心残留的泪珠。 他哑着嗓子问她,深眸中暗含的光亮让桑南溪不由想起那些仙侠世界里祸患人间的男妖:“溪溪,你说我赌得赢吗?” 桑南溪垂下眼睫,夜色中,时间的每推磨一分,本就底气不足的人心思便就寒凉几分。 她揪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松开,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清冷又炙热,明明本不该同时存在的两种复杂气息,交融的时刻便勾起人心底埋藏最深的欲念。 她轻咬着下唇,指尖攥着他身侧的衣摆,说:“不用赌。” 她爱他这件事,不用赌。 窗户被初秋的凉风吹得轻响,盖住了那句几不可闻的回复。 周聿白黯淡的眼眸尚未回神,迟钝地问:“什么?” 桑南溪轻呼出一口气,指节攥得发白,好似已经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 她倏然抬眸看他,像是不愿再给自己退路般,唤他:“周聿白。” 他闻声抬眸,心中甚至毫无期冀,等待着她死刑的宣判。 可下一瞬,一道带着馨香的温软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比起方才的吻来说,只是蜻蜓点水般,唇瓣触碰了一下,就离开了,快到让人恍若如梦。 周聿白瞳孔微缩,心底的震颤让他下意识收紧了扣在腰间的手。 在那衣摆下,一道浅粉色的指印渐显。 桑南溪感受到腰间传来的疼痛,秀眉微蹙,刚要喊疼,他的指腹在她的腰间蹭了蹭,像是在向那处掌印道歉。 耳边却被热意吹得发痒,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不自知的笑意,嗓音暗哑得不成样子:“溪溪,再亲我一下。” 身后,是发烫的手掌,身前,是硬挺的胸膛。 一时间,她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进退两难。 见她不应声,周聿白的唇似是不经意般触上她的耳垂:“溪溪,你不是说过,亲人不能那样亲的吗?” 要怎么亲? 桑南溪记起她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那时他们俩刚在一起没多久,她小鹿乱撞地期待了许久,可落到她嘴上的却着实是算不上是吻。 亲完,周聿白就又扭头看他的资料去了。 桑南溪就微眯着眼不满的抱怨:“周聿白,亲人不是这样亲的。” 周聿白这才放下手头的事,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她:“那要怎么亲?” 话音刚落,桑南溪抽开他手中的文件,跨坐在他的腿上,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好了,我教你啊。” 她攀着他的肩膀,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温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侵入他的鼻腔。 桑南溪轻轻地吮吸着他的唇瓣,用舌尖探开他的唇缝,上扬的眼尾,犹如山中刚刚修炼成精的狐狸,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意味。 她吻技极好,在周聿白呼吸变得粗重的一瞬便和他拉开了距离,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原本粉嫩的唇色像是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口脂。 朱唇玉面,惹人心痒。 她伸出手指在他唇上轻点,眼中的狡黠不加掩饰:“周同学,亲人要这么亲,懂了吗?” 他学着她当年的动作,手指在她的唇瓣上轻点,其中的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桑南溪的懊恼落在周聿白的眼中,他低笑了声:“溪溪要是不记得了,我教你好不好?我学得还算不错。” 他哪里只是学得不错,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房门蓦地被推开,伴随着一道李阿姨的一道提醒:“聿白,得休息了啊。” 桑南溪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快速按开床头的那盏小灯,灯光乍亮,那些旖旎暧昧连同暗色一块悄然流逝。 几步路的功夫,桑南溪忙理好了自己的衣服,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床边。 “桑小姐……”李阿姨的语气一顿。 周聿白躺在床上,神色淡然依旧,只是看向李阿姨的眼神却隐隐透着不满,就差没把您可来的真不是时候这几句话写在脸上了。 桑南溪的脑袋低垂着,可却不难看出那脸色跟煮熟了的虾似的。 床沿边缘的床单微微有些凌乱无序,这般模样,属实是很难让人不不多想。 桑南溪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流淌着的尴尬气氛,面上的红晕更甚。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阿姨……我走,今天麻烦您了,我就先回去了。” 李阿姨点头应:“好,路上注意安全啊。” 桑南溪埋着头匆匆就要往屋外走,没想给身后人一点挽留的机会。 一转眼的功夫,周聿白就只能看见她被灯光拉长的身影,他忙唤道:“溪溪!” 桑南溪的脚步一滞,他问:“你……还来吗?” 她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听起来并没什么信服力。 但房门已经合上,鼻腔中还残存着她身上的幽香,不知何时会散。 李阿姨看着周聿白的模样,心中微惊,她也是家里的老人了,看着他长大,可这样的患得患失,先前从未有过。 “南溪。”宋承良在外面等着她。 桑南溪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一出门,走廊里的凉气袭来,她才从先前的头昏脑胀中找到一丝理智。 她打起精神和宋承良聊了几句,可显然心不在焉。 宋承良也没勉强,“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愣愣地点头。 回了酒店,她将自己泡在浴缸里,镜子被热气熏蒸,水雾充斥了整间浴室。 她抱膝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脸颊,泛着微红,与被亲出来的红晕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桑南溪突然惊醒,手掌推出水波,溅起涟漪,似是卯足了劲要将那些燥热统统打散。 她裹了浴袍起身,涂完脸,镜子上的水雾也都渐淡。 后腰隐隐作痛,她对着镜子照了一眼,几道红痕似烙印般落在她的腰侧,让人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今晚她的失控,堕落,懊恼,一切混乱的情绪都打得她措手不及。 第97章 小骗子 上次在医院离别时答应的那个“嗯”接连两天都未曾兑现过。 宋承良这两天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也没提别的,只是和她闲聊了几句,但到最后,电话总会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在那道沉默间,她总会恍惚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呼吸声,默不作声,只是在等。 她腰间的红痕变成了几道青紫,伴随着她的动作总会隐隐有些刺痛,每一次刺痛都像是在提醒她,那夜的冲动与承诺。 桑南溪揉了揉腰,冲着从机场出来的人招手笑:“夏夏。” 陈枳夏拥住她,见她安然无恙,才舒出了一口气。 只是与以往的嬉笑打闹不同,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感伤,连带着眉眼都透着一种浓重的倦意。 “现在就去吗?”桑南溪问。 陈枳夏点了点头,看似轻松地道:“早点了结,早点安生。” 车上,桑南溪握着她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 陈枳夏靠在她的肩头,一言不发,直到肩头变得湿濡,陈枳夏的故作坚强在这一瞬被瓦解,她泣不成声地道:“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死心眼认了他。” 桑南溪一时无言,感情这件事,究竟是在哪个时刻在心底认准了那个人,或许只有自己清楚。 一个小时的车程,下车的时候,陈枳夏止住了泪,深吸了几口气,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走吧。” 桑南溪陪着陈枳夏在医院的大厅里穿行,一系列的检查后,陈枳夏进入了手术室。 桑南溪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周围人来人往,不远处或许还有人声喧闹,但在手术室的门口,无一不是面色沉静,憔悴。 桑南溪的唇色微微有些发白,等待的三十分钟里,额间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直到手术结束,桑南溪接到她,眼眶有些发红:“很痛是不是。” 陈枳夏没再流泪,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其实也还好,反倒轻松……” 病房的门就是这时候被踹开的。 一声轰响,陆时雍赤红着眼,眼底如沁了血般的红。 陈枳夏眼神寡淡地看向他,对于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你来干什么。” 桑南溪挡在陈枳夏面前,冷声开口:“夏夏现在经不起大的情绪起伏,你要闹的话出去闹。” 陆时雍看着病床上的人,怒气上头,甩开桑南溪的手,眼神阴翳地掐住了陈枳夏的脖子:“你他妈这么有种。” 陈枳夏艰难地抬眸去看他,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陆时雍,我问你,这个孩子怎么来的?” 话音刚落,陆时雍瞬间卸了力,有些颓然地扶住了病床旁的把手。 陈枳夏嗓子嘶哑着讽刺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用受这一遭苦,你现在又在这装什么?” “你就那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陈枳夏被气笑,讥嘲着道:“留在你身边干什么,等你浪子回头吗?还是等你娶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说到最后,只剩无言,陈枳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滚出去,老娘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场闹剧,终是在此刻收尾,桑南溪去看她脖子上的指印,“我让医生来看看。” 陈枳夏拽住她的手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被他推地上,痛不痛。” “哪有那么金贵。” 病房里一时沉默,陈枳夏望着窗外的银杏树,有些歉疚的向她解释:“是我叫他来的。” 桑南溪一怔。 “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种在我这儿屁都不算一个。”陈枳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然又决绝。 桑南溪也是在事后才知道,怀孕这事,是陆时雍用了下流路子,有心让她怀上的。 他不愿娶她,却想用孩子为枷锁将她绑在身边。 两个小时后,盐水吊完,准备出院的时候陈枳夏的爸妈赶了过来。 两位素来理智冷静的医生少有地红了眼,其他的一句都没说,只是摸了摸陈枳夏的脑袋:“走吧,咱们回家。” 吃过饭,桑南溪和陈枳夏窝在一张床上聊天。 陈枳夏问她:“南溪,你腰上的伤,怎么来的?” 桑南溪今天穿的衣服下摆宽,一弯腰,难免被她看了个正着。 桑南溪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缓解面颊上的潮热,声音模糊不清:“撞的。” 陈枳夏撇撇嘴,不满地抱怨:“南溪,你一点都不坦荡。” 桑南溪半梦半醒地陪着她睡了一会儿,见她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出门招手,正好打到了车。 “姑娘,咱去哪儿啊?”司机扭头问她。 桑南溪犹豫片刻,还是报了医院的名字。 早上被推倒时手腕磕到了地上,原本还不觉得,几个小时下来,刚刚一睡醒,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肿了起来。 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又开了点药,脚步走走停停,到底还是走到了那栋楼下。 她坐在楼底下休息区的长椅上,看落叶飘零,捡了几片尤其好看的捏在指尖。 耳边有老者拿着老式收音机在放新闻,沙沙地响了几声,标准的普通话开始播报:“华恩集团将在明日下午举行新闻发布会,针对近期一系列以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桑南溪看了眼号码,手微顿。 这回打来的,不是宋承良。 她磨蹭了几秒钟,这才按了接听键:“喂。” “在哪儿?” “外面。”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电话那另一端传来一阵风声,恰好周边的落叶飞舞,桑南溪将刚刚捡的落叶复又重新抛向天空。 “在外面做什么?”他调笑着,“捡树叶?还是扔树叶?” 桑南溪举在空中的手腕一僵,默默收回手,拿着手机环顾了一圈四周,没见他的人影。 巧合?那也太巧了。 周聿白站在窗边,看着底下那个东张西望的脑袋,心头一软,他轻笑着道:“溪溪,抬头。” 桑南溪蓦然抬眸,茫然的眼神瞬间找到了焦点,他们的目光隔着楼宇层层相交。 耳边传来的同频风声,让人产生一种他附在耳边低语的错觉,有些埋怨。 “宁可在下面玩树叶也不愿意来看我?” “小骗子。” 第98章 甘之如饴 “南溪,来了啊。”李阿姨笑看着来人同她打招呼。 桑南溪弯了弯嘴角,“李阿姨好。” 微弯的眉眼,看着让人只觉得欢喜。 小姑娘这几天基本上都是这个时间点来,待一会儿就走。 李阿姨往里面瞥过几眼,往往是周聿白在那儿处理公事,小姑娘就坐在一旁安安稳稳地看会儿书,两人只在见面,分别时打声招呼。 公事公办的。 那模样,叫旁人看了也只能说算不上亲近,可两人坐在一块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 李阿姨把这事和吴盈秀说了,也不知是为了谁,在话末尾,她添了一句:“小姑娘来的这几天,聿白看着……是要精神些。” 长久过后,老太太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先这样吧。” 桑南溪翻过书页,有些出神。 “那页书那么坏看?”汤燕江闻声抬头,恰坏对下我的目光。 良久,风吹叶动,一声高叹随风入耳,却又隐去杂尘,只剩上我的这句高语。 这阵风来得这样巧,偏吹尽了你身下的落叶,宛若吹去这一身负累。 “溪溪,又想跑。”不是问句,如同窥破了她的内心,陈述事实。 桑南溪瞥到你的动作,淡声道:“准备上班了?” 李阿姨总是点点头,然前留上一室嘈杂。 我捧着你的脸,拿纸巾在你的脸颊下重重按压,有可奈何地说:“再哭上去,李姨保是齐要当你是个色欲熏心的浪荡子。” 她默默垂了脑袋,想走。 手机背景音外隐隐传来医生护士阻挠的声音。 纸张声翻动,是一本《清词选讲》,你先后翻的这页正讲到“东君抛人易”,又拿李商隐的这句“相见时难别亦难”来讲别离。 你忍是住想,我们之间的事情没太少的有可奈何,到如今,真要讲出个是非对错来,怕也是论是下总的。 “手坏些了有。”一句关心,此刻却更像是一句挽留。 汤燕江的鼻头突然泛酸,仰头望着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桑南溪逞着强,闷声反驳了一句:“我不是。” “起风了。”你停顿几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汇聚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才坏是下总说出那句:“你下来看看他吧。” 我的语气外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若有其事,说:“溪溪,你来接他。” 你动作太慢,桑南溪手下的力道还有来得及收,拉扯间,手腕下的剧痛传来,你的眼眶霎时就氤氲出了泪花。 你的脚步就这么停上,顺从地任由我拉起自己的手腕,眸光熠熠,皆是对你的心疼。 桑南溪忙叫了医生,帮你又仔马虎细做了遍检查,抹完药,李阿姨的眼泪还有止住。 桑南溪心甘情愿地想,罢了,那浪荡子的名声我是担得甘之如饴的。 从这天下总,一直到现在,那样的状态维持了几天。 你是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点头,“嗯,挺坏看的。” 我在你的鬓角落上一吻,语气缱绻到没些高声上气的地步,像是在向你讨个承诺。 我们仅仅是相隔了几层台阶吗?还是那漫天飞舞的落叶。 书页合下,被掷在台面下,发出一声重响。 “小骗子。” 李阿姨一听那话,却恍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倏地就要将手抽回来。 她当的逃兵行径,终是在这几个字下被点破。 我说:“溪溪,往前你的那身清誉便都托付在他身下了,别再把你给抛上了。” 从黄昏结束,一直到月色爬下窗台。 手腕下传来的药味与你发丝下的馨香相缠,若即若离地萦绕在我的身畔,明知抓是住,却还是引人沉沦。 桑南溪放上手外的文件扔到桌下,冲你摊着手,说:“拿来你看看。” 汤燕江在一旁看着觉得大姑娘这抽泣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疼。 二十米的高度,隐约只能看清人的轮廓,她却能想象出他说出这话时微向下抿起的嘴角。 重拽了一上,李阿姨有想过会这么痛,痛到你的泪止是住地流。 “嗯。” 桑南溪看着那一幕,心中莫名焦躁,再开口时,我还没抬脚准备往楼上走。 聊得最深入的话题,是汤燕江问你,明天还来是来。 桑南溪接住你的话,喉间溢出一抹自嘲地笑意,是知是在问你还是在问自己:“是啊,他跑什么呢?” 是对先后这个问句的作答。 你一受伤,这天的事儿便事有巨细地传入我的耳中,桑南溪皱着眉头道:“那事儿雍子做过了。” 李阿姨忽然道:“汤燕江。” 汤燕江收回原本还没准备起身的腿,晃了晃,有被捉现行,便理屈气壮地对下我的视线:“你跑什么?” 李阿姨高头看了眼时间,准备等我看完,就离开。 那一回,你倒是言出必行。 你睨了桑南溪坏几眼,欲言又止,终是有忍住,“南溪那手还伤着呢,他那身子又,聿白……他可是能怪李姨少嘴,他那……诶……” 我说:“是你是坏。” 一种说是清道是明的暗流涌动,面下却又流露出一派的安静祥和。 桑南溪揽着怀外的大人儿,一时百口莫辩,也有心思为自己正名,将人打发了出去,一门心思地哄起眼后人来。 李阿姨敏捷地嗯了一声,有少想,从沙发下起身,把书递到了我手外。 李阿姨眼睫重颤,眼尾淌过一抹滚烫的痕迹,顺入发丝,消隐是见。 我有像后几次这般说一句路下大心。 那声叹息,可谓是意味深长。 枯黄的叶片一片又一片落在你身下,逐渐将你掩盖,如同堆砌出一座有形的低墙。 说看看,就真每天到时到点来医院陪我坐一会儿,跟下班打卡似的。 时间犹如丝丝缕缕的细线,一点点重新钩织起我们之间的联系,却拉是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病房之里,少多双眼睛盯着,那样的境况,我本是该出去。 汤燕江一怔,等到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面下露出一抹赧然,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时间是早了,你走了。” 她握着手机,手腕传来隐隐的痛,凉风又从衣领钻了进去。 第99章 溪溪,都依你 桑南溪不由为之一震。 这话中背后所承重的意味实在太过凝重。 托付一生,那是寻常人都无法轻易而言的承诺,更何况是他。 他们也曾经走到过那一步,但结局太过痛彻心扉。 以至于到现在,好像只有当那是一位多情浪子讲出来的情话,似乎才有继续聆听下去的勇气。 但这不是名利场,周聿白不是浪子,她更没有那般笑看人间的洒脱,能随意应下一句好。 桑南溪坐直了身子,哭腔未消,眼神却逐渐清明。 她低垂着眼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问:“周聿白,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清冷的月色穿透云层浸染上她的眼眸,柔和的轮廓在此刻却显得分外绝情。 周聿白嗤然笑了一声,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这月色太过凛然让她平添了这分漠然,还是她本就是这般,只是自己忘了。 心中传来阵阵钝痛,他却佯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反问她:“现在这样,是什么样?” 桑南溪眼睫轻颤了几下,嘴唇越发干裂得厉害,周聿白那样的聪明,又怎么会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她只愿走到如今这步,也只能走到这步,再越一步,便是雷池。 周聿白勾起她的下巴,通红的鼻尖,泪痕满面,一副的可怜样,倒真像是他欺负了她。 他语调冷然,“看着我,溪溪,把刚刚的话再和我仔细说说清楚,什么叫就这样。” 她的身子轻晃了晃,指甲深陷入手心,传来的刺痛感警醒着她保留理智,她对上他的眼眸,说:“我们就……保持普通朋友关系。” 周聿白冷笑了一声,“普通朋友。” 他的指尖不过稍微使了点劲儿,白皙的肌肤上就赫然出现一道红痕。 浑身上下都是让人心软的地方,怎么一对着他就恨不得竖起了满身的刺。 周聿白俯身覆到她的耳边,指节却微探入她的红唇,湿润潮热。 他张口轻衔住她的耳垂,模糊不明地问她:“溪溪,什么样的普通朋友能像我们这样……接吻,拥抱,做*爱?” 桑南溪微仰着颈脖,手无力地抵在胸膛,他的指节按压着她的舌根,使得那些拒绝的话都带上了暧昧的意味。 她试着推开他:“够了!周聿白!” 周聿白腾出手护住她的手腕,可开口的语气却近乎咬牙切齿:“不够!” “我满足不了,溪溪,我放走了你一次又一次,是你一次次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明知我爱你,我放不掉你。” 宽大的针织衣领被扯下肩头,下一瞬,肩头一阵刺痛,一道牙印赫然浮现,像是一种蓄谋已久的报复。 周聿白第一次将他对她的怨怼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他复又吻上那抹刺痛,说:“溪溪,是你给了我招惹你的机会,总不能每一次……都临阵脱逃。” 桑南溪听着他的话,紧闭着眼,眼皮却不住地发颤,喉间滞涩得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本以为她早将自己筑得如铜墙铁壁般,刀枪不入。 是从哪一句话开始,破了她的心房。 明明那些话中的埋怨都可以只当是云烟而过,可唯有那句我爱你,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利刃,击破她的一身防备,翻搅出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他埋在她的颈间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蜿蜒而上,一直到那红唇,他借着月色打量了半晌,气息渐重。 自始至终,她都不愿睁眼。 衣衫半挂在她的臂膀上,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在月色与灯光的渲染下,各种交织的色彩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和谐。 周聿白终是语气黯然,偏执阴翳皆在此刻尽显,他紧拥着她,宛若恨不得能将她揉入骨髓,“我就在这要了你,好不好?” 是问询吗?可却那般的不容置喙。 他没想给她开口的机会,身上仅剩的那点温柔大抵都给了她那只受伤的手。 胸膛相贴,两人的心跳也在这一刻开始同频地跳动,呼吸被掠夺,垂落的发丝勾住他胸前的扣子,牵扯着头皮,隐隐作痛。 恍惚间,她想起那日被她扬在风中的枯叶,她与那叶片一般,随风飘零,不知会落向何处。 她没有任何的推拒的动作,甚至自觉地开始回应他,炙热缠绵,每一声喘息都是下一次更为绵长的深吻。 她自暴自弃地什么都不想思考,不想思考他们之间有多少的阻隔,发生过怎样的过往。 他想要她,她便给。 毫无保留的,都愿意给他。 她想,哪怕她只是浩瀚星辰中最渺小朴素的一颗,闪烁这一夜,便也够了。 肌肤上燃起燥热,心底的寒潮却不断朝她涌来,冰火交融,她的身子开始簌簌地发抖,皮肤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疙瘩。 周聿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蓦地松开了与她交缠的唇舌。 她迷朦地望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去攀他的肩膀,主动递上自己的红唇,又要吻上去。 周聿白掣住她的肩膀,唤她:“溪溪?” 她仍旧机械性地想要吻他。 “桑南溪!”周聿白的嗓音陡然变得肃穆。 她的动作突然顿住,像是被吓得呆住了,眼神愣然,泪珠挂在眼睫上,久久不曾落下。 周聿白心里不由一紧,强制地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溪溪,说话。” 几秒过后,她才眨了下眼,霎时间,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缩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只是哭,一声声地说:“周聿白,我好痛,我快痛死了。” 她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的痛,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骨头都在痛。 周聿白要叫医生来,她也只是摇头,她说:“你抱着我吧。” “你抱抱我。” 那些多少个独自熬过的日夜,她梦见他,也不敢央求他抱她。 她怕梦里周聿白一抱她,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边。 那道被她拉在至高之处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周聿白揽着她的肩膀,心甘情愿地对她认输。 他在谈判桌上遇到过多少难缠的对手,他或多或少地费些心力,结局总是尽在掌握。 唯独对她,别无他法。 他替她拉上衣领,鼻尖的热意均匀地喷洒在她的额头。 一声喟叹,其中又有多少无可奈何。 他敛起一身的执拗,说:“溪溪,都依你。” 不论她想要什么关系,他都依她。 第100章 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夜色渐深,周聿白轻拍着她的后背,桑南溪在他怀里哭得鼻塞,呼吸听起来极不顺畅。 他帮她顺着鼻翼两侧轻按了会儿,她原本拢紧的秀眉才渐渐舒展开。 桑南溪小的时候,她曾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在医院过夜。 她总觉得医院的时间定义和正常的时间是不同的。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时间就好似按下了减速器,一分一秒,怎么都数不尽。 可一旦仪器发出滴滴声,连生命流逝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只在转瞬间。 而医院的夜晚,总是格外冗长。 是走廊上空无寂静的幽暗,是急诊室里刺目的白织灯,哭泣声,仪器声,每一种声音都组成她成长记忆里的一场噩梦。 今晚,到底是破了例。 李姨进来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 她原本还想着小姑娘怎么到了这个时间还没出来,下一秒周聿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嗓音压得极低,让她拿个冰袋进去。 她还以为是怎么了,进门的时候心里头难免忐忑,可进了屋,看见床上的小人儿,一切也都明了了,虽只能隐约看见侧脸,但也不难看出是大哭过一场的。 “这……”李姨原本想让周聿白换间房睡,还没开口,周聿白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她手里的冰袋,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 只一眼,那些劝告的话便统统咽了下去。 周聿白为了能让桑南溪舒服些,搂着她又换了个姿势。 他先用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皮,待她适应了些,这才拿着冰袋轻压在桑南溪的眼睛上。 桑南溪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推他。 周聿白小心扯下她的手,耐着性子哄她:“乖,敷一会儿,不然明早起来难受。”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手倒是乖乖被人握在了掌心。 李姨默默帮两人带上了门,心中不由震颤。 周聿白自幼养在老爷子老太太身边的时间多,李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性子本就沉,在别人家孩子还耍着心眼偷懒的时候,周聿白就已经将克己复礼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在记忆里,私欲这两个字甚至都少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的眼底却全是对那小姑娘的深情欲念,那模样是连视线都不舍得挪开一秒。 她不由感慨,这小姑娘是实打实地被他放在心眼子里疼的。 夜半的时候,桑南溪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皮依旧肿得微沉,但也没到睁不开的地步。 屋里的灯都被关了,一室的黑暗,唯有窗帘缝隙中透出那一点点月色的微光。 照理该是冷意侵袭的秋夜,却因为身边人的缘故萦绕着一股暖流。 桑南溪枕在周聿白的肩头,耳朵就贴在离他心口极近的地方,听着他心脏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这平实的一瞬,好似本只该出现在梦中。 她不知用尽了多少力气,才能在他说出爱她时忍住那句脱口而出的“我也是”。 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最先说爱的那个变成了不能轻易言爱的那个。 她的一身戒备清醒,在一次次的纠缠下,到现在,到底是所剩无几。 历经千帆,她突然累到不再想奢求一个结局,只愿沉一时烟火,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她任由自己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不知是在对他还是对自己说:“等你出院,我们回西山住吧。”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一句梦中呓语,像是压根没想让旁人听见,也实在不足以把人惊醒。 本该是继续陷入寂寥的夜晚,却倏然有了回音。 他说:“好。” 本就说了,什么都依她的。 桑南溪眼睫轻颤了颤,没有再流泪,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语调沉缓,“睡吧。” 只愿一觉梦醒,忘尽前尘。 吴盈秀是在清晨来的医院。 李姨扶着她缓步往病房里走,“还睡着呢?”吴盈秀问。 李姨点了点头:“我来接您的时候看了一眼,还睡得沉。” 吴盈秀叹了口长气,到她这个年纪,除了儿孙之事,怕也少有能让她这么费尽心神的了。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 自从周聿白出事后,家里怕总往医院跑会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所以吴盈秀来的并不多,大多是李姨每天早晚同她汇报一遍境况。 这些日子,李姨是看着他们相处的,其中种种,她是最清楚的。 可面对着吴盈秀的问询,她一时语塞,只能说:“老太太,这事儿怕是得您亲自看了。” 病房的门被悄然打开,并未惊动床上熟睡的人,吴盈秀只远远看了一眼,便了然了李姨话中的欲言又止。 清晨的微光穿透窗帘映照在两人的脸上,紧拥着的两人,让人不忍心打扰,那般的爱意深浓,宛若是精挑细选出电影最美好部分定格的瞬间。 耳边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桑南溪才幽幽转醒,身边已经空了,只有她躺在床上。 她用手捂着眼,只露出一条缝去看,周聿白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或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身边替她捋了捋黏在面颊上的发丝:“醒了?” 桑南溪点了点头,本就宽松的领口在昨夜的拉扯下如今更是松垮,随着她的起身,胸口大片的风光荡漾,那些失控时留下的斑斑点点经过一夜,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更为显眼。 周聿白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替她拎了拎衣领,端了温水给她,“先喝点水,饿不饿?我让人送早餐来。” 桑南溪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淌过喉间,缓解了秋日过于干涩的不适感。 “不饿,没什么胃口,我今天还要去看夏夏……” “聿白,起来了。” 桑南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懵,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腿没站稳,直往地上跌。 周聿白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拎起,皱着眉头问她:“摔着没。” 一句话的功夫,那人声便已经到了跟前。 周聿白唤了一声:“奶奶。” 第101章 非她不可 桑南溪的身子一下绷紧,眼中的惶恐显而易见。 她忙弯腰问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叫,当时脱口而出的称呼现在总得思虑再三。 她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句:“您好,我是桑南溪。” 吴盈秀没表现出有多热情,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今儿算是见上面了。” 周聿白拿了外套替她披上,知道她不愿意待在这儿,一边帮她扣扣子一边用安抚的语调说:“不是说还有事,车子在楼下等,要去哪儿自己和司机说。” 桑南溪恨不能拔腿就跑,但该有的礼数不能缺。 她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吴盈秀道别:“那我先走了……您……” 您再见?怎么听怎么别扭。 吴盈秀见她为难的样子,淡淡地道:“跟着聿白叫吧。” 桑南溪迟疑了一瞬,才道:“奶奶再见。” 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周聿白扶着老太太坐下,她呷了口茶,觑了周聿白一眼:“就这么怕我把人欺负了去。” 周聿白避而不答,笑了笑:“您什么时候来的?”又转了话题:“医院您还是少来,别过了病气给您。” 吴盈秀看着自己这宝贝孙子,这几天的精气神养得的确是好了不少,“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来你一点都不清楚?” 她这孙子,如今是将算盘都打到了她身上。 周聿白不见心虚,笑着问:“您觉着怎么样?” 吴盈秀气着,便也装傻充愣:“什么怎么样。” 周聿白走至窗边,看着那道倩影跑下楼,带起秋风阵阵,他恍然想起,那年秋风瑟瑟,少女扬着笑脸跳入他的怀中,捧着他的脸亲,说:“周聿白,我好想你啊。” 那时不过分别三日便已觉难熬。 他们……究竟是如何浑浑噩噩走过先前的那五年,连他自己都忘了。 楼下的人突然顿住脚步,仰头来望他,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赶紧把窗关上。 车门合上,车影渐远。 秋风起,一片落叶不知怎么竟飘了进来,落在窗台上。 周聿白拾起夹在指尖,转身看向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与他淡漠的眉眼相悖:“做我的妻子,您的孙媳妇,您觉着怎么样。” 吴盈秀心里有准备,可真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禁愣怔了片刻。 况且,他现在虽只是这么说,但老太太心里清楚,他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的。 这个主意要追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怕是就说不清了。 吴盈秀放下茶盏,素来疼爱他的眉眼浮现一抹凛然:“你如今主意大了,这话都说出来了,心中早有定数,你还来找奶奶做什么呢?” 网上的那些惹得人心惶惶的新闻,旁人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她哪里会不知道,家里那老头子每天蹙着眉头,只念叨着:“现在是连我都看不懂这臭小子要做什么了。” 前不久的新闻发布会更是,将他的状况,公司的状况都讲得模棱两可的,也不知是为了唬谁的心。 周聿白知道老太太生气,不急不缓地说:“爷爷年纪大了,要知道我做了什么,怕是少不得要被气着。” “到时候,怕是得麻烦奶奶您帮着劝劝。” 他这不是来求她帮忙的,更不是来征求她的意见的。 是事情都干得差不多了,来告诉她一声,好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吴盈秀冷哼了一声,拐杖在地面上轻震了一下:“你就不怕你奶奶我气着。” “奶奶您心思开明,气量大,又疼我,心还软……”周聿白一本正经地细数着老太太的优点,眼神真挚得让人甚至不觉得那是拍马屁。 吴盈秀拿拐杖轻戳了一下他的腿:“行了,这好词儿都快被你说光了。” 周聿白笑:“哪儿能啊。” 吴盈秀虽心疼他,但思索再三,少不了还是要再劝上他几句:“有些事,你爷爷也有他的考量,你父亲,叔伯,再到你身边玩的好的,你说说,有谁不是那样过来的。” “寻常人家也是看个门当户对的,你自己在这个位置,也该知道,这其中……” 讲到这,吴盈秀看了一眼他,突然止住了话。 这些道理,眼前人哪里会不清楚,他自小就是最知礼的那个。 “事到如今,聿白,奶奶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就非她不可。” 周聿白将叶片又重新扬向窗外,一如那日桑南溪所做的一般。 那些恩怨纠葛都隐在这风中飘远,只留下那份最诚挚的爱意。 一如当年初见那般,干干净净。 老太太说得那些他都知道,但却未在他心底溅起丝毫波澜,唯对这句,他没有一丝犹豫:“是,非她不可” “一直没变过。” 从他认定她的那一刻,他就一直是奔着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心思去的。 吴盈秀年轻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但在周聿白执拗的目光中这一身气势也渐渐败落。 哪有能扭过自家孩子的。 她无可奈何地道:“你爷爷那儿我帮你稳着,剩下的路……” 周聿白接过话:“奶奶您放心,我有分寸。”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吴盈秀摆摆手,茶也不喝了,说着就要起身:“走了,省的在你这吃气。”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声声“咚”响,蹒跚的步履已经很难再想象出年轻时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周聿白揽着她的肩膀,流露出幼时那般的亲昵:“奶奶,谢谢您。” 吴盈秀虽嗤了一声,但面色却好看了不少。 周聿白扶着老太太上了车,车子要开走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车窗又降了下来,朝周聿白招招手。 周聿白乖顺低头。 吴盈秀拎起的手到底没落在他脑袋上,只是面色不虞地说:“你身子虽说还年轻,总也得节制些,我问过医生了,那事儿至少一个月以后再说。” 今儿早上小姑娘那脖子被他给啃的,哪还有块好肉,手腕上还绑着绷带,保不齐也是他弄的。 这孩子自幼在他们跟前性子冷的跟块冰似的,哪能想到私下里是这荒诞样儿。 想到这,吴盈秀猛然提高了音量:“听到没有!” 周聿白失笑点头:“都听您的,小老太太。” 第102章 百利而无一害 在周聿白出院前,桑南溪就从酒店退了房,搬进了西山那间别墅。 其实,也算不上是搬。 她回国的时候太过匆忙,连个行李箱都没有,原本也只想在这待一个月,衣服都是后来才买了两件。 屋子每周都有人来按时打扫,她进屋的时候屋里甚至有一种清洁过后的清香。 桑南溪打开了窗户,透进徐徐微风,屋里的装饰摆设都一如从前,就连她以前随手挂的一个小风铃都还在那迎着秋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像是在说,好久不见。 时间在这间屋子好似没有一个具象化的体现,她宛若不过只是出了趟差,三两天后又回到了这儿。 房里的座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桑南溪“哒哒哒”地跑上楼去接,“喂。” “刚刚在楼下?” “嗯,买了点东西,在拆快递。”她顿了顿,才说:“你今天出院我就不去接你了,在……这儿等你,好吗?” 林仪蕊的面颊泛着浅粉,目光微怔,红润的唇瓣随即一开一合:“怎么回来那么早?” 桑南溪笑而是语,只是问你这家店坏是坏吃,语气像是在向你邀功讨赏。 眼见着我又要吻上来,王琬沅镇定从我的怀中逃开,跑到床下,挥着手赶我:“慢去洗澡。” 周聿白将发丝捋到耳前,面下的笑意如同覆下了一层进日的面具:“聿白,订婚服慢做坏了,到时候他是要你给他送里面这屋还是拿去周家老宅?” 浴室外传来水声,王琬沅去拿温坏了的药,剪了个大口叼在嘴外一点点往上咽。 耳边又听我问:“晚饭是坏吃?” 周聿白听着她语气中的停顿,眼眸微垂,眼底温情脉脉,他低声叮嘱:“好,你在家等我,今晚回去的晚,你困了就早点睡,别熬着。” 周聿白眼眸骤冷,扫了她一眼,“王小姐,坐。” 那一回,踏入屋子外是再是有尽的白暗,也是再是毫有应声的呼喊。 周聿白却是以为意:“你想要什么,聿白他是是一直知道吗,和他结婚啊。” 半梦半醒间,林仪蕊看着窗帘上的光影浮动,脑中思绪烦乱。 你本就一直觉得胃外撑,那回的药又苦又涩,还剩半包实在难以上咽。 王琬沅的呼吸逐渐变得平急,有给我回复,像是已陷入了沉睡。 王琬沅微仰着头去看我,才反应过来:“这间会所是他开的?”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敲响,一道女声含笑唤他:“聿白。” 王琬沅闻到我身下带着静谧的檀香,连带着我的皮肤都被浸染了透,这座老宅的古朴幽然都在我的身下尽显。 盈盈秋日,你却如桃花仙子般,在那夜深人静时散发着阵阵暖香。 那世下没太少力所是能及之事,离别算其一,相爱算其一。 “有什么胃口。” 你其实觉得那个电话开始得刚刚坏,再打上去,你坏像也是知道能再和我聊什么。 王琬沅挂了电话,在椅子下目光呆滞地坐了一会儿,才上楼继续去拆你的慢递。 桑南溪微眯着双眼,耐心显然还没耗尽:“王大姐要那么说,再聊上去可就有意思了” 这样的语气,明明是信口拈来,却听着分里的情真意切,就坏似我们从未分开过。 桑南溪热然笑了一声:“王大姐,与其在那儿与你端着假面,是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想要什么,说是定你也能帮下一把。” 晚饭准时准点地送来,王琬沅有什么胃口,划拉了两口就回书房整理工作资料去了。 周聿白拧眉看向她,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挂断。 桑南溪闷声高笑,手掌托住你的前脑勺,让那个重啄转变为暧昧缠绵的吻,交换气息,津液顺着嘴角溢出,直到我怀中的仙子眼中染下迷蒙欲色,那才松开了你。 王琬沅在我脸颊下亲了一上,我要的赏。 我看过桌下的饭菜,都只动了一两口。 桑南溪沉吟了片刻,倏地问:“是然让宜城的这位师傅来给他做菜?下次是是吃了是多。” “以前……你们别再分开了。” 桑南溪嗤然地笑了笑,意味是明地讥诮道:“他们王家倒真是坏家教,能教出他那么个小度的男儿来。” 偏偏那两样,都让我们占了。 或许是先后周家长辈给你的底气,周聿白小没摆出一副正宫娘娘的气势来:“聿白,你其实并是在乎他里面没谁,只要……他是弄出孩子来,他不是把你宠到天下去,你也是会少说一句,况且那场戏演坏了,是仅仅是对你们俩,对两家来说都是百利而有一害,是是吗。” 你伸手重搭在我的颈脖下,垫脚在我的唇下重啄了一上。 是让你又畏又惧过的地方,却因为我的存在,竟也成了那些年思念的一部分。 坏是困难把药喝完,林仪蕊刷了牙下床,桑南溪贴下你的前背,拦腰抱着你,高声呢喃着:“溪溪,他看,分开前,你们过得都是坏。” 桑南溪拥你入怀,带着初秋凉意的唇瓣贴在你的耳侧蹭了蹭,眷恋地贴着你的体温,说“想他了。” 林仪蕊很难形容此刻心中的这份餍足之感,仅仅是那么看着你,回到那间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心底的空缺就坏似被填补了小半。 先后陈老太太说停一阵,那是,你回国了正坏又续下了。 桑南溪森然睨了你一眼,小步往里而去:“王大姐自便吧。” 桑南溪带着水汽靠到你身旁的时候你的药正坏喝了一半。 桑南溪看着你眉头紧皱的样子,心疼地问:“怎么还在喝药?” 周聿白像是浑然未觉我的热漠,带着浅浅的笑意同我寒暄:“他身子怎么样了,那些天只听新闻外讲,也一直有没机会能来看看他。” * 这抹黯然稍纵即逝,王琬沅笑了笑,再抬眸时是见丝毫端倪,只是说:“调理身子嘛,哪没一蹴而就的,他之后是也喝过。” 我们各没各的执念,话已至此,再摆些虚假的体面在台面下还没有没意义。 一声声应坏,到最前,反倒凉了人心。 桑南溪回来的时候你刚洗完澡出来,浴室外的水汽萦绕在你的身下一同钻出,仿似置身仙境。 第103章 我依然爱他 周聿白出院后原本是想腾出时间来好好陪着她的。 事与愿违,这期间囤积了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 更何况又是多事之秋,很多事情到了收尾的关头,他必须先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好。 桑南溪原本打算先和isaiah把摄影展的细节确认下来,可偏偏施沁年那小丫头策划了她的第一场个人展览,请桑南溪当她的顾问。 一时间,两人各忙各的,忙的是不可开交。 往往是周聿白回来的时候桑南溪已经睡了,要不就是周聿白还在休息的时候桑南溪已经出门了。 在这般忙碌中,他们做得最温情的事大概就是在出门前落下一个吻,睡梦中下意识的相拥。 十月中旬,京北秋意深浓到了极致,放眼望去,大片的金黄璀璨,每到落日昏黄时,桑南溪都忍不住忙里偷闲地拿杯咖啡靠在场馆外的长椅上休息一会儿。 周聿白往往会这个时候给她打个视频来,叮嘱她少喝点咖啡,又故意哑着嗓子说上几句惹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有时候施沁年恰好在她身边,就会调笑着打趣上一句:“南溪姐,你男朋友好粘人哦。” 周聿白止是住地往前仰,屋外的人眼疾手慢地接住你,“怎么喝了那么少。” 你说:“夏夏,是怕他笑话,哪怕过了这么少年,你依然爱我。” 周聿白急了一会儿才提起精神问你:“身子坏少了吗?” 至多,让那段美坏的日子能够少一点覆盖这些曾经的苦痛。 可我明明没即将会与我名正言顺的人。 不过周聿白今天这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不巧,她正和陈枳夏在一起吃饭。 今晚虽然只没你一个人喝酒,但一杯又一杯地上去,有了节制。 周聿白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倏然笑出了声,撑着我站直了身子。 有没确切的时间,心有旁骛的,其我什么都是想管,就只是我们俩。 没时候,分别那两个字是早还没谱写坏的,时间到了,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再起身时,你竟多没地感受到一丝头晕目眩的醉意。 没些旁人有法理解的话,在你们那儿也是过不是一个眼神的事儿。 门里的两人毫有察觉,陈枳夏还在这儿说:“他手机呢,你给桑南溪打个电话。” 陈枳夏凑在你跟后,耐着性子问你:“密码是少多?” 少年以前再想起对方来,起码能脱口而出地说一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慢乐。 文福震的声音淹有在刀叉与瓷盘的交汇声中:“你想要,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是开苦闷心的。” 文福震晃了晃脑袋,痴痴地傻笑了声:“有事。”说完,你又捧着陈枳夏的脸道歉:“是坏意思啊,夏夏,应该你照顾他的。” 你猛然站了起来,险些摔倒,你扬着手在门下锤了一上,一本正经地对着门锁骂:“狗东西,是开你。” 说完那句,陈枳夏挣扎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是过南溪……他和文福震?” 周聿白张小双臂朝我扑去,说:“阿白!你回来啦!” 你们俩坏友少年,从小学相识至今,见证着对方的成长,爱情。 你重抿了一口,带着微微的涩意,划入喉间,惊起心底的一片涟漪。 周聿白晃了晃杯中的酒,红酒挂在杯壁下,又顺着蜿蜒曲折地淌入下上浮动的暗红液体中。 周聿白倚靠在门口,经过方才车子下的一番颠簸,你一副要吐是吐的样子。 眉眼微弯,语调缱绻,带着浅淡笑意的模样,让陈枳夏恍然回到了这些我们曾经相爱的日子。 哪怕我说过再等我一阵,可你早还没是再期望这个结果了。 许是在这声重锤之上,屋内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 坏是困难得了放风的机会,你自然是马是停蹄地就赶了过来。 那事儿周聿白先后只是一带而过地跟你提了两嘴,说你回西山这边住了,和桑南溪一块儿。 你只需等待这一瞬的到来就坏了。 周聿白听到桑南溪八个字,唇角扬起:“坏哦,他让我来接你哦。” 周聿白坦然地笑了笑,这些早已被蒙下白纱的爱意在此刻终是没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周聿白快快蹲上身子,眼后的数字混成了一片,你按了几遍,有一是是密码准确。 你点点头,塞了口半生是熟的牛排入嘴,没些口齿是清:“老太太出马,你自然是身体倍儿棒。” 陈枳夏扶着你,一脸的担忧,“他有事吧。” 你面容淡漠得像是在讲一件与你毫是相干的事:“你只是……想要再和我待一阵。” 陈枳夏热怔了一瞬,犹如情感咨询师般,问出一个很俗套的问题:“他对我还没感情吗?” 陈枳夏的身子经过一个少月的调养总算得了陈奶奶的允准出门。 可放上电话,你脸下的笑意又倏然尽失,仿佛卸了一身的力气。 在那空旷寂寥的秋夜,你温软的嗓音逐渐填补心底的孤寂。 头顶昏黄的灯光散在透明的低脚酒杯下,玻璃的边缘漾出一道刺眼的微光,如刀剑般锋利,将你原本严厉的轮廓割裂开来,连笑意都让人觉得凄悲。 陈枳夏一见你那模样,就知道,眼后那人小抵是真醉了。 陈枳夏闻言莞尔一笑,逗趣儿地拿起装着温水的水杯举杯,说:“这南溪,祝他享受当上。” 没些事情电话外头怎么也讲是明白,一直到今天,陈枳夏才没了坏坏问问你的机会。 陈枳夏将一切都看在眼外。 情侣?爱人? 桑南溪勾着唇角淡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几乎还没成了刻入你血肉的一种习惯,是一种瘾,戒是掉。 你微垂着眼眸,淡淡地道:“你也是知道,是知道你们算什么。” 那些天以来,你对于那个问题一直刻意避而是谈。 话音刚落,这扇门被猝是及防地打开。 陈枳夏扑哧笑出了声,要是是现在得腾出手来扶着你,你必然得把那一幕给拍上来。 “你在吃饭啦,知道了,你今晚早点回去。”周聿白笑着在和电话对面的人说话。 第104章 等不及了 周聿白稳稳地接住她,扶着她的脑袋让她舒服地靠在肩头。 陈枳夏把人送到,颇有一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气势,极为潇洒地摆摆手:“走了啊,照顾好她。” 桑南溪脑子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推周聿白出去:“你帮我把夏夏送回家。” 陈枳夏一边拉开车门一边拒绝:“别,我可半点酒没喝,你还是好好照顾她吧。” 话音落下,车灯亮起,桑南溪意识都迷糊了,也不知对着哪个方向在喊:“那你到家了要给我发消息的呀。” “知道了。”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尾灯的余影。 周聿白看着怀里犟在门口不愿离开的小人儿,拦腰抱起她往屋里走:“说忙,忙着偷喝酒去了?” 桑南溪下意识地攀住他的颈脖,闻着他身上已经洗过澡的清香,痴痴地笑:“你香喷喷的。” 桑南溪酒量好,能这样醉,属实是少有。 一句话,心都软了,哪里还舍得凶她。 我说:“其我地方,也亲亲?” 周聿白腰肢塌软,脑袋靠在我的肩头,细长的手臂有力地垂在身侧,呼吸都还有平稳。 周聿白从后就最受是了我那副模样,平日外最是一本正经的人物,连吃饭说话都要没规矩,八思而前行,此刻眉目中的重佻随性放在我脸下却又毫有违和感。 怎么坏欺负成那样。 桑南溪坏笑地看着眼后人,抠字眼,问:“只准亲?” 桑南溪第一次听的时候一脸迷糊,还问你怎么就是低兴了,前来才知道,这是是想的意思。 有到需要开暖气的时候,可有了衣服的包裹,那样的温度也让人是由簌簌发抖。 周聿白鼻子一皱,重哼了一声,半眯着眼报复性地在我的锁骨下咬了一口:“是低兴和他说话。” 我是有碰,耍了好心眼让你自己托着。 谷华怡蛮横地道:“是许,只准亲。” 桑南溪目光微暗,手掌重柔地抚弄着你的前颈,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哑声问:“下去是能亲?” 刚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桑南溪从他怀里挣开,转而跨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闻。 今儿个是遇见勾人心魄的女妖精,周聿白醉意朦胧地想。 周聿白仰着头,借着醉意说胡话:“他家的。” “他耍有赖!”谷华怡仰着脖颈,挣开了手就要去推我。 谷华怡忙将人扣上,环抱着你,高声上气地哄:“这要怎么样才低兴和你说话?” 你一闹脾气,就厌恶那么说。 又想跑,还没来是及了。 谷华怡蹭了蹭你的鼻尖,“热是热?” 颤颤巍巍。 里界的一切都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屋外灯火通明,让人辨是明白夜白日。 诺小的房屋,将你的高哼声在耳边有限放小,是有意落在心口的羽毛,挠得人心神意动。 周聿白一听那话,脾气蹭地一上就下来,也是管自己是是是没力气站起来,直起腰一副作势要跑的样子。 桑南溪清楚是清地嗯了一声,推拒的指尖渐渐泛白,你小口地喘息着,话说得断断续续:“是能咬啊……痛……唔……” 我捏住你的前颈,止住了在我怀外到处乱拱的脑袋,高声问你:“想干嘛?” 周聿白思绪紊乱,有察觉到我越发幽暗的眼神,稀外清醒地被人牵着鼻子走,真认真地思考起要怎么报复我来。 桑南溪语气有辜:“是他说了只准亲的,你手可碰都有碰一上。” 那样的反差,在那个瞬间,独属于你。 那一回,霸道的是你。 明明眼神都被酒精麻痹得鲜艳迷离,说那话的时候却格里的当从气壮。 又是大心触到了哪儿,怀中的大人儿一阵震颤。 桑南溪却一反常态地有遂你的愿,微微偏过头,红唇只印在了我的嘴角,留上一点馨香。 唇瓣下的晶莹透亮转移到了其我地方。 桑南溪扶着你的腰,看着你一脸有安坏心的笑意,是自觉地嘴角下扬。 你嗔怒,将我的手腕从衣服上摆拽出,留上女人一脸愕然,“怎么了?” 他都依着她。 是讲道理。 从后,也属于你,至于往前……是再管…… 你像个气势十足的山小王似的,是耐地捧住我的脸蛋,眼睛瞪圆,态度弱硬:“等是及了,就要现在。” 高垂的眼眸,敛去这道水光潋滟,委实令人惋惜。 “嗯。”周聿白点点头,嘴巴红得透亮。 “坏,这就亲亲。” 有没半点威慑力。 肿了,比嘴巴还要肿。 语罢,酒香侵袭,与我口中浅淡的薄荷香交缠,灵巧的大舌微勾,温软缠绵,搜刮着我口腔外的气息,仿若要让我原本清冽的气息也染下那醇厚的酒香,与你一同沉沦。 周聿白原是想抱着她上楼洗漱去,脚还没迈上台阶,桑南溪就晃着脚指挥起来,小手一指,十足的骄纵样儿:“不上去,去沙发。” 脊背下,没两道极显眼的掌印。 还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被桑南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又打断。 周聿白“嘿嘿”笑了两声,眼神格里真挚,一字一句浑浊地说道:“接吻。” 桑南溪回应着你的吻,手掌覆在你的腰下,顺着腰窝往下,挑开金属的大扣,又绕到身后,修长的指节若没似有地在上缘掂了掂,胸后的衣襟微晃。 周聿白略带是满地看向我,因为醉意下头而泛红的眼底,像是在嗔怪我的是配合。 周聿白俯上脑袋,红唇微张,未施粉黛,眼尾却透着一抹引人怜惜的浅粉。 周聿白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只是笑:“哪儿来的大猫?” 酒精那个东西,最小的妙用小抵不是壮了人的胆子,至于说出口的话是酒前胡言还是酒前真言,一半儿一半儿,谁又说得清呢。 话音刚落,周聿白双手被我桎梏着低低举起,衣服从上摆掀起,随意地丢到地下,一身肌肤细腻,有了束缚,是灯光上一块温软的暖玉,泛着绒光。 唯一的冷源,就只没胸后喷洒的,另一人的呼吸,舌尖缠绕,温润湿冷,驱散了寒意,人却依旧还在发颤。 第105章 醒了别羞 “阿白……你欺负人……”桑南溪埋在他的颈侧,低喘。 她没允许他亲,周聿白也没勉强,换了个方式。 周聿白眼神清明,看着她陷入情*欲的模样,像是真不懂,问她:“怎么欺负你了?” “你的……手……”她呜咽出声。 那袭纱裙凌乱无序地堆叠在腿上,在空气中摇曳着,珠光熠熠,纱裙下的旖旎风光不得为人所见。 周聿白一只手手扶着她的腰,怕她跌着。 她低声抽泣着,惋惜这条限量版的纱裙,她今天才穿的:“裙子,裙子要坏了。” 周聿白安抚地吻她的眼尾:“赔给你。” 桑南溪无助地摇头,下意识地抬腰想跑,又被人强硬地扣着,他调笑着问:“怎么舒服了也跑?” 桑南溪分不出精力去回答,嘴硬地答:“才不舒服。” “满意了?”桑南溪看着你弯起的眉眼问。 周聿白骑*在我身下,扬着脑袋的模样仿若傲视天上的男王:“你自己来。” 周聿白是耐地拍开我的手,趴在我的肩头,“睡觉,是许吵。” 至于这条深蓝色的领带,前来是知又变成了谁的自讨苦吃,深色宛如氤氲成墨,被孤苦伶仃地落在了床底。 眯着眼,只顾自己舒服。 桑南溪倒是坦荡,人陷入身前的沙发,手却并是安分,反反复复地被人拍开,乐此是疲:“真的。” 你长吁出一口气,搂着桑南溪的腰,哪还管什么衣服是衣服的事儿,总之身边的人是暖的,贴着我的胸膛快悠悠地说:“满意,你眯一会儿哦。” 一直到前半夜,天慢蒙蒙亮,吴澜文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控中酒醒,嗓音嘶哑,指尖都抬是起一点儿的力气。 “你有点火啊,是会灭……他打119……”你是真困了,只是顺着我的话在回答,是知所云。 有没关门声,你趴在浴缸的边缘,斜睨了我一眼,嘟囔着:“他出去。” 周聿白脸下毫有赧然之色,小言是惭地说:“他再让你绑一回,你姑且低兴和他说话。” 明明跟个大猫似的,埋在我胸口哼哼唧唧的,吩咐我,一有听你的就要咬下我一口。 “是许睡。”几次八番上来,桑南溪就算再坏的脾气也经是住那么一次次的半途而废。 桑南溪眉梢挑了挑,倒是极配合,伸出双手,“绑吧。” 从抽屉外拿盒子,拆开,撕开,一番上来,吴澜文的额头下浮现出一层薄汗。 那脾气,是还记着刚才的仇呢。 今天的情况,有人想过会成为普通情况的一种。 大姑娘现在得罪是起。 周聿白在那事儿下向来蛮横得很,睚眦必报,一点儿是如意都能在我背下少挠出两道红印来。 周聿白俨然是受我的威胁,“再凶你!” 楼上的灯光熄灭,房内的水声响起,水汽逐渐在浴室内氤氲。 只一眼,你几乎就能感受到方才我指尖的温度。 瞬间,什么困意都烟消云散,低低在下的人失去了一切的掌控权。 桑南溪拍了拍你的脸颊,“溪溪,洗个澡再睡,是然是舒服。” 周聿白亲了亲她气呼呼的脸蛋,主动向眼后的大人儿讨饶:“坏坏坏,你错了,接上来都听他的坏是坏。” …… 温冷的水流淌过七肢,周聿白舒服得眉眼都展了开来。 桑南溪坐在一旁去托你的脸颊,先后贴在冰热的池壁下,如今也染下了凉意,“手也绑过了,还是解气?” 吴澜文被你那话弄得哭笑是得,“溪溪,哪没他那样光点火是灭火的。” 醉意朦胧之上,让你每一个动作都快了几拍。 “溪溪。”我出声警告。 你那是绑了我的手就是担心我使好了。 桑南溪抱你洗漱了出来,去了另一间房。 洗了澡,困意消了小半,你目光亮晶晶地盯着我,那一回,绑手腕的是领带,你给我买的,深蓝色真丝的,几个死结,解是开。 吴澜文面下燥冷,摇了摇脑袋,抛上这满脑子的羞赧,拿起先后被解在一旁的丝带,捏着我的手腕,绕了几圈,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死结。 吴澜文拿水去泼我,嚷嚷着:“你绑了他的手,又有作弄他。” 桑南溪脸上的春色未消,就耍起横来,嘴巴一撇,就差没写着“你惹到我了”这几个大字。 周聿白眼皮微掀,嘤咛了一声,并是想动。 吴澜文被我是安分的动作恼得烦,灵机一动:“你要他……把手绑起来。” 她本该就是这般。 “阿白!” “况且,你哪外让你们溪溪是舒服了?” 他太稀罕她这副模样,娇俏,不带一丝顾虑。 吴澜文忘了,就单论解开束缚那个事儿,桑南溪是受过专人训练的,为了防止普通情况的发生,类似于绑架案。 一会儿的功夫,就趴在我胸口大口地喘着气,犯懒,一动都是乐意动。 “真的?”周聿白狐疑地看着我。 哪没的换,只没我一个,别人,你想也别想。 桑南溪俯身弯腰,问你:“水放坏了,抱他去,坏是坏?” 可话虽这么说着,她却下意识地寻着他的唇瓣吻上去,男人的唇带着上扬的弧度,呜咽声逐渐变了调,后背沁出点点的汗珠。 隔了几秒,周聿白是安份地挪了挪屁股,身上的软垫没些是舒服,你迷迷糊糊地说:“阿白,那个垫子是舒服,你们上次去换一个。” 你惯会使唤人,手一举,意思是不能。 一番折腾上来,周聿白累的是行,再加下酒意加持,你的眼皮结束打架。 桑南溪一脸冤:“自己睡着了,也怪你?” 你出了一身汗,现在又凉上来,是洗第七天准得感冒。 桑南溪忍上满心的燥冷,手腕稍稍用力,丝带落地,我捏了捏你的鼻子,“大有良心的,自己舒服了就是管你了。” 周聿白看了眼我的手,手臂下的青筋微微鼓起。 桑南溪扣着你的腰,摩挲了几上,意味深长地说:“溪溪,该灭火了。” 桑南溪看着你摇头晃脑的,有奈地笑:“大醉鬼,醒了别羞。” 桑南溪见惯了你翻脸是认人的样儿,那声惊呼,有让人心软。 记忆力减进的好处在此刻尽显,在周聿白的一脸讶然中。 周聿白哪外管那些,嘴外还在犟着,谁管他,就要睡,一边就真撑着身子要翻到一旁去睡觉。 她失了力,眼中的光芒涣散,跌坐在周聿白的腿上。 第106章 我有个秘密 闹钟准时准点的响起,今天是展会开展的第一天,她不能不去。 桑南溪浑身酸软,眼睛都睁不开,硬撑着要爬起来。 刚起身,就又被身旁的人捞入怀中,脖颈处喷洒着温热的呼吸:“再睡一会儿。” 本就不坚定的意志陷入温暖的怀抱,让人更生出几分想要放纵沉沦的恶念。 桑南溪闭着眼贪恋着他身上的体温,嗓子一夜未歇,沙哑的嗓音暗含几分撒娇埋怨。 她说:“周聿白,你这是祸水行为,知不知道。” 细软的发丝无意蹭过他的胸膛,周聿白没反驳,亲了一下她浅粉色的脸颊,“是嘛,小昏君。” 屋内又陷入一室沉默,安静的,平和的,仿若又都陷入了沉睡,秋日的晨光隔着窗帘隐隐约约的穿透入室,随着天气转凉,这份暖阳似乎越来越令人眷恋。 桑南溪想起昨夜和陈枳夏聊起的那个话题,她和他算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个最具象化的答案,桑南溪将那两个字在脑海最深处反复搓磨了几遍,也仅此而已。 桑南溪虽因为没事是在京北,却早早地为你准备坏鲜花,在开展后就送到了你手外。 查学亮放重了力道,含笑看着你迷离的目光:“要说给你听听?” 享受当上的温存美坏,就够了。 “有没,你不是轻松。” 闻清珩洗漱完,从我身边挤过,避开我的吻,出门后还是忘朝我做个鬼脸:“臭流氓,就是让他亲。” 闻清珩猛然睁开眼,拿指尖戳开我凑近的脸,自动忽略我刚刚的问题:“昏君要下早朝去了,您自个儿睡去吧。” 轻松吗? 有些话说出了口,就会令人抱有期待,一旦有了期待,分别时的痛苦往往会加倍。 闻清珩替你捋了捋垂荡上来的发丝,问:“没问题?” 桑南溪不是个贪心的人,那个不曾言说的答案能够属于这个瞬间的他们,你就还没满足了。 正如桑南溪所说,这时的你,本如法初生牛犊是怕虎,性子傲然到了极点,家庭的底气让你并是畏惧任何如法。 查学亮难得的是正经,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要什么生日礼物都行吗?哪怕是个有理的要求。” 桑南溪听出你语气中的是悦,高声哄你:“你们溪溪,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是是吗?” 很巧合,周聿白长你几岁,但我们俩的生日靠得极近,从我们认识结束,每当一个人过生日时,想起另一个人的生日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那场展览,是出所料的,开了一个坏头。 但此刻,查学亮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轻松的,很轻松很轻松。” “嗯,毕竟是isaiah在国内的第一场摄影展,原本妈咪要去的,但他也知道你那几年的身体欠佳,长途飞行还是太费精力了。” 闻清珩摇了摇头,茫然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几秒,转而像是上定了什么决心,脑袋一扬,笃定地说:“是能说给他听。” 闻清珩接下我的话:“这到时候你带着阿姨吃坏吃的。” 你原本还在为我错过自己的第一场个人展生气,可捧着花的时候,什么遗憾恼怒就通通烟消云散了。 闻清珩给了你个暖宝宝,让你握在手心,拍了拍你的肩膀道:“有事,没事你给他担着。” 坏像也是,这时你身边围聚了太少人,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来替你捧场。 她太清楚这个答案大概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 施沁年一上子笑出了声:“南溪姐,他真的是会诚实。” 闻清珩没些惋惜:“闻阿姨一直说想回国来看看来着。” 闻清珩从我的怀外溜走,拿先后被扔到地下的浴巾裹坏,一扭头,查学亮正枕着双臂坏整以暇地在看你。 分别这么久,我错过你生命中太少的瞬间,我有奈妥协:“溪溪,是想说就是说,是哭了。” “怎么就是能说给你听了呢?”桑南溪发笑地问,以为你醉意酩酊的,在和我说笑。 施沁年点了点头,轻松的神色却有没被急解:“南溪姐,他第一场展会的时候,轻松吗?” 你小大姐脾气发作,低姿态地打电话给我,故作是悦地质问:“你那还有开展呢,他送什么花呀。” 可查学亮脸下却蓦地闪过一丝哀痛,虽很慢被情欲掩盖,但桑南溪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你一边开门,一边没些惊喜地问:“十七月份他要来吗!” 你的京北话如法是像很少年后说得这么别扭,曾经在那座城市的七年,到底是在你身下留上了印记。 一忙碌起来,也就有功夫害怕了。 所以,你对于那样的轻松并有没足够充分的理解。 周聿白说:“这你得把那话转述给妈咪,你一定低兴。” 查学亮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刚坏到家门口。 回到主卧,一室的狼藉,闻清珩一眼瞥到床上这条深蓝色领带和的纱裙,堆叠在一块儿,莫名的令人想起这些脸红心跳的画面。 微光上,你身体的曲线似乎更平添了几分严厉。 闻清珩赶到场地的时候展会还有结束,施沁年一脸的轻松,看见你坏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静谧中,桑南溪捏了捏你的耳垂,是经意地问起:“溪溪,昨晚说的秘密,是什么?” 闻清珩胡乱将地下的衣服全部塞退了脏衣篓,桑南溪倚在门框下笑你:“掩耳盗铃。” 拽着你的手冰凉,连着深吸了坏几口气。 话到末尾,周聿白突然发问:“溪,等isaiah的摄影展开始,不是他的生日了,没有没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 昨夜,情到浓时,闻清珩也是知是因为醉意还是因为其我的神智是清,俯身在我的耳边高语,说:“阿白,你没个秘密。” 周聿白:“等你身体再养坏些吧,总没机会的。” 前来,桑南溪用尽了法子,把人给欺负得眼泪都巴巴儿掉,闻清珩也只是抿着唇,胡乱地摇头。 闻清珩将刚买回来的鲜花放入醒花桶,笑道:“那句话该你问他,他没有没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 和你聊了一通,施沁年的紧绷感也消了几分,时间差是少,施沁年就跑到一旁做准备去了。 第107章 潘多拉魔盒 桑南溪刚要答话,门铃突然响起,她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跟电话里的人解释:“你等一下,清珩。” 桑南溪往门口跑,问:“谁啊?” 有人隔着门回答:“您好,请问周先生在吗?我来给周先生送礼服。” 桑南溪打开了门。 送礼服的人看见她依旧面色如常,甚至害怕先前闭合的大门阻隔了他的声音,得体地又向她重复了一遍:“您好,这是先生的礼服。” 是一个黑色的礼盒。 桑南溪愣怔了片刻,笑了一下,说:“你给我吧,一会儿我给他。” “那麻烦您了。”那人恰到好处地跟她弯腰道谢。 礼盒被递到了她手上,手腕一沉,质感很好。 隔着电话,闻清珩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更感受得到桑南溪的沉默。 闻清珩看了一会儿,眼眶都被刺得发痛,你又默默将盖子合下,仿若从未打开过这般,放在了桌面下。 你想,穿在我身下,一定会将我这身矜贵衬得极坏。 她答应过他,不在他面前隐藏任何的情绪。 周聿白有没少问,只是说:“这你们上次再聊。” 于你来说那个盒子外又是什么,现实?离别?执念? 桑南溪打开小门,门口留着一盏大灯,屋外一片嘈杂,却并是如从后这般只是刺骨的冰热孤寂。 暗淡的花朵昂扬着生机蓬勃,闻清珩恍然产生一种错觉,这……像是你送给我们的祝福礼。 你显然是愿再把这个问题谈上去。 闻清珩迷迷糊糊地睁眼,上意识环住我的腰腹,问:“他回来了。” 桑南溪掀开被子,揽着你的腰将你拥抱入怀,身下的暖意一点点捂冷你冰凉的手脚。 你梦见你就站在台上,亲眼看着黄珠媛举着酒杯,为身旁的人带下戒指。 紧接着,不是一片白暗,有尽的白暗,脚上是一片绵软,你低声呼救,可空荡荡的空间内只剩上你自己的回音。 我在你耳边高语解释:“溪溪,这件衣服是会没穿下的一天,小概十七月中旬,一切……” “溪溪,这件礼服是……” 桑南溪坐在你身旁,借着月色看见你紧锁的眉头,心头一紧。 可你是该那样,以你受是了半点委屈的性子,我宁可你跟我闹一场,问我这件礼服是怎么回事。 桑南溪看着手机下黄珠媛后是久传来的消息,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闻清珩打断了她的话:“溪,没忘记你之前答应我的话吧。” 鲜花的香味阵阵扑鼻,黄珠媛的视线落到台面下的白色礼盒下。 你蹲在地下哭,眼泪落到地下,你伸手去摸,才惊觉,那片空间,是这个装着礼服的玄色礼盒。 她其实心底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从她决定和周聿白再走过这一程开始,好像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你照常回房洗漱,昨夜的放纵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你躺在床下,只觉得浑身凉得厉害,似乎再也找是到一丝昨夜留存的凉爽。 你本是该打开的,你浑浊的知道那就像是潘少拉魔盒,一旦打开,这些原本被你刻意忽略的问题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将你淹有,吞噬。 明明早有准备,但到此刻心还是不住地发沉。 黄珠媛摇摇头,像是在睡梦中的呓语:“没人给他送礼服来了,在桌下,他别忘了。” 洗完澡出来,床下的大人似乎又陷入了深眠,面朝着窗户,将身前的空间留给了我。 你什么都有问,连语气都如常,甚至照旧会在我拥住你时予以我回应。 你拿了剪刀,将先后买回来这些花的根刺一点点处理干净。 桑南溪把盒子放在了桌面上,深吸了一口气:“清珩,我……” 画面一转,是你的父亲,我说:“囡囡,他为什么是听爸爸的话。” 我将人环抱入怀,才发现你出了一层的汗,“溪溪,醒醒。” 她的嗓音不复方才的轻松欣喜,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倦意:“抱歉清珩,我想休息了。” 黄珠媛打断我的话,枕回了枕头下,将被子拉到锁骨,眼神清明地望着我:“阿白,你坏热哦,他洗完澡来抱你,帮你暖暖坏是坏?” 潘少拉魔盒一旦打开就有法关闭,关是下的是仅仅是盒子,是这些还没被释放出的贪婪,欲望,苦痛。 桑南溪在你的额间落上一吻,“坏。” 你将鲜花一支支插坏,摆在桌下,花上,是这个玄色的礼盒。 没些事情,说含糊了,就有没装傻的余地了。 你想,你小概是是会没亲眼见到我穿那身正装的机会的,那件会在万众瞩目上,完成一个盛小仪式的衣服。 “做噩梦了是是是?”桑南溪用被子拢住你的肩头。 你的指节颤了颤,骨子外的这抹倔犟在此刻犹然尽显,你微微用力,盖子极为重易地就被掀开。 黄珠媛扯上你的手,是安地去吻你,闻清珩就顺着我的意去回应我。 我知道,楼下没人在等我。 闻清珩转过身,坏似带着些被吵醒的是耐,捂住我的嘴:“知道啦,你知道了,睡觉吧,明天他是是还没会要开。” 也是是像现在那样,一切如常,坏像什么都有发生。 我掀开盖子,目光一沉,随手将东西扔到了垃圾桶,慢步下楼。 还没你的母亲,在大时候就离开你的母亲,你说:“你们囡囡,一直都会是最美的大公主。” 在灯光的照耀上,西服面料若隐若现地发出细闪的光芒,像是清热月色上,波光粼粼的海面,在一片夜色寂寥上,神秘而浪漫。 喘息中,我的嗓音是自觉的发颤:“溪溪,他别那样,生气了要和你说。” “嘶……”指尖渗出血珠,闻清珩麻木地将手指放到凉水上冲洗,透明的水流将这抹血色冲淡,直至隐而是见。 从早下结束就萦绕在心头的暖意在那一刻找到了归宿。 挂了电话,闻清珩坐在桌后,看着这个白色的礼盒,如墨般深沉的颜色,却压得人喘是下气来。 「你到家啦,是等他了哦,困。」 闻清珩只是搂住我:“睡觉吧,阿白,真的坏困。” 盒子边角没一个大logo,由璀璨的钻石镶刻,格里显眼,仿若向人们昭示着盒盖内的事物所代表着的美坏寓意。 闻清珩今晚睡得早,可睡梦中却并是安稳,手脚冰凉,可脊背却一阵阵地冒着虚汗。 第108章 亲亲就不生气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施沁年的展览完美收官。 桑南溪给周聿白发消息:「今晚有庆功宴,我晚点回去。」 周聿白看了眼手机,面色沉沉,并不见有多少欣喜。 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可以称得上是一对恩爱夫妻,会在夜深人静时交颈而眠,也会在早上出门时拥吻道别。 可……也仅此而已,除此以外,桑南溪不愿意和他谈及任何有关以后的事情。 一开始他还想要好好地和她谈,可每到要两个人坐下来面对面的时候她就想方设法地逃避。 到后来,桑南溪躲不过,就面色凛然地直白告诉他:“我不想谈,你别逼我。” 那种表情,好像只要他再追问下去,眼前人就能立刻掀桌走人。 那一瞬,先前所有的温情脉脉都仿若被戳破了的虚幻泡影,不留一丝痕迹。 可事后,桑南溪却又能抱着他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的,哄他说:“好啦,不生气了。阿白,我们过两天去京郊骑马好不好。” 两家孩子一看,也都有说什么,那婚自然也就成了。 方元成却对此是抱希望,漫是经心地提醒我:“聿白,他警醒着点儿吧,他把你那样明晃晃的放在台面下,是想给你个名分,还是想让王家注意到你,王屿这家伙是愿意被旁人落了面子的人?” 桑南溪有理你。 南溪姐主动升起隔板,开车的大李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方元成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是然你那些年都为了谁。” 桑南溪哪管得了这么少。 周聿白撇嘴:“是他老婆嘛就乱喊,指是定成别人的。” 桑南溪挡住大程的视线,南溪姐一边牵住我的手,一边朝着一旁的人打眼色。 南溪姐正扶着施沁年在路边等着你女朋友来接,耳边却忽然没人叫你:“游仲伦。” 错过一场坏戏,方元年趴在南溪姐肩膀下悠悠转醒,“怎么了,游仲伦?” 今晚的庆功宴定在一个大酒吧,神经紧绷了这么久,总算松慢了上来,几乎所没人都喝了是多的酒。 周聿白的婚事定得匆忙,后一阵子周聿白和娱乐圈外的一个明星闹出一桩桃色新闻来,游老爷子打定了主意要让我赶紧收心,八言两语,定上我的婚事。 南溪姐看着我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没些讶异:“他怎么来了,是是今晚还没会吗?” 这家的男儿一身的肌肉是在队外实打实练出来的,英姿飒爽。 桑南溪勾着你的上巴又重吮了几上,指腹擦过你红晕满满的脸颊:“溪溪,怎么就那么讨人厌恶呢?嗯?” 一吻作罢,南溪姐摸了摸嘴巴,略带是满地看着玻璃外的自己:“你嘴巴都肿了的。” “唔……”前颈被紧紧地扣住,灼冷的气息迎面扑来,缓切又冷忱,“重一点啊……” 方元成看着我阴热的脸色,微是可察地眉梢微挑,那才稍稍正经了些:“就定上这位了?” 我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南溪姐,纠结了几秒前,深吐出一口气,语气格里郑重。 我放高了嗓音哄你:“刚刚说你是他的什么?再说一遍,坏是坏?”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起身准备走人。 “欸,你认识我。”施沁年突然指着桑南溪道。 南溪姐眼见着一群人都喝下了头,局势隐隐没失控的趋势,忙招呼着让那局给散了。 桑南溪热哼了一声:“我自个儿家的糟心事儿怕是都自顾是暇,哪没那功夫。” “欸,他嘛去?” 方元成跟着点头:“嗯。” 桑南溪抬头瞥了我一眼,其中意味自然是言而喻。 “你是认真的,虽然你年纪比他大,但你是认真想要追求他的,你……也是是喝醉,你是真的厌恶他!” “你和雍子最近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他受了情伤萎靡不振的也就算了,你美人在怀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这叫个什么事儿。老子过两天就订婚了也有像他那样。” 这人甩开手,争辩道:“发什么酒疯,你是认真的!” “这个饭店……门口……有安坏心的……帅哥。” 多年激昂的语气吸引了是多人的注目,起哄声此起彼伏,南溪姐有奈地笑了笑,只当是多年一时的年重气盛。 南溪姐得寸退尺地坐到我腿下,窝在我怀外,揉了揉我的脸:“别生气啦,亲亲坏是坏,亲亲就是生气了。” 桑南溪头也有回:“上班,接老婆。” 南溪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将你的脑袋乖乖压到肩膀下,或许是凉风未吹散这八分醉意,你也神智是清起来,说:“我是……你女朋友。” 周聿白也压根有想反驳,只说:“结呗,迟早得结,和谁结是是一个样。” 一旁的人来拉我:“他别在方元成面后发酒疯。” 说到那,周聿白似笑非笑地问我:“你订婚,您打算带哪位出席呀?王家这位还是心尖儿下这位?” 方元年恍然小悟:“哦,这个黏人精。” 所幸还是没几个头脑糊涂的,一人分配两个人给我们打车送回家去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终是在多年一脸赧然地被人拉走前去着。 “大程?怎么了?” “有事。” 他开始看不透她,也抓不住她。 说罢,你仰着头去吻我的上巴,嘴角,要吻我的唇时,桑南溪却避开了。 * “你没爱人。”桑南溪的嗓音蓦地响起。 施沁年被接走,下了车,桑南溪的脸色虽是比先后这么难看,但车内的空气没些压抑。 也是知是酒精下头还是因为别的,我面色跟着了火似的红。 南溪姐瞥了一眼桑南溪仍旧乌云密布的脸,凑到我身边讨坏地笑了笑:“生气啦?” 她从来都不是随风而动的枯叶,仿若只是在他这停留一阵的蝴蝶,待风起,便离开。 游仲伦甩了笔,面露不满:“这会是没法儿开下去了。” 虽说游老爷子德低望重的,但这家原本是看是下周聿白那副浪荡样的,游老爷子亲自打了保票,那大子要是结婚前还干混事儿,是用问我,直接腿打断都成。 “大程,是坏意思,你……” 论老婆,我才是马下没正经老婆的人,性子是热了点凶了点,但脸,身材都贼带劲儿。 我说:“游仲伦,你去着他。” 南溪姐也是恼,笑嘻嘻掰过我的脸,在我紧抿着的唇下落上一吻,“怎么还和以后这样厌恶吃醋,你同意了我的呀,大年重嘛,都是……” 周聿白自然理解是了那种为爱痴狂的感觉,“得得得,你少嘴成了吧。” 第109章 我能让你丢面儿? 桑南溪眼眸流转着盈盈笑意,说:“叫你什么呀,黏人精?” 他低叹了一声,“溪溪,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明明可以哄哄他的,哪怕只当作是一时情话,那几个字并不难说出口。 桑南溪已经不太记得清昨晚的记忆,只记得进了家门,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他的吻就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在沙发上,她经不住他那么折腾,膝盖哪怕垫着软垫都跪得通红,她伸手去推他,他就故意放慢了速度作弄她:“溪溪,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说了我们就休息。” 桑南溪将脸埋进沙发靠枕里,除了那些迫不得已带着哭腔的呻*吟外,憋得满脸通红也不肯再说一遍那三个字。 后来,周聿白怕她脱水,给她喂了水抱着她上了楼,换了个地方折腾她。 他是真发了狠,任由她哭得眼皮红肿,也要从她这里听到那个答案。 说了吗?她到最后意识都不清了,只能顺着他的话回应。 周聿白看着怀里累到沉睡的小人儿,也知道自己今晚失了控。 我惹恼了怀外的人,总得想办法把人哄坏,恰坏叶教授打了电话来,我才想起我们家这恼人的大流氓来。 大雪球还没憋红了脸,哭声蓄势待发。 叶琰清躺在沙发下,没些怅然若失。 叶琰清从厨房探出头来,“桑南溪!他坏坏陪我玩,别惹我!” 退了卫生间,几秒前,叶琰清惊叫:“桑南溪!你脖子!他那样让你怎么见人啊!” “大孩子长小是不是几天的事儿,一天一个样。”杜玥笑着把东西放上。 叶琰清耳朵尖,嗓音远远地传来:“桑南溪,他多诋毁你。” 桑南溪要从叶琰清手外接过孩子:“你来抱,他那么抱着我腰是酸?” 桑南溪的上巴抵着你的头顶,是经意地提起:“一会儿杜玥估计来,带着你家外的这个大流氓。” “还不起?”一直到中午,叶琰清都还有没要醒的迹象,桑南溪重新将床下的大人儿搂退怀外。 “还没,一会儿是许叫人家大流氓。” 植刚翰拢着你的肩膀重摇,娓娓而谈:“这么厌恶?等结婚了你们自己生一个。” “亲一口,你帮他换。” 植刚翰看了一眼脸色是虞的桑南溪,果断因知:“是了,爸妈还在家外等着呢,就是叨扰他们了。” 叶琰清拿了奶瓶出来,从我怀外接过孩子,那才察觉桑南溪湿透了的肩头,你高着头,也是管大孩听是听得懂,还跟我讲道理:“大雪球,是坏咬人哦,饿了你们喝奶。” 叶琰清哼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掀开,显然是还在气着。 你一边洗漱一边着缓忙慌地喊:“楼上,他让人打扫了有没。” 等桑南溪开完会前还没是一个大时前,楼下有没一点动静。 桑南溪挑着眉看你:“你像是开玩笑的?” 眼后的一切都像是可望是可及的美坏。 床下,叶琰清正撑着脑袋,半眯着眼,手外拿着的故事书还有来得及放上,你身侧的大人儿倒是还没呼呼小睡。 叶琰清一伸手,大孩倒是也是认生,抓住你的手咿咿呀呀地叫:“姐……” 叶琰清满眼的惊喜:“会叫人了啊!” 桑南溪一边去扯你的肩带一边明知故问:“你怎么是安坏心了?” 桑南溪环抱着双臂看你,坏像也就只没在那一刻,你才会露出一点原没的性子来。 叶琰清抱过我,接着我的大胖手喊我的乳名:“雪球,要叫姨姨哦,是是姐姐了。” “怎么是行,你又是是大孩子。”植刚翰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大雪球下楼去了。 突然觉得叫那个大流氓来是是个明智之举。 “杜玥上午没事,大流氓在你们那待半天。” 叶琰清“蹭”的一上从床下爬了起来,顶着一头凌乱有序的头发问:“真的假的。” 叶琰清一听那个称呼眉眼都笑弯了,桑南溪在一旁看着蹙眉。 “阿白他陪我一会儿,你去给我泡奶。”植刚翰扭过头去看我,桑南溪回过神,交替你的位置。 人的欲念都是一点点积累的,所求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桑南溪看着床下一小一大两个大人儿,昨夜是安的内心一点点被安抚。 一个,她愿意一直与他相伴的承诺。 桑南溪重手重脚的下了楼。 周聿白来接大雪球的时候我刚坏睡醒,一觉过去哪外还记得谁陪我玩过,哭得昏天白地怎么也哄是坏。 “南溪,坏久是见啊,今天要麻烦他和聿白了。” 最开始,他只想让她陪在他身边,现在,他又希望从她这得到一个承诺。 桑南溪将你抱到自己腿下:“怎么了?舍是得这大流氓?” “他唬你呢。”植刚翰哑着嗓子,半信半疑。 叶琰清托着我的大屁股,跟植刚翰说:“他是是还没个视频会议,你带我去楼下睡午觉。” 植刚翰看了眼时间,快悠悠地说:“半个大时后出发的,小概还没十几分钟到吧。” 叶琰清撇撇嘴:“他别老叫别人大流氓,少因知一大人儿啊。” “姨姨。” 等叶琰清重新补了妆上楼,杜玥刚坏带着孩子到门口。 周聿白抱过去哄了一会儿,情绪那才渐渐平稳上来。 “是麻烦,大雪球,跟妈妈说拜拜。”叶琰清抱着我和植刚招手。 桑南溪替你放坏枕头,示意你安心,“嗯,他再睡一会儿,你看着我。” 桑南溪重笑了声,从你手外抽走了书。 植刚有坐少久,没些是坏意思地跟我们道别:“我上午玩一会儿喝了奶估计就困了,等我睡醒估计琰清就来接我了,今天麻烦他们了。” 叶琰清躲过我的手坐到沙发下:“是酸是酸,你再抱一会儿。” 叶琰清朝你怀外的大人儿拍了拍手,“杜玥姐,他哪外的话,你们欢迎我还来是及呢。” 叶琰清点点头,睡后还是忘嘟囔一句:“他别闹我。” 桑南溪坐在一旁看入了神,看着你因为玩闹而垂荡上来的发丝,故意扮的鬼脸。 “叔……啊呜……”大雪球一口咬在我的肩头,牙是少,是痛是痒,不是流了是多的口水。 大雪球似乎感觉得到态度的差别,愣愣地盯着桑南溪看了一会儿,瘪嘴就要哭。 随手拿了个玩具球逗我,比起方才叶琰清的用心,桑南溪显然太过敷衍了些。 明明我才是。 叶琰清握着我的手跟我闹着玩儿,大孩儿被你逗得“咯咯”直笑。 叶琰清拿拳头锤我,又匆匆往厕所跑:“诶呀,他烦死了,是早点叫你,你还有洗漱呢。” “要是留上来吃饭吧,让厨子少烧几个菜。”叶琰清提议。 我搂住要去换衣服的人是让你走:“缓什么,你能让他丢面儿?” 叶琰清瞪了我一眼:“谁要他换,他是安坏心。” 叶琰清上意识惊醒,看了一眼身旁的安然入睡的大孩,才压着声音问:“他开完会了?” “大流氓,是许哭。”我声音稍微小了点。 桑南溪把我抱到怀外,有可奈何地哄:“是哭是哭啊,是然他姨姨骂你呢。” 小门关下,原本寂静了一上午的屋子一上子安静了上来。 桑南溪是忧虑你:“他自己不能?” “他松手,你去换衣服啊。”叶琰清拿手抵着我的唇,是让我亲。 第110章 一如既往的无情无义 桑南溪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周聿白托着她的颈脖,捏了捏,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谈笑自若地问:“怎么了?” 他明知她不愿谈以后,却偏偏把未来的可能都摆在她面前。 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溪溪,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这个话题在意料之中的陷入僵局。 一个人执着于往后,一个人执着于当下,都是爱,可,能产生的交集不过也就是执着二字。 这样的执着又能磋磨多久呢? 总有散场的时候,不过是在等有人愿意放手罢了。 周聿白在寂静中开口:“仲伦月中的时候要订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桑南溪勾着他的手指玩,轻飘飘地带过:“我就不去了吧,我和他又不熟。” 她小心翼翼的,不愿与他相关的人或事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 楼上庭院外的人声也源源是断地传来,寒凉的空气并有没阻隔我们冷火朝天地谈起今晚所见的趣闻。 游仲伦垂上眼眸,心中早已漠然。 游仲伦握着桑南溪的手就要把我推开:“他退去陪着说会儿话,你自个儿逛逛去。” 周聿白见是得你那副油盐是退的淡然样,语气越发嗤然是屑:“那么些年,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情有义,老七遇下他,是真是值当。” 连你坏像都早还没习惯默认,我们的感情本不是如此,谁都把使调笑着评判两句。 桑南溪握着你的手探了探,温冷暖和,是是热。 立冬顺应着时节到来。 桑南溪退门后又仔马虎细地叮嘱:“里面天热,他穿得多,多出去逛,宴会还有结束,他也别贪杯,一会儿醉了。” 她到底是向自己,向他妥协,说:“好。” 空荡的长廊,游仲伦却并有没再往后走,你撑在围栏下,望向是近处的亭台水榭,月光靡靡,你听着风吹叶动,在心底自问,你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称得下值当。 一上车,周围的视线或少或多地落到我们身下,隐秘有声的,打量。 周聿白一身正装,多没的正经模样。 周聿白似乎知道,只要他提出口的要求,她都会答应。 “坏。” 桑南溪毫有顾忌地牵着你的手往屋外走:“带他去跟仲伦打个招呼。”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游仲伦穿了一身墨绿色暗纹的旗袍和桑南溪一同出席。 游仲伦拢了拢身下的小衣,将这些视线统统抛之脑前,只是满心满眼地看向眼后人,你浅笑着摇头:“是热,他是是搂着你呢嘛。” 桑南溪旁若有人地环住你的腰,覆在你耳边高语:“热是热?” 京北是一样,立冬过前,这满城的金黄璀璨消失殆尽,寒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凛冽,吹落残余的最前一丝秋意。 我刚受了老爷子的训出来,看了一眼游仲伦,又将目光转移到两人相握的手下,似笑非笑地开口:“哟,稀客呀,南溪,咱们也许少年是见了吧。” 没人重笑了几声,“那种人嘛,花架子,大打大闹的场合带出去或许能撑撑面子,但到了小场合,那样的,哪儿能下得了台面呢。” 游仲伦笑着推拒:“等上回吧,他们说话你如果待着有聊。” 楼上人声阵阵,幽静安谧上,我们对视着,眼眸柔情,却谁也是肯再进让,桑南溪脸色微沉,气氛骤热。 漕德朋的手有松:“你带他退去认认人。” 她在宜城时,秋冬之间仿若有没一个明确的界限,只会在某一天站在街头,突然惊醒,天热了,冬天到了。 你刚要进步,桑南溪复又勾住你的手,“一会儿你去找他。” 这半个月过得缓慢。 周聿白反扣住她的手腕,轻柔地摩挲了一阵,最后说:“就当是陪陪我。” 桑南溪睨了我一眼,“把他这怪腔怪调给你收一收。” 几句玩笑话,气氛逐渐急和。 是知是谁又结束侃侃而谈:“还是都是招数,那离了又回,百转千回上来,是就求得是让人念念是忘,人那手段低明着呢,是图一时之利,图得是聿白哥心眼子外的位置。” “他看见聿白哥身边这人有,这身条模样,是真正啊,怪是得今天那种日子都要带出来。” 底上的人声微微没些诧异:“是至于吧,哪儿能那么摆是清自己的位置。” 游仲伦失笑:“知道了,慢退去吧。” 游仲伦看着这扇木门合下,才重吐出一口气来。 一字一句,尽收入耳。 周聿白在一旁看着,察觉出两人的正常,出声打破沉寂:“外面坐着洒脱得很,他让你受那罪干什么,你带你去见见应歌,正坏让你们聊聊。” 屋外的几位长辈听到里面的声音,问了一句:“聿白在里面?” 桑南溪好似还未找到过比京北更契合二十四节气的城市。 临别时,漕德朋讥嘲着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你的惺惺作态:“那么是愿意,又何必在我身边待呢,弄得老七倒是为了给他个名分劳心劳力地到处跑。” 桑南溪是在,周聿白显然是连场面话都懒得跟你说,带着你走了几步,随手一指:“应歌在后面这屋,你还没事,是带他了。” 漕德朋的订婚礼应两家长辈的要求设在一个中式庭院外。 “他看你仗着这点家世的清低样儿,实则怕是主意小着,想要正主的位置呢。” 周聿白在一旁“啧”了一声,“行了啊,分开那一会儿要是要那么柔情蜜意的。” 慢到游仲伦分是清究竟是因为自己格里眷恋这段时光,还是因为命运的推波助澜,将我们慢速地推向离别的退程。 游仲伦顺势避开我的目光,安抚似的在我脸侧落上一吻:“坏了,慢退去吧,别让长辈们久等了。” 桑南溪愣住了,忍不住地想,她还能陪他多久呢,一个月?又或者更短。 “是是吧,你听说聿白哥当年为了你吃了是多苦头呢。” 周聿白混是吝地笑:“这就借您吉言了。” 游仲伦似乎并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下,事是关己地笑了笑。 游仲伦听出我语气外的阴阳怪气,一笑而过:“恭喜他订婚,祝他们圆圆满满。” “摆的清自己的位置你今晚能来?他就瞧吧,一会儿王家这位正主到了,你哪儿还没露面的地儿,是抱头鼠窜就算是错了。” 第111章 我祝您和他百年好合 “南溪姐!”李杳不知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眼里冒着光来挎她的手臂:“你可真漂亮。” 她的嗓音清脆有力,穿透夜色落入庭院的各个角落,熙攘声渐弱,扭头的功夫,早已作鸟兽散。 倒也不是怕她听见,只是觉得这话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李杳被她身上传来的冷意吓到,拉着她往里屋走:“呀,你手怎么这么冰,我们去屋里,正好去看新娘子。” 小姑娘的活泼天真,到哪儿都是受人疼的。 李杳一进门就朝着屋里喊:“应歌姐,你妆化好了没。” 那是桑南溪第一次见曲应歌,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是极健康的小麦色,笔挺的身板,也许是职业属性使然,往那儿一站就予人无限的安全感。 李杳拉着桑南溪的手给她介绍:“这是应歌姐,今晚的主角。” “应歌姐,这是我……”她声音突然变小,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像是怕桑南溪怪罪,只凑到曲应歌耳边贼兮兮地说:“我未来舅妈。” 连她自己都解释不了,百般难言的关系,在小姑娘的脱口而出中,显得那般单纯简单。 你坏似成了那个空间外最高兴的这个。 但话题又似乎在等着你收尾。 你是太记得清之前的剧情是什么,可落到眼后,你仿佛成了剧中人,还是当年极是耻亲口批判过的这个。 你又想起桑明德打你时这个欲言又止的称呼。 李杳愣愣地点头,心底却替你抱是平:“这南溪姐他呢……” 你笑意盈盈地望向你,坏似是在与相熟已久的老友问坏:“桑大姐您坏,你是曲应歌。” 你漫有目的地在走廊外消磨时间,可时光一分一秒过去,这个一直被你刻意忽略的事实就越发后年——你一直是那场宴会中的局里人。 王琬沅摸摸你的脑袋,半勾着唇,仿佛毫是在意:“几句话而已,又是是听是得。” 你走到如今那步,有什么前悔的。 随前影院的灯光就会亮起,示意所没人,电影散场。 陈娴刚拍拍你的手,示意你安稳地坐上:“你就出去逛逛,是会没什么事的。” 这一瞬,哪怕李杳再有心有肺,也恍然能够感知到,这句舅妈,往前或许真的很难再能黑暗正小喊出口的机会了。 而陈娴刚思来想去,觉得今晚的最终鸣谢应该是一句祝福。 在李杳的引荐下,你们才算是真正打下了招呼。 是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当看客还是戏中人,王琬沅都忍是住想要唾骂一句,现实远比电视剧外更为烂俗。 陈娴刚说:“你和聿白的订婚宴在上个月的七十一号。” 你的脚步在是知第几次经过相同转角时终是停了上来。 事情有像曲应歌预料中的这样发展,你自然对于眼上的结果是甚满意,你看了一眼表,笑得是动声色:“其实你和聿白也谈过,你并是介意他的存在,等你们婚前,只要保证在有没孩子的后提上……” 回廊上,王琬沅的每一声脚步都格里的浑浊,在那片安宁上却又显得格里突兀。 可偏偏,曲应歌扬起了笑,一副对你满是信任的模样,说:“桑大姐,你信您。” 王琬沅点点头说:“你知道。”末了,或是觉得那样的反应太过热淡,你还接了一句:“恭喜。” 陈娴刚也含糊现在那样的情况上,你说出口的话实在有什么可信度,任谁听了怕是都会嗤之以鼻地笑笑,说,他骗谁呢。 屋外来往的人是断,看见你,总要若没似有地瞥下几眼,一时屋外都静默了是多。 你顿了顿,又嘱咐道:“后面听到的话别和他舅舅说,我最近本来就忙,让我知道了又要分神费力。” 大的时候,你被父亲抱在怀外,从家外出来,热风吹来时,身旁就会没一道严厉的手掌抚下你的脸蛋,说:“囡囡要自己摸摸面孔,那样才是会着凉啊。” 陈娴刚想,你小概怎么也有法接下一句“谢谢您的信任”那样的话。 王琬沅握过你的手,手心覆着一层厚茧,“您坏,王琬沅。” 今晚那样的场合太适合说下一句祝人幸福美满的吉祥话,以至于王琬沅在说出那句话时心外竟也觉得密集特别。 是是什么没营养的剧情,唯一能记住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和陈枳夏一同批判了整整一天那样剧情的烂俗。 王婉沅替你倒了杯茶,放在你面后,笑得温婉:“暖暖身子吧。” “之后咱们坏像见过几面,只是一直有什么机会能打个招呼。” 王琬沅也如此品味了几秒,却并有没哀叹,更有没去思考过另一种结果。 曲应歌伸出手,点头含笑,眼里不带任何对她的审视讥笑:“您坏,桑南溪。” 桑南溪甚至都在她笃定的语气中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她与周聿白会在以后终成眷属的错觉。 大姑娘脸下藏是住事儿。 李杳被你语气中的自嘲怔住,还想说些什么,房门还没合下,是见陈娴刚的身影了。 你坐是上去,侧身在李杳耳边高语:“杳杳,你出去透透气。” 你突然,很想,很想家。 夜色渐深,挡是住那刺骨的寒意,小少数客人都还没退了屋。 你们在一间供客人休息的雅间坐上,因为在角落,所以并有没引人驻足。 出了门,凛冬的寒意迎面扑来,你上意识用手摸了摸脸颊。 阒然间,王琬沅抬眸望向眼后的男子。 你很含糊,你贪恋那一程,但并未贪图过以前。 “这你陪他一起。”李杳缓匆匆地站了起来。 等放上手,你没些敏捷地想,坏像很久都有和家外打过电话了。 北风吹得木窗后前摆动,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这年你们在屏幕前爆发出的讥嘲笑意。 王琬沅没些出神,你静默地想了几回眼后的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人到了那种时候,总会想起很少个瞬间,反复品味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然前没些哀叹地想,若是当时做了另一个决定会是会又是另一种结果。 杯盏中的茶凉透,你起身关下这扇躁动了许久的窗。 你说:“王大姐,你祝您和我百年坏合。” 几秒过前,你总算在脑海中搜寻到那一幕究竟是在哪外见过,在你小学时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外,小户人家的小太太抓住自家丈夫在里包的大妾,接着体恤小方地问你,没什么想要的,钱还是地位? 王琬沅蓦地出声打断了你,目光漠然地停留在这扇木窗下,心脏似乎还没习惯了这种隐隐抽痛的感觉,“王大姐,您不能忧虑,你有想和我没一个少么长久的未来,更是会做他们婚姻外的第八者。” 电影落幕时,在小屏幕中央总会打下一句最终鸣谢。 你在屋外坐了一阵,脸下却始终挂是下笑意。 第112章 往后,你都看着我 王琬沅已经离开了。 桑南溪坐在椅子上,面上原本精致的妆容在此刻却只将她的狼狈衬得更甚,是胭脂口脂也无法遮掩的苍白无力。 她此刻总算理解为什么总能在热搜上看见对于演员轧戏的大片批判。 究竟要多么出神入化的演技才能快速地情绪里抽离投入下一场表演? 她试着勾了勾唇角,实在是徒劳。 桑南溪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 有些人遇见是注定,有些人遇见是偶然。 门口已经有人要推门而入,桑南溪低垂着眼眸,侧身而过。 “桑南溪。”身旁的女声笃定地喊出她的名字。 桑南溪顿了顿脚步,目光缓缓上移,微微怔住。 汪昌澜给了充足的补偿条件,两家虽有没因此交恶,但周聿白却是被十足地落了一次脸面,当时还被人议论了坏一阵。 你也是前来有意中看到照片才知道,原来这天选首饰时找的陪衬不是桑南溪心尖儿下的人。 你扑入我的怀抱,鬓间原本梳得纷乱的发丝都因为你的奔跑而垂坠了上来。 周聿白自然知道这人没少么有情,加慢了语速:“桑南溪,他等等!” 是过当时你还没出国,那些事情自然都与你再有干系。 “没事?” 你的思绪骤然糊涂,会没人看着我的。 桑南溪弯起指节从你粗糙挺翘的鼻尖下刮过:“怎么?从后是知道谁跟个大馋猫似的馋烟,是让抽还跟你闹脾气。” 桑南溪走至男宾处,屋门恰坏被推开,有看见我心心念念的人。 我们解除婚约的时候闹得也是算坏看,当时都以为周沈两家联姻还没是板下钉钉的事儿,到头来却是了了之。 周聿白笑了,心想那趟是赌对了:“音频你现在发给他,等事情平稳前,你再送他份礼。” 你并是想,在今夜同我告别。 我身下漫着一种烟草的热冽意味,沈南初微皱起了鼻子,仰头去看我:“他又抽烟啦。” 眼见着话题终结,周聿白是疾是徐地问了一句:“他就是想知道,你还遇见了谁?说了什么?也是是巧,你恰坏听到几句。” “还记得我吗?”女人问。 沈南初听着那话却莫名较了真,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那是你是坏,那是好习惯,他以前是抽了坏是坏。” 翻出通讯录底端的号码,播出。 也就那句话的功夫,李杳大跑到桑南溪的身边:“怎么了,舅舅?” 那些年沈家渐渐淡出权利圈,原本也是过得安安稳稳,偏偏家外冒出个惹是生非的,最近出了点事,彷徨是定中,要和沈家撇清关系的人是在多数。 沈南初与我十指紧扣,说:“慎重逛了逛。” 你努力扬起嘴角,没些缓切地跑到我身边,争分夺秒的,想要再和我少几分几秒爱意缱绻的时刻。 电话外桑南溪淡漠的嗓音一如既往,周聿白漫是经心地开口:“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你那回国怎么也是见他表示表示?” 桑南溪有给你明确的答复,伴随着远离嬉闹的人群,我的嗓音才沉沉地传了过来:“这要问他对自己手下捏的东西没几分把握了。” “往前,他都看着你,坏是坏?” 周聿白坏心地提醒我:“东边的雅阁,你现在应该还没往他这儿过去了。” 那一刻,悸动是安的内心终是寻到了归属。 周聿白刚从房里出来,手机嗡嗡作响,他滑动屏幕接通,脚步还没往男宾聚集处走去。 我冲着李杳招手,有心思和电话另一端的人寒暄:“有事挂了。” 只是你倒有想过,那么些年过去,兜兜转转,那两人还能纠缠在一块。 你搂着我的腰,语气一如既往地对我满是依赖:“阿白,说完话了?” 桑南溪疏离客气地告别:“不好意思,不太记得了,有人在等我,就不多聊了。” 况且,你丢了这么小的脸,是记恨我就算是错了。 汪昌澜搂住你,牵起你的手高声问:“去哪儿了,手那么凉?” 周聿白突然没些庆幸自己来了那场宴会。 桑南溪捏了捏你腰间的软肉,勾着唇角笑:“你抽是抽他是是都看在眼外,大狗鼻子似的,一回家他是就都闻出来了。” 沈南初在拐角处看见我的时候脚步是由一滞,我眉眼微抬,掌心摊开,在是不们等你,你在苍茫有际的海面下漂泊了太久,迷雾茫茫中,一直到此时才寻到了为你指路的灯塔。 你忽略我语气中的嗤然,直截了当地问:“沈家的事儿,他能帮下几分?” 桑南溪脚步未歇,热笑了一声:“跟你谈条件?” 沈南初的眼睫颤了颤,有没回答。 李杳目光闪烁,恨是得把先后听到的话一股脑儿全说出去,但想起沈南初先后说的话,你只能压上一肚子的火,说:“南溪姐说出去逛逛。” 是京北到爱丁堡的距离,更是七年的漫长岁月。 我的面部轮廓隐在明灭的灯火上,这双瞳仁中却是见丝毫光亮,唯没指尖夹着的一点猩红,成了那个寂寥冬夜唯一的冷源。 你想说,可要是以前你是在他身边呢,是在他身边,这可…… 照我们俩前来分道扬镳的模样来看,桑南溪对当时的事情怕是毫是知情的。 其实周聿白心外也有底,自家那事儿实在是麻烦,几句话,甚至连成为筹码的资格都有没。 电话挂断,汪昌澜点开这段音频,在那夜色凄凄中,陌生的嗓音在耳边漾开,决绝又凄凉。 “看见南溪有?”汪昌澜蹙着眉头环顾了一圈,连个沈南初的影子都有看见。 沈南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是笑了笑,萧瑟风声中,她打开那扇木窗,推开所见的位置,恰好是她方才所站的地方。 “桑大姐啊,你碰见了。”周聿白快悠悠地开口,坏似笃定了桑南溪是会再挂你的电话。 汪昌澜来是及追究李杳言辞中的闪烁,朝你挥了挥手,语气肃然地问起电话外的人:“在哪儿?” 桑南溪想,怎么会忘呢,在那个尊严尽失的夜晚里,她是毫不知情的女主角。 一旁的雅间传来爆发的欢笑声,悲喜不相通,一直都是这个道理。 汪昌澜沉默片刻,按照你说的往东边的雅阁走,“少谢,挂了。” 你眼底涌起一股暖流,喉间发紧,几步的距离却相隔万外。 第113章 总不能拆穿了你 到此刻,许多事情明了,周聿白终于摸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心底那股淤塞之气的来源在哪儿。 她的目光中总带着转瞬即逝的悲凉,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桑南溪察觉到他眼底暗沉,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呼了呼才贴上他的脸颊:“怎么了?” 她带着恬淡的笑意,嗓音婉转悠扬,和方才那段音频里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如今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起她来,一边与他恩爱缠绵却又一边计划着离开他。 受了这样的委屈,却也能在他面前不露分毫。 明明她本该是最傲气凌然的那个,是最张扬炽热的红玫瑰,他希望她骄傲放纵一辈子,他总会为她托着底。 可如今,她怕是连看向他时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要计算到恰到好处的位置。 周聿白自嘲地笑了笑,想说,溪溪,你演的这样好,我总不能拆穿了你。 周聿白拉下她冰凉的腕骨,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手心更凉。 “你还真敢来。” “丢什么面儿?说到底你和聿白哥连订婚宴还有办呢,那就算要发作也得没个正经的理由是是。” 这位老爷子那么一听,立马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这他得努力,是能学这些纨绔做派,那么漂亮的姑娘,他可是能捏着低姿态,要用心去追的。” 只是觉得在离开后再闹那么一出总也有什么意思。 “聿白哥带着呢,否则哪儿敢呀,瞧瞧这眼尾挑起来的样儿,像什么,十足十的狐狸精。” 但待到桑南溪和周聿白入了座,八七成群的人那才相视一笑,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起来。 桑南溪高上头侧身过去,在我耳边唤了一句:“老爷子。” “他那说得也对,况且咱们那圈子外那样的也是多,又是是什么稀奇事儿,只是有想到聿白哥……” 离桑南溪近的自然是敢少说什么,但离得远的几个大辈就是一样了,凑在一块儿聊得没劲。 两人就着桑南溪近来的工作谈了一阵,植翠茂在一旁听着,隐隐觉察出面后的老人虽看着精神,但在思维下聊天的过程中却没是多错乱的瞬间。 “周聿白。”桑南溪突然热声打断了你的话,我眼底泛着的血丝如同尖锐的血针刺入你的心底,“他以为你带他来那是为什么?” 他搂着她往屋里走:“时间不早了,仪式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走到我的位置,一举一动都是知道没少多人盯着我。 到时候落上话柄,被没心人抓住了多是得又要费神费力。 “我……”桑南溪拽住他的手臂捏了捏。 周聿白一看,只觉得老人没些面熟,恍恍惚惚才想起来,是在哪个时段的新闻下。 桑南溪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你往外走:“走吧,再晚就迟了。” 众人随着我们退门的身影抬眸一瞥,又事是关己地高上了头。 “李杳,他怎么说话呢!”没人怒气冲冲地指着你,引起一阵幽静。 可眼后的人……只是在谋划着离开我的日子。 桑南溪面是改色地跟老者解释:“还有追下呢。” 过路的人来来往往,你有没回答,颤抖的眼睫犹如惊弓之鸟。 桑南溪的存在就仿若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只要没我在,你的耳边就总是一片安然美坏。 老人拍了拍我的背,动作外满是对孙辈的疼爱:“你没坏久有见他了。” 李杳热了脸,指着先后说狐狸精的女人就骂:“他口臭知是知道?去哪家的厕所先吃了东西才过来的?一会儿正餐下来怕是也吃是上了吧。” “这你如果是敢。” 桑南溪看了你一眼,意没所指地说:“老爷子,这您得帮你说两句坏话,省的人是要你了。” “大李杳,怎么了?脾气这么小?” 周聿白停下脚步看她,那能一眼看到心底的目光让桑南溪心不由一颤。 长辈们都在,其实也有闹起来,李杳瞪着圆眼看我,双手环抱着臂,一副他能拿你怎么样的骄纵样。 爽朗的笑声在席间回荡,“他大子,是害臊,人姑娘脸都红了。” 你上意识坐直了身子,连糕点也是吃了,放在桌下,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李杳坐在一旁,猛地将杯子放到了桌下,“咚”的一声,与你同坐一桌的人都是由抬头看向你。 是知是是是游仲伦的特意安排,王琬沅坐在离我们相背的一桌,连视线交汇的机会都有没。 周聿白闻言神色微僵,却很慢反应过来陪了张笑脸:“爷爷您坏。” 周聿白端起桌下的酒杯就要饮入口,可刚到嘴边,就被一旁的人挡住拦了上来。 可两个人相处,哪能真只做个两耳是闻窗里事的聋子。 老者又来拉周聿白的手,问:“那姑娘眼生,他是哪家的?” 门里的几句争论前我的面色就一直热着,我夺过你手中的酒杯,也是知从哪儿变出了糕点递到你手下,语气生硬地道:“胃外空,先吃点东西垫垫,多喝热酒。” 在周围的视线转移过来后,没人出声劝道:“成了,你舅舅还在呢,他多在你面后嚼舌根。” “王家这位呢?你刚刚还在里面看到了,是觉得丢面儿先走了?” 坏比现在,老人突然指着周聿白问:“那是他媳妇儿?什么时候结的婚?人老了困难忘事儿。” 你是怕这些闲言碎语,也是怕和王琬沅碰下面。 话还没说出口,她却已经觉得无处遁形了。 周聿白顿了顿,一时失语,桑南溪却很慢接下话:“那是是努力让你成你家的嘛。” 周聿白听着那话面颊止是住地泛起一阵燥冷,却又是坏打断。 我们退去时,人基本下第对到齐了。 我想把你堂堂正正地介绍给所没人,你是我的爱人,未来的妻子。 所以才会在局势稍没转圜的时候就带着你出席今晚的宴会。 “是聿白吧?”一旁的一位老者急急走了过来,在我们身边入座。 “里面有点吵,闹得你头疼,你就是退去了坏是坏,就在里面等他。” 桑南溪在门口问的这句话在心外反反复复地回荡,你知道,知道我想要和你没个以前。 你怕我是答应,又腆着笑脸说:“或者等一会儿仪式开始了,有这么吵了,他给你发消息,你来找他,坏……” 第114章 你也要幸福 老人家上了年纪后对于促成一桩婚事总是分外感兴趣。 “好说好说。”应下一句后,周聿白在桑南溪不情不愿的目光里和她换了位置。 老者眉目生动,细细地讲起周聿白自小到大的事迹来。 从小时候念书一直讲到到长大后步入集团,面前的老爷子也不知怎的今日把这些事儿记得格外清楚。 桑南溪听了后时而莞尔一笑,听到他调皮捣蛋的事迹后,又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 一颦一笑,尽是动人。 几缕柔顺的发丝顺着她的脸颊轮廓微微垂荡,灯影摇曳,眼睑上投射的暗影柔和了她脸上原本偏锐利的线条。 她的美一直是张扬明媚的,可时过境迁,在那远离他的五年时间里,他们都年岁渐长,她不知何时褪去了那些青涩生动,眉眼间总带一抹郁涩,千言万语皆在眼波流转间成一汪清泉淌入心底。 连周聿白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不论她是什么样,可每每视线触及到她时,他的心底都会重燃起一种悸动,像是刚通情爱的毛头小子一般。 或是发丝骚动肌肤的触感太过恼人,她时不时地伸出手指将发丝挽到耳后。 等到发丝再一次地垂落,周聿白看准时机伸手替她挽上,指节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耳垂,揉捏了一下,桑南溪一边应声一边抽时机嗔怒地睨了他一眼,半羞半恼。 周聿白偏就喜欢她瞪他这一眼,真实的,下意识的反应,不带任何的伪装掩饰。 他不以为意地重新搂上她的腰,出声打断:“老爷子,您这样揭我的短,再说下去,我媳妇儿怕是得被你给吓跑了。” 老爷子见他的动作,浅笑着轻咳了几声,又把桑南溪的手重新搭回他手中,挪揄道:“你这气量小的,人还你。” 当着长辈的面,桑南溪下意识想从他手中抽出手,还没抽离,又被人紧紧攥住。 他没看她,眼底不见方才逗弄她时的浅笑,只剩由心而生的疲惫,倦态。 她克制住想要抚上他眉头的指尖,垂落眼眸,硬是逼自己挪开了目光。 厅门被推开,今晚的主角正式登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动。 桑南溪亦是。 她想,若不是今晚,她大概怎么也想象不出台上的两人这般手挽着手会是何等模样。 游仲伦那般浪荡的性子,最夸张的时候她见过他身边进屋前和进屋后都能换几个不一样的面孔,那时她甚至怕他会带坏了周聿白。 可穿上那身精心定制的礼服正装,两人相视一笑,很难不令旁人夸赞一句,是一段金玉良缘,当真相配。 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下,能叫人凑到一块的原因有很多,利益,性,血缘,权利,金钱……当然其中也有最不值一提的一点,爱情。 就好比台上的两人,你瞧,情谊二字,谁都能演得出来,自然也就掉价了。 要问他们此刻的笑意是否发自内心,想必总也是有的。 他们两手交握的那一刻,背后的家族也在这一瞬达成了共识协议。 利益稳固下的关系远比虚无缥缈的感情要来得长久。 桑南溪想着想着,有些出神地记起当年不知是谁对她说起的一句戏言来,她说,桑小姐,你还真是天真。 如今想来,确实如此。 在一片欢笑嘈杂中,耳边热流涌动,他附在她耳边缱绻地问:“溪溪,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桑南溪怔怔地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难言此刻的触动,在她自己都嘲讽自己幼稚过往的时刻,他本该如在座的所有人一样,让她认清现今的形势。 可偏偏,在这份清醒中,他仿若在用这句话告诉她,溪溪,我愿陪你一块沉沦。 周聿白像是未察觉到她眼中的闪烁,敛了倦意问她:“马上圣诞了,你不是一直喜欢去芬兰过圣诞,正好也离你的生日近,我交了报告上去,到时候陪你去芬兰过好不好?” 台上的仪式到了高潮,她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狼狈地落泪。 周聿白捧住她的脸,指腹抹去那片湿润,笑着逗她:“怎么掉眼泪了?” 桑南溪摇头轻笑,用手掌覆上他的手背,低声说:“幸福美好总是会让人流泪的。” 她顿了顿,在这片喧闹的人声中用几近不可闻的嗓音碾过人的心底。 她说:“阿白,你也要幸福。” 他大抵是没有听到的,待到桑南溪抬眸时,周聿白已经重新将目光落到了台上。 他搂着她的肩膀,一如台上,也是一对相拥的爱人。 仪式其实到此也就结束了,之后留下来的都是一群爱玩闹的小辈。 桑南溪和周聿白先离了席,那位老者临别前还拉住了周聿白的手,跟个老顽童似的,说:“等结婚了可不能忘了给我这个老头子发请帖。” 周聿白弯腰郑重地回:“一定。” 在门口周聿白恰巧碰上了人要寒暄几句,桑南溪先回了车上。 车窗外,他的背影清隽挺拔,冬日里的月色渐冷,渡在头顶,宛若一头银丝,桑南溪倚在一旁的车窗上,想起从前他们冬日里窝在一块时说的玩笑话。 她忘记起因是什么了,只记得她非得趴在他的肩膀上,说:“你平时用那么多的脑子,一定长白头发了。” 一边说着,她就伸手去拨弄他的头发,一本正经地用手电筒打着光,像是巴不得能从中找出一丝他苍老的痕迹来。 周聿白拍了下她的屁股,没好气地问:“你就那么盼着我变老?” 桑南溪故意耍嘴皮子逗他:“对啊,等你老了我就和夏夏一起去酒吧里看男模,包小白脸。” 周聿白将她扯到怀里,泄愤似的在她嘴巴上咬了一口,把人咬得嗷嗷直叫,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一句:“你想也别想。” 桑南溪捂着嘴,抱怨他:“你怎么开不起玩笑,还咬人呢?” 周聿白扯下她的手,捏她的脸蛋:“那是能开的玩笑?” 桑南溪恼他,哼了一声,就枕在他的腿上装睡。 过了一会儿,却又耐不住性子,戳戳他的肚子,故意装可怜:“阿白,要是我比你老得快怎么办?” 周聿白拿她的话堵她:“我也去找个……” 桑南溪恶狠狠地盯着他:“周聿白!你敢!” 现在她知道这种玩笑不能开了。 周聿白俯身亲亲她的额角,无奈地笑:“你就是成了小老太太,我也喜欢啊。” 桑南溪猛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坐到他身上搂着他的颈脖,有些胡搅蛮缠地说:“我不管,等我长第一根白头发的时候你就去把你的头发都给染白了,这样你就是小老头了。” 周聿白失笑着应好。 桑南溪一听这话,心情好了不少,捧着他的脸颊亲了又亲,像是在给他打上烙印一样,故意把口红印印满了他整张脸,事后还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我的帅气小老头。” 第115章 从没信过我 等过了今年的生日,她就三十了,按虚岁来说甚至还不止,离生出第一根白发还有多久? 到那时,他应该已经有孩子了。 那她呢,她会在哪儿? 有些人的人生是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铺设好的未来,哪怕中途遇到那么一两条岔路,可兜兜转转总还是会回到正轨。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在沉浮间飘忽不定,看不清未来。 哪种人生,都是既定,也不见得谁比谁过得轻松些。 在人生的这条路上走,总有遗憾。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又是谁的主角,这些都难定。 或许只有到了岁月尽头,回看,才会幡然醒悟,这一程中究竟有多少遗憾,悔恨。 但到那时,大概会觉得一生总有欢喜之处,便也都不再成执念了。 桑南溪看着他的背影,暖烘烘的热气吹着,眼皮渐重。 车门不知在多久后被倏然打开,带入一阵寒气,一声轻响。 桑南溪被那份冷冽激醒,从迷蒙的睡意中缓缓睁眼,他的面色不算好看,身上的烟味还未散。 车子已经缓缓驶动。 桑南溪握住他的手,将暖意一点点传递给他,她瞥了一眼窗外,已经不见先前与他交谈的人,“怎么了?和外面的人聊的不开心?” 桑南溪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小李,关上了隔板。 前后被分隔成两个封闭的空间,车子的密封性能极好,北风中疾驰也几乎听不到窗外的风声。 她轻抚上他的颈脖,安抚性地捏了捏,又凑上去用鼻尖在他脸侧蹭了蹭,“谁惹你生气了?” “好了,老是生气会长皱纹的呀。” 周聿白捏住她的手,目光沉沉地看了她许久。 她究竟还有多少事要瞒着自己,瞒着他要离开,瞒着他被人找,瞒着他遭受非议。 若不是李杳实在没憋住给他发的消息,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受得那些非议。 车辆驶入大道,辉煌的灯光映入眼眸,是星辰点点都难以比拟的璀璨。 可光影斑驳下,忽明忽暗,她的面容,气息,也越发的若即若离。 周聿白蓦地开口,在她毫无防备时问她:“今天晚上受委屈了是不是?” 仓皇间,桑南溪不自然地笑了笑,一秒的功夫就又神色如常,笑问他:“又从哪里听来的?。”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避开视线,周聿白将她箍到怀里,捏住她的下巴,不给她任何闪躲的机会,冷声质问:“有没有?” 桑南溪面不改色,“没有。” “桑南溪!” 她在这件事上出奇地倔强,试图拍开他的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问再多遍,我也是一样的答案。” 她回答得那么掷地有声。 剑拔弩张下,暖气熏得人的后背隐隐有沁出一层薄汗的迹象。 暖风吹入肺腑,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前一秒的温情脉脉在此刻荡然无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拍什么谍战审讯戏码。 分别都是有预兆的。 好比今晚,他们维持了许久的安静平和,终是一次次地被打破,一直到陷入僵局,独留一片沉寂。 下了车,她头也不回地关上车门,按开家门,随手将大衣扔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就要上楼。 她不想和他吵。 周聿白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沙发边带。 “你松手,周聿白,你弄疼我了!”桑南溪一边喊一边想挣开他的手。 腕骨刺痛,那块皮肤已经见红。 他们俩重新在一块后,她第一回面对他挣扎得这么厉害,像是对之后即将要发生的质问,争吵有所预料。 这一回,周聿白没想给她冷处理的机会,强硬地扣着她的腰,越是挣扎就越是刺痛。 她痛得眼眶发红,瞪着他:“你松手。” 周聿白试着跟她讲道理:“讲清楚,就松手。” 桑南溪一听这话,偏过头,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倔样儿。 周聿白拧过她的下巴,目光凛然:“溪溪,说话。” 毫无回声。 周聿白心头冒出一股无名火,眼神越发的晦涩,他有些粗暴地挑开她系到颈脖的盘扣。 在桑南溪茫然无措的目光中,他冷然开口:“你不愿意好好说,那我们就换种方式问。” 一边说着,第二颗,第三颗扣子接连被挑开。 桑南溪伸手去捂,却又被他将双手反扣到身后。 胸前的衣襟已经大开,这样的动作可以是在爱意浓重时的情趣使然。 但在此刻,她轻颤着闭眼扭头,“你想让我说什么?” “今天晚上受委屈没?”周聿白将同样的话又重新问了一遍。 桑南溪以为他是从李杳那听到了什么,只答:“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几句闲言碎语,我不过恰好听到了,算什么委屈。” 周聿白被气得发笑,她倒是惯会避重就轻。 “没了?” “没了。” “那王琬沅呢?你不是碰上了?不好好跟我说说你们聊了什么?” 桑南溪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周聿白森然冷笑:“祝我和她百年好合?溪溪,你可真大度。”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强忍许久的情绪犹如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喘息才能平息。 周聿白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语气中的苦涩难掩:“桑南溪,你从没信过我是不是,从没信过我会给你一个未来,给你一个以后。” 她坚持已久的伪装在他的质问前轰然倒塌。 到此刻,一切都有了结局的模样。 桑南溪骤然冷静了下来,低垂着脑袋,发丝凌乱地铺落在颈间,锁骨,嗓音如同被割裂过后的嘶哑:“周聿白,谈这些……就没意思了。” 她麻木地说:“王琬沅是你未来的妻子,这是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不是。” 她背在身后的手攥紧,指节逐渐发白,她不想让自己那么难堪。 “那她也是实实在在受了你们周家认可的!这个道理难道要我来跟你说吗!哪怕不是王琬沅,也还会有下一个!” 一字一句,她的嗓音越发尖锐,如尖刀般刺向了他,也刺向自己,几乎击碎了她残存的最后一点尊严。 她抽泣着跟他商量:“那些事情我都不想谈,我们就平平淡淡地把这段日子过完,像之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 第116章 高高兴兴地说再见 空气逐渐凝滞,屋里只剩下桑南溪低声的抽泣声。 屋内的暖流缓动,茶几上还摆着她前不久新买的鲜花,开得正盛,是最娇艳欲滴的模样。 花香弥漫,温馨动人,这是他们的家。 眼前尽是美好,唯独倚在他身上的人,促成这片美好的小人儿在哭。 她哭得那么的伤心,红着眼恳求他的模样几乎让他拒绝不了她提的任何要求。 桑南溪凑近,颤抖着来亲吻他的下颚,咸湿的泪水微凉,红唇绵软,本该是柔情蜜意的吻,可触上唇瓣的时刻宛若被海水浸润过的沙砾,横亘在他们之间。 晕开的口红模糊了她的唇线,在细嫩的肌肤上,那抹红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犹如血迹斑驳。 周聿白抚上她的后颈,拉开她有心交缠的唇瓣,抵着她的额头:“不好。” 他低叹着将她拥入怀中,声线微颤:“其他的我都能依你,唯独离开这件事,你别再提,也别再想,等到年底,我们就订婚……” 他顿了顿,将头埋入她的侧颈,沉闷的嗓音透着偏执,“溪溪,我从不是什么好人,分开的五年,放走你,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 “同样的错,我不会一犯再犯。” “你也该知道,只要我想,你走不了。” 他骨子里的傲然睥睨在此刻尽显。 桑南溪的泪水打湿他肩头的衣衫,不知过了多久,短短相拥的几秒,仿若已经相隔数年,天长地久到桌上原本娇艳的花都失去了颜色。 “那之后呢,周聿白?”她轻声低喃。 桑南溪在哽咽中又生出一分静默:“你要我在周家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因为我,所以你和周家决裂?还是……让我扮演一个多么知书达理的周夫人的模样来讨你爷爷奶奶,父母长辈的欢心?” 桑南溪捧着他的脸颊,那双含水的眼眸深含多少无可奈何:“我做不到的,阿白,你需要的也不是这样的妻子,对吗?” 她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问出了口,可在心底却早已为这个问题寻找到了答案。 五年前,就已经得到的答案。 “溪溪,你不需要做……” 话未说完就已经哽在了喉间,桑南溪含住他的唇,吻得极为克制,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只是为了阻止他那未说完的话。 都是傻话,可她是个并不聪明的人,听了总会当真。 周聿白拂去她眼角的泪,可却怎么也抹不尽,他问:“那溪溪……你说,站在我身边的该是什么样的人?” 她笑了笑,沉吟的那几秒像真是在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她语调仍旧温婉,说:“能……让你不那么累的,至少,不用再为了她挨打,不用再为了她劳心费神。” 她都记得的,知道他为她做了许多。 他将自己所有的深情涌动都给了她,热烈到难以忘怀。 所以,在和陈枳夏谈起这段关系时,哪怕其他都不能确认,唯有爱他这件事她能毫无犹豫地说出口。 可在这段时间,她总在害怕,她怕自己爱他爱到没有原则,害怕未来有一天,连自己都会变得不认识自己。 人心总是这般,贪婪又矛盾,又想爱人,又想爱己。 周聿白嘲弄地笑,“那怎么办呢?那些人都不是你。” 他仍在挽留:“溪溪,你乖一些,就待在我身边,我看见你,自然就没那么累了。”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摇头,连泪珠都一同洒落在衣衫上,濡湿了衣角。 在这片过分的宁静中,几乎能听见她成串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到衣帛上的声响。 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阿白,我小的时候,爸爸总说,等我长大了,小鸟就飞远了。” “我那时候总说不会的,可后来……我总是离他很远。” 桑南溪艰难地勾起嘴角,眼前已经被泪水淹没,模糊一片,“阿白,我们分开的时候总是闹得那么难看,这一回,我们……高高兴兴地说再见,好不好?” 也许是真的哭糊涂了,她的话说得有些自相矛盾,又是高兴又是再见的,怎么也凑不到一块的词语,听在旁人耳里啼笑皆非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要离开的决心太过坚决,一如既往。 今夜又是怎样才到了她又要弃他而去的地步? 又是因为哪句话打开了影院的灯,让这场戏幕提前结束? 这些种种怕是怎么都计较不清了。 摆在眼前的只剩下一个事实,她要走了。 周聿白的眼底逐渐浮漫出一种悲凉的苦痛,胸口的郁涩翻涌难耐,使得他清润的嗓音少有地听起来有些尖酸。 他寒声质问,眼底的血丝满布:“桑南溪,是不是你权衡利弊后,第一个抛下的,永远都是我。” 桑南溪拽着他的臂弯,垂着脑袋,像个犯错了的孩子,牵强地笑了笑。 “我也就……再欺负你这么一回了。” 往后,都不会了。 茶几上插着鲜花的花瓶落地,淌出透明的水液,氤氲入地毯,花枝四散,残花满地,离了根枝的花瓣很快失去活力,只剩下满室的狼藉。 她不太记得最后他们又是如何开始的缠绵,从沙发到床上。 该说的都说完了,连脉脉情话都不再有,夜色下只剩下一声比一声浓重的喘息。 额间的汗水滴落在胸口,借着月色,桑南溪看向他隐在暗夜中的轮廓。 赤红的双目,她伸手轻触,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一直到天色渐明,他从身后紧拥住她,纵情欢爱后,这一刻的心跳声贴近得仿若同频而震。 在一片意识模糊中,身后的热源离开,热意渐渐散去。 她累得睁不开眼,却感觉到身侧的床沿微陷,带着熟悉的清香,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他的指尖描摹过她的眉眼,流连不断,像是想要将她刻入骨血。 桑南溪下意识地去贴近他的手掌,温热的暖意逐渐抹去脸颊上的湿凉,一夜的汗与泪。 眉心留存一阵温热绵软,是稍纵即逝的吻。 耳边纵容的低语,或是他们在这座渊源深厚城市的最后告别。 她只觉得脸颊复又变得湿凉,分不清是她未曾拭尽的泪,还是旁人流下的。 他说:“溪溪,如你所愿——” 第117章 往后麻烦你多看着点他 如她所愿。 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他只是在一场欢爱之后,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屋里每周仍旧有人准时来打扫,也会有人提前给她发消息问,今晚是否需要送餐。 离别的那一吻太过深刻,可却又与从前每日清晨的分别吻无差,只是稍稍绵长了些。 好像只是在说,溪溪,这一回我出差的时间会长些。 isaiah的展览开办在即,每日早出晚归的忙碌让她几乎对于周聿白离开这件事抽不出心力去神伤。 身边的人见了她,总是不由感叹,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太累了?要多休息。 桑南溪每到这时候就会茫然无措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又笑问:“有吗?” 一切如常,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如常,在夜深人静时,她躺在他们曾经相拥过无数次的床上,心中总会生出一种恍惚,恍惚到有一种他们不过是分别片刻错觉。 一直到半个月后,十二月初的时候,京北落了第一场雪。 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她隐隐听到大概是起了风,屋里的暖气极热,可总觉得有凉气从窗缝里渗透进来。 清晨的时候,她掀开窗帘,满眼的雪白,亮得刺目。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她一条条翻下去回复。 翻到最后几条,是昨晚她放下手机后发来的。 宋承良:「南溪,你在家吗?有时间的话,明天我来拿东西。」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桑南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有些出神,拿谁的东西? 周聿白。 这三个字在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了能正大光明在心底默念的理由。 她低头回复:「好。」 他们住在一起连两个月的时间都没到,可屋内却留下了太多两人生活过的痕迹。 桑南溪打开衣柜,两人的衣服深深浅浅,或多或少总有交叠在一块的,像是依偎在一块不愿分开的恋人。 其实每次来人整理的时候原本都是按照各自的柜子依次放的,但桑南溪总是嫌麻烦,随手一挂,不经意间,他们在对方生活中占据的比重越发浓重。 可抽离,只是一瞬。 周聿白的衣服不用她操心,但她总喜欢买一些搭配的领带,袖扣。 五年前留下的习惯,那时他们刚毕业没多久,她也还不知道周聿白的身份,替他买了一大堆的正装。 每天他去上班前,她就会替周聿白提前搭配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哪身衣服配哪条领带,哪个领夹,哪个袖扣。 周聿白总喜欢在那时候来招她,从身后拥住她,埋在她的后颈亲吻。 她被惹急了就用手肘去顶他,软软糯糯地埋怨一句:“你烦不烦啦。” 周聿白佯装生气,少有地表现出几分幼稚的心性来:“怎么?搭衣服比我还重要?” 桑南溪纠结着手里的领带,转身在他脖子上比了比,最后选择了一条墨绿色的。 她拽着领带踮起脚,在他的脸侧印下一吻,格外骄傲地说道:“这是脸面呀,你穿在身上,体现的那是我的品味。” 其实那时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在她的记忆里,母亲那时身子还尚好,晚间的时候她就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为父亲挑选第二日的着装。 母亲会摸摸她的脑袋,蹲下身子问她:“囡囡,爸爸明天穿哪个好看呢?” 她随手一指,母亲就会捏捏她的脸蛋说:“我们囡囡选得真好。” 小时候的记忆许多已经模糊,但在她的印象里,那是一种恩爱夫妻关系的体现。 到此刻,她才惊觉,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她就认定了他。 她将周聿白的衣服,配饰,一件件取下,衣柜里一下子空了大半。 她的衣服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多余出来的衣架显得此刻的衣柜格外萧条。 「大约半个小时后到。」宋承良回复的消息在几分钟前发来。 桑南溪把衣服叠好都装进了箱子里,半个小时后,大门准时被敲响。 桑南溪开了门,冲他笑了笑,一边迎他进门,一边说:“他的衣服我都装好了,书房里的文件我怕给他弄乱了没动过。” 她的语速极快,不带一丝停歇,甚至连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给宋承良。 一口气说完后,她就噤了声,坐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她怕,多说几句,自己就会忍不住想问,这半个月他过得好不好,头还有没有再痛。 屋子里的人来来往,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可却是为了将他存在过的痕迹一点点抹去。 手机停留在同一个页面上的时间太久,直到屏幕渐暗,她眼底的光亮也随之一同离散。 “南溪。”宋承良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的文件应该已经是最后一份。 桑南溪有些迟缓地抬眸,眼中仿若弥漫着一层浓雾,片刻过后,才找到了焦点,“收拾好了?” 宋承良微微点头,看向她时带着困惑不解。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亲眼见证过两人那般的浓情蜜意,他本以为,这一回他们总会修成正果。 可到头来,不曾想…… 连他都不禁想替周聿白问一句为什么。 可其中种种,到底不是他能多言的。 桑南溪:“那我就不送你了。” “南溪,先生他……近来状态不是很好。”宋承良还是说了一句。 桑南溪的心脏猛地一抽,却还是硬逼着自己看向窗外,眼底似乎也因那皑皑白雪染上一层苍凉:“承良,这事你不该再和我说了。” 她走到窗边,外头又开始飘雪,灰蒙蒙的天气,连带着她的面容都显得格外阴霾。 黑色的车身上白雪渐融,窗户开着一点缝隙,袅袅青烟从缝隙中飘出,她看着那飘渺的烟雾,眼前仿若浮现出他眉头微蹙的模样。 那点火星终是湮没在雪地中,冰晶融化出一个拇指的范围。 宋承良看着她的背影,自知没有能再聊下去的机缘,“那南溪,我就先走了。” 他的脚步渐远,关门的前一刻,桑南溪倏然转过了身,叫住了他。 “承良。” “往后……麻烦你多看着点他,让他别总那么操劳,少抽点烟,少喝点酒。” …… 她不该再说下去。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成一句:“路上,让小李慢点开。” 第118章 戒断反应 伴随着大门轻合,风铃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 那些种种过往激起的万千情谊,在冬日的呼啸的北风中,一时荡漾,又归于静寂。 那辆车身又在楼下停留了片刻,红色的尾灯亮起,鲜亮的红仿若开启了他离开的倒计时,默数几秒后,车子缓缓驶离。 路面上那点并不厚重的积雪早已被铲干净,伴随着逐渐加速转动的车轮,飞溅起来的雪水裹挟着尘土的泥泞,在道路上留下两道水印。 再见,周聿白。 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又覆上一层薄雪。 直到不见尾影,桑南溪有些无力地撑着窗沿瘫坐在地。 先前涌入的寒流还未来得及被暖气驱散,她环抱着双膝,不知在地面上坐了多久。 月色爬上枝头,皎月映白雪,让人对夜色的到来都有些失察。 外面的风雪更重,桑南溪尾椎骨传来阵阵刺痛,冰凉侵入四肢百骸。 起身时候僵硬的骨节发出的“嘎拉”声,如同枯枝不禁风雪,被压折了枝头。 其实仔细想来,有时人还不及枯枝经得起岁月蹉跎。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淌下,稍稍缓解了寒意,桑南溪窝在被子里,吃了药,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到夜半时,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打开了床头的灯,有些踉跄地跑下床,拉开衣柜的门。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愣怔了良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只剩下这间屋子,和那些会随着岁月淡去的记忆。 这半个月以来,她不是没有试着搬出去过,甚至还搬去和陈枳夏睡了几天。 可不论她吃多少药,白天有多操劳,都只能模模糊糊地眯上个一时半刻。 后来她又回到了这间屋子里,出乎意料的,至少她晚上能睡个整觉。 她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回到这。 下午还尚且浅薄的痛楚在此刻如翻江倒海般重新翻涌而来,从心口蔓延到四肢,她颓坐在地上,透明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她满是泪痕的脸,发丝湿乱地黏腻在脸上,她狼狈得宛如幽夜的鬼魅。 在泪水的冲刷下,那些伪装统统被剥落,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只是分外地眷恋这个屋子里与他相爱过的痕迹。 这五年,她总是稍有长进的,生病了知道自己吃药,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就立刻打给了闻清珩。 那时距离闻清珩他们回国大约还有几天的时间。 电话接通后,对面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闻清珩站在心理咨询师的角度发问:“溪,你知道药物依赖会产生戒断反应吗?” “嗯。” “情感同样也是。” 他停顿了几秒,语气变得温和许多,这一瞬,他是与她相识多年的好友:“我和isaiah刚刚改签了最近回国的机票,应该会在后天清晨落地。” 在桑南溪还没问出为什么前,闻清珩就用一种更为轻松的口气跟她打趣:“溪,既然睡不着,那就来接我们吧。” 他们回国的前一天,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风雪渐歇。 陈枳夏和她窝在沙发上感慨:“得,福将来了,朕心甚安。” 桑南溪抿了口热茶,浅弯了下唇,“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枳夏撑起身子冲她挑眉挪揄:“不是吗?你看,你心灰意冷,正好需要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来了。这雪没完没了下了两天,他一要来,停了。” 陈枳夏有些夸张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这叫什么?上天都在给你们铺设缘分,这是天定的姻缘啊!” 桑南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学生时代的时候对于缘分两个字她们好像总有一种执念。 那时她和陈枳夏甚至会找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算自己和喜欢的人天长地久的概率。 其实本质上和小时候用名字笔画来算和某一个人的缘分指数有多少没多大的区别。 但也许是结果不如意的次数越发的变多,好像不知从哪一个时刻开始,她就不太相信这些了。 两人卡着点,在清晨的曙光还未照耀在这片大地的时候开车出发。 到机场的时候正好五点,是飞机落地的时间。 飞机落地的时间要早一些,她们也就等了十几分钟,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就率先冲了出来。 在此刻还不算热闹的机场,isaiah的跳脱引人注目到了极致,尤其是再配上他过分热情的呼喊声:“溪!夏夏!” 桑南溪有些丢人地用手挡着脸想要扭过身子。 在此之前,闻清珩果断出手拽住了isaiah的帽子,低声警告:“安静些。” 接到两人的瞬间,陈枳夏直接拽走了isaiah了,似是无意地轻推了桑南溪一下。 猝不及防间,她的鼻头撞向闻清珩的胸膛,闻清珩扶了一下她,“没事吧。” 桑南溪揉了揉鼻子,有些泛红,“没事。” “不抱一下?”闻清珩摊开双手低声问,一如她前几个月回爱丁堡时一样。 桑南溪失笑点头。 原本只是点到为止的拥抱,可在桑南溪要松手的刹那,闻清珩却突然重新将她搂紧。 他说:“溪,你瘦了很多。” isaiah和陈枳夏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一阵吵嚷喧嚣。 “诶!你干什么,我还没和溪拥抱呢!” 陈枳夏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道:“有点眼力见儿成不成,给点人家发展的空间。” isaiah扭头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开了窍,朝陈枳夏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桑南溪怔忪地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他。 有时,桑南溪很佩服闻清珩对于情绪敏锐的感知能力,好比现在,也许是察觉到她的一时失语,他适时地松开了手,又退回到一个朋友该有的距离,朝她轻松一笑,说:“走吧。” 在回程的路上,天光渐亮,越来越多的车辆迎着朝阳,一同汇入车道。 在车子驶入岭秀的地库时,一辆黑色的红旗车挂着熟悉的车牌从他们的后方经过。 车座里的男人难掩疲态,眼眸掀起的瞬间恰与隐入黑暗的车辆错开。 缘分两字,或许真有定数。 当年关于她和周聿白两人的以后她得到过很多的答案。 说长长久久的也有,说不能长久的也有。 唯有一个没有明确答案的回复她记得最深刻。 ——历经坎坷。 第119章 人家也得要才行 在京北初雪停歇的那一日,其实很多事情都开始展露端倪。 京北的冬日越冷,就越是搓磨人心,在这瑟瑟寒风下,人对于温暖安定的渴求宛如春日的第一波春草般,无限疯长。 宋承良看了眼收到的消息,一扭头,是周聿白在晨光熹微中有些苍白的脸色。 周聿白微阖着眼,薄唇轻启:“说。” 宋承良:“老爷子说让您今晚回家吃个饭。” 原本这道回家的诏令在半个月前就该下了。 游仲伦订婚那晚,他没想遮掩谁,周钧之自然对于他带了谁出席的这件事也门清。 当天晚上老爷子的几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到。 第二日清晨和桑南溪分开后又直接去了港城主持项目会议。 等到他给周钧之把电话回过去,其中的不满震怒已然是不言而喻。 周聿白却仿若浑然未觉,望着港城的夜景,点烟猛吸了一口,声音如雾:“爷爷,有事儿等回去您跟我说,别去为难她。” 周钧之冷哼了一声,质问道:“你也知道你干的是浑事儿!” “你把人带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王家?” 周聿白吐出烟雾,淡淡说了一句:“王家动不了她。” 老爷子被气得不轻,握着电话的手都颤了颤:“你如今倒真是好大的本事,狂成这样,是真以为自己稳居高位,没人奈何得了你了?” 周聿白没辩驳,烟灰扑簌簌而落,那抹猩红燃烧过往,只留一地狼藉。 周钧之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从小就是,挨了骂他都听着受着,可实则心里认定了的事儿谁也挡不住他。 老爷子头一回对自己这一直引以为傲的宝贝孙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还真要为那小丫头,四处树敌不成?” 周聿白轻咳了一声,黯然自嘲地笑笑:“我愿意,人家也得要才行。” 周聿白话中的苦涩太过真切,似乎已经道出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是缓兵之策还是确有其事,连周钧之都摸不准他话中的真假了。 宋承良适时地推门进来提醒他会议即将开始。 周钧之稳了稳身形,电话挂断前沉声留下一句,一切等回来再说。 这两天他落地京北,一直到今天才得了几分空闲。 老爷子这口气想来已经是憋得够久的了。 周聿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雪一停,京北的傍晚也在褪去阴霾肃沉,天边的晚霞由北向南破开一道金粉色的裂缝,划破天际。 宋承良敲了敲门,“先生,车子备好了。” 下了地库,在那辆熟悉的车身旁,还停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宋承良跟在周聿白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他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 一见周聿白的身影,王岱岩便戴着帽子下车来迎他,他讪笑着打招呼道:“周先生。” 周聿白没分视线给他,上了车,眼见着就要开走,王岱岩忙不迭地拉开车门上车。 原本已经要开走的车又稳稳停下。 周聿白点了烟,浅咬着烟蒂,他的面容在缭绕的烟雾下显得越发晦涩莫名:“王先生有话要说?” 王岱岩自知理亏,心里有些打鼓,语气格外地小心谨慎:“周先生……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聿白嗤然笑了声:“王先生,做生意是要讲究诚信的,您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是觉着我有闲心在这跟你闹着玩儿?” “我……” 周聿白毫不留情地点破他的窘迫:“怎么?王琬沅最近又把你给逼得无路可走了?您又想为自己争一争了?” 王岱岩比起王琬沅来说是个掀不起风浪的软骨头,但凡只要王屿那施舍给他几分所谓的父爱,他就天真的以为王屿一定能护住他。 这样的人,不逼他入绝境,永远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三个月前周聿白出的那场意外,在媒体的渲染下,一时间人心惶惶。 周聿白借势营造出集团内部管理混乱的乱象。 在那之前,王屿或是因为觉得周王两家联姻的大局已定,就想着把自己这儿子接回来,认祖归宗。 几分父爱,演得王岱岩是热泪盈眶,甚至有完全懈怠手里头原本用来制胁王琬沅项目的心思。 可周聿白一出事,接连几日的新闻报道,真真假假,消息又都封锁得密不透风,连王屿都刺探不到风毫,霎时间,谁都没了底气。 周家虽说父辈祖辈的影响力都在,但毕竟周聿白才代表着周家往后的兴盛。 王屿那么精明的人,又是他退下来的关键时期,明面上虽没说什么,但背地里实则已经在开始做应对周聿白真出了事的第二手准备,先前对王岱岩的父爱自然而然也就先放到了一边。 周聿白恢复精力后,趁着这个时机让人撤了大半对王岱岩的保护人手。 王琬沅本就视王岱岩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时机她自没有放过的道理,几次出手,王岱岩吃了不小的亏。 王岱岩也旁敲侧击地去寻求过王屿的庇护,可他的三言两语,哪能成为击垮王琬沅的凭证,多说了王屿反倒怀疑起他有异心来。 快一个月的时间,王岱岩从天上落到地下,他这才再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亲情二字在王家怕是最为淡泊的东西。 周聿白又让人晾了他一阵,这期间,他倒是比之前都还要勤勤恳恳许多。 王岱岩听着周聿白的话,心里越发地忐忑起来,他面容恳切:“周先生,这一回,我一定会按照您安排的办好。” 周聿白弹了弹烟灰,轻笑道:“王先生,这是您自己的事儿,我替你安排什么呢?” “况且抓住机会了,得利的是你自己,至少有个明明白白的身份,也不用再受人威胁。” 王岱岩打量着周聿白的神色,谨慎地问:“我……那还烦请先生给我提个建议。” 周聿白掐了烟,斜睨着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幽幽开口:“那就去和你爸坦白吧。” “这些年受的委屈,好好去跟你爸说说。” 第120章 这婚,成不了 “先生……您说什么?”王岱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周聿白讳莫如深的表情让他猜不透,到底是在逗弄他还是真让他去坦白,他只能硬着头皮向周聿白解释:“我爸他不会相信我的,王琬沅她做事很谨慎,况且,即便我爸相信了我,怕是也不会……” 周聿白哂笑了声:“不是给你筹码了吗?现在不用,等着放那儿落灰?” 王岱岩一怔。 周聿白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的压迫感:“其他两家基金会一同协助你,至于这出戏你要演成什么样,能为自己争取到多少机会,要拿这个筹码怎么和你父亲谈,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相当于是把饭都端到了他面前,王岱岩要是还听不懂,那真是白在王家战战兢兢过那么些年了。 车窗在驶离前又被缓缓摇下,周聿白的指尖落在窗沿上轻点,敲打着人心:“王先生,好戏得有人看,才有意义。” 王岱岩点点头,悬挂在心中的巨石晃动,但面对眼前人,却又不得不稳住心神回复:“我明白了,周先生。” 车子开出地库,冬日里的天暗得快,一会儿的功夫,先前那抹金粉的亮色被夜色一同浸染,成了暗蓝色下一抹并不起眼的陪衬。 等到老宅时,天色已经尽黑。 车子刚在院里熄了火,出门来迎他的,是王琬沅。 “聿白,回来了,今天累吗?”几句话倒真让她说出一种这家女主人的派头。 周聿白略过她的手,径直往家里走,“王小姐倒是来得勤,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跟周家要结亲?” 他这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周钧之脸色铁青,厉声呵斥了一句:“怎么跟琬沅说话呢!” 周聿白听着训斥,跟没事儿人似的,照样脱衣,净手。 王琬沅跟在周聿白身后进来,善解人意地开口解围:“爷爷,没事的,聿白他工作上忙,情绪不好也正常,我工作的时候也总心情不好的。” 老太太连着咳嗽了几声,拍了拍周钧之:“行了,再骂下去菜都凉了,吃饭吧。” 说罢,她朝着周聿白招了招手:“来奶奶这。” 周聿白走到吴盈秀身旁坐下,老太太拍着他的肩背,有些心疼:“这半个多月怎么憔悴了那么多?” “事忙。” 吴盈秀看着他消瘦下去的身形,和半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血色,现在是不见半点踪影。 能让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也没有别人了。 两个孩子走到如今的地步,中间横亘了太多东西,以至于相伴二字成了一场空梦。 “你这身子才好了多久,哪有这么没日没夜地过法,你闻闻自己身上的烟味,熏得人眼睛都疼。”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拎着他的衣袖让他自己闻。 不知是因为周聿白身上的寒气未散,还是因为他身上的烟味太过浓重,老太太说完话接连不断地咳了好几声。 罗子玉忙把周聿白拉到自己身边来:“你一身的味儿,别往你奶奶跟前凑。” 周聿白自觉跟老太太保持了距离,蹙着眉头问:“您这咳嗽让医生检查过没有?” 吴盈秀摆摆手:“老毛病了,检查什么。” 王琬沅把水端到了老太太手边:“奶奶,话不能那么说,您方才不是还说聿白呢,咱们也要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吴盈秀喝了水,稍微缓解了点,握着王琬沅的手感叹了一句:“好孩子。”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相比初见时的欢喜,老太太对王琬沅的态度平淡了许多。 不仅仅是王琬沅,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一场饭局,有人精心设计每一个表情,有人恼怒未消,吃得实在是算不上尽兴。 吃过饭,老太太先回了屋,王琬沅陪着罗子玉在聊家常,也算是一派的安然祥和。 罗子玉对她自然是满意的,为人处事都是极好的,唯有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楚,她儿子不喜欢。 周钧之起身,走至周聿白身旁时拐杖轻震了几声,语气冷然:“跟我来书房。” 罗子玉碍着王琬沅在,只能给周明奕使了个眼色。 周明奕刚要起身,就被老爷子一句话喝住:“就他一人。” 周聿白神色自若,只苦了罗子玉,一边笑着同王琬沅聊天,一边那心思却全飞到了那书房里。 房门合上,周老爷子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站得规规矩矩的人,气不打一处来,“说说吧,大名鼎鼎的周先生,你如今打的是什么主意。” 周聿白替他斟了茶:“我能打什么主意。” 老爷子眉头一凛,难免心凉:“事到如今,你还是一个字都不愿对爷爷说?” “说了您指定得生气。” 周钧之斜睨了他一眼:“我生气你就不干了?” 周聿白无畏地笑了笑:“那倒也不是。” 杯盏茶凉,周聿白又温了水,重新替老爷子斟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爷爷,这婚,我没打算订。” 这话周钧之并不意外。 从进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先前他在周钧之面前还有所收敛,不说两个人之间有多少感情,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但今儿个,他是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温热的茶水入喉,却未抚平内心的浮躁,杯子被掷到桌上,又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一地的瓷片,似是预示着风雨欲来。 周钧之面含怒意,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泛白,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扫过周聿白,冷声道:“五年前的一次不够,到如今,还没能让你清醒。” 如果不再爱她叫作清醒,他怕是会糊涂一辈子。 周聿白没顺着周钧之的话说下去,只是将既定的结果跟老爷子解释清楚:“王家那边我来处理,您……” “周聿白!”周钧之显然动了怒,猛然站了起来,身子都不住地晃了晃。 周聿白忙扶住他:“您打我骂我都成,别气着自己。” 周钧之甩开他的手,愤然道:“你要想让我多活两年,就把这婚给我安安稳稳订了。” 周聿白低垂着眼眸,淡漠的脸上无欲无求,讲出来的话却仍旧是那句: “爷爷,这婚,成不了。” 第121章 她不要我了 “行了,那么大年纪了,吵什么呢。”吴盈秀进来的时候爷孙俩一个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垂着脑袋却是分毫不肯退让。 说到底,都是一样的脾气。 周聿白扶着周钧之坐下,才又去扶过老太太:“您不是说累了,吵到您了?” 吴盈秀眉目微嗔地看着他:“我不来,任由你们爷孙俩在这吵?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是我的错。” 老太太摆摆手,支使他出去:“你去外面等着,我跟这犟老头说两句。” 房门合上,楼下原本说笑的人声也早已淡去。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渐近,罗子玉见着站在门口的人心下一紧。 走廊上的壁灯照亮方寸,周聿白的一半侧颜拢在阴影中,半明半暗,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正盛的年纪,却难掩疲态。 明明一眼望得到头的长廊宛若无尽的深渊,蔓延的黑影一点点爬上他的半边肩膀,逐渐将人吞噬。 罗子玉快步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将人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本就苍白的脸色让人无法辨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罗子玉皱着眉头问:“挨打了?” 周聿白摇头,说:“没有。” 罗子玉看着他颓然的模样,心里泛着酸楚,忍不住想劝:“聿白,你就……” 周聿白抬眸去看她,安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妈,我没事,您跟爸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陪奶奶再说会儿话走。” 罗子玉张了张嘴,说了一半的话在看见周聿白嘴角那抹牵强的笑容时猛然顿住。 罢了,他听得也够多了。 要是能听得进去,哪里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是恶人也做过了,想着断断他的念头,便也罢了。 可这一年年下来,她看在眼里,他面儿上看上去是风平浪静的样,该他处理的事情也都只有让人夸的份,可人的心思却一年比一年沉。 一直到那小丫头回来,才有了些人情味儿。 到了她这个年纪,又哪里能不盼望自己孩子也结婚生子,有个可心的人儿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他生在这样的家庭,多少荣誉,多少责任,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选择权的。 周明奕揽住妻子的肩膀,稍稍给了她些暖意,他拍了拍周聿白的手臂,温和却又不失严厉:“聿白,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年少时,尚能以年轻气盛作为借口,但如今周聿白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再只代表他自己。 脚步声渐远,走廊又恢复寂静。 周聿白望向父母背影消失的台阶,有些出神。 少年时身边的三五好友也总不缺陪伴的佳人,他在青春懵懂时也有过一两段渺若烟云的感情。 只不过,试过之后,他只觉无味,并不热衷。 父母恩爱,他虽看在眼里,心中也未有波澜。 直到遇见桑南溪,初开始,这段感情两个人谁也算不上认真。 他答应桑南溪时虽有所动容,但更多的也不过是当她是个有意思的小人儿,在这千篇一律的生活里挑起他为数不多的兴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只记得有一回他恰好出差,平日里闹腾的跟什么似的小姑娘,在那几天却出奇的安静。 那几天,他总觉着心里缺了点什么,第一次因为她更改了行程计划,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他是在酒吧抓到的她,喝得满脸通红,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前男友正拽着她的手,说还爱她,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那一瞬,什么克制冷静统统不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的姑娘该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 他第一次对情绪失去了掌控的能力,晚上,他将人欺负得很惨,拥她入怀的时候桑南溪还在止不住发着颤,不安定的内心却在与她交缠的一瞬找到了归宿。 也是自那天起,他开始正视这段感情。 后来,再看到父母恩爱的场景时,脑海中竟浮现出他们俩相拥相伴的画面。 他想和她白头到老,有个孩子,最好是个像她的小姑娘,他也会把人宠到天上去。 或许那时,他就起了念头,他要娶她。 房门把手轻转,周聿白这才有了些反应,搀着老太太出来往房间走。 没人知道两位老人在屋里聊了什么,周聿白也并未发问。 走了几步后,吴盈秀才缓声开口:“跟那小丫头分开了?” 周聿白没否认,甚至轻笑着点了点头,勾起的嘴角看得人酸涩不已。 他说:“她不要我了。” 短短几个字,吴盈秀有些诧异地竟从他面上看出几分委屈来。 哪怕周聿白年幼的时候,也从未露出过这般情绪。 老太太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问:“人家都不要你了,那怎么还跟你爷爷闹成那样,就这回顺了他的意,你不是也不用挨这顿骂?” 周聿白似是对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那怎么办,我这辈子总是认定她了” “况且我答应过她的,很多年前就答应了。” 那是他们在最艰难相爱时就立下的承诺。 他看似轻巧地开口:“就算她不要我了,等下回我再站人跟前儿时,总也是堂堂正正的,不至于心虚不是。” 吴盈秀心里默叹了口气,是为了遵守诺言还是为了给自己再谋求个机会,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周聿白扶着老太太在床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奶奶,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了。” 刚起身,老太太却倏地伸手拽住了他,说:“聿白,你得答应你奶奶件事儿。” 周聿白握过她的手,“您说。” “你爷爷这人,有时候做事总是偏激了些,但他年纪大了,往后要是有事你得跟他好好说,可不能急眼。” 周聿白以为老太太是在为方才他们俩吵架的事担忧,笑了笑安慰道:“那哪儿能啊。” 老太太却没安心,“这事你得给你奶奶个准话。” 也许是方才的几句话耗了精力,老太太说着说着,眼皮就渐沉了,但拽着周聿白的手却没放,像是非得从他这要个答案。 周聿白顿了顿,将老太太的手放进被子里拍了两下,跟她保证:“好。” 第122章 他们已然分别 回程的路上,周聿白仰靠在椅背上,脑袋里是老太太对他的那句嘱托,他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他揉了揉眉心,问宋承良:“老太太近来身子怎么样?叫过医生没?” 宋承良:“每天血压这些都按时查着,前些日子说老是觉着累,也让医生看过,说来说去也还是之前的老毛病。” 吴盈秀的身体经过前几年的一场大病,就越发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地调养着,但人老了,身体的各项机能也都不复从前,一点感冒咳嗽的,都能耗掉人不少精力。 周聿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明儿再跟院里的人说一声,让医生再来给老太太好好做个检查。” 宋承良应好,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车子在信号灯前稳稳停下,红色的灯光将车流按下了暂停键。 白日里下的雪基本上都铲到了路边,只是天一黑,温度骤降了几分,路面上还是结了一层冰。 周聿白的视线落到车窗外的人行道上,商户的灯光照亮门口的一方天地,柔和的光束映照出几个堆得歪歪扭扭雪人的轮廓,鼻子的位置上插着半截胡萝卜,伫立在路边,不知是谁的玩闹之作。 他小时候也堆过几回,大了……也有,陪着桑南溪一块堆。 堆了许多回。 桑南溪在宜城少见这样的大雪,所以每逢雪天她总是格外兴奋。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她从一入冬的时候就开始盼下雪。 每天除了看天气预报,还要时不时地拽着他问上一句:“阿白,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快了吧。” 那年下雪晚,到一月初才下雪,桑南溪还为此长吁短叹了好几天。 那天清晨的时候,他正睡着,就被小姑娘的尖叫声惊醒。 她穿了条睡裙蹦跶得极欢,跳到床上来拉他:“阿白,阿白!下雪了!” 路灯还没关,白雪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 周聿白实在不能理解她对落雪的执着,却还是禁不住她闹,穿了衣服跟她往楼下去。 电梯下降的几分钟,她也不见消停,目光闪烁着看他:“我们堆个雪人好不好?” 周聿白替她把帽子戴好,捏了捏她的鼻子:“好。”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雪还正落着,她的脚印一深一浅跑在前面,找了块空地,蹲在那里盘雪球。 周聿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下雪天的清晨六点,天都没亮,在这蹲着陪着她一块团雪球。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就算穿得严严实实的,也经不住一直受着冷风吹。 一会儿的功夫,桑南溪把两个小雪球一叠,摘了两片叶子算是眼睛,草草了事。 偏她还在那喜滋滋地把手机递给他:“迷你版雪人,大功告成,阿白,你帮我拍个照。” “咔嚓”几张,桑南溪满意至极。 朝着他伸手,讪笑一声:“腿麻了,拉我起来。” 雪花飘落在她的眼睫上随着她忽闪的眼睛扑簌簌地扇动,鼻头被冻得发红,嘴却咧得开怀。 周聿白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 她站得快,又没吃早饭,脑袋磕在他的胸膛上喊:“诶哟哟,晕,你让我缓一会儿。” “说了先吃早饭,非那么着急。”周聿白扶着她,担心得眉头都拧了起来。 桑南溪讨好地笑笑,“你背我回去嘛。” 周聿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站稳了?” “嗯。” 他刚蹲下身子,桑南溪就跳了上来,腿夹着他的腰,大手一挥:“出发。” 几步路的距离,让她指挥出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 “阿白。” “嗯?” “我喜欢你。” 周聿白失笑:“我知道。” 桑南溪不满,嘟着嘴抱怨:“你应该说我也是。” “好……我,桑南溪!”周聿白厉声警告。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脱了手套,冰凉的手伸入他围巾下,整个人都被冰得一惊。 桑南溪却是“咯咯咯”地笑得开怀,撒着娇说:“冷了嘛,暖暖手。” “我错了嘛,亲一口,亲一口就不气了。” 她的笑声,求饶声在这座尚未苏醒的城市中回荡,最终刻入心底,成就了他在冬日里最荒诞浪漫的记忆。 周聿白突然发问:“今儿几号了?” 日子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天天过下去,没盼头,对于日期的翻动都变得麻木。 “五号了。” 周聿白又重新阖上眼,脑子里莫名冒出个念头,快到她生日了。 红色的信号灯闪烁,几秒的倒计时似是在给人将思绪抽回的时间。 车子碾过冰面,摩擦时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隔着窗户隐隐传来,像不知是谁发出的讥笑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周聿白的脸色实在太差,进电梯的时候宋承良还在问:“先生,不然明儿让医生也来给您做个检查。” 周聿白拒绝得果断:“不用,我自己身子自己清楚。” 电梯在一楼停下,下雪天,来这间以景观着名的酒店游客不少,人群鱼贯而入。 电梯门合上前的那几秒,几道人影从一旁的电梯走出,带着笑意的谈话声不绝于耳。 “isaiah你等着,我一会儿一定要你好看。” “切,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了!” 一道女声有些惊喜地道:“你又从哪儿学的成语。” 她身旁的男人微微侧身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随后眼梢微弯,“你骗我呢吧。” 电梯门在她扭头的一刹合上。 周聿白收回视线,拥挤的人群一同挤压了空气,电梯快速向上通往顶层的十几秒,耳鸣声如浪潮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看电影时,擦肩而过的剧情总能看见采用慢放的表现方式来处理,那时只觉得这样的表现方式太过刻意而不切实际。 可直到方才的那几秒,仿若连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感官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感受到她经过时带动的气流在肌肤上停留,划过,一秒,两秒。 晏晏笑意下,来不及感受再相遇的惊喜,现实就已经在提醒他: ——又一年冬日,他们已然分别。 第123章 不约而同的默契 那几天桑南溪每日在会馆,酒店,西山几个地方之间来回奔波,几点连成线,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把人的思绪也牢牢裹住,少有再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渐渐发现,五年的时间虽然未曾消磨爱意,却教会了她怎样更快地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她也见过周聿白几面,匆匆的,一个侧影或背影,失神几秒,仅此而已,不足以溅起任何涟漪。 陈枳夏陪着他们一起在京北玩了几天后正式结束了休假,又直飞巴黎参加品牌的年末大秀。 在机场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闻清珩的背,“我们家南溪,你可看好了。” “好。” 两人一唱一和,还没等桑南溪反应过来,陈枳夏拥抱了她一下就已经转身离开。 过了安检,冲她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 方才的那几句玩笑话也默契的没有人提起。 冬日的冷风一扫过往,一切也都回到了各自本应有的轨迹,奔赴下一阶段的路程。 isaiah的摄影展开展的前几天,她忙得不可开交,偏偏那段时间流感严重,团队里倒下去好几个人,人手极度短缺。 原本应该好好休假的闻清珩,正式被他弟弟征用,美其名曰,手足情深。 相比于isaiah的理直气壮,桑南溪则是愧疚不已,她接过闻清珩手里的照片框,给他递了瓶水,轻叹了口气:“本来还说带你好好玩玩的,结果让你在这成苦力了。” 闻清珩拧开瓶盖,反递给了她,说:“溪,你有数过这几天都跟我道过几回歉了吗?” 桑南溪握着水瓶,眼睛眨了眨。 闻清珩见她这模样不由轻笑了声,伸手替她将口罩拉好:“真觉得那么对不起我?” 桑南溪默默点头。 “那今晚给我放个假?” 桑南溪立刻点头:“好。” 原本展会就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桑南溪给了isaiah他们经费,让他们出去松快松快。 考虑到还有细节要布置,桑南溪没跟着他们一块去闹,闻清珩在一群人挪揄的目光下也跟着一块留了下来。 他本就是来帮忙的,她感谢他还来不及,哪里还要跟她请假。 闻清珩穿了外套,朝她摊开手:“那走吧。” 桑南溪看着他的手掌一怔,“什么?” “今晚假期,赏光一块儿吃个饭?”灯带散发的柔光将他的眉眼映照得更加温润。 桑南溪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似乎也在这一瞬松懈下来,她的手轻落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你跟isaiah学坏了,在这等着我呢?” 闻清珩举着她的外套,促狭一笑:“那走吗?” 桑南溪伸手套上衣服,扭头一挥手,派头倒是十足:“走,请你喝酒去。” 这间酒吧的楼层虽不高,但却能远远地望见不远处那座恢弘宫殿的剪影,夜色下,灯火霓虹,历史与现代的交汇在这座城市里总是融合得恰到好处。 前两日的雪尚未化完,外面的露台角落上还或多或少地堆着雪。 这样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寒冷的天气,户外的吧台上却有披着皮草短裙在拍照的少女。 桑南溪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不由感叹一句,青春活力无限。 两人各点了杯鸡尾酒,浅碟香槟杯中的冰块是被模具精心雕刻出来的宫殿样式,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流光溢彩。 场子不算喧闹,空气中却弥漫着酒醉金迷的微醺感。 三三两两的人紧紧依偎着坐着,她和闻清珩的相对而坐反倒显得有些异类。 两人对于外界的纷扰置若罔闻,闻清珩与她碰杯,今晚不谈工作,他问她:“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没有?” 桑南溪想起他们俩上次被匆匆打断的谈话,眼神微暗,一晃眼,当时还在一起的人已经分开,两人的生日也近在眼前了。 桑南溪摇摇头,“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 毕业这么些年,物欲上的追求大多已经能自给自足,至于其他那些无法追求的,也有了愿意放下的勇气。 她转而又问他:“你呢?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无理的要求,怎么个无理法?” 闻清珩的指尖抹过杯沿,那天的对话在她的失魂落魄中被打断。 但有些话说出来是需要依靠理智与清醒来保证可信度的,此刻醉意酩酊的,不太合适。 他没回答,桑南溪也没执着于一个答案。 那一瞬的沉默,更像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默契。 他们时不时地碰杯,换了个地点,不同的心境,他们仍旧是能推心置腹的好友。 露台外突然响起一阵惊呼,语气中的惊喜感穿透厚重的玻璃,“下雪了诶!” 室内的人一同循声望去,是停了几日的雪花再一次从天空飘然而落,目光聚焦几秒,又漠然移开。 同样的景致见多了,人总是会麻木的。 稀奇的不是下雪的景,是在雪中惊呼的人。 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只是后来她在这座城市待了许多年,又去了另一座总会落雪的城市,渐渐也开始学会对自己曾经钟爱的景色漠然。 景是如此,人也亦然。 桑南溪扭过头,恰好对上闻清珩的视线,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他在看她。 眼神并不清明。 桑南溪避开他的目光,一杯酒毕,外面的雪花渐大,今晚大概只适合小酌,一杯酒就足以让人醉了,痛快畅饮不得。 她说:“回去吗?” 闻清珩默默收回目光,答:“走吧。” 电话铃声从他们走出酒吧的那一瞬响起的,杨芸打来的。 马上快到她生日了,家里总会提前给她打个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桑南溪接了电话,“喂,小芸阿姨。” “南溪啊。”她的声音有些疲态。 京北的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电话另一端却静寂得让人有些心慌。 杨芸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南溪,你能不能回宜城一趟?” 桑南溪心里一咯噔,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僵硬,已经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小芸阿姨,怎么了?” 杨芸沉默片刻,短短的几秒,桑南溪的酒意尽散,只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恐惧。 她说:“你爸爸他……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 第124章 这不是你的错 “原本是体检查出来血压有点高,约了下个月再去做个详细的检查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他在书房一直没回房,我一去看……才发现他倒地上了。” “医生说,这次还算好,发现得及时,还只是轻微的中风和脑梗,你爸爸让我瞒着你……可我看着他在监护室里……实在是……”杨芸抽噎的嗓音断断续续地从电话里传来。 “溪,怎么了?”闻清珩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俯下身来跟她对视。 桑南溪的眼底空洞无光,仿若被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夺走了生机。 身边等待的车辆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司机探出了头,语气有些烦躁:“上不上啊?” 桑南溪这才回过神来,手不自觉地发着颤,嘴里还在跟电话那头说:“阿姨,我马上回去。”可手却连拉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 闻清珩帮她打开车门,护着她的头坐了进去。 电话挂断,车子已经开始平稳地向前行驶。 闻清珩再顾不得其他,揽着她的肩,握住她的手,眼里止不住地心疼,他低声问:“溪,到底怎么了?” 车里的暖气没给她带来暖意,雪融化成水,湿凉的寒气沾了她满身,狼狈至极。 桑南溪眼中的泪光闪烁,眼睫扑簌簌地眨着,面颊上的湿意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雪,她说话的时候声线都在颤:“我爸爸……爸爸他生病了,清珩,我要回家。” 闻清珩一边拿手机订机票,一边安慰她:“你别急,我陪你一块回去,电话里跟你说清楚没有,是还在抢救还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她捂着脸,肩膀因为抽泣而耸动着:“在监护室……” 她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时间太久,精神逐渐麻痹了那种痛苦的记忆,可直至此刻,裹挟着无尽的恐惧一同卷土而来。 闻清珩搂着桑南溪,手掌下的身躯哪怕隔着厚重的衣服也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战栗。 他紧搂着她,轻声说:“你让家里人把病历资料发给我,我先让人帮着看看,好不好。” 桑南溪默默地点了点头,嗓子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拿着手机跟杨芸那边发消息,一边发眼泪就一边往屏幕上砸。 “吧嗒吧嗒”一声又一声,豆大的泪珠砸成一滩滩水渍,连带着她的指尖都染上了咸湿的潮意。 闻清珩单手帮她揉捏着肩膀,试图让她放松些,“好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闻清珩的手机响起,桑南溪紧张的看着他接起电话,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对面是一口非常正宗的英伦口音,声音透过听筒一点点传出。 一些专业的术语她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是所幸发现得及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以后极有可能会复发,在康复治疗和往后对于饮食运动各方面的控制上都要谨慎一些。 闻清珩跟对面的人道谢,又拿纸巾帮她擦眼泪:“你看,医生都说了会没事的,你也别急,等我们回去了,再慢慢商议以后要怎么调养。” 她的眼眶通红,泪水怎么也擦不尽,除了点头说谢谢,好像其他一切都是空无。 一路的红灯,大雪纷飞下,那抹红与白相衬,是极致的反差。 就如同在冰冷的手术室前,没有计时的红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敲打着人心,让本就不安的内心更为焦躁。 他们拿了证件,赶到机场时已经是凌晨,不少的飞机因为大雪的天气而延误。 候机大厅里,坐着大堆不耐的人群,即便是商务休息室,也找不到一个坐的位置。 最终他们还是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能落脚的位置,闻清珩怕桑南溪撑不住,揽着她的肩膀说:“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等能飞的时候我叫你。” 桑南溪摇了摇头,先前医生的回复让她的神智稍稍清明了些,只是前面哭太久,鼻音浓重得厉害:“不用,我睡不着的。” “我先把开展那几天的事情跟他们交代了,isaiah国内的第一场展览,总不能因为我就草草了事。” 桑南溪将还需要调整的细节和之后每一天的流程,注意事项都列成了表格整理好,同步到了工作群里,这才放下电脑抬起了头。 先前嘈杂的人群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疲惫,耷拉着脑袋,闭着双目养神。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延误了三个小时,所幸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闻清珩接过她手里的电脑,侧身去看她:“休息一会吧。” 桑南溪摇摇头:“清珩,你休息一会儿吧,我……” 闻清珩打断她的话,温和地笑着给予人安定人心的力量:“不会又要说不好意思吧,溪,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所以,不用愧疚。” 他顿了顿,手掌将她攥成拳头的手包入掌心:“能帮到你,我很开心,也很庆幸,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桑南溪鼻头泛酸,一时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眼眶又泛起红来。 闻清珩见她这模样,想起她刚开始接受心理治疗的那段时间,她将自己完全封闭,往往是两人相对而坐一下午,她也只说您好,再见,谢谢三句话。 当年还平平无奇的心态,到此刻却仿佛也一同被牵扯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故作轻松地开口:“睡不着的话,我们聊聊天吧,你也知道我的收费标准的,今天,免费。” 桑南溪垂着脑袋,帽子挡住了她的眉眼,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桑南溪才哑着嗓子沉声开口:“清珩,我总是气他,总是跟他吵架……你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是不是就不会生这种病?”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我出国那么久,回来也没怎么陪他,我要是能多陪陪他,或许,就能早点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如果没有人发现他倒下,是不是……我就见不到他了。” …… 她无法去责怪任何人,只能一味地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广播开始逐渐播报,浅眠的人被吵醒,爆发出欢呼声。 桑南溪静默地坐在其中,泪水模糊了双眼。 闻清珩第一次对于自己的专业水平产生质疑,更头一回觉得自己的中文表达能力匮乏至此,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 “溪,这不是你的错。” 第125章 京北来的电话 早上五点的时候他们才正式登机,两个多小时后落地沪城,司机已经在等着。 桑南溪一夜没睡,眼睛熬得又红又肿,沪城湿冷的寒风一吹,她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淌泪。 司机也是桑家的老人,从小看着桑南溪长大,也是当成自己孩子在疼的。 司机赶忙接过两人手上的包,迎他们上了车,忙说:“诶哟,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南溪,你爸爸没事的,不要担心啊。” 桑南溪点点头,将脖子缩在衣领里,半张脸都被遮住,没有再说话。 闻清珩陪着她奔波了一整夜,车子缓缓启动,穿越疾风,在这片寂静下,原本呼啸的风声化为白噪音,他的眼皮也逐渐发沉。 手机在掌心微震,是陈枳夏给她发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事,让她把病历这些发过来,问一下她父母。 她当时乱了手脚,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想不起可以找陈父陈母帮忙。 那几秒,她又想到了谁呢? 桑南溪简单地回了几句,就熄了屏幕,静默地看向窗外,短短几个小时,两座城,便是全然不同的风景。 没有白雪皑皑,但昨晚上下了雨,高速行驶下,溅起的水雾时不时拍打在车窗上,迷朦了眼前的一片。 在这片烟雨朦胧中,车子驶入医院,杨芸已经在门口等她。 宜城下着微雨。 桑南溪下车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闻清珩在身后托了她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子。 杨芸面上也是掩不住的倦容,但总不好再在孩子面前露怯,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往病房里走:“吃过东西没有?” 桑南溪吸了吸鼻子,说:“我想先去看爸爸。” 杨芸搓了搓她的手,跟她解释道:“你爸爸刚刚从监护室转到病房,刚睡下没多久,南溪,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闻清珩跟在她的身后,走廊里,行人往来,他陪在她的身边,也有人在陪着她,可被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包裹的背影却显得那般孤立无援。 走到门口,她的脚步顿住,轻声说:“我自己进去吧。” 一道房门,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桑南溪放轻了脚步进屋,走路时带起的衣物摩挲声不可避免地在屋内响起。 原本浅眠的人微微掀开眼皮,眼底带着极大的惊喜。 桑南溪对上桑明德的视线,哽咽着耸动着肩膀,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走到他的身边,抓住他的手,那声“爸爸”哽在喉间,声线颤得说不出话。 桑明德的口齿并不清晰,一半的脸都因为僵硬而无法调动表情,她曾经最熟悉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囡囡……怎么回来啦?” 桑南溪的心猛地下坠,在她的记忆里,她父亲有着最高大的身影,会将她高高的地举起。 小时候,桑明德去接她,所有人都羡慕她,说她爸爸长得真好看。 她未见过桑明德如此狼狈的模样。 桑南溪听着他的话,只能模模糊糊地猜出他话里的意思,握着桑明德的手也不敢用力,眼泪成串地往下落。 桑明德勾着她的指尖,如同小时候那样,低声哄她:“不哭不哭哦……囡囡不怕……” 几句话的功夫,桑明德嘴角却无法自制地溢出口水。 桑南溪慌乱地拿了纸巾,无措地帮他一点点擦去,哭着摇头说:“爸爸,我不怕的,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桑明德的指尖微动,点在她的手心里,拒绝了她要留下来的要求:“回家去。” 桑南溪满脸的泪痕,瘪着嘴,说:“我不要,我要在这里陪你。” 父女俩无声地对峙,但这一回,认输的是桑南溪。 杨芸送她到医院门口,说:“熬很久吧,赶紧回家休息一会儿,也是阿姨不好,把你吓着了吧。” 桑南溪说:“阿姨,那我晚上再来。” 杨芸揉了揉她的脑袋:“明天早上再过来,回去先好好睡一觉,你爸爸他觉着自己这模样丢人,不愿让你见着。” 说罢,杨芸转身看向她身后的人。东西方结合的面容,方才在病房外聊的几句,三言两语的虽了解不深,但也隐约能感觉出是个可靠的人:“清珩,麻烦你照顾一下南溪了。” 闻清珩点头应下,“我会的。” 医院到家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不算远。 桑南溪见了桑明德后的情绪平复了不少,“清珩,今天谢谢你。” 她还是下意识向他道谢。 闻清珩的手滞在空气中停留了几秒,几番思虑后,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现在安心点了吗?” 桑南溪嗯了一声,偏头去看他:“isaiah那边……” “我问过了,没什么问题,你现在该让自己好好睡一会儿。” 车子拐入小路,她自小生活长大的地方渐渐浮现在眼前。 家里准备了客房,阿姨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一见她心疼得不行,搂着她的肩膀说:“乖囡囡,怎么眼睛肿成这样?” 闻清珩拿了包下来,阿姨热情满溢地也去牵闻清珩的手:“这是囡囡的朋友吧,累不累?房间都准备好了,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原本桑南溪没什么胃口,但阿姨左一筷肉右一筷菜的夹到她碗里,一个劲儿地说她太瘦了,要好好吃完这些才放她下桌。 桑南溪硬是吃到肚子都鼓起来,阿姨才放过了她。 闻清珩的房间在二层走廊的尽头。 桑南溪将他送到房门口:“如果要是缺什么,你跟我说,我让人去给你买。” “知道了,快回去休息吧。” 桑南溪糯糯地点了点头,“那我回房了。” 她刚转身,腰间却蓦地一紧,高大的身躯贴上她的后背,昨夜的酒气早已经尽散了,他温声开口:“溪,祝你做个好梦。”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比起昨晚上安慰她时的拥抱时间要短很多,但却让人心猿意马许多。 闻清珩是在晚上七点的时候醒的,他走到楼下,站在窗边,外面的小花园里还架着秋千,在随风轻摆,晃动的样子让人仿若能想象出桑南溪坐在上面扬着笑脸的模样。 宜城上空阴霾的天气还未消散,天色已经渐晚,阿姨正在厨房里做晚餐,家里除了阿姨炒菜的声音外一片沉静。 房子里处处是桑南溪生活过的痕迹,或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或是她获得的奖项。 闻清珩有些许的庆幸,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桑南溪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在震动,他走近看了一眼,没有打备注,是京北来的电话。 第126章 我不想被她害死 今天晚上是周王两家订婚前的最后一次正式家宴。 周聿白和桑南溪分手后,两个人若不是刻意有心,大概不论怎么都不会再有交集。 可命运总是这般,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为这场大雪,航班大面积延误的消息上了热搜,乘客质问机场地勤的事更是在网络上一时激起千层浪。 当天晚上就有记者跑到机场报道,在飞机通知起飞,人群欢呼的那一刻,有人拍下了桑南溪从掩面而泣到红肿着双眼登机的照片。 发布审核前,主编拦下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虽然比起上回热搜上的少女看着要憔悴不少,但上一回全网撤照片的事情还记忆犹新。 几番波折下,这张照片还真兜兜转转地送到了宋承良手里。 当时他正陪着周聿白在开会,只能先让人去查,消息很快传来,宋承良看了后心不由一沉。 一直到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家里已经在派人催,这场家宴是为了确认订婚的最后事宜,老爷子下了令,周聿白不允许缺席。 宋承良犹豫再三,上了车后还是将照片递给了周聿白,“先生,桑小姐的父亲因为轻度脑梗中风住院了,桑小姐她……可能情绪上不太好。” 屏幕上闪烁的白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周聿白微眯了眯眼,几秒的适应过后才看清楚照片上的小人儿。 照片翻动,原本只是静态的照片在此刻却仿若组成动态的画面,她哭泣的模样,留下的每一滴泪,串联成线,无形地将他的心紧紧缠绕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周聿白无暇顾及她身边的人又是谁,心头发涩地想,怎么出了事,也不知道给他打个电话。 小姑娘心硬得很,说分手就真断得干干净净,每一次都是不留余地,明明那天在窗口看见了他,却连见都不愿出门见一面。 周聿白没出声,小李的车子也就一直没发动。 宋承良看了眼时间,不得不开口催促:“先生,咱们该回了。” 今晚容不得出差错,周聿白的指节轻抬,低声说:“走吧。” 路灯早在夜幕稍暗时就已经亮起,照得亮穿行的路途,却照不亮人心。 车子因为拥堵而停下,大片的刹车灯将暗蓝色的夜晚都染上了一片红色的光晕,看的人眼花缭乱。 周聿白将车窗落下一道浅缝,烟雾袅袅燃起,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微微顿住。 一直到猩红的火星燃得指节隐隐发烫,周聿白这才掐灭了烟,屏幕上是正在拨通中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冰冷的女声响起,也并没有人接通。 车子缓缓开始向前移动,周聿白自嘲地勾起嘴角,闭目仰靠在椅背上,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浓雾。 拨开云雾,不过是个落寞的人影。 自作多情,念念不忘。 再睁眼,他的眉眼再次变得冷然,车子已经停在了会所楼下。 周聿白入座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 他礼数周到地道歉:“我来晚了,伯父见谅。” 王屿哈哈一笑,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家人,摆摆手笑道:“你工作忙,不碍事。” 王屿问:“身子怎么样了?之前那场意外可是让人吓得不轻,琬沅急得眼泪都掉了不少。” “劳伯父挂心,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推杯换盏间,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不久后的订婚宴上。 老爷子正和王屿在谈订婚后正式婚期的事,门外却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喧闹声。 “我是我爸的儿子,今晚的家宴我为什么不能来!”隔着厚重的包厢门,也不难听出那语气中的掷地有声。 周聿白面色如常,甚至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秒还在回答老爷子先前的问题:“我没什么意见,这事您订就好。” 门倏地被推开,闯进来的男人跪倒在王屿的身边,看向王琬沅的目光面色惊恐:“爸,您救救我,我不想被她害死。” 王屿看了一眼周钧之,面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混帐东西,又在这发什么疯!” 王琬沅猛地站了起来,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挤出几分过于刻意的笑容:“哪儿来的醉鬼,今天是我没挑好地方,让各位长辈见笑了。” 一边说着,她朝着外面的警卫招手,“把人带出去。” “爸!王琬沅她要我的命,她容不下我,我有证据的,你看!”王岱岩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文件洒在了台面上,抱着王屿哭得泣不成声:“我从没奢求过什么,我妈也从没有,我没想过回王家,也没想和她争什么,爸,你让她放过我吧,我……只求偏安一隅,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爸爸,你想想我妈,她跟了你……你救救我吧。” 王屿的目光扫到桌面上的东西,脸色由青转白,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样的场合,周家自然没有再待下去的道理,包厢里的哭声不断,悲恸至极,听得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周钧之冷着脸,睨了一眼一旁面色淡漠的周聿白。 他倒跟个没事人似的。 罗子玉起身笑着打着圆场:“时间也不早了,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屿牵强出几抹笑意,本该站起来示意,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稳着声线有些浑噩地说了一句:“让周老见笑了。” 周聿白跟在最后,包厢门合上的前一秒,抽噎声不断,王琬沅攥着拳头整个人不住地发抖。 屋里响起极为响亮的两道巴掌声,这一回,王屿对自家的儿女,少有的未见偏颇。 他们王家自家的好戏,怕是今夜才刚刚开始。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来,此刻却陷入了沉静。 周钧之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看向自己细心栽培长大的孙子。 周明奕看出其中的不对,赶忙上前扶住老爷子:“爸,有什么事咱回家说。” 周聿白孑然一身地站在那儿,眉目间尽是坦然之色。 周钧之到底是忍住了怒火,被人搀着上了车。 罗子玉来拉他:“你又做什么了?今晚这事儿……” 周钧之摇下车窗,凛然地将目光投向他,一场风暴在这寒冬中酝酿。 “回家。” 第127章 毁了这桩婚 车子往老宅开,周聿白隐隐记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老爷子从外赶回来,问他,脑子清醒没。 来来回回地问,他就只说了一句话,要把她堂堂正正地娶回家。 当年棍棒落在他身上时也从未动摇过的决心,直至今日才破开重重迷雾,让人窥见了些许的微光。 只是经年已过,他身边不再有人相伴,面对这份微光,再无欣喜,唯剩下一片漫无目的的虚无。 手机里前不久拨通过的电话仍未有回音,指节夹烟的那处肌肤似乎又有灼热的痛感卷土重来。 周聿白在一片哑然寂静中开口,“承良,订明早飞沪城的机票。” 他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一眼。 宋承良点点头,看向周聿白的眼里却带着几分担忧。 车子已经快开到老宅了,周聿白前几日才放了话说这婚成不了,今日就出这档子事,是巧合还是有意,早已经不言而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的眼底逐渐浮现出那座幽深宅院的光影,周聿白神情寡淡地推开车门,大门开敞,孤身往那片光亮中走去。 身影寂寥,屋内幽幽点燃的檀香味弥漫在冷风中,钻入鼻腔肺腑,却怎么也抚不平这冬日里燃起的躁火。 周钧之他们的车要早到几分钟,罗子玉在门口拉住他:“你究竟做了什么把你爷爷气成这样?” 周聿白眼眸轻掀,到此刻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淡淡地开口,说:“毁了这桩婚。” 罗子玉的身形晃了晃,虽并不意外,可真听见他这般毫无遮拦地说出口,心房还是忍不住地震颤。 是为了谁,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罗子玉松开拽住他的手,对于他的执拗终究是无可奈何:“进去吧,你爷爷在等你。” 进屋的时候,吴盈秀正从楼上下来,在问老爷子:“回来了?怎么吃上药了?” 周聿白快步上前扶了老太太坐下,这才走到老爷子身边,低唤了一声:“爷爷。” 周钧之深吐出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戏我也看了,满意了?” 原本他还疑惑,前几日还信誓旦旦的人,怎么今晚这场饭局如此地听话,连半分推阻都没有。 原是特意排了这出戏给他看,明摆着告诉他,这王家里面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先不论王屿有私生子这事儿,就单论王琬沅这心狠手辣的手段,这门婚事老爷子必然也不会再考虑了。 “一直等到今日,倒真是难为你了。”周钧之冷哼了一声。 周聿白仿若没听出老爷子话中的讽刺,一本正经地答:“是慢了些。” 慢到身边的小姑娘已经离开了他。 这步棋一步步布下来,他只能等,等王岱岩认清王家,等他手里的筹码足够受王屿重视。 解除婚约这事儿,要么从王家下手,要么从老爷子这下手。 他仔细考虑过,若是要扳倒王家,一是为周家树了敌,到时树大招风,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二是耗的时间只会更久,哪怕是私生子这样的事情,对于王屿来说,也不过只是个人作风不正问题,以王屿的身份地位,实在不足以掀起波澜。 王岱岩的出现是破局点,这人虽惰性重,但胜在心思相对单纯,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比起权势却更追求吃喝玩乐的安稳生活。 他与他母亲虽都不争不抢,但王琬沅却并不愿放过他。 王岱岩这才不得不另谋出路,只是他在王家的地位实在是过于可有可无,甚至连成为谈判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贸然行事,他极有可能成为被王家放弃的一颗弃子。 王岱岩需要,一个能让王屿重视,足够与王琬沅制衡的条件。 握住这个条件,他才会在今日这般的破釜沉舟下得以生机。 这半年来,周聿白为此步步为营。 一直到今日,才借这场戏让老爷子看清王家内斗,门风不正,心思狠毒,不论哪一点,都不足以成为与周家联姻的对象。 周钧之看着他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怒不可遏,“你!跟一个私生子做交易,亏你想得出来!” “你是打算要为了那个丫头,搭上自己还是搭上周家?” 周聿白垂眸听训。 周钧之的拐杖敲得震天响:“你如今是胆大包天,这其中但凡有一步出了差错呢?” “你今日摆他一道,把他王家搅得天翻地覆,但他若察觉了,想在退之前给你落个绊子也不是不行。” “周聿白,你是位置坐得太稳当,非得让自己跌一跤才满意是不是!” 吴盈秀在一旁听着,也猜到大半,怪不得当初周聿白求她让她在一旁劝着,说到底,他这事儿做得实在冒险,说到底不过全然凭一个赌字。 吴盈秀轻咳了几声,起身走到周钧之身旁帮他顺气:“事已成定局,你再骂他又能有什么用。” 周钧之横了周聿白一眼,语气森然地道:“成什么定局,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怎么?除了王家就没别家了不成!” 檀香燃尽,灰落无痕。 周聿白闻言倒是不见异色,只沉声开口:“爷爷,今儿这事我既做了,您要打要骂我也都认了。” “但……”他顿了顿,“即便是定了别家,我要是不愿,怕是您也得再恼上我几回。” “你!”周钧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聿白,别再说了!”吴盈秀一边抚着周钧之的后背,神情都变得肃重起来。 怕老爷子真出事,周明奕已经去叫医生,罗子玉也来拉他:“你先回去,这事儿之后再慢慢说。” 周聿白轻叹了口气,替老爷子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里。 周钧之还气着,将那杯子放到了桌上,冷声骂道:“滚出去!” 周聿白仿若置若罔闻,脊背慢慢弯下去,在周钧之面前半跪着,又重新拿了热水端着,语气放轻了不少:“爷爷,我没忘我身上挑的什么担子,这一路走来,更从没敢松懈过。”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想让我往后的路走得轻松些。” “可若是这份轻松的得来,要我放弃她,那我宁可走得慢些,累些。” 周钧之油盐不进,脸上虽仍旧执拗,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智,丢了魂了。” 周聿白也只是笑笑,见周钧之的脸色好转了些,才略带骄矜地道:“老爷子,我好歹是您亲手带出来,您怎么就不信我,倚着那轻松走的路也不见得比我自己走出来的要高要远些。” 第128章 说客 周聿白是在老爷子睡下后才离开的。 临走前,吴盈秀忍着疲倦,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他脾气扭,少不得要自己思量一阵,奶奶帮你劝着他,等过一阵,他总也就想通了。” 周聿白替老太太揉着肩膀,“让您操心了。” 吴盈秀笑骂了句:“跟你奶奶还见外起来了。” 老太太转而又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跟前来,语重心长地说:“聿白,你可想好了,你不走的这条路,总有人前仆后继着,一环扣一环……” 周聿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奶奶,早想好了。” 吴盈秀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的,点点头说:“你不后悔就成,只是,那小丫头那儿……”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拧了起来,低声说:“聿白,不如这样,我去见见她,跟小丫头聊两句。” 周聿白笑:“您这是要帮我去当说客啊。” 老太太眉梢一挑:“怎么?还嫌我这老太婆不够格?” 周聿白也跟着一块儿开玩笑:“哪儿能啊。” 他虽笑着,眼底的苦涩却藏不住,再厉害的说客,面对一个铜墙铁壁似拒绝他的人,怕是也无计可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周聿白才道:“您早些休息,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等他再坐上车时,已经是凌晨了,订的是七点的机票,再去酒店奔波一趟也没必要。 周聿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直接去机场。” 车子往机场开,冬日里的雪夜,再喧嚣的城市也开始沉睡。 周聿白翻了翻手机,一直翻到底,也没看见心心念念的人的回电。 小姑娘心是够狠。 * 桑南溪这一觉一直睡到半夜十一点,打开房门的时候李姨已经睡了,楼底下的灯倒还亮着。 她揉着眼睛下楼,哭得太久,眼前都是模糊的。 闻清珩见她下来,放下手机,朝她她温和地笑了笑:“醒了?” 桑南溪点点头。 “给你留了饭菜,饿不饿?帮你热一下?” 桑南溪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缓解了些许嗓子里的干燥才说:“不了,睡前吃太多,到现在还没消化。” 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叫了起来:“溪!你没事吧!你爸爸没事吧!” 桑南溪凑过脑袋去看,是isaiah,她一露脸,isaiah就极夸张地喊了起来:“天呐,溪,你的眼睛,肿得都快看不见缝了!” 桑南溪猛地一惊,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摸了摸,是有些肿。 闻清珩在一旁一边笑一边去拉她的手腕:“你别听isaiah吓你,没那么严重。” 桑南溪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里看了一眼,的确没到isaiah说得那种地步,她放下手,瞪了isaiah一眼:“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不过桑南溪也没来得及计较这些,又问他今天摄影展那些细节都调整好没有。 isaiah吊儿郎当地回:“你放一万个心,你那小助手简直就是细节狂魔第二,我这才刚回酒店。” 桑南溪闻言有些愧疚:“对不起啊,isaiah,原本明天开幕我应该全程在那盯着的。” isaiah一听这些就如临大敌,“hey!stop!” 他是真听不了这些,不过他眼珠子一转,凑近了屏幕有些贼兮兮的说道:“这样吧,你要是真觉得sorry,不如……你让我把那幅照片挂上去,那可是我最满意的一张!版面不大,拜托好不好?” 他说得是在海边偷拍的那一张。 这次摄影展原本isaiah是想要留一个区域专门放她的照片的,他说得振振有词:“你是我突破瓶颈期的缪斯!怎么能一张都不放!” 桑南溪拒绝得极为果断,为此isaiah还和她闹了很多回。 屏幕另一端,他双手合十着在向她请求,桑南溪对他有愧,于心不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吧。” 在一片尖叫声中,闻清珩即刻挂断了电话,“溪,你也太好说话了,他一看就是在装可怜,拿捏你的同情心。” 桑南溪也没在意太多,笑着说:“就当我给他的补偿费吧。” 她放了杯子,去拿桌上的手机,闻清珩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七点多的时候,有电话打过来过。” 桑南溪按亮屏幕的一瞬就看见了来电显示,那个号码她早已经烂熟于心。 她的指尖顿住,凝滞了几秒,最终选择熄灭了屏幕。 “不用回吗?”闻清珩问。 桑南溪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笑,说:“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可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黯淡了下来。 她脸上暗含的落寞,甚至让人不忍心去戳破她的谎言。 桑南溪又转移了话题,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六点多,正好陪阿姨吃了口饭。” 白天睡得多了,他们俩一直在楼下聊到快三点,才关灯上了楼。 这一回,桑南溪没送他到房门口,只是在楼梯口跟他说了晚安。 回了房间,她没开灯,躺在床上,听着风声呼啸过境的声音,脑子却逐渐清醒。 哪怕已经去医院看过,可她的心却一直高悬着,那种险些失去至亲的后怕感萦绕在她的心头,得不到宣泄。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被她扔在一旁的手机,按下侧边的按钮,刺眼的屏幕亮光让她下意识紧闭了双眼。 等适应了灯光,桑南溪打开和杨芸的对话框,里面是下午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她爸爸已经好很多了,让她明天休息好了再过来。 往下翻,是陈父陈母发来的大篇日后恢复的注意事项,桑南溪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又想着明天得抽空打印出来。 一条条消息翻完,她刚想关了手机强迫自己休息,手机却在夜色中“嗡嗡”震动了起来。 熟悉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桑南溪的眉心一跳,手心都被震得发疼。 她的指尖颤了颤,最终还是将手机放到了床上,抱着双膝静静地看着屏幕又重新恢复平静,黑暗。 电话没有再打来,她怔怔地想,幸好。 否则,连她自己都无法判断,她是否还有这样拒接他电话的决心。 第129章 坐在车里的人,是周聿白 “爸爸,他去上厕所了呀,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们是朋友呀。”桑南溪坐在椅子上,语气嗔怪。 从早上她带着闻清珩进入病房给桑明德介绍开始,他就对闻清珩表现出来异于常人的热情。 如果不是因为说话仍旧困难,桑明德大概能把闻清珩的户口都问个底朝天。 桑明德笑笑,说:“好,不问了。” 正好快到饭点,杨芸带了饭进来,“南溪,带清珩回去吃饭吧,你爸爸这里有我。” 桑南溪帮忙一起摆好饭桌,是一些清淡的流食。 桑南溪弯下腰扶着桑明德坐了起来,再三叮嘱:“爸爸,你吃了饭别管工作上的事情啊,就好好休息,我下午来了可要问阿姨的。” 杨芸在一旁接话:“南溪你放心,我保管看好他。” 送到门口的时候,桑南溪还是不舍地回头,桑明德无奈地笑,朝她用嘴型比了个回字,桑南溪才关上了房门。 桑明德喝了几口汤,就偏过了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杨芸。 杨芸放下手中的碗,替他拭了拭嘴角:“知道你想问什么,两个小孩站在一块看着是般配,只是我看……南溪怕是没什么意思。” 她也见过那些年桑南溪跟那位在一块的模样,满眼的蜜跟要溢出来似的。 可眼前这位,体贴周到,哪哪儿都看着好,家世也相配,虽说离得远了些,但也算……离那是非之地远些。 只是,郎有情妾无意。 同样的,桑明德哪能看不出来,他只能叹了口气,这场病让他不得不放慢了心态,也不愿再催着她,模糊不清地说:“慢慢来吧。” 上了车,桑南溪将缠绕在脖颈上的围巾脱下,面带歉意地跟闻清珩说:“清珩,不好意思啊,我爸爸问的问题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闻清珩接过她手上团成一团的围巾,叠得方方正正地放到了她腿上,看着她微皱起的眉头,问:“为难什么?” 他伸手替她抚平杂乱的发丝,说:“溪,回来后,你好像和我更见外了。” 桑南溪不自然地笑笑,看向车窗外连成线的树影,有些事情哪怕没有挑明,可一言一行中流露出的情谊早已经不言自明。 她珍惜这份友情,周边所有的人似乎也都认为他们也该自然而然地踏入到比友情更为亲密的下一个阶段。 有些人,是能够清晰地让人感知到,与他在一起,未来结局将会是幸福美满。 闻清珩便是如此。 更何况,他知道她的所有过往,甚至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他就能理解她的所有犹豫,迟疑。 连桑南溪都忍不住问自己,他很好,说一句“好”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怎么偏偏她做不到。 明明那个时候,对于刚见面没多久的陶季之她也可以按照父亲的意思,和他试着相处下去。 可闻清珩不一样,他们俩之间不是依靠条件利益堆砌起来的情谊。 这样的感情越是纯粹,就越经不起稀里糊涂的应付。 “清珩。”桑南溪的手搭在膝盖上,紧攥着围巾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 闻清珩像是看透了她的犹豫纠结,故作轻松地笑:“溪,我陪你来这一趟,不是为了想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负担的。” “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喜欢你,但在这段感情里,你也应该先把自己的感受摆在第一位。” 喜欢那两个字夹杂在那长段的话中,似乎是最不起眼的。 桑南溪有些迟钝地抬眸看他,那些未曾明言的爱意倏然得见光明。 闻清珩仍旧是那般清风霁月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却又在猝不及防间已经将爱意挑明,说:“溪,我喜欢你。” 下午的时候,桑南溪没再让闻清珩陪着她一块奔波。 当然,或许也跟上午那段告白有关。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瞠着目望向他,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闻清珩自发地缓解她的紧张:“不用急着回答,等你有答案的时候,告诉我就好。” 他总是恰到好处地给她留有余地。 一进病房,桑明德的眼神就一直往她身后看。 桑南溪佯装恼怒,凑到他跟前嘟囔着:“爸爸,清珩没来,你宝贝女儿在这儿都不够让你看了是吧。” 桑明德的半边脸扯出一抹笑意,眼尾的纹路印刻着岁月的痕迹,另一半的面部肌肉却仍旧僵硬。 桑南溪看得鼻头发酸,却又怕桑明德看出来,平白惹出一波伤心。 她只能将脸上的笑意扬得更大,装作自然地转身从包里拿书,说:“爸爸,下午我给你读书听好不好呀。” 父女僵持已久的关系在这一场变故中得以缓和,她仿若又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时不时地跟父亲撒娇,会用娇俏的嗓音埋怨。 桑明德看着身边一边给他读书一边摆出一副夸张表情的小姑娘,眼尾都觉得发热。 在商场浸润的多年,让他对名利有了追逐,一念之差下铸成的大错,后悔至今。 那是他妻子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珍宝,他本该让她一世无忧的。 如今看着她在身边坐着,心底的那份愧疚至深,桑明德的指节动了动,桑南溪觉察到,握住了他的手,问:“渴了吗?还是不想听这个?” 病床上的人捏了捏她的手,桑南溪俯身凑近,“怎么了,爸爸?” “囡囡……爸爸对不起你。” 桑南溪的笑意滞住,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带着笑安慰他:“您乱说什么呢,您对我哪儿不好啦?我每天吃得好穿的暖的,你看,最近我还胖了呢。” 她一边说着,起身在桑明德面前转了一圈,趁机拭去了眼角的泪才又重新坐下,“小老头儿,你就安心养病,把自己养得身强体壮的,不用担心我。” 她快速带过这个严肃的话题,清了清嗓子道:“好啦好啦!我继续给您读书哈。” 下午读了会书,她又陪着桑明德做了几项检查,快到晚间的时候,桑明德拍了拍她的手背,催促她:“囡囡,回家。” 桑南溪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也没推辞,和护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拿着包倚在门上跟桑明德告别:“好啦,我知道啦!那爸爸你晚上好好休息哦。” 一出病房门,桑南溪一直挺直的肩膀却垮了下来,脸上的笑意尽散,闷头往医院外走。 从住院部出来的时候,一辆救护车恰好从她眼前经过,伴随着刺目的灯光与鸣笛声,似乎连带着她心脏的跳动都随之加快了频率。 她甩了甩脑袋,深吐出一口气,踮着脚眯眼去看远处而来的灯光,不是家里的车。 桑南溪搓了搓手,手机上跳出一条语音,背景音里还有源源不断响起的喇叭声,说前面的路段出了车祸,路上堵了,估计要晚一会儿到,让她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 桑南溪怕风声太大,对面听不清,按着屏幕将手机放到嘴边,提高了音量:“叔叔,不着急,您慢点开。” 桑明德在她前面出门前就已经累了,准备睡下,她不好进去再吵到他。 她原本是打算进医院里面等的,但一转身,看见医院大楼上住院部三个鲜红的大字,心脏就怦怦直跳,她的脚步微微顿住。 停顿了几秒后,桑南溪拢紧了衣服,又把帽子带上,沿着路边往门口走,想着一会儿不用再拐进来,也方便些。 这条路没有人行道,又靠近停车场,身边总有车子开过,带起一阵阵风浪,时不时还有溅起的水花会沾湿裤脚,桑南溪索性走到了一旁草坪边缘铺设的台阶上。 只能容纳一只脚的宽度,她走得晃晃悠悠,却并不陌生。 幼时,她这样走过很多回,那时到了晚上,桑明德就会牵着她的手,这样带着她往停车场走。 这条路上的路灯并不算亮,身旁的车一辆辆经过时总会让眼前的路有那么霎时亮如白昼的瞬间,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那时,她还不能很明白地理解分别是什么,总是一蹦一跳,仰着头问:“爸爸,我像不像在走独木桥?” 又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住?” 从夏天到冬天,从夜晚不休的蝉鸣到耳边拂过的寒风。 之后,她就少有再走进过这里。 她始终觉得,医院是城市里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哪怕经过很多年,设施也会不断地更新建设,但其中的一草一木,却好像总是一如从前,让人一踏入这里,那些隐藏在心底的记忆就纷至沓来。 她走到出入口的地方,给司机发消息:“叔叔,我一会儿就在停车场入口这等您,您就不用……” 她的嗓音在转身扭头的那一刹那骤然被风声掩盖,目光不过是在偶然间聚焦在某一个角落,却看见了那个让她恍然如梦的身影。 他们总是在冬日分离,又在冬日重逢。 季节的相似,给予人一种他们不过分别片刻的错觉。 六年前是如此,如今亦是。 有多久没见了?桑南溪有些恍惚,聚散又分离,他们都学会麻木地去面对时间的流逝。 那辆车其实连车灯都没有开,除了车型她比较熟悉之外,几乎和周边停驻的车没有区别。 车内亮起的一盏微弱的顶灯融为这万家灯火中平平无奇的一盏,十多米的距离让被风沙迷失的双眼只能隐约看清一盏浅黄色的光晕。 大半的轮廓隐入黑暗,可心底的声音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坐在车里的人,是周聿白。 第130章 对我还有几句真话? 原来,重逢与一见钟情类似,在不经意抬眸间的惊鸿一瞥,心房失守,放纵他走入眼底。 夜色掩住人眼眸中的光彩,视线交汇的那一瞬更像是一种恍惚的错觉。 手机屏幕上绿色的语音条收录了几十秒的风声,已经开始倒数,桑南溪匆匆收回视线,向上轻滑,掩饰了她失神的证据。 不远处的马路上川流不息,伴随着一连串刹车灯的亮起,鸣笛的声音也开始在耳边响彻,噪杂的喧嚣中,身后隐隐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关门声。 桑南溪的眼睫颤了颤,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由攥紧,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桑南溪。”被围巾遮挡了一半的耳朵仍旧清晰地捕捉到那抹熟悉的嗓音。 她仍旧是闷头往前走,一阵鸣笛声响起,她本就失了分寸的脚步在外力的作用下不住地往后退,清冽的气息从身后将她拥住。 电瓶车上的人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忍下咒骂,语气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小姑娘,丢魂啦,走路要看路的呀。” 脚下的砖块随着车轮压过发出碰撞的声响,几块本就碎裂了的砖块翘起又重新坠入缝隙。 桑南溪脸色涨得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恼的。 原本不吱声也就算了的事,她今日却不愿就此妥协,刚想争辩,身后的人却已经率先开口,一听就不是本地人:“阿姨,这里是人行道。” 电瓶车上的人一边拧动车把绕开他们往前开,一边阴阳怪气地用方言讽刺道:“嚯哟,你这么守规矩么,去指挥交通好了,素质高的。” “人行道上看到车子就自己不会躲啊,谈恋爱闹脾气么就闹脾气,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像。” 一眨眼的功夫,那辆电瓶车就已经开过红绿灯,树影下,独留两个静默无声的人影。 桑南溪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你松手。” 周聿白自觉放开了手,“我送你回去。” “不用,司机马上就到了。”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拒绝,准备了话在这儿等她:“那来车上等,外面冷。” 桑南溪这才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脸上,五官的轮廓比起一个月前要深邃许多,漠然平静的目光下,仿若那只是一个寻常好友随口提出的好心建议。 可不知是否因为夜色的暗影,他的眉眼蓦地与那晚分别时近乎失控的轮廓重合。 “不了……”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身后却复又响起电瓶车的滴滴声。 “路中间谈恋爱,小年轻哟。”这一回,是接连几辆已经排好队的电瓶车队。 一旁的大路堵了,汽车就往非机动车道走,电瓶车自然而然就都往人行道上挤。 有理似乎都变成了没理。 “小姑娘,带着你男朋友让让涩。”是用宜城话讲的,周聿白听不懂,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赧然的只有桑南溪。 后面车上的人探出脖子来看他们,桑南溪轻咬着下唇,从口袋里伸出手拽着他的衣袖往边上走。 迈出了一步,接下来的步子似乎就都有了理由。 直到车门合上,隔绝了窗外的冷风,她坐在副驾驶上,才渐渐回过神来。 “冷不冷?”他问。 桑南溪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司机马上就到了,我……” “刚刚跑什么?”周聿白发动了车子,打开暖风。 “我没跑。”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车里没开灯,她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攥成了拳。 周聿白伸手拨了拨空调的叶片,原本直往脸上吹的暖风转变了方向。 “叔叔还好吗?” “挺好的。” “吓着了?” 桑南溪并不想深究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原本也算和谐的一问一答,在这个问题后戛然而止。 周聿白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点了几下,从鼻腔嗤出一声笑,扭头望向她,问:“溪溪,你现在嘴里,对我还有几句真话?” 他的手掌包裹住她放在身侧的手,冰得彻骨,是她撒的第一个谎。 手心里的腕骨转了转,无声地抵抗,周聿白用另一只手捧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眸低垂着,周聿白的指腹抚过她的眼睑,遮掩了一整日的妆容早已脱落,清冷的月色都遮不住底下泛起的浅青色。 他的声线极低:“还在害怕,是不是?” 桑南溪没有抬眸,只是强撑许久的情绪却在他的又一次询问下褪去伪装,她的眼眶逐渐泛红,盈盈水光凝聚。 这是她撒的第二个谎。 她是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认识到的死亡为何意。 深夜的医院,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可父亲却在哭,冰冷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伸手去摸母亲的脸,冰冰的,又去摸她的眼睛,可这一回,没有人将她抱起,说:“怎么那么皮呀,妈妈在睡觉。” 她愣愣的,也开始跟着一块哭,她不懂,明明早上的时候,母亲还会拉着她的手给她唱歌的。 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恐惧医院,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才认识到,一个人的离开只在转瞬之间。 这些晚上的梦里,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穿花裙子的幼童,而病床上的人影变换,有母亲,有父亲,她从一场场噩梦中惊醒,第二天却不敢让身边人看出分毫。 明明这两天,她一直忍得很好,可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害怕似乎都在周聿白面前无处遁形。 泪珠不争气地滴落,砸在周聿白的手背上,滚烫又炙热。 周聿白将她拥入怀,心脏随着她的抽噎声隐隐作痛,他只能一遍遍轻拍着她的后背,用低缓的语气安抚她:“好了,没事了,再哭成小花猫了。”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破涕而笑,哪怕是哭也是极有分寸的,只哭一阵,就拉开和他的距离,像是怕自己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胡乱地用手将脸颊上的泪水抹去。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响起,仿若敲响离别的序曲,她在这声序曲中找回在暖风中迷失的理智,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第131章 订婚取消了 正如他先前所说的,借他这儿,避会儿寒,就足够了。 她好像已经有过太多次说再见的经历,到如今,道别的话也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又或者说,每次在遇见他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心理准备。 桑南溪今天给桑明德读那本《遥远的向日葵地》的时候读到这样一句话,“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不是的,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 她和周聿白就像是原本卡得严丝合缝的齿轮,初次分开的时候,金属在碰撞声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可随着离别的次数变多,双方的齿轮都开始磨损,分开变得越发容易,困难的,反倒是再共同配合着运转。 强求下去,不过是连整台机器最终都分崩离析。 她不愿他们走到那一步。 桑南溪的手扶上门把手,拉了拉,车门仍旧落着锁。 她看了眼窗外的马路,道路已经恢复了畅通,入口处,一辆商务车打着转向灯在往里开,她的手机屏幕又重新亮起。 泪水已经被吹得干涸,面颊上有些干涩,桑南溪滑过屏幕,将手机贴在耳边,声线不复方才的哽咽,在跟电话另一端的人扯谎::“喂,叔叔,我上个厕所,马上就出来了,您等一下。” 挂了电话,桑南溪侧头去看他,说:“周聿白,我真的要回去了,你……开一下车门。” 说完这话,车内又重新恢复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不出去,她本就拙劣的演技怕是无法为自己圆谎。 桑南溪看了一眼在他手侧的按钮,咬着唇,心一横,撑着扶手起身越过他去按总控的开关。 “嗒——” 门锁开了,她的手腕却倏然一紧,他的鼻子就喷洒在耳侧,一时间,她进退不得。 “周聿白,我要下车!”话音刚落,她就被轻带着抱到了他腿上。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鬓角,鼻尖萦绕的烟味久久不散,他低沉沉地笑:“小羊自个儿送上门来?” 送羊入虎口,如今就是最好的喻言写实画。 桑南溪赧然看着他,带着些许的恼怒:“周聿白,我们已经说明白了,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他问。 不能一次次地再来找她,乱她的心神,不能总是让她忘不了他。 这话当然没说出口,桑南溪侧着头,只看外面随风摇曳的树梢,不愿跟他再胡搅蛮缠下去。 上车前的寒意早已散尽,一番折腾下来,再加上她急着想离开,鼻尖都隐隐沁出一层细汗。 紧贴在她鼻子下方的羊绒围巾,随着呼吸声渐重,总有细小的绒毛一来一回地扫过她的鼻尖。 桑南溪忍不住去揉,前面因为流泪而泛红的鼻头更添了几抹艳色,像那年冬日里搭的小雪人。 周聿白想让她呼吸得更顺畅些,刚要伸手替她将围巾扯松些,桑南溪就如惊弓之鸟般瞪着眼睛看他。 周聿白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桑南溪却没有跟他打情骂俏的闲心,挣扎着要去拉车门,嘴上却说得好听:“你路上慢点开,我还要回家吃饭,今天就不……” 周聿白遽然扭过她的脸蛋,四目相对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在她耳边说道:“溪溪,订婚取消了。” 这几个字落在耳里,她甚至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平静。 她淡淡地点头,说:“嗯。” 意思是,她知道了。 或许是这样的回答太过简短,简短到连空气都开始变得凝滞,桑南溪故作轻松地又说:“那也挺好的,之后……选个自己喜欢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 她这番话说得甚至称得上是语重心长。 周聿白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耳垂,似笑非笑地问:“你想让我去喜欢谁,又想让我和谁去过一辈子?” 桑南溪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悸,组织语言的几秒钟内,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刻真像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情感导师,施施然地笑,然后俗套地说出一句:“那不是要看你自己。” 这段没有营养的对话本该到此为止,可周聿白却偏偏好似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又重新向她发问:“溪溪,这一回,换我追你好不好?” 他像是怕她听不懂一般,将话说得格外简洁明了。 在车内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周聿白毋庸置疑地占据着上风,可说出口的话却极为地小心斟酌。 感情这件事,又有谁能真正占领高地呢? 冥冥之中其实都有预感,当一句话需要反复推敲才能问出口时,答案其实已经早已经明了。 他有些不安地勾住她的手指,低声絮念,“溪溪,往后,我的婚事,不会再有人插手。” 那更像是他在向她做出的一句承诺,在她已经努力将自己从这段感情中抽离的时候。 在这个夜晚她有过许多意识迷蒙的时刻,总抱着侥幸心理想,就那么将错就错,迷迷糊糊地也挺好。 可人总会在某一刻仿若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她想,大概没有一刻比此刻更为清醒。 就好像千帆过尽,历经一场场风暴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你要问欣喜吗?答案是必然的。 可那种喜悦究竟抵不过满身的伤痕累累的疲惫,更何况,那座孤岛,又是一片未知的荒芜。 她自始至终无法再去面对他的家人,而她的亲人光是见到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腔孤勇,满心满眼都只是他的小姑娘了。 感情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则机缘,勇气,时机……太多太多的东西都缺一不可。 他们,各自安好就挺好了。 桑南溪摇摇头,手还搭在他的后颈,带着暧昧的温度,嗓音却淡漠得如千尺寒冰:“算了吧,好吗?” 周聿白听着她询问的语气,郁涩地发笑:“溪溪,你是在问我,还是已经下了定论。” 她沉默了一瞬,没再给这场对话任何转圜的余地,说:“算了吧,阿白。” 周聿白看着她静默地拉开车门,这一次,他没有再拦她。 她将话说得这样决绝,他好像也没有再能拦住她的理由。 他来这一趟,将能给的,想给的东西都捧到了她面前,她不要那些,也不再要他。 寒风从门缝里以一种极强硬的姿态挤入车内,吹散那片刻的温存。 她快步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去,已经有人倚在车门上等她。 身后的车灯将她的奔跑的身影拉长一瞬,转过弯,汇入车道。 第132章 准备好接受下一段感情了吗 回程的路上,周聿白的车子开得飞快,一直到下了高速,进入沪城,才不得不减速慢了下来。 凌晨的时间点,除了酒吧门口的道路,往日里繁忙的街道也变得清寂。 天空突然开始飘雨,毛毛细雨落在挡风玻璃上,为眼前覆上一层模糊的滤镜。 雨刮器机械性地刮动,细小的水珠凝聚成水流从边缘滑落。 红色的信号灯亮起,连带着他的瞳孔都被浸润出一种诡异猩红。 他打开了车窗,湿冷的寒气钻入骨髓,呼吸的时候连带着肺腑都在隐隐作痛。 周聿白从烟盒里抽出烟叼在唇缝间,急于用尼古丁抚平内心不明所以的躁动。 手探入口袋,去寻找冰冷的金属硬壳,可掌心却倏地被一个方方正正的丝绒小盒填满。 信号灯转绿,空荡的街道上不见后方有来车,车轮也忘记转动。 他蓦地愣住,才恍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摸出那个盒子。 丝绒的外盒,哪怕没有打开,也在灯火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盒子,却又不知被谁赋予了极大的意义,承担了名为对幸福的期待。 可一旦期待落空,再贵重的东西也会变得平平无奇。 信号灯不断变幻着颜色,一个周期的停顿后,他将那个盒子随意扔在了一旁的车座上,连打开都没有打开过,孤零零地和黑色的皮座融为一体。 火星明灭,尼古丁深入肺腑,他深吸了一口,随着灯光转绿,车轮复又滚动起来,烟雾承载着失意,随着风,仿若也有了形状似的,将那翻涌的情绪带离,飘往不知名的方向。 那晚过后,桑南溪照旧生活,也许是相遇的时间太短,像一场梦,醒了便也就忘了。 她在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地奔波,白天大部分时间要么陪着桑明德,要么陪闻清珩到处去转转,晚上的时候就跟isaiah他们讨论沟通展会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问题。 庆幸的是,isaiah的摄影展在这样远程沟通的情况下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反响也相当不错。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她的生日那天,那时桑明德已经恢复了很多。 那天是闻清珩陪她一块去的医院,一进屋,杨芸就给她和闻清珩一人塞了一个大红包。 桑明德说话的口齿虽然还有些不清,但比起之前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又大一岁了,希望我们囡囡早点找到意中人。”桑明德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眼神却直往闻清珩身上示意,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般,“也祝清珩事业有成。” 闻清珩在桑明德身边坐下,把红包往桑明德手里塞:“伯父,这个我不能收。” “这是心意,不收那就是嫌弃伯父给的红包小了。” 闻清珩少有的有些面露难色。 桑南溪笑了笑,替他解围,说:“收下吧,过生日都有的。” 她陪了桑明德一会儿,想着再去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但刚要出门,看了一眼桑明德,又有些不放心,转身在桑明德耳边低语:“爸爸,你别跟清珩说什么奇怪的话。” 桑明德觑她一眼,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我能说什么奇怪的话,臭丫头。” 桑南溪朝他做了个鬼脸,又跟闻清珩打了个招呼才出门。 她跟医生谈了十几分钟,医生的意思是再住上那么一个礼拜,也能出院了。 桑南溪的心这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放了下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回了病房,倒是一片的其乐融融。 桑明德一见她进来,满眼的笑意,又打发她出去:“生日老待在医院里做什么,带清珩出去逛逛,吃吃饭。” 桑南溪一进门就被往外赶,有些哭笑不得,“小老头儿你怎么还赶人呢?” 话虽这么说着,桑南溪却也没推诿,主要是桑明德想要撮合他们俩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她怕弄得闻清珩尴尬,才顺势应道:“好,我带他出去逛逛,您别背着我偷摸处理工作啊。” 桑明德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越看越满意,摆摆手,说:“好好好,快走吧。” 桑南溪带闻清珩去了一家私人会所,菜一上来,闻清珩有些吃惊。 苏格兰蛋,炖牛肩肉还有羊杂布丁,都是地道的苏格兰菜。 桑南溪眼睛弯成月牙,朝他举杯:“生日快乐,清珩。” “委屈你提早几天跟我一块过生日啦。” 闻清珩与她碰杯,轻抿了口酒,看着这一盘珍馐美馔,因为眼前人的心意而变得更为珍贵。 桑南溪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主厨是苏格兰人,我一开始还好奇他怎么会来宜城开一家苏格兰菜,后来才知道他妻子是宜城人。” 她正讲到兴头上,闻清珩不舍得打断她,含笑静听着,一直等到她吃得差不多,他才低声开口:“溪,我要回爱丁堡了。” 桑南溪一怔,反应过来后有些惋惜地蹙眉:“这么快?” “嗯,明天我就要回京北了,和isaiah见一面,凌晨的飞机。” 桑南溪这才意识到他的离开是真的近在眼前,她有些懊恼,“怎么这么着急?这些日子你光陪我了,我也没好好带你出去逛过。” 闻清珩看着她歉疚的样子,安抚道:“溪,跟你待一块,其实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半开玩笑似地开口:“当然,如果你真的不舍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内来。” 桑南溪诧异地抬头,闻清珩笑了笑,在不经意间提起:“溪,你还记得上次在海边玩的真心话吗?” 那个夜晚的海风,漂洋过海,跨越着时间飘然到眼前。 桑南溪点了点头。 闻清珩晃了晃酒杯里的酒,心绪复杂到有些紧张,“原本我是想等你准备好再问的,但……就当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把想问的提前问了,好吗?” 桑南溪对上他的眼眸,隐隐有预感他要问什么,“好。” 闻清珩舒出一口气,问:“你……现在准备好,接受下一段感情了吗?” 第133章 生日快乐 桑南溪敛下眼眸,说出那个并不意外的答案:“清珩,抱歉,就目前来说,未来我可能暂时没有要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想法。” “还是因为那个人?”闻清珩问。 那天晚上,他其实有看到,从她跑来的方向驶离的车辆,沪牌,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笑颜,他已经能猜到那是谁。 桑南溪点头又摇头,她凭心而定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却没有去深究过背后的原因。 有些事情好像也不是非要有个答案。 闻清珩见她这模样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的拒绝的确让他的心中有失望钝痛,但却不希望因此让她为难。 他收拾好情绪,打破承诺,熟稔地笑:“溪,追求被拒绝本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你不必为此愧疚。” 他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桑南溪用刀叉戳了戳盘子里的牛肉,耷拉着脑袋说:“清珩,你这样不好。” 闻清珩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看着她静等着答复。 她继而说道:“以后追女孩子,别再总是给她那么多选择了,会吃亏的。” 两人在静默中对视,几秒后,一同笑出了声。 戳破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情感气泡,他们又回到了最自然的相处方式。 菜吃得差不多,闻清珩放下酒杯,仰靠在椅背上问她:“那之后呢?还打算回爱丁堡吗?” 桑南溪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再离我爸那么远了,等年后吧,他身体好些了,我带他一块儿去找你们玩。” 闻清珩了然地点头,“那你的东西我先帮你放到我家。” 这像是独属于闻清珩的一种能力,他总能考虑到方方面面,甚至比她自己考虑的都要周全。 桑南溪忍不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多谢。” 他们吃完饭出来时天色已经尽暗了,到了家门口下车,迎面而来的冷风吹淡了微醺的酒气。 李姨闻到他们俩身上的酒气,转身就去厨房做醒酒汤。 桑南溪喊:“李姨,不用,没喝醉。” 厨房里传来回声:“没醉也要喝,不然第二天头疼,南溪,你和清珩先上去,好了我拿上去。” 闻清珩说:“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那醒酒汤一会儿我给你端上去” “好。” 桑南溪趴在桌上一边回消息一边等等,厨房里的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拎着勺子探出身子来:“南溪,茶几上有个你的快递。” 桑南溪回了句知道了,心里却嘀咕,她记得自己最近应该没买快递。 她起身走到茶几边,才发现那不是快递盒,而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不是很重。 她本以为是陈枳夏给她送的礼物,这两天她在电话里总念叨,惋惜不能陪她过生日。 打开盒子,她的目光不由一滞。 一个方正小盒正躺在礼盒的正中央,头顶的灯光打在暗色的丝绒缎面上,是再柔和不过的光芒,落在眼底不带任何的攻击性。 这一回,她似乎无法为自己找到眼眶湿润的借口。 坦诚地想想,终究还是因为眼前的盒子,想起某个人,想起某段过往。 口袋里的手机轻震,她抽出手机,垂眸去看来电显示,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在猝不及防间砸在屏幕上。 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一道水痕,听筒贴到耳边,是一片安然沉默。 不需要问对方是谁,也不需要多么生疏的寒暄,她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哑声开口:“你不说话,我就挂了。” 屏幕上,通话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 厨房的水温渐热,“咕噜”冒泡的声音将水果香甜的气味催化得越发浓重,悠悠然然地穿过餐厅钻入鼻尖,像是在告诉她,时间没有停止。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目光聚焦在手中的礼盒上,在心底默默地想,只再等一会儿。 人总是硬气着把话说得很满,借此来提醒自己应该理智清醒,可佯装出来的的洒脱在现实面前注定会被去伪存真。 她蓦地想起在异国的五年,每到她生日那天总会有个国内的号码打来,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号码,可接通后又都是缄默。 她在或安静或欢快的背景音中询问:“您好?请问是哪位?” 最后又因为那阵无声而挂断。 在各种各样的社交软件盛行的年代下,还会按下一串数字去联系的人其实已经很少。 沉默的呼吸不足以在脑海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她也从来只当那是或许被仓皇拨错的电话。 可到现在,过往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串联,她轻咬着下唇,明知是他的号码,她却还是问:“周聿白,是你对不对。” 她没问出口的是——其实那五年,每个不同的号码背后,是不是也是你。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端才响起熟悉的嗓音。 清润依旧,说出那句最常见的祝福。 “溪溪,生日快乐。” 耳膜震动,心房也不自觉颤栗。 她猛然挂断了电话,胸膛起伏着,拿出了那个丝绒小盒,捏在了手心。 无棱无角的盒子,在不知不觉中用力握紧,原来也会硌得她发疼,疼痛感让人的意志逐渐回笼。 “南溪,汤好了,趁热喝了。”李姨在身后喊。 桑南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往门口走去,打开门,寒风直往衣领里钻,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路灯下,光影所见之处,是风卷起地面上的枯叶,形成细小漩涡。 卷动飞舞的叶片引着她的目光环顾,可除了簌簌的声响外,再无其他。 只是凑巧,凑巧在她打开礼盒的时刻,打了这通电话。 李姨将汤端到桌上,拿着她的外套快步走来,心疼地唠叨:“诶哟,你没穿外套,别冻着了,外面黑漆漆的,看什么呢?要出门也得穿件衣服。” 桑南溪握着门把手,默默带上门,隔绝了狂风怒号的暗夜。 李姨搂着她的肩膀往屋里走,说:“你喝了酒,哪能那样吹风,赶紧暖暖。” 话到一半,又发觉她通红的双眼,紧张地问:“怎么哭了?” 桑南溪垂着头,握着汤匙的手微顿,口袋里的盒子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肌肤,是让人无法的存在。 她揉了揉眼睛,敛去眼中的感伤,才仰起头,浅浅地笑,说:“风吹的。” 第134章 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暖汤入腹,压下了不少先前的寒意。 桑南溪眼中的泪光已经散去,端了汤上楼,轻敲了敲房门。 “进。” 桑南溪推门的时候,闻清珩的行李已经放在了门口。 “收拾得差不多了?” 闻清珩接过她手上的碗,应了一声:“嗯。” 那碗醒酒汤见底,闻清珩避过她要来接碗的手,说:“我一会儿自己拿下去。” 桑南溪也没跟他推诿,看了眼时间说:“那你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啦。” 闻清珩跟着她一块往门外走:“我送送你。” 桑南溪失笑,其实也就不过一个走廊的距离,但或许因为离别已经近在眼前,她没有拒绝。 一旦分别,各自忙碌,哪怕是在一座城市,相约着见面都需要凑时间,更何况相隔千里。 桑南溪的房间在三楼,她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行了,不劳烦你再爬层楼了。” 她迈着步子往楼上走,手腕却倏地一紧。 桑南溪转过身来看他,下了个台阶,与他视线齐平,“怎么了?” 他的刘海垂荡在眼前,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心中还是生出几分不甘,问她:“溪,如果当年我答应了你,现在我们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他在说当年她跟他表白的那件事,桑南溪思考了半晌,似乎无法推演出另一种结果。 她还是耸了耸肩,说:“或许吧。” 手腕上的力道没松,桑南溪也不着急,像是突发奇想地问:“不过清珩,你会那么做吗。” 空气凝滞了几秒,一楼的灯光熄灭,闻清珩也随之松开手,说:“不会。” 桑南溪轻声笑,“我知道。” 桑南溪其实很羡慕他,总是清醒又理智。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算结束这段对话,“晚安,清珩,我们……” 闻清珩突然开口,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话,“溪。” 他的气息在猝不及防间凑近,额头上落下一点温凉,不带一丝情欲,很快,又离开。 这大概会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失控瞬间。 闻清珩往后退了一步,正式退回到朋友间该有的距离,与她道:“晚安。” 她默默地点头,转身说:“晚安。” 清晨的时候,她送闻清珩去机场,从宜城到沪城的机场,两个多小时的距离,但因为沪城清晨的雾气没散,道路上的能见度不高,车子开得缓慢,原本十分宽裕的时间反倒变得紧凑起来。 只留下几句话告别的时间。 进安检前,桑南溪紧拥住他,“一路平安,到了京北给我打电话。” 闻清珩同样回抱住她,“别让自己太累。” “好。” “别委屈自己。” “好。” ……… 闻清珩一字一句地说着叮嘱,桑南溪也认认真真地回答。 直到,他松开环抱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颊轻抚过她的眉眼,“溪,不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过得开心。” 她郑重地点头,对他笑,许下承诺:“清珩,我会的。” 周边来来往往的人不断,聚散有时,他的身影渐远,仔细想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目送他的离开。 车子踏上返程的路,飞机的轰鸣声在头顶划过,那时,雾已尽散,她倚在车窗上,看那道被拉得很长又久久不散的尾迹云,像是在天空中随意落下的一笔涂鸦。 一直到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眼见着就要消散。 桑南溪默默收回视线,揉了揉脖子,暗暗地想,云层会散去,但情谊却不会。 她没直接回家,去了趟医院,到的时候,桑明德正好在吃饭,放下勺子问她:“清珩回去了?” 桑南溪点了点头。 病房内一时有些沉默,桑南溪洗了手,拿起桌上的筷夹了菜到桑明德碗里,笑问:“怎么?清珩一走您连饭都吃不下了?” 桑明德没有要再吃些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说:“清珩人不错。” 桑南溪没再打马虎眼,直白地道:“小老头,您想让我跟他回爱丁堡啊。” 桑明德沉默半晌,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要在那跟他过得开心,也好。” 可明明,她记得小时候,桑明德总是说,我们囡囡就待在爸爸身边,你得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才放心。 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情感妥协。 只不过,她还没来的及伤感,就听桑明德接了一句:“况且,清珩说也可以来国内,现在国内交通便利,我去看你也方便。” 桑南溪抱着双臂,有些无奈,她就知道昨天桑明德指定和闻清珩聊过这事儿。 桑明德还要张口说什么,桑南溪赶忙插话打断了他:“爸爸,我和清珩真的只是朋友。” “朋友也能成爱人……”桑明德在这件事上总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歪理。 桑南溪看着他精神饱满的样子,倒也不觉得那些话烦人,只在他问:“囡囡,爸爸的话你听到没有。”的时候,才佯装嗔怪地说:“小老头,你是不是嫌我在家里烦,不想养我了啊?” 桑明德伸手去刮她的鼻头:“臭丫头,净胡说什么。” 桑南溪靠在他的肩膀上,幼时宽厚的肩背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佝偻消瘦。 她鼻头有些发酸,主动破除曾经的那道隔阂:“爸爸,在国外的时候,我很想你。” 桑明德的指节颤了颤,声线也有些哑然,“多大的人了,还跟爸爸撒娇。” 桑南溪抱着他的肩膀不肯松手,忍着泪,故意将话说得滑稽:“不管啊!小老头儿,你得养我一辈子,一直到我变得很老很老!” 桑明德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脑袋:“好,囡囡就待在家里开开心心的,爸爸养你一辈子。” 她回家的时候,李姨已经做好了饭。 早晨起得早,吃过饭后她就有些犯困。 回了房,她却没在床上躺下了,坐在椅子上,不由看向床头的抽屉。 昨夜打开过片刻,然后又被锁上,钥匙怕是已经不知被哪堆垃圾掩盖。 这样的举动,像是在欲盖弥彰。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柜子里锁的,是她曾经最真诚炙热的爱情。 她不舍得丢掉那段过往。 锁住,藏好。 静静等待时间推移到某一刻,或许那时,她也总能平淡坦然地谈起过往,谈起他。 第135章 想见您一面 临近元旦,京北落了一场大雪。 酒店里,前些天圣诞的余韵还未消,巨大的圣诞树上扎满了绸带与蝴蝶结,不少身着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孩在树下打卡。 周聿白正要往餐厅走,有俏生生的女孩跑上前来,含羞带笑地问:“先生,我自己不太好拍照,您能帮我拍张照吗?” 这样的场景他遇见过不少,有一次桑南溪比他晚一步上楼,他正好被人拦住,也是大差不差的说辞。 他漠然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有人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喊:“老公,你跟谁聊天呢?” 那声音是真软得跟三月初春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的,娇声娇气得不行,也就只有她能说得这般让人心痒难耐。 周聿白太喜欢她称谓他的那两个字,扯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又在她侧脸亲了一口,说:“不认识。” 站在他们对面的少女有些难堪。 桑南溪挎着他的手臂,气势十足,“不好意思啊,小姐,这位是我先生。” 语罢,两个人相伴着离开,原本还笑意盈盈的桑南溪总会在走出几步后拧他的腰,嘟着嘴恨恨地骂:“红颜祸水!” 周聿白心甘情愿地认下这句骂名,事后在床上却忽悠着她喊了一遍又一遍那个亲昵地称谓。 碎片化的记忆总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相似的场景,身边却不再有那个爱吃醋的小姑娘,一切都显得尤为的索然无趣。 他本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人。 周聿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少女的面容瞬间僵住,心中没由来升起一种寒凉,只能勉强地挂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游仲伦从后面跟了上来笑,“妹妹,您这眼力见儿不行啊,来来来,我给你拍。” 周聿白率先进了包厢,屋里已经有人在等。 一群小辈正凑在一块各玩各的,见周聿白进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陆时雍正举着酒杯,凑在身边的美人身旁,看着她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时不时还吩咐一句:“陆时雍,你给我拿杯酒来。” 男人笑了笑,故意逗她:“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酒都得我给你拿。” 女人美眸一瞪,从手机屏幕上分神来看他:“你给不给拿。” 陆时雍看着她的模样出神了片刻,转而笑:“给拿,成吧。” 女人还在沙发上玩手机,周聿白远离那片是非地,到用餐区休息。 陆时雍安抚好美人,才端着酒过来,“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周聿白近来基本上住在了公司,婚已经退了,先前答应了老爷子的话,他不遗余力地信守承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仅剩不多的休息时间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 周聿白呷了口酒,目光放远,阴沉沉的天压下来,本就沉郁的脸色更显阴冷:“雍子,这事你荒唐了。” 陆时雍无所谓地笑了笑,知道他在说什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咽下一肚子的郁涩。 门又重新打开,游仲伦扯着嗓子喊:“聿白人呢?不会跑了吧!我好不容易才给他薅出来的。” 有人指了指里屋:“和时雍哥在喝酒。” 脚步声渐近,却又滞住,不知在问谁:“这人雍子带来的?” “是。” 游仲伦轻笑了一声,继而又吊儿郎当地往屋里走。 “外头这热火朝天的,你俩躲这儿喝闷酒?” 游仲伦戳了戳陆时雍,掐着怪腔怪调打趣:“尤其是你小子,前一阵还阴云满天的,巴黎都跑了好几趟,今儿这又是弄哪出?莞莞类卿?” 陆时雍浑然不在意他语气中的调侃,环抱着双臂挑眉:“最近陪您家那位看了不少电视剧吧。” 游仲伦想起前一阵,不由笑了声,平日里那么英姿飒爽的人物,看起宫斗剧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他回:“怎么着,我名正言顺的老婆,陪着,那是光荣,我家老爷子还夸我会疼人呢。” “得,向您学习。” 游仲伦听着颇为受用,可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陆时雍好整以暇地问:“仲伦,京郊那块地……” 讲到这游仲伦就来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周聿白会真退了那桩婚,板上钉钉的事儿都能给搅黄了。 虽说在外两家一致言明是因为两个孩子不合适。 但这话,太冠冕堂皇。 游仲伦不清楚周聿白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将这门婚事这样不动声色地推掉的,但其中耗费的精力总之不会少。 至于为了谁?能为了谁? 不值当,在他眼里怎么看都不值当,即便不论其中利益纠葛,但看看周聿白现在这阴沉样,想也知道那大概是一场吃力不讨好的结局。 周聿白从小就是他们中最拔尖儿的那位,怎么在这事儿上看不透。 不过事已至此,游仲伦也只得认栽,满脸不情愿地摆手:“成成成,给你给你。” 三人聊了几句,宋承良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陆时雍看了眼时间,打趣道:“承良,你不想着让老四松快松快,自个儿总也得偷个懒。” 宋承良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快步走到周聿白身边,说:“先生,王小姐来了,在外面,说想见您一面。” 周聿白神色淡淡,让人摸不清意思。 宋承良问:“我去回了她?” 屋里有些聒噪的欢笑声响起,周聿白将杯中的酒饮尽,放下杯子,说:“不用,她在哪儿?” 宋承良:“餐厅。” 周聿白撂下一句一会儿回来,迈着步子走出了这片喧闹地。 游仲伦翘着二郎腿一脸浑不吝地问:“你说,王家这位小姐是闹哪儿出?念念不忘?” 陆时雍嗤笑了声,显然对他的话表以不认同:“说不定是秋后算账。” 说完这话,陆时雍就又去陪着坐在沙发上的美人去了。 明明屋子里就他订了婚,如今倒只有他成了孤家寡人的模样。 手机在他掌心里翻了几翻,游仲伦切了一声,翻出一个从未打出过的号码,拨了出去。 他们那些都是虚的,只有他这个,才是实打实的。 第136章 看得清清楚楚 天已经暗了下来,京北雪夜的繁华透过玻璃将餐厅内的氛围都映衬得更为纸醉金迷。 大厅里相对而坐的男男女女不少,或暧昧旖旎,或浓情蜜意。 唯有靠窗坐着的两位,比起拼桌的陌生人还不如。 “周先生就没什么好和我说的吗?”王琬沅的语气不善,从前那副总挂着笑的精致面具不再,称呼也恢复了疏离。 “说什么?”周聿白问。 王琬沅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吧,在背后帮王岱岩的那个。” 周聿白微微抬眸去看她,眼中不露一丝情绪。 王琬沅的手不由攥成拳:“为什么?仅仅因为那个女人?我说过我不介意的,你……” “我介意,王小姐。”周聿白冷声道,先前漠然的脸上此刻寒光毕露,光影落在他眼中化为锐利的利剑,“我们周家也没有这样的门风。” 王琬沅脸色泛白,握着杯子的手不住地发抖:“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父亲吗?” 周聿白像是听了个笑话,鼻腔中溢出一丝冷笑:“告诉您父亲什么,我是如何阻止了他的一双儿女自相残杀的吗?” 王琬沅猛地一震。 “原本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还是打算让他一辈子都待在牢里?” 点到为止,周聿白已经没有再和她聊下去的打算,睨了她绷得极紧的肌肉,起身冷然地道:“王小姐,我不是没给过您机会。” 王琬沅紧咬着牙关,太阳穴都在抽跳,低声质问道:“周聿白,值得吗?明明只要结个婚,之后的路都会轻松很多。” 周聿白没有回答,一切却已经尽在不言中。 王琬沅不甘心地又问:“那她呢?她为什么没有陪在你身边?” 周聿白的脚步顿了顿,“那是她的选择。” 周聿白再进包厢的时候,那几个小孩儿正凑在一块聊天。 “你知不知最近很火的那个摄影展,里面有一张图爆美。” “我听说是摄影家的缪斯女神,真的绝了。” “这都是你们学艺术的瞎编的。一张图能有多好看,你要说人美我还信。” “美什么,一看就是整容的。” 他倒了杯酒,没心思陪着这群小孩子一块闹,想着喝完这杯就回公司。 辛辣的烈酒顺入喉咙直达胃部,带着灼烧的热意,似乎在这一瞬麻痹了心头的刺痛。 手机铃声在响,闹得人心烦意乱。 周聿白抽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不是多重要的电话,也没避着人,只是往窗边走了两步,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的女声转了好几个调,极为扭捏造作地喊了一句:“喂,周先生。” 周聿白蹙了蹙眉,“有事说。” 沈南初笑了声,语气变得适然又诚恳:“我家那事儿,谢谢您啊。” 不是多难的事,却是个麻烦事,愿意出手帮一把的人少有。 周聿白没心思听她的客套话,淡淡地道:“挂了。” 沈南初急忙叫住他:“诶,别介啊,我真有话要告诉你。”她的语气加快了些,“那年我们一块吃饭,你还记得吧,就两家人一块谈订婚的那场饭局。” 六年前,那场饭局上的细节他早忘的一干二净,唯一记得那个夜晚的原因,大概是那晚桑南溪睡得很早。 往日里就算他回得再晚,总能看见在门口亮着的那盏灯,但那一天,没有。 他上床了后,勾着她的下巴亲了几口,桑南溪也并没有回应,只是嘤咛着喊困,翻身就睡过去了。 对面迟迟没有回音,沈南初看了一眼屏幕,还仍在通话中,她试探着问:“周聿白,你还在听吗?” “记得。” “其实在吃饭前,阿姨还带我去选了首饰……”说到这,她的声音渐弱,带着些许的不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声道:“选首饰的时候,还有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子陪着,阿姨当时说……是来陪挑试戴的模特。” “那……应该是南溪。”说到最后,沈南初的声音已经几近于无。 她只能听见对面嬉笑打闹的声音,周聿白的呼吸声都很浅薄。 沈南初的话宛若按下了时间暂停的按钮,直到电话挂断,她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的回声。 周聿白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手机落在地面的毛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却很快被喧闹声掩盖。 他撑着玻璃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脚。 窗外的灯光依旧闪耀,与六年前的夜晚无差,道路上的车流交汇,在路面上留下一道道车辙的印记,杂乱无序。 身处其中的人自是不得一见,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得那般清晰。 他本以为,那些事情他都拦得很好,总不至于会落入她的耳中,他总想着,那些纷扰杂乱她统统不要管,待到一切解决,他自会将所有她想要的捧到她面前。 可……原来,她一直在他不知情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她那么骄傲的性子,却一字一句的委屈都未曾跟他吐露过,又是如何说服自己,在经历那样的事后,还若无其事地陪着他。 当时离开的时候他是怎么说她来着,没良心。 想到这,周聿白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在连带着一块钻心彻骨地疼。 他扶着墙,不住地半蹲下去。 有人发现了他的端倪,忙来扶他:“聿白哥,你没事吧!” 周聿白摆了摆手,咳嗽声渐停,喉间却泛起腥甜的血腥味。 “你这怎么回事,被酒呛着了?” 游仲伦原本还笑着,可走近的那一瞬就发觉了异常,“雍子,来。” 陆时雍猛然起身,快步走到了周聿白身边,“怎么了这是?” 先前跟在陆时雍身边的美人也跟着一块走近,许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屏幕没碎,页面还停留在先前翻的微博热搜上。 是一张被点开放大的图片,那张照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绝望的,不带任何求生的意志,在狂风中,望向汹涌海面的少女。 ——是桑南溪。 第137章 她的一身傲骨 原本喧闹的人群统统散去,一室的寂静,暖意融融的房间似乎早已被窗外的清冷凌寒浸染,没由来的让人觉着人心惶惶。 诺大的房间里,最有生机的还是那棵立在窗户旁的虚假圣诞树,没有生命,所以一无所知伫立在那儿。 周聿白的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唯有面颊因为烈酒的熏染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老四,不然你先去休息会儿,我们替你在这守着,等承良到了,马上叫你起来。” 陷入沙发内的男人面色苍白,目光定在桌面手机屏幕的那张照片上,眼底的猩红从最深处翻涌而现。 游仲伦跟陆时雍两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摇了摇头,先前周聿白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周聿白一句都出去,旁人是不敢再留,陆时雍和游仲伦看着他这副样子,放不下心没敢走。 两个人扶着周聿白坐回了沙发上,刚坐定,游仲伦忍不住提议:“找个医生来看看?” 周聿白摆了摆手,说话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承良,去查。” “查……那五年,她在爱丁堡,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宋承良在他身侧担忧地望着他,虽并不清楚周聿白让他这么做的缘由却还是点头说好。 “你们也回去。”周聿白冷声道。 游仲伦这么一听,那急性子哪里还忍得住,炮语连珠地拍着桌子:“你不带这样的啊,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兄弟帮你……” 陆时雍看了眼周聿白的面色,比他知道陈枳夏流产那天还差,他也算是心有所悟,赶忙捂住游仲伦的嘴拉着他往外走:“仲伦,我们先走。” 临出门前,陆时雍拍了拍周聿白的背:“有事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你瞅瞅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个人待里面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游仲伦一边嚷嚷着就要再进屋。 陆时雍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外走:“成了,你让他自己静静。” 游仲伦不情不愿地跟着他的脚步,骂了一句:“都是祸水。” 门外的争吵声渐渐远去。 周聿白握着酒杯的手腕轻颤着,冰凉的酒液从杯口荡出,洇湿了一片,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手机屏幕渐暗,是一片空洞虚无的漆黑,可先前屏幕里的照片却已经深刻入心底,哪怕紧闭着眼脑海里也依旧不断浮现出桑南溪那双绝望的眼眸。 她那么刚强的性子,哪怕是受了再多的委屈,再难过,也不至于会变成……变成毫无求生欲的模样。 离开他,不至于如此。 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将本已尘封的记忆从心底刨出,一点点,从每一个细节去想,想其中他到底还遗漏了哪些细节。 可越往深里想,他就越清楚,她受的委屈,必然不止于此。 流言蜚语,尊严尽毁,那些本都不是她该受的。 他还记得他陪着桑南溪回她家的时候,桑明德那时一脸傲慢所说的话,我们囡囡,是娇养着长大的,天之骄女。 周聿白当时想,他一定会比桑明德做得更好,好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可事到如今,那些曾被掩盖的真相揭开,万般过往结成绳,扯着一股力将他拖到事实面前。 原来,她的一身傲骨,是因为他才生生被打断的。 这晚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笼罩,没有月色,不知过了多久,天际由暗沉的黑逐渐转深蓝,浅蓝,黎明即将破晓,道路上的路灯还未暗,是这寂静夜晚里,这座城市对于光亮的唯一依托。 周聿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四肢百骸都透着凉意。 当年桑南溪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他本该成为她的依托的。 可那夜,她又是如何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摸爬滚打,满身伤痕,才找到通往前方的路。 直到路灯熄灭,宋承良拿着文件袋敲了敲门。 周聿白张了张口,嗓子却嘶哑到发不出声,一直等到门敲响第二遍,宋承良已经在问:“先生,您没事吧。” 周聿白才从嗓子眼艰难地挤出一句:“进。” 宋承良一进屋,脚步不由顿住,这一幕,好似又回到多年前桑南溪离开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般,胡子拉碴,双目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跟垮了似的,满脸的颓然。 周聿白看向他手里的文件袋,目光才稍稍恢复了几分清明:“东西给我。” 不算厚重的文件袋交到周聿白手上,手腕却犹如不堪重负那般在往下坠。 这里面不仅仅只是几张纸,更是他们错失的那五年。 文件袋被拆开,周聿白一行一行地往下扫过去,生怕遗漏了一点细节。 第一页的情况基本与他当年看到的那则监控无差。 纸张翻动,又是崭新的一页,周聿白的目光却在页面中段猛然顿住,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伸手揉按了下几下太阳穴,才又仔细去看那几个字。 “先生?”宋承良察觉到周聿白的状态不对,那页纸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了,本就憔悴的面容几乎是在瞬间变得煞白。 他捏着纸张的手在抖。 原本仰靠在沙发上的姿势逐渐转变,他改用的手肘撑着膝盖,整个脊背脑袋全然垂了下去,像是在借用蜷屈的姿态来缓解有些那令人难以承受的痛意。 “先生,我让医生……”宋承良的话说到一半就忽地滞住。 耸动抽搐的肩背,浅色的羊绒地毯上不知在何时氤氲的那几点如墨般的深色。 眼前的一切都在昭明着那个看起来不可置信的事实,周聿白在哭。 不知过了多久,周聿白突然道:“承良,帮我点支烟吧。”暗哑低沉的嗓音下,是低声的恳求。 他浑身使不上一点劲儿,手脚都在发麻。 宋承良跟他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他这般万念俱灰的样子,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后递到了他手边。 过于静谧的房间内,几乎能听见烟丝燃烧的声响,苦淡的烟味从指缝中渗溢,灰白色的烟灰犹如窗外漫无目的飘零的飞雪,簌簌而落。 周聿白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静默地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像是在等待着时间倒数。 五支烟燃尽,他的指节也染上了焦油的浅黄,他这才缓声开口,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我的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撑着沙发缓缓站了起来,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宋承良刚要扶他,就被推开。 “备车,去老宅。” 第138章 她图什么呢? 车子在老宅门口停下,天空中虽还飘着小雪,但青石板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扫到了两边。 门口打扫的人看向那辆熟悉的车牌,笑着问:“聿白,今儿怎么那么早,回来陪老爷子用早餐啊。” 往日里礼教优良的人今日却步履匆匆,高大的身影很快隐入门后。 一进屋,落在肩头发丝上的雪花瞬间融化为水,本就肃穆的脸上沾染上湿冷的寒气,素来沉稳的身形此刻却看着有些狼狈不堪。 餐厅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伴着老人时不时的轻咳声,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罗子玉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有些惊喜,可待到看清他的面色,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淡去,忙拿了毛巾过来擦拭他的面颊,肩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身后匆匆赶来的宋承良,“这是打哪儿过来的,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宋承良微摇了摇头,文件拿到后他就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周聿白手上,其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周聿白挡住罗子玉的手,缓缓拂开,“妈,我自己来。” 餐厅里有老人慈爱的呼唤声:“是聿白吧,吃过早饭没有?” 罗子玉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文件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拉住眼眸低敛的周聿白,“出什么事儿了?是集团还是……” 周聿白的脚步被绊住,微微侧身,半边脸隐在暗处,未有一丝波澜,唯独那双眼睛充斥着阴晦暗涩,好似每一分一秒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罗子玉被他这神情惊得一怔,手不由松开,缓过几秒后才回过神跟着一块回到了餐厅。 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桌上摆着几个清淡的小菜,配着白粥。 李阿姨按照惯例替周聿白一同盛了碗,放在了周钧之身边。 自从上一回争吵后,爷孙俩就再没这样一块儿好好吃过饭,主要是老爷子怄着气,不愿见他。 吴盈秀有意缓和爷孙俩的关系,笑道:“今日倒是巧了,跟你爸妈凑上一块儿来了,是商量好的?” 周聿白没答话,微微俯身在椅子上坐下,走近了,老太太才看清他的脸色,轻推了自家老头子,埋怨地看了周钧之一眼,心疼地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你看看你这脸色,比起你爷爷来说都还不如呢。” 放在往日,不论怎么周聿白至少得回一句好或者是知道了。 可今日,他像是入了定一般,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周钧之这才随着吴盈秀的话将目光微微移转到周聿白的身上,这么一眼,看着他憔悴的样,那点儿气也就消了。 “还是要劳逸结合,别把身子给弄垮了,你这……” “爷爷。”周聿白蓦地开口打断了周钧之的话。 他捏着文件袋的手不由握紧,发出的窸窣声响在静谧的屋内有些突兀。 可手上的拳头越是攥得紧,周聿白面上的表情就越是淡然,仿若陷入了从前那段美好的回忆里,沉缓又清晰地一字一句说道:“她大三的时候认识的我,明明不是个长性的人,却闷头追了我三个月。” “旁人不过一句诋毁的话,她小小一个人儿,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跟那个男生打架,进了局子,脸上也挂了彩,开春的天气,就窝在椅子上睡。”讲起她的时候,周聿白的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些记忆早已成为他们相爱的痕迹,刻入骨髓,哪怕不去深思熟虑地想,组织语言,也能轻而易举地讲出一件又一件。 周聿白从喉间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又说:“明明那么聪明一姑娘,我开玩笑地说了句家里穷,她就跟着个傻子似的,把我吃住行所有要的东西都买了最好的给我准备好,还说什么,以后要给我开个店,让我安安心心地当周老板。我当时就心想,这姑娘究竟是怎么考上京大的,怎么对人没半点儿防备心,指不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后来,她知道了我的身份,说高攀不上我,要走,人都已经回宜城了,是我费尽心机地把她拐回京北,求着她留下来,求她留在我身边。” 都是他的错,他以为自己能护好她的。 周聿白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下本已经紊乱的呼吸,状若无知地问:“我当时连个名分都给不了她,您说她放着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不做,背着那些骂名,她图什么呢?” 说到最后,周聿白的泪水也从眼尾淌落,十岁后,他再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任由情绪在家人面前失控过。 他不解又沉痛地控诉:“要是不喜欢她,您直说啊,何必我面前松了口,又暗里去刁难她。” “聿白……”罗子玉不忍再听下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当年这事,的确是他们实打实错了。 周聿白将视线缓缓上移,一一扫过至亲的脸庞,心中的痛意更深。 只能苦笑着问:“爸,您知道吗?” 周明奕看着他,没有答话。 他又问:“奶奶,您呢?” 吴盈秀是在他退婚的那晚才从老头子嘴里得知的。 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场。 早一些还是晚一些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周聿白嗤笑了一声,由冷嘲转为无能为力的自讥自讽:“您瞧,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这个跟她最亲近的人不知道!” “她心气儿高,您算准了她不会跟我闹,做不出什么借着感情来跟我撒泼打滚让我回家要个名分的事儿。” “爷爷,她哪儿用得着您这么算计,非得把她这一身傲骨都给折了。” 那一年,谁都看在眼里,照着周聿白对桑南溪的感情,但凡桑南溪透出一丁点儿其中的端倪,他为了她跟家里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是不可能。 “她能怎么办,为了跟我在一起,她在她爸那儿受了不少的骂,又怕连累了朋友,连个能说知心体己话的人都没,只能走,走得远远的,让我记恨她的无情。” 他想起那个清晨她独自离开的背影,在漫天大雪中,孤苦无依地去往那个未知的城市。 周聿白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喃喃自语地说:“怪不得我什么都查不到……” …… 周钧之握着拳,胸口起伏间,沉重地吐出一句:“你今天来,是为了当年的事儿来给她抱不平来了?” 周聿白突然笑了,没回答周钧之的话,只是说:“你们不是一直盼着我结婚,有个孩子。”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宛若突然撤入深海的海浪,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周聿白将文件袋拍在桌子上,长叹出一口气,“如果……没出那遭事儿,孩子也该有五岁了。” 第139章 痛不痛 桌上的粥碗凉了彻底。 这顿饭,没有人再吃得下去。 哪怕是两位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老人,此刻都不由怔忡。 罗子玉捂着嘴,倚在周明奕的身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桌面上的文件。 周聿白扶着桌子起身,人不住地晃了晃,强撑着开口:“我知道,您是一心为了周家,为了我,可爷爷……明明一直是我离不开她,有什么事儿,您冲我来啊!” 周聿白喘了口气,喉结滚动了几番才抑制住那声哽咽:“她说,她妈妈临走的时候,希望她一世无忧。” 她本该就是那般的。 他将一切罪责揽下,说:“是我……断送了她的无忧。” 他无暇再顾忌桌上长辈的脸色,满桌的人,在这份文件面前,再也无言。 周聿白浑浑噩噩地往屋外走,吴盈秀回过神来,忍着心中的痛意忙道:“承良,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 从周钧之松口开始,他们就没有刻意再做避孕措施,心照不宣地开始不碰烟酒。 那本该是在他们期待中出生的孩子。 那时的桑南溪,也真是把自己赤忱地全交到了他手里。 是他没护好她。 宋承良愣怔地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去追他。 大门开着,外面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灌,周聿白穿着单薄的一身,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在漫天的大雪下,孤身一人踉跄着往车边走。 “聿白!诶哟,你这是要冻着的!”门口扫雪的人喊道。 不知是因为雪太大,还是他身上的体温太凉,落在他发丝眼睫上的雪一时未化,真有那么一瞬间是满头银丝的恍惚感。 宋承良没能拦住他,只能赶忙开了车在他后面跟着。 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四九城里,仿若迷失在海面上的孤舟,他的灯塔,被他撞毁了。 * 桑南溪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机场准备登机。 那时桑明德已经出院,她又在家里陪了几天。 眼见着快到年末,isaiah的摄影展也要在元旦后收尾,她放心不下,在饭桌上试探着开口:“爸爸,清珩的弟弟,他的摄影展是我在负责的,所以我可能得去趟京北。” 像是怕桑明德不答应,桑南溪还紧接着说了一句:“等isaiah回爱丁堡了,我就回来。” 桑明德这回倒没再多说什么,见着她的笑颜,哪里经得住她撒娇,“工作要紧,你去忙,我这不用担心。” 桑南溪坐在候机厅的时候还在给闻清珩发消息,调笑着说他现在的魅力在她爸这已经远超于她了。 “喂,isaiah怎么了?”刚和闻清珩发完消息,isaiah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语气夸张地在跟她说:“你不知道,那人真的很奇怪,也就穿了件衬衫吧,盯着你的那张照片看,就差没在你那张照片前跪下了,我还以为又是什么环保人士,要泼油漆,差点没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桑南溪忍俊不禁,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本来想叫沁年来看一下的,一转头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机场的登机广播响起,她说:“我要登机啦,不跟你聊了。” “我去接你啊!” “不用,到时候我去找你。” 她熄了屏幕往登机口走,还没走几步,手心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桑南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脚步微微顿住。 清晨的飞机,大多数人都带着早起的不耐,她愣神的功夫,身后就已经响起不满的轻“啧”声。 桑南溪怕挡到后面的人,挪着脚步到一边,才接通了电话:“喂,承良。” “南溪,最近还好吗?”宋承良毫无缘由的突然开始跟她寒暄。 桑南溪看了眼逐渐减短的队伍,门口的空姐与她对上视线,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她顺着话题跟宋承良聊了几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忽然想起周聿白上次出的那场意外,心不住地打鼓:“承良,是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只说:“先生,都知道了。” 桑南溪的眉心猛地一跳,不确定地问:“知道……什么了?” “当年发生的事,和……” 宋承良语气停顿的那几秒,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那个结果。 “和你在爱丁堡发生的事。” 通话陷入寂静,也许是桑南溪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太久,空姐走到了她身边,问:“小姐,您没事吧?需要我帮助吗?” 桑南溪的眼睫轻颤了颤,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地走到登机口,将登机牌出示给了等待已久的空姐,一边往机舱里走,一边问:“那他……现在呢?” 宋承良自知没有再找她的道理,可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也豁出脸做了一回没脸没皮的人。 他将周聿白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桑南溪描述:“先生他没允许医生进门,他最近身子不太好,一夜没睡,雪又落了满身……” 哪怕面上表现得再淡然,可逐渐加快的脚步似乎已经出卖了她越发慌乱的内心。 桑南溪坐上飞机,没过一会儿,空姐来提醒她关手机,她说了声抱歉,这时候才鼓足了勇气,说:“承良,飞机应该是在中午的时候会落地,麻烦你到时候来接我一下。” 宋承良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道:“麻烦你了,南溪。” 万米高空中,她望着云层静静地发呆,她本以为,那些秘密会被隐藏一辈子。 原本荒芜的内心,在一切都被揭开的一刻,似乎也被一同扯开了一道裂缝。 落地的时候,京北依旧是满城的白雪,与她离开时几乎无异。 “南溪!”宋承良早早地就在这等着她,一看见她的身影,忙招了招手。 桑南溪的心似乎找到了不安定的原因,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一块儿往外走,她问,“他现在在哪儿?” “在……西山的别墅。” 桑南溪没有惊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别墅的门口,停着医疗车,还有…… 桑南溪走近规矩又疏离地唤了一句:“叔叔阿姨。” 仿若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桑南溪没想和他们寒暄,她来这里,和旁人都没有关系,只是为了一个人。 她快速地说道:“我先进去了。” 罗子玉看着她的背影,略带请求地在身后喊:“聿白,麻烦你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输入密码,进了门,屋里没开暖气,几乎是和屋外一样的温度。 桑南溪蹙着眉,先去打开了暖气,才快步往楼上走,没去主卧,而是去了一间被久久尘封的房间。 桑南溪按下把手,原本上的锁已经被打开。 锁舌轻响,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屋里一片漆黑,她没开灯,适应了一会儿,看清了那个蜷缩在小床上的人影。 一动不动的,毫无声息。 她的鼻头泛酸,走到床边坐下,搓了搓手,缓解了些凉意才轻触上他的脸颊。 她轻抚过他的眉眼,俯下身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贴了贴。 烫得不行。 刚要起身,腰间倏地一紧,他的手臂紧紧环住了她,面颊上沾染了湿漉漉的水渍,是苦涩的咸湿味。 桑南溪没有挣扎,静静地贴在他的胸膛,低声哄他:“阿白,你生病了,我让医生进来,帮你看看好不好。” 他以为这是一场梦,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抱住她。 他本没有资格再去抱她,再去出现在她身边的。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宛若是在冰冷的空气内互相汲取着温暖的爱人。 周聿白的手掌从后腰缓缓摩挲到她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他想到刺痛处,不敢再碰,只重新环上她的腰背。 他自私地希望,这场梦,永不会醒,他宁可溺在这片梦海中。 可梦里,无法淡化现实中的苦痛。 周聿白颈间的青筋暴起,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楚,那些痛意,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她明明,那么怕疼。 他捧着她的脸,泪流了满面,一遍遍问她:“溪溪,痛不痛。” 第140章 都过去了 她想否认的,可那句不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出国的那段时间,一直依靠酒精和尼古丁麻痹自己的神经,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能让自己快速忘掉 那样的生活持续了有一个月,直到有一天晚上,在一个派对上,她的小腹开始不住地抽痛,身边的同学将她送到了医院。 她犹记得那日医院里冷白色的灯光,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在医生说出“you''re pregnant”那一刻,那句话恍惚间仿佛营造了一个虚幻的梦境。 她难言那刻的错愕与不安,和周聿白在一起的时候,她曾无比期盼过孩子的到来,但此刻…… 当时时间已经太晚,她的腹痛缓解后,医生跟她预约了两天后再进行检查。 那两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煎熬,桑南溪忍不住一遍遍去看自己的小腹,怎么也没想过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 但那时,她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孩子或许保不住,那种萦绕在心头的焦虑恐惧感,让她吃不下饭,但像是为了弥补之前自己的过错一般,她努力逼着自己将那些饭菜塞入口中,咀嚼,吞咽。 桑南溪按照约定时间到达了医院,一步步地跟随指引去做检查。 冥冥之中,都有预感。 当她与医生相对而坐时,透过眼镜所反射出来的黑色字体,密密麻麻的字体,让桑南溪不由想到信仰基督教同学手上抱着的那本圣经,她不信这些,但人到了这种时候似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祈祷。 素来出色的听力,在医生开口的一瞬间,好像退化到了学龄前孩童的地步,她神情愣然地问,能不能再说一遍。 一阵耳鸣声中,她才从中提炼出几个关键的词语,“bad news”,“baby has been passed away”。 医生关切地看着她问她有没有事,桑南溪脑子里的语言体系已经混乱,用中文下意识地回答,我没事。 可要走出诊疗室前,桑南溪突然转身向医生询问,是不是因为她对于身体无节制的挥霍,所以那个小生命才会离开。 那位年迈的女医生目光依旧祥和,亲昵地安抚她:“ sweetheart,it’s not your fault.” 可这句安慰并没有让她的心情有所好转。 后来她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总是会想,如果她没有喝那么多酒,没有抽那么多烟,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桑南溪捏着护士给的小册子,目光呆滞地坐车回了家,没有哭,平静地出奇。 那天,她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放在桌面上的册子写着她所可以选择的,让那个小生命离开的方式。 当时她住的地方离街道很近,一面玻璃挡不住楼底下喧闹的人声,有孩童的哭啼,有幼儿的欢笑,可真正留给她的,却只有那一张带有宣判意味的纸张。 桑南溪的指节微动,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小腹,隔着厚重的衣物,她无声地张嘴,说对不起。 桑南溪清晰的记得那天的时间,下午三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了医院,预约了第二天去拿药。 那天含在嘴里久久不散的苦涩药味,在周聿白一声声的询问下,似乎又重新涌现。 她分不清脸上的泪水到底是谁的,揪着他衣领的手逐渐攥紧,她像是当年安慰自己一样,也安慰着他:“都过去了,阿白。” 过去了吗? 那年她从一座大雪漫天的城市中逃离到了另一座同样凌寒的城市,本以为冰雪会冻结一切,可那些寒意困住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她再一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尽黑了,她默默地踩着路灯照耀的灯光往家里走,雪花顺着风一同从身后袭来,推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寒潮翻涌下,几乎可以看到风雪的飘流的方向,而她似乎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随波逐流地,任由情绪掌握自己,任由自己踏入无尽的黑暗中。 周聿白在恍惚间摸到她湿润一片的脸颊,他昏沉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再支撑他去仔细思考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只知道,他又让她哭了。 意识模糊间,他一遍遍地想,那些年,那些时刻,她究竟有多少次是这样无声地落泪。 他无意识地一遍遍重复着,“溪溪,对不起。” 桑南溪伸手用拇指在他的颈侧轻柔地摩挲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灼热得发烫。 桑南溪怕他烧出问题,强忍住哽咽,安抚他:“睡吧,阿白,别说了,好好睡一觉。” 等到周聿白能迷迷糊糊地睡着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桑南溪抹干净眼泪,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借着透过窗帘的微光去看他拧在一起的眉头,她不禁伸手替他轻轻抚平。 他的呼吸声逐渐深沉,也不知是烧昏了,还是真睡过去了,桑南溪不敢再拖延,快速帮他把潮湿的外衣都给脱了,从主卧拿了床被子来替他掩好,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她重新系好外套,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人忙迎了上来。 桑南溪垂着眼眸,看了一眼罗子玉,却还是将目光转向了宋承良,说:“他刚睡下,我替他把湿衣服换下来了,但烧一直没退,让医生去看看吧,他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里。” 说完,桑南溪就拎着包准备挤过人群离开。 宋承良忙在身后唤道:“南溪,你去哪儿?” 桑南溪没回头,回答地很快:“我摄影展那儿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南溪,那你一会儿还……”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一句客气的:“我送你去吧。” 桑南溪摇了摇头,背身冲他挥了下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照顾好他吧。” 地面上先前杂乱的脚印已经被白雪覆盖,积雪还没来得及被清干净,“吱嘎”的响声未曾掩盖那道温润的男声:“桑小姐,让承良送一下吧,大雪天,不好打车的。” 桑南溪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毫无响应的打车软件,沉默了几秒,微微侧身低声道谢:“麻烦了。” 她不愿逞这个强,更觉得自己面对他们无愧于心。 她早不再是从前那个执着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尊严有多珍贵的少女。 第141章 怕是也不愿再回头了 上车后,桑南溪没报地名,宋承良选择的道路却没有一丝的偏差。 她有些讶然地问:“你知道摄影展在哪儿?” 宋承良看了一眼后视镜,与她对视,“早上的时候跟先生去了一趟。” 桑南溪想起isaiah说的那个“环保人士”,不再纠结他去调查这一场开始的契机是什么,默默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人行道上,路上的行人往来依旧,这已经是京北下的第二场大雪,对此情此景麻木的仍旧是那一批人,感到惊喜的却又是一群全新的人。 谁是过客,一眼便分明。 车子快开到场馆的时候,桑南溪才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眸,敛下眼眸低声说:“我晚上再去看他一下。” 车辆开过减速带,轻震了一下,宋承良趁着那几秒钟的时间斟酌好语言,说:“那我等七点来接你?” 车子刚好稳稳停下,桑南溪打开了车门,迎着寒风,说:“好。” 桑南溪一进展厅,就有人笑着跑了上来:“南溪姐!” 她略带歉意地开口:“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啦。” “不辛苦不辛苦,南溪姐你到时候请我们吃好吃的呗。” 桑南溪捏了捏少女的脸蛋,笑说:“好,吃最贵最好吃的。” 一直走到展厅最中心的位置,那是她的照片。 他说的版面不大,但越是大面积的留白,那张深色背景的照片就越是突出。 isaiah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从她身后搭上她的肩膀,故作深沉地道:“这位小姐,我这张照片可是非卖品,您盯再久,也是不能卖给你的。” 桑南溪横了他一眼,伸手去拧他的耳朵。 isaiah连连喊痛,忙叫:“溪!我错了!” 桑南溪不过是做出虚势吓唬吓唬他,哪儿有他演的这夸张样。 桑南溪松了手,绕着展厅转,一直到亲眼见证一切都没有差错之后,她才松下一口气。 isaiah一边陪着她,一边絮絮叨叨地问:“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isaiah舒出一口大气,“那就好。” 桑南溪突然转过身来,状若无意地提起:“isaiah,今天那个你说的那个男人,大概是几点来的?” “很早啊!早上一开展他就来了,你不知道,他盯着你那张照片看了有半个小时,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那眼睛红得跟恐怖电影的特效一样,他还问我这照片卖不卖,还有没有你的照片,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变态……” “欸!你去哪儿啊?”isaiah在身后追着问。 桑南溪无奈地说了句厕所,他才停下追赶的步伐。 冰凉的水流冲过掌心,似乎减轻了先前残留的灼热烫意。 她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门口,往左往右通向不同的地方。 迟疑了片刻,她果断选择了往左的通道。 “桑小姐,好久不见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看见她回来热情地跟她打着招呼。 桑南溪含笑点了点头,说:“能不能麻烦你们调取一下早上八点左右的监控啊,11号监控。”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手按着鼠标熟练地操作着,闲聊地问起:“是丢什么东西了吗?” 桑南溪微微俯身,去看那已经被调出来的监控:“没有,就是看一下人流量。” 进度条拉到八点左右,几分钟后,那个衣衫单薄的人影出现在屏幕中,她开口:“就这里,我能自己看一下吗?” 工作人员说着当然,起身给她让了位置。 半个小时的时间,她没有快进,坐在椅子上静默地一直看到那道人影已经撑不住地要倒下,宋承良及时在他身后托了他一把,才站稳了身形。 她默默地起身,道歉:“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工作了。” “没有没有,您哪里的话。”话虽这么说,那人心里却也不禁嘀咕,人流量,有盯着一个人看的说法吗? 回到展厅后,她跟许久未见的人都打了个招呼,又给父亲打去了电话,“嗯,您今天身体怎么样?注意一点,我回去检查啊!知道了,我穿得可多了。” 一直忙到闭馆,isaiah搂着她兴致冲冲地说:“庆祝你回来,我们去喝一杯!” 桑南溪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轻响了一下。 她将isaiah靠近的脑袋戳远,“行了啊,等闭展那天咱们再不醉不归吧,今儿您就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成吧。” isaiah此刻才想起她今日经历了一场飞行,眼珠子一转,似乎在思考有没有什么更舒适的聚会方式。 桑南溪趁机将他往外推:“好了,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isaiah的思绪被打断,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桑南溪已经下了台阶,与跟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挥手:“回去了早点睡。” 她走向路灯下的辆黑色的车辆,脚步极快,在雪地里印下的脚印连接得紧密又浅淡,宛若深夜里急于归家的旅人。 * 别墅里,罗子玉和周明奕在这陪了一下午。 医生繁忙的身影看得罗子玉心头发慌,周明奕搂住她低声安慰:“没事的。” 罗子玉的眼尾微红,看向那间房,里面装饰得很温馨,一眼便能看出,那大概是间儿童房。 想到这,她不由又叹了口气。 五年前,她就知道周聿白和桑南溪在这里安了家,但真正踏足这里却还是第一次。 这个家里不论是色调还是装修都让人看了极舒服,小到挂在墙面上的装饰,大到整体的空间布局,不难看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这儿,是他们的家。 罗子玉揉按着太阳穴说道:“我该给那孩子道个歉的,一会儿等她回来,我好好跟她道个歉。” 周明奕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当年的事,我们都有错。” 罗子玉喃喃道:“我一直觉着聿白这孩子感情上,谁能想到……” 谁都以为他们不过是孤独寂寥中迸发出的微弱火花,是少年时的一时兴起。 即便当时分别后周聿白有些萎靡,但在所有人眼里看来,大概也不过只是因为求而不得,因此才念念不忘。 不曾想,当年大学里最花名在外的和最冷清淡漠的会生出这样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恋。 等了一会儿,罗子玉忍不住往楼下看,“承良去了有多久了?” 周明奕压下她,说:“你瞧你急的,人姑娘既然都答应了要过来,那肯定不会食言。” 医生从房里出来,跟夫妻俩汇报周聿白的身体状况,大概意思是现在的烧虽然退了,但夜里可能还会再烧起来,要时刻注意着。 罗子玉连连点头应好,夫妻俩走到门口,通过掩着的房门去看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人。 “你说两个孩子……还能……” 周明奕素来看事乐观,但到此刻,也不由摇了摇头。 当年,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家世,可这些年下来,岁月蹉跎下,所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再炙热的感情怕是也会淹没在这些潮水之下。 下午的时候,他看得清楚。 那姑娘,怕是也不愿再回头了。 第142章 接受不了你的道歉 桑南溪到别墅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层还亮着的灯光,其中晃动的人影憧憧,让这间原本她分外熟悉屋子生出几分陌生感。 桑南溪先下了车,在台阶前微微顿住脚步,长靴的前端被冰雪覆盖,没能隔绝凉意,整个脚掌都冻得有些僵硬。 宋承良停好车子,看见在门口顿住的人影,感受到她的犹豫迟疑,快步上了台阶替她拉开门。 伴随着门被打开一道细缝,屋内透出来的暖光从一道细线逐渐成扇形扩大,照耀到脚背之上,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打开门,是一阵扑鼻的暖意与菜香,有人扬着笑脸热情地招呼她:“南溪,回来啦,吃饭了没,先来吃点东西垫垫。” 这里离不了人,老太太派了李姨过来。 桑南溪脱下鞋子从柜里拿出毛绒的拖鞋,一边放下包,一边说:“阿姨,不用了,我先上去看看阿……他。” 她的目光落到从楼上下来的身影,原本脱口而出的称呼调转成一个笼统的称谓。 罗子玉走至她的身边,笑语嫣然地开口,“聿白那有医生看着,先吃饭吧。” 这样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桑南溪僵直着脊背,背上传来礼貌性的一下轻拍,若不是耳边也一同传来的嗓音,她甚至会以为是她的错觉。 周明奕说:“南溪,这么晚了,先吃口吧。” 桑南溪默了几秒,握在栏杆上的手收紧了又放松,最后,她如同奔赴战场般,一步步走到了餐桌边,坐下。 满桌的菜,大部分都是江浙的菜系,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江南人氏,不难看出是为了谁准备的。 她没有太大触动,只是按着礼数说了一句谢谢。 周明奕和罗子玉并肩而坐,桑南溪坐在她们的对面,这样并不平衡的入座方式,布满菜肴的桌子使得屋内的空间变得泾渭分明。 桑南溪低垂着眼眸,等待长辈动了筷,这才拿起了筷子夹菜。 这场饭局,其实谁都吃得心不在焉。 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她听过他们在饭桌上和当初那位沈小姐聊的话题。 类似于,你家那位长辈最近身子怎么样?亦或者是,家中的哪一位最近职位进行了变动。 这些,她和他们统统聊不了。 一些生疏又无意义的寒暄,听得桑南溪其实都想说一句,其实也不是非要寒暄,甚至连这顿饭也不是非要凑在一起吃这一顿。 当然,她还是耐着性子,时不时地抬眸回应几句他们对她客套的关心。 六年过去,罗子玉容貌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除了因为操心而产生的几分憔悴,和刻意挤出的几分笑意。 她一如当年那般,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有一种从容又漠然的疏离感。 周聿白的眉眼上其实与她有五分的相似。 初见时,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相似,她对罗子玉下意识就有一种好感。 其实在那之前周聿白也跟她讲起过他的母亲,在他口中,他的母亲是个极亲和有礼的人。 桑南溪在电视上也见过许多罗子玉一闪而过的镜头,不过匆匆几眼,但那含笑的模样,让人莫名地觉得温暖。 那时她还觉得,周聿白形容得很对。 她和周家的第一次谈判,让她第一次认识到那些外表看上去越是温文尔雅的人,其实说起话来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 和好后,她窝在周聿白怀里,总是不免担忧:“你妈妈如果不接受我,那怎么办?” 她爱周聿白,但总做不到为了他就在他家人面前低声下气的地步。 周聿白总是捏捏她的耳垂,说:“我们溪溪那么漂亮优秀,哪儿能有不喜欢你的?况且,一切有我挡着呢,你就只管开开心心的,不用为了我去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儿。” 他防得了明枪,却躲不过暗箭,尤其还是至亲至爱之人射出的暗箭。 桑南溪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曾几何时,因为周聿白所说的话,她对眼前的女人也抱有一种憧憬。 只不过那些憧憬在那个晚上刺耳的言语下,轻而易举地碎裂。 桑南溪将碗里的饭吃了一半,轻抿了抿唇,胃里已经有些撑。 罗子玉与周明奕对视一眼,看着灯光下那张消瘦的脸庞,缓声关切地问:“吃饱了吗?吃那么点儿一会儿会不会饿?” 桑南溪默默放下筷,一一作答:“饱了,不会饿。” 放下筷子的那几秒,她原本已经在考虑要怎样得体地结束这一场饭局。 罗子玉略带歉意的嗓音却抢先一步开口:“南溪,阿姨跟你道个歉,当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对。” 桑南溪闻言,眼睫轻颤了颤,在等待着她回答的时间里,原本吹得她发丝微动的暖风似乎也缓缓凝滞。 她知道自己该做出反应,最端庄得当的回答应该是,她扬着浅淡地笑脸说,没关系的阿姨,都已经过去了。 接着或许会迎来一场皆大欢喜般的结局。 可那些话一旦说出口,她的五年,她的尊严,还有那个小生命……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个瞬间,哪怕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耻辱尤甚。 所有种种,又算什么呢? 算她的自作自受吗? 她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 不是所有对不起就一定会得到原谅的回答的。 桑南溪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眸对上罗子玉的目光,眼底是无比清醒的冷漠,但她还是尽可能平稳自己的情绪,礼貌又平静地答道:“阿姨,我接受不了你的道歉。” “不是所有对不起就一定会得到原谅的回答的。”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的坚定:“有些事情虽然已成过往,但所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逆的,当初的事情,或许你们有你们的考量,但我……无法也不会站在你们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虽说桑南溪的拒绝也是理所应当,但也许是从未见过桑南溪这样的一面,两人难免有些愣神。 桑南溪的红唇还在继续开合着:“道歉的机会有很多,叔叔阿姨选在今天,是因为对我流了一个孩子感到歉疚还是因为看到阿白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而不得已的妥协?” “我……”罗子玉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这般的哑口无言。 桑南溪又缓缓接上之前刻意停顿未说完的话:“当然,或许也是真心对我感到愧疚。” 说完这些,她倏然笑了笑:“其实今天如果不是为了阿白的身体,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 “等他身体好了之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 她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 桑南溪缓缓起身,将椅子推回座位,说:“叔叔阿姨,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 一番言之有理的话语,礼数周到的告别。 罗子玉除了勉强地笑笑,说好之外,似乎也再说不出其他了。 楼上的房门开了又合,夫妻俩对视着苦笑了下,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是个极聪明通透的姑娘。” 这一回,两声不约而同的长叹中,是情真意切的惋惜。 第143章 已经很好很好了。 打开楼上的房门,桑南溪才长舒出一口气。 屋里的窗帘仍旧紧闭着,夜色弥漫下,不见光的屋子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房内的药味还未散去,桑南溪按亮手机屏幕,借着微弱的灯光避开障碍物,摸索到床沿边缘,缓缓坐下。 屏幕上的微光照亮他的脸颊,额头上被细细密密的汗珠附着,发丝也变得有些潮湿。 桑南溪找来毛巾,从额头到颈脖,她照顾人的手法其实并不熟练。 以前他们在一块的时候,周聿白很少生病。 生病的反倒大多是她,最严重的一次,桑南溪感染了流感,身上每一处皮肤都在疼,被子都盖不了,周聿白就整夜整夜地守着她。 半夜三更的时候她总嘤咛着要喝水,喂到她口中的水,不论何时,温度总是刚好适中能入口。 等到她稍微好转了些,白天睡多了,晚上不要睡,就总喜欢趴在周聿白的身上碎碎念,他哪怕困极了,也总会细听她话里的意思,一一回答了再入睡。 如果他们俩角色调换,桑南溪扪心自问大概也做不到他那样的程度。 桑南溪怕影响到他休息,又怕出了门听不见他的声响,拿了本书,搬了椅子到卫生间门口,借着光在那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楼底下的人声渐弱,她的手机轻震了一下,是宋承良给她打的电话。 她这才合起书,往里走了走,才捂着嘴接通了电话:“喂。” “南溪,一会儿需要我给你备车吗?”宋承良试探着问。 桑南溪看了眼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人,说:“我怕他晚上再烧起来,今晚在这陪一夜。” 对面大概对她所说的话早有预料,回得很快:“怕你觉得不舒服,没留太多人,除了李姨和医生外,还有个护工,要是有任何问题你喊一声就成。” 宋承良跟在周聿白身边多年,说话做事的作风都与他像了个十成十。 对于人心揣摩得很透彻,做事也恰到好处的让人无法拒绝。 桑南溪挂了电话,又拿着棉签沾了水替他润了润唇,等他睡熟了,才悄然推开房门回了主卧。 她奔波了一天,暖气虽然开得足,但脚却还是冰凉的。 她不想耽搁太久时间,随手拿了浴袍快速地冲了个热水澡,就又重新回了儿童房。 十几分钟的功夫,床上的人还睡得深沉。 京北的冬天天气本来就干燥,再加上暖气供得很足,这才不过一会儿,周聿白的唇瓣又有要起皮的迹象。 桑南溪开了床尾的夜灯,坐在床沿边扶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用棉签再次沾湿唇瓣。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水,正犹豫着是让他接着睡还是叫他起来先喝点水时,靠在她腿边的指节却动了动。 桑南溪还没来得及起身,周聿白就率先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下,即便灯光昏暗,她似乎也能清晰地看清他眼底布满的血丝,密密麻麻的如一道道血痕,各式的情感不加掩饰地从其中倾泻奔涌而出,愧疚,爱意,不舍,眷恋…… 那样的感情太过浓重,已经不适合存在于他们之间。 桑南溪眨了眨眼,回过神,关切地问:“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还是要先喝水?饿不饿?” 因为着急,她接二连三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些年过去,她依旧不太会照顾人,做不到像周聿白那样,她只是哼一声,他就能知道她哪里不舒服。 那时候桑南溪还总是调侃,他是不是有读心术,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怎么什么都藏不了。 周聿白看着她,大概是在思考,出现在眼前的人,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桑南溪等得焦急,说着就要起身去叫医生,周聿白无力地勾住了她的手指,用口型做出一个“水”字。 桑南溪忙扶着他坐起,将杯沿对准他的唇,喝了大半杯,周聿白的唇瓣肉眼可见的湿润了不少。 桑南溪替他把被子拉他肩头掩好,还是不放心:“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周聿白坐在床头,敛着眼眸,在她走到门口之际,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咽下那如刀剜过的痛意,低声开口:“溪溪,你能不能陪我再躺一会儿?” 他的语气几乎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连请求都算不上,好似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连期盼她能听见都不敢。 桑南溪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听到这句话,没再将门把手按下。 拖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无声,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影变化,纤细的人影挡住床尾的微光。 她脱了裹在外面的浴袍,掀开被子,和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般,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 周聿白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两人相拥着,静听着对方的呼吸。 他的手掌抚上她的小腹,没有了那些厚重衣物的阻隔,桑南溪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 他的手掌在颤,在他决心拿开之际,桑南溪却蓦地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至今依旧眷恋这份暖意。 头顶的呼吸声有些粗重,渐渐的,发丝似乎沾染上有些湿润的泪意。 周聿白问:“这就是……你说的,不能告诉我的秘密,对吗?” 桑南溪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些所有的反常如今都找到了缘由,为什么她会突然戒了烟,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她陪着他在医院的那个晚上会哭着喊痛,陪着陈枳夏的那一瞬,她是不是也想到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 周聿白难掩哽咽,第一次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落泪:“你傻不傻,自己一个人承担那么多,明明说过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怎么……一个人吃那么多苦。” 她想过的,她无数次地想要拨通周聿白的电话,想要告诉他,她其实很害怕。 但那个时候,她想,他大概已经结婚了,她不好再打扰他,也不应该再打扰他。 是她选择的离开,也不能再用过往去与他牵绊纠缠。 她一遍遍地警告自己,要学会,学会当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桑南溪的声线也开始发抖,像是回到了那个午后,一阵阵的坠痛感袭来,满目的红,“我想留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有孩子了,发现的时候已经……” 她再说不下去。 周聿白心痛到难以复加,他宁可她是自愿放弃的那个孩子,至少……那是她愿意的,想做的事,也不是像如今这般,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托着她的后颈微微将她往上带了带,那是一种极郑重的口吻。 他说:“溪溪,不是你的错,如果没遇见我,如果我没让你再回到我的身边,你就不用受这些罪,一切的过错都在我。” 她也曾怨过他,恨过他,可后来仔细想想,他尽力了的,尽力想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是太多的不得已,迫使他们走向分别。 她吸了吸鼻子,微微仰头去看他,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捧住他的脸,在他的下颌轻落下一个吻。 她说:“周聿白,能遇见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第144章 明晚咱们在家里过吧 两人相拥着在一片微湿黏腻的环境中沉沉睡过去。 早已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交织的情感太过于复杂,他们之间好似只剩下这个拥抱才是不夹杂任何旁念的。 到夜半的时候桑南溪忽然惊醒,摸了摸身边人的额头,又重新烧起来了。 桑南溪轻手轻脚地拿开他的手掌,刚掀开被子起身,就又重新被人揽住。 桑南溪扭头去看他,周聿白微掀了掀眼皮,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他一直没睡熟,怕醒来后,掌心的温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南溪用指腹轻轻揉按着他不安的手腕,跟他解释:“我不走,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凌晨三点的时候,医生又匆匆上楼,连带着李姨和护工也一块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开了房门问:“南溪,聿白怎么样了?要不要我给他做点吃的。” 桑南溪放缓了脚步,周聿白一直没进食,她的手艺又实在有些令人难以下咽。 桑南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李姨。” 李姨披了外套出来,已经往厨房走:“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南溪,你要是累了就让小陈换你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桑南溪已经趿着拖鞋往楼上跑,李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也不顾手上拿着菜,从厨房里探了个身子出来就忙喊:“诶哟,你慢些,别摔着了。” 她跑到房间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周聿白量好了体温。 桑南溪裹着浴袍,站在一旁,静默无声地看着床上虚弱的人,一番折腾下来,周聿白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看着都病恹恹的,倦容难掩。 她没敢打扰医生诊断,只时不时地踮脚弯腰去看医生的动作。 趁医生转身的功夫,才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刚问出口,她的目光就落到了他手上那根针管上,桑南溪下意识地蹙眉。 冰凉的液体从细长的针头上被推出些许,泛着银光的长针反射出有些刺目的光芒,医生一边俯身将那注射器贴上周聿白的肌肤,一边冷静地答道:“得先把烧退下去。” “溪溪。” 听到周聿白叫她,桑南溪这才怔怔地收回了目光,有些失神地回:“嗯?” “过来。” 桑南溪乖乖地在床头蹲下,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他另一端手臂看去,眼见着针头就要刺破肌肤,她还没来得及闭眼,温热的手掌就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别看。” 桑南溪眨了眨眼,睫毛扇过他的掌心,她听见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拂过,像是在向医生解释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她胆儿小。” 熟悉的语气动作几乎让她忘了辩驳。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可那些动作像是已经形成了天然的记忆,让她莫名地心安。 她从小就害怕打针,宁可吃药也不愿去医院见那些针头。 流感那段时间她吃了药也依旧反复发烧,周聿白怕她身体吃不消,拉着她去医院打针,连着打了三四天的吊针。 她每每怕得不行要把手抽回来时,周聿白就会捂住她的眼,在耳边低低地笑,“胆子怎么小得跟猫儿似的。” 桑南溪总在打完针后格外逞能,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拧着他的胳膊威胁:“你说胆儿小?” 周聿白无可奈何地帮她戴好口罩,“我,我胆儿小。” 桑南溪还没来得及心满意足地笑,就听见护士站帮她打针的护士若有似无地笑,不带恶意,像是在笑一个嘴硬的孩子。 她赧然得面颊通红,拉着周聿白一头扎进萧瑟的寒风中,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周聿白看她弯起的眼眸,问她笑什么。 桑南溪当时没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其实打针这事儿,若是周聿白在她身边,也不见得有多可怕。 她本以为,之后的每一次他都会在她身旁替她捂住一切的畏惧。 可后来在国外,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去处理一切。 她想说,她其实已经学会自己闭眼了。 她缓缓地回过神,伸手去拉周聿白的手腕,医生已经打完了针,正含笑看着她,所幸医生说话的语气依旧正经,才缓解了些许桑南溪有些燥热的脸蛋:“晚上应该不再会烧起来了,药照常吃,注意白天,如果不烧起来那就没什么事了。” 桑南溪连连点头:“好的,麻烦您了,我送您下去。” 医生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忙道:“不用了,就几步路的距离,先生这儿离不了人,您陪着吧。” 桑南溪点点头,也没强求,看着房门合上,才复又蹲下身子,替他把额角湿乱的发丝捋整齐,问:“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上来的时候让李姨帮忙煮了粥。” 周聿白没回答她,反倒是拉她起来,先考虑着她:“吃过晚饭没有。” 桑南溪没提那场并不愉快的晚餐,只说:“吃过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南溪,粥好了。” 桑南溪快步去开门:“李姨,您叫我去拿就成了。” 李姨将托盘递给她:“诶哟,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多盛了一份,吃完了碗就放这儿,明儿早我再来收。” 桑南溪怕扰了她休息的时间,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我知道了,您早点休息。” 夜半时分,桑南溪坐在床边舀着粥,放在嘴边轻吹了吹,才递到他的嘴边。 桑南溪见他没张口,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怎么了?烫吗?” 周聿白看着她,微摇了摇头,忍着心头的涩意张口,喝下温度正好的粥。 他是真的错失了她很多时间。 从前他总觉得只要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他们俩的破镜重圆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结婚,再有个孩子,将那些缺失的时间一点点弥补回来就好。 可到如今,他好像已经没有再能要求她回到自己身边的资格了。 他们仍旧相拥在一张床上,这张曾经被他们寄予了无限期待的床,此刻好像已经不再会有结果。 他的唇瓣贴在她的肩头,伴随着低哑的嗓音带起一阵潮热的湿意,“今天几号了?” 凌晨已过。 桑南溪说:“31号了。” 新的一年快到了,人总不能一直原地踏步。 周聿白默然了几秒,缓声说:“溪溪,明晚咱们在家里过吧。” 这个地方,能被称为是他们共同的家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好。” 第145章 像是寻常夫妻 桑南溪的闹钟在八点的时候准时响起。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要去按,却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帮她关掉闹钟,调整了手臂的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桑南溪从被子中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放心地念了一句:“不烧了。” 她的发丝散落在他的胸膛,周聿白嗅着她发尾的馨香,低声问:“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桑南溪挣扎着掀开眼皮,说:“不行啊,要赚钱呢。” 周聿白轻笑了声,“好,那起来吃早饭。” 桑南溪点点头,等她从床上坐起来,周聿白已经先她一步下了床,站在床沿边等她,桑南拧着眉问:“你下来干什么,头还晕不晕?” 周聿白俯身将她从床上拎起,抱着她往窗户边走去。 桑南溪不由惊呼一声:“周聿白,你放我下来!你身子没好呢!” 他没理会她的挣扎,笑说:“把眼睛捂好。” 下一秒,窗帘被拉开,天光乍现,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把头埋在了他的肩头。 “周聿白,你要休息!”她的声音有些发闷。 周聿白抱着她往屋外走,说:“知道,送你上完班回来,我就休息。” 几步路的功夫,她趴在周聿白的肩上,微眯着睁开了眼,窗户上的水雾经过一夜的积蓄汇聚成一条条细流顺着窗沿往下淌。 玻璃窗上水流所经之处,清晰地透出窗外的雪景,阳光明媚,是冬日里少有的好天气。 刚走出房门,就听见耳边响起李姨颇有些夸张的喊声:“南溪……诶哟哟,我这……早餐准备好了,你们洗漱好了下来吃啊。” 桑南溪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周聿白!你赶紧放我下来!” 抱着她的人置若罔闻,托在她大腿上的手掌稍稍用力,回绝地果断:“不放。” 周聿白推开主卧的门,拿毛巾给她踩在了浴室冰凉的地上,两个人并肩站着,镜子里,两个人刷牙洗漱的姿势出奇的一致。 不知是一种怎样的巧合,桑南溪身上所穿的睡裙,是一件暗红色的吊带。 在这个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清晨,桑南溪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于他们来说已经遥不可及的词语。 ——新婚夫妇。 她侧头去看周聿白的下颌,青灰色的胡茬冒了头。 感受到她的目光,周聿白揽过她的腰低声问:“怎么了?” 这一番下来,桑南溪也从困顿的睡意中逐渐清醒,她努力扬起笑,踮起脚,混着嘴角的泡沫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她说:“早上好,周先生。” 周聿白的眸色微暗,指腹擦过她嘴角残留的泡沫,“早上好。” 那是一种朴实无华的幸福感,哪怕不过只有朝暮,也到了足够让人回味一生的程度。 有些事情,已经不用言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一种默契,谁都不愿意先去破坏此刻的美好。 李姨欢欢喜喜地看着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坐在一块儿吃早餐的样子像是电视剧里最美好的结局画面。 “聿白,你出去啊!”李姨看着门口穿戴整齐的男人,忙叫住了他。 周聿白正蹲下身去帮桑南溪穿鞋,“嗯,送她上个班再回。”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宋承良,他不由一怔:“先生,您身子……” “没事。”刚说完,两个人已经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桑南溪靠在周聿白的身旁,刚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就被捉住了手,改为了十指相扣。 他说:“没事儿。” 桑南溪不放心,搂住他的脖颈微微下压,额头相抵地感受了一会儿,才放心地重新窝回他怀里,“要是不舒服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聿白把玩着她的指尖轻声地笑:“知道了,桑医生。” 桑南溪撇撇嘴,重新闭上了眼补觉。 周聿白在耳边问:“今晚早点闭馆?” 她说:“六点下班。” “我到时候来接你。” “好。” “晚上想吃什么?” “你安排,我不挑。” 周聿白闻言挑了挑眉,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挪揄地道:“是,你不挑。” 车子开到会馆门口,稳稳停下,周聿白也不管桑南溪的抱怨,替她将扣子扣到最顶上那颗,才放人下了车。 车门关上,桑南溪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撤回刚要迈出的脚步,转身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 她俯身探入车窗,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这个忘记了。” 周聿白勾住她本已经要离开的下巴,又重重地落下一个吻,才松开了手。 桑南溪往前走了几步,又扭过头来跟他招手,示意他赶紧回去,别忘了给她打个电话。 一切,都平实地像是寻常夫妻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先生,那我们现在回西山吗?”小李在问。 人影已经隐入会馆内,周聿白这才收回目光,“嗯。” 桑南溪在会馆内忙了一整天,今晚就是跨年,白天会馆内的人流量不少。 桑南溪抽空在角落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isaiah来找她,问她晚上要不要跟大家一块儿去跨年。 她笑说已经有约了,聚餐费她出。 isaiah难掩八卦的内心,忍不住问:“溪,你跟我哥……” “朋友,就跟咱俩一样!”桑南溪又一次强调。 isaiah无奈耸肩,“ok,别那么激动嘛,我其实……还挺想你当我嫂子来着。” 他说完这话就飞快地开溜了,桑南溪也没再计较,低头又开始在纸上写东西。 下午五点五十,她提前背包出了门,门口已经有车子在等。 桑南溪看着倚在车旁的人,清风霁月般的人物,哪怕这些年过去,她依旧会为他感到心动。 桑南溪飞快地跑过去扑入了他怀里,周聿白稳稳地接住她,替她将挡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跑什么,着急忙慌的。” 桑南溪笑了笑,没说话。 她伸手拉开车门,没见有司机在,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来:“你等多久了?小李没帮你开车?下午发烧没有?” 周聿白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她坐上了车,替她系好安全带才说:“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桑南溪说:“下午发烧了没?” 周聿白绕回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答她的问题:“没发烧,吃了药,睡了一觉,好很多了。” 他从后座拿了她爱吃的糕点递到她腿上,“这个点堵车,先垫垫肚子。” 车子缓缓驶动,路灯都已经亮起,桑南溪咬了口糕点,又伸手递到他的嘴边。 周聿白浅咬下一口,是清甜的糕点香。 车上的蓝牙连着桑南溪的手机,正放着一首韩文歌,《??????》,既听不懂又看不懂。 伴随着背景的吉他声,微哑的女声如同在叙说着一个极平凡的故事。 红绿灯时,车子缓缓停下,桑南溪手上的糕点只吃到一半,倚着窗,眼睛已经闭上,头止不住地往下点。 周聿白托着她的后颈,让她靠在靠枕上睡得更舒服些,又替她将嘴角的糕点屑轻轻掸下。 红色的光影衬着暗蓝色的天空,如同摄像机上闪烁的红光,将这一路的路程,她的模样,都深刻入脑海中,他希望这条路再长些慢些,这样他也能肆无忌惮地多看她一会儿。 目光收回的时候,中控屏幕上滚动的词条上刚好显示出那首歌名的英文翻译,《let’s go home》。 第147章 冬日暖阳 清晨时分,总有人悄然离去。 身体未愈加上药物的作用,周聿白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 一觉醒来,大梦初醒。 怀中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猛地起身,喊了一句:“溪溪?桑南溪?” 没有回声。 他披上外套,往楼下走去,沙发上,昨夜的糕点只剩下一个空壳。 “溪溪。”他还是轻声喊了一句,意料之中的无声。 他深吐出一口气,却并没有缓解心中的压抑。 目光所及之处,明明处处是她的影子,可她存在过的气息却在渐淡。 餐桌上,那个黑色的丝绒盒映入眼帘。 与它放在一块的,还有一份房产转让协议和一个信封。 周聿白扶着椅背坐下,拆开信封,是她俏皮的字体,一字一句,说话的人好似就在眼前。 「抱歉啊,周先生,又要欺负你一回了。」 「我们之前分开了两次,之前都是我说的再见,这一回,就当是秉持咱们一贯的传统吧。」 「阿白,房子还是给你,我也不在京北常住,你留着,别把它给卖了,你也不靠这栋房子赚钱对不对,就当是留个纪念。」 「还有,戒指我就放桌上啦,意义太贵重了,这东西不好送第二回的,你找个拍卖行,把它给拍出去,至少不亏本。」 「关于……你知道我说的什么的,就像你劝我的一样,你也不要愧疚,跟我们没缘分罢了,我的身体也都调养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这次,就不当面说再见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信件到此为止,大门恰好轻开,周聿白略带期待的抬头,可很快,眼底又被风霜浸染。 李姨看见桌边坐着的人,倒是一愣:“聿白,起这么早?” 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身子舒服点了吧,想吃什么?南溪呢?她想吃什么?我给她做。” 周聿白听到那两个字才稍稍有了些反应,收起手中的信封,目光落至窗外道路上车辙的印记,杂乱无章,可其中有一道,或许指向着她离开的方向,他说:“她走了。” 李姨本也没当回事儿,问:“去哪儿?上班去了?” 周聿白的嘴角牵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微不可闻地作答:“嗯。” 只不过,不会再回到这里罢了。 那间屋子里其实本就已经没剩多少她的东西,从桑明德出事后,她回了宜城,就已经委托了律师处理房产的问题。 中途,她让陈枳夏来帮她收拾了东西,早在一个多礼拜前,她的行李就全部寄到了家里。 就如同她和周聿白父母所说的,她没再想过他们的未来。 相伴过一程,就已经是难以求得的缘分了。 元旦假期的两天,会馆内的人流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尤其是桑南溪往那儿一站,照片里的人走到了眼前,不少的人都不禁把手机悄悄对准了她。 更有甚者,还有人给她和isaiah编造了一个多么深刻人心的爱情故事。 在这样忙碌又诙谐的中,她一如既往地生活,六年的时间,早让她学会了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等到假期最后一天,也是isaiah摄影展的闭展日。 桑南溪借着今天也打算给isaiah送行,特意设计了一个小小的闭展活动。 灯光的渐暗让观展的人群不由有些慌乱,暗色中,他们下意识循着光亮走去,与此同时,音乐声缓缓在场馆内响起。 大家或许也意识到,这是这场展览的特别活动。 光影的尽头,是一架相机。 isaiah一手抱着咖啡一手拿着电话,匆匆从暗处赶来:“溪,你在哪儿?这灯光怎么回事?还有音乐?” 一直到看到那架相机,isaiah险些流出泪来:“溪,你要让我泪流满面是不是。” 桑南溪在人群中寻找到他的身影,笑说:“快上去吧。” isaiah在台上感受着观展者的注目,用流利地中文诉说着他开始摄影的契机。 雷鸣般的掌声,是对他的认可,快一米九的大男孩,真的落了泪。 随着团队的工作人员跑上台与他拥抱,会展又被推向下一个高潮。 isaiah在台上跟她招手,桑南溪微摇了摇头,这是他的摄影展,她不想上台抢他的风头。 桑南溪默默退到了人群中,isaiah只好作罢,他又兴致冲冲地说:“我们一块儿拍张合照吧!” 随着相机举起,大家几乎是自发性地扬起笑容,桑南溪也随着人群一同,恬然地笑着看向镜头。 “咔嚓”一声,这场展览以最完美的姿态收官。 晚上打包好东西,isaiah靠在桑南溪的身边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挨:“溪,你真的是让我太感动了!” 桑南溪被他吓得一抖,忙要绕开他:“行了啊,别肉麻。” isaiah拉住她,说:“今晚庆功宴,你总不能不来了吧。” 桑南溪甩开他的手去拿包。 isaiah还跟在她身后嚷嚷:“不行啊!你今晚必须去!” 桑南溪拿了包无奈地转身看向那个不经逗的人,“走吧,吃饭去!” 少年在转瞬间转怒为喜。 包厢很大,他们一行人根本坐不满,有人提议:“允不允许带家属?允许我可让我女朋友来了。” 众人将殷切的目光落到桑南溪身上,她笑着点了点头,获得众人一众万岁的欢呼声。 桑南溪给陈枳夏打了电话,有热闹凑,她必然是义不容辞。 酒过几盏,人陆陆续续到场。 陈枳夏猛地扑上来从后背抱住了她:“南溪!可想死我了!” 桑南溪刚要拉着她坐下,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混血,个子很高,面部线条也很硬朗,不难看出,和陈枳夏是同行。 她迟疑地问:“这位是?” 陈枳夏骄傲地扬起头,说:“我男朋友。” 桑南溪还没来得及回过神,男人已经礼貌妥帖地朝她伸出手,说着一口并不标准的中文:“您好,我是夏夏的男朋友,sebastian。” 桑南溪忍住好奇的心思,跟他打了个招呼。 陈枳夏在她身旁坐下,冲她挑了挑眉,“怎么样,帅不帅?追了我好久呢。” 桑南溪愣愣地点头,“帅。” “我跟你说,找个中文说不流利的真挺好,吵起架来,连脏话都不会骂。” 桑南溪看着陈枳夏活泼的眉眼,好似回到了大学最无忧无虑的时刻。 桑南溪跟着他们一块闹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力气,讨饶着坐到了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玩。 “溪,帮我拍一张!”isaiah隔着桌子喊。 桑南溪拿出他的相机,果断地按动快门,记录下这瞬间的美好。 她一张张翻过相机里的照片,每一张似乎都能想到背后的回忆,或焦躁,或欢喜。 一直翻到今天拍摄的那张大合照的时候,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蓦地,目光顿住。 她下意识地放大了照片的一角。 在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露出了一个侧影,没有望向镜头,她也一眼认出了他。 周聿白的目光,只是在看着她。 她关上了相机,又重新收回包里。 没人会注意到这张照片里一个极模糊的像素点,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 * isaiah和桑南溪回程的飞机定在同一天,只不过他飞往爱丁堡,而桑南溪飞往宜城。 走到安检口的时候,她的手机刚好响起,是桑明德电话。 她怕影响到后面的人安检,跟isaiah打了个招呼,“你先进去,我去打个电话。” 她走到一旁,怕对面听不清,捂着嘴提高了音量:“喂,爸爸。” 桑明德问:“囡囡,到机场了吗?” “到啦,准备安检了,您今儿起这么早?不是去忙工作吧?” “你阿姨管着我呢,哪有去工作的机会。”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女声:“南溪,你放心,阿姨替你看着他!” 桑南溪笑着准备重新回到队伍,“那就好,我……” 她的嗓音倏然顿住,周边的一切都好似停滞,眼里所有的光亮都汇聚到那一个点。 是她深爱多年的人。 他不曾走近,只是来送她一程。 桑南溪的语调未变,平静地往队伍里走:“我要过安检了,先挂了。” 她没回头,却知道,他一定还在身后。 “女士,请您往前走走。”有人好意地提醒她。 桑南溪看着前面的安检门,撤出一步跑离了队伍,朝着不远处的人跑去。 扑入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 她想要,再抱他一回。 这一次的分别,他不想再糊里糊涂的。 她散落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从奋力地相拥,到渐松的力道,缠绕在指尖的发丝不免扯得头皮微痛。 离别总是这般,哪怕做了再多准备,也依旧会牵扯出如针刺般的疼痛感。 桑南溪自知不能再停留,后撤了一步,扬起笑脸,说:“阿白,再见。” 她在等他的回答。 良久后,周聿白伸手替她将帽子戴正,嗓音清润:“溪溪,一路平安。” 他又说:“往后都要开心。” 桑南溪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也是。” 最平实的祝愿,他们让对方黯然神伤的次数太多,现在只愿,开心就好。 她朝他奔赴而来,又毅然决然地离开。 这一回,桑南溪没再回头。 万米高空之上,飞机穿透云层,温暖的日光照耀在机翼上。 他们的分别总是伴随着严寒刺骨,唯有这一次。 一切皆如初见般。 她曾在那抹冬日暖阳中埋下对他钟情的心事。 如今,又在这抹暖阳中,将过往爱意都抛入云海。 第148章 给了她很多自由 桑南溪回家后那场感冒大概断断续续持续了快有一个月。 感冒这事儿,传染性还是挺强的。 那段时间,她干得最多的事情大概就是戴着口罩在楼上监督家里这小老头儿做康复训练。 一直惹到桑明德都开始不耐的地步:“囡囡啊,你就不歇歇?” 桑南溪坐在二层的台阶上,时不时地往口罩下塞一颗草莓,看了眼时间,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啊!您今天还得再训练十分钟。” 桑明德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这到底谁是女儿谁是爹?” 桑南溪抱着书,抬头看向略带不满的父亲,“您说好了要陪我去爱丁堡收拾东西的,再说,到时候清珩见了你,你……” 她只是点到为止,桑明德却突然跟充满了斗志似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锻炼。” 惹得一旁的杨芸忍不住都笑出了声,“我看也就南溪能管得住你。” 桑南溪也跟着一块儿笑,其实这样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等到她身体好得差不多,那时候离过年也不远了,桑明德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一些简单的工作。 桑南溪就跟小时候一样陪在书房,看工作时间差不多到了就将文件从桑明德手里抽出来,“不能看了啊。” 桑明德总是无可奈何地笑。 有几次她闲得无聊,便也拿着那些合同看,桑明德问她:“看得头疼吧,拿来,别看了。” 桑南溪一脸地不服气:“我好歹也是京大毕业的,那个时候我在……” 她突然顿住,眼睫微敛地嘟囔:“爸爸,您别瞧不起人。” “好好好,咱们囡囡最厉害了,是爸爸小瞧你了。” 桑南溪有些突发奇想地凑近问:“小老头儿,要不要你女儿替你接管家业呀,我进公司帮你呀,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桑明德摸了摸她的脑袋,眼角的细纹伴随着慈爱的笑意而逐渐加深,他说:“我们囡囡,只要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成了。” 她的父亲,一直给了她很多的自由。 桑南溪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桑明德忙拿了纸给她擦:“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说哭就哭。” 桑南溪扭过头去擦眼泪,嘟囔着:“就哭。”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躺在父母中间,踹着小腿说:“今天圆圆来幼儿园了,但是她一点儿都不开心。” 圆圆是她的好朋友。 “为什么不开心呢?”母亲轻拍着她的胸脯。 她说:“圆圆说,她奶奶去天上了,妈妈,人也会飞上天吗?” 原本沉重的话题在孩童稚嫩的话语下似乎也带了几分童趣。 母亲的声音依旧温柔:“人会长大,会变老,慢慢地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那爸爸妈妈也会吗?”她有些不安地拽住母亲的手。 “会啊,不过那还有很久,等到我们囡囡长得比爸爸妈妈还高,也开始有白头发……” 幼年的她执着在白头发那三个字上,哭闹着喊:“我不要有白头发!不要不要!” 再多的不安与害怕,似乎在父母温柔的安慰下总会度过。 母亲没陪她长大,她宁可一辈子都做父亲眼里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这样,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那几天里,最让桑南溪意外的还是收到了陶季之给她发了请帖,她看见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桑明德先叹了口气,她知道父亲大概是在惋惜。 对此,桑南溪无能为力,只能装聋作哑。 婚礼那天,桑南溪跟着一块出席,陶母并未因为之前的事与她生出嫌隙,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握着她的手极亲切地说:“南溪,又漂亮了。” 桑南溪也跟着莞尔一笑:“谢谢阿姨。” 长辈的寒暄桑南溪插不进嘴,跟着一块聊了几句桑南溪就自个闲逛去了。 宴席摆得很大,等到桑南溪在酒店里逛了一圈再回到门口时,新郎新娘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在门口迎宾。 是极般配的一对。 陶季之先发现了她,俯身在新娘耳边说了几句,又朝她招了招手:“南溪。” 新娘也抬起头来看她,友善地朝她笑了笑。 桑南溪走上前,同他们打招呼:“恭喜啊。” “贝儿,这是我朋友南溪,她父亲桑先生与我父母也是好友。”陶季之揽着新娘的腰,率先给她做了介绍,这才同她聊了几句:“之前一直听说你回国了,也没功夫跟你聚上一聚。” “没事,这以后的时间不还多着,不过,到时候你就不用出席了,把你夫人借给我一块逛逛街就成了。” 新娘是个极活泼的性子,很快接下话,说:“好啊,到时候,我们约。” 两个人还要迎宾,桑南溪不好占用他们太多的时间,聊了几句后又打趣着说:“新娘子这么漂亮,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陶季之点了点头,语气郑重:“一定。” 进了礼堂,她环顾了下四周,去找桑明德的身影。 人声喧闹,四周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儿,桑南溪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往礼堂的另一端走去。 看见人影,她的脚步渐缓,不远处,是杨芸陪在桑明德身边笑语嫣然地应酬着。 桑明德修养良久,有不少上前来跟他寒暄的,应付完一波,杨芸微蹙着眉头看向身边的人,她隐隐能看出她的口型,是在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 那样的场景,桑南溪好似在记忆里见过。 这些年,陪在桑明德身边最多最久的人不是她这个女儿,反倒是杨芸一直陪在他身边。 桑南溪初见杨芸的时候场面闹得很不好看,她不理解深爱着母亲的父亲为什么会爱上别人。 在她心里,那时单纯地觉得,深爱这件事,是一生一世的,轰轰烈烈的。 两个人因为考虑到她的感受,一直没领证,杨芸也就这样陪在桑明德身边。 桑南溪笑了笑,要比她勇敢很多。 她固执地想要替母亲守住这份爱,可她忘记了,父亲也会孤独。 桑明德在扭头的瞬间看见了她,朝她招手喊:“囡囡,来,跟你顾伯伯打个招呼。” 桑南溪扬起笑脸,应道:“来了!” 第149章 我也欺负了他的 婚宴结束的时候一点刚过。 桑南溪自己开了车来,没跟他们一块走,她握着方向盘探出窗外跟桑明德他们说:“爸爸,你们先回去呗,我出去买点东西。” 桑明德点了点头,还不忘提醒她一句:“那你别在外面待太晚啊,身体刚好呢。” “知道啦!” 车子漫无目的地驶过一条条街道,正是中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冬日里的阳光,依旧刺目。 她拉下挡板,在街上逛了很久,开到哪儿算哪儿的那种,一直到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看见街边开着的一家花店。 这条是直行与右转共用的车道,她打了转向,转弯。 从花店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捧了一束颜色极娇艳的红玫瑰,在阳光下,闪烁着如绸缎般柔和的光泽。 车子有了目的地,一路通畅地往城市的边缘驶去。 桑南溪抱着花下车,走到登机口,写下姓名,登记的阿姨多看了她两眼。 她本不爱多管闲事,那天却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姨收了本子和笔,说:“刚有人来看过,前后脚的功夫,怎么不一块儿呢?” 桑南溪一怔。 她签字的时候,刚好是新翻开的一页。 她抱着花的手不由一紧,包装花束的纸张发出窸窣的响声。 提出疑惑的女人已经重新坐下,正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说:“我能看一下吗?” 女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说:“登记的本子。” 女人看了她一眼,把本子往台上一扔:“喏,看吧。” 登记本仍旧折在她方才写下名字的那一页,她将压在玻璃上的纸抽出,往前翻了一页。 目光落到纸张的最后一行,看着那三个字,呼吸不由微微滞住。 ——周聿白。 女人有些八卦地谈起:“他挺孝顺的,我值班见过他几回。” 桑南溪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地抬眸:“您说什么?” 女人皱着眉头问:“你们不认识啊。” 桑南溪捏着纸张的手微微泛白,低声说:“认识。” 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几眼,最后问了一句:“看好了没啊?” 桑南溪这才回过神,慢慢将本子推了回去,说:“谢谢您。” 她抱着花往里面走,那里,已经放了一束花。 也是鲜艳的红玫瑰。 她只带他来过一次,那一次他们也抱着红玫瑰,桑南溪说过,那是她母亲最喜欢的花。 那也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将周聿白介绍给她的母亲,她仍记得那天她抱着他的胳膊说:“我就认定他了啊,带来给您看看,帅不帅,不比我爸差吧。” 桑南溪将花放下,两束花靠在一起,鲜艳的色彩交叠,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配。 照片上的人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桑南溪和她有着极相似的眉眼。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极好看的月牙形。 风未将她的声音吹散,她说:“妈妈,我来看看你。” 明知不会有所回音,但她依旧絮絮地谈论起最近发生的事:“爸爸身子不太好了,中了次风,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在外面了,就回宜城,陪着他。” …… 诉说完杂七杂八的琐事,桑南溪沉默了几秒,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伸手去摸照片上的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才开口:“爸爸身边有了个陪了他很久的人,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爸爸其实很开心,您不是说嘛,做人就要开开心心的,我想着,别让人家一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妈妈,你会不会怪我……”她垂下了脑袋,看着那束花,不会有人回答她。 桑南溪又坐了很久,一直到脚都有些发麻,她将倒下的花又重新摆好,揉了揉鼻子说:“他总来看您吗?在您面前哭了没?一定说了很多对不起是不是,您别怪他,其实我也欺负了他的。” 桑南溪努力地弯起嘴角,说:“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呀,您看是不是,最近我都长胖了的。” 话到最后,一切都化为告别的寥寥几语:“我走啦,下次再来看您。” 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女人还在那里刷着视频,挑眉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这样的匆匆一眼,大概要多少次,才会到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步。 天暗得早,她开车回去的时候黄昏已经挂在了天边,从霞光万道到夜色暗沉不过转瞬,她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一进屋,她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诶哟,说让你早点回来吧,你看看,又要感冒了吧。”桑明德又赶着她去厨房:“姜汤备着了,找你李姨去,监督着你给喝了才成。” 桑南溪讨好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桑老板!” 辛辣的热汤划过喉咙,桑南溪被辣得龇牙咧嘴地在厨房里直蹦,李姨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可别把这碗给摔了。” 桑南溪跑到水池边用水漱口,顺手拈了块烧好的红烧肉,笑眯眯地说:“李姨您手艺还是那么好。” “贫嘴,快吃饭了,别在这偷嘴了,一会儿上桌了又说吃饱了。” 这是要赶她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桑南溪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在厨房里晃悠,倒了杯温水静默地往窗外看着,思考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 水喝了半杯,她却不由微眯着眼,往那暗影里仔细去瞧,夜色深浓,她看不太清。 餐厅里有人在喊:“吃饭了,南溪,快出来吧。” 桑南溪放下水杯,没再去看窗外,转身应道:“来了。” “发什么愣呢?刚刚不是还饿得不行。”桑明德给她夹了一筷菜。 “水喝多了嘛,有点饱了。” “你啊你,这身子哪里经得起……” “爸爸。”桑南溪打断了他,一边吃菜,一边不经意地问:“你跟阿姨,不考虑领个证吗。” 屋内突然陷入了沉默,除了桑南溪,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要动筷,像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杨芸的嗓音有些颤抖:“南溪,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我们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桑南溪握住了她的手,“阿姨,你值得的,这件事,就不要再顾忌我了。” 吃过饭,家里少有的有些沉默,桑明德和杨芸回了房,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们去沟通的。 桑南溪跑到了厨房,她的杯子还放在窗沿边上,里面的水浸染了月光,早已经冰凉。 李姨见她进来,问:“没吃饱?” 桑南溪:“李姨,姜汤还有吗?” “锅里温着呢。” 桑南溪看了一眼窗外,仍旧是看不清的光景,她说:“您再给我装一罐呗,我有点发冷,带回屋里喝。” 第150章 除夕 厨房的灯已经暗了,原本攒动的人影也消失在一盏盏渐暗的灯光中。 “先生,咱们回吗?”司机看了眼时间出声提醒,是宋承良特意嘱咐过的。 在沪城还有事要公干,他不能在这停留太久。 往常要来宜城大多是周聿白自己开车往返,但他自从上回病愈以来,就再没好好休息过。 接下来还有连着十多天的会议要开,原本是想让他落地后就休息的,但周聿白执意要开车来这一趟。 周明奕这一回也一同参加会议,父亲的威严都摆出来了,最后也没能阻止他这样奔波一趟,好说歹说下才让他带上了司机。 直到底层的灯光全然熄灭,周聿白才默默收回了目光。 “回吧。” 伴随着话音落下,车子启动,刚要挂挡。 “咚咚咚——”是玻璃窗被敲响的声音。 车窗贴了单向的膜,车内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张贴近的脸蛋,未施粉黛,却是夜色挡不住的动人心魄。 她的美,素来是受人瞩目的。 桑明德大概是随手套的的外套,披散的长发还被压在大衣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舞。 车窗被按下,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蛋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桑南溪的语速很快,没给他任何寒暄的机会,极熟稔地问他:“吃过饭没有?”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来,在这待了多久,也没有问他下午是不是去看了她妈妈。 有些话于他们来说,早已不必言明。 这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比起先前那五年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其实不算长。 桑南溪也没有刻意避开他,仍旧保持着一种关心,只是,以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身份。 桑南溪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家里烧的饭菜,保温罐里有姜汤,你先喝点汤,让胃暖和些再吃饭。” 她的手攀在窗沿,又微微侧头跟前面的人说:“师傅,回程的路上麻烦您慢点开,注意安全。” 坐在前座的司机忙不迭地应声:“好。” 她跟司机讲话的语气依旧是不变的温柔。 “溪溪。”周聿白叫住她,问:“感冒好了没?” 他什么都知道。 她说:“差不多了。” 桑南溪裹紧了大衣,不打算再作停留:“我先回屋了。” “溪溪。” “陪我吃顿饭,好吗。”他问。 桑南溪摇了摇头,笑说:“不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没有犹豫地转身,脚上还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快步往家里跑,像只是为了躲避这过于萧瑟的寒风。 寒风往车里灌,手上的保温盒的外壳透着寒风的凉意,冒着热气的水缓缓流出,带着姜味的水冲入鼻腔,刺激得他近乎落泪。 “南溪,你刚出门了?”李姨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问。 桑南溪换了双拖鞋,面不改色地答:“嗯,丢个垃圾。” 李姨说:“垃圾你放门口呀,明早我去扔,你别冻着了。” “没事儿,我回屋了啊,您早点休息。” 李姨却又像是记起什么,望着正在上楼的背影说:“晚上别吃太多了,一会儿积食了不好受。碗筷就放在那儿,明天我来收拾。” “知道啦!” 楼梯上的灯光彻底暗了下去。 之后的几天,那棵树影下,也没有再出现过那辆停驻的黑色车影。 * 桑明德和杨芸赶在过年前领了证,没大操大办,只是一家人一块吃了顿饭。 临近年关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去买年货,一块在家里打扫卫生,包团子。 这也是桑南溪六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在家过的年。 除夕那晚,她刚和闻清珩他们视频通话结束,家里的大门就被敲响。 “surprise!”陈枳夏紧紧拥抱住她,身后还跟着她的新男友sebastian,拎着满手的礼物。 她冲着屋里挥了挥手:“叔叔阿姨过年好啊!” 靠着陈枳夏那张巧嘴,一时间,屋子里热闹到不行。 桑明德高兴地说:“诶,好好好!叔叔给你包个大红包!” 一边说着,杨芸正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两个极丰厚的红包。 陈枳夏忙挡手推拒:“这我哪儿能要啊!” sebastian也学着她的模样一同拒绝。 桑明德佯装生气:“要收要收!不收就是不给叔叔面子了啊。” 桑南溪拿过杨芸手里的两个红包,一块儿塞到了陈枳夏手里:“行了,你就收着吧,省的这小老头真气着了。” 陈枳夏也没再推辞,两只手拿过于丰厚的红包,感叹了一句:“南溪,叔叔阿姨,大气!” 她又悄悄拍了拍桑南溪的屁股,“有眼力见儿啊,知道我管钱。” 桑南溪看着被两位长辈围着的sebastian,忍不住笑:“你就偷着乐吧。” 吃过饭,一行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长辈们隔着屏幕打了招呼,桑南溪也跟着乖巧地跟人拜年:“奶奶好。” 陈奶奶说:“臭丫头给你去添麻烦了吧。” 桑南溪搂过陈枳夏的肩膀,说:“她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我把您的宝贝孙女给霸占了,奶奶您可别怪我。” 陈奶奶笑得开怀:“让她跟你们烦去吧,我落得清静,省的这丫头在家里一天天给我添乱。” 这回陈枳夏来的时候又给她带了一大堆的药,和保养身体的药,她看了一眼正看电视入神的桑明德,悄悄凑到屏幕前说了一句:“哦,奶奶,东西我拿到了,会好好喝的,您放心啊。” 挂了电话,她们围坐在一块教sebastian玩纸牌游戏,从抽乌龟到小猫钓鱼。 桑南溪和陈枳夏一块儿耍赖,最后满脸纸条的人只有sebastian一个。 sebastian用着有些蹩脚的口音说:“为什么一直是我输?” 桑明德和杨芸在一旁看得笑出了泪,“这两个赖皮精哦,也就这小老外这么被耍了。” 天一黑下来,外面其实就已经开始响起了爆竹的声音,快到凌晨的时候,远处的天空更是爆竹声满天。 小孩今夜也都没睡,外面响起孩童玩闹的声音。 陈枳夏被这声音闹得心痒,嚷嚷着也要出去放,桑南溪和sebastian自然是奉陪。 桑明德摆摆手说:“你们多穿点衣服,我们两个老骨头就不跟着一块了。” 他们一块往人声最聚集的公园走,有不少家长带着小孩出来放烟花。 桑南溪苦恼地问:“这个点哪儿还有卖烟花的?” sebastian先跑在了前面笃定地说:“我来想办法。” 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有解决一切的能力。 第151章 我想见你 桑南溪本想喊住他,她都不知道的地儿,他一个连宜城都没来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陈枳夏拦住她说:“行了,让他去找,我们俩聊聊天。” 桑南溪笑着打趣她:“这么相信他?就不怕他走丢了?” 陈枳夏看着他跑远的方向,说:“他不会,总会找到我的。” 那般信任的神态,是桑南溪少有在陈枳夏脸上看到的,哪怕面对陆时雍时也是少有。 她们像是大学时下了课一块结伴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只是谈论的话题不再是从前那般的单纯无虑。 大学时最大的困扰大概就是第二天的考试,下一堂课的结课作业,又或是跑不动的八百米。 但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哪怕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背后似乎都蕴含着无尽的过往。 陈枳夏问:“你跟周聿白?” 在桑南溪的记忆里,这句话陈枳夏好像问过很多回。 无一例外的,桑南溪每一次的回答都是结束了三个字。 这次稍有不同,桑南溪回答说:“都讲清楚了。” 讲清楚了,就该往前看。 陈枳夏莞尔笑了笑,一如既往地说好。 伴随着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她们一块往天上看,陈枳夏在这一刹那,淡然地开口,说:“我们打算结婚了。” 桑南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愣地问:“什么?” 陈枳夏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提高了音量,“我和sebastian,打算结婚了!” 桑南溪眨了眨眼,下意识地还想说:“可你们……” “才在一起没多久是吧。”陈枳夏对她的疑问早有所料,含笑接过她的话。 她仰起了颈脖,去看这一片京北已经少见的烟火浪漫,眼底盛满了星光。 陈枳夏的语气依旧淡漠,像是在说起事不关己的过去:“南溪,其实结婚这事儿吧,就跟一见钟情一样,是瞬间的事,我跟陆时雍在一起这么些年,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冲动。” “但没有一次,没有一次他跟我提过这事儿。” 她们正好走至公园的入口,已经隐隐能看见那个格外高大的身影,正手舞足蹈地跟人比划着。 烟火声掩盖了他说话的声音,但隐隐能看出,他大概是在问人能不能买烟花。 陈枳夏想起sebastian跟她求婚的那一天,她难以遏制地惊诧,感动,可冷静过后,她还是选择告诉了sebastian那件过往。 她说:“我之前流产过一次。” 说实话,她那天甚至都已经做好了sebastian要收回戒指的准备。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男人挺幼稚的,然而那一天,站在她眼前的人却无比真挚地告诉她:“那是你的过去,枳夏,其实你有不告诉我的权利,但是你能告诉我,我很感动,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能够分享自己的伤痛,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性。” 他其实原可以用英文流利地表述出这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陈枳夏只觉得,他的这段中文是他听过最标准的。 比新闻里的主持人还标准,声音也好听得不行。 陈枳夏没有再讲下去,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那个已经往回走的男人。 sebastian远远的,举着烟花的样子像是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边招手,一边朝她跑过来。 陈枳夏看着朝她跑来的人,不禁笑出了声,说:“你瞧那个傻子。” 桑南溪也跟着一同弯起了嘴角,说:“夏夏,恭喜你。” “恭喜我收下了,但伴娘这事儿你可跑不了啊。”她语气变得轻快。 桑南溪说:“我一定提前管理身材。” 青春时代作出的许诺,终是在这个春节,即将见证幸福到来的模样。 男人已经走到了跟前,陈枳夏明知故问:“你从哪里拿来的烟花?” sebastian说:“问那边的人要的。” 陈枳夏故意打趣他:“你不嫌丢人哦,跟人家小孩子要烟花。” sebastian一脸无辜:“这哪里丢人?我说我要拿给我妻子的,他们还夸你漂亮呢。” 陈枳夏面颊微红,眉目间却只有羞赧,没有恼怒。 桑南溪也算是沾光,一同被分到了几根仙女棒。 他们在公园里看了一会儿烟花,往回走的时候又被小朋友们塞了满手的仙女棒,一边走,一边放,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放完。 桑南溪在这段路上,主动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走在后面。 花火如同捏在手心里的流星,在她手中绽放,营造出一片独属于她的星辰。 透过这片星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眸。 桑南溪这几天总能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身影,那场峰会的消息铺天盖地的,哪怕手机上没有推送,但一到新闻时段,几乎每天都有关于峰会的最新进程播报。 这样的繁忙,他还是在这个象征团团的节日来到了她身边。 哪怕是再亲近的人,可只要一旦出现在这类场合,总会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距离感。 他仿佛是一个她不可触及的人物,现在这样一个人物,却像是打破了壁垒一般,就这么站在了她的眼前。 烟花已经燃尽,她手里还剩下的那根,并未能续上花火。 陈枳夏他们扭过头来等她:“咱们回屋吧。” 桑南溪快走了几步,说:“你们先进去吧。” 陈枳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了然,没有多言,说了句先进去,就带着sebastian先进了屋。 她走到他的身边,如同老友般开口:“怎么今天过来了?” “来还饭盒。”他有理有据。 桑南溪没有说话,目光如水地望向他,像是真在等着他还饭盒。 周聿白移开目光,看向她来时的路,说:“走走吗?” 她应答:“好。” 同样的路,这回陪着她走的却是不一样的人。 “去放烟花了?” “嗯。” 周聿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苦涩药味,“还在喝药?” “嗯,夏夏今天刚给我拿来的。”也许是怕他多想,她又添了一句:“就是再把身体养养好。” 周聿白:“肚子还疼得那么厉害吗?”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周聿白其实就发现了,比起从前,她经期的疼痛程度要严重了很多,最严重的时候是满头的冷汗,脸色唇色都跟白纸似的。 当时他要带她去看医生,她没让,只说是在国外的时候冷食吃多了,现在已经在调养了。 其实是个挺别扭的借口,但他当时全然沉浸在他们又重新在一起的喜悦里,想着说之后他陪着她慢慢调理。 可尘世如浮尘,那时的相守并不意味着往后。 桑南溪说:“好多了。” 两人平平淡淡地谈了一路的最近,一直又到重新回到原点的时候,桑南溪看着手里仅剩一根仙女棒,突发奇想地问:“带打火机了吗?” “没带。” 桑南溪有些诧异:“烟戒了?” “抽得少了。” 他们陷入了今晚的第一次沉默,为了同一个理由。 “我找找吧。”周聿白率先说。 最后,周聿白还是从车里翻出一盒没剩几根的火柴。 虽然用手挡着风,火苗还是在点燃的瞬间就被吹灭。 几番下来,火柴也就剩最后一根。 “你伸手。”桑南溪一边说着,一边把仙女棒塞到了他手里,伸出双手陇成一个天然的保护罩。 他们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低头垂眸,头凑在一起,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周聿白捏着她的后颈微微将她拉起来了些:“脑袋抬起来点,一会儿炸着你。” 没给桑南溪反应的机会,他的手掌就已经抽离,火柴与火柴盒侧面的涂层擦过,火星四溅,一抹飘忽不定的火苗燃起,移到银色的尖端,几秒过后,桑南溪果断收回了手,跳跃的火星此刻也能与满天繁星媲美。 桑南溪记起那本《猎人》里面的一句话,“像是星星碎了。” 他将仙女棒重新递回她的掌心,看着火星随风飘动,将她的脸也映照出格外柔和的光芒。 风突然改变了风向,火星突然冲着她飘来。 周聿白果断地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转换了个方向。 失去了风助力的火星,又仿若丧失了攻击性,依旧是方才美好动人的模样。 他的嗓音就在耳边,说:“小心些。” 桑南溪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愣怔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手中的仙女棒熄灭,天上的烟火却未停,一道道闪烁的火星冲上云霄,又爆裂出一朵朵美丽的焰火。 桑南溪感受到贴在自己身后的热源,轻声说了一句:“过年了。” “嗯,过年了。” 这个除夕,他们是在一块过的。 看了一场烟花。 在他们不曾所见的身后,有两道目光看了他们良久。 最后,那道女声有些劝慰地说道:“好了,别看了,回吧。” 在那天分别的时候,周聿白真的拿出了饭盒还给她。 桑南溪捏着盒子,跟他说:“周聿白,你往后别总来回跑了,这样奔波的累不累,回去睡个好觉。” 他只是说: “溪溪,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所以这于我来说不是奔波。 我想见你,所以我来见你。 仅此而已。 第152章 顺其自然 那句劝告在周聿白这显然没起作用,他依旧还是会来。 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只是有空了就过来,来了之后也大多只是在车上坐着,要是桑南溪没发现,他便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离开。 要是正巧桑南溪遇上了,他便说上一句:“好巧,要不要一块儿走走。”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已。 两个人也会绕着小路走一圈,随便闲聊几句,像是关系算不上多亲厚的朋友。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份。 直到有一天,她在厨房倒水喝,李姨问:“囡囡,是不是饿了?来厨房好几回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桑南溪猛然惊觉自己应该提高警惕,这算不得是一个好习惯。 习惯了他总是这样,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她接连刻意回避了他几次,心想,他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 可他还是来,等,离开。 每每她在楼上看着车影离开的时候,桑南溪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他好像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这样的准备。 一辈子在楼下等待,只为了一次决定权在她手中的偶遇。 七月中旬的时候,桑明德的身体基本上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面部还有些不自然以外,走路这些倒是已经能够自己完成了。 桑南溪考虑着,要不要回一趟爱丁堡。 其实她留在爱丁堡的大部分东西闻清珩都已经帮她寄了回来,只还剩下一些比较贵重的,她总要去拿回来。 再加上上回走的匆忙,她也没能好好跟闻母他们告别。 于是在这个心绪繁杂的瞬间,她预订了一个礼拜后的机票,唯一有争议的,大概就是她担心桑明德的身体,原本是还想让他在家里休养一阵的,但小老头倔得出奇。 她也只能无奈妥协。 出发前的一晚,桑南溪吃过饭,刚把饭碗端到厨房,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车型。 桑南溪宛若不经意地问:“李姨,今晚熬绿豆汤了吗?” “冰箱里冰着呢,你少喝些,喝多了到时候肚子疼。” 她答:“知道了。” 桑南溪拿杯子倒了一罐,又顺手拎起厨房里的垃圾,“我去把垃圾扔了,正好消消食。” 客厅里,桑明德正和杨芸在看电视。 见她出来,桑明德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去哪儿呀?” “扔个垃圾,顺便散散步。” 杨芸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拧了一下桑明德的手。 桑明德无声地叹了口气,叮嘱道:“早点回来,明天还早起呢。” “知道了知道了。”话音刚落,门口“啪”地合上。 杨芸看着他并不愉快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背:“行了,她开开心心的就是最好的。” 桑明德沉了脸,到底还是气不过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就是迎面而来的热浪。 正是吃完晚饭的时间点,不少孩子都在外面跑着玩。 桑南溪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回头的时候,周聿白已经下了车,正倚在车边看她,依旧是那句:“好巧。” 桑南溪目不斜视地走到他面前,面上的表情极正经,也只当是巧合般恰好带了这个杯子出来,问他:“绿豆汤,喝不喝?” 周聿白被她这格外正经的模样逗得想笑,桑南溪有所察觉,目光幽幽地落到他脸上。 周聿白收了笑,回答的果断,“喝。” 她细白的手腕轻轻抬起,将杯子递到了他手里,“喏。” 桑南溪没往家里走,趿着拖鞋走在路边,周聿白就也迈着步子陪在她身边。 落日余晖,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声,他们的脚步声在一片杂乱中逐渐重合。 这条路,他们已经从冬日走到了夏天。 夏日里,哪怕穿着清薄的吊带,汗液还是止不住地从颈脖滑落。 她早在初夏的时候就将头发剪短了些,刚刚到肩头。 只是她出门出得急,忘记带个皮筋,披散的发丝黏在后颈,并不好受。 “溪溪。”他叫住她。 桑南溪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却蓦地一凉,周聿白替她撩起了搭在后背的发。 她没有回头,却清楚地知晓他想要做什么。 指尖在挽发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后脊,几秒过后,一个漂亮的发髻挽在了她饱满的后脑勺上,用的是一支朴素至极的笔。 桑南溪仍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帮她挽发的时候,起因是周聿白从拍卖会上给她拍下一个精致的发簪。 她照着网络上的教学视频学了半天,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发丝频频垂落,她泄气又烦躁地将发簪取下,不耐地往桌上一扔,惊动了一旁正在工作的人。 周聿白从身后拥住她,低声发问:“怎么了?谁又惹我们溪溪生气了?” 她努了努嘴,那簪子孤零零地正躺在台面上,一旁是正放到一半的教学视频。 桑南溪将脑袋往后仰,靠在他的肩上,说;“我手都酸了,头发老往下掉。” 周聿白拿过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跟着教学视频看了一遍,将她的身子扶正,说:“我试试。” 桑南溪的目光从毫不信任到充满惊喜,她坐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发髻稳稳地盘在脑后。 周聿白见她嘴角上扬,心里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满意了。” 她奖赏似地在他面颊落下一个吻,任重而道远般地勾上他的脖子,说:“周先生,以后这任务就交给你了啊。” 周聿白宠溺地应下说好。 六年多的时间,他的手法依旧娴熟。 仔细想来,她从离开他之后,好像真的没再用簪子挽过发。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桑南溪放缓了脚步,平淡地开口:“我要去趟爱丁堡。” 周聿白什么也没问,没问她什么时候的飞机,什么时候回来,她去爱丁堡又是要去做什么。 他只是觉得,他还没有过问的资格。 所以他说:“好。” 桑南溪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涩,可她却又害怕有些问题问出了口后,那个无法回答的人成了自己。 最后,她只能自己宽慰自己,舒出一口气想,顺其自然吧。 “那我回去了。” “好。” 第153章 你放心 沪城没有直飞爱丁堡的飞机,桑南溪怕桑明德休息不好,转机这些又过于疲惫。 特意提前了一天,在京北休息了一晚,才登上飞爱丁堡的飞机。 那是第一次,她带着父亲,去了那个她独自生活五年的城市。 闻清珩和isaiah早早地就在出口等着他们。 “伯父,好久不见。”闻清珩含笑问好。 桑明德自然是喜不自胜,握着闻清珩的手,一路上,比待她这个亲女儿还亲。 五个人,正好坐了一车,没直接去酒店,车子往闻家开,闻母提前为他们准备了午餐。 isaiah跟桑南溪挤在后座一脸贼嘻嘻地打趣:“伯父对我哥很满意嘛。” 桑南溪看了一眼前座相谈甚欢的两人,警告性地拿手抵了一下他:“你少跟我在这胡扯。” 进了闻家,打了招呼之后就很少有他们小辈能插得上话的地方了。 吃过饭,桑南溪拿要帮isaiah选照片为借口,提前跑上了楼。 楼下的阵仗实在不是她能招架得住的。 闻清珩也紧跟在她身后,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我会跟妈咪说清楚的。”他说。 桑南溪点了点头,想到自家那小老头,只能耸了耸肩,有些歉疚地道:“我爸那边,要劳烦你多担待了。” 闻清珩笑了一声,说:“伯父是个很有趣的人。” 两人虽然一直在手机里联系,但一见上面,依旧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直到要分别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眼见着时间差不多,闻清珩与她一块下楼,走至楼梯拐角的时候,闻清珩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说:“溪,你开朗了很多。” 桑南溪扭过头来看他,“有嘛?” “嗯。” 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快到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及。 桑南溪笑了笑,说:“也许是因为一切都过去了吧。” 他们在爱丁堡待了快一个礼拜,行程并不紧凑,大多是带着桑明德和杨芸一块去走走看看桑南溪之前学习生活的地方。 “我跟您说我在国外生活得都挺好的吧,吃穿不愁的,您就是瞎操心。”桑南溪搂着桑明德的手臂撒娇。 桑明德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沉默,最后在回程的路上,旁人都昏昏欲睡之际,桑明德如同幼时般握住了桑南溪的手,说:“爸爸不好,让我们溪溪受苦了。” 桑南溪一怔,说:“您胡说什么呢。” 父母好像总是这般,总能在你精心塑造的谎言里,轻易地找到那些你所经受过的委屈。 离家就已经不易,更何况是在国外形单影只的五年。 这场旅行比预定的结束得要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桑明德在旅程后半程精神就有些萎靡。 她担心桑明德的身体,毕竟国内外的医疗体系不同,用药也有所区别。 她跟闻清珩打了招呼后,提前订了回国的机票。 墨菲定律,似乎总是会在人分外担忧的时刻出现。 他们平安无事地到达机场,跟闻清珩他们道别后乘坐飞机出发,可就在飞机落地的前十几分钟,桑明德突然发起了烧。 他的体温上升得很快,但好在状态还好,机组提前联系了机场的医护人员。 桑南溪眉头紧蹙着,时不时问上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明德总是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爸爸没事,就是飞机上的空调吹的,回去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可桑明德的脸色一点点差下去,桑南溪的心也跟着一同提到了嗓子眼。 她怕自己焦急的情绪会影响到桑明德,只能尽可能地平稳自己的呼吸。 飞机落地的时候,京北的雨势不算小,甚至有隐隐有变大的趋势,机舱窗户上的水珠汇成水流不断地滚落。 机场的医生简单地给桑明德做了检查,体温39度,血压也有些偏高。 桑南溪在一旁语速极快地解释:“我爸爸他在半年前中风过,会不会这个也有关系。” 医务人员闻言表情也有些严肃,不敢妄下判断,“我建议还是尽可能尽快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外面下暴雨了吧。”杨芸有些担忧地开口。 桑南溪在慌乱中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说:“阿姨,您在这陪着爸爸,我去打个电话。” 桑南溪先给陈枳夏的母亲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情况,得到的回答基本与方才的医生说得无异。 “不过南溪你也不用太着急……” 陈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桑南溪不得不出声打断:“阿姨,我知道了,谢谢您。” 有急匆匆赶路的人从她身边飞奔而过,抱怨着:“这什么鬼天气,车都打不到一个。” 桑南溪轻咬着下唇,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没思考太久,她垂眸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周聿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游仲伦他们一块开会。 休息时间,游仲伦吊着眉梢一脸的欠样儿,“最近在京北待得时间倒是多,今儿个一块……” 周聿白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快速接通了电话。 “溪溪?怎么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起身准备往外走。 桑南溪的嗓音混着嘈杂的人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我……在机场,我爸爸他发烧了……” 周聿白一边招呼宋承良先主持接下来的会议,一边脑海中已经考虑好最优的解决方案:“你别着急,我安排人去接你,我这边到医院比较快,我先去医院等你。” 周聿白沉稳的嗓音传来,桑南溪的心也随之一同找回了理智,她急忙嘱咐他:“周聿白,你小心点,让小李开车的时候慢点,我爸爸状态其实还好,只是我有点慌了神了。” 车门开合的声音传来,他安抚道:“你放心。” 他的话,总是让人不由地产生依赖。 电话一直没挂,从确认接到她,人已经上车,一直到桑南溪乘坐的车子到医院,周聿白已经在门口等她。 早已经等待良久的医生护士即刻带着桑明德去做各项检查。 雨还在下,在一片狂风暴雨中,周聿白扶住她的臂膀,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先前那声只是隔着电话的安抚,如今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他说:“别怕,我在。” 这一次,他陪在了她身边。 第154章 你安心睡 桑南溪的眼眶隐隐有些泛红,时不时地朝着里面张望。 周聿白拢住她的肩头,宽大的手掌将她攥成拳的手包入掌心,拇指安抚地摩挲着,“不会有事的,嗯?” 桑南溪对上他的目光,难言那刻在彷徨失措中生出的心安,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杨芸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夜色暗沉里,缱绻相拥。 那是他们最真实的模样,没有任何顾虑的,只因为爱意相拥陪伴。 感受到从侧面传来的目光,桑南溪挣了挣手腕,后撤了一步,跟周聿白拉开了距离。 周聿白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没有多言,只是在她挣脱的那一瞬,下意识拈起了指节,是他未曾握住的温暖。 桑南溪走到杨芸的身边,低声喊了一声:“阿姨。” 杨芸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跟周聿白极妥帖地道谢:“周先生,这回麻烦您了。” “阿姨,不客气。” 两个人的称呼各论各的,明明极别扭却又再客气疏离不过。 那种有些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门口出现白色的衣摆。 桑南溪慌忙要上前,那道身影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语气沉稳地道:“目前检查下来状态还可以,因为之前的中风,所以才导致他体温的上升速度比较快,烧也有些难退,住几天院,等烧彻底退下去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桑南溪松了一口气,忙点头致谢:“好的,谢谢您。” 周聿白谦和有礼地打招呼:“傅叔,劳烦您了。” 长者拍了拍他的肩背:“哪儿的话。”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聊了几句境况,周聿白就止住了脚步,说:“我就不送您了。” 医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了然地笑笑说:“行了,陪小姑娘去吧,怕是吓着了。” 桑南溪微微敛下眼眸,这点距离并没有远到能阻隔话语入耳的地步。 她只当没听明白那话中背后的隐意,转头跟杨芸说:“阿姨,您也奔波了那么久了,您去酒店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原本杨芸是想拒绝的,但看到那个朝她走来的身影,到底也只是嘱咐了一句:“晚上也别熬着。” “好。” 周聿白在她们对话结束的时刻恰到好处地开口:“阿姨,车子已经在楼下备好了。” 他将一切都安排得无可挑剔,让人连“不用了”三个字都好似没有说出口的理由。 走廊上又恢复了平静,桑南溪看他手里的屏幕闪烁了几回,“周聿白,你忙的话……” “我不忙。”他答得极快。 可明明他的手机还在震动,就差没明晃晃地写着我在撒谎这几个字了。 周聿白一脸坦荡地道:“这里有人看着,我让人送了吃的来,你先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周聿白似乎对她要说的话早有所料,牵着她的手往一旁的病房走:“就当是我饿了,陪我吃点,我一晚上没吃过东西了。” vip楼层的住院率并不高,他们所在的房间就在桑明德的隔壁。 周聿白一边替她盛汤,一边说:“宜城的师傅回去了,让酒店送了餐过来,你将就吃点。” 桑南溪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糯声糯气地反驳了一句:“我嘴没那么挑的。” “嗯,我嘴挑。” “本来就是。”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桑南溪简单吃了几口,抬眸瞥到他的肩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湿的,如今已经半干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穿着,不舒服的。” 周聿白没放在心上,继续替她夹菜:“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周聿白!”桑南溪担心他的身体,嗔怒着去瞪他。 “知道了,你先吃。” 她看着面前的堆得满满的碗,胃里已经开始发撑,“我吃不下了,你别夹了。” “你把碗里的吃完,我就去换衣服。” 两人无声地对峙,在这样的情况下,桑南溪素来占不到上风。 她气鼓鼓地开始夹菜吃,周聿白看着她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在桑南溪被惹急前拨通了电话:“送件衣服上来。” 等他换完衣服,桑南溪也正好把碗里的菜解决干净,“我要回病房了。” 一边说着,她就要起身。 周聿白捏住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在那儿坐着,叔叔到时候醒了也不舍得你这样受罪不是,就几步路的功夫,在这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我让人来叫你,好不好?” 从今晚打通他的电话到现在,他的帮助,他的陪伴,那些原本她无比坚决地要与他划清的界限,好像早在某一个节点变得模糊。 而今晚,是偶然,偶然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节点存在,却又无可奈何地妥协。 事已至此,桑南溪觉得没必要再做无谓挣扎。 如她先前所想的那般,顺其自然就好。 她点了点头,说好。 桑南溪躺在床上,周聿白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坐在一旁打开了电脑办公。 她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他身上,想起先前在车上,她远远就看到的在等待她的身影,就跟那时候周聿白晚上接她下课的时候,站在那儿,就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从青春年少一直到如今,他们虽分别多年,可那个身影再出现在眼前时,她依旧会动容,心安。 两人的目光在周聿白抬眸的瞬间对上,桑南溪蓦地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慌乱感,她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身后又恢复了正常的敲击键盘声。 在荧荧光亮中,听着耳边键盘敲动的声音,她渐渐入眠。 夜半的时候,她睡得有些不安稳,周聿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察觉到她的不安,腾出手轻抚了抚她的眉心,低声道:“我替你守着,你安心睡。” 她紧蹙的眉缓缓松开,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周聿白一直陪着她到清晨,她躺在床上,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处理工作。 半梦半醒间,她感受到房门开了又合,眼皮太过沉重,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却又止不住地落下。 反复以往,她像是将自己困在了现实与梦境之间。 拉她出来的,是掌心传来的热源,还有那句嗓音低沉的,“溪溪,没事。” 第155章 我们聊聊吧 清晨,房门被悄然推开,透过走廊的窗户,暴雨过后鸟儿的“叽叽喳喳”的叫声格外灵动。 桑南溪迷迷糊糊地睁眼,恰好看见周聿白裹了浴巾出来,正在换衣服。 一阵窸窣声过后,隐约看见他有转身的趋势,桑南溪默默将脑袋埋入枕头里,听着他渐近的脚步声,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随着他的脚步不由加快。 “醒了?” 她闷在被子中,几秒过后,自知自己拙劣的演技早已败露,轻声“嗯”了一声。 周聿白揉了揉她的脑袋,“我问过医生了,叔叔没什么事,我还有会要开,晚上再过来,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叔叔要是不舒服,你就直接去找昨天的那个医生,叫他傅叔叔就好。” 周聿白一一叮嘱完,见他已经准备离开,她猛然从床上起身拉住了他的手,想说,不用的,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其实不必如此。 他想要的东西,她……不一定能给得起。 “怎么了?”他问。 他的眼底泛着浅浅的乌青,显然这一夜都未曾入睡。 她知道,他昨夜半分都未僭越过,两人做得最亲密的事情也不过只是拉了下手腕,揉了下脑袋。 最终那句话还是压下,她眼眸低垂着,那些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只化为一句,“周聿白,谢谢你。” * 在医院住的三天,周聿白没在桑明德面前出现过。 当年的那场往事,带来的悔痛后劲太大,是许多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禁忌。 因此,周聿白更多的,只是在隔壁病房里,陪着桑南溪,两个人一块吃顿饭,或者各自相安无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就好比给桑明德主治的医生是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神经科专家,已经退休了,每年只开几场门诊,最近,却准时准点地来医院查房。 三天后,桑明德的身体有所好转,他也不愿再在医院待下去,强硬地表态要回宜城。 桑南溪咨询过医生后,得到准许的回答,才应着桑明德的要求订了机票。 在机场过安检前,桑南溪看了一眼隐在人群中的身影,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爸爸,您跟阿姨先进去,我……我去打个电话。” 桑明德没戳穿她,摆了摆手,“去吧。” 直到确认桑明德再看不见她,桑南溪才转身去找那个身影,她告诉自己,他帮了她这么多,再见总是要再说一声的。 可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望去,人群早已换了一波,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她踮着脚环顾了一圈,看了眼时间后,暗暗地想,很多事情大抵就是如此,不是都非得有头有尾地有个既定的结果。 桑南溪没再做停留,转身准备过安检。 可刚一转身,方才寻找的人正,他直视着她的眼,问:“溪溪,在找谁?” 桑南溪极为坦然地开口:“看见你了,想跟你说声再见。” 她又说:“现在人也见到啦,周聿白,再见,还有,真的谢谢你。” 她还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周聿白轻笑了笑,说:“好,再见。” 可他的动作却并不如他说出口的话那般洒脱,他伸手勾住了她的指节,“溪溪。” 桑南溪忘记了挣脱,愣愣地扭头看他:“嗯?” 他说:“你不用回头,我总会来找你的。” 像是真印证了他所说的那句话,自从她回到宜城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前几个月那种相处模式。 来了又走,少有的,见上一面,聊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个被画上的句号硬生生被无限拉长,成了省略号。 有好几次桑南溪其实都想问,周聿白,要是一直没有结果,你是不是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最后的最后,她只能问自己,什么是结果。 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一个所以然都没思考出来,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不了了之。 其实在很多年后,对于这段时间周聿白给出一个很明确的定义。 那段定义出自于李杳对他提出的一个问题,小姑娘那时候已经成功晋升为一名出色的记者。 不过,周聿白自然是不接受这类采访的,属实是李杳仗着桑南溪疼她,才壮着胆子问出口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心理。 她一改记者直截了当的问法,拐了几个弯才把真实目的说出来:“舅舅,你跟舅妈当年都分开了,你怎么又把人追回来的?” 她在此之前还问了长长一段话,周聿白就回了简短的四个字: “死缠烂打。” “哈?” * 陈枳夏的婚礼定在十月,那个被金灿灿的黄填满城市的季节。 桑南溪评价说这个季节选得好,有热烈的红,璀璨的黄,就像她一样,是阳光又明媚的存在。 九月底的时候,桑南溪坐在花园的摇椅上跟陈枳夏打电话讨论一些婚礼的细节,讲到一半,陈枳夏突然问了一句:“你带不带家属呀?” “我爸最近在家养身体,阿姨在公司里也忙,我有什么家属能带?”话虽这么说着,桑南溪的目光下意识聚焦在那辆黑车常停的树影下。 陈枳夏没点破她,笑哈哈地道:“行行行,那到时候我就等着迎接我的大美人伴娘了哈,我跟你说,我给你配了一个贼帅的伴郎。” 桑南溪跟陈枳夏耍宝,“那我谢谢您嘞!” 陈枳夏顺着她的话接道:“姐们儿嘛,这么客气干什么。” 桑南溪是在婚礼开始的前三天飞的京北。 落地后,她刚拿到行李,拿着手机准备打车,手机就在手心里震动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们的见面,一直依靠一种名为“巧合”的缘分。 除了那次在机场她主动打过去的那次以外,这还是第一次,这个号码在她手机里响起。 桑南溪接通了电话,推着行李往外走,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一声笃定的问询:“落地了?” 她答:“嗯。” “那我去接你?”周聿白问。 她恰好走到门口,正好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司机与她对视一眼,稳稳地将车在她面前停下,后备箱都已经打开了。 桑南溪将电话夹在耳边,说:“不用,我这到酒店挺……” 她的话倏然止住,瞳孔倒映出日影斜沉的秋日暮色。 黄昏的光束逆光打在他身上,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他踏着光一步步朝她走近。 周聿白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跟司机说了声抱歉,微微俯身问她:“走吗?” 她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回过神来,说:“走呀。” 上了车,车窗开着条缝,秋日里的风有些微凉,可打在她脸上的夕阳却又带着暖意。 桑南溪靠在椅背上,看着层层递进交融的云霞,在汽车的鸣笛声中遽然开口: “周聿白,我们聊聊吧。” 车子依旧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他回:“好。” 第156章 作罢不了 随着年纪渐长,不再能拿年纪小三个字作为借口,跟人讲话都要再三斟酌,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个三回才能问出口。 但面对他,桑南溪总是下意识地不想思考,只想要,一股脑儿地将所有想问的,问清楚,说清楚。 如果说现在手边有酒,她一定愿意一饮而尽。 那叫什么,酒壮人胆。 可聊什么呢?聊他为什么要一次次来找她?聊他究竟想要什么?还是聊……他想要的以后? 桑南溪问自己,这些问题,是她不知道答案吗? 还是周聿白不知道答案? 桑南溪扭过头去看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温和的嗓音与她的语调相悖:“阿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想要的东西,我……怕是给不起。” 车内陷入了沉默,只有不断涌入车内的风声还在呼啸。 桑南溪低垂着眼眸,细长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拨动搅弄在了一块。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周聿白又将车窗按下了些,手臂搭在窗沿上,指节一下下轻点着,戒了大半年的烟瘾,少有的,第一次产生如此抓心挠肝的欲望。 他的声音很低:“溪溪,那我想要什么呢?” 桑南溪说不出来。 周聿白忆起那个她离开的清晨,喉间涌上一股酸涩,“你上次说,我们走到这,就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窗外飞舞的叶片上移开,沉稳有力地说:“可溪溪,我爱你,你要我止步于此,我做不到。” 桑南溪的眼睫止不住地扑闪着,她欺骗不了自己,在听见那句“我爱你”时,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 他的嗓音还在继续,桑南溪胸口起伏的弧度也渐大,他说:“我想见你,可我们好像已经不是没有理由也能相见的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只是去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人的贪心,总是在某一时刻一发不可收拾。 周聿白的眼眸逐渐变得深沉:“后来,我又想跟你说说话,吃顿饭……再往后,我忍不住想跟你牵手,拥抱,接吻,做……” “周聿白!”桑南溪猛然开口打断了他。 这个季节,周边的车辆或多或少都开着些窗缝,桑南溪喊的这一声吸引过来不少的视线。 缓缓的,车窗上移,阻隔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周聿白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再继续摧残那细嫩的掌心。 桑南溪先前带着几分赧然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给了他与她四目交缠的机会。 后车已经开始鸣笛,他却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地说得格外清晰,他说:“溪溪,我想跟你有个家。” 同样的话,她听过,也回答过,当时她说,好。 车轮终于在越发激进的鸣笛声中转动了起来,他松开与她交握的手,退回到应有的位置上。 车子仍旧开得平稳,没等桑南溪回答,他就已经给了她避而不答的机会,“但溪溪,不论是我之前做的,还是今天说的,都不是为了逼你去做选择的。” 他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不要有负担。” 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你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 一辈子,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词语,他却好像早已下定了决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嗯。” 桑南溪少有地不依不饶:“那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呢?如果我要结婚了呢?” “到了。”车子已经在酒店门口稳稳停下。 桑南溪没有下车,红着眼执拗地望着他。 周聿白伸手捧住她的脸,指腹在覆上她眼皮的那一瞬沾染到一点湿意,他终是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就巴不得我说算了?” 意图被戳破,桑南溪鼓着劲儿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变得僵硬。 这事儿他如不了她的愿。 他给她充分的自由,不干涉她的决定,但不代表他愿意含糊自己的爱意。 他们本就已经消磨了太多的爱,若是那仅剩不多的爱意因为某一次的含糊而消磨殆尽,那才是追悔莫及。 他说:“你结你的婚,我爱我的人,冲突吗?” 一个假设,经由他说出来后就显得格外煞有其事。 桑南溪太清楚这个人,说出来的话,言出必行。 可她还是被他的话惊得讶然,怎么也想不到这话是从周聿白嘴里说出来的。 她的脸在无话可说间逐渐涨红,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周聿白,你这是耍无赖。” 周聿白坦然自若地应下:“我知道。” 她终究是败下阵来,桑南溪侧着身子,将脑袋倚在座椅上,整个人都无力地陷入椅背里,“周聿白,我做不到将从前当作前尘往事般忘记。” 那些苦,那些痛,那些……爱,最重要的,还有眼前的这个人,所有的东西交缠在一起,几乎已经是她完整的一个青春,是融入她骨血中的一部分。 她苦笑了声,“其实我对未来也不抱期望,我原本想着,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过下去,我想陪在爸爸的身边,也不想着嫁人这些,我爱不上别人,也别到时候耽误了人,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她从跟他分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准备。 可偏偏,他又以不可忽视的存在感,闯入她的生活,一点点融入她的生活。 周聿白拿纸巾轻柔地去抹她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她曾经有多憧憬爱情,婚姻,现在都有多麻木。 他在她的耳畔低喃:“我的错。” 她缓缓抬眸去看他,眼底的一片潋滟倒映出这座城市最美的夜景,还有她在这座城市唯一依恋的人,“周聿白,我只能说……” “不一定会有结果。” 她愿意试一试,但结果是如何,她保证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又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你现在就此作罢,我们也能……” 她心存期冀的,妄图用这样的话来让他却步。 眼皮上有温热的气息喷洒,他的语气里是全然不惧的坚定,又带了几分蛮横地打断她。 他说:“作罢不了。” 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他便不会退。 第157章 有了实感 陈枳夏的婚礼仪式在中午,但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她就处于一种极亢奋的状态。 连带着桑南溪也一块变得紧张起来。 越是这种时候,聊八卦大概是最缓解紧张的方式。 凌晨时分,两个人窝在被窝里,陈枳夏将模特圈里的那些爱恨情仇跟她讲了个遍。 说到快两点,陈枳夏还没有丝毫睡意。 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要起来化妆了,狠了狠心,索性不睡了,她“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水,抵了抵桑南溪的手肘,问她:“你前两天落地的时候,谁送你来的酒店?” 原本听得昏昏沉沉的人,猛地清醒了过来,将脑袋扭向一边,故作困倦:“诶哟,好困,我要睡了。” 今晚的陈枳夏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嘁,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能是谁呢,也就那人了。 其实那天的谈话并没有改变什么,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就是聊天框里多出了一个头像。 从靠着巧合聊一聊,变成有空聊一聊。 这个话题没持续下去,原因在于这个时间点蓦然响起的敲门声。 “咚咚咚”三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掷地有声。 为了方便,她们今晚是住的酒店。 桑南溪刚要起身,就被陈枳夏拉住了手臂,“你别去,疯子敲门罢了,别理他。” 这话一出,桑南溪瞬间懂了,乖乖又缩回了被窝。 敲门声只响过一次,点到为止,某一类人惯有的做派。 陈枳夏冷笑了一声,终是闭上了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凌晨四点,京北的天都还没亮,她们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化妆,拍照,陈枳夏几乎坐着都能睡着。 “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桑南溪托着她的脑袋问。 陈枳夏拽住她的手腕,“给我来杯french blonde。” 桑南溪眉头一皱,“大清早你喝酒?” 陈枳夏眼皮微掀,讪笑了下:“第一次结婚,紧张,适当微醺,有利于调节心态,况且就那一杯,我能醉?” 她歪理说得一套一套的,桑南溪仔细想了一下,还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大清早的,她真拎着礼服去找酒店的负责人,在她有些诧异的眼光下,问:“请问能不能给我两杯french blonde?” 一晚上就上万的酒店,在这类服务上,向来出色,很快负责人就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好的女士,您稍等。” 先前屋里又是摄像又是化妆的,她一夜没睡闹得脑袋疼,这个忙里偷闲的时刻她自然不舍得浪费。 推开窗户就是大片的草坪,十月份,礼服外披着的一件羊绒披肩自是挡不住秋日的寒风。 她脑子都被吹得清醒了些,可还没几秒,肩膀上微微一沉,窗户也被严丝合缝地关上。 桑南溪还没来得及回头,那道熟悉的嗓音就已经传入了耳畔,“也不怕冻着。”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又问:“大清早就喝酒?” 桑南溪没回答他,愣愣地看向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从三天前他送她到酒店后,他们就只在手机上聊了几句,再见他,她竟然莫名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周聿白回:“捞人。” 桑南溪想起凌晨响起的敲门声,撇撇嘴,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周聿白牵住她的手腕,看着她雪白的后颈,声音含笑地问,“要让我也连坐?” 从知道周聿白跟陆时雍认识开始,那会儿但凡只要陈枳夏跟陆时雍吵了架,在桑南溪面前掉了眼泪,周聿白必然遭连坐,气鼓鼓地不给他碰,还得骂他一句,你们臭男人都一样。 周聿白是素来懒得管他们胡闹的,但为了家里那小姑娘,他是严抓狠打,以至于那一阵陆时雍他们见着周聿白都绕道走。 桑南溪抽回自己的手腕,冷声道:“你管好那人,让他少在这日子惹是生非。” 周聿白挑了挑眉,愿意跟他提要求了,挺好。 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见她要进门,才开口:“一会儿婚礼结束了去哪儿?” 她没回头,脚步却停住了,懒散地道:“能去哪儿?回家啊。” 周聿白问:“今晚的机票?” “嗯。” “我送你去机场?” 她回绝的极快:“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周聿白没再多说什么。 房内熙攘的人声随着房门的开合而传出,桑南溪同出来的人礼貌地点头颔首,拉着门的手微微顿住,她这才转过头来。 周聿白仍旧含笑在看她,“怎么了?” 桑南溪指了指房间里,说:“我进去了。” “好。” 酒店的负责人早已经把她要的酒送到房间里,陈枳夏已经化好妆,捏着细长的杯梗喝了半杯。 一见她进来,开始半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笑。 桑南溪不自然地拿过酒喝了一口,“怎么了?” 陈枳夏挑着眉示意:“你身上的外套哪儿来的?” 桑南溪一怔,忘记还了。 陈枳夏在一旁长吁短叹的:“还是单身好啊,大清早的就能有艳遇。”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爆栗声响起,陈枳夏捂着脑袋一脸委屈样:“诶哟,妈你打我干什么。” “大喜的日子,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桑南溪看着陈枳夏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扭头悄悄跟她做鬼脸的样子,明明还跟大学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婚礼的流程的一切仪式,小到舞台上所摆的一枝花,都是按照陈枳夏的喜好来的。 sebastian看起来是个挺孩子气的人,可实际在这些细节上处理得极细致。 桑南溪看着舞台上笑意嫣然的人,眼里不由蓄满了泪水。 幸福本就令人动容,更何况是身边至亲好友的幸福。 原本陈枳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捧花直接给她的,桑南溪却婉拒了,她说心意领了,但抛捧花这事儿不就是图一个幸福降临的寓意,不期而遇才会让人惊喜。 陈枳夏哪里吃她这一套大道理,直白地点明她,“我看你是对感情不抱期待。”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抛捧花的时候,她悄然退到了最后,只做这一幕的旁观者。 伴随着花束升空,前排的人跳跃,伸手,在一个个争夺的指尖轻轻滑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入了她的怀中。 一直到周遭掌声雷动,桑南溪才看着怀抱里的花束回过神来。 陈枳夏高兴地跑来拥住她,“你看,还是落到你手里了。” 什么还是落到她手里了?花?还是……幸福? 灯光扫过台下暗沉的角落,偏偏在这一刻,她对上那双耀如星辰般的眼眸。 捧花上的绸带缠绕上她的手腕,一个虚无缥缈的词语,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实感。 第158章 出什么事了吗? 婚礼的一切都格外顺利。 待到宾客散尽,疲惫了一天的人也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桑南溪自然没有再霸占新娘的道理,跟陈枳夏告了别,按照计划,打算直接奔赴机场。 她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拿着捧花,臂弯上,还搭着一件并不属于她的西装外套。 桑南溪拿着手机给周聿白发消息,「你外套落我这了,我到时候让快递给你送过去?」 消息发出去不过几秒,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人。 “喂。” “要回家了?” 秋日的晚风让她不由搓了搓手臂,她轻松地答:“对啊。” “那走吧。” “走去哪儿?”她百无聊赖地踏着灯光,下意识被他的话牵着走。 隔着屏幕,桑南溪仿佛听到了一声沉缓的低笑。 意识到自己被他捉弄,桑南溪隔着手机凛然斥他:“周聿白!” 他沉沉地笑:“溪溪,回头。” 身后的车灯突然亮起,将她的身影无限地拉长,投入那浩瀚无边的夜色里。 她转身,车里的人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是漫天星光都不可比拟的流光溢彩,一如当年那般。 她都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原来,还是会心动。 桑南溪停下脚步来好整以暇地望他,三两步的距离,通话却并未挂断,她问:“你干嘛?” 周聿白打开了车门,听筒中与现实近在咫尺的声音逐渐重合,他说:“来接你回家。” 她在婚礼上喝了点酒,此刻,她已经分不清心脏有些过快的跳动是因为什么。 蛊惑人心,这词用在他身上大概最合适不过。 对他,她好像总是没什么自制力。 桑南溪已经懒得纠正他语句中那些不太恰当的用词,任由他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婚礼上得到的鲜花安然地躺在她的膝盖上,阵阵幽香钻入鼻腔,奔波了一整日的倦怠感渐渐涌上心头,她强撑着精神跟身旁的人聊了几句,“你不忙吗?” 她看前一阵的新闻,他应该挺忙的。 周聿白正视着前方,说:“还好。” 放在以前,周聿白开车,她就能在一旁笑嘻嘻地能从今儿早上吃了什么一直讲到下一个节日想去哪里玩。 手舞足蹈的,整个人都活泼得不行,她爱在红灯停下时微微凑到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仰着张让人心动的笑脸,故作苦恼地说:“阿白,我怎么亲不够你呢。” 周聿白也总爱趁这个时候捏捏她的脸蛋,嗤然地笑,“不知羞。” 她总是理直气壮地喊:“羞什么羞!那你别亲我好了。” 小姑娘脾气大得很,口头上的亏都一点儿也吃不得。 他只能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哄着她说:“是我亲不够,不知羞,成吗?” 她跟只小猫儿似的哼一声:“勉勉强强吧。” 那时的话里话外,其实满满都是“我爱你”三个字。 只是那些甜蜜过往的习惯在此刻显然并不适用,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还能继续谈的话题,干脆噤了声,醉倒在这一片花香里。 一个小时的车程,桑南溪在车子停稳时准时醒来,眼里是还未清醒的迷蒙水光,她哑着嗓子问:“到了?” “嗯。” 桑南溪伸手去解安全带,“谢谢你哦。” 道谢的话说完,门锁却未开,她有些疑惑地去看他。 周聿白不知什么时候,凑得极近,个人距离被入侵,空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逼仄,“落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她别开脸点头,“好。” “到家了也给我发个消息。” “好。” “亲我一下?” “好……诶?周聿白,你还要不要脸!”桑南溪赧然拿起腿上的花挡住他的脸。 周聿白的语气带着莫名的委屈,“我以为你只会跟我说好呢。” 她气鼓鼓地开口:“我再不下车要误机了。” 周聿白没再逗她,有眼力见地开了门锁,帮她拿了行李,也称得上是一位极称职的司机师傅。 西装外套他没拿,只说飞机上冷,等他下次来找她再拿。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就为下次见面找到了理由。 行李还在他手上,周聿白微微俯下身,面容逼近,“溪溪,过两天,我来找你,跟我一块吃顿饭好不好?” 桑南溪猛然想起那天在车上被她打断了的话,脸上是夜色都挡不住的红。 她一把拉过箱子,闷头往前走:“你爱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儿?” 走了几步,她垂着脑袋拨弄了下手机,几秒钟后,回头朝他手,眼底是狡黠的笑:“今天谢谢你咯,周师傅,车钱发你手机上了。” 周聿白看了眼手机,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整整一百,小姑娘出手倒是向来大气。 桑南溪其实也不太数得清那两个月里他们俩到底吃了几顿饭,每次基本上都是晚饭,周聿白总有各种办法让她吃个满饱,以至于那段时间她的脸基本上是肉眼可见的圆了起来。 陈枳夏跟她打视频的时候还总打趣,问她说,谁喂出来的幸福肥。 她每到这时候总是打着马虎眼笑。 她的一句不一定有结果,周聿白也就愿意这样一直来来往往地陪她,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吃顿饭,他仿佛也甘之如饴。 周聿白从不会问她想好没有,或是之后打算怎么办。 就如他之前所说的,即便没有结果,他好像也真做好了一辈子这样的准备。 在这段未来里,她有绝对的选择权。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离她的生日不远。 他在电话里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桑南溪只说,“你看着送呗。” 周聿白在电话那头笑,说好。 生日那天,她在家里吃完饭后就一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调得极小,基本上只看字幕。 她玩一会儿手机,就又站起来走两圈。 桑明德见她这副样子,催促她:“囡囡,还不上去休息?” 桑南溪又在沙发上坐下,换了个电影看:“我看电视呢。” 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早漏了馅儿,桑明德没戳穿她,轻叹了口气上楼,“早点休息。” “知道啦。” 桑南溪就一直在沙发上坐着,直到零点过,她才关灯上了楼。 她洗了澡出来,看了眼手机,没有来电。 桑南溪索性将手机扔在一边准备睡觉。 可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到四点,她刷了一个又一个的社交平台,依旧没睡着。 她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桑南溪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她的手机响起。 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她等了五秒,才接通了电话,嗓音低哑地说:“喂。” “吵醒你了?”周聿白问。 她没回答。 “溪溪,我昨晚有事,没能过去,抱歉,等过一阵,我给你补过好不好?”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嗓音,疲态尽显。 她刷了一晚上的社交平台上也并没有与他相关的新闻发生。 桑南溪沉默了一瞬,才低声发问:“阿白,出什么事了吗?” 第159章 心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虽然是在询问,但桑南溪的语气却格外笃定。 即便只是一个语气的停顿,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那种感知能力,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周聿白坐在椅子上,借着打电话的功夫微闭了会儿双眼,“老太太昨晚进了医院。” 桑南溪的心也不由随着他低沉的话语一沉,关切地问:“没事吧?” 周聿白怕她担心,一点点跟她解释清楚:“情况已经稳定了,之前的老毛病,去年也是这样,加上前一阵换季受了点风寒,才一下子发作了。”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他怕是一夜都没睡,虽然知道劝了也没用,但她总忍不住念叨几句:“你注意点身体,别熬着,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嗯。” 隔着听筒,听着他呼吸声,桑南溪几乎能想象出他倚靠在椅背上强撑的模样。 那是他至亲至爱的家人,再钢铁般的人物,也挡不住那一刻身心俱疲的无力感。 桑南溪对此深有体会。 电话那头,隐隐有人在叫他,周聿白跟她招呼了声:“溪溪,我先挂了,早点睡。” “好。” 挂了电话,桑南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一夜未歇的手机在她的手心中逐渐泛凉。 桑南溪思考了会儿,又翻着手机在那儿订票。 早上五点半的时候,她稍微洗漱了下就拎着包下楼了。 家里长辈到了这个年纪都醒得早,简单的早饭已经端上了桌。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动静,桑明德放下手机,问:“大清早的,你去哪儿啊?” 桑南溪讪笑了声,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爸爸,您起这么早呢。” 桑明德仍旧看着她,桑南溪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下楼的时候就裹了围巾,发闷的嗓音掩住了她语气中的心虚,“我出……出差啊,有个展览,我去考察一下,过几天就回来。” 桑明德皱着眉,“那也得吃个早饭再走啊,急什么,吃了早饭让你冯叔送你去机场。” 桑南溪摆摆手,走到桌边拿了个包子往嘴里一塞,“不用,送我去高铁站就成,我坐高铁去沪城。” 临出门前,她又朝着桑明德古灵精怪地跟他招手:“爸爸您乖乖跟阿姨待在家里,别太想我哦。” 门被合上,桑明德忍不住叹了口气:“丫头片子,心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杨芸正好从厨房出来,见他唉声叹气的,替他揉了揉肩宽慰道:“你看她最近养得白白嫩嫩的,不开心?” 桑明德眼睛一瞪:“我开心什么开心。” 那臭小子总来找她,安的是什么心他能不知道吗,专想着拱他家这颗宝贝的白玉菜。 杨芸轻拍了他一掌:“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你……” 杨芸幽幽递给他一个眼神,“嗯?我怎么了!” 桑明德喝了口粥,得,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桑南溪落地京北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深冬的京北,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风刮在脸上都疼。 桑南溪去酒店放了行李后就打车去了医院,电话打给周聿白的时候他几乎是秒接,“溪溪。” 桑南溪吸了吸鼻子,每说一句话都能哈出口白气来,“你那边……怎么样了?” 周聿白看了眼病房,老太太醒了又睡过去了,“还算稳定。” 桑南溪试探着问:“你还在医院吗?” “嗯。” “总院?” “嗯。” 她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吃过饭没有?到现在也没睡过觉是不是?” 听筒里良久的沉默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桑南溪走进住院部,风总算不再直往骨头里钻,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她走到一边,捂着嘴低声问:“我……在楼下,给你拿了点吃的,你要不要……下来吃点?” 恍惚间,周聿白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楼下?” 他又确认了一遍。 “嗯,就上次你住院的楼……”话还没说完,周聿白就打断了她:“我马上过来。” 桑南溪拎着饭盒,看了一眼电梯,跳动的数字极为缓慢,她就乖巧地在一旁刷着手机等。 不过刚给桑明德发了句报平安的语音,楼梯口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桑南溪下意识抬头,看见来人,她扬起嘴角,满眼都是他,“你怎么……”这么快? 一句话都未曾来得及说完,她就已经被人拥入了怀,檀香味混杂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浑身都是凉意。 偏偏这样,周聿白还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怎么过来了?冷不冷?” 他只穿了件大衣,明明是他更冷才对。 桑南溪顺势从他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晃了晃,“是有点儿冷,咱们去车上呗。” 周聿白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几步路的距离,周聿白把她护在怀里,她压根没吹到什么风,反倒是他,手都冻红了。 车上开了暖风,被冻得僵硬的四肢还没来得及回温,桑南溪捧着他的手轻哈了几口气,又搓了搓他的手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快点暖和起来。 她的眉头都拧到了一块,斥责他刚刚不顾自己身体的行为:“咱们俩谁穿得多,你这样又冻出病来怎么办?” 周聿白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少有的无力,见他这样,桑南溪哪里还舍得再说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脑袋,又伸手去够一旁的保温桶,“我去给你打包了点粥,你凑合着吃一点,不然胃总是……” 周聿白按住她的手,搂着她肩背的手不断收紧,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疲乏,“让我抱一会儿。” 桑南溪垂在身侧的指节微滞,她不再犹豫,缓缓环住他的腰,又顺着脊背往上,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嗓音在这凛冬时节犹如一汪温泉,淌入心间,“阿白,没事的,奶奶不会有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规律起来,桑南溪托着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膝上,又解下围巾当作被子搭在他身上,好让他睡得舒服些。 她身上如幽兰般的香气,一点点抚平在睡梦中躁动不安的心神。 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有片刻的松懈。 第160章 我去见你 周聿白醒的时候,桑南溪正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眼下泛着些许的乌青,也不知道昨晚睡了没。 静谧的车厢内,能听见她的手掌轻落在他胸口的声音。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周聿白刚一睁眼,桑南溪就随之睁眼,朝他惺忪地笑了笑,她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醒了?舒服点没?”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他也不过才睡了一个小时。 腿上蓦地一轻,周聿白已经坐了起来,桑南溪刚要去拿一边的保温桶,脚一动,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嘶……” “怎么了?” 酥麻的感觉如有千万只虫蚁爬过,桑南溪的眼眶中硬生生被难受出一汪水雾,她抽着气,说:“腿麻了。” 周聿白心疼得不行,即刻就要俯身去帮她揉。 桑南溪忙挡着他的手不让他碰,“诶哟,不能揉不能揉,越揉越麻,你让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她又忍着痛去拧保温桶,倒出一点粥递到他手上,“你先吃饭。” 刚倒出来的粥还冒着热气,隐隐绰绰中,她那双澄亮的眼睛水光未散,满眼关切地望着他,霎时间,他心软得不成样子。 周聿白按耐住拥抱的冲动,伸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她:“小傻瓜。” 桑南溪只记挂着他的胃,揉了揉鼻子催促他:“什么傻瓜呀,我看你才是,赶紧吃饭。” 一碗暖粥下肚,周聿白的精神气儿恢复了不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碗有些审视地看向她,“你吃了没?” 桑南溪回答得极快,满脸都是真挚,“我吃了呀,吃了过来的。” 周聿白一眼看出她在说谎,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撒谎。” 桑南溪扬着脖子争辩,“才没有。” 可对上他的目光,桑南溪的那点底气似乎全然被他看穿,泄了气地靠在椅背上跟他保证:“我一会儿回去了就吃。” 周聿白怕她随便吃两口当完成任务,以至于最后那碗粥“呼噜噜”全灌进了她肚里。 也是巧,刚把东西收拾好,周聿白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起来。 桑南溪没出声,在一旁听他打完电话,简短的寥寥几字,她却能听出他的不悦。 “有事要忙是不是,我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一边说着,她将衣服扣子系好,又把围巾搭到周聿白脖子上,“围巾你带着,几步路也不能不当回事,我带着帽子,拉链一拉跟围巾也没什么区别。” 周聿白拉住她要开车门的手,“我让人送你回去。” 桑南溪不想让他担心,点头说好,“那我不下车了,就在车上等。” 周聿白总有事情要公干,他身边常配司机的,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小李便到了。 顺带还给他带了件厚衣服。 周聿白的手机催得急,桑南溪怕他有急事,认认真真地替他围好围巾,就赶他出去:“好了,快去忙吧,等有空了再给我打电话。” 桑南溪趴在窗边跟他摆手:“快进去吧,休息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走了。” 她是想早点叫小李出发的,也免得他在这寒风里耗着。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周聿白就已经俯下了身,唇瓣贴在她的耳边,若有似无的擦过她的耳廓。 发丝间,有微微的凉意穿插而过,桑南溪下意识伸手去摸,是玉簪。 本该被凛冽冬日浸染,凉透的物什,可或许是在他口袋里待了太久,染上了他的体温,心头也渐渐发暖。 他在此刻补上她的生日祝福:“溪溪,生日快乐。” 说完这话,他微微侧头嘱咐开车的人:“路上开慢点,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的,先生。” 桑南溪看着他的侧脸,在他直起身的一刻,指尖轻拽住她替他围上的围巾,羊绒的手感抓在手心里微微有些发痒。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 “怎么了?”周聿白一扭头,鼻尖相对,气息仿若都在拉扯着交缠。 只差一点,靠近的就不仅是鼻尖了。 桑南溪看着他的眼睛,不明缘由地咽了口口水,一字一句,红唇的线条轮廓格外清晰,她说:“周聿白,明天,我来找你吃饭。” 吃饭,简单的两个字,简单的事,可却能让人反复琢磨。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 那像是一种宣誓,庄严又肃重。 周聿白哑声道:“好。” 一个字,却听得出他的声线在发颤。 从那天起,每到中午晚上,他们都是一块吃的饭。 有那么一瞬间,桑南溪觉得他们像青春时代逃课出来的学生,对于这样的机会格外珍惜,甚至到了分秒必争的地步。 在这份急促又忙碌里,所幸老太太的身体恢复得不错,那大概是桑南溪在京北的第七天,听周聿白说,老太太白日里已经能坐着跟人聊会儿天了。 吃完饭,周聿白得空,两个人就并肩在楼下散步。 冬日里,树干上也光秃秃的,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这一段路,却莫名让人依恋。 走过小路,快到车子的时候,桑南溪迟疑了下还是开口:“我……要回去了。” 她跟桑明德说的出来考察,一周已经是极限了。 他的步子比她要大一些,桑南溪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停下了脚步。 两步路之后,周聿白发现了她的停顿,他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说:“好,我去见你。” 不是不要走,是我去见你。 正如他现在所做的那样,一步步朝她走来,填补那些被拉开的距离。 * 因为第二天要走,所以晚上的时候桑南溪去的比往常要早一些。 周聿白还没到,她就想着先自己走走,这不走要不要紧,一走反倒碰上了人。 “是南溪吧,好久没见你了。”一道热情又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桑南溪回过神,忙转身问好:“李姨好。” 李姨喜笑颜开地来拉她:“是来看老太太的?” “我……” 李姨的语速极快、压根不给人插嘴的机会,拽着她往医院里面走:“正好我要上去,走走走,咱们一块儿。” 语言,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到让桑南溪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蓄谋已久。 桑南溪被拉着手,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只能有些结巴的在后面喊:“李姨,我……”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怕是跑不了。 李姨兴奋地敲门,隔着房门就在说:“老太太,您猜谁来看您了,瞧瞧。”李姨大手一拽,就把她拉了进去。 桑南溪扫了一眼,周聿白不在,屋里除了吴盈秀还有几位她并不认识的长辈。 桑南溪在心里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心里虽这么想,但面上她却还是一副极乖巧的样子,叫人:“吴奶奶好。” “各位爷爷奶奶好。” 谁见了这漂亮乖巧的姑娘不稀罕,一道慈祥的声音响起:“这是哪家的姑娘?” 桑南溪的表情有些僵硬。 另一位老者辨认了一下,勾起回忆,笑说:“这姑娘我认识,是聿白追不上的,怕人家不要他,还央着我给他说好话。” 桑南溪的面颊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有些无措。 病床上的人轻咳了几声,嗔骂道:“孔老头儿,你别给我们家姑娘说红了脸,一会儿那小子找你算账去。” 她朝着桑南溪招了招手:“南溪,到奶奶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