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恶魔》 第一章 1 8月刚刚开始,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大地。 这天下午,原田光政回到家,把汽车开进车库,他自己经营一辆出租汽车。 他打开大门的锁,从信箱里拿出一张明信片,一面看封面上的收信人姓名和地址,一面走进厨房。 进人厨房后,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真想喝点冷饮,午睡一个小时,他已经将近60岁,不再是急急忙忙干活的年龄了。他可以告慰自己,甚至可以自负地说,这一辈子干的够多了。 他有一所自已的房子,尽管并不宽敞,这所房了座落在东京新宿区的边缘。虽说是新宿区的边,但这里的环境并不坏,它紧挨着着宿御苑,夹在涩谷区和港区之间,既地处市中心,又十分幽静。 他有两孩子,儿子义之和女儿秀美。义之在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院毕业后,现在该校附属医院多内内科工作,是个年轻医生。秀美大专毕业后,进入了一家百货公司工作。孩子们母亲几年前因胃癌去世了。如果说现在原田光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话,那就是晚年丧偶这一点。 ——如果孩子们的母亲还活着该多好啊! 这是他有时掠过脑际的怅然若失之感,虽然他在生活上已经别无他求。 这时,他正浏览着明信片上的文宇。 过了一会儿,他把明信片放在桌子上。 他喃喃自语说:“武川惠吉……” 他从电冰箱里拿出一瓶桔子汁,倒进玻璃杯,接着一饮而尽。他感到不再冒汗了。 他凝视着空中,眼前现出武川的脸孔。他凝视了好一会儿。 及至淸醒过来后,他又一次阅读了明信片上的文字。这是一份讣告,但不很正规,只是由死者家中的某人手写寄来的感谢收信人和死者在生前的交情的简单的讣告。 根据明信片上的说明,武川是在7月28日去世的。他因车祸伤被送进医院,曾经一度好转,但结果…… 原田光政一动不动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已经会无睡意。他必顺到武川家里吊唁。武川是他的老朋友,但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并不是因为有隔阂而彼此疏远,而是因为有某种情况存在于原田光政、武川惠吉以及另外两个朋友之间。另外两人是住在北海道纹别市的北条正夫和住在大阪拥关根广一。这“某种情况”在四个朋友心里榴下了深深的烙印。或者可以说,他们好像背上了受难的十字架,一辈子都无法放下。他们四人虽然各自东西,但内心深处息息相关,终生难以割舍。 原田光政开着出租汽车出了门。 武川惠吉的家在东京练马区。原田在半路上买了一束鲜花,准备给死者上供。 武川家里静悄悄的,只有武川的妻子久子一人在家。她虽然有三个儿女,但都去上班了。 原田肃立在武川家里的佛坛面前,合十到致哀。 他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些忏悔的话。人们总不会清晰地忏悔的。原田也是这样,仅含糊其博地喃喃自语。这对他正是再合适不过了。他这个人不怕干活,却最怕说话。 他忏悔一香后正要告辞,却被久子挽留下来。她为他准备了茶点。 久一子他诉说了武川惠吉的病情。 7月13日夜晚,武川被汽车撞伤了,那时他正下班回家。他的家在练马区和崎玉县交界的西大泉镇。时间是晚上10点多钟。在住宅区一带,这个时俟已是行人稀少,一辆小轿车从背后把武川撞倒在地,然后一溜烟逃跑了。 武川被急救车送到附近一家医院。他左肩骨折,并且怀疑脑内出血。第二天上午,他被送到浬谷区中央医疗中心。因为原来那家小医院无法治疗。 经过检査,他只是小量脑内出血。于是进行手术,取出了血块。据说手术结果良好。左肩的骨折则打石膏面定。 10天后,武川就可以下地行走,并可以自己一个人上厕了。负责治疗的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不必担忧,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也许由于汽车的冲击,造成了脑器质障碍,武川产生了逆行性健忘症。病情虽不很严重,但丧失了部分记忆力。他仍然记得家里的事情,但对家人的情况却忘记得一干二净。这是一种奇怪的健忘症, 7月下半月,中央医疗中心的院长亲自对他进行仔细诊断。 院长名叫岛中常平,是医学界的泰斗,他担任东京帝大医学院的教授。中央医疗中心是个医疗单位,里面的医生都属于岛中派。这所医院在一幢大楼里占有第七、八、九、十、十一楼,共五层。病人当中穷人屈指可数。因为它采用年会费的制度,参加者要预先交足一年的会费,所以它是一所拥有豪华设备的医疗单位。人们觉得它不像一所医院,而像一家旅店。岛中常平兼任院长,每星期只来一次给病人治病。 岛中专门研究脑器质障碍和记忆障碍之间的关系。已为病人拍了x光片,准备好了各种资料。这天,岛中把麻醉师叫来,进行麻醉分析。这个方法是把丙二酰脲类的麻醉药注射到病人的静脉中,以探索病人休眠意识深处的记忆。其原理和催眠疗法相似,即消除病人意识中的压抑,从意识深处唤起病人已经丧失的和休眠状态中的记记。 久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亊情。可是,经过治疗后回到病房的武川,对来探视的妻子说他想转到别的医院去。武川还是很清楚久子是自己的妻子。 久子问武川道: “这里可是第一流的医院啊,医疗设备是最髙级的,院长先生又是帝国大学医学院的教授。你为什么要换医院呢?”久子说是事实。武川惠吉这个无名之辈本来是不能进人这家医院的,只不过开头收容他的那家小医院的院长也是岛中派的成员,所以才讲人请让他转到这里来的。 “不,这不愿意在这里。” 久子还是坚持已见。 “你为什么突然不愿意了呢?” 久子还是追问不已。 “这是‘大错’?可能是‘大错’……” 武川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梦虼供说道。 “‘大错’?你说是什么呀?”久子不解地问道。 武川把目光转向久子、那目光显得冷漠。不,在久子看来,那目光充满畏惧和警惕。 以后,武川就沉默无言了。 久子觉得武川很可怜,虽然武川在意识里知道久子是自己的妻子,但实际上却没有表现出感情。在记忆里,他已经与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久子不知道武川说的“大错”是什么惫思,但她起码感觉到武川怀有畏惧。“大错”使武州集中地想起了他所畏惧的某种事物,但又害怕别人窥透他的秘密的不安。 第二天,护士奉命把久子带到院长办公室。 “请坐。” 岛中院长身材魁梧,大概已经60岁开外,但是脸色红润,目光敏锐。 在岛中面前,久子有一种恐惧感,觉得自己渺小。 “我很同情你……” 岛中开腔了,他那粗大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 “噢。” 久子含糊地应声答道。 “病人的蜘蛛膜下和脑子的一部分受了损伤。情况不容乐观。他的头顶左面受到打击,脑内出血,这个损伤对相反的方面也发生了物理性作用。这点以前被忽略了。” “您的意思是说……” 久子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岛中。 “有危险。”岛中躲开她的目光。“可以认为记忆障碍也多半因脑子损伤造成的。恐怕病人已经产生了幻觉和幻听了。” “那么,院长先生,我丈夫……” “我尽力而为。不过……” 岛中含糊其辞,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苦涩的阴暗表情。 “怎么?……”久子茫然不知所措. “就这样吧……”岛中站起来,准备送客。 “请您等一等。我的丈夫昨天说什么‘大错、大错’的莫名其妙的话,还说要换医院……” “那是他产生了幻觉。你不要多虑。如果想要换医院,也可以。” “院长先生,完全没有这回事。” 久子慌慌张张地说道。她突然感到院长的口气里含有冷酷的味道。 两三天以后,武川的病情恶化了,他突然陷入昏迷状态,接着,他很快便死去了。 …… “人总是要死的……” 久子一面说一面用手擦拭眼角。 “是的……” 原田光政听了久子的诉说,脸色苍白。他知道自己已经面无血色了。 ——“大错。” 他可以猜到武川所说的“大错”是什么意思。 ——可是,难道真的…… 原田否定了自己想法。现在去猜想那样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一定是武川说错了什么。或许他由于脑障碍而产生了幻觉。也可能由于进行麻醉分析,在他脑海里唤起了遥远的过去的记忆,因而说出了那记忆的片断。 武川想要换医院,一定是因为那个遥远的记忆和现实生活无法联系起来,所以感到头脑混沌不淸。否则…… “真是祸不单行啊,撞倒武川的那辆汽车到现在还没查到。另我,当我们一家到医院去和丈夫见最后一面时,家里又被小偷光顾,翻箱倒柜,简直好像刮了一场台风似的……” 原田光政心神不定地听着久子的倾诉。这时他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安。尽管他竭力压制,这种不安还是越来越强烈。 “你给北海道的北条和大阪的关根也都寄去了明信片吗?” “是的,都通知他们了。” “噢,是这样……”原田光政就这样告辞了。 2 8月7日。 原田光政开着出租汽车驶过新宿区。时近中午,他无意中回头看一眼后座,发现搭车的客人留下了一份报纸。他想起自己今天早上还没有看过报纸。于是,他把汽车开往附近的箱根山公园,打算在那里一面吃午饭一面读报。他拿出了饭盒。他还带来了一个热水瓶,里面装着咖啡。那是女儿秀美给他准备的。 原田把汽车停在公园门口,然后拿起报纸来看。在社会版登载有交通事故的统计数字。他有一个习惯,就是认真阅读交通事故的统计栏。在统计栏下面,还有三条小消息,都是报道车祸死亡情况的。 原田的目光停在小消息上面。 咖啡流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膝盖,但他完全没有发觉。 那条消息报道了北海道纹别市的车祸死亡事件。上面写道: 北条正夫,55岁。 这是死者的姓名。 汽车撞死人后逃跑了。 “北条正夫……” 原田叨念着这人名字,感到不寒而栗,脊背上冒出了冷汗。他慌忙环顾左右。旁边是一所都会幼儿园。孩子们在蹦跳嬉戏。附近有一个中年的男人在呆呆地看着孩子们游玩。 原田感到全身发冷,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助手位子上,慌忙发动汽车、汽车呜呜地后退,压得路面上的小石子蹦跳起来。弹射进路旁人家的山指甲栽成的篱笆里。也许小石子射中了草面的狗,原田耳畔响起了凶猛的狗吠声。 原田从后视镜窥视车后。那个中年男人面露惊愕的神色目送汽车离去。 一路上有好几个人扬手要车,但原田都置之不理,不仅这样。他感到自己心跳行很厉害,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了,又好像处在重压之下。 他把汽车一直开回家。他真想横冲直撞开回去,但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一面用指甲刮掉额上的汗珠,一面驱车飞驰而去。 他把汽车开进车库。 他走进屋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给帝国大学附属医院的儿子挂电话。 “是义之吗?是我呀。” “有作么事突然打电话来啊?” 父亲平时极少给儿子挂电话,所以义之奇怪地问道。 “我要到北海道去一趟。大概要三、四天。你转告秀美一下,好吗?” “好吧。爸爸是去旅行吗?” “傻瓜。不是这么回事。住在纹别市的朋友死了。如果现在去……不,如果能搭上飞机,我就马上出发。” “那人是病死吗?” “好像是被汽车撞死的。” “唔。那么,爸爸要多加小心。” “好。” 原田挂断了电话。 他马上向航空公司订票。幸好还有空位。他订购了东京到北海道千岁市的机票后,顺便又订购了从千岁市到女儿满别市的地方机票。从女满别市到纹别市,就只好乘坐沿鄂霍茨克海岸而行的火车了。 他匆匆忙忙收行李,使出了家门。刚要出门时,他突然想要不要再和儿子义之商量一下。原田认为义之比自己出色。他那冷静头脑正是自己所所缺乏的,甚至可以说自己不可能有那样冷静头脑。原田光正只读到小学毕业。他想,即使自己拥有百万家財,也没有进入大学的聪明才智。 义之不仅学习好,还擅长体育运动。在高中时取得了柔道二段的资格,进入大学后半工半读,参加了航空俱乐部,取得了驾驶小型飞机的执照。他还加入了射击俱乐部,成绩优秀,甚至被选拔为国家级射击选手。但因为开销太大而推辞了。 义之又是一个烈性子,不论什么事情总是和父亲顶牛。原田光政突然产生了求助于义之的念头,想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办,但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不是可以商量解决的事情。 何况北条正夫的死亡还需要确证呢。北条死亡的原因是否值得怀疑?尽管是被汽车撞死的,但如果是一场单钝的车祸,那么原田便可以抹去因武川惠吉之死而笼罩在自己心头上的阴影。 在去羽田机场的路上,原田心情很沉重。武川留下了“大错”的遗言。他说这话的吋侯显然带着畏惧的心情。不到几天工夫,北条正夫接着也死了。 这是偶然的巧合吗? 原田光政不认为这是巧合,他感到一阵恐怖:也许过去的幽灵又复活了。 如果幽灵复活……原田不得不认识到,那只杀害北条和武川的魔手早晚也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原田于第二天下午到达纹别。 他听说北条正夫的家里在纹别港附近。好几年前,北条曾经邀请过他去访问,但这还是他头一次到这地方来。 港口很宽敞,停泊着十几艘渔船,似呼是到北洋去捕鱼的,船身都很宽,好像货船一样、究竟是货船还是渔船,原田也分不清楚。‘ 港口上空,海鸥飞翔。空气里弥漫着咸腥味。整个城市都渗透着这股气味。 原田很快便打听到北条家在什么地方。城区是在纵惯南北的公路边,濒临大海。龙条正夫家里已作好了殡葬的准备,正举行吊唁仪式,原田站在在吊唁者的行列里,等着轮到自己。 吊唁完毕后,原田对负责接待的年轻人说想见见死者的家属。 那个年轻人走出大厅联系,自称是北条正夫的长子,名叫辰夫。据说北条正夫是经营鱼业的,他的长子继承父业。辰夫的脸孔被太阳晒得黧黑,散出一艇咸潮和鱼腥的气味, “您是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专门从东束赶来的吗?”辰夫惊讶的神色说道:“对不起啦!” “我们虽然很少见面,可是也可以叫做亲友吧,很早以前就……” “我父亲也这样说过。” “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等铪你父亲祈求了冥福,吊唁结束之后,我就告辞。在吿辞之前,想了解一下他的遭到车祸的情形……” 原田和北条正夫的长子站着谈话。旁边有一条大概是北条家饲养的长毛狗、在原进身上嗅来嗅去。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前天晚上家父去参加渔业工会的一次聚会,在散会后回家途中,就在那一段公路上!被汽车撞倒了,当时家父有点醉了……” 辰夫竭力保持镇静地说下去: “他受了重伤,内脏破裂,生命垂危,被送往医院,马上施行手术,但四个小时后便停止呼吸了。从受伤一开始他便处于昏睡状态,什么话也没有说……” 辰夫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真是叫人难过啊。”原田深深地低下头。“肇事者被抓住了吗?” “没有抓住。”辰夫摇头说道。“警察马上封锁了公路,可是……” 当时在现场有人目击了车祸,根据目击者的报告,警察在十分钟后封锁了南面的涌别镇以友北面兴部镇的人口,肇事的汽车是沿着238号公路向北逃走的,按理应该是在被封锁的包围圈内。短短的十分钟,它无法逃得很远,甚至不可能逃到附近的沙留村,它已变成了瓮中之鳖。这里不是城市,没有纵横交错的分岔路。只有一条公路沿着鄂霍茨克海岸向前伸延,到处都是蒙蒙的一片。 可是,逃跑的汽车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一辆小型汽车弃在纹别市边缘的田里。车主是当地人,经査明汽车是被人偷去使用的。 根据警方分析,肇事者偷了汽车,把北条正夫撞死,然后在市区外的公路上把汽车开到田里,自己则若无其事地步行回城。也许只是一场偶然的交通事故。犯人本来想偷汽车远行,不料撞倒了人,于是弃车而逃。这样的推測也不是不能成立的。不过警方还是把重点放在这样一种分析上:这是一桩从一开始便是有意杀人的犯罪案件。 “现在警方正进行调査,看看家父生前是否有什么仇人。” “你父亲在这方面……” “怎么会呢?他是个很耿直的人啊。” “对,不错。” 原田无法打听下去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打听下去。 “真是船破又顶头风啊。父亲咽气后我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被人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在我们纹别市,杀人和盗窃案可是少有的啊。” 这时,辰夫的口气已经不是气愤而是无可奈何了。 “我感到很难过。”原田低低地垂下了头。 他告别了辰夫。 现在离出殡还有一点时间。原田信步向港口走去,大概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他出了门,那条长毛狗跟在后头,一面摇头摆尾。看着它那样子,原田想起了“丧家之犬”这句成语说得很貼切。 他在岸边坐下。 面前是灰暗的鄂霍茨克海。 ……北条肯定是被人杀害的。 原田坚信不疑。不可能是偶然的交通事故。北条和武川的死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当家属都在医院看护时,家里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如果这情况只发生在武川家,那就该当别论,但现在两家都如此,因此绝非偶然。 原田把阴郁的目光投向海面,感到在堆积着云层的水天一色的海平线上,正漂浮着死亡。那死亡正如扩散的黑云一样覆盖着天空,不久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有大皈的关根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那个肇事者究竟要寻找什么呢? 原田猜想,犯人可能要寻找信件、明信片或是通讯录之类的东西。 犯人杀害了武川,搜査了武川的家。他发现了北条的地址,于是又来杀害北条。犯人在北条家里会发现谁的地址呢?原田搜索枯肠,回想自己有没有寄过信给北条。他记得最近两三年他给北条寄过贺年卡。有些人把贺年卡保存下来,但也有些人把贺年卡烧掉。原田的习惯是过了元旦便把贺年卡付之一炬。但是如果北条的习惯是把多年来的贺年卡保存下来,那么原田就已经在杀手的射程之内了。 不,也许这事和贺年卡没有关系。任何地方都会有通讯录之类的信息资料。人们寄信时往往就从这些资料去査找地址,因此,无论犯人有没有找到贺年卡或信件,只要找到一本通讯录,问题便解决了。这么说,犯人在武川家里找到通讯录,也就一定知道了原田的地址。 “……为什么他们没来杀我呢?” 犯人为什么要对北条下手呢? 长毛狗走到原田身旁,坐在地上。 原田怜悯地抚摩着它的头。 3 原田光政没有在东京止步。 飞机抵达东京羽田机场后,他又转乘了飞往大阪的飞机。 ―路上,他耳边一直响着根广一那生气勃勃的笑声。他在纹别的旅馆里给大阪的关根挂了电话。他不能在电话里说的太详细,只是告诉关根说武川和北条好像是被杀害的。因此他想到大阪去和关根商量善后事宜。在他们四个朋友当中,关根性格最开朗,他在电话里听了原田的叙述后爽朗地笑道: “你不是开玩笑吧?” 原田答道: “这样的事能够开玩笑吗?” 关根沉默片刻后说: “不过,我可不希望过去的幽灵复活,我想那些都是偶然事故吧。唔,好吧。总之,我到伊丹机场接你,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大阪可有好玩的地方哩。你来吧。” 关根发也豪爽的笑声,挂了电话。 现在关根的笑声还在原田耳畔萦回。’ 关根在大阪市生野区经营货车运输业,他手下雇用了许多年轻人。他性格爽朗,这使原田感到放心,觉得只要和关根商量,便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原田想:哪怕真的是过去的幽灵复活了,杀害了武川和北条,但他只要和关根齐心协力,就会有办法对付的,如果实在走投无路,他也可以到大阪来帮关根搞运输业。单独一人是容易被杀的,和关根合起来,敌人就难以下手。 “……难道我可以无声无息地被杀掉吗?” 根据具体情况,他们也有办法揭露那个幽灵的真相而予以反击。虽然他们不能把实情公之于众,但只要掌握幽灵的真面目,原田他们便有了克敌制胜的主动权。这是俗语所说的双刃剑,两面都可以置对手于死地,不过,弄不好也可能杀不了对方,反而会伤害自己。因此,鹿死谁手现在还未可预料。 原田就是这样想的。如果对方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那么恐惧便会变为愤怒。 飞机在傍晚时分到达大阪伊丹机场。原田在候机室里找不到关根。他以前没有来过伊丹机场,这是关根约定见面的地方。关根说在侯机室的咖啡店里见面。如果咖啡店客满,就在大厅里等候。 可是,两处都没见到关根的踪影。原田只好在大厅里耐心等待。 他不了解大阪的交通情况,但可以想像其拥挤肯定不亚于东京。关根是开汽车来的,如果路上车辆堵塞,迟到半个来钟头也不足奇怪。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神过去了。 原田开始感到不安。关根大概不会来了,在他们两个朋友当中,只有关根是做生意的,武川是个公司的中等经理,北条是个渔民,原田自已是个出租汽车司机。只有关根和他们不一样,是大阪的商人。也许关根当初就不想和原田往来,因为原田是个穷人;也许关根觉得,过去的幽灵之类话,只不过是原田找他打秋风的借口。关根是个头脑冷静而精明的人,他不会相信什么过去的幽炅复活的神话。即使有什么不测,他和束手无策的原田联合起来也只有倒霉的份。那他是不干的。 原田失望了,他认为自己的估计十有八九是对的。如果现在打电话去责备关根,他多半会装出爽朗的笑声,说什么有重要的买卖要处理而无法脱身等等。这是显而易见的。原田觉得自己被关根甩掉了。 但他还是等待下去,三十分钟过去了。五十分钟又过去了。 原田绝望了。他走到航空公司的售票处,询问有没有飞机回东京的机票,但是所有航班都已客满。他走出机场。现在只有坐出租汽车到大贩市去,然后坐新干线火车返回东京。 他觉得自已变的孤立无援。在飞来大阪的途中,他曾经出于对关根的信任,甚至考虑要对付敌人进行反击。现在他受到关根的冷遇,手足无措,反击的念头也就消失了。 他走到出租汽车的停车场,却又犹豫地地走回候机大楼。他提醒自己,不论怎样也应打个电话给关根询问一下情况,也许关根无法抽身来接他,正在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他的电话哩。如果关根取笑自己,那就马上把电话挂断。 接电话的是一位年轻的男人。 “噢,您问关根先生吗?他……” 对方的话音含糊不清。话筒里传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问话: “是谁打来的电话呀?” “啊,我是这里的拿柜。您是赛一位?” “我是东京的原田。关根约我在伊丹机场见面,我一直在等着他。” “是这样吗?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实在对不起。实际上,关根已经在昨天深夜去世了。” “什,什,什么……” 原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脸无血色,头昏眼花,死死抓住电话亭的板壁才没有倒下。 “您这样吃惊是可以理解的。实际上,昨天晚上9时左右,关根到附近的小餐馆去暍酒,以后就一直不见回来,今天淸早,我们派一批年轻人去寻找,才发现他掉在他家附近的河里。” “警、警察怎么说……” “嗯,关根的后脑有打击伤。究竞是喝酒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打倒后掉下去的,现在正进行调査。” “谢,谢谢……” 原田语无伦次地说完便挂了电话。他拿着准备送给关根的北海道土产,畏畏缩缩地走出电话亭。离开他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靠在柱子上,凝视着原田。这个中年男人瘦骨嶙峋,一副冷漠的祥子,好像是死神的使者。 原田不禁发出一声哀叫。不知道是心里的哀叫,还是嘴里的哀叫。他扔下了土特产想撤腿逃跑,可是迈不开腿。他跌倒在大厅里,一面爬着一面看着那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无动于衷。 4 大门的门铃响了。 “一定是爸爸回来了。” 妹妹秀美迅速站起来说道。 原田义之仍旧坐着不动。他正在喝冰镇威士忌酒。他拿出另一个玻璃杯,斟上杯酒。这是给父亲的。父亲干了一天活回来,最大的乐趣便是喝一杯酒了。 原田义之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到北海道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已经将近九天了。在这期间一直没有得到父亲的消息,义之兄妹俩都放心不下。不论怎么说总是自己的父亲啊。父亲在生活上从来不会放荡不羁,可是他已经一连九天没出车,先是这点就异乎寻常。义之想:如果再等四、五天仍然没有父亲消息,就要向警察局提出寻人? 正因为这样不放心,所以听到门铃响他便感到释然了。 但是,从妹妹的问话,义之知道并非父亲回来。走廊里的脚步声也显得很粗野。 来人进了厨房。他是峰岸五郎,义之的朋友。 “原来是你啊!” “你就是这样招呼我吗?你不能更热情地接待我吗?” 蜂岸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不论我怎样接待你,你的目标都不是我,而是秀美吧?” 原田义之把另一杯酒推到峰岸面前。 “我接到了秀美的电话。你父亲好像下落不明?” 峰岸好像喝啤酒一样,一口就把半杯威士忌酒吞进肚里。 “嗯。” “你猜想他在哪里呢?” “我给北海道打了电话。据说葬礼的第二天,父亲便出发到女满别市机场去了。打那以后,就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在外地有什么亲友吗?” “没有。” “唔……” 秀美在为峰岸准备饭莱了。峰岸看着秀美。秀美今年23岁,体态健美而成熟。 “喂!”原田义之高声叫道。 “啊——是吗?” 峰岸慌忙回过头来,说道: “你最好向警方提出寻人。” “我也在这样想。” 原田义之点头同意。 “如果我能够帮忙的话……” “我可不希望出现要你帮忙的情况。” 义之想:大概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峰岸在东京警视厅搜査一科工作,已经得到警部补的官职了。只有当父亲变成一具尸体的时候,才轮到峰岸插手。义之认为父亲平日并没有和别人结仇,而且也没有拿着大笔现款出门。 “你说的也对,也许他在外面悠哉悠哉呢。我说,你那位侯补女医生凉子姑娘最近怎样啦?” 峰岸转过话题问道。至于义之父亲为什么悠哉悠哉,他也不知道。 “没有什么。” “你们要结婚了吗玛?” “这个问题还没有考虑呢。” 义之又斟上了一相威士忌酒。 “你们医生和我这样硬邦邦的汉子可不一样,护士姑娘们成群地围着你们转,找个对象可容易得很啊。” “是这样吗?”, “我真羡慕你的职业啊……” 峰岸不再说下去了、他发觉秀美瞪着眼晴在看他。 “我慢慢吃吧。” 原田义之站了起来。 “喂……” “我还要去査阅一些资料。” 义之把峰岸和秀美留下在厨房里,自己出去了。 他们的父亲原田光政是在次日清晨回到家里的。他面容僬悴眼窝凹陷,和离家前比较,一下子变得苍老瘦削了。 原田光政默默地走进起居室。 儿子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光政简短地回答。 “爸爸!” 秀美端来了一杯咖啡,高声醎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在北海道给大贩的关根打了电话,他让我到大阪去玩。平时我也要歇一歇,所以便到大板去了。在大阪我本想给你们打个电话,可是……” “是吗?为什么没有打呢” “我到了大阪,才知道关根出了事故死了。” “去世啦?” “在前一天晚上,他出去喝酒,喝醉了掉在河里。武川惠吉、北条正夫、关根广一……这三个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但是都一下子死了。看来,我…… 原田光政说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 儿子说着把目光从父亲憔悴的脸上移开。他想:这也是合情合理。三个老朋友先后去世,父亲不能不感到人世的无情,义之知道这三个人都是父亲的老朋友,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朋发关系,父条生来沉闷寡言,几乎没有谈过义之兄妹出生以前的历史,义之只知道这三个老朋友每年都会寄来贺年卡和季节性的问候。 义之想,应该让父余安静地休息。 “义之——还有秀美!” 义之刚站起来要出去,使听见父亲叫唤。 “什么事?” “我不想再开出租汽车了,我并不打算从此什么也不干,给你们增加生活上的负担。只是,我觉得累啦……” “我同意。”儿子很自然地回答。“爸爸称已经干够了,照顾爸一个人的生活,我们坯是办得到的。” “不,我不打算要你们照顾。我……” “爸爸要怎么样?” “不,没有什么。你去医院吧,要迟到啦。” “好吧,晚上再谈吧。” 义之站起来走了。 原田光政目送儿子和女儿离去。 不久,他听见他们出了大门。 原田光政仍然坐着不动,他想:两个多好的孩子啊。义之不久便要自己开业行医了,秀美已经和峰岸五郎订了婚。峰岸和义之是小学的同学。峰岸大学毕业后进人东京警视厅,后来又到了搜查科,据说是个很有才干的人。 原田光政辛勤工作了一辈子,总算有了个好结果,这就是义之和秀美这对儿女。真得感谢上天。他虽然没有能够积攒下財产,但也丝毫不后悔.他以有这对儿女为荣。 想到自己现在必须离开两个儿女而生活,他不禁感到优伤。可是,对幽灵的恐怖使他不得不这样做傲。 他已经决心离家出走。他并没有什么目标,只不过想随便到什么地方去,找一个栖身之处。他还可以干括,也有一点积蓄。孩子们已经不用靠他生活了。 他等侯银行开门营业,然后提取了存款。总共不到二百万日元,但可以租一所房子,应付眼前的生活费。 他回到家里,开始收拾行装,他没有多少东西,只不过一些貼身的衣服之类。他装好皮箱,茫然地望着狭小的院子。除了离家出走他别无出路,他想来想去,结论还是一个:远走高飞。武川被杀了,北条被杀了,关根也被杀了。对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死亡已经迫在眉睫,光政对这点十分清楚,杀手无疑已经在窥视他。 想不离家出走而使问题得到解决,就必须向儿子说明全部真相。那时义之恐怕会找峰岸商量。这样一来。东京警视厅就会出动,大阪和北海道的警方也要出动。如果政府出动追査杀人者,结果会怎样呢?恐怕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连政府也会卷入这个漩涡里…… 原田光政并不关心政府的垮台,他害怕的是儿子和女儿会被牵扯进这个事件之中,平安无事的家庭一下子被破坏无遗。 “这样不行。” 原田光政喃喃自语。他能够做到的只是在杀人者到来之前躲藏起来。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 他也考虑好了离家出走的方法。明天清早他叫来四辆出租汽车。这四个司机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坐上其中一辆,驶向某个火车站。对方一定有人在监视,并且跟踪他的汽车。如果被人跟踪,他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出对方的手掌心。因此如果有汽车跟踪他,他就巧妙地插入四个朋友驾驶的出租汽车行列中,使对方无法分清。这四个朋友都是开车的老手,他们能够很好地掩护自已的。 以上就是原田光政的出逃计划。 他把刚买来的鲜花供在佛坛上,对着亡妻的灵牌合十默哀。 5 原田光政和女儿秀美一起吃晚饭。儿子义之从医院打电话回来说:因为有事要到晚上10时才能回家。 光政没有告诉秀美明天离家出走的计划。他也不打算告诉义之。他的行李已经藏好在出租汽车里。他打算明天清晨天不亮便离去。 他当着秀美的面一连喝了几杯冰镇威士忌酒,竭力装出心情舒畅的样子。秀美试探着想和父亲谈谈最近他的心情问题但光政总是支吾过去。 将近8时,光政走进了放着电视机的起居室。他们家虽然并不宽敝,但还是尽量腾出一间房子作为起居室,并且摆设了接待客人的家具。 他开了电视机。 屏幕上出现了美国西部剧的画面。他一面抽烟一面观看。厨房里传来物品破碎的声音,但他并没有介意。大概是秀美打碎了碟子吧。 过了几分钟,起居室的门被推开了。光政转过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只见秀美站在门口,嘴巴被毛巾堵住,两手被缚在背后,她后面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颧骨突出,眼窝凹陷,目光冷酷可怕。 那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支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你干什,什,什……” 光政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但他从惊愕中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他看见秀美被捆绑的样子,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向那男人 扑过去。 手枪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光政觉得胸部挨了一下,好象被棍棒击中一样。他摇摇晃晃地后退,背靠在墙上,感到天旋地转。他知道自已的心脏被击中了,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等待死亡。他的呼吸变微弱了,身体无法动弹,只有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还没有失去意识,淸淸楚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秀美双手被缚,奋力向父亲冲去。但那个男人把她紧紧拽住。秀美翻着白眼,面无血色,被那个男人拉得跌倒在地,裙子也往上翻起。白析的脚裸露出来了,连雪白的大腿也可以看见。秀美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失去了自由。她双脚乱蹬,打算站起来,但这样毫无结果,反而使裙子翻起得更多更高。 她的三角裤也露出来了。 那个男人贪婪地望着。 他开始动手了,他蹲下来,粗暴地扒下她的三角褲衩,露出了雪白丰满的臀部。秀美拼命地扭动腰部。那个男人想脱下她的裙子,但急切之中怎样也脱不下,他一性起,把裙子斯开。她再也没有可以遮羞的东西了。 那个男人死死地盯着秀美那痛苦地扭动的臀部。他那凹陷的眼睛发出了阴森森的目光,他捏住她的臀部,就象老鹰抓小鸡一般,开始时只用一只手来捏,后又加上另一只手,不断地来回抚摩。秀美拼命地反抗,扭动臀部,企图爬着逃走。 那个男人放开了她的臀部,抓住她的脸使劲地抬起她的头,然后打她的耳光。他一次又一次地打,打得啪、啪地响,“你给我放老实点!” 他的声音象锈铁磨擦般冷酷而剌耳。 秀美搭拉着脑袋,倒在地毯上。她已经浑身无力了。 秀美的身体在不停在抖动。 “住手!” 光政在心里叫喊,但是发不出声音。他的手脚、身体以及眼睑都不能动弹,但还能呼吸,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已经不感到痛楚了。他希望自已也许会得救。义之,你快点回来吧…… 那个男人把秀美的身体翻赤,脱下裤子。他跪在秀美的两腿之间,抓住她的大腿……秀美从嘴里的毛巾中传出了哀叫声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呻吟,那个男人抓住她的腰肢不让她躲闪。他的腰部开始了激烈的运动。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那个男人反复做着单调的动作。季美脸上布满了汗珠,充满了痛苦的表情。 他的动作越来越猛。秀美的臀郁、腰部、腿部以至全身被推动得波浪式地起伏。在最后一阵激烈运动后,他终于停下来了,喘着气,从秀美的臀部爬下来。 他穿上裤子。 秀美趴在地上呜咽哭泣。 那个男人掏出了手枪。 他用脚踢秀美,使她翻过身来仰卧着。他把手枪指向她的rx房。秀美闭着双眼。 “住手!” 光政在心里喊道。他发不出声音,连眼珠也不能转动。他只能以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一切。 那个男人把枪口抵住秀美的左rx房,同时勾动扳机。房间里响起低沉的啪的一声。 秀美的身体向上蹦跳子一下,然后再也不动了。 这时,大门的门铃响了。那个男人慌忙环顾四周,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接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响起了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铃又一次响了,过了一会儿、大概来人知道没有人会开门了,于是响起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晚上好!” 这是一个女人的淸脆声音。 来人是野麦凉子。她是义之的女朋友,是一个未来的女医生,现在正参加毕业实习。 “不要进来!” 光政在心里喊道。犯人正躲在二楼,如果野麦凉子进来,她就会被杀害。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野麦凉子在叫秀美,一面叫一面探头进起居室。 “啊!”野麦凉子发出尖叫,用两手蒙住了脸。她想夺门而逃,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房间,她是个实习医生,上解剖课已经看惯了尸体,因此很快便镇静下来。她脸色苍白,蹲在秀美身旁,为秀美检査脉搏和瞳孔。秀美已经断了气。凉子又来到光政身旁。 “快逃!凶手在二楼。” 光政在心里叫喊。凉子拿起光政的手腕为他检査脉搏。光政的脉搏还在微弱的跳动。 “叔叔。” 凉子一面叫唤一面抱起光政,把半站半蹲靠在墙上的政平放在地板上。 光政被凉子这样一移动,心脏收缩了一下,发出了微弱的叫声。凉子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就在同时,光政停止了呼吸。 凉子听到的是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告,告诉,警察,察,库,库拉,西……” “叔叔,什么是库拉西啊?” 凉子髙声反问。她想这也许是凶手的姓名。可是原田光政已经断气了。 ―阵脚步从楼梯上传来,凉子猛然醒悟“凶手还躲在屋里。”她马上跑出房间,正当她跑到大门时,背后晌起了低沉的枪声。她的右臂猛地抖动一下。她知道右臂中弹了。她高声哀叫,顾不上穿鞋子便跑到了大街上。她听见凶手追赶而来的脚步声,她维续高声呼救。 一辆小轿车突然来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美军制服的军官走下汽车。凉子一把拽住那个男人,不肯撒手。 第二章 8月18日晚上8时50分,东京警视厅接到了凶杀案的报告。峰岸五郎在9时10分赶到原田家里。他只知道有人用第110号电话报案,详细情况不明。 “快,快!” 峰岸吼叫着催促警车的司机。他无法猜測什么人被杀害。是父亲原田光政呢,还是义之或秀美呢? 原田家门口已经停着两辆警车。峰岸分开围观的人群冲进屋里。现场受到保护,光政和秀美的尸体还在原地不动。峰岸进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退了出来。 他呻吟着走进厨房,坐在椅子上。现场的惨状使他不忍目睹。秀美双手反缚,下半身裸露,惨遭凌辱后的股间沾满血污。上身的运动衫被撕破了,终出了rx房,rx房上有一个被枪击的弹孔,这一切惨状在烧灼着峰岸的视网膜。 ——是哪个混蛋干的啊?; 峰岸把手放在桌子上,紧握的拳头不停地顫抖。 警察把报案人带了进了来。 这是邻房的主妇,年约四十岁,显得很激动。 “请你把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峰岸控制住自己,以冷静的语气提问,但他的内心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当时我正到大门口去,打算关上门。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哀叫声——是尖声的哀叫:杀人啦!我走出门口一看,一个年青女人正光着脚在大街上跑……” “女人?确实是女人吗?” “对的,没有错。我还以为是秀美姑娘呢。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汽车开过来,突然停下,一个好像美国军官的人走下车,抱着那个女人进了汽车,向国立竞技场方向开走了。” “美国军官?是真的吗?” “是的,是个高个子军人,身穿漂亮的制服。” “汽车里还有什么人吗?” “这可没有注意。不过我记得那个军人是从汽车的后门下来的。” “那军官有多大年纪?” “唔,好像三十岁左右。” “汽车的牌号是多少?” 报案者摇头说: “我对汽车可是什么也不懂啊……” “刚才你说那个女人叫臧‘杀人啦’从家里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她呢?” “唔,这人……她在拼命逃跑……” “你看到这情形后作出了什么反应?” “我跑回自己家里。因为我想凶犯还没跑掉,所以立即拔110号电话报案。” “你没有看见凶手吗?” “没,没有看见。” “好。谢谢。” 峰岸叫人把她带回去。在峰岸听取目击者的证言时,鉴别小组的人员也来到了。鉴别小组确认:在大门口的过道,大门以及大街上都流下了血迹。这个情况和目击者的证言是一致的。他们推測那个逃出来的女人在屋里的某处被凶手开枪打中了。 晚上9时,也教是接到报案十分钟后,警方在新罕御苑一带设置了临时检査岗哨。新宿、涩谷和港区的警察分局布置了包围围,在包围网的外围还进行广泛的盘査。 但是到9时30分,检查岗哨还没有发现凶手,也没有找到那辆美国军人乘坐的汽车。那个被枪伤和被救的女人也没有来报案。 难道是美军干的吗? 峰岸知道这个案件已纠缠不清了。如果有美军插手,那么背景就复杂啦。他想起了在案发以前,原田光政有将近十天下落不明。 一个名叫相良的四十岁左右的形警走进厘来。 “那个呼救的女人不会是同谋把?” 相良深思熟虑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会,除非她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需要故意吵吵禳嚷的。她带着血迹逃出家门,她能够逃到大街上,这说明伤势不严重,但如果不是重伤,她理应尽快地向警方报案的。” 再说,不论是重伤或是轻伤,只要她找医生治疗,医生对于枪伤就要报告警方的。可是,过了一小时还不见有消息,这就证明她没有去找医生治疗,既然没有找医生治疗,她自己又不去报案,这理由只能有一个:她死了! 而且这不是一般的死亡。如果因枪伤死亡,救她的美军一定会报告警方的,不,无论是否死亡,美軍都一定会报告的。 但是现在却没有报告。唯一的理由只能是这个案件牵涉到美军。大概是美军把凶手送到原田家里,为了接应凶手逃走而在附近等侯,不料行凶后用好那女子来访,看到了凶手。那女子惊叫着逃了出来。美军为了灭口,便装着救那女子的样子矛,把她绑架了去。 那女子一定被杀害了。 “我绝不饶他丨” 峰岸自言自语地站起来,他双腿发软,也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他听不见其他人和他说些什么,他只是茫然地走出 房间。 “我要杀了他!” 这个念头頑固地在他脑际反复出现。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股杀气重重地压在心头。 2 8月20日,法医结束了对父亲和妹妹的解剖,第二天,原田义之为父亲和妹妹举行了葬礼。参加葬礼的来客寥寥无几,除了妹妹的几朋友,就只有父亲的三个出租汽车司机朋友,以及几个母亲娘家的亲戚。 父亲方面没有一个亲戚。 葬礼十分简朴。 原田义之没有准备饭食招待来客。他们在葬礼结束后,简单地慰问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家里空荡荡的。 原田在父亲和妹妹被杀害的起居室坐下。外面有小小的院子,有几棵树,是父亲生前买来种下的。还有几盆花,但现在已经杂草丛生。 原田呆呆地望着外面,眼前浮现了父亲和妹妹的被惨杀的情景,感到揪心般的痛苦。 “你在这里啊。” 峰岸走了进来。 “啊。” 原田含糊地回答,仍然坐着不动。 “葬礼总算结束啦。” 峰岸一面说一面在原田对面坐下。 “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才刚刚开始。” “你是说要对凶手报仇吗?” “对。我不知道爸爸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想他也许看到过什么。爸爸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出租汽车司机。他的性格也不是一个能够干一番大事的人。但是这样一个爸爸却被某个组织害了,这个组织也包括美军在内。这点就算说得通吧,因为男人总是容易惹事生非的,逃脱不了厄运。可是凶手连妹妹也不放过……” 原田说不下去了。 “这事不仅是你的不幸。秀美姑娘是我的心上人。虽然办案不能杂有个人感情,但是我要把这个案子作为自己的事情来办理。凶手也是对我挑战啊。” 峰岸也把目光转向院子里。外面是炎夏的骄阳,被惨杀的秀美的身影好像浮现在阳光中。 “这个案子办不了。” 原田喃喃地说。 “我办不了?为什么?” “你虽然知道野麦凉子被美面军人绑架,但你却査不到这个美国军人。警察对美军没有强制搜査权,还能有什么作用的呢?” “你说得也对。如果牵涉到美军,事情的确棘手,不过还是有办法的。” 峰岸的话其实是安慰之词。野麦凉子的足迹在原田家大口消失了。根据目击者提供的证词,她被美国军人的汽车救去了。于是,警方请求驻日美军司令部协助搜查。但是美军司令部正式回答说:査不到这样的人。 如果美军和这个案件有关,他就会这样回答的。为了不让他有借口逃脱,就必须拿出证据来。警方在科学检査所的支援下,调査了那辆美军汽车在野麦凉子面前急刹车而可能留下的轮胎痕迹。但是毫无结果,因为没有留下清晰的轮胎痕迹。 搜査一科希望还有别人看到过野麦凉子,于是立即复印几千张她的照片,计划在次日分发到整个东京都。可是,野麦凉子并没有找东京以至关东一带各县的医生治疗枪伤。 也许枪伤是伪装的吧…… 搜査总部逐渐加强了这种看法。有人提出,野麦凉子可能是同谋犯。从血迹检査来看,那明显的人血,属于a型。它和野麦凉子和血型相符。警方还进行了血滴飞散检査,一个人在负伤后如果继续行走,那么他的血滴便会朝着前进的方向由略椭园形变为尖的棒状;如果不是行走而是飞跑,这个特点便更加由感叹号的形状变为钟表的时针形。这是因为血滴斜斜地射向墙壁或地面的原故。随着血滴飞射的角度逐渐变小,血迹的形状也就会变得细长。 血滴落下的高度也是一个问题。虽然是同样大小的血滴,但是从腿部、腰部、肩部等不同高度下时,其形状都各不相同。经过检验结果,野麦凉子的血迹估计是从上半身落下的。 现在大致上可以肯定,野麦凉子的上半身受到枪伤,她一面流血一面奔跑,当然也不能断言野麦凉子不是凶手,如果是另一个a型的人上半身一面流血一面奔跑,也会得出同样的结果。 但是峰岸否定了野麦凉子是同谋犯的意见。因为: 第一,峰岸多次见过野麦凉子,她是一个未来的女医生,所以比普通姑娘好强一些,她是一个白晳文静的姑娘,不可能是―个犯罪的姑娘。何况,没有任何理由说明她必須杀害男朋友的父亲和妹妹。 第二,凶手强xx了秀美。如果野麦凉子是同谋犯,她就会在一旁目睹这个暴行,这是不自然的。 第三,按照一般情理、同谋犯的野麦凉子没有必要故意叫嚷招来一个目击者。 野麦凉子身受枪伤,被美国军人的汽车绑架而去。这是唯一已知的事实。 警视厅正竭尽全力去寻找野麦凉子。只要找到了野麦凉子,就容易玻案了。因为估计她看到了凶手。反过来说,如果野麦凉子被杀害了,这个案子就很可能难以侦破。 警方未能找到凶手的指纹。唯一留下的是从秀美的xx道里找出的精液,再从中査出其血型,那是o型。但不能因此便断定凶手的血型是o型。因为血型有分泌型血和非分泌型血液两种,如果属于非分泌型,那么虽然是a型的血液,其精液也会是o型。 这就等于没有证据。 搜査工作从一开始便无法进行了。警方表现出消极的态度。 现在,峰岸剩下的只有不屈不饶的斗志了,虽然估计这事和美军有关,但也并非毫无办法。蜂岸有一个朋友在外事警察处工作。这个朋友和自卫队《军队》调査室以及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人员都有密切的联系,如果这个案子不是和美军的个人而是和整个美军组织有关,那么美国中央情报局是不会不掌握有关情报的。 峰岸请求外事警察处协助提供情报。他一面等待情报,一面竭力搜寻野麦凉子。 “我要自己一个人干!” 原田义之坚决地说道。 “你最好别这样。你不可能进行搜查。你在医院里还有工作。” “医院的工作我不干啦!” “你不干啦?” “对。爸爸和妹妹被杀害了。我的女朋友被绑架了。恐怕她也会被杀死的。现在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是吗?……”峰岸点点头。他并非不理解原田的心精。原田心里充满着苦闷。原田从小就是一个不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一旦他决心进行报仇,那就谁也无法阻止他。 “我说过好几次,解决这个案子的关链之一,就是你父亲参加了北海道朋友的葬礼之后下落不明这件事。你父亲好像害怕些什么东西。他打算离家出走就是证据,他究竟害怕什么呢?你应该有所觉察的。” “……” “行啦。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向你提问的。你可不要忘记这点。” 关于父亲下落不明的问题,原田义之釆取敷衍应会的态度,一直保持沉默,总是不肯松口。他只说父亲出外旅行了,不然就说没有向父亲打听过这事。 “你父亲没有谈过什么吗?” “没有。” 原田一面说一面摇头。 “你真是个笨蛋。也许正由于你的沉默,会使野麦凉子陷于危险之中呢。你好好考虑吧。” “你给我回去!”原田以冷淡的口气说道。“我要自己一个人干!” 他不打算告诉警方什么情况。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的,也许这案子和父亲所抱有的情疑有关,因为父亲的三个老朋友接连死去了。武川惠吉死后没有几天,北海道的北条正夫又死于车祸。父亲对此产生怀疑。正因为这样,他在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后才慌忙赶到北海道去。在一般情况下,这么远的路程只要拍发一封唁电和寄去一些奠仪也就可以了。但父亲却专门跑一趟,恐怕其原因就在于想知道北条正夫的死因吧。 父亲从北海道打长途电话给大阪的关根广一之后,又到大阪去了。大概他怀疑北条的死亡很不寻常,于是打算和剩下的唯一老朋友关根商量。可是当父亲到达大阪时,关根也死了。接着一连几天是一段空白的时间。父亲回到家里,已经十分僬悴。他说不想再开私人出租汽车了,并且在义之和秀美去上班的时候作好离家出走的准备,把出走用的皮箱收藏在出租汽车里。在发生凶杀案后,峰岸的下属在出租汽车里发现了皮箱。峰岸猜测父亲可能策划离家出走,于是派人到银行调査。不出所料,父亲果然提取了将近二百万元存款。但是这笔现款在凶杀现场和家里都没找到。 峰岸请北海道警方提供有关北条正夫死亡原因的情报。北海道回答说他们正从意外死亡和蓄谋杀害这两种可能性进行追査。这是峰岸掌握的唯一情报。至于武川惠吉和关根广一的情况,峰岸仍一无所知。 原田义之打算在父亲的葬仪结束后,便着手调查武川、北条和关根三个人的死因。他估计给父亲带来恐怖的阴影,也一定同样笼罩过这三个人。如果进一步顺藤摸瓜,他们这四个老朋友的历史也要加以査明。 这些事情如果让警方去追査,那么死者的家属很可能会担心惹事生非而噤若寒蝉。 正因为这样,所以原田义之根本不想让警方插手追査这个案子。如果诉诸法律,就只能循规蹈矩办事。但原田义之心充满了憎恨,父亲、妹妹和女友同时被杀害了,他发誓要亲手绞杀凶手。 法律当然也伸张正义,凶手会受到惩罚。但是法律里面没有足以让他报仇雪恨的条文。、 3 原田义之后面好像有人跟琮。 他发觉后面有人跟琮,是这天夜里在练马区火车站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混在人群中盯着他。义之的目光偶然和那个男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那个男人立即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消失在人群之中。 原田义之之所以认为那可能是个跟踪的人,是因为他感到那个男人的目光阴森森的。那是像躲在人群中的金钱豹企图攫取猎物的阴险的目光。此外,他还想起,在乘坐出粗汽车去问武川惠吉住宅的途中某个地方,也看见过跟这个男人一样的目光,不过他已记不清楚那目光是在行人当中,还是在擦身而过的汽车中看到的。 那人是某个组织派来吗? 原田想到这里,不寒而栗。他对这个案反复思考分析过:凶手杀死了父亲。按理说,如果凶手杀死父亲已达到目的,那么,妹妹的死只不过是偶然被牵扯进去的。但义之认为并非这样。妹妹也被列人了杀害计划之中。武川、北条和关根三人的死亡都被伪装成意外事故,只有父亲是被公然枪杀的。这大概是因为,某个组织知道了父亲已对三个老朋友的死亡产生了怀疑。父亲敏锐地觉察到某种使情正在发生,怀疑三人之死并非意外事故。因此,那个组织已经来不及伪装成意外事故来杀害夂亲了。父亲提高了警惕,便很难伪装成意外事来害他了。父亲甚至可能被迫求助于警察,把三人的死因和他的怀疑全盘端出来。 因此,对方只好采取枪杀手段。 某组织可能认为父亲从大阪回来后虽然没有去找警方,但却把事情告诉了儿女。对方无法消除这个担心。于是它策划杀害一家三口,斩草除根。本来凶手可以用两三分钟时间杀死父亲和妹妹后迅速离去,但却留下来,甚至强xx了妹妹,这是因为凶手要等待义之回家。 可是,野麦凉子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凶手的计划。 看来,对方正在监视原田义之,看看父亲告诉了儿子多少情况,而儿子又掌握了多少情况。 儿子在葬仪结束后的第二天,便真去走访武川惠吉的家。 “我是自投罗网啊!” 原田这样想。他计划下二步要乘飞机到北海道和大阪去。这是父亲走过的同一条路线。如果对方组织知道了,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原田搭上电气列车。 “是‘大错’吗?” 他反复叨念这句话。 这是武川惠吉的妻子告诉他的武州的遗言。武川在接受了医院院长岛中常平的精密检查亦即麻醉分析后,随即梦呓般地说:“是‘大错’”,并且要求妻子给他转院治疗。 这个‘大错’是什么意思呢?原田比较了解同音的汉字、他马上想到的是“大佐”和“太差”。至于其他的词,他无论怎样也联想不起来。 他想不会是“太差”。武要求转院。原来那家中央医疗中心是一家高级医院,武川没有理由要求转院。怎能说这家医院太差而要求转院呢?能够使他发生恐惧的,恐怕只有“大佐”1或者某个人名了。如果是人名,那么还可能写成其他汉字,但原田首先设想是“大佐”或其他人名这两种情况。 (1大佐,旧时日本军衔,相当于上校。) 假定武川说的是“大佐”吧。他是因车祸而引起记忆障碍的。医院院长打算用麻醉分柝法来査明武川的记忆障碍究竟是由于车祸的打击引起的,还是脑器质障碍引起的。进行麻醉分析时,麻醉师当然也在场,很可能武川认为院长和麻醉师当中有一个人是“大佐”,于是,武川对“大佐”产生了恐惧。 另外一种可能是人名,例如这个名是“泰左”。如果院长或麻醉师中的一人过去使用过“泰左”这个名字,或者曾经过继给别人而在过继之前叫“泰在”,那么这便合乎逻辑了。武川很害怕“泰左”这个人。 也许除了院长和麻醉师之外,在场的还有责任医师、实习医生和护士。那么,除了责任医师是武川所熟悉的以外,其他那些他第一次见到的人当中或许有一个是“大佐”或者名叫“泰左”的人。 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武川的寡妇告诉义之说:义之的父亲来访时,她也把同样的情况告诉了他。恐怕父亲就受到这事的打击,正因为这样,父亲一知道北条死去便立即飞到北海道去了。 这个“大错”,也许是解开父亲等四人死亡之谜的关键词语。 武川的家人在医院临终守护武川时,家里被人盗窃,这也不会是偶然的。 原田义之心情沉重。 跟踪的人再也没有露面。 “你们好好记住!” 原田在心里警告对方。 如果派出跟踪者的那个组织是和美军勾结的,那就不好对付了。可是,原田还是要斗下去,如果能伺机抓住跟踪的人,他也敢干的。哪怕把对方打得半死不活,也要逼他供出真情。峰岸就不能这样做。因为蜂岸是警察,做事有限度,不敢胡来。虽然峰岸有强制搜査权,但又有种限制,足以抵消这个权力。 原田可就不同了。他没有纪律约束,只有愤怒和僧恨,以及由此产生的报仇思想。他可以毫不手软地把对方组织派来的跟琮者揍个半死。 还有美军! 想到这里,原田突然抬起头来,凝视上空。如果此案和美军有关,那么“大错”不就应该是“大佐”了吗? 这时,原田想起了武川的寡妇告诉他武川过去参军时的历史。 武川在战争时期曾在提尼安岛驻守过。 武川的寡妇只听武川说过这一点。武川和原田的父亲一样,从来不谈过去的历史。武川只是在结婚时对妻子简单地谈过提尼安岛。1944年7月,美军在太羊洋提尼安岛登陆。同年8月,日本军方宣布该岛守军余部“玉碎”。其实,武川当了俘虏,也被送往美国科罗拉多州战俘营。 是不是这四个老朋友都在提尼安岛呆过呢?还是一起住过美国科罗拉多州战俘营呢? 是不是他们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呢?现在离日本战败已经三十多年,这四个人竞然因为“大错”这个词而不得不接二连三地被杀害,而且美军也可能参与其事。想到这里,原田不觉眺望着睛空,陷人沉思。 夜里10时以后,原田义之到了信浓町火车站。 原田在神宫外苑慢步。这里距离他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他喝了许多酒。不喝酒他无法回家。正如俗话说的,家里冷火冷灶。家里永远没有欢声笑语了。家已经“死了”,只剰一个空壳。 原田穿过外苑,和两个对面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他想躲过他们,但他们却故意不让他躲开。 “对不起。” 原田轻声道歉,但那两个男人蛮横无礼,斤斤计较。 “什么?对不起?!” 一个男人迅速揪住原田的胸口,骂道: “别那么大口气!” 原田拨开他的手。 “混蛋!” 那个男人揪住原田不放。另外一个男人迅速绕到原田背后。这时,原田看见一辆轿车慢慢靠拢来。 “危险!。” 原田心里一惊。他感觉到绕到他背后的那个男人对他成了威胁。他的肉体感觉到那个男人手拿着一支无声手枪或者一把匕首。 他想把那个揪住他的男人作为挡箭牌推过去,可是他醉了,不能得心应手,他脊背准备挨一刀而痉挛起来。 “不许动!”‘ 一阵吆喝声传来,同时还响起了一声枪声。这是清脆而带有分量的枪声。接着是一阵跑过来的脚步声。 那两个男人拔腿逃跑。慢慢开过来的汽车打开了车门,把正在逃跑的两个男人拉了进去。汽车猛然往前冲,发出响亮的排气音。 原田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向他跑来的人停下来,向他伸出两手。在路灯光下可以看到那人手里拿着手枪,但是没有扣动扳机。路的对面走了几对情侣。他们好像由于听到枪声而从树丛里钻来的。 汽车的尾灯灭了。 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小型报话机,敏捷地说话。 他说完以后,便来到原田身旁。 “你就是打算这样报仇吗?” 走过来的人原来是峰岸。 “我有点麻痹大意了。” 原田说道,声音有点嘶哑。 “你如果下次再麻痹大意,就要完蛋啦!” 峰岸和原田肩并肩地站着说道。 “你一直跟琮我吗?” “是的。” “那么,我在练马区火车站看到的那个跟踪者也是警察吗?” “那个不是。” 峰岸神态自然地回答。 “那个不是刑警吗?” “那是警察以外的另一个跟踪者。” “那么,你们干吗不逮捕他?” “你别着急。我已经派人跟踪他了。” “哦,是这样^” 原田突然感到浑身无力。他竟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有两重跟琮网。原来,围绕着自己正在展开一场无声的暗斗。 “我有话要对你说。” 峰岸换了一个话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于是,两个人默默地往前走。 到家以后,原田拿出了威士忌。 “喝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到武川家去干什么?如架你木说,我们便去调査。” 峰岸在杯子里斟满威士忌,一饮而尽,脸上表情严肃。 “好吧,我说。家父有一伙奇怪的朋友,他们共有四人,其中一个便是武川惠吉。最先死去的是武川,然后是北海道的北条正夫……” “接着是大阪的关根……最后是父亲。” “你过为什么不告诉我麻?” 峰岸厉声地责问道。 “你听着,不要打岔。我说过要自已一个人报仇。这个决心现在也没有改变。如果让你知道武川的事情,你是不会不说出去的。……不过我也不知道父亲这几个老朋友的死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第……” “有关系吗?” “有……” 原田作了说明。 峰岸一直注视着原田的神色。他已经失去了一个青年医生的开朗表情。他本来显得雅精悍,但现在充满苦恼,而且变得凶恶了。 “……我认为武川惠吉所说的‘大错’,多半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原田这样地结束了他的话。 “是‘大错’吗?……” 峰岸抬头凝视着空间,接着是短暂的沉默。 “‘大错’恐怕不会是人名吧。应该是一种官阶。先是提尼安岛,然后是科罗拉多州……到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又发展为和美国军人有关的连续杀人案。如果查下去,大概会弄清北海道的北条和大板的关根也曾在提尼安岛或科罗拉多州一起呆过。可是……” 峰岸没有说下去。 “可是,什么?” 峰岸的表情变得黯淡了。他说: “武川惠吉可能是在中央医疗中心被杀害的。” “噢,你的意思是……” “当时武川很害怕。根据你所说的情况,我认为院长可能就是那个‘大佐’。如果这样,那么院长多半也在提尼安岛呆过。三十多年前的战场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无法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个案子似乎会发展成为一个重大的事件。你父亲明知道会被杀害,但却不敢要求警方保护而打算逃亡,这个行动就证明了我的上述看法。” “这点我也明白。但是我认为武川不可能是在医院里被杀害的……” 院长岛中常平是医学界的泰斗,也是原田的老师,虽然不能因此断定他不会杀人,但是不可能在医院里干杀人勾当。给武川治病的是另一个责任医师。如果病情突然变化,那个责任医师就会产生怀疑。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你父亲不是因为听了武川的遗言而到北海道去的吗?可以说‘大错’是这个案子的起因。总之,我认为是这样——武川由于遭车祸受伤而住进中央医疗中心。经过手术后,他逐渐痊愈,但还有记忆障瘅碍。院长对他作了精密检查,想查明究竟是由于脑质障碍还是由于车祸打击造成的。可是,当院长用麻醉分柝法唤起武川的记忆时,却发现武川就是三十多年前同一战场上的四个伙伴之一……” 峰岸停下来,看着原田。 “……” “可以说,同样的情况也在武川方面出现了。武川从院长的相貌中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大佐’。因为事隔三十多年,所以武川没有把握。虽然把握不大,但觉得很有这种可能性。因此武川想转院。也许这个‘大佐’具有某种特征。” “你是不是说,无论大佐也好,武川也好,他们都想起了三十年前的恶梦?”、 原田一面问一面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了响声。 “你看是不是这样?一个恶梦复苏了。这个恶梦带来了杀人的鬼……” “……” “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峰岸一面说一面把放在桌子上的两手手指紧紧交错起来。 “什么事?” “武川的尸体已经火化,无法证明他是否被杀害。即使把病历卡拿过来也查不出什么。在这方面我们不是对手。就算我们正面调查也找不到漏洞的。但你是岛中教授教过的医生,应该是有办法的。无论是证据或是突玻口也好,你能帮我査到一些东西吗?” “试试看吧。” “不过,你要秘密进行。如果让对方发觉我们的调査工作已经深入到他身边,那就不好办了。” 峰岸说完,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原田。 “为什么?为什么要搞得这样神秘?……” 要想绝对秘密地侦査岛中教授是不可能的。只要向任何一个人打听一点什么,便会立即捅到岛中那里。 “我还说不清。不过这个案子牵到美军。如果岛中教授发现调査工作发展到了他的身边,那么……” “警视厅会受到压力吗?……” “就是这样。如果案子和美军有关,那么这个案子就会百分之百地被压下去。我们必须在遭到压力之前揭露全部真相。” 峰岸的双眼露出锐利的光芒。 院子里秋虫唧唧鸣叫,那清脆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4 8月25日。 自从凶杀案发生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峰岸五郎显得焦躁不安了。他已经散了几千张寻人告示,但仍然没有人报告野麦凉子的消息。驻日美军方面也没有再提拱什么情况。派到练马区火车站跟那个人的刑警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原田义之方面也没有任何联系。峰岸每天都给他打电话但他总不在家。 一切线索都断了。 只有基本情况的略有进展。 派到大阪和北海道去的调査人员査明,关根广一和北条正夫很可能是被人有计划杀害的。正如峰岸推测的,这两人都曾驻守提尼安岛,也都好像被收容在科罗拉多州的战俘营。这是从死者家属那里打听到的情况。这是仅有的一点收获。岛中教授的历史大致查明了。 岛中曾经任军医大佐被派往库拉西岛。根据防卫厅编写的战争史,库拉西岛又名“饥饿之岛”,位于卡罗林群岛的一端,靠近菲律宾群岛,实际上是一个方园不到十公里的珊瑚礁,岛的居民只有四百人。它再也容纳不了更多的人口了。那里多沼泽,有生长着茂密的栲树林,粮食很少。可是战争期间,日本却在岛上派驻了五千名军队。岛上的居民都被强制迁往当时的南洋厅总部所在的柯罗尔岛。 在库拉西岛上并没有发生过像样的战斗,因为当时盟军绕过了它向前推进。当时,驻军主要是和饥饿作斗争。实际上,有四千多名驻军饿死。 岛中大佐在日本战败前一年半便从岛上回国了。查明岛中教授曾经担任“大佐”,这点已经使峰岸很满意。他的预料竟然应验了。情况正像他推測的那样。可是,这个满意没能维持多久,难题便接踵而至。 岛中大佐被派往库拉西岛和原田光政四人驻守的提尼安岛相距一千公里以上。提尼安岛属于马利阿纳群岛,而库拉西岛属于西卡罗林群岛。光从距离这点来看,两者就连不到一块。何况一方是军医大佐,另一方只是一等兵或二等兵。他们的官阶简直有天渊之别,不可想象会有什么联系。 “是不是这里面还隐瞒着什么秘密呢?” 峰岸总是抛不开这个念头。 他派出人员调査原田光政四人的军籍。 这时,一堵奇怪的墙壁挡住他的面前。 原田光政四人竟然没有军籍!他们四人向自己公司提交的履历表中填写的原籍都是滨松市,四个人都是小学毕业。他们只能是从滨松市被应召参军的。从年龄来推算,他们当时都是十九岁到二十岁。滨松市参军的属于步兵第三十八团。这个团是从中国东北调防到太平洋上关岛的。当时的南洋战线十分混乱。许多团的建制都被打乱,下属各部队被分散派驻各处。第三十八团有一部分被派驻提尼安岛。因此,原田等四人驻守提尼安岛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在军籍簿里却没有他们四人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 峰岸感到迷惑不解。 这是不是和俘虏问题有关呢?原田四人自称曾被收容在科罗拉多州的战俘营。峰岸派人到厚生省调査日本战俘名单。可是,厚生省没有这份名单,因为过去日军鼓吹说它的士兵宁死不屈,没有一个当俘虏的,所以无论是日军或厚生省的档案里都没有日本战俘的资料。 因此,在战争期间日本也没有通过国际红十宇会和敌人交换俘虏。即使对方提出交换,日本也不肯接受。战俘们理所当然地在美国呆到战争结束。到了战后,日本政府的厚生省归国援护局也没有把这些日本战俘当作战俘看待,而是当作一般的归国人员。 这一来,峰岸只有通过警察厅请驻日美军司令部,帮助调査战争期间在美国的日本战俘名单。但这样也碰到困难。因为战争期间美国决定在美国国内不设立正式的战俘营,所以也就没有记录在案。人们只知道在科罗拉多州、莫哈贝沙漠、犹他州、怀俄明州、阿肯色州和爱达荷州等荒凉的沙漠地带设有收容所,分散收容日本人。更糟糕的是美国已经査明,大多数战俘似乎都使用假名字。他们大概是害怕遭受凌辱吧。不过,美军对此并不在乎。即使没有姓名,只要有一个编号便可以了。 峰岸不难想像,原田光政四人都使用了假名字。 “他们是用假名回国吧?” 结果,岛中大佐和这四个人之间过去的关系,就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峰岸又突然想到:原田光政四人会不会连过去的历史都加以伪造呢?如果他们以假名从战俘营回国,那么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步兵笫三十八团的军籍里没有他们的名字。这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从不和家人谈自己过去的历史,尤其是战败时的情况。从这一点来看,什么提尼安岛啦、科罗拉多州啦,都可能是编的故事。 如果这样,“大错”又意味着什么呢? 峰岸一都在他眼前显现的幽灵,现在又开始运远去了。 他的周围又变得漆黑一团。 他看看手表,时间是下牛5时。他伸手去拿电话,打算打电话给原田义之。原田杳无消息,使行他越来越不放心。 “原田会不会被对方杀害了呢?” 他曾经提醒原田必须提高警惕。原田懂得武术,只要他提高警惕,就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难道原田出事了吗?否则,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呢? 正当他想拿起话简时,电话铃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外事警察处朋友伊庭叶介。伊庭压低声音说: “我有话要和你谈。”峰岸和伊庭约好了见面地点,便站了起来。 他离开警视厅去新宿。 伊庭约定的地方是k旅店的咖啡厅。他正独自一人喝咖啡。 “有什么情况?” 峰岸一坐下来,伊庭便迫不及待地向道, “现在如坠五里雾中。眼前是一抹黑。” 峰岸和伊庭是大学时的朋友。伊庭是外事警察,显得很精干,也许可以说像城市人冷酷无情。他的相貌流露出一种直言不讳的气质。伊庭低声说:“有消息了。” “太谢谢你啦。” 峰岸答道,叼起了一支香烟。 “从结果来说,你认为美军插手了这个案子,不免轻率了一点。” “……” “如果有人插手,那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 “又是那伙人啊。” “野麦凉子搭乘的那辆汽车査到了。” 伊庭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说什么?……” “穿军装的那个人也查到了……” “是谁?” “是在横田美军基地工作的g·佩克,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派驻远东的特工人员。问题就出在这个佩克身上。” 伊庭说完拿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外国男人和一个日本女人亲呢地貼着脸庞的脸片。这张照片好像是在酒吧间偷偷拍摄的。 “这么说,野麦凉子……” 峰岸一面看照片一面问道, “当时卡拉汉正开车送佩克往六本木。他们偶然路过凶杀现场,看见一个女人哀叫着跑过来。他们停车下来一看,见那个女人手臂负伤了。她拉住卡拉汉,喊叫说‘杀人啦’。卡拉汉把她抱进车里,为她紧急包扎手臂。佩克则把汽车开走。他打算开到自己所知道的爱宕警察分局去……” “到爱宕分局去……” “是的,去找警察。可是结果佩克没去找警察。如果去了,那么……” “为什么没有去呢?” “那个女人很激动。他们在车上询问她,她一路上说个不停。佩克和卡拉汉都会说日语,在询问过程中,佩克提出意见说首先应该送她处理枪伤。警察方面可以打电话联系。于是,汽车便开往六本木的一所美国中央抢报局租用的住宅去了……” “野麦凉子……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身?” 你听我说下去。佩克之所以突然要避开警察,是因为听了野麦凉子的叙述。野麦凉子告诉他们原田光政临死时说的话:‘告诉警察,库拉西……’“ “也许‘库拉西’是‘库鲁西’的误听,也就是痛苦的意思。可是佩克听了以后,想了一会儿,又打听了一次。” “这么说原田光政当时还活着吗?” “对。他大概被子弹打中了心脏,是致命伤,但不知怎么还活着。据说他像乌鸦一般瞪大眼睛凝视着女儿的尸首。但是眼珠和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也说不出话了。这是那个未来女医生说。他大概亲自目睹女儿被先xx后xx的。可是,野麦凉子检査他脉搏,知道他还活着,于是搬动他的身体。谁知一搬动,他便死了,大概触动了留在身体内的那颗子弹吧。原田光政临终遗言就是那句话。” “‘告诉警察,库拉西……’是吗?” 峰岸又问一遍。他想:“佩克究竟为什么……” 如果原田光政的意思是说“告诉警察,痛苦”,那么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奇怪,它不可能成为佩克躲开警察的理由。 伊庭安静说道:“我也把这句话仅仅者作是无意义的话。但是佩克可不一样。毫无疑问佩克对这句话作出了反应。” “后来呢?” “后来就完了。” “喂……” “卡拉汉让佩克和野麦凉子下车,自己回基地去了。他在路上对开车的黑人士兵解释了刚发生的情况。那个黑人士兵不懂日语,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卡拉汉对于佩克突然要躲开日本警察一事也感到惊奇。不过他以为佩克会打电话报案的。但是卡拉汉回基地后,却接到上司的命令,不许他把这事说出去……” “……” “前天,卡拉汉回美国去了。他奉命调动了工作。” “那么,野麦凉子呢?” “下落不明。” 伊庭说着轻轻地摇头。 “佩克呢?” “佩克也没消息。” 伊庭喝光了杯子里的冻咖啡。 “你的情报来源是什么?” “这不能告诉你。” “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情况吗?” “是的。再往下便是漆黑一团了。再也没有线索可査了。剩下的就是由你们这些虎将去做的工作了。” “六本木那所美国中央情报局地下联络点的地址在哪里?” 伊庭把地址写在纸餐巾上交给峰岸。 “谢谢。” “你想袭击那个地方吗?” 伊庭问道。峰岸的脸上浮现出他特有的暴躁神色。伊庭想:是不是他的女友被奸杀,所以要报仇呢? “我要追査杀人犯。哪怕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我也毫不留情。”、‘ “我对你有一个忠告。” 伊庭制止想伸手拿账单的峰岸,说道: “如果你动手干,就要了气呵成。不然的话……” “唔,我懂啦。” 峰岸接过侍者递来的账单,站起来。 5 原田义之起初只是和平野高子吃一顿饭便分手了。 一起吃饭的还有濑尾麻美。濑尾是原田工作的大学附属医院的护士,平野高子则是中央医疗中心的护士。平野和濑尾是朋友。 “看来好象很顺利呢。” 和平野高子分手后,瀨尾对原田笑着说。他们是在新宿区的歌舞伎町。 “不过,这可是罪过啊。” “唔。” “你要和她发生肉体关系吧?” “不,还没有……” “但如果不这样,恐怕她就不会接受你的侦探任务。” “……” “我真羡慕她啊。当我想到好和先生您同衾共枕时……” 瀨尾发出清脆的笑声。 “总之,我谢谢你啦。” “努力去干吧。我这可是不寻常的鼓励啊。” “我会努力去干的。” “先生真讨厌。这可是充满了色情味哟。” “色情味吗……” 原田喃喃自语,和濑尾道别。 他准备住旅店。从前天开始,他便没有回家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对方总不会到旅店来袭击他吧。何况他也不想回到毫无生气的家里去。 第二天,他给平野高子打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他从来没有这样顽强地向女人进攻过,原田的性格屑于“硬派小生。”。如果不是为了侦査岛中教授,他绝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女人的。 平野高子爽快答应了。 下午5时,他们两人在新宿见面了。 他们走进一家鱼餐馆。平野高子喝着啤酒。也许是血气上升,她的目光充满激情,瞳孔里流露出焦灼,她问道: “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分手以后又突然想和你见面。” “谢谢。我可真高兴。我还以为你和麻美……” “我和她没有什么。只是一般的朋友。” “是吗?” “走吧。” “好的。” 两人出了餐馆,漫无目的地溜达。原田不善于和女人聊天,但他必须这样,而且要耐心慢慢接近平野高子。 “高子,你别作声,跟着我来好吗?”, 原田没有耐心磨蹭下去,他没有那多的空闲时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哩。 “好的。” 他领着髙子走进了旅店。 原田义之在喝酒。他不善于搞色情的挑逗。高子也默默地喝啤酒。看来他们俩就要这样过一个通宵了。 不过,他们还是去洗澡了。 原田先洗完进来,钻进被窝里等着,这个房间的布置很特别,左右两边墙壁上和天花板上都嵌有镜子。 高子从浴室出来了,她穿着浴衣上了床。她的呼吸急促。原田把腿压在她的腿上,右手抚摩她的大腿。高子在大口地喘气。从她的喘气,义之知道她是老于此道的。他的手掌抚摩到她的股间,感到湿润润的。他用手指玩弄着。 “呀,大夫……” 高子在啤吟。 原田掀开毛毯,蹲在她的腰旁。展现在眼前持是丰满白晳的肢体。他不断抚摩。高子张开两腿,身体出现了轻微的颤栗。 原田爬起来,搂住那高耸的臀部。高子的臀部转圏般地来回筛动,接着又变为上下运动。她的动作越来越急促。原田望着髙子的脊背。由于她撅起臀部,所以脊背显得凹陷。两胁露出肋骨。她腰很细,臀部很大,完全没有赘肉。这是一个健康结实的肉体。 “呀……啊……” 发出欢乐的呻吟。 两天后,他们又在同一旅店见面。 “我替你打听了许多情况,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处。” 高子一面饮酒一面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 “啊,没有什么。我可以坐在你的身旁吗?” “好的。” 高子走过来,把右手放在原田的膝盖上,一面抚摩一面说道: 那个名叫武川惠吉的病人,是井上医生负责治疗的。我问了负责护理病人的那个护士,她说井上医生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还有那样啊……” 原田突然不寒而栗。当峰岸说他怀疑院长有问题时,原田还是不相信。按照情理,院长不可能有杀害病人的嫌疑。医生怎么会杀害病人呢?何况不是医疗上的过失,而是有意杀害,这就更不可能了。 “井上医生一直到最后都是负责治疗武川吗?” 瞒着责任医师杀害病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如果责任医师有怀疑,他便把尸体送去解剖检査。如果连责任医师也参与镣害病人,那就不成为其医院,简直是魔窟了。 “自从院长直接诊治以后,听说本来负责的井上医生便不再插手了,他突然被提为内科主任,由新来医生接手他的原来的工作,负责治疗武川惠吉。不过,真正的情况是……” 高子欲言又止。 “是什么?……”^ “听说真正的情况是由院长负责主要的治疗。院长说因为这是危险的脑障碍,所以……” “可是院长很忙啊。” 岛中教授每星期最多只能去中央医疗中心两次,平时每周只去一次,而且还不能保证。他还有学会的工作,还要参加医学会议,是个大忙人。“院长好像去得很频繁。责护理武川的护士甚至还以为病人是院长的亲戚呢。” “是吗?……” 原田沉默不语。 了解到这些情况,就再也没有怀疑的余地了。显然,岛中教授通过麻醉分析,窥见了武川惠吉的深层心理状态,获悉了武川隐起来的经历。恐怕在进行麻醉分析之前,岛中教授并不了解武川的性格。假定在三十年前两人同在一个驻地,但当时岛中是军医大佐,武川则肯定是个最下级的士兵。因此三十多年后两人相逢,岛中认不出武川了,三十多年的岁月会使人的相貌发生很大变化。 “但是没有证据啊!” 原田无法取得岛中教授伪装治疗而杀害武川的证据。这是办不到的。对方一定消灭了一切证据,而另外准备了一套无懈可击的资料。只有原来的责任医师井上是一个突破口,但井上大概不会站出来作证的。他不仅已被提升为一家大医院的内科主任,而且处在岛中教授的监视之下,只要稍微不顺岛中的意志,各种公开的和暗中的迫害便会接踵而至,他一辈子也就完了。 进一步说,即使原田能够动员井上站出来作证,但是他一个普通责任医师的话和大名鼎鼎的岛中教授的证言,究竟哪一个更有分量,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毕竟也没有证据啊。 这个岛中教授! 原田眼前浮现出个子魁梧、面色红润的岛中常平,他一定就是那个“大佐”,杀害武川的也一定是他。 原田又想起了父亲和妹妹被害的惨状。这个暴行策划人物就是岛中,是岛中假手别人干的。 “我要把岛中干掉!” 原田拿着酒杯的手腕子在顫抖。 6 中央医疗中心已经亮起灯光。 原田义之从停车场仰望这座大厦。它是一座高层建筑,墙壁上还映照着夕阳的余辉。大厦是一座雄伟的建筑,中央医疗中心占有其中五层,以拥有最新式的医疗设备而自豪。它的病人都是每年预订合同的,所以能够来这里诊疗的人并不多。起码原田的父亲就不可能来这里看病。 现代的医疗器械越来越先进,由此而受惠的人和不受惠的人之间的差别也越来越大。这最明显不过地说明了贫富的悬殊。但是,人们默默地忍受着。有人住进像别墅一样的医院,接受服务周到的治疗,有人患了重病生命垂危,在门诊部辗转呻吟好几个小时等待诊治;还有些病人被各个医院推来推去,不肯收容而死在路上。人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现象,因为在人们之间既有首相也有穷人。不可能全国的人都是首相,也不可能全部是穷人。即使是生命攸关的大事,人们也想得开的。 人们默默无言。 在这些无处诉苦的弱者之中,就有武川惠吉一家,原田光政也是其中之一,武州的责任医师是可靠的。但武川还是死去了。为什么这个责任医师对此毫不猜疑呢?为什么他不要求作司法解剖呢?武川要求妻子转院。责任医师在治疗过程中被排除在外了,他被排除后,病情便发生了突变。 这些都是受到权戚的压力的结果,中央医疗中心是第一流的医院,岛中教授又是医学界的泰斗。对穷人来说,权威比死亡更有分量。 父亲的情况也一样。尽管他知道凶手的魔手正向自己伸过来,但却不能向警方求援。原田义之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内情,但是对方显然比父亲强大得多。这是弱者的悲哀。缺乏斗争手段的人是多么渺小啊。 可是,斗争的方法还是很多的。即使对手是国家政权,也还是有办法对抗的。不论什么机密的事情,总比不上人命重要。只要有办法公之于众,就能以大丈夫的气概给对手以有力反击。 原田义之芷是打算这样干的。 哪怕是为了束手就擒而为惨杀的父亲和妹妹报仇,为了祈求野麦凉子的来世幸福,他也不得不去斗争。义之和老父亲不同,既有斗争的气魄,也有搏斗的体力,但是,他不指望靠法律来报仇。如果靠法律解决问题,他三个亲人的惨死便太冤枉了。 他注视着那座高层建筑。对于父亲和武川来说,它可能代表着一种无法抗争的权威。但是对他来说,它不只过是披着权威外衣的杀人魔窟而已。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人走过原田身旁,打开汽车门。 “你是井上医生吧?”原问道。 “是的。你是……” “我是在帝国大学附属医院担任内科医师的原田。” “哦,你是……” 井上医生好像想起了报纸上报道的凶杀案消息。 “我想和你谈谈。咱们一面走一面谈行吗?” “好吧。请上车。” 原田上了井上的汽车,坐在助手座位上。 “我从岛中教授那听说过你的倩况,说你是因为家里的惨祸而辞退了医院的工作。本来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是……” 井上一面把汽车开出停车场一面说。这些话同时也是见面的寒喧。 “井上医生认识死去的病人武川惠吉吧?”原田单刀直入地提问。 “是的。”^ 井上回答的声音有点紧张。 “听说你是武川的责任医师,你保证过要把他治好,是吗?” “等一等。” 井上说道。他没有转过头来,还是面向前方。他的脸的侧面映照着闪灼的红色霓虹灯光,他面容瘦削,颧骨突出。 原田没有理会井上打岔,继续说: “岛中教授为什么突然装作责任医师的样子插手治疗呢?而且教授只作了一次诊治,便下结论说病人处于危重状态而推翻了你原来的诊断。我希望你拿出医生的良心来。” “可是原田先生,你和病人武川惠吉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系吗?我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那么,你为什么凭空提出这个问题呢?” “如果武川的死因值得怀疑,那么……” “这是不可能的。”井上大声说,打断了原田的话。“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对武川的家属作了保证,是吧?你有丰富的医疗经验。你想出卖医生的良心吗?你是不是想像一个江湖医生那样,借口说什么当初诊断错误……” “够了,你说话要有分寸。” “我没有办法不说呀!你被提升为内科主任,其代价是担起犯罪的的责任。你没有发觉这点吗?” “是可怕的犯罪吗?”井上问道,他把汽车停在路旁。 “是的。” “究竟怎么一回事?” “你闭目不看岛中教授杀害武川的事实。光是这一点你巳经是杀人的同谋犯了。何况武川惠吉的死亡又成了美军牵扯在内的一个巨大阴谋的开端。如果被人发现——不,这事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等一等。”井上觉得自己的喉头在抽动。“你是个妄想狂吧?” “我像一个妄想狂吗?” “任何人都会有误诊。任何一个名医都会有过失。这点难道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吗?我还是不成熟的。在院长指出病因以前,我并没有注意到在病人被车撞伤的相反方面产生了脑损伤。”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你的经验还少。不仅脑子如此,身体里还有好些地方都必须打开看才知道的。有时在x光检査下,脂肪会像肿瘤,还有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呢。”井上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可不这样想。病人因车祸在脑子造成了损伤,这是毫无疑问。只要从各个不同角度进行x光摄影,就能够发现损伤所在。事实上也应该拍摄了x光片的。这是常识。” 原田毫不退让。不能让对方这样轻易溜掉,他要咬住不放。他认为武川一定是被岛中杀害的,可是没有证据,唯一的办法只有让责任医师吐露真情。虽然这也只是一点病情证据,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这点证据还不足以在审判中取胜。但它是原田揭露案件全貌后干掉岛中所需要的证据。 现在他只能对井上展开心理攻势,唤起他作为医生的良心,以此人身上打开缺口。 “你真是个不懂道理的人。”井上生气地说。“力的物理作用会在估计不到的地方造成损伤。用尖头锤敲击脑袋,敲击处的头骨不一定塌陷,但却可能在意料不到相反的地方造成损伤。根据力度的强弱情况,有时头骨可能毫无损伤,但脑子会被损坏。你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僅呢?” “那么岛中教授为什么頻繁地到医院来诊治武川呢?这是例外还是异常的呢?” “这个我可不知道。大概你进行了一些什么活动吧?你大发妄想,说岛中教授杀害了病人。在我看来,你这行为是很不礼貌的?” “你知道吗?病人在见到岛中教授后便立即要求转院。” “够啦!”并上叫喊道。“你如果再说蠢话,就直接找岛中教授去说吧。你给我下车!我没有义务和你这样无礼的人再谈下去了。” “是吗……” “我叫你下车!” “我懂啦。但是我有言在先:在不久的将来你便会被拉到法庭上去,并且会被取消医生的执照。你是杀人犯的同谋者。你会说没有证据说明你杀害武川——这大概是真的。可是,其他的杀人案将会彻底暴露岛中教授的罪行。这是肯定无疑的。你现在说真话还来得及。称好好考虑吧。这不仅是医生道德问题,而且也对你自己有好处。如果你改变主意,请寄一张明信片给我。” 原田打开车门,等了几秒钟,但井上一言不发。于是原田关上了车门。 井上猛地开动汽车,一辆自行车突然出现,啪嚓一声被撞倒了。井上从汽车里下来,抱起倒地的一个中年妇女。 原田一直在注视着这场面。 井上望了原田一眼,在霓虹灯的高光下,井上露出一副要哭的神情。 原田走了。 他突然想起了蜂岸愤怒的脸孔,峰岸曾经警告他绝不能惊动岛中教授。 “井上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如果井上报告岛中教授的。人们总是鼠目寸光,缺乏深谋远虑。 “我才不在乎呢!” 原田喃喃自语。调査工作可能碰到障碍,但原田无所谓。 7 峰岸五郎和伊庭叶分手后,便回到了警视厅。他向东京地方法院申请发给搜査令,以便搜查位于港区饭店的美国中央情报局地下联络点。 搜查令是当天夜里发出的。在一般情况下,不许在太阳下山后搜査私人住宅。如果属于紧急情况,则必须报请法院批准。搜査令是基于证据原则而发出的,如果提不出证据,法院就不肯发出。由于峰岸不能说明情报来源,所以法官不愿发给搜查令,烽岸只好捏造了一个目击者,说是在案发的当天,有人看到一个好像野麦凉子的女人被外国人带进那所宅里。峰岸指使一个下属充当目击者,赶制了一份证词,骗过了法官。 峰岸从警视厅出发,已经是晚上十时以后。 他带了七个刑警,带上鉴别小组。 饭店的那户人家,门口挂着d·s尼柯尔逊的名脾。住宅相当豪华。 峰岸站在大门口,五个刑警在四面散开监视,防止里面的人逃走。 一个连鬓胡子的大个子出来开门。峰岸出示了搜查令。那人似乎不懂日语。 “我们是警察。” 峰岸推开那人往里闯。 里面共有七个房间。刑警们分散搜査。 峰岸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里面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外国人,女的是日本人。两个人赤棵着身子搂抱着。那个男人虽然听见开门声毫不理睬。 “住手!” 峰岸怒喝道。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警察!” “你太没有礼貌啦!” 那个男人站起来抗议道。 “你给我闭嘴到大厅去。这个女人也去!” 旁边的房间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其他几个房间也传来了女人的惊叫。 峰岸走出卧室。各个房间里也有男人和女人陆续走出来,都是成双成对的外国男人和日本女人,一共四对男女。鉴别小组开始收集指纹。 “曰本警察太野蛮了。我要向外务省提出抗议。” 被峰岸闯进卧室的那个男人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随便吧!你就是尼柯尔逊吗?” “是的,我是美国大使馆的二等秘书。” “这里谁是佩克?” 峰岸问道。他找不到伊庭给他的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什么佩克?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会不认识。这里就是佩克的地下联络点。” “我真的不知道。”尼柯逊耸耸肩膀。 “你们这几个。”峰岸转向那些日本女人问道:“他们给你们多少钱?” “我们不要钱。” 一个女人回答。她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她们四人都是二十四、五岁,带一着一脸稚气。 “如果不说,就把你们拘留起来!” “……” 峰岸以冰冷的目光盯着她们。 这是意外的收获。峰岸可以利用她们对尼柯尔逊施加压力,逼他供出佩克在什么地方。他知道尼柯尔逊是不会轻易吐露真情的。他虽然自称为使馆人员,但无论哪个使馆的人员大都是谍报人员,这是常识。尼柯尔逊无疑也是用使馆人员的名义进行谍报活动的。 峰岸的目光里露出了憎恶。尼柯尔逊是佩克的同伙。他一定知道野麦凉子被绑架之事,说不定他还是同谋而替佩克打掩护哩。 峰岸绝不允许以使馆人员的名义掩盖罪行。 “好吧。你们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我叫栗田广子,住在……” 一个女人无可奈何^&底着头小声说出自己的住址。 “你的职业是什么?” “公司职员。” 接着,其他三个女人也自报了姓名。 “你们四个人是朋友吗?” “是的。”‘ 栗田点头答道。 “是谁介绍你们认识这些外国男人的?” “我们是在街上和他们认识的的。” “今晚这种聚会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 “你们拿到多少钱?” “……” “我们没有付钱。”尼柯尔插嘴说道,“我们自由恋爱。” “你给我闭嘴!” 峰岸打断了尼柯尔逊的话,转向那几个女人说: “如果你们不说,就把你们带回警察局,进行彻底审讯,我们还要向新闻界公布。你们看这样行吧?” “我们每人拿到三万日元。” 栗田用哭一样的颤抖声音供认了。 “拿到三万日元就陪四个人玩吗?” “……” “为什么不回答?!” 峰岸禁不住发火了。他不是冲着她们发火,他是对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人员发火。这太卑鄙了,这伙人一面干着卑鄙下流的勾当,一面侵犯别国的警察权。如果他们把野麦凉子交给日本警方,这个案子也许皁就解决他了。 “好吧,我回答。” 那个叫栗田的女人下了决心。 “刚才你和尼柯尔逊睡觉,那是第几个?” “第二个。” 她破罐子破摔地供认了。 “尼柯尔逊!”蜂岸转过身来吆喝道:“我要以卖淫嫌疑罪逮捕你!” “我是使馆人员。” 尼柯尔逊嘲弄般地微笑道。 “那又怎么样?” “要不要把我的证件拿给你看?” “不需要!就算你是使馆人员我也可以拘捕你。我还会把这卖淫行为向报界发表!” “……” “佩克在哪里?” “我不知道。” 尼柯尔逊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那好。在搜査结束之前,把这伙男女都关在卧室里!” 峰岸向手下发出命令。 刑警们把那八个男女都赶进一间卧室。 “美国大使馆会不会提出抗议呢?” 一个部下担心地问道。 “不用担心。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找到野麦冻子的指纹,那就不是什么抗议问题,而是会发展成为日美两国之间的政治问题。那时这个家伙就不能不把佩克交出来啦。” “如果找不到指纹,那怎么办?” “这个不用考虑!” 峰岸不顾一切地回答。 峰岸已经估计到发现野麦凉子指纹可能很小。对手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人员,他们不会作出可引起政治问题的蠢事。同样,野麦凉也不会被囚禁在这里的。他只不过抱有一线希望,也许能在这里找到佩克。 即使佩克不在这里,峰岸也不得不强行搜查,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无法放弃侥幸心理,但愿能发现指纹,这样也能保住面子。 刑警们紧张地进行搜查和收集指纹。峰岸坐在沙发上等候结果。 到了将近十二时,搜査才告结束。 他们找不到指纹,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没收的物证。 “把尼柯尔逊带来!” 尼柯尔逊来了,扔然是郅副嘲笑的神情问道:“你有什么收获吗?” “搜査已经完毕。”峰岸说道:“不过你要记住,我一定会揭露你们卑鄙下流的行径的。” 峰岸说完转身便走。 “你这是痛苦的道白啊!” 尼柯尔逊在他背后回敬了一句,峰岸充耳不闻,大步走出门口。 “那些女人怎么办?”一个部下问道。他们已经被带上了警车。 “放了她们!” 峰岸坐上汽车。 “我还没有失败。”他还是有可能逮捕佩克的。他掌握有佩克的照片,还有那个在酒吧间和佩克亲呢貼脸的女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住什么地方,可是从照片上的气氛来看,她大概是佩克的情妇。如果到酒吧间去寻找,也许会得到线索的。 “痛苦的道白吗?” 他想起尼柯尔逊那句挖苦话,生气地紧咬嘴唇。他确实不能逮捕使馆人员。如果找到指纹,尼柯尔逊大概会秘密地离开日本回国。卡拉汉也是突然返回美国去的。只要没有事实证明卡拉汉犯罪,就不能要求美国引渡卡拉汉。尼柯尔逊也是一样。因为峰岸没有掌握证据,如果佩克已经回国,那就一切都完了。也许佩克已经处理掉野麦凉子而回国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原田光政的谋杀案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如果伊庭的情报是准确的,那么佩克就和原田光政的谋杀案无关。他路过原田家完全是偶然的。从凶手没有预计到野麦凉子来访一事也可证明这点,不能相像佩克是埋伏在外面,准备一旦有事便接应凶手。如果这样,卡拉汉就不会故意穿上军装而惹人注目。 看来佩克在听了野麦凉子的叙述以前,是和凶杀案无关的。 这么说来,野麦凉子一定是说了些什么而使佩克把她绑架去的。 据说佩克关心的是“告诉警察、库拉西……”这句话。峰岸再一次重复这句话。 是“告诉警察,库鲁西……”吗? “拉”是“鲁”的误听,亦即“痛若”之意。突然,峰岸想到这也许是某种暗号。如果不是暗号,这句话就无意义,不值得佩克关心了。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不!”峰岸又否定了自己想法。不可能有这种暗号的,一个将要断气的男人怎么会说出什么暗号呢?这句话的最起码意思大概是:“快点找警察。我很痛苦。” “痛苦——库鲁西?” 峰岸想起了尼柯尔逊的强调在脑子里启了一个念头。 “库——拉——西” 也许原田光政说的还是“库拉西”吧? “库拉西”是岛中教授任军医大佐时派入的那个海岛名。 “难道是库拉西岛吗?”峰岸喃喃自语。 他的心情兴奋激动。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个谜被解开了,至少有一半被解开了。如果不是“库魯西”而是“库拉西”,这就合乎逻辑了。野麦凉子碰巧闯进凶杀现场,她被吓呆了。她以为自己把“库魯西”错听为“库拉西”了。其实她没有听错。 后来在汽车上卡拉汉问野麦凉子发生什么事,她大概眼泪汪汪地反复诉说了原田老人最后的那句遗言。佩克在一旁听着。对佩克来说,库拉西岛是他特别关心的岛。至于为什么关心,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这句话具有重大意义,以致他不得不绑架野麦凉子而插手日本政府和警方的活动。 佩克的反应很灵敏,他立即醒悟到原田光政的死因关系到一个重大问題,如果把“库拉西岛”警察并着手搜査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武川惠吉十分害怕“大佐”。“大佐”就是岛中教授,而岛中教授又曾经驻守库拉西岛。武川惠吉后来被岛中教授杀害了。 原田光政发现了这些情况,十分惊慌。尽管他的朋友接连被杀,最后他自己也知道即将被杀,但他却不敢向警方告发,而是准备秘密出逃。可是他仍然被杀害了。在临死之时,他终于下决心向警方告发,因为他已被逼上绝路,没有什么秘密需要保守的了。 野麦凉子偶然把这事告诉了佩克,于是她也被绑架了。武川惠吉、北条正夫、关裉广一、原田光政四人据说曾经驻守提尼安岛,后来被俘送往美国科罗拉多州。可以想像这些事情都和佩克有某些关系。 佩克关心的不是提尼安岛而是库拉西岛。他害怕武川而杀害他。岛中大佐还杀死了原田等三人。 这是一串环环紧扣的链条。它本来应该是完整的一串,但现在却失去了中间一个环节,于是连接不起来。 这个环节便是“库拉西”和“提尼安”。如果过去原田等四个士兵不是驻守提尼安岛而是库拉西岛,那么这串链条便可以完整无缺了。 为什么在军籍簿里没有原田四人的名宇呢?峰岸好像找到线索似地放心望着汽车头灯劈开黑暗照亮的街道。 8 中央医疗中心的门口大厅全部铺上厚厚的地毯。 人们走起来没有脚步声。沙发是豪华的。 原田义之华沙发里。 大厅里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担任接待员。这里不使用吵闹的扩音器,而是由接待员轻声呼叫病人,再把病人交给出来带路的门诊护士。病人都是上流人士,充满特权思想,端坐不动地等待护士来照顾。 原田看到这气氛,想起了大学附属医院和其他医院里人群杂乱的情景。那些有病的老人、孩子和危重病人,一连等候几个小时,毫无怨言地听侯轮到自己进去看病。看病的时间只有三分钟,看完病离去时还千恩万谢。 接待员嫣然一笑。 来带路护士领着原田走向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窒在东南角,里面铺着嫩绿色的长毛地毯,走在上面连脚踝都埋没不见了。 办公室里只有岛中教授一人。 “坐吧!” 岛中用庄重的声调说道。 原田默默地坐下。从学生时代到实习医师时代,直到不久前教授的话音在他听来都显得很庄重。教授的硕大身躯流露出医学权威的信心,具有压倒对方的威势。 但现在原田感不到这种威势了,以僧恨的目光注视着岛中。 “听说你在昨天见到了并上君。”岛中的眼光定定地盯住原田。 “是的。” “听说你对他讲,是我杀害了病人……” “我说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妄想狂的话呢?” “我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妄想狂呢?” 原田单刀直人地反问道。 原田是为了发出警告而去我井上的。这是他反复考虑了一个晚上之后采取的行动。他只要去找岛中,便可以知道井上有什么反应。如果井上向岛中报告,原田就连病情证据也没有希望拿到手,那么只拖是和岛中公开宣战。但他认为还是应该发出警告的。如果明确无误地告诉岛中,他的生命受到威胁,岛中便会产生动摇,而动摇便会露出破绽。 “最好让对方感到痛苦。” 原田耵住岛中,心皇这样想。 “你这不是妄想狂又是什么呢?” 岛中的神情里透露出痛苦。 “我对您的行为抱有怀疑。” “算了吧。那个病人有脑障碍。因为他有危险,所以我才接手治疗的。井上君有困难,情况就是这样。你究竟受谁指使干这种无聊的事呢?” “没有人指使我。” “那又是为什么?” 岛中好像烦躁不安地用他那只大手捏住打火机。 “我也知道你因为家庭的不幸而产生动摇。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你。当你还是一个学生时,我就看到你是很有发展前途。如果这次的不幸使你离开了医学界,那么……” “您不用说啦。” 原田打断岛中的话。他感到十分厌恶。本来没有一个医师不会因教授说自己有发展前途而不感到高兴。没有什么东西比教授的权威更大了。教授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任何一个医疗单位最后都要归属于某个医科大学的派系。如果一个医师受到教授排斥,那么任何一个医院都不敢收留他。即使他自己开业,但如果遇到处理不了的病人而要往大医院转送的时侯,就会困难重重,因为他的一切门路都被切断了。具体地说,日本的医学界还残留着旧的师徒制度。 “我不怕别人恐吓。可以告诉您,我已经辞掉医生的工作了。” 原田明白刚才岛中教授所说“如果这次的不幸使你离开了医学界,那么……”这话所包含的恐吓成分,因此坚决地顶回去。 “你伪装治疗一个掌握了你的秘密的病人而把他杀害了。向这样一个教授学习,我感到可耻。你听着,你不是医生而是杀人犯。” “这个……”岛中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看来你受到打击太大了。” 岛中用诊治病人一样的冷酷目光望着原田。 “这是你最拿手的幻影吧?你看出了武川惠吉认出你是‘大佐’,又听说他要求家人转院,于是悬制造了什么脑障碍造成的幻彩或幻想之类的借口。但这只能欺骗武川的家属,却骗不过我。” “你的意思是……” “你闭嘴听我说下去!”原田怒喝道,“告诉你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吧。我总要把你杀死的人告诉你,现在就等着找证据。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理由,那就听着,你不仅杀害了武川惠吉,而且还杀害了北海道的正夫、大板的关根广一、我的父亲和妹妹,除了武川惠吉,你没有直接下手、你收买了凶手,你害怕的是‘大佐’。你害怕三十多年前的恶梦又再重来,只有我父亲他们四个下级士兵知道那个恶梦。你对武川进行麻醉分析后发现了这个情况,这个恶梦是什么,我总有一天会揭发出来的。当我弄清这一切后,我就会杀死你。我对法院的审判和惩罚都不抱希望。我只想要你的命。就像你惨杀了我父亲和妹妹一样,我要使你也不得好死!” 原田对岛中作出了宣判,他指向岛中的手指因激动而顫抖。 “这可是神话啊。”岛中脸色铁靑地说道,“这是妄想。在战争期间我实是军医大佐,只要査一下军藉簿便可以知道。可是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个恶梦。你只要到防卫厅的战争史编撰室去调查我所属的部队名称、驻防地点及其他经历便可以知道一切。过去发生过一场战争,所以的确有过一般所说的恶梦。但是哪里有什么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还不得不杀死好几个人的所谓恶梦呢?简直是无稽之谈。这样的故事只能在小说里找到。首先,我根本不认识你父亲和你所说的那些人。可能是你搞错了吧?你要冷静地考虑一下,听说武川惠吉的确对大家人说过‘大佐’什么的。我过去是个大佐。如果说有什么联系,就只有这一点罢了。这是巧合,完全是巧合。而且武川因脑障碍而处于轻度幻景的状态之中。大概他突然想起在战争期间受到过某个大佐的虐待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应该适可而止。如果你因为无法从妄想的支配下自拔,所以要搜査我的证据,那就请便吧。你为了搜査而陷入了幻觉的世界,你是在追寻一个梦幻。但这个梦幻不久便会消失的。我劝你去找一个精神科医生去治疗。” 岛中一直面无血色,再也显不出尊严和傲慢了。在他那装作合乎逻辑以图打消妄想的说理中,掺杂着虚伪和恐惧。 “是这样吗?” 原田一面说一面站起来。 “等一等。” 岛中叫住原田。 “本来你的行为严重地损害了我的名誉。按道理我应该报告警察,不过你和我有缘份。我不忍心那样做。如果你有病,我必须帮助你治好。现在我正处于这样的立场。总之,我们难道不能再一次好好地商量吗?” “你打算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然后杀我吗?也许你有办法强迫我入院吧。但是我会上当吗?我可不是像我父亲、武川或者我妹妹那样束手就擒的人,你要报告警察,不妨试试看!” “你给我闭嘴!”岛中怒骂道。“你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 岛中的声音是顫抖的。 “你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多派杀手来干掉我!可是你要记住:总之我会亲手杀死你的!” 原田向岛中挥动拳头。他的拳头激动而颤抖。 “……” 岛中一言不发。他用迟钝的目光看着原田,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层油膜。在这层油膜后面,腾起一股杀气。 原田转身离去。 第三章 1 八月二十七日傍晚,杀害原田光政和原田秀美的凶手被捉到了。峰岸是外出时接到这个报告的。 当时他正在港区的麻布一带,刚刚査明c.佩克住在西班牙驻日大使馆附近,于是突击搜査,但佩克不在,这是一幢高级公寓中的一个套间,据管理人说,三天前曾见到佩克在家。 峰岸布置部属留下监視,正要离去,从无线电对讲机收到新宿警察分局搜査总部发来的通知。 “凶手是什么人?”峰岸高声问道。 “有一个暴力团叫做野岛组,是属于关西派的。凶手就是它的成员,名叫横田洋一,警视厅调査四科有一名‘线眼’报告说横田有问题。于是我们在四科协助下对横田发动了突然袭击。” 总部的工作人员兴奋地报告道。 “知道啦。” 峰岸关闭了无线电话。 他觉得这段时间的紧张情绪突然松驰下来了。紧张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一阵疲劳袭来,顿感四肢无力。 可是,在返回新宿的途中,他却渐渐无法抑制心里产生的疑惑。 报告说凶手是暴力团员,这点可以理解,搜査四科收到的告密也是可靠的,因为四科专门负责对付暴力组织,在暴力团里面有“内线”。 但是,峰岸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些无法接受的因素。 杀害原田父女的凶手非同一般。他总覚这个凶手的冷酷残忍不同于普通的暴力团员,他感到凶手是毫无人性的―头豺狼。这个凶手不仅杀害了原由父女,而且还杀害了北条正夫和关根广一。普通的暴力团员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亊呢?? 此外,还要考虑到杀害的背景。这必定是出于深远的背景而发生的谋杀案,它牵涉到岛中教授和美国中央情报局。如果被发现就不会简单了结,但是作为案件核心人物的凶手竟然被告密而抓到了,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俗语说:“千里之堤,潰于一穴”。也许是对方偶然的疏忽吧,于是,峰岸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上泉刑事科长正在新宿警察分局等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上泉兴高采烈地说道。 “犯人供认吗?”峰岸问道。 “还没有,不过毫无疑问是横田洋一的罪行。在横田家里发现了他从原田家抢来的一百六十万元。钞票的号码完全一致。” “是吗?……” 原田光政从银行提取的准备出逃用的钞票不见了,这是事实。 “你不去看看犯人吗?现在甲斐君正在审讯他呢。” “好的。” 峰岸说着站起来。 他走进刑警办公室。这是一间约九踏踏米大小的房间,有一张长桌子,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横由洋一,另外两人是老练的分局警员。 “这位是峰岸先生。” 甲斐刑警将近五十岁,善于用圈套使犯人中计,颇有名气,干侦破工作已将近三十年了。 “你来替我审讯吧。” 甲斐给峰岸让座。峰岸的年纪就像他的孩子一般大小。 专案搜査总部大体上都设在发案管辖区的分局里。总部主任由警视厅的刑事部长担任,副主任由该分局的局长担任。但是,实际进行搜査工作的是从警视厅搜査一科派来支援的小组以及该分局搜査科长及其下属。警视厅搜査一科的人员都是老手。因此从它那里派来支援的人通常都掌握了实际领导权。 “可以让我审问他几问题吗?” “好的,请吧。” 甲斐让出座位。 “你是横田洋一吗?” 峰岸盯住横田问道。 “我是替别人背黑锅的。你们真傻!” 横田满脸不屑一顾的神态。他身材瘦长,有点驼背,显出毫无理性的表情,但他的身体里却蘊藏着一种犟劲儿。也许正是这种顽强性和冷酷残忍,促使他突然对女人兽性大发吧。 “凶杀案发生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 “如果你不说,可要吃苦头的。” “你要我干什么?” 横田摆出一副对抗的姿态。 “你杀死的那个女人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你不吭声,那也行,我会让你说话的,哪怕把你整得半死不活我也不会饶你。你别以为我是个寻常的刑警。” “等一等。再也没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啦。那一天从傍晚我就一直在家里睡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怎么会知道杀人的事呢?” “你那笔钱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这肯定是什么人陷害我。” “是谁陷害你?” “我要知道早就说了。” 横田撅着嘴回答。 “峰岸先生……” 甲斐刑警插嘴说道: “这个家伙有两次闯进别人家里的前科。是抢动强xx……” “那是两回事!”横田大声叫嚷逭。 “闭嘴!” 另外一个刑警凶狠地拍桌子叫道。 “你住中野区一家低级公寓,是吗?” “别问我这些!”横田又叫喊起来了。 “你说从傍晚就一直在家睡觉,可是没有证人。倒是有人看见你在晚上十一时以后从外面回家,进入自己的房间。” “在什么地方什么人看见的?真是胡说八道!” 横田叫个不停。他好像是个脾气暴躁的人,额上已露出了青筋。 “横田,你不要嚷嚷。”峰岸冷静地制止他。“你说当时你在睡觉,那么睡觉前你在哪里呢?” “我还能在什么地方啊!我下午很迟才起床,本来想在傍晚出外的。可是我累得很……喂,我为什么不能睡觉呀??” 横田突然把桌子推翻。他怒目园瞪。桌上纸笔和烟灰缸掉了一地。 一旁的刑警揪住了横田。 “来吧,警察!你不是说要把我整得半死不活吗?” 甲斐刑警协助另一个刑警企图把横田按倒在地。 “交给你们啦!” 峰岸说着走出审讯室。 他离开新宿分局,回警视厅去。 这时巳经入夜。霓虹灯和汽车的头灯把大街照得通亮。 “这个案子解决啦。” 和甲斐刑警同样年纪的相良刑警对峰岸说道。 “横田不会是凶手。” “可是……” “这是什么人巧妙地策划的。这种罪行不是横田那家伙所能干出来的。” 横田可以干坏事。杀死父亲和奸杀女儿对横田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没有一个笨蛋会派像横田这样的人去进行杀人的。凶手固然是冷酷无情的,但他还必须擅于杀人,很有头脑,而且十分可靠。 “明天你和加田对横田周围的人进行侦查吧?我们必须证明横田无罪。不然横田被判刑,这个案子也就会被埋葬。大概有人让横田吃了强有力的催眠药,是在他的食物里放进去的。然后趁着他熟睡,又给他打了安眠针。这也是可能的。 “我懂啦。股长你呢?” “我还要去追査佩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逮捕佩克,这样才能揭开案子的全貌。” “但是,横田会不会供认呢?” 相良刑蕾担心地问道。 “我们要设法赶在他供认之前……” 检察员拘留嫌疑犯的时限是二十天。如果利用这二十天昼夜不停地审讯,有些犯人便会受不了而供认。逼供的手段有各种各样:教唆,哄骗,怒骂,反复提问同样的事情等。结果,有些犯人便受不了而自暴自弃,按照审讯者所说的供认不讳,他想到了法庭上再翻供,最后求助于法庭。 峰岸害怕的也正是这点,如果不能在横田被迫供认之前证明他是无罪的,那么这个案子便会结案,专案小組便会解散,那就无法去搜査真正的犯人。他也会被调去处理其他案件。即使横田被提交法庭审判,在漫长的审判结束宣告无罪,结果也是同样无法找到真正的犯人。原田父女的惨杀案便会被人们遗忘。 这样做便中了敌人的计。 “对方真是难以对付的敌手啊。” 峰岸感慨地想。敌人向警方挑战。他把有抢劫强xx前科的横田伪装成犯人而送上门来。不久横田便会被逼供认的,只要有实物证据,检察官便会提出起诉。这一来专案搜查总部便会关门大吉,即使峰岸一个人提出异议也无济于事,况且,警视厅的搜査一科虽然属下有九个股,但因刑事案件甚多,人手严重不足,这已经是老问题了。 如果出现这个结果,峰岸便不可能再来办理这个案件了。 “我不能让这样的结果出现。” 峰岸凝视着新宿的夜景想道。 2 峰岸五郎住在中野区附近一家公寓的门楼。 电话铃响了。 这时已是深夜,峰岸把喝干了的酒杯放在桌上,拿起电话。电话是相良打来,说是有要事需马上一谈。 过了不到十分钟相良便来了。 “横田供认了。” 相良来不及坐下便报告说。 “那么快就……”峰岸正给相良的威士忌酒里兑冰水,不禁呆住了。他觉得一阵寒气渗进手心。横田是昨天傍晚被捕的。这个战果来得太容易了,峰岸想起横由推翻桌子时的那暴跳如雷的样子。 恐怕刑警们把横田整得够呛。相良说峰岸走后,横田就一直受刑。刑警们为了使横田安静下来,把他的手臂反扭到背后。听说他的左臂因此脱臼了。 “中了横田的计啦!” 峰岸想道。如果让医生给横田治疗,这就会在公审时成了警方逼供的证据。横田会提出控诉的,法官也无计可施,因为在分局内审讯犯人,只有警务人员在场,所以警方的证词都要打折扣。横田这种人是很懂得法庭斗争的策略的。他早就估计到,如果从自己房间搜出炒票而又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就不免会被起诉。因此他很快便供认了。 “明天便要把横田移交检察机关。分局的搜査科正喜气洋洋呢。” “是吗?……” 峰岸觉得浑身无力。横田的假供词使峰岸陷入了困境。横田到了检察厅也多半会供认不讳的。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免受每天被审讯之苦。 “那个混蛋!” 峰岸紧紧握住酒杯。如果横田在检察厅也供认了,那么搜査工作就全部被堵死了。 “真是个叫人讨厌的家伙。” 相良刑警附和道。 “当时我到分局去,正碰上他在招供。那家伙脸皮真厚,不但绘声绘色地说了,还把强xx的动作也重演了一番……啊,对不起,我……” “行啦,不要紧,那个家伙的血是什么型的?” “是o型。” “o型吗?……” 峰岸在闭目沉思。如果血液是o型,那么精液检査也多半是o型的。敌人的计谋真是十分精细啊。 “那么,关于他的无罪证明怎么样?” “那个……” 相良摇摇头。 刑警们进行了彻底的审讯,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他无罪。刑警们检査了他饮用的饮料和器皿,看看有没有放进了安眠药。从早上送来的牛奶、冰箱里的水瓶、果汁、咖啡杯直至所有的东西都检査了,但是一无所获。看到横田在晚上十一时以后回来的是该公寓同一层楼的住户,但他只是从后面看到横田的背影。横田有点驼背,他就是从远处看见一个驼背的男人开门进房的。 “是吗?” 策划这个案件的那个庞大阴谋组织在这些细节上都十分周到,无懈可击。放过安眠药的容器后来即处理掉了。 “现在怎么办?”相良问道。 “如果专案搜查总部被撤销,那就毫无办法了。只好去说服科长……” 峰岸心情沉重。在检察厅决定起诉之后,警察便不可能再搜査其他犯人了。如果这样做,检察厅便会提出严重抗议说:你们警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把假犯人送来?这时警方就会语塞。这个情况如果被横田的辩护律师知道了,就是最有力的证明横田无罪的状况证据。 当然,峰岸还有借口可以追査佩克,因为佩克绑架了野麦凉子。这可以成为追査和逮捕他的理由。但这也有困难,因为佩克绑架凉子属于尚未确认的情报。峰岸又不能公开情报的来源,他不能对外事警处的伊庭叶介许下的诺言。如果泄漏了这个情报来源,今后伊庭便再也不会提情报了。 峰岸脸色明沉,一头伏在桌子上。 第二天,峰岸被搜査一科的科长叫去。 “你辛苦啦。”这是吉田科长见面的第一句话。接着他说,“专案拽査总部解散啦。” “是吗?可是我反对把横田洋一当作凶手的那种意见。” 峰岸显出不屈服的姿态。 “为什么?” 吉田科长有点神经质。他虽然很能干,但是器量狭小,有官僚主义。他属于能干官吏的类型。有个洁癖,办公室里一尘不染。只要有空他便自己打扫。同样在思想上他也容不得半点不同的意见。 看到吉田科长的眼光,峰岸加深了绝望感。 “你的怀疑并没有证据。所谓武川惠吉有被杀害的嫌疑,这只是一种想像。支持这个想像的唯一事实,便是岛中教授曾经当过‘大佐’,武川惠吉、北条正夫、关根广一、原田光政这四个老相识先后死亡,这事有点可疑。但是从个别来看,并没有令人信服的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 “……” “武川因脑障碍而死。北条是车祸,关根是酒醉坠水,原田父女是被横田洋一杀害的。如果这样看,怀疑便可以取消。另一方面,虽然岛中教授当过大佐,但从这点看不出他有杀人动机。岛中大佐当时驻守库拉西岛。但是原田四人却没有军籍。他们既没有被收容在科罗拉多州战俘营的记录,也没有登记在提尼安岛驻防部队的名单上。虽然我知道这四个老朋友由于某种情况而隐瞒了过去的经历,但这不可能成为一个积极的证据,能证明它和岛中教授以及这次的凶杀案有关。” 吉田科长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原田光政临死前说‘告诉警察、库拉西……’你把这句话和岛中教授驻守过的库拉西岛联系起来,我不能不感到你这样做是生搬硬套为自已找证据。我只知道死者临终时通常都说‘痛苦啊!找医生……’何况你所获得的情报并没有提供者。我无法判断原田光政是不是真这样说,还是因为岛中大佐曾经驻守库拉西岛,所以就变成了这句遗言。担任专案搜査总部主任的刑事部长也和我一样看法。首先野麦凉子被美国中央情报局绑架的说法是含糊不清的,大概因为有人者见美国军人的汽车收容了她,所以根据目击者的话而说成是绑架了,你说卡拉汉这个美国军官的汽车是偶然收留了野麦凉子的,但根据这个偶然性便断定美国中央情报局插手这案子,这是不妥当的。你说佩克这个家伙对‘库拉西’感兴趣,这句话便成了他插手的起因。这样的情报不是过于生拉硬扯吗?” “……” 蜂岸无言以对,他越是争辨就越说不淸。? 虽然我逐一打消你的怀疑,未免在使你难为情,但是我不得不作出决定。现在问题的焦点在于‘库拉西’。在战争史里已经说明库拉西岛又名‘饥俄之岛’,但其他还有什么情况,谁也说不上。你大概认为还有某种原因,使得有人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还不得不杀死这四个人,可是我认为什么原因也没有,当然那时候士兵俄死了,军官却得以生还,也许这就会造成怨恨。但这是无法扭转的局面。如果说一些生还的士兵接二连三地杀死了军官,这也是可理解的。但是为什么美国中央情报局又要插手呢?你仅仅听到在三十年前曾经是战场的南洋一个小岛的名宇,就……“ “我僅啦。” 峰岸不让科长说下去。 现在还有一大堆疑团没有解开,为什么?为什么…… 吉田科长的反驳只不过是抓住些表面现象。可是,横田洋一供认了,而且在他家里找到了物证——原田光政的纸币。无罪论证不能成立。有抢劫和强xx前科的横田不同于在警察分局表演的话剧,而难以逃避罪责。一切都按照那个巨大的幕后组织事先的策划进展。横田将被送上断头台,一切都重归于无。 如果峰岸不甘罢休,就只有公布有关卡拉汉和佩克的情报来源。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论是外事警察处或公安警察,还是自卫队的情报机构陆军参谋总部二部别室,这些以谍报活动为主的机构都是绝对保密的,即使白白看着原田光政等人送死也绝不能暴露。这是它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 再说,即使伊庭同意在某种程度上公开一部份情报来源,但比起横田的自供,这些情报是十分软弱无力的。峰岸感到前功尽弃。 但是他又想起了秀美的惨死。 “你想通了吗?” 吉田科长问道。他点燃一支香烟。 “专案搜査总部是不得不撤销了。可是关于野麦凉子的搜寻工作怎么办?” “你可以把那佩克作为嫌疑犯而继续追査。邻居的家庭主妇看到美国军人的汽车救了凉子,但是她不能肯定那个军人是不是卡拉汉中校。我已和驻日美军司令部再次联系要求协助追査,但对方已正式回答说査无此事,听说卡拉汉中校是电子工程系统的技术军官,为人忠厚。据说已经直接査询了调任回美国的卡拉汉,他回答说不知佩克其人,更不知有野麦凉子其人。还有人作证说当晚卡拉汉在自己家里。” “是吗?” “我估计凉子可能被外国人的流氓集团带走,成了他们的泄欲对象。如果是这样,当然绝对不能允许,所以这方面的 追査还要继续进行。不过这工作不能分给你们股去干。” “好吧。” 峰岸站起来。 他点点头,转身欲离去,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注视着吉田科长的神色。 可是,他还是一言未发,默默地离去了。他本来想问吉田科长,搜査工作是否遭受了压力?但他一转念:问也没有用。 3 8月30日深夜,原田义之和峰岸五郎见面了。 原田住在新宿的k旅店,峰岸到这里来找他。 “喂,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峰岸一见面就问道。 “坐吧。” 原田用脚把椅子推给站着不动的峰岸。峰岸消瘦了。眉宇间露出一副凶相。 峰岸坐下后,原田说道: “你听我说,我去恐吓岛中教授啦。” “恐吓?” “对,应该说不是恐吓而是挑战。只要我掌握了证据,我就要杀了他。” 原田调了一杯冰水威士忌酒递给峰岸。 “你净干蠢事!这样幼稚的行为有什么用呢?” 峰岸粗暴地责问原田。 “不会没有用的。我发出了要杀死他的警告后,心情特别痛快。我威胁他说我已经掌握了一半证据,证明他是一连串罪行的元凶。总之,我要行动了。” “他动摇了吗?” “还没有。我已经査明他有了个姘头,收藏在一家公寓里。我很难钻进他的家里,所以打算在他那姘头的房间里装上窃听器。” “你还没有动手就会被杀死的。” “我会注意的,所以才住旅店里。” “这个地方可不安全。” “唔。”原田点点头。“不过,我也打算在这等待他派来的杀手。岛中一定会设法消灭我。如果我能逮住他派来的杀手,也许能格外轻易地抓住岛中。” “你真是个乐天派!” 峰岸喝一大口酒,似乎想压下心头怒火。 “我说,横田洋一那家伙……” 峰岸坚决否定说:“那种人不是凶手!” “对嘛!我看了报纸,总觉得糊里糊涂的。” “横田落进了别人设下的陷阱。弄不好他会上断头台的。我倒是托他的福被排斥在搜査工作之外了。不,搜査工作结束了。我认为有人对搜査工作施机了压力。对方有能啊。它居然能抗拒政府机构,使搜查工作不了了之。”峰岸向原田解释:如果横田被起诉,自己便无能为力了。 “完了吗?可怜的羊羔任人宰割……但我的报仇现在才开始呢,我一定要把派来的杀手连同岛中通通杀死。” 原田本来就不相信警方的力量,所以他听了也没有失望。 “表面上我已经无法帮忙了。” “我僅啦。” “我在考虑,如果要揭露这种罪行的真相,就只有辞掉警察工作不干。” 虽然吉田科长没有说受到正面的压力,但峰岸从科长的口气里感到他不再想扩大事态。峰岸如果不服从,便会被解除职务,甚至可能会被踢到基层去工作。 原田对峰岸说道: “我不想你因为这件案子而断送一辈子的前途。断送我一个就够了。我也不想抛弃这一辈子的幸福,可是父亲和妹妹的慘死已经铭刻在我心中,只有报仇才能消除这个烙印。报仇之后怎么办?现在我还没有考虑。恐怕到那时便什么也没有了,我的一生到那时便告结束啦。” “……” “况且你如果辞去警察工作,就搞不到任何情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峰岸一面说一面凝视着酒杯。秀美和峰岸订了婚。未婚妻被奸杀了,峰岸应该辞职报仇,可是即使辞职也不一定能够为未婚妻报仇雪恨。和原田的情况比较,他拿不定主意。离开了警察工作,他便搞不到情报,这是事实。他总认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这案子有关,虽然他无法知道原因。假定情况确实这样,那个不露面的组织便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如果搞不到情报,原田就好像一头盲目乱闯的狼,最后只会被人消灭。假定自己辞掉警察工作,结果也会一样的。 “你把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情报吿诉我吧。让我替你来分析。” 原田说道。原田并不想把峰岸拖入困境。 “好把。有好几个疑点。” 峰岸向原田介绍了目前为止在调査工作中査出的问题。 “现在最要紧的是抓住佩克。” 峰岸表情暗淡地说道: “你知道吗?佩克持有为期三年的商务签证到日本来。他的原籍是美国西雅图,凡是外国人在日本国内停留六十天以上,就必须向当地的市、镇、村政府办理登记手续。这是我国的外国人登记法规定的。佩克已经在港区的区政府登记在案。他的住址是西班牙大使馆附近的‘蓝天公寓’。这是供外国人租用的公寓,六天前,也就是8月24日,公寓管理员看到了佩克。他还在日本国内。我到出入境管理处作了谓査,他还没有出去。我在机场警察分局已经作了布置,如果发现佩克出国就把他拘捕。” “你说佩克是美中央情报局的重要人物,这点可靠吗?” “没有错。我的情报是可靠的。” “这么说,佩克迟早都会被空港分局拘捕的了。” “不。”峰岸摇摇头,“他如果发现警察巳经动手,大概会搭乘美军的飞机溜掉。我们无权检査美军的飞机。因此……” “应秘密追査吗?” “是的。” 峰岸把一张照片递给原田。那是佩克和一个女人的照片。 “调查这家酒吧在什么地方也是一个办法,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査,这个案子便了结啦。” “行啦。我一定会找到这个混蛋!” 原田收起照片。^ “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是你父亲等四人的经历。他们都对家人说曾经驻守提尼安岛,但那里军队的名单上却没有他们的名宇。我为了谨慎起见,也査对了拉西岛驻军的名单,但也没有。这是一个谜。这只能认为他们四个人都隐瞒了过去的历史。应该去找他们的亲戚或者小孩时代的朋友査明真相,也许这样就可以使其他一连串的疑团迎刃而解。”“我懂啦。我会调査的。” “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已经向元凶岛中教授挑战了。对于你这个深怀疑虑的人他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很可能派能干的杀手来干掉你,你一定要十分警惕。”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轻易死去的。” 原田笑了,他笑得那么开朗。 “你切忌粗心,你是个医生,所以过于耿直。” “我早不当医生了。” “你的钱够用吗?” “现在还有办法。如果钱花光了,就把地皮卖了,虽然那块地出了凶杀案,但是还有人买的。” “是吗……?” 峰岸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原田的微笑后面掩藏内心感情,并不是任何安慰之词可以解决的,峰岸躲开原田那阴沉而精明的脸上射出的目光。 4 原田不知道在整个港区有多少家酒吧。 在着手调査之前,他首先走访了风俗营业组合。他出示佩克的照片,打听附近有没有这样一家酒吧。但他不得要领。因为还有许多酒吧没有参加行会,光靠这张拍摄了酒吧内部一角的照片,是无法判断是哪一家的,除非它是自己经营的那一家。 原田到处走。他把搜査范围扩大到以“蓝天公寓”为中心的一带地方。 “蓝天公寓”那里由峰岸派了一个下属秘密进行监视。 头天晚上,原田査访了二十多家酒吧。他在每家都要了一瓶啤酒,但却没有喝。他把照片拿给老板娘看,询问她们是否认得这对男女。他一无所获。第二、三晚都是空手而归。 第四天晚上,原田来到我善坊大街。 他走访了七、八家酒吧,同样出示照片,结果仍然一无所获。这家酒吧的内部模样也和照片不一样。他开始怀疑这样逐家查访的效果。不能因为佩克住在港区,但断定那家酒吧是在港区。它也许在新宿区,甚至可能远在大阪。 佩克没有回过公寓,也许已经乘美军飞机回国了。 “今晚是最后一次啦。” 原田想:也许应该停止这种不着边际的调査,改为追査父亲和他的老朋友们过去的经历。 “这个嘛。”酒吧老扳娘看了原田出示的照片,侧着脑袋想,“这个地方的确有许多外国客人。这个人好像……” 老板娘刚要把照片递回去,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把照片拿给原田邻座的两个外国客人看,开玩笑般地问道: “照片上这位小姐和你们不朋友吗?” 一个外国人视着照片,说道: “这个女人是惠子吧?” 他那蓝眼睛望着原田笑了。 “你认识她吗?” “我知道她的住所。” “在什么地方?” “要走去才知道。要我带你去吗?” “请帮个忙。” “不过,如果没有和她预约,也许不能……” 那个外国人耸耸肩膀,挤肩弄眼地笑了,从他这个神情便可以猜想惠子是干什么的了。原田感到有点失望。一个女人如果以接外国客人为业,那就不会知道佩克的消息。不过,他也只好去碰碰运气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原田和两个外国人一起走出酒吗。那两个外国人都身材很髙大,原田虽然也不矮,但只能抬头看他们。 他们把原田带到停在附近一条胡同的汽车里。正当原田要上车时,他发觉汽车挂的是外交官的车牌。他突然想起了峰岸告诉他的关于d·s尼柯尔逊的情况。尼柯尔逊是囚禁着野麦凉子那所屋子的房客。 原田收回正要打开车门的右臂,趁势用右肘撞击站在他背后的外国人的胸脯,可是他的撞击落空了。就在他撞击前的一瞬间,一支手枪般的东西敲击了他的后脑勺。 原田醒来了。 准确地说他是被人弄醒的。他的面颊挨了两击而醒过来了。他的两手被手铐反扣在背后。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是一间铺上草席的空荡荡的房里面有两个外国人。一个是刚才那个蓝眼睛,另一个满脸大胡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要找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干什么?” 大胡子审问原田。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 “我想找他谈谈。” 原田觉得自己好像晕船似的,脑袋昏沉沉。 “谈什么呀?原田义之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原田明白了对方是故意提问。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因此才设下了圈套。 “他们会杀死我的。” 原田不寒而栗。蓝眼睛的目光现在已闪烁着肉食兽那样残忍的青光了。原田迅速地对现在的处境作了判断。这里大概是峰岸搜査过的d·s尼柯尔逊的住宅。它显得很宽敵,外面大街上的声音显得很轻微。屋子里面悄无声息。 原田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救了。如果没有被手铐扣住,也许他能对付这两个而逃走。 他不想被杀死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在这里被杀,他将死不瞑目。 “你们给我打开手铐。打开我才招供。” “这可不行。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的。” 说话的是大胡子。 “你们要杀死我吗?” “这个嘛……” “是谁叫你们干的?” “唔……” 大胡子微微一笑。 原田没有必要问这句话。美国中央情报局绑架和杀了野麦凉子,因为她是凶杀的目击者。如果放了她,就能找到凶手,于是便会追査到岛中教授去。为了救岛中教授,对方便杀死凉子。 岛中派人在外苑袭击原田,如果没有峰岸跟踪,原田早已完蛋了。现在岛中杀气腾腾,非消灭原田不可。 “野麦凉子也是这样被你们杀死的吗?” “野麦凉子?不知道。”大胡子答道。 “你不会不知道。是你的同伙佩克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认识佩克呢?” 大胡子脸上失去了微笑。 “这事连警察也知道啦。” “是啊、警察在监视佩克呢。” “……” “警察和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就这些,我想问你,为什么佩克杀死野麦凉子呢?我们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迫查佩克的。” “不,你还知道很多情祝。” “我别的啥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些,我在拼命寻找野麦凉子,就是这祥。” “你骗人.你要老实交代。”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看来岛中教授正和美中央情报局合作,企图埋葬这件案子,对方想在杀死原田之前了解他究竟掌握了多少事实真相。如果原田了解许多真相,那么他的未婚妹夫峰岸五郎当然也是一样的。根据原田的招供,峰岸也会“暴卒”的。 “一伙流氓!” 峰岸曾经说卡拉汉和佩克是偶然路过凶杀现场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们大概是埋伏在附近准备接应凶手的,这么说,难道这伙人就是凶手吗? “不许叫嚷!” 蓝眼睛命令道。他把原田推倒在草席上,然后松开他的腰带。 “你要干什么?”原田无法反抗。他的裤子被扒下了。 “住手!你们住手!” “你不老实就要吃苦头!” 大胡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根很粗的橡胶棒,里面大概装有铁芯。 “你们要干什么?” 一种屈辱感使得义之的声音也颤抖了。 “我们想楼住日本妓男尝尝是什么滋味。我们要轮流地鸡奸你。如果你不想这样,那就老老实实说了吧。” 大胡子用锐利而淫猥的眼光打量着原田裸露的下身。 原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胡子和另一个美国人正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露出一脸的淫猥神色,他们绝不是恫吓,也不是和义之搞什么交易,他们就象饿雄逮住了老鼠一祥,绝不会大发慈悲的。 “反正要把他杀掉的,玩够了再杀吧!” 他们淫猥的眼光里包含了这种残酷性。 “你们别胡来!” 义之骂也没有用。那个蓝眼珠走到原田义之跟前,脱下裤子,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他没有穿内裤,那丑恶的玩艺儿立即暴露无遗。 原田不由向后退缩,发出了哀叫声。他觉得自己面临一个可怕怪物的袭击。浑身无力,好象贫血虚脱一样。 那个家伙想使原田俯伏在地。原田用脚乱踢,想踢那个家伙的股间,但却没有踢中。他横下一条心,反正是活不成了,也不能在屈辱中死去。 “你如果反抗,我们就先把你杀了再来鸡奸!” 大胡子警告道。他的眼睛里冒着欲火。 “你们杀了我吧!” 原田喊道。但这时那根橡胶棍棒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他呻吟了一下,昏过去了,身体绻曲成一团。第二根揍在他 的胫骨上。他觉得自己的腿断了,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你懂了吗?”大胡子问道。 “……”原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蓝眼睛在原田身旁蹲下,让他趴在地上,原田再也无力反抗,何况抵抗也毫无作用。 那个家伙抓住他的臀部,恐怖传遍了义之的全身。他的臀部被张开,那两个家伙用英语说些什么。原田听不懂,恐怖和屈辱使他全身抖动。 那个家伙把勃起的玩意儿插进原田臀部的裂缝。他感到一阵恶寒。那是烫热的粘乎乎的肉棒,在不停地抽送。原田把脸紧紧貼在草席上,尽最大努力来忍受。由于恶寒,他感到贫血,不但手足冰冷,连臀部也感到冰冷。 原田又是一阵呻吟,他感到肛门有刺骨的疼痛。他觉得自己要昏死过去。那个家用力抓住他的臀部,进行腰部运动。每动一次,他便感到钻心的疼痛。 那个家伙还在运动,原田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了。 原田已是大汗淋漓。那个家伙一面进行腰部运动,一面把原田的臀部抬起。这样可以插得更深。 “住、住手!”原田感到自己的五腑六脏都在搅动。他的臀部已经麻木了。 那个家把右手伸向原田的股间。原田已经无法躲闪。他只能把脸和胸紧紧抵在草席上强行忍受。他的臀部被高高抬起,两手被手铐反扣背后。 原田紧闭的眼睛好象看到了闪光。那是剧痛反映到视网膜,变成了一闪一闪的亮光。 大胡子一直在旁边注视着。 那个家伙终于离开了原田。接着轮到大胡子。大胡子脱掉裤子,赤身裸体来到原田身旁,原田闭上眼睛。他的脸上满是汗水、泪水和涎水,但他无法擦试。 大胡子让他仰卧朝天,然后捏住他的xxxx开始摩擦。他顽固地重复进行这个动作。原田终于醒悟了大胡子的目的。他要使原田射xx精。原田紧闭双目,他实在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看这些家伙的兽行。大胡子的手淫技巧很高超,无论是缓急轻重都得心应手。 “我一定要杀了你!” 原田在心里诅咒。只要有机会他就要杀了大胡子。他一定要紧紧盯住他们不放! 尽管他心里咒骂,但是却身不由已地走向髙潮。 他觉得毛骨悚然。 5 一阵凉风吹过,沙沙的响声唤醒了原田。 这是一片树林。天色微明,小鸟在鸣叫。 原田义之撑起上身。手铐已经没有了。裤子和鞋子都穿在身上。 他刚一站起,浑身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他无法走动,环顾一下四周,拾起一根枯枝作手杖,像重病人一样一瘸一拐地慢慢行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样子好像郊外的武藏野。这里是一片柞树林,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响声。他朝那边走去。他终于来到公路旁,坐在地上,等候出租汽车经过,―辆出租汽车驶过来。他一面上车一面问司机:到新宿去。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练马区的边缘。前面就是琦玉县的和光市。客人您是怎么一回事?” “不,没有什么。” 原田靠在车座上,交叉着双臂,回想起昨晚所受的凌辱。 “我绝不放过他们!” 那所住宅是在哪里呢?他断断续续地把片断的回忆串连起来。 昨晚他走进我善坊大街那家酒吧已经是十时以后。他的后脑勺受到打击失去知觉而被带进那所住宅,时间就无法知道了。那两个家伙都是老手。他们解下了原田的手表。因为从时间长短是可以推算出地点。现在手表还戴在手腕上,纸币仍然在口袋里。原田完全无法进行推理。可能他受到殴打,甚至在绑架的汽车里被注射了麻醉药。后来他醒来时感到像晕船一般,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受到凌辱以后,那个大胡子又给他打了一针,使他昏然入睡。他同样无法判断他们用多少时间把他运到树林里来,这样就无法推算出那所住宅所在的地方。 “可是……” 原田觉得不可理解的是那伙人为什么不杀害他。那两个外国人无疑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员,他们知道原田在到处追査佩克,所以布下围套。既然是佩克的同伙,他们当然是站在饥中的一边的了。从野麦凉子的结局也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 岛中教授已经派出刺客去杀原田,上次行剌不成,现在应该更急于干掉原田的。为什么这次原田落在他们手里,反而…… 难道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岛中教授无关吗?那么,峰岸所部的佩克是偶然路过救了野麦凉子才对“库拉西”这句话感兴趣,就是正确的了。 原田对自己大难不死只能作这种解释。 这么说,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在秘密追查,企图解开原田的父亲四人所知道的库拉西岛之谜了。 另一方面,如果公开了这个谜,可能有某些人便会被置于死地。这个人就是岛中教授。因为他才杀害了那四个人。那么,美国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处理掉野麦凉子呢?这样做便是帮了岛中教授的忙。如果帮忙,就应该杀死原田,免除他对岛中的威胁。 是不是还有一个可能:美国中央情报局还保存着凉子并把她囚禁在某个地方呢? “难道……” 如果这样,美国中央情报局便是和岛中教授对立的了。因此他们便没有残害野麦凉子的男友。他们也不得不提防原田方面的报复。 “真是莫名其妙。”原田越想越糊涂。 现在只有一点是明确的,这便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也知道日本警方在监视着佩克。佩克再也不会回那所公寓了。也许他会乘坐美军的飞机回国。卡拉汉中校便是这样的。 追查佩克已经没有意义了。同样追査昨晚那两个外国人也没有什么作用。真正需要做的是转而追査这个案子的真相,在追査过程中,自然就会发现昨晚那两个人以及佩克和凉子的线索的。 野麦凉子…… 原田一想到她的处境,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9月6曰。 原田来到了滨松市。 滨松市是他父亲的故乡。其实只是名义上的故乡,因为在这里他连一个亲戚也没有,听说亲戚们在战时的空袭中全部死光了。 滨松市的空袭是十分残酷的,从1944年6月到1945年8月,它共计遭受27次袭击,包括空中的轰炸和军舰的轰击。最厉害的一次是1944年6月18日大空袭。当时飞来了50架美国飞机,扔下了6500枚燃烧弹.结果全市被烧成一片废墟,共16000所屋被烧毁,死伤2000人。 该市遭到这样的惨祸是有原因的,这里有日本陆军的飞机场,还有无数军需工厂,其中最要的便是中岛飞机制造厂,当时所有私人的小工厂都为军需工业承包生产,所以为数甚多。滨松还有炸药工业,也是由私人小工厂承包生产的。 美军的目的是摧毁日本的军需工业,所以对滨松市进行了27次空袭。 因此,滨松市和遭到原子弹轰炸的广岛市一样,有不少人是全家死光了。 例如在广岛有所恋爱“原子弹幽灵户口”,指的便是全家死光的那些户口。这些家庭已经无人生还去向政府申报死亡情况了,广岛市为了整理这些幽灵户口,只好由市政府每年指定专人按原来的户籍簿里该年达到100岁的人从名单中加以取消,当作自然死亡。 滨松市的情况也一样。那些全家死光的家庭因为没有人来申报死亡,所以只采取自然消灭的办法。 原田光政的一家除了原田光政以外也是全部死光了,据说市内的亲戚已无一生存。 原田为了调査父亲历史之谜而来到滨松市,就像走进了死胡同一样。他的亲戚死光了,该市的大半也毁夫了。他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谁来进询。 他来市政府。唯一的办法是査户籍簿了。他听说有所恋爱除籍簿,把死去的人从户籍中消除后予以登记。 原田义之从来没有追査过自己家过去的户籍,从来不关心父亲的父亲是什么人。他的父亲原田光政也从来没有和他谈过之方面的情况。 如果査找除籍簿他便可以知道祖父母及其兄六姐妹。虽然祖父母和父亲的兄弟姐妹在空袭中死光了,但祖父母的兄六姐妹也许还分散在别处。如果这样,就可能从他们哪里得到一些线索。这是剩下的唯一一线希望。 他在市政府查阅了除籍簿。 祖父排行第二,有兄弟各一人。但弟弟在六岁时死了,哥哥还在世。但这是当时的情况,现在是否还活着便不得而知了。祖父是在17岁时入髙知县迁居到滨松市来的。 “高知县,……” 原田一面走出市政府一面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要不要到高知县去看看。他觉得去也是白费劲。一般人有来往的只是父亲的兄弟姐妹,也就叔伯、姑妈和他们的儿子。这还是指住在同一城市而言。如果远隔他乡,那么祖父的兄弟姐妹便形同路人了,他们还会和自己父亲有来往吗? “可是……” 原田想:现在也只有去看看了。如果追査父亲的历史,就只能从这里着手。滨松市已被烧成一片废墟,居民死的死,逃逃的。即使去寻访父亲原来居住的滨松市仓吉町五一四号,也找不到有谁能记得30多年前的人事。时代变了,那里现在已成了闹市。过去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灰了。 如果到高知县去寻访仍然一无所获,那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吧。 6 高知县中村市下田镇。这里是祖父的长兄原田作太郎的老家,也是原田家的垣籍所在。 这是一个小镇,滨临四万十河口。原田义之先到镇公所去。他说明来访原因,査找了原田作太郎的户籍。虽然是个小地主,但镇公所的职员却认识原田家。 原田作太郎当然早已亡故。他的儿子原田保高现在是当家的,过着半农半渔的生活。 原田义之打听了原田保高的住址,便到四万河畔去。这是一所小小的房子,一看便知道生活并不富裕。 他在河口的咸淡水交界处站了一会儿,心里充满奇妙之感。这就是父亲的祖屋。这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里,就是原田家的发祥地,子孙们在这里生息繁衍,走向四方,其中一个便自己的祖父。父亲曾对自己说,当年祖父流落到滨松市,到了晚年开了一家西服店。如果不是因为战争,父亲也经营西服店了。 今天,原田义之这个从这里流落出去并早已被人遗忘的一个分支中的一个子孙,又回来与访户籍了。看到原田家那衰败的样子,他不禁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 一个老人拿着渔网从房子里走出来,身躯瘦小,脸上布满褐色的皱纹。 “您是原田保高先生吧?”义之高声打招呼道。 “是的……”老人把渔网放在路旁。 “我是……”义之自报姓名。 老人听着义之说明来访理由,并没有显出格外亲热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听着,甚至不看义之的脸,只是望着河口的水机。 义之感到自己并不受欢迎。他们早巳没有血缘关系了。义之那种对祖先的感慨,却无动于衷。 一只狗走出来坐在老人身旁,望一望义之,毫不感兴趣。 “奇怪啊……”老人听完后,喃喃地说道。 “嗯。” 义之无法立即理解老人说话的意思,只好含糊其词。 “我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你的祖父作次,我是很熟悉的。他确实在滨松开了一家西服店。” 老人仍然凝视着水面。 “是这样吗?” 义之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次没有白跑一趟。但是老人那冷淡的神态却使他感到很扫兴,虽然同族的后辈老远来访,老人却不招呼他进屋里去。 “另外,我还见过你的父亲光政。” “是吗?” “可是,奇怪啊……” 老人歪着头思索。 “什么事情这么奇怪呢?” “我听说滨松被烧成一片废墟,于是在战后不久到那里去看了一下,因为听说不少人全家死光了。光政他全家确实死光啦。于是我到市政府去申报死亡,然后回来了。” “是的,这事我也听夂亲说了。当时父亲是战俘,还留在美国。他回日本是在好几年后……” “不对!”老人把目光转向义之,拼命摇头,打断义之的话,说道:“光政没有参过军!” “没有参过军?” “他不可能去参军。他生下来就是瘸腿,长大以后,左腿还是不能动,靠拄着拐杖行走。” “什么?” 义之感到一阵战栗,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传遍他的全身。 父亲拄拐杖…… “您大概搞错了吧。我父亲确实参过军。他不但不拄拐杖,而且身体还蛮结实哩,您是不是记错了……” “不对!” 老人摇头答道。 “你的袓父作次经常为光政的腿叹气。我见过光政好几次,光政因为腿有毛病,所以身体虚弱。我那时还想:光政大概活不长的。”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原田觉得自己脸无血色。 “不是真的还能是……” 老人转过臉去望着水面。 “这么说……”义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父亲不是原田光政,不是我原田家的光政,他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父亲的户籍上明明写着:滨松市仓吉町五一四号,原田作次的长子……” “搞错了。我不知进为什么搞错。前些时候也有人来找我打听过……” 老人慢慢地摇头说道。 “前些时侯也……” “嗯。”老人点头道。“我老婆是这样告诉我的。” “是吗?……” 原田小声地说道。 “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很对不起。” 原田义之把带来的礼物送给老人。老人固辞不受。 “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收下礼物,就这样吧。” 老人拿起渔网走了。 那只狗也跟在老人后面走了。 原田义之目送老人远去,然后往回走。他来到没有人的河边,坐在地上,他把礼物扔到河里,礼物漂浮了一会凡才沉下。 这是波澜壮阔的四万河的河口到处是繁茂的芦苇。虽然已是秋天,但阳光还像夏天那样灼人,在水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原田光政?” 父亲不是原田光政,这已经无可置疑了。保高老人不会撒谎的,他没有理由要撒谎,那么父亲是谁呢?他的户籍又是怎么回事呢?前些时侯又是什么人来查询同一个问题呢? 原田虽然站在灼热的阳光中,却感到不寒而栗。如果父亲不是原田光政,那么自己也不姓原田了。过去他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血缘和祖先,现在一旦知道父亲的过去不复存在,便突然陷于孤独之中。 他感到自已被放逐在荒野里。 他伫立不动,陷人沉思。 如果父亲不是原田光政,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性,父亲为了抹杀自己的存在而用原田光政作为替身。 “但这是可能的吗?” 这既无所谓可能,也无所谓不可能。事实上父亲已经作了他人的替身。三十多年来,父亲一直把别人的户籍当作是自己的。不仅这样,他还盗用了一个已经死亡的户籍。 父亲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呢? 父亲参军上了战场,这是他本人说的,大概没有错。如果这样,户籍上的父亲年龄便不可靠了。不过从年齡来分析,当时还是青年的父亲是可能被驱赶上战场的。这样看,他从提尼安岛到科罗拉多州战俘营这段经历也许是真实的。 后来他从战俘营回国了。据说当时的日本战俘大多不用真名,因为日本军国主义的教育是宁死不当俘虏,所以他们不敢吐露真名。无论是美军方面或是接收战俘的日本方面,都没有战俘的名单。他们和普通的复员军人一起,使用假名回到日本。 父亲回国后仍然没有使用真名,这是有道理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使用假名,所以当然也不会返回家乡。可是没有户籍便不能生活。 于是父亲到滨松市来了。 滨松已是一片废墟。许多人家已全家死光。父亲以寻找亲人的名义,査看了户藉簿,找到一户全家死光的人家,然后假称为它的一成员。以后,他便到东京去了。 原田突然醒悟过来。 “也许他们四人都是这样吧?”原田想起了父亲的三个老朋友。那三个人都是滨松人,这是父条说的。这么说这四个战俘都用了伪名,他们到广岛和滨松这样有幽灵户籍的地方来,找到全家死光的户口,然后…… “原来是这样!” 原田喃喃自语。 这事不用再査了。十有九这四个人都继承了幽灵户籍。据说他们四人都不对老婆孩子谈过去的历史,因为他们都有 一段不可告人的经历啊。 那么这段经历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经历使得他们必须消灭自己的真正户籍呢? 7 “这事可麻烦啦。” 峰岸五郎的目光落在酒杯上。 “如果要调査父亲过去是什么人,就必须把过去驻守提尼安岛的各个部队的名单找来,逐个人地査对。但这样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调查恐怕要费时几个月以至几年,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本来原田义之想:如果有时间就这样调査。父亲一定有老家的,那里会有他的亲戚,会有一些和义之同辈的年青远房兄弟等。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进行这种费时的调査。 “可能不会是提尼安岛吧?” 峰岸用锐利的目光望着原田。 “对,我想多半是库拉西岛。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大概可以肯定这四个人是派驻库拉西岛的。” “唔……” “如果和岛中大佐联系起来看,应该是这样的。你父亲临终时的遗言也是‘库拉西’。还有佩克,他听到‘库拉西’这句话后便把野麦凉子藏起来了。恐怕他也是出于某种原因,正在调査库拉西岛的问题吧。这某种原因大概和你父亲四个人以及岛中大佐之间存在的问题是同一回事。我想像佩克也许知道你父亲四个人,甚至可以考虑他是在监视着四人。假定这四人是在库拉西岛被俘的,又假定库拉西岛存在着某种重大的秘密,那么美国中央情报局恐怕在战俘营里已经对这四人进行彻底调査,可他们没有供认,美国没有办法,只有放他们回日本,但仍在监视着他们……如果这种分析是正确的,那么一切便合手逻辑了。” “对。” “不论是提尼安或是库拉西。情况都难以査明。库拉西岛上派驻5000名部队,是临吋混合编成的。现在要一个一个地査找,查出他们四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唔。”原田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 “你想一想:库拉西岛上共有5000名部队。假定父亲四人是在其中,为什么现在岛中大佐单单要杀死这四人呢?为什么连美国中央情报局也……” “这点我也不明白,我是谜团的核心。如果知道了原因,这具案子也就解决了。但可以肯定其中有秘密。” “这具……” 如果没有秘密,就不要消除自己的户籍了。 “我们调査的库拉西岛是‘饥供之岛’。这是防卫厅公开发表的资料,我们不了解更多的东西。看需要找―些库拉西岛的生还者,打听实际的情况,看看库拉西岛上发生过什么……” “就这样办吧。” “可是真糟糕!”峰岸泄气地说道。 “有什么糟糕的?” “调査工作已经停止了。横田那混蛋向检察官也供认了,加上有丢失的纸币作为物证,马上就要对横田起诉啦。现在毫无办法。关键人物佩克好像回美国去了。即使调査你父亲的情况,仅靠你一个人的力量也不能解决这个案子,现在我们丧失了展开攻击的手段,我们陷人了困境。真倒霉!” “总会有办法的。对方确实不易对付,从横田被推出当替罪羊也证明这一点。不过对方总会有破绽的,让我来找他的破淀吧。” “你是指岛中的情妇吗?” “是的,在她家里安装一个窃所器试试看。如果没有收获,再想其他办法。” “可是你怎样去装呢?” “我可以伪装成东京电力公司的检査员。” “你可不要被人逮住。” 峰岸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已经找到了揭露案子体貌的线索,这就是库拉西岛,可是明知库拉西岛这个问题上包藏着巨大的阴谋,他这个侦察员却被捆住手足不能动弹。横田一旦被判刑,全部秘密便会被埋葬。 原田义之要奋不顾身进行报复。峰岸明知原田一个人不是对方的敌手,但自己却无能为力,不能帮忙,心里真是悲愤难平。 岛中教授的情妇住在武藏野市吉祥寺的一家公寓里。 岛中教授的家在荻洼。原田侦査到他好像每星期两次到情妇这里来。 婧妇的名字是牧丘美都留。 她今年24岁,本来是中央医疗中心的护士。原田是从另一名护士平野高子那里得到这情报的。原田和平野高子只来往过三次,以后便再也没有联系了。如果继续联系,原田就要和她相好,但这只是一台假戏,原田不想哄骗她。 9月12日下午,原田伪称为东京电力公司的检査员到牧丘美都留家里去。在原田治过病的病人中,曾经有一人是到各家各户去检査漏电的东京电力公司的年轻职员。原田向这个年轻人借用了工作服,还请教了检查漏电的方法。那个年轻人知道原田家发生惨案,认为这是搜査工作所需,所以没有反对。 牧丘美都留是个美人,所以受岛中垂靑。她身材颀长而优美。 她对来人检査漏电没有怀疑。 她住的是三房一厅的一套豪华公寓。原田首先检査电闸的保险丝。一般检查漏电不需要检査各房间的线路,但也可以认真检査。原田一丝不苟地连各房间的电灯也检査了。 电话是在会客室。原田本来想把窃听器安装在电话附近,但这样有困难,隔壁就是卧室,在间隔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 他敏捷地把窃听器贴在油画的背后。 “检査完了吗?”、 美都留问道。 “是的。” “这位电工……”美都留在背后对走向大门的原田说道: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原田停了停,但是没有回头。医生和护士是同行,偶然见过面不足为奇。 “你是电工,我可能以前见过你。” “不,恐怕你记错了吧……” 原田照旧背向着美都留朝前走。 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美都留并没有识破原田,但原田也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从这天晚上开始,原田进行了监视。就在这家公寓对面,有一座两层的破旧楼房。原田在里租了一个房间。这座楼房有一半是无人住的,因为它已计划拆建。原田订了十五天的租赁合约。 他打算十五天内如没有收获便停止监视,届时再想其他办法。 第二天晚上9时以后,岛中教授果然来了,原田看到他下车进入公寓,便打开了便携式立体声收音机的开关。他把窃听器的频率调整得和立体声广播一样,这样方便窃听。他时断时续地窃听到对方的会话。真正有价值的情报是从10时左右开始听到。当时,岛中好像坐在会客室里喝威士忌酒,窃听器里传来了玻璃杯和其他器皿触碰的响声。谈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都是男女之间很平常的谈话。这时,突然传来了美都留高声吆喝的声音: “常平!” 原田感到很意外,把耳机从耳畔拿开。他还以为是自己不自觉地怒骂呢。常平是岛中的名字。 “常平!你给我跪下!” “是,是!” 这是岛中又粗又尖锐的嗓音。 “今晚我可不能放过你!僅吗?” “是的,我懂啦!美都留太太。” “你这个混蛋!” 接着是“啪”的鞭打声。鞭打声接连不断,但不是狠狠抽打,而是轻轻抽打皮肉的声音。岛中发出了哀叫,是压抑的哀叫。他乞求美都留饶恕他。 “你给我闭嘴!” 美都留的声音像男人那样粗野。 原田不禁喘了一口气。他偷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这两人在干什么。在明白的同时又感到羞耻,好像自己的行为被别人偷听一样。他可以想像到岛中赤裸着身体叭在地上,美都留也多半是赤裸着身体在挥舞鞭子。她居高临下…… 原田叼起一支香烟。当羞耻过后,他便气愤不堪。岛中舍弃了平日的傲慢自大,甘受一个护士的折磨而发出喜悦的哀叫。这种阴阳倒错是他自己的事,别人无需过问。但岛中这种表里不一的两面性格实在卑鄙,令原田作呕。原田想到岛中那硕大的身躯像小麻雀一样缩成一团,在地上爬行,一面口口声声“美都留夫人”,低声下气地哀求的情景,感到十分恶心。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被淫虐狂。 “你听着,我以后要随欲地摆弄你,你可得老老实实。听见了吗?” 这是美都留的声音。 “是,太太。请饶了我吧……” 这是岛中迷迷糊糊的回答声。听到这里,原田骂道:“混蛋!” 他嚷嚷着关上了开关。 8 原田义之走出房间。 他出了楼房,走进楼房前面的公共电话亭。 他在美都留家里安装窃听器的目的是为了窃听电话。岛中是不会和美都留谈论这个案件的。但原田的计划是先弄清岛中已经回到公寓,然后打电话恐吓岛中。假定恐吓生效,岛中将会打电话给派出杀手的那个组织,商量对策。这时就可以偷听到他们的电话内容。 原田又一次打开了便携式无线电收音机的开关,里面传来了美都留兴奋的声音: “怎么样?你感到舒服了吧?” 岛中答道: “你、你……” “……”原田拨动了公共电话的号码盘。 收音机里传出了电话铃声。 岛中和美都留的动静停下来了。 “是谁呀?这个时候……” 岛中不高兴地嘟哝道。 电话铃响了几次后,美都留来接电话了, “你叫岛中来接电诘!” 原田毫不在乎地命令道, “您,您是……?” “你别管我是谁。岛中教授在家吧,叫他来接电话!” “我是原田,我有事要告诉他。这事和他的性命有关。” 对方用手后捂住了话筒,但仍然可以听到对方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岛中终于来接电话了。 原田把一个微型录音机接到收音机上,并且打开了开关。 “你这个人真是頑固透顶!” 岛中高声怒骂道。 “你好好听着!”原田高声压制岛中。“我已经大体上掌握了证据。你们让横田当替罪羊,企图这样把这个案子埋葬掉。这可办不到。我巳经调查过父亲等四人的原籍。他们自称被派驻提尼安岛,其实这是撒谎。他们从科罗拉多州的战俘营以假名回国,然后骗取了滨松市别人的幽灵户籍。这三十多年来他们便是这样取消了自已的户籍而活过来了。当然他们一次也没有返回老家。人们以为他们死了。他们为什么这样,你是最淸楚的。他们是为了逃避你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追査。可是,不幸武川惠吉碰上了你的麻醉分析。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真是无聊得很。但是如果你要说出来痛快,那就说吧。真是妄想!” 岛中的声音很镇定。 “你听着,他们四人的驻地不是提尼安岛而是库拉西岛。我好容易才查出来了。这样我便解开了大半个谜团。有一件事,这事也许你不知道。这可是绝密。父亲临死说:‘告诉警察,库拉西……’这句话被野麦凉子听见了。她被外国人的汽车救去,在兴奋之中说出了这句话。汽车里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重要人物,名叫佩克。他对‘库拉西’这话迅速作出反应,带走了野麦凉子。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大概心里明白吧?” “……” “一切都和库拉西有关。库拉西岛上发生过什么事,我下一步就要寻找库拉西岛上的士兵,进行彻底调査。不论你怎样隐瞒,但已经面临败局。也许你们对警察施加了压力。但我要揭露这件事的全貌,向报纸发表。你要吃苦头啦。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把你绞死的。你懂了吗?” “我可不懂。除了知道你是精神异常以外,我什么也不懂。” “是吗?下次我见到你时,一定会杀死你。你记住吧!” 原田挂断了电话。 他急忙走出电话亭,回到房间,总共花费不到一分钟。他马上打开窃听的开关。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干什么的?” 美都留担心地问道。 岛中已经情欲全消,铁青着脸凝视着空间。 “什么也不干。他是一妄想狂的家伙。” “可是,真叫人害怕哟。” “不用担心。” “那就好啦——我们再玩下去吗?” “不,今晚不玩啦。”岛中泄气地说道。“你到外面去看看接我的汽车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叫司机来见我。” “还没有来呢。可是我……” “行啦。出去看看吧。” “好吧。” 接着是美都留站起来的声音。 对方中计啦! 原田紧张起来。他知道岛中支使美都留出去,是为了打电话联系。 岛中果然拿起了电话。 他拨动号码盘。 他一共拨了七次。 “喂!”岛中小声地呼叫。“我是岛中。他来了吗?” 原田听不见对方和岛中说话的声音。 “是吗?……” 岛中要找的人好像不在。 “有联系吗?” 对方作了回答。 “不,行啦。那就算啦。” 岛中挂断了电话。 原田喘了一口气。心里想: “成了!” 他可以肯定岛中是为了打电话而支使开美都留的。这是一个危险内容的电话,但对方不在。从简短的对话气氛来看,原田估计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岛中问“他来了吗”。这可以理解为电话是打给“他”所相好的女人家里的。 “喂……”远处传来了美都留的声音,“汽车没有来啊。” “是吗?行啦。” 岛中的回答听起来心不在焉。 “你呀,为什么这样快就回去呢?不,我不放你走!” “下来吧。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 “不嘛,你可要有始有终……” “不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听到这里,原田关上了开关,卸下微型录音机,放进衣服口袋里。 他走出楼房。 他向大街走去,心头激荡着旺盛的斗志。他前面终于出现了希望的曙光,不禁百感交集。从岛中拨动电话号码盘的声音长短,可以查出他要接通的电话号码。这对外行人这是难以办到的,但只要找峰岸便有办法破译。峰岸曾经告诉过他,某个机关拥有日本唯一的一台电话号码破译机。 “如果对方是个杀手……” 强烈的斗志使原田紧张得顫抖起来。 他一定要为父亲、妹妹和野麦凉子报仇。 9 第二天即9月14日,峰岸打电话和原田联系。 当晚9时以前,峰岸到旅店来了。一见面原田便问道: “査到电话号码了吗?” 原田按捺不住兴奋。 “干得好!” 峰岸也悉眉舒展,心情开朗。 “我们无法进行的调査工作,你居然办到啦。越是不顾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就越能深入掌握对方的奥秘。我真羡藏你啊。” 刑侦人员是不允许搞窃听的,如果暴露了便会被撤职。 “你就简单扼要地说吧。” 原田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只查到了电话号码。不,连这个电话号码的拥有者也査到了。岛中的电话是打给一个叫芝村叶子的女人的。” “她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她家住在代代木,是租的房子。下一步只有通过监视来调査了。” “我懂啦。” “我秘密地派了一个侦察人员,巳经安排妥当了。现在需要彻底査清这个女人在何时何地和什么人相会。从电话来看,她大概和牧丘美都留一样都是情妇。但是岛中把美都留支使出去才打电话,这说明芝村叶子的情夫不是等闲之辈。你的恐吓已经使岛中害怕了。他打电话就是为了对策。我预感到只要侦查芝村叶子的活动范围,便可以得到宝贵的线索。但是不可鲁莽行事。不能打草惊蛇,要实实在在地侦查,一点一点地掌握证据。岛中已经出动了,大概在芝村叶子周围我们是可以钻到空子的。” “唔,我也有这个预感。那个家伙正在走向灭亡呢。” 原田想起了昨天晚上从电话里听到岛中的丑态。那个家伙是个被虐待狂。他舍弃了平日道貌岸然的傲慢,以遭受美都留的鞭答虐待为乐。真是阴阳倒错啊。他不是人,是野兽,是赤裸裸的兽性的暴露。 原田认为这个丑态是岛中走向灭亡的前奏。岛中从军医大佐复员为一般医师,然后一直爬到医学界顶峰的帝国大学医学院教授的宝座。他作出了非同小可的努力。但岛中一面往上爬,一面又对“库拉西”不断抱有恐怖之感。他越是身居高位,恐惧就越大。正因为这样,他一旦偶然发现了武川等四人,便不得不杀掉他们以平自己的恐惧。 原田认为岛中那种阴阳倒错的被虐待狂也是由于不断加剧的恐惧造成的。恐惧使他性格扭曲变形、精神崩溃。他以被淫虐为乐,这里面潜藏着他对过去的恐惧,以及把一切有关人员杀死而保护自己的残忍。 这种坏人绝不能轻易放过。 “你慎重地干吧。弄得好,这个案子也许有可能重新审理。” 峰岸说道。现在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他对原田说: “这事交给我吧。” 原田直视着峰岸,点头同意。 原田在旅店的大厅和峰岸分手后,便到外面去了。 代代木就在这附近,步行十多分钟便到了他要找的那户人家。那所房离新宿火车站不远,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很实用的小洋房,还有一个约30平米的小院子。 原田找到了这所小洋房对面的一座两层楼房。一个颇有风度的老太太出来给他开门。 老太婆领他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年约50岁的男人,名叫相良,是个刑警。 “这户人家只有老夫妇两人,刚好符合我们的要求。” 相良对原田作了这样的说明。相良的脸颊已经出现了竖道的皱纹,相貌很斯文,不像搜査一科的刑警。 窗口打开了一条小缝,可以窺视对面芝村叶子的家。 “你立了头功啦啊!” 相良温和地笑着对原田说道。 “全靠你们帮助呢!” “谈不上帮助。不过如果能够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一些证据——我们绝不能放过真正的凶手。” “对!对面那户人家还没有人来过吗?” “从傍晚起就没见人来过……” 相良请原田抽烟。 “我来替换你监视吧。” “是吗?”相良向原田让座。“这种工作需要耐心。也许对方今天会有人来,但也可能3、4天以后——,有时甚至等半个月也没有人来的。” “每天监视到几点钟为止呢?” “按常规,到半夜两点钟也就可以了吧。” “行啊。” 看来很严密的监视。 这天晚上原田监视到深夜两点钟,但是谁也没有来。 “睡吧!” 相良对原田说,随手关上窗户。 房间里已经备有毛毯和枕头。 相良一躺下便沉睡不醒。 原田辗转反侧,一夜没有合眼。父亲和妹妹的惨死情景总是浮现在脑际。他恨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的父亲,但是又可怜只能靠幽灵户籍生活的父亲。 天亮了。原田和相良还没起床,老太太就送来了早餐。她不让他们起床,而是自己出去买回来请他们吃。原田深表感谢之意。 他突然想到,在破案以后,也许他自己也会找到像这对和蔼的老夫妇一样的父母呢。 芝村叶子毫无动静,只有洗衣店和酒铺的伙计来过。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黑夜再度来临。 原田焦躁不安。他说: “如果装上窃听器就好了……” 相良笑道: “我这样想过。可是不行呀。” 深夜了,对面仍然毫无动静。 “今晚又是白费劲了吧……” 时间已将近12点,原田叹气道。他虽然也有思想准备要监视好几天,但心情难免越来越焦躁不安。 外面既无行人,也无汽车通过。这里是住宅区,所以晚上过了9时便十分静寂。 12时已过。相良站起来说! “换班吧。” “等-等!” 刚刚站^来的原田看见了汽车的车头灯亮光。随着亮光从大街的拐角射进胡同里,一辆小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来啦。” 相良的声音也变了,隐含着凶狠的语气。 汽车缓慢驶到芝村叶子家门口停下。从汽车里下来两个男人,旁若无人的分别站在汽车前后。 “那是……” 相良压低声音喃哺自语,带着吃惊的语气。 接着,又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此人好像过了中年,身躯肥胖。他推开院子的门,漫不经心地让大门敞开,消失在屋里。 先下车的那两个人又上了汽车,汽车慢慢后退,然后驶出了胡同。 “那两个人是打手吗?” 原田看见刚才那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警戒,不禁产生疑问。虽然他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却警戒得十分严密。 “不对。” 相良摇摇头,沉重地回答。 “不是打手吗?” “那两个是警察。” “警察吗?难道说……”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警察,是sp?” “什么?sp……” 原田简直不能相信。sp是特别警察的简称,专门担任重要人物的警卫工作,都精于枪法和武术……“ 那两个sp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如果是sp,那么进入芝村叶子家里的那个男人…… “你没有发觉吗?” 相良的话音有点可怕,流露出不安的心情。 “发觉什么?” “我是说进屋去的那个人。虽然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但很像保守党的干事长中冈亮介。多半是他。” “是干事长吗?……” 原田惊愕地望着相良。相良不是开玩笑吧?但相良神态严肃,正死死地盯着芝村叶子的家。 对面房间的窗帘缝里,透出了一丝灯光。 “难道真是干事长吗?” 原田实在无法置信。领导着全国政权的执政党干事长,竟然在深夜悄悄钻进一个女人家里。真是不可相信啊。干事长拥有小妾并不奇怪。问题在于,现在到芝村叶子家里来的竟然是干事长…… 这么说,岛中给干事长打电话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田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情况可不好办啊!” 相良对原田说道。他的声音带有明显的顫抖。 第四章 1 “你没有弄错吧?”峰岸五郎问相良。 “可以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是干事长。”相良信心十足地回答。“中冈干事长是大日本狩猎协会的名誉会长,被人称为狩猎狂。我也喜欢狩猎,所以对他很熟悉。他掌握了管理狩猎的大权。” “是这样吗?……”峰岸抱着两臂在沉思。 时间已经过了深夜1时半。原田义之和相良刑警等到干事长进了芝村叶子的家以后,便立即驱车到中野区的烽岸家里去汇报。 “如果这个人是干事长,那么……” 原田的话音显得很沉重。 “……那么我们就是找到一个超级大人物罗。” 峰岸接过原田的话,自言自语地说。现在该怎么办?他苦无良策。如果岛中是给干事长打电话,那就是说这个案子的幕后人物是干事长。 “岛中教授加上干事长,还有美国中央情报局……” 原田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他的嗓子眼干得冒烟。 “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 峰岸想起自己的顶头上司搜查一科科长。吉田科长之所以对搜査工作抱冷淡态度,对所有材料都视而不见,难道不正是受到了压力吗? “这个案子将会不了了之。” 峰岸深深感到不安。如果牵涉到干亊长,那么不仅是警察,甚至连检察厅也无计可施。峰岸远远不是干事长的对手。如果他敢反抗就会被辞退。如果他坚持斗争。就可能一命呜呼。 房间里笼罩着沉闷的气氛。 “我有一个建议。” 原田打玻了沉默说道。 “你不要再进行调査了。对方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他们发现你在监视干事长,就会把你整垮。但我却不怕他。哪怕他是了不起的人物。” “……” “对我来讲,不存在什么刑事诉讼法之类的问题。我可以彻底进行非法调査。大象是无法和小蝴蝶博斗的。我就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在黑喑中飞舞,他们看不见我。我要找到证据。只要我找到确凿的证据,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如果你也参与活动,就很可能抹煞这个案子。” “现在也只好这样办了。” 峰岸同意原田意见。因为警察对这样的情况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停止活动,等待原田的追査结果。如果掌握了证据,那时就好办了。到时候顶头上司如果企图压制,说法可以把证据提交给在野党,或者通过报界公之于众。 “好吧。你们就把这件事忘了吧!” 原田站起来告辞。 峰岸默默地目送原田离去,身材髙大的原田大步地走出房间。 “我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忘记啦。”相良囔囔地说道。 “对,你给我忘了吧。” 峰岸凝视着桌子上的玻璃杯说道。 第二天是17日。 原田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睁眼看看手表,时间将近中午12点。 “是我啊。”峰岸在电话里说道。“我把那个家伙的履历告诉你吧。他也是个大佐军医,是西海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在日本战败之前,曾经驻守库拉西岛。在战败前一年半,他和岛中一起返回日本。” “这些都是事实吗?”原田用沙哑的声音反问道。 “都是事实。告诉你,如果你上街,要注意和你擦身而过的人。明白吗?你还要注意不要被女人勾引。这也是危险的。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上面这些话。” 峰岸挂断了电话。那是公用电话。峰岸想得很周到,因为对手太过强大了。 “是大佐军医吗?”原田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父亲所害怕的秘密。这也正是父亲四人之所以不得不冒名顶替幽灵户籍的原因。 原田穿衣梳洗后,出了旅店。也许是听了峰岸的警告,他觉得路上大多数行人都像刺客。这个时候,敌人也该在寻找原田的潜伏地点。如果他们找到了,就会不择手段。 原田回到老两口居住的两层楼房,继续监视芝村叶子。 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不彻底追査下去反而会自受其害。对手太强大了,不认真追査是不可能掌握证据的。只有耐心等待才会有结果。 他一连坐着盯稍了两天。这两天里芝村叶子出去了两次,都是买东西。 从远处看,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身材颀长,皮肤白皙,显得很文静,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中冈亮介干事长大概60岁了。可以想象,一个60岁的老态龙钟的男人,会多么宠爱一个年青的女人。岛中教授也年过60了,他拜倒在牧丘美都留的石榴裙下。干事长大概也是这样。 第三天晚上。芝村叶子在梳妆打扮准备出门。原田看看手表,时间将近9点钟。她可能是出门去和年青的情夫幽会。如果这样,她不会很快回来的。 原田出了二层楼房。 芝村的家有一扇铁门,但她没有锁上铁门便出去了。街上没有行人。原田到了街上,在黑暗的地方躲了一会儿。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铁门,进人芝村的院子。右边是一片草地,他从左边绕到后门。在监视期间,他曾经见过有个推销员从后门进入。 后门从里面加上了锁。原田拿出准备好的铁丝,插进锁孔,左转右扭,终于打开了锁。 他进入屋里,重新锁上门,脱下鞋子拿在手里,轻轻地往里走。里面共有四个房间,两个卧室,另加起居室和客厅。他逐个房间窥探,寻找安装窃听器的地方。他想安装在电话附近,但电话有两个插口,分别在客厅和卧室里。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把窃听器安装在何处,因为他不了解中冈干事长的嗜好。有些人是喜欢躺在床打电话的。 他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安装在卧室。中冈往往很晚才来,他的工作很忙。他来了就要上床就寝。这是原田的判断。 卧室很寃敞,约有15平方米,整个铺上了厚厚的骆驼毛色地毯。房里有一张双人床,床头柜上放着三册色情杂志,大概是走私进口的。^ 原田寻找安装窃听器的地方。 卧室有一个壁橱。他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寝具。这个壁橱似乎很少用,窃听器可以安裝在对半开关的门缝里,但也可以安装在床底下。窃听器有一个灵敏度很高的集音话筒,即使藏在壁橱里也能收听。 正当他察看壁橱内部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是开大门的声音。正当他准备逃跑时,脚步己经到了走廊里。他吓得脸色煞白,想爬窗出去,但这时才发现窗户是一整块玻璃镶嵌而成的。 从脚步声判断,进来的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向卧室走过来。卧室门是半开的,原田进来后没有随手关上。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钻进壁橱,屏息静气,等待时机溜走。 “哟!房门怎么打开了呢?”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芝村叶子。 “不会是小偷吧?”‘这是一个男人的粗嗓音。 是中冈干事长! “难道是小偷进来了吗?” 叶子好像是在察看房间。 原田缩成一团。如果被发现,计划就要玻产。他也许可以不被抓住而跑掉,但是这一来就会被发现,从而引起中冈干事长的警觉。中冈不会简单地认为他是小偷。他已经收到岛中的警告,立刻会怀疑他是原田,于是会联想到窃所器,并且会叫警视厅的人员来检査。这样,原田的报仇计划就会挫折。 卧室门被关上了。 中冈和叶子走进了隔壁房间,那是客厅。接着响起了玻璃杯的声音,好像是中冈在喝酒。叶子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响动,走廊对面是厨房兼餐厅。 原田冒出一身冷汗,他已经没有可能逃脱。他没有把握开门出去穿过走廊直到大门口而不被发现。也许一开门便会在厨房门口碰见叶子。 “这是怎么回亊?” 叶子是穿戴整齐外出的,为什么不到20分钟便回来了呢?而且还和中冈干事长一起回来呢? 原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陷于险境。 他听到低声的谈话,但听不清内容。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陷于绝望的原田突然听到了淋浴的声音。大概是中冈在洗澡,叶子则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张罗着。 他仍然没有机会逃脱。 不久以后,从走廊里传来了中冈沉重的脚步声,他那粗嗓音在对叶子说话。 脚步越来越近。 原田屏住呼吸,他宽得自己的心在狂跳,深深吸一口气努力镇静下来。 房门打开了,电灯亮了, 原田听到人体倒在床上的声音。他紧张得全身僵硬。这一来他更加逃不了啦。他可能被发现,要不然就只有等到天亮或者等到中冈和叶子两人熟睡后再伺机逃走。 壁橱有一条门缝,透进了灯光。原田背靠着棉被,从门缝向外张望。他看到了那张床。中冈仰卧在上面,全身赤裸,大腹便便,像个孕妇,手和腿也很肥胖。 中冈手捧一册色精杂志,一页一页地翻看。虽然原田看不到中冈的脸部表情,但是从他那全神惯注欣画页的姿态来 看,可以想见他是多么下流和丑恶。 远远传来的淋浴声也停止了。过了一会儿,叶子走了进来,手里拿一个小箱子,身穿簿纱便服。 中冈扔下色情杂志,赤裸着欠身而起,把默默地站在身旁的叶子按倒在地。 “饶了我吧!啊,您饶了我吧!” 叶子发出了中冈所期待的叫声。 “不行!” 中冈打开了叶子拿来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条绳子,又伸手到床底下拿了两根木棒。他把叶子的一只脚踝缚在木棒的一端,把另外一只脚踝缚在木棒的另一端。叶子的两腿被张开到最大限度。她薄纱便服衩翻起,露出了股间。中冈用另外一根棒缚叶子的双手。叶子的两脚被高高吊起。做完这一切,中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凝视着自已的猎获物。 原田看见叶子白晳的脚踝。这是一对纤细的脚踝,绳索深深地勒进肉里。从脚踝至大腿以至腰肢的雪白的肤肌都在痛苦地抖动。 中冈开始动作了。他的脸丑恶地扭曲。他拿着绳索的一端,在空中挥舞。啪的一声,叶子那肥白的大腿上出现了一道红色印痕。叶子发出了高声的哀号。 “请您饶了我吧!我求求您啦。” “不行!” 中冈粗大的嗓音未息,又挥舞起绳索。这次它落在rx房上。叶子拼命扭动身体。但中冈继续不停地鞭打。他越打越兴奋,血潮上涌,脸色也变紫黑了,完全象个恶鬼一样。他抱起叶子,把她翻过身来。但由于绳索被手脚两端的棍棒缠住,结果叶子形成了撅起臀部的姿势。这是又白又大的臀部。中冈挥舞绳索一次又一次往臀部抽打。 叶子扭动臀部企图躲闪。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住嘴!你这个丑八怪!” 中冈不肯住手。 叶子雪白的臀部已布满红痕。 原田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中冈和岛中正好相反。岛中以受美都留虐待为乐,乞求饶恕,是个被虐待狂,而中冈却是个虐待狂。以虐待女性为乐。他们两人都过60岁,但却仍然充满了丑恶的肉欲。原田想起了饱受凌辱后被杀害的妹妹。他似乎觉得杀害妹妹的就是这个中冈。 他认为干事长的面目只是这个家伙的假面具,中冈平时那种道貌岸然的政治家面孔都是虚假的,眼前这副丑恶的嘴脸才是他的本质。他是一个用金买女人加以虐待,满足自己的淫欲的丑陋老头儿,中冈和岛中也是凌辱自己妹妹和杀害父亲等4人的元凶。 中冈放下了绳子。他用粗壮的手抚摩叶子那鞭痕累累的臀部。 “啊!请您别再干啦!您烧了我吧!” 叶子的哀叫声把原田从幻中唤醒。他们的色情游戏没完没了地进行着。 2 原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房间里充满着阴森残酷的气氛。这不是性交,更没有什么乐趣。这只不过是两匹淫兽的胡闹发泄。 叶子的哀鸣停止了。她的亢奋状态不知持续了多少时间,终于精疲力尽了。 原田停止了从门缝中的窥视。 “这是干事长吗?” 他自言自语地说。他亲眼看到了领导着一国政治的干事长和身居医学界顶峰的教授的真面目。原田也是个医生,他懂得性欲具有阴暗的一面和阴阳倒错的一面。外界的压抑越大,人类的性冲动便越强。 但是岛中和中冈的阴阳倒错并不仅仅是这样的问题。他们不是正常的欲望,而是填不满的欲望。他们的灵魂散发着腐臭。正是从这个腐臭里产生了犯罪的思想和行为。他们没有人类的尊言。归根结底,他们没有律已的意志。 他真想跳出来把中冈杀了。但是想到报仇,他努力忍住了。 大约过了一小时,中冈和叶子终于入睡了。 原田等他们两人熟睡后,打开了壁橱的门。两个人鼾声如雷。窗外路灯的苍白亮光从窗户透进来。叶子的大腿裸露在毛毯外面,显得苍白无力,象深海里的鱼一样。原田停下来望了中冈一眼,中冈正张着嘴睡觉。如果要杀死他,现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原田打开了房门。 他从后门出来,到了外面,清凉的空气使他心情舒畅,似乎把心里的污浊之气一扫而光。 他走到大街上。 他打算回旅馆,于是穿过小胡同向大街走去。时间将近11时,虽还是深夜,但胡同里已经没有行人。 原田看见前面暗处有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便停下脚步。那个男人站在路当中,虽然附近有路灯,但却看不清他的脸,似乎是个年青人,动作敏捷。 “是刺客吗?” 那个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动作也像黑暗一样险恶。他默默地站在路中央,一动也不动。原田也站着不动。 原田听见背后发出响声,缓缓转过头去。后面的胡同拐角处又出现两个男人。他们和前面那个人同样打扮。原田把头转向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前面已变成了两个人。 原田感到一阵顫栗,觉得自己粗心大意了。他曾经打电话到岛中的情妇家里去进行恐吓。岛中当然会想到原田也会竭力导找另一个“大佐”中冈,并追査中冈情妇的住处的。 岛中和中冈必然已经派杀手去找原田,但他们不知原田所在。他们估计原田会到这里来,于是派人在这里监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原田环视四周。胡同是一条直路,无处可逃,除非跑进路旁的人家里。但这也是死路一条。 对方可能带着有消音器的手枪,也可能是匕首。 原田叉开腿站着。如果是手枪,就会一发即毙。但如果是匕首,他还有几分希望。 前面两个人开始慢慢逼近。他们都把右手藏在腹部的衬衣里面,看来多半是带有匕首。原田向后退,后面的两个人也逼近了。胡同里杀气腾腾。 原田停下不动。他身上没有武器。他四处张望,但看不到一根木棒。 “完了!” 他虽然还没有绝望,但巳看不到有什么活路。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那就不成问題。在学生时代,他的柔道名躁一时,可以空手打掉对方的匕首。即使对方是两个人,他也有办法对付。可是,现在对方共有4人,前后各有2把匕首在等着他。 原田进退两难,一时不知所措。 皮鞋的咯、咯声从前后向他通近,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像来自地下的沉重的声音。 前面两个人到了距离他3米的地方。原田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但不甘心束手就擒,要奋战到底。他想冲上前去,诱使对方动手,然后绊倒对方。他至少可以踢倒一个人。以后结果怎样,只好听天由命了。 原田慢慢地行动。 “不许动!” 对方的回答阴森森的。 “你们叫我不要动,是吗?” 原田说着向前迈出了一步,那两个人敏捷地作出了反应。 “我们有话要问你。你跟我们来。你如果叫嚷,就宰了你!” “你们要问什么?” 原田停下来问道。听到对方的话,他感到有点希望。至少对方不打算在这里杀死他。这样他便有可能伺机逃脱。 这时,后面两个人也来到原田身旁。4把匕首都指向他,他已经无法动弹了。很显然,对方都是职业杀手,动作十分熟练。 “走!” 他身旁的两个人抓住他的两条胳膊。另外两个人在他的一前一后夹着。 前面的拐弯处射来了亮光,一辆汽车驶近停下来。 原田被推进车里。他深感后悔,在被推进汽车里的一瞬间,突然醒悟到自己中计了。那伙人并没有什么要问他,只不过是选择理想的地方杀死他罢了。他们将会把他运到某个地方去杀掉。 他的左右都有匕首顶着,匕首尖穿过衣服扎在皮肤上。汽车静静地开动。他感到汽车的摇晃已使他的皮肤受伤,因为有粘乎乎的液体从皮肤渗出。 “你真是个笨蛋!” 右边的男人对原田说。 “是吗?” “如果你乖乖当医生,现在早就自己开医院啦!” “我不想当医生。” “你说话的声音在发抖哩!” 对方低声地嘲笑道。 “因为太可怕了。” “很快就会舒服的。” 那个人沉默了。汽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对方都是沉默寡言的人。汽车也安静地奔驰。原田看到远处是比较宽阔的大街,汽车正朝向那边开去。原田想,如果开到热闹的大街,就要设法行动了。如果这样被绑架走,就只有坐以待毙,而且连尸体也会被消灭得无影无踪。那时,报仇也就成为泡影。 他想伺机打开车门。他准备挨上几刀。但即使这样,也有可能从车门滚下车去。如果街上有行人,那伙人只能不顾一切逃跑。这时如果有急救车立即赶来,那么…… “这个车门可打不开啊。”一个男人好像看透了原田的心思说道。“这是自动开关的车门,由司机控制的。” “我早就想到啦!” 原田的喉咙干得冒烟,声间也嘶哑了。 “是吗……” 那个家伙“呵呵”暗笑。 一辆汽车从前面驶进胡同,慢慢地开过来,然后横着停下了。 “怎么回事?” 司机降低了车速。 “怪事!喂,停车吧!” “不行!看看后面吧!” “可不能粗心大意啊。” 那几个家伙的声音充满杀气。 原田向后面望,一辆轿车熄灭了车关灯黑魃魃地通近过来。显然形成了夹击之势。 横在前面的汽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后面的汽车也有人下来,往这里走来。胡同里的三辆汽车都熄灭了车头灯,只有远处的路灯发出暗淡的灯光。 “怎么办?” 原田右边的家伙问其他人。 “先看看他们采取什么行动。如果不对头,就先把这个家伙杀了!然后再甩掉他们。” 外面那个人若无人地走到了这辆汽车旁边。他身材髙大。 “喂!”外面那个人喊道:“把你们抓住的那个人交给我们!” 原田听了外面那人的喊声,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了原来那人是峰岸五郎。 “你是什么人?” “我是警察!” 峰岸拿出证件在对方面前晃了一下。 “喂,快点!要不然,我就以杀人未遂的罪名拘捕你们啦。” “什么杀人未遂啊!” 原田右边的那家伙从另一边下了车。 “我们只不过找他谈谈罢了。” “是吗?” 峰岸一面点头回答,一面挥拳狠揍那家伙的腹部。那家伙呻吟着倒在地上。 “要不要拘捕这班家伙?” 两个刑警走近前来,其中提问的是相良刑警。 “不必啦!这几个家伙只不过是狗腿子!”峰岸答道。 原田被释放下车。 他和峰岸默默地并肩走着。 “有什么收获吗?” 峰岸问道,一面带他上车。 “你问的是什么收获?” “我问的是你潜人芝村叶子家里的事。” “你知道了吗?” “我早就派相良监视芝村的家了。” “是吗?……” “我接到报告说你刚刚潜入,叶子和中冈便回去了。我预感到有危险,立即开车过来。一旦你被对方发现而无法逃脱,那就完啦。我们也帮不上忙。我只有用逮捕你的办法来救你脱险。可是,在我们找到你之前,那帮家伙已经埋伏在阴暗处了。” “你为什么不逮捕他们?” “他们都是些小玩艺儿。真正的杀手是一个人单独干的,这样更干净利索,不会张扬出去。” “是吗?……” “你僅吗?刚才那几个家伙接到命令要找到你。他们发现你从芝村家里出来。下一步大概就是被职业杀手来干掉你了,那可是手狠心黑的家伙啊。啊,对啦,你装上窃听器了吗?” “嗯……” 他记得窃听器是安装在壁橱里的。 “你这是白费劲。你潜入芝村家里的事一定会被报告中冈的。中冈会和那女分手,不然就会换个地方。” “你这次救了我。不过,中冈大概也会知道警察已采取行动了吧?”^ “多半会知道的。你究竟在芝村家里干了什么呢?” “我躲在壁橱里,窥看了他们两人的游戏。” “什么游戏?” “他是个十分异常的虐待狂。” “虐待狂?……”峰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已经査明了那个女人的来历。” “她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属于关西派的黑社会组织名叫根来组,它本来是码头搬运工的组织,后逐渐扩充。她就是根来组一个小头目的妻子。” “这里面有鬼。实际上是拿别人的老婆去孝敬中冈。刚才那几个家伙多半也是根来组的人。” “这么说,杀害我父亲和妹妹的也是根来组的杀手罗?” “这不不淸楚。不过我认为杀手可能是单独行动的。” “到了。”峰岸把汽车停在原田的旅馆门前。 “我会叫搜査四科暗中协助我调査根来组的。大概会有收获的,你要活下来,听侯我的调査结果。” “好的。” 原田点头同意。他下了车,走进旅馆。 峰岸目送原田瘦长的背影而去。那是一个孤独悉苦的背影。原田的父亲由于潜伏了30年的幽灵复苏而死去,原田也就一下子失去了人生幸福。他没有家人,没有恋人,现在连房屋也要卖掉。他一心只想报仇,他的背影笼罩着孤寂。即使原田能够报仇,消灭了岛中教授、中冈干事长和那个凶手,但他剩下的也只有一片荒野了。 3 原田是在新宿火车站发觉那个家伙的。 当时他正在等候地铁列车。周围是拥挤的人群。他感觉到人群中有人在盯着他。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发觉有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虽然这个家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原田在几十名拥挤的人群中只觉得这个家伙最可疑。他总觉得如果没有这家伙,对周围便可以放心了。 这个家伙给人以一种孤寂感。他的存在使周围的气氛显得阴森而冷酷。他身材很瘦,颧骨隆高。因此眼窝凹酷,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成“一”字形。 原田上了地铁的列车后,便没有看见这家伙了。他也没有去搜寻,他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盯稍者,还是一般乘客。 “如果他是盯稍者……” 原田想那人很可能是个刺客。从那家伙的神态可以感觉出来。即使是在混杂的人群中,他还是一片孤寂的神态,可以想见他有着沉着、冷酷无情的性格。 想到这里,原田不寒而栗。 原田在银座站下了车。 他走向银座第6号街背后的n新闻社资料室。在转弯走进资料室之前,他抬头向后望了一下。 那个家伙正站在他后面4、5米远的地方。 秋天的太阳正照射在那家伙的半边脸上。高高的颧骨在阳光中发亮,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望着原田。在银座里,他好像站在荒野之中,毫无表情地望着芒草丛生的前方。 原田收回自己的视线,心想也许自己应该主动和他打招呼。那人十有八九是个杀手,是峰岸所说的一头孤独的狼。这家伙终于出现了。他一定也是杀害自已父亲和妹妹的那个凶手。想到这里,原田止不住愤怒的颤抖。 千万不可鲁莽从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即使对方真的是凶手,他没有掌握证据。对岛中教授和中冈干事长也一样,即使他明知他们是元凶,也无法采取行动,因为他没有证据。 “我要设陷阱引诱他们。” 这是原田唯一的办法。那个家伙好像并不打算躲藏,他并不是偷偷跟踪,找机会下手,而是公然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充满信心,好像很有把握。但是,这样对原田也是有利的。因为对方不可能大白天的在人群中开枪射击,只能在黑夜里偷偷地干。原田可以在夜里诱捕这个家伙,然后进行拷打。 对方不会轻易招供的,原田也僅得这一点,但有信心迫使他招供,哪怕把他的手指逐一敲断也要使他招供。 这匹孤独的狼的出现,说明了形势的紧迫,但原田却感到安详,因为在此前,他如坠五里雾中。凶杀案的背景好像一个谜。如果弄不清背景里站出来了。 原田故意不理睬那个家伙,公然走进资料室。 他要求和一名叫尾形的人见面。 尾形出来了,是一个年过60的老人。 “请坐吧。” 尾形一面让坐一面笑着说: “这个资料室很简陋,就像是照顾退休人员的福利之家。” 办公室很大,有十多个50岁外像是已退休的人在伏案工作。 “你想了解库拉西岛的情况吗?” “是的。” 在好几年以前,尾形写了一本名为《饥饿之岛》的书,由n新闻社出版。饥饿之岛是库拉西岛的别名。在战争期间,尾形曾被派驻库拉西岛,是当时为数有限的几个生还者之一。原田获悉尾形的经历后,才打电话约尾形面谈的。 原田在拜访尾形之前,预先阅读了《饥饿之岛》这本书,对该岛的情况已有了一个轮廓。 库拉西岛在西卡罗林群岛的外围,靠近菲律宾群岛。西卡罗林群岛是在1920年12月以后,根据当时国际联盟的决议而划归日本托管的。库拉西岛的准确位置是在北纬13度5分,东经134度38分,在菲律宾马尼拉东约1,300公里,巴拉奥岛北面约800公里。它的周围是约4公里的珊瑚环礁。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时,它有居民400多人,几乎都是当地的卡那卡族土人。如果人口再增加,就没有粮食供应了。这是一个环礁上的海岛,标高只有几米,上面生长着茂密的热带植物,但生产的粮食只能养活400人。所谓“粮食”,当然也包括捕捉到的海鱼。 1943年9月以后,日本陆军在这个贫瘠的海岛上增派了大量部队。 最初派驻岛上的是南洋第5支队和第7派遣队的野战高射炮部队,共计2,700多人。后来,在岛上又陆续配置了海军设营队和防空警备队等,总数超过5,000人。这是因为日本大本营和政府联席会议决定的《今后应该采取的战争指导大纲》中,提出了a绝对“国防圈”的设想,所以增派部队。在此之前,库拉西岛上只有陆军的一个“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它本来属于政府的南洋厅管辖,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便被陆军接收,成为研究疟疾及其他热带传染病的机构。陆军在接收它的同时,又把岛上的400多名土族居民强制迁移到南洋厅所在的柯罗尔岛。 这个机构虽然名叫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但规模却小得可怜,只有20名人员。研究所在该岛的北部,这里是岛上唯一的沼泽森林。研究所的四周是沼泽,没有舢板便不能过去。 沼泽森林里栖息着大晰锡、鳄鱼和蟒蛇等,是一个环境绝好的研究所,不会有什么干扰。 一个本来只有400名居民的小岛,一下子派驻5,000多人的战斗部队,其混乱情况可想而知。 岛上的粮食立即被一扫而光。 接着,战局日益趋向恶化。 1944年6月15日美军开始在塞班岛登陆。7月7日比塞班岛守军全部被歼。所谓“绝对国防圈”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同年8月,关岛的日本守军“玉碎”,整个马利阿纳群岛落入美军手中。美军掉过头来,攻击西卡罗林群岛和菲律宾群岛的巴拉奥、佩利留、安髙尔等,从9月开始,对这些岛屿开展了登陆作战。 从美军在塞班岛登陆那一天开始,库拉西岛便成了名符其实的饥饿之岛。 粮食已经吃光了。由于战局恶化,运输船无法前来。在岛上首先被消灭的是大晰蝎、鳄鱼、蛇、螃蟹、老鼠等。它们被5,000多名军队搜食净尽。人们的主食是薯类。司令部下令增产红薯和南瓜。该岛没有发生过名副其实的战斗,只有美军飞机的轰炸。对空火炮也都哑然无声,因为这是一个标高只有几米的小岛,它遭受了美军一次猛烈轰炸后,便成了一片焦土。 岛上的椰子树、木瓜树等所有野生树木都在轰炸中被烧光,只有种植薯类和南瓜才能提供粮食。司令部已顾不上什么战斗了,它全力以赴为生存而斗争。每人每天的配给口粮,从开始时的500克不断减少,最后每天只有50克。 士兵们不断饿死。大群的苍蝇麇集在仅有的口粮上。士兵们把它叫做“团结蝇”,因为它很像美军的团结式b24轰炸机。这种苍蝇是灰白色的,漫天乱飞,一发现粮食便密集其上,连粮食也遮得看不见了。士兵们把50克的口粮连同苍蝇一起吞进肚子里。他们不仅吃苍蝇,而且到海边捞海星吃。人们吃了海星或者猛烈腹泻,或者严重便秘,还会腹痛。本来已经衰弱的身体受不了这种折磨,人们接二连三地倒毙。 士兵们最初患的是“软膝病”,患者膝盖发软摇晃,不能行走,接着便是肠痉挛,胫骨麻痹,膝盖肌腱失去反射,站立困难,浮肿,心脏麻痹,肌肉蒌缩,皮肤苍白肿胀,最后一命鸣呼。 到了1945年6月左右、岛上的驻军已有一半饿死了。库拉西岛上有一个飞机场,驻守着第261航空队,拥有十几架海军零式战斗机。但是到1944年4月,随着战局恶化,航空队撤走了。飞机场在美军的轰炸中遭到破坏,于是士兵们用它来种粮食。连跑道上也种上了红薯和南瓜。 士兵对南瓜进行了人工配种,许多人甚至吃甫瓜花。 有人连炸药也拿来吃。 部队里边保留有战斗用的口粮。这是绝对不许吃的,是留待敌军登陆时发给士兵们吃后有气力进行突击冲锋的。 岛上储藏的罐头食品都腐败变质了,使得铁罐鼓胀起来。如果拿来吃,人们使会呕吐,拉肚子,腹痛,出现荨麻疹等,无法医治,于是,人们把罐头打开,放在那里。“团结蝇”立即群集而至,在里面产卵。过不了几天,蝇卵便孵化成万头攒动的蛆虫。于是士兵捞取蛆虫,洗干净来吃。蛆虫不会引起中毒,而且富有蛋白质等营养。这样,腐败的罐头食品都成了蛆虫培养器。 人们的身休也成了蛆虫培养器。司令部下令把饿死者扔进海里,但人们却偷偷藏起来,用来培养蛆虫。死神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小岛。 士兵们偷挖别人种植的薯类。如果被人发现,就会遭到私刑拷打。于是他们一偷到手便立即生吃掉。由于营养不良,肠胃的消化力弱,吃了生红暮便腹泻,终于倒毙荒野。 如果发现有人偷挖红薯,便格杀勿论。于是每天夜里,田野里枪声不断。 士兵们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性格郁闷。有些人疯了,突然放声大笑。疯人们多向海边跑,高喊道:“运粮食的潜水艇浮出水面啦!” “运输船来啦!” 然后他们便消失在环礁里。 这样的状况一直继续下去。 有些人甚至吃了粮食也受刺激而死。 具有讽刺意的是,美军并没有在库拉西岛登陆。尼米兹上将的机动部队、斯普鲁安斯上将的第5机动部队、米查中将的快速机动部队、哈尔塞上将的第3机动部队等总共20多万人的海军陆战队,用逐岛作战方式攻占了马歇尔群岛、东卡罗林群岛、马利阿纳群岛、西卡罗林群岛等,击破了日本的绝对国防圈,向北面的小笠原群岛和冲绳群岛长驱直进。 库拉西岛只遭受了狂轰渔炸。美军对它不屑一顾。 1945年9月19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美军的驱逐舰和炮舰驶进了库拉岛的港口。日本的特别医院船也随同人港。 共有800多人被收容。这就是说,将近4,500名士兵都饿死了。 4 “在《饥饿之岛》这本书里,已经详细描写了库拉西岛的惨状啊。” 尾形一面沏茶给原田,一面说道。 “是的,这本书我已经拜读过了。不过,我觉得好像书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写到。” 原田不知怎样提出问题,于是含糊其词。 “你的意思是……” 尾形把转椅转过来,安然地盯着原田问道,他已对一个谈得来的对手而感到高兴。 “譬如说,在军官和士兵之间难道没有矛盾吗?” 原田告诉尾形,他来访的理由是因为父亲是从库拉西岛返回士兵。可是,父亲闭口不谈库拉西岛的情况,直到晚年,才简单地说了一句:“库拉西岛是恶魔栖息的地主。”这句话引起了原田的注意,于是阅读了尾形写的书,并且来访问尾形。“ “军官和士兵是矛盾的。但我的方针是不去描写憎恶的事情,哪怕它是事实。因为如果写这些事情,难免会损害某些人的名誉。我写那本书的目的在于超越恩怨关系。和我自己的战争永远告别。如果说过对过去有什么反感,那么我自己在战后已经了结啦。” “你不能告诉我吗?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想知道父亲所说的恶魔是什么。” 原田递给尾形一张名片,那是他在大学医院工作时印制的名片,这样就可以打消尾形可能产生的不安和疑虑。 “唔,说得极端一点,当时连一个军官也没有饿死。他们营养充足,听说还有维生素等药品。那些病弱而死的士兵中,不少人都诅咒军官们,甚至有人说要杀掉军官后自己再死……” 尾来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反感。看来岁月的流逝已经冲淡了僧恨,使它变成了淡淡的回忆。 “问题不仅仅这样。最大僧恨发生在司令部把部队扔了不顾而自己逃出库拉西岛的时候。” “整个司令部吗?” “是的,那是投降前6个月的时候。一架水上飞机在半夜飞到岸上来,把司令部的高级军官全部撤走了。名义上是接去召开战斗会议,但他们一去不复返。只有几个中尉留在岛上。” “……” “士兵们怨声载道。有人甚至说,如果自己能活着回国,一定要找到那些高级军官杀死解恨。因为他们眼看战友们一一倒毙,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而那些髙级军官不但有足够的口粮和营养,并且还有飞机来救他们出险。因此他们的怨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尾形先生您自己的情况怎样?”原田笑着问道。 “我嘛,当时也和大家一样。” “有没有人在投降前便当了俘虏的呢?”这是原田想要弄清的问题之一。如果父亲等4人没有被驻库拉西岛,就不会这么巧合同时被杀害。但他们使用的假名是无法追査的,而在国家的文献里又没有战俘这个分类。“没有俘虏啊。因为只有在日本投降后,岛上的部队才真正看到了‘敌人’哩。” 尾形苦笑道。 “哦,是这样……”原田感到失望,虽然这个回答是他意料之中的。看来,父亲所谓当了俘虏被送往美国科罗拉多州编造的谎言了。那么,父亲为什么……。“当时驻守库拉西岛的有岛中军医上校和中冈军医上校吧?” “岛中和中冈吗?……” 尾形想了一会儿,答道: “不,没有这样的人。当时只有广里军医上尉和竹泽军医中尉。广里是军医长,其他还有一些看护兵。” “您没有记错吗?”^ “没有。我的记忆力还很好,而且在写书的,我重新进行调查,所以不会错的。” “可是……” 原田不知怎样说才好。因为在军络簿上明明写着岛中和中冈曾被派驻库拉西岛,而且是在1944年2月回日本的。 “我父亲曾经有一次提到过这两个军医上校……” “这可奇怪了。这不可能……” 说到这里,尾形好像想起了什么,怀疑的神榕也消失了。 “他们也许是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军医吧?” “研究所……研究所也有军医吗?” 原田问道,但随即觉得自己的提问太愚蠢了。 “你们驻军和研究所有没有来往?” 原田的思路终于恢复了正常。他脑子开窍了。本来他已从书里知道有一个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但却没有把岛中和中冈与研究所联系起来考虑。《饥饿之岛)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只想到在那个饿死了4500人的活地狱里可能隐藏着这次凶杀案的原因,先人为主的思想使他钻进了牛角尖。 “研究所是另外一个世界。”尾形简单他说道。 “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我们和它完全没有来往。正如我在书里写的,研究所是被沼泽地带隔离开来的。它还有一道围墙,不许别人进人。本来嘛,它是研究什么赤痢、疟疾、鼠疫等可怕疾病的,谁也不想到那里去。何况那里也和地狱一样,没有粮食供应,更没有耕地可以种粮食,也许比我们还要惨呢。说来可怜,司令官下令严禁研究所的人员到我们这边来,如果他们把传染病带过来,那就完蛋啦。我们已经没有药品了……” “真是可怕的局面啊。那里的确是个活地狱。研究所有多少工作人员呢?” “它和我们不是同一个指挥系统,所以连司令部也不知道它的内部情况。它只会给我们添麻烦。不过,我想它有20人左右,因为它的房屋并不多。其实所谓房屋也十分简陋,不过是用椰子树叶作屋顶,和我们一样。” “你们是和它一起撤回日本的吗?” “不。”尾形又给原田斟上一杯茶,一面摇头说。“听说研究所全部毁灭了。” “他们全都饿死了吗?” “大概是吧。日本投降后,一艘特别医院船来到库拉西岛,也去过研究所那边,但却没有找到生存者。听说各种研究设备也都全部被破坏了。大概是害怕细菌扩散而烧毁了吧。” “这么说,司令部对研究所的毁灭也是一无所知?” “大概是的。”尾形漫不经心地答道。“岛上驻军饿死了将近4,500人,这是个活地狱。当时谁也顾不上研究所了。” “那艘特别医院船到了研究所那里,有没有找到尸体呢?” “你真是……” 尾形摇摇手,接着又说: “所有尸体都被活着的人扔进大海里了。当然,到了后期尸体成了蛆虫培养器……” “这么说,研究所里一个尸休也没有找到。它是在你们不知不觉之中毁灭的……” “是这样。恐怕他们早在我们之前便死光了。他们连耕地也没有啊。我们这边有5,000多人,总有会种田和捕鱼的人,还能想点办法。即使这样也还是饿死4,500人呢!起初我们还能捕鱼充饥,但怎样也满足不了6,000人的需要。后来,我们用炸药炸鱼,这样可以大量捕捞,但不久便把鱼吓跑了。鱼群不会靠近被炸药炸坏的岩礁。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不久,炸药用完了,大家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没有力气去捕鱼了。4,500多人就是这样死掉的,更不用说研究所的20个人!” “噢……” “我们还算好哩,总算在战史文献里有记载,还有出版物给我们作证。但是研究所的人员却被历史湮没无闻。这样的事例大概还有许多哩。” 尾形的声调很低沉。 “的确是这样……”原田点头说逋。“可是尾形先生,你知道那个研究所是属于什么部队的单位吗?它的上绂按理应该把死亡通知书发给的下属人员的家属啊。” “按照常识应该这样。” 尾形淡淡地回答。“ “常识吗?” “在当时的南洋战场上,很少你所说那祥的编制宪整的部队。在一个海岛上既有陆军也有海军。有些运输船运送部队到某岛去,可是在途中被美军击沉,士兵们逃到附近的岛上。有时还有飞机在岛上紧急着陆。在库拉西岛就曾经有过特攻队的飞机在岛上紧急着陆。共有三架呢。特攻队就是所谓神风特攻队,它的宗旨是:本成功便成仁。如果没有炸沉敌舰,就要以身殉国,不许生还。但这三架飞机的驾驶员都活着在库拉西着陆,最后饿死了。所以岛上完全是混杂的部队。此外,这些部队几乎都是从关东军抽出来的,同一个番号的队伍却东一点西一点地散布在各个海岛上,完全无法掌握。我写《饥饿之岛》时也曾经调查过该研究所的人员究竟下落如何,但是毫无头绪。总之,在官方文献里完全没有它的踪迹。它的人员大概是从各个部队选拔出来的,后来恐怕也在各处战死了……” “哦,是这样……” 原田怅然若失。 5 原田在这天下午离开n新闻社的资料室。 他面容僬悴,眼窝凹焰,茫然地眺望街头。街上行人往来如织,无论男女老少,都显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至少他们不是挨饥受饿的人。 但是,原田似乎透过这些人群,看见了库拉西岛那个饥饿的地狱。30多年前在南洋一个小岛上出现的活地狱,在今天看来简直不可置信的。 他不能相信,自己一定遭到惨杀的根源就来自那个地狱。 “热带传染病研究所?……” 他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 他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堵高大墙,一堵难以逾越的墙。 他已经知道那个库拉西岛,知道岛中教授和中冈干事长都曾经是驻守该岛的大佐,也知道父亲及其三个好朋友都曾经被派驻该岛。他已经掌握了许多线索。他曾经以为,下一步只要弄清这个库拉西岛有些仕么东西,便可以解开谜团了。但现在,解开这个谜团的路径,又被这堵高墙阻断了。 尾形所说的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军官和士兵之间存在矛盾,甚至誓不两立。但是经过战后30多年,当时的尖锐矛盾是不可能再酿成凶杀案的,即使酿成凶杀案,也只能是下级士兵杀死高级军官以图报复。父亲4人都是下级士兵,只有他们去杀岛中和中冈的道理。而绝无岛中和中冈杀害父亲4人的理由。 另一问题是:没有迹象表明这两人作为军医大佐被派驻库拉西岛。根据军籍簿的记载,他们两人确实是在1944年2月从库拉西岛撤回日本的,就是说他们曾经驻守该岛。但是,尾形却说在5,000多人的陆军部队里没有军医大佐,只有军医中尉。 那么,这两人是在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吗? 只剩下这种可能性了。从常识来考虑,这两个军医大佐是有可能被派往传染病研究所的。可是这个研究所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它和岛上的守备部队没有来往,甚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毁灭的。无论在厚生省或防卫厅的档案里都没有它的资料。它的工作人员是难?来自何方?全都无人知晓。 现在该怎么办呢? 原田苦恼不堪。连尾形这个老记者也查不到的问题,原田就更无法知晓了。 原田失去了目标,焦躁不安。 虽然他可以进行想像:岛中和中冈是军医。在热带传染病研究所里可能进行秘密的细菌战研究。细菌武器是国际条约所禁止的,不能公开进行,所以便假借研究热带传染病的名义,秘密地从事研究。 既然是秘密的,便没有兵员配备的记录。后来全部被消灭了,便当作在某处战场上战死。当时它被禁止和守岛部队来往,便可以证明这点。 研究所的人员全部死了。 但是,岛中和中冈却回国了。如果这次凶杀案是发端于该研究所,那么除了岛中和中冈以外,原田父亲等4个士兵应该是属于已死去的研究所工作人员。可是,这4个人却由于某种原因而幸免于死。^ 他们当了俘虏吗? 原田想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尾形说在战争期间库拉西岛没有人当过俘虏,因为那里没有发生过战斗,除了美军的空袭。 但父亲4人说自己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战俘营里呆过。这就是说他们是在1945年9月,也就是日本投降后乘坐日本政府派去的特别医院船复员回国的。他们是解除了武装的复员兵,不是战俘。这800多人在日本的别府上岸,直接收容在医院里。这一点尾形的书里已有说明。 父亲4人曾经在库拉西岛待过,他们是在研究所里,后来成了战时俘虏——从这里应该得出什么结论呢? ——逃亡! 如果他们在日本投降之前逃亡,就会变成战时俘虏。1944年到1945年之间,南洋群岛已经处在美军势力范围之内。如果他们4人从库拉西岛逃亡,多半只能乘坐舢舨或独木舟,但是逃不远。西卡罗林群岛一带有许多小岛和环礁。他们打算一个岛一个岛地逃亡,途中被美军俘获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情况真是这样吗? 原田再次迈开脚步。 父亲4人为什么要逃亡呢?为了不致饿死吗?或是由于研究所的内哄而不得不逃亡呢? 回到日本的岛中和中冈在30多年以后,由于偶然的机会而发现了这4个逃亡士兵。他们两人一个已成为医学界的权威,另一个成了领导日本政治的干事长。他俩竞然担心会失去权势和地位的危险,杀死了父亲等4人。这表明热带传染病研究所隐藏着他们一段不可告人的历史,这段历史关系到他们的地位和前途。 这是一段什么历史呢? 决不会是一般的内哄。不然,这4个人就不必拼死逃亡,甚至时至今日连美军和美国中央情报局也要大肆出动。 是与细菌武器有关吗? 原田的想像到此为止,无法进行下去了。 即使与研究细菌武器有关,这4人攀握了这方面的秘密,但有什么理由在30多年后还制造这样血腥的杀大惨案呢? 原田走进地铁车站。 4点钟之前他回到了新宿。 他走出车站,朝旅馆走去。 他突然注意到一个人的目光。他转过头望去,发现今天早上跟琮他的那个人正混在人群里。那人虽然随人流而走,但周围仍然笼罩着孤寂的气氛参 原田心情紧张。那人死死地紧跟不舍,就像一种粘液粘在他身上一样难受。那家伙一定是像蛇一样蜷伏在某个角落里,等待原田从n新闻杜的资料室里出来。 “他想要杀死我吗?” 原田有这样的感觉。那个人丝毫不打算躲藏,每当原田发觉他时,他总是站在背后。作为一个杀手,这是异乎寻常的。这种异常举动正好显承出他的信心和冷酷的杀气。 “如果他想干,那么就……” 原田喃喃自语。 他要决一雌雄。 原由找到了纷繁的线索,但主线却被掩盖了,看不清问题的关键所在,不得要领。既然这样,不如主动攻击这个杀手,迫使他供出背后的主谋者,从而掌握证据。只要有了证据,原田就可以复仇,亲手杀死凶手和幕后的主谋者。 “干吧!” 原田想像得到,这将是一场恶斗。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样的恶斗,都要杀死凶手。现在的调査陷入僵局,这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打倒对方,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只要对方招供,问题便迎刃而解。 原田走进旅馆。 峰岸五郎正在大厅里等他。 他们两人默默地走进房间。 “我去了新宿警察分局,順便来看看你。”峰岸倒在床上说道。 “那个芝村叶子有什么新情况吗?”原田问道。 “那个女人本来是根来组一个名叫川田宏的低级人员的妻子。川田宏在今年2月6日下落不明。2月20日这个女人从大阪来到东京。芝村是她娘家的姓。她来到东京后便立即住进了那所房子。” “这是怎回事?” “芝村叶子恐怕是作为‘人身贡品’而被用来孝敬中冈的。他的丈夫大概已被杀死。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中冈干事长是个虐待狂,并不满足于一般的女人,即使出钱买一个女人,但如果虐待得太残醋,对方会受不了而逃跑的。于是,根来组看中了芝村叶子,并且消灭了她的丈夫,把她提供给中冈作为根来组的供奉。大概她已受到警告,如果不服从便会被杀死。他们甚至会恐吓她,不仅杀死她本人,甚至连她的父母也会受害。” “根来组得到什么好处呢?” “中冈担任运输大臣那时开始,根来组的买卖就兴旺起来了。” “原来这样。” “我在没有发现中冈干事长之前,曾经以为岛中教授雇用了职业杀手。但现在看来,一切行动都是根来组干的。” “是中冈下令的吗?” “中冈不需要下命令。根来組和中冈有利害关系。只要中冈透露说他感到自己处境危险,根来组自然就会去消灭中冈的敌人。那个杀手一定是根来组雇用的。” “是个杀手吗?……” 原田想起了那个充满孤寂气氛的跟踪者。 “你发现了什么新情况吗?” 峰岸问道,他注意到原田那沉着的表情,好像是放心,又好像是怠倦。 “我碰到了一堵大墙……” 原田叙述了从尾形那里打听到的情况。 “是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吗?……” “对!再往下追,线索就断了。如果它是研究细菌武器,那么不论怎样调查,也无法査出真相的。军方圮载一切档案资料是有计划的,也许它预料会有战败之日,所以早就消灭了一切证据。或者说,所谓研究所人员全部死去,只不过是……” 原田没有说下去。 “伪装饿死而实际是全部杀死死口吧……”峰岸沉重地说道。 “也许父亲4人发觉了危险而在事先逃亡了……” “这是可能的。但如果这样,你父亲等人就不会在战后用幽灵户籍来隐姓埋名,而大概会寻找岛中和中冈,告发他们。” “是这样!” 原田对此也迷惑不解。 “试想一下:研究所是研究细菌武器的,你父亲4人也同样参与了罪行。研究所制成了某种细菌武器,并且秘密地用在美军身上。美国中央情报局发现了这个秘密。着手调査这桩罪行……我的想法有点荒唐无稽,不过……” “那么岛中和中冈为什么不怕中央情报局呢?” “是啊……” 峰岸无法回答。 “不论怎么说,这个问题又陷入了困境。在热带传染病研究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只能靠想像罢了。” 原田的目光落在桌子上。 两人都沉默无言。 “喂!”峰岸从床上起来,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骗不了我。” “你说吧。你神情表明你正在考虑一些重大问题,并且正在下决心。” “杀手出现了。” 原田没有理由对峰岸隐瞒。他已经接受了挑战。如果自己不幸被杀,以后事情便只有交给峰岸了。 “真的?” “是的。” “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给他设一个陷阱,然后抓住他,加以拷打。我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可危险啊。” “你打算什么时办?” “今天晚上。那个家伙一定还在监视了。只要我放出诱铒引他上钩,今晚便会有结果的?” “不行!” “你阻止我也没用。” 原田呆滞的目光看着峰岸。 “我不想阻止你。但是你制订好了计划吗?” “还没有。下一步就要考虑。” “好吧。到了晚上,也就是今晚7点,你坐出租汽车回家去吧。” “回家?” “是的。你回家里,那个家伙便觉得容易下手干掉你。在你回去之前,我先到你家里去。” “你?” “我不去,你多半会被干掉的。对方可非同小可啊。” “你别干莫名其妙的事。你是个警察!” “我不会有犯罪的行为的。” “可是……” “别说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吧。7点以前我去你家里,你把钥匙给我。” 峰岸站起来,向原扭伸出手。 “不行!” 原田想:如果峰岸插手,自己想拷问对方也不可能了。 “好,那么我就要干扰你啦。从现在开始,一天24小时都会有警方人员跟踪你。你选择哪一条路,决定吧。” 峰岸说道,手仍然伸向原田。 “你的主意就是这样吗?” “不管什么主意,总之对你并非坏事。” “真卑鄙!” 原田说着,把钥匙扔到峰岸手掌里。 “这样总比较好!” 峰岸说完转身走了。 原田目送峰岸而去,心里想道:“真是警察的劣根性!” 峰岸不止一次救了原田的命,这他不会忘圮的。可是,从峰岸突然改变态度的神态来看,原田知道峰岸对这个案件正在虎视眈眈。峰岸的身份使他不能正面公开地采取行动,所以只能使用“横手”来收集情报。到现在为止,原田一直以为峰岸的行动都是出于对自己的好意,是对被杀害的妹妹的怜悯。但看来原田似乎估计错误了。峰岸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他向原田提供情报,是为了加倍地得到偿还。 原田不知道峰岸最后将怎样处理这个案子,但怀疑峰岸想通过掌握这个牵涉到超级大人物的案子来为自已谋私利。 “秀美……” 原田喃喃地呼唤妹妹的名字。他感到毛骨惊然,好像置于凜冽的寒风之中。无论是父亲、妹妹还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都显得多么渺小啊! 6 原田在晚上6点30分离开旅馆,他步行回自己家,这个时候,新宿的街头还是很拥挤。他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在跟踪。按理说那个家伙是在监视他的。那个家伙无论是个怎样老练的杀手,也不会在大白天下手的,一定会等到晚上。原田知道步行回家是有危险的。可是,他没有乘出租汽车,他快歩朝着四谷那边走去。警惕地注意来往的车辆,因为对方也可能开着汽车向他开枪。另一个可能是像上次那样,根来组的人开车过来把他绑架而去。 原田继续往前走。 他肯定那个家伙正在跟踪,或者有另外的人在监视。无论如何,只要他开始行动,对方也会动起来的。 他希望对方现在不要袭击他,因为峰岸正严阵以待,对方无法逃脱。 但对方也许不会来袭击。因为对方也不笨,从常理判断也会想到原田回家去。定是设陷阱。杀人犯一般不会回到原来的凶杀现场去再次杀人的。 不过,那个家伙也许会不在乎。他是个职业杀手,冷酷无情,只要有机会就下手。而不管件么地方。这种人都是亡命之徒。 总之,原田不希望那家伙现在就向他下手。他想在别的地方和那个家伙一对一地决斗。因为现在弄明真相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只剩下这个家伙。原田只有抓住他,通他吐露真情。 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峰岸插手。 原田回到家里,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掏出钥匙开门,但门没有上锁。他推门进去,理子里一片漆黑,阴森冷落。一股霉气扑鼻而来。也许这就是死亡的气味吧。 峰岸在会客室等着他,这也证是父亲和妹妹被杀的房间。 “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 原田问道,他觉得有点奇怪。他本来以为峰岸会带着部下来的,不然就是让部下埋伏在什么地方。 “我一个人就够啦。” 峰岸小声地回答。 原田拿出了威土忌洒,问道: “你认为那个家伙会来吗?” 他调制了两杯冰镇威土忌自己端起一杯喝。 “不要作声。我隐藏在这个会客室里不动。你可以随意行动。再过两个小时你便关灯睡觉。现在你再考虑他来不来的问题也没有用了。” 峰岸把酒喝光,然后深深地坐在沙发里。抱着双臂,闭目沉思。 “行啊!照你说的办吧!” 原田说着,一面自斟自饮。 他喝了几杯酒,然后走出会客厅,开始拆阅积存的信件,给该回信的写回信。写完回信,他便收拾书房,把无用的东西放进空纸箱。 他已经托房产公司出售这所住宅,随时会有买主来联系的,因此需要收拾一下。 他花了两小时收拾家里自已的物品,至于父亲和妹妹以及亡母的遗物,他没有去触动,因为他不知道该怎祥去处理它们。虽然那些东西对他没有什么用,但真的要处理掉又有点恋恋不舍。特别是妹妹的衣服更加如此。 他横了心再回到会客室。峰岸仍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原田默默地回到书房。他真不知道峰岸是怎样想的。峰岸独自前来,整整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他那严肃的神情可不像警察执行任务的样子。他如果抓住那个家伙。会怎样处置呢?“ 原田关了电灯。 已将近10点钟。 原田从壁橱里拿出枕头躺下,枕头边放着一把木刀,那是他在学生时代熟悉的用品。此外,他便没有什么准备了。如果那个家伙闯进来,他使用木刀来对付。对方不会开了电灯来袭击他的,多半是在黑暗中使用带消音器的手枪来干掉他。因此他用木刀来对付更为合理。 何況还有峰岸暗中相助呢。 夜深人静,除了大街上传来路过的汽车声音,万籁俱寂。院子里虫鸣唧唧,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在原田听来,一阵高似一阵的虫鸣就好象面临死亡焦躁哀鸣。 时间慢慢流失。 将近11时,原田的紧张情绪松驰了。那个家伙大概不会来了。原田知道被人跟踪故意露出破绽,但对方绝不会轻易上当,只会进行突然袭击。 原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听到有轻微的声音,但又不像是什么动静。 他迅速抓住木刀。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之中。这是他的直感。 “是那个家伙吗?” 原田慢慢站起来,悄悄躲在门后,在黑暗中他感到一种无言的压力,可能是那个家伙散发出的杀气吧。对方大概也是一动不动地潜伏在什么地方。 原田紧握木刀的手心沁出了汗珠。真是可怕的敌人啊。大门上了锁,对方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打开大门,潜入屋里,隐没在黑暗之中,真是非同小可。原田不髙度集中精神,就不可能捕捉到刚才那细微的响动。那个家伙正是因为具有这样高超的本事,才敢于“上当”而来。 “峰岸是不是已经发觉对方了呢?” 原田调整呼吸,竭力镇静下来。他不知道那个家伙在什么地方,所以不敢乱动。如果乱动,他便会吃子弹。对方的枪法一定很准,一开枪便能撂倒两三个人,所以才肆无忌惮闯进来。 几分钟过去了。双方都一动不动。 “是我听错了吗?” 四周好像又没有什么动静了,仍然漆黑一片。 不过,原田还是不能动弹,害怕这是对方的诡计。他要静悄悄地呆上30分钟以至1小时,弄清敌人在什么地方。如果原田想活动发麻的手足而打开房门,那么一支手枪可能会顶住他胸膛。 峰岸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呢?他一定发觉了刚才的声音。可是,原田并没有听到峰岸的动静。现在形成了三方僵特的局面,谁先动谁就完蛋。那个家伙恐怕以动物的嗅觉已经发现会客室和书房里都埋伏了人。 时间过去了10至20分钟。 仍然是三方僵持的局面。 原田懂得自己陷入了对方的陷阱。他拖本来想引诱对方上钩,不料自已反而中了计,那个家伏,发觉不对头,立即抢占上风。也许对方一开始便估计到会有埋伏,而是故意来反设陷阱。 时间又过去了10至20分钟。 原田开始觉得肢体僵直。 他不断地想:干脆到走廊里看看吧。如果对方要和自己比耐性,这个局面就只有继续到天亮。但原田仍然坚持不动。或者说他不能动弹。他不能鲁莽地白白送死。 突然,一阵猛烈的晌声打玻了寂静。 响声来自会客室,好像是家具或什么物件倒下的声音。声音响过后,一切又归于寂静。原田到了走廊里。他没有听到枪声,心想大概是峰岸被打倒了,然后被倒下的桌子压住了…… 原田愤怒了。 7 会客室里透出了灯光, 从灯光里走出一个男人。原匪举起木刀1(1木刀,指木造的刀,一般用于平时练习刀术。)向前冲。 “住手!笨蛋!是我呀!” 走出来的人是峰岸五郎。 其实峰岸还没有说话原田便住了手,因为他已认出是峰岸。好险哪,原田这一刀可是用尽平生之力的。 “那个家伙怎样啦?” “在那里!” 对方躺在会客室地上,已经昏死过去,两手被手铐铐在背后。 “你的动作真快啊……” “这是我的本行。”峰岸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光。 “你发觉了他进来吗?” “发觉了。他在门前站了30分钟,然后动手开门。光是开门他就用了5分钟。真是个可怕的家伙。连我也不寒而栗呢。” “你揍了他吗?” “是的,用手枪柄。” “好险啊!” “是的。”峰岸点头说道。“如果遭到这样的家伙袭击,百分之百活不成的。他就是死神。虽然我早就埋伏等待,但也还是准备一死。” 峰岸一面说,一面踢那个家伙的胸部,接着又把杯子里的凉水泼在他脸上。 那个家伙醒来了,慢慢欠起上身,用凹陷的眼睛看着原田和峰岸。 “你们杀了我吧。” 他的声音含混不请。 “杀不杀取决于你自己。” 峰岸一面说一面坐在沙发上。 “我要让他招供!我要让他尝尝滋味!” “我知道。” 峰岸说罢,把威士忌酒瓶挪到自己面前。 “喂,你叫什么名字?” 原田把木刀捅在那个家伙的脸上。 “杀了我吧。” 那个家伙闭上眼睛。在灯光下颧骨显得特别髙。这是一张残忍的脸,就像死神一样。 原田挥刀一击,砍在他的右肩上。 他发出了沉重的呻吟。 “说出你的姓名!” “宗方叶。” “是职业杀手吗?” “大家是这样称呼我的。” 宗方叶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子,大概是疼的。 “是你杀了我父亲,又强xx和杀害了我妹妹吗?。” “是的。” 宗方叶脸色苍白,点头承认,但眼睛一直紧闭。这表明他是一个顽固的家伙。 “有一个女人来过凶杀现场,她名叫野麦凉子。你开枪射击了她。子弹打中什么地方呢?” “打中了右臂。” “野麦凉子被美国人的汽车带走了。那个美国人是你的同伙吗?” “不。我和谁都不相干。” 宗方叶的右肩搭拉着,刚才那一刀把他的锁骨砍断了。可是,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眼腈紧闭的眼窝显得更加深陷了。 “北条正夫和关根广一也是你杀死的吗?” “是的。” “是谁让你干的?” “这个我不能说。” “说!你说了可以不吃苦头。” “杀了我吧。” 宗方叶的声音显得很干涩。 “没这样便宜……” 宗方叶已准备一死,用寻常的办法是无法使他招供的。 “把脚伸出来!” 宗方叶伸出双脚。原田挥动木刀,向胫骨砍去。只听见可怕的喀嚓一声,宗方叶上身一挺.頹然倒下。 他昏死过去了。 “你这是白费劲。”峰岸插嘴说。“你想让他供出根来组的背景吗?这个家伙恐怕不会知道岛中和中冈的。” “也许这样。不过……” 原田拉起宗方叶,把他弄醒。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只有宗方叶的招供了,一定要让宗方叶开口…… “你说!如果不说,连你的左脚也砍断!” “杀、杀了我,吧!”宗方叶呻吟道。他咬紧牙关说:“杀……” “你说!” 原田挥起木刀,砍在宗方的脚背上。又是一个沉闷的声音,大概是骨拆。宗方叶又一次上身一挺昏死过去了。 原田用手擦汗。他每挥动一次木刀,更觉怒气难平。这个家伙欠了4条人命,现在又闯进来想干掉原田。原田能饶了他吗? 原田要千刀剁万刀剐,叫这家伙粉身碎骨,方能解心头之恨。 他又拉起了宗方叶。他的神态分可怕,已忘记蜂岸在一旁看着。 “杀……我……” 宗方叶喃喃道。 “说!是谁让你干的。” 原田挥舞木刀。 “我、不说……杀……吧。” 宗方叶的声音逐渐低沉微弱了。 “你敢不说?!” 原田的立刀砍在宗方的右耳土。 “我把你杀啦!” 原田就是这样想的。 宗方叶的身体滚向一边,他豹右耳裂开,血花飞戳,洒落在脸上、地毯上……“ 原田高举木刀。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已。 “行啦。停下吧。” 峰岸说道。这话音使原田清醒过来,他突然想起峰岸的刑警身份。 “他死啦!”^ 峰岸冷静他说道。 “死了?……” “对。” “……” 原田用脚踢宗方叶,让他翻过来。宗方叶确实已停止呼吸,不但右耳被砍裂,而且好像头盖骨也被击碎了。 原田扔掉木刀坐下,但仍然好像紧握木刀那样双拳紧握。他双手抱起酒瓶,大口喝酒。 “你要拘捕我码?” 他的嗓子冒烟,胃壁发烧,全身热血沸腾。如果峰岸说要拘捕他,他就会和峰岸讲一死活。 “不!” “为什么?……为什么?” “你冷静点!” 峰岸拿过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原田一脸疯狂的神色。 “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这里的。如果这样,我就不会让你胡来了。” “那么,为什么……” 原田无法理解峰岸的话。他为什么对原田的拷问袖手旁观呢? “我原先打算杀死他的,因为你妹妹是我的未婚妻,我有义务杀死凶手。”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打算干掉他,是吗?” “是的。” “真没有办法。那么,你为什么不辞掉警察职务呢?” “不,我不打算辞掉。” “……” “把尸体扔到什么地友去吧。我们不可能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什么情报的,即使他招出一些东西,也只不过是根来組的名字罢了,绝不可能追到岛中和中冈头上。因此,把这个家伙交给检察当局也没有用。何况我们没有掌握证据,他们在法庭上不会认罪,现在即使招供也只是为了免被杀死罢了。” “……” 原田望着峰岸。他过去不知道原来峰岸具有这样富有感情的性格。 “我还有一个理由要杀死这个家伙。如果我拘捕他,上头知道后就会立即给我施加压力,甚至把我调到边远的地方去工作。岛中和中冈会受到严密的保护,我就永远无法对他们下手了。相反,这个杀手倒会被无罪释放。因为没有物证,而上次在那个替罪羊横田家里却搜出了纸币,那是最好的物证。结果横田会被送上绞架。正因为这样,我不逮捕这个家伙,但也不能放过他,我要报仇呀!” “你也要干掉岛中和中冈吗?” “当然罗。最卑鄙的莫过于幕后指使人的家伙。我的性格是要干,就干到底!” 峰岸像猎豹一样阴森的目光望一下宗方叶的尸体。 “是这样……” 原田也望了尸体一眼。尸体已经停止流血,血污的面孔。周围的地毯被血渗透了,变成一片黑色,仿佛暗示着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可是,我杀死了这个唯一的证人,我们无法追究岛中和中冈啦。” “困难的确有,可是让他活着也没有用。办法还是有的。我正在秘密追査野麦凉子的下落。” “凉子?她还活着吗?” “不知道。如果活着,总会有消息的,除非她已被杀害……” “你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这个不能告诉你,但是,有一个组织和美国中央情报局有密切关系。它不仅可以探听到凉子的消息,甚至可能探听到中央情报局为什么插手库拉西岛的问题。” “是吗?” “你去査明《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地真相。虽然不会有官方档案,但你如果找到当时军方首脑机关的人员,并且跟踪追査,那么总会有所收获的。我从这条线如果能搞到情报,那就该另当别论,如果搞不到,就只有进行扎扎实实的调查。 峰岸说完站起来。 “喂!你到哪里去?” 两个人同时看一眼宗方叶的尸体。 “一个小时后我开一部汽车来这里。我们必须处理这家伙。” 峰岸走出房间。 原田听到峰岸开大门出外的声音,仍望着尸体。他觉得杀死这个家伙太顺利了,虽然报了仇,却缺乏剌激和满足,反而心里增加了空虚感。 “岛中和中冈!”原田喃喃自语。 这两个人才是元凶,宗方叶只不过是条小爬虫。这两个元凶在幕后操纵根来组宗方叶,自己却安然无恙地沉湎于丑恶的性欲。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满不在乎地捏死弱小无援的普通老百姓。知果不把复仇的火焰烧到他们两人身上,就积愤难平。 战斗现在才开始。 第五章 1 9月29日。 原田义之连日到处奔走。 他为了査清设立在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真面目而到处奔走,但还没有丝毫结果。 他走访了旧军队的首脑部特别是雨力·派遣军中尚存的一些校级和将级军官,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库拉西岛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 他到厚生省去査阅了旧南洋厅的档案资料,但只知道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在太平洋战争爆发那一年便被陆军接收,原来的工作人员全部撤换了。 最后,他无法可想,只有再去找n新闻社资料室的尾形。 “你可以査阅战友会名册看看。” 尾形向原田建议。 “战友会名册?去什么地方查?” “库拉西岛一带是陆军第518师团驻守的地方。当时各个师团部有一个防疫供水处,主要负责防疫工作和保证部队的饮用水,同时也从事军事地方志的编制工作。所谓军事地方志其实就是作战地区的详细地图,分发给各部队使用。总之,第518师团的防疫供水处应该知道或者掌握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 “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战友会名册呢?” “厚生省有全国的战友会名册,在里面査阅防疫供水处的部分,便可以找到。” “谢谢。” “可是,你究竞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追査呢?”尾形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唔,我这个人着手干一件事,就会着迷似地干到底。” 原田苦笑着回答。 他离开资料室,旋即去厚生省。 他离开厚生省已是黄昏了。 他找到了一个人的地址。 这个人名叫户垣保道。 户垣是坐落在世田谷区的“世田谷成人病医疗中心”的院长,过去是陆军第518师团军医中佐,也是防疫供水处的处长。他是在日本投降后从西卡群岛的佩刊留岛复员回国的。 原田事先打电话给户垣院长,要求面谈。户垣知道原田也是医生,便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8时,原田到了户垣的住宅。它在经堂的高级住宅区,是一所很大的住宅。 原田被领进会客室。 户垣进来了。他是个60岁左右的人,个子矮小,相貌温和,满脸微笑。 “请随便坐,您说想了解战争时期的情况,是吗?” “先生您当过第518师团的防疾供水处处长吧?” “是的,您很了解情况啊。” “我是从厚生省的档案里知道的。” “是吗?” 户垣深深地坐在沙发里,一副轻松的神态。 “我由于某种原因,想了解设立在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 原田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 “好的,好的。” “您知道写了《饥饿之岛》的n新闻社尾形先生吧。” “知道,因为我买了那本书。” “我走访了尾形先生,还有防卫厅的战史室、厚生省以及南方派遣军的旧军官,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真相。别说真相,连在研究所工作的士兵名册也没有。总之,这个研究所已经从战史里消失了。我想你曾经是第518师团的防疫供水处处长,也许会知道……” 原田停下来,看看户垣的表情,户垣的神情没有特别的变化。 “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吗?那个连我也不清楚。” 户垣叼起一支香烟答道。 “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按道理传染病研究所应该归我们防疫供水处管辖,但那个研究所却不一样。它的指挥系统和我们不同。” “这么说,它不属于第518师团管辖罗……” “对的。我是在1948年底被分配到第518师团并安排在防疫洪水处工作的。当时师团长告诉我说: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不归你管,你不要过问。” “但是那一带是第518师团的防区啊。” “是的。” “这么说,它是陆军总部的直属单位罗?……” “大概是吧。” 户垣的回答好像没有把握。 “陆军曾经有过这样的直属单位吗?” “我也说不上,”户垣摇头道,“从常识来考虑,它可能是属于南方派遣司令部医务局的,但也可能是直属陆军部,我也搞不清。档案里真的没有它的资料吗?” “没有,到处都没有。甚至连库拉西岛上有一个研究所这样的记录也没有。” “奇怪啊!”户垣迷惑不解道,“它不像是搞什么重大研究工作的研究所啊。” “当时的518师的师团长,现在还在吗?” 原田想师团长也许会知道的,虽然现在不知道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是否直属陆军部,但它无疑是一个极端秘密的单位,师团长即使不知道它的工作内容,但至少会知道它的指挥系统。这也许是一条线索。 “师团长在战后已经病死了。参谋长等主要领导人也都在美军登陆作战时阵亡了。因为这个师团是在战局恶化的情况下拼凑起来的,它的编号多达3位数。它没有像样的武器装备,也没有经过训练,便被送上了战场。” “是吗?” “说起来……不,这件事对您也许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户垣欲言又止。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我由于工作关系。曾经对库拉西岛作过调查,当时听库拉西岛守军的军医略谈了一些那个研究所的情况。” “什么情况?” “大概是进入1944年以后的事情了。美军在太平洋已经开始了逐岛作战,马绍尔群岛夸贾林海的日本守军刚刚‘玉碎’后不久,战局突然恶化。库拉西岛的饥饿局面更加严重了。那个军医告诉我,士兵们传说那个研究所有粮食储备。因此,他问我那个研究所究竟是干什么的?” “……” “问题在于为什么士兵们认为研究所储备有粮食?这里面必定有原因。……” 原田沉默地望着户垣。 “这话要从太平洋战争爆发的时候说起。自从研究所被陆军接收以后就经常有海军2式大型水上飞机飞到那里。” “海军吗?” “是的。当时库拉西岛上有一条飞机跑道,但研究所周围是沼泽地带,和岛上其他地方隔绝。也许是这个原因吧,经常有2式大型水上飞机降落在研究所前面的海上,而且总是在夜里来到。” “在夜里……” “是的,在夜里来到,然后在夜里飞走。它一定是运来什么东西,然后运走什么东西。于是士兵们猜想研究所里一定储备有粮食。可是岛上的驻军首长加以否定,把大家的怀疑压了下去。不过当战局恶化以后,2式大型水上飞机也不再来了。” “如果是海军的水上飞机,这就是说研究所受到陆海军双方的支援,从事某种研究罗。” “以上只是我听到的传说。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一点。” “是吗?……” 原田低声地点头。 他在将近9点钟离开了户想的家 在向火车站走去时,他觉得这个谜团越来越神秘难解了。 那个研究所竞然连驻守当地的师团防疫洪水处长也不知道,竟然连师团长也不能过问,竟然在南方派遣军司令部、陆军省;以至大本营的档案里也没有记录可査,在战史里也被消除得无影无踪…… 原田感到绝望。再这样调查下去是白费劲。他认识到,在战后30多年的今天,企图以个人的力量去发掘某种被人有意掩盖的秘密是不可能的。 研究所一定是军方首脑部某个机关秘密地建立起来又秘密地关闭的。它的成员也被伪装成在库拉西岛饿死而消灭一光。研究所也被消灭了,只有岛中上校和中冈上校悄悄回到了日本。可是,父亲原田光政4人却在被消灭之前逃脱了。以上是他所能想像到的结论。 但是没有真凭实据可以把这个想像具体描面出来。 一切都在战局的恶化过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只有直接采取行动了。”原田喃喃自语道。 2 九州的夏天还没有过去。 原田义之来到长崎县谏早市。 今天是10月8日。从季节来说已是深秋,可是实际的感受并非如此。只有空气逐渐显得干燥。原田心里也有类似深秋的寂寥感。 他的调査陷人了绝境,更加深了这种寂寥感。峰岸五郎那边也是音信全无。他大概也焦虑不堪吧。 一切突破口都被堵塞了。研究所的秘密隐没在黑暗之中。 原田个人无能为力。虽然他杀死了直接的凶手,但对首恶分子岛中和中冈却无从下手。如果不能给这两人以致命打击,报仇便不能说是成功的。 在灼热的秋阳照射下,原田更觉焦躁不安。 他想到直接报复。既然谜团无法解开,那就干脆绑架岛中或中冈,加以拷打,逼使他们吐露真相。他已经决心这样干了。 谏早诊疗所。 原田在诊疗所的牌子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诊疗所的所长后藤有弘是帝国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在日本战败时曾在日本大村医院工作,和岛中是同班同学。这些情况是原田在毕业生名册里査到的。 原田抱有一线希望,也许同班同学还会记得岛中在当军医时代的情况。如果这次仍一无所获,那就再也不用调査了。原田将采取直接行动。 他访问后藤所长。不仅因为后藤和岛中是同班同学,还因为岛中在医学院毕业后,即以军医少尉的身份在陆军太村医院工作过。这个情况也是原田在军籍薄里找到的。一般医师可以获得尉级军官军衔。如果有博士学位,就是校级军官了。以后在1942年10月,岛中作为军医大佐被派往库拉西岛。 岛中担任军医少尉是在日本侵华战争开始的那一年,他在陆军大村医院工作了约一年时间。后藤所长的经历也大体相同,因此原田来找后藤打听,希望会有所收获。 后藤所长轻松愉快地把原田招呼进诊疗室。他面容瘦削,显得光明磊落,和道貌岸然的岛中不同,是个平易近人的乡村医生。,“ “你要谈的问题很复杂吗?”后藤问道。 “是的,如果先生有空,我想样细……” 后藤所长不等原田说完,便转过身对护士喊道“喂!我有急事,暂停看病!” 后藤说完站起身来。他的左腿好像有残疾。 “可是,先生您……” 原田不想影响诊疗所的工作。 “还有我儿子在给人看病呢。”后藤笑道,“病人都愿意找我儿子而不愿找我。好吧,请到里面去。” 后藤的住宅就在后边,和诊疗所连在一起。 “你是远方来客,是我的晚辈哩!” 他吩咐女佣拿啤酒来。 “你想谈什么事情?” “噢,先生知道岛中常平救授吧?” “当然知道。”后藤立即回答道,“我是个乡村医生,岛中是教授——真是天渊之别啊。” 他爽朗地笑了。 “你们在陆军大村医院里共过事,是吗?” “是的,我和他还是同班同学呢。” “我想了解岛中教授军医时代的情况。我想先说明一点,这样并不是要陷害岛中教授,只不过……” 原田想:按照后藤这样的人品,不妨说一些真心话。医学界里论资排辈的风气很盛。一个年青医生打听名教授的历史,很可能引起别人的反感。何况后藤和岛中属于同一派系,又是老朋友。不过原田还是想试探一下。 “只不过什么?” 后藤直直地盯着原田问道。 “我掌握了一个凶杀案的关键事实。” “凶杀案吗?” 后藤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是的。” 原田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他没有细说,更没有提中冈干事长的名字。 “这可是件大事啊]” 后藤听了停一会儿,这样说道。 “我不知道先生会怎样看这个问题。但我已向父亲和妹妹在天之灵发誓,要为他们报仇。可是,如果不弄清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究竟是什么机关,为什么在一切挡案里都没有它的记录,那就无法报仇雪恨。” “你的意思是说,岛中君可能是凶杀的指使者,是吗?” 后藤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有这个可能。” 原田老老实实地回答。 后藤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你想了解什么?”后藤问道,神情显得很轻松。 “岛中教授是从大村医院派往库拉西岛的。如果先生知道一些关于研究所的情况,那么……” “你搞错了。”后藤打断原田的话。 “什么?……” “岛中君在大村医院连一个月也没有呆过。他毕业后立即被派往前方。” “可是,这,这恐怕不对吧。军籍簿里……” “正因为这样,所以军籍簿也是错的。我参加了岛中君的欢送会,不会错的。” 后藤斩钉截铁地说道。 “……” “好像有些问题……” 后藤自言自语道。 “当时岛中教授被派往什么地方呢?” 原田大吃一惊。难道军方不但有意隐瞒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存在,而且连岛中的军历也要伪造吗?一阵恐佈的战栗传遍他的全身。 “他被派往什么地方,这是军事秘密。我记得曾经问过他,但他不肯说。不过半年以后,他从哈尔滨给我寄来了明信片,因此我才知道他被分配在关东军。” “是哈尔滨吗?” “他在明信片里只是简单他说工作干得很起劲,已经晋升为少佐。我想给他回信,但来信完全没有写地址和所属部队的名称,所以只好算了。” “以后岛中教授再也没有回到大村医院吗?” “没有。”后藤摇头说,“我在毕业那一年患了坏疽病,不能上前线,直到战败后不久我一直在大村医院工作,但没有和岛中君再发生联系。不过,我曾经到东京去见他,互祝平安。” “当时是热带传染病……” “行啦。我只知道他从关东军调到南方派遣军这一点。” “是吗?” 原田松了一口气。他有一种虚脱感。他总算査淸了研究所和岛中军历都被隐瞒这个事实,但下一步就走投无路了。这是军方,换言之也就是国家所隐瞒的历史。仅仅知道哈尔滨这地名有什么用呢? “这次突然来访……” 原田说着客气话,准备告辞。 “你等一等。” 后藤叫住站起来的原田。 “我对岛中君没有什么怨恨,因此这场谈话本来可以就此结束。但我也很理解你的苦衷。正如你所想像的,万一岛中君是幕后的主谋,那就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医生竟然杀人……” 后藤的语气十分严厉。 “如果我有什么误解和曲解,那就算了。但如果我没有搞错,那么就是很严重的问题。我听了你的全部调査结果,猜 想到一些东西。” “……” “你知道岛中君曾经在帝国大学医学院细菌学教研室从事杆菌的研究吗?” “是的。” 原田对此作过调査。所谓杆茵是细长的棒状细菌例如霍乱和伤寒的病菌就用于这一类。在档案资料里也记载了岛中曾经在细菌学教研室工作。原田推測大概正是由于这个,所以他被安排到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去工作。 “你知道关东军731部队吗?” “是关东军731部队啊!” 原田感到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即清醒过来了。 关东军731部队,它的别名是关东军防疫供水处。 原田毛骨悚然。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啊。 “你虽然追查得很深,但却没有想到关东军用731部队,这可能是因为岛中君没有在关东军里拥有军籍的原故,在他的军历里只注明他是从大村医院直接派到南方派遣军去的。这也不能怪你啊。” 后藤好像看出原田的心事,作了这样的解释。 “是的。” 原田感到自己口干舌焦,连声音也变了样。 “我在听你叙述的过程中,开始发觉这件事有不同寻常的背景。我不知道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和关东军731部队有什么关系。从常识来考虑,它们应该没有关系。按照那个研究所的规模来看,它不会从事重大的研究。可是从你所说的那个研究所的外部情况来看,它又很像关军731部队。” 接着,后藤的身体向前倾,靠近原田低声说话,那模样就像与人谈论什么秘密一样。 “对,对。” 原田注视着后藤布满皱纹的脸,不断点头。 3 关东军731部队——关东军防疫供水处。 “日本总参谋部和陆军部为了进行进攻性的细菌战,任命日本著名的细菌战提倡者石井五郎军医中将为首长,在满洲成立细菌研究室,从事利用急性流行病菌的研究,并把该研究室编入日本关东军。” “以石井研究所为基础而组成的部队之一,为了保持秘密而称为关东军防疫供水处,另一部队则称为关东军军马防疫厂。” “这些部队拥有细菌学专家,其中有许多是接受日本著名细菌学者指导的研究人员和技术人员。仅731部队即拥有约3,000名工作人员。从事实来看,也证明它具有细菌部队的规模。” 以上是在西伯利亚东都城市伯力举行审判时,苏联方面公布的起诉书中的一段话。这次审判是根据“准备及使用细菌武器之嫌疑”罪而进行的。起诉人是苏联沿海州军管区军事检察官、军法上校阿·贝列佐夫扳基。 731部队在吉林省执法站以及从哈尔滨到最初故平房火车站附近的北满平原,拥有规模很大的研究所。研究所四周设有高大的围墙和通上电流的有剌铁丝网,里面铺设了从平房车站引进来的专线铁道。甚至还有一个小型飞机场。 “731部队只有第三处从事防疫和供水工作。但是,第三处所属的各个工厂也要制造特殊的供细菌炸弹用的弹筒,称为石野式炸弹。这种炸弹专供飞机投掷受鼠疫菌感染的跳蚤之用。” “根据预审的资料表明,第一处专门负责研究和培养供细菌战使用的鼠疫菌、霍乱菌、坏疽菌、伤寒菌、副伤寒菌等。在研究过程中,不仅进行动物试验,还用活人进行试验,为此设有可以收容300——400人的内部监狱。” 问题在于人体试验。 “第731部队对活人广泛进行各种杀人细菌有效的试验,供试验用的对象是日本防谍机关所逮捕的犯人、中国人和锇国人。为了收容犯人,第731部队设有特别监狱,严密地囚禁着被试验者。他们通常被称为‘园木’拟便保密。” 这就是活人试验。供试的是防谍机关抓来的间谍嫌疑分子,以及被怀疑从事玻坏活动和抗日活动的中国人和俄国人,他们都被称为“丸太”即园木之意,各地的宪兵队对这些人扣上手铐和脚镣,用“送去‘园木’若干条”的暗号联系,送到第731部队来。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孕妇也有抱婴的妇女。 这些犯人被用作培养病原菌的试验,或者被绑在木柱上,从飞机上扔下陶器炸弹,里面装满感染了鼠疫细菌的跳蚤,看看这些跳蚤有多少会附在人身上。 犯人不断地死亡。 第731部队也从事冻伤试验。它把人体的各部位裸露在严寒的室外,或者使犯人的下半身裸露,使之冰冻,直到用木棒敲击发出梆梆的响声为止。这样是为了研究如何防止和治疗冻伤。受了冻伤的犯人在试验完毕后便弃之不顾,听任他们的手脚腐烂、冻掉而死去。 第731部队发现了治疗冻伤的简便方法,那就是用摄氏37度的温水来浸饱。但由于在战场上无法用火来烧温水,于 是日本的北满部队便集中了士兵们的小便来浸泡受冻伤的人加以治疗。 第731部队在平房地方的5年间,共杀害了大约3,000名“圆木”。 据估计,第731部队生产细菌的能力,大约是每个月可以制造300克鼠疫菌。它用琼脂和肉汁培养细菌,然后来收集其表面上繁殖的细菌。据说它共有4,500个这样的培养器。 鼠疫菌不能从天空撤下来,那样它会死亡。因此以跳蚤为宿主,使跳蚤受到感染。而伺养跳蚤需要老鼠。第731部队专门组织了捕鼠队,到处捕捉老鼠,目标是100万只。 1945年8月8日。 苏联宣布单方面废除日苏互不侵犯条约,对日本宣战。 这时轮到关东军第731部队大显身手了。它研究细菌战的目的就是要打垮苏军。它已经准备了大量的各种细菌。如果投入使用,苏军便有灭顶之灾。 可是关东军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它的精锐部队部被抽调到南洋战线去了,剩下的只是老弱病残。关东军可以出动的飞机只有88架,全部投人了作战,再也没有飞机可以用于运载陶器细菌炸弹去投掷到苏军头上了。 关东军司令部决定撤消第731部队,完全销毁细菌研究所。细菌武器和毒气都是违反国际条约的。苏联的谍报人员早就注意到这个研究所。日方不得不彻底玻坏了它。 它的监狱里还有好几百名“圆木”。他们吃了混入氰化钾的食物。其中有些人拒绝不吃,便被拉出去枪毙。尸体被扔进大坑里,浇上汽油放火焚烧。被烧焦的尸体又被拉上来,骨头被敲得粉碎。上级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连一块骨头也不能留下。军方害怕受到国际上的谴责。 陶器炸弹也一个个被打碎。建筑物被许多50公斤的炸弹炸毁。 于是,细菌研究所从大地上消失了。 到了8月10日。 3,000人的第731部队几乎撤稍一空,但仍有一些人当了苏军的俘虏。他们在伯力军事法庭上受到审判。 那3,000名组成关东军731部队和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队的人员,经由朝鲜撤退回日本。 在伯力军事法庭上,关东军副参谋长陆军少将松村知胜供认道: “……第731部队和第100部队的最贵重的细菌研究设备,恐拍都运到南朝鲜去了。” 回到日本的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队日夜不得安宁。它无法摆脱残杀3,000名“园木”的恶梦。虽然它逃脱了苏军的搜捕,但日本被盟军占领,战犯们被到处搜捕。 防疫供水部队的人,其中有许多人不敢回老家。他们使用伪名,伪造军历,看到美军的吉普车便魂不附体。不少人还成了流浪者,以乞讨为生。 美国占领军司令部开始寻找旧关东军防疫供水处的人员。美国和苏联早已秘密研制细菌武器,可是成绩不佳。它们都在寻找日本研究细菌的负责人石井五郎医学博士,企图据为已有。,‘^“ 可是资料都已销毁,无一保存。 最后美军胜利了,找到石井五郎,说服他去美国。于是,美军掌握了同时也掩盖了第731部队的全貌。 1948年1月26日。日本发生了帝国银行事件。警视厅开始秘密追査旧关东军第731部队的成员,表面的理由是他们买卖毒品。结果逮捕了别的罪犯,草草收场。当时也不敢公布伪名分散各地的旧731部队人员的情况,因为这个问题太重大了。 以上是公开见诸报刊的有关第731部队的情况。 4 “我是个医生,对关东军第731部队拿活人做试验十分愤慨……” 后藤所长温和的脸色变的黯淡了。 “研究所里参加研究的都是医生。医生拿活人作试验,杀害了3,000人,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现在谈论这件事也没有用啦。问题是岛中君那件事。听了你的话,我想他可能就是干……”‘ 后藤斟了一杯威士忌酒,也给原田义之斟了洒。 他们两人已经从喝啤酒改为喝威士忌酒,还有鱼干作为下酒菜。^ “岛中教授可能在关东军第731部队工作过……” 原田说道。他考虑了各种積况,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 “很有可能。”后藤深深地点头,“凡是在731部队工作过的人员,他们的档案资科都被销毁了。岛中君的军历中也没有曾经隶属关东军的记录。这点和731部队的其他成员是一致的。岛中君曾经在细菌学教研室工作过,专门研究杆菌。他充分具备被分配到731部队去的条件。” “这么说……”原田陷人了沉思。 “你说岛中君在1942年1日被派往库拉西岛,是吗?” “是的。” “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在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同时被陆军接收了。它研究什么东西,连岛上的守军和第518师团司令部都不知道……” “是这样。” “假定岛中君曾经在731部队工作过吧,如果他从731部队被派往库拉西岛,那么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就是开始研究对付盟军的细菌武器了。这样看大概不会错。” “对。” “据说,731部队是准备用来对付苏联参战的。可是,当时的主要战场却在南洋,并且不久盟军就会进行反攻。如果被看作绝对国防目的内南洋群岛被攻破,日本就会陷于生存难保的险境。为了对付进行反攻的盟军,军方便开始研究适用于南洋战线的细菌武器。这样的分析是符合常识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问题在于库拉西岛上进行了什么研究。当然可能是细菌的研究、培养和使用方法。但如果仅仅是做这样的工作,你父亲和他的朋友们不需要隐姓埋名,使用由灵户籍了。也许他们进行了骇人听闻的研究。” “骇人听闻的……” “这只是我的想像。你父亲等4人知道了研究所的秘密,只有他们在饿死之前,特别在被杀人灭口之前逃跑了,因此岛中君必须杀死他们,这并不奇怪。不过,这一切完全是我的想像。也许事实完全相反。” 后藤望着原田的脸。 “是的。” 原田点点头,简短地回答。 “如果上面说的是事实,我就绝对不能容许他胡作非为。为了掩盖过去的罪恶,竟然杀死好几个人。不过……” 后藤端酒杯,停止了谈话,目光忽然变得涣散了。 “连拥有3,000名人员,有专用铁道线和飞机场的庞大的731部队,也没有留下一张档案资料,只有12名工作人员被抓而出庭作征。库拉西岛上那个小小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怎能查清呢?我感到绝望。恐怕你父亲等4人是最后活着的证人啦。” “是这样。”’ “就算我和你的推測是正确的吧,但如果没有证据,便永远无法査明岛中君的动机。” “是的。” “我很同情你被害的父亲和妹妹。”后藤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你追查吧,拼命地追査吧。你要为父亲、妹妹和女友报仇。如果岛中君是幕后的主谋,绝不能让他在医学界混下去。只要你需要,我愿意为你出庭作证,证明他没有在大村医院工作过,而可能是被分配往关东军。” 后藤所长背弃了他的老友岛中教授。他提供的只是一点旁证,但从这点旁证足以看到他弹劾岛中的决心。 “谢谢!” 原田深深地点头致谢。 “在医生当中……”后藤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许多人对病人的死活不大关心。死了拉倒。这实在没有办法。可是你为父亲等报仇之后,是会成为一个关心病人死活的医生的。因为你通过这次追査知道了生命的可贵。” 可惜,原田已经丧失了医师的资格。这不仅因为他杀死了凶手,而且因为他还要杀死岛中和中冈。他已经失去了职业的前途,但并不后悔。他觉得人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前途。 原田和后藤告别。 天色还没有黑。^ 他向火车站走去。 “731部队……” 他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个部队进行活人试验的残暴事实。这种残暴性是任何一个医生都知道的。负责研究细菌战的石井五郎是从关西的西海大学毕业的。分配到关东军防疫供水处工作的医生有西海大学毕业的,也有其他大学毕业的…… “西海大学?……” 他突然停下来。他想起来了:中冈干事长也是西海大学医学院毕业的。 他又迈步前进。 他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这个事件的全貌。 岛中教授从陆军大村医院被选拔到关东军防疫供水处,因为他对杆菌的研究受到赏识。从这时起,军方便隐瞒了岛中的军历,因为他从事的是绝密的研究工作。 日本的细菌武器研究取得很大进展,并且已付诸实用。于是,陆军在南洋成立研究分所,开始从事对付盟军的研究工作。因为在不同的气候,细菌的繁殖和培养方法也不一样。必须筛选出适合热带条件的菌种。 于是,岛中和中冈被派往库拉西岛去负责这项研究工作。研究所共有20名技术员和工作人员。研究工作尚在进行,可是盟军的反攻提前了。研究工作还没有完成,战斗便趋于恶化。军方只好被迫撤销研究所。 关东军防疫供水处拥有3,000人的规模,这一点是无法抹杀的。可是,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只有20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人灭口,防止机密泄漏出去。恰好当时库拉西岛变成了饥饿之岛,4,000多人饿死了,这便成了消灭研究所的绝妙掩护。于是,军方破坏了研究所,杀死全体人员,只有岛中和中冈(或许还有其他军官)坐海军2式大型水上飞机逃回了日本。 不料父亲等4名士兵竟在杀人灭口前夕逃脱了。 到此为止的情况,原田都弄清了。虽然是想像,但不会有很大出入的。 “骇人听闻的研究……” 后藤所长这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究竟是研究什么呢?” 如果那4人只是一般的逃亡,他们是不会选择幽灵户籍的。相反,他们可以告发负责人的残暴行为,但他们不能这样做。是不是他们自己也残杀过别人,直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可能被军官们杀死灭口,于是逃跑了呢? 或者,另一种可能性是研究所里的人互相争夺口粮,引起了一场残杀。 不,这不可能。 战争结束已经30多年,但美国中央情报局还在为库拉西岛问题采取行动。凶杀现场的目击者野麦凉子只不过说出了父亲最后的一句话,便被中央情报局绑架了。如果库拉西岛上研究所里发生的只是单纯的互相残杀,中央情报局是不会感兴趣的。 ——骇人听闻的研究。 看来还有什么秘密被隐藏在黑暗中。正如后藤所长说的,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追查,所有人证和物证部被消灭了。事情已经绝望了吗? 原田想看透眼前的黑暗。黑暗里有一条大蛇,它的前半段隐没不见,只有后半段在缓缓蠕动,正要消失。这后半段便是到目前为止原田所调查到的事实和从这些事实推测的结论。 如果让大蛇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原田所调査到的证据也会付之东流。 原田胸膛里燃起了焦躁的火焰。 5 秋虫高声鸣叫,鸣声焦躁不安。秋虫不久便要死亡,所以鸣声听起来也似悲伤,又似控诉。 不知这是什么虫,但它的鸣声格外高昂。 原田义之蹲在基地里。但秋虫对原田不屑一顾,还在一阵髙似一阵地鸣叫。 时间是10月6日晚上10点5分。 调频收音机里传来窃听器收听到的岛中和美都留的谈话声。原田用耳机全神贯注地收听。 这是他从九州回来后的第3天。 他见到了峰岸五郎,但峰岸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消息。 他们两人分析了情况,但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现在的关键是要查清库拉西岛上的在究所是干什么的。但一切线索都断了。 峰岸的意见是:现在只有等待美国中央情报局方面的消息了。 原田恢复了对岛中的情归牧丘美都留住宅的监视。这是现在他能够做的唯一事情。 他不能再回到上次租用的那幢两层旧楼房里去了。有人怀疑原田在那里制造炸弹,报告了警察。 原田久久地蹲在墓地里,心情焦躁不安。 “我带你到仙台去走走,好吗?”这是岛中的声音。 原田紧张起来。刚才他听见的都是岛中和美都留之间无聊的闲话。 “真髙兴哟!你不是骗我吧?” “在那里要举行一个有各家大学教授参加的会议,因为这次会议的主持人是东北大学。如果带你去,就要提前两天开汽车前往。我也想趁机休息一下。” “什么时候去呀?” “教授会在三天后召开。” “这么说明天就要出发,是吗?” “是的,我已经安排好啦。” “真叫人高兴哟!” 美都留的语调就好像笼中之鸟获得自由那样兴高采烈。 接着是一阵杂音。 “常平!” 突然传来了美都留的斥责声。 “是!” 原田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他想:“这家伙又来了!” 他可以想象美都留叉手分腿站立在岛中面前的情景。她也许虎视眈眈,也许挥鞭相向。这一声带着蔑视的呼喝,便把岛中带进了阴阳倒错的世界。岛中,心底里被虐待狂的欲望大概正蠢蠹欲动。 “啪”的一声。 这大概是她打岛中耳光的声音。 “你这个家伙太神气啦!” 美都留的喝骂声十分剌耳。 “是,是!美部留太太。请您饶我这一回吧。” 这是岛中忍气吞声的话音。 “你是我的奴隶。是我为所欲为的奴隶。你是淫乱的奴隶。过来!给我舐脚板底!” “是,是!” 岛中细声细气,简直像个女人。 “怎么样?你觉得很舒服吧?” “是的,太太!” “你好好地给我舐!” 美都留的声音开始兴奋起来。 原田气得关掉收音机。 “真是混蛋!” 他想到那淫乱的情景,简直气得作呕。 …… 第二天中午过后,岛中常平驾驶汽车离开东京。 他不要司机同行,自己开车,美都留坐前边的助手席。 原田义之开一辆摩托车尾随而行。岛中的汽车转上了东北公路。 “他是到仙台去啊。” 去仙台的路并不难走。虽说是跟踪,担并非紧紧跟着不放。因为原田知道对方的目的地,可以不慌不忙地尾随在后。岛中带着美都留同行,这对原田是个好机会。如果岛中单身一人前往,就可能坐火车或飞机,他的日程会安排很紧,原田也就钻不了空子对他下手。 采取非常手段——现在原田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对事件了解得越深入,就越难掌握证据。现在已无计可施,采取非常手段是他经过反复思考后作出的唯一结论,这是以牙还牙啊。他要报仇的决心没有改变。他对岛中的卑鄙行径恨之入骨。这几个月来的追査,使他了解了许多情况,也认识了许多道理。过去他走的是人生的康庄大道,现在突然转到阴暗的胡同里来了。他无法回到康庄大道去,他的周围都是荒凉的胡同。他已失去了光明的前途。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他还能做什么呢?原田加大了摩托车的油门。过了宇都宫市,岛中加快了行车速度。原田在学生时代就喜欢骑摩托车,这辆摩托车便是当时买后珍藏起来的。虽然放了几年,但车的性能丝毫没有下降。他用不了多久,便超越了岛中的汽车。在超车的一瞬间,他望了岛中一眼。岛中戴着一副墨镜,岛中身旁的美都留显得很白晳。 “这样一副白哲的脸孔竟然对岛中挥鞭相向,命令他舐脚板,真是不可思议。从根本上来说,美都留是个受害者。她虽然很年轻,却也变成了阴阳倒错。岛中则变成了离开美部留便一事无成的废物。即使到仙台去开几天会,他也要把美都留带去,每天晚上以被虐淫为乐,这样才能使他的精神世界保持平衡而不致于崩溃,因为他要摆脱那全是男人参加的学术会议枯燥无味的气氛。 这样的家伙理应打入死亡的深渊! 岛中带着美都留同行,一路上驾车观光游玩,这会给原田提供许多下手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原田就能把他推进死亡的深渊。 原田加大油门向前飞驰。 狂风呼啸扑面而来,使他格外兴奋激昂。他没有降低速度,直奔仙台而去。 下午7点钟,他到了仙台市。 他没有进人仙台市内。东北公路是和第286号国家公路交叉而行的。岛中应该从交叉点转人第286号国家公路进入仙台市,不然就是走第4号国家公路进入该市。但不论怎样,在这个交叉点原田都可以等到岛中,也必须在这里等待,不能放岛中进人市内。 可是岛中迟迟不来。原田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开始焦躁不安。如果岛中从第4号国家公路而来,那么岔道口就在仙台市前面的名取市。这个岔道口是通向牡鹿半岛的第45号公路的。 岛中会不会到那边去呢? 岛中带着美都留前来。会议从后天开始,在这段空闲时间里,岛中也可能带着美都留到牡鹿半岛的旅社去寻欢作乐。原田后悔了。为什么自己没有紧跟岛中的汽车呢?他骑上摩托车,向牡鹿半岛方向驶去。虽然她从窃听器里听到岛中说是去仙台开会,但岛中是带着女人来的啊,按照常识来判断,他不会带着女人住进会议指定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来仙台,但如果在途中逗留于汽车旅馆之类,那么迟到个把小时也不奇怪。 怎么办?是到仙台去找还是到牡鹿半岛去呢?原田决定去牡鹿半岛。他只能碰运气了。 从第4号公路到第45号公路有一条近道,他抄近道走。 他冲过了盐釜公路上,又冲过了松岛,但始终没有看见岛中的汽车。他越来越失望,恨自己鼠目寸光,当时他之所以没有紧跟岛中,是因为担心在高速公路上连续几个小时跟踪,很可能会引起岛中的警觉。岛中早已对原田抱有戒心。他如果发觉有人跟踪,也许便会停下来,改用其他交通工具,从而使原田无机可乘。原田当初没有一直跟踪,确实也有道理,但反过来看,却失去了在途中下手的绝好机会。这使他后悔莫及。 他打算一直到牡鹿半岛去看看。 6 在进入石卷市之前,原田义之放慢了车速。 ——就是它! 岛中的外国车在前方行驶。原田驶近确认了车牌号码:一点不错。 原田拉开一定距离跟在后面。 岛中的汽车驶过石卷市街,从牧山收费公路转向女川方向。从女川到牡鹿半岛尽头,由牡鹿收费公路相连,看来岛中是奔那儿去的。 原田调整好距离紧追不放。此时路上来往的车辆已经很少,因此跟琮容易被察觉。原田想,来到这里被发觉,那可真是功败垂成。他集中注意力,忽隐忽现地跟着。岛中的车子从女川驶上了收费公路。 “果然不出所料。” 收费公路通过半岛的山岭。所谓山岭。海拔只有三百五十米。白天从这里可以看见左边的太平洋和右边的石卷湾,但此时却什么也看不见。车头灯的光柱像劈开前方的黑暗。偶尔也有车辆驶过。 岛中看来并不知道自已气数已尽,依然跑得那样欢。恐怕他在想像着怎样住进酒店,怎样享受漂亮的美都留虐待肉体时下流的快感吧。 现在,这一切都该结束。 “怎样伺机行事呢?”原田一边驾车一边想。冲进酒店或公寓的房间,肯定不是上策,立刻报复岛中的念头突然消失了。一定要拷问他,让他说出全部真相,然后再把他干掉。 这些不是在酒店或公寓里能做到的。要实现这个计划,应该在他进入美都留的公寓之后。 岛中的汽车进入牡鹿町了。牡鹿町是半岛尽头的市镇,再前面灶金华山。 原田也驶进了市镇。 岛中把车停在金华山酒店前面。原田在远处注视着。 岛中和美都留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里。 原田寻找电话。洒店不远处有公用电话。他进人电话间默想了几分钟。 原田调整好呼吸,打算打电话给岛中,叫他出来。照这样暗中监视下去显然无济于事。明天岛中也许会外出游览。或者可能上金华山也说不定,但是白天无法下手。即使晚上,他与美都留在一起也难以下手。把两人都干掉倒也于脆,但原田还不想这样做。 得让他们两人分开。原田拿起了话筒。 岛中来接电话。 “是岛中教授吗?”原田换了一种腔调问。 “是的,您是哪一位?”岛中的问话中流露出戒备。 “我是木村。我有话要对您说。”原田故意粗声粗气他说道。 “木村——什么要紧事呀?嗯,你到底是什么人?”岛中的声音流餺出不安。 “我是从东京跟踪先生到这里来的。” “从东京跟踪——”岛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看样子是吃了一惊,“你究竟是谁派来……” “并非受什么人派遣。我估计跟在先生后面,那个家伙就会出现。” “那个家伙……?” “那个叫原田义之的家伙。这人行迹可疑。在东京我就暗中跟着先生了。” “你等等——那么税,你是根来组的……” “别声张。让女人听到就麻烦了。”原田的粗曝嗓门堵住了岛中的问话。“明白了。但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岛中的话里透出几分不偷快。: “现在你有危险。请你悄悄到我这里来。知道吗?原田从东京骑摩托车追踪先生来到这里了。看来他是破釜沉舟要动手啦。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派去收拾原田的人看来被他干掉了,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我们再次袭击原田家时发现他去向不明。所以,我就接着执行这项任务。总之,若不采取措施会有危险。这事千万不能让女人知道,明白吗?那个女人。 …… “你要干什么?” “就这样戳你个穿透!”原田握刀的手稍一用力,刀尖穿过衣服刺着了岛中的皮肉。 “不,不要——” 岛中君面向汽车挺着腰躲开刀尖。原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甚至无暇顾及那一对男女是否看到了这一切。豁出去了,这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搏。 “你要不要命?” “等等!别扎,我上车。”岛中挺着腰答道,随即钻进车里。 “原田也上了车。他坐在后排位置上,揪着岛中的衣领,把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开车!” “上,上哪儿?” “上收费公路!” “好,好,请你把刀拿开吧。”岛中发动了汽车,他觉得喉咙干得要命。 “事情都……都好说,是……不是?原田君。” “‘事情都好说’吗……?”原田想,无论谁到了这个时候,大概都会说这句话吧。 “你误会了。” “别废话,开车!” “明白了。照你说的办。对我来说,没有理由要害怕的呀。”岛中一边开车一边努力恢复镇静。 汽车驶出牡鹿町,开上了收费公路。这时路上几乎没有过往车辆了。 十分钟后,来到山岭附近。 “停车!” 在一处有眺望台的地方,汽车停了下来。 “下车!” “你要干什么呀?有话在车里说不行吗?” “来到这地方你再顽抗也没有用。下车!” 原田打开车门。岛中下车。 原田锁上车门,把车钥匙带在身上。然后押着岛中走进杂木树林子里。这里一片漆黑。他们用手电照着脚下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断崖边。看上去是一处陡峭的断崖。下面可见冲击崖脚的凶涌波涛泛着白沫。 从这里可以看见通过金华山海面的渔船或商船的灯光。 “看来这里不错。”原田停下脚步。 隐约传来太平洋上波涛的喧响。夜风扑面而来。 “我先告诉你,带你到这里来是想听你说出实情。蒙混过关是办不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好吧。要是不想坦白而要打算逃跑的话,随你的便。不过,要是让我赶上,我就杀死你。” “明……明白了。”岛中找了一处避开断崖的树根坐下。 “命令根来组雇佣职业杀手是你干的吗?” “这是从何说起呀?” “你必须老实招来。” “我说的是实话。” “那么,你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我可记得你说过‘根来组的’这几个字。” “不是那……那意思。我见听……听说你来了这里,才……才出来的。或许,你是不是神精不太正常,关于你父亲和患者武川惠吉的死与我有牵连的想法纯粹是一种妄想症。我曾经打算和你好好谈一谈。常言说疑心生暗鬼嘛,你会逐渐发展你的妄想,那样就会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城堡里了。你肯定是沉溺在自己构筑的那个坚固的城堡里了。不能发觉它只是一个妄想的产物。我作为医疗系的一个教授,为什么非要杀人不可呢?” “那么,你是‘品行髙尚’,对吗?” “至少,我是有社会地位的人。” “我在牧丘美都留的房间里安装了窃听器。你扮成女人的声音……” “你,无耻的家伙!”岛中的声音打颤。 “或许可以这么说,不过,不这样的话,就不可能看到‘品行髙尚’你的另一面了。教授、院长的假面具,到了夜晚就撕下来了。让那个做小老婆的小护士……” “别说了!” “我可以不说。但是,我说的是你心里的话。不说也罢,任何人都有这种潜在的因素。我要说的是,你的品行并不高尚。你是杀人魔鬼!” “别开玩笑啦,你……” “闭上你的嘴听着!你曾经在关东军防疫供水处供职,从事细菌研究。那里残杀了3,000人作为活体试验,” “看来你没有看过我在军队里供职的履历吧?” “我看了。你在1942年10月以前在陆军大村医院供职。10月份你被调到库拉西的。看来,你好像忘记了你的同事后藤医师也在大村医院待过。” “……” 岛中没有答话。黑暗之中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此刻岛中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你,以及毕业于西海大学医学系的中冈干事长作为军医大佐,从关东军防疫供水处被派往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研制对付盟军的细菌武器。但是,在研制成功以前战局恶化,和关东军防疫供水处一样,库拉西岛也必须将一切研究所的痕迹消灭。你和中冈大佐借口库拉西岛的饥饿,残忍地杀害了约20名重要人员。库拉西岛竞饿死了4,000余人,按规定尸体要扔到海里。把被你们杀害的尸体一扔,就万事大吉了。但是,在你们杀人灭口以前,包括我父亲在内的4个人逃出了这个岛——知道你和中冈干事长的过去的,就是这四个人。” 原田说到这里停下来,等待岛中的反应。但岛中一言不发。 “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干些什么,可以领教一下吗?” “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我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你父亲的事情。研究所里只是进行一些普通的杆菌研究。我和中冈君在1945年2月接到关东军的命令撤回。研究所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没什听说过。当时有一个铃木军曹还待在那里,研究所的后事,照理是应该由他照应的。” “铃水军曹?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据说研究所的人员从各处秘密集中来的。他是不是还活着或住在哪里,这是可能知道的。” “那么,你是说研究所里没有秘密?” “不可能有。” “是吗?你给我站起来!”原田一把揪住岛中的前胸。 “你让我说、说什么——”岛中低声叫道,拨开原田的双手。 7 “我让你去见上帝!” 原田用力将想挪开的岛中拽起来,岛中是个大个子,力气也不少,他挥动着双手试图抵挡。原田一拳击在他的腹部,岛中立即痛得蹲下身子。 “你尽管把秘密带进地狱好啦,我用不着听那些,只要把你这个狗杂种杀掉,就足以为我父亲和妹妹报仇雪恨了。”原田将岛中拖向断崖。崖边吹来潮湿的海风。 “不要!不要!” “哼,晚了!”原田用左脚踢向着死抱着他的右脚的岛中的脸。 “等一等!我说,我说,请你等一等。”被推往断崖边缘岛中挣扎着求饶了。 “好,我再等一等,不过,你要不说实话,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两者随你选择。死不死挣扎是没有意义的,你该明白。在这以前你一直是充当杀人者的角色,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弱小者。现在正好相反啦。你该明白这就叫做自食其果。” “不,不是我,”岛中躲开断崖边吹来的海风,“雇职业杀手的,是中冈。” “中冈?” “也不是雇他们干,据说是拐弯抹角暗示根来组的。所又,根来组便自作主张……”岛中攀扶着一棵灌木。 “杀武惠吉呢?” “那,那,是我干的……” “果然是这么回事。” “那实在是不得已才干的呀。”岛中的声音里混合着紧张、绝望和恐怖。 “我在诊治武川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不寻常的患者。是通过麻醉分析才得知的。在回搠过去的情况时,接触到了他在军队的历史。我听到他嘴里说的话,知道他从那个恶梦里醒过来了,他报到在库拉西岛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供职。我怕被麻醉医生听到这一切,便立即停止了分析治疗。虽然分析治疗停了下来,可我却呆住了。从30多年前的那个恶梦中苏醒过来,那真是……” 那个恶梦实实在在是存在的,不管原田作了怎样的想像。它是一种切身的感受,但若要把它在画面上描绘出来,它就像雾海一样消失掉了。30多年前的恶梦—— “那确实是一个不祥的梦啊……”岛中的声音低沉下去了。 岛中和中冈在日本投降以后,就像抱着定时炸弹一样过日子。这是一个既不能扔掉,而且是一个讨厌的、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由于战局恶化,1944年2月7日从陆军省传来了封闭研究所的命令。在此6天前的2月1日,盟军在内南洋诸岛所属的马绍尔群岛的夸贾林岛开始实施登陆作战。岛上的日军守备部队仅5天便全部阵亡。这是美军进行越岛战术的开端。陆军害怕被盟军了解其中的秘密,命令将研究所的一切痕迹统统毁灭。 当时的负责人是岛中大佐和中冈大佐。 岛中和中冈商量如何执行这项命令。研究所有20多名工作人员。这个时候,库拉西岛饥饿战已经开始了。毒死工作人员——岛中和中冈都得出了这个结论。毒死之后扔进大海便万事大吉,一了百了。军部所谓的“一切痕迹统统毁灭”在他们俩看来就是这个意思。把这些工作人员编入岛内守备队固然容易,但那样做就等于自己将研究所的秘密宣扬开去,就像散播细菌一样。 两人向所里的全体工作人员宣布近日撤走研究所,将紧急备用干粮发给他们。这些紧急备用干粮里都掺进了鼠疫菌。鼠疫菌有一至五六天的潜伏期,但一旦发病,短时间内便会死亡。氰酸钾之类的奇药虽然可顷刻间致命,但若有人事先意外地发现,就会坏事。 有四名工作人员没有吃带鼠疫的干粮。他们不但没有吃,还趁夜晚利用空汽油桶漂洋过海,逃出了这个海岛。岛中和中冈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这件事。附近的守备队应他们的要求派出飞机搜索,但没有找到目标。 数日之内,岛上的工作人员全部病倒,发高烧。要是不给予治疗,鼠疫菌便会耗尽人体,最后变为一具小小的烧成焦黑的尸休。黑死病这一别名便源于此。 高烧眨眼间杀死了所有工作人员。他们原来己经由于营养不良而身体虚弱,哪怕多一会儿的时间也根本不能支撑。 岛中和中冈一把火将研究所烧个精光。 第七天早晨,两人登上了前来迎接的2式水上飞机。 空中看研究所,已经无影无琮,完全烧毁了。尸体扔进了大海,研究器材也在毀坏之后丢进了海里。这座规模不大的结构建筑物收拾起并不太费事。 他们两人在内地迎来了日本投降。 岛中和中冈都隐姓埋名藏了起来。他们知道美国占领军和驻日苏联代表部都在拼命寻找关东军防疫供水处的研究人员。 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部长石井五郎中将下落不明。 一名旧陆军军官到岛中和中冈的家中拜访,打听石井五郎的潜伏地点。这名军官自称是占领军和政府之间的联络官。 二人在隐匿处从家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要是被捕的话,少不了判刑。为国家卖命参加了战争,到头来落得个坐监牢的下场真是太不值了。在关东军防疫供水部进行的活体试验不过是奉命行事。这是战争的责任、国家的责任。 随着石井中将和美国占领军接上头、到美国去了之后,战争便从岛中和中冈的内心消失了。在原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工作的3,000名队员也同样。不知何故,美军硬将研究细菌武器这件事掩盖起来。 岛中和中冈又渐渐地回到社会上来了。 岛中回到了大学。关东军的档案中没有他的从军履历。只要不遇到防疫供水部的队员,他便可以把这场恶梦藏到意识下面。由于这个原因,他对临床医学敬而远之,埋头于大学的基础研究室里。 中冈没有回到西海大学。他有经商的天分,干起了土建行业,不久便赚了大钱。 和平时代到来了。 10年、20年不知不觉过去了。战争已经被忘记。 岛中也成了一名教授。其间社会上虽然也出版了几本揭露关东军防疫供水部的残暴行径——进行活体试验的书,但岛中觉得无关痛痒。要是谁打算揭发他岛中的历史,从军履历中没有、记载的事情是谁也不会知道的。而且,也没有好事者要把防疫供水部人员的名单拿去公开发表。美国和苏联也都明白,在从事肮脏的战争方面,他们并不落在别人后面。然而,有一天,岛中遇到了一个亡灵。他就是武川惠古。 岛中大叹倒霉。他避开主治医生千方百计地给武川做了麻醉分析。从武川口中,他了解到逃出库拉西岛的四人做了美军的俘虏,战后被遣返,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日本。 从武川的家属嘴里,岛中得知武川惠吉说过“大佐”一词,并说要转院,这下子终于使他下了决心。他不得不有所行动以求一逞。武川认出了他的真面目,要是将事情说出去——军部的命令,或者说,按军部命令的意思用鼠疫菌毒杀工作人员的这一段历史,立即就会使他岛中面临灭顶之灾。 不能让武川活着。岛中盘算着。 他找到中冈商量。中冈的结论是“干掉他”。中冈已经是执政党的干事长,把他的这段历史揭出来的话,甚至可能导致内阁垮台。事态太严重了。 作为执政党的干事长,中冈拥有很大的权力。岛中听从了中冈,他觉得只要中冈用全力去做,一切依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遮掩过去。中冈变成了一头暴怒的公牛。收拾库拉西岛的工作人员的主张,也是由于中冈力主才拍板决定的。要么把这四个人收拾掉,要么让他们揭出来,对于岛中来说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通过对武川的麻辩分析,得知这四人为何像入幽灵户籍一样害怕过去这一段历史,这更成为触动杀机的重要原因。因为只要除掉了这四个人,就等于完全抹去了这段历义。 “我承担了杀掉武川的任务。这确实是不得已的事情。要是让过去暴露出来,不仅我个人完了,医学界也将失去信用。对于中冈君来说,也是一样……” 岛中结束了他的叙述。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只好吐出实情,他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回忆着,声音沙哑、低沉。 “为了医学界的面子,为了政府的面子,就要杀死五个人、使另一个人下落不明?你们的出发点与30多年前一样,根本没有改变。就象你们为了保守研究所的秘密,用细菌杀害工作人员一样!”、 “我真后悔莫及啦,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去向警察自首,请千万饶了我吧。虽然也是为了保住这条命,我真是造孳呀……” 岛中巨大的身躯抽动着,声泪俱下。 8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困套吗?”原田义之尖刻他说道。 “圈套——我……” “闭嘴!”原田打断他的话,“你不过是打算从我手心里逃掉罢了。这种诡计骗得过我吗?离开这里,你就可以笑我是个大傻瓜了。即使我用录音机录下你刚才的话,你到了警察局或法庭上,也可以说这是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被迫编造出来的,将口供推翻,说不过是在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而已。” “这,你……” “你刚才说的话没有任何物证。你也好,中冈也好,都可以拒不认帐。现在不可能得到30多年前的证据,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运用非常手段。你谋杀武川也一样,借口治疗,找不到任何证据。中冈雇用职业杀手也不会留下证据。只要把那个叫横田的犯人作为牺牲品绞死就了事啦。拿你刚才坦白的话去起诉,警方和检察厅只能把我当疯子处理,作个精神鉴定,然后强制收容。以你的实力去买通精神鉴定医生再容易不过啦。另外,中冈手中的权力可以操纵首相、法务大臣,要检察厅怎样便会怎样。我就会被国家碾压成茵粉。你完全懂得这一点。你呢,就可以继续你那种生活,让牧丘美都留鞭打你,让你哭叫、折腾你,让你得到快感,是吧?你们这种人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原田君——”岛中硬着脖子叫道,“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我醒悟过来了。我多么悔恨……” “收起你这套拙劣的表演吧!” “‘表演’——你说我这是表演?嗯,我的坦白确实没有证据,但只要我认了罪……” “你并没有认罪。” “……” “你要是真的发自内心认罪,就不会撒谎!” “我撒谎?” “即使不是撒谎,也隐瞒了实情。研究所还干了别的更大的事情。不然的话,美国中央情报局不可能直到今天仍然非要介人此事不可。还有,若仅仅是细菌研究,没有必要杀死全体工作人员。” 即使到了这个关头,岛中仍有重大的秘密必须隐匿下去。即使库拉西岛的细菌研究被原田捅到社会上去,仍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近20名工作人员被杀害的事即使被报刊披露,岛中和中冈也可以把之否定。因为没有任何向研究所派遣人员的档案记录,原田发表这样的惊人消息只能被视为神经失常。 岛中把这一切都盘算过,要死里逃生,只能说出那些即使被公开自己也能兔于一死的事实。坦白这点事实真相,足以掩盖一桩更加骇人听闻的罪行。那么,他所隐瞒的更加不可告人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岛中继续沉默。 断崖边下渔火通明。 “想挤牙膏似地一点点掏钱买你的命吗?扔掉你的劣根性吧!” “可我……”已经十分虚弱的岛中还想顽抗。 “那我就不客气了!”原田吐出嘴边的烟头用脚尖碾碎。 “请等等!”岛中往后退,“你听我说,我确实干了坏事,那个恶梦使我寝食不安,使我杀害了武川惠吉。可是,与我有关系的只有武川。你的父亲、妹妹被害与我是毫不相干的。” “你通过麻醉分析从武川嘴里知道了其他三人的住处,然后把这些透露给中冈,这可以说是毫不相于吗?” “不是这样的!”岛中拚命申辩,“麻醉分析不能问出住址。一般人都不会背诵地址之类的东西。那是有人潜入了武川家里偷走了通讯录。” “武川被杀之后,他的家人都来到医院,因此家里空无一人对吧?” “可能是吧。” “是你出的主意吧?” “不,不是我。” “好了,足够了。你的丑行我听腻了。” “我这才求你听我说呀。确实,我是肮脏的,可是,说到底,我也是战争的牺牲品呀。谁会自己心甘情愿跑到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去做事呢?军部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医生和研究人员,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巳。这些人现在都回到日本来了。回国的医生几乎全都隐瞒了这一段历史,重新在医学界抛头露面。他们分教在各大学的医学系或国家的研究机关里,为日本战后的复兴尽了自己的力量。现在,仅就我所知,已经有相当数量的人身居要职,可你说要追究他们在战争中的恶梦的责任,要是披露那些曾在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工作过的医生,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情。不单捅了医学界的马蜂窝,还影晌到所有的方面。确实,我们可能受到社会的谴责,因为国民已经认为自己和战争没有关系了。但是,这只不过是把国家的战争责任硬推到个人身上去罢了。国家把我们和战争捆在一起,我们用头脑去进行战斗。就因为战败了,就要我们承担这个责任吗?要是那样子的话,我们就应当否定这个战败后延续至今的国家本身,因为国家进行了战争,而它延续到今天。如果说,国家已经清算了战争,我们不也清算了吗?”岛中一口气说下来,“你要干的事情,等于反治为乱。” “‘反治为乱’吗?那得看看是在什么地方,是谁造成了这场悲刷!” “所以——所以,原田君,不管怎么说,杀害武川惠吉的责任,我不赖帐,我到警察局去自首。一定自首。咱们说定,对那些死去的亡灵,就不再刨根问底了。因为它涉及的问题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也是医生呀,要是我国的医学界陷人了混乱,对于国民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岛中的态度看上去非常恳切,口才也好起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原田冷冷地答道。 “所以……” “‘所以’什么?!我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对过去的四名部下下毒手?要不说实话,要不就是死路一条!” “……” “你给我站起来!”原田压低声音怒喝道。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岛中的前胸。 “不要,请不要!”岛中双手抱紧灌木。 原田猛踢岛中的手腕,岛中痛苦地呻吟着松开手,庞大的身躯被原田拖出来。 “我说,我说!请放开我!” “够了!你的死期己经到了!”原田用力朝断崖拖。 “是人体试验!把盟军士兵作了人体试验!”岛中被拖着终于叫了出来。 “说实话!”原田松开手。 岛中趴伏在地上,声音斯哑。“是,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介入此事,也是可以了理解的了。 “说淸楚!” “是,是。请你答应我不要泄漏出去,不然,有可能会发展成日美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 “那得听听你是怎么说的了。” “我明白了。先让我抽一支烟吧。”岛中的语言说明他己经彻底垮了。 9 陆军已经明白盟军的反攻就在眼前了。 军部决定设立包括南洋诸岛的“绝对国防圈”。很显然,要保住日本本土必须死守南方诸岛。 1942年1月2日,日本军队占领了马尼拉。陆军的细菌研究机关此时决定在南方设点。占领了马尼拉,就容易弄到作为活体试险的盟军士兵了。 当时,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对细菌繁殖、细菌炸弹等的研究已大体上完成。问题是要分别判明在寒冷的西伯利亚战线和酷热的南方战线所应用的细菌。因为细菌中既有像鼠疫那样耐寒而在冬天肆虐的,也有相反的种类。陆军在开战的同时接收了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进行这项研究。在攻克马尼拉的同时,军部已在进行最后阶段的研究,即开始着手人体试验。 虽然在哈尔滨可以随意找到被叫做“园木”的试验活体,但对盟军实施的细菌战毕竟不同于中国人、满洲人或苏联人。有体格不同等问题。而且,还必须在热带的自然环境中进行试验,否则不能奏效。必须找到盟国方面的人。马尼拉的陷落使这一问题变得简单易行了。 军部在绝密的情况下进行活休试验,哈尔滨的仿疫供水部虽有现成的巨大设施可供利用,但由于目标大,各国的情报机构多少能了解其中的秘密,很难确保不走漏一点风声。在南方的孤岛上进行这项研究,则可以做到完全与世隔绝,作为以防万一的手段。到这个岛上从事活体试验的工作人员从各部队抽调,档案中不予记载。军部此时已经考虑到万一战败时的后路了。因为对于战争罪来说,研究、使用细菌者要被处以最重的惩罚。 岛中和中冈两名大佐再次接受派遣。 战俘被运来了。这些战俘当中没有那些集体投降的俘虏,如果从集体投降的俘虏中提走数人然后从此一去人不复返,将受到对方国家的抗议。打赢了战争还好说,要是战败,对方一般都会彻底追查这些事情。 被击落的敌机的机組人员、舰艇人员、治安部队秘密逮捕的间谍、破坏分子——这些人在深夜被海军的2式水上飞机运送到海岛上。 在这里战俘也被称为“圆木”。“圆木”被锁上脚镣,铁链拴起来,关在木板房里。 研究方法沿用关东军防疫供水部的经验。目的只是了解严寒和酷热的不同之处,以及体格、抵抗力等方面的差别。 按军部原来的打算,细菌武器并不限于阻挡盟军在南洋诸岛登陆作战,只要研究任务完成,就直接用于攻击东南亚及其他的盟军基地。 用于试验的活体不断地进来,然后一个个地毙命,其中多数是士兵,也有军官,甚至平民。全部是白人或黑人。他们是被作为破坏分子或有间谍嫌疑分子被逮捕的。 被移植了细菌的人都发高烧而死亡。与哈尔滨收容所不同的是,库拉西岛的研究所狭小,不可能将“圆木”一一隔离。效戴脚镣被拴起来的“园木”们立即明白自己将死于细菌研究。无论如何,一旦被送到这里来便绝无生还的希望。 然而,没有任何抗争的手段,有些“圆木”哭号,最后变得精神异常。得了精神异常症的“圆木”并不妨碍活体试验。死了便抛尸大海。这里比哈尔滨处理起来更简便。尸体沉到海里肉会腐烂,或被鱼吃掉,无迹无踪。 2式水上飞机在深夜俏悄送来的“园木”当中,有时还杂着女性,都是些20至30岁的白种女人。逮捕的理由并非都站得住脚,送到岛上来的女人们常常哭泣着提出抗议,恳求释放她们。她们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理由被逮捕的。但是,一切抗争都白搭。 女人一般可活到下一个女人到来。她们成了日军的“慰劳女郎”,最初是属于军官所有,所谓军官也就是岛中和中冈,下面加上三名军曹。 岛中和中冈玩够了之后,便交给士兵。交到士兵手里的女人都活不过一个月。约20人的士兵每晚都轮奸,很快便使得女犯人的生殖器发生炎症,再继续下去便出血,惨不忍睹。这时,就把细菌移植到这样的女囚犯身上。 中冈从那时起有了一种施虐淫者的性癖。中冈承认自己在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就形成了类似重性症的癖好。当他处理“圆本”的时候,便似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翻涌出来,引发一种搔痒感似的焦躁,为了压住这种感觉,他就有一种彻底虐待“圆木”的冲动。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痉挛。对那些明知死到临头而沉默的“试验材料”的怜悯,以及同时产生的愤懑、践踏人性的犯罪意识,扭曲了中冈的心灵。这种反作用使他萌发了双重性症这种阴暗的毒芽。 女俘被进来以后,首先供中冈玩弄,岛中则在一旁观看。中冈让女俘立正,然后打她耳光。这时白人女俘还不知道自己已处于绝望的境地,往往提出抗议。中冈立即把她打翻在地,剥光她的衣服。到了这个地步,女俘开始绝望了,懂得自己已落人敌人之手,没有什么道理或情义可言,她只好赤裸着身子,蹲在地上。 于是中冈对女俘施加鞭笞,这是毫无道理的鞭笞。女俘悲叫哀号,雪白的肌肤立即浮起红肿的鞭痕。 在一轮鞭打之后,中冈站在女俘面前,命令她舔自己的生殖器。女俘哭泣着从命。 中冈一把抓住女俘的头发,把xxxx放进她的嘴巴里小便。如果她不肯喝下,便又挥便相向。曾经有一个女俘坚决不肯喝,于是中冈把她的衣服扒光,结结实实地绑在木柱上,再在她身上涂抹上死尸腐臭浆汁,招来一大群苍蝇。库拉西岛上有一种极可怕的银蝇,是一种大型的银光闪闪的蝇类。不到几分钟,女俘身上便会布满银蝇,从指头到眼、耳、口、鼻,直到被张开的生殖器和肛门,无孔不人。那种被银蝇叮咬吮吸的可怕感觉,连男人都会吓得魂不附体的。 这一来,那个女俘终于被迫含着中冈的生殖器,喝下了他的小便。 在中冈那狰狞面目的威迫下,没有一个女俘不向他跪倒求饶的。 岛中与中冈正好相反。岛中也在关东军防疫供水部期间毫不例外地染上了类似双生性症的毛病。这是一个刚出校门不久的人就被派到随意杀戳“圆木”的环境里所得到的结果。越是纯洁更容易被周围环境污染,倒不如把性命捏在手里拼搏的士兵顽强。 岛中最初在防疫供水部工作时,竟得了精神异常症。照理这应该是“圆木”们得的。那是一段可怕的经历。不久他就痊愈了,没有反复。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他的内心深处渐渐形成了双重性格。 中冈变得僧恶对“圆木”的怜悯,而岛中的精神痉挛则向内部发展。一想起那些唯命是从、被折磨致死的犯人的心灵,他就会感到一阵异样的兴奋。忍不住要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位置上,通过一种冲击去享受那种受虐狂的颤栗。对比施刑者和被施刑者、虐待和受虐者,他觉得被害者精神上摆动的幅度更大,从而得到阴暗的、倒错的偷悦。 岛中认为虐待者的精神亢奋是有限的,而被虐待者的感受才更深刻。 于是岛中接过在中冈的虐待下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女俘,命令她对自己施加淫虐,女俘只有服从。在密室里面,女俘按照岛中的要求,扒光他的衣服,拳打脚踢,用中冈的那一套拷打施于岛中身上。这时岛中便感到无比快乐。如果女俘是白种人,他就更觉新奇和痛快。女俘一面殴打,一面却提心吊胆不知何时被杀,这种心情与行动的矛盾所造成的奇妙心态,正是岛中所企求和欣赏的东西,并且刺激他的情绪不断走向亢奋。 1944年2月。 岛中和中冈接到军部的命令,封闭研究所之后回国。 大约两年来被送到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圆木”共136人。其中有女囚犯20余人,这136人中没有一人从库拉西岛上生还,全部作为细菌的贡品消失在南洋。 10 “这种事情要是让盟军发现了,难以想像会发展成什么事态。因此,军部命令彻底破坏研究所。正如你所知道的,关东军防疫供水部从满洲撤退时,将杀害的犯人的骨头弄成粉末,撒在北满的原野。而对于这个以盟军为对象的研究所,就属于比满洲保密程度更高的事情了。” 岛中结束了长时间的叙述。他感到筋疲力竭。 “看来你说了真话。”原田义之估计岛中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是的。”岛中用嘶哑的声音答道。“你已经说出了实情,但我有一处不明白:诱拐逃出我家的野麦凉子的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员,美国中央情报局究竟是怎样介人这件事的?” “那是因为……”刚开口的岛中忽然停住不说了。 “往下说!你还敢隐瞒什么吗?”原田沉着地说道。用警察的话来说,岛中眼下是“洗湿了头”,只有继续下去了。藏头露尾无济于事了。 “当时我也觉得是一个谜,不知道美军为什么要介人这件事。解开这个谜是过后不久的事情……” “是从中冈干事长那里听说的吗?” “听说美国政府派出要人和日本政府进行了极其秘密的联络……” “美国政府?”原田对岛中夸张的说法颇感意外。 “从那里得知,美国战后建立了一个公开的寻找战场上下落不明者的机构。众所周知,美国这个国家类属这类属于人权的问题是干得很彻底的。据说数年后,这个机构留下近150名无法搜索的下落不明者就撇销了。他们调査得知这150人中几乎都是在南方战场附近失踪的。当然,被击落的飞机和沉没的船只中会有伤亡,但这里统计的数字异乎寻常地多。是否发生过什么事——这是他们作的结论。公开的机构虽然关闭了,由失踪者家属组成、接受政府支助的一个地下搜查机构却成立了。这个机构进行了半永久性的调査。只要联想一下追捕纳粹的犹太人组织就可以理解这一点了。在这个机构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佩克也在其中,据说他的兄长也在失踪者之列……” “原来是这样……” 岛中的解释很有说服力,30多年前的恶梦确实苏醒过来了。正如岛中所说,即使在如此惨烈的世界大战中,敌我双方对于那些不能推定死亡的下落不明者是不多的。正如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日本广岛也留下了户籍簿,在战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大凡战争都不过如是。 主张民主自由的美国国民要进行永久性的调査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不知佩克是走运还是不走运:他在路过出事地点的时候,竞然救出了野麦凉子。当时野麦凉子情绪很激功。在卡拉汉中校问话的时候,她就把你父亲临终时说的话说了出来……” “但是……” “正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佩克会将‘找警察、库拉西’这句话与库拉西岛联系起来理解呢?” “究竟为什么?!”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如果卡拉汉和佩克不是在守候拘留犯人的话,即使他参加了搜索下落不明者的机构,也不可能仅凭“库拉西”一词便洞察了事件的全藐。 “这事纯属偶然。” “偶然?” “佩克路过那个地方是偶然的事情。但是佩克具备将偶然变为必然的条件。也就是说,佩克所参加的调査机构进行了30余年的搜索,终于在数年前了解到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他们怀疑那个研究所与150人的下落不明有关。”岛中停了下来。“ “……” “调査机构要求驻日美军及中央情报局帮助调査。驻日美军和中央情报局接受了委托开始着手这件事……”岛中像等待原田的反应似的又打住了话头。 “通过驻日美军?……”事情牵涉面之广大,实在出乎意料,原田不禁暗吃一惊,驻日美军——美国政府与日本政府之间秘密接触,究竟私下里搞了些什么名堂呢? “驻日美军和中央情报局两方面的调査部碰了钉子。旧日本军队里没有关于库拉西岛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记录。他们只弄到一份南洋厅的记录,说明我们曾被派到一个普通的研究所。于是,他们又转而寻找曾在旧日本陆军中枢部供职的人,试图获得有用的证言,但有关人也无法取得进展。结果,找来找去,最终査出我和中冈干事长曾被派遣到库拉西岛研究所的事实,找上门来了。当然,即使他们了解了事实真相,作为美国政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他们打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告诉他们了吗?” “不,这种事情不能说。就算美军不打算追究这件事,那个要进行永久性调査的民间机构会保持沉默吗?因此,我们答称库拉西岛上的研究纯粹是热带传染病,且规模很小,只有几名工作人员,把他们挡了回去。” “那么……” “可是对方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甚至了解到派遣我们去库拉西岛的并不是内务,而是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防疫供水部的花名册已经不存在了,一切证据部在撤退时烧毁了。那么他们是怎么査出我们的过去的呢?我们都捏着一把冷汗。最后推測,由于曾指挥细菌武器研究的石井五郎在日本投降后去了美国,从他那儿得到了线索。这时候驻日美军对此事巳几乎不管了,由美国中央情报同远东支部负责调查。要是让他们得知下落不明的150人被用于库拉西岛研究所的活体试验,事情可就不得了。但是,即使由中央情报局来调査,要发掘出没有任何记载的事情也决非易事,从事这项研究的人之中,只有我和中冈两人留了下来,只要我和中冈不松口,绝对不会暴露——这是明摆着的。” “暴露了吗?” “几乎百分之九十九都让他们知道啦!”岛中的声音单调、阴郁,“中夬情报局的搜索网,或者说是情报网吧,真是不可思议。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他们査出了你父亲等四人漂流在库拉西岛附近海面时被美国海军救出,成为战俘被送往科罗拉多的收容所的事实。于是怀疑这四人是从库拉西岛逃出来的士兵;对这条线索寄予一线希望。美军没有关于战俘的正式记录,但有线索可査,他们翻阅了厚生省复原局的资料,了解从科罗拉多遣返的这四人后来的情况。” “啊,父亲……”原田倒吸了一口冷气。当他知道自己的一家那时虽然表面上平安无事,实际上恶梦正在降临,便无话可说了。一团乌云笼罩着他的家,要是他当时知道这一切的话…… “但是,中央情报局的追踪计划也失败了。你父亲他们被俘的时候用假名蒙混过关。这是战俘常有的事。总之,复原局的资料上面用的也是假名。因此,査不下去了。” “查不下去的恐怕不单是中央情报局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中冈战后肯定也査过这件事。他们要是活着回来,不干掉他们的话你们自己不是要完蛋吗?” “……” “不是吗?” “确实査过。但是,那是为了说服他们保守秘密或者订个君子协定,而不是要杀害他们。而且,包括你父亲在内的四名脱逃者所犯战争罪和我们是同样的。在跺躏白人女囚犯、虐待‘圆木’方面都一样。如果不慎走漏消息,当时确实要被判犯战争罪而处以绞刑的。所以你父亲他们全部用假名字蒙混过关,回国后也从不踏入家乡一步,过着一种无根的生活。他们寻找那些在战火中全家遇难的人家,冒名顶替入了幽灵户籍。由此可见当时害怕美军追究的情形。在当时来说,我们确实没有杀害他们的必要。” “我父亲原籍是哪里?” “我听说他们四人都是广岛的步兵绍11连的,于是去査过步兵11连的名册。” “弄淸楚了吗?”父亲真正的故乡!原田想,父亲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呢? “查到了。但是,我们想尽办法寻找,但四人都没有归来,之后数年仍然不见复员,便把他们当作战死处理了。我们想他们可能是在逃出海岛后没有活下来。”“我父亲的姓名是什么?” “现在一下子记不起来了,要査的话还是可以査到的,总之,中央情报局的佩克偶然地救出了野麦凉子,并从她嘴里听到‘告诉警察、库拉西’的话。佩克没有把‘库拉西’误解为‘库鲁西’,他断定事关重大,立即将野麦凉子带走。于是中央情报局立即全面展开……” “全面展开?……” “是的。他们将野麦凉子藏起来,开始调査你父亲过去的经历。佩克査出了你父亲是冒名顶替了死人的户籍……” “野麦凉子还活着吗?” “可能吧。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 “原来如此……”原田的脑海里出现了住在高知县四万十川水域的原田高保,原田老人曾说过有人到那里去了解过同样的问题。那个人大概是佩克手下的人吧? “中央情报局的情报系统里有警察方面的人,通过这个途径他们了解到你父亲有三个老朋友——三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死了。也从家属嘴里了解到四人曾在科罗拉多的收容所里待过。至此,佩克对事情已经一目了然。他认定是我们雇了职业杀手干掉了这四个人,便一方面打探我们的动静,一方面向国内通报。中冈是在执政党内身居要职的人物,没有上级部门的指示,靠自己是无济于事的。按到这项报告的中央情报司总部也觉得单靠自己不好办。结果,只好与总统商议对策……” 岛中的声音显得很沉重。 “美国总统命令中央情报局不得走漏风声,立即停止调査。另一方面,派出密使会见中冈。这大约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总统这时也无可奈何,要是佩克调査的内容披露出去,这件耸人听闻的事情一定会引起轰动,人们就会翻出二次世界大战的旧帐,舆论将会一边倒。议会甚至可能通过谴责日本决议案。这么一来,战后以来建立的日美友好关系将急剧恶化。总统迫切需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中冈说出来了吗?” “在某种程度上,中冈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矢口否认,佩克将不得不让野麦凉子出来作证,那样新闻界将大肆报道有关‘库拉西’的事情,有关问题的背景便会突然变得引人注目。你父亲等三名同伴的死将会被怀疑,于是,一切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难以收拾。”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正如你所知道的,进行了政府级的秘密交易。总统命令中央情报局停止搜査,将报告永久搁置。中冈迫不得已说出的那些事情,取得了谅解。同时,日方警察的调査也要适可而止,双方就掩盖这件事情取得了一致……” “等一等。野麦凉子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听说佩克用军用飞机把她带到美国去了。就这些。” “美国的什么地方?” “他们没有告诉我。我只从中冈那里听说了这么一点情况。” “你不想活了?” “也许是吧。”岛中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道,“我已经把真情都说出来了。我犯下了弥天大罪,现在终于觉醒了。我要把刚才说过的话去向警察局原原本本地自首。就这么说定了。但我还有一件事情牵挂着。” “什么亊情?” “恐怕我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谁要杀你?” “我去警察局自首。警察局遇上如此重大的事情肯定会慌了手脚,因而与中冈干事长联系,这个结果是明摆着的。我会被放出来,说是改天听取实情。在这一天之前我便会被杀掉。杀掉我的恐怕不会是根来组,百分之九十九是由中央情报局出马,他们会周密地计划好,以便巧妙地把我的死掩盖起来。” 岛中一口气说完了他的想法。 “也许会这样吧。” 显然,不仅是中央情报局,连日本警察局也已经制定了一套就应变计划了吧。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公开了。岛中要去自首的话,无疑是送死。被押送到美国去的野麦凉子也会因此活不成。知道内情的人将一个个地消失。最终,将捏造出来的犯人横田洋——以涉嫌杀害原田光政、秀美判罪,处以绞刑而收扬。“要杀掉你的也不单是我,”岛中平静地说道,就好像事情与自己无关,“我看你不久也将横尸街头。迄今为止你的对手只是根来组,而根来组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以后的敌人将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警方也不会庇护你。除掉你的默契已经达成了。无论你逃到哪里,你的命运都是不可改变的。把这些都告诉你是太残酷了,本过,我看你是逃不掉的。” “我并没有打算往哪儿逃。”原田把目光移向黑暗的洋面,叼上一根香烟。 海面上只有零星的渔火。 岛中没有说谎。从事情的前因后果来分析,也可以得出同样的结论。造成父亲和三名同伴回国后冒名顶替、入死人户籍、抛弃故乡生活的原因,正是把盟军士兵和平民用于活体试验加以残杀这个沉重的历史包袱。父亲他们对于作为战争罪犯被押上绞刑架比对死亡本身还害怕。而事实上,作为下级土兵对此是没有责任的。这一点很显然。 他们当时所处的地位,不得不执行一切来自上级的命令。而且,对于当时仅仅20来岁的青年来说,他们并不具备像今天的年轻人的见识。他们被灌输的都是军国主义教育,鼓舞他们对帝国必胜的信念,而美英在他们眼里都是魔鬼和畜生。对付魔鬼和畜生般的敌国,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根本无须烦恼。 强xx魔鬼和畜生的白种女人。自然也不必扪心自问。总之,原田义之此刻没有心思去痛恨父亲过去的一切。背井离乡,入死人户籍,战战兢兢地生活了30多年,即使有罪也洗刷得差不多了吧。 不可饶恕的是岛中和中冈。这两个人都是医科毕业的大学生,所受的教育与普通士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他们还是大佐。岛中和中冈在研究所拥有绝对的权力,却率先强xx白种女人,玩厌之后扔给士兵,这一点违军队纪律也是不允许的。至于活体试验,则是来自上级的命令,岛中也好中冈也好,可以算是受害者。 然而,他们两人在撤退时残忍地杀害了其他工作人员。甚至认为不杀掉逃脱的4名士兵便不足以保证自身的荣华富贵,所以一直追寻这4人。以为只有杀了这4人灭口,才能拿到保命的免罪符。从中冈和岛中两人身上,原田看到了执掌大权的权贵们生杀予夺无以复加的残忍和狡诈。为了保住自己。杀害了近20人之后,还要除掉4个幸存者,他们是多么执着地护卫他们自己! 原田扔掉手里的香烟。他想,中央情报局要除掉他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话,整个事件便完全被掩盖起来了。 ——就这样让他们杀掉了事吗?不,不能沉沦在政治的峡谷里毁灭。政治是无情的,原田见得多了,为了政治的目的,美国政府可以把136人被用于活体试验、然后移植细菌加以杀害这样的大事遮掩起来,而杀人魔王中冈则仍可借助中央情报局的力量去掩盖事实真相,为此,父亲和妹妹以及野麦凉子等6人,便像臭虫被踩死那样,给人家夺去了性命,与事件毫无关系的横田洋——将要被推上绞刑架!‘ 这种行径岂可饶恕!敌人确实太强大了。从理论上可以说,原田所面对的敌人是日美两国政府,而他自己则是孤身一人,且赤手空拳。他即使被根来组或中央情报局追杀,也不能指望警察局救助,正如岛中所说的。去找警察局,只能是自投罗网。然而,原田下了决心,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把这个岛中怎么办呢?原田想。他没有直接参与杀害父亲、妹妹以及野麦凉子。但是,整个事件的发生是由他造成的。他即使发现了武川惠吉,只要不采取行动,这件事本来很可能就此了结,或者也许可以通过协商解决。然而,他不给忠者治病的机会,杀害了武川惠吉。原田是抱着干掉岛中报仇雪恨的念头,追踪到这里的。岛中这个可僧的败类依然死有余辜。 不过,岛中终于悔罪了,即使死到临头的忏悔,毕竟是悔罪,而且供出了骇人听闻的真俯。原田有点犹豫不决。岛中表示要向警察局自首,但他逃过眼前一关之后肯定不会认帐。医学系的教授不可能甘当一名杀人犯。 那么,就此结果了他,还是放掉他呢?原田拿不定主意。他此刻的心思,是如何去找中冈干事长讨还血债。突然,他的肌肉冷不丁抽动了一下,感到背后一阵杀气。 糟糕!原田的脊梁一下子冰凉。他背向岛中站着,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远处的渔火。而背后的岛中突然萌生了袭击的念头:原田站在离悬崖数米的地方,只要岛中庞大的身躯一撞击,他便会跌下悬崖。崖壁上没有可以攀附的灌木。 岛中脑子里闪过这一念头,便付诸行动。 原田猛地扑倒在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一瞬间,他被强烈的悔恨抓住了:为什么竞没有想到岛中会反扑呢! 岛中庞大的身躯立刻压在扑倒的原田身上。 “我要你的命!”岛中嚷道。 原田的手指死死地抠住地面。这里的地势倾斜,他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停住不动。岛中狠狠地踢他的脸,他感到脸颊像裂开了一样,但顾不上了,死亡的寒气包围着他。他猛地抓住岛中踢在他脸上的脚,使尽力气一拉。 岛中惊叫一声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救命!”岛中摔倒在原田身旁,绝望地呼喊起来。原田立即翻身坐起,向身边的岛中猛力用脚燈去。 “岛中号叫着向下滚去,沉重的身躯立刻消失在断崖下面,他的喊叫声停止了。 第六章 1 当地警方接到岛中教授失踪的报告时,已是第二天即10月8日。牧丘美都留一直等到天亮,岛中还没有和她联系。她找金华山酒店的经理询问,酒店向东北大学医学系教授询问,岛中教授是否和他们联系过。当得到校方答复说没有任何消息时,牧丘美都留促使赶紧向警方报案,请求帮助寻找。 岛中教授的汽车仍在停车场。 9时许,警方得到一对男女的报吿,证实一个样子像教授的人曾在停车场与人谈话。 尸体在下午被发现了。是渔船发现的。岛中坠落断崖的尸体血肉模糊。 悬崖边上遗留着清晰的搏斗痕迹。 当地警方布置了一条范围很大的警戒线,岛中教授是日本医学界的泰斗,在这里发现他惨遭杀害的尸体,警方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们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检査30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发现神色可疑者立即拘留审讯。 警视厅搜査一科的峰岸五郎在10月8日傍晚听到了这条新闻。 “混帐!”峰岸皱起眉头。他拨电话到原田义之家。原田不在家。 夜深了,峰岸再次打电话到原田的住宅,依然找不到原田。 “他的目标是中冈干事长吗?”峰岸呆呆地想。原田终于采取报复行动了。岛中教授肯定是死在他手里。原田说过要将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査个水落石出,然后就音信全无了。他如果有了新发现,按理应该和自己取得联系;突然直接采取行动,看来是找不到证据的绝望之举。 “岛中被杀之前坦白了吗?”这是峰岸所关心的。答案恐怕是肯定的,否则没有必要除掉他。究竟实际情况如何呢? 峰岸觉得直接报复并不坏,这一事件有中央情报局介入,当事者又是岛中教授和中冈干事长,不可能通过警方获得解决。他们很明显是得到国家权力庇护的。明冤昭雪是不可能的。要干就只能杀掉岛中和中冈。两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峰岸想。 10月9日,原田仍不在家。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晚上,蜂岸到外事警察伊庭家里拜访。伊庭住在涩谷区代代木的公寓里。外事警察多是些讲究穿着打扮的搜査员,伊庭也是这样。他独身,住在一套髙级的公寓里。 伊庭正在喝威士忌酒。 峰岸和他打了个招呼。 “弄到什么情报了吗?” 峰岸端起了酒杯。这是伊庭的意思。 “嗨,喝吧!”伊庭冒出一句之后立沉默下来,四方的脸庞像是笼罩着阴云。 “看来中央情报局要出马了。”伊虛又冒出一句话。 “中央情报局……” “六本木那个家伙不知到哪里去了。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办事员。” “……” “这家伙要干一件什么事情时,总是行踪不明。他失踪的前三天曾在横须贺美军基地。据说,中央情报局远东支部曾召开一个目的不详的工作会议。总之,他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就这么点消息?” “嗯。”伊庭点点头,他的脸依然阴沉着。伊庭的工作单位与特别警察、内阁调查室、自卫队的谍报机关陆上自卫队参谋总部二部特别室等有密切联系,还与中央情报局和南朝鲜谍报组织挂钩。既然了解到中央情报局出马的情报,不可能不知道其目的。 “看来要杀掉什么人了吧?” 伊庭抬头看看峰岸。“杀掉?”“一般来说,他们要干掉的人的名单是可以知道的。包括我们在内的各个机关,都可以据此研究他们的行动是干扰我们呢,还是加以默认。这回却秘而不宣。内阁调查室也好,陆上自卫队参谋总部也好,sp也好,甚至我们都成了局外人。这说明事情很不寻常。或许是来自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总部的绝密指令吧。他们的对手是个不好惹的大家伙,就是掌握了巨头秘密的人……” “是啊……”峰岸握着酒杯,附和道。 “岛中教授被杀害了吧?”伊庭问道,其实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嗯。” “派到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军医,除了他之外,军籍上有记载的还有中冈干事长。” “嗯。”峰岸从这句话里已经明白包括外事警察局在内的各机关的动向。 “大约10天前,美国总统的密使来到日本,秘密地会见了首相和干事长。这位密使表面上是国务院的官员,而我们却知道他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伊庭停下来,不再说了。 “情况就这些吗?” “就这些。”伊庭点点头。 峰岸站起身。 “你别卷进去。” “嗯。”峰岸向门口走去。 “中冈干事长是个残忍的狩猎狂。他预定本月下旬到阿拉斯加去。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大体已经竣工,届时日美之间要进行燃料供应问题的谈判。中冈是去视察,顺便打猎……” 伊庭冲着峰岸的背影说道。峰岸止住脚步,但没有转过身。 “那个佩克据说和野麦凉子一道都在阿拉斯加。具体地点不明……” 峰岸默默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2 电话怜声一响,原田便醒过来了. 他看看手表,晚上九时刚过。他不知道谁会打电话来,他换了一间旅馆,相信谁也不会发现的。 也许是服务台吧。他想着,順手拿起话简。 “义之先生——是义之先生吗?” 乍一听到听简里传来的声音,原田怀疑自己还在梦境之中。这是野麦凉子的声音。 “凉子小姐——你在哪里。” “在你的家里呀!我刚刚到。我手里有销匙,就开门进来了。” “你究竟……” “我有一大堆话要跟你说。” “我马上回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往在这家酒店里的。” “是佩克,他告诉我的。” “但是,你不是在美国……” “不,我在日本的美军基地。” “好的。我马上动身。请注意,要关好房间的门窗,除了我之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好的。”原田挂断电话。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身体轻飘飙的。仿佛应该仔细想一想,但又不知道应该‘怎样想。他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 走出酒店大门时他感到一阵紧张。岛中的供词说明中央情报局要参与灭口工作。根来组也会露出真面目,岛中被杀一事会促使他们更加凶残。更何况派出的杀手反而毙命。 警察也成了敌人。 四面楚歌。原田得把一切人都想像成可能的敌人。他身上没有武器,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的警觉,再怎么小心 也不过分。 他没有搭在门口等客的出租车,而是坐上一辆刚载来客人的车子。很难说根来组或中央情报局会在什么地方设下陷阱。这些可怕的对手竟能査出他从新宿的酒店转移到纪尾井町。 一想到这里,原田就感到不寒而栗: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放掉野麦凉子?真是令人不解。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不管如何保密,放出来的野麦凉子都有可能把她被监禁的事透露出来。这么一来,日本人被美军基地诱拐监禁的事情将成为一条重大新闻,一个侵犯驻在国主权的政治问题。 或许他们将野麦凉子的裸体照片或被强xx的照片,作为胁迫她保持缄默的材料吧?一般只要他们威胁要公开发表,女人便会就范。但是,冒这样的风险,杀掉她不是更省事吗?她可是个会引起两国之间摩擦的活证人啊。 可是,野麦凉子却回来了,她归来的背后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 中央情报局找到了原田潜伏的酒店,这显然是准备除掉他。他们又放出了野麦凉子,把原田潜伏的酒店告诉了她。——这是陷阱吗? 如果是,那么,又是怎样的陷阱呢?纪尾井町距原田家很近,原田还没有想好就到了。下了车,他看见自己家里亮着灯——父亲和妹妹被杀害之后第一次亮着灯,从房间里还透出光线。 门没有上锁。他想起自己曾嘱咐野麦凉子关好门窗,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但还是径直推开门,把不样的感觉抛开。房间门口有一双女性的鞋子,隐隐飘散着他很熟悉的香水味儿。 厨房传出水声,像是在洗东西。房间里则传出电视的声音。 “凉子小姐!” 原田急促地叫道,大步走进厨房。 厨房里站着一个男人,是个外国人,长着连鬓胡子,看上去面熟,手里握着一支装有消音器的手抢。 “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说着干笑几声。灰色的眼隋闪出敏锐的目光。 原田的背后又传出响声,回头一看,又是一个面熟的男人,蓝眼睛。 “是这么回事……”原田拉过一把椅子,“关上水龙头好吗?付水费的可是我。”说着,他叼上一支烟。 “你再也不能支付了。” 蓝眼睛的人从口袋里取出注射器,熟练地掰开药瓶,把药液吸进注射管。“用毒死这一手啊。”原田想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语尾却拖着颤音。 “现在只是让你老实一会儿。死是以后的事。”蓝眼睛的人抓起原田的手腕。 “先让我见一见野麦凉子!” “野麦凉子小姐不在这里。” “她打电话……”原田觉得仿佛脑袋被猛击了一下:野麦凉子是说过在他家里,但他没有核实,那个电话也可能是从美军基地打来的。 “她的确给你打了电话。”蓝眼睛的人咧嘴笑了,“那个电话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 “阿拉斯加!” “直接拨号,知道吗?” “阿……”原田哑口无言。从阿拉斯加打来的直拨电话!在注射药液之前,他先自颓然了。多么愚蠢!即使听见野麦凉子的声音是出乎意料,为什么不想一想,以至束手就擒?! 原田咒骂着自己。他心想,一切都完了,无计可施。仅仅除掉了职业杀手和岛中。首恶中冈干事长连一根毫毛还未动呢,就这么完了! 蓝眼睛的家伙隔着衣服就把针头刺进去。原田看着他。那冷酷的动作仿佛在说:对这个马上要处死的人,是没有必要进行消毒的。 “要把我弄出去吗?”原田问道,“那可就被人发觉了。” “不必担心。”蓝眼睛笑道。“嚷起来的话挺讨厌的,挣扎也不好办。这针嘛,打了倒还可以走。主要是让你不要进行讨厌的反抗。” “不愧是中央情报局的。” “谢谢。” 原田一看这两个人。看来他们是打算报复了。他想起被捆绑起来脱下衣服受鸡奸的屈辱。 “杀掉你之前,还要再疼你一次。”连鬓胡子的家伙看出了原田的心思,他的灰眼睛里透出欲火。 原田感到一阵无法抵御的寒气。 “五分钟后离开这里。”蓝眼睛看看手表。 这时,大门处传来尖锐的响声。门被踢开的声音。像是攒掉了原田上的锁。三个人一时被突如其来的猛烈响声惊呆了。 蓝眼睛和连鬓胡子端起消音手枪,惊惶地对望了一下。 走廊传来脚步声。 原田从两人的表情,明白来人不是中央情报局的同伙,从其粗暴的举动判断,倒像是根来组的人。 “我们是警察!”来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停住了,“把枪扔出来!你们被包圈了。违抗者格杀勿论!” 原田几乎要瘫倒了:是峰岸的声音! 蓝眼睛和连鬓胡子把手枪扔到走廊上。 峰岸走进厨房。“还活着吗?” “嗯。”原田嘶哑的声音。 “要是他们杀死了你,我就要把这些家伙按杀人犯治罪不管是谁出来阻拦,他们要是敢施加压力的话,我就把全部底细都捅到报纸上去!”峰岸愤愤地说道。 “把他们铐上!”峰岸严厉地命令道。 “你是……”原田对峰岸在这个紧急时刻赶到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监视着这所房子。得到报告说中央情报局人员潜入屋里之后我们便来到这附近。不出所料,就看见你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原来如此……”原田小声地说道。他觉得浑身疲软无力。 “怎么啦?” “他们给我打了一针,使我失去抵抗能力。” 峰岸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蓝眼睛和连鬓胡子。“这个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 “他不要紧,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复原。”蓝眼睛摊摊双手。 “大使馆的汽车看见我们后就开回去了,把这两个家伙带走吗?”相良问道。 “不,”峰岸摇摇头,“你去外面警戒。” 相良走到外面去了。 峰岸把二人押到起居室。原田跟了进去,躺倒在沙发上。他感到全身散了架似的,估计是被注射了神经系统弛缓剂,表情也变得迟饨起来,说话结结巴巴,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峰岸烧好开水、冲来浓咖啡让原田喝下去,原田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喝着,仿佛是个幼儿。峰岸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原田的父亲和妹妹遭惨杀、恋人被抢走,自己也几乎丧命,此刻就像一个弱智的幼儿一样表情迟钝,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未可知,这一切勾起了峰岸对当权者的僧恨。 那位执政党的干事长,一方面为了保住自己,不惜接二连三地杀人,另一方面却吹嘘自己作为执政党领导人为政怎样廉洁。而首相明知中冈的丑恶行径,却决心为其掩盖,不仅如此,当他们知道只要把原田义之也除掉,一切就将不复存在时,便把希望寄托于中央情报局的地下活动。 杀掉原田便一了百了。将横田洋一判个杀人强xx。牺牲几个弱者,权力依然在握。要是自己不在的话,原田早就没命了。或者可以造成车祸事故的假像,在周刊之类杂志上写篇《不幸的一家》的文章,算作是墓志铭。而这一家子毁灭背后的肮脏交易将湮没无闻了,权势者的犯罪就常常是这样结束。 原田仍然是一副痴呆的样子。于是,峰岸幵始审问蓝眼睛和连鬓胡子。 “请你让我给大使打个电话。”蓝眼睛提出了要求。 峰岸置之不理。 他打算等原田恢复过来以后再决定怎么办。 大约将近1小时以后原田才恢复过来。 原田馱默地望着这两个美国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晕乎乎的,提不起劲来说话,但是他的筋骨逐渐恢复元气。在没有完全恢复以前,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这两个人。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去的回忆,这两个人扒光了他的衣服,对他进行鸡奸,然后又对他进行手淫迫使他射xx精。 原田终于站起了。这两个人看见了,眼睛里露出恐怖的目光。但他们毕竟是中央情报局的谍报人员,他们既没有哀叫,也没有求饶。他只是瞪大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原田的举动。 “佩克在美国什么地方?野麦凉子被囚禁在阿拉斯加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蓝眼睛答道。他的脸色铁青。“我们只接到命令要绑架你。我们不知道那个电话是从阿拉斯加什么地方打来的。” “把裤于脱掉!”原田下命令道。 蓝眼睛和大胡子都自知难免。他们用扣着手铐的手脱下裤子,裸露了下半身。 “喂……”峰岸开腔了,他不明白原田要干什么。 “你不想尝一尝鸡奸的滋味吗?”原田问道。 “算了吧。这真叫人恶心。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呀?” 峰岸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原田的真意何在。无论原田怎样严惩这两个人,蜂岸都不舍反对。那两个人也有了思想准备。他们疯狂地暗杀别国的人,甚至干涉别国的警察权,自己难免一死。也许原田正是想这样进行报复的。峰岸无意制止原田。但总不明白原田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被这两个人抓去,在他们的秘密联络站里遭到鸡奸。现在我要以牙还牙!” “可是,喂……”峰岸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遭受凌辱后以牙还牙地报复,这实在难以理解。当然如果对方是女人,那就另当别论。 “你别管啦:你就看看吧!” 原田走进厨房,他从壁橱里找出一根擂粉棍出来了。 “把屁股镢起来!” 那两个人看见擂粉棍,吓得面无人色。 “快点!” 他们磨磨踏踏地趴下,臀部朝天。那是很肥大的臀部,以肉食为主的欧美人,皮肤显得很粗糙,给人以不洁之感。 原田把棍子指向一个人的臀部。那棍子又长又粗。原田用力一气插进去。这家伙疼得哇哇乱叫,挺起了上身。 “不许动!你乱动我就搅开来啦!” 原田继续把棍子往里推。鲜血染红了肛门,但他毫不在乎。他一连又拉又推地动作了十几次。那个家伙昏死过去了。另一个家伙已横下一条心等着轮到自己。他也一样地疼得大声呼叫,经过同样的过程后昏死过去了。 “完了!”原田扔掉擂粉棍。 峰岸无言地点头。这是十分残酷的复仇。原田比以前瘦了,双眼凹陷,显得十分阴沉。他那瘦长的身躯像个瘦鬼,又像个复仇鬼,充满凄厉的气氛。 毛毛虫可以变为蝴蝶,原田已从人变成鬼。 3 “阿拉斯加……?”原田端着杯子,目光茫然。 “野麦凉子的电话来自何处可以査核,但肯定不是能够轻易插足的地方。我得到的消息是在阿拉斯加。我觉得中冈干事长以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即将完成为名,前往阿拉斯加谈判输油一事有点微妙。当然,谈判现在正在进行中,那应该是有关的内阁大臣前往。而且,中冈还借谈判之机去打猎,这事情有些溪跷。” 峰岸把外事警察伊庭的情报转告原田。 中央情报局的两个家伙已被撵走了。 “刚才那个电话证明野麦凉子确实还活着。要是在阿拉斯加的话……” 岛中死前曾说过佩克已乘美国军用飞机回国,看来他是先把野麦凉子带走,然后再想一个处理她的办法。佩克从她身上得到了重要情报并报告中央情报局总部。于是,美国总统派出密使会见日本政府首脑,达成了掩盖事实的密约。 中央情报局应中冈干事长的要求除掉原田。这样一来,释放野麦凉子的可能近于零。实际上。她只知道原田义之的父亲临终的那句话,离整个事件还差着一万八千里。但他们得防止万一。对于两国政府首脑来说,出现一丝纰漏都是不允许的。 野麦凉子还能活着,原因是原田还在。杀了原田,野麦凉子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留着她不过是作为追捕原田的诱铒罢了。那么,被监禁在阿拉斯加某地的野麦凉子和这次中冈干事长前往阿拉斯加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中冈干事长在阿拉斯加的日程安排知道吗?”原田边说边给自己斟上威士忌酒。 “还没有得到详细的消息。据说,他将在费尔班克斯和美方的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公司的有关人士进行会谈。后面的事情美方似不参与。中冈预定要租用小型飞机狩猪,但狩猎地点保密。那鬼地方也太大了,到哪里去都得坐飞机,几乎当地每个家庭都备有小型飞机。” “佩克的据点在哪里虽然还不清楚,中冈会不会假借狩猎之名去跟佩克会面呢?” “是啊。要杀野麦凉子,只要中冈发出指令就完事了。再说,他也没有必要去见野麦凉子,但可能要和佩克谈谈。这只需双方约定在某个猎场就可以。这件事……”峰岸晃动手中的杯子,晃得里面的冰块哗啦哗啦响。 “怎么样?” “你紧追岛中不放,中冈只好决定干掉你。他们全力以赴要除掉你。在日本国内,要达到这个目的比较麻烦,还有某种危险,也失败了几次。这次阿拉斯加之行说不定是个圈套。 “为了诱我上钩?” “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现在是复仇心切,不顾一切,岛中也让你干掉了。你在日美两国首脑看来,可不是个等闲之辈,而是他们一块心病。只要你活着,他们就像抱着炸弹过日子。因此,中冈可能是故意露个破绽给你,由中央情报局来收抬你。所以,他们让你知道野麦凉子的电话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当然,如果在此之前中央情报局或根来组得手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如果万一不成功,中冈有意透露他的阿拉斯加之行,在那边等着追踪而至的你。你在国内要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设想,你会认为在他狩猎时容易行刺……” “确实如此。”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原田已经杀掉了岛中,不可能放过主犯中冈。性命攸关,中央情报局亲自出马布置一个诱人的陷阱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看来舞台已经移到阿拉斯加去了。” 峰岸担心地望着原田。他知道原田要去的话是无法阻拦的。那里无疑是原田的葬身之地,峰岸想救助也是不可能的。“只有走一趟了。”原田自言自语道。 “中冈身边有两名特别警察陪同,到阿拉斯加之后,还有中央情报局负责保护。你要去的话,对这些情况要心中有数。恐怕你坐飞机抵达安克雷奇那一刻起,便陷入了中央情报局的包围圈。出关时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不能搭乘直达航班。我想先到旧金山,从那里经加拿大再进人阿拉斯加。走这条线也许行。” “也许吧。问题是中央情报局,他们要采取什么措施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你得有思想准备,他们可能在一切日美航线都作了布置。如果中冈此行真的是和中央情报局一起设下的圈套,这些措施是理所当然的。事关中央情报局的面子,他们一点也不会含糊。” 峰岸觉得原田的阿拉斯加之行毫无生还的希望。在美国的国土上和中央情报局作对,原田实在是太渺小。 原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不吭声。 “即使用上假护照,你的脸是变不了的,你的近照恐怕已经发到各个机场。” “没有办法的事啊。”原田突然笑了笑。 “找上门去送死也无济于事。”峰岸看着原田凄凉的笑脸说道,但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力量。原田这个人是听不进别人劝阻的,他已经豁出去,誓死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既然最后的舞台移到了阿拉斯加,即使明知是圈套,他也必定去闯,性格使然。 “光是杀中冈,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但野麦凉子还被关在那里,他们把她当作吸引我上钩的王牌,所以让她活到现在。我必须去。一是杀掉中冈,二是救出野麦凉子,我明白此行是九死一生,因为那里是中央情报局的根据地,而且。野麦凉子被监禁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很可能什么也没了解到,刚一到美国便断送了性命……但只要我知道野麦凉子还活着,要我丢开不管办不到。” “是啊……”峰岸叹了一口气。 “还好,在美国到处都能买到枪。”原田带着笑意的脸显得有点呆板。 “嗯。”峰岸点点头,“我想个办法尽量使你顺利通过旧金山机场,后面的,就看你的了。” “给你添麻烦啦!” “麻烦?……”只能为赴死的朋友做这点事情,峰岸觉得很难受。 4 原出义之上了飞往旧金山的日本航班。 今天是10月16日。原田并不是头一次到美国,学生时代就曾经到美国旅行过,这一点多少使他轻松些,而且英语的日常用语他自信还能应付。 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后,原田打开峰岸在候机室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佩克的原籍和一个叫摩根的男子的电话号码。峰岸曾介绍过这个摩根是芝加哥警察出身的私人侦探,看样子混得不错。至于峰岸为什么看上这个摩根,原田不知道内情。反正峰岸在情报机构里有知己,或许摩根就是与这种情报机构有关系的人。 真得感谢峰岸的巧安排,原田想。只要摩根前来机场迎接,那么即使是中央情报局也难以动手。 日本航班上有半数是外国旅客,原田坐在可以抽烟的区域。不知为什么,他的周围都是外国人。 原田要了加水的威士忌。飞机虽然是直达旧金山,航程也要飞九个小时。原田打算喝点威士忌,然后睡上一觉。机上是否有中央情报局的人员,他是无法知道的。原田用了一个假名字购买机票。光从机票难以断定是原田乘这班飞机前往美国。中央情报局是否在羽田机场监视登机乘客呢?不得而知。 原田身边是一个退役回国的黑人士兵,胸前挂了不少五花八门的勋章。他常常和原田搭话,最后发现原田确是反应迟钝,只好自个儿睡去了。 到达芝加哥机场时已是下午。 海关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留连鬓胡子的细高个子海关人员,对原田没有行李觉得奇怪。难得看见空手旅行的外国人,他喋蝶不休地嘟嚷着。 走出海关,原田看到一个胸脯厚实的大个子站在那里。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条手帕。 “摩根先生吗?”原田走上前问道。 “是的。”摩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手帕。 旧金山这座气候宜人的城市,人称只有春秋之分,没有冬夏,这天却难得地下雨。摩根把小汽车开过来。 “想好了住哪家酒店吗?”摩根问道。小汽车在道路上飞驰。 “没有。” “那么,住我家里吧。那边的要求是让你安全地离开旧金山。” “谢谢。” 摩根的坦率使人觉得他是一个爽快的人。可以说这是美国人共同的性格。他是个爱聊天的人,嗓门又大。 “你打算上哪儿?” “经加拿大去阿拉斯加。” 摩根轻轻拔着方向盘。问:“为什么要绕那么远?” “要摆脱某个组织。” “原来如此。” 摩根没有再问下去。 “顺便打听一下。请帮我査一下,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原田递上佩克的住址。佩克住址是在西雅图,他的双亲和妻子照理应该住在那里。如果能侥幸知道佩克在阿拉斯加的具体地点就太好了。否则只能等待中冈干事长前来阿拉斯加,到那时自然会出现佩克的琮影。 “事情很急吗?”摩根看了看手中的纸条。 “是的。可能的话,我想马上就去西雅图。” “马上?……”摩根叼上一根香烟。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下午两点。 “嗬,果然不出所料,你看那辆车子……”摩根看看后视镜说道。 “是追踪我们吗?” “正是。我们从机场出来,它便悄悄跟上了,看样子,来头不一般哪。” “……” “包在我身上啦。我受雇于人嘛。” 摩根踩下油门,汽车正在通过唐人街。原田记得顺着这条路照直开,通过金门大桥可到里土满。 摩根突然拐进唐人街,速度不减地窜进一条巷子,那架势就像是要轧死几个过路人似的。 “下车!” 摩根在一栋大楼前把车停下。“这栋大楼的一层有个大厅,在那里等着我。” 原田刚下车,摩根便驾车往前闯,眨眼间消失在巷道里。 原田走进大厅,回头窥视马路上的情况。只见一辆汽车在大搂前疾驶过去,车上有两个人。这辆本子朝摩根消失的方向开去。 不到几分钟,摩根也走进大楼里。原田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心想,摩根果然身手不凡。 “那些家伙有好几辆汽车,看来他们一边通过无线电联系一边追踪的。这不是一般的对手。是中央情报局吗?”摩根边走边问道。 “是的。” “看来不假。你离开日本的事,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门外有出租小汽车在等乘客,司机是一个矮小的黑人的妇女。 “机场。”摩根吩咐司机道。 “你这是……我们怎么才能……” 这事我早有布置。我的同伴在街口等着我,他现在开着我的车子转圈呢。那些家伙要是知道上当了,不气坏才怪呢。“ “原来是这样。”原田对摩根周到的计划很是佩服,同时也暗暗感谢峰岸的安排。如果不是摩根前来迎接,他不落入魔掌才怪呢。同时,他也知道对手绝不会放过他。羽田机场果然布置了监视。他不禁对自己能否安全进入阿拉斯加感到担心。 “包一架小型飞机的钱够吗?”摩根问道。 “够。” “我有个朋友开轻型飞机,多给点钱,让他送你去西雅图。乘坐航班恐怕会惹麻烦。好啦,这事包在我身上吧!” 他们又回到机场。 30分钟之后,小型飞机起飞了。 “西雅图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道森克里克之间,有定期航班。道森克里克是位于连接美国北部、加拿大和阿拉斯力的阿拉斯加公路中段附近的一个小镇。从那儿搭顺风车便可以进入阿拉斯加。路上大约要走1,500公里。” 摩恨打开飞机上的备用地图,用粗短的手指头指点着解释道。 “谢谢。” “也许那些家伙会死心了吧,只要进入加拿大境内便没事儿了。” 摩根的大嗓门像破锣似的震人耳鼓。 飞机离开旧金山市,飞到太平洋上空,沿海岸线向北飞行抵达西雅图已是晚上。从飞机上往下看,夜景很美,大地上仿佛一片灯光的海洋,但又有条不紊。原田心想,这恐怕是夜景最美的城市了,东京根本不能相比。 摩根预约了一家有车库的简易旅馆。 原田跟随摩根来到这家旅馆。摩根叮嘱道:“除我之外,无论什么人来访都不要开门。”然后便出去了。 简易旅馆比二流酒店的设备还要齐全,房间宽敞。周围是宽大的草坪,绿树环抱花坛,其间散落着一幢幢住宅。管理处在离得远远的地方。担任接待工作的是一个老妇人。房客交了房费,领取钥匙,便无人过问。这里与日本的简易旅馆大异其趣。据摩根介绍,这里不接待生客,因此房费也比酒店便宜。 廊子上有自动制冰器,整个晚上都在工作,客人可随时取冰兑炊料喝。 洗完澡后,原田倒了一杯威土忌。晚餐已在路上用过了。 半小时过后,电话铃响了。 “有情况吗?”摩根问道。他说明现在正跟朋友联系,便挂断电话。原田心想,也许是工作的关系,摩根几乎在每个地方都有朋友。 又过了一小时,摩根回来了。、 “佩克的下落让我找到啦。”摩根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哪里?” “阿拉斯加。你知道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吗?” “嗯。” “它的北部有一个叫哈里的小镇。再往里去的山中有一座山庄,叫‘芒特山庄’。” “难为你打听清楚了。” “这是我的工作痳。” “谢谢。全靠您的帮助才……” “不必谢。”摩根打断原田的话,“明天皁上直到你上飞机去道森克里克以前,都有我掩护?问题是在后面。既然你的对手是中央情报局,那得多留神。祝你顺利。” 摩根举了举杯子。 “我一定留神。”原田答道。 “你胆子真大,”摩根又说道,“明知中央情报局盯着你还到美国来,还是单枪匹马。这与其说是胆大,毋宁说是蛮干呢。那些家伙可是干惯杀人行当的人。要去阿拉斯加,得买支手枪吧?” “有这么个打算。” “那个‘芒特山庄’……”摩根移开视线。 “‘芒特山庄’怎么啦?” “听说那是中央情报局职员专用的类似疗养所的地方,一般人无法接近。” “类似疗养所?” “据说是个狩猎基地。” “打猎的……” “你打算找佩克吗?” “是的。” “你的计划不能改变吗?你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往那儿填啊。” “我不能不去。” “是么?”摩根不再开口了。 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放下酒杯上了床。摩恨马上睡着了,原田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中央情报局的狩猪基地。 正如摩根忠告的,去那里确实鲁莽。那儿是深山,要是被发现,就会像一只野兔被射杀。看来,他们不仅手中有枪,还有备用的直升机和轻便飞机,而且,那里若是关押野麦凉子的地点,戒备一定森严。何况他正等待原田前来呢。 这不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绝不能就此罢休。不管对手如何强大,总有对付的办法;或者说,正因为对手强太,也就有相应的办法对付。大象斗不过小鼠。躲在暗处,乘机钻对方的空子。这种办法虽不是到处行得通,但可以一试。 只要知道佩克潜藏的地点,便可大致推测中冈的行动计划。中冈肯定是从费尔班克斯飞到芒特山巴庄。然后就在那里打猎。特地将监禁野麦凉子的山庄作为打猎的地点,只能说明他们意在吸引原田前来。——好,我自己送上门去!原田心想。 第一是要救出野麦凉子,不行的话就想办法除掉中冈,再不行,就找佩克算帐。反正这次不能白走。豁出去啦!原田心里只有报仇雪恨的念头。 5 喷气式飞机飞离西雅图机场,是第二天早晨。 去道森克里克大约有600英里。机上乘客将近满员。原田义之身边是一个27―28岁的女乘客,腹部明显地隆起,是个孕妇。她与原田搭话,问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原田心想,美国人大多喜欢聊天,既然是邻座,一般总要说说话的。恐怕因为自己是东方人。还不大习惯。这条航线不是主要干线,乘坐这种地方航班的日本人几乎没有,难怪会使人感到好奇。 那位妇女自我介绍说她名叫海伦。 “上哪儿?” “到加拿大搭便车去阿拉斯加。”原田只好这样答道。 “真令人羡慕。”海伦转过脸,望着窗外的云团。她的面部轮廓清晰,像座雕像。 “我是一个焊接器。”海伦嘟哝着说道。 “焊接器?”原田不明白他的愈思。 “铁匠。”海伦笑起来。 “哦。原田总算明白她说自己的职业是”焊接器“,可以理解为”焊工“。确实,她手有木少疤痕。原田望着这个自称铁匠的女性,若有所思。她这是自卑呢,或是要为手上的疤痕作解释?不得而知。在这方面,日本女子确实不同,原田想像着海伦在工厂里电焊的情形。 海伦转过脸。她端正的脸庞带着一丝哀愁。看样子是羡慕那些能够自由地外出旅行的人们。刚觉得自己领悟了她内心潜藏着的愁绪。 “我的家在97号公路附近,在那里可以搭便车。” “谢谢。” 97号公路从加利福尼亚州出发,经过道森克里克,然后连接阿拉斯加公路,直达育空地区的沃森案克。是一条婉蜒2,000多英里的道路。从沃森莱克往前是1号公路,通向安克雷奇。 “我想到日本看看,不过,可能实现不了。”海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显得心情开朗了些。然后,她就打听了许多有关日本的事情。 道森克里克是睛天。原田第一次来到加拿大埦内。这里比西雅图寒冷。 对于海伦请他顺路到家里作客的邀请,原田婉拒了。海伦虽然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还是挥手送别了原田。她丈夫没有到机场来迎接。原田边走边想,人世间人生道路真是千差万别。 原田沿阿拉斯加公路北走,出了镇子,只见公路两边白桦林一望无边,好一派壮阔景象。 路上看不见可以搭乘的顺风车。时值秋冬之交,假期已过。八月是一热闹的月份,美国各地露营汽车都涌到这条公路上来,进人阿拉斯加。现在路上见不到这种露营汽车了。 几辆大型载重车开了过去,没有一辆停下。原田在路边坐下来休息。 大约过了一小时,驶过来一辆大型露营车,更准确地说是一辆带拖斗的卡车。美国车牌,返回美国的露营车偶尔可见,北上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原田向露营车招手。 “上哪儿?”司机是个女的,刹住车问道。 “阿拉斯加。” “好的。”司机爽快地点点头。 原田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叫凯瑟琳。”女司机自我介绍道。看上去她24-26岁光景,有一双湖水碧蓝的眼睛,虽然也是高鼻梁,但不像典型的欧洲人那么高,因此容貌看上去更柔和。据说,一般到过美国旅行的人,都夸美国女子美丽可爱。 “你会开车吗?” “嗯。” “那就劳驾您了。从美国到这儿一直是我开哪。”凯瑟琳停下车,把司机位置让给原田。 “从美囯什么地方开到这儿?”原田握着方向盘问道。 “威斯康垦州。” “去哪儿?” “阿拉斯加。目的是流浪。年龄25岁。独身。迄今为止在机关里当秘书。你叫我凯西好了。” “谢谢,凯西。” 原田用拇指指后面的拖卡。 “没什么。”凯瑟琳摇摇头,“我这次是独身旅行,拖卡里只有行李。我用迄今为止存下的钱买了这部拖卡,把全部家当都搭上啦。” “很不锗哪。” “我打算跑遍整个阿拉斯加。从这条阿拉斯加公路一直到费尔班克斯,然后乘飞机环绕北极海的色罗和白令海的诺姆飞行,再返回费尔班克斯,过露营生活,去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安克雷奇,还有科迪亚克岛上走走。回来的路线预定走格雷夏贝尔和朱诺。不过,回不回还是个未知数呢。” 凯瑟琳说着,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回来?” “要是碰上一个好男人,就在阿拉斯加住下也可以。” “在威斯康星没有男朋友吗?” “有啊。好几个呢。可我不想结婚。这不,我正在加拿大、阿拉斯加四处寻找白马王子呢!怎么样,这个计划够宏大吧?”凯瑟琳往上撩了一下金发,端起咖啡杯。 “了不起。” “原田先生,你从日本到这里寻找什么呢?” “父亲和妹妹的仇。” “谁是你的仇人?” “不共戴天之仇。”原田也顾不上人家是否能听懂他的英语了。 “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凯瑟琳白晳的脸庞显得有点紧张。 原田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她。他觉得对凯瑟琳不必保密,这个外出流浪的姑娘是不会报告警察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进入阿拉斯加之后必须买一支手枪,凭自己的护照可能会有麻烦,如果请凯瑟琳代买则没有问题。手枪在枪械店或专门的当铺里都有出售。 “中央情报局一直在追捕你吗?”凯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嗯,所以我才取道加拿大。” “我替你保守秘密。” “谢谢。” 汽车在奔驰,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阿拉斯加公路平坦地向前伸展,所过之处多是平原,这是一条可并排行驶四辆车的公路。类似喜马拉雅杉的矮树森林一望无边,中间也有白桦林,公路像是一道混凝土的河流在蛮荒的原野流过,给旅行者一种赏心悦日的感觉。 “你父亲和妹妹真可怜。你要能救出你的情人就好了。” “我是打算这么做。”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凯瑟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你送我到阿拉斯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嗯,要是可以的话,想请你帮我购买一支手枪。这事一定要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才好……” “好的。这太简单啦。看来你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精神万能论者呀。”凯瑟琳感叹道。 “没办法的事儿。对我来说,政府也好警察也好,都是仇敌的帮手,只好这样做了。” 凯瑟琳沉默起来。 阿拉斯加公路在中间分为两段,97号道路在到达育空地区的沃森莱克时结束,再往前是1号道路,直达阿拉斯加。 到达沃森莱克已是晚上十时许。从道森克里克到这里共行驶了约500英里。 凯瑟琳把拖卡车从公路上开入林子里停下来。 原田应邀共进晚餐,拖车里一切用具都很齐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还有洗澡间,俨然一座移动房屋。原田曾听说加拿大和阿拉斯加流行这种样式的拖卡车。再大点的话就是一间完整的房屋,从市或镇上拉来电线,接上下水道,出租供人居住。凯瑟琳的拖车还不是那么豪华,但在原田看来已经是很奢侈了。 饭桌上有威士忌、原田一边缀饮一边观看凯瑟琳的烹调手艺。他欣赏着她的漂亮身材,心想,日本和美国的国力差距在这里表现出来了。在日本,容貌、身材兼备的女子都把鼻子翘上天去了,俗不可耐,决不会像凯瑟琳那样抛弃城市,为求开拓一种新的生活,单身闯阿拉斯加。 “谢谢你丰盛的晚餐,”原田看看时间,站起身来。“让我来开车吧。” “原田先生,”凯瑟琳看着他。 “怎么?” “你讨厌我?”凯瑟琳的视线移回到桌面上。 “不。” “那么,和我一起睡觉吧。”她白白脸上泛着红光。 原田重新坐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有这样的欲求。他可以想象凯瑟琳的肉体有多美。作为一个男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搂抱她,至少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进入阿拉斯加以后,死神在随时等待着他。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在旧金山逃脱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毒手后,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会在阿拉斯加的空港以及加拿大的国境上等着他。对方也许会和海关联系,到处追踪他。 凯瑟琳站起来走到原田身旁。 原田搂抱凯瑟琳,吻她的嘴唇。凯瑟琳报以热烈的亲吻。他们紧紧搂抱着倒在床上。原田不再去想什么了。他脱去凯瑟琳的衣服,她闭上了眼睛。她有丰满高耸的乳峰。他把脸埋在乳峰之间。 6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天未大亮时便出发了。 从沃森莱克到边境大约有500英里。他们约定在费尔斑克斯分手。到达费尔班克斯的时间预计是第二天傍晚,即日本时间10月20日,中冈干事长到达安克雷奇的时间若无变化,是在10月24日,还有四天准备时间。 这四天里的任务并不轻松。从费尔班克斯乘阿拉斯加列车或搭顺风车到麦金利,再从麦金利步行到“茫特山庄”。这最后一段没有公路,要翻越荒山野岭。阿拉斯加有公路的只是安克雷奇至费尔班克斯,其他地区都是荒原,交通全靠飞机。 必须作好登山的准备。 “原田,在费尔班克斯分手之后,我们不能再见了吗?”凯瑟琳目视前方问道。 “可能吧。到中央情报局的巢穴去挑战,实在是九死一生。” “我从费尔班克斯飞往波因特巴罗。四天后返回——10月25日就会在麦金利山国家公园。一般是在公园里露营。要能活着回来,就到公园的旅游服务中心打听,他们会知道我在哪里。” “谢谢。” “你要是和恋人一起来的话,当然会使我伤心,不过那也没办法。” 原田答不上来。他明白凯瑟琳的好意,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很难想像自己还能侥幸活着归来。 这天晚上,他们在国境附近一个小镇的郊外过夜。 吃过晚饭,凯瑟琳迫不及待地向原田求欢。接着是长时间的炽热的情欲。到了事毕,她仍然舍不得放开原田。他们俩赤裸裸地互相搂抱着酣然入睡。 黎明时分,凯瑟琳又要求作爱。 他们俩笼罩在激情之中,好象要把彼此的生命之火烧尽为止。 第二天早晨,他们越过了国境。过海关时并没有发生麻烦。 出了海关之后,凯瑟琳从车上取出护身的手枪和子弹。 “留作纪念吧。装上子弹,准备好。路上可能会遇上突然袭击。” “好的。”原田接过手枪。这是一支哥尔特45m,很漂亮,但这种女式手枪并不很管用。 他们继续上路。路上很安静,并没有发现有尾随跟踪的汽车。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费尔班克斯。 这天晚上,原田继续和凯瑟琳一起度过。这是他们俩相识后的第三晚,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们已经彼此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个细部。每当他们拥抱一起倒在床上,便立即燃起了炽热的情欲之火。原田完全掌握了凯瑟琳的性感带。 这天晚上,凯瑟琳格外贪欢。 当他们俩精疲力尽颓然倒在床上时,已经是9时以后。但是拖卡车的窗外还是一片明亮。阿拉斯加的夏天,太阳要到晚上10时以后才下山,半夜2时又再升起。这时的太阳被称为夜半的太阳。在北概附近,太阳就完全不下山,只有地平线在转动。 凯瑟琳那无穷无尽的情欲也和北极夏季的太阳一样。 “你不能死去,你一定要回到麦金莱来啊。” 凯瑟琳偎依在原田的胸膛。 原田紧紧搂着凯瑟琳柔软的腰肢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晨,原田告别了凯瑟琳。 下了车,原田向镇子走去。他在镇上购买了登山用具。 这里是阿拉斯加的第二大城市,但很小。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大街上行人稀少。几乎可以说是美国的一大特征,闹市区在美国是极少的,也许是因为人们习惯于一次购买数天的用品,用车拉回家。美国人的车子也多有碰撞的痕迹,新车也是如此。不知是开车粗心呢,或是磕磕碰碰之类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路上,原田见过不下百架的私人飞机。这里没有汽车停车场,倒是各处都有小型飞机场。就好像停着一群蜻蜓似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第一的小型飞机普及率。驾驶执照获得率也是世界第一。阿拉斯加虽然有六条公路,但整体来看,只是一条路线。因此普及小型飞机是理所当然的。汽车在这里就好比是自行车。 原田步行来到阿拉斯加火车站。 这时,他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田回头细看,同时右手握紧了裤兜里的手枪。 “早上好。”一个年过半百、满脸胡须的男人赶上来和原田并排走着,嘴里说着生硬的日语,“你是日本人吧?” “是的。” 原田握枪的手保持随时可击发的姿态。 “你知道中村先生吧?”男子问道。 “中村?” “安克雷奇的中村。是个好汉子。” “不知道。” “可你不是日本人吗?” “我是。” “这就令人奇怪啦。” “姓中村的人在日本有好几十万,就像吉姆这个姓一样。” “是吗?”那个男子张开大口笑起来,“那么,你这是上哪儿去?” “坐阿拉斯加火车。” “嗨,那家伙好使。”男子称赞道,“我在叶山待了三年,你知道叶山的良子吗?” “不知道。” “是个好女人。” “听上去很不错。” “当然。好,再见。”那男于挥挥手,住另一条路走了。 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在原田身边停下来,原田隐约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刚才那家伙是你的熟人吗?”一中年司机问道。他搡的也是日语。 “不。” 原田觉得说日本语的人真不少,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借了一辆拖车给那家伙,我没日没夜地干活,现在总算拥有三辆拖车了。靠它们和这辆出租车,可以过一辈子啦。”这男子并不管别人是否在听,顾自说道。 原田猛地从这两人搭话的方式和会说日语这一点醒悟到他们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员。 “刚才那人呢?”原田扳紧手枪。 “他在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工作。这家伙以自己会说日本话为自豪,见到谁像日本人便上前搭话。” “你是在哪里学……” “我当过兵,在日本待过。咳,这费尔班克斯会日语的人有的是。” “是吗?”原田心里并不相信。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出租车一下子便到火车站了。 列车开动了。车厢有两层,第二层是镶玻璃的眺望车。 正如那个满脸胡须的汉子说的。这车很不错。座位都有靠背,还配有折叠的踏脚。座位的间隔比日本列车的要大一倍。车上乘客稀稀落落。二节车厢不到20人。这是美国唯一的国营铁道。因此,铁道的盈亏不成为问题。只是列车的速度特别慢,仅比自行车快一点。 原田在车厢后部的一个角落坐下来,这样可以不必顾虑来自背后的袭击。列车沿塔那那河行驶,这是一条注入育空河的支流。育空河发源于加拿大育空地区,全长3,680公里,是这个地区首屈一指的河流,流经阿拉斯加注入白令海。 车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白桦林。塔那那河呈褐色,河氷混浊。在一片壮阔的景致中,列车像条长虫一样爬行。速度也慢得像条虫子。 车厢内没有引人注意的旅客。带着孩子的主妇、工人打扮的小伙子、老年夫妇以及单身外出的女子。没有人在打量或注视原田。 原田在思索刚才遇上的那两个人,他们都操日语搭腔。如果不是中央情报局的人,那么,中央情报局在旧金山被甩掉之后干了些什么呢?显然,他们会严密监视阿拉斯加的所有机场。陆路方面也会布置在边境海关守候。从他们布置羽田机场与旧金山的联合行动那劲头来看,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若认为那两人纯属过路人,就小瞧中央情报局了。 引诱他前去上钩吗?那样的话摩根对麦金利山附近的中央情报局别墅的调査就太筒单了。虽然是在佩克不在家的情况下套出来的情祝,但也有可能是他们预计到原田会从这里着手而有意设计的呢。 回想起来,中冈干事长要来阿拉斯加的计划半个月前便被人掌握了,这确实可疑,似乎是让原田有足够时间办出国手续,如果中冈不这么早透露赴美一事,原田即使有好几个护照,也会因签证等原因而不能这么快进人美国。此外,偏偏佩克不在家时他的住址又落到有关人员手里。 把一件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想来,原田觉得这很可能是中央情报局设下的圈套。因此,当他们在旧金山被甩掉之后,实际上放弃了追踪和伏击,似乎就等着他在芒特山庄出现了。 结论令人不安。 原田突然笑出声来。那两个家伙也太卖弄他们的日语了,也许是出于美国人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性格吧。 列车依然行驶在一望无涯的原野上,大致上还是自行车的速度,不过有时时速可达到60公里,喜马拉雅杉和白桦树混杂的森林无边无际。这广阔的阿拉斯加甚至使人觉得空寂和无聊。 7 列车进入麦金利山国家公园。 在寒冷的麦金利山国家公园下车的只有原田义之一人。 车站寒气逼人。所谓车站实际上空有其名,仅一间售票小屋而已。冬天枯萎的杂草覆盖着铁道两旁。一天只跑一趟来回的阿拉斯加铁道锈迹斑斑,给人一种被弃置的感觉。 车站近旁有一个小型飞机场,也被高高的杂草围绕。 原田背起背囊,向旅馆走去。不远处有一间旅馆,只此一家。所谓旅馆是把几个列车厢归拢到一起,隔开作为客房。原田马上就要到了房间。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游客稀少,无需预订。 从原田的车厢房间,从窗口可以看见芒特哈莱山,它的背后是多勃尔马乌丁山。两山的高度均接近6,000英尺,半山以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原田的目标是芒特哈莱山,芒特山庄应该在它的前面。 原田放下行李,向就近的游客服务中心走去。他打算搞准确一下芒特山庄的位置。摩根已经把地形大致作了介绍,但山上的地形复杂,他不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去。 在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内登山,尤其是麦金利峰,有严格的规则。公园里还有冰河。因为这里气候之复杂、恶劣是世界上有数的。登山前60天须将有关的申请书、健康诊断书、无线电通讯设备等提交监督官员审査。此外,还规定要报告登山履历、登山队人员名单以及承担下山后报告情况的义务等。 服务中心提醒原田注意,近期天气可能变坏,并告诉他只身入山有危险。这里不属麦金利山国家公园的范围。因此服务中心只是提醒原田,况且芒特山庄也不太高。不过没有路通向芒特山庄,如果不搭乘飞机,就得爬山越岭。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建议他携带无线电通讯设备。 “你要到那里干什么呢?”工作人员问背着身子的原田。 这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阿拉斯加的小伙子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有位朋友在那儿。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祝你好运。”那个伙子笑道。 原田回到旅馆,径自来到饭厅。侍者把他引到一对日本青年的邻桌坐下。那对青年男女看上去都是职员。他们打量一眼原田,便离开了原田的目光。出外旅行的日本人大多是互不搭理的。 从饭厅出来,原田回到自己的车厢房间。这里的夜晚很难黑下来,原田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连绵的山峰。从旧金山到这里。一路上马不停蹄、经过了几个时差地区,再加上和凯瑟琳炽烈的房事,他已经筋疲力尽,但又难以人睡。 今天是21日,凯瑟琳四天后来这里。果真能活到那一天吗?原田心想。实际上,他和野麦凉子之间并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也没有订婚,只不过双方都觉得相互结合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要是把有关野麦凉子的念头都放下,继续和凯瑟琳踏上旅途,也许就开拓了另一种人生。他的医生执照可以在美国通用,他可以在凯瑟琳的体貼和抚爱下忘掉一切。凯瑟琳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伴侣呢。 原田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不能丢下野麦凉子,原田心想。过去的交往正因为是无形的,反而束缚了他。他认为野麦凉子是原田家的牺牲品。 “只有翻越哈莱山了。”他对自己说道。窗外,天低云涌,像风暴要来。 原田拉上窗帘,车厢房间有点令人窒息。上下水道都出了毛病,下水道出不了水,而厕所的便池却漫溢出水来。 原田睡着了。 翻越哈莱山是在第二天即22日下午,原田没有去翻越那山峰。而是选择了它的马鞍部。那是一片喜马拉雅杉的原生林,时而还出现酥石陡坡。 原田举步艰难。他在这片大森林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岩石裸露的地方,被断崖阻住了去路。 这个晚上他在森林里过了一夜。虽然没有帐篷,但他带着睡袋,还有一个星期的干粮。他打开罐头,拿出威士忌自斟自饮。这里海拔不很高,却下着雪。 他把手枪塞到枕下。这附近是狼和灰熊,黑熊出没的地方。尤其以灰熊最为暴躁、凶狠,能够一巴掌把汽车打坏。原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灰熊出没的季节,便采取以防万一的措施。阿拉斯加的狼群也是极难对付的。它们的个头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大。 森林里静得几乎要听到耳鸣。前半夜平安无事。 到了后半夜,原田突然被风声惊醒。大风在森林里肆虐号叫,还夹杂着冰凉的东西。原田发觉是雪片。 “暴风雪!”他翻身跃起。昏暗之中百絮横飞,寒气剌骨。原田觉得不能这样待着,凤雪会一下子把体温夺走。有帐篷的话还可抵挡一阵子,光是鸭绒睡袋肯定要冻毙。 原田背起行囊,尽量往低洼处走。否则,他只能在山上找个洞穴或其他可以避难的地方。 在昏暗之中,原田冒着风雪试探着往前走。他曾经攀登过日本的北阿尔卑斯山,在登山方面还有经验,一边回忆过去爬山的情景一边走。他并不鵚丧。对这场暴风雪,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他没有充分的时间等待它过去才出发,反正这座山并不那么高。暴风雪更猛烈了。原田继续向前走。因为积雪的缘故,四周比原先显得淸晰、明亮了,但方向仍然难以判断。往低处走的话,预计会到达特拉特河某地。即使迷路,继续走一二天也可到达甘吉支那河。这些河流都是汇入塔那那河的支流。只要找到河流,就可以判断出方向。若走到东面去了,即可见公路,最坏的情况下,也只需二三日便可脱离困境。“ 原田步行了三个小时,仍然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事实上,由于雪下得太大,森林和裸露的岩石都被覆盖了。 原田不由得心焦起来,气温不断下降,体能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曾经因为山不是很髙而有一种安心感,现在明白这种安心感可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他的脚冻僵了,手也冻僵了。脚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忽然一阵恐怖感向他袭来:脚可能会被冻伤!那样就寸步难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想。怎么办?也不能钻进睡袋里,那样会被雪埋掉、冻僵而不能动弹。 暴风雪掠过地面,发出尖啸,地上的积雪被大风卷起,纷纷扬扬地飞舞,天昏地暗。 原田不知自己走出多远了,按正常情况,天该亮了,但这时四周依然晦暗。过了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他走进了一片低地的树林。虽然说是树林,但林木不很密,而十分疏落,显然,这种林子不利于躲避风雪。但原田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脚步。他的手脚都冻僵了。手还可以互相敲打使血液流通,脚则毫无办法。靴里的水分被冻结了,脚变得木板似的,几乎毫无感觉。 当疲劳达到极点的时候,睡魔开始袭来了,这里虽然接近极地,但原田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低山地区死于暴风雪。他使出了所有的劲头,但无奈身体不听指挥。狂风已经夺去了他的体温。 原田只好蹲下来,从行李中抽出睡袋。爬入睡袋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他明白自己要是钻进睡袋的话,不一会儿便会入睡,接着是冻死。他冻僵的手并没有听从意识的支配立即展开睡袋。 他猛然停住了手。他的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移动! 8 暴风雪像自空垂下的一道帘子,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像不透明的大海潜藏着不明真相的怪物。 “灰熊!”原田用冻僵没有感觉的手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枪。他感觉到自己一向敏捷的思路变迟钝了。虽然在这种风雪天灰熊是不出洞的,但原田看着那个巨大的黑影却作出了这样的判晰。要是灰熊的话,用手枪可撂不倒它,只要它一还击可就一切都完了。 “是幻觉吗?”原田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要到了极限状态,几乎部会产生幻觉,例如在刮暴风雪的山里忽然看见人家等。原田疑心自己是把岩石当成了动物。有岩石或许会有洞,刚才的晃动可能是错觉,现在那个黑影又一动不动了。但原田已经站立不住了,身子向一边歪倒,眼前慢慢出现了幻觉。他模模糊糊地想,只要那不动的黑影是只灰熊,开枪把它击倒,就可以喝到它温暖的血了。原先认为45口径的手枪不能击倒灰熊的意识,已经被那温暖的血的意念取代了。他脑海里只有熊血、血。 原田扣动了扳机,连开四枪。他什么都不顾了,只存在射杀灰熊的念头。 黑影晃动起来。 “成功了!”原田看清楚了,并不是雪花飞舞的缘故,那巨大的黑影确实摇晃起来了。一阵狂喜涌向心头,他竞站了起来。就在他的面前,那黑彩一声不响便倒了下去。 原田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竟被击倒了!六七米的距离在原田脚下竟然那样的远。他的腿脚软绵绵的。 一只大得可怕的动物躺在面前。原田花了好几秒钟去辨认它究竟是什么动物。它像一匹马,个儿差不多。待他绕到它的头部,才发现这是一头麋,头上有掌形的大角。 原田取出利刀,剖开麋的腹部,双手捧起喷涌的鲜血喝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腥,只感到一阵阵温暖通过喉咙。一会儿,他停下来,觉得冻僵的手掌开始复苏了,于是他把麋腹部的下方也开了个口子,把脚攀塞了进去。他干脆把行囊放在雪地上,然后坐下,双手双脚都塞到麋的肚子里。好不容易才使手脚都恢复了感觉。 原田将身体挨着麋的腹部,脸也贴着它。他知道,在这头巨大的麋失去体温之前,自己可得到恢复。他感觉自己得到的体温正转化成能量积蓄来起。 雄麋生活在山岳地带,而雌麋则在低地的灌木林地带栖息。从9月下旬至10月,雄麋就下山来,而雌麋则上山,在中间地带进行交配,然后又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这头雄麋可能是交配完之后,正在返回栖息地的途中。由于在交配时与数头雌麋厮混而耗完了体力,返回山上时掉了膘,遇上暴风雪不得不躲避。 原田暗暗庆幸自己好运气。随着他的手、脚和身体的复原,暴风雪也慢慢减弱了。 到达特拉特河边时,已是那天的傍晚。 暴风雪已经停止,天阴沉沉的,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再来一场似的。 原田找到一处树木长得茂密的林子歇下来,打算露营。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 他捡来枯树枝,把带着的生麋肉放在火上烤,为了恢复体力,刚才他咽下了几块生麋肉,那味儿实在受不了,与眼前的烤肉真没法比,据说,以越桔为食的冬天的麋肉,是鹿类中的最上品。此刻原田也无心细嚼,狼吞虎咽地吃完烤肉,便钻进了鸭绒睡袋。 明天是24日——中冈干事长到达安克雷奇的日子。按计划他将和美方代表举行非正式会谈,所以外出狩猎应该是在25日或26日。 “我得作个计划……”原田望着低沉的天空自言目语道,“从距离来看,明天或后天的晚上就可以到达芒特山庄,但只是在没有风雪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眼下这样深的积雪就难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发了。 午后又下起了雪。虽然还不至于迷失方向,但速度明显地减慢了。还没有走完预定路程的三分之一,夜幕就择临了。第二天又大致如此。雪下了停停,原田在雪地上划了一条深深的沟,像游泳似地匍匍前进。天又黑了,他无计可施。中冈已经来到安克雷奇了。焦躁使原田更加不顾一切拨开积雪,挣扎着前进。 当芒特山庄终于映人眼帘时,已经是10月26日下午了。 “终于到了!”原田在树林边驻足远眺。一座两层的山寨出现在双筒望远镜里。这是用圆木搭建的一座坚固的建筑物。原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阵。一个人也没有出现。但可以肯定里面住着人。烟囱里冒着烟。建筑物不远处有一个小型机场,上面的积雪已经扫除。机场上有一辆小型铲雪车,两架小型飞机和一架直升机。 “那不是中冈的专机吗?”原田不由得一阵激动,更加仔细地察看起来,“好啦,这下子没有后路了,”原田将望远镜放回行囊。 “野麦凉子真的被关在这座山在里吗?”原田犹豫起来,他无法作出判断。如果那个电话真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那么作为监禁她的地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这个地方只有中央情报局的人来,警察无法干涉。而且周围没有道路,不必担心陌生人闯进来。 “是圈套吗?”即使如此,原田也没有犹豫的余地了。他正是为此而来的。野麦凉子极可能关在这里。即使她不在,佩克也肯定在等他,找佩克报仇也是原田的重要目标之一。佩克不仅从事件现场非法劫持了野麦凉子,还把她关在这样的极地,此仇不报非君子。凉子遭此厄运,仅仅因为她听到了父亲临终时的一句话! 既然中冈已经来了——原田想像着那种惨烈的景象——,这肯定将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搏斗。试试中央情报局的厉害吧:还有那两名随同中冈前来的日本警视厅的特别警察。 胜的话,一了百了。杀掉中冈,杀掉佩克,救出野麦凉子。但这是不可能的。原田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支口径45的柯尔特手枪。这无异于螳螂的臂膀。 正面攻击只能是自寻死略,一下子就完蛋。只有等待时机,例如抓住中冈,以他为人质换回野麦凉子。至于这件事是否可能就该当别论了。 原田大步向前走去。 他只有一件事情要做——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雪花飞舞。 山庄建在一处低地。原田顺着树林边缘,绕到山庄的上方。他精神髙度集中,以防备中央情报局可能设下的圈套。他们有可能在附近安置了闭路电视进行监视。虽然离山庄在还很远,但他仍然谨慎地挑树木多的地方走,不敢大意。 原田到达可以俯视山庄的位置时,已是傍晚时分。他蹲在树影里,下半身钻到睡袋里。他取出双简望远镜,通过纷飞的雪花注视着山庄。从钟点上看该是夜晚了,但夜幕却迟迟没有降临。他一动一不动地把焦点对准山庄。 大约半小时过去了,从山庄里出来一个男子,走到离山庄百米之外的飞机场,到了一架小型飞机旁边,看上去像是取了件什么东西,然后便往回走,那个男人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双简望远镜里,是个日本人。 “特别警察?”原田猜測道。在日本,担任重要人物保卫工作的特别警察,是从警视厅选拔出来的,简称sp。这个高个子的男子又消失在山庄里。 “好,来了!”原田吐出粗气。既然有特别警察,中冈肯定来了。中央情报局所属的山庄里除了特别警察,不可能有其他的日本人。那人是特别警察无疑。 原田激动得微微发颤。 9 天公不作美,地面上积雪深至膝部,而且雪还在继续下。 等天一黑,原田义之便始下山。他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扫掉身后的脚印,飘落的雪花很快便把一切覆盖得天衣无缝。 原田绕了一个大围子接近机场。所谓机场,只是一块平展的地面。铲雪车淸除出来的积雪在跑道尽头。原田的目光落在那堆积雪上。他在雪堆上刨开一个洞,打算作为藏身之所。他可以悄俏地爬进去,大雪会遮盖掉一切痕迹。三十分钟之后,工程完成了。刨出来的雪堆在雪堆上面。现在如果被发觉,是不可能逃跑的、其结局只能是被羞辱一番,然后被枪毙。这是一锤子买卖。他再三检查没有漏洞之后,爬进了洞穴里。 在洞内,他把拓宽洞壁的雪用来堵住入口,这件工作差不多又花了一个小时。 往后的事情,就是与对死神的恐惧作斗争了。要是在枪战中死去倒不错,但若在这个封闭的洞穴里被射杀,那就大窝囊了。原田甚至产生了闭所恐惧症1的症状,(1闭所恐惧症,心理学上的一种症状。指人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会突然害怕,心跳,大汗淋漓等。)呼吸困难。他拼死忍耐。他明白这是唯一的好办法。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希望在搏斗中生存,但却可以杀死中冈。这是确实的。飞机就在旁边。中冈即使穿着防弹衣也救不了他的命,逃不过在眼皮底下破土而出的原田的手枪子弹,特别警察也来不及作出反应。 运气好的活,如果中冈来到跟前,就跃出去把他劫为人质。至于能否换回野麦凉子,抑或杀掉中冈,甚至连佩克也除掉,这些都是事前无法预料的一锤子买卖。 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原田下了决心。 他在洞壁上开了一个通气孔,又在前方打开一个小小的眺望孔。从孔里可以看清楚外面的动静。雪还在下,山庄的二层亮起了灯。 夜深了,雪洞里没有寒风,并不觉得很冷,只是丝丝寒意像钻到骨缝里似的。最难受的还是老保持一个姿态。原田忍耐着。 这个夜晚像是特别长似的。到了黎明时分,雪停了。原田不禁有些担优,但又不可能出去。他估计昨晚留下的痕迹都已消失了。 他继续从针眼似的小孔向外眺望。寒冷、等待的焦虑、一动不动的酸痛一齐向他袭来,啃齿着他的身体。如果要这样再等到晚上,就只好放弃这个计划了。他怕自己因过度疲劳而人睡,或者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却动弹不得。 等到夜晚也并非绝不可能。在积雪这么深的地方打猎是不可能的,中冈只有离开此地。关键是他今天走还是明天走。明天动身的话算他够运气,今天走必死无疑。 时间像停滞了似的。 原田为每一分钟的等待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时钟转到了上午的10点钟。 “来了!”原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个人就像一下子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可能是由于一直凝视着小孔的眼睛已经疲劳了,直到那伙人出现在飞机跑道上他才看见。眨眼间五个人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原田抓起手枪,弓起腰。他神手扶住雪洞壁,“糟糕!”他呻吟道。两名特别警察站在中冈前面。中冈背后是那个从照片上看见过的佩克,另一人看样子是个驾驶员。特别警察握着手枪,佩克端着一支来复枪。原田想,这么冲出去肯定打不着中冈,他个子矮,被围在那伙人当中。 原因怒目而视,明白此刻冲出去无济于事。看来他们是很谨慎的。他如果有一支自动枪,真要推开雪壁跳出去,把他们统统干掉。 五人走近前面的那架小型飞机,驾驶员打开舱门。中冈先钻进去。这时,两名特别警察和佩克背向飞机进行警戒,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 原田急得落泪: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竞然让他跑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发动机发出了轰鸣声。两名特别警察上了飞机,在中冈身前身后护卫着。佩克则上了另一架飞机。两架飞机继续做起飞前的准备。不一会儿,前面的飞机开始进入跑道,却见佩克从他那架飞机上轻巧地跳下来,用脚踢踢飞机的轮子。这时,第一架飞机发出了更大的轰鸣声,佩克手搭凉棚朝它望去,只见它已加速滑行准备升空了。 原田使尽力气推倒雪壁,握着手枪向佩克冲击。佩克的舱门开着,由于发动机的轰鸣他什么异常声音都没有听见。 “不准动!”一支手枪触着佩克的背部。他直起身,慢慢地回过头来,满脸惊愕伪样子。 “原田?!” “正是我。得到你的邀请赶来啦。上机!” 原田从佩克的口袋里掏出手枪。来复枪放在飞机上。佩克坐到驾驶员的位置,这个秃顶的中年男于此刻脸色仓白。 “追上那架飞机!不听话就打死你。这飞机我也会开,杀掉你也不碍事。”原田把手枪顶着佩克的后脑勺。 “快!” “是,请不要开枪。”佩克加快了飞机滑行的速度。这时,搭载中冈的一号机已经升空。佩克让二号机加速进入跑道,飞机一阵震动,腾空而起。 “追上他们怎么办?”佩克问道。 “杀掉中冈。” “即使你干成了,你也没有办法逃走。理查德林空军基地的侦察机会找到你的。” “你用不着操心,我的目的就是杀掉中冈。其他的走着瞧。” “我们要像神风攻击机1那样做吗?”(1神风攻击机,连人带机撞向敌方目标的战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使用而闻名。) 佩克操纵着飞机紧紧地跟着一号机。一号机正飞向山脉的马鞍部,慢慢地爬高。 “我不管什么神风不神风。把它打到山沟里去!加快速度!……” 原田在最后的一瞬间把握住了胜利时机,对方并不知道原田控制了二号机,这架飞机现在以最快速度跟了上来,只要用来复枪击中目标,一号机便将坠毁在山间,一下子便报了仇。中冈将碎尸在麦金利山。再回头来收拾佩克就简单多了。 这回原田已经稳操胜券。 中冈注定要灭亡了,即使他现在知道原田在二号机上。也无计可施。在这个世界上私人飞机最普及的地方,小型飞机上却一律不装无线电通讯装置。无论是观光或商务飞机都是如此。乘坐这类飞机遇难没有生还的。 在这个地区,连育空河上的渔夫也禁止使用无线电,理由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 三年前,阿拉斯加地区选出来的比歇齐议员在从安克雷奇飞往朱诺途中下落不明,虽然那是一架中型飞机,但因为没有无线电联系,连遇难位置也弄不淸楚。理査德森空军基地派出军用飞机一连搜索了好几个月,至今仍然一无所获。在这里受到袭击无法求援,连掉在哪里也难以发现。看来,这广阔的麦金利山脉是中冈的坟塞无疑了。 “真是莫名其妙,”佩克恼羞成怒地嚷道,“鬼才知道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就钻进雪堆了。” “正是如此。”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杀掉我吗?” “这还没定,等等看吧。我先问你,野麦凉子还活着吗?” “当然还活着,她现在是我的情人,我们准备结……” “住嘴!”原田怒喝道。野麦凉子不可能把这家伙当作情人,即使有那种关系,也只能是屈服于他们的暴力。从日本被劫夺到这里的野麦凉子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在山庄里吗?” “是。” “山庄里有多少人?” “四个。” “好了。——喂,你活腻了吗?” 佩克打算利用复杂的气流,摇晃机翼,被手枪戳了一下之后飞机又恢复了水平状态。 距一号机只有数百米了。前方耸立着白雪皑皑的山峰,像是多勃尔山。一号机正飞越它的山脊。下面似是特拉特河的上游。前面与远处的麦金利山北角相连。这一带是岩石地带,四处悬崖断壁矗立,披着银装。 佩克加快速度,逼近一号机,连一号机驾驶员的脸都可以看到了。 “很好,你装出若无其事地飞近去,我让它来个倒栽葱!” “好吧。我还想活。不过,你别让我去装那该死的角色不行吗?” “闭嘴!靠上去跟他们平行飞!” 原田端起座位上的来复枪,两架飞机已经并排了,一号机的驾驶员疑惑地看着二号机的举动,两名特别警察也探过头来窥视。原田躲在窗子里观察着。两架飞机相距只有一百米左右了。原田用枪口捅破玻璃窗,伸出枪,瞄准驾驶员连发三枪。眼看着一号机的机体顿时大幅度地向一边倾斜,飞机开始急速地盘旋起来。 原田刚才是朝驾驶员的前胸射击的,看来没有击中目标,而是击穿了发动机。一号机继续急速地盘旋,它的下方是白雪覆盖的山脊和巨岩地带,掉下去无疑粉身碎骨。一号机拼命想翻过山脊,摆脱困境,甩开尾随的二号机。 “追上去!别让它逃跑!” 佩克掉过机头,追了上去。原田继续用来复枪射击。两机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打中了!” 只见一号机的机头部位冒出了一股黑烟。这时,原田忽然听到哒哒哒的枪声,当他醒悟到这是一号机上用高性能的猎枪在还击时,二号机已经中弹了。 “完了!发动机被打坏了!”佩克绝望地叫起来,“机翼也中弹了!飞机没法平衡啦!” 飞机开始出现异常的震颤,就像被卷人复杂气流一样。高度在不断地下降。 “完了!要坠毁了!”佩克手足无措地叫道。“让飞机滑行!” “不行!飞机现在无法平衡: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下子真完了。” “取降落伞。” “你自己到后面座位取去吧,巳经来不及了。” 一号机已经不冒黑烟了,正在慢慢滑翔,逼近前方的多勃尔山北壁。如果撞在那矗立的岩石上,肯定粉身碎骨。 “喂、快看!”原田朝手握操纵杆的佩克暍道。一号机前面耸立着北角。那块绝壁有一部分看上去像是岩棚的平地。这是一段很长的岩棚,像岩壁上绕着一条带子,估计是地壳断层形成的。一号机正滑向那个地方。因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很难说下面是否平坦,但只好这样了,周围全是岩石山。 “在那里着陆!” “不行!飞机无法保持水平!” 二号机比一号机的高度还低。 “扔掉油箱!” “好,试试看吧。” 佩克扔掉了油箱,终于使飞机能够猾翔了。它滑行得很勉强,摇摇晃晃地维持着在那段岩棚降落的高度。 “好歹要试一试了,要不撞个粉碎,要不冲出那阳台……” 北角迎面而来,一号机像是吸进了绝壁似的,就在与岩壁撞击的那一瞬间,飞机灵巧地改变了方向,绝壁的阳台上掀起了一股雪烟,看来积雪起了刹车作用。飞机在雪雾包围下向前移动,最后还是眼看着冲撞在岩壁上,但它既没有熊熊燃烧也没有四分五裂。 佩克没有说话,驾着摇摇摆摆的飞批向绝壁飞去。眨眼间已经靠近岩壁,他及时地改变方向。飞机猛地转弯,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中,恢复了平衡,随即降落地面。飞机像摔在地上似地着了陆,猛地弹跳了一下,掀起一阵雪烟。原田抓紧安全带。飞机的舱门碰飞了,左边机翼不见了,但它仍然向前冲去,途中折向右边,右边机翼与岩壁撞了一下之后,螺旋桨插入了岩石里。 二号机横着向前滑动,机体碰到一号机的尾部才停下来。原田在此之前已经跳离了飞机,他生伯飞机会冲出阳台跌到悬下。 他从雪堆里爬出来,感觉身上没有负伤。多亏这厚厚的积雪。积雪齐腰深,他拼命向飞机跑去,来复枪放在飞机上,落在佩克手里就完了。 佩克满脸血污倒在驾驶员座位上。驾驶台前面的玻璃撞得粉碎。原田爬进机舱,捡起地上的来复枪,装上子弹,观察着一号机的动静。 “有活着的吗?”原田高叫道。 “你是原田义之吗?” 对方回话了,是一个年轻人愤怒的声音。看样子是特别警察,操的是日语。:、 “是的。中冈怎么样?” “他还活着!驾驶员死了,就剩下我和中两干事长。” “还有一个特别警察怎么啦?” “来复枪插入了腹部,没救了。” “你把中冈交出来!” “别再互相残杀了!我们想想怎样逃出这里吧!” “这事情好说,你先把中冈交出来。” “你要蛮干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你可以躲到一边去,我不杀你。” “非常遗憾,我是保卫人员,不能让你杀害中冈干事长。” “你不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 “他的真面目与我的职责没有关系。” “那么,我们就一决胜负吧。” “只好听便了。” 原田听完回话,下了飞机。飞机轮子埋在雪里,对方由于飞机遮挡看不见这里的动静。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原田怒吼道,“你们的飞机上还挂着燃料箱,我现在要射击燃料箱,引爆飞机。你们不打算葬身火海的括,就把枪扔掉滚出来!” “等等,原田君……”对面传来中冈沙哑的声音,“我们休战吧!” “你这混蛋还敢提休战?” “我保证,给你足够的路偿。我决不是不守诺言的人。眼下的事情当作事故处理掉。我可以保征这一点,所以请你……” “闭上你的嘴!” “不,不,请等一等!在这样的天涯地角还要厮杀,实在说不过去呀!野麦凉子在山庄里。话说在前头,我辞掉干事长不干了,不再插手一切政治问题,我把財产都交出来,作为给你的赔偿……”, 中冈声嘶力竭他说着。变成了哀鸣。原田一面听一面绕到机尾处。他转念一想,点燃汽油的话可能会冒出黑烟,这样会被人发现,反倒碍事。对方只有两人,干脆干掉了事。中冈还在喋喋不休地叫嚷,似乎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扭转局面…… 原田猛地停住脚步。“这是个圈套!中冈想以不休的叫喊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那个特别警察摸上来。原田紧挨着机尾部慢慢伏下,然后轻轻扒开积雪,让身子埋到雪里。他透过机身和雪地之间的空隙仔细搜索,果然发现一个男人的下半身,正在雪地上游泳似地靠近过来。这是那个特别警察,手里还握着手枪。 原田检査一下手里的枪是否已经子弹上膛。必须一枪把对方击倒,否则情况不妙,他不是这个训练有素、经过选拔的特别警察的对手。他屏息等待。 特别警察的手枪伸出了机尾,就在原田的上方。接着又露出眼睛观察了一下。原田将手抢伸出,等待着特别警察露出头来。 特别警察一露脸,随即向前卧倒伏在雪地上。原田正等着他这个动作,对准趴在面前的特别警察扣动了扳机。特别警察胸部中弹,抽搐起来。鲜血漫慢地染红了雪地。 “樱井!”中冈听了枪声!喊叫起来,看来是招呼这名中弹的特别警察。 “他死了!”原田站起身来。 “饶了我吧!原田先生,请你饶了我吧!”中冈哀号道。 “你不用哭,出来吧。拿上你的枪出来,你这狗东西也有拼命的权力。” “……” “不出来,我要引暴飞机啦!” 中冈没有回答。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给你五分钟时间。” 原田离开飞机,端起来复枪走到离飞机五十米远的地方等着。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对手利用障碍物来周旋是危险的。他趴伏在雪地上等着。 快五分钟了。飞机旁边的积重突然微微动起来,中冈扒开积雪匍匍地爬过来了。他在飞机旁停下来,伸出来一支来复枪。这个打猎爱好者看来还有几分自信,打算作一番困兽之斗。 原田注视着那堆雪的动静。 飞机旁边的雪堆不动了。雪难里伸出一支来复枪。接着,出现了半边脸。 “我在这儿!”随着原田的一声吼叫,中冈上半身从雪地上抬起来,手中的自动步枪连续射击,但全部偏离了目标。他在惊慌中盲目扣动扳机。步枪射出五发子弹之后沉默了。看样子他使用的是对付大型动物的步抢,弹仓只能装五发子弹。原田站起来。 中冈又隐蔽到雪里,只有枪身在动。他在手忙脚乱地装子弹。原田瞄准了目标。他从对方的枪判断出对方藏身的位置,沉着地扣动扳机。 一直在动的那支枪停住了。 原田谨慎地把五发子弹全部射向了目标。然后停下来监视着。不一会儿,雪地上出现了一股殷红的鲜血。原田靠近去察看。中冈死了,面部和肩膀中弹,脸被子弹打烂了。原田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用脚踢起一堆雪把他盖住。 “这样结束太简单了。”原由伸手到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火,大口大口地吸起来。这一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寒冷一下袭上身来。他曾数次被置于死地,落入绝望的深渊。 然而,他不可思议地生还了。“仇,终于报了……”原田扔掉烟蒂,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父亲和妹妹的仇报了,但并没有雪恨之后那种壮烈之感,也想像不出父亲和妹妹在天之灵的欣慰表情。他感到厌倦了,这并非因为他报仇时打死了三个无辜的人。因为他们帮助中冈。这一点是事先料到的。只是,报仇雪恨之后,这一切似乎没有意义了。 原田走到平台的边缘,然后又转身向另一头走去,边走边察看地形。山一侧是断崖绝壁,连猿猴也难以攀登,至于有多高,一眼看不到顶。另一侧也是绝壁,笔直向下,约有几百米。再往下是怎样就看不到了,只看见远处山的马鞍形部位。原田在平台上走了一圈,四面的情况都一样。 “就这样完了吗?”原田喃哺自语道。这个飞鸟绝迹的地方看来是出不去了。他跌坐到雪地上。天依旧低沉沉的,像是要来暴风雪。要是起暴风雪,困在这样高的地方必然冻死无疑。既没有粮食也没有睡袋,恐怕连几个小时也难挨过去。原田明白,这回才真正是身陷绝境,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即使能坚持到搜索的飞机到来,碰巧被发现,等待他的也将是监牢和绞刑架。 或者,美国政府得知真相之后,会就地把他处决,以掩盖事件的真相。 原田想,这下子才真是死路一条了,野麦凉子也活不了多久,这是她命中注定的。 兴奋减退之后,寒冷迅速侵袭着原田的身体,透心彻骨。原田向飞机走去。寒夜即将来临,如果裹上降落伞,点燃油箱里的油,说不定还可以熬过这一夜…… “降落伞!”原田心里猛地一动。可以用降落伞逃出这绝境吗?他再次走到崖边,察看陡峭的绝壁。令人目眩的高度。原田拥有小型飞机驾驶执照,对飞行并不陌生,但用降落伞往断崖绝壁下跳,却令他头皮发麻——他从没有铫过伞! 从崖上往下跳,顶多跃出去三米远,然后便下落,打开的降落伞很可能被断崖挂破,或者张不开…… 刚产生的一线希望又消失了。闯出去的话,还有救出野麦凉子的可能。但原田深知,降落伞的直径有十余米,只跳出三四米远,必然会在崖边上挂得稀烂。 关键是至少要跃出七八米的距离。 原田返回飞机里,寻找能代替拋掷器之类的东西。或者自己想办法做一个。 找遍两架飞机之后,原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东西比飞机更注意节约空间、减少重量的了。机舱里连根绳子也没有,只有一些工具。 原田的目光落在四散的机体上,最后停在机翼上:上面有弯曲的金属扳。 “滑雪板!”将金属板拆下来套在脚上,不就可以滑雪了吗!有了滑雪板,只要在雪地上铲出一个斜坡,跃出七米根本不在话下。 原田取出工具箱。两架飞机的机翼部折断了,剥下硬铝板并不是一件大难的事。30分钟之后,他取下了一块很大的铝板,但他无法切割成滑雪板大小。其他部分也没有大小合适的。原田考虑怎样用这块铝板滑行,因为只需跃到空中使可完成任务。他觉得不必做固定在脚上的滑雪板,只要能跃出足够的距离便可以了。 金属板铲积雪,在山的一侧垒起高高的一堆。他明白,越高下滑的速度便越快。他干得出汗了,便脱下衣服继续堆。两个小时之后,一个倾斜度很高的滑雪跳台完成了。滑行的距离大约有20米,虽然很短,也只好这样了。原田拚命地干,心里焦虑不安:飞机迫降到现在巳经有两个多小时。按计划中冈应已到达安克雷奇。安克雷奇机场如果事先知道这次飞行计划,现在恐怕已经开始怀疑是否出了意外。中冈的飞机按理只需一小时便能到达。搜索的飞机随时有可能出现。中冈是日本的大人物,如果证实是遇难,除空军之外,恐怕连私人飞机也会出动搜索。 比歇齐议员遇难时,也曾动员了数百架私人飞机协助搜。 山庄虽然没有电话,但肯定有中央情报局专用的无线电,可以通过某处中转以绕过麦金利山的阻隔。他们有可能通过无线电交换情况。 陡峭的跑道又花了30分钟才告完成。原田用金属板在上面拍打,用脚踩实。在严寒的温度下,被打实的地方马上就冻硬了,变得光溜溜的。 远处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 原田惊得冒出汗来,手中的活儿停住了。看样子像是山庄的直升机,在远处山脊部盘旋了几圈之后消失了。 “他们知道这两架飞机出事了!这么一来,理査德森空军基地的飞机立刻就会升空搜索!” 原田不再犹豫,背起降落伞,连降落伞是否可以利索地打开也顾不及考虑了。 他爬上靠山一侧的跑道顶端,安放好硬铝板,踏上去。左手持来福枪,两支手枪揣在衣兜里。 原田将死人解下来的皮带系在滑雪板上,用右手拽住,屏住气息。他觉得自己有点心目眩,神经有点麻木似的,但心一横,猛吸一口气,将固定物松开,用来复枪向身后的岩石一撑。铝板“嗖”地一下冲下斜坡。原田甚至觉得不是下滑而是往下跌落。要向后仰的身体被皮带紧紧拉住,成弓身的姿势。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就在他以为要往下落时,一下猛烈的冲击使他的身体向上弹起,末端隆起的跳台将他刚向上弹起的身体像球一样拋了出去。 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只有风在耳边呼啸。他分不清天和地,只觉得远处山脊部在旋转,拽住皮带的右手松开,收回来拉胸前的开伞索。一切仿佛是在梦中。他的身体正翻滚着往下坠落,大地迅猛地向他扑来。他的意识有点模糊起来。身体猛地受到一下冲击,原田才回过神来。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像过了很久似的。降落伞打开了。 “得救了!”他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这一跃他离开绝壁足有十米远。 这时,他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条:一般降落伞保持人从两米高度向下落的速度,落地时也一样,因此不习惯的话容易跌坏脚。但是,现在本应快速下落的绝壁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慢。那速度慢得简直有点可怕,倒是下落的同时向横移动的速度快得多。 “上升气流!”原田明白了。在山岳地带,山谷里常常会出现上升气流。滑翔机在山岳地带的滑翔就是利用这种气流上升飞行的。很显然,这里正有一股上升气流托着他的降落伞。 他看看下面,离原先打算着陆的山脊部还有一段距离,降落伞正平稳地向森林地带飘去。 原田感到刚才因严寒和紧张绷紧的神经又松弛了。恐怖感已经消失。他有一种飘飘然的快感,仿佛是对那种恐怖感的补偿。 几架搜索的飞机掠过头顶。喷气式飞机的轰呜震动着云层。又有五六架私人小型飞机以及十来架军队或警方的直升机向山脊部飞去。 原田的降落伞缠到树上了。他明白大规模搜索已经开始,但山庄附近不会是重点。谁都不会认为这两架双引擎小型飞机会刚升空便双双坠落,即使掉下一架,另一架总应该安然无恙。 两架飞机同时遇难,只能解释为迷失航向,在群山中被极复杂的气流吞没。至于一个熟练的飞行员是否会陷人这样的困境,则是另一回事了。搜索看来还是集中在麦金利山。 山庄附近没有飞机搜索迹象。 原田心想,六七个小时之后搜索就会结束,因为天要黑下来。要是今、明两天他们发现了那个平台上的飞机残骸…… 他又转念一想:这不可能,捜索的飞机不会飞到多勃尔山的北壁去寻找。在搜索者们看来,飞机在起飞后直奔那里去是不可思议的事。搜索的飞机即使从那里飞过。如果不贴近北角,是发现不了那个平台的。 原田向山庄出发了。 他着陆已经近两个小时。由于上升气流的作用,降落伞向山座方向积了两公里才者陆,证明他的运气确实不错。他现在毫不怀疑自己能救出野麦凉子。山庄剩下的那架直升机也已出动参加搜索,佩克说的四个人现在只剥下两个了。只要时机掌握得好,就能干掉他们。此刻,原田心目中已经不存在什么令人畏俱的中央情报局人员之类的念头了。 救出野麦凉子之后往哪里逃呢?这是随之而来的难题。 到达山庄的时间是将近下午四点钟。跑道上没有直升机。 原田依然不敢大意。不过,和上次相比,他接近山庄快捷多了。他潜到山庄跟前,仔细地观察起来。山庄里面透出收音机或是音响组合的声眘。他等了约30分钟,山庄里没有人外出。 原田检查了一下手枪里的子弹,决定闯进山庄。再耽搁的话,直升机就要返回了,当地警察也有可能前来了解情况。他细致地将山庄及周围察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监视装置。最后,他认定中央情报局是过分自信了。他们可能认为,原田如果胆敢前来,只能是自投罗网,因此并不把他当一回事。事实证明,他们确实过低估计了原田的能力。事实上,原田不过是幸运而已,死神为这个以死相搏的人让了路。 原田来到门前,把来复枪放到一边,然后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粗嗓门的男子的声音。 “我是特别警察樱井,请开门。”原田试探地喊道。 不一会儿,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锁的声音。原田掏出手枪,如果对方也拿着枪,他就抢先发制人。 门开了。 一个长着连鬓胡子的男子站在面前。原田用枪抵在他的胸口。那男子举起双手,不敢作声。原田摆摆手枪示意他出来,随手下了他别在腰里的手枪。 原田压低声音问道:“另一个在哪儿?” “寝室里。”那男子干巴巴地答道。 “带路。你要声张就打死你。佩克已经被我杀掉了。” “别开枪。还你女人。”那男子哀求道。 “住嘴!前面走!” 原田拉开一点距离跟在他身后。先穿过摆有四张桌子的起居室兼饭厅,然后上台阶。上了台阶是一条走廊,两边分别是几间寝室。那男子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 门没有上锁。那男子把房门打开。 床上有一个大个子男人,一丝不挂,按着一个女人。大个子转过头来,表情顿时凝固了。他迅速地扫了一眼桌子放着的一支手枪。 “下来!” 原田命令道。带路的男人退到一边。大个子仍楞在床上,野麦凉子被他压在身下。 大个子点点头,从野麦凉子身上挪开,在身体挪动的同时,他的手很自然地伸到枕头下面。 野麦凉子抬起上身,两眼直直地看着原田。 原田扣动了扳机,子弹从大个子的后背射了进去。他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便向窗户那边倒下去,手里握着一支小手枪,这时,长连鬓胡的男人已把桌上的手枪拿到手里,原田并不惊慌,照准他的胸部扣动坂机。连鬓胡子倒在墙根下。 想不到凯瑟琳这支口径45的柯尔特竟然发挥了这么大的威力。 “你没事吗?”原田:声音嘶哑,他觉得喉咙干得冒火。 “原,田,先生……”野麦凉子身子一抖着站起来。 “快,我们离开这里!” “我……我,已经……”野麦凉子终于叫道。 “住嘴!”原田上前一步。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凉子倒在床上。、 “赶快!” “是。” 凉子爬起来,把长发甩到身后。她动作敏捷,穿好粗斜纹布裤子,那姿态就像头年轻野兽。原田看着她丰满的rx房和臀部,但立刻又把这些念头驱走了。 凉子穿好衣服之后,他们来到一层的起居室,将墙壁上的踏雪套鞋、猎枪、睡袋、粮食等塞进背囊里。然后出了山庄。“我们要逃到哪里去?”凉子拉着原田的手问道。 “我们顺着特拉特河往下游走,只要进人了原始森林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原田边走边说道。 凯瑟琳曾说过在麦金利山等他们,但向那边走无异于自杀。即使侥幸找到了凯瑟琳,肯定也会给他带来麻烦。这件事关系到中央情报局的面子,他们肯定会倾全力在这个阿拉斯加搜索原田和凉子的踪迹。要是把凯瑟琳也卷进来,他们也不会放过她。 理查德森空军基地和韦恩赖待陆军基地都会出动搜查队。日本的重要人物在此地被杀,美国当局一定会兴师动众。美国总统照理会下达秘密处决原田等三人的命令,这种事不可能通过法律程序处理。 “义之,你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他们正在往山下走。穿着防滑的踏雪套鞋走不快,不过越往下走,积雪越少,山下没有雪。 原田边走边简单地把经过告诉凉子。 “把中冈干事长也杀掉了啊!”凉子不禁停住脚步,问道。 “对!” “那我们往哪里逃呢?军队很快就会追上来……” “不用担心。到了塔那那河之后,再沿原始森林出育空河。这条河有3,600公里长,即使从塔那那河的汇合点到出海口也有1,500公里,是条大河,流入白令海,途中据说有为数不多的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部落,这条河很宽,但不深,我们可以做个筏子顺流而下。当然,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才是尽头。即使出了白令海,下一步该怎么办还不知道。不过。我们必须往前走。只要到了育空河流域,军队便奈何不了我们。总之,我们要顺流而下。” 假如运气不好,会葬身河低严寒的拉斯加荒野。即使一路顺风到达白令海,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有一件事我要问你。”凉子看着原田的脸。 “问吧。” 原田边走边注视着她。凉子脸色苍白,在四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柔弱无力,瞳仁大大的,暗淡无光,隐约流露出痛苦。 “他们把我当作奴隶,我知道自己迟早免不了一死,可还是这么熬下来了……” “别说了!” “不,我要说。他们好几个人肆意地蹂躏我,不分白天黑夜,好几十次——我想过死,可没死成。虽然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盼你来救我出去,后来又想,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中央情报局,因此死了心。后来。只好随他们了。那些家伙的精液在我身体里都发臭啦。你把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救出来,打算怎么样呢?” “打算怎样……”原田边走边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我知道你被押到阿拉斯加的消息便赶来了。我并没有 作成功的打算。要杀掉中冈,杀掉佩克——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人——我想自己是不可能幸存下来的。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怎么也没想到。所以,怎么说好呢——你是个医生,你自己知道并没有身体里面会发臭这么回事,要是那样的话,那些做妻子的女人都发臭了。” “我想问的是……”凉子仰起头来说道。“不必说了。我们沿途要过打猎捕鱼的原始生活,向育空河这条大河之王的下游走去,有可能要花一两年才能走出白令海。总之,要横跨这个连路也没有、整天太阳明晃晃的阿拉斯加,也有可能像爱斯基摩人那样在育空河流域住下来呢。眼下马上就是暴风雪的季节啦。我们通过这片荒无人迹的地方,走到育空河口的时侯,早就会将与那些家伙有关的一切事都忘得精光了。” “谢谢你。”凉子扑到原田怀里。 白桦村的原始森林一望无际。 “看我们这身有趣的……”原田忽然注意到两人身本的打扮,不禁苦笑道。他们都身穿防寒夹克,脚套防寒靴,背着行囊,每人提着一支来复抢,腰里还各别着两支手抢。行囊里塞满了在山庄里翻到的睡袋、干粮、弹药、绳索和小刀等东西。 他们脱下防滑的踏雪套鞋,绑在背囊上。前面已经是低谷,没有积雪了。阿拉斯加的茫茫原野展现在眼前。 “现在我们该怎么走呢……” “往那边走!” 野麦凉子挥了挥手中的来复枪,指向低沉的天空下那条灰暗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