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风天下》 第一章 风与天 银大先生的瞳孔在映入江南九月秋雨中,闪过一丝奇特的光彩。 这道含藏惊讶和赞叹的眼神,并不是因为“黑枪”陆三绝出招的速度,快到可以在滂沱雨珠中穿过。也不是因为“武林典诰”中排名第六十九的“双鱼刀”柳峰,已势将败在籍籍无名的陆三绝枪下。 而是与这场西湖畔的决斗,完完全全一个不相干的人! 一个年轻人! 二十岁左右年岁,凌散的长发拂面,半的双眼却隐藏不住深邃的神采迸射。神采中,又带着无以言喻的野性! 激烈的交战就在十丈外翻杀,而这年轻人却是兀自怀抱着一堆小狗和轻抚着母犬。 杀气,在这个青年三丈外似乎没入虚空;更惊人的是,这年轻人所坐位置的草地丈许内,竟没半点水湿! 好深的内力罡气!银大先生几乎忍不住想趋前问问,这门内功修为,是不是当年苏小魂和苏佛儿两位父子大侠曾经告诉过他的:“天下间还有比我们苏家更高更殊胜的内功心法! 二十岁便可成就绝顶高手。” 苏小魂父子的天蚕丝和大势至无相般若波罗蜜神功已是独领江湖风骚六十年,竟然还有令他们深觉赞叹的武学?! 有! 银大先生清清楚楚的记得,苏小魂大侠在九十大寿那天告诉他:“那系统武学,总称为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空中不空,无招有招,任运通神。” 庚子年九月,西湖畔大雨,银步川第一次看到龚天下! 北冥极地,风雪连天遍地。 这里已是罗刹国国境以北荒漠(注:罗刹国即今日苏俄),落目所见无不是冰雪白茫。 “天剑”游闻松追剿长白三残一百零二部众深入极地,足足两个月终于剩下“长白飞虎”余不端。 银大先生的眼神再度闪过一丝异彩?那个年轻人! 在冰冻数丈的河面上,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年轻人,竟用一条小指粗的软打在冰面。 啪! 清脆又乾净的声音穿过风雪,清清楚楚的如在耳畔。 银步川看到的是,那个青年每击打冰面一次,便从冰层下震弹一尾肥鱼上来。 而令银大先生更加深对这年轻人有点了解的是,他的身旁就躺坐着一只庞大的北冥白熊和三只似乎才出生不久的乳熊。 年轻人将打上来的肥鱼丢到白熊口中,就像食家中宠物! 三年来,银大先生西湖一战后一直想找的人,赫然又出现眼前。 正如以往,他必须有责任见证这次“天剑”游闻松的行动,他必须在风雪中看着游闻松废掉余不端的武功,并听着“长白飞虎”说出他们十年来抢掠的藏宝洞窟所在。 癸卯年正月,北冥风雪中,银大先生第二次看到龚天下! 这回,他多了解的一点是,这个年轻人喜好与动物为伍,而这些动物又似乎很信任他! 大漠狂沙足以吞月,俞欢的刀是另一个奇景!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在六十年前苏小魂大侠时代,有位叫俞傲的生死之交。 “闪电刀”俞傲,人人称颂一代奇侠;为了与苏小魂决斗,两人竟成生死莫逆。 俞欢是俞傲的孙子,当然也是闪电刀法传人。“武林典诰”中排名三十九,当然武学上的造诣在当今武林可以排在前二十。不过“武林典诰”的排名除了武功成就外,还综合了对江湖上的贡献。 以俞欢的年纪,二十五岁能进入典诰中前四十名,已是十分难得。 银大先生的瞳孔又收缩了起来。因为,这次再见到那个年轻人,已经是两年时间。 狂风卷沙,俞欢的刀硬是以一敌九,而这九个人绝不是普通人。大漠龙鹰帮的势力,就是中原武林大帮名门也会忌惮三分。 一龙九鹰,大漠地王。 中土商贾任何人只要出关,没有相当的保护费,绝对没有人可以平安通过。 你想想,龙鹰帮四千徒众几乎是队军伍,有谁可以抗衡?!就算中原最神秘的魔教,也不过两千余人而已! 银大先生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却也忍不住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 年轻人身侧一只老垂的骆驼倒在风沙之中,而那个年轻人正一掌一掌打在周遭的仙人掌上。 仙人掌的掌液奔出,竟在狂风沙中串成一条水线,直入骆驼口舌。 这个年轻人的内力似乎已至化境?!银步川叹了一口气,如果以他的修为能为武林维护公义,日后成就必不在苏小魂、苏佛儿两位父子大侠之下。 稍为有一点点令银大先生忧虑的是,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神秘的野性气息,似乎对人并没有对动物那么信任! 喜欢动物的人,应该不会是恶人吧银步川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乙巳年三月,大漠风沙中,银大先生最后一次看见龚天下?一个他一直想了解,却连名字也还不知道的年轻人! “两腿活”是长安大城东五里外的一家茶馆。 茶馆的黄老板是个矮胖和气的中年汉子,十二年来很努力的工作,从一家小茶寮发展到今日有四十来个伙计的大茶馆,全日十二时辰三班无休。 这成就也算是十分难得! “全托银大先生的鸿福,”黄老板说的是实话:“因为银大先生住在长安大城里,每天来来往往多少人物拜谒,全会在这儿歇个腿。小店就靠这么旺起来。” 这一旺,店面已经摆了有六十桌,差不多可称得上天下第一大喝茶嗑牙闲聊处啦! 唐凝风这会儿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要进长安城,瞧这家铺子挺大,名字取得也有意思,就进来喘口气。 喘气?赶路那么急干嘛?唉呀,因为有人在追杀他这位老兄。 可不是,咱们这位唐大少爷才喝了第一口极品三香乌龙,外头已经奔进来四个人,哗啦的就将唐公子给前后围住。所谓手已扣剑,无话好说! “慢!” 唐大公子赶快喝下第二口茶,嘘出一口气,半闭着双眼哼哼两声,这才点头又道:“好茶,真是好茶!” 来的那四个人可是双眼要喷火,牙根紧紧一咬,迸出几个字来:“小贼,把我家公子的乌……宝物交出来。” 这茶馆内一伙子大众这下瞧有好戏看了,可不像一般茶楼,一哄鸟兽散,而是纷纷调整好了椅子,跷起腿膀子边品头论足起来。 “这四个拿剑的有名堂,”一个留山羊胡的六十开外老头呷了口茶,啧啧道:“嵩阳四剑,武当别传。” 武当俗家弟子中最有名的,首称“八卦回真剑”皇甫追日;排名第二的是“武林典诰” 中排名二十五的“太极八风刀”韩德德。再来就是“嵩阳四剑,四象合一”的赵大甲、赵二乙、赵三丙、赵四丁这四位兄弟。 “唉呀,这么说那位小兄弟可是凶多吉少啦!”隔桌一位胖老头颤着两个腮帮子,接山羊胡子老头的话道:“嵩阳四剑是破烟山庄的四大护院,得罪了少庄主柳挽云,就是得罪了柳破烟柳大庄主!” 一茶馆的人听得可起了不小的骚动,兴致更高了。 柳破烟一生自负极高,武学造诣深邃不明,在江湖中自成一局,虽不列名“武林典诰”,但是银大先生曾说了一句:“足堪与排名第十的‘黑枪’陆三绝并列!” “黑枪”陆三绝自七年前西湖畔一战打败“双鱼刀”柳峰后,这些年来每年排名窜升,去年竟然已列名第十。 大伙儿眼光全投向咱们唐凝风公子身上,个个想知道眼前的事如何善了? “哼哈,各位请说说看?”唐大少爷清了清喉咙,又赶紧喝了口茶,说道:“你们家少主的‘离地龟’哥哥我是偷来的?” 嵩阳四剑个个面面相觑,哼的一声回道:“不是!不过……” “不过是打赌输给咱的是不是?”唐凝风笑得有点恶劣! “两腿活”茶馆可是骚动啦,个个窃窃私语,纷纷论道:“想不到破烟山庄的奇宝‘离地龟’来做赌注输了人?” “离地龟是啥东西这么宝贝?让破烟山庄输赌不服?”有人问。 “待会儿说,先看戏!”另个随口回答。 “问题是这位兄弟拿什么赌?”又一个如是说! “不,”有个大嗓门的问道:“他们怎么赌?!” 好问题,全场子人都噤了口,上百道目光又投向那个坐着和四个站着的主角。 “我们赌猜拳!” 唐大公子快把一壶茶喝完啦,这才对着前后左右嵩阳四剑环顾一巡,盯着眼前的赵大甲道:“我出五指张开的‘布’,你们家少主出五指不见的‘石头’,对吧?” 赵大甲无话可说,但是又不能不说:“呸!我们少主原本出的是剪刀……” “喔?!” 一茶馆的人全发出了惊叹声,个个想着是,天下哪有这种话? “这也算是个道理?破烟山庄未免……”留山羊胡的老头子大力的摇了摇头停了口,意思大家都明白。 赵大甲涨红了一张脸,他可管不了人家信不信,大声解释道:“我可没说谎,当时在场的人,包括在下都是亲眼看到我家少庄主在出拳的时候是剪刀……” 问题是,柳挽云明明是赢了,却在手臂摆定的刹那变成出“拳头”。 柳挽云的眼力没问题,把人家的“布”看成“剪刀”,他更不可能故意输掉庄中至宝“离地龟”! “山贼,你到底是施了什么邪法?”赵家四兄弟同时大喝一声:“把离地龟交出来。” 唐凝风终于喝完最后一口极品三香乌龙,满足的放下一两银子,嘿嘿道:“这茶真贵,不喝完实在浪费!” 嵩阳四剑再也忍不住,四把剑同时奔出。 “好!” 茶馆内有不少名家好手,这嵩阳四剑的出手实在漂亮,几乎可以说是一把剑从四个角度同时攻向目标。 更重要的是,四个人不但要心意相通,而且力道、角度、内力要完全相融相辅。 四象合一,一力四击! 唐凝风还是那么悠哉,甚至对治的招式竟然是江湖卖艺的不入流招式:鹞子翻身! 这个烂招也可以躲得过鼎鼎大名嵩阳四剑的合力一击?!有人甚至心底下叹气。真想赌一把,如果这都躲得过,那自己就退出江湖算了! 还好他们没说出口,否则明天在江湖中就少了在场的八十来个好汉。 嵩杨四剑的剑停在半空中,在半空中落下,叮叮叮叮的插在桌面上。 唐凝风唐大公子早像一阵风哈哈大笑的狂奔出门,留下一句话:“谢谢各位手下留情?。” 在座没人会相信这句话! 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曾经发生过! “七年前……” 胖老头两个腮帮子不知道是因为震撼还是激动而大大跳动着:“五台山妙吉祥寺后山……” 那是武林中一大传奇! 七年来武林中每个人都听过那个传奇,也都在找一个人?一个他们只知道名字,却再也没有人见过的年轻人。 唐凝风! 小雪一夜英雄榜。 银大先生的眼前摆了笔墨,更摆着四大匹红色布条。 每一匹布条将会写上二十五个名字,这一百个名字将是武林中最高的荣誉。并受当今圣上永乐皇帝封为“视同进士”,阶同朝廷武学一部“训导”官阶,地位如前朝武郎官中武翼郎四品分量。 银步川在八年前燕王兵变称帝后(西元一四○二年),受苏小魂及苏佛儿两位大侠推荐,主持武林公义英雄名榜,称为“武林典诰”。 当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变”,三年攻下帝都南京。因怕天下人心骚动,江湖豪雄乘势起乱,是以特别微服造访一代大侠苏小魂。最后由银步川、鼎九然、藏别悟三人中以银步川为钦点首席人选,设“武林典诰”以倡公义,安定民心! 此后,江湖人人皆知“银鼎藏”三大先生。他们敬重的不是当今圣上诰召,而是苏小魂、苏佛儿大侠对这三个人的尊敬! 武林典诰,年年公布于节气“小雪”之夜。 长安大城“逍遥别居”茶楼,从三楼红花坠时,就是年年排名公布。多少英雄人物,每逢小雪之前半月便群聚长安城内,人人想争着看看当今是由谁来导领风骚? 银大先生看着窗下数百武林人物,虽才近午却早已是塞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责任,每个名字的先后填写都有可能引起争斗,尤其镶金边的那匹红布,正是要编列江湖中排名前二十五位绝顶英雄。 “银大先生心中是不是有所遗憾?” 跟银步川同在逍遥别居三楼的还有十名德高望重的武林耆宿,八年来以绝对公平为原则来帮助银大先生收集一年内武林发生的大小事情报。 据说,他们共有八百三十九名探子在江湖中活动,每月所收集的资料足以成书三十册! “银大先生是想着传说中的唐凝风?” 十人之中最老成持重的公孙堂恭敬的说道:“一个时辰前,据报已经进了长安大城。” 银步川很遗憾!因为城东五里“双腿活”传来的消息,所形容的那个年轻人好像平空消失了似的。长安城里他有多少眼线,竟然看不住一个人。 “另外应该还想着曾有三面之缘的那位神秘年轻人吧?”十人之中以轻功见长的吴长北接道。 银步川点了点头,他很高兴有这些知心的朋友能分担自己的心绪思维。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银大先生缓缓道:“老夫还特别担心一个人……” “魔教少教主,宗王师?”十人里有“步步川”,被誉为银大先生继承人的华一道恭敬说道:“银大先生是思考这位魔教教主宗无畏的独子,行事亦正亦邪,是否该列名武林典诰?” 若是列名,所谓正道武林人物何以信服? 若不列名,武林典诰义旨在鼓励人心向善常扬,如今大有机会令魔教改正,武林得以安定靖绥,又岂可放弃?! “宗王师是最近两年才为天下武林所知晓?” 银大先生轻蹙眉头,沉声道:“这一年八个月来总共有七件资料……” 七件之中,有五件绝对称得上仁义之事,但却有两件令人难以说服! “当今魔教教主宗无畏是前皇惠帝宫中第一护卫高手,被今日圣上称为魔教也是有所委曲?”华一道缓缓道着:“宗王师诛灭青城派以及重伤华山派掌门人魏用和,虽是与正道武林为敌……” “但是青城派和华山派当年曾三次入宫殂杀前皇惠帝,”十人之中以谋略有名的周原卫接着分析道:“身为大内第一护卫的后人,进行这项报复也非完全无理!” 江湖有江湖自己的规矩! 武林中人,名誉往往重于性命。 “去年宗王师并未列名,因为有青城、华山事件!”吴长北忍不住将眼前桌几上的资料又看了一眼,道:“但是这一年来三件案子全是仁义之举!” 大家都同意这份资料的记载,但是他们担心的是,宗王师如今也在长安大城里的某一处,而且这次目标似乎是为了对付少林戒律院监院印真大师! 银大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今年列名宗王师,而他又对印真大师出手……” 武林典诰维持了八年的公信,将会荡然无存! 他又叹了口气,缓声道:“老夫出去走走!” 银步川很喜欢到城南梅花四弄道,这附近有一片梅园,冬风之中特别亮眼,淡香袭鼻和周遭的幽静恍若遗世独立。 一串急促马蹄声,既快又猛飙近! 好马! 银大先生微微闭起双眼,霎时清楚浮现:“是绝品名驹‘雪蹄红’!” 他有点讶异,这种马十分难以驯服,剽悍异常。甚至可以食肉而不食草,据说当年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就是骑这种马,被誉为天下第一。 更让银大先生讶异的是,他抬眼望去,在马背上竟是一名清秀貌丽的大姑娘。 这位姑娘的骑马术显然极好,勉强可以扣紧绳夹坐在马背上;但是要完全控制这匹神驹,却还力有未逮! 狂马直飙近前,那骑上姑娘大叫:“老先生小心,快点闪开!” 银步川微微一笑,正待这“雪蹄红”更迫进之际,好一试自己内力可否让它不得动腾半毫。瞬间,几乎无所觉得好强一股气机在自身三尺斗然引动! 有个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来得几乎不知从哪个方向进入自己和狂马之间。 只见那人伸手几乎要碰到马头之前,轻轻又极具魔力的低沉一喝:“停!” 停! 好一个字!那强悍不驯的“雪蹄红”竟真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恰恰好头顶的鬃毛让那人轻拍轻抚,嘴角直嘶嘶地喷着大气。 是他! 银大先生两眼迸出光彩。七年,终于第四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年轻人! “唉呀,好危险啊!” 马背上的姑娘翻身下来,娇笑着道:“这位小哥,没伤着你吧?” 年轻人像是没听到大姑娘家说话似的,自顾自的绕着马走了一圈,这才缓缓道:“你? 算是对这匹马照顾得不错!” 那位姑娘也没生气,嘻嘻一笑,道:“原来小哥你也懂马呀?太好了,遇上知音人。” 她喀喀笑了两声,朝向银步川道:“老先生,没吓着您吧?” 银大先生和霭一笑,觉得这位姑娘家教挺好,气度风范绝非寻常人家,应道:“姑娘放心,老夫无碍!” 姑娘如金铃般的笑声一串,嘻嘻一张脸再朝向那年轻人道:“本姑娘姓藏,芳名雅儿,你呢?” 姓藏?莫非是藏大先生的后人?银步川笑了笑,难不成“藏法在心,别有外悟”的老朋友也来了长安城? 眼前,这位神秘的年轻人似乎不愿搭理藏雅儿,倒是直盯着“雪蹄红”瞧。 “这样吧!” 藏大小姐挺不死心的,仍旧一脸笑意,道:“这位小哥,你喜欢这匹马嘛?送你罗!” “为什么?”年轻人总算回话,不过正眼也没瞧过来。 “因为它听你的话。” 藏雅儿姑娘说得振振有辞:“我骑了一个时辰只能这般,而你可不同了,一个字就摆平了它!” 年轻人终于缓缓转过头,看了藏大小姐一眼,道:“马,你留着,好好善待!” 话说完,人就要走。那藏雅儿急急一呼,娇嗔叫道:“喂,小哥哥,马的事我不跟你争,但是名字可以告诉我吧?” 那年轻人竟然头也不回,话也不搭,这么就三两步离去了六丈外。 好快! 银大先生正要出声,蓦底又不知哪儿冒出一个人在自己眼前,呵呵朝着那年轻人的背部叫道:“他没有名字,但是哥哥我已经帮他取好了一个!” 唐凝风! 银步川真是难以相信这个消失了一个时辰的家伙,就这么冒出来! 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仍旧在往前走,但是脚步慢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银步川缓缓道:“你可是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那一战的唐凝风唐少侠?!” 唐凝风可真吓了一跳,嘿嘿道:“人称银大先生备受苏小魂大侠推崇,果然好眼力!” 他这话才说完,那个神秘的年轻人突地到了银步川左侧,三人成为犄角之势。 “你是唐凝风!”那年轻人双眼闪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揉和着慈悲与野性的光彩! “哥哥我正是!” 唐大少爷呵呵笑着,嘻一张脸道:“而且我也知道阁下的大名是龚天下!” “唉呀,原来小哥你的名字是这般称呼呀!”藏大小姐拍着手道:“很好听,真有气势!” 那年轻人神色不变,淡淡道:“这不是我的名字!” “是你的名字没错!” 唐凝风可坚持了:“因为是我帮你取的!” 银步川真有点好奇,这个现在被称做龚天下的年轻人为什么毫无动怒之色? 这人是心死?或者内在修为的定力极高到神色自在?! “我回来是要向你要个东西……”那年轻人淡淡道:“听说‘离地龟’在你这里?” “想要跟哥哥我要东西?可以!” 唐凝风有点恶劣的笑道:“除非你承认你的名字是龚天下!” 银步川终于第一次看到这年轻人有了反应,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射迫人的光彩,瞬间即逝! “好!”龚天下回答得很乾脆。 藏大小姐今天心情可真好! 首先,她认识了龚天下,接着又遇上了七年来武林中人人谈论的唐凝风,想不到同时也见到与爷爷齐名的银步川银大先生。 不过比这些更快乐的是,她终于看到离地龟! “这乌龟有什么特别?”她问。 唐凝风手中的黑不溜丢乌龟,好大头大眼,那龟壳似乎没法子让头装进去。 “它可不同咧!”唐大公子嘿嘿一笑:“这龟背是软壳,而且这只乌龟四肢关节骨头可以配合肌肉自由收缩舒展……” 他顿了顿口气,看了龚天下一眼,接道:“所以它是可以爬树的乌龟!” 藏大小姐懂了:“所以才叫做离地龟?” “聪明!” 唐凝风真的把那奇宝乌龟给了龚天下,道:“你的!” 那头,龚天下也毫不客气的收下。 “太不公平了吧?” 藏雅儿可有点不高兴了:“难道我的‘雪蹄红’比不上人家的一只乌龟?” “你别生气啦!” 唐凝风大少摇着头,道:“我问你,天下总共还有多少匹‘雪蹄红’?” “不超过三十!” “好!”唐凝风嘿了一声,道:“天下除了这只公的‘离地龟’外,只剩下一只母的!” 藏雅儿伸了伸舌头,道:“难道这位小哥有那只母的?” “说你聪明,半点不假!”唐凝风笑得可乐了:“所以啦,我们不能让它们绝种对不对?” “我还有个问题!” 雅儿姑娘皱着鼻子道:“为什么是你给他,而不是他给你?” “这个可是秘密喔?” 唐凝风瞅了在旁的银大先生一眼,才故作吞吞吐吐的道:“因为两件理由……。” 银步川可被这些年轻人勾起好奇心,笑了。年轻人的心真好,直接又质。 “第一,这位龚老弟要帮我找‘翻天鸟’!” “呀?有‘离地龟’,又来个‘翻天鸟’?”藏大小姐只觉得这位号称传奇的唐凝风真会唬人! 龚天下竟然没吭一声,只是盯着唐凝风看! “另外一件理由呢?”藏大小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理由是……” 唐凝风昂了昂首,得意地道:“因为这位仁兄是在下所知,普天之下唯一一个可以跟所有的动物讲话沟通的人!” 城南梅花四弄道东侧三条街,长霞大院并不是特别有名。当然,江湖中也几乎没有人知道,破烟山庄在长安大城分院就是此处! 柳破烟的双眼迸着一丝寒光。在他那双长满厚茧的手掌中,正摊翻着不断传进来的资料。 唐凝风!这个名字让柳破烟已稍泛灰的眉毛不由自主挑动了一下。 “你们是怎么输的?” 柳大庄主对面,是四张涨红了脸,连血管都快爆出来的嵩阳四剑。 他们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答案。 柳破烟嘴角一丝冷笑,淡淡道:“说!” 好一个字——说! 赵大甲全身一个冷颤,两腿几乎就要站不住,硬生生吐出一句话来:“报告庄主……我们四兄弟有负您老人家栽培……” 说着,那嵩阳四剑个个举起左手便往自己太阳穴打下。 “混帐!”柳破烟低喝一声,长袖斗翻拍起似大云奔涌,嵩阳四剑只觉扬起的左手紧紧一缩,整臂膀子肌肉像石块那般坚硬,全停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藏云破烟指! “你们又没背叛本座……” 柳破烟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冷漠无情,却也不是绝情:“死,只是懦夫的行为。” 赵氏四兄弟全垂下了头,半晌,赵大甲才说道:“谢谢庄主宽恕……属下之前与唐凝风那小贼交手,发现了一件事……” 柳破烟静静地在听,同时也不断的接收由外头传进来的消息。 “唐凝风将离地神龟交给了龚天下!” “藏雅儿据查确是藏别悟藏大先生的孙女。” “黑枪陆三绝也进入了‘笼子’!” 柳破烟的双眼又闪过一丝寒光。 “笼子”,是破烟山庄的暗号,指的是庄主亲自督阵事态变化的地区。 换句话说,“黑枪”陆三绝也现身在梅花四弄道! 破烟山庄全庄上下都知道,去年银大先生一句:“破烟山庄庄主武学造诣可与陆三绝大侠等量。”这话对柳破烟有着非常复杂的感受! 足以名列武林前十,是个极大荣誉! 但是,以柳破烟自视自负如许之高,让自己和小自己二十岁的年轻人并列,又是一种污辱! 所以他一直想会会“黑枪”陆三绝。眼前,各种因缘际会,于公于私,为了破烟山庄名誉,为了柳破烟他自己名誉,他非得走一趟梅花四弄道。 取回离地神龟! 击败“黑枪”陆三绝! 柳破烟压抑内心的激动,耳里听着赵大甲道:“属下四人当时使用‘四象合一,一力四击’,就待内力贯注即将使出的刹那……” 赵二乙低声接道:“我们都觉得头皮顶一紧……” “虽然非常轻微——”赵三丙也能喘一口气啦:“却像闪电般倏忽即逝的麻了右膀子!” “如果不是事后我们四兄弟再三反覆的回想互问……”赵四丁终于也开了口:“在当时激烈的搏杀,根本不会注意到!” 柳破烟静静的听完,半起了双眼,好半晌这才缓缓道:“藏沙于海畔,立木于森林,无有入无间,大空弄太虚!” “庄主的意思是……?”嵩阳四剑脸色大变,同声而问。 “传说中的武学!” 柳破烟双眼精光迸射,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好!老夫今生就想会一会比苏家大势至无相般若波罗蜜神功更传奇的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 陆三绝要找的人并不是唐凝风,而是龚天下! “七年前西湖畔秋雨中……”陆三绝盯着龚天下,缓缓道:“我和‘双鱼刀’柳峰一战,你也在场!” 龚天下没有回话,他只是盯着唐凝风在看。 银步川也没有出声,正忖测这奇特的一幕。他想,龚天下心中在想什么?是不是正想着唐凝风为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背景? 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你老兄可真有空!” 唐凝风唐大公子突然出声,而且蛮大声的吓了所有人一跳:“你跟柳峰那老小子决斗,还有空分心看别人在抱小狗?” 这会儿可不仅是陆三绝吓一跳,连银步川都楞了一下!怎么?当年西湖一战中,连唐凝风也在场?! 陆三绝这下可真要正眼瞧瞧我们这位唐大少爷了,片刻后才嘿了一声:“我不是分心……” 陆三绝根本不是分心,而是完全不用担心当时他与“双鱼刀”柳峰的决斗! “当时你在哪里?”陆三绝问出了银步川心底的话! “水里!” 答话的竟然是龚天下:“你是不是在西湖底下千尺泥中寻找辟水冰晶?!” “哈、哈、哈!” 唐大公子这回可笑得很乐啦,瞅着双眼凑向龚天下道:“哥哥我有没有说过,咱们一定会变成好朋友?知我者莫若兄台也!” 藏雅儿这位俏娇大姑娘再也忍不住啦!插口道:“那又是啥玩意儿?”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她姑娘人家也不生气,嘻嘻笑着自个儿接道:“那我问另外一个问题好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柳破烟已经跨入了藏大小姐的视线! 就在同时,一只硕大的黑鸽飞来。 这种黑鸽头顶有一道白线,江湖中人人都知道,这是银大先生最紧急的传讯神鸽——墨顶一线银! 此鸽之悍,足以搏鹰。 武林之中没有人敢擒杀此鸽,因为它脚上的字条随时可能关系着千百人命。 银大先生的脸色微变,只见那黑鸽在半空中快急振翅,硬是能停在银步川眼前而不着地。 这个意思只有编排“武林典诰”的人才懂! 天下之事,此为第一! 银大先生探手取下字条,那黑鸽犹停半空,双翼急鼓弄风,喉里急啾咻啾咻的出声! 龚天下双眉一挑,朝唐凝风看了一眼。 唐大公子也是双眉一挑,忍不住道:“你有话说?” 龚天下随即恢复一脸漠然,倒是银步川长叹了一口气:“宗王师对少林监院印真大师出手……” 少林有八大金刚护法,隶属戒律院,专司监院座下。 这八个和尚不但是威震少林,就是整个武林也凛摄于他们八人联手的大力金刚掌。 银大先生赶到“净临别苑”时,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忧虑。 宗王师和印真大师已不知所踪,而少林震赫天下的八大金刚却没有一个人的手臂抬得起来! 十六条手臂全被震断了骨骼垮落下垂,陪伴着是八张不敢置信的表情。 “唉呀!那老小子算是不错啦!” 唐凝风东瞧西看那八个和尚片刻,伸手摸了人家手臂两下,哼一声道:“只弄断了骨骼,可没把筋脉弄碎!”他说着,边把人家断骨给接了回去。 藏雅儿当然也来啦,呃了一声接道:“这么说,是手下留情罗!” 少林八大金刚不得不承认这点! 方才一战,连他们都难以相信。宗王师竟然只以一只左手连连跟他们对了十六掌,结果人家不但没事把印真大师带走,而自己这边却像放鞭炮似的断了一堆骨头。 “各位大师——”银步川双手合十,缓缓问道:“敢问方才事情过程如何?” “银大先生有礼——”少林八大金刚首座,圆圣大师有些尴尬的将可以恢复活动的双掌合十,回道:“半个时辰前,那位宗施主到净临别苑来拜谒本寺戒律监院主持印真长老……” “印真长老要我们八人到门外听候,只留他老人家与那魔……”圆圣话说一半,硬是吞了回去,嘘出一口气才接道:“与那宗王师施主在房里密谈……” 紧接着半柱香时间,里头谈什么他们并不清楚,只是最后听到印真大师沉缓的话道: “我虽说涅盘,是亦非真灭,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 “妙法莲华经方便品第二!” 唐大公子可卖弄佛学造诣啦:“佛子行道已,来世得作佛。我有方便力,开示三乘法;一切诸世尊,皆说一乘道。今此诸大众,皆应除疑惑,诸佛语无异,唯一无二乘!” 藏大小姐瞅了唐凝风一眼,嘻嘻道:“看不出来,小哥你除了武功好也懂佛学呢!” 唐凝风可得意了,脱口道:“嘿!想当年哥哥我在五台山妙吉祥寺……” 话说一半,斗然住了口。圆圣大师浓眉一挑,欲问又止,继续朝银步川道:“紧接着须臾,我们八人便听得长老在房内沉喝一声……” 他们八大金刚可忍不住推门入内,看到的是宗王师右掌紧扣在印真大师头顶,正冒出白烟来。而那印真大师全身颤抖,一脸由红转黑,似将心脉断裂喷血而亡! 纵使监院有令在先,他们也不得不动手! “这么说,宗王师那老小子只有一只左手就摆平了八位大师?”唐凝风这一问,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个魔教教主之子,到底修为到了如何境界?! “你们误会他了!” 龚天下突然开口,吓了所有人一跳! 圆圣大师虎得瞪开双眼,盯着龚天下问道:“施主恕老衲眼拙,不知是哪位少侠?何出此言?” 龚天下没有回答! 唐凝风倒是笑了一笑,也不理圆圣而直接朝龚天下道:“你来,是为了宗王师知道‘翻天鸟’的下落?” 翻天宝鸟,本在大内禁宫。当年燕王兵变后,其中雌鸟被宗无畏给带走。传说,只余雄鸟将会噬夺天子福运;雌雄同在,则国祚祯祥。 “但是雄鸟又杀不得,”乡野传云:“雄鸟灭则天子亡!” “老衲问施主,何出此言!”圆圣可有些忍不住了。 唐凝风瞅了这和尚一眼,哼道:“我这位兄弟有两个特点,大师你最好记住。第一,他不想说话时,谁也别想勉强!第二,他说的话绝对不会假!” 很少开口的人,往往只说真话! “老夫不管你们少林的事!” 柳破烟已经算是够忍耐了,他盯着唐凝风冷冷道:“将老夫本庄之宝离地神龟交出来。” “你想要那只乌龟?” 唐大公子笑了,笑的有点得意,指了指龚天下道:“在他身上,自个儿去要吧!” 柳破烟那两鼓太阳穴一突,可再也忍不住自己是一大名庄庄主身分,沉喝道:“今日纵便银步川在此,老夫也是下手毫不留情!” 话才落声,猛得朝龚天下瞪眼道:“这位少侠,神龟是本庄之物,你是否交还?!” 龚天下半晌也不回半句,只是翻眼看着空中。 空中有什么?一只蚊子! 那蚊子在龚天下额前飞来飞去,在龚天下的眼中,似乎这蚊子比柳破烟重要多了! 如果说柳大庄主这时还不生气,恐怕早已成为一代高僧啦! 他出手,绵密变化毫无迹循! 藏云破烟指! 柳破烟的袖子刹那翻滚似叠层千万云海,一股真气派涌旋起周遭一片迷蒙。 即是强悍,却又绵柔阴狠! “黑枪”陆三绝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实际交手,实在不知道自己与柳破烟胜负如何! 龚天下还是在看蚊子!柳破烟的藏云破烟指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 陆三绝突然觉得背脊一冷,他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西湖畔,秋雨一战中,自己岂不也蛮不在乎双鱼刀的那式搏命夺龙双刃杀? 柳破烟的手指倏忽由千幻万变的袖云中奔出,又快又有力,那角度更是奇特。 赫然由龚天下后脑点下! 龚天下没有动,一动也不动! 柳破烟却是大叫一声,全身弹在半空中拗曲了好几下,又重重的摔落在地面。 砰! 没有人出声,半晌,连个大气都没人喘! 少林八大金刚个个脸色十分僵硬。他们并不是因为刚刚可能得罪龚天下而担心,而是因为他们发觉,少林武功可能没有自以为是的那么雄霸武林! 唐凝风是第一个说话的人,而且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清风微动山林歌,大空只斩有情人!” 龚天下竟然也会回话,而且更奇怪:“我只吃素,你呢?!” “素心斋”是藏别悟藏大先生的独门斋膳,总共八菜一汤,如果不是至交那可连名堂也听不得。 “兄弟,这道汤可有名堂的咧——”咱们唐大公子啧啧了两声,瞅着龚天下道:“你可别看它像清汤似的没半点料,其实……” “其实这汤叫‘慧眼观空’!”藏大小姐心情好得不得了,能够邀请到唐凝风和龚天下,顺便把银大先生也请了来藏门别院,可够她得意了。 龚天下倒没什么表情,伸手引碗喝了一口,说句:“我只跟熟人吃饭!” 这话在武林中可是会拔刀子砍人的!只见龚天下对面那位藏大先生一捋灰银胡髯,哈哈大笑道:“乾脆!”他一侧头,朝身旁银步川道:“老友,这儿留给年轻人,咱们两个老头子到书房去聊聊吧!” 银步川霭然一笑,点头道:“小雪一夜英雄榜!在下正有一个奇想,想请老友替我参究一番……” 藏雅儿瞧两位老人家走了,咭的一笑直盯着龚天下看,边问道:“那我算不算熟人?” 龚天下没有搭腔,随手挟了片素鱼开始吃起来。 “有眼光!”唐凝风也不客气啦,一边快速伸着筷子,边道:“这道菜叫‘降龙伏虎’,收集了八大名山的药材炖了四个时辰做成的!” 这回可让藏雅儿惊奇啦,道着:“唐大少爷,怎么爷爷的素心斋秘方,你好像全懂似的!” “那有什么难?” 唐凝风可顾不得吃相难看,猛塞着那道‘直超三界’,半闷着声音道:“天下第一名厨姓啥?” 藏雅儿笑得像一串铃声,嘻嘻道:“莫非你认识董叔叔?!” 唐凝风可没空回答,只是用点头带过。耳里,听那藏姑娘又是嘻的一声,道:“不过,董叔叔现在只称第二啦!” “啥?!” 唐大公子差点一口被噎住,急忙把食物吞下了肚子,这才喘一口气道:“难道有人在厨艺上可以打败董天食?大小姐,你可别把这话乱说!” 藏雅儿嘻嘻一串笑,皱着鼻子道:“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至于天下厨艺第一,正是家姐……” “雅儿,别胡说!” 蓦底轻轻飘渺的一句话回汤而出,声音非常柔美,但又有一股摄人的灵气。 藏雅儿伸了伸舌头,低声道:“我姐姐来了,你们两个男人可要小心点……” 小心什么? 唐凝风正要问,鼻习已是闻到一股兰花幽香。人影,由纱幔之后飘然而出;刹那,唐大公子立刻明白了方才那位藏二小姐的话。 美人他可是见多了,不过这是第一个让我们唐大少爷需要调息定神的姑娘。 唐凝风第一次佩服龚天下! 龚天下仍旧以自己的速度在吃饭,那已经进入一种化境的韵律中。不快,却很扎实。 藏雅儿跳了起来,一把挽住她姐姐的手臂,朝吃饭的两个男人道:“这位正是家姐,雪儿姐姐!” 唐大公子嘻嘻一笑,道:“藏大小姐安好,不过不能招呼你坐下啦!” 因为龚天下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吃饭。 因为他是龚天下的朋友,所以他绝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唐凝风说这话的刹那,很多人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光彩! 龚天下是其中之一,藏雪儿是其中之一。 两间厅外的书房里,银步川和藏别悟也是其中之一! “银大先生的构想果然非常惊人!” 藏别悟轻轻呷了一口天池三还茶,半闭着眼道:“依老夫之见,银大先生似乎这着棋下得很有功力、很有见地!” 银步川扬了扬眉,应道:“这么说来,藏大先生是赞成小弟愚见了?” “哈、哈、哈——银兄太客气了!” 藏别悟大笑道:“这是高见、高见!那位唐少侠看似随意不拘,骨子里绝对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 藏大先生将茗茶一饮而尽,才又缓声道:“至于那位龚少侠,老夫对他循乎自然大道的个性,也认为是人中龙凤!” 他语气一顿,低声问道:“半个时辰前,柳破烟才败在他手下?” “藏兄好耳目!” 银步川笑了两声,道:“在下暗忖,龚兄弟与唐兄弟两位武学系出同宗……” “呃?”藏别悟一挑双眉,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 “在下亦是这般以为!”银步川轻轻嘘出一口气,道:“幸好,今年在英雄榜的‘天下三人’正好过了六十大寿!” 银大先生的话才刚说完,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藏别悟沉哼一声,缓缓道:“看这杀气,好像来了些不速之客!” 唐凝风正要挟着一筷子的‘笑口常开’的赛螃蟹,冷不防一股罡气将筷子给硬生生震断! “啥?哪个家伙把哥哥吃饭的家伙给毁了?”唐大公子扭头瞪眼,瞳孔里映入了一个人。 一个抱着和尚的人! 宗王师! 唐凝风楞了一下,突得哈哈大笑,自个儿道:“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长安城里万千户,偏偏你选这家来!” 第二章 王师之战 唐凝风唐大公子很清楚的将宗王师上下打量了一遍。 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二十七、八岁;方型国字脸,两道剑眉粗浓,尾端像把利刀划下。 眉下的双眼既冷摄又沉稳,配上直挺鼻梁一线联结带着某种嘲笑意味的嘴唇,昂首在大厅中面对少林群僧天下英雄。 好个宗王师! 唐凝风差点拍起手来,这气势真不愧是魔教少主。 “各位大师。”藏别悟藏大先生缓缓踱步进入厅内,双手合十朝那群十二、三个少林僧人道:“何事追杀这位施主?” “阿弥陀佛。” 少林寺鼎鼎大名、藏经院监院住持印性大师合掌回礼,沉声道:“藏大先生也看见了,这位宗施主挟持了本寺戒律院印真师兄……” 这厢藏雅儿又凑到唐凝风耳畔,小声道:“小哥哥,你瞧那和尚年纪不大,却好像这堆和尚头似的”唐大公子瞅了她一眼,眼角“顺便”看了一下人家的姐姐,这才清了清喉咙,很有学问的道:“这和尚是少林藏经院住持印性大师,虽然才四十出头,却是公认少林下一代掌门人选。” 藏雅儿嘻嘻一笑,点了点头,耳里突然听到她姐姐开口:“几位大师可是瞧清楚了?” 藏雪儿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但就是有一股极沉稳的力量让人不得不用心听下去。 “这就是流传天下赫赫大名的藏家‘法外别悟’内力?”唐凝风挑了挑眉,自忖着: “看来藏家武学在武林中知晓得并不多”那厢藏大小姐缓缓用白皙透明似的玉指一抬,柔声道:“印真大师现般情景,可不像是受了重伤……” 这会儿大伙儿才转过头去注意看了挟在宗王师臂下的印真大师。 可不是,只见这位老和尚两目轻闭双颊泛红,一脸安详如入深禅定,完全不理会周围一片风雨将至。 印性大师双眉微掀,往前一步朝藏雪儿合十道:“这位施主言亦有理。不过,于情于理宗施主不应毫无交代就挟……就‘带着’本寺印真大师离开净临别苑!” 藏雪儿轻轻一笑,看那宗王师并未搭腔,柔声回道:“如果藏家得到的消息没错,是贵寺八大金刚先出手的?” 那夹在少林僧人中的圆圣两颊一红,急忙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所不知,当时……” “当时你们以为宗公子向贵寺印真大师下毒手?”藏雅儿突然跳了起来,发出一串金铃似的笑声,边伸手一把拉住仍旧在慢慢品食的龚天下,嘻嘻咭笑道:“可是这位龚哥哥说你们误会了呢!说不定……是宗公子正替大师疗伤蚣”唐大少爷这回可注意到了两件事。 第一,少林寺那位奇葩印性大师脸色稍微变了一下,这神情像是给人家道穿一件说不得的密。不,更贴切的说法,似乎是有关尊严的问题。 第二,他看见宗王师的眼光像剑般投射到龚天下身上,混合着一股奇异的心绪。有点像遇到难得知己,又有点像遇到难有的对手。 唐大公子可乐了,这下藏家被这档子事一搅和,在武林想不出名也难。 藏家的“法外别悟”据说是自己师父在五十年前,以二十四岁少龄在普陀山指点藏大先生的父亲藏一心。当年藏一心老先生以六十二年岁和师父结为莫逆,虽然藏老先生年纪长了几轮,但是对师父恭敬无比。 唐少爷记得他师父说过的两件事:“‘法外别悟’我传给了藏家一心老先生,以后有机会见到他后人,观摩参究一番,对你领悟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最高境界‘无相大戒’,会有所助益!” 第二件呢?唐大公子正想到一半,突然有个人提了一把连刀鞘都没有的破刀进来。 那是一把用很低价的烂铜,硬是敲成“像”刀样子的一把刀,而且,粗钝的刀锋上还有不少裂口,显然是被人家用像样一点的兵器给砍缺的! “破铜刀”杨岩!。 江湖中年轻的一代有两把刀非常有名。 一把是俞欢的“闪电刀”,家学渊源,已经是历经了六十年传到了第三代。 另外一把,则是近十年最奇特最好笑,杨岩的“破铜刀”! 三年前,杨岩的刀在武林典诰中早已排名第五! 八年前他刚刚出现江湖的时候,据说穷得没钱买兵器,所以只好到处找废铁弃铜,然后跟人家借了火炉子硬生生打造出一把钝钝方方不成形的刀出来。 杨岩就拿着这把可笑的“破铜刀”闯荡江湖,当然一开始没半个人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连稍大一点的门派都不屑接受他的挑战。 所以,杨岩不得已只好找一些武林凶残之徒或是江洋大盗。他曾经说过一句:“武林典诰上的排名,是杨某被所谓的名门正派逼出来的!” 杨岩和他的刀,只用一年便铲平了长江四十二寨水盗、黄山十八连环洞主、苗疆三邪、玄天教。第二年又诛杀了五台山“鬼王道”董弼、六甲神兵团;第三年,连武林中被视为最诡异的“六煞门”也被杨岩的一把破铜刀给捣破! 江湖上再也没有人敢取笑杨岩手上的刀,反而,那把用破铜拗打的兵器成了传奇。 人人也都知道另外一件事:破铜刀缺口! 缺口代表死亡,也代表尊敬。 杨岩的习惯是,他想杀的人,如果这个人的武功造诣足以令他欣赏,他会让对方在刀锋处留下一崩角的缺口。 缺口一留,破命一刀! 八年来据说没有例外,当他让对方留下刀锋缺口时,也是让对方离开这个世界以及他罪恶的一生。 三年前,杨岩突然消失于江湖,没有任何人再有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到九华山出家为僧,也有人说他力战东海霸帝被围剿而亡,甚至有人说他到了极西的大食国,在那儿被大食国王招为驸马爷。 不管传说如何,人人都记得,杨岩在消失以前,那把“破铜刀”的刀锋上共有十九个缺口。 每个人也都在猜,下次杨岩出现时,会是几个缺口。 “二十一个!” 唐大公子哈哈大笑,绝对是乐不可支的模样! “小哥,你笑得人都快散啦!”藏雅儿凑到唐凝风面前,皱起鼻子咭咭笑道:“啥事这么好乐的?” 咱们这位唐大少爷可得意了,大大吸一口气,又用力的吐出来,这才说话:“天下有六大赌坊,是吧?” 藏二小姐咭了一声,翻眼朝上边笑边道:“这个大家都知道嘛!京玉、双虎、宝山、大四喜、财神、天元,就是这六家……”她顿了一口气,了一声,更凑近了一步,到唐大公子耳畔,突然好大声“哇”的一叫,嘻嘻笑道:“小哥,你下了注?” 这厢唐凝风还没答,那端的杨岩已是一个跨步到宗王师面前,全身绷紧着一团罡气,既沉厚又肃杀。 “放下大师!” 杨岩的声音相当低沉,像石头似的一字一字迸出!那一身褐色的皮肤,落着外头天上的飘雪,特别显目。 “啊,原来已经下雪了!” 藏雪儿轻柔柔一叹,竟是将一屋子杀气调和了不少。 小雪初落,总让人有些诗意。 这同时,“嗤”的一声,杨岩身上的落雪全数气化! 房里个个是顶尖高手,忍不住各有一番心思打量。 “是个可敬的对手!”宗王师一双眼冷凝似的盯住杨岩的眼瞳子!他不是因为对方的罡气气化了落雪,而是之前,在如此强悍罡气之下,杨岩竟然可以将落雪留在衣肤而不溶! 唐凝风忍不住又看向藏雪儿一眼,这回可是认真的眼神! 这位大小姐一句话,竟然可以让杨岩的护身罡气有那一点点的波动,以至于气化了一身的落雪。 “法外别悟”,果然有独特功法一部! 银步川可是含笑朝身旁的藏别悟低声道:“老朋友,你这位孙女儿据说是藏家百年来第一修炼奇才,果然名不虚传”藏别悟呵呵轻笑了两声,有些得意也有些怜爱的看了孙女一眼,回道:“不瞒银兄,由先父至今,唯有雪儿一人可以将‘法外别悟’这门武学参透到七、八分……” 杨岩的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当宗王师摆明不肯放下印真大师,他那把“破铜刀”便自己寻找答案。 他的刀不快,却是十分的雄稳沉厚;每往前一寸,便似一重又一重的高山巨岳压向对方。当杨岩将刀划过虚空凌起到最高顶点,恍若那钝锋上已凝聚了十七、八重大山大岳! 若是迫下,必当惊天动地! 一整房里似乎窒息了般,没有人知道杨岩这一刀下来的罡气会爆发成什么状态,所以每个人也都忍不住提满一身真气应变。 “哇!”有人大叫,而且不止一个! 那些少林僧人个个内力雄厚也挺不住这股骠悍罡气,除了印性之外,全数忍不住狂呼数声,像是被人扔出去般往窗外门外摔飞出去。 他们一动,立刻破了一屋子平衡凝结;电光石火般,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 印性一个窜身,自宗王师左边欺近,少林绝学十八罗汉掌中最高境界的一手“龙虎合击”游龙三变专司救人,力虎三迫专司退敌。 宗王师双眉一挑,那张方毅的面庞神色不变,只见右臂在旋身中一扫,斗然右腿抬起硬是脱靴而出! “好!” 唐凝风可忍不住拍起手来。 宗王师右臂硬是挡住了印性大师那三夺三击,更惊人的是,他那右脚脚趾将杨岩破铜刀千军万马之力,硬生生挟制凝停在额前三寸!那姿势撼然耸立,说他是金鸡独立,倒不如是傲足天下来得贴切! 左臂之下,印真大师仍旧如酣睡稚子,半点没受惊扰。 杨岩的右腕青筋鼓动,活似数条蚯蚓,正是一身内力罡气欲发未发。他若真气迸出,结果可能只有两个! 一个是连脚带头,劈杀了宗王师。 另一个,则是刀断腕碎,宗王师一脚踏破了自己膻中大穴!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三个真是高手!” 印性大师沉喝一声,揉身再进。他攻的仍旧是左方!眼前宗王师以左腿独立右脚趾夹刀,左臂之下又有印真大师挟抱,唯有可用的右臂可是防守不了左身。 这片空门,印性第二轮出手绝对十拿九稳! 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般若指”,三十六式中第二十八招名为“诸法皆空”,素来是夺取对手兵器并且同时对敌分筋错骨而闻名天下。 印性对少林般若指的功力,据说已达到百年来第一人。出手之际,已是尽罩宗王师左身十二处大穴! 这同时,屋外一串呼啸之声,三道细长身影窜入,似把长枪前后相联,一线直迫向宗王师喉间死穴。 银大先生轻呃了一声,喃喃道:“想不到天、地、人,三才神丐也到了!” 藏别悟一扬浓眉,轻捋颔下灰须低声接道:“这三位大侠虽不属丐帮,但是全天下的丐帮徒众没有人敢不尊敬他们!” 丐帮帮主何飞天就曾经说过:“三才神丐义薄云天,我帮弟子应视之如同帮主等量敬重!” 眼前,三名年约六旬一身破烂补丁的老乞丐,三人前后串成一线,将手上墨绿深幽的竹竿联结一道,直指宗王师而至。 “哇,真是精彩”藏雅儿拍手笑道:“江湖上人人传言,难见三棍成一竿,划出人间生死关。听说只有面对武林上最顶尖高手,他们三位老先生才会使这招呢!” 宗王师如何能躲得过这些人合力搏杀? 唐凝风看向龚天下,不禁瞪大了眼。这老小子的筷子是停了,但是嘴巴里的食物仍然还在细嚼慢咬,压根儿不把背后这场武林中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一回事。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武林中人?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抬眼,宗王师似乎绝无还手…… 不,连抵挡的机会也没有! 没有,绝无可能!没有? 宗王师竟然弹身而起!只见他右脚趾夹住杨岩的破铜刀为支柱,凌空拔身而上;左身闪过印性的般若指,左腿一抬一踢,硬生生将三才神丐的“三棍合一竿”给顶了回去。 险!既险又奇。 宗王师拔身向上之际,只要杨岩内力罡气一发,当场他的右脚非得连骨砍碎不可。 另一个角度看,宗王师根本就是笃定,不,是信任杨岩根本不会砍下这一刀! 唐大公子忍不住拍起手来,呵呵笑道:“好,好汉子!果然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特有的情义。” 藏二小姐哼的皱了鼻子,又咭咭笑了:“为什么只有男人才有?” 唐大少爷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道:“当年三国时代……” 三国时代诸葛孔明与司马懿两军对阵,孔明一听司马患病便立即差人送药,司马也二话不说,接药就服。自古所谓“英雄相惜,不论敌友”,史上多有称颂。 藏雅儿当然知道这段历史,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宗王师会这么“信任”杨岩的刀不会乘势劈下? “因为他们都认定对方是难得的对手!”唐凝风嘴里回着,一双眼珠子可是盯着场面变化。 那端宗王师左臂下挟着印真大师,右脚以杨岩的刀为支柱往上拔起挡住各方攻击后,旋即一扭身右脚趾放开破铜刀锋,瞬间以右脚掌一拍刀面,借力往上再窜,便是要破瓦而出。 “使不得!”藏大小姐藏雪儿轻喝一声,倏然飞身而起,但见她纤纤玉指似是拨弦般轻弹,衣袖内一片雪白纱巾滑出,刹时在半空中展开,竟够将一整个屋顶全数涵盖隔离,直似一张天罗罩顶。 “嘻,嘻,是你们藏家的‘藏天云’,真是开眼界啦!”唐大少爷啧啧称叹。 以宗王师如此快的身手,藏雪儿还来得及撒出“藏天云”护住屋顶,绝对是武学造诣够好,而且兵器也绝对是好! “这屋顶是爷爷花了十八年才收集完成的唐朝特彩琉璃瓦,片片都是千年骨董,损坏不得!”藏雅儿也准备出手。 宗王师只觉上头那片白纱似有千斤万吨的弹力,越是接近屋顶,越是接近那片“藏天云”,便越有一股强悍倍增的弹力往自己弹压过来。 他的一双浓眉不由得轻皱,想不到这名女子的内力心法和这兵器能发挥到如此境界! 宗王师在半空一个翻身倒坠,背下面上同时双腿在空中连踢,正是宗氏一家独门功夫“黄河天水奔”。印性大师的少林大悲手正好扣到,一串响声连连,双方足足掌脚相对了四十记。 硬功夫,完全是内力对冲,半点假不得。 另端“三才神丐”这三名老叫化子也腾空而起,三人前后化作一道弧虹似弓满张,在半空中倏忽平直落下,离地近与桌面同高之际,三人斗然又拉成一道直线前窜。 “天穹万星舞地杀!”银大先生双眉不由得一挑,颔首道:“这三个老叫化子练成了‘天穹神棍’的武学册!” “破铜刀”杨岩再度出手! 只见他侧身平窜右下左上,掌刀的右臂挺前,刀身合一有如推动百千大岳往前迫杀,高度与三才神丐左近。 唐大公子不由得张大了口。眼前,那场景实在难以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来做应变! 宗王师和印性对了四十记掌脚,内力多少有点消耗。而他一口气还来不及调息返归,左右双方又各有杨岩与三才神丐的攻击。 他这一坠身,正好翻过下方的餐桌,挟抱着印真大师正正好坐到了龚天下的对面! 龚天下背后,左右正是破铜刀和三一竿的杀气到! 这些顶尖高手真是高手! 破铜刀几乎贴着龚天下左侧脖子划过,后发先至,比三才神丐的三棍合一竿还快了那一点。 杨岩的刀,直劈宗王师前额玄关,没半点留情! “武林中,对敌人最大的敬意是什么?”唐凝风叹了一口气:“就是尽全力出手!” 三才神丐的三棍合一竿由龚天下的右脖旁侧窜穿,嘶嘶有声,三人联贯同气,全灌注于竿前一点。 这一点,直指宗王师喉间必杀死穴! 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宗王师既已落座,双腿已无可用,左臂抱住印真大师,唯一的右手最多只能挑其中一方搏命相挡。更何况,内息才刚沉潜回丹田周转,能挡住其中一处攻击已是大难之事。 唐大公子想不出自己如果是宗王师,如何可以躲过眼前必死格局;藏雪儿一双似寒夜星辰的明眸也闪过几道光彩,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印性也停下了手,一边调息全身气机,边看着眼前情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银大先生和藏大先生则轻轻皱眉,互望了一眼,他们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可惜这么一个人才,今夜便要毙命于此!” 窗外,雪花更密,飞舞天地成一片皓白! 几乎停窒的声息中,有人轻轻的拿起筷子。 筷子! 龚天下的右手拿起桌面的筷子,拗手一挟,硬是将三才神丐划过他右肩上方一寸那三棍合一的墨绿竹竿竿头给挟住! 几乎同一瞬间,在三才神丐攻势稍顿,龚天下的手指一弹,竟是将其中一根筷子由竿头中心穿插而入。真个势如破竹! 那根筷子连穿那三名老叫化子联成一气的竹竿,一串巨响如爆竹。三根竹竿被龚天下用筷子从中打穿,三才神丐怒喝惊吼,像是散了的项,咚咚咚的各自弹飞了出去。 事后,藏雅儿二小姐忍不住半逼问似的盯着龚天下问:“你跟宗王师又不熟,干嘛出手?” 龚天下停了好久,才好像不得已的回了一句:“因为我吃饭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 桌子那端,宗王师的右掌再度硬生生接住了杨岩“破铜刀”的刀锋。 血,从迸裂的虎口喷出! 宗王师接得很勉强,但是却能让杨岩的刀就这么停着,半丝半毫动不得。 半柱香内,宗王师已经接住两次破铜刀! 杨岩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他还想再试一次! 一次真正的破命一刀! 所以,杨岩抽回了那把不太像刀的刀,叮! 宗王师的手指间多了一块碎铜,一块原本属于破铜刀身上的碎铜! 缺口一留,破命一刀! 破铜刀第二十二个缺口,为宗王师留下。 快鞭策马,马蹄滚沙似狂浪。 咱们俞欢俞少爷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连赶了五天五夜的行程。 五天前,他在洛阳城里听说“破铜刀”杨岩消失了三年后,再度现身在长安大城附近。 他少爷可不管救人救到一半,立刻搭身上马一路飞赶。 有意思的是,被救的那个人——那个女人也跟着翻身上马,紧跟不舍! “喂,哥哥我救了你啦,麻烦你自己找一条路回家吧!”俞大公子显然觉得这名女子挺麻烦的,五天以来三不两时就这般轰人家:“哥哥我身上的银两可是只够自己用咧,别想吃咱用咱的……” 那名女子只是浅笑,也不搭他话;到了后头俞欢只好用出各种遁脱之术,怪得是人家也都跟上了路! “这姑娘可不简单!” 俞欢忍不住啦,到了第五天遥见长安大城时,他终于叹一口气,问人家:“姑娘贵姓芳名,瞧你武功底子不错,不过……路数有点不像中原的武学?” 边说,俞大少爷可是仔细端详了人家大姑娘一回。白皙的皮肤如玉半透,柔和的面庞曲线散发出一股……啊,是一股皇家贵族特有的气息。他回想一路上这名女子的动作,举手投足不但有大将之风,而且相当的纤细。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庞夹散着一抹英气,莫非是那个武将大帅的女儿? 眼前,那名女子轻轻一笑,柔声中带有一丝刚毅,回问道:“这位大侠,你救了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嗟!谁管你姑娘是谁来的?” “那你又干嘛不顾生死搏命入险相救?” 俞欢叹了一口气,哼哼回道:“因为交了坏朋友,是个姓唐的小子!说什么有个特大号阴谋,要哥哥我非去救你们出来不可,不然就会有什么天下各国联手攻打中原!” 那位清秀佳人边策马跟上,到了俞欢骑侧,娇笑哼着:“但是我们那些人,你只救了本姑娘一个就跑了蚣”咱们俞大公子可没半点好气,哼哼道:“你们关在洛阳大城里不同的地方,你大姑娘知不知道洛阳城有多大?能救你一个算是很好的啦!” 眼前,长安大城已至! 小雪之夜,长安无门。 天下多少英雄赶来长安大城观看红花坠开英雄榜,所以每年的这一夜,长安城门不闭,好让天下群豪夜半时分也可以赶至参加这一盛会。 俞欢策马而入,快鞭狂奔。一路上他陆续收到消息,就在他进城门的刹那,已经看到自己人留的暗语:杨岩在藏门别院逼杀宗王师! 座下,那匹马跑得更快了。在呼啸在耳畔的轰轰风声中,只听得后头那名女子咭咭轻笑:“大侠,不想知道本姑娘的名字啦?” 俞欢头也没回,只听越来越遥远的声音,剩那一丝的飘入耳里:“我叫足利贝姬,是当今扶桑国大将军足利义持的……” 俞欢可不管她是谁,就算是天皇老子,哥哥也不回头! 俞大少爷赶到藏门别院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眼前,藏家的花园不知塞进了多少人,少说也百来个! “他奶奶的,哥哥我以为只有自己消息最灵通……”俞欢睁大了一双牛眼,叹了好长一口气:“这些人来凑个啥热闹?” 他老兄站在围墙上自言自语,同在左右可也站了不少人,能挤得上来的都算轻功一流,个个只能用脚尖站着,还要挺得住三不两时有人插花进来。 蓦底下头传来一阵惊呼,只见宗王师抱着印真大师自窗口长啸而出,后头紧跟着是“破铜刀”杨岩和少林印性大师;另侧窗牖,则见龚天下凌空跨步似的“缓缓”踱出,后面是三才神丐那三根竹竿天花坠落般的狂扫。 再侧,门扉部份则是姓唐的那小子和两位大小美人及一对江湖上人人敬重的老头子晃出来。 刹时,一庭园子的英雄好汉让了块空地出来,骚动喧闹声中,有人被踩得吱哇吱哇乱叫,气氛更热烈啦! 俞大公子双眼一瞪,见机不可失,便是凌空窜飞,半空中又耍了两下漂亮的姿势。便是,听得脚下有人赞叹有人道好,还有认出他来的带点惊呼:“○--连‘闪电刀’的传人俞欢少侠也来了?!” 咱们俞少爷心头一阵小小的得意,落到了唐大公子身前,不得不努力压抑那股暗喜,硬是搬出一张“凶恶”的表情正要开口! 谁知,唐凝风眼也不瞧他一下,还偏过他俞欢挡住视线的身躯,看着场内风雨欲来的精彩好戏,嘴里快口的道了一句:“俞‘大侠’,人全救出来啦?不愧是大侠中的大侠,社稷万民有福了……” 俞欢迸到牙齿的声音硬生生吞了回去,绷起一张脸不说话,倒是藏雅儿巧铃般的一串笑声:“唉呀!是俞大侠吧--,真是难得的稀客!” 俞大公子看了一眼这位说话的姑娘,不由得胸腔直跳了好用力的几下,跟人家很“庄重”的点头一笑,以十分冷静的声音道:“好说,姑娘过奖了!” 紧接着是,捱到唐凝风耳畔低声问了:“这位姑娘是……?” 唐大少爷没好气的瞅了这位“兄弟”一眼,哼道:“喂,俞公子你是来找杨岩还是找这位藏雅儿姑娘?” 杨岩?俞欢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瞪眼就往场内看! 宗王师和龚天下两人并排,呈现了一种奇特的气势。龚天下站身左侧,正好将宗王师左臂下的印真大师保护在中间。 他们之前,是“破铜刀”杨岩和少林印性大师,后方则是三根墨绿竹竿高高举起的三才神丐。左右两侧还有人,武当最负盛名的俗家弟子“八卦回真剑”皇甫追日,据说成就绝对在“武林典诰”前十名;外加八名武当道士,正是江湖近十年最有名的“太极八剑阵”! “嘿嘿嘿,武当那些牛鼻子道士也来了?”俞欢哼哼两声,耳畔是藏二小姐接道:“哪--,另一端俞小哥哥瞧见了没,是崆峒拳王‘修罗四臂拳’庞不忘、苗疆九星教教主秦杀、还有那个……” “武林典诰去年排名第五‘菩萨明王印’明慧眼!”唐凝风叹了一口气:“这三年杨岩消失于武林,不列入典诰中排名,已经由这老小子取代!” 明慧眼的“玛哈噶拉神功”,揉合了藏密佛学心法,传闻近年已臻化境至第九层的“大光明圆满手印”,以他的成就在藏密地区被尊称为“上师”、“仁波切”,甚至有一说明慧眼已被授记为密宗白教某一派的法王! “唐公子意下如何?” 藏雪儿恍如一阵柔风般带着兰花香气到了唐凝风身侧,轻声问道:“眼前事态混沌,你是帮或不帮?” 唐大少爷叹了一口气,回道:“姑娘又意下如何?” “宗王师挟持印真大师,居心善恶犹未明白!”藏雪儿柔声如风,随着这一夜雪花小坠飘汤在空气中。现场百来名武林高手却是个个听入耳里:“这位宗公子或许个性使然,又或许是庭规严峻,从头至今未闻得他解释因由……若是别有苦衷另有道理,岂不是天下英雄都枉负了恶名?!” 这话十分有道理! 唐凝风倒也挺配合地,那么长长“呃”了一声,用力猛点头道:“唉呀,姑娘这一说大有道理。难怪银步川和藏……你爷爷两位老……先生只是静观而未加以出手拦阻!” 咱们唐大公子把“老头子”这三个字硬生生改成了“老先生”,惹得藏雪儿嫣然一笑。 这一笑,恍若雪地绽放的鲜红玫瑰,看得一场子武林高手个个心情坦畅,肃杀之气顿时减了几分。 “这小妮子的‘梵音净心’真是有相当火候成就。”唐大少爷心底轻轻赞叹了一声。 那厢,天下群豪听得藏大小姐和唐大公子这番对谈,不禁低语议论。 有人说:“银大先生和藏大先生尚且不出手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听听这两位老人家的意见?” 也有人说:“反正姓宗的小子是魔教中人,哪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我看也该给人家一个机会吧?”有个嗓门特大、满腮胡子,一身子粗粗黑黑像个屠夫样的家伙扯开喉咙哗啦哗啦道:“咱们可是正派武林人士,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 这话很有道理,个个纷纷点头--虽然,大家都不认识这家伙是啥来路啥名号,不过道理说得倒真像咱们武林正派人士! 宗王师在那个大嗓门讲话时眼瞳里精光一闪,立即恢复一脸冷漠昂首环顾天下英雄,傲然抬眉中嘴角那一抹嘲讽笑意淡然间不知为何的消逝去。 银步川轻轻颌首,微捋长髯朝藏别悟道:“藏兄,此处是贵宅,便由老友你来主持公道吧?” 藏别悟呵呵一笑,正待要谦虚推让,银步川复又低声道:“在下正可在旁观察,今夜武林典诰排名做最后审查!”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藏大先生颔首微哂,便是一个跨步便落入场中那阵肃杀风云之中。 他进入的角度极好,既不破坏到所有人的气势平衡,而且看起来十分从容自在。 “好,藏大先生果然武学造诣深不可测!”好一阵掌声,很多人拍红了手。这一庭园里个个是好手,早有不少人暗忖着如何进入战圈之中,而不会引爆眼前双方拔弓张弩的气机。 难! 每个人都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以在场那些人绝顶的罡气笼罩,如果不是自身内力修为十分精湛,半步也别想靠近! 藏大先生这一跨步悠然而入,正是极为精妙一着,也正是这一列肃杀极阵中仅留的缝隙。 这点,不得不令人佩服! “各位天下英雄--,”藏别悟朝四周一抱拳,沉缓着声道:“老夫首先欢迎大家光临寒舍。” “藏大先生安好--。”众人当然赶紧抱拳回礼,想想这种“光临”法不知踩杀了人家多少奇花异木,能不追究真是万幸了。 藏别悟向四周众人微微颔首点头,便是缓缓踱步在场中众人之间。 “你爷爷武功真是不错--。” 俞欢鼓起勇气,凑着眼前局面偏扭着脖子对身侧藏小美人“柔”声道:“在那些高手的杀气之中,还挺得住悠闲的身段……” 藏雅儿咭的轻笑一声,拉了人家一下衣袖脆铃似的回话:“小哥哥--,你形容的用辞好好笑。” 俞大公子一下子从脖子到自认为挺俊朗的面庞完全通红,满脑子搞不清楚人家是赞美或是取笑。 不过,在强自镇定中,咱们俞欢公子的眼睛还是看向场内藏大先生的身影。 “依老夫末见,现下这般情况可分两面来说。” 藏别悟踱到了龚天下后侧,隔开了三才神丐,边缓缓接着道:“这位龚兄弟是到舍下做客,一时误会而卷入了这场风波!” 他边说边看向三才神丐他们一眼。 意思很简单,龚天下是他的客人,做主人的多少会有些担当。 当然,如果对方太不给面子,以后大家就难相处了! 得罪了藏大先生,谁在江湖上都不好过。更何况,人家已经露了这一手,显然是这场子里谁来都不怕。 三才神丐也是明白人,今夜的目标是宗王师,能够少一个龚天下这种顶尖高手和姓宗的联手,大家都轻松。 “我们三位就依藏大先生之见,”天丐罗坐龙抱了抱拳,道:“只要这位小兄弟回我们一句道歉,方才的事便当它烟消云散,没这回事。” 这话也合理,唐凝风却是叹了一口气。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龚天下怎么可能道歉? 藏别悟也不是不知,不过他倒不动神色的又踱到宗王师右侧,正好隔开了明慧眼他们三人与宗王师。 “老夫相信在场的各位之所以对这位宗兄弟出手,完全是基于一种情义和敬重印真大师……” 藏别悟这话是真,若非印真大师在武林中与人无争,而且专重在我佛经典阐扬教化人心,也难得会有这么多高手前来搭救。 当然,多少还牵扯了宗王师是“魔教教主的独子”这身分有关。 “依老夫的观察和浅见,”藏大先生彷如下了判定似地,坚定有力的道:“印真大师的神色看来不像受伤,所以宗兄弟照推论不是有意杀害大师才是!” 宗王师如果要杀害印真大师,最少有上百次的机会。他不但没有,而且在与人交手时还尽全力保护,就算是少林印性大师也不能否认这点! “既无杀害大师之意,我们不妨由二择一!” 藏别悟简单而明了的结论着:“第一,由宗兄弟道出原由,再看看各位英雄意见……” 这点大家都赞同,纵使宗王师说谎或是理由不可信服,大不了再打便是。 “第二点,各位英雄就在舍下做客,”藏别悟呵呵朗笑,道:“一起等印真大师清醒,由大师亲口叙说!” 这更是合情合理了,如果是印真自个儿要跟宗王师走,那还有谁能插手?就算是印性也不行。 “敢问藏大先生,”有人开口问道:“印真大师可是多久后会清醒?”藏别悟灰白的双眉一挑,沉缓着声音慢慢回道:“依老夫愚见,以大师目前入定的气息,约莫一天内便可清醒。” 这会儿一庭子的众英雄可难抉择啦! 为啥? 因为不到一个时辰,便是红花坠开时。 小雪一夜,英雄榜! 众人此时才斗然发现,银大先生不知何时已然离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宗王师怎么回应藏大先生的提议? 唐凝风少爷才正想低声开口:“那老小子的个性才不会管天下武林的这套规矩。” 哪知,眼前便见着这位大哥倏忽交叉盘腿坐下,将印真大师放置在身旁左侧,双双便似老僧入定去了。 这答案很明显,宗王师竟然会默认让印真大师出定后开口自己回答天下英雄! 唐大公子有点讶异的皱了皱眉,那端的龚天下竟也是双腿一盘坐落在雪地之中。 唉!唐凝风叹了一口气,不得不也坐了下去。 能坐,又何必站?更何况初雪最寒,呆子才逞英雄挺在那儿! “……这个……,”俞欢看看左右,好几个人都陆续盘腿坐下了,各自表现内力与定力,他俞大公子可是呐呐自言自语道:“那哥哥我当守卫好了!” “好呀!”藏雅儿瞧了一眼姐姐也盘腿坐下了,立即呼应俞欢的提议:“我跟你一起做守卫好了,顺便叫下人拿一些火盆子啦、火把啦出来,免得冻着了那些……呃,免得冻着了印真大师。” 眼前的局面,有些人走了;反正是一天一夜以后的事,何必拗着真气挺在这儿?万一捱不住那才是江湖笑话,以后也别混了。有些人呢,则真的想赶到“逍遥别居”茶楼,看看今夜红花坠开,又有多少英雄人物在榜蚣这些人三三两两的离开,直奔逍遥别居,刹时一庭园里就剩下三十来人。 皇甫追日眼见目前大势如此,又见得藏别悟已盘坐在这风云圈中,便是领着武当“太极八剑阵”那八位道士一同落坐。 自然,盘腿打坐这回事,半点难不倒明慧眼,只见他淡淡一笑也落了坐。 苗疆那个九星教主冷冷一笑,竟然也跟着盘腿坐下,全身散着一股阴气,总觉得有点邪门。俞欢左看右看,就觉这老小子有点问题。 “注意那家伙!”他小声的跟藏雅儿小美人道:“苗疆之人压根儿不来打坐这一套,恐怕有诈!” 才刚说完,耳里是唐凝风公子嘲笑的笑声:“少呆了,这位俞公子,禅宗六祖惠能可是苗疆之人咧!” 那头,“修罗四臂拳”庞不忘晃着那个硕大略肥略胖的身躯,摇到了俞欢面前,挺大嗓门道着:“俞兄弟,庞某跟你一道守卫,看看有哪个兔崽子敢捣乱作怪!” 俞欢叹了一口气,藏二小姐咭的一笑,先开口了:“庞叔叔,你这么个大声,人家怎么打坐呀?” 庞不忘愣了一下,呵呵笑了两声,又赶紧住口连连点头,压低了嗓子道:“有理、有理!” 夜,更深。 火光映雪,雪自天来。 藏家别院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偶尔,有些嗤响,清脆而短暂。那是有人用内力气化了落雪。 俞欢很仔细的看着,有些人不但可以做到落雪沾衣随风飘,更有人可以做到方圆丈许无雪花。 高手,这些真是顶尖的高手! 斗然这一刹那,俞大少爷突然明白了。 藏雅儿显然也看出了端倪。 眼前这些人像是安详的禅定打坐,另一个角度看,他们个个正将自身武学造诣内力心法提升在最高境界! 动中有动,其动少间差异。 全静中动,其动使微巨大! 现在,其实比之前更加凶险,这股气机已令得在场每一个人全陷入其中。 俞欢和藏雅儿互望一眼,他们都感觉到有一股浩瀚博大的气机在形成,而且慢慢开始在旋转。 这股力量,已经不是哪一个人可以单独抵御。 庞不忘也查觉了,一双腿子硬生生的插入雪地中,挺着胸膛与肚子,睁大一双牛似的眼睛瞪着四下看。 夜,已是子时! 藏门别院,自天上飘落更浓的雪。静! 半个城外,却是人声沸腾。 城东,逍遥别居茶楼,楼下天下英雄豪杰齐聚! 谁,是今年英雄榜上武状元?!—— 收集 第三章 武林典诰 雪花寒夜舞天地。 长安大城,逍遥别居茶楼下方,多少英雄豪杰聚集。 子时将届,小雪一夜英雄榜! 今年,是谁能领风骚,独占鳌头武状元?!华一道实在不敢相信银大先生会有这么大胆的决定。他叹了一口气,再度望向这位他十分尊敬的武林宿老。 “就是这般决定!”银步川缓声却是十分坚定:“老夫愿一肩完全承担今年武林典诰排名之责!” 华一道欲言又止,轻叹中点了点头,起身步向茶楼三楼的回廊。下方,是多少武林豪杰昂首盼望的眼神! 华一道方才现身回廊,下头立即是一片喧哗呼叫之声。 大家都知道,华一道每年子时前一刻一定会宣布武林典诰的基本原则,而后就在很准时的刹那,四匹红布结成的红彩球坠下,在半空中由典诰司职的十一名耆宿摊展天下武林百名英雄榜。 “华一道现身,表示今年榜名已经准备妥当!”有个老头朝身旁几名年轻人道:“你们几个好好见识一下这每年的武林盛会!” “是,师父-”年轻人们恭敬的回答。 “今年情势大有不同咧!”另外一侧,有个喝酒的汉子,咕噜咕噜灌入喉管里,又打了个“呃”,这才跟他身旁朋友道:“五年来最有名的‘天下三人’今年全都到了六十岁数……” 不远处也有人窃窃私语着:“天下六大赌坊都出了标,今年宣任运、布惊和司马武圣三位大侠全数届龄六十,这次英雄榜的状元、榜眼、探花可是下注的好题材!” “怎么猜也是去年排名第四的‘安心一指’安心大侠,排名第五‘菩萨明王印’明慧眼和排名第六的‘阎罗圣女’阎灵他们三人递补。” “嘿嘿嘿-”喝酒的汉子大力摇头,低声道:“这个天下武林终究是咱们男人的世界……” “阎罗圣女”阎灵能够在武林典诰名列前十已是江湖上极大的异数。据说,她还是苏小魂苏大侠的夫人锺玉双女侠所极力推荐,近几年才快速窜升。也另有传说,俞欢其实做了不少事全挂名给了阎灵,帮着她排名顶上。 男女自古不平等,不过,总是有人努力试着做! 华一道环顾下方各众英雄,朗声道:“武林典诰有四大规条,主旨是为社稷清净国泰民安。经由圣上下旨,入选的英雄以‘视同进士’,于各省道县自三品巡抚提督以降,可以见官不拜,于全天下凡一切茶楼饭馆客栈所有花费皆由朝廷负责出纳。此是第一条!” 大明朝官,在三品以上者为宗人府、三公三孤、太子三师三少、内阁、六部及都察院,其余几乎皆在三品以下。这条规所定,是怕草莽英雄自有豪气,若要他们见官跪倒,恐怕多生纷争。至于食宿费用,这些豪杰既有英雄大名,也少会花费朝廷公帑。 “典诰第二条规,则是以品性事功为主,以武学成就为辅,是以排名高低与武学造诣非有必然关系!” “依着这点,可减低不少武林纷争。”茶楼底下不少前辈对后进叮咛:“江湖中人往往自视甚高,若是自家武学给比了下去,恐怕为了面子永无宁日!” 若是以铲恶事功相看,大家总有藉口自圆其说。 “至于典诰第三条,则是以奖掖武林后进为宗,凡是已满六十大寿的各位前辈,是为江湖同道所敬重,故不列名其中!” 华一道顿了顿口气,朗声又宣布了第四条:“若非事先与武林典诰众位司职申叙不欲列名,一旦名列其中则不可要求更改;此后一年,若是榜上英雄有所重大违反侠义之事,司职众人亦可撤销其名并公昭天下!” 这四条大规没有人有意见,这八九年来皆是如此。大伙儿纷纷踮起脚尖,拉长脖子想看的是那四团红花坠落! 子时! 天外雪花犹在,只是比稍早稀疏了些。 茶楼顶上,一轮弦月挂云畔,皓洁的光辉像是把云边镶了白银。 蓦底,四团红绸结成的红花球自三楼内扬空抛出!刹时底下上千名各路好汉纷纷发出惊叹之声;只见,由银步川银大先生为首,十名典诰司职的武林耆宿分列左右自逍遥别居三楼窜出。 这十一人到了半空,立时是银大先生飘身于中央,另外十人围绕成圆,只见他们伸手抓住半空中红花球团,振臂一抖! 四道红绸匹布似瀑布地,哗啦一下伴随下方上千人喧哗惊叹及掌声,大喇喇的迎着风、迎着雪,落入天下英雄的眼瞳里! “哇!” 几乎每个人都发出了惊叫声:“怎么回事?!” 银大先生他们在半空中一个扭身,将四匹红绸英雄榜拉回了逍遥别居三楼的回廊杆栅,用绳索给绑定。 风,犹在;雪,小落。 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这……不是开玩笑吧!”一人惊叫,刹时像传染似的,一大片轰轰之声,个个瞠目结舌,接不下话。 这些人里,只有几个人笑得不拢嘴来,差点翻身倒地埋入雪中。 这几个,正是天下六大赌坊的探子! 他们笑,是因为今年赌坊下标的状元、榜眼、探花,全天下绝对没有人猜得到! 状元,竟然是双状元。 而且,还是几乎没有人听过的名字-唐凝风、龚天下! §§§ 老实是“老字世家”这一代最有实力的强手之一。这个世家在江湖上可是鼎盛有名,足以和丐帮相较量。 试想,这个老字世家和苏小魂、苏佛儿父子历经一甲子六十年的武林恩怨,犹且可以挺立在江湖上,这种实力和人脉之深之广,真是只有丐帮可相左右。 咱们这位老实兄也混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的观看今年武林典诰排名。才三十出头年岁,微胖的身躯,略挺的肚子,加上一张圆圆的白肉脸,两道眉毛有点粗短像用毛笔沾了墨汁画上去似的挺好笑。一身极普通深褐色布衣,怎么看也不像如今已是手上掌握四千万两白银资金调度,手下差遣八百八十名老字世家好手的“老家四大掌柜”之一! 老实在人群中皱了皱眉,左右两名护法东方流星和赵出行立即对主子的反应有了察觉。 这是一种默契-生死与共的默契。 当老实的心思绪念一动,无形中散发的气机他们立刻可以感应,而且一向都可以做到最完美的处理。 “四掌柜,有何不妥?”东方流星问。 以他和老实这十年来相处,完全明白这个老字世家四掌柜绝对不是因为今年典诰中大出意表的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双状元-唐凝风与龚天下。 因为,以老实四掌柜的武学造诣,相信纵使面对“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也面无惧色! 老实能以二十二岁就登上老字世家的四大掌柜之一,这在“老家”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事。 十年来,证明老字世家近百高龄的老奶奶眼光独到! 谈起老奶奶,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唯一一个与苏小魂大侠在年轻时交过手,而至今犹存的老字世家人物。她不但是老字世家的家门重宝,更是武林中一言九鼎的老家掌门。 所以,江湖上常说:奶奶跺脚,老子吓倒! 老实微微闭起了双目,低声回东方流星的话:“运功逼气,九转回神。自左手大陵穴上曲泽跨少海上青灵,跳过中府、云门两大穴上穿廉泉下璇玑直达中极,再经右掌小海、阳谷、少泽,从小指排出!” 九转回神法,是老字世家独门逼毒的武学心法!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两人二话不说,立即依照老四掌柜的口诀运气周行。须臾片刻,果然一道紫黑之气由小指少泽穴喷出! 他们这些年来很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少上一二十岁的四掌柜服气? 因为,每每在生死凶险之际,老实不是出手相救奋不顾身,就是因缘密传不少老字世家的独门武学心法。 老实从不把他们当外人。 所以,他们也从来就十分“安心”的跟着老实! 一个不会出卖别人的人,一定会有生死至交! “在这人群中有人下毒!?”赵出行一挑浓眉沉声问。 老实缓缓点头,低声道:“这毒性十分奇特,我们三人虽然可以逼它出来,但是眼前这些人……”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十之八九可能会受制于人!” “受制于人?” 东方流星脸色一变,低急声回道:“此毒不是立即暴毙身亡,而是痛苦折磨?” 老实那张胖胖的白肉脸皱成了一团,半晌才回道:“恐怕,这其中有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雪,慢慢停了。 人声依旧鼎沸。蓦底,有人“唉呀”的大叫一声:“唐凝风和龚天下正在城南的藏门别院呢!” 这一叫,三四条街道的人全听见啦,个个扯开嗓门来起哄:“那还不快去看看那两个小子长啥模样?” “好歹老子也试试看咱这双拳头有没有比他们硬!” “我就不信俺家传的断水十三披剑法不能打败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当然,也有人说:“如果这对武状元能到我们六象门坐坐,题个字什么的,以后招生教拳就帮助大了。” “○,也对,咱们松风茶行有他们来喝口茶,说个两句好话,南北十三省分行就发了!” 所谓个个有打算,人人争先抢。 三四条街哄哄的乱成一团,老实左右盼顾了一下,心中正多方盘算是不是要出声喝止众人,告诉他们有人暗中施放一种奇特毒物之事。 蓦底,一串娇铃笑声硬是盖过了四条街道上千哄闹的喧哗声,众人纷纷一楞住口,抬头寻声望去。 只见就在逍遥别居茶楼的顶檐,伴着那一挂皓洁弦月,一位清秀绝伦又带股神秘英气的女子飘然而立! 足利贝姬!底下上千好汉没人认得这名绝世美人,不过倒有不少人睁大了眼猛吞口水,根本忘了方才要去看新科状元。 男人看男人,当然没有看绝世美人来得吸引人! “各位中原武林的大侠,”足利贝姬轻轻一笑,又是一叹:“各位,难道不知已经中了‘兵王’的‘蚀骨不化’奇毒?” §§§ 银大先生差点跳了起来!想不到传说是真的。 银步川原先听到屋檐上有个极轻的着落声,方才对以轻功见长的吴长北道:“吴兄,此人轻功极佳,而且步法似乎不像中原武学?” 吴长北点了点头,轻捋颔下黑须,道:“是综合了东瀛扶桑伊贺、甲贺忍术的轻功。” 一旁,以谋略知名的周原卫挑眉接道:“难不成东瀛那边也对我中原的武林典诰排名有兴趣?” 兴趣可分成两种,一种是善意,一种是恶意。 他们方才说这一段落,便听得足利贝姬的话!银步川一个箭步自椅上直接飘窜至回廊,回首上扬看着这位扶桑美人,缓声沉问:“姑娘,所说可是确实!?” 足利贝姬娇哼一声,大剌剌坐在屋檐角,半个身子悬空,稳得很。她低头看了银步川上下一回,才又拉直了身子,回道:“老先生,不信的话可以下去随便找个人看看!” 银步川最担心的不是真假,最担心的是“兵王”这两个字! 这上百年来中原武林都知道,蒙古人自从被赶回去塞外以后,每十年都会有个“黑色火焰”杀阵集团到中原来。这集团每次五个人,人人都是蒙古培育出来的顶尖高手! 苏小魂大侠遇过,苏佛儿大侠也遇过。 但是有个更神秘的组织-兵王! “兵王”是“黑色火焰”里最神秘的别支,又称为“焰底”! 银大先生担心的是,“兵王”这个组织,他用尽天下探子,而手上只有这么一点资料: “兵王”,又名“焰底”,黑色火焰中最神秘的别支。行事诡异隐晦,绝少为外界知。仅知其行动以暗杀及绑架为主,从未失手! 足利贝姬方才那一句“兵王”,难怪银大先生也为之脸色大变。 华一道早已纵身而下,一忽儿间已经把过三四名武林好汉的手脉,不由得是沉下脸色长叹一声。银步川看这场景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复又抬头朝上问道:“不知姑娘贵姓大名?可是来自扶桑?” “嘻嘻嘻-”足利贝姬一串娇笑,应道:“老先生可就是人称银大先生罗?好耳力!本姑娘芳名足利贝姬!” 足利?银步川不禁一挑白眉,呵呵笑了两声和蔼道:“莫非是老友足利大将军的宝贝女儿?” “○?”足利贝姬吓了一跳:“老先生认识家父?” “哈哈哈,何止认识,二十几年前还抱过你呢!”银步川长笑数声后轻叹道:“令尊于去年过世,老夫俗事烦身未能前往上一柱清香表达心意,还望姑娘见谅!”(注:足利义满于西元一四○八年过世,得年五十一)足利贝姬咻的窜身下到三楼回廊,客气的朝银步川抱了抱拳一揖,回道:“多谢银……伯伯关心。家父泉下有知,知道银伯伯心意定感安慰”银步川点了点头,正待要问明一些细节。却见这位东瀛小姑娘大美人朝下方四条街道的众好汉道:“解药很简单,只需将黄精二两和生花生半斤加入清水熬煮,到了花生熟烂,喝那碗汁就可以开喉间廉泉、前胸天穴和后颈天柱三个被闭塞的穴道,再经过一番调息自然可以把毒逼出来!” 听说,那一夜长安大城里所有药子老板全被数百名江湖好汉从床拉起来。又听说,那是中华史上唯一一次有座大城整晚到处都有人跑来跑去买黄精买生花生。 史称:小雪子夜,户户开炉滚水药。 足利贝姬一大串说完了,回眸朝银大先生一串巧笑,说了句:“我干嘛跟‘兵王’作对?因为他们竟然绑架了本姑娘,我非常生气!” 话声才落,又自个儿接了一句:“我怎么知道解药药方?因为‘蚀骨不化’是他们蒙古鞑子跟我们采购的!” 她真是说完话了,不待银步川接口,便一个窜身往外而去,留下一句:“我要去看看中原武林新科双状元罗!” §§§ 藏门别院,雪已停。 几株梅花树大方绽放出雪白带点粉红的花朵,偶而有点积雪从松枝间坠下,映着火把的光辉像是流星。 那股庞大似动似凝的气机,犹且不很稳定的四下旋转波动。唐大公子寻了个机会,缩身倒弓,便是窜身离座到了俞欢身旁。 “怎的,捱不住啦?”俞少爷瞅了这位“朋友”一眼。另侧,藏二小姐轻轻咭笑着,用那玉指朝唐凝风方才坐处,小声道:“哪--,你瞧瞧人家功力,坐了个把时辰,连个臀部印痕也没有……” 可不是,这已经不止是踏雪无痕而已。 “那你老兄起身干嘛?”俞欢从鼻孔哼出一口气,嘿,有两道白雾喷出。 藏二小姐看着差点忍不住爆笑出声。唐大公子也没好气瞅了这位朋友一眼,嘿哼道: “哥哥我是左思右想了一番,这才起身特别提醒你!” “啥事?”庞不忘也凑身过来,怎么说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挺无聊的。 唐凝风瞅了这黑鲁鲁的胖子一眼,歪头问着:“这位仁兄,哥哥我跟你很熟?” 庞不忘呵呵笑了两声,又赶紧压住了口,低声回道:“人总是一回生两回熟,咱庞某也不是坏人。” “修罗四臂拳”庞不忘在江湖上名声顶响,崆峒一派就是出了他这个黑胖子才在武林中重振声威。 唐大少爷打量了他片刻,这才道:“也好,大伙儿凑和商量--。”他顿了顿口气,接着道:“你们不觉得宗王师这会儿决定很奇怪?” 藏雅儿偏着头又弄了弄发稍,回道:“有啥奇怪?印真大师出定以后由他老人家自己解释不是最好?” “嘿、嘿--,”唐哥哥可不相信:“如果要这样,他早就可以跟少林寺那些和尚有交代啦!” 有道理,不然何必来中间这一大段杀? 唐凝风翻了翻白眼,又说着--提高放大了一点点声音:“依哥哥我的见解,方才有人给咱们这位宗老兄讯息,所以他才会改变主意。” 谁?什么时候? 以在场如此多的高手,不可能没人注意。特别是方才宗王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任何一个眼神,都是大伙儿全身贯注的目标。 “以那个宗王师的身份……” 俞大少爷突然也变聪明了:“不可能他干下这件大事时,没有什么左右护法、魔教长老之类的帮手在!” 唐凝风笑了,笑得有点恶劣,接道:“你变聪明啦?!” 所以,如果真有魔教顶尖高手在的话,必然就混在这庭园里三十来人之中。 庞不忘搔了搔头,呼的吐出一口气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喔--,你老兄还真饱读诗书,会用成语咧--。”唐大公子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哼道:“如果真来个顶尖好手,那些围攻宗王师的家伙,最少有一半背门是死门!” 任何人面对宗王师一定是全力相搏。 宗王师只要牵制住对方,另一个顶尖高手一定有机会可以加以狙杀! “如果来了两三个以上……”藏二小姐打了个寒颤,勉强露出笑容:“那岂不是……有可能一下子就倒下一半?” 一整座花园刹那死寂,连呼吸声都停止。 他们的谈话,没有人没听到。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表示魔教或者宗王师在方才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庭园雪色早已染红? §§§ 柳破烟无论到哪里都一定会坐一台特别大的轿子。 这轿子很华丽,而且实在很大。绝对够两三个人坐进去还绰绰有余。 更奇特的是,轿子从来不停门口,而是直接扛进柳破烟的房间里。破烟山庄每一个人都知道规矩,放下轿子后所有的人便要立刻退出,紧闭门扉。 所以,没有人知道轿子里有什么,甚至没半个人敢问轿夫,这轿子有多重,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柳破烟莫名其妙的败在龚天下无声无息的一招,但是他并没有愤怒。 因为,下一战他很可能就打败龚天下! 轿子里是有个人,一个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柳破烟还有个畸型的亲胞弟,柳破天! 柳破天的头特别大,头顶只剩下一些稀疏的毛发;四肢完全萎缩,只有右手拇指、食指两根指头可以动。乾瘦的身体,似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不过,他那双眼睛却是光耀逼人,深邃幽远中像是可以洞察天地人间一切事。 破烟山庄之所以这么快名列江湖八大名庄之一,柳破烟的武学造诣之所以突破层层障碍屡出创新,最大秘密就是他背后有一颗绝顶的脑袋--柳破天! 兔子受过伤会更胆小,豹子受过伤却更凶猛。 柳破天就是他胞兄的豹子胆! “原来如此!” 柳破天闭着眼听完他胞兄所有的叙述:柳挽云打赌时如何输手,嵩阳四剑如何落败,柳破烟如何一指倒闭。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柳破烟的手指。 食指,像是被人用铁丝缠过,藏云破烟指所灌注的真气全部被闭塞倒冲。当时,柳破烟就是心脉顿停,一股真气提升不起而坠地! “好深邃的武学功法!” 柳破天沉吟了片刻,才用嘶哑又有些尖锐的声音道:“头发!” “头发?”柳破烟错愕呆愣了须臾,这才讶声沉哼:“破天,你是说龚天下的兵器是头发?” 柳破天淡淡一笑,将他座下特制的木轮椅用仅余可用的两指推向前方,到了桌边轻举一杯茶仰首喝了,这才回话:“大哥--,唐凝风的兵器也是头发!” 柳破烟立刻明白了。 龚天下是用他自己后脑的头发封住了自己的藏云破烟指,而唐凝风则是用嵩阳四剑的头发封住他们手臂天井穴而击掉他们的剑! 天下之中,竟然有此为兵器? “云儿呢?他猜拳……” “内力的问题!”柳破天又轻饮一口茶,看着炉水升烟,淡淡道:“唐凝风出‘布’的时候,五指气机无声无息的打在云儿少泽、冲关、商阳、三里、支沟五处穴道。” 这五个穴位一打,是人都会握紧拳头。 也就是说,赌猜拳唐凝风一定出“布”,而且一定有办法让对方出“石头”! “大哥--云儿输了‘离地神龟’你要服气。” 柳破天轻轻叹一口气,眼彩中闪过一丝悲伤:“唐凝风不是赌运气,也不是用邪法,他是用光明正大的内力修为以这种方式较量而已!” 如果对手的内力够深厚,有可能能在刹那顶一顶。 如果对手已练成了移经换穴,那唐凝风也无法得手! 也就是说,唐凝风这小子一眼便完全摸透了柳挽云的武学造诣,是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赢才赌这一手。 “但是,破天--,如果没有神龟的‘护脉缩骨爪’来护住你的心脉……”柳破烟眼眶有些泛红,“恐怕你的身子捱不过五个月……。”他悻悻然的一咬牙:“怪只怪云儿拿离地龟和姓唐的做赌注!” “生死有命,云儿也是为了我的身体康复才冒这个险!” 柳破天惨然一笑,随即昂首看着柳破烟,刹那恢复意气风发,以嘶哑高亢的声音道: “大哥,我们来寻找出破解之法,愚弟不信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不可破!” 天下没有不可破的武学! 这是柳破天生存下去的信念。 而能够帮助他完成这信念的,只有最疼他的胞兄! §§§ 足利贝姬虽然对长安大城完全不熟,不过她绝对有办法在三更半夜把人从床挖起来问话。 所以她赶到藏门别院的时候,只比老实他们三个和银大先生慢一步而已。 整个长安城那些武林人士都在找黄精和生花生,这时小命要紧,谁有空来淌这场戏? 有,还有一二十个高手,趁着毒性未入用本家内力心法逼出来的人,也纷纷来凑热闹。 不过,没有人跃入庭园之中,个个立身在围墙上头往下瞧。 能来的,都是一流的高手,呆子也看得出来下方那些人的气机洪流交错盘绕,一个不小心下去就挂了! 足利贝姬吃吃娇笑,飘身跃过底下那团气机,只觉脚下浩瀚刚猛的真气既强悍又似无底,差点被吸卷而入。 咱们这位大美人猛一提气纳转周天,再度弹窜向上。却是,双脚底下反作用上来更大一股吸力!这会儿足利大美人可是大吃一惊,朝向俞大少爷很用力的挥了挥手,叫道:“英雄,救人呀!” 唐大公子皱眉偏头,瞅着俞欢问:“你的朋友?” 俞少爷叹了一口气,没好声的瞪他:“是你的朋友!” “我的?” 唐凝风左瞧右瞧,有点傻眼:“哥哥我有这种不认识的朋友?” “有!”俞欢双手抱刀在胸前,像看好戏似的:“就是你要哥哥我去救的那些人之一,叫足利什么的……” 唐凝风听到这儿立刻拔身向上,同时银步川和俞欢也窜身而起。 他们都明白,那团气机之猛,非一人之力可救。 三个男人各展所能,凌空拉拔足利贝姬。 俞欢的刀,快如闪电,九九八十一刀阻断下方气海奔腾;银步川则拳掌交错,一则护身一则保护俞大少爷。而乘此空隙,咱们唐大公子似鱼游遨大洋,在半空中变换两次角度穿身拉住足利贝姬,弹指间四人已脱离下端气海回到原位! 看似简单的半空拉人,却是个个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 “姑娘--!” 唐大公子拉着人家的手还没放,脱口很没好气的先哼道:“你不要命没关系,可不要拖一堆人下水。” “公子--!” 足利贝姬学咱们唐大少爷的口气,边吃吃的笑着,回道:“中华古人说,男女授受不亲,请你先放手,可乎?” 唐大公子愣了一下,好用力捏得人家大美人五根指骨喀啦喀啦响。当下,弄得足利贝姬冷汗渗出细腻可破的面庞,忍不住惊叫一声挺痛样儿,咱们唐大公子才有点悻悻然的放手。 “哇,唐哥哥真是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呢!”藏雅儿二小姐伸了伸舌头,直瞧着人家足利大美人似白玉透晰般的掌背上留下五道深红入肉的指印。 唐凝风回瞪了藏二小姐一眼,倒是在旁的银大先生和蔼一笑,低声道:“方才足利姑娘在通过那片气海时两腿气脉受到几路不同的内力反震,现在是看不出来,若是稍缓片刻未加以化解疏导,恐怕……足利姑娘的两腿以后就伤残难治!” “唉呀,果然不愧是今年中原武林典诰的新科武状元呢!”足利大美人掩口吃吃娇笑,全身散发一股迷人的香气,朝唐大少爷一揖作礼,娇柔中带股英爽的声音道:“唐公子唐大侠好内力好心法,方才小女子正觉两腿正有股莫名的酸麻泛起,给唐公子这么一解一导,全逼到手掌来了!” 足利贝姬软玉般的手腕转了两转,掌背上暗红的指印当下淡去了不少。 这名女子的武学造诣顶高的?唐凝风不得不正眼注意了人家。 “嘿--这是哪门子功夫?”俞大少爷有点好奇啦,凑着向唐凝风问道:“老小子你可以将腿脉的闭塞内力化解导引到手上来?” 唐公子挑了挑眉,有点得意的回道:“九转旋气法配合宇宙能吸收法;以未用化大有,合一与多圆融!如何?” “不懂!”俞欢耸了耸肩,当没听到。 那端,银步川踱到了足利贝姬身旁,低声问道:“足利姑娘,不知对‘兵王’的了解有多少?” 他的声音虽低,咱们凝风公子耳朵尖也听到啦,立即凑身过来接道:“是啊--那些家伙绑架你们干啥?” “○--,你不是知道嘛?”俞欢没好气的赶来插口:“是你老兄告诉哥哥我会有什么天下大阴谋,联手打中原!” “这么严重?”藏二小姐轻铃般的声音也加入谈话:“是什么人要联手攻打中原?” 足利贝姬大美人看着这几个中原人,一串脆悦的笑声响起:“第一,我只知道蒙古人到东瀛来,由管领斯波义淳所接待。我也是由家兄将军大人和斯波管领谈话中,才知道那些鞑子的别号叫‘兵王’!”(注:“管领”于古代日本为仅次于将军之大臣)足利贝姬轻喘了一口气,这才又接道:“第二,那些蒙古人干啥绑架本姑娘?我不知道!不过斯波义淳管领是今年才被任命取代斯波义教,可能和那些鞑子有争执!”(注:西元一四○九年由斯波义淳取代斯波义教任职管领)银大先生缓缓的一点头,沉吟道:“足利义持将军去年新接任令尊大将军之职,今年管领也换成了斯波义淳大人,蒙古人和他们的交情可能不深……” 唐凝风嘿的一声,接话道:“所以蒙古人那趟去东瀛有攀交谊同结盟之意?” 蒙古自被大明汉人赶出了塞外,四十年来无不处心积虑的想再度问鼎中原。 唐大公子沉思了片刻,忽然脸色扭曲的唉呀叫了一声。当下,众人无不投以“如果不是大事情,立刻就把你丢到那团气海中”的眼神! “哥哥我只知道有不少非我中土人士--就是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家伙被送到了洛阳大城!” 唐大公子哼哼道:“探子来的消息,他们可不像是‘志愿’到中原来游山玩水……” 这话的意思,那些“外族人”是被“硬请”来的! 问题是,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所有的人又把眼光看向足利美人,只见咱们这位姑娘很无辜的表情伸了伸舌头,一串银铃般吃吃笑着:“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我会说那些叽哩咕噜奇怪的语言?” 她在那自个儿笑着,突然止住了口“○”的一声,又道:“不过,我瞧他们之间言语也不是很通!” 当下银大先生、唐大公子眉头全皱了起来。 “怎的?”藏二小姐睁大了眼睛,娇笑问道:“大事情?” 唐凝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如果那些外族人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度……” 俞大少爷这下也倒吸一口气,哼哼道:“那哥哥我万一把他们全救了,单是张罗各人口味的伙食岂不就累死本少爷了!” 这种时候还有人有心情说这种话?唐大公子觉得自己定力好多了,竟然没将这个“朋友”丢入那团气海中。 他正想用什么言辞来开骂的刹那,眼瞳孔正好映入了围墙上一个家伙--一个有白胖胖圆脸的家伙,老实! §§§ 老实已经把藏门别院这一庭前院的情势仔细的估量过一回。从他站立的围墙位置往下瞧,围墙附近有个十来二十名武林好汉,显然是之前未有前往观看武林典诰,而留下在藏门别院“打坐”比内力的家伙。十七名! 他老兄再抬眼巡了一回,场中“战区”共有二十一名。由围墙在南方,往北一路看去分别是少林印性和“破铜刀”杨岩,藏别悟则坐落在这两人与龚天下、印真大师和宗王师之间。宗王师右侧则是“八卦回真剑”皇甫追日和武当“太极八剑阵”,占据西方的位置;另边,龚天下左方则是“九星教教主”秦杀和“菩萨明王印”明慧眼,守在东方之位。在龚天下他们后头,则有三才神丐虎视眈眈;不过,在这三个叫化子的右后侧,还有一位绝世美人轻微闭目浅笑禅定的藏家大小姐,藏雪儿。 老实再抬首深望,正好和唐凝风四目交接! “禀告四掌柜,”东方流星低声的指出龚天下和唐凝风,轻声道:“他们就是今年武林典诰的新科双状元。” 老实掌柜微哂挑眉,看着最后头入厅前廊上唐凝风、俞欢、藏雅儿、银大先生和足利贝姬、庞不忘这六个人一眼,又回到唐凝风面上。心底,已经计算过一回,一庭前院子里共有四十四人! 这是老实的习惯。掌柜做久了,对数字自然就敏锐。他盯着和唐大公子对视半晌,忽然遥遥一抱拳,温温厚厚的声音穿过那片气海:“恭喜唐兄和龚兄,荣登今年武林典诰新科双状元!” 啥?这老小子是武状元?俞大少爷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可不是望向唐状元,而是看着银步川。 银大先生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点头微笑,眼神可是紧盯着场子里的变化。 老实的这一句话,真是不露痕迹的高手高招!银步川双眉轻皱,思量得到这个老字世家最年轻的四掌柜,心中所打的算盘为何。 俞欢尚且如此讶异,那“战区”内外这一干武林高手心情如何复杂,是不想可知!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明慧眼对着龚天下的气机在增加;也依稀看出来,“破铜刀”杨岩盘腿座前的刀锋似乎有那一丝偏向龚天下;甚至,少林最可能的下一任掌门,印性大师面对龚天下,一身正宗少林罡气似是勃奋欲发! 排名天下第一的武状元,是多少人想要打败的目标?! 武林典诰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谁,都可以向排名比自己高的人挑战!只要是光明正大的决斗,由典诰司职做见证,但绝不能取杀对方性命。” 这是江湖中人的尊严与荣誉,谁也不能阻止! 唐凝风公子哼哼两声在喉咙里,朝俞快刀低声道:“这个老实,人可真不老实……” 藏二小姐倒挺冰雪聪明的,巧笑接口道:“那个白脸胖子是不是故意提这档事,好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俞少侠刀快嘴巴也快:“哼、哼,是人都不服--”话才出口,猛得想起银大先生就在左右。 那厢,足利贝姬大美人笑了,瞅着银步川轻声咭咭道:“银伯伯--,好像今年排名很多人有意见咧!” 银步川淡淡苦笑一声,答非所问又像喃喃自语:“被老字世家的四掌柜如此一说,不少人的心情都受了影响!” 他声音不大,不过正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明眼人看得出来,场中那股气海旋转的方向和劲道已经略有改变。原本,大半的重力是针对着宗王师,而现在却是无声无息的以龚天下为目标。 如果是只有一个人改变,还不会有什么影响。 问题是,大部份的人都有意无意的调换目标,那可足以更换这股骠悍气海的走势!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一偏头便瞧见那个崆峒拳王“修罗四臂拳”庞不忘也楞楞看着自己。当下,唐状元没好气的问话啦:“喂--,你瞧哥哥这般眼神,意欲如何?” 庞不忘好似突然清醒过来,吓了一跳带点脸红的呐呐几声,回着:“不、不,唐兄弟高居今年武状元,做兄弟的与有荣焉!” “此是真话?”俞欢贴近人家,上下打量一回,又道:“哥哥我就有点不服,想找个地点、找个时间跟那老小子较量一番。不过……” “不过什么?”庞不忘问得很快。 “不过如果是真正的朋友--,”俞欢笑得有点不甘心:“那谁拿状元也都无所谓啦!” 庞不忘挺同意的。 多一个武状元朋友,绝对比多一个武状元敌人好得多! 这本来是件简单明了的事,但是就是有人不信!总是会有人想试试看,所谓当今武状元是否名副其实。 杀机,正是湃涌之间即将一触即发! 雪,在丑时又轻轻飘落。 这次,只不过在半空中,距离下方那些禅坐的高手还有丈许之距,便已遭气机之力震碎气化。而这些雪烟,更是四方喷射,可见下方内力罡气汹涌之力如何强悍! 临爆将破之际,有人开口,开口念经。 §§§ “文殊汝当知:一切诸如来,从于本因地,皆以智慧觉,了达于无明;知彼如空花,即能免流转,又如梦中人,醒时不可得。” --圆觉经文殊菩萨问法品 §§§ 雪,突然可以穿过那团气海,到了近六尺处方才气化喷烟。 藏门别院前庭那阵杀机,在印真大师低声沉吟的经句中,斗降了不少。 “印真大师已经醒了?”藏二小姐惊喜的笑叫着。 俞欢左看右看,只瞧那个老和尚除了方才“偶发”的开口念这一段,又不见半点动静声响。 “怪!”俞快刀搔了搔头,道:“难不成是和尚说梦话?” 便在这众人心中盘算拿捏之际,赫然有人接口方才印真大师的经句:“觉者如虚空,平等不动转,觉遍十方界,即得成佛道。众幻灭无处,成道亦无得,本性圆满故。菩萨于此中,能发菩提心,末世诸众生,修此免邪见。” 开口的人,竟然是苗疆“九星教教主”秦杀! 俞大少爷可睁大了眼,吐了吐舌头朝唐凝风道:“唐小子之前说的没错,苗疆南蛮果然也有懂佛法的人!” 那端,印性大师是惊喜交集,方才听得师兄一段经文,却又不再有所声息,终究是忍耐不下缓缓在闭目中沉吟测试问道:“印真师兄,印性于金刚上味陀罗尼经有段经文不甚明了,望祈师兄开示……” 印性顿了顿口气,缓声颂文:“‘文殊师利,一切法是阿修罗门,此是陀罗尼句!’不知佛法为何是阿修罗门?” 此句源自密教部经文,直至前代元朝方由天竺僧人,三藏佛陀扇多译文而出,除少林有此部经文及大内皇宫外,民间尚未曾闻。 印性此试,绝对可以知晓方才是否真为印真大师言语。话落片刻,全院子没半点音息,仅有的是落雪气化微细的丝丝喷声。 “佛言,文殊师利,一切法顺遍一切门。不以名可到,非色可到,非声可到,非香可到,非味可到,非触可到;非佛可到,非法可到,非僧可到,非声闻可到,非缘觉可到,非凡夫可到。文殊师利,一切法过诸到不到,以不起故,此是菩萨入阿修罗相法门陀罗尼句!” 斗然之间,印真大师颂经之声又缓缓汤飘于空气之中,随那雪花落到每个人耳里、心中、身上。 雪,又再度可以落到这一庭园里每个人身上! 印性大师脸色大为舒缓,睁眼望去依旧只是见得印真大师闭目不动,恍如沉睡入定。印性正待开口轻唤他师兄,斗然想起宗无畏曾为大内皇宫总护卫,说不定宗王师在进宫之际,于宫中藏经阁有所涉见。 此心念一动,便又开口缓声道:“此法是何法?为何三界内众生不可到,而诸佛菩萨亦不可到?” 他睁眼开口相问,在如是气海之中十分吃力,虽然短短一句,不禁觉得体内气机有些动汤混乱起来。 本来,此时应立即闭目调息以应大气运行。但是为了眼见印真大师开口,他不得不以内力罡气硬顶,须臾已是冷汗渗出! 轻轻一叹,印真大师果真开口,柔声中似有点关爱有点责备:“印性师弟--,见相着相,心不自在!” 当下,这话如五雷轰顶,印性大师似有所悟立即闭目调息,耳里听得他师兄慈悲口吻道着:“此法名法性,法界皆遍满,若有可到者,是性非绝对。诸佛与菩萨,不到因有修,此性本具足,善恶皆有之。” 印性当下内心一震,直似古来大德开悟般,但觉通体一阵清凉安详,净觉之中恍如光明耀身,便是一声长笑,直令天上地下雪花乱舞! “这和尚有机会成为大师啦!” 唐凝风遥望印性大师那一脸快意畅然的安详,不禁是点了点头道:“这和尚以后武学造诣必当更上一层!” 藏二小姐嘻嘻笑着,拉了拉唐大公子的衣袖,道:“唐哥哥,这般说话语气,好似教席在指导后进。” 这同时,足利贝姬大美人也带笑着说:“唐状元,果然是一付‘先生’的派头!” “先生”,在扶桑是最高的敬意。 咱们唐哥哥可半点也不客气,清了两下喉咙,这才应道:“不是哥哥我自吹自擂,说到因经悟法,悟法超凡,这经验咱可是顶尖一流……” 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后山有一段公案,江湖中屡屡传说。当年一个二十年岁左右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兵不血刃弹指间击败近百名武林各方枭雄。不但保护这千年古刹免于兵燹大劫,而且据说有一半因而剃发出家,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瞧以往资历,唐大公子所说也不无可能! 他正得意着,不料“战区”中那位“菩萨明王印”的明慧眼闭目中沉声缓缓道:“唐公子的传奇为江湖多所称颂,未知是否明了‘南无三曼多勃驮喃怛他揭多○吃刍韦也○路迦也莎诃’之意?” 唐大公子眼皮一跳,看看左右两位美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便是一付“庄严”的神色学和尚的口气回道:“施主好博学,念的可是‘如来眼又观’真言?” 明慧眼取了这一段藏密真言,一则是中土少传,本意是顺势要挫唐凝风新科武状元锐气。二则,此真言密咒和自己姓名大有相符之处。 不料,唐凝风这老小子点出了密宗不传藏咒,正惊异间,一直未有半语的雪儿大美人竟也柔声开口:“此真言来自大日经,是中期密教的根本经典,与金刚顶经并列……” “译者是善无畏大师(注∶西元六三七年至七三五年),”唐大公子又搭着人家的话接下去啦∶“梵名‘戍婆揭罗僧诃’,意为净狮子!” “真言来自大日经第二卷,入漫荼罗具缘真言品第二之余。”藏大小姐柔声在雪花中轻汤,说完这出处所在,须臾是轻轻一叹∶“无畏大师于大唐开元四年(西元七一六年)首度到达你我现在所在的长安大城,带来许多梵文经典,被唐玄宗以国师之礼相待。先住奥福寺南院,后移居西明寺……” 她缓声又是柔柔一声轻叹,似是引动不少人心灵深处那抹思古幽情。 “开元十二年,无畏大师将长安大城华严寺所藏的沙门无行大师天竺夹叶佛经,取‘大日经’略本三千颂,在洛阳福光寺译出!” 藏雪儿一叙这段七八百年前佛教典故,个个倒也听得入神,蓦底最后一句∶“长安华严寺,就在陋宅对面!” 这话,正好随五更初晓的晨钟之声咚咚入耳。 微曦掠起,一片光华自东方来。 明慧眼盘坐在东方之位,只觉背后一片金黄映雪投射于微闭的眼瞳之中。一念想及那“如来眼又观”真言出处就在对门华严寺,心情不禁一阵激动。 便是,一口气长吸趁那气海波动的空隙,拔身而起窜至围墙上头,朝四下微一抱拳∶“各位英雄,后会有期!” 唐大公子忍不住又望向藏大美人,心底忖道∶“这小妮子不可小觑,就凭着故事足以化解一番凶险。‘法外别悟’看来是另有一番天地!” 那端,印真大师又缓缓道∶“印性师弟,你就带本寺比丘先回去吧!宗施主对印真并无恶意,何况他帮助老衲开通了中脉生死窍,是救了师兄一命……” 印性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轻声一叹应诺,便是朝宗王师道∶“宗施主,有烦多多照顾印真大师。” 语毕,一个飘身而起,朝藏大先生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多有叨扰,还请藏大先生海涵。” 藏别悟一笑起身,此际那团气海已是大大减低威力,他回礼合十,道∶“大师且安心,老夫必当竭尽所能以护印真大师的安全。” 印性和原先被摔出去的少林僧人走啦。 主角都不玩了,剩下的人当然也不好赖戏。 秦杀冷沉沉一哼,带了股邪异的笑声也走了人。剩下的,可就有点私人恩怨的余波啦。 “破铜刀”杨岩还想试的那一刀尚未砍出。 三才神丐要龚天下“道歉”的那一句还没听到。 皇甫追日和武当道士呢? “八卦回真剑”皇甫追日冷冷抬眉,看向唐凝风而来! “○--这老小子是看我还是看你?” 唐大公子拉了拉俞快刀的衣袖,道∶“你跟他有仇?” “对不起,哥哥我现在不认识你!”俞欢闪得挺快,两步跨到了庞不忘身边,搭话道∶“现在阁下意欲如何?” 又问我“意欲如何”?庞不忘搔了搔肚皮,想了半天终于回了一句∶“没事!” 他这边没事,那厢皇甫追日已然踱到了唐公子面前。咱们唐状元可是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位武当俗家弟子第一高手∶四十来岁,一绺黑须迎风,瘦高的身子倒是挺有道士般的味道,手脚长,掌面大又多茧,绝对是用剑的高手。 因为,皇甫追日本身就像一把剑! 皇甫追日略为上扬的凤眼闪过一道精光,直迫唐大公子。片刻后才沉声道∶“在下的四名师弟败在唐公子的手下……” 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 嵩阳四剑兵败两腿活茶馆,江湖一日轰传。 唐大公子可不想解释太多,人家如果真是找上门来,什么理由都只是场面话。再说,人家是为他师弟讨回面子,怎么说也吻合江湖规矩。 “皇甫老兄--”唐凝风叹了一口气∶“你意欲如何?” 庞不忘差点笑出声音来,不过他也知道这节骨眼还是忍住的好。有时候笑错,说不得两方仇家联手打你咧! “在下的要求很简单!” 皇甫追日依旧十分气定神闲,缓缓道∶“要不交还‘离地龟’,要不请借‘辟水冰晶’!” 柳挽云当时以“离地龟”相赌之物,正是七年前唐大公子在西湖底下所寻得的“辟水冰晶”。 “这倒底是啥玩意儿?”藏二小姐依偎到了她爷爷和她姐姐之间,巧笑的问着。 藏别悟疼爱的抚摸了孙女儿头顶一下,蔼声回道∶“辟水冰晶可以分开水流,周围丈许内可令人在水中三个时辰不换气……” 问题是,人不在陆上走,到水里干嘛? “水中修练,内力倍增。”藏雪儿接道∶“利用水底阻力,可以快速凝聚内力,而且大大减低走火入魔的危险。” “我虽然不知道中原武林如何--”足利大美人一边欣赏打量眼前藏大美人,一边吃吃轻笑着∶“不过,在我们扶桑还有一个功用……” 庞不忘可好奇啦,呵呵笑问着∶“啥门子功用?” 现在他可以大声笑了,所以声音挺大的。 “疗伤之用!”足利贝姬嫣然巧笑,继续道∶“如果有经脉断裂的武士,能闭气入水配合功法,大有可能用脱胎换骨大法续经接脉!” 唐凝风盯着皇甫追日看了一回,这才哼哼道∶“半个道长--,你到底想练功,还是想疗伤?” 皇甫追日显然没有受伤,否则,方才如何在气海中度过?当然,也不会是练功,否则用这种“强要”的方式,在江湖中未免太笑话。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代替别人想要辟水冰晶。 唐凝风公子可好奇了。皇甫追日和破烟山庄没有多大交情,除了嵩阳四剑是他的师弟以外,江湖中少有他们交往的消息。 皇甫追日藉他师弟败战出面,背后一定有道理。 不正常的背后,往往都有正常的道理。 只不过,这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唐大公子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晨风带着曦阳的温暖也带着雪地的清凉,他问∶“如果哥哥我两样都不答应,又如何?” §§§ 所有的攻击,在刹那几乎同时展开。 这真是十分华丽的一幕。人的一生当中,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么多武学上顶尖高手相搏。 藏门别院前庭雪地,因为猛然爆发的罡气,像似翻拨大地般凌空卷起千片雪。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李白杨岩的破铜刀恍若千江万水狂落而下,惊天动地的气势中,卷起的雪花被刀锋罡气震窜左右,直似凌刀分开天地。万物皆寂,唯一刀在!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张先 三才神丐凌空同步,只见“地丐”萧独徊在半空中将那根墨绿打狗棒往顶上一横,“天丐”罗坐龙、“人丐”陈怀仁这两个老叫化子挺身拔上,各自半蹲半立于萧独徊那根竹竿左右。 三人拉至顶点,罗老丐跟陈叫化自上头左右两端挺直竹竿往龚天下双肩掼下! “地丐”萧独徊则缩身下窜,掌中墨竹化作千道杀机直捣龚天下双腿阳陵泉、光明、悬钟、足三里、上巨虚及解溪六处大穴! “天穹神棍”极致的必杀技法--“天地同人杀”!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晏殊皇甫追日出剑的速度很快,而且十分细腻。每一寸迫近,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绵绵密密前后兼顾,浑然圆融一体。 他几乎不是在用剑,而是在下棋! “追日一剑,当下转世”,皇甫追日在武学上的造诣远远比江湖上传说深邃太多。 这个家伙用剑,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唐大公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就算司马武圣用剑,也不过如此!” 连续五年高居武林典诰“探花”之位,江湖人人敬仰的“司马剑锋,武学圣典”司马武圣,那把剑在他手中屡出创见,大开大了不少剑学上的新境界。 眼前,皇甫追日竟不遑多让!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千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 --张孝祥 就在千卷飞雪中,有人出刀。 刀快如闪电,惊神泣鬼,其势其迫,几乎本来就在锋刃劈落之处。 俞欢!—— 收集 第四章 兵 王 俞欢的刀非常快,快到足以在宗王师前额三寸挡住杨岩的破铜刀锋。 但是,破铜刀所凝聚而下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气势,硬是推着俞欢的刀刃往下压,一寸、又一寸! 宗王师依旧闭目禅定般不动分毫,额际发稍被刀锋罡气乱舞,几丝断发早已被杨岩的真气扫飞。俞大少爷只觉得自己掌握的刀柄,似有千山万岳沉重压力,掌背上青筋暴突,牙根差点都要咬碎。 “要不是哥哥我为了求快,内力无法完全贯注……,”俞大公子感觉到背脊肌肉紧绷的快抽筋啦,肚子里骂声不绝:“早就让你杨小子半分也动不得。” 眼前,却是阻遏不住的看着杨岩那柄破铜刀,便是要贴到宗王师前额。 更令我们俞大公子生气的是,这位老兄竟然半点出手抵挡的意思都没有!他奶奶的,哥哥我救不了你啦!俞欢肚里大骂三百回合,蓦底五指上的压力一轻。耶? 俞欢将本来用尽全力而闭起的眼皮子打开,瞧见的是印真大师轻柔柔的用少林“禅门抬叶手”捏住了杨岩那柄破铜刀的刀背。 “阿弥陀佛……,”印真大师双眉微抬,缓缓柔声朝着杨岩道:“杨施主……,宗施主方才以全身真气帮助老衲通关过穴,以便早一日出定还魂。现在,恐怕无力做任何抵御!” 杨岩愣了一下,自己可半点也没想过宗王师会是毫无招架之力。否则,压根儿不会砍下这一刀。 这个宗王师竟然可以舍身为义!他心底不禁多了一丝佩服。便是抽回了刀,朝印真大师一揖作礼:“幸亏大师提点,以免晚辈错手遗憾。” 他会遗憾的是,如果这么不小心杀了宗王师,这种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好对手,何日再可寻? 耳畔,是俞欢公子的声音:“杨岩,好刀法。” 杨岩挑眉,仍旧音声如石:“俞欢,好快刀!” 他们四目交接,凝在雪花过处。 似乎,彼此听到了对方心中所说的话。 “我一直想找你!”这是俞欢眼瞳里表达的意思。 “你想比刀?”杨岩方型的脸庞没有半点表情,却很明确的传达了这一句。 “没错!”俞欢坚定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好!”杨岩突然开口,纵使是淡淡的声音,也如一颗颗石头迸出:“你绝对有资格。” 俞欢笑了,伸了伸懒腰;他知道昨夜已经过得太长,现在无论对谁都不是最巅峰的状态。他相信,彼此只要认证了对方,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时机……出刀! 他放松了心情,这才注意到旁侧的情况。 俞快刀简直不敢相信,龚天下竟然就这样立身在雪地中,任由三才神丐那三根墨绿竹竿打在双肩双腿! 那是一幅静止的画面。“天丐”罗坐龙和“人丐”陈怀仁两根竹竿顶着龚天下左右肩井大穴,倒身在半空中,看起来反而像杂耍表演特技。底部,“地丐”萧独徊一棍打在右腿悬钟穴,自己双足深深陷入雪地之中。 三个叫化子脸色一阵扭曲,六只眼珠子瞪得老大。他们惊恐,并不是龚天下回手,而是龚天下没有回手! 这个年轻人竟然就这般默默硬捱了三记。 在侠义道德上,他们三个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以多凌寡,下手杀机;甚至,在对方没有回手的征兆,自己仍未罢手。若问武林公义,他们行为和一般卑鄙小贼有何不同? 再说,龚天下怎么看也罪不至死。 好长一段时间的静止,龚天下这才大步迈开向前。 雪地中,仍然没有留下任何足印。 三才神丐在羞责中纷纷跌坐在雪堆里,大力喘着气。龚天下到底有没有因为方才那手“天地同人杀”而受伤?他们完全不知道。不过,打从内心的寒颤,却慢慢涌起一丝敬意……对龚天下、对银大先生的敬意! 银步川竟然让龚天下成为今年典诰武状元,天下多少人的疑惑,他们三人如今却从心底肯定。 “龚天下虽然高傲冷漠不近人情,”罗坐龙低声喘气:“但绝对是个有慈悲心肠的汉子。” “因为……,他不想杀生!”陈怀仁接口,由衷的感激。 “如果方才他不捱下这一记,吸收我们棍上的内力,”萧独徊脸色有些惨然,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来:“‘天地同人杀’的反震之力,只怕我们三人非死也残!” 夺命的招式,往往也会伤害自己。 他们看着龚天下的背影,在纷飞的雪花中飘飞过墙。隐然间,夹杂在敬意里竟有一丝的悲痛。 那背影,彷如受伤的狮子,孤独的在雪地中寻找一处安静疗伤的地方。 罗坐龙真不敢相信自己还会流泪。 透明的泪珠,划过寒雪中的脸庞,特别的热。 雪,依旧不管人间爱恨情仇,轻轻布满天地。 皇甫追日的剑,晶莹剔透到有如金刚钻石,华丽光彩中又混合了无坚不摧的力道。 他已经使用了十八剑,却只有一招。 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角度使出,像是可以无穷尽的变化。这招是武当“坎水映月”,剑势忽上忽下,看似简易不繁;但是皇甫追日却可以将它挥至不可思议的境界。 唐凝风公子真是越来越吃惊。 那绵绵密密的剑气,在皇甫老小子每一次舞剑挥动之下,一步又一步像是收线的鱼网。 在经过绝对精密的计算,皇甫追日将武当借力使力移星换斗发挥到极致! “这老小子内力之沉厚,剑术参悟之精辟,就算武当掌门天胜道长也有所不及!”唐凝风心底在叹气,对方几乎是完美的剑法,让他无机可乘。 眼角,咱们唐公子瞄到侧方俞欢和杨岩似乎已双双收兵,也瞄见龚天下飘身翻墙而去。 他叹了一口气,就在皇甫追日在第十九次连绵使用“坎水映月”之际,正想出手。蓦底,这老小子飘身后退,收剑回匣! 干嘛?突然不玩了?! 皇甫追日仍旧是那付淡然悠闲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方才曾经那么努力、那么用力。 “今日且就如此……。” 皇甫追日脸上带着一抹神的笑意,施施然一回身而走。忽儿时间,带着武当“太极八剑阵”那八名道士,便是消失在微风轻雪的一片迷蒙中。 “开玩笑吧?”唐大公子看看左右那些朋友,简直不敢置信! 长安华严寺,数百年来多少高僧大德在此参禅礼佛?!明慧眼盘坐在大雄宝殿右侧,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大慈大悲观音殿。据说,当年唐三藏自天竺取经归返中原,除了在白马寺翻译经文以外,华严寺亦是当时世界各国人文荟萃之地,三藏十二部经有不少是从这里翻译出去的。 他轻轻叹一口气,在闭目调心中,俄然脑海浮起当年自己的皈依师所法授的一段华严十地品经文。 “菩萨尔时,作如是念:我以一句,佛所说法,净菩萨行故,假使三千大千世界,大火满中,尚欲从于梵天之上,投身而下,亲自受取。况小火,而不能入?然我今者,为求佛法,应受一切地狱众苦;何况人中,诸小苦恼!” 明慧眼念及至此,不禁昂首开眼,仰天轻轻一声长叹。落目处,正好瞧得观音座像后方右侧壁上,便正是宋朝书法大家王羲之题了同一段经文,被寺方特别以黑檀木给框架着。 这一刹那因缘所感,明慧眼心情大为激动,念想我佛慈悲,菩萨无我,所谓世间名利不过是青之物。他又缓缓闭上眼,正是一身气息返归清净,蓦底身后有人缓步而入。 在这一片灵台清明之中,明慧眼只觉来人移身跨步像似循乎天地大道。行于该行,止于该止。 说到心性或是武学造诣,此人极可能在自己之上。 明慧眼在依稀中,又感受到这人似乎受了内创。 而且,似乎不轻! 明慧眼几乎就要忍不住睁开双眼,想看看一个武学造诣如此深邃的人,是谁、是用什么方法可以击伤他? 他忍住,因为来的人没有半点杀气敌意。也许,人家和自己一样,想让内心澄净,坐居在这华严寺的一角,返内观照得一番解脱。 如果认为来人是个修行人,无论僧俗,又何必干扰人家?! 唐凝风看着宗王师盘着腿,像老僧入定般一整个身子被“抬”进藏家的大厅。 “这会儿可好,搬了这么大个人进来,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唐大公子叹气:“天下武林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这老小子项上人首。” 银大先生和藏大先生双互视一眼,旋即银步川蔼声笑道:“看来,可能要烦扰唐状元护送这位宗公子回去……。” “啥?” 唐大少爷一双白眼翻起,简直难以相信:“这老小子关哥哥我什么事?还有,您老人家干啥把我挑上武林典诰?” 不但上了典诰,而且还是天下第一武状元。 “状元哥哥……,”藏雅儿娇笑,如银铃在风中飘动:“你不是想要‘翻天鸟’?送了人家少主回去,正好可以当做一份礼要回来。” 印真大师此刻也双掌合十,缓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若能和老衲一同前往正明教,真是功德无量!” 自从前皇惠帝自裁(西元一四○二年),宗无畏浪迹江湖创立门户,便取名为“正明教”,以彰显本来正统之意。当今皇上永乐帝深为忌讳敌视,昭告天下官府,贴出黄榜称之为“魔教”。 “嘿、嘿、嘿,”唐大公子乾笑了两声,回道:“原来老和尚也要去?不知道理何在?” 他这口气问,当然是想知道前因后果。话才出口,陡然发觉好像被银步川和藏别悟这两只老狐狸设计啦! 在场的每个人也都想知道,宗王师全力开通印真大师中脉生死关的目的在哪?原本带着这和尚想去哪?后者,应该是魔教的总本堂吧蚣印真大师沉吟须臾,轻叹一声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宗施主与老衲昨日在净临别苑有过一番谈话……。”老和尚顿了顿口气,接道:“据宗施主相告,在半个月以前,有三个蒙古人前往正明教总坛,所谈内容似乎是想和宗无畏老施主联手推翻……当今皇上!” 在场每个人都挑起了眉头,心中浮现两个字兵王! 印真大师看了看被放置在大厅卧椅上的宗王师一眼,轻轻叹道:“宗老施主虽然与当今圣上有相当大的恩怨,但是联手外族侵我中原,那是万万不肯。” 于是双方交战,宗无畏以一敌三,虽然创伤了对方,自己也身中奇异内力,显然伤势颇重。否则,以宗无畏本身成就或是宗王师的造诣,不可能解不开。 老和尚瘦小的身子在大厅中踱了两步,趋前看了看宗王师紧闭双目的脸庞。灰白的脸色,有些汗水微微渗出,如刀锋般的眉尾,甚至已凝结成为汗珠。头顶,还有淡烟升起,显然是在通关过穴的紧要时刻。 “老衲当年修习《达摩易筋经》,因为一时求快,以致穴一脉闭塞!” 印真大师感叹昂首,半闭目中缓声道:“其间福祸,很难断定……。老衲因为如此,才得以在这二十年放下武学一路,专注于佛法钻研,尽心普渡有情。” 少林印真大师在大明一朝以兴法度苦为史上称道,二十年间涉足大江南北凡两百三十余间寺庙道场阐扬佛学,力行菩萨大道拯救病疾众生。 后世誉之为“印我佛心,真如慈悲”。 藏别悟沉吟须臾,出声道:“看来宗教主奇经八脉都受了极大内创,最有可能治愈的功法就是少林寺的达摩易筋经!” 唐大公子瞅了印真老和尚一眼,嘿嘿道:“大师,这么说来是这位宗老兄先帮你老人家开通了穴大脉,然后再藉由和尚的达摩易筋经救他爹罗?” 印真大师双掌合十一点头,感叹道:“阿弥陀佛,宗施主为了救老衲已是相当耗损内力,又经昨夜一战本来就得数日调息。但是,今晨为了贫僧早点通关返神以避免一场重大血劫,几乎已是真气耗尽。” 藏大小姐这时已观察一番宗王师气息,转身柔语道:“以宗少教主目前耗损内力情形来看,可能要半个月调养。” 想想那片气海奔腾之力,宗王师成为风暴焦点当然是承受最大压力。何况,他还得同时保护入禅定中的印真大师。 设非,当时龚天下暗中助力分担,恐怕早已撑受不住!这点,印真大师也提了出来: “不知那位施主人在何方?贫僧应当深重道谢。” “喔,他去了对面华严寺!” 开口的竟然是足利贝姬,她瞧了瞧众人讶异的眼光,嫣然一笑彷如春雪骄阳,一片灿烂:“我们扶桑伊贺谷的忍术,有一门专司追踪,没问题的。” 俞欢大侠现在可明白了,自个儿喃喃道:“难怪哥哥我怎么也甩不掉这个婆娘!” 足利贝姬接着爽朗的笑了起来,十分有兴趣的朝向唐大公子道:“唐状元,你打算何时启程?” 唐凝风挑了挑眉,瞧着人家大美人那张清秀绝伦的面庞,小心的问:“你……管这档事干嘛?不会……也要跟着去吧?” “还有我们。” 藏雅儿像是要去郊游踏青,手舞足蹈快乐娇笑着:“唐哥哥你就当领队吧,我等也好去见识见识魔……正明教总坛!” 魔教在武林中名气太响,也太神秘。为了避免官府围剿,江湖中一直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总本堂设在何处。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你是说‘我们’?” “那当然是还有哥哥我!”俞欢举手,嘿道:“如果少了在下,那还有啥乐趣?” “小女子也愿陪公子同往……。”藏雪儿的声音,令人很难拒绝。 “我……,”庞不忘扭捏着那个胖身子,四五十岁的人了,还会有点脸红:“庞某是不是……也可以?” “你还在?”唐凝风叹了一口气:“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开口就要哥哥我‘护送’?” “因为你是武状元!” 银大先生笑了,笑的有点滑头:“责任当然在阁下!” 唐状元本来还想追问:“你干嘛选哥哥我当状元?”后来想想,以后在江湖上可以吃住免费,算啦! 十方客栈在长安大城里并不怎么有名。 老实和东方流星、赵出行就住在这普通客栈的普通厢房里。 “依四掌柜的看法,那对武状元如何?”赵出行粗粗壮壮的身子,几些胡髭在两颊,眼珠子牛般大,嗓门也不小。 老实缓缓沏着茶,是挺普通的普洱,一抹水烟中带着茶香弥漫在室内。直至,将茶泡好斟到了闻香杯须臾,又将茶水倒到饮杯。 “好手!” 老实拿起闻香杯在鼻息前缓沉沉的吸入,半晌后才道:“可以喝了。”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双双也这般做了一回,耳里听着老四掌柜轻笑一声:“银步川这回挑得人选不错。” “不过,江湖上可能有很多人不服!”东方护法皱了皱眉。因为,他就是其中一个;但是四掌柜的判断又从来没错过。这么看来,是自己的眼力深度不够蚣“那不是挺好?” 老实笑了,笑得有点不老实:“我们老字世家以药材、兵器、绸布、市集、建造、运输为六大宗生意……。” 赵出行和东方流星眼睛亮了,双双笑道:“这么说,四掌柜负责的药材,将可大发利市?” 刀光剑影,就一定有人会受伤。 他们都知道,唐凝风露脸,加上旁边那个俞欢;他们两个惹的人可真多。据说自从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后山那件武林悬案后,“东海霸帝”庞动战率领手下十二堂一百四十四个分舵,几乎掀翻了武林在追查唐小子,七年来没有停止过。 “因为,庞动战的胞弟庞仇心,在当年宁死也不愿落发为僧,被唐凝风废去了武功!”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庞仇心的下落。生死不明! 以庞霸帝在东海的势力和地位,无论如何,这笔账也要找人算一算。 俞欢呢? “大漠地王那一战,伤了大漠九鹰中的六个,其中有三个后来不治死亡!”东方流星笑了:“‘大漠龙王’贺难这两年最少派了上千人到中原来找俞欢!” 大漠一战,江湖上人人传言,“大漠地王”因为被俞欢那把快刀一搅,三存三伤三死,整个帮会内势力不得不重整。传言是,“大漠龙王”贺难将九鹰堂口重新分配,由那三个未死未伤的部堂,接收了后来重伤而亡的三鹰势力地盘。自此,贺难的势力在左近的两年无力再加以扩充,原本传闻“大漠地王”想要翻过天山进入天竺的计划也为之大阻。 “如今唐凝风排名武林典诰第一,俞欢排名第八!” 老实已经看得挺透彻:“官府方面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维护他们的安全!” 因为他们有皇上亲诏“视同进士”的身分。再加上朝廷原本就对东海的庞动战和塞外“大漠地王”十分介意,早有铲除之意。 如今,趁这个势,岂不是除掉这两根背上芒刺的好机会蚣赵出行那双粗糙的手掌一拍,呵得大笑道:“到时本家独创的‘续经接骨膏’和‘止血还魂粉’便大有用处了!” “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要到京城找军部的一品大官?”东方流星一双星目闪动:“会跟我们抢这笔生意的,武林上最少还有三个世家……。” 老实四掌柜挺满意这两名手下的反应,带着微笑用他胖嘟嘟的手掌拿起茶杯,将普洱茶倒到了喉咙里。半晌,才像经过细腻的思考后喃喃道:“自古以来,很多人以为成就武林霸业是单靠武功一事。嘿嘿,却没想过能够流传百年以上永固基业的世家、门派,几乎全靠得是有雄厚的财力!” 如果没有雄厚的财力财源,如何能支撑几千人的组织运作?就算是堂堂的嵩山少林寺,也得靠信众的布施和法会、超渡这些佛事才能维持下去。 “四掌柜对于皇甫追日在今晨连使十八回‘坎水映月’……。”东方流星话说到一半,停住。 因为他发现踱步在窗牖的老实,正轻轻皱眉看着下方街道。东方流星趋向前,从余缝中往下看,正好瞧见三才神丐那三个老叫化子的背影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东方流星循着老四掌柜的眼光,往三才神丐的背后另一侧望去。 有个穿黑布衣,手执白纸扇,头顶系着一条黑纶巾的中年人。约莫五十岁,缓缓在市街中踱步,不徐不缓。那气势十分悠闲,国字脸的下颔些许黑须,凤眼星目浓眉如刀,双眼间宽广,鼻骨长挺人中深落。瞧此人气度,雍容博大,若是为官必然是将帅三公之格! 东方流星眼内精光一闪,低声道:“四掌柜介意此人?是否要属下跟随他探一探底细?” 老实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道:“来不及了,他已经发觉我们在注视他!” 东方流星背脊一寒,当真那名中年人抬眉望眼,朝自己这方向淡淡一笑。 笑意中有嘲讽,有不在乎。 还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老实的脸色也变了,白圆圆的面孔竟渗出一丝冷汗:“如果这个人是……‘兵王’,那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 明慧眼已经在华严寺观音殿坐了一天一夜。他感觉得出来,盘坐在自己右侧靠墙的那个人,内创在经过这番调息后已经是好得多。对方深沉微细的呼吸,安详寂静的禅定功夫,在在显示是个顶尖高手。 没来由的,明慧眼竟然会为对方高兴起来。 他自己都有点讶异,以往数年间在中原武林中所争执的名位、成就、武学,竟然是从心底淡化了许多。 难道是昨夜,这华严寺老住持颂课的一段经文,令自己更接近大道而逐渐脱离红尘喧哗?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若于所取法,随生味着,顾念心缚,其心驱驰,追逐名色。名色缘六入处,六入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病死、忧悲恼苦,如是如是纯大苦聚集。若于所取法,随顺无常观,住生灭观、无欲观、灭观、厌观,必不顾念无所缚着,识则不驱驰追逐名色,则名色灭。”……杂阿含经明慧眼回忆这段经文,心中感慨万千之际,蓦底一股骚动的气机,带着强烈不安和死亡,闯进了观音殿!明慧眼双眉一皱,悠忽起身返转,对着入殿处睁眼。 三才神丐! 他们三人都露出惊恐的神情,脚下踉跄有如是被人推进来般,一身血迹染红了清净地,睁大的眼,三个人六只手在空中舞动乱抓,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痛苦声。 明慧眼一双瞳孔内缩,这是被人以极深厚内力,用非常细微的手法震断全身经脉。 是谁,武学造诣如此之高,竟可将三才神丐他们三人同时碎裂全身百脉?!明慧眼看着这三名老乞儿倒下去,心中忍不住一丝悲伤。这时,他才注意到一天一夜坐在墙角的那人。 龚天下! 难道是昨日之战,龚天下伤了他们?而龚天下的内创是由这三名叫化子留下的? 明慧眼突然觉得自己比以前冷静,在十分稳定的心情中,灵台智慧也逐渐浮现出来。 这三个叫化子是在半个时辰内遭人家下毒手。因为,以如此沉厚的内力打击,不可能撑得了一天一夜不死。 所以,是有人故意将三才神丐三人重创,而且几乎是在临死前才将他们“送”到这里来。 明慧眼双眸精光一闪,思惟着:无论是谁这样做,一定有特别目的。不是针对自己,就是针对龚天下。如果以昨日对峙情势来看,很可能是针对龚天下所设的陷阱。 他才想到这里,龚天下忽的起身,也不见他做任何姿势,悠然间已经到了三才神丐这三个老叫化子身旁。紧接着是,明慧眼不得不承认这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观! 龚天下双手如飞,迅速从他们三人头顶各抓下一把头发,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头发用如针灸纷纷打入那三名叫化子体内。 片刻之后,“天丐”罗坐龙当先大叫一声,口里吐出一浓黑血,直趴在地上开始大力喘气。 能喘气,表示捡回了一条命! 紧接着,“地丐”萧独徊、“人丐”陈怀仁也是各自惨嚎一声口吐黑血,倒翻在地上用力吸吐着,全身颤抖不已。 只有经过鬼门关一趟的人,才会有这种彷如隔世的颤抖。明慧眼心中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难以言语形容的赞叹龚天下,不愧是今年典诰新状元! 龚天下救治完那三名老乞丐,又像似从未起身离座般,闪身返位,双腿一盘便又进入禅定调息。甚至,眼角也不曾看明慧眼一眼。 这个人的心真是吻合于大道之行。明慧眼方自暗暗赞叹,冷不防观音殿外有一道既沉稳又威严的声音道:“好!中原武林今年典诰新状元果然不是虚名之辈,后会有期。哈、哈、哈……” 说话声音不大,每个字却如千斤坠耳沉嗡嗡的打入奇经八脉。 明慧眼沉气丹田,窜身而出直奔殿上屋顶。便见是,四十来间屋外,有一袭黑衣正缓缓跨空踱步,三两下已出百余屋外。 这背影,单是背影,便有帝王君临气势! 一道白扇轻,纷纷过处屋舍顶上昨夜积雪卷飞。 悠忽而已,待雪花落尽已不见踪迹。 明慧眼不禁心跳加速,此人武学造诣之高,行动间自在显现大气,细微处谋略之密,真为自己今生所仅见! 他叹了一口气,返身回到观音殿,那三才神丐的脸色已是平和许多,纷纷坐在地上胸口大力起伏。 “不知三位前辈为何人所伤?”明慧眼抱拳相询。 罗坐龙脸色一惨,嘶哑着声音回道:“明少侠,老乞儿只见一袭黑衣,连对方面目都未见得……” 萧独徊和陈怀仁双双惨然一笑,想来也是相同! 他正惊异对方是谁,门口又有人进来,而且不少。 唐凝风!外加一堆僧俗男女。 “哥哥我不是来找你的!” 唐大公子将三才神丐上下各种情况打量了一回,朝明慧眼丢下一句话:“我是来找咱的兄弟”凝风少爷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朝俞快刀招招手。“干啥?”俞欢问得有点不安。 “请你用力砍这老小子一刀!”唐凝风指头点向明慧眼。 我们有仇吗?昨天的事不是过去了? 明慧眼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的同时,有一道闪电已逼向自己前身六处大穴。 好快! 他不得不以“玛哈噶拉神功”第六式“地狱拯苦”,将一身气机化成两轮漩涡,上下交盘的瞬间,以“明王大印”拍偏了俞欢的刀。 “老小子不错!”俞欢嘿得一声:“方才那刀只用了四分力,现在可要玩真的了!” “停!” 唐大公子又有话说啦:“可以啦,不是他!” 什么?俞大少爷差点翻脸,你把哥哥当成什么啦? “别急,我只是测试测试这三个乞丐是不是他伤的!”唐凝风边说边摇头:“现在已经证明不是这位明大侠!” “唐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呀?”藏二小姐巧笑好奇问着。 “因为出手的人武学造诣更高!”唐凝风盯着明慧眼,问道:“你见过?” “背影!”明慧眼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回答,而且还把方才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叙说一遍。 银步川和藏别悟也在,他们原本是来邀请龚天下一道加入护送宗王师回魔教总坛,顺便给这些年轻人送行。不料,眼前局势变化,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友,依你之见,此人可是‘兵王’中人?”藏别悟沉声相问。 “兵王五子,”银大先生叹气道:“如果此人只是其中之一,那这五人绝对足以令中原武林翻天覆地。” 大伙儿忍不住又看向足利大美人,只见得她那张秀丽清绝的面庞露出相当无辜的神情,呐呐的娇嗔道:“你们看我干嘛?我那时也是胡里胡涂的被抓。不过,那些人中倒是有一个老……不,中年人吧?老是穿黑衣袍拿白羽扇没错!” 果然是“兵王”之一! “姑娘可知他的长相?”银步川追问。 “不知。”足利贝姬大力摇头:“他们都蒙面!据说,到了我们扶桑和管领斯波义淳大人会谈也是蒙面。”足利美人正说到这儿,忽然惊喜尖叫一声:“阿奇达(秋田)!” 这观音殿外不知那儿冒来一只琥珀黄色大狗,此犬长相十分威猛,吠声沉厚有力,窜身进殿,便对众人怒叫。面临这些武林高手凛然不惧!忽的,这狗褐色眼珠子瞧见墙角禅坐的龚天下,竟然是彷如见到主人,大力摇摆起尾巴,口里哼哼着撒娇声,大步朝那方向而去! “哇,简直像只狮子!”俞欢伸了伸舌头。 “这是我们扶桑第一名犬秋田犬!”足利贝姬他乡遇故知似的,一串欣喜娇笑起来。 “维摩。”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老和尚,脸红气喘,边舞着双手叫道:“不可以咬人!” “原来是学心老住持。” 藏大先生朝气喘嘘嘘的老和尚双掌合十,呵呵笑道:“大师近日安好?” “啊,原来是藏老施主在此!那老衲可放心了。”老住持嘘出一口气,九十来岁了身子还挺硬朗的样子。他裂嘴笑了笑,只剩下几只牙齿还坚持留下陪着老和尚。 只瞧他也不及与其他人打招呼,急急忙忙往前三步并两步的到了墙角,一把抓住那大犬脖颈项圈,像是斥责小徒弟般:“你贪吃贪玩,把厨房中午的斋食全吃光了,还敢跑来观音殿撒野。小心菩萨罚你!” 那只名叫“维摩”的大犬只是赖在地上用力趴着,四脚死命抓地不让和尚拉起,偶而翻翻白眼看一下和尚、看一下龚天下。 片刻之后,那老住持似乎明白狗儿心意,朝它道:“喔,你觉得跟这位施主有缘?以后想跟着他?” 大犬嗯哼了两声,将头靠到龚天下盘坐的双腿上。 学心老和尚点点头,道:“为师相信你深具灵性,既然想跟这位施主,你就随缘吧蚣” 看来老和尚真把这“维摩”大犬当徒弟了,说不定已将它皈依我佛。 只见老住持这话说完,那头大犬嗯嗯声朝和尚正面坐着,抬起前脚不断拨弄老住持的手掌,好似不忍别离相当伤心的样子。 老和尚的眼眶也红了,轻抚大狗的头顶又搔搔耳畔、脖子,边朝龚天下入定的后背影道:“这犬是三年前还未断奶时不知从何而来,跑进了大雄宝殿呜咽了一夜,贫僧瞧它可怜便收养了下来。” 他顿了顿口气,捏了一回这大犬背脊,接道:“后来才知此犬是扶桑著名的秋田犬,力可搏熊,威猛异常,是以老衲将其皈依我佛,并且日日带着它禅坐颂经……。” “阿弥陀佛,众生皆有佛性。老和尚不愧是高僧!”少林印真大师轻叹道:“能做得如是平等性智,老衲佩服。” 那位学心老住持听得有人这番说话,回头才知道有它寺的和尚在,便是一笑点头:“南无本师大自在王佛,贫僧不知名满天下的印真大师在此,真是失礼。” 虽是这般客气,双手却仍在“维摩”大犬的身上轻抚,就像疼爱子女的父母。 印真大师颔首合十回礼,对于老和尚率性表现完全不依佛门规矩问讯,心中没半点恼怒不悦。反倒是,脸上浮起一丝赞叹,喃喃自语道:“我中土佛子多是称颂阿弥陀佛与释迦牟尼佛圣号,少有人知根本法身佛名号。唯除我少林达摩祖师密传《血脉论》曾述,中土几乎是无人知晓!” “唯佛一人能会此法,余人天及众生等尽不明了。此心号名法性,亦名解脱,生死不拘,一切法拘它不得,是名大自在王如来。亦名不思议,亦名圣体,亦名长生不死,亦名大仙。名虽不同,体即是一。”达摩血脉论“此犬取名‘维摩’。” 老住持淡淡回首望着龚天下背影,继续道:“乃是因为老衲所有诸经念颂,此狗儿皆不安静。唯颂《维摩诘经》时,竟可达七日七夜不食不动,如入深禅定。屡试不爽!” 这可是一大传奇事。在场多少武林高手听得是面面相觑,不禁对这“维摩”大犬另眼相看。难怪方才面对他们这些顶尖高手,此犬犹是气势恢宏,半点没有惧色。 唐大公子忍不住佩服道:“如果学武,此犬必是高手!” 试想七天七夜不食不动,在武学上绝对是登峰造极的成就。如果内力真气不是已修至任督二脉皆通,奇经八脉全开,中脉七轮圆转,大小周天无碍,那恐怕是做不到! 老和尚淡淡一笑,轻拍“维摩”大犬的大头,轻颂道:“一切诸众生,无始幻无明,皆从诸如来,圆觉心建立。犹如虚空花,依空而有相,空花若复灭,虚空本不动。” 老住持方颂至此,眼前龚天下忽然开口接道:“幻从诸觉生,幻灭觉圆满,觉心不动故。若彼诸菩萨,及末世众生,常应远离幻,诸幻悉皆离,如木中生火,木尽火还灭,觉则无渐次,方便亦如是。” 这段圆觉经偈文说毕,便见龚天下凭空浮转半圈,与学心老住持相对面。他们两人同时双双合十互相一揖,额与额交碰轻触,片刻之后方才竖身分开。 学心老住持轻力搔着维摩大犬脖颈,似有不舍别离。柔声缓道:“此犬维摩,当以居士佛子相待。” 龚天下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恭敬,回道:“此犬维摩,本来就是佛子居士。” 老和尚呵呵笑了两声,猛得轻抓住那条大犬耳朵,抬起狗儿头部互望须臾,像是百般叮咛:“你我今生有缘得为师徒,今日另有有缘之人,汝且跟去。莫忘众生皆有佛性,来日菩提道上亦有你可行之路。” 那维摩大犬似乎听得明白,竟是伏地三拜同时喉里呜吼三声。此情此景,看得是众人内心一团温热,既难以置信又赞叹不已! 雪,华严寺,观音殿外轻舞。 藏雪儿望着这天地一片银白,轻轻叹了一口气:“众生皆有佛性,万物皆是有灵;心法别悟,内即是外,外即是内……。” 老实收到的消息实在很快。 他知道三才神丐那三个老乞儿的武功已经废了,勉强由龚天下救回了一命。 他也知道,日正中午时分,唐凝风率了一堆人马护送宗王师要回魔教总坛。至于那个今年在武林典诰上排名“探花”的明慧眼,则是留宿在华严寺内,大有长住之意。 “兵王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老四掌柜皱紧了双眉,道:“以一人之力便可击垮那三个叫化子,这等武学造诣已不单是武功的问题!” 东方流星和赵四行静静听着。 老实每一次分析事情时,总是可以涵盖深广钜细靡遗。往往有许多细腻的角度,发人之所未见。 “他一定观察过三才神丐所有的武功路数、心法内力以及习性。”老四掌柜不禁有一丝佩服:“知己知彼的程度,已经达到比敌人自己还要清楚敌人。” 这是一种十分精密的计算。 算出生,算出伤,算出死! 老实嘿嘿一笑,接着道:“现在,他们在算计龚天下!” 那个神秘的“兵王”杀手以三才神丐为饵,诱发出龚天下的反应和武学造诣。“只要有一天他们认为资料收集已备,时机成熟之际……。”老实抬眼看了这两位护法一眼,缓沉沉道:“一样可以一击而杀!” 这才是最顶尖的杀手。 一旦出手,无命可逃! 东方流星看着老四掌柜瞧了他们一眼,知道可以说话了:“如果是这样,属下心中想起另外一个人……。” 老实笑了:“说。” “皇甫追日!” 东方流星双目一闪,两眉一挑道:“‘坎水映月’一式十八回使剑,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实那张白胖胖圆嘟嘟的脸真是笑得开心,他非常满意手下的机警,嘿声道:“好!眼光有进步……。”他一顿冷哼:“皇甫追日,应当是‘兵王’五子之一!” 话毕,闭目停顿了片刻,老实忽的由行囊中掏出一张地图,摊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张中原全图,对大明版图和塞外关外都有相当描绘。老实那胖手指往图上长安城一点,道:“唐凝风和龚天下他们往东走,这一线下来……洛阳古都!” 赵出行反应也很快,立刻接道:“所以,我们的探子先集中在这段路程为第一监视目标?” 老实点了点头,道:“据说俞欢在七天前曾经在洛阳大城内,救出扶桑国当今大将军的胞妹足利贝姬,如果估算没错……。” 这老字世家四掌柜一哼,道:“兵王五子,应该没半个人留在洛阳城看守。” 否则,俞欢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 如果皇甫追日和神的黑袍白扇是其中之二,另外三个在哪里?老实记得得到的消息中有一段:曾有三名神人到过魔教总坛,而且和宗无畏交过手,各有受创。 看来,那三人有可能就是“兵王”中人。 不然以宗无畏的造诣,又是在魔教总坛之内,有谁可以让那位魔教教主躺下而且脱身离去? 老四掌柜又指了指地图上两处,道:“东海一地的势力,是‘霸帝’庞动战所掌控,他和中原成家堡成氏兄弟结盟,打算囊括黄河南北两岸半个武林势力。至于西边……。” 老实的手指一点塞外,嘿道:“‘大漠地王’贺难势力第一,如今假藉俞欢两年前杀了他手下其中三鹰,这段时日以来步步为营,布署了不少据点进入中原。哼……,以剿杀俞欢为名,实则势力入侵中原。” 东方流星挑眉问道:“贺难在中原武林不知是否有结盟对象?” 老实眼瞳内精光一闪,冷声道:“苗疆九星教主秦杀外加蜀中欧阳世家!” 欧阳世家一向在兵器、运输、药材这三大类财源与老字世家竞争。想来他们这回和“大漠地王”贺难结盟,是为了日后塞外运输及进口西域诸国药材上大有裨益。 “贺难野心勃勃,连贯了长江以南横跨中原六省道!”老实沉哼一声:“如果让他们得势,本家生意以后恐怕大为萎缩。” 商场搏杀,丝毫不少于武林生死较力! “那么以四掌柜的看法……?”东方流星和赵出行双问道:“是否可有解决之道?” 老实笑了,白胖胖的圆脸,像是有十分把握的神采,嘿声道:“俞欢是步好棋,而他的那些朋友……。” 唐凝风、龚天下,外加藏门姐妹、足利贝姬,以及少林印真大师、崆峒庞不忘、魔教宗王师。这股势力,如果把少林、藏门、崆峒、魔教、扶桑全拖下水,这绝对是中原武林极强大的一股力量。 “所以……,”东方流星也笑了:“我们想尽办法要把俞欢的下落通知贺难?” “为了生意……。”老实笑得更愉快了:“最好也把消息也通知朝廷军部!” 柳破烟用不到一个时辰就找到了“黑”陆三绝。 长安城外东郊,冰雪路滑。入夜时分,风更冷。 三天的时间,柳破天那颗贯通古今武学理路的脑袋,已经帮这位破烟山庄胞兄庄主想出一套创新武学。 “银大先生是不会说谎的人!” 柳破天三天前告诉柳破烟:“所以,如果他说你的武学造诣和陆三绝差不多,那就是在伯仲间。” 柳大庄主没有出声,因为他相信他胞弟。 他更知道,只有诚实面对缺点,才有可能真正成就! “藏云破烟指是一门很好的武学,”柳破天当时继续道:“不过,在幻化的过程里消耗了一些内力。” 这点柳破烟承认。为了在出指击敌的时候让对方看不出出手的角度,不得不以内力激汤周遭的空气,并且快速弹动指位。 其实,这些虽可欺敌,也是自我消耗! “我现在已经想出一个简单的方法。” 柳破天在三天前的笑声,嘶哑尖锐而得意,深深烙在柳破烟的脑海里。 “破天真是具有天下绝无的才华,”柳破烟常常如此感叹:“如果不是他身体天生残障,必然是天下武林三百年来第一人!” 柳破烟冷冷面对陆三绝,心底犹想着他胞弟所提出惊世骇俗的新创武学观念:“如何不自耗内力,而令敌人不知由何处出手?” “黑”陆三绝在三天前小雪之日,眼见龚天下无声无息击败柳破烟,内心震撼难戢! 天下竟然有如此深邃的武学功法?他深受打击,甚至连今年武林典诰也没去看,足足在醉仙楼里狂饮三天三夜。后来,才从酒客口中知道今年出了双状元唐凝风和龚天下! 他心情好多了,最少,龚天下是今年武状元。当然,还有令他稍为高兴一点的是,今年自己排名到了第七! 醉仙楼中有人认出了他,向他道贺。陆三绝一时兴起,甚至狂舞了一段“三绝十六连环”法。 这一舞,心情便大为舒缓欢畅。心想,人家可以成为天下武状元,我陆三绝也不是不可以! 情绪一旦激昂,便想入深山中,寻一处无人地苦练自创的三绝法。便是,不管它风雪未停夜色将至,一策楼前快马,管它是谁的,便是扬蹄往长安城东门而出。 一奔出城,东郊三里坡早有人等他。 柳破烟! “你等我?”陆三绝握在手,冷眼盯着对方。 “我等你!”柳破烟在风中让衣襟鼓猎拍响,自信的神态让陆三绝握的手心不禁有一些汗水。 是酒后的热气吧?陆三绝决定不管它,而且同时决定把阻挡他去路的人埋葬在这片风雪之中。 他出手,黑如电,划穿雪与雪之间的空隙! “黑”陆三绝在七、八年来,能够不断窜升武林典诰的排名,绝对是客观的评断。 特别是著名的“身心眼,三绝断魂”法,更是别具风格的独门绝技。 眼绝,不知锋以至致命;身绝,不知何处可以闪躲;心绝,唯有惊恐丧命。 柳破烟引臂伸手! 陆三绝早有心理准备。三天前,他才在净临别苑见过,幻化万指在迷烟中陡然殂杀!所以,他要在柳破烟的手指能变化之前,先一毙杀了对方。 陆三绝有把握,他已占得先机。 但是,眼瞳孔里却看到与自己想像完全不同的情景! 柳破烟出手的右掌,竟然没有手指! 陆三绝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陡然就在锋要刺穿柳破烟心口之际,那只没有手指的手掌竟然掌心内伸奔出了无名指。 无名指指向自己膻中死穴! 陆三绝只觉得自心脉一阵难以形容的感受,远远超越一切言语能说明的痛苦! 他的手再也无力前挺,那柄黑越来越重,恍如千斤下坠。他的双膝一阵冷颤,跪倒在雪地中。 奇怪,我的双腿为什么没知觉?是地上的雪太软?全身蓦底百脉倒转,引发了知觉的痛苦。喉里,一声凄厉惨叫发出,响彻整片荒野! 柳破烟掌中五指陆续伸出来,心中实在敬佩破天的创意。 “利用柔骨内化大法,”柳破天当时告诉他:“将五指缩藏于掌心内,交战之时,谁会知道大哥出的是哪一根指头?又有谁知道会殂杀哪个穴位?” “好奇异的功夫!” 柳破烟的背后忽然有人出声,近在咫尺。声音沉沉稳稳,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他心中一惊,此人何时在自己背后,竟毫无所觉!柳破烟一回身出手,却是扑空!对方已在三丈外。他更吃惊,这种速度简直匪夷所思,不禁背脊一冷。 如果对方要出手,恐怕自己连看到他的机会也没有。 柳破烟长吸一口气,压抑着惊恐冷视对方。 那是一个五十年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袭黑袍飘风,手上轻轻着白羽扇,淡然自在含笑看着自己,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柳破烟这生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那人眼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神采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阁下是谁?” 柳大庄主尽力调息自己,咬着牙让声音稳定下来。 那人淡淡一笑,不作声中悠忽白羽扇已到了柳破烟的顶上百会穴,快到柳破烟根本不想躲! “请住手。” 空气中飘飘渺渺的一道声音,尖锐虚无中不知来自何方,像是前后四方都有,又像从地底浮上。 “放过他吧?”声音忽高忽低,简直无法捉摸。 那中年黑袍男人淡淡一笑,回身中白羽扇轻往地上一拍,立即是满地落雪翻飞,刹那隐没在一片迷蒙中。 柳破烟惊魂未定,连喘几口大气这才对空中抱拳道:“多谢大侠相救,可否现身让柳某拜谢?” 雪,又落回了大地。 长安大城东郊,在黑夜来袭时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除了本来早就没有声息的陆三绝的体被落雪埋葬外,只剩下柳破烟的喘气。不,还有雪地上斜插的黑,特别刺眼!—— 收集 第五章 龙征大地 渭水的风,带着新春之前的寒冷。 唐凝风实在难以相信这四天四夜会这么平静无事。 自从出了长安大城,沿渭水一路行航,经过渭南城、华州城进入河南府到了灵宝县境,甚至已经可以在舟舫上遥望魔教总坛所在的夸父山! “这趟差事好像有点怪怪的?” 唐大公子瞅眼身旁,那个冬天故意穿着短袄,两臂鼓着肌肉抱刀在胸前,作一付威武状的俞少爷,道:“想追杀你的大漠地王没动手;想找哥哥我算帐的东海霸帝也不见;甚至要宗王师人头的各路人马也没出现……。” 他叹了一口气:“难道是我们行?太隐密?” 这当然是不可能。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今天下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背部在看。 “最有可能的是他们在等!” 藏雪儿从船舱下层缓步上来,声音在渭河上飘汤,把满江的冷意暖和了不少:“江湖上人人都想知道魔教总坛真正所在的地点。” “取宗无畏人首,赏金一百万两白银!”这是黄榜上非常吸引人的一段话。人人流传的结果,连市井小儿在嬉戏的时候也会唱:无畏人头,一百万两;刀快手快,拿到有赏。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世事弄人福祸难料,说不定眼前脚下这艘魔教教主专用的“正明大舫”,自己几人坐在上头,以后也会被人举报为叛国逆贼?! 这艘船舫极好,不但宽大深广,而且上下三层足可以容纳百人以上;特别的是所用材质,据说是来自海外仙岛,秦时称为大冤(注。今日台湾古称)所产的桧木,不但承载力够,而且浮力又足,纵使满载也不易搁浅。 当年郑和下南洋回来后,向朝廷大力推荐这等木材,东方扶桑国战舰,亦多有采用,以致海上作战无往不利。 想来,宗无畏当年在朝中必知此事! 唐凝风朝移身到旁侧的藏大小姐看了一眼,只见如同天仙般的脸庞有一丝沉思的神秘气息。 “宗王师的情况如何?”唐大公子迎着风,问道。 “最少还需要四天才能复元。”藏雪儿轻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过宗老教主如果两天内不能由印真大师用少林达摩易筋经救治,恐怕……。” 唐凝风点了点头,看看船尾那端,龚天下正盘腿坐着。一旁,那只“维摩”大犬也趴着陪伴,间或有些河上打网捕鱼的小舟经过,总有人惊呼:“好大的狗儿--。” 右舷方位,则是庞不忘那尊肥胖的身躯和几名魔教徒众在聊天,偶而呵呵大笑两声。至于左舷位置,则有藏雅儿和足利贝姬两位美人悠闲似的在品茗。船首,则是自己、俞欢和刚刚由舱底上来的藏大小姐。 这些看起来还算自然的情景,其实是经过细密安排后的防卫布阵。 敌人无论从那个方向攻击,一定都有人可以反击! “唉!已经过了四天啦!” 俞欢少爷这时才好像清醒过来,接着唐凝风稍前的话,喃喃自语:“哥哥我日夜这般站着吹风,都快乾了!” 眼前,已是可见灵宝县的港坞。 “不要抱怨--。”足利贝姬大美人在那头娇笑,应声过来:“待会儿要上岸,才是最危险!” 他们必须从灵宝县上岸,然后快骑赶到夸父山。 也就是说,宗王师必须被抬出来。 大船一旦进入港坞便没有转圜余地,这时也正是敌人最好攻击的时机。 “不论任何人,如果是在这时对我们下手……。”唐大公子深吸了一口气,嘿声道: “那表示他们已经知道正明教总坛所在位置!” 所以,有些人没有动手,是因为想跟随到魔教总坛。 而另外有些人之所以没出手,则是在等待最好的机会! 眼下,“正明大舫”正缓缓驰入港湾。唐凝风四下盼顾,看这港坞竟然有不少的舟船,不由得皱眉出声:“船老大--,这儿不是贵教的势力范围嘛?怎么有这么多船在这儿?” 这负责“正明大舫”掌舵的是一名黑粗汉子,人人称他为常老大,只听他扯着嗓门回道:“唐公子放心,这些是咱正明教自己的船!” 原本“正明大舫”趁着日暮进港,魔教方面早该将港口清理出一片空位。眼前这大小舟舫数数有个五、六十艘,如果是隶属魔教,怎么不见插上旗帜,也不见有人招呼?! 唐大公子正深觉不对,再度抬头朝掌舵的常老大望去,却是见得那老小子的背影由船舫上跃入水中。这该当有事啦!唐凝风扯开嗓子,吆喝一声:“各位兄弟姐妹,大家小心……。” 话儿未停,船舱底下忽然两声轰然巨响,立即是一番强烈震动,耳里听着几名魔教教徒叫吼:“水底下有人放火药炸船!”“常老大人呢?他奶奶的,不见?影……。”急乱中也有人喝叫:“快点靠岸,对方是从水路进攻!” 唐少爷的双眉高高挑了起来,嘿嘿道:“能在水底放火药炸船,只有‘东海霸帝’庞动战独门的‘翻江火龙’!” 庞动战能够称霸沿海,自东海往北直达山东府道外的渤海,绝对不是一名武夫而已。就以他独创水下火药“翻江火龙”,是由猪肠拉扯成张,然后缝制成圆包模样再放置火药入内,待要用时将肠包吹气涨满好让火线不致熄灭。 单是这一手,连官府水师也不敢撄其锋! 唐凝风四下一瞧,这艘“正明大舫”四周已然聚拢了三、四十艘小舟,舟上人马个个已经刀离鞘剑出匣,摆明了这番杀不得善了。 正看顾间,那岸上忽底激射上百支引了火的快箭,朝这“正明大舫”奔落,刹时火光冲天惨叫不绝。 “庞动战是海战高手。”藏雪儿扶住从船舱被抬上来的宗王师,声音仍旧十分稳定: “这艘大舫已经不能驶动,先抢小舟!” “好!”俞欢应得快,刀更快。只见一个窜身便往船下奔去,随便看准一舟就是挥刀。 那舟上三人也不抵挡,各自倒翻落入水中。俞欢这才落身在小舟上站定,底下舟板便有三把刀插上来,显然对方打算以水战来决斗。 那唐凝风看这光景,立即脱下长袍衣褂,朗声道:“姑娘,请和印真大师挟着宗王师跟我来!” 便见咱们唐大公子坠身下河,以衣袍打水沾湿,一个反弹向上舞动起来。 那衣袍浸了水,被唐状元这一挥,水珠便如千箭激射,硬是将岸边一波又一波的火箭击落。唐凝风在前头开路,藏雪儿和印真大师左右挟着宗王师跟随,但是大舫离岸边还有段距离,加上对方来箭太多造成前进的阻力,眼看这一伙人便要落水。 蓦底,有一道人影抢先窜入水中。 不,还有一只黄珀大犬也跟着跃下。唐大公子正想开骂,这生死关头之际龚天下和维摩大犬真不够朋友,竟然自己开溜,半点道义也没有。 他没开口,因为人已往下落,怕张嘴会吃一肚子水。 人,是坠落,竟没有沉入水中?! 唐大公子可不相信自己已经练到了“入水不沉”的境界。他老兄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在两脚底下竟有成千上百的鱼儿浮出水面让自己踩着。 他这一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鱼同时“挤”在自己身边,差点连眼珠子都掉出来。 神!真神!唐凝风看着翻身上水面,站在自己面前的龚天下,真想一把抱住他。喔,还有那只跟着上来的大狗。 “嘻嘻嘻,真好玩--。” 足利贝姬和藏雅儿两位大美人也落身在鱼群上,朝雪儿美人笑道:“龚哥哥真厉害,连鱼儿也说得通话……。” 那厢龚天下仍旧没半点表情,只是低头看脚下鱼群,间或口里发出奇异的声音。便觉得是众人脚下一动,那大片鱼群迅速托着众人往岸上靠。 “真是不可思议!”庞不忘那胖硕的身子边晃边叫道:“这档子事,老子一辈子也没想过。” 鱼群的速度很快,忽儿间已近岸边,只见码头上最少站了有两三百人正等着。唐凝风不禁皱眉道:“魔教的人呢?难道那边也出事了?” 宗王师听得这话,勉强睁开了双眼,沉着声道:“本教内部一定有叛徒!我们要从秘道进总坛,在我身上有张图……。” 说完,又像昏厥了过去。唐凝风眼前也顾不及夸父山上出了什么事,一把抱住宗王师便是往岸上窜身。立即,那岸上数百人手上的刀剑斧戟全部迎了过来。 庞动战就坐在岸畔西侧小山丘上,那儿有座凉亭,凉亭有个不错的名字--“水天色”。 凉亭的石桌石椅早已被击碎搬走,换上了整套天竺沉香木制成的桌椅。在浓浓檀香味中,夹杂着“三杯不归”西域来的红葡萄酒香气。 “水晶饱盛嫣红浆,举酒映夕风流傥。”庞动战呵呵狂笑,大饮入喉。那一脸被海上骄阳晒得黑亮的面庞,胡髭根根飞立怒张,甚至连两道浓眉也似箭矢。底下一双眼珠子圆滚滚,粗壮的鼻翼、粗厚的嘴唇,加上青筋有如铁条般的脖子,强悍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冷冷看着岸上的决斗,高大威猛的身子就算坐着,几乎也与常人一般高度。 桌上早已摆满了好酒好菜,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沉香桌的另侧,则是他“东海霸帝” 在中原武林结盟的成家堡大堡主成言福。 成家堡在中原武林的势力并不是很大,甚至有时还得跟四大世家偶然调些银两以应付开销。武林之所以会给他们面子纾困一番,是因为成家堡的老奶奶。 老奶奶在年轻时帮助过不少人,所以江湖英雄多少也会基于侠义,给成家堡一点好处。 庞动战看中成家堡不是这个组织有什么实力,而是看中老奶奶在武林中被人尊敬。另外,他收集的资料中判断,这对成氏兄弟--大堡主成言福,二堡主成言隆,绝对是狡诈贪心的小人! “这种人只要有好处,死了谁都没关系!” 庞动战在结盟之前,曾经以十分不屑的语气对着“东海四天王”道:“所以,他们两兄弟只是我们进入中原武林,扩展黄河两岸势力的走狗!” 成言福年岁不大,约莫五十开外,两道眉毛却已灰白,乾瘦狭长的面庞,留了两撇也转成灰白的胡子。小眼睛小耳朵,配上有着冻痕的薄嘴唇,正好和庞动战形成强烈的对比。一把镌有“古心”篆文剑匣的宝剑,斜靠在座下椅侧。 这剑,是当年成家堡成老堡主的名剑。剑匣上的“古心”两字,是由昔年有“天下诸葛”尊称的冷明慧所刻。 成大堡主连喝了好几杯西域美酒,这才用袖口擦了擦乾裂的嘴唇,朝庞动战巴结似的道:“庞帮主--,您所设计的这套截杀,真是高明、高明……嘿、嘿!” 庞动战正眼也不瞧,哼了一声应道:“那还亏得成堡主向老字世家得到消息,庞某才能事先守株待兔。” “那里、那里,在下只不过略效犬马之劳罢了。”成言福不忘邀功顺便捧人:“幸亏有帮主那五千两银子可以打点,让成某办事顺利多了。” 他边说着,又连喝了两杯酒,这才故作姿态道:“不过,要不是关系够、人面熟,就算一万两银子也不见得买得到好消息。” 庞动战嘴角冷冷一丝嘲讽,大手一挥朝后头随身站立的“总管七海”戚七海道:“成堡主舟马劳累,你遣人送他回扎营总舵,顺便给他五千两车马费吧!” “是!”戚七海边应着,眼角一抹不屑看向成言福,道:“成堡主,请!” “有劳--,请!”成言福起身,朝庞动战拱拳一揖,便随戚七海离去。 庞动战也没回礼,一双眼瞳只是注视下方河岸边的变化。他突然发觉,对方虽然只有八个人外加一条狗,竟然可以保护其中受重伤的宗王师,在两百六十九名自己特别选派的好手下即将突围!不,对方几乎只有两个人就摆平了自己的手下。 “让他们过这一关!” 庞动战冷冷下令:“在灵宝县让他们进得去,出不来!” 对付这两百多名精壮汉子,以唐大公子而言并不很困难。特别是加上一个“玩”野了的足利贝姬,一左一右三两下就让对方躺下了两百一十六人。 忽的左方山丘上一道烟火破空而起,咻响声中在入暮初夜灿烂的炸开。立时,剩下的人或扶或拖,所有的人全闪得一乾二净。 水浪拍岸依旧,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嘻嘻嘻,唐状元好身手!”足利大美人意气风发的笑着:“你打倒了一百二十八人……。” 唐凝风瞅了人家一眼,回道:“姑娘武功也挺好,击倒了八十八名!” 话才停,那河里有人很用力的爬上岸,大口喘着气在骂:“他奶奶的,哥哥我一个在水底下对付……。” 愈欢的话还没说完,大伙儿已经往前走啦!他老兄楞了一下,正想双手插腰来个泼妇骂街,却是那“维摩”大犬对他惊天似的“汪”了一声,吓得他把话吞了回去,只剩下嘴巴里嘟囔嘟囔念着:“走就走罗,叫那么大声干嘛?” 他把刀往肩上一扛,眼角瞄到那小山丘,正好远远的和庞动战互望。咱们俞快刀嘿的一声,正想开口叫住众人,冷不防唐大公子踱到身旁,开口:“别急--,不是只有姓庞的老小子在,河面上还有人!” 俞欢挑了挑眉,藏雪儿大小姐也柔声从前头飘话过来:“河面上小舟中,最少有老字世家、大漠地王的探子在。” “那咱们现在干嘛?”俞快刀鼓着两个腮帮子,挺气的! “接应我们的快骑马车也没啦--。” 唐凝风唉声叹气一番,努力向前走着:“只好用走的进入县城!” 还好,灵宝县城离河岸不远,只有里许路。 灵宝县城位于渭河畔,正好是长安大城和洛阳古都的中间,人来人往间算是挺大的城镇。夜幕低垂,几条街上闲逛的人不少,也许是接近过年,采购年货的人也多。 方才渭河畔那场激烈的战斗,似乎没有影响到城镇里一般百姓生活作息。 唐凝风这伙儿走步在街道上也似乎没引起特别注意。本来,灵宝县外来商贾就是不少。 这县城更特别的一点,是夜不闭城门,好方便上下游交汇的旅客有地方歇脚。 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找魔教在灵宝县的分舵。 那是一间药材子“回天药行”,正如估算,大门紧闭没半个人应门。左邻右舍也问了话,回答两天前就不知何故关了门没营业。 “阿弥陀佛--,看来‘东海霸帝’庞动战施主这次是布下了重重关卡。” 少林印真大师双手合十,缓缓道:“如今我们唯有早点寻得快马出城,直上夸父山才是上策。” 唐凝风完全同意这点,不过眼前只怕整个灵宝县已经落入庞动战掌握中,别说是马,恐怕连骡子也买不到! 他老兄叹了一口气,望向龚天下。 龚天下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沉吟,忽的闭目昂首,一个人定在那儿动也不动。脚下,那只“维摩”大犬似乎也明白,哈啦哈啦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头,也跟着龚天下一般昂首,用力嗅鼻。 忽然,一人一犬突的快步行动。 龚天下的步代迈得很开很大,悠然间已经在五六丈外,而那只维摩大犬也不慢,四脚腾地竟是可以跟上。 “哇,这狗儿真是快!” 藏雅儿脆铃般的笑声在街道上回汤:“龚哥哥武功那么好,它也跟得上……。” “人家有四条腿,当然快罗。”俞快刀哼哼鼻孔,以乎还有点生气方才维摩大犬对它吼那么大一声。 他们两句话没说完,绕过两个巷道到了人家后门,隐约听到马嘶鸣叫。 这回,连足利贝姬都忍不住赞叹道:“这种追?术可比我们扶桑忍术还要高呀--。” 众人纷纷窜身翻墙过去,连那大犬维摩也跳得过去。这墙不矮,寻常功夫也不是直接可以翻越,没想到这只大狗像会凌空飞翔般,轻易跳过! “哥哥我不得不对它另眼相看了!” 俞欢低声道:“这狗儿一定有名堂,说不定是高手。” 他们翻落这地方,是灵宝县城内最著名的青楼“君临阁”后院,东侧马房便是来客寄放之处。单看这马厩就已是气势非凡,不但广深而且高耸;甚至在旁侧还有挺大一片空地,架了些栏杆,那是给马奔驰活动用的练跑场。 “这老板设想周到!” 藏雅儿二小姐娇笑着,她对马术可有一套:“好马三天不跑,筋骨容易受伤。如果客人在里面待久了……。”她一串金铃般笑声自己接着道:“到时人走不动,马也跑不了!” “看来这里应该有好马!” 唐凝风公子快步向前便进了马房,里头四名马夫一见唐大公子这么晃进来,纷纷上前阻止:“客倌,如果要取马,请吩咐前厅小来……。” 他们的规矩当然是怕有人盗马,果真发生这种事,以后生意就难做了。 偏偏这回唐少爷就是要“借”来用用。 “这是三百两银票--。”唐状元身上不知那来这么多钱,反正一忽儿就塞到最近的那个马夫手里,边道:“想跟尊驾借个八匹马用用……。” 那马夫脸色当下难看,嘿道:“小子,不要仗你们人多就可以抢得走?” 唐凝风背后,一干人等几乎全进了马房,各自寻着良驹打算连夜赶路。那四名马夫见状看似阻止不了这些人,纷纷往门外退去,口里嚷着:“你们这些小贼,有种就等着。” 马房外,龚天下扛着宗王师和那只“维摩”大犬在守候。那四名马夫奔出,见着龚天下只有一人好欺负,正想出手出脚先找个人出气,不料维摩大犬喉里咕噜哼了两声,那四名汉子看这苗头不妙,便各自往君临阁方向奔去。 蓦底,马房四周地下一串骚动,最少有二十名精壮汉子从地底弹出。人人手上拉着一条铁,振臂用力大扯! 这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龚天下双眉一凝,正欲弹身相救,后头却有一团强猛罡气罩来。是那四名汉子联手夹击!这绝不是普通的武学造诣,甚至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比柳破烟强! “东海四天王,纵横无可挡!”江湖上常常说,不知道庞动战的武功有多高,但是他手下的四天王,任何一个都可以和武林典诰排名第四的“安心一指”安心大侠一战。 今年小雪最新的典诰排名,安心大侠已列名“榜眼”第二! 安心名列第二,但是他们现在面对的却是“状元”第一!龚天下左肩扛着宗王师,头也不回便是拔身而起。那东海四天王个个只觉头皮一麻,当下出拳出掌的那股内力斗然闭塞,立即是心脉紧缩,全身一阵抽搐大叫落地,个个在地上翻滚。 他们不愧是刀子口上舔血好汉,没半个哼出声来。 这须臾耽搁,那座马房已被二十四名精壮汉子断柱扯落,轰然大响中一片烟灰滚动,便见得里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那真是天罗地网,这四面八方收拢的网丝是用东海大鲸鱼皮加上海底千年玄钢打造编织,而且涂上了白魔狂鲨身内油脂,既强韧又油滑,无论刀剑内力不能摧破,若用火烧反而自焚。 眼下,马房内男女僧俗全给吊到了半空中。唐大公子看了看这张网住自己的“东海神网”,叹气道:“这会儿难出去了!” 他朝下方龚天下道:“老弟,你自个儿先骑匹马走人!” 龚天下眼瞳里没半点表情,因为,庞动战就站在他身前。这个高大如山的男人,全身散发一股海洋狂暴气息,像是多大风浪他也挺得住。 庞动战手上,赫然拉着一只长白大虎! 全天下猎人公认,长白大虎是最难捕捉、最凶猛的野兽。史上记载,当年唐玄宗曾送了一头长白大虎给天竺国王,后来遇到一头疯象发狂,这虎硬是搏杀了那巨象。 “维摩”大犬见得这虎如王者般出现,一身琥珀黄毛怒张,全身进入戒备。 “哈哈哈--,好个龚天下!” 庞动战声音洪雄,这笑声似乎连大地也震动:“本座听说你可以跟动物沟通,河畔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渭河河畔一战,龚天下号令万鱼盛况,是人见了都不免惊心赞叹。不过,庞动战也正是利用这点,将全城镇的马匹聚集在这“君临阁”,来个“引君入”! “除了这点,阁下武功也不愧今年武状元之名!”庞动战冷沉沉一哼,浓眉怒掀:“现在先试试本座这头‘搏龙霸虎’是不是听你号令?” 庞动战不只武功深不可测,还有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他的眼睛! “东海霸帝”的总管戚七海就曾经见识过两次。有一回庞动战要他拉起裤管用最快的速度踢腿,不过弹指刹那,庞大霸帝竟然数出他脚上有多少根腿毛。 另一回,在完全没有半点光线的海峡石窟,庞动战有如猫眼放出绿光,深入地底百丈犹能自在活动。 这种超乎寻常的眼力,正是庞动战从未输过的秘器。 因为,敌人任何的攻击,以他的双眼看起来都太慢。不过刚刚有点例外,龚天下拔身击倒四天王时,他只见到很细的黑影一闪,是什么兵器?龚天下如何出手? 他想再看清楚,决定“搏龙霸虎”一试! 庞动战正想放虎攻击,却是有人沉沉淡笑,自空中似飘似行,大气雍容随意自在落身到了这后院。 一袭黑袍舞风动,一扇白羽自在狂。 庞动战的瞳孔缩了缩,只觉这人动作虽缓虽慢,来得却是全无破绽,到了自己身前丈许,竟无可着力之处。对他而言,此人来得就是很快! 唐凝风在半空中往下瞧得这人,不禁“啊”了声,嘿道:“想不到兵王也来凑热闹!真是可惜……。” 他可惜自己吊在半空中不能出手领教一番。 龚天下双眼难得精光一闪,盯着看来人。那神秘黑袍中年人微哂轻笑,淡淡道:“那三个乞丐是老夫弄残的没错!”他似乎看出龚天下心思所想,接道:“我们一定会交手,阁下是本……本座猎物,大可放心!” “来者何人?”庞动战不愧是霸帝,沉声如钟。 “庞帮主--,”那中年人淡淡回道:“我们见过……。” 庞动战浓眉双挑两目一凝,嘿道:“原来是曾到过我东海帝殿的羽墨先生!那日阁下蒙面,现在才见得尊容,哼!” 听说话语气,庞动战似乎也不太满意这位蒙古兵王。 “原来此人叫做羽墨先生--。” 足利贝姬在上头一串笑声:“样子和名字挺合。” 羽墨先生掌上白羽翎扇轻摇,朝足利贝姬淡淡一笑,彷如帝王赐恩,气势非凡,道着: “足利姑娘,那日如非本座放你,以俞欢的刀可以救得了你?” 什么话?俞快刀差点要翻脸了。倒是身旁唐大公子紧接着话题,故作惊讶状:“那你为什么要放了足利姑娘?” “掌放之间,是谋略小技!”羽墨先生淡淡说了一句,便转向庞动战,声声不重却如巨雷冲耳:“不知庞帮主对月前我们几人提议如何看法?” 原来兵王也找过东海霸帝,想来他们这些日子在中原武林到处寻人结盟,不知已有多少回应?! 庞动战左掌轻拍长白大虎那宽大虎头,沉声道:“答应是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答应了最好,大家分鼎中原!” 羽墨先生双目星光闪动,昂然间君临天下的气势令人摄服:“若是庞帮主不答应,老夫立刻放那些人下来!” 耶?这个提议不错。唐凝风公子差点拍起手来,未料耳畔挤在自己身边的藏大小姐,柔声轻轻道:“不劳羽墨先生,我等想走没人可留得--。” 唐大公子差点翻脸,真想偏头问着人家到底知不知道这张“东海神网”被网住了神仙也逃不了?!这话他没出口,只是肚子叹气,嘴巴却配合着道:“是呀,老小子你省省力气吧,人家庞霸帝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庞动战黑脸一寒,朝羽墨先生沉哼道:“本座尚未决定,至于阁下想要如何,奉陪到底--。” 羽墨先生指上羽扇轻摇,淡笑自若回道:“那本座就等庞帮主将眼前之事了了,再听阁下决定。” 庞动战从鼻孔重重一哼,道:“本帮主做事不喜欢外人在场,你可以走了!” 口气,果然是雄据东海的霸帝气势。 羽墨先生双眸内精光一闪,便是羽扇往地上一拍。刹时,满院积雪狂飞,斗然如同天地反转般,自大地涌起大片风雪。 庞动战怒喝一声,当下那原本被龚天下击倒的“东海四天王”--萧敬修、花冠华、柯不纯、张闲倾,瞬间弹身而起,猛攻向羽墨先生。 他们不愧为名震东海的四大天王,虽然片刻之前才被龚天下所击倒,却能在最短时间内开穴活脉,而且四个人都做了相同判断--攻向羽墨先生! “庞动战能够雄据东海沿岸,果然有非常人之处!” 唐凝风边说边从空中跌下来,一网子人挤成一堆摔到了地面。羽墨先生果然言出必行,真是一扇风雪中击倒了那二十来名扯网壮汉,让他们这一干人得以脱困而出。 他们纷纷窜身而出,只听唐凝风公子继续嘿道:“这东海四天王竟然可以自行调气返丹,不简单!” 身旁,俞欢快刀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五根手指握着刀柄喀?喀?响,却不知要朝谁砍? 庞动战背对着自己,他可不想不光明磊落的出刀。 另端,东海四天王已是围杀羽墨先生,也没他出手的份。倒是身旁唐大公子提醒他: “人家抱着宗王师也挺久啦,是不是该换个手?” 有道理。俞欢转两个身,到了龚天下身畔接下宗王师扛着,这才想到:为什么是哥哥我接手,而不是唐小子? 那端,东海四天王狂飙的攻势如同暴风巨浪,层层叠叠,大开大中气象万千。眼下,那位“兵王”之一的羽墨先生却如泛舟湖上,羽扇纶冠,一袭黑袍在方才卷起的风雪中逍遥自在。 “庞动战--,”羽墨先生在猛烈的攻击中沉缓威严的声音响起:“他们这四个人还没资格让本座出手!” 这声音沉浑雄厚,字字如雷,也足以让东海四天王他们四个攻势稍滞。刹那,羽墨先生淡淡一声冷哼,已是飘身出墙,不徐不缓间到了十余丈外。 庞动战那张黑脸寒得发紫,冷沉沉回身看着唐大公子这一伙人,道:“夸父山已经是庞某人的掌中物,那个宗无畏就被吊在正明圣殿大梁上,三天后要拿来给本帮誓师祭旗!哈哈哈,看你们能不能赶到!” 一阵狂笑中,所有的人走得乾乾净净。 不远处,君临阁犹传出商女曼歌和着笙竹乐响。似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情景,就如同落回大地飘雪,不扰不动。 “看来我们要兵分数路!” 唐大公子沉吟道:“眼前之计不是‘回’魔教总坛,而是‘去’魔教总坛将宗老教主救出来。” “唐公子言之有理!”藏雪儿柔声轻飘,同意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在两日之内将宗老教主救出,以让印真大师用少林达摩易筋经救治!” 唐大少爷眼珠子转了两转,嘿道:“依哥哥我看,印真大师先寻个地点等候,顺便关照宗王师这老小子!” 少林印真大师是关键人物,所以只要能救出宗无畏,就一定要能找到他才行。 印真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那么老衲和宗施主就到宝灵县里的地藏王本愿寺等候各位佳音。” “好!有劳大师。”唐凝风公子瞅了一下左右人马,嘿道:“俞欢大侠,我瞧您就跟雅儿二小姐和这位……有四条手臂的不忘老哥一路吧?!” 既然给人家制造机会,又干啥来了一个跟班的?俞少爷没好气瞪了唐公子一眼,又想想这样也好,免得表现太明显,立时是裂嘴笑道:“好,交给哥哥我,就行了!” 那厢,藏雪儿柔声接道:“看来,我和龚状元一路,应该可以相当配合。” 这两个人话都不多,倒是不错。 唐凝风嘿的看了足利贝姬大美人一眼,道:“扶桑姑娘,这么看来咱们可要同生共死一番罗!” 足利贝姬脆悦娇笑,英气风发回道:“没问题,唐公子如果有难,全看我的就可以摆平了!” 好大话! 唐凝风叹了一口气,不想跟女人斗嘴,便伸手到宗王师衣服内里,拿出一张秘图,道: “瞧瞧有那些秘道可以进魔教总坛!” 老实四掌柜就坐在君临阁靠后院的厢房里,将他那胖胖的身子倚在窗旁,白肉肉手指上拿着据说是来自极西国度法兰西斯的葡萄酒。 屋内的酒,很香醇;窗外一战,有学问。 “兵王羽墨果然是绝顶高手!” 老实说出老实话:“庞动战那股气势如果不压下去,就算是合作也不见有益。” “四掌柜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合作的可能?”赵出行皱起了浓眉,粗声问道:“方才那个羽墨先生才出手放走了唐凝风他们……。” 老四掌柜可笑得有点不老实了:“唐小子他们一定出得来。藏家‘藏天云’可以避火,只需一罩众人,引火上网……,那些东海渔夫不放手也不行。” 难怪当时藏雪儿如此有把握。 “再加上传闻唐凝风身上有辟水冰晶?!”东方流星双目星光闪动:“除了可以辟水开道,也有隔火趋阻之力?” 老实嘿得一声,点头道:“所以,每个人都在演戏!”他啜了一口红葡萄酒,从窗牖斜缝看向后院,发觉唐凝风一行人正低头研究一张地图,嘿道:“看来他们有进魔教总坛的秘道--。” 他瞧了须臾,又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人会分成几路人马突围出城!” 因为人太多,目标就太显着;当然,也就容易被敌人围剿殂杀。 轻兵易进!自古以来兵法就是如此。 “依四掌柜所见,”赵出行扯着粗嗓子问:“那个兵王羽墨到底是意欲如何?” “见势起势,不战屈兵。”老实沉嘿嘿一笑:“先压制庞动战气势,复又不与东海四天王交手,算是留情面,以后还有合作机会。高招!” 他那张白胖胖的圆脸一笑,一双圆滚滚眼珠转了两转,又道:“唐凝风几个待在网中被悬吊于半空,正好居高临下,可以将兵王羽墨和庞动战仔细端详一番。”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双双点头,心底暗想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论起深思谋虑可没看到这般宽广。看来,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绝对不是只有武功高低而已! “东海霸帝庞动战又是如何?”东方流星问:“为何他又突然撤离?并且提供了三天后以宗无畏来祭旗之事?” 老四掌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沉吟片刻后才道:“表面上看起来,他将重兵摆在夸父山。没错,这几天夸父山是争战不断,一切消息模糊不清……。” “掌柜的意思是……。” “东海霸帝帮是否真的已经占领魔教总坛?”老实盯着眼前这两名护法,一个字一个字道:“有谁可以证明?” 没有! 没有人知道庞动战所言是真是假。 所以庞动战放这条消息,有可能想知道是不是有别的秘道可以直通魔教总坛? “以魔教的实力,”老实冷嘿道:“天下任何一个门派,谁都不容易在短短几天就可以攻下来!” “所以,他放走了这些人,是要他们引路?!”赵出行双掌一拍,嘿呵道:“难怪他不阻止兵王羽墨出手救人。” 老实微微眯起双眼,果然见得院子里那一干人纷纷翻身上马,三三两两出了后院分道奔驰。 他笑了,有点得意,扬杯饮尽葡萄红酒,轻轻嘘出一口气,道:“事实真相如何,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 有时,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有时,时间也可以掩盖真相! 灵宝县的衙门本来就挺热闹。想想,这儿是渭水往来要地,上下卸货人来人去,多少会有些纠纷。 所以,这儿县官可不好当,白天晚上三不两下就有人击鼓喊冤,要不就是请托呈情。 咱们灵宝县的靳金莲县官,才在自家客厅送走了黄员外,正伸个大懒腰,想着剩下还有些时间可以到君临阁找小翠喝它几杯葡萄酒。眼前,斗然有一名面无表情的汉子,和一名貌美绝伦的美人跨进了门槛。 不,还有一只像狮子般大的黄毛狗! “靳大人--,”那名女子柔声开口,有一种安定人心且不忍拒绝的力量:“想跟大人借官轿一用……。” 咱们靳县官一时结结巴巴,答非所问回道:“你……你们怎么进来的?侍……。” “侍卫已经‘休息’了!” 那名女子轻柔一笑,慢慢道:“请大人官轿送我们出城。” 靳大人差点跌坐在地上,呐呐了半天,这才一清喉咙摆了官威:“本大人岂可答应你们这些刁民……。” 话没说完,那维摩大犬喉里一声沉吼,抬头盯着靳金莲,当下让这位县官毛骨悚然,改口道:“不过亲民乃为政第一事。既然两位……。”他看了一眼那大狗,吞了吞口水又继续陪笑道:“还有这位老兄有所需要,本官当是义不容辞!” “那就有劳大人了!” 那名绝美女子轻轻一笑,放下一张百两银票在客厅桌上;怪的是,那张票纸竟是穿过用石楠硬木做成的桌面。当下,看得靳金莲一张嘴张得差点可以塞入一颗柚子。 他是做官的人,当然明白人家这一手的目的! 所以,既然里子已经有了,事情办起来心情也好的多!不过是一柱香时间,已经把人带狗送到了灵宝县外。 靳金莲的官轿特大,是特别订做四人份由十六个人抬。他的目的,是方便有时候跟某些员外啦、财主啦,可以“私下”谈话。 咱们靳大人一直以有这顶大轿为荣。 一直到今夜出城时,才在城门外里许路,见着有一顶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轿子进城。 换作平日,靳县官一定会喝令对方停轿,看看是什么来头。但是今晚有“生死要事”,且忍它一忍,待回城里再追查! 他那知道,轿里坐着的柳破烟和柳破天,根本是不把官当个人,没开口喝令反而是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城外三里,那对男女和大狗下了轿;女的还会点头一笑答礼,男的是面无表情和那只黄毛大狗迈步就走。须臾功夫,人犬已渺然无?消失在夜色之中。 后头,一串马蹄激响,靳县官回头一瞧,乖乖不得了。好一阵狂沙卷天! 唐大公子和足利大美人双双策马狂奔,后头是东海四天王各率领一百二十名精挑的手下追剿。这后方四百八十四匹快马,轰轰响动大地,卷起狂沙,纵使是冬寒雪地,也是破空翻起,好一片壮观景色。 咱们这位靳官人见此阵仗脸色刹时惨白,不知自己脚下的灵宝县发生了啥事,慌忙间躲入轿中急急命人起轿便是要走,那知轰然大响起自四方林内,便见最少有三、四千人简直是打仗般阵势,自林内涌出,阻住那对男女可能的去势! “这回可精彩啦!”唐大公子在唏○○直喘的马背上环顾四周,苦笑道:“咱们两个声东击西,负责引开这些海贼的注意力,好让龚天下有机会上夸父山……。” “不料变成中之鳖--?”足利贝姬巧笑嫣兮,一双明眸在星空下在敌人的火把映照中,晶莹清澈。 唐凝风公子似乎看得有点傻楞,片刻才被靳大人的话打断:“你……你们……是什么人?” 唐大少爷瞅了一眼这位九品芝麻官,没理他。只是环顾左右,瞧这数千人个个手上拉满着引上火的弓箭,却也不发。双方僵着! “嘿,他们不敢射!” 足利大美人对行军打仗可是见识不少,那张清秀白晰的面庞带着爽朗笑声,道:“因为这些海盗将我们团团围住,如果放箭,可能自己人射自己人!” 唐大公子显然对眼前这位美人又一次另眼相看,应道:“那他们那么辛苦用力搭着箭干嘛?” “当然是怕我们往上窜跳突围罗!” 足利贝姬瞧我们唐大公子的眼神,好像在看个名不符实的状元似的:“你不会没想到,只要我们用轻功凌空奔逃,他们就一定会放箭吧?” 这下是那位靳金莲县官大人紧张了:“两位……两位可是万万使不得,万一有个什么险失……?!” 唐凝风这回真忍不住要问了:“难道我们往上窜他们就射箭,不怕伤到自己人?” 足利贝姬摇摇头,好大一声叹气:“东海霸帝帮这些海贼的箭是特制的,当它往空中射时,箭管内的火油便会在两个呼吸间倒流闭锁并且箭矢脱落。所以,往下落时便只是一根铁条而已!” 所以,当他们在半空中时正好是成为万箭齐发的火靶子,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时挡得下三四千支飞箭。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肚子里打商量:五六十支没问题,一两百支可勉强,三四百支就很辛苦,至于三四千支……。他老兄打了个寒颤,问道:“他们打算僵到何时?” 这话,正是马座下靳大人想问! “一支箭的油可燃烧半柱香,”足利大美人似乎真的了解东海霸帝帮,接道:“平均每名箭手携带十二支箭!” 六柱香! 一柱香是半个时辰,那岂不是要在这冰天雪地耗上三个时辰?!靳大人差点从轿子里跌了出来,心中暗暗叫苦。耳里听得唐凝风吃吃笑了:“很好!” 好?好个屁!本大人被你们这两个刁民害惨啦! “那我们就等一柱香……,不,多等他几柱香!”唐公子一脸愉快,自个儿接道:“他们只要换箭引火,就一定有空隙漏洞……。” “而且,这冰天雪地,箭拉弓满,久了手也会累?!”足利贝姬巧笑着瞅看唐大少爷: “你想多点时间给龚天下?” “妹子果然聪明!” “哥哥您夸奖了!” 这对俊男美女当真在雪地上星空下谈天说地起来,直令轿里靳县官吹胡子瞪眼,却是半点威风也使不得。蓦底,一声冷沉沉的哼声由树林内传来,气势雄霸目中无人:“你们好好耗着,本座正可以全力对付龚天下和中原藏门大小姐!” 庞动战! “唉呀,有点不妙--。”唐凝风惨叫了一声:“本来以为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日反而被那海贼王给将计就计!” 足利贝姬仍然是十足信心的笑着:“怕什么,人家可跟你一般是今年武状元咧!” “谁怕这个?”唐凝风没好气的瞪了回去:“哥哥我就怕那老小子没胆,不动手就糟啦!” “为什么?”足利大美人这回可真不明白。 “因为他要龚天下带路!”唐凝风大大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老小子诓了我们,说已攻下魔教总坛,其实千方百计想找出上山秘道突击不意!” 唐大公子双眉一皱,真不该低估庞动战这老小子。人家能在东海称霸三十年,绝对是有道理。 问题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他叹了一口气,正想低声对身旁那位扶桑大美人商议,待会儿第一次换箭就拼死突围。忽的,树林内起了一阵骚动! 是个女人。 一个身着捕快衣服,领口镶有古汉龙形金线刺绣的女人! 龙征,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而且是个十分特别的女人!在那个时代,女人在社会地位上远远被男人压抑。许多行业,甚至没有女人立足的余地。 衙门捕快就是一例! 龙征不但是个例外,而且还是钦赐“巡天御捕”,领绣龙腾。可以号令天下衙门,手掌三万军政部精兵,是为大明一朝最奇特的朝廷任命。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龙征位居官职,不得入列武林典诰,恐怕这些年来武状元非她莫属。 “武林中有三个女人不能惹!” 老江湖总是会口耳相传,告诫后辈:“一个是鼎九然鼎大先生的女儿鼎冷世,一个是武林典诰上那个‘阎罗圣女’阎灵,另外还有一个……。”说话的人,往往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连声音都会颤抖:“就是‘巡天御捕’领绣龙腾的龙征捕帅!” 这三个女人都是二十来岁出头,但是她们的成就据说令许多男人半夜也会梦中惊坐起。 尤其是龙征!传闻她在十八岁那年,以一把家传象牙白剑救了当今皇上永乐帝。当年燕王初入京都称帝,曾在一次微服出巡中被八名高手围杀,幸而龙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弱冠女子竟将八名高手击毙,一时间撼震武林。 永乐帝为报其恩,开例特令龙征为“巡天御捕”,而她手上的“象牙白剑”和“扇开九刀”加赐为尚方宝剑,位极宠荣。所以,谁敢跟龙征作对,就是跟朝廷作对! 八年以来,龙征想抓的人,也没半个跑得掉。 现在,这个奇特又美丽的女人,就这么穿过树林内外数千名东海帮众,站到了唐凝风公子面前,盯着他老兄看! “不是吧?” 唐大公子被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暗暗骂道:“这女人不会是想要缉拿哥哥我吧?” 眼前,这位天下捕头的捕头,虽然穿着差服,却掩不住那风华绝色,眉线如刀英爽秀丽,鼻挺俊拔双眸如星;面庞线条十分有力,却夹含着令女人也赞美的魅力。足利大美人已是英气潇的绝美女子,而目光落处的这个女人,更有不让须眉的俊朗之风,连她都看呆楞了片刻,这才朝唐大公子问道:“是你朋友?” 唐凝风吞了口口水,叹气道:“不认识!只知道这位姑娘是全天下都没人敢惹的‘巡天御捕’龙征捕帅!” 眼前,这位龙捕帅冷冷打量唐大公子好片刻,这才缓缓而简单的问道:“龚天下在那里?” 原来是找那小子?!唐少爷嘘了一口气,嘿道:“不知姑娘找我那位朋友有何指教?” 龙征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色彩,依旧是不带感情似的淡淡道:“于公,他偷了大内皇宫‘翻天鸟’,本巡捕列他在榜上第一缉捕对象……。” 既有“于公”,当然就有“于私”了!唐凝风是聪明人,等着这位天下独一无二的美人捕头自己接话。 “于私--,”龙征姑娘冷冷淡淡又打量了唐凝风一回,口气中似乎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没半点感情般道:“本巡捕想看看他适不适合做我的郎君!” 啥?唐大公子当场傻眼,这种话在那个时代简直是不可能由一个女人说出口。纵使咱们凝风少爷辩才无碍口若悬河,这回好像嘴巴里塞了八颗鸡蛋,半句话都吭不出来!倒是一旁的足利大美人一串掌声带着娇笑:“好棒!真有我们扶桑女人的豪气风采。” 龙征美人硬梆梆打量了足利佳人片刻,突然说了句完全无关的话:“唐状元也算是可以的‘选择’,既然有机会就别见异思迁。” 这回连足利贝姬都楞了一下,随即吃吃笑了,回道:“中原女子,就以龙捕帅最乾脆,真是快人快语。”足利美人连连娇笑,边瞅了唐大公子一眼,边道:“不过这个男人,虽然长得可以,武功也不错,但是……似乎少了那么一点才华。” 她们在说什么?唐大少爷越听越觉得这两个女人说话内容好像怪怪的。特别是,最后那句“少了那么一点才华”,这指的是谁? 当面,那位“巡天御捕”冷冷盯着足利贝姬,那张俊朗秀丽的面庞更有一丝寒气:“你的意思是,龚天下比这个吊儿郎当的状元好?!” 唐公子这回真是确定在说自己啦,忍不住想开口骂人争辩一番,话到了舌头却变成长长的一口叹气,随这打从心底的“难以启齿”叹气,从嘴巴里喷出一道白烟。 夜,更深;天,更冷。这两个女人竟然可以在这荒郊野外,敌兵数千围杀之中对男人评头论足争风吃醋? 更令人生气的是,自己竟然变成了被人推来丢去的配角?这简直比打架打输了还没面子! 身旁,足利贝姬笑着,一串金铃般飘汤在寒天的星空下,对着龙征道:“姑娘想找的对象好像非得是武状元不可?” 龙征捕帅倒是乾脆,好像在叙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不是武林典诰上的状元,谁配得上本巡捕!” 这话简单有力毫不拖泥带水,当场不但是唐大公子瞪目结舌,就连东海霸帝这一大帮精壮汉子,挽弓的壮臂也差点没力失手。 “这个女人真有意思。哈哈哈--!”庞动战忍不住自山林深处狂笑:“庞某一生女人无数,从没遇过这么特别的一个!” 听这话,唐大公子忽的好像清醒过来,用力甩了甩头,嘿道:“龙捕帅,难道庞老头不是你要缉捕的对象?” 空气,刹时凝结,这片荒原竟然忽儿间鸦雀无声,只剩冰冷冷寒风,带动大地的音响。 好片刻,那位“巡天御捕”龙征大美人才以一贯毫无表情的声音淡淡道:“庞动战?排名在本巡捕缉拿名册十名以外!” 这口气,这迫力,唐大公子不得不开始对这女人有一丝尊敬。倒是,庞动战那老小子听在耳里,究竟是该生气或者该庆幸? 是个男人,当这么多手下面前被个女人捕快这么说,牙根没气得咬断三根,算是心胸宽大了! 果然,庞动战那高大的身躯哗动一片树林声响,昂然站立在一棵擎天巨松上,放笑喝道:“好个龙征!算那个姓朱的皇帝有眼光,挑你当天下第一捕快。” 龙征却是理也不理庞霸帝,只是将眼光重新盯着唐凝风,一个字一个字喷出:“龚天下在那里?” 唐大公子这回可很难不回答,只好用很不得已的声音应道:“夸父山,从这儿往东的路上!” 龙征捕帅冷冷一哼,道:“你们找宗无畏?” 唐凝风少爷吃吃笑了:“姑娘要不要一道走?”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宗无畏是钦定第一缉捕要犯,无论如何必当在龙征捕帅的追缉名单上。 眼前这位美人捕快仍旧是像这十二月冷夜,冰冰寒寒毫无表情,转身便走。庞动战雄硕的身躯在巨松上猛然随一声大喝,将那擎天巨松枝桠上的松针如千矢万箭奔向场中众人。 好沉厚内力!唐大公子边赞叹边笑了:“当年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今天可真是谢了庞老小子啦!” 只见他弹身平窜,双臂在空中瞬间狂舞。好快! 龙征的眼睛亮了,她忽然发觉唐凝风的另外一面。足利贝姬水瞳眸子也流转过一抹惊叹光彩。她们都难以想像,平日看来像纨?子弟毫无正经神情的唐凝风,竟然也会呈现如此庄严的气度。 那舞动的双臂如同千万幻象,却又似真实俱在;每一臂每一掌,个个掌中有轻烟盘结如眼! “千手千眼观音大如意掌!” 庞动战在松树顶?沉喝哼道:“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后山,你用的就是这招打败天下绿林枭雄?!” 唐凝风彷若入深禅定,嘴角轻微含笑,脸上隐约散发出一股慈悲庄严的光辉。但见在气象万千的掌印中,将千百松针停滞在半空,便是呈现一股奇特的止息景象。 凝风! 原来唐凝风真是武学造诣正如其名。风,为之掌凝! 那是电光石火般的瞬间,松针在黑色雪地上,无声无息滑入那些力挽强弩的东海霸帝帮众手腕、手臂、肩头。倏忽间,最少有千许人的两臂嗒然落下。 无力握住的引火利箭,插入雪地中,映着最后光辉成一片片的红。 嗤响,火焰余烬在雪地中,带起烟气飘渺在这旷野,升到了有半人高。 唐凝风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将半闭的双眼睁开,瞧向两位大美人嘿道:“方才这一手,值得鼓掌吧?” 龙征沉默了须臾,这才盯着唐凝风淡淡道:“在本姑娘见到龚天下以前,暂时不对你评论。”话锋一转,抬眉直视巨松顶上的庞动战,目光逼迫如箭:“庞动战,今日本捕快以钦赐尚方捕令之权,缉捕你及东海霸帝帮等一干恶犯!” 这话声一落,双掌在空中三下交击。 击声轻脆有力,带有一股奇异的韵律。虽然只是单纯三声,却像一曲演奏。唐凝风公子正挑眉讶异,这捕帅果然有真功夫,斗然是林内深处杀声四起,但听有人大喊:“军部都统邱会临率八千精兵围剿东海寇盗,凡是拒捕者一律就地处决!” 唐凝风公子这回真的笑了:“哥哥我正想着,怎么可能大将出马没带半个兵?” 身畔,足利贝姬大美人喀喀一串娇笑,应道:“说起行军打仗,这事本公主打从娘胎里便会咧--。” 但见她话声落际,一双白晰透玉的双掌已是引燃一枚冲天响炮,瞬时奔向夜空炸开出一朵金黄莲花图形。随这爆竹之声,夜色中不知打那儿冒出数百扶桑浪人、忍者,从衣着分辨,各有三百名上下。 意外! 唐凝风吞了吞口水,呐呐道:“姑娘身旁老是躲了这么多人?” 足利贝姬嫣然一笑,随即脸露英气,大势非凡的下令:“扶桑武士听令。双方一旦开战,我们的敌人是东海霸帝帮众,凡是中国大明官兵一律不得侵犯!” “嗨!”六百余人,几乎同时同声,果然军容壮盛。 足利贝姬昂首朗声,完全是督军大将神情,冷静而清晰继续下令:“柳生教道,你率领武士部负责北方敌军;野田领袖,你率领忍者部负责南方敌军--。唐大公子耳里听着身旁这位大美人遣兵调将,指挥若定间似乎对部署有相当把握。另侧,龙征捕帅不知是否有哼那么一声没有,只听她冷冷喝令:“邱都统,将兵分四部:弓箭手在前,长矛伍在后,快骑兵在左,大刀队在右。压守东方让这些恶犯不得退转夸父山半步!” “是!”中原大明八千官兵不知是否受了扶桑武士方才的刺激,一时军威浩然,齐声朗应。 足利贝姬听完龙征的配置,不由得点了点头道:“东方后头多林,弓箭手面前空旷,容易放箭杀敌;快骑兵在左,如果打到晨明,冬日中原太阳偏东北,敌人向光易被快骑气势惊惧……。” 她顿了顿口气,明眸轻凝,晶莹双颊微泛沉思神采:“快刀在右,可以斜映阳光令敌军视觉判断错误。至于长矛压后,则是保护弓箭手不为敌军所击!唐凝风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女人,行军打仗一切调度,简直和武林高手决斗前,对地形天时四周环境的明了几无二致。咱们唐大少爷当然知道,之前足利大美人布阵的用意。浪人武士以刀为兵器,扶桑长刀适合逆风劈砍,以飘忽快速著称。冬天,北风相迎,宜立南方对敌。至于那批忍者则以暗器杀技名闻天下,施放运用间正宜顺着风势,出手可以加快不少速度!立北敌南,正是扶桑忍者天时地利便机。这厢运筹帷幄,军马配置完成;那擎天巨松上的庞动战放声狂笑,直破这夜空云霄。好须臾才从他那张黑亮面庞,胡髭怒张间宽厚的双唇沉沉喝道,一个字:“杀!” 庞动战根本不需要督令布阵。 因为,二十年来他已经历过太多战役。 东海霸帝帮,就算饮酒作乐,也自成了阵仗! 有时,生死交契的默契,远远比军令调度所呈现的力量更坚强、更灵活、更可怕! 晨曦,几乎就随着远处灵宝县城鸡啼升起。 天地斗然由沉暗转换一片光华明亮。 风动,刀动,人动! 老实不动。 老字世家四掌柜就隐藏在大明官兵长矛伍中,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也双双易装执矛立身在侧。他们早已习惯四掌柜这种深入虎穴贴近险境的作风。 十年来,老实四掌柜之所以能屡立奇功,就是能以和外表大不相同的坚忍意志力,一次又一次得到最精准情报,而后出手必中! “想不到扶桑国有这么多武士浪人和忍者在中原武林活动。” 东方流星低声侧头说道:“看来他们势力绝不止这些人!”边说间,这林地前荒野上,那些东营瀛武士已是列阵排开,有的排刀指天,有的横刀胸前,也有扣柄蓄势,形成一幅奇异画面。如果将它连贯看来,就像一名武士从拔刀到出击前姿势! “扶桑柳生瀑布流的刀阵!” 老实那张白胖胖的肉脸跳了两下,嘿道:“这套刀阵据说是足利义满在打天下时,揉和了柳生一族的刀法创造出来在军伍中所用,今日看来果真如此!赵出行此刻可忍不住,虽然压低了嗓门,倒也不小声问着:“四掌柜,你瞧这一仗如何?” 老实看着眼前那些弓箭手放箭激射,轰轰一片弦响回汤在清晨林木间,缓缓回道:“看这一战如何,不如先看扶桑为何会加入这一仗?” 这才是根本的问题所在! 足利贝姬不可能单纯只是想要展示实力,而曝露扶桑在中原武林活动的兵马。而且,以数百人之势,那绝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必是三五年以上功夫才有可能。 “他们想铲除庞动战在东海的势力!” 老四掌柜很直接得到答案:“只有将庞动战的势力消灭,扶桑浪人在东海才能占据一方有利可图!” “所以这一仗,扶桑国是借力使力?” 东方流星双眸一闪,看向足利贝姬的方向道:“这个扶桑女人不简单,能当机立断,掌握机会和大明官府合力剿敌?!” 老实点了点头,皱起短短的双眉,眼光倒是看向捕帅龙征。不知为何的双颊有点热,自己都觉得纳闷:“以我老实虽然身材五短,圆身圆脸,但是以腹中才华掌中权势,会喜欢上一名像男人婆的女捕快?” 更何况这男人婆极其大胆叛逆,一个姑娘人家竟于大庭广众挑言明说寻找郎君?!太违伦常道德!老四掌柜用力摇了一下那胖胖脖子,自己都觉得好笑。 只是,眼光露处还是忍不住看向人家。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穿着捕快衣物,这女人真美! 蓦底内心浮现一股奇特想法,以他惯常冷静处事的态度来看,这简直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疯狂。 “我有个简单而直接的指令!” 老实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左右站立的东方流星和赵出行,用尽量冷静的声音道:“东海霸帝帮必然会冲杀过来!我们的目标……。” 杀声在荒野、在林间、在雪地、在晨曦中激汤。 但是,四掌柜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更吃惊! 因为,这绝对不是他们所熟知的老字世家四掌柜,老实作风。 东方流星那张老脸纠结了一下,只觉得手心发汗,满身肌肉绷了起来。他用眼角瞄了瞄老四掌柜,确定他是认真的! 他可以感觉到,赵出行两臂膀子肌肉也贲张鼓起,充满了极度冒险前的刺激。 东海霸帝帮在扶桑浪人和忍者强力围堵中果然往林中方向而来。 看情势,扶桑那方的策略是以保护足利贝姬为主,顺势让东海霸帝帮众和大明官兵正面交锋。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正看着局面千变万化间,老实突的低喝道:“快要交锋接战了,准备好!”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双双一震。 他们实在不知道四掌柜这么决定对不对。方才苦笑,东海霸帝帮众已经和大明官兵冲杀成一团。 那些海盗杀气惊人,和大明军政部精兵交手没半点胆怯,出手落地是血红了一地雪。 老实的双眼精光一闪,嘿道:“动手!” 晨曦映雪,雪上嫣红;北风扬起,刀锋划破。 东方流星这一生永远记得四掌柜对自己所下的那道指令:“擒抓龙征!” 老实淡淡口气中隐藏不住有股激动:“送回本家,请老奶奶把她调教成老家的媳妇!” 龙征?!天下捕帅!现在,他们却想抓捕她?! 夸父山以断崖险峭闻名,特别是耸天奔起的石柱落目可见,在夜色中看来,直似绵延不绝的石林。东海霸帝帮数千人围攻魔教总坛,显然并不顺手。 “这种地形和海势大大不同。” 戚七海不由得皱眉,帮主早该在半个时辰以前下达指令,利用唐凝风、龚天下一干人跟?出进入魔教总坛的秘道才是,为何至今毫无动静? 他正沉吟间,蓦底远方一道烟火奔空,在夜穹中散开成莲花形状。戚总管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扶桑兵阵召集令,莫非灵宝县那端出了事?”他喃喃自语,身旁那位成家堡堡主成言福嘿得一声,风乾橘子皮般的老脸闪过冷冷沉笑,靠向戚七海道:“戚大总管--,那边有事,岂不是更合我们大计?” 戚七海脸上倒是淡淡然,没什么特别表情回道:“成堡主--,那种事能做不能说,到时你有你的好处便是!” “是、是、是--。” 成言福躬身诺应了两句,这同时夜空中又奔起数道烟火,戚七海不由得从喉里闷哼了一声,终究忍不住道:“看来真是有事,是帮主亲执出令的‘大海英雄令’烟火!” “大海英雄令”出,凡东海霸帝帮帮众都要前往驰援。 戚七海环顾四下一眼,立即压低嗓子对成言福道:“成堡主,戚某交给你的‘修罗指’可是携带妥当?” “是,一切妥当。” 成言福唯诺应道:“已经依照戚大总管的指导方法,将它挂在手腕上。” 戚七海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回身朗声朝四处藏身在石柱后的帮众道:“帮主发出‘大海英雄令’,所有人跟我立刻前往驰援!” 晨曦曙光中,数千人马由四方聚拢,立即便往灵宝县方向而去。 藏雪儿在二十来丈外一根石柱中央空洞处看着这一幕。她皱了皱眉,虽然听不见戚七海和成言福对话内容,但是一个人的神情却会流露出内心真实的写照。 戚七海和成言福方才私语必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她偏了偏头,想要知道身旁龚天下的看法。 这个男人却闭着眼,而男人身旁的那只维摩大犬也是坐直挺挺的闭眼。斗然瞧见这般场景,藏大美人不由得嫣然一笑。这一人一犬像入定般的神情,倒是令人忍不住欣赏其间所流露出,天地大道,万物合一的宁静。 忽然,就在下方兵马远走无声之际,龚天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藏雪儿有点讶异这男人也有伤感的时候?她问:“龚状元心中有事挂念?” 龚天下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睁开双眼,遥眺远方回道:“恐惧!” 恐惧?藏雪儿默默等龚天下接下去,足足有一盏茶之久,才又听见龚天下开口:“那些马匹,感觉到死亡而产生恐惧!” 藏雪儿不由得将目光也投向灵宝县方向,隐约之间,似乎听到阵阵呼啸的杀伐之声。看来戚七海率众突然离开夸父山,必定是庞动战那厢出了大事。 如果东海霸帝帮不再围剿魔教,那么眼前自己和龚天下及维摩大犬的动向似乎就有一番思量。 上山找宗无畏是一条路。但是,回头如果能让东海霸帝帮瓦解更是斧底抽薪之道。当然,想办法以最快的方式通知印真大师上山也是机会难得。 这三条路抉择之间各有利弊,正沉吟间,忽然那维摩大犬好像替她做了抉择般,跃出石柱中洞,四脚着地便往上吠叫一声,龚天下随之窜身而下。藏大美人轻轻一笑,飘身紧随之际,心中浮现一个主意:如果二人之一仍循秘道上山,而另一人则回头通知宗王师和印真大师,这岂不是双全之道? 方是着地忖念间,便见得龚天下半蹲和维摩大犬面对面,像是在交谈。只听那大犬喉头呜呜一阵低吠,须臾龚天下难得展颜一笑,拍了拍维摩大犬的大头,便是起身缓缓面向西方,昂首闭目! 藏雪儿只见东方来曦由龚天下背后投射,一片光华中但见他两臂缓缓高举,两掌各自拇指与食指交接成圆形,像是手印,又像禅定。 这种姿势有如向上苍默祷,又似是内心向天地呼唤! 龚天下那揉和宁静和野性的神情,慢慢升华出彷如菩萨般的庄严,在庄严中又有王者天下的气度和悲悯。 藏雪儿心中突然莫名的一阵感动,浮现起佛经中推崇“智慧第一,诸佛之母”,画像里座骑威猛巨狮的文殊师利菩萨! 文殊师利,意即“妙吉祥”,又义“妙德”。无量菩萨中,被尊为智慧第一;无量众生,因其教化成佛。 如是足足有个把时辰之久,蓦底见得一鸟如鹰急奔而来。墨顶一线银! 龚天下赫然以不可思议的心念,将在灵宝县之西,八百里外长安大城里银大先生的传讯神鸟召唤而至! 藏雪儿内心深处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受,正流转其间想要弄个明白,蓦底背后有个女人边喘着气边开口说话:“没错,就是你!你有资格做我的郎君!” 藏雪儿讶异回首,只见是个身着捕快衣物,领绣古汉龙图腾,虽然已是半身浴血,却仍然以刀插地,昂然挺立盯着龚天下,连眼也不眨的又说了一次:“龚天下,你有资格做我的郎君!`—— 收集 第六章 无畏天下 “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本身具有近乎完美而圆满的自力提升功用。” 唐凝风永远记得恩师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是当禅功自我本身在‘练气化形,练形化神’之际,也同时在‘练神还虚’!” 这种内力自我提升境界,就如同毛虫入茧,对外在的攻击亳无抵御能力。但是,一旦破茧而出化蝶飞舞,则又另是一番成就。 “如是阶段,本门称之为‘气空’!” 唐凝风记得很清楚:“如是时间,短则一日,长则叁日,来时无迹可循,去际自然圆满。” 灵宝县城东,荒野一战,唐凝风竟在两军奔杀之际,全身只觉一阵轻安无息,那运转不停的内力斗然无有?影。不会吧?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挑这节骨眼,摆明了有口难言! 所以,咱们唐大公子只能看着大明官兵和东海霸帝帮众那千军万马杀,竟无半点出手阻止之力。 所以,他也将一个“奇异”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唐凝风公子首先瞧见东海四天王围困龙征,他们下手不重,但是招招都是擒拿毒手,似乎不惜分筋错骨也要擒住龙征。 他猜想到,庞动战之前的话:“庞某一生女人无数,从没遇过这麽特别的一个!”所以东海四天王打算生擒龙征做为庞动战的礼物。 足利贝姬似乎也发觉了这点,朝唐大公子瞅了一眼,巧笑道:“唐状元,你不来个英雄救美?” 唐凝风少爷可真是苦笑,没好气的回瞪人家一眼,继续看着。那厢,龙征以一搏四亳无惧色,捕头快刀方才出鞘,准备施展江湖中传闻的“龙头一刀,征服天下”。突然,有叁名汉子往龙征背後快速欺近! 那叁人的速度实在快,尤其当中那个矮胖子,一张白圆圆肉脸,赫然是老字世家四掌柜…老实。 唐大公子正讶异间,只见老实他们叁人斗然拗身转向,攻向东海四天王。 不,几乎是老实一人以一敌四,硬生生将萧敬修、花冠华、柯不纯、张闲倾这四个号称“东海四天王,纵横无可挡”,给挡了下来! 庞动战在那擎天巨松上暴喝一声,硕大身躯彷如巨岳压顶轰然而下。龙征头也不抬,出手便是一刀硬搏! 唐凝风这回可看得专注,尽可能将所有的细节落入一双瞳孔内。 他瞧见龙征那一刀变成九把刀,而这女人“握”刀的方式根本不是“握刀”,而是用拇指和刀柄平行贴住,另外四指则开张如扇。 唐凝风公子这下斗然明白啦,自言自语“呃”了一声,道:“原来龙征捕帅的刀,根本是把扇刀!” 刀锋薄如丝,几乎可以和传说中的蝉翼刀相比。 足利贝姬眼睛也亮了,偏头问唐大公子:“这是中原武林传说的蝉翼刀?” 唐凝风哼了一声,回道:“想看蝉翼刀,去问俞欢!” 江湖上传言,蝉翼刀最後由俞傲大侠所掌管。 正说话间,唐大公子可没将眼光移开。只见他庞动战两掌巨大几乎遮天,可见满布厚茧此刻粒粒突起,似有一团紫气在掌心中。 “听说此人曾经在北冥之地和冰海白鲨相搏一天一夜,”柳生教道忽的朝足利贝姬报告般,道着:“并且靠着生食那头白鲨度过七天七夜後,遇到了船只将他救回中原!” 足利贝姬点了点头,听着扶桑名刀柳生教道继续说着:“最奇特的传说是,庞动战在那头白鲨肚内发现了一本秘笈以小铁箱装着,自此他练成了与中原武学大相回异的武功!加上白鲨之肉可以快速助长内力,是以十年内得以雄霸东海一地!” 看来扶桑国对庞动战已有相当深入的调查! 唐凝风公子可没空想那些,只是看着龙征和庞动战惊天动地的一战。但见双方虚虚实实试了六招,猛然间双方全力搏杀。 一击! 龙征的刀砍中庞动战腹部,其力之猛让对方硕大身躯也为之一偏。同时,庞动战一掌将扇刀压在腹部,另一掌则拍在龙征捕帅左肩。 力不至死,却足以震脉喷血。 庞动战的衣服在刀锋过处破裂纷飞,内部赫然用当年白鲨鳌皮做成了叁层护身。 龙征的刀力足以穿过叁层,但是实在无可再进。庞动战哈哈大笑,看着赶来救援的戚七海和成言福双双抓制住龙征美人。 他一个落身,大步迈前双手便要抱住美人。冷不防戚七海由龙征背後扣抓庞动战双手,而那位成家堡大堡主成言福,则自手腕滑出“修罗指”暗器攻击! 那“修罗指”是用火药填发,由百钢管内爆射铁弹丸的暗器。每次虽只能使用一回,但是那些弹丸少说也有十来颗,杀伤之力极重! 轰!一响,在千军万马呼啸中仍旧特别惊人。便是,由庞动战破裂的白鲨鳌皮穿入,直贯腹腔! 庞动战大吼一声,进退不得之间,龙征两掌握刀用力一抽,刹时鲜血猛喷。这庞霸帝双目一睁,便是用头一撞,龙征迅速缩身而下,耳里只听“咚”好大一声。 唐凝风几乎难以相信,庞动战硬生生以头颅将戚七海给撞飞出七八丈之远,便见他倒地不起。庞霸帝顺势之间,摔手将成言福打飞出去。 “真是惊人!” 足利贝姬咋了咋舌,讶声道:“这个庞动战似乎已练至全身上下无不是杀人武器!” 唐大公子嘘出一口气,道:“这战真是诡谲多变。”话声未落,那东海四天王竟是舍弃对手老实他们叁人,往庞动战背後出手! 庞霸帝怒喝一声,回身硬是接了四记重手,带着腹腔喷血,窜身上了林梢,狠沉沉道: “你们想夺东海宝藏?拿命来换!” 足利贝姬瞧这情景,朗声呼道:“四位英雄,可别让这老贼给跑了!” 啥?唐大公子耳朵差点掉下来。原来扶桑国早已和东海霸帝帮的叛众有过协议,联手诛杀庞动战?! 龙征呢?是不是也是同谋设入这个局? 唐凝风巡目再找人,却已不见那个捕帅的身影。 东海四天王则纷纷追入树林中,至於老实四掌柜他们叁个也忽的没了?影。至於那些交战的官兵和海盗则已纷纷四散,简直难以想像方才不久前才有惊心动魄的冲杀。 “唐状元…。” 足利贝姬巧目一瞅唐大公子,嫣然笑了:“现在我们可以安心的去和宗无畏教主会面啦?” 唐凝风脸色可不好看,觉得这女人心机真深沉,真不知道目的。足利大美人似乎也看出了这点,仍旧是轻笑着,道:“我知道你怕本公主居心叵测。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可没做过半件坏事!” 这点唐大少爷不得不承认。甚至,数天前,小雪之夜,她这位大美人还救了不少中原武林好汉。 唐凝风叹了一口气,只怨自己在“气空”阶段,不能像平常那般潇自在。蓦底,顶上一阵响,是“墨顶一线银”那神鸟往灵宝县方向而去。 龚天下那老小子在打算啥事? 唐凝风公子长吸一口气,道:“走吧!” 咱们唐大公子告诉自己现在只能忍,一待内力恢复可要好好找这些扶桑男女算帐。 他想忍,却是有人不依! “唐状元…。” 柳生教道忽的阴沉沉踱到自己身前,以一种异腔的中原语言道:“阁下是今年中原武林在典诰上排名第一……。” 唐凝风肚里一阵骂,表面上不得不很有气势的回道:“阁下这话意思是如何?” “如果唐状元不嫌弃,”柳生教道缓缓抬起头,只见有道暗红刀疤由左耳上端直贯至脖间,在阳光下特别肃杀,冷冷接道着:“在下在叁年前曾破贵国排名第一的宣任运在脸上留下这个……耻辱。今日,想和唐状元也切磋一番!” 他奶奶的,这老小子不找宣任运而找哥哥我干啥? 唐大公子肚里骂,嘴巴上为了中原武林面子可是半点软不得,立即回道:“好!叁天後就在魔教的正明圣殿一战,以公告天下武林,如何?” 他老兄这番“以进为退”合情合理,柳生教道虽然很不满意,倒也只能重重一哼,略带嘲讽道:“在我们扶桑,武士随时都是准备用刀维护自己的荣誉!” 唐大公子一肚子气,也只能瞅了一眼足利大美人,意在不言中:这是你搞的噱头? 足利贝姬的眼神则透闪着一抹讶异和警戒,似乎柳生教道的举动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难道,扶桑国内部也有问题?! ※※※ 龙征的话实在惊人。藏雪儿一时间还真难以用何种言辞来相对谈,却是身旁龚天下绑了个字条在那“墨顶一线银”脚上,让它往灵宝县方向而去。 藏大美人真是有些佩服龚天下。这个男人彷若没听到龙征的半个字,只是轻轻一拍维摩大犬的大头,迈步便走。龙征一楞,像是咬着牙用了最後力气喊着:“龚天下,无论天下有多大,我一定会……。” 话声未毕,已是昏厥过去。 藏雪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前抱住仍旧坚持挺立的龙征,顺手将她的巡捕快刀给放回了刀鞘。 握刀在手,这才觉得此刀轻若柔丝,绝非寻常兵器! 龚天下在前头迈步快走,维摩大犬的四条腿也疾如风行,藏雪儿轻轻一笑抱住龙征飘身跟上。她已测过这个名震天下的捕帅心脉,虽然身受内外重伤,但是出手的人显然并未置她於死地。 所以,一天之内仍然有救。藏大美人边随着龚天下身後,边想着:“龚天下应非无情之人,不会见死不救。”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中暗自吃惊:“难道,他早已知龙征捕帅并无立即生命危险?” 藏雪儿心底又惊又叹,简直难以想像龚天下这个男人,除了可以跟动物说话沟通以外,身体内到底还隐藏了一股什麽神秘力量? 好奇,往往是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开始! ※※※ 俞欢快刀这会儿心情可是好的不得了。 他们这一路叁人负责的并不是上山,而是暗中保护宗王师和印真大师。这下可好了,县城外一战,庞动战的东海霸帝帮势力瓦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以高枕无忧! “这简直像打麻将庄家拿‘天和’!打都不用打就赢了。”俞快刀瞅了藏二小姐一眼,呵呵笑道:“咱们可以恭送印真大师上夸父山啦!到时大吃大喝他正明教七天七夜。嘻!” 藏二小姐心情也不错,从屋檐上起身伸了伸懒腰,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道:“看了一夜星星,挺惬意的……。” 眼前,地藏王本愿寺在晨曦和早课颂经声中,特别的肃穆安祥,似乎世间种种怨恨在地藏王菩萨大悲愿力下被慢慢移动、度化。 “佛告普广菩萨:‘未来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地藏菩萨摩诃萨名者,或合掌者、赞叹者、作礼者、恋慕者,是人超越叁十劫罪。普广,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或彩画行像,或土石胶漆、金银铜铁,作此菩萨,一瞻一礼者,是人百返生於叁十叁天,永不堕於恶道。’“…如来赞叹品庞不忘那身黑鲁鲁胖躯也挪了挪两下,应声道着:“庞某从未用心听过佛经,没想到今天早上闲暇听颂,倒觉得也挺不错。” 俞欢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回道:“咱们都不是有啥慧根的人,赶紧下去找印真大师了却俗事吧!” 庞不忘呵呵一笑,道:“龚天下真是聪明,竟然叫那只鸟传信函给你。否则,印真大师他们在屋内,‘墨顶一线银’怎麽可能找得到人?” 他们不得不赞叹那“怪人”的心思细腻。但是,如果他们知道一开始出主意的是那只维摩大犬,真不知如何接话?! 地藏王本愿寺里当然有不少地藏王菩萨的塑像。 这庭园是大唐时期名建造师聂起地的力作,设计得庄严雅秀并蓄,扶道林木配上黑檀木造寺宇,自然显出令人静心安摄的气度。据说,扶桑国许多寺庙就是依此模式建构,特别是扶桑弘法大师空海圣僧,在回国後一切天台宗寺皆以此为楷模。 俞欢的刀再快,当人走进地藏王本愿寺时,脚下不由自主的放慢。 环境,常常会影响一个人的心。 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他们叁人轻步到了东厢房,一干和尚全去作早课,所以特别安静。 静!静到厢房内竟然没有声息。 俞快刀脸色不太好看,用刀鞘一顶推门,门内无人。 “印真大师和宗王师呢?” 叁个人面面相觑,几乎难以相信这两人会在他们叁人彻夜看守中,无声无息的被人绑走。 “不可能!” 俞欢少爷绝不相信:“以印真大师的易筋经功力,谁可以无声无息的带走他?” 他们相信,昨夜只要本愿寺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以叁人功力必然有所警觉。 “所以,一定是他们自己离开。”庞不忘说得有点心虚。 因为,印真大师也知道他们叁人在寺外守护,所以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是要上夸父山救宗无畏! 俞欢叹了好大一口气,转身问藏二小姐:“现在除了问这寺里和尚以外,你有没有办法把那只信鸽叫回来?” ※※※ 龚天下似乎有那种本能可以很快的找到秘道。那是在山脚凹处的一个石窟洞,洞口不深,开启秘道的机关就隐藏在散落的石块中。 石块有一颗是经过设计,必须将它拉起并且旋转开来,这才露出内部凹凸的匙刻;而在拉起石块同时,石壁也滑开一道门,正好与石块内部匙刻吻合,插入後两转这才能推开秘道门户。 龚天下几乎是“熟练”的完成这些,彷如回自己家般容易。藏雪儿心中惊叹,对於一个人将自己内在潜能发挥,可以达到几与万物合一的心境,不禁对自家的“法外别悟”似乎隐隐间有更深一层认识。 “修行和武学都一样,”当年祖父藏一心得到某位高人传授“法外别悟”时,就曾有一句最高境界心法为一切武学宗旨:“心物一如,无上上密!” 看来,龚天下具有这方面资质。藏大小姐正思惟间,怀中龙征捕帅似醒似痛闷哼了一声。那头龚天下回头,扬手阻止了藏雪儿跨入秘道内。 藏大小姐冰雪聪明,柔声道:“你是顾忌龙捕帅会对宗教主不利,所以不带她上夸父山?” 龚天下没有回答,眼神倒是有一抹赞许的光采。 “以龙捕帅的伤势,又不得不有治疗。” 藏雪儿沉吟须臾,接道:“如此看来只有雪儿留下照料,想来以藏家疗药和龙捕帅本身修为,约莫叁个时辰雪儿就可以‘独自’动身上山。” 她特别用“独自”两字,以便让龚天下放心。声音很轻柔,却可以让人感受到实行的决心。龚天下也没回答,和那头维摩大犬淡然闪身进入秘道内。旋即,由内部机关关锁洞门,而那机关匙石也恢复了原状置落在那堆石块当中。 这种精巧机关,藏雪儿忍不住端详片刻。她最灵巧的是心思和手指,边看间已边想像如何制造这等妙绝机关。 忽儿间不知过了多久,身後有人喘气这才惊觉回神。 龙征已经是半坐起身躯,正盘着双腿要打坐调息。藏雪儿回身驱前,拿出“藏家归神丹”道:“龙姑娘,这是本家的归神丹,对姑娘目前伤势应该颇有助益。” 眼前,这位大明女捕帅冷淡一笑,哼道:“大内禁宫里头,藏门归神丹不过是排名十八!” 口气冷峻,完全没有人情。藏大小姐倒也不以为忤,柔声回道:“如果捕帅身上有更好疗药,雪儿当然就不献丑了!” 龙征正眼也没瞧对方,只是用冷淡而直接的语气问:“你和龚天下是什麽关系?” 藏雪儿一楞,便是轻柔回笑道:“从小雪之夜初会龚兄到寒舍吃了一顿斋,至今正好是同路人!” 龙征这厢似乎听了满意些,咳了两声这才淡淡道:“这一路辛苦藏大小姐照料了!”说着,双手略一抱拳。 藏雪儿微微颔首回礼,便见这位奇女子自怀中取出一瓶翠玉晶莹的药瓶,倒出叁颗雪白如梅子大小药丸仰首吞服。藏雪儿鼻息只闻得那药丸一阵清香,心思转念间已想及莫非是大内皇宫最上药材贡品的“雪山坐佛莲花丹”?!据说此药乃是当年天竺第一高僧、释迦牟尼佛生前在经典中授记的莲花生大士,在入藏密地区时所栽种天竺金莲,再以秘法培制的人间第一仙药。 果然,见那龙征气色大为好转,数道白气自头顶後肩升起,须臾在周天回转中一股气机已是沛然自成! 藏雪儿心中正自赞叹这“雪山坐佛莲花丹”神妙之际,蓦底心中闪过一念:“龙征为何此次对话中不曾提及龚天下去处?” 她心中一惊,立即警觉到龙征可能方才已将上夸父山秘道之法看得一清二楚,如此说来自己对龚天下许诺“独自”上山之事可能会食言?! 一念至此,她眼见龙征气机周转愈发流畅,调息显然已经进入最後即将大功告成。藏雪儿轻轻一叹,不得不伸出柔软如荑白晰如玉的双掌,以藏家“法外别悟”的一记“佛手救苦”将龙征穴道连封了七处! 当下,龙征只觉自己最後一道气机斗然闭塞,全身大大一震。幸好对方并无伤人之意,只是内力停滞动弹不得。她睁目直视,看着藏雪儿沉哼哼,道:“藏姑娘是何意?” 藏雪儿柔声轻轻回道:“龙捕帅,为了避免你用秘道上山,雪儿只好委屈你了!” 龙征听了只是重重一哼,倒也没生气,回道:“算你反应快,否则号称藏门百年第一练武奇材的‘藏雪明珠’就太令我失望了!好,有这样对手才让我龙征值得竞争。” 有时,英雄相惜,不分敌友。 有时,一个可敬的对手比一个可信任的朋友还难找! 渭水畔,夸父山下秘道石窟,这两名奇女子四目相对。她们彼此好好注视对方,观察每一个细节。 甚至,连呼吸、连发型、连肩宽手长都细腻的记在脑海里。当然,脸上每一个线条也都注视得非常清楚。 人,潜意识中都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自己输在某个人手上,他一定要随时能想起对方所有的细节。 因为没有人喜欢输得不明不白! ※※※ 野田领袖就是输得不明不白。 以他在伊贺谷忍者的地位和份量,以他叁十年暗杀跟?的经验,一眼绝对看得出唐凝风这个中原武状元根本没啥内力。 所以在柳生教道被唐小子以话阻止当下决斗,自己忍不住暗中想试试这个武状元是不是真材实料。 弥生太郎是他得力的助手,一个眼神已足够令他会意。所以,当弥生六支“抽魂针”从背後打进唐大公子衣袍内,他相信这小子连闪躲抵御的能力也没有,实在死不足惜。 但是唐凝风仍旧和足利公主谈笑而走,而且在手舞足蹈似的动作间,那六支“抽魂针” 竟是无声无息,连自己锐利的眼光也瞧不清楚的回到弥生太郎身上! 这是什麽功夫?还是邪法? 足利公主显然察觉整个过程,但是她仍旧若无其事。可见她对唐凝风之前的行为也颇为纳闷,想要一探究竟。 当然,除了野田领袖脸色大变,柳生教道在那垂颊乱发後的双眼也闪过一道精光,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对手。 难道这人内息全无只是一种欺敌假象? 柳生教道斗然想起叁年前宣任运那一剑斜劈之际,岂不是也全不见杀气,只是柔如轻风拂面?! 难道,这是武学最高一层的“无心”境界? “无心有胜!”柳生教道在他柳生一门的“大宗范”柳生天心门下受教时,曾听过这麽一句话。当时,“大宗范”要他们握刀立雪七天七夜,只为感受人与自然一切互动,一切有动无动中得自在自主。柳生天心一字一字的告诉他们:“无心有胜,胜于大道自转;无心无道,道于自然万生!” 唐凝风有可能已经达到这个境界? 柳生教道的手忍不住握紧刀柄,他很想用刀找出答案。但是看着唐凝风的背影却不得不忍下来。 他并不是怕这一刀出手输是自己。 他忍住,因为足利贝姬,因为他和他的组织有更大的秘密行动,现在绝对不能暴露! 眼前,只见得唐大公子呵呵大笑,直逗得足利大美人也吃吃笑个不停。 “照你这麽说……,”足利贝姬声音从前头飘来,娇笑着:“天下六大赌坊可是欠你银两欠到怕你上门啦?!” 唐少爷很威风的哈哈笑道:“所以,六大赌坊都挂了一张牌子……。” 足利贝姬好奇的娇笑声一串,似乎恢复了姑娘人家原本风华,问道:“挂了什麽牌子?” “风停!” 唐大公子挺得意的笑着:“意思你懂吧?” 意思很明显,足利大美人当然懂。不过,她不明白的是:“唐状元也算是武学大家,怎麽会跟市井小民一样混迹赌场,放浪形骸?” 唐凝风瞅了人家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笑意,也浮现一股莫名敬意:“因为,唯有了解众生之心……。” ※※※ “唯有了解众生之心,这才是通过‘气空’,内化神虚最快的方法。” 龚天下永远记得他的恩师教诲:“众生之心可易分为二。一为人心,一为万物之心;你资质特异,若愈能循于大道,知万物有灵,则愈能入法界大定,定中生慧,慧自生能用;能用遍及,则空与有一如。” “大空之际,则大有生!”龚天下喃喃出声,偏低头朝身旁同步的维摩大犬如是道。 那只大犬哈啦哈啦从喉里低呜两声,龚天下难得微微一哂,便是大步推开暗门,出了秘道! 好一片光明耀眼。 魔教圣堂,正明圣殿几乎都是以水晶为饰,在火把光辉照耀之下,散发出片片琉璃虹光。 宗无畏高踞着半坐半卧在一张用大桧木树根所制作成的太师椅上,双目有如晴空猛然激射闪电,直逼从秘道出来的一人一犬! “龚天下!” 宗无畏的声音有若大地起鸣,具有无比威严。那面庞国字脸,剑眉粗浓尾端犹较宗王师更见锋迫。特别是眉下双眼,像是可以洞悉人间一切生死变异,目光所及直达人心! “好!”这是宗无畏直盯着龚天下双眼足足有盏茶时间後,终於迸出这个字。 “翻天鸟!”这是龚天下的回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令,在他眼中根本不在意对方是谁、是什麽身份。 宗无畏全身那股霸气似乎不因为自己深受内创而减少,充沛在整个圣殿内,片刻後暴然发出大笑,道:“好个龚天下,若非本座目前身受内创,必当领教一回。”话声一落,虎得起身,四周空气恍若有股波动,想来当年霸王项羽就是这股气势。 龚天下神情淡漠,就这般看着宗无畏迈大步到身前,那已不是凛然无惧,而根本不认为对方会伤害他。宗无畏双子内精光连闪,绕观了龚天下一圈,这才哼声道:“天下奇兽有八,你打算全救了它们?!” “那关你宗老头什麽事?”圣殿之外,有个姑娘似娇笑似冷嘲的踱了进来。只见她随手间扔了叁四个光明圣殿外守卫到两边墙脚,显然已经没了气息;这名女子轻轻松松拍了两下手掌,全然不把杀人当回事般。 宗无畏沉沉一声冷笑,脸色不变盯着眼前这位身着鹅黄袄衣,下面穿着黑色劲裤,腰际一圈雾金绕,上挂着一块青翠至绿的碧玉。 玉,雕刻成鼎式模样。 若论这位姑娘品相,那绝对是大美人一个,只不过眼波流转间,神情总有股邪气不羁! 双眸大而灵活,隐约其中却有狭戏自傲;两唇厚薄适中,角边总有一抹嘲讽;额上一道珍珠流苏垂晃着,带着一拨流海,老显得若无其事,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原来是鼎老头的五十得女,鼎冷世姑娘!” 宗无畏沉沉淡淡一哼:“你妄入我教圣殿意欲如何?” 鼎九然鼎大先生直至五十年岁方才有了这个女儿,在二十年前江湖上可是轰动大事,当年满月酒时贺客盈门,连苏小魂和苏佛儿两位大侠父子尚且题了贺词相赠,可见此事盛大。 这厢鼎冷世小姐也冷冷回瞪宗无畏,声音如冰:“我爹大寿将至,本姑娘想要贵教当年从大内皇宫里‘取得’的‘神龙顶上王’做为贺礼!” “神龙顶上王”据传是太古遗物,原为前蒙古元朝後人帖木儿,於惠帝即位同年(西元一叁九九年)灭亚塞拜然及乔治亚两国时,於兵燹纷乱中取得此庞然大物,在送回察合台汗国途中,为中原商贾高价由兵士手中购得,送入宫内以为朝觐之物。却同时间里,朱隶叛反叁年後入占南京,此物则再也不知所终。 不料,鼎大小姐今日挑明了是被宗无畏所窃走! 宗无畏自喉中一鼓轰轰哼声,冷冷道:“小女娃子别不自量力,仗着你爹一点薄名便看不起天下人。” 鼎冷世傲然抬头,那额上流苏晃滚到一侧,回道:“本姑娘从小就是蛮横无礼,那又如何?” 她话声一落,可没想到另侧半点不作声的龚天下突然闪身到了背後,随手便点住她风门、肩贞、命门、上?四处穴道。 鼎大小姐又惊又怒,一口气哽在前胸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点穴手法十分惊人,没法以人指下手,除非是用针般的细物才可以深入其间造成如同定身哑穴效果,而且又不伤及气机和身体。 宗无畏眼中有一丝欣赏,真是不愧当今武状元。 冷世大小姐一脸寒意,根本没想到有人“敢”对她出手,而且完全是没半点恩怨、也没半点江湖道义! 武林中,名门正派很少有人出手不打声招呼,总觉有欠光明磊落。再说,以鼎大小姐的身份,真是没人敢对她这样。 况且,是个武功高到这种境界的人,更会自恃身份,不随便出手。 “你无耻!”鼎姑娘很想骂出这叁个字,可惜一股气郁塞在胸前,半个声音也吐不出来。 “我谈事情不喜欢被人打扰。” 龚天下淡淡冷冷的声音在鼎冷世背後道着:“我要‘翻天鸟’!” “哈哈哈…,好汉子!” 宗无畏放声大笑,纵使内创深重这笑声一样令人耳膜震动欲裂。只听他一串长笑後,这才一哼:“你要‘翻天鸟’很容易,这两日小儿王师应当返山,你跟他一战,不论输赢,老夫都会把那只异禽交给你!” 龚天下倒是没有应答这句话,只是淡淡的踱回到维摩大犬身边,慢慢道:“我们两个都吃素!” ※※※ 藏雪儿从秘道进入正明圣殿时,除了一位被点了穴道,满脸怒像的姑娘以外,杳无半点人?。她只好凑前去看个仔细,一照面便认了出来:“原来是鼎妹子!” 鼎冷世这厢瞧见藏大美人,嘴里可没好气:“原来是你。怎麽,你也跟宗无畏那魔头混成一路?!” 藏雪儿淡淡一笑,柔声反问着:“妹子是给谁点了穴?” 这话对鼎大小姐可是刺耳得很。一向,她鼎冷世背负着老爹鼎九然盛名,自然而然便和她爹齐名的藏别悟孙女藏雪儿、藏雅儿,有种下意识的竞争。 今日照面,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一个野人出手突袭着了道儿,这口怨气来日非得百千倍要回来不可!鼎冷世越想越气,一张娇俏美兮的脸儿涨红,恨恨道:“你别得意,本姑娘是先遭人偷袭,後来又被魔教长老须归用‘静魂叁指’锁住全身八大穴位,过个片刻就可以自解了!” 藏雪儿浅浅淡笑,依旧柔声道:“看来宗教主对姑娘并无恶意。否则,以他行事作风也不会如此留情……。” 就算不杀,最少也是打入地牢。 鼎冷世纵使明白这点,嘴上绝无半点客气:“宗老头敢怎样?我爹绝对查得出来我到了这里!” “小女娃子这麽猖狂!” 在那厚重红漆雕花门外,有个五十开外的中年汉子踱步而入,一绺黑须飘风,白净的脸上有股沉稳的睿智,丹凤眼里似剑似雾,叫人猜不透这人心思如何。尤其,那发髻纶冠,布衣自在,挺有叁国诸葛孔明味道。 “阁下可是人称‘无畏智目’……,”藏雪儿品量对方须臾,接道:“魔教四大长老中,以智谋策略最为人称颂,且是当年朝中文华殿大学士冯断语?” 那名汉子呵呵一笑,道:“藏大小姐果然是有家教得多!”冯断语略一抱拳,眼角看了鼎冷世一眼,缓缓道:“令尊鼎大先生向来为武林正邪两道所敬重,可惜……。” 鼎冷世一张脸寒到结冻,脱口道:“姓冯的,来日你落到本姑娘手中,我再听你把话讲完!” 冯断语也不见恼怒神色,蓦底从袖中抖出一把檀香纸扇,边踱向鼎冷世边摇扇唱着自家祖先,北宋名词人冯延已(九○四|九六○)的蝶恋花:“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後。” 词声一落,那柄纸扇斗然叁记奇经点穴手法:“谁道闲情”、“惆怅依旧”、“为问新愁”,硬是将鼎冷世待要冲开的八处大穴又锁了一层。 藏雪儿轻蹙双眉,内心有些讶异冯断语出手速度如此之快,正思量是不是要助鼎冷世一臂之力,却听得冯断语淡淡一笑:“藏大小姐请放心,本教不会为难鼎姑娘!”话锋稍顿,接道:“冯某是奉教主之命,请藏姑娘往聚义厅相会。” 看来,这圣殿看似无人,却是暗桩满布可以立即通风报信! 藏雪儿微一颌首,略为抱拳柔声回道:“冯长老请带路。” 可别小看这不经意回礼,多少已是暗施手法将鼎冷世八处被封大穴解开了一半。冯断语也不知是否瞧见,便兀自转身往正明圣殿外头先行;藏雪儿随之移步紧跟,这可瞧巡了一回江湖上最神秘的魔教总坛内部布署。 一出正明圣殿,便入眼的是一座庭园,颇有江南苏杭风华。多起小坡假山上头种了各式花草叠叠交错,一眼望不尽後头路,偶而一段横木隔道,上头植栽兰花,看起来不唐突,隐约间又令人暗藏玄机。 “好布置!”藏雪儿轻柔一笑:“是九宫叁星飞化格!” “藏大小姐果然家学渊源…。” 冯断语一捋黑须,微哂回道:“不知藏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藏雪儿巡目四下,须臾後柔声应道:“此阵阴九局、阳九局交杂繁错,最少要叁个时辰才能解开!” 冯断语呵呵大笑,颔首道:“若是藏大小姐在叁个时辰内破解出路,足可称为八年来第二人。” 还有人可以更快? 藏雪儿忍不住问道:“敢问冯长老,不知第一人是谁,用了多少时间?” 冯断语的脸上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表情,过了好片刻这才叹着气又带着尊敬般的语调回道:“那位大侠名叫龚天下!” 冯断语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迷惘,声音倒像是自言自语:“龚状元竟然就是这样直直接接的走出去!” 大道归依,千变回宗。无论人为如何设计变化,终究是运用天地万行之理。 一个循乎天地大道之人,无不可行之处,无不可出之处,亦无不可至之处! 藏大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那个充满野性和神秘的男人,心底深处又多了一丝悸动。 女人,有时输给自己所喜欢的男人,反而是种安心! ※※※ 龙征真的没想到,自己一身气机方才要冲开藏雪儿那记“佛手救苦”的七处封穴,冷不防便瞧见叁名汉子在眼前。特别是其中有一张白白胖圆脸的家伙,令她看了不由得想冒火。 那胖子的眼神令她很恼火,亲密的好像在看自家人。 “胖子,你瞧个什麽劲?”龙征捕帅的口气可悍! 那胖子反倒笑了,咯咯两声後朝左右两人道:“这位姑娘真是适合做老字世家媳妇,如果没这股骠劲,还真管不了那麽大产业。” 龙征一双眼珠子差点当暗器打死对方,冷冷沉喝:“老字世家?瞧你模样,就是近年来老家老奶奶跟前红人,四掌柜老实?!” “正是在下!” 老实的脸竟然有点燥红:“原来捕帅也听过在下薄名?” 龙征捕帅一脸不屑,冷冷哼道:“你现下打算如何?” 老实可老实不客气了,回道:“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冒昧请求龙姑娘和敝人回老字世家向老奶奶说亲。” 龙征倒是没动怒,或许自己也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吧?只见她冷冷淡淡的打量了老实全身上下一回,半晌後回话:“可惜阁下非本座意中人,好意心领了!” 老四掌柜当然不肯这麽走人,只好叹气道:“姑娘显然对在下才学博养未有认识。不过……没关系,古人说日久生情,请恕在下唐突,‘请’姑娘前往老字世家一趟!” 龙大捕头这回可真生气了,斥喝道:“你敢?不怕皇上降罪诛杀你老家满门?” “江湖儿女恩怨情仇,圣上多有训令告诰官府尽量不插手管理。”老实眯起双眼,仍旧笑嘻嘻说着:“更何况,这事本家也会托人向皇上请婚。” 看来,这回四掌柜可真铁了心! “真是奇事!” 背後洞口外,忽然有人咯咯笑着,像公鸡般咕噜了好一串,这才说话:“足利妹子,这种事在你们扶桑可少见了吧?” 洞口处,便见一男一女晃了进来,正是唐凝风和足利贝姬!老实两眼一凝,仍旧是摆张笑脸朝洞口外探了探须臾,嘿道:“足利公主,你那些东瀛的武士和忍者呢?” 足利贝姬吃吃娇笑,挽了挽发稍边盯着老实看,道:“四掌柜的,你是怕本公主以多欺少?” 老实那短短的双眉一挑,呵嘿乾笑两声,回道:“说到人多,老字世家的人绝对不少。” 足利大美人仍旧是娇笑英爽,磊磊大方一挥手道:“再说下去,岂不是要谈到我们扶桑国兵力和大明朝廷军伍对抗?” 老四掌柜兀自一楞,後头那位捕帅龙征哈的一笑,朝足利贝姬道:“好女子,说得这胖子哑口!” 唐大公子瞧这情势,不得不开口证明自己的存在啦:“我看四掌柜的,这档子事既然给哥哥我碰上了,你只好等人家姑娘自己愿意去老字世家时再说亲吧?”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显然也觉得眼前情势不明,最好是等下次机缘更成熟时好些。他们可没料到四掌柜这回真是卯上了,竟然出声道:“如果本掌柜硬是要将龙征姑娘请回本家呢?!” 唐大公子这回可是叹气叹得很用力:“老弟,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伙儿硬僵在这儿,饿着肚子多对不起自己?” 老实那张白圆脸儿拗上了也挺硬的,回道:“唐状元,看来咱们只好以各家武学见真章,谁赢了算话!” 足利大美人兴致可高了,连连拍手道:“真是好提议。” 好个屁!唐大公子差点开口骂人,这会儿可是不比稍前柳生教道邀战,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咱们也没什麽深仇大恨,犯不着生死搏杀!”他老兄顿了顿口气,故意摆出状元的谱,挥挥手道:“这样吧,我让你十招不出手。十招内如果能击倒哥哥我,就算你赢。反之,听我的!” 十招?老实一张脸真是寒下来了。就算是之前连续叁年武状元的宣任运也不敢如此夸口!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的脸色双双骤变,他们可以感觉到今日一战已经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演变成整个老字世家在江湖上声望与尊严的问题。 眼前,那位唐凝风公子仍旧是一张嘻笑的脸,双手一抱拳朝老四掌柜的道:“如果‘老弟’嫌太少,那哥哥我……。” 老实好冷好寒的表情,一哼:“唐凝风,在下真是要领教阁下的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精妙成就了!” 便是话声落处,右臂已是破空振出! 说快,快中有缓;只见那拳势斗然奔袭,却在半途中一慢,慢而後快,快中换了七个角度。随角度之变,拳中伸指,每一指竟可自在扭曲几至反掌。 “瑜珈师地五指拳!” 唐大公子也不得不讶异,嘿道:“想不到蜀中老字世家内功心法揉和了天竺、藏密的无上瑜珈……。” “总标与安立,作意相差别,摄诸经宗要,最後众杂义。若略说叁摩多地,当之由总标故,安立故,作意差别故,相差别故,略摄诸经宗要等故。云何总标?谓此地中略有四种: 一者静虑,二者解脱,叁者等持,四者等至。” …瑜珈师地论卷第十一唐状元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这生经历过的六次“气空”经验,只有两次与人交手。但是眼前这个胖子老实的实力,别说是“气空”,就算是内力充沛任运无碍,也绝对是顶尖的对手。 唐少爷真是希望自己恩师当年告诉他的话没错:“气空之中,空中妙有,空有一如;内法界就是外法界,随缘不变,不变随缘。若能明了,是成就进境无可限量。”他大大叹一口气,双眼一闭,便迎向老实的“瑜珈师地五指拳”! ※※※ “真是高明!” 柳破天压低尖锐的声音,在轿子里边以尚能活动的两根指头,移动极西国度所生产的“千里镜”,边道:“大哥,看来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是个刺激的挑战。” 柳破烟也以“千里镜”观察里许外那山洞内唐凝风和老实双方之战,边低声回道:“看来是唐凝风采守势,老字世家的四掌柜采取攻势!” 柳破天沉吟中没有答腔,倒是柳破烟自喃喃道:“可惜之前他们交谈了些什麽,无法听得……。” “那山洞内一定有密!”柳破天尖锐的嗓音响起,却能压抑着声音不传出轿子外头: “如果破天推测无误,应该是上魔教总坛的秘道……。”他话声斗然一转:“第五招了,唐凝风还没有回手!” “破天,你为何执意想到魔教正明圣殿?”柳破烟有点担心的看了胞弟一眼,关怀道: “以你身体情况,不如待着多休息,想要什麽东西由大哥帮你取回来。” 柳破天嘶哑尖锐的声音有股感谢,回道:“多谢大哥关心。不过,依破天研究结果;当年兴建而如今成为魔教正明圣殿的人当中,前後有两位天下奇人……。” 柳大庄主挑了挑眉,讶异道:“天弟的意思是……。” “夸父山避暑皇苑当年是由前元朝蒙古皇帝所建,当时传说蒙古帝国第一奇人颜龙月育有参与规划建造。”柳破天喘了一口气,才又以尖扬沙嘶的声音道:“到了大明,据传朱元璋改建时,中原另外一位奇人邝山海为了与蒙古奇人颜龙月育一较长短,也布下了不少密!” 柳破烟全身一阵激动,略提高了声音:“莫非,里面有可以解救天弟心脉之法?” 柳破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双瞳孔倒是缩了缩,尖着嗓子道:“第八招了,唐凝风还没有回手!” ※※※ 柳生教道对里许外那顶山坡上的大轿子实在觉得碍眼,终於忍不住打了暗号给野田领袖:“你是不是可以派几名忍者去看看是什麽家伙?” 野田领袖肚里也早犯嘀咕,虽然他们在足利贝姬的吩咐下各自隐身四处,未有指令不得妄动。但是,那顶轿子居高临下态势猖狂,早想派人去探个究竟。只见他随手丢出一面黄旗和一根小短杆,便见十来道人影闪晃离去。 以里许路,不过片刻就会有回信来报。 野田领袖由放心的自负变成了讶异的愤怒! 没有! 那一波算是伊贺谷好手的忍者十六名,竟没半个回报!野田脸色变了,忿忿甩出了绿、蓝双旗,立刻便见叁、四十名忍者往那山坡包夹。 当时,山洞内老字世家四掌柜已经攻到了第四招,到了第七招时,那些忍者彷如石沉大海,没半点声息。 现在不但是野田领袖惊恐,连柳生教道都皱起了双眉,那道脸颊刀疤也开始涨成暗红。 “野田先生,这是怎麽一回事?”柳生教道以暗号传问:“就算遇上高手,最少也会有风吹草动。” 野田领袖早已一肚子火,没好气的回话:“柳生先生,那就请你武士部的人去一趟瞧瞧……。” 柳生教道看了回话的暗语,冷冷一哼,随手便派了二十名高手往那山坡而去。 这二十人是他柳生教道亲手训练的嫡传高手,在扶桑被誉为“柳生门廿刀”! 天下绝对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的解决他们,就算是下毒,以他们的意志力也绝对会通知信息。 “第九招了!” 山洞内,传出唐凝风那小子的笑声,边道着:“老弟,别坚持只用‘瑜珈师地五指拳’,弄点别的看家本领!” 当面,老实那张白脸已经由红转黑,冷冷回道:“唐凝风你别得意,本人只是用本家入门功夫试试你而已!想要领教第十招?嘿嘿,等没了闲杂人才让你‘终生难忘’。” 闲杂人?唐大公子当然在闪身时也注意到远处小山坡上的那顶轿子,藉由阳光反射,对方似乎用“千里镜”在观察自己这边的决斗。 “可以!” 唐凝风笑得可开心啦:“四掌柜慢走,後会有期。” 老实重重一哼,回头看了龙征一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龙姑娘,在下并无冒昧之意。不过,在下也不会就此罢手。” 话落人走,东方流星和赵出行当然也跟着闪身离开。 “好精彩。”足利大美人拍手娇笑,一把挽住唐大少爷的臂膀,像小鸟依人又像哥儿们,咯咯笑道:“想不到你连手也不抬就打败了名震天下的老字世家四掌柜。英雄救美○!” 唐凝风苦笑一声,没好气的回道:“人家还没使出看家本领,只是牛刀小试罢了!” “想不到唐状元也会谦虚客套?” 龙大捕帅冷冷淡淡的起身,所有被封塞的穴脉已似全数冲开返神。她朝唐凝风瞅了一眼,淡淡道:“不过本人论事一向是一码归一码,方才的事就此道谢。”说完,倒是慎重抱拳行礼。 唐凝风嘻嘻一笑,抱拳回礼:“捕帅客气了!”他这一抬手抱拳,斗然全身气机湃涌,壮阔无比之中又带有轻灵快意,瞬间充沛百脉,直是一体安空恍如可以飞身。 “气空生能,能更成就!”唐大公子心底一阵暗喜,嘿嘿偷笑:“这回可好,哥哥我恢复了全身功力更上一层,待会儿找那个柳生老小子算帐!” 洞口外那位扶桑名刀柳生教道可是脸色难看着。 老实这伙叁个离去他是瞧见,但是却瞧不见自己派去的那二十名“柳生门廿刀”。不可能!柳生教道根本不相信天下有人竟然可以无声无息的对付那二十名好手。 他的一双眼怒红,再瞧看向山坡时,那顶偌大的轿子已不见踪影。 柳生教道一咬牙,方才交代左右:“我亲自去看看……。”同这刹那,洞内足利贝姬踱出,两掌轻拍数下。柳生教道忿忿不悦,不得已和野田领袖双双到了足利公主面前应诺。 “我们将从秘道上山。”足利贝姬道:“你们各自率同属下由大路上去,目前尽量不跟中原魔教的人冲突。” “是!”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双双恭诺回话,眼角却互视了一眼,各自内心思量方才之事不探个明白,那可绝不安心。 ※※※ 夸父山的山路相当崎岖,峥嵘并起的石柱、硕大的石块挡住视线,总是不能一眼望尽。 这绝对是适合扶桑忍者活动的地形。野田领袖一张老脸又沉又臭,以他一手调教训练出来的好手,绝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遭人殂击而毫无抵御的能力。 柳生教道脸色一样难看,想想“柳生门廿刀”在幕府的名声多响亮,怎麽可能无声无息的在中原就被人做掉? 他们在愤怒中带点惊恐,在惊恐中看见一块黑褐色巨岩上坐着一个老头子。 这人很老,最少也有七十开外岁貌。柳生教道上下打量一回对方,满脸皱纹挤成一道又一道交错线条,又瘦又小的身躯似乎让那挂大红布衣大了两倍。脸上五官几乎挤成一团,眼珠子小到几乎藏在皱纹中找不着。 柳生教道面庞上那道刀疤呈现极度暗红,几乎是要喷血而出。他盯着对方冷冷道:“阁下是那位?” 老头翻了翻白眼,桀桀怪笑两声,回道:“柳生教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你手下那二十名把烂刀发生了什麽事?” 柳生教道双眉一挑,正待喝声间只听那老头又朝向野田领袖冷呵呵笑着:“什麽伊贺谷甲贺谷忍者,简直是废物一堆!哈哈哈……。” 这老头狂笑数声,生生如石打进众人的耳中。 当下除了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外,几乎方圆里许内那些扶桑武士浪人、忍者个个脸色开始涨红,直似血管彷如爆开。 柳生教道沉气入丹田,狂喝一声:“老头子笑什麽,看刀!” 柳生教道说的是东瀛话语,刹那间那数百名武士忍者彷佛大梦初醒,纷纷斥声怒喝一片扶桑蛮语响彻山谷石柱,硬是盖过了大红衣袍老头的怪笑。 那老头冷冷一哼,瘦小的头颅几乎可以叁百六十度环转一圈,看了四周一回又冷冷自顾自大笑。边笑之间,边伸出右手指向前方十丈外一处山窟,笑声更大更乐不可支,全身都抖动了起来。 那山窟内有什麽? 柳生教道双眸一凝,赫然见着一位高壮汉子,全身充满桀傲不驯的霸气大步跨出。强壮的双臂,正呵护般捧抱着一个双手下垂的和尚。 宗王师和印真大师! 那大红衣袍怪人似乎笑得更乐更得意,声音响遍了山谷。 因为,就在宗王师抱着印真大师体跨出山窟之际,气极败坏一路赶来的俞欢快刀,也瞧见了这一幕。 不,不止俞欢和藏雅儿、庞不忘;少林印性大师率同叁十六名少林寺最顶尖的好手“嵩山叁十六龙象”也似乎听到噩耗,垮着一张脸赶到。 夸父山下,立即酝酿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虽然,日已正午,空气却冻得令人从骨子里打出一股寒颤。 或许,是融雪时候,特别的冷? 还是,那大红衣袍怪异老头子怪异的笑声? ※※※ 藏雪儿一跨入魔教聚义厅便察觉一股奇异的气氛。眼前,除了为自己领路的冯断语外,另外叁名长老:须归、贺白发、夏小泪带领数十名魔教顶尖高手将龚天下和维摩大犬团团围住,拔弓张弩的情势,肃杀之气重的令人难以喘息。 藏雪儿有点讶异,而更令她皱眉的是,宗无畏的身躯萎倒在龚天下的脚畔。看来,像是已无气息! “怎麽回事?” 冯断语似乎也有些吃惊,边朝另外叁名长老道:“各位长老。教主他老人家……。” “姓龚的小子突然出手杀了教主!” 夏小泪是魔教四大长老中唯一的女性,当年是前帝爱女永平公主贴身护卫。虽然挂名女管,实际上权势极大,当时皇苑内人人暗呼为“大内察阁”。但她一生忠心耿耿,前帝亦倚为左右手多方信任。 冯断语显然为之错愕,看向龚天下一眼,再转向夏小泪道:“此事可是夏长老亲眼目睹?” 夏小泪寒脸没有搭腔,须归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冯兄弟,龚天下是当着我们众人面前突然出手殂杀教主!” 贺白发恨恨一哼,沉怒声道:“龚天下!敝教以贵宾之礼相待,你竟然为了‘翻天鸟’那只畜牲杀了教主。什麽慈悲众生,根本是胡言乱语!” 话落之间,一双手掌已是泛着黑气,当中又像有蓝绿光芒闪动。藏雪儿双眉轻蹙,这门武学是西域“黑风闪杀掌”,在中原几乎已经有一甲子以上时间没有人使用过。 想不到这门毒杀掌法会在今日得见! 藏雪儿也相当困惑眼前情势,投目看向龚天下,只见他双掌捧着一对翻天鸟,只是注目着它们,彷如全心全意的与这对异禽沟通。 那对翻天鸟似也依依不舍,不断在龚天下双掌间跳跃翻弄,行动间十分灵巧,几乎可以在指缝钻进钻出。偶而,还会落到维摩大犬的头上、背上,玩得不亦乐乎。 “龚状元绝对不会出手杀宗教主!” 藏雪儿忍不住出声辩解,柔声之中尽可能将“别悟心法”中“净心梵音”提升到最高境界。或许是心有挂碍?隐约之中像是有股力量将自己一身气机停滞而无法流畅圆满。 她暗自讶异,是谁在无声无息中以内力阻止自己将“净心梵音”的功力压抑?!能做到这点,绝对是顶尖高手,一身成就甚至不在自己之下! 看来,聚义厅内绝对不是表面这麽单纯。 正转念间,几声噗噗转响,那一对翻天鸟竟然腹上背下的振翼而飞,双双在龚天下头顶上绕了叁圈,这才彷如依依不舍的啾啾鸣叫中从窗口离去。 窗外,是海阔天空。 屋内,却是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杀气! ※※※ 夸父山魔教总坛的秘道算是宽敞明亮,每隔十来步路就有琉璃灯火照明。当然,如果这条上山秘道的灯火照明突然熄灭,那绝对是件令人担心的事。 偏偏,这种事就发生了! “怪怪的││,”唐大公子挑了挑眉,点燃了火熠子,边朝後头两位美人道:“哥哥我打死也不信刚好没了火油。” 龙征冷冷一哼,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抬手拿出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淡淡道:“那又如何?” 好气魄。只见龙大捕帅将那颗夜明珠交给唐凝风公子,仍旧是冷淡的口气:“唐状元你在前面开路,拿着好照明!” 咱们唐公子这下可不知该用什麽表情好?美人赠珠是挺迷人的一件事,但是被当做前头照明兼箭靶子,这……岂不是太没交情? “唐状元可别自以为吃亏。” 足利大美人也自怀中取出如指节大小的发光玉环,套在白皙指头上边笑着:“我们在後头也随时可能被殂击!” 龙征沉沉一哼,道:“足利公主,如果你觉得不安全,那由本捕帅压後,你走中间!” 足利贝姬轻轻一笑,回汤在秘道中来来回回,道着:“龙征捕帅你放心,千军万马之中贝姬可从来没胆怯过!” 就在这两个女人言辞针锋相对之间,蓦底下方秘道门又被人给开启,轻轻数响开关之声,一下子令他们叁人楞了一下。 是宗王师、俞欢他们?还是魔教教众?正静默间,下方传来一阵尖锐嘶哑的声音:“大哥,这秘道琉璃灯火全熄,恐怕有异!” “就算刀山油锅,为兄也会平安将天弟带到魔教正明圣殿去观察颜龙月育和邝山海两大奇人的密!”一道低沉的声音应答着。 “○?这声音有熟……。” 唐凝风少爷挑了挑眉,低声道:“是柳破烟那老小子!” 龙征双眉一皱,低声回道:“柳破烟有兄弟?” 看来不但有,而且兄弟感情极好! 想要知道这件事很简单,他们只要坐在阶梯上等就可以。果然,一步一步又一步沉重的脚步声传上来。 “怪?!” 唐大公子有点想不通,小声道着:“破烟山庄庄主的武学造诣绝对不会落下如此重的脚步声……。” 这个密很快就解开! 柳破烟为了让胞弟坐得舒服,赫然是以双手捧着柳破天轮椅让他坐在上面,而不是背着柳破天走上秘道。 “这种兄弟之情……,”唐凝风在五人十目交接之际,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少让哥哥我对这老小子有点好感!” 秘道之中,除兄弟之情,还有什麽?! |第一册完|—— 收集 第七章 神 变 俞欢看着宗王师,看着宗王师臂膀里已然圆寂的印真大师,实在是忍不住喝问道∶“宗王师,昨夜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宗王师的脸上双眉轻轻一皱似是在回想,随即被一股桀傲不驯的神情给掩盖,冷冷看了四周一回,突底迈大步到了少林印性大师面前,道∶“贵寺印真大师已经圆寂,宗某且将大师法体交还……。” 印性大师抱住印真大师法体全身颤抖着俯视好片刻,像是强忍心中悲痛,将印真大师遗体由臂膀中交给後方少林僧人,这才沙哑着道∶“阿弥陀佛……,施主可否禀明究竟是发生了什麽事故?以至印真师兄……。” 话说至此,情难以抑,几乎是哽咽难言。 少林印性大师自幼时进入寺中,一直由印真大师照料,处之如父如兄。印性虽是上一代掌门一明大师最後入门弟子,两人辈份相同,但是印性一直视印真为传法师父,其间情感犹胜父子。 今日,他印性能强忍心中悲痛没有立即对宗王师出手,这种内在定力修为,已是较数日前在藏门别苑时大有进境。 宗王师没有回答印性大师所问,反倒沉声道∶“不知大师何故赶至夸父山?” 五日前长安大城一别,印性本该回少林寺才是,而今率领少林“嵩山叁十六龙象”至此;除非当时离开藏门别苑不久即已召集人马动身,否则根本不可能赶到。 印性大师那张褐色脸庞一肃,声音多少带点怒意∶“宗施主,请回答小僧先前所问。” “、、……,”黑褐巨岩上那位红袍老人又怪笑了起来,边指着印性大师边乐不可遏般道着∶“什麽少林寺下一代掌门,说起涵养和你师兄印真秃驴可差远了!” 印性浓眉一掀,朝向红袍怪人,双掌合十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为何对少林比丘如此谩骂?” 红袍怪人沉沉冷笑数声,环顾四下众人一眼,嘿道∶“你们这些小辈没资格知道老夫大名,不过……。”他看向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啐呸出一口痰,嗤笑道∶“那些蛮子浪人、忍者是老夫下的手!” 柳生教道脸上刀疤由红转黑,几乎就要拔刀出手,只听那红袍怪人又是一阵怪笑,转向印性大师道∶“印真秃驴已经将少林不传之秘……达摩易筋经传给了宗王师这小子!哈哈哈……怪哉、怪哉!你这小子想接少林掌门之位,还得拜他为师向他求法。哈哈哈……!” 一阵怪笑声中,红袍怪人斗然飘起,那一身红袍子竟不是开展,而是呈现圆形日轮之状,迅速消失在夸父山石柱之中。 “兵王绝杀!” 野田领袖错愕失声∶“原来是到过我们扶桑的兵王之一!” 俞欢和藏雅儿互望一眼,忍不住低声道∶“看来兵王这组人马个个不但武学造诣极深,而且个性诡异。” 藏二小姐也低声道∶“问题是这个叫‘绝杀’的怪老头怎麽会知道印真大师将少林达摩易筋经传给了宗王师?” 这档子事更怪了! 印性大师显然呆楞了片刻,回身朝向宗王师,正色道∶“方才那位施主所言是否属实小僧并不挂碍。不过,印性还望宗施主明告事情真相!” “好个少林印性!”庞不忘忍不住喝采了一声∶“能放得下名利,这和尚庞某欣赏。” 宗王师严肃着一张脸注视印性片刻,这才淡淡道∶“宗某对印真大师敬重备至……。” 话停,竟是转身就走! 当下,那嵩山叁十六龙象纷纷喝声∶“宗施主,你这话也算交待印真大师的死因?” “不说个明白,今日别想离开这里!”“印性监院住持,请下令以少林‘龙象伏魔阵’困住此人……。” 那些和尚七嘴八舌纷纷喝骂,倒是印性大师默默无言,注视着宗王师大步往夸父山上迈去。 “监院住持,你为何不阻止……。”有数名和尚纷纷问着。 印性轻叹一口气,回道∶“印真师兄圆寂,宗施主难以救治其爹亲……。”原本估算,宗无畏只剩两日寿命,宗王师赶回去侍亲,是天经地义之事! 天下,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阻止。 俞快刀这回脸色都有一丝感动∶“想不到这和尚真如唐小子所说,赫然间具有‘大师’风范……。” 一个能帮别人设想的人,这才有资格成为武学宗师,也才有资格成为少林掌门。 “但是……,”有人忍不住还是问下去∶“如果印真师叔真的已将本寺不传之秘……达摩易筋经传给了他……。” 印性大师倏忽转身,朝向背後叁十六名僧人,沉声郑重道∶“印真师兄如果真是传了达摩易筋经给宗施主,那表示宗施主在少林门人心中视同本寺掌门身份,谁敢背师叛寺?” 这话如五雷轰顶,刹那间浩气汤然,直令那少林“嵩山叁十六龙象”个个面有惭色,难以接下一语。 少林自来传训,除掌门方丈以外,若有少林门人其德性、因缘足以为天下宗范者,由承法者可以传授达摩易筋经予其人。 这一代少林,便有掌门印法方丈与印真大师两人同获前掌门一明大师传授易筋经。今日,宗王师若真获得印真大师嫡传,想来他与少林已有极深因缘。 既是少林同门,又岂有相残之理? 更何况,印真大师若真为宗王师传法之师,昨夜印真大师因不明原因圆寂,宗王师倘若不能查明此一大悬案公昭天下,他又如何能在天地间立足?! 俞欢少爷也叹气了,朝印性大师问道∶“事情演变成这般,和尚意欲如何?” 印性大师沉吟须臾,道∶“贫僧原本会合本寺同修赶至夸父山原为暗中保护印真师兄安危……。”话说至此,忍不住心中悲伤,眼眶为之一红。 谁道出家是无情,根本是为更多情。 印性大师长吸一口气,抑制心中悲痛,缓着气接道:“今日印真师兄不幸圆寂,小僧应该立即护送师兄法体回寺……。” 俞欢少爷点了点头,十分义气的拍了拍胸脯道:“和尚你放心,印真大师这档子事俞某人是管定了。除了要宗王师有个明白交待,在下也会尽全力追查……。” 印性大师双手合十,一揖行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豪义,印性和本寺比丘皆感铭深心。”他口气轻叹,微微摇头凝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待师兄法体回少林寺举行过超荐法会,小僧必当倾一生之力追查真相!” 声音,混合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时,听起来反而有悲壮的冷漠。 藏雅儿眼眶也红了,自怀中取出一串金黄澄澈的琥珀念珠,双手合十递交给印性大师,道:“雅儿谨代表爷爷和藏家,将曾祖昔年在普陀山得赠自异人大师的‘一心圆法界’做为印真大师陪葬之物,还请大师成全……。” 这“一心圆法界”念珠是武林中极品秘宝,印性大师眼见藏二小姐如此真诚供养,一时间既感动又欣慰。想着,师兄一生弘法度众而不着名利,反倒是能感动众生,极备推崇。 那俞欢快刀也从怀里取出一片红绢布包,将它极小心打开,只见里头谨慎包着一小段八寸长短白线,似透明又似有光华。 “这是苏小魂大侠所赠送的‘天蚕丝’!” 俞少爷收起了嘻皮笑脸,以相当难得恭敬的神情将那红绢布包重新包摺好,双手递交给印性大师,道:“俞某人不自量力,谨代表苏小魂大侠和天下武林,以天蚕丝为印真大师陪葬。” 印性大师眼眶一热,在伸手接收中几乎难以言语。一旁,庞不忘东摸西摸赫然挑出一只草鞋来! 那草鞋破破烂烂,不知是因为日久之故或者什麽原因,上头竟有一些模糊图案,又像有一些字迹。 庞不忘扭动了一下肥嘟嘟的身躯,带着一点腆,也带着一点自豪道:“大师,也别小看这草鞋,是当年中土禅宗初祖达摩大师所留下!” 草鞋公案,是佛教史上极令人赞叹的一件大事。此事流传千百年,足与西方国度大成就者耶稣基督(又名以刹尊者)死後复生相提并论。 佛教经典记载,曩昔禅宗初祖达摩大师遭人下毒圆寂後,犹有多人见其置一草鞋在头顶步行出塞外。是时官府开棺相验,只见一只草鞋独留而不见大师法体。 庞不忘将那草鞋双手奉上交予印性大师,道:“这草鞋浮有不少内功心法,应当为少林之物。呃……庞某这十来年多有研学,还望贵寺包涵。” 印性大师急忙合十回礼:“阿弥陀佛……,施主能舍此一佛门珍宝相赠,实为天下佛教之大幸!”说毕,双手恭敬接过,高举置於额前轻触,正是佛门最上礼敬行仪。 蓦底,就在印性高举草鞋触额之际,全身忍不住大大抖动,一时血脉贲张,原本浅褐肤色竟在片刻之间转浓几分。间或,几道白烟由头顶、两肩冒起! 这景象煞是奇异,身後那些少林僧人在惊疑间忍不住纷纷喝声:“庞施主,你在草鞋下毒?” 庞不忘一张黑脸差点转成灰白,急急摇手结结巴巴道:“各位大师别……误会……庞某怎麽……怎麽会对……印性大师……下毒手……。” 俞欢和藏雅儿两人面面相觑,显然眼前情景太过诡异。看那印性模样又不像中毒,但是一身肤色变异,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各位大师请先别心急……。” 藏二小姐的“净心梵音”虽然没有她雪儿姊姊如是成就,但也有着六七分功力:“我们且看印性大师稍後情况如何再加以定夺?” “有道理、有道理……。”俞快刀也急急开口道:“这个姓庞的老小子虽然对武林没什麽建树,但应该不是个恶人。” 这话算是够交情了,庞不忘几乎感激涕零的看向俞少爷,恢复了一点镇定又转朝向少林那叁十来名僧人道:“各位大师,如果印性大师真是中毒身亡,庞某愿意以命相陪!” 话已说绝,那干少林和尚不得不静下心来眼看印性监院的状况。便是足足有一炷香左右,只见印性大师忽的嗒然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此时,他一身肤色已是转换成黑褐之色,斗然一见彷如是天竺僧人! “各位……,小僧终於明白昔日恩师所言!”印性大师长嘘出一口气,似是缅怀又似是参悟:“印性记得进入少林数年後,恩师曾说及小僧家世……。” “初祖草鞋,我佛西来;血脉相连,华枝开叶。真寂性明,因缘便知;四十又四,原本一家。” 印性大师伏身朝西方叁拜後,这才缓缓起身又朝庞不忘一揖,感激道:“小僧自幼入少林一直不明白家身世,方才以达摩大师草鞋触额,斗然间全身血脉震动,便是在恍忽间明白恩师所言深义!”他顿了顿口气,接道:“原来印性有天竺血统,远祖正是达摩大师俗世胞弟……。当时恩师预言小僧在俗世四十四年岁时将明了自家身世,果如恩师所言!” 印性大师说毕,不禁又是百感交集。一则是恩师一明大师修行已入菩萨果位,自己却难得受教;二则其中“真寂性明”,这因缘当真是要师兄圆寂,自己才有机会明了身世?!佛家这“因缘”二字,真是说尽一切难以形容心境! 夸父山下,风卷残雪;只是,人情深刻,风起转浓。 里许外那山洞秘道内,又是如何?! “两位想来也是打算藉秘道上夸父山?”唐凝风公子不得不先开口招呼。否则,一伙子人全在这石窟秘道里,满尴尬的。 柳破烟斗然瞧见眼前这一男二女,心底头早已几番盘算,不由得嘿声应道:“你们是打算揽着路还是上山?” 话才刚说完,後头秘道又是一阵轻响!怎的,又有人循道上来?难不成这“秘道”已经变成了康庄大道? 真是有人器宇轩昂龙行虎步,一飘身间已到了柳破烟、柳破天他们兄弟後头。 兵王羽墨!柳破烟可记得几天前在长安大城外,瞬间差点毙命在此人手中,这刹那照面不禁是全身僵硬,气机波动湃涌。 只见羽墨如同君临天下的气势,虽然这一转弯瞧见一干人僵在身前,仍旧是淡然微哂,轻摇掌中羽扇,道:“本王行动,无人可挡。” 倏忽,竟是身影如幻,直直凌空贴浮上方壁面,似箭激射。刹那已越过众人头顶,也不见吐纳气间,已是拐弯上山而去。唐大公子吞了吞口水,朝龙大捕帅瞅了一眼,道:“这老小子在不在你缉捕名单上?” 龙征一张俊俏丽质的面庞冷冷沉下,不发一语便沿石阶快步向上;当下一伙子人个个心照不宣,暂时不分敌友恩怨,也纷纷追随奔走。 耳里,只听前方远处依稀间有兵铁交撞之声,间或是羽墨先生传来淡淡沉笑。看来,这秘道有不少机关埋伏,正好兵王羽墨打头阵,省了大家不少功夫。 一路上行,众人越看越是惊心皱眉。这秘道之内前後算算最少也有叁十来处机关,别说是一般的放箭喷火毒蛇毒,连千斤岩、万剐刀刃路也全来。这厢他们越往上走,不禁心底头咚咚呼噜了好几下。 兵王羽墨这回可真是帮大忙。他不但将机关埋伏清理得彻底,连千斤岩都能出掌将石壁内铰链震断,让它硬生生卡在半空。 “看来这个自称‘本王’的羽墨先生真跟魔教有深仇?”足利贝姬当然也精通忍术,对於机关一路通晓不少。她有点纳闷:“以兵王羽墨的武学造诣,大可以少花许多力气轻易通过!” 唐大公子当然注意到这点,边窜身边应道:“破坏得这麽彻底,除非是替我们开道,不然就是替他们的人开道!” 以兵王羽墨和唐少爷他们的“交情”,当然不可能为他们开道。至於柳破烟兄弟,方才照面时那位柳大庄主的神情,双方绝对不是“朋友”,所以,唐少爷口中“他们的人”,很可能是兵王一伙子打算藉秘道强攻突击? 边说话间,已经拐了好几弯,斗然出现一座石门,早已被人开启。一窜身出来,便是魔教正明圣殿。 这圣殿内除了龙征,已不见兵王羽墨踪影。 “那老小子人呢?”唐凝风左顾右盼了须臾,没半点喘气。龙征缓缓纳气入丹田,边对眼前这男人的内力有些计量,边冷冷回道:“出来便不见人影。” 唐大公子得意一笑,不再作声。那龙征大捕帅瞧这男人神情,脸色更是难看:“你笑什麽?” 唐凝风可是满脸正经中泛着笑意,微微报拳回道:“难得捕帅应答在下,总算彼此也有点交情啦!” 龙征牙根一咬正待发作,秘道内柳破烟正捧着柳破天和座下木轮椅跨步入殿。 “你们两位上山的目的是什麽?”唐大公子立刻趁机转移话题。 柳破烟老脸一沉,轻轻放下胞弟,边盯着唐凝风道:“唐凝风,本庄主和你恩怨,只有阁下欠我异宝神龟,柳某并未欠你!今日此地并不属於唐‘状元’所有,又有何权何势指教?” 唐凝风公子当然知道这点,更何况他对柳破烟对待他胞弟的呵护已大有好感,立即呵哈一笑,道:“柳‘庄主’,在下并无恶意。本来想大伙儿既然是一路上山,结个伴互相照应也不错,谁知道待会儿有啥事发生?” 柳大庄主正冷冷一哼,蓦底身旁一直昂首上观顶头壁画的柳破天惊叹一声,啧啧以尖锐嗓音道:“这些图案是以太古奇书‘山海经’里,大禹周游天下的故事为蓝本所绘画,真是巧匠绝艺。” 山海经乃是与易经、诗经,并称为中原叁大太古奇书;内容极其神妙变异,记载之繁杂详细,令人怀疑当年圣王大禹等人如何翻山过海,遨翔天穹?(注:依笔者研究,山海经应为上一代人类人文地理之记载,类似今日吾人学校上课之生物、地理书籍。) 唐凝风公子这厢也跟着抬头品量,口里边喃喃道:“炎地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填於东海……。”咱们唐大少爷正看着的,是“精卫填海”的故事。 柳破天翻眼瞧了唐大公子一眼,尖锐沙哑的声音一哼,仍旧自顾自的不断审观这正明圣殿内画作以及布局。 “看样子他们两位是打算停留在圣殿里……?”足利大美人偏头朝唐凝风一笑,接道: “唐状元,咱们何往?” 唐凝风哈的笑了一声,回道:“当然是去找龚天下那小子,瞧他是否跟宗老头要到了翻天鸟。” 龙征显然也不反对这个提议,叁个人这才迈步出了正明圣殿,眼前蓦地那苏杭景致般的庭园涌起一片雾气,层层叠叠,似乎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这庭园有布下奇门异阵……。”足利贝姬轻轻皱眉,道:“看来并不是那般容易便可以闯过。” 龙大捕帅不发一语,从怀中取出一颗圆球,只见她上下旋转了几回,便是低身往地上一放!那球也奇异,立即发出了哔哔响声,间或闪动光芒自个儿往前滚动。 “这玩意儿新奇!”唐大公子嘿声笑道:“传说宫廷巧匠制造了一种‘指南神珠’,可以在大雾中引军识途,看来正是此物?” 龙征冷淡淡瞅了他一眼,嘴唇欲动还止,显然方才在圣殿中,唐大公子那得意神情仍然令她馀怒未消。 眼前,那颗“指南神珠”滚动进入浓雾中,哔哔响声忽左忽右,约莫十丈远突然听到“咚”一大声,便没了声息。龙征双眉一挑,耳里听得唐凝风噗嗤一笑,道:“那球儿是到了阳九局的绝门被巨木砸烂!” 龙大捕快双眼一瞪,哼斥道:“你认得这阵法?” 唐凝风公子这回倒没作声,只见他不知从那儿摸出一条红绳丢给了龙征和足利贝姬,便是迈步向前进入阵中。一时间,足立贝姬和龙征捕帅双双一楞,须臾犹豫间握住红绳也随着姓唐的家伙往浓雾里走。边行动间,只听两步之前,那位唐少爷又得意的笑了:“两位姑娘,对在下可是十分信任咧!” 明明人在两步前,声音却像隔了一条街,带点飘忽不定。龙征此刻不好发作,沉着脸不出声,身旁那扶桑女人倒是咯咯一串娇笑,回道:“唐状元既然敢在前头闯阵,小女子当然义无反顾……。” 话才说完,转个弯斗然前面出现一片山水绝丽的景致。这魔教总坛所在之处,乃是依傍夸父山而建,整个布局经元、明两朝建设,浑然与山势奇伟合一。想来,当年兴建之人绝非仅是一般巧匠,必有通晓天文地理异士参与。 “唐公子,当真认得这局布阵?!”足利美人巧笑连声:“看来肚子里挺有那点才华。” 咱们唐状元轻咳了两声,挺诚实的回道:“不了……,足利姑娘,在下对此阵毫无所知。” 这下足利贝姬可有点惊奇了:“那敢问唐状元是如何闯出此阵?” 两人对话可像演大戏啦。唐凝风一抱拳一偏头,又回话:“这事说来话长……简单说,小生方才是闭着眼儿闯过来的!” 这种话很难令人置信。龙征似乎反而能接受,虽然是冷冷一哼,口气倒稍为缓和些: “你是用传说中的‘心眼’观路?!” 唐凝风这回可没搭下话头,兀自说了一套辞:“哥哥我是用全身感觉阵内气机,那里有生门可走便往那儿跨!” 这话合理,而且是武学造诣已臻化境有可能做到。叁个人边走边谈,已瞧见前方一栋楼里里外外全是拔剑抽刀,少说也有五、六百名魔教教众,气氛紧张异常。 “聚义厅……。”唐大公子凝眼看了一下楼坊匾额,喃喃嘿道:“是出了什麽大事?难不成龚天下那小子要不到翻天鸟一掌劈杀了宗老头?” 龙征脸色一沉,冷冷道:“宗无畏乃是叛党贼子,相公如果杀了他正是为朝廷立大功,也不枉‘状元’之名!”说着当先朝前迈进,看来她心底真有些挂念龚天下。 此刻,楼坊另侧起了一阵骚动,只听魔教教众纷纷欢呼着:“少教主回来了……,少教主回来了……。”“请少教主为老教主报仇!”“少教主回来得正好,请主持大局。” 宗王师正大步迈向聚义厅,脸上混合着十分复杂的表情,却又像似坚毅的自制力压抑成一种冷漠。 聚义厅在这两个时辰里已经打过四场战斗。贺白发首先发难,“黑风闪杀掌”既毒又狠;连连绵绵叁十六掌,掌掌带着一股黑气,几乎要笼罩半间厅堂。 龚天下仍旧没半点表情望着窗外,像是遥遥祝福那对重遨天地的翻天鸟。 他完全没动……不仅没出手,连闪避也没有! 藏大小姐心底一丝莫名抽动,几乎就要出手解围的刹那,她同时难以相信的看到一个奇异的情景。 维摩大犬! 这只琥珀大狗弹身跃起,连汪吼声都不发的跃入贺白发掌风之中。只见它在半空中翻拗变化,全身柔软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更惊人的是,这维摩大犬前爪硬是能和贺白发“黑风闪杀掌”相对硬碰,而後两腿还可乘空连踢。 匪夷所思! 堂堂魔教一名长老,竟被一条大犬逼得左支右绌,不过片刻功夫,那贺白发已连退了七、八步! 藏雪儿在惊疑中看了龚天下一眼,只觉得这个男人早已料到维摩大犬足以轻易应付似的,完全没半点担心表情。 “看来华严寺那位学心老住持可不是寻常出家众……。” 藏大小姐心底头轻轻一声喟叹:“天下奇人异士之多,恐怕远远超出爷爷秘录的‘神武别册’……。” “神武别册”是她爷爷藏别悟秘密写下的武林榜,为了避免与银步川“武林典诰”冲突,一直是暗论不布。这别册不分江湖正邪,单纯以客观的武学造诣排名。就以连续数年荣登武状元的宣任运而言,在“神武别册”中也只是排名第九! 眼前,夏小泪显然不耐贺白发被一只大狗逼得狼狈,斥喝声道:“带毛畜牲,别想在老娘面前撒野……。”话声之中,便是连使叁记“人间非常指”! 这门武学据传来自长白山异人文罗衣所创,当年曾经以这门指法打穿长白冻岩四十八洞,取出含藏在里头的“地珍人参宝”,并且以此宝聚集了上千条千年人参,一夕成为关外首富。 夏小泪虽然只习得其中二十四指法,使用出来也足以在一厅堂内如入寒窖,但见白烟喷射,所过之处地上恍彷留下冰魄。 那维摩大犬似乎兴起,在寒气中益发抖擞精神,只见得它一身琥珀黄毛贲张,四足在空中踏冰烟如踩阶梯,斗然凌空四转,一拉长脖子便咬向夏小泪咽喉! 这速度之快,身形变化之奇,夏小泪根本连回手阻挡的机会也没有。当下,立身在後的须归不得不出手相救,用得是一柄黑剑! 须归的黑剑,在江湖中鼎鼎有名。人称:黑剑映天,人须归地。 这柄黑剑是用十二种金属冶炼,并且是以当年战国时代徐夫人的千层叠方式打造而成。 自古以来,众人皆知此种冶剑极刚极猛,相传仅有荆轲曾拗断过一次! 须归黑剑彷如晴空暗电,一探便直指维摩大犬咽喉!那狗儿也不闪身,脖子一转一扭,由原本咬向夏小泪喉咙的大嘴,喀!便咬住须归那柄黑剑刀锋。 也许维摩大犬事出突然,也许夏小泪挡在身前,只见维摩沉身弓背,竟硬生生将须归手中黑剑给拉脱掌中,一丢扔到龚天下跟前! 此际,已不是“惊人”二字可以形容。 前叁战打完,维摩大犬以一敌叁,大获全胜!未料这狗儿似乎意有未尽,转身便朝冯断语攻来。 这位当年文华殿大学士苦笑一声,掌中檀木纸扇已是使出“满城风雨”、“阳关叁叠”、“童孙未解”叁式,一气呵成绵绵不绝。 藏雪儿在旁看了也不禁暗自赞许,这个冯断语不愧是学养俱佳的大学士,这叁招皆出自宋朝大诗人范成大(一○二六至一一九叁)名句;而且攻守之间用力圆融,并无殂杀对方之意! 维摩大犬似乎也对此人较有好感,只是虚晃几下,乘个空门以後腿轻踢冯断语右肩,便是落回龚天下跟前。 前後四战,魔教四大长老显然灰头土脸,别说他们四人傻楞当场,就是上百名在厅堂内原本想要围攻的魔教教众也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双方正僵持间,那四大长老互相使了眼色暗自计量,蓦底外头传来阵阵呼叫。 “少教主回来了……。少教主回来了……。” “请少教主为老教主复仇……。” 宗王师一大步跨进了聚义厅,刹那已立身在龚天下面前。两人眼光四目交接,视线相迫之处,彷如有千种气机回汤,不过是短短须臾,已经压逼着周遭人喘不过气来。 蓦底,气海一阵鼓动,在两人之间的身侧,是咱们唐大公子也插了一脚进来。叁个人呈现了一种似稳定又带有不安的气息。 “两位如果真是要较量一番,哥哥我也不反对!” 唐状元清了清喉咙,想个辞儿开口:“不过以两位有那麽点像高手,是不是可以在避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就请移步到外头,也好施展拳脚?” 这话相当合理! 宗王师二话不说,也不见转身,双眼仍旧盯着龚天下,便是倒退窜出。这头,龚天下和他之间彷如彼此有一条线绳拉扯似的,亦步亦趋。双方几乎维持相同距离,倏忽间一同到了户外。 当下,满厅堂里英雄好汉全挤了出去。 这一战,绝对会在武林史上留名! “武林典诰”武状元会战魔教少教主,不仅是当今江湖中年轻一代最神秘、最负盛名的两人交手,而且关系着魔教在武林中的兴亡之战! 唐凝风少爷露出一抹奇特的笑意,很潇的随着众人跨步出厅。身旁,藏大美人缓缓移步跟随,柔声道:“唐状元,方才脸上神情似乎别有含意?” “原来藏大小姐这麽注意在下?” 唐公子一脸嘻皮,吃吃笑着:“难得一见这精彩场面,当然打从心底乐啦!” 藏雪儿柔柔浅笑,道:“唐状元外表游戏人间,雪儿反而觉得公子内在心眼澄明,觉观自在。” 唐凝风咯咯笑了两声也不知是何意,随口答道:“本公子忙着去当比武证人,有话咱们稍後再来品茶闲谈……。”话声一落,一个跨步已经到了龚天下和宗王师身侧,呵呵呵拉开嗓子笑着,朝双方道:“现在先说好,是点到为止,还是生死相搏?” 龚天下没有出声,只是如同虚空般望着宗王师,眼光像是看穿对方的身躯眺望远远的後方。 宗王师则目光深邃,幽远广大如同将龚天下全部摄纳在双眼之中。他也是一语不发,深沉得令人难以捉摸! “既然两位都没有意见……。” 唐大公子清了清嗓子,自个儿道:“那只好由哥哥我定下规矩……双方以十招见胜负! 如果未分轩轾,今天暂且休兵,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龚天下没有回答,宗王师也默不作声。斗然间,风起!双方同时出手! 不,不是出手,而是移动身形,极快之间已各自变换了七个位置,虚虚实实之间,简直像是下棋。更奇特的是,龚天下的双手仍旧是自在下垂,毫无运功起掌的准备;而对面的宗王师则两臂抱胸,桀傲不驯中蛮不在乎! “移形之中可见气机流转……。” 藏雪儿柔声自语:“虚实探测可以知对方内力运行心法……。” 足利贝姬咯得清脆一笑,挪了两步到藏大美人身旁,道:“雪儿姑娘,你瞧这一战如何?” “龚郎一定赢!”龙大捕帅冷冷插话。声音坚定的有如天经地义! 藏雪儿微微一笑,柔声回足利贝姬:“足利公主,恐怕这一战赢的不是他们两人……。”足利大美人可瞪大了眼睛,娇笑问着:“看来藏大小姐别有见地罗?” “兵王!”龙征不知是否有意无意和藏雪儿较量心思,冷冷又插话道:“那个羽墨应该混迹在人群中,或者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武功心法。” “百武转试,一兵迫杀!”这正是兵王系统惯用的手法。不断侦测“目标”的境界和极限,寻找出一击必杀的杀技! 藏雪儿双眉轻蹙,微叹道:“兵王羽墨的‘目标’好像是龚状元……。” 从数日前在长安大城里种种迹象,绝对有可能。 龙征双眉冷冷一挑,哼声沉沉道:“他敢?!” 这说话间,场中的龚天下和宗王师蓦底双双振臂出拳;两人四拳,直挺挺硬生生对击。 轰! 刹时尘土带雪狂卷,一忽儿便笼没两人身影。 会场立刻由惊呼声中陷入一片死寂,偏斜的夕阳映着聚义厅飞檐铜瓦一片蕴光。那激扬尘雪被反射着,呈现了某种庄严的金黄。 蓦底,在尘雪之中传来唐大公子咯咯笑声,边道:“好,两位第一招挺有水准,请继续……。” 众人只见慢慢平静的尘雪中,龚天下和宗王师已然各自回复了原来不羁与不驯的姿势,相互对峙着。刹那,不过才看清人影面貌,双方斗然又各自单足立身弹腿飞踢! 哗啦,就见着两人脚掌互击的瞬间,那方才落地未尽的尘雪又翻滚涌起,眨眼间又将场中叁人淹没。 “雪儿姑娘,这件事儿真奇怪……。” 足利贝姬轻轻皱眉,低声道着:“中原武林中,这是第一次有人瞧见龚状元出手出脚和人对打?” 藏大小姐沉吟须臾,回道:“的确,当时在寒舍以筷子打穿叁才神丐竹,以及後来承受他们叁人一击,从来未见龚公子和人正面交锋!” 龙征俏脸一寒,回瞪身旁两个女人冷冷道:“你们意思是姓宗的小魔头,有足够份量让龚郎亲自出手?” 藏雪儿垂眉像是在思索,忽然轻呀一声,浅笑柔声:“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你想到了什麽?”龙征想问,又有点不甘愿。 藏大美人柔柔一笑,摇头不语。这会儿龙大捕帅脾气可上来了,一把扣住腰间龙头刀,冷哼:“本捕帅问话,你敢不答?” 藏雪儿不用回答,因为聚义厅里被摔出了一个口喷狂血的人。 贺白发! 众人正全神贯注注视着龚天下和宗王师一战,斗然间贺白发长老被人扔进战圈尘雪之中,不禁纷纷错愕惊呼。 大伙儿还来不及斥声怒问是谁下的手,耳里已听到咱们唐大公子边鼓掌边大笑,道: “好戏呀好戏,宗教主这手引君入真是高招!” 宗教主?! 众人当下惊喜交集,纷纷转头的转头,跳着身子的跳身子,全朝聚义厅门口望去。便是,宗无畏如地鸣雷动的大笑,威严震摄的声音道:“唐凝风不愧是武状元,老夫和龚兄弟心意相通,不着言语间用了这计引出叛徒,没想到唐公子一眼便已看穿!” 宗无畏大步跨出聚义厅,那威严高猛的身躯一现,立即引得夸父山数千名魔教教众欢声雷动! 足利大美人微微一楞,娇笑声中瞅着信步剌剌晃过来的唐大公子,道:“原来唐状元早就知道了?” 唐凝风吃吃笑着,挺有那麽点得意:“扶桑大美人,你想想宗王师这老小子从头到尾没有对他爹抚痛哭一番,像话吗?” 他可是清了清喉头,又接道:“再说怎麽可能弃爹亲遗体不顾,立即和龚天下便是一番死战?!” 所以宗王师必然一眼已经看出他爹还活着。既然活着,这当中必有缘故。而唯一的理由是……引出叛徒! 藏雪儿大美人柔声轻笑,莲步轻移靠近过来,道着:“所以唐公子方才离开聚义厅时才会有一种心知肚明的笑容?” “藏大小姐……,”唐凝风微微抱拳,故作小生状:“看来你後来也想通了其间关窍?” 藏雪儿轻柔微笑,美绝不可方物,夕阳斜映着她近似透明的肤色泛着一抹光彩,微微一颔首:“雪儿心想,当时在聚义厅内,有谁可以内力压抑‘净心梵音’的功用?唐公子方才神秘笑意?龚状元从未出手与人对招硬打?这一路联想,心中有几分明白……。”藏大美人轻柔一笑,接道:“想来,当时是宗教主以内力压抑住雪儿‘净心梵音’的功用,以让教中叛徒在混乱中自以为有机可趁!” 她在这厢柔声分析着,那端宗无畏似乎挺满意的颔首赞同,偶而偏脸看了一眼儿子,忍不住心中畅快起来,呵呵大笑道:“各位英雄侠女,我们且进厅内摆宴畅谈吧?”话锋一转,冷冷看了贺白发一眼,重哼道:“叛徒贺白发,老夫待你不薄,竟然为了庞动战的赏金想割下老夫人头?!” 庞动战由东海跨攻夸父山前,曾经出了花红:谁有宗无畏人头,谁得赏金百万两!谁能帮助东海霸帝打垮魔教,谁也有赏金百万两。 当然,如果再加上朝廷黄榜那一百万两白银,绝对是够一个人活好几辈子。 魔教内部一定有叛徒,所以宗无畏受创的消息才会让庞动战认为有机可趁来攻打夸父山;也因为有叛徒,所以山下要舵灵宝县才会被东海霸帝瞬间击溃。 只是人间事因缘难料,东海霸帝帮内一样有叛徒,而且是东海四天王联手想干掉他们主子庞动战! 上千魔教教众正恨恨瞪视那只剩半条命的贺白发,忽然一阵火光冲天,有人大喊着: “藏宝阁失火了……。” 鼎冷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受辱而不报仇的女人。正明圣殿那番羞辱,无论如何也要从魔教手上讨回来;正何况她想要的“神龙顶上王”,绝对是要得到手。 顺着藏雪儿帮她解开一部份穴道之力,鼎大小姐没用多少功夫便脱身自由。她很快就找到了人,也很快就问出“神龙顶上王”在藏宝阁的地下密室。 江湖上流传着:鼎家九针,从实招来。 那是指鼎九然鼎大先生不但医术天下无双,而且有一门独特“过穴震心”法;据说九支金针一插,对方脑袋便一阵轰轰大响陷入空白,人家问什麽答什麽,多大的秘密也藏不住。 鼎冷世对这门功夫可是学得精! 咱们这位大小姐什麽珍宝都见多了,可是连闯叁关进入地下密室以後,还是傻了眼。这间密室极大,最少可以容纳两百人以上;但是那只“神龙顶上王”的骨架竟足足占据了一半空间。 鼎冷世从入口阶梯下望,正巧可以见着这“神龙”的头盖骨。她上下估量了须臾,这“神龙顶上王”少说也有十来丈高,单是那块头盖骨可不比一个人小。 这麽大的“东西”怎麽带着走?鼎大小姐皱眉思考了一番,心想:“反正本姑娘既然得不到,宗无畏你这老头也别想保有它!” 鼎冷世一股怒气正好发在这藏宝阁,二话不说便打了火熠子加上她鼎家独门的“地火烧天丸”,忽儿间便将藏宝阁由地下密室一路冲天直烧这幢叁层的仿唐建。 她可不管这里头有多少奇珍异宝,也不管那“神龙顶上王”过了数百年以後,是所谓二十世纪考古学最重要最难得的恐龙完整遗骸,只是这厢发让她乐得直拍手叫好! 当然鼎冷世也不会是只逞匹夫之勇,瞧瞧魔教大队人马即将赶至,便是一个溜身往正明圣殿走,打算由秘道偷偷下山,让宗老头哑巴吃黄莲。 正明圣殿前的奇门布阵对她而言不是问题,因为这阵法正是叁十多年前由她爹所改建,可熟得很。没料到的是,在这“花园”里左拐右转即将出阵刹那,斗然对面是柳破烟举抱着柳破天和座下轮椅一步跨进来。 “啧、啧、啧……,”鼎冷世两臂抱胸,上下看了柳破天一眼後将目光转向柳破烟哼道:“柳大庄主何时成了人家仆?真是武林大异闻……。” 柳破烟脸上倒无不豫之色,只是淡淡道:“鼎姑娘别来无恙?咱们各走各的,我进你出,井水不犯河水。” 鼎冷世听得远端藏宝阁喧叫之声,心中暗忖此刻不宜久留,反正和姓柳的也没什麽过节。一番计量,鼻孔哼出两道白气,便是迈步要出阵列。 怪异的是,这一步跨出,却反而陷入迷雾阵中! 鼎大小姐大吃一惊,耳里已响起一串尖锐嘶哑的嘲笑:“小姑娘不自量力,不知尊重前辈,就让你在这阵里困个叁天叁夜!哈哈哈……。你以为你爹鼎九然老家伙有什麽了不起? 这阵法我随便一改,管叫他也被困上一天一夜!嘻嘻嘻……。” 鼎冷世一时惊恐交集,怒骂道:“废人,竟敢对我爹无礼……。”这一声骂完,倒也冷静了一下,随即喝道:“你怎麽知道这阵法是我爹布置?” 柳破天根本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只是嘶哑着声音朝他胞兄道:“大哥,我们快去取‘神龙顶上王’的……。” 後面的话语已经是飘渺难辨。鼎冷世听得前头,忍不住报复似的得意大笑:“拿什麽? 已经烧成灰了!” 话声才停,柳破烟兄弟倏忽出现在眼前。 “小女娃儿,你说什麽?”柳破天在那张木轮椅上神情似乎相当激动,特大的那颗脑袋全被血管涨红。 鼎冷世可得意了,直瞪着这个全身萎缩得只有童子大小躯体的柳破天,碎口嘲骂道: “废人,就是本姑娘放一把火烧它个乾乾净净,你能奈我如何?” 柳破烟显然对鼎冷世这麽喝骂他胞弟极为愤怒,立即轻放下柳破天,沉沉冷冷道:“好个泼辣娃子,老夫今天就叫你生不如死!”话毕,便是要挪步动手。 倒是那柳破天在木轮椅上嘶声怪笑,尖锐着嗓音道:“大哥,不用跟这女娃计较,我已经在她身上下了七种奇毒,瞧瞧鼎老头能不能救得了!” 鼎冷世双眉一挑,内息方才转动,立即觉受到腹部的大横、天枢、神阙叁穴,喉部廉泉及头顶上星穴位隐隐间似痛似麻,只要一运功呼吸,便慢慢扩大。她当下脸色大变,正是要破口大骂,那对柳家兄弟忽儿间又消失在这花园奇门阵里! ※※※ 魔教藏宝阁这场大火又快又急,忽儿间已像冲上云霄,和远方最後夕晖各自染红一片云天。 冬天夕斜,已经可以见得转蓝的苍穹有几点孤星;狂焰飞卷中,份外在寒热交流的空气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对比。 宗无畏昂然立身在大火之前,忽的放声大笑,道:“好大火,烧尽古今多少珍宝,真是难得一见!” 龙征冷冷站在他後方丈许处,哼道:“这些都是朝廷重宝,你还不自刎以谢天下!” 宗无畏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龙征须臾,沉嘿道:“本教主已经得到今早在夸父山下一战的消息……。看来东海四天王已经被朱棣那个狗皇帝招收?嘿、嘿,居中拉线的就是你!” 龙征剑眉微掀,英气逼人,冷冷回道:“本捕快顺便告诉你,贺白发早已归顺朝廷,是我叫他跟庞动战通风报信!让你们两个狗咬狗……。” “好大胆女娃子!” 夏小泪怒喝道:“今天夸父山就是你暴身荒野之处!” 龙大捕帅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有种嘲讽的眼神,又将目光落向坐在地上以後爪搔耳的维摩大犬,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小泪当然知道人家意指的是方才被维摩大犬打败之事,不由得恼羞成怒,一个旋身便是连出七腿。 龙征冷冷一笑,蓦地从右袖内滑出“象牙白剑”,极快速拍、拍、拍连七响,硬是以剑身连打了七下夏小泪脚底板!当场,让这位麽魔教长老痛得两脚撑不住身子,软坐在地。 这会儿大伙才看清楚,名闻天下龙征捕帅的“象牙白剑”……这柄御赐为尚方宝剑,原来是根像短棍般的杵形剑。 这象牙显然是百年以上的老象遗物,否则质地不可能如此坚密,而且必然用过特殊的药水浸泡。不然以刚才双方如此强力的内力冲撞,早已碎裂数段!宗无畏双眼一睁,沉笑声道:“好个龙征,当今天下多少女子,能像你这麽有胆识的不出叁个!”话声一顿,又沉缓道:“你想缉捕老夫好向朝廷邀功?嘿、嘿……,好!本教主今日不以众欺寡,就放你下山召集兵马攻上来。我正明教绝不畏战!” 龙征冷冷一哼,昂首挑眉英气勃发,回道:“宗无畏……,本捕帅念你是个难得人材,圣上怜愍你忠心义胆,皇恩特别被及,若是能归顺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而且加爵晋官!” “哈哈哈……,”宗无畏放声大笑,回哼道:“老夫顶天立地,岂会在乎世俗名利?” “既然顶天立地,何不为天下苍生多做点事?”龙征可半点也不退让:“死守夸父山不过是愚忠而已。当今圣上英明,百姓安和乐利,多起兵燹又有何益?” 的确,永乐帝朱棣在位这几年算得上是国富民强。当年惠帝初即位便急着接受齐泰、黄子澄建议而削藩,以至引起了靖难之变(西元一叁九九年),其间是非十分难以论断。 宗无畏脸色一沉,浓眉微掀喝道:“自古以来忠心义胆的英雄烈士,那一个贪生畏死! 名不正,言不顺,以何治天下?” 龙大捕帅脸上映着火光馀烬,昂然回视宗无畏,同样喝声道:“当今皇上也是太祖後人,宗教主就算不顾自己生死,又何必多伤及无辜?” 宗无畏放声大笑,音出如地鸣震动人心:“龙征……,本教教众从不滥杀无辜,而且个个是为义舍身不惧生死。老夫念你也是豪义中人不加以留难,你走吧!” 话声一落,右臂便是随手一挥。当下,龙征只觉一股骇人气机涌湃;她立即内息周转,硬生生将对方这股内力化没於无形。这须臾刹那,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没料到宗无畏身受内创,而功力仍然如此雄厚。 宗无畏显然也为龙征能纹风不动而有点讶异赞赏,从鼻孔重重一哼,便别转过身不再理会。那龙大捕帅双拳一抱,道:“好,宗教主……,咱们後会有期!” 龙征一个转身到了龚天下身前,淡淡道:“龚郎,我就在山下主帅军营中,希望你叁日内能下山来找我……。” 龚天下面无表情,只是将目光投射在远方最後夕晖没尽处,像是自言自语:“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或吹,或强或羸,或陪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老四掌柜显然陷入相当长的沉思。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这才嘘出一口气端了地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普洱茶,一饮而尽。 夸父山下和唐凝风一战,他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麽输赢;不过,对唐凝风这小子有了一番新的评估:“银步川算是慧眼识英雄,唐凝风的确有资格成为今年的武状元。” 东方流星轻咳了一声,接话问道:“不知四掌柜对於昨天傍晚龚天下和宗王师一战的看法如何?” 昨日老实和唐凝风交手完了以後并未离开夸父山,而是带着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潜入魔教总坛,分头进行各种勘查。他们看到了龚天下和宗王师交手,也知道鼎冷世放火烧藏宝阁;当然,也无意中发现了在这个世上有柳破天的存在,以及龙征策动了东海霸帝帮和魔教的战争。 那些,已经是四个时辰以前的事。如今夜幕深垂,夸父山又像是恢复了宁静;他们叁个人就躲在藏宝阁的地下密室。这里不但没有人会来查探,而且馀温犹在正可以抵挡岁末的寒流。 东方流星每每对於这位年轻的四掌柜行事充满赞叹!就以躲入藏宝阁地下密室而言,正是夸父山最安全之处。他们还拿了烧破半边的大唐叁彩陶罐,装了落雪煮出一壶挺香的武夷普洱茶。 “四掌柜总能在危机之中犹能自在品尝人生乐趣。”这是东方流星对本家老实四掌柜打从心底最佩服的一点! “稍早那一战,他们两人根本没有使出什麽功夫!” 老实轻哼一嘿,接着东方护法的问话,回道:“双方气机运转若有实无,只不过是制造满天雪尘的烟雾手法……。”他顿了一顿,拿起那半破的叁彩陶罐自己斟了茶,又边道着: “不过,这两人能配合到如此完美,嘿嘿……,有意思。” 龚天下和宗王师双方出手必须用力一致可以相互抵消,既不伤人也不损己;甚至,连拳脚的角度、速度也要搭配到天衣无缝! 双方如果不是从小练武长大,这种事要能做到尽善尽美,除非在当时要百分之百的信任对方!只要其中一人稍有异心,另外一人必是当场重伤甚至身亡。 “这世界上竟然有人不过相见几面未曾深谈,便可成生死之交?!”老实轻轻一叹,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龙姑娘能和本四掌柜如此相契,人生夫复何求?” 东方流星这厢一听四掌柜如此喟叹,可是赶忙拉开话题:“那位龙捕帅似乎挺有心机? 竟然可以策动东海霸帝帮和魔教开战……。” 这话别有含意,怕那天龙征真被逼入了老字世家,只怕会搞得本家四大掌柜翻脸争斗。 老实这个聪明人嘿嘿一笑,那脸白肉有点了兴奋似的泛红,道:“像她这种人材如果能为本家拓展生意,那个欧阳世家想都别想沾上边!”话是这麽说了,倒也不愧是老家四掌柜,接着分析道:“她应该是先说动东海四天王,再由他们四人说服庞动战出兵攻打魔教!” 老实一分析起事情,立刻恢复了冷静:“要说服东海四天王除了朝廷诱之以官禄和势力范围,想来还有东海霸帝帮内部传说的‘东海宝藏’!” 庞动战征战二十年,沿海一带及海上来往中原与扶桑的商船被其强盗的财富不知多少。 据说,在东海外某处孤岛是其藏宝之所,而庞动战手下有一支两百人组成的“东海神龙兵团”,专门负责藏宝。 “这两百人不但忠心义胆,而且十分神秘,东海霸帝帮众无人知晓这些人身份。”老实冷嘿一声,道:“恐怕连那四天王也不知道这两百人是谁?” 两百人算多不多,算少不少。 但是,能在这麽多年里完全守口如瓶,两百人绝对是多!不但多,简直就是奇迹。 “不过比起这些,倒是有两件事比较奇异……。”老实眯起了双眼,几乎瞧不见眼珠子啦:“一件是少林印真大师之死以及传承了达摩易筋经给宗王师。”他顿了顿口气,彷若是在沉思:“另外,就是柳破烟所抱着那个全身萎缩的怪人?!” “四掌柜很介意那个怪人?”赵出行粗嗓子一开,挺大声的:“瞧他们从奇门花苑里出来後,便不知所踪。依属下看,他们一定别有目的……。” 千里迢迢跑上了夸父山当然都是有目的。老实微微一笑,也没责怪赵出行说了像废话,反倒颔首鼓励般的道:“没错,赵护法所言有理……。”他顿了顿口气,接着道:“这事反正事不关己,暂且放下。不过,如果少林印真真是把达摩易筋经传给了宗王师……,嘿……。” “四掌柜相信兵王绝杀所言?”东方流星坐在“神龙顶上王”残馀未被烧毁的脚趾骨上,挺慎重的问着。 “这件事真假只有绝杀和宗王师自己知道。”老实又眯起了双眼,那张白胖胖的圆脸抖动着笑意:“最好是真的,那麽魔教和少林就牵扯不清……。” 怎麽证明? 最简单的方法只有一个……直接探查宗王师到底有没有帮宗无畏治病! “所以少林印性也不急?”东方流星斗然明白了过来:“如果两天後宗无畏还活着……。” 宗无畏还活在世间,那表示宗王师真得到达摩易筋经心法! 他们决定要去看个明白,方才起身瞬间,竟然有一道人影雍容自在跨大步从上头废墟中凌空飘下。 这人如入无人之境,纵使瞧见老实他们叁个在场,也视若无睹。这份自信,令老四掌柜也不得不十分谨慎的再一次评估对方……兵王羽墨! “阁下前来的目的是什麽?”东方流星低声喝问。 羽墨先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倏忽间跨步向前几乎到了东方流星身前一尺。好快! 东方流星当下大吃一惊,正想振臂出手以防万一,蓦底觉得右臂一紧。 是身後四掌柜抓住自己!心中方才纳闷,便见眼前这个兵王羽墨似乎略有赞许的看向自己身後四掌柜一眼,说了个:“好!” 兵王羽墨也未有所攻击,只是用衣袍一扫,将方才东方流星座下的“神龙顶上王”唯一留下的脚趾卷起。这脚趾遗骸竖起几乎有一人高,那羽墨淡淡一笑,抱了便走。 来去之间,不过须臾弹指;羽墨这股帝王气势,令老实也不得不皱眉沉思,喃喃道: “这个人如果是敌人,本家一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身前,东方流星惊魂未定回过身来朝老实深深一揖:“属下多谢四掌柜方才救命之恩……。”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方才出手,必死! 老实淡淡一笑,回道:“东方护法别客气,他不会杀你。所以,也没救命之恩可谢……。” 东方流星充满了感动,跟着这样的主子夫复何言? “而且东方护法还立了一点小功……。” 老实的话可让东方流星更不明白。 “因为,本掌柜发现了兵王羽墨一点小小的漏洞!”老实开心的笑了:“有了漏洞,便不是一个击不倒的对手!” 说完,他已率先大步跨阶梯而上,东方流星和赵出行虽然不明白老实看出了什麽。但是,跟着这老板是绝对错不了! 他们叁个才离开,废墟之中有人爬了出来。 唐凝风瞧着眼前那张俏丽艳绝的脸庞,咯咯笑了:“足利公主,这张大花脸可是自个儿讨来的……。” 昨夜龙征离开後,宗无畏当然帮他们各人安排了上房休宿。且说大伙儿安顿好,咱们唐大公子正要开溜,冷不防足利大美人也跟来。 “你想干啥?”他问。 “你想去那?”她反问。 “烧成灰的地方……。”唐凝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很脏的,你敢来吗?” 足利贝姬根本不用回答,因为她跟得可紧! “好啦,戏看完了。” 唐凝风少爷拍着身上黑灰,嘿嘿了两声:“宗王师那小子可贼,竟然只说了少林印真大师圆寂,而没说出是否有传他达摩易筋经这一段……。” “先别转移话题……。” 足利大美人盯着唐大公子一个字一个字问道:“敢问公子,你怎麽知道有人会躲在这里?” 唐凝风笑了,回答的似乎很有道理:“老实那个人一点也不老实,你以为他会摸摸鼻子真的离开夸父山?” 足利贝姬认同这点判断,紧接着追问:“那你又怎麽知道他会躲在这里?” 唐凝风笑得更得意了:“姑娘,你以为天下六大赌坊跟哥哥我赌到怕是怎麽回事?”他笑了两声,连忙又道:“快走呀,不然待会儿就看不到宗王师倒底有没有帮他爹治病了!” 足利贝姬哼了一声,嗔笑道:“刚才那个东方流星不是说了嘛?宗无畏只要活着,就表示……。” 唐凝风笑得可更诡异啦:“你以为天下只有达摩易筋经可以保住宗老头的命?” 边说之间,两人已经出了藏宝阁,足利贝姬四下观看了须臾,双眉不由得轻蹙一皱。 “好妹子,你是不是觉得怪怪的?” 唐大公子吃吃一笑,道:“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那两个老小子好像没上夸父山?” 足利贝姬心中有一丝不安,旋即恢复镇定:“不管他们是遭到不幸或者别有异心,本公主一个人全可以应付!” “好,不愧是足利大将军的女儿!” 唐凝风有那麽一点点佩服,笑道:“如果不是你现在这张花脸看起来实在滑稽,哥哥我一定鼓掌!”—— 收集 第八章 剑 锋 皇甫追日挺立在轻风小雪之中。 右掌中握着秋泓流水般晶莹的“八卦回真剑”。 剑已出鞘,雪白透亮,几乎像水晶。 他的身前,武当“太极八剑阵”早已准备好阵势,硬生生挡住从藏宝阁灰烬中跨步出来的唐凝风和足利贝姬。 “追日一剑,当下转世!”唐大公子低声朝身旁大美人轻叹一声,道:“哥哥我礼让姑娘先挑对手。” 足利贝姬吃吃笑了两声,脆悦如金铃风响般扩散到夜空。“本姑娘不是说要保护你嘛?”大美人用白晰玉指一点那八个道士,接着道:“那吃点亏好了,我来对付这八个……。” 唐凝风少爷瞅了人家一眼,哼哼两声便朝那些武当道士背後的皇甫追日招手道:“喂,老小子,今天不会打了一半又走人了吧?” 皇甫追日颔下黑须在风中轻飘,风冷,声音更冷:“唐凝风,老夫今夜就是守在这里不让你越雷池一步。” 这话怪怪的,莫非兵王大举攻上了夸父山,各有各的任务分配?唐大公子双眉一挑,仍旧是嘻嘻笑着:“这麽瞧来,今晚夸父山有事啦?” 皇甫追日也不急,缓缓道:“阁下和足利姑娘只要待在这里,本人保证没人会对两位有任何攻击!” 对方不急,唐大公子也挺有耐性:“这档子事哥哥我可要算算清楚……。” 他边说,还真扳着手指喃喃自语算着:“兵王五子,一个对付哥哥我;那个爱穿黑袍的老小子羽墨对付龚天下;听说还有个穿大红袍的怪老头绝杀,大概去应付宗王师……?” 唐大公子喘了一口气,又接着半翻起白眼来算着:“如果有一个留在洛阳监控那些从蛮夷各国绑架来的王公贵族,最後还剩下一个……对付藏大小姐?”算到这里,他可是大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宗无畏?那谁去对付他?” 这厢分析下来,皇甫追日脸上表情没什麽反应,眼光之中却有一丝警觉。 是不是唐凝风判断精准,猜透了他们的计划? 足利贝姬姑娘娇笑一声,可凑到唐公子身边问道:“唐状元又怎麽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狙杀宗无畏?” “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咱们唐公子好像挺明白似的,道:“为了要东海霸帝庞动战跟他们结盟!” 皇甫追日不得不出声,冷冷一笑:“唐凝风,看你平日吊儿郎当嘻皮笑脸,不过也不是没脑袋。” 唐大公子可不松口,追问了:“皇甫老儿,你应该叫兵王追日吧?这麽说来,哥哥我方才那番推论是对了?” 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武当第一俗家弟子,像豁出去了般,沉声寒冻着脸,道:“猜对了八九分,嘿、嘿……,你太小看了羽墨先生,以他一人之力已足以应付龚天下、藏雪儿和那条狗!” 如果这话是真,唐凝风公子可想到一个惊人的可能:“你们兵王到夸父山只有叁个人?” 皇甫追日傲然昂首,冷冷道:“够了!” “所以,狙杀宗无畏的不是别人,而是庞动战?!”唐大少爷啧啧了两声:“真是精彩……两个受重伤的死对头面对面来一番你死我活?” 皇甫追日双眉一挑,不知是否这次行动秘密全给唐凝风套问了出来,怒沉一喝:“唐凝风,你现在想活也不行!” 话起剑出,剑快如电! 皇甫追日凌空越过身前武当那八名道士,晶莹剑身幻化出百剑同用,彷如一圈剑轮往唐凝风罩下。 剑轮如日……追日一剑,当下转世! 唐大公子拍了拍手,嘿笑两声边朝足利贝姬道:“扶桑大美人,那八个不分是非黑白的牛鼻子道士就交给你了!” 他这麽说,是心底下有点担忧。 “太极八剑阵”在武当中的份量举足轻重,如果他们听到了皇甫追日是兵王之一,而还听命於这老小子,可见武当派的大权已非当今掌门玄华道长所掌控。 如果兵王一脉已经打算化暗为明,直接夺取中原各门各派势力,那麽以他们的行事必然是有十足把握一战功成。 一念转想间,皇甫追日的剑轮已至! 唐大公子不由得有一丝赞叹,昂首眺望间竟然毫无空隙。这简直难以思议,对方的剑? 似乎每一跳动间都正好封锁自己可能的突破。 “圆融之中,自有万钧之力;练虚还实,本来天地大道。”皇甫追日的声音,在剑轮之後又冷又沉又像嘲笑般响起! 唐凝风状元大大吃了一惊,忍不住皱起双眉。 皇甫老小子方才这番在剑道上所悟以及运用的功法,几乎和自己师父所教导的武学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合相里,空有本是一如;有招无招,虚实真用一心!” 他窜身,立即被庞大的剑气笼罩全身;眼角下瞅间,武当那八个牛鼻子道士早已围杀足利贝姬……八剑齐发,太极合一!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斗然在剑轮光华中一化为二! 一化为二?皇甫追日大吃一惊,简直难以相信。 ※※※ 正明圣殿外,几把火柱在风中旺盛的燃着。 坐在殿前石阶上,藏雪儿忍不住偏头端详身旁这个和维摩大犬逗耍的男人。 方才来的时候,殿前奇门花苑已不知被何人改过,但是龚天下却能视若平常,就这麽带领大家通过。顺便,将身中奇毒奄奄一息的鼎冷世一道带出来。 没有人问龚天下如何通过,反正这个人行为就是与众不同。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圣殿之内,宗王师救治宗无畏。 “丑时初起,天地星斗方位正可以圣殿布局交会;”宗无畏告诉他儿子∶“这是爹这些日子,在正明圣殿里观察颜龙月育和邝山海两大奇人,所隐藏在山海经壁画里的密,有所得悟……。” 所以,宗王师要治愈他爹亲身上重创,只有利用这个时机才能事半功倍。当然,他们一定需要护关的人,而且是要绝顶的高手。 否则气机一岔,双双殒命! 这种事本来是要由魔教那剩下的叁名长老负责,但是生死交关,那叁名长老真能保护得了外敌入侵?宗无畏正自沉吟,未料龚天下已经带着维摩大犬和藏雪儿敲了他们父子房门,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宗无畏呵呵大笑,用力一拍儿子肩头,道∶“龚天下一生无论世人了不了解他,你都要跟他成为生死之交!” 那时是子时过半,藏雪儿忍不住抬首仰望了苍穹;此际,星移斗换,已是丑时欲至。正眺望间,那只维摩大犬沉鸣一声,斗然站起,颈後那绺白毛贲张,两颗褐色眼珠子直盯着殿前花苑。 藏大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兵王一脉真是要在今夜和夸父山魔教了结今生恩怨?! 眼前花丛晃动,火把照明之中,是柳破烟抱着坐在木轮椅上的柳破天出了奇门花苑。只不过在柳破天轮椅扶手上,横跨了一只如人大小的灰白色圆柱物体,好似一根巨大的象牙?! “两位请留步……。” 藏雪儿柔声轻道∶“圣殿之内有正明教要务进行,如果柳庄主想要藉秘道下夸父山,请过了丑时再来……。” 柳破烟看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鼎冷世一眼,又看了看龚天下和那只瞪大眼睛的维摩大犬,哼了一声∶“堂堂藏门别苑的藏大小姐何时成了魔教的看门……守卫?” 柳破烟硬生生把“看门狗”叁个字给改了,但是不屑与愤怒却在脸上显露无疑。 藏雪儿也不生气,仍旧是柔声浅笑道∶“柳庄主别生气,小女子和龚状元是受朋友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嘿嘿嘿……,宗无畏是在里面藉由丑时星斗大气来治愈体内被震断一半的经脉吧?” 木轮椅上,柳破天突得桀桀怪笑两声,嘶哑着嗓子尖声道∶“家兄也是要带着老夫入内疗伤……。如果藏大小姐硬要阻止,老夫心脉一断神仙无救,你又如何看法?” 藏雪儿双眉轻蹙,柔声回道∶“的确是两难之事。不知柳二庄主又有何看法?” “这倒不难……。” 柳破天瞳孔精光一闪,尖着嗓子道∶“要不,你放我们兄弟进去,老夫治伤所需方位和宗无畏不同,各据一方互不干扰……。” “另外的方法是……?”藏大美人缓声追问。 “第二个法子更简单……。”柳破天转动他那颗大脑袋,盯向龚天下∶“听说龚状元身上有一对雌雄离地神龟,请他交出来借老夫一用!” 这种事可不是藏大小姐能决定的,她只有轻柔一叹,望向龚天下。只见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指了指瘫在地上的鼎冷世。 柳破天啧啧怪笑两声,尖着声音嘎嘎道∶“好!老夫解了这不知死活的女娃子身上奇毒……。” 话声一落,柳破天从怀中以他仅能运用的两指挟出一支暗黑药瓶,扔给了龚天下,道∶“早、午、晚各服一粒,这女娃子身上七种奇毒便解。” 龚天下也默不作声,将瓶塞拔起倒出叁颗朱红药丸,又将瓶塞塞回,随即由怀中取出一对离地神龟连同药瓶交给柳破天。 “好!好个龚天下,取其所当!” 柳破天忍不住尖着声音喝采∶“当今中原武林,除了家兄以外,只有你一个是老夫看得顺眼!” 他啧啧怪笑一声,又道∶“你放心,老夫用完以後自会将这对神龟交还给你去放生……。” 那厢柳破烟将他胞弟连同木轮椅轻放置地上,耳里听着柳破天边观察星象边道∶“紫微居中带七杀,左辅右弼夹命门,机梁对宫禄存在,阴阳反背巨门开……。” “好!大哥请放在文武双曲交会天同贪狼处!”柳破天似乎勘破玄机所在,用手指着台阶前叁丈处,尖着嗓子桀桀得意怪叫了一声∶“邝山海和颜龙月育前後数十年相较机关天意。哈哈哈,妙绝妙绝,这两大奇人果然是洞察大道之人!” 柳破天这厢似乎是极为兴奋,看着他胞兄将那圆柱之物以尖端那头振臂插入地内固定竖起。藏雪儿注视着柳破天边指挥摆放角度,边抬头看着苍穹,似乎在寻找天地间连接之处。 “龚状元,对眼前之事看法如何?”藏大美人忍不住轻声问着龚天下∶“难道天地之间真有造化大气?而柳破天竟能用这种方法将它连结?” 龚天下沉默片刻,看着柳破烟将他胞弟抱起,放入那好像巨骨之物的圆柱内。那圆柱够大,正好柳破天的身体藏置於内,仅露出那颗大头来。 “大哥,请将两只神龟放在小弟左右耳後……。”柳破天那张脸似乎因兴奋而涨红,忍不住得意尖锐着嗓音道∶“只要一炷香的时间,不但小弟心脉可以保住二十年不断,而且甚至可以恢复四肢功能!” 柳破烟边将离地龟放在他胞弟耳後,边惊喜应道∶“果真?天弟如果真能恢复手脚功用,那真是天恩浩荡,为兄立即发放五十万两银子赈济天下苍生!” “哈哈哈,大哥真是好大手笔,那已占我们破烟山庄一半资产。”柳破天开怀而笑,嗓音尖锐中带着兴奋不已。 “能治好天弟,钱财多少只是报答天意!”柳破烟显然也兴奋起来,看着那左右离地神龟弓起背壳抓住柳破天耳後穴脉,同时那神龟的大头拉长脖子轻轻张嘴咬住耳内软骨。 蓦底,这巨骨圆柱不知是否天地交感之故,隐隐然泛着一股亮蓝光彩,其间又似有气机盘旋!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龚天下也不知是否应答方才藏雪儿问话,忽然低声念起周朝圣人庄子外篇中的“天道”内文;忽儿间一转,接念着内篇“大宗师”:“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藏雪儿大美人耳里听着,她冰雪聪明似有所悟,回道:“前段庄子‘天道’所言的是天道运行不息故万物得以生长绵延。帝王之道亦同,必须心中有德有慈,才能令天下归服?!” 她心中略为一转念思考,又接着道:“後段‘大宗师’则是指知天理知人命,以德性养心自可天人合一,循乎大道便可以长保寿命而不夭折?这就是人的智慧所能达到最圆满境界?!” 龚天下又没有接话回答,只是搔弄着身旁石阶上维摩大犬的头顶,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更深,风似乎更冷了些;龚天下叹的那口气,似乎有着千言万语的因缘潜藏在里头? 藏雪儿想问,眼前却出现了两个人。 兵王羽墨和庞动战! 藏雪儿双眉微动,人已起身,道:“两位大驾何意?” 眼前,庞动战昨夜内创似乎好了几分,虽然脸上气色不是挺好,但是那高大的身躯恍如一座山岳,自有一股摄人威势。他沉哼一声,轰然大笑朝圣殿内叫喝道:“宗无畏,本座庞动战已经到了你魔教内堂,不敢出来应战吗?” “汪!” 那只维摩大犬倏忽间大叫一声,声如雷响,倒有点跟庞霸帝一较声势的味道。 庞动战一双浓眉飞张,沉哼道:“狗儿畜生别猖狂,本座自然会帮你找到好对手!” 庞动战冷冷一笑,便是沉啸一声;不过须臾时间,这夸父山便听到一阵鸟惊兽奔的喧吵声。随即,一股腥风暴至,正是那头长白山白额大虎……搏龙霸虎狂跃而至。 当下,一犬一虎怒目相视,全身皮毛全数贲张怒起! “桀桀桀……,真是精彩好戏!” 奇门花苑里闪出一道红影,那宽大衣袍展呈圆形,彷如巨阳坠地忽儿间便到了兵王羽墨右侧,怪笑道:“羽墨先生……,外头交给你处理,我绝杀就进去找宗王师啦!桀、桀、桀……。” 这兵王绝杀弓偻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站不住脚。羽墨先生轻摇手中羽扇,微哂回道:“绝杀兄弟请小心应付,宗王师此人吾等尚未完全探测明白。” “羽墨先生放心……。” 绝杀怪异嘶哑着声音道:“那小子还不成气候,我就去取了他的首级来做和东海霸帝结盟的贺礼!” 庞动战哈哈大笑,应道:“好!只要取下他们父子两人首级,我庞某人便和兵王结盟,一统天下,势力瓜分!” 龚天下此时也缓缓起身,一跨步便到了兵王羽墨身前。对方,羽墨先生则淡淡一笑,自有君临天下的气度,道:“以你一人之力非本王对手,藏门大小姐也一起出手吧?!” 藏雪儿略一沉吟,看着龚天下背影说道:“龚状元可以独力应付吗?此刻圣殿内宗少教主和宗老教主正是运功续脉生死关窍之际,雪儿不能让这位兵王绝杀侵入……。” “啧啧啧……,你这小女娃子,挡得住老夫吗?”绝杀怪老头不知是愤怒还是嘲笑,一张脸……不,是全身慢慢涨成红通,几乎和那件大衣袍同样颜色。 “一身剧毒,八十九种!” 龚天下忽然喃喃自语,像是指出兵王绝杀一身特异之处,又像是提醒藏大小姐提防: “凡有所触,万物丧命。孤独之人……。” 最後这“孤独之人”四字,恍如打中兵王绝杀心中痛处。便见他脸色由红转黑,咬牙怪声叫道:“羽墨先生……,这小子请交给我来对付,我要让他惨嚎终生而死!” 羽墨先生双眉轻皱,淡淡道:“绝杀兄弟,莫中了对手的激将法!且按原订计划行事……。” 绝杀怪老头这回好像真豁出去了,卯起脾气来怪叫道:“你不让我先凌杀这小子,我绝不进去砍下宗王师的人头!” ※※※ 皇甫追日的剑舞得更快,他终於看清楚唐凝风不是一人变成两人,而是对方不知何时脱下外袍,并且以内?控制行动和自己交战。 可别小看是件衣袍,不但里头灌满了唐凝风这小子的真气,加上落雪沾染在袍子上头变成水湿,刀剑特别难以劈碎。 对方先机一失,唐凝风少爷慢慢可以应付皇甫追日的八卦回真剑。不过对方的内力也实在深厚,一手“离火八方”硬是能开演八十一式变化,招招近乎匪夷所思。 “你这老小子绝对没有这种天赋可以做到!” 唐大公子边打边开骂:“这几招已经足以称为旷世绝学,要真是你这皇甫老头悟出来的,早已是一代宗师!” 皇甫追日一套“离火八方”使完,冷哼一声便是双掌合握剑柄,弹指间用出了“兑金东来”。这剑法又大大不同,每一式既险又奇,几乎是搏命般与敌人玉石俱焚。 不怕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唐凝风连闪了八剑以後,可发觉了皇甫追日这手以命搏命的剑招还真毒辣巧妙。他的每一剑式运用之间,其实在逼着对方硬打硬杀,而每一式都保留了最後变化,就等着对手掉入陷阱。 他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谁想出这种剑法武学?一个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几乎已经和自己恩师等量。 恩师走的是菩萨佛道,那人难道走的是修罗魔道?! 唐凝风两个翻身,连同那件衣袍越过皇甫追日剑锋顶上,便往正明圣殿奔去。这厢皇甫追日岂肯放过,大喝一声劈剑追至;唐大公子一息不停又往前直窜八丈,兵王追日抡剑再迫没半点稍缓! 一前一後,双方已是奔走数十丈之远,眼前那片奇门花苑已近在咫尺。唐大公子嘻嘻一笑,还能抽个空回头朝皇甫追日一笑:“小兵皇甫,到里头算算总帐如何?” 皇甫追日冷冷挑眉,亦步亦趋跟着唐凝风窜入奇门阵内,心底下暗笑:“这奇门阵苑已经被改过,此处就是你丧命之处。” 兵王追日大步跨入,立即连转叁弯! 皇甫追日这般移形换位,已然是踩踏在景、绝二门方位,正是可攻可守的扼喉险处。便见他将那柄八卦回真剑往地上一插,身形半蹲半倾,乍看有如以剑支地,又似人剑与大地合一。 “坤地大载”! 武当八卦神剑中最神秘的剑法,江湖上人人都以为是“乾天虚藏”。但是,昔年武当张叁丰祖师在临终前曾经密传过:“专气致柔,涤除玄览;坤地大载,承无不纳;太极归一,八卦同用;道之为物,其中有象。” 这段用剑心法经过百馀年已经失传,是以武林中盛名卓响的是“乾天虚藏”,亦为近几代武当掌门所精练。 皇甫追日永远记得重新开演这套心法给他的那位奇人,他在当时越听越是心惊胆跳;那位奇人对武当功法了解之透彻,不仅令自己脱胎换骨成就几达无所止境,而且简直就是张叁丰祖师亲授一般! 他以剑支地,双目微闭以耳听着奇门阵内变化。唐凝风那小子显然有了些麻烦,这阵势慢慢凝聚煞杀之气,自己左脚踩踏的绝门方位,地上不断传导着一股骚动不靖。 看样子唐凝风不管转入生门或是死门,最後都得转到景、绝交会之处。 皇甫追日忍不住有一丝得意的笑了,这让他想起下棋,好像一手当头炮又押下去车马将。 这可不是将军抽车,而是夺命! 笑意未褪之间,唐凝风这小子果然从黑雾气中转身到面前。皇甫追日脸上表情化成一丝冷笑,出剑! 剑锋挑起之际,连同绝门的煞气一并奔出。 “坤地大载”剑法以下叁路直奔上叁路为主,看似中叁路为空隙可躲,但是其中却有一股倒回旋力,如果对手以中叁路为避,反而被吸逼落地。 下方,剑锋奔起,彷如百朵莲花同展,绵绵密密绝对没有落脚之处。 非死即残! ※※※ 唐凝风闭着双眼,他清楚感受到这个奇门花苑阵势已经大为不同。 变得杀气更重、阵局更险! 皇甫追日显然很清楚这个新阵法,一尾随追入便扣住景绝双门,自己不管走生门或是死门,都被对方扼住险要。 他笑了,天下之事难道就这麽理所当然? 皇甫小兵那老小子现在一定很得意?!唐大公子两眼闭着,脚底下东走西走,有意无意启动了阵势。“嘿、嘿……,”咱们唐少爷心底暗笑:“兵王追日,哥哥我叫你暗无天日!” 他转了两弯,已然感觉到前面的杀气。唐凝风差点笑出声来,用脚尖在地上连踢了好几下,尘土飞扬中搞了好几个洞来。 随手之间,又折了些树枝、拿了点石头插叠上去。这般做完,他拍了拍手依旧闭起双眼转了个弯大步迈出。 立即面对的是,皇甫追日剑出! 剑势惊人,脚趾前头彷如万千刀刃披卷而至。 乖乖个老小子,这门失传的绝学你也会?!唐大公子吃了一惊,但在这节骨眼也只有硬着头皮,一大步便跨了上去! 这一步,直接跨到皇甫追日剑锋之上。 ※※※ 皇甫追日差点就要笑出声音来……这个今年“武林典诰”状元未免也太容易应付?!他甚至转了几个念头,以唐凝风这小子现在露出的空门,自己最少有八处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狙杀。 他打算让对方死得快一点,绝不拖泥带水让人家有机会。 所以,剑锋破空之处,直指目标心脉死穴! 皇甫追日已经使尽今生可能最快的速度,甚至他都可以感觉剑尖已经刺穿了对方的衣袍。耳际,蓦底响起一声尖锐飘渺呼叫:“阵势已改,快收剑……。” 兵王追日心中一紧,只觉手上剑气并没有遇上穿透物体的反阻之力,而是滑在漫无目标的虚空?! 他这出剑一动身形,自己反而卷入阵势浩汤波动的气机中。眼前,蓦底有叁座巨岳耸起,自己完全陷入其中,待是要转身出剑,只觉头皮一麻立即便是手腕紧紧一缩,一股运力真气快速倒窜,直打得背脊一串咯咯巨响彷如鞭炮。 皇甫追日大叫一声,重重颓然落坐直是胸口大力起伏喘气不已。他努力呼吸着,将眼角看向腕处;握剑的手腕,正在一丝白灰细线。他凝起双眼,看清楚了是头发……自己的头发! 他看见头发,也看见一双靴子在自己倒地的身前。 唐大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蹲到了面前,缓缓道:“善男子!如昨梦故,当知生死及与涅盘,无起无灭,无来无去……。” “善男子!如昨梦故,当知生死即涅盘,无起无灭,无来无去。其所证者,无得无失,无取无舍。其能证者,无住无止,无作无灭。於此证中,无能无所,毕竟无证,亦无证者,一切法性平等不坏。”……圆觉经普眼菩萨问法品皇甫追日睁瞪大了双眼,沉怒中喘气道:“好个唐凝风废了我的武功,竟然还念经嘲笑本座……。” 唐大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道:“皇甫老儿,你是中原人氏何苦跟鞑子勾结侵我中原?而且对武当贵派做出欺师灭祖,背离师门之事?” “哼!哼!你懂什麽?” 皇甫追日大力喘着气,边咳声中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乾脆倒下仰躺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这才冷冷道:“我皇甫追日从小丧父,和娘亲二人相依为命,但是在中原却受尽欺凌羞辱……。” 他说着,又大力咳了几下,喘了几口气後这才稍微恢复一点精神,咬牙接道:“我和娘亲数年逃亡无路可走,被地方恶霸几乎活活吊死……,幸亏当时羽墨先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救了我们母子性命……。” 唐凝风双眉轻皱,乾脆席地坐下缓缓道:“但也不能如此便背叛自己的老祖宗和外族结合……。” “满口仁义!” 皇甫追日脸上露出不屑神情,边咳边道:“羽墨先生也未有言语要求我们母子前往蒙古更遑论与他共同负起兴盛大业……。” 眼前兵王追日似已极为疲惫,摇了摇头,仰首一叹:“那些年在中原的日子你怎麽知道我们母子俩如何过?哈哈哈……,在我心中看来,蒙古人比中原人重情重义,最少他们不分贫富,把人当人看!” 大草原上的子民,本来就豪放不羁,常常过路之人就待如上宾。 唐凝风不否认这点,只是轻叹中伸手轻轻拍了兵王追日胸口两下,道:“人生际遇各有因缘,你是死不了,回去蒙古安养天年吧?” 他那两下轻拍似乎让皇甫追日一身倒窜的气机平复下来,只见他长长吸一口气,吐出後冷冷道:“唐凝风……,你算是个英雄好汉,别用同情的态度来对待本座。哈哈哈……,我娘亲叁年前已经作古,追日一生唯有报答羽墨先生救命之恩。今日既已无能为力,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皇甫追日话说至此,像是要自裁丧命;蓦底一声沉沉呼喝:“追日兄弟,不可轻生!” 人影如幻,刹那羽墨已飘身闪至,两臂提振间硬是将皇甫追日牙根里暗藏的毒药给逼了出来。当下,皇甫追日“啊……!”的一声大叫,吐出一颗幽黑的药丸。 “羽墨先生……,”皇甫追日喘着气,似乎想表明以死谢罪。 “追日兄弟,莫要责怪自己……。”兵王羽墨抱起了皇甫追日,抬眉看向唐凝风,气度自若间淡淡道:“唐状元好造诣。以阵列阵,用兵破兵,入敌不备,运筹奇袭。足以称之武学宗师风范……。” 唐大公子双拳一抱,正色回道:“羽墨先生客气了,请让皇甫……先生安养晚年,让其一生无忧……。” 兵王羽墨叹息了一声,垂眉不忍般看了手臂上皇甫追日一眼,旋即朝唐凝风淡淡道: “唐状元气度果然不同。追日兄弟正好可以为本王一对子女教席。本王自会终生眷顾如亲兄弟……。” 羽墨先生说完,转身便大步迈出这奇门花苑,同时以千里传音的内力留话:“宗教主要连续叁日疗伤!唐状元……,本王明夜再来相会……。” 随这密音声中,一道红影如日也穿过花苑,边带着怪异笑声,道:“龚天下,明日决一死战!”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跨出了奇门庭苑,只见庞动战那高伟身躯背影和那头“搏龙霸虎”,双双迈向正明圣殿後山方向而去。 就是背影,依旧有王者霸气,只听庞动战沉笑一声,道:“宗无畏,明夜就等你元气恢复了些做番了断。” 说这话的气势,完全没有孤军陷敌的恐惧和胆怯。 “好个东海霸帝!”唐状元不禁也为之赞叹,边转头看向龚天下,只见这个奇人一双眼盯着不是人,而是那头霸虎。 前庭,如今最显眼的,就是柳破天置身的那根圆柱大骨,泛着神秘奇异的蓝闪光芒。只看得见头部的柳破天则满脸涨红几乎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这老小子在做啥?”唐大公子晃到了台阶前,问着藏大美人。 藏雪儿双眉轻蹙,柔声回道:“依柳二庄主前言,似乎在治疗躯残之患。” 话声未尽,蓦底有人窜身而起,好快的速度里也不知用了什麽兵器奋力朝那根大骨打击。 咚!好大响中,同时听得是柳破天惊怒交集的嚎叫声。 鼎冷世!—— 收集 第九章 剑锋之外 “我不是来要命,是来救人!” 达斯格里的声调有一股浓浓塞外语腔,低沉有力,特别是回纥民族才有的那双蓝眼睛,深邃沉稳。配上不高但是壮硕的身躯,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像在大漠中历经风沙后的大石块。 “这可稀奇了。” 俞快刀哈的一声笑,挑眉回话:“大漠地王会救人?嗟!俞哥哥可是不相信这一套。” “黑金鹰王”达斯格里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大剌剌用脚撩了张椅子坐下。瞧他和庞不忘挤在同一边,挺有趣的。藏二小姐忍不住又娇笑了两声,脆悦动人。俞欢公子听得佳人这一笑,心情当下清爽起来,把本来要骂人的话给吞了回去,便朝达斯格里一哼: “既然这么主动坐下了,那就说来听听,救谁?” “被兵王囚禁在洛阳的那些人!” 达斯格里压低了嗓子,略为倾身向前道:“当今武林只有你曾经在他们手中救出过人质……。” 俞快刀可乐了,自己得意笑着:“看来哥哥我救出那个扶桑公主的大侠作为已经传遍武林蚣”达斯格里正待顺势接话,那俞少爷右手突然用力摇了几下,嘿道:“不过,这也不完全算是本少侠的功劳。” 庞不忘呃呃了两声,偏头问道:“难道当时有人暗中帮助你?” “嗟!以哥哥我的功力需要人家帮手?”俞快刀可是扯起嗓门来,狠狠瞪了庞胖子一眼,这才又接道:“是唐凝风那小子提供了点情报,好方便哥哥我救人。” 达斯格里双眼往上一吊,像是思考片刻,又问道:“唐凝风告诉了你多少?” 俞欢公子这会儿可怪叫了一声,也把身子凑前,几乎自己的鼻子快顶到对方的大鼻子,嘿嘿道:“黑金小鸟,哥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大漠地王也想救出那些人……。”达斯格里鼻孔喷着热气,不甘示弱的回道: “多了个志同道合的人,总比多了个敌人好。” 这话是有道理,不过咱们俞欢公子可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善良”,立刻嗤的猛喷一口气回道:“黑金小鸟,以你们以往所作所为,要哥哥我相信你们是路见不平?不可能!” 他边说边缩回了身子,大力摇头摇手。 达斯格里重重一哼,猛然起身沉声道:“俞欢,本帮和你的恩怨本来是想一笔勾销,你既然不识好歹,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已直接由二楼一大跨步,从窗牖直接穿窜到对街高升客栈的房顶,再一跃跳便不见踪影。 “好功夫!” 藏二小姐伸了伸舌头,吃吃笑了起来,道:“俞哥哥,看来这人功力不在你之下呢! 两年前怎么你一个可以打九个?” 俞快刀双眉皱了一下,难得挺慎重的翻了翻眼想事情,须臾后才撩起桌上酒盅一饮而尽,应回道:“这事也有点怪怪的……。” “耶?怪怪的?”庞不忘睁大了眼,问道:“怎么说?” “当年那一战……。” 俞欢回忆,大漠狂沙中以一敌九,银大先生见证。 当他在使出第二十七刀时,自己已经知道绝无可能打败那九个人。但是,却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 “那两件?”藏雅儿以手支颐,兴趣盎然的问道。 “第一,那大漠九鹰中有三个人并未使出全力进攻。”俞欢脸上闪过一丝沉思,道: “达斯格里、莫辛札、卫报这三个家伙,似乎别有居心……。” “第二件事呢?”藏二小姐又赶紧追问。 咱们俞快刀-起了双眼,像是回到当年情景,缓缓道:“风沙之中,似乎有一股内力气机暗中阻碍大漠地王那九只小鸟的攻势……。”他说到这里,忽然“啊”的一声! “怎的啦?”藏雅儿和庞不忘同声问道。 “是那小子……。” “那个小子?” “喂骆驼水喝的小子!”俞欢哈哈大笑了起来,赶忙为自己斟酒,连喝了三盅。 “喂,俞哥哥,你可不可以说清楚是谁呀?”藏雅儿好奇到了极点,伸手拉着俞欢的衣袖追问。无奈,只听俞快刀畅快大笑数声,好似感叹般的摇头,自言自语: “天下之大,因缘之奇,该相见总相见!” 藏二小姐娇嗔一哼,正待再追问,却听得咱们俞欢少爷以竹筷击桌,唱起歌来。 “谁道人间,无常便无情?问君天下,有缘总相凝。小雨歇,留念处,是番思量在心中。英雄豪杰唱酒尽,吭歌一较云霄拚。昨夜多少风?不知!唯有怀中情。” 少林印真大师的法体棺木,就安放在高升客栈的中庭花园中。 印性大师的手忍不住颤抖着。他轻轻抚摸师兄的灵柩,总觉得便是如此人天两隔,未免情伤。 唐凝风已经托人传来了讯息,印真师兄是自身圆寂,解脱得毫无挂碍。而传承达摩易筋经公案,竟然是为度化宗无畏而作。 “一天之内,江湖上已是议论纷纷。”少林三十六龙象的阵头和尚真觉,忍不住有点忧心道着:“印性师叔,这件事无论是武林中流言少林和魔教结盟,或者传到了朝廷耳中,都是不妙之事。” 印性缓缓收回抚摸他师兄灵柩上的双手,朝真觉回道:“我少林顶天立地光明正大,印真师兄心无善恶一律普度。如果我佛中人为世法八风所动,与凡夫何异?”(注: “八风”为佛教名词,指“忧、喜、苦、乐、利、衰、称、讥”,这八种人生常遇之事。) 真觉和尚脸上一红,低下头道:“师叔教训极是……。” “哈哈哈,好个和尚说话,不为八风所动?” 柳生教道不知何时到了屋檐上,朝下方少林和尚冷冷笑着:“真是能八风不动,就将印真陪葬之物交出。免得……嘿、嘿!” 真觉和尚双眉一掀,朗声怒斥道:“这位施主,未免口业猖狂,视少林于无物。” 印性大师则缓缓沉声道:“柳生施主,莫非小僧不交出来,便要强盗?” 柳生教道哈哈狂笑数声,在屋檐上倏忽起身,让一袭夜风卷得他全身黑衣劲服鼓张,冷冷道:“如果和尚执意不交出来,那在下只好开棺强取!” “好大胆!”少林三十六龙象纷纷斥喝,-时摆开了阵势,破骂道:“扶桑寇贼,你有胆就下来拿。” 柳生教道冷冷一笑,脸颊那道刀疤泛红,长长仰首吸了一口气,道:“你以为你们人多?哈哈哈,这座客栈已经尽在我大日圣教的掌握之中!” 大日圣教? 印性大师双眉轻皱,有点讶异无论是中原或者东瀛,都未曾听闻过这个组织。只见他双手合十,朝柳生教道道:“阿弥陀佛,本寺和贵教向无恩怨,施主又何必多所作业而造杀戮?” “和尚你怕了吗?” 另一端屋檐,野田领袖不知何时盘坐在那儿,冷冷怪笑几声,道:“如果不要造杀业,快把东西交出来!” 印性大师双掌合十,轻轻一叹道:“两位施主,何必如此造业强取?阿弥陀佛,如果两位居士不改执意,小僧愿意以一敌二,和两位以武较会,以免伤及无辜。” 柳生教道冷冷一哼,脚下屋檐上一整片落雪飞扬,挑眉沉喝:“和尚太看不起人。 以柳生的刀法,五招之内就可以取下你的首级……。”他一顿,又冷冷接道:“本人念你是出家僧人,才好言相劝交出那三件陪葬之物。” “扶桑寇贼,少说大话。” 花园入口处,有人双手反背将刀贴在背部,挺潇洒、有那么一点大侠英气,晃呀晃进来。俞欢! “哥哥我不是和尚,你大可以没良心的出手呀!”俞快刀边走着边将全身肌肉放到最柔软的调息,嘿嘿道:“试试看,是哥哥我中原的俞家快刀快,还是你们扶桑柳生贼刀快?” 柳生教道脸颊那道刀疤急速由鲜红转成暗红,脚下卷雪也随之快速旋转,冷冷的一字一字迸出:“好!一刀解决!” 话声一出,刀亦出。 柳生裂地斩! 东瀛扶桑的武术界传说曾经有人练成过一种刀法,当练武者由瀑布上方跃下时,以强大的刀气将瀑流一分为二。又说,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将瀑流分成十字! 这门十字斩的刀法,又称为裂地斩,据闻只有柳生刀法上一代宗范曾有达到这种境界。 眼前,柳生教道似乎有达到六、七分成就! 俞欢公子睁大了双眼,啧啧两声:“扶桑的刀法果然诡异。” 身后,藏雅儿轻轻皱眉,小声道着:“俞哥哥,这刀气可怪异,你要小心点-……。” 佳人这么一声关怀,咱们俞少爷立即英气勃发,朗笑回道:“无妨,哥哥我什么阵仗没见过蚣”眼前,柳生教道的刀锋之前,那风流似乎被气划开形成十字缺口;四周的空气浮动飘荡,有点像夏日晒地时那种晃动,模模糊糊看不真确刀尖所落。 离身三尺之处,柳生刀锋陡然破空的十字一合,卷起四周空气旋风彷如千钧万鼎之力,全数压迫向俞欢心口。 刀未至,那气杀力已是令人呼吸几乎停息。 俞欢竟然转身! 这生死要命的关键,俞大少爷赫然做出令人十分难以理解的动作转身,以背迎刀。 刀煞既出,已无可回手之处;柳生教道也不想回手收招,硬生生以刀尖穿向俞欢背后两手握住的贴背快刀。 俞欢背后感受这一击的-那,上半身往前一倒,正好让柳生教道贴着自己背部前窜。 同时,双手竟可以握刀反弓拉前,快刀瞬时一扫,将柳生教道脚踝掠过,两道激血喷出! 柳生教道怒喝一声,尽全力拗身反刀飞落;俞欢人在下方偏身侧翻,刀刃所过又扫了柳生教道两膝。只不过,对方刀在愤怒中陡然长喷,左胸一道刀光过处,只觉得一凉一热,血喷之际,咱们俞公子还能呀的叫了一声:“真险,差点没了命!” 藏雅儿急忙向前扶住俞大少爷,只见他胸口血流如注,急声问着:“俞哥哥,你怎么样?” 美人温柔,可让咱们俞快刀心里头一阵温暖,赶紧挺起胸膛,站稳了双脚,道: “没事。幸好哥哥我躲得快,保住了心脉……。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眼前,柳生教道双腿被废,只能以刀支地半坐半蹲,冷冷盯着俞欢怪笑一声:“俞欢,这一战还没打完。” 俞公子皱了皱眉,点了前胸三处穴道止血,边哼哼哈哈回道:“老小子,你还能再打吗?” 柳生教道怪笑两声,以刀拍地,凌空窜起。随着刀落,充满杀意的声音大喝:“这才是真正的柳生十字斩!” 夸父山上观星辰,似乎特别明亮耀眼。 殿前积雪,已是盈尺。火把辉洒,别有宁静中的一抹诗情。藏雪儿心中竟自然浮起清真居士周邦彦(一○五七一一二一)的名词〈少年游〉:“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边想着,忍不住一抹浅笑在嘴角,眼梢略略的瞅看身旁同坐在正明圣殿前石阶上的龚天下。 这个男人用手搔弄着伏趴身侧的维摩大犬,两者间的安详,令人难以想象即将面对生死凶险的杀机。 蓦底,在这片宁静之中,满山满谷杀伐之声四起。藏大小姐双眉轻蹙间,已瞧见冯断语神情严肃的穿过前庭花苑而至。 “龙征那名女子不依三日之约已率官兵攻上山来。”冯断语说话间,不觉担忧的看向正明圣殿一眼。 藏雪儿略一沉吟,问道:“冯长老,确定是龙姑娘率兵攻打夸父山?” 冯断语微楞,——回道:“倒没见着龙姑娘身先士卒,不过攻上山的倒可以肯定是朝廷官兵。” 他这厢话才说完,龙征的身影也穿过花苑树梢,冷冷站到了冯断语背后,道:“本捕帅向来不打诳语,说三日就三日。嘿,现在率兵攻打的是镇南大将军应汉!” 瞧这般不悦说话神情,有可能这位鼎鼎大名的捕帅兵权已被强迫交到那个镇南大将军的手中? 藏雪儿缓缓起身,略为抱拳揖礼,道:“多谢龙捕帅特意前来相告……。” 龙征轻哼一声,挥了挥手打断对方的话语,朝向龚天下,道:“龚郎,我不希望你和魔教这些人被当成叛国贼子,立刻跟我离开夸父山!” 龚天下竟然倏忽起身,龙征当下在讶异中带着惊喜。却是,背后蓦底有一股浩瀚惊人的气机笼罩。龙大捕帅心头一惊,好快的速度便是回身一刀! “龙头一刀,征服天下”! 龙征的刀快,瞬间如扇爆开成九面锋刃。后面那人动作更快,硬是让龙征这一手“狂龙回首”完全空斩。咱们这个龙大捕帅显然是个意志力十分坚强的女人,立即九刃合一,撩空追迫。 “好刀法--。” 老实四掌柜躲在正明圣殿后方树林里已经有一天两夜,眼睛可没半点失神,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互望了一眼,苦笑不语。那端,龙征这一刀“征缘不变”连续十六种变化,直迫对方闪避了三种身法,但也丝毫伤他不得。 只见,对方那袭黑袍鼓张间,一抹白光拍在自己刀身上头,又沉又重差点握不住刀柄。 兵王羽墨! “中原出了个女捕帅龙征--。” 羽墨先生淡淡一笑,睥睨天下的气势中,有那么一点欣赏:“果然是女中豪杰,有我蒙古儿女的气魄。” 龙征双眉冷挑,盯着对方面无表情的回道:“这里已经不是你们鞑子的地方,回塞外去!” 羽墨先生手中羽扇轻摇,一双星目飞电般投向龚天下,沉声威严道着:“龚老弟,你还是要阻止本王进入正明圣殿?” 龚天下没有回答,一双眼瞳和兵王羽墨四目交接,一时间气机激荡,那盈尺积雪不扬反压,好似受到千斤重力,全陷塌了下去,看起来反而像是结成薄冰! 柳生十字斩。绝对是迫杀敌人的致命极招! 俞欢实在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躲过这一刀。 因为,柳生教道摆明了以命搏命! 一个两腿被废的杀手,一个已经残废的武士,他这生只会剩下一个愿望杀了废掉他人生希望的人。 柳生教道的裂地斩并未达到臻境,但是,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顾的人,却可以将武学提升到一种奇异的境界。 俞欢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出刀。蓦地,耳畔“叮”的一声脆响,那是种极似金铁交撞之音,却更为绵延幽邈。不很大声,却回响得极长。 紧接着是,一把短刃“弹”入柳生教道的刀之中! 那是极为奇特的“弹飞”方式。 出手的人是将短刃像纸般折叠刃锋与刃柄,再以手腕内劲甩弹攻击! 这种十分诡异而奇特的角度,竟然顺着柳生教道的刀气往上快速滑窜,迅间穿透喉间。 快! 极快! 俞欢少爷大吃一惊,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是传说中那个用缅铁短刃的女人? 李墨凝!.“墨香风雅千古情,凝心有意无念生”。 当今江湖上杀手一界,公认天下第一的是个女人传说,是个用缅刃,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这个叫李墨凝的女人,完全不在意人家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偶尔会题两句诗词在“目标”尸骨身旁,最后再落款出自己的大名。 俞欢大大吞了一口口水,朝身旁藏大美人低声道:“如果来的真是当今武林第一杀手,她最好别打印真大师法体陪葬圣宝的主意……。” 藏雅儿一张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了一丝紧张,回声道:“俞哥哥真的认为是李墨凝……?” 话声未落,只听得一串优雅轻笑之声,忽远忽近的飘荡在这高升客栈中庭花园: “大日邪教自夸力,东瀛武士那堪击,原道手脚尽施展,谁知弹指便归去……。” 声音,是极优雅中带有睥睨的霸气。 那屋檐上野田领袖脸色骤变,口中一声呼啸,人影随即闪动窜走,边是恶狠狠留声: “李墨凝小女人别太得意,你虽然已经杀了本教四名高手,总有一天会泄露真面目!” 原来当今中原武林天下第一杀手和扶桑大日圣教杠上了? 印性大师双掌合十,朝空中微微一揖作礼,道:“阿弥陀佛,可是李施主义伸援手?贫僧在此道谢。” “和尚可别犯了戒律!” 李墨凝的声音依旧飘邈不定,语气中总夹有那么点捉狭调侃:“古训比丘不得与女众交谈,切记切记!”印性大师微微一笑,坦然应道:“众生平等,唯乎一心,受恩感激,我佛亦许。但请李施主受小僧代表少林寺道谢。” “好和尚,看来你在藏经院守久了并没有把脑子僵化。”李墨凝浅笑数声,话锋一转又道:“俞欢少爷,麻烦你一件事如何?” 咱们俞公子正用尽心力要探测出这名江湖上最神秘的女子藏身何处,陡然被人呼姓叫名,“啊”的一声有些——的失神回道:“李施主有何指教?” 话才出口,身旁的藏雅儿二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拉了拉俞大少爷衣袖:“俞哥哥,怎的说话也像和尚?” 俞欢一楞,更是脸红通到了脖子。 空中,李墨凝也是吃吃笑了两声,道:“俞公子头型不差,理了光头出家挺有风范。”她顿了顿口气,徐徐道:“本人有请俞公子将柳生教道手中的那把‘留水名刀’送交到扶桑足利贝姬手上,可否?” 俞欢微微一楞,旋即应道:“好,哥哥我正想赶回夸父山看看魔教总坛现下有多热闹。” 他回完了这句话,再也没有佳人回音,显然人已离去,竟是有那么点失神。身旁,藏二小姐娇笑道:“俞哥哥可是想见人家一面?” 俞欢这回又红通了脸,猛摇了两下头,边走到柳生教道尸首旁,边扳开人家的手指拿起那把“留水名刀”,边道:“没有的事,哥哥我只是好奇罢了!” “果真只是这样?” 庞不忘那粗鲁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他搔着后脑,一双眼珠子翻白大声嚷嚷着: “怎么庞某看俞公子的神情怪怪的?” 俞欢这回可没好气了:“胖子庞,干你什么事?再多嘴就不让你跟路!” 这话同时,印性大师也朝向俞欢等人合十一揖,道:“贫僧感谢各位施主暗中相护。 如今各位有事赶赴夸父山,也宜尽早启程。” 俞欢听了这话双目微微一凝,朝天际喃喃自语:“哥哥我不知为何有一丝不安,不知是姓唐的,还是姓龚的要出事?” 藏雅儿脸色也有一丝担忧,轻声接道:“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家姐有事?” 百里外天际,似乎一片乌云笼天罩地。 是大风雪吧? 风雪,破天翻倒。 兵王羽墨的一袭黑袍,在这片天地白茫、火光辉映中,竟似有股神秘的黑色光泽闪耀。 对面,龚天下彷如大化立于天地风雪,简直可以说他就是这风这雪中的一部分。 他们四目交投对立已有半炷香,没有人出手。 远方山下,原本杀伐之声已被大自然怒吼完全掩盖。 龙征的手在那柄龙头刀上握得死紧,全身绷到了极限。方才,她已经完全了解兵王羽墨绝对是自己这一生遇过最可怕的对手。 可怕,并不代表无法打败击杀! 她也可以感觉出来,身旁那位藏家大美人也准备全力一搏。藏门别悟的心法内力别有玄机,帮着自己一起对付羽墨当然是一大助力。 但是,问题是藏雪儿要帮的人是龚郎。 龙征可不希望藏大小姐出手。如果感情是自私的,自私到所爱的人可能牺牲生命,她可以为此下注。 因为,她会共赴生死! 龚天下如果不幸战亡,她会殉情;但是,她绝不愿意藏雪儿有机会救龚郎因为,那可能代表自己感情死亡! 大风大雪中,藏雪儿双眉轻皱。 兵王羽墨的气势和内力,不但足以和大自然威力对峙,甚至可以说能够改变大自然。 眼前龚天下像是化于大空太虚,但是羽墨先生的内力却能运转这风雪狂飙不断投入其中。 “大空有满,太虚还实。” 藏雪儿记得先祖一心先生得自普陀山异人的心法中这么批注:“空中妙有,空中不空;妙空一体,本来自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兵王羽墨似乎逐渐了解龚天下特异的内力心法有些担忧。 究竟兵王羽墨是个武学绝顶天才,还是背后有人有组织专门分析各门各派武学脉络,趁其空隙一击而杀? 心,原本有忧,更令她愁上心头的是,身旁那个女人龙征! 龙征全身绷张的气机中带有一股不安定的回转。藏雪儿可以隐约感受到,对方并不希望她出手。龙征所站立的位置、身体的姿态、掌刀的曲线,在在表明了要挡在自己身前。 藏大小姐不得不有个决定。 如果要让龙征心无旁鹜,如果要让她们两人不会成为龚天下的挂碍,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不要引起龙大捕帅的猜忌。 但是眼前的情况,自己任何一动就会牵动大局。除非,有外力进入再让这片气海波动重新调整! 风雪之中,一阵怪笑磔磔尖锐,随即一道彷如日轮红影旋转而来。兵王绝杀! 藏雪儿脸色反而和缓了下来。 绝杀的加入,正好给了自己退转的好机会! “羽墨大先生,你还没解决这小子?” 绝杀那一身皱皮瘦小的身躯裹在大红袍内颤动着,怪异着声音道:“就让我一掌拍死他!” 藏雪儿往前一跨,一袭白衣正好和绝杀大红袍相对刺眼,柔声道:“绝杀先生,藏门雪儿领教。” 兵王绝杀翻了翻白眼,冷冷嗤哼道:“小女娃子,你以为凭着你爷爷被人叫一声藏大先生就是有本事?磔磔磔……,好啊,今夜本座就杀了你向中原武林祭旗示威!” 藏雪儿倒不在意眼前强敌的威胁,她可注意的是右侧那位龙大捕帅心情的转换。果然,龙征似乎安定了许多。 藏大小姐轻轻嘘出一口气之际,那头在石阶上的维摩大犬忽然从喉间低沉重呜,全身毛发怒张。 正明圣殿后方山林内,一头大虎狂步奔来。 庞动战! “看这情势,对我们有利!” 老实四掌柜突然出声,吓了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一跳。 “这个姓庞的出手目标已经不是宗无畏。”老四掌柜两眼发亮,低声缓缓接道: “而是龙姑娘!” 因为龙征策动了东海四天王背叛。 这个女人,绝对是庞动战今生最大的痛! 以庞动战的霸气性格,如何能忍受这种羞辱! 东方流星忍不住心中轻轻喟叹,低声道:“四掌柜的意思是,我们要出手和庞动战对立?” 老实那张白胖胖的圆脸因为兴奋又通红了起来,道:“这种机会难得。依我看姓庞的大概恢复了六七成功力,如果他和龙姑娘交手,应该是两败俱伤之局……。” 这个老实不愧是老家四掌柜,一分析起事情,立刻冷静而有条理:“周遭情势来看: 龚天下和兵王羽墨一战,生死未卜;至于藏门那位大小姐……。” 老四掌柜脸上白肉跳了一下,那两截短眉皱了皱,接道:“武功境界虽然江湖上少知,不过和兵王绝杀那身剧毒动手,除非有特异功法……。” “四掌柜的意思是……?”赵出行粗嗓子怎么压低,总是大声,幸好这风雪大,掩盖了下去。 “龚天下这小子有点本事。” 老实从鼻孔喷出一口气,哼道:“一眼便看出绝杀老怪身中八十九种奇毒相生相克……。嘿、嘿,说不得那家伙年岁不过四十而已。” 东方流星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小声道:“难道是身中奇毒之后产生了如此衰老相貌的异变?” 老实冷冷哼了一声,像是在沉思,应道:“天下之中,那一处有这近百种奇毒同在?” 这是个大问题。 毒,有时也是种药,而且是极好的回魂妙药。 如果老字世家能找到那个地方,简直就是挖到金矿银山。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的眼睛都亮了。 因为,在蜀中除了他们老字世家外,另外一个庞大的家族就是“观音有泪,泪众生苦”的唐门! 如果老字世家能掌握那庞大的奇毒宝库,不但是笔极大的生意,而且在毒性的研发生克上也可能超过唐门。 他们又忍不住对四掌柜有更深一层的尊敬。 虽然,儿女私情好象令他“偶尔”失去理智,但是在本家所责大事上头,可没半点马虎掉。 就在这谈话片刻,风雪中那些武林高手猛然出手相搏。几乎毫无征兆,三队各自对峙的顶尖高手以及一犬一虎,杀伐起比这场大风大雪更惊心动魄的一战! 天地风雪无情。 人呢? 人因有情而搏杀!也许,这是对天地造化的一种反讽吧蚣但是,有时人因为有情而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反而是天地造化中最美的一部分。自古以来,多少殉道者不就是如此?多少忠臣烈士、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自己国家民族而牺牲留取丹心照汗青! 龚天下和兵王羽墨之间可以说是一副奇异的景象。 羽墨那袭黑袍彷如两三倍般扩张,迅速将对方全身笼罩于其内。简单一点的看来,像是兵王羽墨将龚天下拥抱入怀只不过是涵盖得密不透风,没半点空隙。 老实那双圆滚滚的小眼珠发了光,透过风雪他盯着羽墨先生的背部,眨也不眨努力注意每一个细节。 “惊人!” 这个老字世家四掌柜足足有半盏茶时间才吐出一句话:“兵王羽墨天生异禀,全身骨骼竟然可以自由移动!” 东方流星大吃一惊,道:“四掌柜的意思是,他可以自由的拆散、结合?” 老实皱了皱那双短眉,嗯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迅速扫描了一眼藏雪儿和龙征那两组人交手情况。 不,更令他目光闪动中讶异的停留,是那头琥珀色的扶桑大犬,维摩!这头大狗不知何时已经迅速的摆平了庞动战引以为傲的长白“搏龙霸虎”。 “这种老虎单只可以搏杀三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躺下?”老实的声音有点颤抖。 绝对不是因为天寒,而是这头维摩大犬原先的主人,到底是怎么个高人? 风雪之中,维摩大犬昂立在大自然的呼啸里喘气,一双——发亮的眼神,则是直盯着将龚天下完全包入其中,兵王羽墨的黑袍。 一阵怒斥怪叫,将老实的眼光拉开那头维摩大犬,只见兵王绝杀一袭红袍翻滚,有如巨大圆形刀轮旋卷向藏雪儿,同肘尖喝道:“藏家女娃,老夫就不信你手上的‘藏天云’能挡得了本座身上八十九种剧毒齐发……。” 藏雪儿只觉倏忽间周遭空气浮动着各式各样奇异的味道,有花香、也有恶臭,慢慢的一团黑中带红的雾气,竟然在风雪中凝而不散,不断朝自己四周包围而至。 藏大小姐调息自己身心,将藏门别悟的心法运转成一罩罡气护住全身上下,同时手中异宝“藏天云”则在十指间翻转成千形百状;或如莲花朵朵,时似奔浪狂卷,亦有千军态势,瞬间山水连天。 “啧啧啧,”老实连连挑了挑眉,嘿道:“今日也算对藏门功夫有了一番见识。 嘿,这跟老奶奶口中当年苏小魂、苏佛儿父子手上天蚕丝那套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出行可瞪大了双眼,粗声道:“四掌柜的,您是说他们的武学出自同宗?” 老实沉哼一声,回道:“最少有个五六分相似。不过以内力心法而言,苏家用的是‘大势至无相般若波罗蜜神功’,而藏门则传说来自异人所教导的‘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的‘法外别悟’!” 这两门武学之间的渊源如何?只怕是江湖中一大秘密。但是,如果能从藏雪儿身上多少了解苏家的武学用功,那么对老字世家日后与苏家后人交手,绝对是莫大裨益! 老实将目光投向龙征和庞动战,内心里头不禁反复思量了几回。 东方流星显然感受到了,低声问着:“四掌柜的心中是在盘算着?” 老实有点严肃的点了点头,皱起短眉来,回道:“依我原意是想‘请’龙姑娘回蜀中本家为目标……。” 但是,先出了个兵王绝杀,身上八十九种奇毒中毒之所,可能是座庞大财富的毒库宝物所在。 现在,又出了个和苏家武学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藏门功法,这点对老字世家而言,更是意义非凡。想想本家多少先人败在苏家父子手下,以至于老字世家近六十年来一直困居蜀中,而无法成为天下第一世家!所以,老实一直到最后才将目光投向龙征这方。 因为他知道,当他看到龙征的时候,就是下决定的时候。 不,应该以另外一个心思来衡量自己对龙征那种惊心动魄的爱恋,有没有超过对本家的至心守护之情蚣他有三个抉择。 当然,老四掌柜不是不切实际的人,非常明白以眼前自己这方的实力,最保险的作法是只能挑选其一。 “没有风险的成功,纵小亦足!” 老实可记得老奶奶曾经告诫他的话:“贪心是成功最大的敌人!”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龙征和庞动战,忽然惊觉到龙征的刀法翻转间有点奇异。 “她并没有和庞动战在厮杀!” 老实叹了一口气,立刻明白了似的:“她只是不断阻挡对方的出手而已!” 为什么? “因为她一定另外安排了出手的人!”老实自问自答:“如果没错,东海四天王和成家堡兄弟应该也在附近!” 戚七海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 如果不在庞动战恢复功力以前解决掉他,日后自己一定被碎身投尸在东海鲨鱼林中。 问题是,搏杀了庞动战以后,“东海四天王”萧敬修、花冠华、柯不纯、张闲倾,这四人又不会受自己掌握。 至于成家堡成言福、成言隆兄弟就更不用提了。这两个就像庞动战所言:只要有利益,死了谁都没关系。 戚七海真有点后悔受了龙征那个女人煽动,联合了四天王想要谋得传说中的“东海宝藏”。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倚靠这个姓龙的女人,因为唯有加上她手上那把“龙头一刀”才有可能处决掉庞动战。 心底头一叹,牙根一咬,蓦底从雪地里窜出,口中大喝:“动手!” 萧敬修身体虽然微胖,动作可不慢,手上那条百炼神钢鞭已是狂卷向庞动战。同时,花冠华的鲨口双锯刀和柯不纯的狂海穿浪枪也夺命而至! 庞动战冷冷看了眼前横刀守势的龙大捕帅一眼,口里一抹嘲讽:“龙征,好心机!” 龙征挑了挑眉,没有回这句话。 也许,被说中了心中意图。 或者,就算对方知道了,结果还是相同。 既然相同,又何必回答? 默契,有时不一定只存在朋友之间。有时敌人和自己更是相知! 庞动战一个回身,几乎不管背后的龙征是否会趁机出手,两脚往地上一顿,高大的身躯霎时没了半截到雪地下。伸手一扣! 萧敬修心头一紧,他手上横扫下三路的百炼神钢鞭前头已落入庞动战那充满厚茧的右掌,立时一股强悍的内力直冲心腑,连痛也来不及叫喊,这条精钢神鞭已碎成十来段。 不过-那,这些碎片快如星火打穿了自己全身七八处血口直透而过。 萧敬修狂叫一声,瞪睁大的双眼,在最后一口气之前,瞳孔里映照着是花冠华和柯不纯被击穿的身躯,以及跟自己一样惨嚎的叫声! 龙征的眉头高高挑起,身侧是戚七海以颤抖的声音问出了自己心中的惊讶:“庞…… 帮主的功力……。” “哈哈哈哈。” 庞动战放声狂笑,卷起地上千般飞雪,沉声冷讽:“江湖上传说本座曾在北冥和冰海白鲨相搏一天一夜,并且生食了它度过七天七夜……。” 戚七海睁大了眼睛,耳里听着,心底头更是百思千想,为什么庞动战方才杀了四天王中的三个,而对自己却手下留情? “嘿、嘿、嘿……,”庞动战冷冷笑着,盯着戚七海那惊恐的神情,有一丝报复的得意:“你知道我的眼力极好,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异能?” 戚七海吞了一口口水,他不得不承认。 他只知道庞动战夜能视物如猫眼,是天生还是后天? “哼!那只白鲨的双眼能在深海中视物,真是天下奇珍。”庞动战像炫耀般的狂笑,接道:“这夸父山真是宝库。后头这树林内就有一株千世灵芝躲藏在一棵数千年的神木里面。哈、哈、哈……,老天有眼!” 庞动战这声狂笑中,一身衣袍张鼓,满地积雪倒卷,反而将他一身周遭的落雪全打散了,四方奔散。 这回,不仅是龙大捕帅寒下了脸,连十来丈外的老实四掌柜的神情也为之一变。 “这个庞动战真不简单。” 老实沉吟了起来:“想不到他自闭经脉,让人以为只恢复了六七成功力。说不得……,眼前看来似乎更深了一层内力!” 东方流星吞了吞口水,低声问着:“那个千世灵芝有如此惊人妙用?” “妙用是有。” 老实摇了摇头,淡淡一叹:“问题是那棵数千年的神木,必然是聚集了天地灵气,全叫庞动战给吸入了体内周天换!” 这几乎就像一个中毒的人,全身的血液换过一遍一样。有时,运气这种事情真只能用天意来形容。 戚七海几乎是两腿一软,半跪半坐在雪地上。 庞动战冷冷一笑,偏头侧身朝身后的龙征沉声如鸣:“龙大捕帅你好心机,叫我们自相残杀,现在全在你计算之中。” 龙征掌中那把扇形九刀握得更紧了。 眼前的结果,是她计算的一部分。但是,庞动战获食千世灵芝和吸取千年神木灵气,则是大出意料之外。 心中犹自盘算,又听得庞动战冷笑一声,朝向戚七海道:“张闲倾和成家堡那对贱人兄弟呢?” 这一问,彷如将戚七海给惊醒,-时哑口接不上话。 明明之前大伙儿埋藏在雪地中,一寸一寸往前攀爬而至,想要来个致命突击。问题是,这三个人呢? 他们是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意图,还是别有阴谋? 戚七海才想到这里,忽然“轰”的一声,十来丈外地上积雪爆散开来,随时有一道人影狂呼浴血自雪地中弹起。张闲倾! 眼看,这个东海四天王中最后的一名,左脑太阳穴已被千百颗小钢珠轰出了个大洞,喷血狂激五六尺。 此时,只见张闲倾尸体左右,各有一道身影爬起。戚七海双眼暴睁,只看得是成家堡那对兄弟,谄媚似的托着张闲倾的尸首,到了庞动战面前,跪下道:“帮主请饶命。 我们兄弟自知罪该万死,如今将功赎罪,杀了叛徒张闲倾,希望帮主大发慈悲,饶我们兄弟一命。日后言福、言隆,必当誓死尽忠帮主,以做犬马之功……。” 庞动战冷冷一哼,也没回答那对兄弟,只是睥睨戚七海一眼,道:“本座日前说过的话,你忘了?” 戚七海一脸苦相,除了叹气,还能说什么? 有时,人真的绝望了,死亡反而是种解脱。他昂首,长长嘘出一口气,须臾将目光投向庞动战背后的龙征,问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这是戚七海这生最后的一句话。 因为,有一柄剑鞘上刻有“古心”两个字的剑,插入了他的背后,而且还用力的在体内旋转,好留下一个大窟窿。 在他临死前,最后听到的是,成言福跪地哀求的声音:“帮主,我又帮您处决了一名叛徒……。” “他奶奶的,这世上竟然有这般不知羞耻的人?”赵出行忍不住开骂:“简直是比畜牲还不如。” 老实那张白胖胖的脸跳动了两下,片刻之后才回道:“庞动战不会杀他们!” “四掌柜的意思是……?”东方流星有点讶异。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怎么会留这种人在身边?更何况,成家兄弟背叛过自己。 “因为他早就知道他们是这种人。” 老实的眼珠闪过一道精光,嘿嘿一笑:“庞动战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在,而这项企图一定牵涉到成家堡!” 反正,成家堡兄弟也威胁不了庞动战。 以利益相合者,必当以利益而没。 以利益相求者,必当为利益被求。 老实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看来,现在庞动战要全力向龙征姑娘讨回公道了!” 他话才说完,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以及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刀,充满缺口。 破铜刀! 老实的眼睛闪了闪,嘿道:“江湖上传说破铜刀杨岩一直想狙杀东海霸帝庞动战……。” 现在,杨岩来了。 是为了宗王师一战未决? 还是为了完成狙杀庞动战? 或者,这又是“天下第一捕帅”龙征的另一步棋?! 兵王羽墨有些讶异,有些赞赏。当然,更有一股壮烈豪情,想要跟怀抱中的龚天下做个男人间真正的决战。 他已经将自己特异的体质和内力气发挥到酣畅淋漓,边在运转之间,同时也不断开发出自己未曾演练过的极限绝技。 往往,人在棋逢对手时,才能将自己推向极限、超越极限! 兵王羽墨将龚天下紧紧抱锢住,而运用的是全身骨骼自由移动中;或是撞击对方死穴,或是夹制敌手经脉。甚至,曾经以肋骨如击鼓般连连弹击龚天下心口膻中命穴! 他讶异,在这武林中千古未闻的搏技下,龚天下竟然能够承受自己一百二十六次的攻击。 简直匪夷所思! 羽墨先生完全清楚自己内力之沉厚,纵使武林顶尖高手也没半个可以在不还手中捱得了自己一记重手。 绝对没有! 二十年来,从塞外到中原,没有一个人能捱得住。 眼前,龚天下不但撑住了自己百多回的各种攻击,而且似乎还能一直挺下去。 “龚天下,”兵王羽墨不得不有些叹服,在这个奇异男人耳畔淡然沉声道: “你是本王今生所见最值得交手的敌手。” 这话间,羽墨的脊椎骨一串响动,让两臂骨贯注满内力内缩,似乎要将对方压迫尽断全身百脉。 怀中,龚天下似山岳不动,淡淡话语则如林中风响:“须菩提!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复次,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龚天下突然念颂了《金刚经》中一段经文,兵王羽墨也不禁为之一哂,道:“好个无上正等正觉,无我、人、众生、寿者相!” 在佛法教义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梵文音译。原意中,“阿耨多罗”是“无上”的意思;“三”则是“正”;“藐”之义为“等”;“菩提”所指是“觉”。 无上正等正觉,即是成佛,具佛之广大无量悲愿,无有一切对立。既无对立,则万相皆为善法,无有差别。 羽墨先生学通古今,对于龚天下彷如自言自语颂经一段,不由得豪情万千,气势磅-的回了一句:“就算空中还可妙有,无我人众生寿者相,法界亦是唯心造!本王就想试试中原武学最高境界的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可以达到如何自在无相?!” 这话声落处,兵王羽墨那袭黑袍倏然紧缩! 龚天下双目微闭,只觉锢抱自身的羽墨双臂突然间像是没了骨骼。不,几乎全身骨骼不知消散何处! 这瞬间,羽墨先生似乎只剩下一张皮层将自己整身紧里。而且,越来越紧,硬生生的卷缠无隙,直方取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心息回到天地自然之中,回到师父在雪山顶上仰观夜穹的一席话:“身纵死寂无能动,心思法界仍圆满;动静原本是一如,生死何来有差别?!” 他想到了这一段话,安然如胎藏。慢慢,四周排山倒海的气,竟是缓缓的祥和起来。 正是无念深定之际,陡然天地间一阵动魄剧震! 其力之大之猛,聚天下高手亦不能为! 咱们老字世家四掌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 永乐九年,十二月七日,明朝史上最大地震。当时渭水浪高七丈反打沿岸,灵宝县城几乎全毁;夸父山、熊耳山崩垮移动,从长安到洛阳屋舍倒垮不计其数。甚至,远在南方的金陵,太和钟亦鸣巨响;北方长城,有十里许崩塌。是震,时称之为“夸父吞日”。 老实在初震之际,早已不顾藏身暴露,拉着两名手下直窜半空。眼下,但见得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座“正明圣殿”哗啦瞬间便坠垮,随半壁山崖直堕而下。同时,兵王羽墨紧束着龚天下也随之埋入飞雪乱石之中,毫无所踪。 另侧,龙征、杨岩正好弹身攻向庞动战;而那个东海霸帝则也同时窜身相迎! 弹指-那间,大地反拱的土块,以更快的速度迎上他们,将三人震飞向不同方向。 藏雪儿呢?随着翻天雪地-那没入蒙不见指的雪雾之中;倒是兵王绝杀在半空中欲攻之势,躲过了一劫。 老实迅速的打量了四周一眼,他立刻下了判断:“眼前之际,先擒龙征姑娘是最上策。”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根本没得考虑。 藏雪儿已不见踪影,看来是随崩山而坠入深崖;兵王绝杀则一身完整,制服对方必然要花好大工夫。 至于龙征,方才被反拱的土块撞击,内伤可能不轻。四掌柜的判断,无论是否牵涉到儿女私情,的的确确是眼前最好的抉择。 现在最好的抉择,也代表是未来最好的抉择? 他们根本不敢想,只能在四掌柜的提拉之下,不断窜身在飞到半空中的大片土块,以它们为踏脚石,凌空四下搜寻龙大捕帅的身影。 这地震之大之久,竟然有半刻光景,只见满天飞雪狂蒙,自身已是难保,更何况找人? 老实就是有这个信念可以找到龙征。 他已经估量出反击龙征的那片土块之力,以及龙大捕帅在事出突然下,内力倒转相抗的情形。他算得没差很远,首先看到了象牙白剑,不久又在雪地下挖到了“龙头一刀”。 刀,紧握在一双白皙的手掌上。那手,白皙透明,几乎没有了血色。 “快!”老四掌柜的声音有些颤抖:“快将龙姑娘挖掘出来救治……。” 这一夜,唐凝风竟然没有住在客栈。 足利贝姬原本的讶异,在一番狂震后,更加惊异。她问:“唐状元,你说今夜要露宿荒野?” 唐大公子瞅了人家大美人一眼,好象已经知道对方的疑问,苦笑道:“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 足利公主可不相信,只见她轻咬朱唇,沉吟须臾后,将那双翦水明眸投向唐大少爷,缓缓而有力的道:“本姑娘好象发觉了一件事……。” 唐凝风看了看满天飞雪慢慢落地,嗯了一声没有响应。耳里,这位扶桑大美人娇笑两声,接道:“怎么,常常唐哥哥没看到的事,随口说说总是猜中?” 唐凝风苦笑一声,应道:“因为哥哥我运气特别好。” “嘻,你可别把我当傻子!”足利大美人娇嗔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天下六大赌坊会挂出‘风停’的牌子!” 因为,如果有一个赌徒可以预知牌路,那么赌坊又如何能不倒? “如果龚状元有那种和动物谈话的能力……。”足利贝姬捉狭中带有认真的神情: “那么,我相信以令师看中唐状元的资质,应该是有另外一种能力!” 唐凝风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小心起来。 一个心思如此细腻的女人,如果有一天翻脸了,绝对是个大麻烦。咱们唐大公子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也明白了唐哥哥为什么突然离开夸父山!”足利贝姬真是话不惊人死不休,娇笑了一串,接道:“因为早就预知有这场地牛大翻身,而夸父山上必然会发生一件十分奇特因缘的事情。” 所以,唐凝风并没有要龚天下、藏雪儿跟着走。“我的好哥哥,”足利贝姬拉了拉唐大公子的衣袖,凑身向前,一抹兰香飘荡,柔声中带有那么一点点的强迫:“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夸父山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这会儿,咱们唐大少爷真有点后悔带着这个女人离开夸父山。 但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实在想知道“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的秘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感觉到李墨凝对他非常有“兴趣”一种令他背脊发凉的兴趣。 这位神秘的女大杀手为什么挑选自己为目标? 是谁付出了大笔银两要自己的首级蚣唐大公子当然除了师父以外谁也不怕,就算天下第一杀手也不过是个对手。 但是,不明不白的让人家追杀,真是吐血。 “说那件事以前,哥哥我可不可以先问大美人你一个问题?”唐凝风盯着人家那双妙眸,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吐出来:“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和你有何渊源?” 话,不长。 足利贝姬的瞳孔,为之精光一闪!—— 收集 第十章 问 鼎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庄子?内篇》?〈人间世〉.洛阳古都,曾经多少风流文采,又曾经多少豪侠英杰。永乐九年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强震,十屋九倒。 可是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只要吞星山庄没倒,大家就有希望。 因为,这里的主人,虽然不到四十年岁,却是鼎鼎大名“吞尽苍生烦恼泪,星布天穹伴人归”的吞星公子! 从江湖豪杰到市井小民都知道,只要人到了洛阳,纵使没半点盘缠,想要找个栖宿之所,想要吃它十天半个月活命,城里有八十一处“星光小筑”,全是救人之用。 甚至,吞星公子还会送点银两让你归乡。 更可贵的是,吞星公子每年都拒绝银大先生的“武林典诰”排名。 所以洛阳古都里,人人都以吞星公子为荣纵使他的皮肤比较白、眼睛有点蓝,甚至是红褐色的头发。但是又何妨? 传说,他的祖先来自西域以西的国度,在前朝蒙古大元之际,随一位西方大旅游家马可孛罗东来。随后,就在中原行脚笔记,辗转各地,而且历经三代不辍。直至六年前,才由后人封吞星在洛阳大城里建立了吞星山庄,算是正式落根中土。“夸父吞日”这场大地震并没有对吞星山庄有任何的损伤。甚至,八十一座“星光小筑”也都完好如初。 时人誉之为“星光灿烂,震不及天”! “这种建筑倒是挺奇怪?” 足利贝姬大美人瞅了身旁唐凝风状元一眼,又将目光回到对街的星光小筑。 那是一座像中原“金”字型的屋舍,下头四方广大,上头则收缩彷如一个三角形体。 “嘿、嘿,据哥哥我了解,”唐大公子很有学问般的回道:“这种建筑来自极西国度以南,过了海会到一个古文明国度,称之为‘拉克斯舍’的建筑法……。” “唐状元真是博学。” 足利大美人娇笑了两声,瞅着人家道:“只不过不知是饱览群籍,还是公子有超凡能力得知?” 五天前那场大地震之后,足利公主在旷野中相问咱们唐凝风公子之事一直未有答案。 当然,她也不会回答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和“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的关系。 她甚至反问:“请问唐状元,为何相讯本公主与那位杀手有渊源?” “因为她要送刀给你!” 唐哥哥当时没好气的回道:“就是柳生教道小子手上的那把刀!” 足利贝姬嫣然一笑,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喃喃自语了一句:“原来柳生教道也毙命了。看来,那个野田领袖也活不了多久……。” 唐凝风少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道着:“瞧你没半点讶异,可见真有关系!” 当时咱们这位扶桑公主没有回答。五天之后,洛阳飞雪方停的正午,他们伫足在正品大街底的这一幢“星光小筑”前。这座金字形的建筑,里里外外满是受食的灾民。 “唐状元可否告知小女子?”足利贝姬学中国古人腔调,脆耳一笑,道:“我们从昨夜进城至今,已经看遍全洛阳八十一座星光小筑,不知用意何在?” 唐大公子嘿的一声,哼哼道:“如果你是兵王之一,要分散藏一堆人质,会藏在那里?” 足利贝姬眼睛一亮,谨慎的反问:“难道,当时俞欢快刀也是从星光小筑之一将我救出来?” 唐凝风差点怪声叫了出来:“难道不是?” “这个本公主可不知道。” 足利大美人摇了摇头,道:“那时姑娘可是在半昏迷状态,一直出了城南十里坡,那个姓俞的才拍醒我的穴道。这么一扔……走人!” 口气,说到后头有点咬牙,露出那么一点将军之女的本性。唐凝风可懒得理,自个儿扭头便走。 “唐状元,这会儿又往那儿去?”足利贝姬也不恼怒,一两步儿跟到了人家身侧,偏头自问自答:“看来是直捣黄龙,要去吞星山庄?” 唐凝风公子可是挺认真的看了对方一眼,好半晌才道:“姑娘,足利殿下,如果你这么聪明,可不可以告诉哥哥我,如何摆脱沙堆来的那些小鸟?” 足利贝姬先是一楞,随即会意的笑了。 “大漠地王”贺难的人马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看来,俞欢传来的讯息是真的。 “贺难居心叵测,有意劫持各国人质!”后头一句是:“洛阳法华寺见。” “如果要打发那些跟踪的探子,”足利贝姬真是让唐大公子吓了一跳:“眼下我们要去的地方一定不是吞星山庄。” 因为,大漠地王的手下所汇集的资料,怎么个呆子也判断得出来,唐凝风最后一定会去吞星山庄。 要躲开他们的跟踪,可见去的地方有那么一点神秘。足利贝姬那双妙眸闪转过一抹光采,轻轻笑了,声音在温柔中带有一股豪情英气:“唐状元可否告诉本公主去那?” 她又淡淡补了一句:“去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处理跟踪的方法。” 语气之中十分自负把握。这点,倒是令咱们唐凝风公子更多了一层深思:“看来,这个扶桑公主比自己估计的要厉害一些……。” 因为,只有对自己能力有十足的自信,而且又真有这种实力的人,在他的语气中才能显露出一股“力”。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却可以令别人信服的力量! “去一个用筷子喝汤的地方!” 咱们唐大公子说得可是认真:“而且,还必须是用雪来生火,那才入味。” 筷子可以喝汤? 足利贝姬大美人实在很难相信这一点。不过,在“花都别居”这间小小的短巷底酒馆内,倒是先看到了用雪来生火。 酒馆的门面不大,简直可以用狭小来形容。每个要进去的人不得不侧个身。咱们扶桑公主忍不住笑了,想到如果庞不忘跟来,那肥嘟嘟的身躯怎的挤过? 里头,只有三张桌子、几把椅子。 真正的好戏在后门。推开,一个不小的庭院,早有三两个店小二,将地上落雪大把的挤在两掌之间。接着是,他们将挤成像半弧形的冰块,藉由阳光的聚合,引燃地上的干草薪柴。 这道理,很类似现代的放大镜聚光作用。 “神奇!” 足利大美人睁大了眼,自然流露出女人的风采,道:“想不到唐状元真是见闻广博,果真是用雪生火。” 咱们唐哥哥给这么个大美人一称赞,脸庞也会那么红了一下,嘿嘿道:“没什么,唐某本来就学富五车。” “是谁这么大口气说话?” 有个老头从庭园侧房晃了出来,第一眼让人注意的,就是顶上剩下半片的红褐色头发! 这老头的口音显然不是中原人氏,身材中等,六十来岁年纪,脸上皱纹有那么几条横越过已然浮现的老人斑。褐色的眼珠盯着足利贝姬须臾,这才转向唐大公子,一哼: “小子,又来‘吃’汤啦?” 唐凝风少爷吃吃笑了两声,回道:“卡尔老伯,别来无恙?” 老头从鼻孔哼了一声,又打量咱们足利大美人全身上下一阵,忽的叫了声,道: “哈,本伯爵消息没错吧?这位姑娘是扶桑的足利公主?” “本伯爵”?足利贝姬冰雪聪明,立即有了那么一点会意,开口问道:“莫非老伯是来自西域以西的国度?而且提供消息给唐状元,我们一干人质囚禁之处?” 卡尔老头翻了翻白眼,斜瞅着唐凝风没好声好气:“喂,状元小哥,如果你再不赶快把人质全数救出来,恐怕天下各国已经没有耐性了。” 咱们唐大公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有那么点委屈,嘴巴里喃喃抱怨:“老实说这关哥哥我什么事?只不过正巧碰上你,而且……。” “而且表现你那一身绝世武功蚣”卡尔嗤了一声,不知是倚老卖老,还是因为伯爵身分?或者是他们国度里的习惯?只听他道:“当时本伯爵代表天下各国做特使,一路追踪被绑架的王公贵族到了中土……。嘿,嘿,是唐老弟拍胸膛保证救出人来!” 唐大公子真想回口一句:“要不是哥哥我当时先保证了,你们那些蛮子早就派兵攻打中原啦!” 他叹了一口气,差点就要怪自己干嘛逞英雄? “状元哥哥,你是否可以将详情告诉小女子?”足利贝姬柔声说完,又自顾的豪爽大笑:“就算不说,这事迟早也会轰动全武林。” 话才停,又带一点威胁似的巧笑:“你看,人家大漠地王的人马既到了洛阳,也找上了俞快刀,不是吗?” 咱们唐哥哥真是叹气了,瞅了瞅那个卡尔伯爵,哼道:“喂,这汤要煮多久?” “正午取阳,入夜得冻!”卡尔老头没好气的回道:“想吃汤,晚上来……。本爵还忙着!” “忙?”唐大公子双眉一挑,嘻嘻道:“难不成你又邀了帮手?” 卡尔老头脸上有一丝得意,故作小声又带点狡猾的回道:“没错!嘿、嘿、嘿……,保证你这小子想也想不到。” 唐大少爷翻了翻眼,又四下瞄了瞄那些已经升火的锅子。再看,又有个店小二由侧房内搬出柴木块儿架起,笑了:“看来,约了不少人。” 卡尔双眸一凝,道:“多少?” “四个!”唐凝风公子笑了笑,挺得意的指了指最后搬锅子出来的店小二那方向,接道:“这锅是哥哥的,最后外加。” 足利贝姬娇笑一声,接应道:“原来是一人一锅。那……本姑娘是没份?还是跟唐状元‘吃’一锅汤?” 眼前这位卡尔伯爵摸了摸下巴那一绺红褐胡髭,半晌才哼道:“姑娘也算是一国公主,加你一份。”话是交代完了,又将眼光转向唐大公子,一嘿:“猜出是那些人?” 唐凝风翻了翻白眼,突然说了一句:“是不是三个不服老的老头加上一根不服输的指头?” 卡尔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哼嘿道:“算你这小子脑袋瓜子聪明。就是他们!” 咱们唐大公子苦笑一声,没好脸色的瞪着这个蛮子伯爵,有那么一丁点咬牙切齿: “老头子,你一定是打着本公子名义,说咱们办事不力……所以激得他们出面是不是?” 那个不知那一国的蛮子伯爵笑了,得意之中带有满意:“要不是这样,天下谁请得了他们同时联手办案蚣”.足利贝姬一定会问一个问题:“那四个人到底是谁?” 咱们唐大公子根本用不着眼前这个大美人开口,已经先回答这个问题:“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这三个老头……。” “另外那根‘指头’,就是‘安心一指’的安心大侠?”足利大美人娇笑了起来,白皙的面庞透出一抹兴奋的嫣红,道:“看来,他们要解救人质只是其中一个‘过程’?” 过程?那目的呢蚣足利贝姬可是恢复了将门之女的神采,冷静而且有条不紊的接道: “我想,他们都想试试看,今年武林典诰排名第一的唐大状元,手下有多少斤两?” 唐凝风少爷一张脸苦垮垮的,看着桌侧窗牖下头。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是洛阳古都里最有名的“龙居酒楼”,下方也正是洛阳大城里最热闹的御赐“通天大街”。 纵使已是午后近申时,酒楼内还是有七八成客人。这座龙居酒楼有多大?客房足足有三百八十五间,是大明一朝最大的客栈。连绵中间有六座花苑、六座膳馆,加上前堂酒楼,每日进出应酬歇腿来往,少说也有近千人之众。 当时洛阳就有一句:不到龙居一宴,洛阳没人理会。 达官显贵来,江湖豪杰也来。甚至,当今皇上永乐帝做了皇帝,出巡时也来过一回。 “龙居”之名,正如其实! 这次“夸父吞日”大地震,龙居酒楼没倒,这下住宿往来的商旅可更多了。 “唐大状元,”足利贝姬看着对方那脸发楞像,忍不住娇笑了一声:“下头有什么美景如此吸引人?” 唐凝风重重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哥哥我为什么挑这儿落脚?” “因为那四个人也一定住这儿?” 足利贝姬双眸一亮,很肯定的道:“以他们的身分,当然非住龙居酒楼不可。” 不管它有多贵,反正是官府付钱。 “还有一个原因……。” 唐凝风少爷的眉头一皱,哼哼道:“对面是蜀中老字家的渭水沿岸总店,听说老实那胖小子带了一个女人也到了洛阳!” 足利贝姬那对英挺的剑眉微皱,沉吟须臾,忽道:“难道那个女人是龙征捕帅?” “聪明。” 唐大公子嘘出一口气,摇头道:“我想殿下这颗聪明的脑袋是不是想出了如何摆脱大漠地王那些小鸟的追踪?” 个把时辰以前,足利贝姬大美人也不知道从那儿调出人手,硬是把贺难的手下给挡了下来。不过,眼下这龙居酒楼又最少有三组人马在盯着自己。 足利贝姬可也不笨,反过来瞅着唐大公子,哼哼两声:“唐状元,这些年来银大先生都找不到你,可不知是用什么法子躲?” 这女人嘴巴厉害! 唐大少爷可要转移话题了:“照理来说,老实那小子既然有机会对龙大捕帅下手,应该赶回老字世家才是……。” 除非,在洛阳城有比这点更重大的事。 而且,这道指令必然由老奶奶亲自下令! “这么看来,天下英雄豪杰来得可不少。” 足利大美人朗爽一笑,意气风发:“能够会见中原、塞外各路好汉,真是不枉这趟中土之行。”{61}唐凝风重重叹了一口气,眼看日头有些偏西欲沉,苦笑道:“哥哥我只要想到那三个老头就头大。” 他会说这一句,是因为号称天下第一用剑高手的那个人也拾阶踱进了这酒楼二楼。 司马武圣! “司马剑锋,武学圣典”! 司马武圣在武林中令人景仰的,不止是荡寇靖乱,更有的是他在“剑术”一门武学上的创意。不论是大开大合的“天雷十三剑”,或是绵密断流的“飞水击技”,都开展了剑法上一番新的领域。 江湖上就有不少议论,这些年来虽然宣任运的剑排名状元,但司马的剑,就武学造诣而言,应不遑多让。 “司马大侠大驾,我们有幸目睹,真是太幸运了。” 司马武圣才上得这龙居酒楼二楼,立即引起骚动,个个交头接耳,甚至响起一大片掌声来。 足利大美人嫣然一笑,瞅了一眼对面的唐大公子,半揶揄的道着:“唐状元,看来您的尊容认识的人还不多呢!” 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瞧瞧那位司马探花,倒是一身仙风道骨,瘦长的身子、偌大的双掌,清秀两颊,上头是精光内敛的瞳孔。太阳穴显然已是达到返璞,虽然高耸但是柔软,前额宽广,配上下颔地角方正,一抹黑须更衬出自有威严。两眼间距相当宽,似乎可以看遍前后左右。 司马武圣后头跟了三名弟子,一上楼立刻将他们师尊的座位备妥,做事十分俐落。 桌位,就在唐大公子之侧,司马武圣落座,正是和唐凝风对面之位。两相照面,各自微微颔首。 “唐哥哥,”足利贝姬压低了嗓子,几乎忍不住大笑:“看来人家是冲着你来……。” 唐凝风可是一脸苦瓜,没好气的回道:“足利妹子,哥哥我就且回房去了,你慢用。” 说完,真是要起身,随眼看了一下窗外,却又坐了回去。足利贝姬双眉一挑,目光也跟着往外头望去。只见对街“老家药材洛阳大铺”的匾额下,来了几辆马车停在门口。 须臾,各个车内显然下来不少好手,立即四下护卫其中一辆左右刻有龙饰车轩的座车。当今天下,若非御赐,谁敢如此?而御赐座车,除了苏小魂大侠以外,只有老字世家的老奶奶! 苏小魂大侠从不坐马车,因为他说:“苏某一介武夫,适合天地风起两袖转。”纵使御赐,也当柴烧。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斜对面的司马武圣听到:“想不到老字世家已经二十年足不出户的老奶奶也会到了洛阳。” 司马武圣显然听进了耳里,双眉略动。 老字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老奶奶亲自出面,绝对绝对事关本家生死关头! “奶奶跺脚,老子吓倒”。如今,老奶奶不止是跺脚,而是亲自出脚赶至洛阳。看来这事已经蕴酿了有半个月之久。 “因为从蜀中老家到洛阳,最少也得十来天。” 唐凝风少爷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如果连老实那小子都到近日才知道,可见是多重大的机密!” 老字世家有个最高的机密,那是只有四大掌柜、两大总管,以及当今老家掌门老赢这七个人才知道。 江湖上人人敬重的老奶奶,其实有四个分身。 她们每一个就是代表老奶奶的指令,每一门掌柜由一位“老奶奶”直接负责传达。 所以,除老赢掌门和两大总管以外,其实四个掌柜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真的老奶奶,还是分身? 老实知道自己曾经见过真的老奶奶,也应该和其它几个化身有过照面。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分辨不出到底那一位才是真的本家幕后总掌舵。 或许,老奶奶的威严太惊人,从来没有人敢直视细瞧。咱们这位老家四掌柜重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老奶奶对龙征的评语,以及自己用这种方式挟带人家回本家的看法如何?老奶奶虽然已经年近九旬,脸上也少不了皱纹,不过皮肤仍然光滑有润泽,圆圆胖胖的脸庞,看起来和蔼,但是那对眼睛,看你一下就可以令人发抖打颤。 就算当今掌门的老赢,见了他娘也会忍不住心惊。 “阿实,你对这位姑娘情有独钟?” 老奶奶边啜着沉香龙珠茶,不徐不缓的开了口。 咱们这位意气风发的四掌柜忍不住全身肌肉一颤,立刻恭敬回道:“禀告老奶奶,孙儿的确对龙姑娘十分动心。” 老奶奶眼皮也没怎么瞧向一旁被点了穴的龙大捕帅,淡淡“呃”了一声,放下了茶盅,道:“可以了。” 这位老字世家最有权威的妇人,话中的意思是可以把龙征先带到别处去。也就是说,要谈正题大事。 老四掌柜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了好几下,反正老奶奶还没决定的事就是有希望。他的眼珠子可不敢瞄那么一下下龙征的背影,只有恭敬地站在老奶奶太师椅座前,等候本家的最高指令。 “奶奶这回儿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办!”老奶奶好整以暇,声音却有无比威严: “你已经知道兵王一脉绑架了罗-国、法兰西斯、奥匈帝国、埃及、大不列颠、扶桑、天竺、大食八国的王公贵族……。其中,扶桑足利贝姬已经被救了出来。” “是,阿实知道!”老实简单的回答,静待下文。 “大漠地王和欧阳世家联盟,想来你也有所掌握?” 老奶奶问话,老实想都不敢想的立刻回道:“是!” “欧阳世家一向跟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这三个老头交情不错。”老奶奶的声音仍旧是温温慢慢,但是那对瞳孔已闪出迫人精光:“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回禀老奶奶,阿实相当明白!”老实根本无法猜测老奶奶提这些的用意何在。 欧阳世家当今掌门欧阳尘绝有个“晓雾品菊宴”,一向是江湖上各个著名大侠在秋赏时的重要聚会。这三、四年,由欧阳尘绝的大公子欧阳梦香筹备打理,相当获得好评。近来,江湖中也有了那么一句:尘绝不绝宴红尘,梦香留香还归梦! 老奶奶轻轻又啜了口龙珠香片,这才低哑着嗓子,淡淡道:“我要你杀了欧阳梦香,嫁祸给唐凝风!” 口气说得很轻描淡写,事件却是千斤万石。老实那双短眉一挑,反射动作便应了一声“是!”随即,心头几个念头飘过,忍不住大胆道:“老奶奶是希望利用唐凝风牵制欧阳世家?” 老奶奶微微闭上了眼,哼了一声,片刻后才回道:“唐凝风如果被“天下三人”和欧阳世家围杀,那是非死不可。嘿、嘿,那小子的命没那么值得奶奶算计。” 这话,表示有更大的谋略在进行蚣“唐凝风如果死在“天下三人”的手中,银步川的武林典诰非得崩解不可。” 老奶奶的话像把剑,老实不由得全身一颤。武林典诰上昔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围杀当今武状元,无论结果如何,银大先生的公信力必然瓦解无存。 “嘿嘿,唐凝风一死,银步川一垮,武林必然陷入混乱。”老奶奶说这件事,彷如说起家务事般轻松,依旧是淡然的口气:“下一步,才是重要的棋!” 老实用心的听着,同时也在反复思考,老奶奶的谋略格局一向广大,布置非常深远。 但是,如果弄得江湖腥风血雨,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他肚子里叹了一口气,完全不敢表现在脸上。 老奶奶盯了这个孙子片刻,淡淡的口气中有无比威严:“阿实,你对奶奶的计划有意见?” 老实全身一抖,立刻回道:“回禀奶奶,阿实知道奶奶完全是为本家前途着想,运筹之间一定有其道理。” 这话似乎让老人家口气稍微好了点,嗯了一声接续道:“你还有一个更重大的任务……。” 要假装唐凝风的武学杀欧阳梦香已经够难了,这个更重大的任务到底是什么?老四掌柜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老奶奶出的任务往往太过匪夷所思。 “帮助兵王!” 老奶奶的声音既沉又有力:“想办法让兵王一脉把人质带往塞外蒙古鞑子的老巢!” 老实脸色忍不住变了两番,他终于明白老奶奶整个谋略的用意! 唐凝风死,银步川垮,江湖大乱。兵王一脉如果将人质往塞外撤离,当今皇上为了内安民心、外阻天下各国联兵进攻,最好的方式就是对蒙古鞑子开战。 一则,凝结中土大明人心士气;再则可对天下各国交代。此战若开,则老字世家大有生意可做。而且事端源起于欧阳世家与唐凝风恩怨,皇上必然恼怒怪罪,弹指之间可以将欧阳尘绝满门抄斩! 所以,欧阳梦香一定要死,唐凝风也一定要和“天下三人”生死相搏。 问题是,唐凝风传说中的武学,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到底是什么? 老奶奶淡淡一笑,像是看穿这个孙子的心思,忽的问了一句:“如果连你交过手都不知道,那又有谁知道?” 老实忽然明白了! 既然没有人知道,那么就是什么都可能是。 反正,只要用头发做兵器杀人,谁又能分辨得出来是用那一路的武学心法? 江湖上人人都好奇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却没有人可以证明什么才是真正的这门武学。所以,只要用一门武林中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武功内力,以头发做兵器杀人,这笔帐一定会记到某个人头上。 一个用头发做兵器的人头上! 老字世家里,最少有八种内力心法未曾见世! 申时尽酉时起,唐大公子吃下盘里最后一块五花肉,站起了身,道:“足利妹子,现在可以去吃汤了。” 他起身,隔壁桌那位用剑高手也施施然立起,淡淡道:“唐兄弟,距离酉时中半还有半个时辰,想不想到吞星山庄看看?” 唐凝风公子可是一副潇洒样儿,嘻嘻回着:“欧阳前辈既然相邀,唐某又岂有推拒之理?” 欧阳武圣淡淡一笑,声音低沉有力,道:“好!” 他的话很简洁,行动更是干脆。忽儿间已经迈大步下楼,大步走街,大步的直奔到吞星山庄门口。 “这位武圣先生真够直接!” 足利贝姬大美人伸了伸舌头,半跑步般的跟着,边朝我们唐公子道:“真有这么急?” 唐凝风少爷显然看出了点端倪,低声回笑道:“他们‘天下三人’这三个老头多少有点瑜亮情结,待会儿要吃汤就会照面……。”足利大美人立刻明白了过来,那英爽白皙如玉透的面庞闪过一丝调皮,笑了:“所以这个老三想先抢点功劳什么的,好胜过其他两人。” 无论是光明正大或是用尽心机,人与人只要有竞争,多少就会想赢。 要赢,夺得先机是很重要的一步! 欧阳武圣一大步跨到了吞星山庄大门前,那三名弟子显然很适应师父的行事风格,立即由其中一名上前直扣大门铜环。 咚!好一响又深又长,可见内力修为有相当火候。 吞星山庄显然训练有素,立即就有人拉开门扉,只见一名师爷总管模样的人已然率领十名家仆左右排开,列队相迎。 “小姓齐,齐长记,乃是本山庄总管。”那名总管模样人物,约莫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干瘦的躯骨,两撇胡子在鼻下,灰白嘴唇加上一些风霜坑巴的脸孔,正像极一般大户人家师爷人物。 他可是相当客气一抱拳,接着道:“本庄庄主已在大厅恭候欧阳大侠、唐状元以及扶桑足利公主。” 露了这一手,表示吞星山庄对洛阳古都内各路人马的行动都有相当掌握! 咱们唐凝风公子可不想看那位司马探花的神情,怕的是自己万一瞧到一张扭曲的苦瓜脸,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大大的不好。 他瞅向足利大美人,显然这位娇艳又带着豪爽英气的姑娘也有些强力忍耐,没有暴笑出声。 “那就有劳齐总管。” 司马武圣的语气仍旧十分的沉稳。也许,一个人对自己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自然就会流露出一股自信风采。 眼前,那位齐长记唯诺一礼,便在前引路。 吞星山庄的布置,揉和了中土和异国风格。除了江南景致的小桥流水,还有大片草地上放置了不少异国神话雕像,加上一些圆柱、弧梁、拱门,别有一番味道。 相当显眼的,所谓待宾大厅,几乎可以说是一幢独立的三角锥形建筑。正如洛阳大城里八十一处星光小筑。 踏过落雪,要进入那幢用三、五百年黑檀木和黑岗岩建筑起来的待宾大厅,咱们唐大公子只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这建筑物内。 或许是和白雪相映之故?那建筑沉邃的黑,具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边走近边仰看中,彷如有种摄人心魂而令人不由得起了一种敬畏之心。 “这建筑物怪异。” 唐大公子忍不住嘘出一口气,调节一身气机,缓缓而带点严肃的道:“既非依周易经法布置,也不是用五行飞化,但是聚集的气机却是前所未见。” 欧阳武圣脸上神情也有一丝肃穆,淡然而低沉回道:“看来这门奇术相较于中土易学亦不遑多让。”话中带有那么一点肯定唐大少爷看法。只见他朝身后三名弟子略一挥手,待他们大步向前,这才又道:“如果内在修为不是到达某种臻境,无法感受外在天地造化、自然变异的力量。” “是!”那三名弟子恭敬回答,脸上都十分用心。 “唐兄弟能被银大先生挑选为今年武状元,的确有过人之处,你们要多学习。” 司马武圣简简单单一句话,这可令咱们唐大公子有些佩服了。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永远要记得他的优点! 如果是朋友,那就可以成为知己。 如果是敌人,那更是保命的秘法。 咱们唐大公子有口说不出,真不知如何接答人家那句话。眼角,是足利大美人欲笑欲止的神韵,一时间差点想用自吹自擂来圆个场。幸好,大伙儿已经随那个齐长记总管拾阶而上,步入了大厅中。 大厅正中梁上,挂着一匾“朋悦厅”!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大厅之中迎出一人,四十左右年岁,白脸星目,器宇非凡,不但具有书生风范,而且蓝眼红发,一袭中土儒袍搭在身上竟是十分协调。脸部轮廓虽然较中原人士深明,但是一身礼仪及口音却又十分道地。 传说此人富半洛阳古都,但这身素服却十分俭朴。只见他毫无财主骄气,相当客气朝众人抱拳一揖,道:“在下封吞星,今日本山庄得迎欧阳大侠、三位门徒以及唐状元、足利公主大驾,真是蓬荜生辉!” 欧阳武圣也是抱拳回礼,道:“封庄主客气了。欧阳早已久闻庄主布施十方,今日特别前来拜访。” “烦劳欧阳大侠大驾,封某十分过意不去,请上座!” 那位吞星公子抬手相请,欧阳武圣略一跨步轻扶对手小臂推托,口里道:“封庄主,欧阳某是一介武夫,请别拘束世俗凡礼。” 话是客气,这一轻扶略碰可不是简单礼数而已。 咱们唐大公子眼珠子像是看着四周,这点事儿可是历历落目分明。 司马武圣那五根手指根本就像是五把剑。 大拇指碰触对方孔最穴,直奔尺泽攻左肩云门大穴。食指、中指则轻扫曲泽、少海两穴位;一攻中府,一攻青灵、食窦,直下冲门重穴! 至于无名指和小指,则在对方手臂摆动间,连挑了掌腕上太渊、大陵、神门、内关四处,快而无形。 “这老小子好象跟人家有深仇大恨似的!”唐大公子肚里一阵苦笑,想着:“也犯不着见面就翻脸。” 只见那位吞星公子仍旧是一脸笑意,毫不当回事般略一转手反过来半扶着欧阳武圣小臂,便请上座。 “这老小子不简单。” 咱们唐大公子心底头有吃惊有赞赏。方才封吞星那一记转手不但将欧阳武圣那五指剑气自冲自解,而且回手相扶中十分客气自然,毫无反击用力。 这点雅量,足可称为大度。 欧阳武圣那张老脸倒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般的微揖坐下;当然,唐大公子和足利美人也没啥好客套,便这么和主位的封吞星一起落座。 “各位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吞星公子人称洛阳儒侠,谈吐间谦冲得体,又显得落落大方。 欧阳武圣轻咳一声,朝唐凝风望了一眼。意思有点明白,是要咱们唐大公子找个理由开端。 “这老小子倚老卖老。”唐大少差点翻脸,不过大事为重,先强忍下来,嘻嘻一笑:“封庄主,哥哥我去瞧过八十一座星光小筑……。” 封吞星微微颔首,显然这事他已有掌握。 “依这等建筑方式大异中原风土,莫非是极西古国,埃及一地所使用的‘拉克斯舍’建筑法?”唐凝风卖弄了这一段,果然引起吞星公子双眉微挑,回道:“唐状元果然博学,正如所言。” 既然开了口,咱们唐凝风公子可不客气了,立即道:“不过在下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封庄主告之。” 封吞星双拳略抱,道:“唐状元请说。只要是封某所知,必当禀实相告。”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唐大少爷可不客气啦。只见他缓缓起身,在厅内左右踱了一回,这才问道:“这建筑虽无中土周易变易之妙,却有一股难言气机!不知依何得此?” 面对人家彬彬有礼,咱们唐大公子的用辞也文诌诌了起来。 眼前,这位吞星山庄庄主微哂点头,轻轻一拍掌道:“好个唐状元,果然一身功力深邃,可以感知天地造化之力。”他顿了顿口气,接道:“不错,此建筑法乃数千年前埃及一地所发明,据说不但可令人百病消除,而且钝锋转利、生蛋不腐。其中奥妙,至今无人能解。” 这事可稀奇,足利贝姬瞪大了眼,忍不住道:“如果天下都是这种屋舍,那岂不是没生病的人,也没有大夫这个行业?” 封吞星微微一笑,接着道:“先祖曾周游列国,广记天下各地风俗异闻。昔日曾有因缘得此建法微妙丈量,但是实不知其所以然!” 唐凝风从话中听出端倪,啊的一声紧追问道:“依庄主所言,原来这等建筑有一定距离丈量?” 吞星公子倒是不计较透露玄机,颔首笑答:“正如唐状元所言,是有依一定比例而建构。”这位封吞星庄主算是说了不少,只不过他没提到的是,这种建筑在埃及当地是最高统治者法老王的墓地。 而且,里面机关重重极尽玄妙。 唐凝风公子踱了两步回到座位前,朝足利贝姬大美人道:“好啦!哥哥我想知道的事已经明白了,可以走。” 看这情景,剩下的就是司马武圣自己交代。 只见这位昔年的武探花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封庄主义助天下向为江湖所津津乐道。不过老夫倒是有一事相询……。”口气稳中带刚,自有一股威严。 封吞星仍旧是面带微笑,坐着略微抱拳道:“请司马大侠指教!” 司马武圣盯着对方一双眼瞳,足足有片刻光景,忽然沉声道:“依老夫所知,兵王一脉所挟天下各国人质,就是由封庄主监囚!是也不是?” 好个司马武圣,这话真是挑得有够明! 没想到的是,对面这位山庄主人吞星公子仍旧是面带微笑,轻轻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 惊人! 司马武圣的问话已经够咱们唐大公子觉得直接的过火,想不到这个吞星公子的回答,更是简单的离谱。 哗!一响中,司马武圣倏然起身,盯着吞星公子又是好片刻,-时一屋厅内气机凝结,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正僵持间,欲发未发之际,蓦底厅外有人冷冷沉沉道着:“司马大侠何必动怒?只要封庄主把人交出来,大家也可以交个朋友!” 说话的口音,又是个非中原人氏。唐凝风状元重重叹了一口气,朝足利贝姬无奈道: “来淌浑水的人越来越多了。” 足利大美人英气焕发,倒挺不在乎的问道:“这会儿又是谁来了?” “在下红金鹰三卫报,奉龙王帮主之命前来。”外头那人正好搭着足利大美人的问话,沉沉冷冷道:“本帮贺帮主有请吞星公子前往一叙……。” 看来这个好戏越演越烈啦。唐大公子凑个身到了司马武圣和吞星公子之间,嘿嘿了两声道:“我看大家也用不着心急。不如……来个‘天下群雄争人会’如何?” 这是啥名堂?司马武圣鼻孔一哼,连眉头也皱了起来。倒是吞星公子还是那一派温文儒雅,淡淡一笑道:“不知唐状元之意如何?” 这下咱们唐哥哥可神气了,拈起嗓门来道:“如果唐某猜得没错,现下洛阳大城里可是天下英雄聚汇……。” 封吞星点了点头,道:“请接着说。” “眼前就有大漠地王贺难和手下几只鸟儿?”唐大公子嘻嘻笑着:“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还有眼前这位司马探花全也到了……。” 吞星公子哈哈朗笑,接道:“还有“安心一指”的安心大侠,老字世家四掌柜老实,以及欧阳世家的欧阳尘绝、欧阳梦香父子……。” 他顿了顿口气,看着唐凝风缓缓道:“甚至,俞欢、藏二小姐、庞不忘在稍早也进了洛阳城!” 这下唐大公子开始谨慎了,不知道这个兵王吞星还掌握多少资料?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够资格的人?”足利贝姬觉得越来越有意思,干脆一句话问到底。 “丐帮帮主何飞天!”吞星公子如数家珍,不徐不缓镇定得令人生气,道着:“还有传说中的长白奇人,“人间非常指”这门武学的开创宗师文罗衣!” 数日之前,魔教长老夏小泪就曾使用过半套的“人间非常指”。不过,以功力相论,真正绝学的后面二十四指法,那真是江湖上武学传奇。 唐凝风公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想想这个状元头衔不知能不能保过今天。他叹气,瞧了瞧对方,道:“人是不少了,还有吗?” 吞星公子静默了片刻,终于看向足利贝姬,缓缓又沉重的道:“近年江湖传说扶桑武士涉足中原,创立了一个大日圣教……。” 唐凝风少爷双眉可挑了又挑,嘿道:“也来啦?” “副教主柳生天心!”吞星公子显然十分慎重道着:“柳生一门“大宗范”也就是中原所谓的掌门人!” 空气,好象更凝重了几分。 虽然中土与扶桑隔海,但是柳生天心这个人在中原武林几乎是无人不晓。 四十年前,以近三十之龄和“闪电刀”俞傲大侠连搏七百七十九剑后这才落败,在当时中原武林造成轰动,几乎天天月月讨论,足足有三、五年之久。 当时,俞傲大侠惜才,未有夺命。事后尚且引用苏小魂大侠的夸赞:“柳生天心如果回扶桑发扬刀法,当可自成一流,足以和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等量!” 想不到传说中的这个人、这把刀,也到了洛阳。 唐状元一次又一次的叹气,终于开口问道:“封庄主,你是不是知道刚刚所提到每个什么大侠啦、土匪啦,他们休宿所在?” 封吞星淡淡一笑,回道:“完全知道!” 真是清楚又有力的回答。 “好!”唐凝风这下可是出去啦,拉开嗓门道:“可否发张请帖,把大伙儿全叫来?” 原来“天下群雄争人会”就是这么回事。干脆点大伙儿聚一聚,有什么事三头六面讲清楚。 吞星公子倒是有意配合,淡笑问道:“依唐状元之意,内容应该如何?” “简单最好!”唐凝风兴头上来了,口沫横飞道:“内文就写着:天下各国人质在此,有胆就来与会相争!” 这口气没气死人,也会把死人气到来。 “时间呢?”封吞星还真认真要办了! “一个时辰内开始,迟者无权!”唐大公子说得好大声。 “为什么这么赶?”足利大美人忍不住问了。 “因为哥哥我已经赶不上吃汤啦!”唐凝风十分没好气的道:“所以,谁也别想有机会吃!” 是谁接到了帖子都一定会来。 就算不是要抢人,最少这些绝顶高手被人家盯死行踪,少不得会来翻脸。 这回唐大公子说完了,大剌剌伸个懒腰,笑道:“封庄主,现下这一个时辰空档,能不能准备点吃吃喝喝来一桌蚣”夕阳早已西下,新月悬天。 银河点洒天穹,今夜似乎无雪。 洛阳古都望月,别有一番情景,远在数百里外的夸父山,如果仰望这一穹天象,心境将是如何? 是寂静?抑或心悸?—— 收集 第十一章 心曦 宗无畏在沉雪深埋中被拉出来时,忍不住大笑。 虽然,自身左边经脉的开通未竟全功;虽然,他记得最后那惊心动魄的天摇地动,让自己随着正明圣殿崩堕绝谷。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感谢老天的安排。 因为,那匪夷所思的大震,竟将宗王师强力的震飞破墙而出。就在自己睁开双眼最后的景象,是儿子在这天意一震中,达摩易筋经返归回转,登时让宗王师吸收了天地灵能,以及那座正明圣殿两大奇人所布下的气机。 他大笑,因为颜龙月育和邝山海曾经各留下一段辞! “颜地色变,龙腾九转;月悬孤天,育我有缘。”颜龙月育所留的下半段是:“山中有宝,海藏存机;旷古奇人,争锋何为?” 依这词句来看,是颜龙月育将自己名字和未来将有邝山海这位奇人,一争较量之事,留文为证。 甚至,事隔数十年,对一位一生从未有所见面之人留下战书! 颜龙月育不但知道邝山海,更知道有永乐大震“夸父吞日”,甚至是在这场地震中,将会有人因得成就。 他问,问邝山海:我知数十年后有你,你是否知,因你欲破我圣殿玄机而所布阵,在数十年后一场地牛大震,得利者谁? “佛性无明,佛魔一如;是非善恶,对错谁知?” 邝山海昔年据说很感叹的也留下一偈:“自家争帝,正明不明;王师难发,仍得天怜。” 宗无畏此刻大悟,邝山海留言正是叙说自己的正明教被天下称为魔教,但是佛魔一如,对错谁知?最重要的,是那“仍得天怜”! 以此留偈,显然自己看得没错。王师吾儿在天意中返归达摩易筋经内力回转,藉这天地异象,恐怕得有千百年难得难有的奇遇成就。 “宗教主内伤未愈,”藏雪儿轻轻柔柔的由龚天下手中拉扶起宗无畏,道着: “此刻不宜心情大幅波动。” 这时,宗无畏方才平复了心绪,看看四下。原来是一条深入雪地的隧道!他楞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龚天下以双掌破冰挖雪,深入埋地救出自己!想想这崩石垮梁,在深雪下埋有八、九丈深,是以多大的毅力信心,和对生命的坚持不移? 他看着从雪坑中爬出的这个男人,十指有血。 血,在这时不但不是肃杀,反而是人与人、生命与生命之间最大的承诺、最大的荣耀。 宗无畏无言,有一丝凝噎在心头。 龚天下不语,没半点神情在面庞。 宗无畏又想放声大笑,一想此生能有如是舍命知己,夫复何求? “宗教主请入内休息吧蚣”藏大小姐的声音再度令宗无畏回过神来。眼看四下,这绝谷情景可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山谷腹地深广,奇特的是连绵之中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雪取暖。四下山壁陡峭如削,加上落雪结冰,不可能爬得上去。怪异的是这腹地中,竟有一片果林稻田,而无半点积雪! “这是你们中原上古奇书《山海经》里的传说之地。” 蓦底,兵王羽墨不知何时也到了他们后头,淡淡看着那片果林稻田,若有所感的道: “有位奇人曾经告诉本王,此生将在奇变之中得遇奇境,果真如此!” 藏大小姐面对羽墨先生虽然充满戒备,仍忍不住柔声相问:“不知那位奇人还有何语?” 兵王羽墨此刻似乎毫无出手意图,淡淡一笑仍是如同帝王天下般的气度,不过神情中闪过一丝尊敬,道:“那恩人倒是留了一句:一切恩怨也是有缘,一心念转因果自在。 如此而已。” “好!好一句一切恩怨也是有缘!” 从右侧山洞中庞动战那高大的身躯大步跨出,开口中边呼出白气边哼得一声道: “看来我们这几个人要在这里耗到明春雪溶!” 虽然这个东海霸帝的口气仍然剽悍,但是却不见如前一搏生死般的杀气! 人,有时也是挺奇怪的动物。 有时生死相搏的两人,当他们与世隔绝时,反而成了好朋友。 因为,天地中就剩下他们相依为命。 因为,孤独是更令人恐惧的敌人! 无论是爱或仇恨,都是支持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宗无畏更难以相信的是,不仅仅自己的心情在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平静,而且那头维摩大犬和那只搏龙狂虎竟会双双在雪地上玩耍! 难道这是仙境而令人心情祥和?或者是自己已死亡,而产生了幻相?还是仍深埋在雪地中的梦景? “天地大气,万物不灭,人本自然,道随缘至。” 龚天下忽然出声,面无表情淡淡道着:“变与不变,原来同源,善与不善,制心一处!” 兵王羽墨双眉轻动,沉稳之中有一丝莫名情绪,压抑似的道:“本王前叙的那位恩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相处六天六夜,在离去时也曾说过此句……。” 龚天下眼瞳内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采,旋即恢复了平常,不再言语。 这些人都是顶尖高手,每个人都讶异察觉,毫无人类神情而与天地造化合一的龚天下,为何会心思有动? 会有所动,必然是兵王羽墨口中那位恩人! 如果连唐凝风这么一位和龚天下如此渊源深厚之人,尚且不为所动。那么,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位奇人,一定就是龚天下的师父! 兵王羽墨心中突然也有一丝莫名的激动。想着自己这一生不知救过多少族人,为我蒙古出生入死,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势地位! 一生之中只有两次无力自救。 一次,在万毒窟里身中八十九种奇毒,被帕胜呼尔以血换血得救。三日之中,那位人称蒙古第一美男子的帕胜呼尔,成了全身萎缩、满脸皱纹的兵王绝杀! 另外一次,则是自己天生异禀的骨骼错乱,百脉气机倒窜,一身骨头交撞欲碎。逢此天下武学未有,就是那位奇人以六天六夜相救相陪,忍受自己狂呼乱舞,极痛苦中不知打了对方多少回。但是那人坚忍不移,直至自己奇经顺畅,百脉归位。 绝杀未助,自己将残;那人未救,必死无疑! 如果那个救命恩人真是龚天下的师父,自己终于遇到可以报恩之人! 一生之中,兵王羽墨最大-碍,就是遍寻不着此人。 他忽然有所悟:龚天下在五日前一战,可以承受自己一百多回抱身“缠龙断脉击”,不正如同当年那位奇人忍受自己狂乱疯拳相同? 如果是真,那是天意! 没有夸父山上一战,就没有大震之下落谷因缘。 不落谷中,又何可见眼前奇景?不见此景,龚天下不会说出那段话那段让自己一生遍寻不着,唯一足以印证恩人所在的话! “不知令师如何称呼?”兵王羽墨看着那片田野,全身感受着所在的寒风,心头却满满一腔热血,问着。 “家师无名无姓。” 想不到龚天下竟然会回答:“道随缘至!” 道随缘至?缘道! 缘道者,元道也,亦原道是,即名佛性本来。 藏大小姐心中惊喜:“果真是当年曾祖父的授业奇人!” 当年,藏门“别悟心法”就是由某位奇人在普陀山相授给藏一心,再传藏别悟,至第四代真传给藏雪儿。 曾祖只有留下一句:此奇人无名无姓,佛性本来! 宗无畏休息了这片刻,显然精神恢复了些,眺望那片林野,道:“你们去过那边?” 藏雪儿半扶起宗无畏,摇了摇头,轻柔回声:“那里有一只……呃,一位异兽守着,过不去!” 一“位”异兽? 宗无畏那双又浓又粗的剑眉一挑,沉声道:“不知藏姑娘所言何物?莫非是天下八大奇兽中,传说最神奇的‘万变神猿’蚣”.杨岩盯着宗王师,刀,在五指中紧握! 刀锋虽钝,缺口已留,而人却不动。 足足四日夜,看着对方醒来,声音如石较硬,问道:“你有什么心愿?” 宗王师冷冷起身,环顾四周断壁破垣,片刻后回道:“救人。” 杨岩双眉一凝,插刀入雪,席地而坐,再道:“四日前大震,魔教已是死伤无数。 今后江湖,再无你们。” 宗王师面庞冷峻,大步转身便走,同时出声道:“只要本教还有一人,就是存在。” “你去那?”杨岩扬声大喝! “救人。”宗王师声音如冰:“救完,再回来接你一刀!” 杨岩抽刀,弹身而起,倏忽到了宗王师背后。 刀,仍在五指掌中,未发。 “我帮你!” 杨岩声音可没半点感情:“早了你心愿,也早了我心愿。” 有时帮助敌人,也是帮助自己。不是吗? 老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吞星山庄那个封庄主的请柬未免太奇异了些。 “请君赴宴,群雄争人会。酉时开始,逾时弃权,今后不得对天下各国人质生死去留置言。” 下面除了书款吞星山庄庄主封吞星,还多了个提议人唐凝风! 更直接的是,受邀人员名单赫然列出,瞧瞧全是江湖上最为顶尖传奇人物。 “四掌柜,依你看这是不是那个封吞星的阴谋?”东方流星也皱起双眉,几乎难以相信封吞星会承认自己手中囚禁天下各国王公贵族。 “是阴谋,人也真正在他手中。” 老实微微闭起双目,须臾后才睁开那豆子般大小的眼睛,道:“兵王一脉行事诡异,但是却有共通一路……。”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都没有开口,他们已经相当了解这位四掌柜的对话方式。 他有了答案,却会留点时间让属下去想。 老实停顿片刻,才又淡淡一哼,接道:“兵王一脉向来是观察‘目标’武功心法、出招路数,而后针对对方弱点,一击而杀!” 所以,汇集了天下这些最顶尖的高手,正好是观察他们的好时机。 “以吞星公子一人,可以同时看出那么多绝顶高手的武学心法?”东方流星忍不住惊叹。 “一定不是他。” 老四掌柜十分有把握:“兵王一脉如此神秘,屡战皆胜攻无不克,这背后一定有个顶尖的军师!” 将帅天下,孤王难行。 “兵王五子武功卓绝,特别是羽墨天赋异禀气度恢宏!”老实可是十分老实的分析: “但是他的心思所想十分广大,必然无法照顾另外四人如何以己之长破敌之短!” 所以,在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个人,或是有个组织,专门研究天下武学,而且能够非常迅速找出破绽。 天下没有不败的武学! 天下,只有能胜的武学。 何飞天虽然是个乞丐头,但是绝对是个爱干净的乞丐。单是看那一身百补衣就知道,半点尘污也没有。 虽然已是五十年岁,脸上胡髭可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头发也梳理得十分整洁。 他的名言是:“乞丐也有尊严,也是一种工作。所以,我们不是装可怜博同情,而是客气的请人家随缘善舍。” “那么你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工作?”曾经有人这么反问:“各位又不是和尚、尼姑?” “因为外头有一只狗在叫!”何飞天的回答很绝。 “外面有一只狗在叫,跟我的问题又有何关系?”问的人,当然不死心的追问。 “当然没有关系。”何飞天当时笑着回话:“可是我们做不做工,又跟阁下有什么关系?” 人,往往很容易在一个框架里去评断别人该如何做。 问题是,人往往不会自我反省、自我要求。 “呃,这请帖有意思!” 何飞天随手将吞星公子的请柬交给身旁三位丐帮长老轮流过目,呵呵呵的笑了。 “以帮主的意思,是想赴宴?”丐帮长老向开昂皱了皱眉,以六十年长的江湖经验,沉着道:“如果对方真是兵王之一,恐怕大有阴谋!如果不是……。” “如果是,大不了想探探丐帮绝学!” 何飞天脸上神情完全不当一回事,眼瞳里却沉稳庄重,道:“如果不是,封庄主是洛阳城里人人敬重的儒侠,早该拜访!” 何飞天不愧为何飞天。 向开昂心底轻轻的叹息,更有一股尊敬。十年前老帮主没挑错人,这些年来丐帮壮大不少,眼前这位何帮主的气度是一大原因。 “我为什么挑何飞天做帮主?” 向开昂永远记得十年前,老帮主席继阳过世前告诉他的话:“因为他器量大,能忍能容且不记仇,是身为叫化子最好的风范!” “乞丐有品,允文能武。”这是近些年来江湖对丐帮的称赞。下两句是:“奉献公益,细心粗活!”更表达了何飞天在这六年来,推动全帮上下数万弟子无论身在何处,“见污清扫,拾弃整街”行动的最高礼赞! 短短数年,丐帮收入较以前多了七倍之众! 何飞天另一句名言是:“你不为人,人何为你?” “吞星公子是不是兵王之一并不重要。” 何大帮主最后的结论是:“如果人质真在那里,我们丐帮又怎能不出一份棉薄之力蚣”.文罗衣在讶异中不禁哑然失笑。 “为师到中原来是为了卖人参做生意……。”他已是六十又六的年岁,本来就不太涉足江湖情事,如今接到了吞星山庄请帖,难免有些错愕。 “师父的意思是,不赴这趟约宴?” 身旁,首座弟子魏临川问着,同时心中已在转念如何回函给对方,既客气又要得体。 “川儿,脑袋可别太死板。” 文罗衣呵呵笑了两声,捻了捻颔下雪白长须,-起了双眼,接道:“如果真有传说中天下各国王公贵族可救,就生意而言,那可是一本万利之事!” 魏临川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粗粗壮壮有着北方男人气概,但是别看外表,内心可是细腻周全。 他看着恩师,这位武林中传奇的人物,三十几年前自创了“人间非常指”,是江湖上引为讶异的讨论话题。 虽然恩师少涉中原武林,但是几次出手,以及夏小泪师妹的身分,早已让“文罗衣” 三个字人人俱知。 “为师曾经告诉过你”。 文罗衣一生个性虽然以利益评断自身行止,也对门人弟子要求严苛,但是全将他们视同骨肉,视其根器尽传能所。夏小泪根器只能学二十四指基本入门心法,便传二十四指路攻杀,魏临川有可能学到四十八指真传,他可从没半点藏私。 就如同行世处事人生阅历,他也尽可能教导这位大弟子:“就算是一代宗师,想要发扬本门光耀先祖,也得要有资金扩充,分布天下。” 一个人,永远只能做一个人的事。 但是一个组织,却可以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同时进行许多的行动。 “为师也告诉过你,名是虚名,不能填饱肚子,做大侠不如作乞丐。”文罗衣呵呵笑着,六十来岁的面庞几乎没有什么皱纹。他缓缓嘘出一口气,这才接道:“不过如果因名可以得利,那也是挺好的作用工具!” “是,弟子明白!” 魏临川恭敬应声,道:“所以师父是打算赴约?” 文罗衣满意的一笑,点头:“就算不抢人,弄广人脉交些朋友,以后对我们生意也是有好无坏。” 因为,名单上列得可清楚了,无论是老家、塞外、扶桑,或是中原这些大侠们,多有点交情绝对是好。 既然是不赔本的生意,做做何妨?“还有一个人没有列入请帖!不妥、不妥。” 唐凝风公子忽然从餐桌跳了起来,差点把刚端上来、“天下四大名茶”之一的龙井茶给打翻。 这茶产于杭州西湖的狮子峰、龙井、灵隐、五云山、虎跑、梅家坞一带,虽然只溅出了少许,已是满室生香。 吞星公子好整以暇,淡淡一笑隔桌微揖,道:“不知唐状元指的是那位?” 唐凝风那双浓眉可是用力皱了好几下,这才故作吞吞吐吐的道:“说到此人,绝对有资格。”吞星公子仍旧面不改色,一样泛着温和笑意,道:“请说。只要唐状元提出的人在洛阳,在下一定送帖到手。” “天下第一捕帅,龙征!”听得对方那般回答,唐大公子可乐了:“我想在座绝对没有半个人会反对?” 足利大美人差点笑了出来,只见她眼波流转瞪了唐大少一眼,心里已经明白。唐凝风弄了个什么“天下群雄争人会”,摆明了到最后是要兵王一脉和老字世家对上! 不,或者是拉老字世家不得不和兵王一脉争战。 眼前,封吞星仍旧是那脸温儒和蔼,淡淡笑着点头:“正如唐状元所言,龙捕帅绝对够资格!而且……。” “而且什么?”唐凝风这下有点讶异了。 “而且本庄已差人将请帖送到龙捕帅手上!”吞星公子气定神闲的令人冒火:“想来,不久后就会赴约。” 好个吞星公子! 唐凝风这下不得不谨慎戒备啦。瞧对方这种气度,绝对不仅仅是顶尖高手的信心,必然是对自己心智上运筹帷幄有更强的自信! 如果他真已派人“接”出龙征赴宴,那么吞星山庄不只是高手如云,更可能人马早已渗透到洛阳每个角落。 每个角落,当然包括了“老家药材洛阳大铺”! 咱们唐大公子只觉背脊一冷,看来兵王一脉个个都是极厉害的角色! 让他背脊发冷的是,如果兵王五子每个都这么厉害,那么皇甫追日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打败蚣难道,那个皇甫老小子是用他的身体、他的经脉来测试自己“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的内力心法? 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将桌上龙井茶整壶一饮而尽,可半点也不管一桌人没得喝咧!.宣任运和布惊几乎同时到达“花都别居”店门口,他们也同时看到两名长工打扮的年轻人。 二十岁出头,两个人都长得清清秀秀,就算是那身布衣也服服贴贴,干净清爽。 这两个年轻人手上各有一份帖子,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宣任运和布惊,同声道:“我家主人吞星山庄庄主有请两位大侠赴宴。” 说完,又各是一揖,不卑不亢转身就走。 “小兄弟如何称呼?”宣任运接过帖子,也没展开,只是一笑相询。 “在下杨大雪。”其中一个回答,另一个接话:“在下柳风起。” 瞧这名字,有意思。 既是合称“杨柳”,又有古诗中:“大雪纷纷何所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意境! 布惊那双粗浓如画中张飞的眉毛一掀,沉声哼道:“这是真名,还是随便取了来塘塞老夫?” 那对年轻人面对天下武状元、武榜眼也没半点惊惧,仍旧是双双抱拳一揖,道: “姓名由爹娘所给,一棍劈头也不能改!” 这话铿锵有力,当下布惊那火爆脾气也不好发作。 特别是对方那句“一棍劈头”! 任运神剑,布惊布棍,是这些年来江湖上最著名的两件兵器。 人家年轻人当面敢以死对言,这厢布惊反倒哑口。 宣任运淡淡一笑,颔首道:“两位小兄弟说得极是,请回禀贵庄封庄主,宣某必当赴会。” 连信函都未过目,简单的便已答应。 那对“杨柳”不由得有一丝尊敬,又是恭敬一揖,转身便走。 “宣老兄,你为什么连内容也不知道就应允了人家?”布惊粗着嗓子道。 别看这人身躯矮胖,满面横纹像老虎脸,厚厚双唇,粗声粗气加上一身黑,挺个大肚子实在其貌不扬。特别是六十年岁的老人家,那胡髭也不整修,左右长短乱长,半点没有长者、没有大侠样。 所以,江湖上也有人说,布惊的布棍不在宣任运的神剑之下,只不过银大先生为了武状元的风范考量,所以排宣任运为第一。 对于这点,布惊倒没有意见。他说:“人家宣任运本来就是个大侠,排第一是应该的。至于布某人,排那个什么榜眼,根本是捡来的。” 再看宣任运,那可真是仙风道骨。 一袭黑素袍缀黄腰带,面目清秀方正,凤眼飞星脸庞饱满,一髯黑须随风,全身自然挺直,昂然有立天地气概。特别是,那眼瞳既威严庄重,而且隐含温柔! 练剑的一双手,手茧已少,近乎平滑柔嫩。 并非已不练剑,而是剑已在心中。 闭目之中,自可成就百千剑法!如同高手下棋,不着子、不看盘,一切棋路自明。 他听着布惊问话,淡淡一笑:“布兄,以你惊人气势,此二子不为悚恐,可见那位封庄主绝非等闲。” 既非等闲之人,就不会做无意之事。 布惊哼了一声,打开了请帖,双眉一挑,道:“宣兄,你可知约在何时?” “此时!”宣任运回答得十分有把握。 这下布惊可有点讶异了,扬朗着嗓子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在这里等。” 宣任运双眉也轻轻一蹙,想见对方对自己的行踪十分明了。他缓缓嘘出一口气,道: “司马兄稍早和唐状元去了吞星山庄,应该在那儿等着才是。” 因为,该喝汤的人都没来,一定是有更重大的事。 唯一可能的,各国人质真的是在吞星山庄! 既然已经知道人质所在,又何需去“吃汤”蚣.“老夫非得见识那只万变神猿不可。” 宗无畏并不是赌气,而是在明春雪溶以前,他们的食物绝对不够。 眼前生机,只有那片果林、稻田。他们甚至可以听到树林中的鸟鸣,可见有不少可以活命的粮食。 兵王羽墨倒没反对,仍旧是君临天下般的气势,轻摇手中白羽扇。虽然那袭黑袍有些刮破,那羽扇也折了三两片羽毛,但是一个人的风范就是无可隐藏! “在这片雪地和果林间相隔一条广阔冰河。”羽墨先生淡淡道:“那只万变神猿就躲藏于其中!” 宗无畏浓眉一挑,声如地鸣震起:“果真如先前唐凝风兄弟所言,夸父山有八大奇兽之一,是住在水中……。” 数日之前,咱们唐大公子将辟水冰晶交给宗王师以用来治愈他爹,并且说明事后交给龚天下有所用处。 果不其然,万变神猿是住于冰河之中。 “那怪物真不容易对付!” 庞动战哼了两哼,扬起那双粗奔双眉,高硕身躯如岳,沉喝道:“这冰河极寒,相较当年本帮主在北海和白鲨缠斗还要冻上数倍!” 藏大小姐柔声轻道:“庞帮主身上着有白鲨护身衣,大有减半寒冻之效!” 庞动战嘿得一声,反问:“藏姑娘之意如何?” 藏雪儿仍旧以清澈婉约的声音,道:“如果以庞帮主的护身宝衣,加上辟水冰晶交予龚状元蚣以他可以和动物相通言语的能力,或可让我们过到彼岸待至明春。” 这个时候,食物比金银珍宝可贵。 古谚: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但是,当金钱买不到食物的时候,人会回复到动物的本性争食生存?还是会升华人格互助,共渡难关? 庞动战冷嘿一声。嗤道:“今日你叫本帮主相信谁?” 这话也没错。不过是数日之前,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为了东海宝藏联手背叛。 现在,又如何叫他相信“敌人”蚣纵使这里的地理可以让人减没杀机,但是本性中自我防备之念,却非外力可以改变。 或许,这是任何生命自我生存所必需的要件之一吧! 宗无畏已然取出辟水冰晶交给了龚天下,听得庞动战那句言语,不由得冷哼一声,回道:“庞帮主如此不信任他人,那便将辟水冰晶交予你如何?” 下文之意,当然是要庞动战帮助众人过河到达彼岸。 “哈哈哈,好个宗无畏,本帮主就是敢担这责任!”庞动战放声大笑,十分自负道:“想当年庞某以己之力搏杀巨鲨也是活了下来。哼,本帮主就不信这只猴子有什么了不起!” 他口里说着,心中倒忍不住回想日前那一幕。 万变神猿真的可以万变! 当时,他们到达冰河畔,亲眼见着一条大鱼腾空飞起,瞬间转化成一头雪白长毛巨猿,疯狂打击河面冰块,片片快若闪电,力道刚猛无比。 天下暗器以之相较,如同儿戏。 不过才两三个呼吸,他们四人纷纷倒窜后退,直达十丈外才见那头神猿又幻化成鱼没入水中。 再看那些碎冰,有些竟可破石穿岩。惊人! “既然庞帮主肯负此重任,本教主就完全信任你!” 宗无畏边说,边向龚天下一点头。当下,龚天下也没半点不自在,伸手便将辟水冰晶交给庞动战,突的出声道:“我会尽全力挡碎冰飞击!” 这话,绝对不只信任,更是以命相交! 庞动战楞了须臾,陡然放声大笑,足足十来回这才扯朗嗓门,长喝道:“好个龚天下,不愧是状元!” 柳生的刀,不止是扶桑的传奇,同时也是中原武林的传说。 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由东瀛过海来的消息,柳生一门的盛大茁壮,正如当年苏小魂大侠所言:“足以和中原各大门派等量。” 其实,每一个初见柳生天心的人,自然会从心底打出一个寒颤。 他不高,削瘦的身躯,七旬年岁是饱经风霜满布皱纹的面庞,一双三角眼、紧抿单薄的双唇,两颊耸起配上那两道飞剑眉,本来只是具备肃杀之气。但是真正令人惊畏的是,全身所笼罩的那股生死搏杀无数次后,随时准备夺命的杀意! 如果你面对一个比你强、又随时可能取你性命的人,你会不怕吗? 所以,柳生天心并不是一把刀,而是死神! “教道死在李墨凝手中。” 柳生天心的声音虽然低沉沙哑,甚至听起来有点微弱无力,但是每个字却都令周遭的人为之悚震:“他的刀由俞欢交给足利贝姬……。” 四下一片寂静,满厅里三十来人没半个敢喘口大气。 “所以,杀了足利贝姬,李墨凝那个贱人一定会现身。”柳生天心说得很平淡。 对他而言,为了达到目的,杀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这四十年来在扶桑一地要闯出名号,这中间不知经过多少人多少卑鄙相迫的手段。 最少有七次,自己以为没有下一口气可活。 但是他活了下来,他认为老天特别赋予他任务。直到遇见了圣教主,他肯定这就是天意所在! 大日圣教,多么吻合天意、多么切合天心的名称! “大先生要亲自赴约?” 身旁,八大弟子之首,柳生断君恭敬而紧张的开口:“或者由弟子们出面即可?” “先生”,是扶桑语中最高敬称。 柳生天心冷冷一笑,沉哼:“说你的看法!” 柳生断君全身一阵紧绷,小心翼翼回道:“狙杀足利贝姬之事,交由弟子们办理即可。一切凭大先生差遣……。” 柳生天心约略满意的点了点头,依旧是微弱沙哑的声音,道:“你们去,我也去!” 这个柳生一门大宗范的用辞,身旁大弟子全数明白。 他们去,在明,直接狙杀足利贝姬。 柳生天心去,在暗,准备反刺杀李墨凝! 大宗范的决定不由得令他们兴奋起来。 因为,能看到柳生天心出刀,绝对是今生难得难遇的经验! 特别是一刀断命的魄力,更是刀魂上最重要最重要的关键。 东洋刀法,以命搏命。 所以一个真正的武士,绝对不仅懂刀术,更懂得谋略、战略。{87}在一击必杀之中,迸发那股慑魂夺魄的气势!而落刀取命,只是完成整个过程的最后结果。 柳生一门的教示是:取下敌人首级,只是必然的结果;如何让敌人把脑袋放到你的刀下,这才是武学! 咱们俞欢快刀前脚才踏入吞星山庄,不由得怪叫了一声:“乖儿隆咚,这儿还真挤了不少人。” 他边说,边朝身旁藏二小姐一笑,道:“这会儿可比那天聚集在你家前院的人还多。” 当时宗王师“请走”印真大师,多少武林好汉汇集藏门别苑看好戏。 今日,吞星山庄前庭可是犹有过之。 单看来路,有中原、有塞外、有扶桑、有关外,甚至还有乞丐跟朝廷官兵。各路人马自据一地,或是军威壮盛,或是四下散布。 “你瞧瞧,大漠地王那些鸟儿、扶桑的浪子,”俞欢少爷啧啧称奇:“朝廷官兵、世家弟子、关外山客、叫化子也不少……。真是蔚为大观!” 藏二小姐吃吃娇笑,声如金铃响动:“这吞星山庄真够大,算算容得下眼前三、四千人呢!” 朝廷官兵就占了有两三千之众,可见那位天下第一捕帅这回可真是冒火办人啦! 咱们这三人前脚后脚进入朋悦大厅,正好听见龙大捕帅冷冷朝老实道:“老家四掌柜,咱们的帐以后再算。” 话声一落,这位领绣龙腾、英气逼人的女捕头横眉挑起,简单而直接的朝吞星公子道:“封吞星,把各国人质交出来,否则立斩无赦!” 吞星公子仍旧那副气定神闲表情,朝龙征微略抱拳,温和一笑,道:“龙捕帅何必心急?今日天下英雄群会,正是要相互切磋讨论个明白,到底最后由谁来发落。” “本捕头没那么多时间,还有要事待办!” 龙征不知是被老实“架”走了五、六天,一肚子火,还是真有要事挂碍,口气可显得悍霸直逼:“就算天下群雄,敢明目张胆跟朝廷作对?” 她这话极重,摆明了跟这一大厅各路好汉警告,谁现在敢出声抢人,谁就是当朝钦犯! 俞欢晃呀晃的到了唐大公子身旁,嘻嘻低声道:“老兄,好久不见了。那位龙姑娘干嘛如此大火?” 唐凝风低声回笑,语调不大不小,正可让大伙儿耳根听到:“大概是被老实那家伙不老实的架离夸父山,不知龚郎生死,所以……。” 这话才说,当即令众人挑眉的挑眉,张嘴轻啊的轻啊。当下,那位老家四掌柜和龙大捕帅双双脸红了一下。 无论多-悍的女人,被人说中心底情事,总会害羞。 无论多有谋略的男人,被人提到意中人,总是难抑。 眼前,各路人马中,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所谓“天下三人”是不会和朝廷作对,而且本来就为解救各国人质而来。 至于关外“人间非常指”宗师文罗衣的态度则纯属凑热闹的多。再看那位十分整洁的丐帮帮主何飞天,虽然和朝廷向少往来,但是以丐帮侠义风范,当然也不会争抢人质以为私利。 剩下的,就是老字世家、扶桑柳生一门和大漠地王及其结盟的欧阳世家! 欧阳尘绝是个高大英朗的中年人,虽然已五十来岁,但是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那风流倜傥的风采,举手投足沉稳而安详,一袭宝蓝色绸袍搭着鹅黄腰带,足下登云靴,左右手指各戴了两颗蓝宝戒指,雍容贵气又含有温和笑意,绝对令人误以为王公贵爵。 直挺鼻梁上方,是方形两眼及等长双眉,中间一颗双龙抢珠的紫痣;再看颔下飘须,颈中也有一颗紫痣相对应。 此相,非王即将! 身旁的欧阳梦香则是俊美无比,大可显现他爹年轻风采,只不过粗看上去总觉得多了点脂粉气。虽然双眸灵光耀动,但是太美的男人,总让人误以为是姑娘女子。 再看那位传说中的“大漠地王”贺难,头上一顶斗笠垂下布罩,看不真切相貌。就身躯来看,中等身材,两掌特别粗厚,全身里包在土黄劲衣内,压根儿让人无从捉摸。 要不是达斯格里、卫报、柴塔图、穆开加兰这四人恭敬地站在他背后,谁也不会知道这人就是鼎鼎大名一率九鹰的大漠龙王! “俞少侠见过大漠地王贺难?”足利贝姬小声问着。 “没有!”俞快刀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当年,被那九只小鸟挡住,连面都没瞧过!” 所以,眼前这位“龙王”是真是假,当然没人知道。 “封庄主可以将人质带出来。” 柳生一门中代表柳生天心的柳生断君突然开口:“如果这厅堂内没人阻止,龙捕帅自然可以将他们带走。” 这回他们进厅的人可不少,除了柳生断君代表那位柳生一门大宗范柳生天心,另外来了门下八大弟子中的柳生无邪、柳生广胜、柳生水波,和唯一入门女弟子柳生金樱子。 柳生一门,皆以其师为姓,表达生死以师门为第一的忠诚! 吞星公子听得柳生断君这么一提议,倒也不置可否,道:“在座各位,是否赞同柳生代表所提?” 没什么人反对,那位“榜眼”布惊呵呵一笑,道:“这扶桑小儿说得有理,最少让人家瞧瞧是不是真有各国人质在这里?” 说的也是,最后如果是虚晃一招,那岂不是把大家全当作呆头鹅给耍了一阵蚣吞星公子微微一笑,温儒敦雅的道:“既然各位没有意见,那就请他们出来……。” 这一宣布,难免一厅堂内有点小小骚动。 兵王一脉果真如此轻易就放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鹏。” 庞动战这回真有些错愕,那冰河中“万变神猿”在自己接近时陡然弹飞,展化成一头大鹏鸟,狂鼓双翼! 霎时,满河碎冰弥天漫地,几乎是上百暗器高手以数十年功力同发近千暗器。 龚天下神情淡然,窜身便投入其中;当下,兵王羽墨亦豪笑一声,道:“枪林箭雨,千军万马,天下没一人没一事可以阻止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和龚天下几乎同步而没。没想到的是,宗无畏和藏雪儿也能紧步相随,同在左右,但听得宗无畏大笑:“天下竟然不是一人,而是一兽让我们联手相较!” 说来真没错,以他们四人之力,普天之下谁能一御? 宗无畏觉得好笑,是因为原本生死相搏的众人,为了共同生存反倒成了生死与共的盟友! 如果说世事无常,朋友可以变敌人,敌人何尝不能变成至交? 庞动战就在他们四人组成的罡气金刚墙后,随时准备寻隙窜入河中。 这时,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下手。 而且,谁也挡不住他的一击! 东海霸帝有点讶异自己竟然一点这样的念头也没有。直到日后,他才对龚天下道: “也许一个刚被背叛的人,如果真有人以性命来交付他,在矛盾中,还是会选择再一次信任吧蚣”眼前,那头化为大鹏的万变神猿似乎感觉到这次无法阻挡众人前进之势,便在半空中嗥啸一声,反冲入水。 趁这弹指须臾,庞动战大喝一声,窜身紧随而下!- 那,这条极冻冰河溅起两团极大冰水,转瞬间旋即归为平静。 宗无畏浓眉一挑,沉声道:“看来这河水极深。” 兵王羽墨淡淡摇着羽扇,朝向身旁龚天下看了一眼,神色自在的道:“龚兄弟对那头异兽有何看法?”河面,一样似凝似滞,平静无波。 片刻之后,龚天下这才眺望河岸对面那片果林,缓缓回了一句:“不当兽看,以人待之!” 以人待之,平等之中才有可能沟通。 羽墨先生显然深有所感,忍不住点头一笑:“本王虽然救过不少族人,但也帮过不少汉人!” 其中,皇甫追日母子便是感人肺腑的一件。 当然,远在洛阳的封吞星,也是生死至交!羽墨先生一向的人生至理是:“你以命救人,人不一定报恩;但是你不先牺牲自己,别人一定不会和你成为生死至交。” “可是这世上有太多忘恩负义的人。”有人这么问过兵王羽墨。 “但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成为生死知己。”羽墨先生当时回道:“足矣!”河面一样平静无波。 庞动战到底面对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齐长记施施然的带领了几个异族人士从侧门步入朋悦厅,霎时一堂子里的人不禁气机波动,心念各转。 罗-国、法兰西斯、奥匈帝国、大不列颠这四国王公贵族,那明显的金色、褐色头发,很快被分辨出来。埃及、大食、天竺则是从肤色和衣着又另有区别。 封吞星环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向龙征捕帅,道:“龙大捕头,人已现身,你可以带走了!” 龙征脸色一紧,忽的朝身后一名师爷样有花白胡子的随从,道:“沈吉师爷,麻烦你一下……。” 这话说得突兀,众人方自一楞,只见那名叫沈吉的老头跨步向前,口里嘟嚷起来。 那应该是种语言,只见沈吉分别和那七名被囚的异族人士谈过几句,这才转身朝龙征道:“回禀龙帅,这七人真是罗-、法兰西斯等国人士无误!” 这话才一出口,龙征便喝:“带走!” 她一喝,同时柳生断君也喝:“动手!” 倏忽间,厅堂内所有火灯全被扶桑忍者暗器给打熄,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咱们唐凝风公子肚里怪叫一声,在整厅一片喧哗怒呼中,嘿道:“各人小心啦!这些扶桑浪人不是要抢人。” 不是抢人,那目的是什么? “为了制造混乱。” 足利大美人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一叹,旋忽转而朗笑:“看来他们是要对本公主动手了!”{92}柳生天心的计划很简单。 只要那个吞星公子真的交得出人来,各路英雄好汉必然会骚动。 骚动之中,正是动手最好时机! 因为每个人都有反射的惯性思维,都以为柳生一门是为了抢各国人质而动手。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到人质身上! 这时,连足利贝姬都不会防备到自己才是目标。 “五刀同狙,一击必杀!” 柳生天心冷冷下令:“要逼李墨凝现身,足利贝姬非死不可。” 老字世家四掌柜在这骤变中可是心底头转了好几回。 这眼前绝对是大大的良机。 现下这种各路高手汇集的混乱,如果出手杀了欧阳梦香来嫁祸给唐凝风,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这个行动没有问题,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内心想法。 虽然老奶奶运筹帷幄,部署如此周密的连环计略。 但是,真的需要去杀一个无辜的人? 老实和欧阳梦香只见过几次面,虽然两个世家间有竞争,但是还没到刀兵相见的程度。 更何况,他对欧阳梦香的文学艺术才华也挺欣赏。 特别是他看过这几年的“晓雾品菊宴”,满觉得欧阳梦香实在该当一名文人雅士,而不是江湖中人。 老四掌柜一双耳朵听得四下各种怒喝喧哗,一身感受各式气机波动。一双眼……,陡然间他心中一紧! 为什么没有人点火? 各路英雄好汉没人打亮火熠子,是怕成为目标。 因为在黑暗中,谁站在明处,谁就最危险。 问题是,那个吞星公子为什么不点亮这一厅堂光明? 老实心中一块石头反而安放了下去。 因为,他有一个现在不能出手杀欧阳梦香的理由给老奶奶。 世间事,有时很讽刺,不是吗?.唐凝风立刻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杀机卷向自己。 不,是击杀身旁的足利贝姬! “唐混混,你怎么知道那些扶桑浪人的目标不是各国人质?”事后,俞欢快刀曾经这么问。 “因为扶桑一地只对中原、高丽有兴趣!”唐大公子回答了两个答案:“而且,他们早就不时用眼角测量足利贝姬大美人的方位、角度。” 当时,唐凝风公子感受到杀机,咱们俞少爷当然也感受清楚深刻。 因为才几天前,他才跟柳生教道比过刀! 同样的杀气,同样凌厉的刀锋。 问题是,让俞欢在心底更惊异的是,还有一种似熟悉又似回忆的感受这些人根本是自投罗网! 就如同柳生教道那最后一刀,在自己生死交迫的-那,突然有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安定。 这种安定,就像十足把握有人会“处理”掉这些麻烦。 在当时……,俞欢快刀“啊”的一声,竟脱口而出:“李墨凝来了!” 就在这话出口时,有人,不,有好几个人闷哼、惨叫。 乍时,一厅堂的人全安静了下来。 是惨叫声太凄厉惊人? 还是“李墨凝”这三个字太惊人?! 大厅的灯火恢复了光明。 人质还在,被龙征捕帅、天下三人、丐帮何飞天围在中间。 地上,则多了五个死人五个拿东瀛武士刀的死人! 每个人的喉头都插了一把软缅短刃。看角度,是顺着他们的刀锋自下往上插穿! 唐大公子看了足利美人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家都想知道的话:“她真的来了?” 足利贝姬大美人回答的也很绝:“你们为什么那么怕她来?” 因为,“天下第一杀手”这几个字太惊人了蚣一个从来没有输错过一回的杀手,谁不怕蚣足利贝姬这句问话,后来在江湖上便成了一句著名的传言:“听到墨凝,不怕也惊!” 咱们唐凝风公子没有回答足利公主的反问,在四下环顾中,皱了皱眉,一嘿:“怎么主人不见踪影?” 不但是主人不在,整个吞星山庄的人都不在! 他这厢话声才落,外头陡然一阵骚动。不过须臾,便像千军万马相互搏杀,叫嚣怒斥喧哗不已。 龙征双眉一挑,正寻目往外头看去,早已见得一名朝廷军官飞奔而入,急急禀告道: “小将禀告捕帅,不知从那里冒出一队人马引起骚动,让外头各路英雄陷入混战。” 这话才说完,忽的整座大厅起了一阵剧烈震动。 更惊人的是,不仅四下门扉窗户全落下了沉重钢板,彷如密封囚牢,而且整座厅堂竟缓缓旋转下沉! 藏二小姐讶叫了一声,道:“俞哥哥,我们是不是往地底下沉没?” 俞欢脸色可不好看,瞅了唐大公子一眼,哼哼道:“唐状元,你对这种建筑熟不熟?” 唐凝风只有苦笑一声,回道:“建筑不重要,机关才是重点。” 不管什么建筑,真正要命的是机关。 墓地可以变成旅游胜点、文人雅士抒发才情之处。 同样的,一间平凡的屋子也可以杀机处处,随时夺命! 龙征冷冷一哼,在这旋转的屋厅内巡目须臾,朝向蒙面的贺难龙王道:“贺难,将你们大漠的‘翻天龙珠雷’拿出来!” 高踞在太师椅上的贺难不知神情如何,只是做了个手势,立即由卫报回话:“龙姑娘要本帮特制火药何用?” 这个“翻天龙珠雷”是塞外大漠地王对付中原大明朝廷官兵围剿的利器,曾经屡建奇功。如今龙征开口点名,显然直踩人家窝心。 “这种建筑顶上最脆弱。”说话的竟是长白文罗衣,只见他四下仰望头顶,缓缓道:“老夫对建筑稍有研究,目前唯一能突围之处,只有破顶而出。” 虽然是最脆弱处,可也有巨石压顶锢紧。 “能够随身携带,而且威力足以破顶而出,只有你们的‘翻天龙珠雷’。”龙征语调仍旧十分冷静:“想要大家活命,就拿出来。” 陡然,那个蒙面的贺难沉沉一笑,粗沉着声音开响:“小女娃子,你怕死?” 龙大捕帅剑眉冷挑,回道:“是怕和你葬身同处,有愧先祖!” 这女人真不得了。唐凝风和足利贝姬互望了一眼,只见我们那位大美人低声娇笑道: “状元哥哥,男人到底喜不喜欢这种有主见的女人?” 唐凝风苦笑一声,回道:“男人喜欢好女人。” 问题是,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蚣贺难那厢冷冷一哼,朝向文罗衣,道:“文大先生创立‘人间非常指’,足以穿岩破洞?” 文罗衣一抹颔下白须,呵呵一笑,回道:“如果由老夫打穿数洞,埋入贵帮‘翻天龙珠雷’加以引爆,应该可以破顶而出。” 那位蒙面的贺难龙王也不知是何表情,只听得他粗哑低沉着嗓音冷冷道:“如果真要穿岩破洞,眼下众人的兵器绰绰有余,又何需烦劳文大先生?” 语调口气显然并不是十分友善。 文罗衣仍旧笑容满面,回道:“兵器凿洞只能直进,但是埋入火药,却得算出位置破其重力支撑,有时得弯曲深入方可竟功!” 这话十分有理。 就这交谈间,脚下厅堂约莫已然陷入半座之多。龙征双眉一挑,正待斥促大漠地王一帮人,冷不防贺难冷冷一笑,道:“文罗衣!你拿了什么好处,愿意如此卖命?” 这陡然一问,那位长白宗师不禁微楞,旋即朗口大笑两声,道:“不愧是贺帮主,大家都是生意人,那文某就坦白说了。” 他顿了顿口气,看了龙征一眼,接道:“方才龙捕帅应诺在下,每年宫中进货万两人参以为回报!” 万两人参的利润,以文门红参来算,大概有三十万两之钜。这绝对是笔大生意。 贺难似乎反倒可以理解,转头朝向龙征,道:“既然文大先生有这等利益,本帮当然也少不了。” 龙大捕帅双眉一挑,英气逼人,道:“你想要如何?” “这些人质。” 贺难仰首沉笑了数声,嘿嘿道:“把人质交给本帮发送回去各人国度,否则免谈……。” 这回可精彩了。 咱们唐大公子看了足利贝姬一眼,低声道:“依本公子看,那个女人会翻脸啦!” 足利大美人瞅了他一眼,回道:“她到底是不是个好女人?”{97}唐凝风少爷苦笑了一声,耳里竟然听到咱们大捕帅的一句:“好!把人交给你,但是要保证不少一根寒毛的送他们回国!” 别说咱们唐大少爷没料到,似乎连贺难也为之一楞,旋即大笑道:“好个龙征,提得起放得下。本帮主就答应你!” 他话声一落,随即挥了挥手。 当下,由柴塔图和穆开加兰怀中各谨慎的拿出一樽铜瓶,由其内倒出三颗幽墨发亮的丸子,交到了文罗衣手上。 这动作才刚完成,陡然龙征便发动攻击。 直杀贺难! 天下三人的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显然也未料及,不由得一楞脱口急道:“龙捕帅何以如此。” 龙征可没半点停滞前迫之势,淡淡回了一句:“能叫鹰王拿出‘翻天龙珠雷’的只有贺难本人!” 所以,她真正要的是贺难。 要贺难的命! “你认为她是个好女人吗?”唐凝风可真是叹了一口气,反问足利贝姬! 杨岩的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错愕。 宗王师的眼瞳里更充满了恐惧! 杨岩的破铜刀已断。人,轰然倒在雪堆和烂泥中。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帮助宗王师从废墟中救出魔教一千两百八十九人。 他完成了宗王师的心愿。 当然,他也要对方完成自己的心愿缺口一留,破命一刀! 宗王师没有拒绝。 因为有些事不是你可以躲避,而是要勇敢的面对! 杨岩出刀,刀出万岳压顶,既沉又重。 宗王师三忍,直到第四刀,实在避无可避。杨岩的破铜刀锋钝,钝而大朴无华,迫近之际逼得人一身毛孔充血,几乎难以呼吸。 气息欲滞欲停,陡然脊椎猛然一股刚柔交冲气机倒冲丹田反向逆上。瞬间,自己陷入恍惚之境。 恍惚之际,骇然大气自全身抖发,蓦底一生所学拳术脚路武功心法自转,同聚一式而搏! 这一手,毫无名称可谓,极破人类体能限制,完全武学可思,直杀对方无可破绽之处,破杀之!{98}杨岩惊骇,是亲身体验宗王师此际出手,简直不可能。他错愕,是对方竟真的要杀了自己。 有时,英雄与英雄间会生死相搏,但是绝不会以取杀对方性命为终。 宗王师却做了。 所以,宗王师自己更恐惧。 他欣赏杨岩,无论是出身低微、奋发向上,或是交手后彼此惺惺相惜。 他绝不会杀他! 宗王师绝不会杀杨岩。除非,宗王师不是宗王师。 他恐惧的是,在那股气机奔窜-那,自己陷入完全无法控制不由自主的境界。 一个没有人性的绝顶高手,岂不是进了魔道蚣宗王师大叫一声,立即狂奔一个箭步抱起杨岩。 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一个念头一定要救活这个人。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杨岩,因为,不只是救活这个人的生命,更是救活了自己的良心。 庞动战从冰河里冲出来的时候,让人家最注意的并不是他那高大如山的身躯,而是那张惨白的脸。 东海霸帝也会有恐惧的事? 兵王羽墨脸色肃穆往前一扶庞动战,随手一股暖流气机注入对方体内,淡淡道: “庞兄可有受伤?” 庞动战挺了挺身子,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才缓下胸口起伏,沉吟了片刻后苦笑道:“依庞某之见,那头异兽非得由龚兄弟对付不可!” 这话,显然深深有感而发。 “庞帮主在水底下遭遇到不寻常之事?” 藏雪儿柔声轻问,净心梵音的音调似乎让庞动战的情绪又平复了不少。 只见这位东海一域的枭雄又深深吸吐了两口气,这才开口道:“庞某又遇见了北冥白鲨!” 北冥白鲨?不正是传说中,当年庞动战生死一线,搏白鲨取其肉以维生的往事蚣{99} 藏大小姐冰雪聪明,立即接道:“庞帮主之意,是那头神猿会随吾人心念而显相?” 庞动战双眼凝视河面,好片刻才回道:“不,应该说它会随着我们心中最恐惧的事物而应变!” 惊人!任何人的心中都难免有恐惧的东西深藏在意识中。 庞动战当年虽然以命搏命打杀了北冥白鲨。但是,那头鲨成为他终生的梦魇,随时会让他由梦中惊恐而醒! 庞动战有他惊恐的事物,宗无畏也一定有,兵王羽墨和藏大小姐也不会例外。 一个人面对自己最惊惧之物,气势已灭,又如何能擒搏降伏? 所以,只有循乎大道的龚天下有可能面对。 问题是,龚天下真的没有恐惧的事物? 另一个问题是,我们真的知道自己恐惧什么蚣.龙征显然计算好了每一件事。 当她攻向龙王贺难,大漠地王这一伙的达斯格里、卫报、柴塔图、穆开加兰一定会同时出手阻止自己。 他们出手,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就不得不出手。 同时,那个整洁的乞丐头何飞天也非出手不可。 就在这-那,文罗衣也没闲着,只见他全身有如关外长白山上的云岚,好轻好轻的飘起,一个身子极其柔软的飘贴在顶上,似浮似凝。 好轻灵的轻功! 唐凝风少爷双眼也为之一亮,赞叹道:“这个文罗衣真是别创武学奇人,这种轻功放眼天下武林,未曾见过。” 只见得文罗衣轻飘飘贴着顶板,伸出两臂各自在顶头石块数处打洞,又将大漠地王的“翻天龙珠雷”置入弯凹洞处。 便是,又如棉絮般飘落。虽然不快,但是轻得好象微风同息,无知无觉。 “请唐状元以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引爆!” 文罗衣一捻颔下灰白胡须,呵呵笑道:“只有唐状元的兵器才可以打入指洞,弯曲自如!” 这话,岂不是摆明了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兵器是头发蚣咱们唐大公子没好气的反问道:“文大先生怎知?” “呵、呵,此事已是天下俱知!”文罗衣这句回答根本让唐凝风接不下话。 他只有叹气,叹气中出手。 咱们这位唐状元叹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发觉龙大捕帅根本没有全力要擒杀贺难。 如果,这个举动不是为了完成缉捕名单上的任务,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出手,轰然巨响中翻天龙珠雷的威力果然惊人!但是唐凝风公子一肚子苦笑的是,那个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硝烟碎石齐飞,顶板果真被炸破了个大洞。 仰首,天穹星斗逼目,银汉亘横正似天桥。 风,凉凉冷冷,带着雪花混入灰尘飘入厅堂内。 陡然间,龙征窜身到了欧阳尘绝面前,盯着对方一个字、一个字问:“欧阳家主,你真的还要跟大漠地王合作?” 这话,直击大漠地王和欧阳世家合盟要害! 龙征方才虚幌这一招攻击贺难,引得天下三人和丐帮联手对战。 她要的是欧阳世家利害评估。 如果欧阳尘绝和大漠地王继续合作,很可能成为中原武林公敌。划算吗? 唐凝风这回可真懂了,朝俞欢少爷苦笑一声,道:“少了欧阳世家,大漠地王这帮人想将势力伸入中原可是大大困难。” 俞欢搔了搔头,朝藏二小姐苦笑一声:“还好龙大捕帅是朝廷命官,负责铲奸除恶……。” 言下之意,如果龙征不是在正途上,中原武林恐怕被她一人翻天覆地。 藏雅儿咭的一笑,脆铃般的声音回道:“俞公子可别看轻女人哪,江湖上作恶犯科者,男人占了大部份!” 这可也是实话,咱们俞快刀一时——语塞。 那厢,贺难冷冷自蒙面后方道:“龙征,本帮主本来器重你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原来只会挑拨小技!” 龙征淡然昂首,冷视对方,回道:“能免天下苍生生灵涂炭就是功德。就算是挑拨小技,也比狼子野心好!” 就这话声刚落,一屋厅的人陡然感受一股强悍无比的杀气! 这种杀气之凌厉,已接近有形有相。惊人! 柳生天心就有这股力量死神的力量。 他出现,声音微弱无力,却字字令人心惊动魄:“李墨凝,出来和老夫面对面!” 柳生天心的话,绝对不会假。 这意思是,“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就在屋内蚣尘烟已尽,新雪正飘。 柳生天心冷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又用微弱得快听不到的声音,道:“你不出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很奇怪的是,几乎大家都相信他说的话! 也许,不是说话的内容,而是说话的人手上的刀吧蚣好半晌,所有人都像雕像般凝住不动。 面对死神,又有那个活人想故意去招惹蚣唐凝风不得不开口,好歹这个“英雄抢人会”在请帖上他也算半个主人。 “请问柳生大宗范,怎么证明李墨凝就在这屋内?”唐大公子不得不壮胆问了一句! 柳生天心冷冷一哼,面无表情以微弱的声音回道:“我说,就是!” 好简短的四个字,却是有力的令人难以不相信。 唐凝风这回只好自个儿帮着说了:“看来柳生老前辈一直在这厅堂外头注意?而且十分肯定李墨凝以气机引动缅刃攻杀阁下五位爱徒,绝对不是由外头发功蚣”柳生天心还是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否认! “既然墨凝姑娘在里头,那请站出来可好?” 唐凝风重重叹了一口气,自个儿接道:“因为在下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位天下第一杀手对哥哥我似乎也很有兴趣?!” 这屋子里的女人并不多。 算算,也不过是龙征、足利贝姬和藏雅儿而已! 如果李墨凝真如传说中是一位姑娘,那么就是这三个人当中之一! 老实很冷静的判断:李墨凝之前在得利城高升客栈出现时,龙征正被自己所擒,所以不是她! 至于足利贝姬则和唐凝风一路往洛阳,也不可能。 老实将目光投向藏雅儿,有点心惊:难道是这位外表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蚣他越想越可能。特别是两次李墨凝出手,藏雅儿都在场! 老四掌柜一想到这里,突然发觉好几个人也将眼光投向藏二小姐。显然,大家的心思颇有相同见解。 柳生天心却不为所动,仍旧冷冷的将目光投向虚空处,彷如那一切的判断跟自己无关。 不,应该说他认定李墨凝最后非现身不可。 所以他很自负、也很自信的又补上了一句话。 一句令所有人都吓一大跳的话:“李墨凝,老夫相信你是个男人,有种就站出来!” 男人?李墨凝可能是男人蚣柳生天心全身气机陡然奔射,快若闪电般让每个人惊心动魄恍如遭到电击! 随这-那,有人轻“啊”一声。 这绝对是女人的声音,而且是个很美的女人。 欧阳梦香! 江湖上人人以为是欧阳尘绝独子的欧阳梦香,赫然是个绝美的姑娘。 她的美,在满穹的星斗和室内琉璃灯火下,娇美得令人惊叹。 甚至,连足利贝姬大美人也忍不住朝藏二小姐道:“这位欧阳姑娘美丽迷人,足可以和令姐不相上下。” 一厅子中人,老字世家四掌柜心底头不由得噗通了两下,浮现一个奇异的念头。 为什么之前不想杀欧阳梦香嫁祸给唐凝风? 难道冥冥中知道她是一名女子? “这一生绝不欺侮女人,绝不杀女人!”这是老实的信条。{103}纵使他曾绑架过龙征,一路上也是备极礼遇。 “是个男人,就做男人的事。”老实告诉过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无数次:“男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家族;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女人。” 唐大公子显然也被眼前景象弄得兴致大发,哈的一声朝欧阳尘绝道:“欧阳家主,想不到你可以蒙蔽天下武林这么久!” 欧阳尘绝倒是镇定自若,器宇轩昂的回道:“小女梦香虽是姑娘身,却有男儿志,足以和天下群雄争豪!” 话虽然这么说,总是让人感到他更希望欧阳梦香真是男儿身。 只见秀发披肩的欧阳梦香双颊一红,双眸如星,明亮动人的朝大家环顾一回,柔声道:“梦香并非有意欺瞒各位前辈,而是如此着装方便江湖行走。” 语调用辞,是为爹亲演说理由。 那端,柳生天心冷冷沉沉,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浮动进入每个人的耳朵:“所以,也方便杀人蚣”这话,又把每个人的心绪拉绷成一条死紧的弦! 欧阳梦香,就是“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蚣屋顶上头,忽然有人轻笑,语气充满嘲讽:“柳生臭老头,李墨凝在此,有种出来,送你‘一程’。”—— 收集 第十二章 舞乐神运 柳生天心冷冷、冷冷的笑了。 扶桑一地,他经历过多少生死窍局、多少险恶杀计。 他还能生存在世上,是因为他够冷静,也够自信! 所以,他可以绝对把握欧阳梦香是个女人。 当然,他也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墨凝一定在这幢金字型的大厅堂内。 柳生天心不动,忍不住的是我们唐大公子,嘿道:“柳生大宗范,人家都已经在外头叫阵啦!干嘛反而成了缩头乌龟?” 对面,柳生天心冷冷的眼光如剑,既直又寒的直逼唐凝风,沉沉一笑,依旧用那虚弱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杀了足利贝姬,真正的李墨凝就非现身不可。” 咱们唐状元吞了一口口水,只好壮起胆来反问道:“这么说,柳生老头打算跟当今中原最顶尖的几位高手较量?” 边说着,眼角不时飘向天下三人,大有人多势壮,说话也大声了点。 那厢柳生天心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冷沉沉微微低下头,半闭起了双眼,好简单一句:“这里所有的人都没命,李墨凝也一定死!” 好简单又直接的逻辑。 “你想先杀那一个?” 龙征忽然问了一句大出意料之外的话。 虽然出乎意料,大家倒是可以猜想,而且答案只有一个。足利贝姬! 唐凝风少爷叹了一口气,忽然发觉那个叫龙征的女人这么问真是别有深意。因为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宣任运、布惊和司马武圣这三个老家伙一副要做壁上观的表情。 他可以想象,当今江湖中最好奇的问题之一是:唐凝风和龚天下真有资格继天下三人成为武林典诰双状元? 如果死在柳生天心刀下,那将是一大笑话。 反过来,如果能打败这把刀,那么谁都没有话说! 咱们唐大公子苦笑一声,朝东瀛第一刀道:“我们都不想被人看猴戏?” 柳生天心没有回答。 有时,没有回答就是另外一种回答! “哥哥我又不得不保护足利公主。” 唐凝风说了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因为,我本来就该保护跟我在一起的朋友!” 朋友,如果不能互相保护帮助,又有何益? 柳生宗范显然也不反对这句话。他听! “所以,我们之间只有一战!” 唐凝风大大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别人看戏,咱们是不是可以到屋顶上放手一搏?” 这厅堂内人是不少,如果到屋顶真是可以大开大阖。更何况,任何顶尖高手决斗,都不希望有别的高手在一旁觑视。 “任何武学一定有破绽。” 柳生天心自己教导弟子时,也不断强调:“只不过,是被那个聪明人发现,并且加以破解而已!” “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和“天心死神刀”,是谁破谁蚣一厅子里每个人都想目睹这一战。柳生天心却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可以离开!” 离开? 唐大公子几乎不敢相信,忍不住反问:“为什么?” 很少有人敢问柳生宗范“为什么”!因为,问这句话的人都已经没活在这世上。 “我的话就是绝对。”柳生天心一向对入门弟子第一句交代的就是:“没有为什么,只有去实行、去完成!” 眼前,柳生天心根本没理会我们唐大状元,只是用那对三角眼冷冷环顾四下一巡,似是而非的回道:“缘道大师的传人,绝不会是杀手!” 唐凝风这次,真的真的吓了一大跳。 柳生天心竟然知道恩师的名号蚣.冰河之冷,冷到河中冰岩不融! 龚天下沉入冰河内,眼前便是那头万变神猿怒目相视。显然,那只大猴子很愤怒,因为这个人直直接接看到了自己。 只有心中没有恐惧的人,才会面对的是它!这是住在对岸果林内一名智者告诉它的话。 万变神猿有些毛躁了起来。 它很难相信,除了果林内那名智者和自己的主人以外,这世上还有人心中毫无恐惧! 龚天下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忽然“噗通”一声,又有人,不,是一条大狗也跟着跃入河中。维摩大犬! 龚天下和维摩大犬互视一眼,双双脸上有一丝笑意。 什么是朋友? 如果维摩大犬能告诉你,如果龚天下会开口说,那一定是:“互相帮助、互相保护对方!” 万变神猿显然被强烈激怒。或许,它孤独太久,比愤怒更深的是嫉妒!只见它一个缩身,竟然也变成和维摩大犬一般模样的琥珀大狗,“唰”的便在河中冲向维摩! 万变神猿绝不相信龚天下分辨得出来那一只是真。 特别是双方一阵混战,会更加难以辨别。 河岸上,庞动战看着维摩大犬随着龚天下冲入河中,忍不住看了自己一手饲养长大的长白搏龙霸虎,淡淡一句:“你输给它,半点也不冤。” 话声才刚落,河里便掀翻起层层波涛。 “他们在交战!” 藏大小姐双眉轻蹙,有些喃喃自语:“不知那头神猿有多大蛮力。” 她自言自语,是因为先前万变神猿破冰飞击,简直是力大无穷,加上长年浸存在冰河中,毛皮之厚恐怕刀-也难伤及筋骨。 当然,她这番自语也有问庞动战的意思。 “内力几乎无法伤害它!” 庞动战接腔,满脸严肃:“特别是冰河中有许多潜流回流,它完全明白运用之妙。 甚至……。” 他顿了一口气,这才叹气道:“甚至可以利用这天地造化的回流之力,将对方发出的内力反击!” 兵王羽墨双眉一挑,旋即淡然微笑,道:“能明天机造化,必然有人相教相导。如果真如庞兄所言,此兽懂得利用此点,那么……。” 羽墨先生挑眼看向对岸果林,淡然自若中总有帝王气势,缓缓道:“那片林子中必有高人智者!” 这话惊人,却也是有理。 “哈、哈、哈,”宗无畏放声大笑数回,这才沉声轰然道:“如果真有明夺天机的智者在彼岸,老夫倒想会一会,请教我大明国运。” 这话可说到个个心坎。 兵王羽墨何尝不想知道自己蒙古帝国未来如何?藏雪儿当然也想清楚藏门是否可以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至于庞动战,对于一手所创的东海霸帝帮能否再兴,怎么说这一生也要再试试! 众人心念方自翻转间,陡然狂波涧湍,眼前赫然是两只一模一样的维摩大犬从河里腾弹至半空中,只见双犬八脚强力互踢互击,豁然撞打之声,竟让绝谷内回音不绝,直震耳膜轰轰大响! 兵王羽墨双眸精光一闪,颔首赞叹道:“这两只异兽,一通人性、一为天造,当真是世上难得。” 话语之间,蓦地自冰河下哗啦一大片响,便见一块好巨大冰岩从河底被龚天下硬生生从河床给“抬”了上来。 那冰岩一旦浮上水面,便如同小山般半住半飘。上空那两只大犬交击四十来回后,双双落在冰岩两侧,各自贲张颈毛,呲牙怒目相视。 庞动战沉嘿一声,道:“趁此际,我们可以腾踏冰岩过岸。” 羽墨先生掌中羽扇轻摇,须臾沉吟后,淡淡道:“庞兄不必心急。既然此事交由龚状元处理,就静待他的决定吧蚣”就这话当儿,只见龚天下无声无息自冰岩底下浮飘出水面,竟是没半点响音没半点波澜。 “想不到龚兄弟年纪虽小,轻功造诣已臻化境!”宗无畏掀了掀如刀浓眉,呵呵笑了两声,朝庞动战看了一眼,道:“武林代有人材出,倒是可喜可贺。” 庞动战那高大耸立的身躯沉沉一哼,旋即也转成大笑,回道:“庞某还不服老||。 莫非宗教主已经准备退隐?!” 宗无畏朗口长笑,豪气千万道着:“我宗某一生历劫无数,就算匹夫一人也敢跟天下为敌!退隐?至死方休!” “好汉子!” 庞动战昂首大笑,双掌一拍嗡嗡震响山谷,挑眉道:“当今武林如果少了宗兄一较争雄,那未免枯燥!” 眼前,在河中冰岩上那头万变神猿似乎又毛躁了起来。它没有想到不但对手维摩大犬一身筋骨能承受得住自己重击,更恼怒的是龚天下自始至终分辨得出它们俩! “天地之中将有循大道之人,是至人可辨万象却又不别万物。”万变神猿记得自己的主人和住在果林中那个智者,都说过同样的话:“既为天地独创可以变万物,必当遇见此人,循其大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万变神猿在恼怒中,意识里也浮出:“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主人和智者口中的至人?” 它决定一试,狂呼间陡然奔跃向前,在半空中转化成为本身巨猿模样,噜一把揽抱龚天下!- 时,双双直坠入冰河。 宗无畏双眉一挑,沉声喝道:“我们就近去看!”语毕,便窜身哗然,一个抬步到了河中冰岩上。 他这一动,藏雪儿和兵王羽墨、庞动战纷纷互视颔首,同时飘身落至冰岩上头。 冰岩上,维摩大犬早已俯视河里,不断动脚踏地,大有跃跃欲动,想再度入水救主。 藏雪儿一边注视河内水湍激旋,一边轻轻搂抱维摩大犬颈脖,柔声道:“维摩别急,这是龚状元自己该解决之事。” 听藏大小姐这么说着,那维摩大犬从鼻孔里发出嗯哼之声,就像一个人既心急又无可奈何。 庞动战眼角看得此幕,不禁心中一阵喟叹:“此犬犹较人子有情有义!” 水底,是翻腾滚涌的碎冰和泡沫,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龚天下最后遇到万变神猿什么样的攻击蚣.冰河之中,上上下下满布的碎冰,在阳光穿透投射里,恍如置身天穹在银汉星斗间飘移。 不时兴起的几道激湍回流,将那些碎冰卷成旋涡,深深浅浅的光影映照,不时泛出七彩光虹。 龚天下的双眼静静睁着,直直接接透过碎冰、透过光彩、透过水流,看向万变神猿的双眼。 这时,那头异兽正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来对付龚天下||以那双无以伦比巨力的双掌,锁扣死紧这个奇异的男人脖子。 冰河之中,头发随波,衣袍随流。 万变神猿一身长毛也随着水流张鼓收缩。 龚天下却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他的眼瞳中只有身前的万变神猿,只有这头异兽在天地中孤寂的心。 传说,万变神猿可以活五百年。那么,如果它有主人的话,或许早已过世了吧蚣那是种悲伤。 如果,它从来没有主人,将更可悲。 因为这个世上它几乎没有同类。唯一传说的,是遥远遥远靠近天竺的葱岭,有传说中的雪人。 龚天下的眼光似乎令万变神猿更加恼怒。 往往,一个在愤怒的人,如果被人投以关怀的眼神,他会更生气。 因为自尊! 愤怒是为了维持自尊,而在努力的维持中,别人的同情会令自己深受伤害,以为被人可怜。 万变神猿因恼怒而双眼充布血丝,两臂绝力狂吼中更加全力施为。 龚天下脸色不变、眼神不变,一样静静看着对方。 这是一位通人性的异兽。因为,它有着跟人类相同的情感发泄。 龚天下一直相信的是,生命一定可以互通心灵。 足足在万变神猿一盏茶的狂怒后,龚天下慢慢伸出了手。 手,放在万变神猿的头顶! 安心的心情好极了。 几个时辰前,吞星山庄那封请帖“天下群雄争人会”,他根本不屑一顾。 “兵王一脉做事神秘诡异,绝不可能交出人质。”他非常有把握的对武林典诰的记事官华一道,道:“这是声东击西的小伎俩。” 华一道不置可否。 他有自己本身该遵守的立场。特别是,江湖中每个人都尊称他一声“步步川名人”,向来视华一道为银步川最佳接任典诰总司。 当然,除了本份尊敬银大先生以外,华一道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特别是今年的武林典诰,怎么说安心大侠都该递位成为状元。 所以,当“安心一指”的安心榜眼发函特邀见证,他立刻进了洛阳古都。 “依据一个时辰前的探子回报,”安心十分安心的笑了:“他们全部中了吞星公子的诡计。”安心真正要说的重点是:“更重要的一点是,真正天下各国的人质已经过了渭河往西北塞外而去!” 华一道的眼睛亮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安大侠的意思是,兵王一脉决定将天下各国人质架回蒙古?” 安心虽然是个已近五十年岁的中年人,皮肤却白皙光滑,考究的衣着,两掌手指上各戴着三枚大宝石戒指,特别是戴在右手食指那颗大金刚钻,更是映辉熠熠,不时泛出虹光。 “不仅如此,还有更令人意外的消息。” 安心十分得意的朗笑数声,伸手轻抬了颔下那一绺黑须,星目陡然精光两闪,嘿道: “负责押送的兵王,竟然是数天前,据称在夸父山被唐凝风打败废功的皇甫追日!” 皇甫追日当真以身试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 他那一身全数停滞倒流的百脉气机早已自闭自废,这又是谁可以在短短数日内解开活络蚣华一道的背脊一阵寒冷。 兵王一脉,可能远远比自己和银大先生估计的要更庞大绵密! 他叹了一口气,耳里听得是安心榜眼的得意朗笑:“华大先生,请上路见证吧!明天赶路,应该在正午以前可以在垣曲镇拦下。” 华一道又叹了一口气。 他真正担心的是,以兵王五子如此神秘莫测,单凭安心一人可以应付得了蚣华一道自己摇了摇头,以安心一人之力恐怕凶多吉少。 既然如此,他又实在不愿意看着一位“大侠”死得不明不白。 两相较量下,他只有两个不得已的选择。 一个是通知唐凝风、龙征、天下三人这一干人,共同助拳,以防万一。 另外,唯一的选择就是找一个人,一个隐居在洛阳城的老学究。 “老学究人老脾气怪,万不得已不要找他!”{}银步川大先生曾再三交代:“但是只要他出手,天下没有可以躲得过的人。” 华一道很深刻的记得银大先生告诉他这个人时,眼瞳孔里那复杂的神情。特别是接下来的那句话! “李墨凝号称天下第一杀手。” 银大先生双眼一-,淡淡接道:“跟老学究比起来,简直是儿戏!” 唐凝风少爷实在很想问出口:柳生老头怎么会知道恩师的名号蚣但是他不得不忍住。 因为,这一厅堂内满满的耳朵更想听到答案。 所以他只能叹一口气,转移话题:“柳生大宗范,为什么是凭家师之故判断?而不是凭数日前李墨凝在得利城现身时,哥哥我远在千里外?” 柳生天心似乎对唐大状元特别有耐心,虽然是面无表情,倒也没有杀气逼人;只是用那很虚弱、很小的声音冷冷回了一句:“李墨凝又不是一个人!” 这话,可真是震惊武林,甚至连龙征第一捕帅也挑眉嘿道:“难道是一个杀手组织的总称?” 身为当今天下第一捕帅,龙征的兴趣是必然反应。 只不过柳生天心根本不搭理别人,管他龙征是谁?反正就是以他那把扶桑刀锋支地,正正好杵立在顶端破洞下方。 天色早已大亮,阳光倾泄而入,恍如将这个传奇的老人、这把死神的刀锋,投罩在一柱青蓝光束里。 这座厅堂的旋转也已停止,或许是稍早引爆之力破坏了机括,看看陷没深度,约莫屋顶和地面平高。 龙大捕帅瞧着眼前这个异族浪人,看他那副倨傲神情,心中不由得一股火冒起,冷冷一哼:“柳生天心,本捕帅本来念在你是前辈才候时忍耐,现在既然强据出口妨碍朝廷办案,怪不得龙某拿你照办!” 柳生天心还是懒得搭理,不但是充耳不闻,而根本是当这一厅里的人全是死人。 唐凝风肚子里苦笑了一声,朝足利贝姬小声道:“足利大美人,你可知道这种建筑在埃及是作什么用?” “-?另有用途?”足利贝姬白皙的肤色在阳曦泛浮中特别透明,睁大了眼轻讶问着:“不是住人的嘛?” “是住人,”唐大公子苦着一张脸,回道:“死人!” 足利大美人可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唐状元哥哥,你现在讲这个有何意欲?” “呃,没啥特别的!”唐凝风用眼角瞅了一下龙征和柳生天心,瞧瞧情势似乎一触即发,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你就干脆点,叫李墨凝一人做事一人当,勇敢出面认了!” 足利贝姬还来不及搭腔,那厢柳生天心已是低声沉沉冷笑数声:“李墨凝,你以为本宗范逼不出你现身?” 话声一落,柳生天心陡然出刀! 柳生天心为什么等到这时才出手,没有人知道。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是,这刀不但快、不但猛,而且简直有种夺魂摄魄难以形容的力量。 刀锋流过,撼动人心至几乎不想出手相挡! 更惊人的是,正如柳生天心先前所言:除了唐凝风被他认可外,刀,直直接接挑战当今天下武林中原、塞外、关外所有高手。 所有顶尖高手! 这一战,日后江湖上誉之为:天心一刀,傲战天下! 何飞天的打狗棍受到七种力量汇集。 这七股诡异旋回的气机,只不过是柳生天心掌中刀锋破空划过之际,激荡在自己兵器的震力。 如果这一刀真的全力杀向自己蚣何飞天不禁皱了皱眉,自己有几成把握能挡得下来? 这位丐帮帮主以左足支地,右腿凌空连踢四下,这才将右臂中从打狗棍里钻上来的气机勉强化解。 正自一个呼吸,眼角见得是司马武圣出剑直迎。 柳生的刀却没有阻碍,毫不犹豫地将中原武林这位剑术宗师掌中那柄号称“武学圣典”的司马剑锋,横破成二! 横破!不是劈断! 柳生天心的刀,竟硬生生从司马武圣剑刃锋锐划破! 这种惊人的刀,布惊也立刻感受深刻。布惊的布棍,是用了十六种缅铁,加上浸泡二十二种千斤油的牦牛皮打造而成。 “天下兵器应该除了蝉翼刀以外,不可能斩得断。” 这是鼎大先生和银大先生聊天时所下的评语。 不过,显然除了蝉翼刀,柳生天心的刀也做得到! 布惊整个人几乎失去了重心,眼睁睁看着随自己闯荡江湖三十六年的布棍,在人家刀锋所处过,像豆腐般被切断! 他惊怒想叫,心中念头转得却是柳生天心只用一刀。 一刀,横扫天下群雄,而且似乎未竟全用。 对方既已达此境界,自己又有何怒气可生? 老实实在不敢相信普天之下有这么强的刀法。 他看着何飞天的窘状,司马武圣破械,布惊断兵;甚至连宣任运都只能遁退避锋! 柳生天心的一刀未戢,卷向欧阳尘绝父女。 只见这对父女只有急窜倒身,还是免不了被劈下数片衣袍。刀锋再进,直迫大漠地王一脉人马。 达斯格里挡不住,卫报、柴塔图、穆开加兰也挡不住。刀锋,已逼向蒙面的贺难龙王。 贺难显然不想撄锋直战生死,冷嘿飘身,正好让刀锋卷扫过下方。 柳生天心的刀,便迫向老实而至! 这-那,老字世家这位四掌柜忽然明白了两件事。 柳生天心出刀,从这一刀他已可看出许多人的武功心法和武学理路。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找出李墨凝! 另外一件事,无论是闪避锋芒的宣任运、贺难、欧阳父女,或是直接对阵的司马武圣、布惊、何飞天,每个人也都用自己的方法检视柳生天心的刀到底有多可怕。 目前看来,凡撄其锋,必败! 老实决定用本家十三回路迷踪步闪躲,这厢才动,另侧的文罗衣早已飘身退到了墙角,硬是躲在自己身后五尺,简直是有失宗师身分。 柳生天心似乎并不在意,刀锋最后攻向俞欢这几人。 最后的杀气凝聚而后奔放。 蓦底,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轻轻叹息,声音却有浓浓的粗哝! “我就是李墨凝。” 庞不忘忽然出声,而且将那肥胖粗黑的身躯十分灵巧到令人难以置信般,滑过柳生天心劈过来的刀锋杀气! 这个胖子就是传说中“绝美女子,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蚣咱们唐大公子真是失声尖叫,啊啊了两声,实在不敢置信:“胖子,真的是你蚣”他实在不信。不,几乎所有的人都“很难”相信! 或许,想象和事实如果天差地别,是人都很难接受吧蚣柳生天心的刀停了下来。 这战,天心一刀,只有一刀,已令天下群雄失色! 面对“李墨凝”庞不忘,柳生天心冷冷、冷冷的第二次举刀! “他真的是李墨凝?”唐凝风忍不住问了足利贝姬。 “我不知道。”足利大美人轻轻叹气回话。 “连你也不知道李墨凝的身分?” “这有什么奇怪?”足利公主没好气的回瞪了唐大公子,娇嗔道:“一个让人知道身分的杀手,怎么会是天下第一杀手?” 足利贝姬说得真是有理。 所以,唐大状元绝对可以肯定,庞不忘这个黑胖子不过是李墨凝这小子的障眼化身而已! 他想到这儿,可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庞不忘一路跟着自己这伙人,另个角度看,李墨凝那小子岂不是对自己了若指掌蚣.宗王师抱着杨岩在夸父山山区内狂奔。 他的心绪极乱,根本不知道要往那里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救活这个人、这把刀。 从白天到黑夜,他在乱石残林中狂奔了一夜。 直到天晓,在茫然的疲惫中,他听到了溪水的潺声。 晨曦,自然的鸟鸣,大地似的呼唤,宗王师平静了下来。他放慢了脚步,往溪流来声处而行。 天色初明,溪影朦胧在山岚中。 那是条普通大小的溪流,水流中有块桌子大小的平岩。岩石上,坐了个人! 那人在朦胧中见不真切,坐得直挺。 低声喃喃中,那人似乎在念颂蚣宗王师双眉一凝!用心中听了出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有人在此时此地念心经,本已是大非寻常。 更令宗王师讶异的是,这僧人赫然是少林印性大师!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印性大师念完心经最后真言,缓缓长吸一口气,淡淡仰首道:“师兄果然是得道大成就者,一封藏置在内袍的遗书,预言施主将和杨施主至此!” 印真大师竟是早已勘破此际玄机? 宗王师只觉全身一阵颤抖,心中百感交集莫名难言。竟是忍不住,双膝跪下。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 是因为杨岩有救,还是自己有救而感动? 或许,在意识中,能对舍身救爹、救己的印真大师,放下自我傲慢而产生诚心的感恩?诚心的忏悔?! 龚天下的手轻轻抚拍那头万变神猿的脑袋。 那股轻柔安详,似乎慢慢调和了眼前这只愤怒的异兽。大约过了盏茶功夫,万变神猿的双掌竟是放松了下来。 原本,因恼怒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也转为清澈温柔。甚至,到了后来是抱住了龚天下,一个蹬腿窜身,竟腾出水面到了对岸! 冰岩上宗无畏豪笑两声,赞叹道:“好个龚兄弟,果然是当世奇人。” 话声一落,这冰岩上三大高手加上维摩大犬及那头搏龙霸虎纷纷往对岸弹身而去。 眼前,青葱翠绿的果林,蓦底起了一阵烟雾。 万变神猿放开了龚天下,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敬畏,朝果林内望了一眼,旋即怪叫了两声,一个转身便又投入冰河之中。 “看来这树林内真是大有文章。” 庞动战睁大双眼,凝目往内注视。自从当年吃了北冥白鲨之后,他的眼力远远超乎常人。 甚至在幽黑无光的深洞也可视物! 但是这片果林显然暗藏玄机,以自己特异目力竟然望之虚渺,丝毫见不了丈许外情景。 兵王羽墨显然也思索不出这果林内的布阵异术,淡淡一笑中双拳略抱:“不知林中是何位高人?有等数人误落绝谷,今日冒昧造访。” 静! 果林内倏然间一片寂静,甚至连对岸可闻的鸟鸣也忽的没半点声息。 “这里面住着一位参造天地的智者。” 龚天下忽然淡淡出声,似乎方才那头万变神猿已经告知他不少事:“只要有缘,便可见着……。” 见着之后呢?是不是能出这绝谷蚣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论是为了食物,或者是为了有一线生机出这绝谷,他们只有往前走。 龚天下一迈步,维摩大犬立即摇着尾巴亦步亦趋。 当下,所有的人也跨步进入林中。 不过三、四步行,林内景色豁然大异。 那几乎是一片见不着尽头的森林,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穿梭其间。奇异的是,这些动物在树林里忽隐忽现,似乎对此奇门异阵十分熟悉。 藏雪儿双眉轻蹙,左右巡视片刻,柔声道:“这局布阵最奇异之处,在于阵中无阵,循天机大化,又自罗列大地本造……。” 兵王羽墨颔首赞同,淡淡接道:“这等玄机,当今世上无有。若非太古失传,便是今人新创!” 无论是何者,绝对是惊骇天下的异术奇学。 藏大小姐冰雪聪明,听得羽墨先生那一段话,不禁讶异出声:“难道是他们,或是他们之一所创?” “藏姑娘的意思是……?”宗无畏双眼精光暴闪,似乎有点难以置信:“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但是宗无畏想到,兵王羽墨和庞动战也闪过同样的念头。 没有人说出名字。眼前,在烟岚中浮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瘦瘦小小的,最少有九旬年岁。 这一身褐色布衣的老头冷冷看着他们,似乎完全不将这些顶尖高手看在眼里蚣龚天下走在第一个,他大步往神秘老头迈进。 倏忽,那老头举起手中拐杖,往龚天下直探点戮! 兵王羽墨非常注意看着每一个细节。 老头的拐杖速度不快,也不慢。 不快,因为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这杖头一寸一寸靠近龚天下的胸膛。 不慢,是拐杖前进的速度没有半点阻挡,就这么直直接接、亳不费力的点到龚天下前胸。啪! 龚天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打飞,直撞到身后头的树干上,发出好大的轰响! 兵王羽墨正兀自惊讶皱眉,心中一念方转:是否龚天下故意不回手?忽然那老头拐杖点向自己而来。 他自己身赋异禀,身形速度大异凡人,却作梦也没想到这神秘老头的杖头速度如此之快。 一念尚未觉受清楚,只觉自己胸口也是一阵强悍无比的气机撞击,便不由自主的被打飞出去! 柳生天心冷冷举起那把代表“死神”同义的刀- 那间,一厅堂内静得连呼息声也停止。 不管庞不忘是不是真的传说中那位天下第一杀手,最少每个人都可以看见传说中柳生的一刀! 电光石火,一道刀泓流转,刚猛到展现出难以思议的绝美。 柳生天心真的是以尊敬对手的心态,一刀劈杀而至。 这一刀,柳生大宗范带刀跨步,由背后前扫;人腾跃半空,倏忽快过眨眼已是破空劈下。 不,不是“破空”,而是刀塞满虚空“满空”。 唐凝风这-那可是挺有那么一点领会。 空中无招,以何胜无招之招? 满空凝动,以动静自在更胜。 柳生天心这一刀似乎启发了不少人,当下不仅是庞不忘承受绝大压力,一厅堂里没半个人不被这股杀气所肃。 庞不忘倏忽矮身,竟以半蹲之姿急窜往前;难以思议的由柳生天心所卷劈下的刀锋顶尖滑过。 高手计算,总在丝毫之间;谁也没料到庞不忘以这半蹲之姿,竟然可以像顶尖的轻功高手般移动。 眼下,庞不忘方一闪过柳生天心自上而下的刀尖,便到了屋顶破洞下方,立即一个拔身上窜,直往洞外奔去。 这前后不过眨眼之间,双方已经各展绝学;虽未正面交锋,却足以令人心动魂驰,真是高手之战! 柳生天心人在半空,连身子也不扭动,直直接接人刀一体,在空中拉出一道顺畅无比的弧线,往庞不忘后背便是劈落。 这回,双方在半空中几乎平高平行。 庞不忘除了回手相挡,已难闪躲逃避;但是此势想要相抗,先机尽失,非死即残。 就算有人想要出手相救,也绝对来不及。 绝对来不及,除了一把刀闪电刀! 俞欢不可能不出手。 因为,李墨凝曾经救过他两次。 纵使柳生天心的刀远远超越自己,但是,有些事并不是不可为就不为。 否则,自古以来那些忠肝义胆,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岂不全是傻子的笑话蚣就是因为有人去做那些难为、不可为之事,所以常常有奇迹。 俞欢的闪电刀比不上柳生的死神一刀;甚至,他很可能根本是去送死。 但是,俞欢的爷爷俞傲的闪电刀却曾经留下柳生天心的命! 柳生天心虽然在腥风血雨中养成冷酷肃杀的性格,但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活死人。 死神如果没有感情,又如何能在该带走人的时辰才带走一个人的生命蚣柳生天心的刀在撞击到俞欢那把闪电刀时,气立刻减低了六成。 他没有办法不想到俞傲。 因为,他每天练刀;而每一次练刀,就会浮现俞傲的脸、俞傲的刀。以及,俞傲留下他性命所产生的感恩心。 俞欢的刀挡住柳生天心,-那,庞不忘已经由洞口迅速窜奔而出。 柳生天心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回头朝俞欢冷冷望了一眼,刀影一甩,人跟着腾窜而出。 刀影过处,在屋顶岩壁留下一句“恩怨分明,生死有情。” “好个柳生天心。” 咱们唐大公子一边伸展着身体大力吸着阳光底下的新鲜空气,一边朝俞少爷瞅道: “要不是你爷爷当年饶了人家一命,今天哥哥我可是要帮你办……。” “我呸!”俞快刀快口阻止这个“朋友”下头要讲的话,哼哼嘿嘿道:“天下事都有天理在。哥哥我也不过是报李墨凝两次相救之恩,做该做的事。” 江湖的恩恩怨怨,本来就是本越理越乱的帐。 世界本来是单纯的,因为每个人都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世界之所以复杂,是因为该做的事有时加点私心、加点自己的想法,所以立场不同造成冲突。 眼前吞星山庄的庭园已是面目全非。之前各路人马的混战,早已将这洛阳最负盛名的山庄弄得面目全非。 不过是一个晚上,真是眼见他楼起,眼见他楼塌。 晨风袭凉,各个顶尖高手望着一片狼籍,忽然那个蒙面的大漠龙王贺难,朝龙征冷冷道:“好个龙大捕帅,骗了本帮‘翻天龙珠雷’……。” 龙征冷冷一笑,挑眉回道:“贺难,别含血喷人。” 贺难冷嗤一声,一甩手朝达斯格里等人道:“走!中了封吞星的调虎离山计,现在追赶还来得及。” 调虎离山计?莫非人质是假?!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的预感又成真。 眼前,只见龙征朝那些人质冷哼一声,便向天下三人、何飞天他们一抱拳,道: “多谢各位英雄仗义相助,龙某另有要事,今日暂且别过。” 话一停,两眼冷冷逼视老实须臾,嘴角一丝冷笑道:“四掌柜的,咱们的帐日后可有得算!” 龙征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看来龙姑娘是要赶回夸父山?”足利贝姬大美人望着龙征的背影,似乎挺有感怀的悠悠道:“以她对龚状元如此深情执定,也是世上难得奇情女子。” 唐凝风公子瞅了这个大美人一眼,只见人家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粉红透明,自己忍不住似笑非笑的脸色反问道:“看来你是认为,她是个好女人?” 足利贝姬还在沉吟,倒是另端宣任运朝欧阳尘绝道:“欧阳兄江湖上传言贵世家和大漠地王结盟,此事可是当真?” 欧阳尘绝眉心那颗紫痣在阳光下映闪,只见他一昂首,伸手轻抚颔下黑须,望着宣任运回道:“宣状元所说略过其实。老夫欧阳世家所做一些绸布生意,往往要运往西域诸地,难免和那帮人有些交涉。” 宣任运似乎也不好摊开挑明,只能微微一叹,朝这位老友一抱拳,道:“既然欧阳兄如此说明,宣某当无疑处!” “告辞!”欧阳尘绝朝众人一拱手,带着欧阳梦香便是要走。 蓦底,老实突然开口:“欧阳家主,可否将令……令媛留下?” 这话绝对是唐突,甚至可能是挑衅! 欧阳尘绝双眉一挑,沉声道:“四掌柜,有何指教?” 因为以老字世家和欧阳世家间的关系,彼此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商议。 但是老实却不得不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他背后有老奶奶的压力要他杀了欧阳梦香嫁祸给唐凝风。 先不管姓唐的小子,这个老字世家四掌柜实在没有办法对一个无冤无仇的姑娘人家下手。 所以他一定要留下欧阳梦香,再慢慢想个法子让老奶奶改变主意。 最少,欧阳梦香跟自己同行,如果人家有什么闪失,帐也会算到自己头上。如此一来,老奶奶的计划就会出现破绽! 老实的主意是,为了逼使老奶奶改变计谋,只有将欧阳梦香摆在自己身边,天下武林共鉴,反倒是救了欧阳姑娘一命。 但是,这个理由他又说不出口。 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事,你是真心为对方好,却又无法说得出来。 欧阳尘绝的问话,老实没有办法回答。 老四掌柜没有回答,回答的竟然是欧阳梦香:“好,我跟你走!” 欧阳梦香这句话,绝对可以和当时龙征第一次见到龚天下时那一句:“龚天下,你有资格做我的郎君。”一样令人震惊难信。 比所有人都惊异难言的,正是老实! 欧阳梦香是怎样的女人? 武林中二十年来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子。如今,不但是个绝美的大姑娘,而且行事似乎远远超乎众人的意料。 “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龙征大捕帅……。” 唐大公子苦笑着自个儿摇头:“不会又出了个欧阳梦香吧蚣”“不好吗?”足利贝姬笑了,十分灿烂:“你们中原女子,似乎都太没有主见呢!” 唐凝风哼了一声,朝向俞欢道:“喂,那个庞不忘真的是李墨凝?” 他们这些对话是在快骑上用力说着。 因为,要赶得及抢救各国人质,不得不快马加鞭。否则一旦被送进了蒙古人的地盘,那要救人出来可难了。 “谁知道,他说是可能是可能不是。”咱们俞欢少侠的回答突然间充满了禅机: “说不定正如柳生那老头所说,‘李墨凝’是一个组织的代号!” 藏二小姐吃吃一串银铃般笑声,让冬峭寒风散布在这片渭水之北的旷野。她瞅了俞欢快刀一眼,含着娇笑道:“俞哥哥似乎对李墨凝是个大男人挺不满意?” 俞欢一听,脸庞当下涨红,登时——间不知如何接口。正有些尴尬,蓦底抬眼见着前头一块巨岩上绑了一个人! 那人远远看去,可见得衣袍十分讲究。加上正午骄阳投射,手指上似乎戴有名贵的宝石戒指,正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近前,可清楚看到有一枚是颗大金刚钻。 安心! 唐凝风可皱起双眉啦,拉停了快马希飒飒的到了巨岩前面,只瞧见这位号称“安心一指”的安榜眼,那十根手指显然再也不能使用。 也许,连吃饭用筷子也有困难! 安心的一张脸既灰白又胀红。 惨无人色的灰白,是武功被废的痛楚;胀红,则是正阳强晒后的肤色反应。 “是谁下的手?”唐大公子将这位名侠松了绑,心中已经有谱,口中却仍然问了一句。 安心接过藏雅儿递过来的水袋,大口连灌了几下,双手颤抖着只能用掌心捧住,显然十指经脉已是全断,无法使力。 好片刻的喘息,名侠安心才缓缓抬起头,冷冷看着唐凝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一个听说已经被你废了武功的人!” 皇甫追日! 唐凝风背脊一凉。因为,他发现十丈外,另外一颗黑色巨岩上,有一个人,有一把剑耸立! 那剑,如水泓般晶莹剔透;那人,自信得令人悚心。 皇甫追日的神情,更冷得好象在看着一个将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特别,是有种报复的快感!印性大师已经用了三个时辰,透过宗王师背后气脉,引导对方体内的易筋经内力气机,由双掌贯注杨岩的心口膻中命穴。之后,再回流至自己体内圆融吸收。 他们三人相互的姿势,呈现一个直线相对盘坐。 印性大师以右掌贴住宗王师后背,运用般若指中至上的“佛光普照”及“身外化身” 运功导引。宗王师则双掌贴住杨岩心口;至于杨岩则和二人对面盘坐,由印性以左掌同时扣住他的双掌十指。此际,杨岩的双臂正好环锢住宗王师脖颈左右。 三个时辰下来,溪水潺声不停,正阳当中,杨岩的呼息也由虚弱近停,到了有粗重喘息。 宗王师心中有了一丝安慰,最少看来,再过个炷香功夫,杨岩应该可以救得回来。 正心安处,陡然听到有人桀桀怪笑。 “你们这三个大男人倒也是奇景!桀、桀、桀……。” 兵王绝杀刺耳怪笑,既长又尖,冷冷道:“少林和尚、魔教少教主,加上一个武林典诰名侠。好、好!” 宗王师心绪一阵波动,背后印性大师才想出声警告,又听得兵王绝杀呼啸怪叫一声: “到时中原武林发现你们三个死成一堆,不知道会有什么评语?!桀桀桀……。” 印性大师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杀气,狂奔而至!庞动战显然不是一个会向眼前危险屈服的人。 龚天下和兵王羽墨虽然被这个神秘老头击飞,自己却非得试一试不可! 他大步向前,将体内以前所食北冥白鲨和日前吸收万年灵芝的内力提升到全身每个毛细孔。 他就是不相信这个老头手中一根细细的木杖,能推得动自己像山岳般的身躯! 庞动战往前跨步奔近,打算用最直接的身体撞击。 这种搏击功夫,在蒙古称之为“角力”,在扶桑则称为“相扑”。当然,在中原也早有流传,名为“摔跤”。 只是,在武林中高手决斗,几乎没有人如此使用。 生死交关,总不会用杂耍儿戏的把式。 庞动战打算以硬击硬,利用自己先后天的优势。 不过两步,他不由得心惊。 因为,他越往前冲,四周似乎就越有一股强悍无比的反弹张力将自己往后拉! 他的心念还在翻转未定,蓦底那老头的杖头已经轻易的点到自己前胸。轰然间好强大的一股力势,将自己重重弹飞出去! 宗无畏浓眉一掀,口中怒喝一声正要往前出掌。蓦底身旁的藏雪儿以净心梵音轻轻柔柔朝神秘老头,道:“前辈,可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奇人邝老前辈?” 邝老前辈?邝山海蚣眼前这神秘老头是和颜龙月育齐名的邝山海蚣他是隐居在这绝谷?还是被困在这绝谷蚣谁能一困邝山海三、四十年?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可能颜龙月育。 藏雪儿心中忽然一紧,她想到了一件事——传说中,颜龙月育和邝山海相隔数十年的一战,还没打完—— 收集 第十三章 四方山海 兵王羽墨由悍强无比的冲击力回弹到原来站立位置时,眼角余光瞥见龚天下也在同时回到原位。他淡淡微哂,对于恩人有如许高徒,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安慰。 眼前,那神秘老头放下杖头,从满脸皱纹的面庞中,两道目光彷如划破天地太虚,直似穿透藏雪儿的过去现在未来。 瞧他沉沉一哼默不作声,果真是天下两大奇人之一的邝山海?! “潜沉红尘,天坠白花,得女如男!”那神秘老头片刻之后,沉着声有无上威严,朝藏大小姐又重又缓的口气,却有惊人的自信:“女娃儿,你叫藏雪儿?!”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眼前这神秘老头金口直断,简直就像大海捞针般直接点出藏大小姐名字。如果不是邝山海奇人,普天之下还有谁可以至此?! 只见这神秘老头冷哼哼看了庞动战一眼,连卦偈也难得说,便是啐嗤道:“庞动战,手握盗财,众叛亲离,反得天地灵气,算你上辈子阴德做够。” 当下真可是一语道尽这位东海霸帝的遭遇。 宗无畏浓眉一挑,方自出声,对方则寒下一张脸,又重又沉的冷笑:“宗无畏是你还想求什么?老夫当年留下一偈,说得够明白!” 立即宗无畏脑袋轰然一响,眼前果真是邝山海奇人! 当年那一偈:“自家争帝,正明不明;王师难发,仍得天怜。”真是一跨四十年的神测,半句也假不得。 宗无畏双膝一屈,半跪地面,洪声仍有威严,问道:“邝老前辈,难道我大明正统复室无望?” 邝山海理都懒得搭理,眼光闪向羽墨先生,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嘿嘿道:“罗新格尔……,自凭天资异禀,藉口复兴大元,不做蒙古帝王,却想帅将五子统领中原,痴人说梦!” 兵王羽墨脸色一肃,昂然自有帝王气势,回道:“天机一半人造,本王从不认命。” 如果一切都是宿命,那么生命的意义又何在? 邝山海脸色丝毫没有表情,只是冷冷回了一句:“这不是天机,是天理!” 话声一落,可是稍为用正眼瞧向龚天下! “无名无姓,循乎大道。”邝山海两眼一眯,声音仍旧冷沉深重,威严无比:“哼,不过是能跟畜牲沟通,有什么得意?” 只见这位奇人又冷冷端详了龚天下须臾,脸色稍为和缓下来,嘿道:“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好师父,也有一个好兄弟奉令师之命,给了你一个世间名……龚天下!” 这一段话可说出了不少秘密。 原来龚天下和唐凝风果然是师出同门。而且,更奇特的是,由唐凝风来传达师命,帮龚天下取名,做为他们师兄弟相认相证的信物。 藏大小姐冰雪聪明,立刻联想到他们的师父帮龚天下取这名字的涵义。 龙为万兽之尊,以龚天下能和万物沟通心灵的异赋,取其共率天下万物合一,是姓为龚,名为天下! 龚字,又为“恭”之意;虽率天下万物,但是一心慈悲平等,对所有生命皆恭敬珍惜。 藏雪儿方是念头转动间,忽的身旁龚天下从怀中取出一封发黄信函,双手递交向邝山海。 这举动本已稀奇,眼前那位奇人似乎也不太意外,声音倒是和缓了不少,边接过来边道:“这是令师缘道大师,在十二年前托你转交给老夫?” 十二年前,缘道大师早已料到这段因缘?! 十二年前,邝山海是不是也同样参破天机得知?! 邝山海将那信函开启,众人寻目望去,约略可以从信纸背后看到是短短八个字。 “祝融、蓐收、禺强、勾芒”! 兵王绝杀的杀气,真是绝对要杀死对方的那种气势! 宗王师体内的真气明显的要被激出反应,印性大师正导引到重要关窍,又不能开口说话泄气。蓦底,宗王师那股欲爆的气机停凝不动! 为什么? 兵王绝杀的杀气仍然充天塞地,宗王师的自体反应为什么凝而不发?! 有骨骼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哀嚎惨叫! 那种全身百脉尽碎的奇痛嚎叫,令人闻之心悚。印性大师甚至可以感觉到脸上被喷了些血水。 他轻叹众生生命如此脆弱,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呆若木鸡的成家堡成言福,望着地上全身早已发黑气绝身亡的二堡主成言隆。 传说兵王绝杀一身奇毒,碰撞者必死。果真! “你……你……,”好半响,成言福才像回过神来似的,胸口大力起伏,喘着气道: “我们兄弟和阁下无冤无仇,更何况我们如果杀了宗王师这个小魔头,也是帮你一臂之力。 你……你为何杀我兄弟?” 兵王绝杀冷冷怪笑,桀桀声中哼道:“你们够资格做狗奴才吗?嘿嘿……,本座与人交手向来光明正大,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废物,在我们蒙古人眼中,早就该丢到狼群里百口碎尸。呸!中原人真是令人不耻……。” 他说完,又像嘲讽似的看着成言福,桀桀怪笑了片刻,接道:“成大堡主,小心点,令弟身上几十种毒会散发出来,吸入无救!” 看看一瞧,成言隆尸首旁侧的雪积果然转变成黑色泞泥。当下成言福心中大惊,快速的连退了好几步远。胸口,隐隐有点胀痛。 “桀桀……,你想帮令弟收尸入土为安,”兵王绝杀全身红袍大力鼓张,十分得意的嘲笑着:“还是让他曝尸荒野,自己赶快找人救命?” 登时,那位成家堡大堡主两腿一软,便是转身跪在少林印性大师身侧,猛猛边磕头边哀叫着:“请大师救命……,请大师救命!” 兵王绝杀似乎十分睥视眼前情景,冷冷朝向宗王师道:“小子,等你养伤好了,本座再来跟你生死一战!” 话声一落,那鲜红大袍便如日轮旋飞而去。 印性大师看着兵王绝杀离去,再看着磕头如捣蒜的成言福,心中不禁一阵感叹:“古来中原自视为中土天朝,如今相较异族,可有多几分尊荣?” 他心念这一感慨,难免有那一丝毫-念眼前这个成大堡主,品性如此恶劣,如何是人? 谁知,这-念一闪,身前那宗王师凝而未发的内力斗然引爆,瞬间便将成言福一掌劈杀! 好强悍气机,当下便将这位成家堡大堡主打得全身骨骼尽碎,身形立刻缩矮成不到一半。 印性心中大惊,还来不及懊恼悔恨,便见宗王师窜身狂呼而起,直奔半空又重重摔跌落地。 雪,倏忽间又绵绵密密的飞满着天地人间。 杨岩在几乎气绝中,转了一趟鬼门关回来;他睁开了双眼,虽然虚弱,但是声音仍旧如石似岩,一个字一个字问着:“大师……,宗王师现下如何?” 语调冷,却在掩抑不住的情感。 印性大师双眉紧皱,足足好片刻后才轻叹一声:“易筋经的周转心法吸收了‘夸父吞日’大震的天地灵能,只怕非是众生之身可以承受。” 若身不能受,则心智无神! “无神之中,却反而功用难以思议。”印性心中最不安的,就是印真师兄在遗函中所言:“如是,不得不杀灭之。印性当知,能以杀灭业造,亦是慈悲也。否则它日此子入于魔道,众生惨矣。” 风雪之中,印性内心更是狂风狂雪。 此时此刻,他如何能下得了手杀宗王师?! 皇甫追日的剑,彷如天外飞仙。 轻灵之中,带有超尘的美。 剑锋,在身侧的巨岩飞快落笔,就像切豆腐般毫不费力。 “这老小子内力更惊人啦!”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他可是清楚的看出来:“皇甫老儿的剑锋未至,剑尖气已先将岩面碎粉……。” 皇甫追日挥锋写完,在那黑色巨岩上又将眼光睥睨投向唐状元,淡淡道:“天下各国人质早已送回我蒙古境内,想要救人,准时赴约!” 如果天下各国王公贵族早在数日前就被遣走,那么蒙古一境广大,压根儿没办法找起。 “看来唐老弟这一战难免罗……?!”俞欢快刀倒挺乐的,嘻嘻道:“近百年来江湖中似乎没听过有人被废了武功,还可以回来报仇一战的……。” 唐大公子瞧着皇甫追日飘然离去,只能没好气的回瞪了这个好朋友一眼,扳着臭脸道: “事情都是你惹的,还敢幸灾乐祸!” “啥?”余欢可怪叫了起来-“干哥哥我什么事?!” “还敢说不干你的事?” 咱们唐大状元可叫得更大声,瞅了身侧那位足利贝姬美人一眼,哼哼回道:“当时你把人质全救出来,不就没有今天的麻烦?” “喂,请你有点大侠的风范好不好?”俞快刀没好气的瞪大了双眼,边朝这个朋友捶了一拳,边道:“我帮你去救人,你这老小子到现在没半点谢,反而……。” 他们边说着边快步窜到方才皇甫追日以剑留言的巨岩前。只见,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正月十五月正圆,成吉思汗陵争锋”!(注:大明盛世版图,西北方只及于今日之山西、陕西,成吉思汗陵位于绥远,仍为蒙古鞑靼王朝控制。) “正月十五。” 唐凝风公子喃喃念了一遍,皱眉道:“近一个月的时间要赶到那里是绰绰有余……。” “唐状元似乎有隐忧?”足利贝姬轻脆一笑,意气风发的接道:“是不是担心半途有人截杀呀?” 唐大公子又叹了一口气,摇晃着脑袋,哼哼哈哈道:“那倒不是大问题。哥哥我担心的是,兵王竟然敢以天下各国人质为赌注,那么他们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众人边思索边跨上了快骑。忽的,那藏二小姐灵光一闪般,娇笑道:“不会是要唐状元哥哥加入他们吧?” “哇,这可不得了咧!”俞欢一脸很难形容的表情:“要是武林典诰新科状元加入了兵王一脉,那中原武林岂不是人心惶惶天下大乱?!” 不仅是如此,当今朝廷威望恐怕一落千丈! 咱们唐大状元只觉肩头压力好沉好重,苦笑了一声,却又豪爽长啸,朗声道:“金铁干戈动天地,男儿豪气惊人间。天下事,不挂生死,不碍名利,什么不成?!” 这声调气势恢宏,激荡风雪不能掩! 足利贝姬看着这个男人,内心没由来的滑过一丝奇异的感受。 当今扶桑足利本家虽然一统天下,但是民间那股暗潮汹涌的势力“大日圣教”,却是挥之不去的阴影。特别是那个神秘组织内高手如云,杀技惊神。如果有唐凝风这个男人帮助本家,必然对足利一族大有裨益! 除了为本家利益之外?足利公主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迎面落飘的雪花,像极了江户城的冬天,她吸了吸冰凉的空气,让自己头脑清楚的想着:“这个男人会是自己所爱的人吗?” 她回眸,看了身侧快骑奔驰的唐凝风一眼。 这个男人,平日嬉皮笑脸故作风流,但是认真的表情,为什么让自己有一丝悸动?! 突然间,她发现藏雅儿也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在另侧在注视唐凝风。 难道她也喜欢这个男人?还是别有用意?! 足利贝姬现在觉得自己有点混乱。 风雪中冷冽的寒气,似乎无法让自己清醒。 老实真的想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欧阳梦香真的就跟随着自己,而且是十分温柔安详。 这种感觉,不仅是信任自己不会害她,而且根本就像个妻子般细腻! 如今情况,反而令他有点着慌。 他似乎心中无主似的,跟随在唐凝风一行后面三里开外。直到半途见着安心和皇甫追日的事端,总会恢复了些冷静。 “看来兵王一脉的背后还有一股力量在运作。” 老四掌柜十分清晰的判断:“否则以皇甫老道昔日在夸父山所受伤之重,绝无可能复元,更何况功力增进!” 东方流星双眉一皱,低声问道:“不知天下之中有谁可以做到此事?” 老实那张白胖胖圆脸哼哈一声,吐出口白气,转向左侧身后的欧阳梦香,问道:“欧阳姑娘,有何看法?” 他问,有不少含义。 最少,他可以从这个女人的神情、声调,尽力来看穿对方的内心深处,究竟隐藏了什么意念。 因为眼前最困惑他的,是根本不知道这位欧阳梦香到底意图如何?是友是敌?特别是欧阳尘绝这支老狐狸,竟然会同意她女儿匪夷所思的要求。 “天下没有没道理的事。每一件不合理的事情背后,都一定有合理的理由。” 老实这一生最相信这句话! “根据本家由贺难龙王那方得来的消息……。”欧阳梦香的双颊在风雪中泛着红晕,衬托出白皙的面庞几乎有一抹圣洁的灵气,令人不敢放眼直视。她柔声中清晰回答着:“兵王五子的武功之所以能不断突破升越,极可能和一个人有关!” 老字世家四掌柜那两截短眉扬了两下,静待对方接下去:“传说蒙古‘黑色火焰’这个组织,在天下间寻找智慧顶尖的孩童,从小加以训练广阅群籍。他们不一定真有学武,但却能融会贯通人身气脉理络,总汇百家武学奥秘。” 真是惊人创举,是为武林有传以来未曾闻、未曾有。 老实全身一阵紧绷,自己想都没有想过以这种方式来整理天下百家武学,再由其中开创新局。 “其中最顶尖的几名孩童,则交由一名神秘人物特训。”欧阳梦香柔声续道:“此人,大漠地王也正追查中!” 大漠地王一帮位处塞外,正是交界在鞑靼蒙古人和中原汉人之间,想来应有不少蒙古内线消息。 老实注视着马骑上的欧阳梦香,对方是如此自然大方的谈吐,简直是相处多年的亲人。 他心中好几番思量翻转,总是摸不出个结论。 轻叹一声,老四掌柜透过风雪,在雪堆后遥望里许外努力昂首迈步的安心。 这个武林典诰上排名第二的大侠,十指虽然被废,但仍旧尽量器宇轩昂的不损及自己名誉。 “他奶奶的,”赵出行粗声冷哼:“我看那个唐凝风也不是什么英雄,竟然放着一个受重伤的人不管不救。” 老实眯了眯那对小小的圆眼,淡淡回道:“身体受伤可以治愈,如果精神崩溃,那才真是无救。” 欧阳梦香显然听得懂。 “如果安心大侠不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救治……,”梦香美人蛾眉轻蹙,柔软声调里有一丝悲悯:“那么他以后在武林上再也没有人会尊敬他。” 江湖中失败并不可耻。因为,本来胜负就是兵家常事! 但是,在失败中不能凭自己意志力再站起来的人,他不仅输掉战斗,更输掉了名誉和自尊。 “特别是安心榜眼这种地位的人。”老实都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接下欧阳姑娘的话语:“名誉比性命重要。” 他叹了一口气:“唐凝风-解他!” 唐凝风-解安心,但是自己-解欧阳梦香吗? 老实真想问对方一句:“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我走?!” 他忍住没问。 因为,他想要自己找到答案真正的答案。 安心在风雪中走着,两腿仍然矫健有力。皇甫追日虽然毁了他的两掌十指,但是下半身的内力倒是贯通充沛。 风雪中,有人穿着深褐色的皮裘在等他。 他的双眼眯了起来,可以很强烈感受到对方冷讽的眼神和浓烈的杀意。 这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俊挺深邃的面庞,有着这种年纪所没有的沉稳内敛。眉宇之间,竟然泛有一股王者的尊贵。 安心一生见历过太多人物,这个年轻人竟然令他心惊。不是对方要杀自己,而是那股气势让人几乎难以喘息! “我问你一个问题,”眼前这年轻人冷冷瞪过来,淡然没半点感情的声音,问着: “答得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安心挑眉,沉声压住内心的不安,道:“答不答看我,杀不杀得了,看你。” “好!” 那年轻人似乎挺满意这种目标,他笑了笑,问:“有一个死人,头部前后都受到重击,怎么判断他是被人从前面狙击而死,而后面头部伤痕只是故布疑阵?或者是从后面头部创杀,前头伤痕是故意假造?” 安心当场楞住。 纵使他手刃不少江湖败类武林巨恶,但是从来没想过一个死人的死法有什么好不同? “如果你连这点也不知道……。” 那年轻人冷冷的笑了:“凭什么是你们中原武林的典诰榜眼?!”他说完,又嘲讽似的大笑,道:“或许,你们汉人没什么能人,只是仗着人多占据了这片江山吧?!” “你是谁?”这是安心这生最后的一句话。 “兵王离魂!”安心这生听到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一生,就是为了杀你们中原第一名侠苏小魂,而来到这个世间!” 安心的双眼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他到死都不敢相信! “哼哼,兵王五子;羽墨统领,追日吞星,绝杀离魂。”邝山海将目光离开信笺,冷飕飕看向兵王羽墨,哼道:“今日到此生,你如果离不开这绝谷这片林,那些雄心壮志根本是废话。” 羽墨先生淡然一笑,自有帝王气势轩昂,沉声回道:“如果邝奇人真是被本族颜龙奇人所困,那么能不能出谷,应该都在颜龙前辈计料之中。” 邝山海显然老脸大大不高兴,嗤道:“颜龙月育是旷世奇才不错,但是心计工用,却也是人间少有……。” 言下之意,大有怒意不满。 难道,颜龙月育是以不光明正大的手法骗了邝山海?! 瞧这眼下情势,邝山海似乎对身为蒙古人的兵王羽墨大有迁怒之意。 藏雪儿柔柔一笑,轻声转个话题道:“不知那位缘道大师所写信函中,祝融、蓐收、禺强、勾芒,这南西北东四方之神,有何深意?” 邝山海翻了翻白眼,倚老卖老似的嗤道:“小女娃子,山海经你也读过?”言下,挺有考她一考的意思。 “晚辈幼承庭训,多阅古今文着,山海奇经亦略有涉猎……。” 藏大小姐那双眸微闭,长睫轻合,柔声道着:“祝融乃南方之神,人面兽身乘双龙;为颛顼之孙、老童之子,本名吴回,亦名黎。曾为高辛氏掌火之官……火正,四季中属孟夏,以赤红为色,以朱雀为灵禽!” 邝山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听着藏雪儿在闭目中继续道:“蓐收为西方之神,人面虎爪,遍身白毛,左耳挂蛇,手执板斧,身跨双龙。是为西方天帝少昊氏之子,本名该,负责察看落日反照,并掌天上刑罚。西方属金,与白配色,灵兽之名为白虎。” 藏雪儿这两段颂念,似乎令邝山海脸色稍为和缓几分,在喉头嗯嗯了两声,只听得这位“藏雪明珠”往下念去。 “禺强乃北方之神,人面鸟身,耳挂双青蛇,脚亦踏双青蛇,全身通黑跨骑双龙,能唤海中大龟!”藏雪儿轻轻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乃是天帝黄帝之孙、禺虢之子,名叫禺京,也叫禺强,为北方巨人族巨人,统治幽冥地狱,兼具水、海、风三神位。五行中属水,颜色属黑,季节孟冬,灵兽为玄武……。” 藏雪儿念颂至此,忽然有所悟似的轻“呀”一声,张开双眸忍不住将眼光投向耸立在旁的庞动战! 这一段记述,多少和那位东海霸帝有几分神似。如是,那么宗无畏就类似“观察落日反照,并掌天上刑罚”的蓐收! 至于兵王羽墨,那“黑色火焰”的背景,则和孟夏之属,掌火之官的祝融又有深刻牵连。 她一念及此,便是念颂了勾芒典故:“勾芒乃东方之神,人面鸟身,方脸着白服,驾双龙。乃是西方之帝少昊金天氏之子,本名叫‘重’,亦为木官之神。四季属春,象征生命生发常长,亦有保护一切生命之意。木位东方,以青为色,灵兽则为苍龙。” 依此段看来,又合于龚天下特色。 她这心中颇有所感,同时周遭众人好像也有各自体会。眼前,邝山海冷瞅这些人须臾,哼哼两声道:“真是天意难测,将你们这些人凑成了一堆!” 如果真有宿命,那这代表什么? 庞动战一生在鬼门关前搏杀,天天在刀口上过活,可没想过半点儿不搭干的这些人,竟然和自己在冥冥中有关?! 他看了一眼宗无畏,这个自己想要他性命的汉子,难不成上一世是自己至亲? 对方,似乎也有一丝迷惘思量。 再看看兵王羽墨,恍如也陷入沉思之中。 这些人中,只有龚天下的眼眸仍旧十分清澈自在。是他不挂碍在心,还是早已知晓?或者,他一向早就将所有的生命都当做自己的至亲吧?! 藏大小姐轻轻感叹了一声,忽的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四个男人代表了东西南北四方之神的涵义。那么,自己又代表什么? “为什么我也会在这里?”她问,问邝山海。 “因为你是他的妻子!” 邝山海每回讲话就是要这么惊天动地似的,只见他一指龚天下,嘿嘿笑了两声,反问道:“小女娃子,老夫问你一句,你对这个小伙子意下如何?!” 这一问,真叫人难以回答!不,根本是不知如何回话! “大师可否说个明白?”杨岩盯着印性,很简单的再问一次。 “阿弥陀佛……,以宗施主情况看来,恐怕有走火入魔之虑。”少林印性一双浓眉微绉,那身转换成黑褐肤色的面庞,在落雪中特别有种强烈明显的忧心。 杨岩双眉一掀,咬了咬牙根,以那支破铜刀支撑起身躯,喘了两口气后,道:“难道没有任何可救之法?” “万法由心造……!” 印性沉声回道:“能用本无善恶,邪法正人用为正,正法邪人用为邪。”他顿了顿口气,接着道:“如果宗施主在心性上能有所参破,心中怨嗔得以转换为慈悲,纵使魔道也可成菩萨,修罗亦能证佛果。” 雪地上,宗王师彷如酣然入睡,动也不动的与这天、地、雪融合为一。 “现在,也许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吧?”印性大师望着望着,忍不住喃喃自语:“六情诸根,各各自缘,诸尘境界,不行他缘;心如幻化,驰骋六情,而常妄想,分别诸法。” 这段语出金光明经“空品第五”,意即众生眼耳鼻舌身意种种意识作用,误假为真,以至于贪嗔痴起造种种业。 杨岩不懂这段经文,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大师明言,要将宗王师如何?”他问! “为今之计,只有送上少林,修身养性。”印性的回答,自己都觉得有好大的阻碍。 他只能苦笑。因为,他不知道宗王师愿不愿意;正重要的是,当今少林方丈师兄愿不愿意?! 人的一生总有选择……纵使是最坏最不得已的决定,也是一种选择。 “好,走!” 杨岩似乎恢复了精神力气,弯腰一把便将宗王师扛上了肩头。忽然,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不正也是这般扛着少林印真大师力战群雄? 隐约中,他对佛家的因缘果报似乎有那么一点体会。 “大师你放心……。” 杨岩的话十分直接有力:“杨某会帮你看着宗王师。他在少林多久,我就多久!” “离魂为了诱引中原名侠苏小魂出面,未免太伤及无辜──。”吞星公子看着手上探子传书,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心榜眼之死,他似乎觉得有点滥杀生灵。 “吞星兄台──,”对面,是皇甫追日边斟茶边隔着袅袅上升的水气,缓缓道:“离魂兄弟连续两代先人败于苏小魂手上,回蒙古后在祖坟前引颈自刎……。” 兵王追日叹了一口气,接道:“此情此恨,难免。” 封吞星轻轻嘘出一口气,那双湛蓝眼珠闪过一抹悲悯,淡淡道着:“上天有好生之德。 就算日前兄弟我在洛阳吞星山庄以机关要困住天下群雄,三日后也会自解囚锁……。” 皇甫追日看了一眼这位同生共死的老友,哈哈一笑将斟泡好的龙泉三味茶递了过去,边摇头道:“吞星兄台,这么多年来你仍是慈悲心肠,万不得已绝少杀生……。” 眼下坐处,是往塞外途中山西灵石大县,距离当时在巨岩上以剑留字下战书,已是四日之前。 这四天,吞星山庄人马和皇甫追日连夜赶路,总算是赶上了押解各国人质的车队。问题是,原先负责运送人质的兵王离魂,竟然忍不住复仇意念,反倒在四天前脱队前往中原。 兵王吞星引杯一饮,让茶香在喉头顺滑而下。片刻之后,微绉双眉道:“追日兄台,以你之见,离魂兄弟此趟独行闯荡中原武林,吉凶如何?” 话声语气,浓浓有生死兄弟的关切。 “依在下看来,唐凝风四人尾随我们出塞,而老实又尾随他们。他是碰不着了。”皇甫追日分析道:“龚天下、藏雪儿、宗无畏、庞动战在夸父山大震后生死不明──。” 他说到此,一念想到兵王羽墨,忍不住有点忧心道:“羽墨先生至今仍无消息,令兄弟不禁担心。” 封吞星稍一颔首,拂了拂满头红发,遥望窗外。 窗牖之外,是晴蓝好天气。他看了须臾,喃喃自语着:“羽墨先生福大命大,一生为蒙古族人忠义两全,而且是侍亲至孝之子。这等人物,老天绝对有眼有理……。” 天气虽晴,进来的风还是挺有凉意。 皇甫追日随手拿了条皮毡递交吞星公子,一笑:“风凉,兄台拿来遮护暖身……。” 封吞星接了过来,朗声一笑道:“皇甫老兄一向如此关心诸位兄弟,真是十数年未变!” 皇甫追日也笑了,回道:“在下昔年以待毙之身,和娘亲得羽墨先生从鬼门关前救回,又能结交各位兵王至友,你我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有时,朋友比亲人还亲。 老天常常会补偿人间因缘,纵使没有血缘,但是自古以来多少生死以共相知相惜的人物,他们的情义光耀汗青! 他们双双大笑了片刻,皇甫追日缓缓嘘出一口气,道:“以离魂兄弟那惊人的‘夺天离魂大法’,恐怕中原武林没几个人可以不受控制!” 更重要的是,那些可能挡得住“离魂大法”的顶尖高手,不是正离开中原,就是生死不明。 “这点令在下反倒有点担心──。” 吞星公子两眼微闭,略略苦笑道:“离魂兄弟在摄魂术不仅融合天竺、扶桑、西域诸国技能,而且以六年时间钻研中原失传四百年的‘夺天人圣术’得其精髓大成……。” 他的担忧,皇甫追日十分明白。 这个老友就是太多了点菩萨心肠! 兵王吞星担心的是,以兵王离魂目下的功力,几乎可以在须臾间摄撼他人精神意志,让对手瞬间进入恍惚之境任凭他的指令行事。 他绝对是创百年来,武林之中达到此术最高境界之人! 老实足足思考了四天四夜,才像明白似的嘘出一口气。他望向欧阳梦香,只见那绝美的面庞在晨曦映照下,被满地白雪衬托得出尘难言。 他摇了摇那颗圆圆的脑袋,嘿的一声问道:“欧阳姑娘,你是否觉得安心的死法有些古怪?” 欧阳梦香浅浅一笑,偏侧过头和老四掌柜四目相接,柔声道:“老实兄的意思是,安心大侠死得不安心?!” 今天清晨大早,唐凝风他们一行突然出了客栈,快骑急行往西北而去。所以,咱们老实这一行人也不客气紧跟着。 至于目的?老实说,老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有时候随机应变,也是一项精密的计划。” 咱们老字世家四掌柜的名言是:“天意难测,与天行同运,才真是成就大事业。” 眼前欧阳梦香这一反问,老实的心头不禁噗通好几下。 他有那丝没来由紧张的是,到底这个女人心细的城府极深,还是蕙质兰心很能跟自己心意相通? 若要说欧阳梦香对自己一见钟情,咱们这位老四掌柜老实说实在不敢相信! “安心大侠死时双眼睁大满布惊恐……,”欧阳梦香柔柔道着:“若以生死来看,安榜眼应该早就不放在心上!” 如果早已不怕死,那么又恐惧什么?! 第十四章 踏 杀 龙征方才纵身坠崖,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卷雪紫色的绳索。只见这绳索有拇指般宽圆,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不过看看掌握在龙大捕帅手中,似乎十分轻盈。 这雪紫色绳索前端,镶嵌了一颗张口龙头,看那材质金银交错,隐泛紫光;后端则是系了一圈鳄鱼皮套,圈套之前,似乎有七寸左右短棍捆置在绳索内,用来方便掌握。只见,龙征边速将手腕套入鳄鱼圈环,五指一握短棍处,便往坠崖壁面挥索打出,口里吆喝:“‘阿紫’,这回生死就看你了!”这门兵器,正是龙征个人七年来独创独制的的兵法。 自从被永乐帝任命为天下第一捕帅以后,她便暗自研发武学兵法。七年以来,天下武林只知龙征有象牙剑、龙头刀,全然不知道有这一条绝手兵器──紫龙独尊! 七年之间,她不知研发出多少攻防杀技。这条“紫龙独尊”似鞭非鞭,用时可为暗器、棍法、缠套、打穴、化气、夺兵、飞翔七大项为主。 她自己估计过,如果以“紫龙独尊”和布惊的布棍对打,差不多七招可以取胜,十二招内可以夺命。 对于象牙白剑,她取了个“白儿”的昵称;扇形九刀,则取了个“小九”的浑号;而这索“紫龙独尊”,她似乎以亲人般相看待,取名为“阿紫”。 龙征这回算是第一次让“阿紫”面世,便是用飞翔绝技中的“龙腾九转”! 只见她掌中雪紫绳索飞出,那龙头直奔崖壁便是穿插而入。刹时,只见整条“紫龙独尊”像是有弹力般,呈现一弧如同紫色彩虹弯曲,让龙征下坠速度顺畅而稳定。 弧度弯延至底,只见我们这位天下第一捕帅又是腕劲一振,收回绳索龙头,在下坠三四丈后,再度击发入壁。 如此反覆,一切下坠速度力道便是由这手“龙腾九转”完全控制。 不过是盏茶功夫,竟然已是下达百二十丈,轻盈飘然着落在下方绝谷雪地。 龙征四下环顾,心中有些讶异于冰河两岸差距如此之大。一边是冰天雪地,另一端则是青葱翠绿。不过值得安慰的是,自己赌命坠崖似乎没来错地方。 便是,龙征几个箭步奔到冰河之前,她四下巡目一回,嘴角难得有一丝笑意泛起。 雪地中细目凝视,可以看见几根犬虎交落的毛发。 当下龙大捕帅心中更是肯定,便是弹身往冰河中巨岩窜去;再一个踏脚借力,已是到了对岸。她正想着要窜身入林,蓦地,眼前气机翻飞,白烟卷云如浪,四下冲杀极煞!龙征双眉微皱,瞧瞧地理是位处西方,心中暗想:就算你是民间传说的白虎煞方,我龙征就是一条杀虎的龙! 一念既定,便是跨大步直冲撞入。 方才奔入林中,眼前,便和宗无畏面面相对! 达斯格里那双蓝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喷出火来。 眼前唐凝风这么“明白”的拒绝,对他近乎已是变成一种侮辱。他仰首狂笑两声,冷沉沉的声音恍如配合这片天寒地冻的气候,道:“嘿嘿,看来各位是想硬闯入城?”他边说着,手中突然多了四颗“翻天龙珠雷”,黑溜溜的在掌中微微颤动,似乎像是会随时引爆。 “喂,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商量?”唐大公子边叹着气边道:“人身难得,何必三不两下就搏命争杀,真是太浪费了点。”这话,达斯格里很意外的好像听了进去,嘿哼两声,道:“方法不是没有──。不过,诸位进城以后,先不管目标是为对付兵王救出人质,但是遇着本帮众人中,对莫辛札和卫报人马能够虚应一番。”话转了个弯,目的也是差不多。 最少,不是朋友,但也不会是敌人。 这点唐大公子倒是可以接受得多。因为,人间世只要能够少一些纷争烦恼,就绝对不会违反师训,更不会违反自己本性。 现在,咱们唐状元反而为对方着想起来:“你就这么放我们走,到时如何跟贺难交代?”因为唐凝风他们大摇大摆的就这么进城,那岂不是摆明了达斯格里有亏职守?换句话说,如果贺难那个神秘的老小子已经察觉达斯格里的图谋,正好可以藉机惩罪,拔除眼中钉的势力。 达斯格里呵呵乾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个唐凝风的言语带有那么点“关心”,还是心中早有笃定的另番计划。 唐凝风他们四个才走,后头老四掌柜一行就到。 达斯格里皱了皱眉头,心中盘算两圈。 大漠地王和欧阳世家结盟,如果当着老实面前提出结盟叛反贺难,岂不是让欧阳梦香可以通风报信?不过话说回来,老字世家和欧阳世家可以说是世仇。如果老实愿意当面斩杀欧阳梦香做为结盟诚意,那倒是彼此双方大为提升互信的好法子。 所以,他决定对这个白胖胖的老字家四掌柜提出相同的要求。而且,他挺肯定对方会答应。 “如何?”达斯格里好整以暇的在马背上看着对方,想从那张圆脸事先看出一点端倪。 当然,他仍旧不忘补充一句:“为了避免事机泄漏坏事,对于那位欧阳姑娘,只好……。” 老实如果出手杀了欧阳梦香,在达斯格里的脑袋瓜子想法里,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很抱歉,本掌柜不能答应!”老实在回答这句话以前,曾经静默了片刻。 这片刻时间,并不是在思考这个结盟提议的利害得失,而是暗中在感受身侧欧阳梦香的反应。 面对当下生死命运,欧阳梦香竟然安详的似乎事不干己。不,不是事不干己,而是可以说欧阳梦香竟然信任到自己一定会保护她! 这种如同夫妻般的信任,又令老四掌柜陷入刹那的迷惘。旋即,他冷静下来处理眼前事态。 他很简单的回绝对方! 达斯格里一天之内被人拒绝两次,简直是天大的侮辱,这回他可不客气指着老实的鼻子,冷之又冷的嘲笑:“死胖子,为了个女人连本家的利益都不顾啦?”他对老实提出的结盟条件中,多了个可以将塞外通路开放给老字世家,绝对是老字家极大的诱惑。因为这么一来,老字家在中原四大世家中,绝对可以独占鳌头! 老实淡淡看着对方,反问一句:“黑金鹰王,你是不是也对唐凝风那小子提出同样结盟要求?”达斯格里一楞,哼道:“是又如何?”“这种事你可以随便对别人一提再提……。”老实的声调仍旧一贯冷静淡然,道:“似乎想搞得天下人尽皆知……。”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根本是昭告天下自己要谋反,只会置自身于险境。 换句话说,他老四掌柜看准对方绝不会成功。 去参加一个不会成功的叛变,岂不是会亏蚀大本?东方流星听明白这里,忍不住想笑出声。他原先也认为对方的提议不错,最少老字家不会吃亏。但是,以四掌柜简明的判断,很可能最后逼得本家和大漠地王水火不容,西域一地的生意通路根本从此断绝!达斯格里如果是个好脾气的善良人,听着老实的回答也会冒火;更何况,他绝对是个脾气很不好、很不好的强盗! 只听他大喝一声,身后那七十来名黑煞兵马杀立即抽刀奔至,剽悍杀风犹胜这厢天地寒冻。 老实在这搏命当前,竟然会做出一件自己压根儿没料想过的事。 想都没想过,而会去做,是不是自己内在潜伏的意识突然浮升,改变了自己所接受过一切训练的模式?他做的是,竟然转头对着欧阳梦香轻轻一笑,微笑中声音十分温柔:“你在这里稍歇等着,我来处理就可以了!”这语气,简直像极了夫君对疼爱的妻子口吻。 老实自己说完,方自一楞要苦笑;耳里却听得那厢梦香姑娘柔声关切,回道:“请小心。”唐凝风听得背后隐约随风传来的杀伐之声,可忍不住道啦:“看来那个达斯格里丢了大脸,和老实干了起来。”足利贝姬浅浅一笑,回眸问道:“老实不会答应他,似乎在唐状元的预料中?”“这可不是什么预知术──。”咱们唐大公子立即摇头否认,接道着: “老字世家四掌柜是个厉害角色,想是判断出来那项阴谋必败──。”“为什么?”这回可换成藏二小姐娇笑问着:“事情都还没做,怎么可以知成败?”“因为达斯格里那老小子到处嚷嚷……。”唐大少爷简单的回答:“不仅是弄得天下人尽皆知,而是自己实在没有信心──。”一个有十足信心把握的人,要做什么早就下手去干。 “达斯格里却不断的到处找人助阵?”俞快刀对这个唐姓“朋友”有一点佩服了:“也就是说,他自己也很明白,以目前实力和贺难那边还有一段差距?!”自己都没信心了,别人又不是生死之交,有谁会无聊到拿命帮你打天下?! “唐哥哥是因为这样才不跟他们结盟?”藏雅儿滚动着一双慧黠的大眼睛,声音如同银铃般脆响,问着。 “这根本不是原因──。”唐大公子可有那么一点状元的豪气,朗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坦荡荡,怎么可能和盗贼一伙──。”话说的是老掉牙的道理。不过,真能做到时,那还真是难得的大道理! 足利贝姬心神中又荡过一丝涟漪。 真是个好汉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忍不住瞅向这个男人,双颊微微泛红。自己都难以形容,同样的人,为什么这些日子相处过来,越看越是不同的……感受?! 柳破天看着窗外落雪,好久好久,这才用右掌上唯一可以使用的两指,转动座下特制的木轮椅,面向他的胞兄。 “面对今日武林情势……。”柳破天以嘶哑尖锐的声音,带着一点担忧道:“不知大哥有何看法?”柳破烟双眉微掀,沉吟了片刻。眼下,这里是他们在洛阳古都的分庄所在;十数日前那场“夸父吞日”的大震,山庄受损不少。不过破烟山庄财力雄厚,倒能在不到五天的时间,已然修复大概。 面对胞弟破天这一问,柳大庄主终于回道:“吞星山庄一夕间由洛阳全数撤走,难以置信的是封吞星竟然也是兵王五子之一……。”他顿了顿须臾,看了一眼胞弟那颗硕大的脑袋,接道着:“我们破烟山庄在江湖上虽然不被名门正派所推崇,但是自成格局,也有相当份量──。”柳破天明白似的点了点头,那稀疏的头发随风飘荡了一下。只听他胞兄柳破烟继续道:“依大哥看法,我们顺势扩充在洛阳的势力,武林中也不至于有多大的阻力……。”特别是数日前,破烟山庄为了报答天恩让柳破天可以多活十年生命,散发半数庄产以赈灾民。 这事,在乡野江湖中风评不错。再说此件义举,源起于新科状元龚天下以离地龟相救破烟山庄二庄主柳破天,似乎又多了点名门正派侠士的背书。 柳破天抬眼朝他家兄看了须臾,忽然道:“大哥──,今日武林情势诡谲,各路人马风起云涌汇集中原……。”他这么不寻常开口,柳破烟微微一楞,接问道:“天弟是对我们山庄身处如是动荡武林情况有所担心?”柳破天那颗硕大的脑袋点了点,又朝他胞兄注视须臾片刻,这才道:“破天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哥可否听我一言?”说话之际,原本尖锐刺耳的音调也为之平柔许多。 “天弟但说无妨──。”柳破烟虽然有些讶异,却是回答得很乾脆:“只要是为兄能力所及,必然行之。”柳破天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胞兄有股雄心壮志,但是目前武林凶险已经不是表面上波涛汹涌而已! 更何况,自己也有不得不为之的一项神秘任务要执行,恐怕眼下无法对自身家兄多所照顾。 所以,他不得不提出来:“破天恳请大哥公昭天下,退出武林三年,可否?!”自古以来,只有金盆洗手退出武林,或是人在江湖生死翻转;可从未听过有退出江湖只有几年这档事。 柳破烟楞了有好一阵,在不解中似乎有那么点无奈:“天弟认为如此对为兄、对山庄最好,就这么办吧!”柳破天很感激的眼光看向他大哥,声音更有些沙哑,道:“谢谢你大哥。无论如何,请记住一定要这么做──。”话中,似乎又别有另番深意隐藏?柳破烟方自推敲间想开口询问,蓦底有个女人在山庄外高声叫骂:“柳破天──,你给我滚出来结一结帐!”是谁这么大胆?!鼎冷世! “天剑”游闻松很难想像自己也会有恐惧的时候。 特别,对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这个身穿皮裘,有种王者贵气的年轻人,一开口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上吊死亡和被勒死,在伤痕有什么不同?你怎么做到勒死对方,看起来却像是自己上吊毙命?”游闻松对这个问题觉得可笑,但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觉得可怕。 今年,自己的排名已经达到第六,而且是武林中看好未来状元的人选之一。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人为什么会让自己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寒颤。 自从五年前追剿长白三残一百零二部众后,这些年来再也没有恐惧过。 到底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的王者之气,还是因为一股难言的邪气?“为什么你们中原武林排名,在典诰上面的全是空有虚名的笨蛋?”那个年轻人狂笑数声,又有些喃喃自语:“也许杀了你们并没什么用,逼不出苏小魂……。”他一挑眉,朝游闻松冷笑一声:“你去告诉银步川,我兵王离魂在一个月内要到长安城取下他的首级──。”兵王离魂?游闻松全身一颤,就是杀死安心大侠的兵王?!他暗自咬了咬牙,想着如果能够擒杀此人,明年在典诰上排名一定可以进入前三。 更河况灭杀兵王一脉,正是名门侠士该为! 心中一念决定,游闻松的剑立刻幻化为六道白光,分别探向上星、廉泉、璇玑、膻中、关元、梁邱六处大穴。 剑光所及,运用之精,已是笼罩对方全身无可闪避! 游闻松对这一剑很有自信,可攻可守。 纵使杀不了对方,也可探出敌人功力虚实! 所以,江湖上多说他是“剑神”宣任运的继任人。对于这点,他常自我期许,也以之为目标。 只不过,江湖传言不一定是事实──无论好坏。 兵王离魂的脸面忽然变化,变成了安心大侠! “天剑”游闻松心神为之一楞,就这刹那须臾,对方忽然不见踪影,接着是自己脖颈一紧! “我告诉你这个空有虚名的笨蛋一点学问──。”兵王离魂在游闻松背后,以背靠背,道:“上吊死亡只有前颈有勒痕,被勒死的则前后都有索痕!”游闻松只觉脖颈上绳索力道强悍无比,真气不断冲灌,迅速击破了自己的护身罡气。 那个兵王离魂在背后冷冷嘲笑着:“只要你以背顶住背,反手用绳倒勒对方如背物,就可以达到勒死和上吊相同的勒痕──!”就这句话听完最后一个字,游闻松只觉得自己被人家给反背了起来。而这一生,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自己脖子骨头断掉的声音! 龙征望着宗无畏,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眼前,四周树木林间、地上、树顶,哗啦啦无止尽似的涌出大量白雾,既浓又厚。惊人的是,上下盘旋彷如活物,奔腾交窜呼啸狂吼。 龙征双眉冷挑,将象牙白剑紧扣在掌。 这剑象牙来自于天竺古王朝时大白象王,在蒙古大元成吉斯汗铁木真时被送往中土做为和亲贡礼。途中,被龙征太祖父龙广天率八十八名好手路劫其一,入京仅剩象王左牙。传说,大明太祖朱元璋光复汉人中土后,曾以左牙雕刻为渔蓝观音,巧工夺天细腻无比。其意,乃是长年兵燹,生灵涂炭,祈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能救众苦。此象牙观音原驻金陵,后随大明迁都至北京,于紫禁城内皇庙供奉。及至大清,亦供养之,昔年藏密首位达赖、初世班禅赴京之际,皆曾礼拜。昔年,龙征之父将象王之牙交付给她时,曾道:“此牙神圣,可以磨制为剑。其福报广大无比,可以救帝王兴社稷耀门楣,更可以降妖伏魔转运破邪。另支左牙雕为观音,镇守皇庙;此右牙则为文殊,以慧剑断尽众生烦恼!”现下她见得白虎煞气穿入穿出在宗无畏身躯,见得对方满脸通红,忽儿黑紫呈色,旋即又是惨绿惨白。她皱眉,心想:这老头活得不耐烦了,自找死路。 宗无畏本来就在她要缉捕的要犯中排名前三,眼前随便一剑绝对可以夺命。 不过,看他也是个忠主好汉,总是如此下手不忍。 忽然眼前异象有变,只见数十道白虎煞气齐往宗无畏身上贯下! 百会、玄关、廉泉、天突、俞府、膻中、幽门、巨阙、不容、天枢、气冲、足三里、上下巨虚、解溪、内庭。处处命穴,是神仙也难活。 眼看宗无畏竟然两臂大张大举,忍不住狂呼中似是要将这些煞气全数吸收入体。 龙征不由得双眉冷挑,心中一阵怒起。 “宗无畏,枉我龙征以为你是个好汉子!简直是寻死的大白痴!”龙大捕帅生气的是: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用这种痛苦的法子找死。”就好像你在头痛,别人告诉你:把头砍下来,我给你换颗新的就可以治好。 结果,你真的把头送给人家砍! 就在那些白虎煞气纷纷冲窜进入宗无畏体内之际,斗然这位魔教教主睁大了双眼。 眼神,望着龙征,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达。 龙征从对方复杂无比的眼瞳中,无法-解对方在叙说什么。不过,她实在生气,生气自己敬重的对手竟然这么笨! 所以,她决定出手。 她要的是,一个健健康康又强又壮的敌人,而不是死人! 特别,不是一个笨得要死的死人! 邝山海的眉头又皱又展的来回好几次。 那个女人叫龙征,闯入了白虎煞阵。 原先,把宗无畏诓骗放置彼处,是为了牺牲他。那种死神煞气,凡力无可挡,唯以命授,尽吸其功。 但是龙征这个小女娃子闯了进去,好坏难说。 他掐指算出,龙征和宗无畏是搏命死敌,万一龙征出手杀了宗无畏,那西方白虎煞气无人可吸,便是直奔中地,广冲四方。当下,众人再也难逃活路。 不过,如果龙征杀了宗无畏,反而以自身之力抗衡白虎煞气,那又比宗无畏不知可以撑至何时更好。 心中几回盘算,静观西方煞气变化。冷不防,那端白虎煞气狂啸,竟达中地龙位。他一楞,迅速掐算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那女子兵器竟可以降妖伏魔,将白虎煞气威力压制互杀。喜的是,如此一来只要此气不出西方,则奇门活路大有希望。 邝山海忍不住笑了,转首观察南北双方气象,显然羽墨和庞动战都相当尽责──尽责的牺牲自己性命,以开奇门生路;让他邝山海得以逃出这处名为仙境,对他却像地狱的绝谷! 他狂笑数声,再望向东方。 东方气机之象,原本和他估算差不了多少。 不知为何的是,心中却噗通猛跳两下! 难道有什么自己所不知的变卦?!他掐指飞算,却是三四回寻不出个道理。怪! 万物逢春,本来就是会吸收天地灵气。 他原先估计,以龚天下、藏雪儿、及那一犬一猿的内力,足以让奇门尽吸,一个时辰内便可打通生路。 眼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万物有所滋长之象,但是东方气机却未发生夺灵之竞! 邝山海又是一阵惊一阵喜。 原本,东方生路大开是大喜之事;但是眼前奇特异兆,却又让自己有不安之惊!难道龚天下那小子施了什么法?! 南方朱雀火旺,赤红煞气弥天盘绕,不过是挡-片刻,兵王羽墨便知中计。 那个邝山海城府深极,摆明了是以众人牺牲来成全自身活路。是心可鄙,不但全无江湖道义,简直可以说非人所为。 但是他却不得不尽力应付。 因为,如果南方旺火遍出,则各方煞气功用大作。这一用,无论是谁都抵挡不住这天地玄气。 羽墨先生不是不能想尽办法明哲保身。但是,对东方活路生门的龚天下,却有报恩的挂念。 这么多年来,想对昔日救命恩人回报。又岂可,在自身危急,便忘却此等心情?! 他罗新格尔(兵王羽墨蒙古本名)光明正大顶天立地,一生中没对不起任何人,唯欠帕胜呼尔(兵王绝杀)和神秘的救命恩人缘道大师。 今日得报,生死何妨?本已无命,有命报恩是万幸! 他将全身骨骼快速移形,以用应付四面八方朱雀刺脉破血的煞气。 四周,这血红气机越腾越快,他一身骨骼也不得不加速相对。如此内力消耗,其中心神稍有那么丁点错乱,立即百脉尽断而亡! 眼前处境,简直是上百高手永无止尽的攻击。 是人,尚可一搏;是天地大气,如何相对?! 他正觉得慢慢虚弱,难以应付之时,眼前蓦地在红雾赤云中呈现一个异象。 兵王羽墨心中一凛,纳神凝观,生怕自己陷入幻境,便是身灭神亡再也无法相。 异象仍在,而且,更加清晰! 朱雀煞气中,竟然有一名老者含笑向自己走来! 此人形貌,更让羽墨先生惊异的是,和他们蒙古人传说中第一神奇仙人,颜龙月育完全一样。 江湖上传遍了一个流言:兵王离魂将要狙杀银大先生,逼得苏小魂大侠出面,好让他一报先人两代之仇。 这事,不过是两个时辰便已传达大江南北。 华一道内心不禁一阵难以压抑的不安。 日前,安心榜眼想要独力救回人质,他在几经思考后,决定将消息暗中传达给唐凝风一伙、天下三人、丐帮帮主何飞天,以及典诰上的不少好手。希望他们赶得及助阵。 这种作法,已经有违武林典诰中立公正的原则。 但是,原则本来就该站在正义的一方。否则,没有公理的原则,根本就是权谋运用的工具而已! 华一道本来想回长安向银大先生辞去典诰司职。因为,再好的理由破坏了原则,那么原则再也不是原则。 就如同,老天如果悲怜羊群而不让狼食,那么谁来可怜那些饿死的狼?! 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辞去典诰司职,那么将一切错误由自身承担。如此,武林典诰的公正立场才得以保存! 华一道做完这个决定不过一日,安心和游闻松已先后命丧在兵王离魂手中。 他心中惊悚,对这个神秘的兵王,完全没有任何资讯。直到半个时辰前,老字世家竟然提供了消息! “夺天人圣术?!”华一道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茶盅举起;透过袅袅升起的白气,望向桌子对面的阎灵。 阎灵,不过年近三十一,今年排名已达典诰第三,位居探花! 江湖上每个男人都知道,有三个女人不能惹。除了天下第一捕帅龙征,鼎家骄纵蛮横的大小姐鼎冷世,另外一个就是“阎罗圣女”阎探花。 江湖上更知道的是,阎女侠和苏小魂大侠夫人钟玉双女侠有极深渊源。 这样的女人,有谁敢惹?! 这样的女人,兵王离魂一定会找上门! 唐凝风也做了同样的判断:“兵王离魂应该有两个目标。除了银大先生以外,另一个就是‘阎罗圣女’阎灵!”他们四人四骑已经进入灵石县城。也不过是盏茶功夫,咱们唐大公子、俞欢快刀、足利公主,甚至藏二小姐,已经由各自系统接到探子情报。 可见,“兵王离魂要杀银大先生”这件事,在江湖中是多么热门的话题了。 唐凝风边分析着兵王离魂可能的目标,边想起长安大城外那间“两腿活”。哈──,那些八公八婆又有够话好扯了吧?! 眼前,灵石县算是不小。 不过以他们这些人想要找出“有一堆西域诸国异族被困居”的消息,似乎也没那么难。 这地域,是汉蒙交汇之处,很难说是由北元鞑靼人,还是大明汉人所控制;目前可说是维持在一种互不相犯的平衡状态。 特别是大明建朝四、五十年后的今日,这里反倒成了中原与塞外货品贸易中心。 人来人往中,汉蒙交杂。虽然官府方面是由大明朝廷任命,但是民间之中,蒙古人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既然汉蒙交杂,消息流传的当然就快。 “吞星山庄灵石别馆──。”俞欢公子挺得意的道出情报:“真是的,也不会换个隐密点地方,随便就叫人猜出来。”唐凝风看那小子洋洋得意的样子,没好气道着:“兵王一脉那些老小子多奸诈,就算那儿真藏了人质,看你敢不敢去闯?!”咱们俞欢少爷瞅了藏二小姐一眼,挺了挺胸膛,好大声道:“我俞某人手上一把刀,那里去不得!”“有气魄!”唐大公子正想送他两句损语,蓦底茶楼外是老实、欧阳梦香一行四人四骑踱来。他叹了一口气,改口道:“这胖子的武学造诣不可小看。”因为,老实一身布衣几乎素净不染,神宇气色红润愉快,甚至连座下马骑也不见伤痕流血。 总括而言,完全不像经过一场生死交战! “也就是说,达斯格里那支骠悍有名的‘黑煞兵马杀’,在他手中轻易就解决了?”藏雅儿脆耳一笑,道。 足利贝姬翦水双瞳微眯,看着老字世家四掌柜一行人也进入了茶馆,隔着三张桌子坐下,遥遥相对,边接道着:“真是奇怪,欧阳姑娘为什么会跟老实公子一路?”当然,在话语中,咱们足利大美人可是细细打量对方。真是个美人,她心中暗自机叹一声;冷不防对方也抬起一双妙眸望来,温柔一笑中轻轻颔首。 认真说起来,大家在数日前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既然如此,相互有个点头之礼也是应该。 “这个胖子一路跟着哥哥我才是问题──。”唐大公子哼哼两声,道:“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不想节外生枝,否则早上前问个明白。”他声音不大,倒绝对可以让三桌外的对方听得明白。 那个老实小胖子没有应答,说话的竟是欧阳梦香:“唐状元,梦香有一事可以相告。” 唐凝风一楞,换了张笑脸,回道:“欧阳姑娘请说……。”“这小子怎么换了个美人说话,态度就大大不同?!”俞快刀好笑似的跟藏二小姐耳语:“差别实在有够大。”“怎么?” 藏二小姐似笑非笑的瞅回了一眼,道:“你也认为梦香姑娘是个大美人?”当场,咱们俞少爷呐呐好几声,接不下话来。耳里,是欧阳梦香那温柔的语气道:“据本家所得知的消息,因为唐公子在天下六大赌坊下注大赢,以致让他们背后金主元气大伤……。”唐凝风双眉一挑,嘿道:“就是嘛──!哥哥我才奇怪,赢了那么多银子,他们还拿得出来!果然背后有金主做后盾──。”“这些金主有武林世家、绿林巨寇、朝中显贵,甚至是异邦大臣等等,各家不同又相互关联……。”欧阳梦香柔声轻叹:“他们原本各有不少来路不明的钱财,打算藉由赌坊流通将其合理合法……。”这点大家都明白!无论达官显要,还是武林世家,总有些金钱银两来路不明。更何况是绿林大盗,沿海巨寇?! “欧阳姑娘这番话的含意是,哥哥我得罪了他们?”唐凝风脸部表情有点僵硬。 想想,柳破烟的破烟山庄以一半资产赈灾,不过是五十万两银子。而自己在六大赌场所赢走的一千两百三十万两,几乎是十二、三座破烟山庄资产! 如果以今日天下第一饭馆京城“天美斋”的资产来算,足足可以有八百座之多。 欧阳梦香一双翦水妙眸轻轻落到唐凝风脸上,似有那么一点不忍的忧虑,道:“所以,六大赌坊集资百万两银子,聘请‘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和最神秘的‘杀无可逃’老学究两人,竞逐唐状元项上人头!”开什么玩笑,哥哥我脖子上的脑袋“只值”一百万两?! 咱们唐大公子本来想破口大骂,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换了个口气道:“多谢欧阳姑娘相告。哥哥我终于明白那个李墨凝为何对在下如此有‘兴趣’!”足利贝姬大美人吃吃一笑,瞅了唐凝风一眼,侧头问道:“唐状元怎么知道人家对你有‘兴趣’?”唐凝风这回可是又得意又带点担心,回话道:“因为──,是李墨凝亲笔留函,末了一句:‘君名凝风,吾名墨凝;未知君之项首,可凝于颈上否?!’”这话的意思,就算白痴也会明白得不得了。 咱们俞欢少爷瞧着唐大公子一脸苦相,倒挺能体会似的,嘿哈一笑:“自己的脑袋被天下两大杀手做赌注,真是前所未闻的‘荣耀’||。”咱们唐大公子的脸色当然是极度扭曲,倒是身侧那位藏二小姐咭得笑着,像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我们藏门本家也有消息呢! 听说六大赌坊以百万两银子竞逐唐哥哥首级之事,李墨凝并未答应是否接下?!”啥?!连藏家也有这小道消息?咱们唐凝风公子差点骂人了,这种大事怎么不早点通知哥哥! 对面,欧阳梦香柔柔一笑,朝藏雅儿反问道:“本家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家父亦有资注于六大赌场中的天元、京玉、双虎……。不知藏门是如何得知此大秘密?”除非,藏别悟也有资金在其中。否则,以此等机密,外人是绝对无法得知。 藏雅儿清脆笑着,回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神秘呢!是那位庞不忘叔叔有一回私下聊天时暗中告诉我的……。”这可是真正第一手消息。 无论庞不忘那个黑胖子是不是真的“李墨凝”,但是绝对可以肯定,他和李墨凝必然有绝对深刻的渊源。 否则,再笨的人也不会站出来,去试试柳生天心的刀! 欧阳梦香温柔一笑,像是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耳里则忽然听得足利贝姬反问:“不知欧阳姑娘为何将此等要事通知唐……状元?”她原先想改口叫“唐哥哥”,但终究一时心跳无来由的加速,便又收口改了回来。 不过她这一问,倒是十分有理。 莫非欧阳梦香不赞成她爹的决定?这回开口的可是老字家四掌柜。只听他隔着三张桌外,似乎为美人解围:“欧阳姑娘自从接手‘晓雾品菊宴’以来,江湖上对她评价相当推崇。而且这些年欧阳世家不少赈灾济民之事,多由欧阳姑娘统筹执行……。”言下之意,欧阳梦香仁心爱物,广结天下善缘,武林中大有公道好评。 如今以之相告唐凝风,可以说是行君子当为之事。 老实这么一开口称机,只瞧那位梦香大美人双颊飞红,轻轻低下头去,嘴角一抹微笑似有若无。 咱们唐大公子看在眼里,心底直呼乖乖,如果老字家和欧阳世家姻亲结盟,也算武林好事一桩。 不过,天下事真是如此简单?如果是真,那绝对是武林一段传奇佳话。最少,可以减少江湖中许多无谓的争战杀戮。 问题真正所在的是,老字家那位“奶奶踱脚,老子吓倒”的老奶奶,会答应这档子事? 难!实在难! “后人罗新格尔,勿需惊恐──。”赤红烟雾中,浮现的“颜龙月育”突然开口。虽然声音有些怪异不真实,终究是可以听明白:“吾乃颜龙月育,于四十余年前布下此阵时,便计料今日你会至此……。”兵王羽墨眼见耳闻,心中直是机叹难言。想我蒙古有此能人,却无法长治天下疆图,不禁又是有些感叹。 “我乃利用天时地理气运,以烟雾凝形,以风声过林间为音;计算此际以你武功心法相量功用,便可显现。”那“颜龙月育”真是巧夺天地造化,越隔四十载,尚可留言给后人;并且是利用烟雾凝结造出他的形象,以风过林间的嘶嘶波动,模拟传达话语。 放眼古今武林,未曾闻、未曾有! “你在听吾言时,此地朱雀红煞之气已入百脉……。”颜龙月育继续道:“罗新格尔勿怖勿惊,只需放松全身骨骼,唯守前胸肋骨与后背脊椎,将百脉内煞气自后脊吸纳前推,左右肋骨缩夹于前胸藏置便可无妨。他日以此之毒煞红气,用以帕胜呼尔身上,便可以毒攻毒解其身上八十九种剧毒!”随这段话语,在“颜龙月育”身侧尚且呈现一幕人体百脉及骨骼图形,迅速之间已教导兵王羽墨当下运功玄机及他日如何救治绝杀的功法。 这等奇闻奇感,羽墨先生不禁胸膛内一阵感动难言。 天可怜见,他罗新格尔一生为族人无私无我,今得颜龙仙人事隔四十载相授玄妙,终究是有天理可说。 更令他心安的是,终于可以对帕胜呼尔有所略为回报,令其恢复蒙古第一美男子之貌,而非今日受人异视的苍老毒身。 昔日,龚天下那句“孤独之人”虽是好意提醒旁人,但着实令绝杀愤怒,也令自己心中不安。 眼前,只见那“颜龙月育”续道着:“尚有半个时辰,你便依吾言禅坐纳气。至时,此阵自解无碍──。”羽墨先生听闻眼见至此,看着那“颜龙月育”即将从烟雾中消失,便是双膝一跪,顶礼三拜。耳际,还听得恩人最后话语:“再见得邝山海,勿杀之,吾对不起他也!今日你若想报恩于我,谨记此事;另有因缘待了,静观之!”藏雪儿的心情,着实难以言喻。 龚天下两臂高举朝天,将一身真气涵盖她藏雪儿及维摩大犬、万变神猿。简单说,他是要牺牲自己内力,以来保护他们。 只见四周惨苍绿气自地底下快速窜升至林梢。 每一股气奔窜之际,便像将人内部掏空。眼前,龚天下以自己一身内力大融大化于这天地气机所用。 藏大小姐惊心中不忍,以这情势不需半个时辰,龚天下必然内力耗竭而亡。她担心,除了一名大侠义人之死,似乎还有一抹难明的挂心。 在龚天下的罡气笼罩内,她忍不住开口:“龚状元──,雪儿可否也分担部份?”龚天下没有回答,恍如入深禅定般与这天地大气合一。此等庄严神色,直令藏雪儿想起有“愿王”之称的佛教普贤菩萨。 “种种生类、种种色身、种种形状、种种相貌、种种寿量、种种族类……。乃至一切天龙八部人非人等……我皆于彼,随顺而转,种种承事,种种供养,如敬父母。”──普贤行愿品藏大小姐轻轻叹一口气,正待欲言,却听得龚天下忽道:“气空不空,空中妙有;有自德来,慈悲为本。无自执着,便无挂碍;无挂碍故,与佛同性。身空、心空、法空、事空、气空,便得无相解脱三昧。入于大定,出于自在;破即是练,练即是破。心法若有别悟,别悟还是一个!”这段话当场令藏雪儿楞住震撼。 藏门得自异人大德的“别悟心法”,其中最玄妙处和此互通互达,几乎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她兀自有所体会,身侧那维摩大犬忽然引颈呼吼数声,似乎也听得明白。 藏雪儿当下感动异常。 以维摩大犬尚能有感极深佛法,今日自身如何能不堪参禅理?! 一念所及,便是双腿一盘落坐,自入寂空长定。 方欲入定前刹那,似乎,心中感受到龚天下的笑意! 庞动战在那片——无止尽的极冻黑气中,心中是股无以复加的怒火。 这么多年来生死交战,他立刻能够明白完全中了邝山海的阴谋。 如果自己所处的北冥玄武是这般煞杀,想来另外三处也是大同小异。换句话说,邝山海根本是拿自己这些人当牺牲,好让他踩着自己数人的命爬出绝谷。 他怒,如果大伙儿要死,当然不能让姓邝的老头一边得意嘲笑他们,一边逃出升天。 庞动战有好几回想要放弃,乾脆引领这黑煞玄武极冻之气往冲龙五中地,将邝山海一并送命! 但是几番思量几经等待,终究忍住,也过了半个时辰。 因为,除了他这北域煞气外,并没有来自另外三处的煞气冲撞。换句话说,另外三方负责的人都尽责挺住。 庞动战恼怒不已的是,如果其他人都那么拚命,不论是否让邝山海阴谋得逞,但是他却不能害了伙伴。 他一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唯一不作的是,绝对不会背叛盟友! 所以在东海一地,官府中也有不少朋友。 在这极冻的黑气中,彷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北冥的遭遇。想到,数日内竟然经历两次,自己也觉得好笑。 也许,心中越是恐惧的事,就越是可能出现在眼前吧?! 兵王离魂! 一日之内,中原武林最令人惊悚恐惧的名字。 当这个人大剌剌站上了洛阳金科大衢,不知多少武林人物早已纷纷闪避。 因为,谁都怕这个带有诡异气氛,又带有王者贵气的年轻人,忽然会问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金科大衢底端,就是着名的典诰洛阳金榜殿。 兵王离魂到这里,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今年武林典诰上排名第三,阎灵探花和“步步川”华一道就在里面。 几乎没有人敢挡住这个年轻人的脚步,但是也有例外。 盲三剑侠就是不信邪! 盲三剑侠功盲三,天生眼盲,以他坚强不移的毅力,硬是由各家剑法中独创“暗夜七星斩”。 二十三年来行走大江南北,以剑直指人心直看人心,远较一般武林人物只见表面来得深刻太多。 今年典诰排名,已列第九之位。 他挡住兵王离魂去路,因为自己眼盲。 眼盲,所以传说中离魂的摄魂大法对他没用。他如此自信,冷冷以掌中竹剑,划过古道冷风,指向对方。 “我问你一个问题──。”盲三剑侠的耳中,听得对方既冷酷又嘲笑似的声音:“一个人如果身上的血流失了一半,他还有多久可活?!”功盲三双眉一挑,正待斥喝,已先听得对方淡淡嘲讽接道着:“换句话来问:一个人如果失血一半,多久之内不救治,就算神仙也无奈?”“老夫不屑回答你这些狗屁问题!”功盲三声音在冷风中有一丝自负,五十载的人生经历,二十几年的江湖过日,他对自己的剑十分有信心。 话出一句,剑出七斩! 兵王离魂如果不能用摄魂夺魄这种旁门左道,他还能如何?! 功盲三心中才自冷笑,左右两肋忽然觉得剧痛。 他痛,痛中更惊! 因为“暗夜七星斩”最强的部份,就是守护自己两侧。 现在,令他惊恐万分的是,对方故意挑这点攻杀。似乎敌人在告诉他、嘲笑他,“暗夜七星斩”简直不堪一击! “你是那个盲三剑侠?在江湖上已经有二十三年?自创了‘暗夜七星斩’剑法,今年典诰排第九……。”兵王离魂在功盲三耳畔冷之又冷,低声嘲笑着:“你不会笨得以为本王只会摄魂大法吧?”功盲三全身发颤中,神志逐渐丧失。 耳里,最后听到的是,兵王离魂的一句:“本王真正的武学,叫做……。”盲三剑侠再也听不到下面的话语。 因为,死人什么都听不到。 华一道的眼眶有些湿了。在金榜殿外石阶,盲三剑侠的尸体就放在冰雪上头,冷冷僵僵。 他抬头,看着石阶下那位神秘的年轻人,打从心底有一丝寒颤。身旁,阎灵探花踱前一步,娇俏俊美英气勃发的面庞,闪着一股豪情,道:“离魂,你如果要找的是本姑娘,又何必滥杀无辜?”兵王离魂冷冷一笑,盯着对方那张英气和美艳揉和的面庞,冷冷回道:“他根本不值得我出手。不过,想做挡路狗,只好送他一程──。”的确,是盲三剑侠自己找上人家,怪不得别人。 这话一停,兵王离魂眼中又闪过一丝嘲讽,冷冷道:“我问你一个问题……。”阎灵双眼一凝,心中冷笑中带有怒意:这就是一日之内轰传中原武林,人人恐惧的“索命离魂问”?! “为什么上吊的人眼睛不会变红?”兵王离魂冷冷笑了:“但是被掐死的人,却会两眼暴血通红?!”阎灵微微挑眉,本想回口骂人,但是终究冷静下来,让自己入于安定潜沉。 当年,钟玉双女侠就曾告诉她:“兵法之妙,不只武学造诣。攻心为上,先挫敌之锐气。需知心神为兵之主,若散不聚,则必败。”她当下忽然明白了些许,兵王离魂从问问题开始,已经是运用了摄魂大法中夺音! 再加上他的问题奇特,很容易令人一时失神。 所以,纵使盲三剑侠双目不视,心神仍旧被其引动。 眼前阶下,兵王离魂似乎对这个“目标”提高了不少兴致。刹那,只见他窜身弹起,在半空中直迫阎灵而至! 窜身、攻杀,看起来几乎是基本功法那么简单的动作。在阎灵的眼中,却大大的不同。 因为,对方几乎是将十七八种动作,融合大化合而为一。 太直接、太简单,但却来不及转念如何闪避。 几乎,只能下意识随手乱舞乱招,以求万幸! 她终于明白,兵王离魂的摄魂大法只是一种障眼法。或者说,只是面对不足为敌手的一种嘲弄。 这个人,内在武学造诣之深,极邈极幽,难以看破。 阎灵甚至都可以想像到自己倒在雪地中死亡的态相。她只能随意乱舞出剑,自知是无奈的挣扎罢了。 蓦底,在这同时城东上空有烟花四散。 她的眼角瞥见,爆开的烟花,是由五点透亮红星如焰,围绕中间一团白光如日轮。 刹时,已然放置在自己颈前不及一寸的兵王离魂夺命双掌,倏忽收回。 一个倒窜,便不见踪影。 发生了什么事?是多重大、多重要的人,让兵王离魂可以放下一切离去?! 这件事,也许只有兵王离魂知道?或者是兵王一脉共同的义无反顾之事?! “这个人,只要有任何的危险……,”当年,羽墨先生带着兵王一脉指天发誓:“赴汤蹈火,刀山油锅,纵使牺牲我们五人的性命,也要保护他的安全!”纵使羽墨先生没有要他们发誓,他们五个人也绝对会用生命保护这个人。 因为,他们的武学就是透过这位奇材得以无止尽的提升。而在任何重创破功之时,也只有这个人可以救回他们,并且更精进境! 黑色火焰组织,没有人不受其调教、不受其恩泽。 虽然,他是个汉人,却得到蒙古我族最高的尊荣! 虽然,他身躯残缺,却拥有天下独一无二的智慧。 第十五章 兵王之天 柳破天鼎冷世脸上的神情可是得意得不得了。 那种放声纵笑,是报复下强烈的快感。尤其是看着柳破烟,轰然倒在那个有颗大脑袋的柳破天木轮椅前,她几乎是笑得更加忘形。 “我早告诉过你……,”鼎冷世收起笑声,以一种冷讽的音调对着柳破天,好沉好沉道着:“得罪我鼎大小姐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得意仰首大笑。 鼎大小姐之所以如此得意,是因为这次的行动并没有用到鼎字本家的“鼎地三柱”。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鼎大先生手下有“一剑一棍双龙鞭”这三大高手,被誉之“拱鼎三柱”,或是“鼎地三柱”。 这三个人专门负责保护鼎大先生和鼎大小姐,武林中对他们的武学造诣一直深讳莫测。 “鼎大先生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寒毛未少……。”老江湖总是会告诉晚辈:“这三根鼎柱子绝不好惹。” 鼎冷世当然知道那三根鼎柱子不是自己叫得动。不过,以她爹在江湖中的名望,欠鼎九然大先生人情的人可是不少。 这回为了复仇,她足足召集了各路好汉外带帮众,倒也聚集了九百八十六人齐攻破烟山庄的洛阳别馆。 她可不管这伙子人有大半是巨盗强寇。 因为,证明谁都不能惹她鼎大小姐,比任何事都重要! “男人为名誉而战──。”鼎冷世的理由是:“女人当然也可以!” 一切就如自己估计,破烟山庄挡不到半炷香,就毁在自己手上。她这么有信心,是因为在这伙子人中有两个让她特别放心的顶尖高手。 是一匹狼和一只蝉! “笑世独狼”盛击,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如果说出近几年来天下十大奇案,有一半就是他下手完成。 另外一个,“寒蝉”应秋水,武林中就更没有人知道这号人物。在江湖中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三五年以来,每到九月秋深,总有那么一两件特别大案,动辄是百万两以上的银票、珍宝被夺。最着名的,就是两年前保天镖局二十六条人命,以及价值四百八十八万两银子的保货大劫案。 所以,江湖上也就有了那一句:“富人过秋寒,平安到新春”的名言。 鼎冷世之所以能找出这两个人,就因为她腰带上那块夺目的翡翠玉鼎。 因为,它代表了鼎大先生的人情。 她当然不认识“寒蝉”是谁,不过这个阴沉沉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却找上了她,只说了一句:“我是寒蝉!” “寒蝉”这个代号,是鼎大先生给的暗称。 普天之下知道的,除了鼎九然以外,就是他女儿鼎冷世以及应秋水本人。 “这个年轻人武功很诡异,和中原武学几乎毫无关联。”鼎九然曾经告诉他女儿:“不过这个叫应秋水的人很重然诺,爹曾救过他一命,必会报恩!” 鼎冷世惊喜的是,在进洛阳古城的官道上竟然会遇见这个隐晦神秘的“寒蝉”,而且答应以柳破天这个仇人的命来做为报恩。 眼下,柳破天看着胞兄倒在自己木轮椅前,惊怒交集下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放出了“五焰环日”信号烟火,估算片刻之内兵王离魂便可以赶至。 鼎冷世不减得意,冷冷嘲笑着:“怎么?想搬救兵?哈哈哈──,我看你们破烟山庄还可以死多少人?!” 她对左右的那匹狼和那只蝉实在是有信心。 就以半炷香之前来说,不过弹指间盛击快若闪电般的拳头就击碎了四十八名好手的骨头;而那个神秘的应秋水,不过只出一掌,便是硬生生将柳大庄主打得昏死在他胞弟的木椅前。 有这样的人力、有这样的高手,她实在没有担心的理由! 鼎冷世没有任何的担心,盛击和应秋水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因为,在他们背後来了一个人。 一个来得好快好快的──顶尖高手! 他们几乎同时回身,身後,兵王离魂好冷煞的眼光穿破虚空,直奔盯着! 邝山海实在是满意极了。 西方白虎杀气,硬生生被那个闯入的天权煞星坐命的女人给压了下来。 龙征!邝山海推算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心底头忍不住想笑:好个有霸气名字的女人! 再看看南北虹桥两处(注:因太阳为东西方位移动,故天下彩虹皆为南北向),兵王羽墨对付朱雀红煞似乎比北方庞动战对付玄武黑煞轻松得多。 他有些讶异这个蒙古鞑子功力如此深不可测,竟然让旺升大功的南方火煞柔和的彷如夕晖。 北方庞动战那个海贼则是以命搏御,观看气象是险着处处,不过倒是硬挺了下来。 邝山海肚里一阵冷笑:和该杀了你这个大盗,也算是尽了一份天理。 正转念间,蓦底东方生门大开。 瞬间,满林各色错杂的雾煞之气立散,没个呼吸便全不见踪迹,一阳光普,登时生机盎然。 “好!” 邝山海忍不住兴奋叫了一声,便想往东方奔去。 蓦底,身後传来一名女子冷冷的声音:“老头子你急什么?这个姓宗的差点被你害死!” 这女人怎么出阵如此迅速? 邝山海皱眉回头,只见龙征右手上握着象牙白剑,边喘气边以好冷的目光投向自己。旁侧,被龙征左手五指半拉半扶着的宗无畏,正以一脸不屑神情冷笑。 这话语间,南方林阵里,兵王羽墨也跨大步而出,朝向邝山海淡淡一笑,道:“邝前辈天机算尽,果然是一代“奇人”──。” 语调虽淡,讽刺意味倒是十分浓厚。 邝山海老脸不红,哼哼应回了一句:“好说!阁下不但平安完成任务,而且似乎功力更长一境?!” 他边说边观察,自己也有些纳闷不解。 怎么说,任何人被阵煞所困,绝无可能反倒受益成就。 除非,布阵之人另有独门秘法,这已是万中难一利用天地运气来增长自身功力。 眼下羽墨必然不明此阵,怎么可能反倒更进成就? 莫非是颜龙月育鬼魂教授?这点,邝山海可是嗤之以鼻,无论如何是绝无可能。 东、北双方,藏大小姐扶着龚天下和那一猿一犬;以及北方庞动战带着那头搏龙霸虎,摇摇晃晃咬着牙一步一步跨来。 庞动战的神情显然怒极,他可是恼恨自己一身内力尽耗,否则当下便杀了这贼老匹夫。 “奇人?” 庞动战勉强吐出一口话:“如果不是颜龙月育困你在此,这四十年恐怕天下给你这老头一手翻覆,永无宁日!” 邝山海冷冷一哼,满脸皱纹跳动了两下,啐道:“你这小子的命都快没了,还敢口出狂言!” “庞帮主现下无力杀你,老夫可有能力碎你全身骨头!”一旁,宗无畏忍不住怒气,喝道:“邝山海,你枉为我中原武林一代奇人,心虑行事却如此卑鄙!” 话才说完,他忽然一个立足不稳,晃了两下。 这可不是邝山海用了什么地理真气攻击,而是本来扶着自己的龙征倏然放开了左手,朝藏大小姐一指,斥声道:“给我放开龚郎!” 藏雪儿双眸微动,柔声回道:“龚状元眼下内力大耗,雪儿不得不助臂搀扶……。” 咱们龙大捕帅神情可是急怒交集,便是一大跨步趋前,边冷喝道:“就算龚郎的命要没了,也不准救他!” 藏大小姐神色依然坦然自若,柔声回道:“龙姑娘若不介意,眼下我们该是商讨如何出这绝谷方是要策。” 口气虽柔,但在隐约间也表达了不接受龙征自以为是的据有龚天下。 龙征当下双眉一挑,已是逼近到藏雪儿身前丈余,冷冷又一句:“当真不放手?” “是我请藏姑娘相扶──。” 龚天下忽的出声,淡淡然便转向邝山海,简单接道:“请前辈带路!” 邝山海早已一番端详审视。他又皱起了双眉! 眼前那一犬一猿毫无内力受损情景,甚至连藏雪儿这女娃子似乎在武学心法悟证上也脱升了一层?! 以此看,莫非龚天下这个年轻人以一人之力供养苍龙青煞生生气机?! 他更是难以理解! 如果真是这般,龚天下早已没命。 因为,世间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源源不绝的内力来供养生门所需如是大量消耗。绝无可能! 虽然眼前龚天下有些虚弱,但是绝对不会是致命伤。甚至由东方树林内步出至今片刻里,这个年轻人的内力已迅速恢复,这更是匪夷所思。 他是如何做到? 邝山海想问而不能问,倒是紧瞪着藏大小姐的龙大捕帅冷啐道:“藏姑娘还扶什么?龚郎已恢复大半元气……。” 藏雪儿微楞中转侧首看了龚天下一眼。只见这名自己用手搀扶的男人,虽然脸色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神情,但是谁也看得出来,龚天下绝对气机盎然内力充沛。 她脸色一红,立即松开了手。不过心底头倒是有一抹难以言喻的异样:龚天下既已恢复了功力,为何没叫自己松手? 为了掩饰自己稍微失态,柔声脱口问道:“龚状元在方才阵中,果真以“宇宙能吸收法”自导自引自出入苍龙煞气,反倒通过“气空”境界,圆满成就?!” 邝山海心底头一震,迅速百般计算,约略有个模糊印象。 方才藏雪儿所言“宇宙能吸收法”乃是将外在天地气机吸纳入身,再以自身导引向外放射。 简单言之,自身就是能量导体罢了,一切过程正如心经所言:不增不减! 至于“气空”妙义,他一时间推算不出,不过眼前的龚天下似乎周身气海更形圆满?难怪当时自己分派东方苍龙生位给他,竟毫不犹豫应诺开步。 难不成这年轻人那位神秘的师父,早已算料这层玄机? 邝山海双眉一挑,冷嘿中暗自道着:“看来邝某一生足堪匹敌的,除了颜龙月育,还有此人……。” 庞动战摇摇晃晃的走到龚天下身前,颓然间便要倒下。下坠的身躯,忽然被一股坚定的力量扶持着。 龚天下,两臂既温暖又有力! “哈哈哈──,本帮主活不了须臾……。” 庞动战放声笑了两回,不减他豪情,依旧霸气十足道:“一生能活至此,老天也算对得起我……。” 龚天下没有作声,只是将内力无声无息中源源不绝贯入庞动战体内。 “龚兄弟你不必勉强了……。”庞动战喘了两口气,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庞某今生能遇着你和这几位英雄,已经是死而无憾──。” 东海霸帝喘了一口大气,咬牙接道:“庞某……是想将……东海宝藏藏置位……以及和护宝护法联络指令……相告……。请你……仔细记住……。” 庞动战似乎要用尽生平最後力气,道出这武林中多少人觊觎的宝藏。蓦底,耳里传来龚天下平淡之极,却又像天经地义般必然的声音:“在我的手臂中,生命不会消逝!” 多少兄弟,为了东海藏宝不仁不义;又多少自命侠士人物,为了宝藏不惜用尽心机干尽卑鄙? 但是,这世间竟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只想救自己活命,而视天下珍宝如蔽屣?! 庞动战,除了血,这生,第一次觉得还有泪。温热! “普陀山东北……,”庞动战这次真是打从心底想要说出东海宝藏的秘密:“海岸九字连洞……藏在“千”、“庄”、“严”此三洞中……。” 龚天下却彷若未闻,只是挽臂抱着这位枭雄霸帝,淡淡有如自言自语:“众生有心改过,为诸佛菩萨庇佑;众生有心行德,更为诸佛菩萨赞叹。如今舍得,舍而後得;过往虽有种种过,来日仍可种种德;娑婆虽多误自性,净土却从娑婆生──。” 庞动战一听至此,心中恍然间有所大悟。 与其放心交予龚天下,不如由自身尽赎前罪更胜! 交给别人完成自己赎罪,其实还不够负责、不够面对。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是自己面对自己所犯的错,用一心一生,圆满弥补! 这一顿悟,斗然间他想放声大笑。 想笑,刹那便觉生机无限,登时和龚天下源源不绝输入的内力真气相融。 “若有众生,其心明了,则自性发显与法界一如。所谓先自明心,而後见性;其所见者,法界之体性也。倘是由自性中善根发相,便是自他不二,万相圆融!故万法无不通达,万德无不庄严。” 庞动战这一番身历实证,发明心性,几乎难以置信的兴起脱尘出家之念。 刹那,那一头浓张飞发尽落,随这林间风袭,舞天恍如天女散花。甚至有那不可思议,佛门传说中的檀香味轻! 刹那,他忆念起这次入略中原,原本理由之一是为胞弟庞仇心复仇,欲杀唐凝风。因为他逼使其弟出家为僧,自己原先认为是今生奇耻大辱。 如今,却反而在佛法中大彻悟、大解脱?! 他笑出声音来,或许是鬼门关前已是太无奈,想想这一生没半点事可以流传後世称颂,反倒落得没挂碍只想做件好事? 庞动战深吸一口气,望着飞舞的落发,彷如隔世,感慨良深。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以下半辈子弥补上半生的罪愆。 这位昔日的东海霸帝深自忏悔期许,蓦底想到日後将以僧人相貌行世,当以何号为法名? 他心中一念,想到“法救”──自己是被佛法所救;绝不敢自称“法觉”──尚未行一德,凭什么夸言有觉?! 庞动战这个想法浮现,正不知是好不好? 尤其没有皈依师传承,这点令他心中挂碍。 或许是宝藏藏在普陀山吧?那被中土称为观世音菩萨道场之处,这些年来多少耳濡目染,知道佛门中法统传承的特殊重要。 他心中正辗转犹豫,耳畔响起龚天下淡淡道:“家师曾言,若是他日见得不假刀剃自身落发,皈依佛门者,是僧可名为“法救”──。” 登时,庞动战全身一阵颤抖激动,仰天长啸三声,道:“法救愿以一生有余,救尽天下苍生;无论一切善恶,绝无不可救、不可度者,此誓为诸佛菩萨共鉴!” 破烟山庄仍然是喧嚣哗闹。 这些江洋大盗半点也没把那个冒窜出来的年轻人看在眼里。甚至,有些人呲牙咧嘴,嘿嘿冷笑打着人家皮腰带上那块鲜黄宝石的主意:“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 “瞧这公子哥儿,身上一定还有宝。” “废话什么,做了他──。” 他们可是信心十足。 因为,鼎鼎有名的破烟山庄,也顶不过他们一柱香的攻击! 眼前笑话是,柳破烟的救兵竟然只有一个人。 这实在是太瞧不起人啦! 兵王离魂冷冷嘲讽的笑意在嘴角。 他的目光,原先投射在盛击和应秋水身上。 最後,双瞳精芒,完全只盯向有着阴沉苍白脸色的应秋水。似乎,眼前这九百八十来名好手,只有这个才是对手。 当然有人不相信。 “绿林十三枭”第一个动手。 刹那,十三道身影窜起,个个用的是虎头大刀。 刀风卷下,他们自己都觉得似乎太用力了些。 不错,是太用力──太用力的把刀砍向身旁自己的兄弟。 惨嚎,夹着难以置信的惊呼。 一院子的人忽然静了下来。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十三个家伙竟然像是中了邪一般自相残杀,忽儿间全数毙命,没半个能喘口气说句话。 “他奶奶的,那有这种邪门事!” 有人还是不信,振臂一吼,立即有近百条身影提兵杀前,又急又猛,简直是以命搏命。 兵王离魂不过是两瞳双眸稍一冷冷流转,那近百汉子人在半空,便如同着了魔般,纷纷扫掠兵器,往身旁的人疯狂砍下。 那种惊心动魄的急速杀,没来得及听出有多少人惨叫,咚咚咚的一堆体全坠到地面。 惊人,不,不是惊人,是惊骇、是恐怖。 恁那些江洋大盗杀人如麻,如今也个个觉得胸膛滞息,心理上承受难以言喻的恐惧。 “哇!”蓦底有人大吼一声,狂奔而走。立即,就像风吹草偃,还活着的八百名强梁巨寇,纷纷拔腿就跑。 谁都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人情可以欠着,老命可是只有一条! 这下,咱们鼎大小姐双眸怒张,又气又恼。这些男人真是嬲种,嘴巴叫好汉,脚下跑流汗。不过,她差可安慰的是,盛击和应秋水这两张王牌还在! 只要他们在,柳破天就非死不可。 “夺天人圣术──。” 应秋水冷冷的举起两臂,慢慢在半空中划着圆弧,边沉沉一笑:“中国失传四百年的武学……。有意思,你就来试试天空的“大圆镜返神功”……。” 就在他冷冰冰不带感情的语气中,左右双臂所展划的空间,逐渐凝化出两团气海,似有若无彷如一层薄薄水波。 须臾片刻,这两圈迷离透明的气机慢慢混合为一,好像一大面镜子竖立在“寒蝉”应秋水身前。 兵王离魂脸色沉郁双眉冷挑,俊挺深邃的面庞,呈现前所未有的严肃。 因为,柳破天告诉过他:“大圆镜返,以力回力,其修者若达臻境,如虚空纳万相。任物置镜前,镜中有任物;若以夺天人圣术相对,先机有失。除非用功者能破镜达真,否则作法自毙!” “当今天下有人会此术?”当时,兵王离魂曾问。 “此法据说传自天竺大修行者龙树菩萨,一千六百余年来列为密传……。”柳破天当时回道:“至今只凭典籍得知,是否仍流传在世,近百年未有听闻──。” 想不到这门传说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大圆镜返神功”竟然尚有在世间流传。而且,直接对上了自己的“夺天人圣术”! “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蓦底,坐在木轮椅上,那柳破天从望着胞兄重伤倒地的身躯抬起双眼,倏忽更添了苍老几分。不过,语调却是极端冷静:“大者广大,圆者圆满,镜者不拒,返者同量。若一归自身,你即是他,他即是你!” 这话说道出应秋水“大圆镜返神功”妙诀,不但兵王离魂若有所悟,就是那应秋水也为之蹙眉惊心。 难道这个早衰的畸形废人,真是当今中原武林传说中,最神秘兵王一脉的背後智目? 如果真是传说中的这个人,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战,绝对不能落在他的眼里。 因为,他没把握可以杀得了对方! 也就是说,他没把握可以阻止在交战过程,柳破天陆续由交手过程看破“大圆镜返神功”的破绽。 他想到的是,如果柳破天一路讲解出这门术,结果只有两个。 输了,自己必死在对方的手上。 赢了,所有的密会全让鼎冷世听闻。 他应秋水是为了报恩,所以也不会狙杀这个女人灭口。如此一来,无论输赢对自己都没半点意义。 所以他非走不可,而且要带鼎冷世走。 “纵使不能报恩──。”应秋水的想法很简单:“最少,不能让恩人的女儿陷入险境!” 应秋水蓦底一个旋身,捞抱来不及反应的鼎冷世便走。 他一窜身,盛击当然也不会留下。 有时候,身为江洋大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不顾仁义面子,不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死撑。 活着,总是海阔天空,笑骂由人又不少一根寒毛?! “天师父有何打算?”兵王离魂问得十分恭敬。 “先救家兄──。” 柳破天的声音尖锐响起,那颗大头猛力摇了两下,口气充满怒意:“鼎冷世那贱娃儿一搞,我是了身份。如今,只有将我们送到塞外!” “是──。” 兵王离魂欲言又止,那柳破天双瞳精光一闪,尖着嗓音道:“你想找苏小魂报仇?” “一切以天师父安全为第一要事。” 兵王离魂像是下定了主意:“最少,也要将两位送到吞星、追日两位兄长手上,如此离魂才会安心。” 吞星公子、皇甫追日,如今正在灵石县城。 不但他们在,唐凝风一行加上老字世家的四掌柜一行也在。 似乎,那里是风云际会。 兵王离魂转念一想,唐凝风即将和兵王追日一战。 届时,银步川那老头不得不到场做见证。 换句话说,要杀银步川,不如在成吉思汗陵以逸待劳?!他想通了这点,更想通了一件事:如今天下武林人人都知道自己要杀银步川以逼出苏小魂。届时,成吉思汗圣陵一战,苏小魂说不定会派人暗中保护银老头。 “兵王追日和唐凝风一战……,”柳破天似乎早已看出这一层可能:“事实上是你更接近苏小魂一步!” 兵王离魂脸上有了一抹光彩。 圣陵一战,就是他狙杀银步川之时。 谁,保护银步川,谁就知道苏小魂的下落! 咱们唐大公子伸了个懒腰,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的问了人家:“我说四掌柜的,你一路跟着哥哥我,有何企图?” 老实那张白胖胖短眉头的圆脸也不红一下,回道:“欧阳姑娘想要游山玩水,在下一路奉陪罢了。” 这话再追问下去就难看啦! 人家小两口子说不得是在培养感情,浓蜜的很,如果再不识相穷追猛问,未免太令人笑话。 “这老小子帐算得精,”唐大公子咬了咬牙,哼哼道:“想不到连太极推拖功夫也是一流──。” 他才喃喃自语骂完,蓦地有人大叫:“救命啊──。” 忽隆一下,随这粗哑嗓音,有个黑鲁鲁汉子闯了进来。嘿,这老小子不就是被柳生天心追杀的庞不忘? 被柳生天心追杀? 唐凝风公子一面孔的没好脸色,揪着人家庞胖子半跌半撞进来的领口,叹气道:“天下那么大,你干啥往这里钻?” 瞧瞧这胖子,满头大汗,不过好像瘦了一圈。 “别闹啦,唐大状元──。” 庞不忘好大喘了一口气,忍不住眼角直瞧门外。 门外,柳生天心正从街道上迎着风沙──不,是随身所过之处,正卷起风沙,一步一步走来! “你这老小子先告诉哥哥我一件事──。” 咱们唐大状元一副趁火打劫的样儿,嘿嘿不怀好意的道:““李墨凝”到底是谁?” 庞胖子一刹那脸色有够难看,一面子苦瓜唉唉叫道:“我不全都认了嘛?喂──,唐大侠你可别见死不救?!” “如果你真是李墨凝那唐哥哥我根本不会救──。” 唐凝风没好气的道:“别忘了,你还在考虑拿我的人头去换六大赌坊出标的一百万两耶──。” 这下庞不忘那张脸可是够扭曲的了。 转眼,柳生天心已然到了茶馆入口,正冷冷盯着庞胖子,简直那眼光就像是看着死人。 忽然,庞不忘大大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事到如今只有说出李墨凝真正的身份!” 这话够爆的了,当场一屋子里的人全拉长了耳朵。 咱们唐哥哥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因为,庞不忘是对着柳生天心“招供”,而不是对他唐凝风状元开口。 换句话说,这个姓庞的想栽赃,而且是栽到自己的头上! “就是他!” 果然,那个死胖子肥嘟嘟黑鲁鲁的手指一伸,差点戳到唐大公子的鼻头上,故作好大一声叹气:“李墨凝真正的身份,正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唐凝风!” 东方生门,壑然开朗。特别翠绿的一道草路,像是被天地生机所触发,绵延直伸出了这片奇门林外。 邝山海拄着木杖,大步向前率先出了树林。 林外,有岁末的风,冷冽中他大大吸了一口气! “哈、哈、哈……。”邝山海忍不住长笑,终究那数十年困锁,就算是仙境,也比不上这真真实实的娑婆世界。 林外有雪,雪中有坟。 邝山海长笑数声後,凝目望去。 此际,藏大小姐已是趋前,玉掌轻抚去墓碑压雪。 斗然,“颜龙月育葬此”,六字跃入众人目中。 墓碑是用整块圆木竖立,并且被人以超绝内力以指代刻直书。好内力,直入有两寸之深。 “看来这是颜龙奇人自书自葬于此?”宗无畏沉声自道:“真是豁达汉子,谈笑生死于无谓。” “哼!什么豁达汉子?!” 邝山海数十年恼恨一触即发,猛得跨大步向前,抡起手中拐杖,便是横扫劈断颜龙月育的墓碑。 他这动作来得又快又猛,众人来不及反应,便见得那碑“”的硬生生被扫成两段。 “老贼,真是欺人太甚,活人死人都不放过──。”龙征双眉冷挑,将象牙白剑挑执在掌,一指邝山海斥道:“枉你被天下人尊称“奇人”,也不过是心胸狭窄的小人!” 邝山海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蓦底墓碑之前的藏雪儿轻讶呼道:“原来颜龙奇人在碑内留藏遗书?!” 这话惊人,众人不由得循目望去。 只见,那横断裂处果真有一封信函藏置其中。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断口处亦被人以内力留下:“邝奇人山海兄,于永乐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午时,断碑见函!” 刹时,邝山海全身一阵颤抖,心中百感交陈。既是恼怒自身被颜龙月育算尽,暗底私心又有一丝佩服敬重。 颜龙月育啊颜龙月育,我邝山海一生当真彻底输在你的掌指捏算中?! 邝山海伸手探取那信函,掌中五指本想一发内力将它粉碎。却是,龚天下忽然开口淡淡道:“家师曾言,若是它日见得颜龙奇人留函,有一段经文转告邝奇人……。” 又是缘道大师卜知未来? 邝山海神情一肃,五指内力欲发未发,耳里听着龚天下缓缓道:“善男子,觉性遍满,清净不动,圆无际故,当知天根遍满法界;根遍满故,当知六尘遍满法界;尘遍满故,当知四大遍满法界;如是乃至陀罗尼门遍满法界。” 这段经文来自圆觉经,普眼菩萨问法品。 邝山海听闻之下为之一楞,皱眉冷哼:“小子,你有没有记错经文?此段佛典和老夫何关?!” 藏大小姐眼看邝山海要毁了颜龙月育遗函,情急之中仍能以“净心梵音”柔声道:“或许缘道大师所言,和颜龙奇人遗函有关?” 邝山海从鼻孔哼了哼两声,想想也不无道理。便是,将紧捏在手的信函给拆开,摊读里面内容。 “山海吾兄如晤:月育一生难得知己如兄,虽无缘可见,但能相左四十载,亦人生之难得也。想是,此际山海兄之“太乙数统宗”已大备圆满,足堪流转後世,与贵国前朝邵康节同誉,为万古所景仰。 月育私心以为,此术博大为前人所未有,当今世中唯兄台可以成之。无若兄台用心,为红尘滚转,则世人失此天机奥妙,千载以降再无人可堪可破,是以月育为人间着想,乃有请兄台闭关,其立盛名足历千年,远较数十载浮云功名,远甚! 邝兄学达古今,必知法界万相皆有因缘,一切我识根尘,若不为障,即可为用。 所谓“陀罗尼门遍满法界”。贵国上古易经,阐尽天地变化奥妙,兄台已尽得精髓;若能加以参悟天竺佛典,则邝兄所着之“太乙数统宗”将成就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之新象也。 颜龙月育叩首” 邝山海这一展读完毕,刹时发明心性。 想到自古多少英雄功名,早已成为昨日黄花,而这四十载半囚半禁的岁月,自己在无可奈何中将那“太乙数统宗”完成大备,正是将千余年来一切数术总全,并且加以开立新象。 若以名观,颜龙月育让自己流芳百世,果真远胜今日弹指功名。 再以身观,免遭这数十年权势争斗杀身之祸。话说自己不自由,但是那片林里不愁食住,安养身躯极好。 他一生重名,如今得偿;虽破天机,却可安老无灾。如此,急急惶惶想要出那片林,意义何在?! 邝山海忽的一念想起方才龚天下转达缘道大师所言:“觉性遍满,清净不动,圆无际故。” 哗然间,那“太乙数统宗”最後总筹奥妙之处斗然贯达明白。瞬时,他仰首一声长笑。 声,直卷千飞雪,窜舞似杂乱,乱中清晰成千上百八卦变异圆转。 一卦衔一卦,卦中出六爻之变,变中回八卦本真。先天後天,千百变化,让人六根同历法界玄机。 这厢他邝山海心性明相,太乙数术随心所转自在任运,那满天飞雪即呈顿显。 足足两个时辰! “小兄弟,你记得多少?” 邝山海蓦底喘出一口气,脸上神色一片安详,缓缓问了龚天下一句。 “无一识记,能用!” 龚天下淡淡回答。声落,那本来将坠的飞雪又舞,其间千变万化和邝山海所作殊无二致! “好!”邝山海大笑,跌坐在颜龙月育坟前,呵呵道:“龚兄弟,此术由你传入世间吧──。莫道是邝某所作,只当是人间自得……。” 他一顿,望着颜龙月育坟地,半笑半叹着:“月育兄,有一事就是令你失算。 邝某和你相伴一生,而非仅仅左右四十载!” 四十年来,多少怨恨。 怨恨之深,有时反而是相惜挂念。 有时,值得自己怨恨的人,不正是最欣赏的人?! 兵王羽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念到一出这绝谷,如今的朋友便成了生死相残的敌人。 人生变化,言语难道。 他环顾了四下,龚天下、宗无畏、剃度了的庞动战、藏雪儿、龙征,都是至情至性的英雄儿女。 兵王羽墨一生识英雄、重英雄,心中总是有些惋惜。 “今日绝谷一别,来日江湖见面难免生死……。” 羽墨先生淡淡环顾众人,昂声道:“我们总算是生死与共过,若是它日相残,自是心情矛盾……。” 龙征“嘿”的一声,道:“只要你不踏入中原,我们自然不会刀兵相见──。” 兵王羽墨淡淡一笑,回道:“那么对于宗教主和藏大姐又如何?” 龙征哼的一声,没有回答。 “羽墨先生可有提议?”藏雪儿柔声问道。 “我们在月育奇人坟前立誓,由邝奇人见证──。”兵王羽墨沉声道:“今日吾等有缘共生死,又何必来日刀兵见生死?且立誓,武林仇杀,不及彼此!” 武林仇杀,不及彼此!也就是说,日後江湖中见面,绝不相互动手。 “唯除救人!”龚天下淡淡补了一句。 因为,救护所有的生命,就是他生命的意义! 龙征看了宗无畏一眼,又看了藏雪儿一眼,终究没有出声。 如果要争取龚郎,她不需要杀了藏雪儿。 因为,她相信,当至深的去爱一个人,老天一定会给机会。而她更相信,藏雪儿就算对龚郎有意,也绝对没有像自己这般刻骨铭心! 阳光,落,空气清凉的令人想放怀大笑。 “武林仇杀,不及彼此,唯除救人。” 这十二个字,成了日後江湖中,敌人间彼此相知相惜的典。 柳生天心冷冷的笑了。 “如果唐凝风是李墨凝,他和皇甫追日一战之後,再杀他!”这个扶桑第一名刀说得很简单:“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意思真明白,这些日子他之所以没有全力狙杀庞不忘,因为他认定这个“目标” 到最後一定会跟“正主”求救。 “如果唐凝风出手救你,他就真的是李墨凝──。” 柳生天心意味深长的看了咱们唐大公子一眼:“当然,如果他没出手,那证明你诓骗本座!” 敢欺骗柳生天心的人,当然得赌一赌自己的命。 这下,庞胖子脸色可是他这生最“白皙”的一次。 柳生天心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不,是个要你命,就一定会拿的“死神”! 几天前在吞星山庄,一刀狂扫群雄,是人回想起来还会脚後跟发软。 眼前,却有不得不出手一搏的无奈。 第一个抽刀出来的是足利贝姬!刀,是不足九寸的短刃,晶莹映耀是极品千层叠浪法打造。 “本姑娘不能不动手。”足利大美人说得十分明白:“因为他杀了庞不忘,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我。” 所以,她和庞不忘联手,最少多了点机会。 “松田大岳流?”柳生天心冷冷一笑:“在扶桑本国一直“没机会”会一会令师,现在倒是可以从他徒弟手上拈一拈斤两……。” 东瀛一地传言,剑术大家松田大岳震慑于柳生天心的绝杀刀法,早已自行遁世退隐,一直未敢与柳生交锋。 足利贝姬冷眉一挑,英气勃发的望着对方,直盯那张风霜满布杀气夺天的面庞,回道: “本公主今日就以叛国罪名处斩你!” 这话说死,已经没得回头。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瞅了瞅俞欢少侠,嘿道:“朋友,你意欲如何?” “能如何?”俞快刀将桌面上那把爷爷留传下来的名刀一握,耸了耸肩回道:“俞家历代传了刀法也传了侠义,这节骨眼不出手都不行。” “既然俞哥哥都这么有豪气……,”藏二小姐咭的脆悦笑了,像银铃般道:“那么藏门武学也只好同来尽兴一番。” 眼看这厢一桌子人全上了,那端头老四掌柜一行可陷入了好一番计量。 “他们两方交战,看起来咱们是渔翁得利──。” 老实分析直接破题而入:“不过万一柳生天心真是赢了,那么扶桑大日圣教的势力便会长趋直入!” 这点,会大大损及老字世家的利益。 老字家原本处居苗疆,直到三十年前才大举迁居于古域蜀地,近二十年孜孜经营算大有起色。 他们放弃苗疆直入中原,当然是为了扩展生意以收地利之便。特别是西域诸国的来往,影响更是重大。 不过苗疆终究是老家所在,生意根基仍有不少。当时老奶奶就说得明白:“本家迁基是旧地扩展,而不是放弃。” 大日圣教近年来在东南沿海的活动,老字世家也受到不少压力。 二掌柜老定,在苗疆老家就经营得十分辛苦。 “如果现在助足利家族一臂之力……,”老实淡淡的望向对方,将心中计算说出了口: “令兄是不是可以开放两个港口和老字家行商贸易?” 足利贝姬立刻答应:“大阪、长崎、京都至白鸟城一带,本公主稍可作主,作点四掌柜可以放心。” 这位足利公主以四年间在大阪府一域拯民惩贪无数,被民间尊称为“保护女神”,甚至自发性的立了神社供上长生牌位。 足利义满在世时,就曾盼令将大阪至白鸟城一域“视同藩地”,赐给这个女儿。 老实这厢下定了主意,不过倒要看看欧阳家如何?! 第十六章 风云相送 欧阳梦香浅浅笑着,迎向老四掌柜的目光,微微颔首。似乎,她也赞成老实眼下的决定?! 欧阳世家和老字世家绝对是竞争的对手。 眼下情况,老字家有了不错的交易;换句话说,对欧阳世家而言,这绝不会是件好事。 难不成欧阳梦香要背叛本家的利益? “本家虽然和塞外大漠地王、苗疆九星教主秦杀结盟,但是梦香总觉并非上策──。” 她意味深远的望着老实,继续道:“反之如果能与贵家结盟,东逐九星教与倭寇势力,西开塞外西域诸国通道,利益远胜于前。” 这番话也不是没道理。 虽然,这不一定是真正的理由,但是就眼前而言,欧阳家能站到同一阵线,只有好没有坏。 老四掌柜的回应一笑,转脸朝向柳生天心淡淡道:“柳生前辈,为了本家着想,在下只有试一试天心绝杀流的刀锋了──。” “这几个年轻人挡得住柳生一刀吗?” 布惊皱眉问,问着身旁的宣任运和司马武圣。 茶馆对街,是间酒楼,就叫做“三元居”。 “三元居”在武林中有不少分店,人人都以为是名自搏奕麻雀的大三元。可没人想过,真正幕後老板是名震武林“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所合资开设。 “大侠可不是大财主,英雄也是要吃饭。” 当年他们三人就是基于这个理由,由朝廷在各大城邑拨了些地,暗中资助他们开设。 一则以安抚筹谢,再则可以做朝廷民间暗桩。 既然是天子赐封,当然是拿得心安理得兼俱光彩。 不过双方各有盘算。一方为了大侠名节不愿张扬,一方则是为了暗探民情不能声张,所以也就一直心照不宣。 白日光天之下,这档子事本来就多,多到正常! “也该试试这些年轻人的造诣──。” 宣任运把玩掌中象牙筷子,似有意,若无意,指间灵活转动。在桌上半尺所划过处,硬是在那梨花桌面留下山水人物画像。 看这内力,惊人无比。 司马武圣哼哼一声,也接着布惊话语,道:“柳生天心那一刀下来,真是死神召唤。当天我试了试,看他如何断剑,内力似乎尚未全竟!” 吞星山庄柳生天心破司马武圣之剑,中原武林轰动哗然。 不过,司马武圣倒没那么担心。 因为,直到生死分明,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 柳生天心的刀,要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迟疑。 那种轰然大乍的气势,不只是快,也不只是杀机满空。甚至,已经超越了死神呼唤! 那是一种美,一种极致杀人艺术。 一刀落下,早已评估了左右两桌敌人相互位置、武学心法、兵器反应,以及对方可能配合的默契。 以他这么多年生死相搏的经验,他觉得自己有机会以一刀、又一刀,慢慢分解对方联手回击。 因为,唐凝风一伙人和老实这几人,并没有达到完全的精神意志合一。 也就是说,他们在对付自己时,还会有一丝猜忌、会有审视观察,甚而会从中互探彼此虚实。 所以,他决定先给老实压力! 因为,这个中原老字世家四掌柜只是捡个便宜讨好处。不是主角儿! 不是主角的人却要代“李墨凝”受这一刀,是人心态都会不平衡。 “攻向次要敌人致命一刀,”柳生天心常常告诉他真正秘传弟子柳生水月一句实战真言:“事实上是瓦解主要敌人的凝聚力!” 这么多年来他百战不败,因为不止是刀法,不止是武功惊世,而是谋略、心理、人性上透彻的明白! “想要成为天下第一──。” 柳生天心告诫柳生水月最慎重的一句话是:“不能只是一个刀法家,而是要成为一个──兵法家。” “刀法家是只练出武艺和杀人技法?”当时柳生水月回道:“而兵法家则对敌人的心理状态、人性弱点都有完全的明白掌握?” “不对──,还不够!” 柳生天心立刻严肃的开示:“对敌人了解就够了,只是面对实力相差太远者一种轻视──。” “请问师尊,真正的兵法家定义是……?”柳生水月追问。 “日月天地、山河草木、一切流水浮云……,”柳生天心非常非常慎重的道:“就算风云木石也有情,足以影响胜负,判定生死!” “柳生天心真是大武术行家──。” 三元居的顶层三楼,有“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观战。下层二楼,皇甫追日和封吞星也边啜茶,边看着这场日後武林传说中的:“谁可以单独一人,捱住柳生天心一刀?” 这句话,正是出自皇甫追日的赞叹。 “看他刀法势力,八成攻向老实,以两成防唐凝风。”吞星公子闪动那双湛蓝星目,红棕发际随风着,缓缓道:“武学之妙,不只造诣深邃,而是更深入于人性、文化、破旧、创新,总成为兵法微处,以一击竟功。” 皇甫追日颔首赞同:“阿星兄所言甚是──。” 兵王五子,私底下聊天,常常以小名互唤。 终究,他们已不止是生死相交的至友,而根本就是一家人。 有西域义大利国血统的兵王吞星被称为“阿星”,而有中原血统的皇甫追日一向被叫做“小天”。 他没被称做“夸父追日”的“夸父”,是因为“夸父追日”是个永远没完成的梦想。而又不称呼为“老天”,则是老字世家那位最神秘的二掌柜,已经叫了这名号。 “柳生天心这一刀不在杀人,而是杀掉敌人的团结。”皇甫追日凝起双眸,嘿道:“我们看得出来,唐凝风应该也可以──。” “所以,现在就看唐状元怎么做──!” 兵王吞星看了身旁这位兄弟一眼,有那么一点担忧。终是,他们两人在成吉思汗圣陵一战,生死未卜之事。 “小天兄……,”封吞星欲言又止。 “放心──。”皇甫追日轻轻啜了一口茶,两眼仍旧直视对街茶馆,淡然道:“一个值得的对手,才是决战的意义。不是吗?” 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全力而上。 “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可以发挥到甚么境界,老实说,自己也不十分明白。 因为,一直以来武学的运用,几乎都是随缘随机。 外在环境的变异,对手武学心法运用,自身相对于这些在刹那会发明心性,智慧自启般来相对应。 “有念无念,念念不离本觉。”恩师开示他的是:“用智不用识,心智所在,即为天地万物有情本源。” 眼前柳生天心一刀以攻向老实为主,他却不由自主尽全力护卫这位老字世家四掌柜。 柳生的刀,真是锋煞惊世! “好个唐小子,抢得真快。”俞欢瞧这个兄弟如此卖命,自己也窜身奔上,那把家传三代着名的“闪电刀法”也淋漓尽致的划破虚空而去。 这一刀用力,俞欢只觉自己臂骨一串卡响,像是完全脱松开来。不但不觉用力过猛的疼痛,反而舒畅无比。 “闪电刀法要用到像你爷爷俞傲大侠如此境界──。”俞欢他爹,俞灵曾再三告诉他: “要能达到手骨全脱,身形自在。任何角度,意到刀及。这事,只能实证练到,教不得的!” 俞欢少爷当下豁然开朗,胸怀清明忍不住大笑。 刀,随着声,展现划破太虚闪电般惊人气势! “俞傲一刀,再见传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闪电刀”?”藏二小姐以两把短刃奔纵向前时,斗然看见俞欢那刀法,由快变电。 原本,还可见刀身,到了半路,倏然间只化成一抹流光,恍恍惚惚似有若无。 江湖传说中的闪电刀第三代,真的出世了! 她心中一阵激动。 自从俞傲、俞灵两位大侠退隐江湖以後。苏小魂、苏佛儿、大悲和尚、潜龙、冷明慧那两世代的大侠几乎只剩下数之不尽的传说。 她们这一世代,再也无缘可见那些传奇真实一面。 自从遇见俞欢,原本抱着一丝希望。 咱们藏二小姐别无所求,只不过想见识多少父执辈茶余饭後的聊天真实而已。 但是,俞欢的刀虽然快,人品也挺好,总是少了么一点自己想经历的“出神入化”。 她并不是有半点轻视俞哥哥,而是对自己的期望失望而已。 眼前,却让她真真实实看着──传说中的──闪电刀! 惊天骇世! 三元居顶层的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倏然起身,瞪大了六只眼睛直凝,不愿放过半丝半毫变化。 二楼,皇甫追日和封吞星也哗然撑桌而起,拉长半身要看个仔细。 “这把刀,就是曾经和苏小魂、苏佛儿两位中原名侠并肩作战,打败过我们黑色火焰无数次的闪电刀?” 兵王吞星赞叹道:“如果我们兵王面对的不是这把刀,不是这样的刀法,那又有什么意思?!” “阿星想挑战他?”兵王追日问。 “是!”兵王吞星温儒一笑:“畅生快意!” 大明永乐帝九年,十二月十二,正午,江湖中六十年传说,“闪电刀”第三代传人,再现武林! 柳生天心的心,紧紧被拉起四十年前的往事。 背後,那把刀锋所转化入于太虚无形的气机,正是自己这几十年来的梦魇。 是梦魇,也是梦寤以求。 当年俞傲那一刀,简直令自己难以置信。天下,竟然有如许的刀法! 人,竟然可以将刀运用到达此等境界?! 这么多年来,他不知转过多少万千念头,总是想像着,如果有那么一日,自己可以再遭遇一次──一次就好,此生足矣──他柳生天心手上的刀,会如何应付?! 不,不是应付,而是如何挡住! 倏忽转身,柳生天心横刀置颈。 他的死神长刀才刚刚以自己可能最快的速度一横脖子前头,俞欢的刀已至! 真快。 柳生天心只觉握刀的双掌十指,承受了无比的压力。几乎差点把持不住! 如果,不是眼前这位俞家闪电刀传人初悟实战,恐怕对方的刀已是穿破自己喉头。 挡住这一刀,背後老字世家四掌柜可不客气抡拳轰至。既沉又重,是老字家着名的“老子碎龙拳”。 柳生天心头也不回,左腿往後一勾一拉一挺,硬是以脚掌代手掌捱住老实白白胖胖的拳头。而眼前,庞不忘的四臂神拳也到,黑鲁鲁的一大片。 这位扶桑武学大宗不愧是一代宗师,眉也不皱一下,右腿弹起,直踢平伸,依旧以脚代掌挺住了庞不忘的拳头。 此际,他人在半空,双腿前後拉开一直线,不但挡住一刀四拳的攻杀;而且面对身前藏二小姐那两把短刃、足利贝姬那柄极品千浪九寸刀,犹且能够以前襟衣摆飞卷,彷如铜衫铁布,又硬生生卷缠不让对方进刺半寸。 “真是惊人,好个柳生天心──。” 三元居楼上,以“布棍”闻名天下的武榜眼布惊,也为之悚目赞叹:“这名扶桑兵法大师,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兵器──。” 望去,欧阳家的欧阳梦香也出手。 只见这位欧阳大美人以头髻发钗做为兵器,玉指轻拈中直探柳生天心後颈椎。 虽说欧阳梦香以艺品名世,但是欧阳家的武学终究也是江湖一绝。那金钗彷如流光,直探间别有风雅优美。 柳生天心冷哼一声,一个拗颈向後,硬是像折断般贴住後背,张口咬住了欧阳梦香的金钗! 这已是超越人类极限,简直不可能之事。 不过须臾弹指刹那,柳生天心挡住了六大年轻高手的联手攻击! 六大年轻高手,还有一个──唐凝风! 柳生天心拗颈咬住欧阳梦香金钗的刹那,翻眼向上的目光,正正好和窜奔顶上,似是凝住半空的唐大状元四目交接。 电光石火般,柳生天心只能去咬往欧阳梦香的金钗兵器,全身空门已是完全无法顾及。 唐凝风,就像风筝、就像云,停着在半空中。 这刹那,对方最少有四十八种攻击可以搏杀自己,也最少有一百二十二种方法,可以废残自己的武功。 柳生天心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但是随即,便被认命的桀傲所取代。 死残又如何?自己本来早已认知命运如此! 只不过,如果死在闪电刀之下,是更完美的悲壮。 无论传说中“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多神妙,自己能死在四十年前本来就该夺命的俞家闪电刀,那才是刀客的幸福。 不,是宿命的幸运! 一念至此,十指力道斗松,要那俞欢快刀穿划破颈。 他清楚感觉,对方刀锋贴到了自己脖子皮肤,划破。 却是,停而未进! 刀锋,上头有三根垂下的指头轻捏着,慢慢化掉刀刃上激动的气。 有人轻笑,道:“老弟,哥哥我瞧你新练乍成,收发之间控制的火候有点不足──。” 是唐凝风拉开了刀锋。 “俞哥哥好棒──。”藏二小姐也收回了双刃,拍手娇笑着:“传说了六十年的“闪电刀”,果然出神入化。” 咱们俞快刀脸上一红,带了那么点得意的陶醉。 庞不忘也收了拳头,朝对面的老字家四掌柜呵呵一笑,道:“四掌柜的好拳力,透着人家打来可震得庞某全身肉跳……。” 老实一脸白胖胖肉团动了动,回笑道:“好说,庞神拳在达摩大师草鞋上心法悟得湛精,以後有机会还请指教。” 另厢,足利大美人望了一眼欧阳大美人,相互一笑,各自轻启朱唇道:“姑娘人美,武学造诣也不遑多让男子。” 说完,又是双双一串娇笑,彼此似乎惺惺相惜。 这伙子年轻人斗然嘻嘻哈哈,相互搭话吹捧,兀让那个一代大宗柳生天心楞在中间,一时候不知如何动作。 难道,这就是这一代武林人物的风格?! “谁说大侠一定要板着一张脸严肃?” 几年以後,咱们唐凝风状元有一回喝茶时哼哼道:“要装严肃不如去当和尚?” “谁说和尚一定严肃?” 当时,身边一道喝茶,维摩大犬的老主人,学心老住持一脸“严肃”的翻白眼回道: “出家人才风趣咧──。” “想不到这些年轻人竟然打败了柳生天心──。” 司马武圣嘿哼一声,端着在指间的茶盅,里头茶水嗤嗤喷响,一忽儿全冒成白烟被蒸乾。 旁坐,宣任运优雅的放下掌指间把玩的筷子。虽见得他轻轻平放落面,却是深陷入桌差点穿透而过。 布惊倒兀自有些赞赏,呵呵笑接道:“这样不也挺好,咱们“天下三人”这三个老头,也算是後继有人,可以安心过过逍遥的日子。” 司马武圣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宣任运则淡淡一笑,接了话:“布兄──,唐凝风通过了柳生天心那关,可还没通过我们三个人的测试呢!” 原先,司马探花提议,他们天下三人暗中测试今年新科双状元唐凝风、龚天下真正武学造诣如何。他可有一个简单有力的理由:“如果他们武学造诣不济,不足称当武状元,届时不但造成武林典诰所立下的公正评名备受质疑,恐怕我中原武林也为天下笑柄。” 布惊还自犹豫,宣任运倒也沉吟允诺:“只是暗中测试也无伤大雅,反正是点到为止。 若是那些晚辈在造诣上有不足之处,我们当前辈的也合该指点一二,以令典诰盛名不坠。” 既然宣任运这么开口,布惊也不置可否。想想,跟年轻一代交个手拈斤两,提携後进总也是前辈当为之事。 眼前,方才一战中唐凝风以德服人,不但胜,而且胜得十分漂亮。 “依布某来看,唐凝风就不用测试了吧?” 布惊清了清嗓子,道着:“方才那手“凌空化虚”在半空停留,以及传说中“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里的“无相破兵指”拉开了俞欢闪电刀,这等功力绝对足以成为江湖美谈──。” 宣任运和司马武圣相互望了一眼,颔首应道:“布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届时就看看龚天下造诣如何便可──。” 三元居顶楼似乎有了协议,二楼的皇甫追日和吞星公子双双沉默了好片刻。 “小天──,圣陵一战,唐凝风的实力不可小觑……。”封吞星有些担心。 方才,别小看唐大公子拈指退刀;单凭人在半空无可着力,以内挟离俞家闪电刀,绝对不是寻常高手可为。 皇甫追日星目精光闪动,须臾後才回道:“离魂小兄弟方才传出了消息──天大师即将到此处与我们会合……。” 兵王吞星轻讶抬眉,果然在楼下街角处发现了暗记,不禁微微一笑,道:“阿星就是不如小天兄细心,天大师果然是在护送过来的途中……。” 他嘘出一口气,喃喃道着:“有天大师前来指点,那阿星就放心多了。”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天大师对俞家闪电刀法有何观点?!” 能破俞家闪电刀,将绝对成为武林另一个传奇! “唐凝风比我们想像得还可怕──。” 大漠龙王贺难看完了整场茶馆内那一局惊世决战,声音从黑面纱後冷沉沉道着:“他没让俞欢杀了柳生天心,但却让柳生死了心!” “因为柳生天心本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穆开加兰虽然是大漠地王一帮里最年轻的鹰王,但在反应上往往最得贺难的赞许。只见他接着道:“柳生天心这一生必然是想再战俞家闪电刀,如今宿愿得偿。 而且,此人恩怨分明,怎么说唐凝风也算有救命之恩……。” 所以,柳生天心再也无法对唐凝风的朋友出刀。 无论是“李墨凝”庞不忘,或是扶桑公主足利贝姬,他怎么也违背不了一名武士基本的尊严。 “最可怕的影响是,柳生天心这一走,势必改变扶桑大日圣教的布局──。” 贺难的神情在黑面纱後面看不出来,不过从声音倒是有些冷峻:“最好对方不要随意毁弃跟我们之间的盟约!” 武林中辟纵横,玄机杀机处处,谁也不知道远在大漠的地王一帮和海外东瀛的大日圣教暗中结盟。 他们的合作,当然不会单纯。 但是,除了名利权势,还会有甚么? 灵石县里柳生天心和新一代年轻高手一战,不到一日光景便轰传武林。 当然,出了夸父山的龚天下、藏雪儿、龙征和兵王羽墨、宗无畏以及如今法号“法救小僧”的庞动战,在路旁茶馆也立即听到了消息。 “俞家闪电刀第三代出世……,”藏大美人柔声自语,边问着龚天下,道:“唐凝风状元以德击败天心死神刀……不知龚状元有何见解?” 龚天下一手搔着维摩大犬的头,一手弄着搏龙霸虎的下颔,好片刻才回了一句:“凝风──,遵循师训,为所当为──。” 好一句“为所当为”,不卑不亢,理所当然。 羽墨先生感叹一声:“令师,真是圣人!” 因为,只有如圣的师父,才能教导出非凡的弟子。 卓越超群的弟子,正是对师最好的赞美供养! 茶馆前官道人来人往,陆陆续续间不少人纷论着武林近日情事。当然,在同时他们这一伙人也各自接到自家的暗记消息。 “宗王师被少林印性大师和破铜刀杨岩送往嵩山!”这是藏大小姐由本家中得到的信息。身旁,宗无畏得到的却是:“少教主似乎身受重伤,被少林印性和破铜刀杨岩“押”往少林方向而去!” 龙大捕帅得到此事消息又有点不同:“魔教少主宗王师似乎狂性大发,被少林印性和杨岩制服,正往嵩山途中,官府沿途监视,请捕帅定夺……。” 事情的状态差不多,在真相描述上却大有不同。 宗无畏浓眉一撇,忍不住起身沉声道:“各位,日昨邝奇人曾言犬子有难,看来果真是有此事……。” 他顿了顿口气,朝四周各人一抱拳:“老夫念子心切,不得不在此先行一步,前往探个究竟──。” 宗无畏的决定合情合理,谁也不好相劝阻止。倒是,这说话间,旁桌又有武林人物在议论着:“当今江湖之中,最骇人的是兵王一脉那位“离魂索命问”……。” “可不是,一日之间中原武林,在典诰上排名的高手没半个挡得住……。”有人接口感叹:“连安心大侠也一式被杀,阎灵女侠是一招见败。唉──,看来只有瞧瞧新科状元能不能扳回一点颜面了。” “唐凝风状元可没空咧──。”隔桌的所有人插话过来:“正月十五日月圆时,圣陵一战风云送,唐凝风为了兵王追日一战,恐怕难以分身对付兵王离魂!” “真正令人震撼的消息还不是这些……。”有个老江湖样儿的老头,摸着颔下白须,摇头叹道:“兵王一脉,最神的背後智目,竟然是柳破烟不为人知的胞弟,柳破天!” 这话,又引得藏雪儿他们纷纷望回兵王羽墨。 只见羽墨先生轻摇白羽扇,面形流露帝王般气势,缓缓点头,回道:“的确,天师父是我兵王武学总持,而各位所听说我蒙古曾寻天下资颖儿童,训练背颂天下百家武功典籍加以贯通创新,这指导师父也正是天师父!” 桌子另端,那原本起身的宗无畏沉哼一声,又重重落座,道:“羽墨先生──,兵王一脉扰我中原武林多少纷争,这又何必?” “宗教主──,”兵王羽墨双眸星光一闪,器宇轩昂回道:“正明教所为,何尝不是为当今大明朝廷不容?” “心情相同,只不过是立场相异。”藏雪儿轻轻感叹,想到对面的龙征和自己,不正有这点微妙?! 她摇了摇头,反倒羡慕起白发飞落的庞动战。 眼前,这人昔日霸气杀气尽没,半垂双眸专心饮茶。 人生如果真是能彻底放下了,别有一番快活吧?! 蓦底,龚天下伸手拍了拍万变神猿的头顶,道:“江湖凶恶,人心险兽,今日你和阿虎先回绝谷陪伴奇人,来日我自会从葱岭带你同类相聚……。” 那万变神猿似乎心有不愿,瞄了维摩大犬一眼,摆明了:“为什么那家伙就可以和你一道逛江湖走武林?” 维摩大犬也回了这大猴子一眼,将前脚掌往万变神猿肩头拍了拍,倒像安慰对方似的: “我长得普通,不会引起人们骚动,较好行事。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 至于那头搏龙霸虎则蹭着“法救小僧”,也有不舍。 “去吧!”法救拍了拍那虎大头,感叹道:“昔日我待你如畜牲,今日你却情义深重犹过人,令小僧惭愧。” 龙征看着这一幕,倒也有一番感触:“本捕帅缉拿天下恶徒,想不到你们这些人也会有自我觉悟一日。” “人,绝对有善的一面!” 这话,是龚天下的回答。简单得有如真理! 信鸽满天乱飞,武林消息奔传。 “唉呀──,龚天下那小子出现江湖啦?” 咱们唐大公子不到半日光景,便从银大先生的“墨顶一线银”那只神鸽得到了消息。 “怪的是姊姊竟然和兵王的羽墨先生一路同行?”藏二小姐皱了皱眉头,道:“难不成他们化敌为友?”她忽的咭咭脆悦笑了:“好啦!这会儿可天下太平了!” “二小姐未免想得太美好?” 一旁庞不忘以老江湖模样指导後进似的,道:“他们目前同路前来灵石县,只是目的地相同。况且,眼下彼此间也没什么生死深仇,彼此相互观察对方也好日後计量。” 现下所在,他们一伙子人可是大大方方的坐在吞星山庄在灵石别馆的对面酒楼──星前岩酒馆。 唐凝风在此,老实可也老实不客气的跟着落坐。 “唉!我们跟那个四掌柜的很熟吗?”俞欢公子瞅了唐状元一眼,哼哼道:“人家绝对是冲着你来──。” “这点哥哥我完全知道。” 唐大公子皱着眉,反覆思量了好几回,歪着头道:“就算当日在夸父山下秘道洞内一战未分胜负,也犯不着黏成这般,乾脆挑明了放手打一架算啦。” 他嚷得大声,好故意瞧瞧对方反应。 那位老实兄可不太老实,白胖胖圆脸没啥表情,只顾朝着身旁美人招呼:“欧阳姑娘,咱们先来个灵石县有名的梦熊藏冬如何?” 这道菜,乃是以熊掌切丝和鸡肉条交卷後,放入冬瓜内蒸煮,外锅则用龙虾熬汤,再置以竹叶包裹,清香悦嫩犹胜天九翅、极品鲍。 欧阳梦香温柔一笑,风华倾城轻轻柔声回道:“谢谢公子细心,就依您作主──。” 两人间像是情人对话,直叫我们唐大公子插不下话。 “算啦,唐状元,人家可没空理你呢!” 足利贝姬大美人瞅着那厢人家甜蜜,有那么一点英爽中带着羡慕,道:“中原诗词写得好,只羡鸳鸯不羡仙,瞧起来有几分是如此!” 唐大少爷耳里听大美人吟了这句诗儿,忽的脸儿也红了那一下,自个儿有些尴尬笑了两声,道:“那咱可真是煞人家的风景啦!” 这两人对话,有些文不对题。 文不对题,看着、听着在旁人眼里耳里,又似乎别有意题。 藏二小姐咭咭轻笑,冒出了一句:“我们都踩到门口来了,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好问题。他们已经坐了好片刻,兵王一脉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更清楚,这回人质真是在山庄内,难道不怕他们就这么冲进去救人? “皇甫追日既然和唐状元有约,他相信你不会出手。”欧阳梦香忽的隔桌传话,温柔有力十分自信:“所以,唯一可能就是只有俞欢少侠。” 因为,无论是足利贝姬、庞不忘、藏雅儿都不在武林典诰排名。 他们不是不能做,而是依惯例,只要有典诰排名的“大侠”在场,一般是不会先出手抢功。 这是一种尊敬! “难道他们就不怕俞哥哥的闪电刀?”藏二小姐可不服气。日昨那一战,俞哥哥可是令人崇拜得五体投地。 “是武林中人,谁都对俞家闪电刀法绝对尊敬。” 欧阳梦香不疾不缓,微微一笑中柔声回道:“所以,兵王之一的吞星公子可能会直接向俞少侠挑战。” 如此一来,就如同唐凝风被皇甫追日约死,动弹不得。 问题是,俞欢又不可能拒绝对方的约战。 无论是武林典诰上排名的条例,或是他俞家的名誉,都只能接受兵王吞星的挑战。 咱们俞欢少侠叹了一口气,眼前吞星别庄的大门,果真出来一列人马,当前的正是那位管家模样,有些贼贼的齐长记,後头则是杨大雪、柳风起捧了个挂披红布金盘。 金盘上,很明显有封信函。 “宗师尊当时为什么撤刀退兵?” 灵石县外,满山遍野落雪尽覆。这风情,有故乡北国的味道。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着双眼。意念驰奔,想起家乡的酒窖气息,在冬夜里特别温暖身子和心情。 想当年,几许年轻壮男,高歌入深山,缉熊捕杀。多少豪情,一夜烈火熊熊,醉酒舞刀,笑声尽穿天穹。如今,五十年岁匆匆过,回看人生总畅意。又何求?! “我将这把刀交给!” 老人淡淡悠悠答非所问,将数十年从不离身离指的名刀,丢向对面年轻女子。 那女子花容惊异,急急忙忙跪在雪地上,恭敬垂下头以高举的双手接着正着。 她的手臂白皙,和满地的雪相映在月光下,彷如光华。而刀,刀鞘墨黑,似乎是染多了敌人的血,在月光下反而有种肃杀邪气。 “师尊……。”那女子急声想问。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四十年未曾有的温柔,自顾自的缓缓道:“是我唯一认可的传人,现在我命令拿这把刀了我!” 女子表情陷入极深痛苦,全身颤抖,跪而不动。 “敢抗拒我的命令?”老人斥喝。 “弟子不敢──,”那女子声音悲切:“但是要弟子兵杀师尊,却可宁死。” “啐!废人──。”老人勃怒,骂道:“拉刀出来,看看刀身上刻了什么?” 女子双膝跪陷入地,以右手惊颤中抽刀映月。 刀,刀身有字鲜红:从容生死是武道! “为师四十年前败在俞傲闪电刀,没有自尽以对武道,已是大错。四十年後再败在俞家闪电刀第三代传人,又未能死于此刀锋刃,更是遗憾。”老人愤声冲掼山野:“如今,连自己刀身刀法都不死于其中,岂不是极大羞耻?!” 那女子全身抖动,握刀在手总是挥不出半寸。 老人怒而挑眉,斥道:“今夜要杀我,是能继承我柳生最後刀法精髓成为真正传人──见师杀师,便成死神!如果心软,我柳生刀法灭绝,就让我杀了,以免日後後人谤我名声──。” 老人喝骂中,以腰际另把长刀破空直劈。 刀锋所过,卷起万般飞雪,亳不留情! 女子悲惧交集,以老人所赠的刀相挡,只敢挡而不敢攻。老人更怒,狂刀愤言:“如果不杀了我,怎么有资格以天心死神刀传人去杀俞家闪电刀传人?” 他连舞了十七手绝杀刀法,那女子尽了全力避过,老人仍旧是骂着:“如果杀不了俞欢,又怎么有面目让柳生刀法在世?” “师尊又为何必死不可?”女子在急乱中,回问。 “因为只有杀了我,心中仇恨才能将天心究竟杀技完成。”老人大喝:“唯有以死相对,才能破太虚之刀!” 既已心死,太虚即我。 我即太虚,法为我用! 女子仍是下不了手;那老人大怒,蓦底窜身暴起,在半空中大喝:“劈杀了这废物──。” 刀下,狂肃难言,天地当真变色! 女子尽生全力,反刀向上挡着。 却是,一刃插入师尊喉间! 女子惊呼,这才发觉,自己背後那树,有四五只剧毒“红珠黑鬼”蜘蛛,跳跃要咬自己脖颈。而师尊落刀,转劈为扫,尽狙杀灭,救了自己生命。 她心中悔恨交集难以言喻,望着师尊双眼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眼瞳中却有安详,喉间咕噜咕噜没半点声音可以发出,却是,嘴角一丝笑意扬起。 “以後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我的传人──。” 女子的念头千纷万乱,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师尊相见时,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几乎饿死。 在最寒最冻的时候,有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从雪堆中抱起了不到七岁的自己,声音温柔的有如父亲:“以後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我的传人──。” 记得清楚,师尊当时昂首天穹,望着正轮明月,放声大笑:“就是我的人生骨肉,就是我的刀法骨肉,叫做柳生水月!” 柳生水月,柳生一门,天心死神刀第二代传人! 俞欢少侠的脸色就像被人在嘴巴里塞了五个生鸡蛋,而且还是带壳的那种。 柳生天心的体,被人运进了灵石县、运进了星前岩酒馆、运进了俞快刀的眼瞳孔子里。 陪同首,只有一张短笺。 短笺上只有用血写得简单一句:柳生水月奉师之命,杀! 俞少爷好一张苦脸,挺无辜的望向足利贝姬,嚷嚷道:“这又是们扶桑那门子风俗?” 足利大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一代刀法宗柳生天心的遗体,回道:“这是柳生宗对俞家刀法的尊敬。” 以死,表示自己并非贪生之徒。 以命,表达对手武术造诣崇隆。 “但是哥哥我没有要杀他呀──!”咱们俞公子可是又急又怒:“况且,那一刀他也挡住了!” “挡住却破不了!” 唐凝风的声音也有了一分尊敬,对着柳生天心的遗体合十一揖,边道着:“柳生宗是一位真正为武道的殉道者,足以和我们中原历代名侠同等受敬。” 俞欢呐呐了片刻,又道:“那这位柳生水月有何意图?” “杀你!” 足利贝姬真是叹着气:“一生一世,她唯有杀了你以後,才有自己的人生!” “哥哥我到底招谁惹谁啦?” 俞欢真想昏倒,然後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梦。 想想,一日之内,悟透实战闪电刀法精髓,本来是十分得意情事。谁知,前头来个兵王吞星下战书;现在又来个柳生水月想要命。 “现在哥哥我终于有点明白……,”俞快刀朝唐大状元叹了一口气:“七年前你在五台山一战惊动武林後,好一段时间江湖上没人知道你这小子下落──。” 因为太有名。 人间情事,是毁随誉至;江湖之中,则是杀随名来! 因为人人都想成名,因为有名就有利、有权、有势。 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败一个已经很有名的人! 宗无畏心中一阵感动。 因为,龚天下无言之中自己决定往嵩山少林的方向走。 龚天下的决定,“法救小僧”庞动战完全不会反对。当然,藏雪儿、龙征也没有异议。 甚至,连兵王羽墨也一路同行! 这位昔日魔教教主感动的是,他可以感觉到,龚兄弟真是关心宗王师的情况,所以想早点一探究竟。甚至,看看是否能尽心尽力,救助一把。 少林印性德高望重,他带着宗王师回少林必有道理。 龚天下赶路赶得很快,想是要在半途中相遇。这中间,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个男子真是顶天立地。” 宗无畏心胸十分快意,总觉得老天还是有眼,让自己一生多桀中,始终能遇着这么一个汉子。 他看了一眼策马驰风的羽墨先生,这蒙古人骑术极好,自在的彷如以眼漫步平地。 “为什么兵王羽墨也一道同路?”宗无畏纳闷,却怪异自己没有江湖中人该有的不安和疑惧。 难道,绝谷相处,大家真是成了可以相互放心的朋友?!他害怕自己失去戒心,更害怕自己竟然完全放心! “宗教主担心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忽的转首淡然一笑,优雅从容之极:“兵王绝杀盯着令公子,他知道本座正在前往途中,不会冒然出手。” 宗无畏一楞,随即想放声大笑。流目间看着前骑庞动战,安安详详在马背上随着蹄起蹄落,合而为一。 “人生真是无常变异──。” 宗无畏内心感叹一声:“原是死敌相对,如今却可肝胆相对;原本霸气人间,当下又落发为僧。宗无畏啊──,宗无畏,你自己心性死守一隅,是对是错?!” 最前头,是维摩大犬放足狂奔,领着这六人六骑前行。像是知道印性大师行径,毫不犹豫! 如果连狗儿也能明了人间情事,宗无畏在彷然间略有所悟,我今为人,真正该当者何者? 山风带雪阵清凉,一犬六骑,动中有静。 静的是,群己之间,一种莫名的安详和协! 第十七章 刀出天地 “俞家闪电刀,用心化神,练神还虚,练虚还实,练实还真……。”柳破天尖锐的声音冷冷淡淡响着:“真正只有俞傲在断臂之后,才达到练真还用,练用还圆的境界。” 兵王吞星静静听着眼前这位当今天下第一奇人的分析。 每一个字,他都刻到心坎里去。 不仅是生死,不仅是胜负的问题。而是,自己这一生数十年,终于寻找到人生中真正想出手的目标。 如果不是最顶尖高手,如果不是传奇,武兵何益? “俞灵只达到练真还用!”柳破天晃着那颗大脑袋,哼哼响着沙哑刺耳的嗓音:“至于俞欢,嘿嘿──,依你们描述,不过在生死关头突然体悟运用到练虚还实而已──。” 皇甫追日看了吞星公子一眼,沉声缓缓道:“依天师之见,今夜柳生水月和俞欢一战……。” “柳生水月已尽得柳生天心真传──。” 柳破天抬了抬眼皮,嘴角略为两下牵动,才尖着嗓子道:“不过俞家刀法最惊人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封吞星轻呃了一声,接问道:“天师何指?” “潜能!” 柳破天微微闭起了双目,说出了一句似明非明,很有禅机的话语:“刀出天地,流转生死;空中妙有,当下死了便是更生!” 既已死,又如何重生? “无我为人!” 柳破天陡然接了一段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电”,在一切有为法中为最后悟证出脱。 俞家闪电刀法,似有若无的惊人魄力,不是来自于“快”,而是来自于超解世间一切意识观念。 所以,当用刀的人以不可能的角度出手,你才会觉得这把刀来得好快! “俞家刀法真正的精髓……,”兵王吞星忽然完全明白了过来:“并不会是因为‘敌人’而出,而是因为‘救人’而出刀?!” “杀人”,充满肃煞霸气。 “救人”,却是充满天地慈悲。 柳破天冷冷淡淡的笑了,眼角抹过一道嘲讽的光采。“要打败俞家刀法并不难──”。 柳破天尖锐的嗓音响着:“只要俞欢愤怒,闪电刀就不是救人的刀!” 愤怒,只会杀人而不会救人。 “这个道理不仅我懂!”柳破天冷沉沉一笑:“柳生天心也懂!” 所以,柳生水月也绝对明白! 什么事会让俞欢愤怒? 柳生水月想得很简单──杀了他所爱的女人。 当然,这事前的情报她收集得十分完整。在决战之前,她要打嬴这一战,只有先杀了藏雅儿。 看来这位姑娘不是那么难对付。 藏门二小姐在江湖上有点小名气,但是在武学造诣上却远远不如她姊姊,人称“藏雪明珠”的藏雪儿。 要对付这个目标是不困难,问题是藏二小姐老是跟着俞欢、唐凝风混在一起,那才是大麻烦。 “唯一令她落单的方法,只有如厕之时!” 柳生水月简单下令给柳生一门的刀客:“送些银子给店小二,假托店老板景仰当今武状元奉上极品茗茶……。” 茶,当然是一等一好茶,而且绝对不能下毒。 因为在那些高手身前,下毒只会坏事。 不下毒的茶,却一样可以要人命。 因为,喝茶会利尿,特别是极品半生茶,速度更快。 武夷山“猴采茶”就是其中妙品。 这种茶叶一斤,足足可以换上百斤上品普洱。 大理一域,不是王公贵胄,想闻个香味都没有。如果冲泡得宜,不仅茶香四溢入口甘甜,而且温润无比,亳无涩味。 “想不到这间星前岩小客栈还藏了这么个好茶?” 唐凝风公子用力吸了两口,简直不敢相信。 “瞧你唐状元──,”足利贝姬大美人露齿展笑,道着:“似乎对这茶有特别感情。” 这女人真是要小心!咱们唐大公子收了收心,回道:“恩师是大理人氏,小时他老人家常泡着这猴采茶边教着武功呢!” 那显然是十分令人缅怀的日子。足利大美人看着唐凝风忽然坠入回忆模样,忍不住轻问:“令师缘道大师一定是对你视如己出-──?!” 唐凝风微微一笑,将那茶分斟开来,朝俞欢一敬一饮,呵呵笑道:“出刀之前不饮酒,破敌之后来高歌。先以茶预祝你今晚一战惊天下。” 这话说得诚恳,咱们俞少爷有那么一丝感动、一丝豪情,也是端起茶盅,朗笑回话: “好,破了柳生刀法后,再和你大饮看日出!” 豪情,特别容易相互感染。 虽然,窗牖外,月轮轻起;一屋内,却是侠情千万。 月,圆彻无瑕,光华大地。 柳生水月身上的素服,更白的和那一轮月合一。 衣袖,那随风摆动黑莲、黑月刺绣,不时拂过刀柄。这种雪停的月圆夜,屋顶上静默如同死神冷观的女子,总是让人不真确是否看花了眼──屋顶上真的有人? 她挑的位置很好,就在对面吞星别庄最顶层的屋檐上。 当然,柳生水月知道,下方可有不少人在盯着她。 但是又何妨? 如果大家有共同的目的,现在绝对不会有人出手。 如果下方兵王一脉那些家伙介意,这半个时辰早不知有多少人上来死在她的刀下! 她很放心的等着,终于瞧见藏雅儿和足利贝姬这两个女人出了房门,携伴一道上茅房。 就是这个机会! 距离决斗,还有一炷香。 “够了!”柳生水月冷冷笑着起身,边告诉自己:“水月,真正的兵法家,是在决斗之前已经开战!” 她算得十分精密。 如果在决斗时,把藏雅儿的头颅丢给俞欢。那一刹那,无论是震惊或愤怒,俞欢都只有死路一条! 柳生水月得意的笑声响起,因为,她生死一战的对手并不是中原闪电刀的传人,而是可怜的藏门二小姐。 俞欢和柳生水月一战,绝对是天下各大赌坊的好题材。别说那六大睹坊,就算各省各道稍有名号的场子,全也开出了盘口。 据说,一天之内,中原武林下注达到千万两银子。更有意思的是,两方下注几乎是平分秋色。 赌坊的老板可开心啦。因为,嬴的那方抽红一成,越是注码等量,那就越是稳赚不赔。 当然,因为这样起口角哄打架的人也不少。 “你为什么下注那个扶桑女人胜?”有人破口大骂:“中原人不支持中原人,简直是媚夷走狗!” “我-!” 当然另一头的人会回嘴:“银子就是银子,不分天下人,难道输了你赔我?!” 种事传得快,当然也到了龚天下他们一行的耳里。 “柳生门刀法──。” 宗无畏皱了皱眉,瞧向兵王羽墨一眼,道:“羽墨先生不知有何见解?” 兵王羽墨淡淡一笑,回道:“本王曾见柳生大宗范出刀一次,其势之烈,难以言喻。” 藏雪儿在马背上轻轻侧首,看了龙征一眼,对方冷哼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不耐烦应话:“他们死了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口里说着,眼睛仍旧是盯着骑前龚天下的背影。 这世界,比一切名利权势更重要的,只有龚郎! 藏大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龚天下的背影,心念里一阵思量。 不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有没有自己? 或者是,这个男人的心中,有女人的倩影存在吗?!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咱们俞欢少爷一付不道答案就死不瞑目的样子,倾了半个身子朝唐大公子问道:“你那位不太说话的师兄弟,到底除了动物以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可是自己又补上了一句:“姑娘也是动物之一啊!” 唐大公子没好气的回瞪了一眼,灌了一口茶这才哼道:“连这档子事也好奇着问,你倒底是不是大侠?” “大侠也得过人的生活,不是吗?”俞欢义正严辞的回道:“多方收集武林资料,是江湖上生存的秘诀!” 给他这么一说,咱们唐大公子竟然难得的有些严肃起来,把双眼给眯成了一条线。 “我现在会说出来,并不是道人长短──。” 唐凝风轻叹了一口气,看看瞧瞧俞欢和庞不忘一眼,接道着:“而且因为江湖凶险,谁也料不准今夜明日会如何?” 江湖之中,本来就是生死一线;处处求生,时时可死。为名为利,争权争势,朋友敌人难分。 俞欢可有点小聪明,立刻接话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知道了,如果日后两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就要负起照顾的道义责任?” 唐大公子哼哼回了一句:“如果今晚你挂了,哥哥我也会负起‘道义责任’!” 俞快刀想翻脸,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骂人,只能气鼓鼓的嗤了一句:“那你的意思是啥? 说明白来──。” “我只知道那位龚某某,在一年中的某个月,一定会在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唐凝风喝完最后一口茶,嘿道:“七年来,哥哥我从来就追踪不到他溜那去了!” 如果连唐凝风都追查不出来,那龚天下真的是去一个十分神秘的地方。 每一年,有那么一个月,他去那里?为什么? “他不是去见你们的师父?” “绝对不是!” “所以,他一定是去见另外一个人?” “有可能!”唐凝风公子的回答是:“不过无论这个人是谁,在龚天下的心目中,一定十分十分的重要!” 所以,在武林中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这个人不但有危险,更可能被抓起来当作胁迫龚天下的人质利器。 唐大状元最担心的是,如果被柳破天抓到这个人,而胁迫龚天下和自己一战。 生死事小,本门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的秘密才是大事! 这下俞欢和庞不忘终于明白了。 “世界上可能真有这个人存在──。” 庞不忘虽然人黑肚子大,倒也有那么点聪明:“而我们现在听到这个秘密,就是要负起掩饰这个人,这件事的责任?!” “这样理解,哥哥我就觉得好多了──。” 唐大状元又恢复了笑容,十分愉快道着:“自己一个人负责,不如找一些好朋友来共同承担?!” “这算那门子屁话?”俞快刀忍不住开骂了一句。可不是,好奇没答案,却又惹来莫名的重担。 “这叫独负责不如众承担──。”唐大公子起了身,哈道:“喂──,决斗时间快到了,那两个女人怎么还没回来?” 俞欢的心在不安的跳动着。 他不安,并不是面对一把惊鬼泣神的刀。 而是,那个不时会滑过脑海的藏二小姐,在这么重要时刻,竟然不见倩影。 不仅不见藏雅儿,甚至连足利贝姬这位扶桑公主也不见踪迹。 他可是打死也不相信,有人去了一趟茅房会需要一炷香这么久。更何况,今夜此战,说什么也会来凑热闹。 “无论发生什么事──。” 唐凝风虽然有些担心,但是不能不先安慰这位眼下就面对生死一线的朋友:“过了眼前这把刀,才有机会找出答案!” 俞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人只要有挂碍,总是不时会飘浮过脑海。 “这种不安,会让自己的刀变钝。”俞快刀回答身边这位“朋友”的话,几乎就是咱们唐大公子要劝他的:“也许这就是柳生水月的计谋?!” 唐大公子可接不下去。 如果,你想要劝解的人,说出了长篇道理把你的话说尽,你还能说什么? 俞欢长吸一口气,迎着月圆窜上屋顶。窜身之前,他留下一句:“如果因为思念一个人而死,不也是很美?” 唐凝风心中可有那么一点赞叹。 因为,他感受到这个朋友、这个兄弟,是发自内心喜欢上那位姑娘。 只不过,在四下挤满了的人群中,藏雅儿和足利贝姬到底在那? 他抬头,屋顶上柳生水月早已冷冷盘坐一角,右手竖刀拄瓦,左掌扣着一个布袋。那股优闲中睥睨天下的气势,几乎和她师父相同般有着死神的肃杀霸气。 俞欢才窜身而上,话没来得及说半句;倏然间柳生水月以刀鞘顶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振袋飞出一物,同一刹那,右手抽刀横扫破空! 那速度真快,简直亳无武林决斗规章。 一照面,立刻分出生死! 俞欢沉喝一声,那传说中俞家闪电刀法立即破鞘而出。这瞬间,他瞧见在对方刀锋前飞来之物! 那是一颗人头,一颗女人的头! 藏雅儿! 俞欢登时心神俱裂,原本闪电般不见流光的刀影,大化而入太虚中的气机,忽然间浮现了形象。 不,是几乎停止在半空中,简直无处不是空门! 柳生水月亳不留情,冷冷冰冰的刀锋自后面剖劈开那颗“头”,直直接接落向俞欢的头盖骨! 这一刀,气势万千,惊鬼泣神。 这一刀,速度力道,无人可挡。 刀锋已是如此之近,绝对没有人可以出手挡得了、救得了。 没有! 除非,是俞家的闪电刀! “俞欢哥哥──,出刀呀!” 在轰轰惊叫的人群哗响中,有一道声音,从对街吞星别庄的屋顶上穿过苍穹传来。 那声音,像是鼓足了力道,满杂着焦急,恰恰好足以穿过众人喧哗的声音,传到咱们俞少爷耳中。 此际,俞欢只觉得自己顶上发髻已在人家刀□之下翻飞散落。甚至,连头皮都觉得有一道血柱要喷出的痛楚。 这刹那,他什么都没想。 无念,无念之中手掌五指所扣的刀,竟然无所障碍的去除了头颅所承受的激烈迫杀之力! 声音,倏然间完全静止。 好深好深的寂静! 这种难以言喻的“静”,却让俞欢恍如大梦初醒。 那种从失神状态中回复了神智,一切似乎不太真实,却又真真确确的摆在眼前。 柳生水月惨叫怒喝:“柳破天,你好毒的计!” 随这悲愤怒斥,柳生水月迅速带着一道血光隐没在黑夜中。这厢,俞快刀终于是清醒了回来,低首,屋檐上留下了柳生水月的刀,以及……右臂! “你看明白了吗?” 柳破天冷冷淡淡的一丝嘲讽:“现在,俞欢总算把他爷爷的闪电刀法发挥到了练实还真,也差不多触机了点练真还用的境界──。” 封吞星双眸精光一闪,颔首道:“真是惊人,方才俞欢那一刀几乎是无念中本能的反应。” “武学达到最高境界就是本能!” 柳破天淡淡的语气中,隐隐然有股肃杀锐气:“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似乎就建立在这点‘空中不空’上!” 话声转落间,眼瞳里看着藏雅儿和足利贝姬双双自屋顶上窜落,直奔到对街的星前岩酒馆去。他尖着嗓子冷冷一声哼笑,说了句:“夜深了,睡觉吧?!” “是!”皇甫追日和封吞星十分恭敬的揖身,瞧着这位奇人用右掌仅能活动的双指转动木轮,施施然滑动而去。 “天师所设,真是绝计!” 皇甫追日不得不赞叹道:“藉由柳生水月,让阿星看透明白了俞家闪电刀法的精髓……。” 吞星公子微微颔首,旋又轻叹:“我现在希望的是,天师能说服他的兄长齐赴塞外……。” 柳破烟,似乎是兵王天师最难以处理的障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快刀这回说话跟出刀一样快:“你们两个不是去一会儿茅房嘛?怎么搞得老半天跑到对方的屋顶上去?” 这事可玄,说什么也要弄清楚。 特别是,那颗藏二小姐的“头”,才真会吓死人! “说复杂也挺简单──。” 回答的是那位扶桑公主足利大美人:“我们两人才如厕完毕,立刻遭到柳生水月的奇袭……。” 照理,以她们俩的功力,应该可以挡得住那一招半式,甚至弄点吆喝声响之类的,引起唐大公子这三个男人的注意。 “除了柳生水月之外,吞星公子和皇甫追日也突然冒出来出手……。”藏二小姐仍旧是一串娇笑,直不当自己经历过一场生死险关:“结果,冷不防的,我们两人着了兵王的道儿,让他们擒住!” 当下,足利贝姬和藏雅儿像唱双簧似的,又接口道:“柳生水月和他们不是一道,双方原本是拔弓张弩,一触即发。不过,又冒出了个兵王离魂来谈条件!” 兵王离魂?那个骇动武林“离魂索命问”的家伙也来了?!咱们唐凝风状元可是大大叹气,想到连阎灵也挡不住人家一招,未免太可怕了些?! “是柳破天那位怪人提出来的合作条件……。” 足利贝姬看了藏二小姐一眼,继续道:“他似乎算出柳生水月打算以雅儿姑娘的头颅来惑乱俞欢少侠的斗志……。” 瞧来,这会儿天下皆知咱们俞快刀对人家藏二小姐有兴趣啦?!便是,这对金童玉女相互有意无意互望一眼,双双脸颊有那么点红绯。 “封吞星是制作陶土模型和人皮面具的高手!”藏雅儿补充说着,脸上神情不自主显露出一丝惊恐:“他依着我的颜面头型制造,简直是照镜子般一模一样!” 那颗制造出来的“头颅”,绝妙到藏二小姐以为在照镜子。当时陡然一见的骇异,似乎深烙在她的内心。 “这么看来,那位兵王吞星是易容术高手?” 唐大公子双眉微皱,哼哼道:“不过兵王一脉向来标榜自己为天下无敌的王师,行事总算光明磊落──。” 否则,以足利贝姬和藏雅儿的形容封吞星那种神乎绝技,当今中原武林恐怕早被翻搞得天昏地暗。 “那你们又怎么逃出来的?”胖子庞不忘像是在听个神奇故事,忍不住要问结局。 藏二小姐有点担心的看了俞欢少侠一眼,这才轻叹道:“柳生水月一拿着假头离开,柳破天立刻表明会放我们走──。” 目的呢?这已经很明显,是要让俞欢发挥出俞家闪电刀法最高的精髓。 当然,如果俞欢在那时挡不住柳生水月的一刀,对柳破天而言,也不过是死了一个不值得研究的对手! 所以,在一炷香前的决战,柳生水月败走以前才会悲愤怨毒的留下一句:“柳破天,你好毒的计!” 这下,咱们俞快刀不知道脸上要出现什么表情啦! 往好方面想,柳破天这一着计让自己在本家的刀法上更进一层。另个角度来看,那个怪人似乎把俞欢家闪电刀看得更真确──不,是更有把握找出破解、毁灭的方法! “哥哥我总算真能明白你的感受……,”俞欢叹了一口气,看着唐凝风公子道:“真正可怕的敌人不是兵王五子,而是兵王天师!” “愈强的俞欢,就愈接近死亡!” 老字世家四掌柜似乎将所有的过程了然于胸,终于出声道:“对柳破天而言,俞家闪电刀发挥到最高境界,才是值得他挑战的目标!” 欧阳梦香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方才那一战的前因后果也有了八九成体会,接道: “这么说来,兵王天师柳破天,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 这点,老实四掌柜完全没有否定的馀地。 “不知欧阳姑娘对这个局面有何看法?”老实那张白胖胖的脸挤出一丝笑容,看起来挺真诚的。 “眼前情势,是唐凝风公子他们一行和兵王一脉对峙争战──。”欧阳梦香垂眉轻声,十分沉稳而有力道着:“大漠地王一帮子人似乎和兵王结盟,但是又侧身做壁上观好取渔翁之利……。” 不错,贺难这人心机极深,无论眼下灵石县如何个天翻地覆,他就是忍得住不露半张脸出面。这种功夫,几乎要让人误以为大漠地王一夥子土匪已经回去塞外呢! “此外,就是赶往灵石县龚天下那一行奇特的组合──。”欧阳梦香柔眸轻抬,看向老四掌柜,道:“最后,就是我们这组人以及‘天下三人’那三个绝顶高手!” 当今灵石大县真可谓群雄聚会,风起云涌。 老实四掌柜听得有些惊心又有些开心。 惊心的是,欧阳梦香几乎都在自己的监控下,却能对眼前各路人马行动了如指掌?!单单以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他们三人也在县城内,就是一件很难得的情报! 欧阳梦香是由谁?什么时候传给她这个信息? 而令他稍有那么一点开心的是,这位姑娘知无不言,完全把自己当作亲蜜而信任的人。 否则,大可不必倾囊相告,毫无介怀。 越是这般情况,就越让这位四掌柜烦心。 因为,老奶奶已经以相当严厉的口吻传书了一函:“三天内立杀欧阳梦香,嫁祸唐凝风!误则除门。” “除门”,在老字世家而言,就是处决! “以现下看来,三天内龚天下一行会赶到灵石县境!”欧阳梦香依旧柔声分析,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老实心中的矛盾:“此刻此际,依梦香想法,最好是以静制动,但是又不能沦于先机尽失……。” 这点可是真正大学问所在! 此际眼下,动则无益,很可能成为各方标靶?! 但是,如果静候成困,日后变局恐怕束手缚脚,届时难以应付掌控。 “在下愿听欧阳姑娘高见……。”这回,老实是真的想知道,眼前这位不适合在凶险武林中过日子的大美人,有何惊人之见! “找唐凝风状元决斗!” 欧阳梦香的语调,平和柔顺得令人以为是做梦幻音。 别说老四掌柜皱起了双眉,连一旁的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也寒冻了一张脸,双双重哼了好几声。 但是他们忍住没开口。 因为,四掌柜没出任何声音,也没做任何指令动作。 所以他们只能等,足等有一盏茶功夫,这才见四掌柜的那张白胖胖圆脸展绽出笑容,呵呵一笑:“好极!” 接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么,到时是唐凝风死?还是本掌柜没命?” 欧阳梦香笑得更开朗了,简直是风华绝代,只见她吹气如兰,轻轻柔柔的接了一句: “依梦香想法,这场决斗,只不过是死了个‘状元’而已!” “不会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咱们唐大公子看着人家同住客栈传来的战书,好大一声叹气:“老实那小胖子疯啦?竟挑这节骨眼来个生死大决战?” 他简直不敢相信的,不是手上这封战帖,而是满县城满武林,这一大早每个人全都知道啦!那种众人喧哗讨论押注的模样,一付自己是最后一个被告知似的! “你得罪了老字世家?”庞不忘忍住笑,那张又有好戏看的脸,真叫人想把他捶扁! “有没有得罪不知道──。”足利大美人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曾经在英雄救美时,交手过一回……。” “这小子一定有阴谋──。” 唐大公子气鼓鼓,那腮帮子不断呼呼的胀起缩下胀起缩下,哼哈陡然一大声:“拒绝决斗!” 哗,这可是武林更大更劲爆的消息。 今年武状元唐凝风拒绝老字家四掌柜的战书?! 刹那,这消息由星前岩客栈唐大公子的房间传遍整个江湖,然后,又传回到星前岩客栈老四掌柜的耳中。 “想不到他真是敢拒绝?” 老实那张白胖胖的圆脸摇了好几下,边笑着道:“好,再下一张帖子,如果唐凝风不敢应战,以败论!” 这点,本来也是武林典诰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老四掌柜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大声嚷出这一句来! 不用半个时辰,咱们唐大公子很快就接到西楼普通客房那位老字家四掌柜的挑衅。当然,这消息又是从江湖上绕了一圈才回到咱们正主儿的耳朵里。 “这个胖小子脑袋有问题啦?” 唐大状元叹气又叹气,好半响这才重重一哼:“哥哥我就是卯上了又如何?这个啥名堂状元没个屁好处,不当啦──。” 他说得可是真够气魄!登时,足利贝姬大美人英朗爽笑,道:“我们扶桑武士可是看名誉比命还重呢……。” 唐凝风斜眼瞅了人家大美人一眼,嗤道:“我们中原人,可是视名利如粪土呢!” “这话接得好──。” 俞欢少爷鼓掌道:“做兄弟的我拍胸脯担你!放心,你放弃了武状元,但是哥哥我仍然有朝廷招待,保证你可以白吃白喝兼白住,店家不收你半文钱。” 英雄在外,没钱也做不了大侠。 还好,这伙子人里还有一个俞欢挂名在武林典诰上。 “难不成唐状元真要放弃武状元荣誉?”藏二小姐讶异睁大了双眼:“只怕江湖上会传言唐哥哥是怕了人家四掌柜呢──。” “武状元都不要了,还怕人家说什么?”唐凝风心情似乎突然开朗了般,呵呵大笑: “传话江湖,让他们那些八公八婆去嚷给臭胖子自个儿得意……。” 唐大状元的回话,当然很快经过整个武林又传回老实四掌柜的耳里。 果然,一切如欧阳梦香所料。 这是一场兵不见血的决斗;只不过,是死了一个‘状元’的名号而已! “唐状元真是不可小觑──。” 欧阳梦香轻柔的饮了一口雪山龙珠茶,缓缓接着道:“一个能这么快放下名利的人,心中一定有着更高理想的坚持!” 如果一个人的内心精神所在,能够超越世俗名闻利养;那么,这个人内在那股力量,必然也远较世间凡俗要大得多! “所以,唐凝风是个真正的好对手!”老实简单下了结论! 咱们唐大公子可以很轻易的放弃“武状元”荣誉。但是,显然有人会很不高兴! 一张脸充满了不悦,用“喷火”两个字来形容司马武圣,那真是再恰当也不过了。怎么说,他们“天下三人”为了维护武林典诰的名声于不坠,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生死险境。 而眼前,那小子说放弃就放弃?!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司马武圣那双偌大的双掌已是紧紧扣剑,原本高耸而柔软的太阳穴正一鼓一鼓跳动着。 那一身瘦长的身子猛然站起,清惧两颊神透着肃杀悍气。 “司马老哥,你打算干啥?”布惊瞧这位兄弟都有六十年岁,还如此大火,忍不住劝道:“人是银大先生挑出来的,如果我们出手,难免不给步川兄面子……。” 司马武圣冷冷一哼,自个儿提剑踱了来回几步,这才接腔:“我们可还没从江湖退隐,姓唐的小子这般不尊重武林前辈心血,说什么也要教训一下!” 他对自己可是有十分的把握。 最少,江湖上那句:“司马剑锋,武学圣典”,可不是表面吹捧的应酬话。否则,这三年来他如何能单枪匹马敉平了四省道上二十六寨绿林窝,斩除三十三县城两百八十八名强匪巨盗?!” 布惊瞧瞧自己劝说不动,转头看了宣任运一眼。只见这位宗范卓绝,温儒之中摄蕴王者之风的天下第一名剑淡淡一笑,道:“司马兄弟如果非得去找唐公子一战,不如和他订约一赌……。” 司马武圣双眼一睁,精光闪动中回应道:“不知宣兄有何妙计?” “输者永远退出武林──。” 宣任运仍旧不疾不徐道:“以司马兄剑上卓绝造诣,当可轻易击败唐凝风,逼他退出江湖!” 如此一来,唐凝风的消失不是因为“惧怕和老字家四掌柜一战”,而放弃了武状元尊荣。 而是,被“前探花”司马武圣所击败! 如此不但保住了武林典诰的声誉,更令“天下三人”的名誉彻底响亮! 因为,“前探花”击败现在“武状元”,可见天下三人的武学造诣是多么惊人! “好计,宣兄果然设想周全──。” 司马武圣放声大笑,边道:“这样,成吉思汗圣陵一战,唐凝风根本就不用出面!” 如果届时唐凝风不出面,当然是由他司马武圣这把剑,去对付皇甫追日那把剑! 能够击败兵王,他司马探花绝对足以留名武林史。 甚至,在记载上的份量,可以超过宣任运! 他得意,提剑大笑而去。布惊重重叹了一口气,朝宣任运欲言又止。 “你担心司马不是唐凝风对手?”宣任运淡淡问着。 布惊那张老虎脸苦笑一声,不好作答。 “如果司马输了也是件好事……。”宣任运突然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望了布惊那脸讶异的表情,像是喃喃自语似的接了一句:“最少唐凝风不会杀他……。” 换句话说,司马武圣可以全身安然退出江湖。 一个在刀光剑影过了这么多年的人,可以全身而退,那真算是天大的福气。 布惊不得不同意这点,所以,他更没有理由去阻止司马武圣和唐凝风一战。 窗外,东方肚白,晨曦微出。 今天又是一个无云的好日子。 这样的日子,适合吟诗喝酒,还是正好舞兵生死?! 司马武圣的步伐走得又大又稳。 他几乎是一直线的直穿入星前岩客栈,更是毫不犹豫直跨进东楼厢房。 当然,他早已知道唐凝风的宿房是独幢天字房,所以人跟剑毫不迟疑的就闯了进去。 里面,唐大公子正和那些朋友在喝茶。司马武圣冷笑一声,话说得十分简单:“你放弃武状元,那就试试司马的剑锋──。” 他根本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剑光飞泓,流畅得恍如本来就在这房里、这空间! 剑出,司马武圣才又接了一句:“败者,退出江湖!” 十二月十六,晨。 江湖人一早醒来,哈欠还没打完,个个耳里听到消息免不了人人捶胸顿足一番。 昨夜,唐凝风拒战老家四掌柜,已是哄哄嚷嚷让他们一个个撑到五更才就寝。谁知道,一大早那个司马武圣就找上门和唐凝风决斗?! 他们咬牙切齿的是,这一战来得太快。 所以,根本没有人有机会到赌坊去押个注! 不,是这一战来得太突然,赌坊的盘口根本来不及开。否则,十个有十个会下注──司马武圣,胜! 这种稳赚的好彩,那可是十年难得一出! 那一战的过程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 唯一的消息是,司马武圣大摇大摆的从星前岩酒栈出来,对着对街吞星别庄斥喝:“皇甫追日──,正月十五圣陵一战,由本人和你一战!” “圣陵一战,双剑争锋”,立即成为武林最轰动的话题。 那些老江湖免不了嗑瓜子闲扯啦:“天下三人就是天下三人,现在的年轻人是扛不起维护江湖正义的担子……。” “可不是,一个司马‘探花’轻松的可以打败唐‘状元’”,有人会摇头接口:“功力还是相差太远……。” “看来银大先生今年大大失策-──。” “说不定明年会取消年岁六十不入榜的规矩呢!” 这档子大事,一天之内传遍武林。 藏雪儿足足思索了一个时辰,这才在中途歇腿时问了少林印性:“依大师看法,唐状元放弃了‘武状元’尊封,又败于司马武圣前辈之手……?” 印性大师双手合十,微揖回道:“阿弥陀佛──,如果唐居士真是败于司马居士剑下,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如果情势正好相反……。” 藏雪儿双眉轻挑,柔声问道:“大师有何高见?” “僵困之中,求以自在──。”接话的,赫然是龚天下,只见他边用双手拧弄者维摩大犬的头,边淡淡道:“力势均执,不如自主!” 龚天下开口,龙征的脑袋也像是恢复了灵活,接下了一句:“所以,唐凝风不再是灵石县里各方势力的主目标!” 藏大小姐温柔浅笑,微忖道:“这么瞧来,唐状元一定别有行动,说不定是趁机要出灵石县城?” 唐凝风为什么要出城? 光明正大的理由,是兵败于司马武圣退出江湖。但是,如果真正内幕是他打败了司马那把剑,藉这个名义趁乱走人,必然有重大的行动。 他们不得不评估一番。 因为,龚天下一马当先,为的是到灵石县找唐凝风。 藏雪儿的分析是,除了关心唐凝风和皇甫追日一战,另外可能还有一个理由──救宗王师! 这几天下来,宗王师生理变化不可谓不惊人。 甚至,早午晚在不同气候温度,他那一身气机血脉,变异之大足以令人惊心。 他们谁也不知道宗王师下一个变化是什么,会做出什么异常的行动。似乎可以感受到的是,这位魔教少教主自己本身也强制的以意志力在控制自己。 宗无畏双眉深锁,对爱子的情况总有挥之不去的担忧。倒是,兵王羽墨犹能镇定的安慰一句:“宗教主又何必忧虑?届时令郎气机难控,以我们众人之力,绝对足以制伏安稳,不致有乱!” 羽墨先生这话有绝对的说服力。 “众生皆有佛性,皆可解脱无明──。” 现在名号法救小僧的庞动战也缓缓双手合十,朝这位没多久前还是死敌的宗无畏道: “老天既然让宗小施主得以吸收天地灵能,自当有大因缘以利众生!” 宗无畏对着他们只有感激。终究,这种心意,只有真交至友才会由内心说出口来。正当自己内心稍为安稳,蓦地这茶棚四周奔出一队官兵来,刹时,茶棚里一干百姓个个惊惶失措,骚乱一团。 龙大捕帅双眉一挑,冷飙而起,斥道:“带头将官是那一位?为何无故扰民?” 当下,便有一名威武高大校官,策着白马嘶聿聿奔蹄贴近,冷喝道:“本官乃是兵部御赐天刑手,缉拿朝廷乱党,无关人等一律速速离去。否则,杀无赦!” 龙征双眉冷挑,喝道:“你就是满朝百官闻名色变的黑权?!可知道本座是谁?!” 对方冷冷瞧着龙征,淡淡回道:“就算你是龙征,又如何?!” 龙征双眉冷冷挑动,沉哼道:“黑权──,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当真要在今生第一次照面就你死我活?” 那名马背上高壮汉子仰首狂笑,不屑似的回道:“龙征,就算你是皇上御赐‘巡天御捕’,我黑某人可是御赐天刑手!” 随他狂笑,手中陡然亮出一把紫金方刀。 那刀身泛紫光,两面镶造饰上了五爪金龙,映在午后冬阳,肃杀之气浓烈迫人。 “逆贼宗无畏父子是钦榜缉杀首犯,你敢忤逆圣上和叛贼成一丘之貉?!”黑权沉沉冷笑:“眼前很简单──和我联手诛杀叛逆,让你戴罪立功。否则,嘿嘿……就算斩了你首级回覆皇上,也是有功无过!” 龙征一张脸沉寒冷肃,可比这岁末遍雪还冻。只见她淡淡回首望向龚天下,问了一句: “你决定保护宗王师?” 人生之中,有很多的不得已。 但是,所谓的“身不由己”,十个有十个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为了权势。 所以,“不得已”常常只是为名为利的藉口。 很少人能摒除于此,特别是摒除名利权势! 龙征,就是这个例外。 她相信自己爱那个男人,为了他,名利富贵算什么? 为了爱情,为了自己这生的梦想追求,就算浪迹天涯,她也没有半点“不得已”。 因为,爱情是心甘情愿,而且是满心欢喜的可以去牺牲一切。 谁会笑她太傻?有!只有不懂真正感情的人,才会以名利来计算人生的价值,以名利来当做人生的一切。 傻的是谁?! 四个时辰过去,咱们俞欢少爷才这般回过神来。 今晨一战,实在是太惊人、太精彩。 司马武圣闯入,连话带剑就朝唐凝风那小子出手。 怎的?难道当今武林流行这一套,边打招呼边杀人?! 当时,他耳里就听得唐大状元一句,好大一句叹气:“唉!这档子事只有哥哥我自己解决,你们别插手啦!” 立即,咱们唐大公子一干“好朋友”们闪的闪,躲的躲,全散到各个角落纳凉去也。 司马武圣的剑厉害,这是一个原因。 不过,瞧瞧“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这才是更大的原因! 眼前,人称“司马剑锋”,武学圣典的司马武圣,果然不愧是典诰上的武探花。抡剑开展,便是连绵不绝的“划云落星”、“挑江盖天”、“卷云和风”、“尽扫人间”。 这四剑一气喝成,不但刚柔互用水火共济,更是将自身笼罩于剑□之中,让对手毫无进攻之机。 俞欢可忍不住赞美了一句:“这下,唐小子要拔人家的头发做兵器,简直是不可能了!” 司马武圣内力贯注剑锋,陡然在千百幻影中浮出杀气,那刃端一点精芒倏忽直穿向唐凝风喉中。 好快,就算千百把剑瞬间合一,倾全一力迫至,狠! 那种千钧肃杀之气,连一旁的足利贝姬和藏二小姐都忍不住低声轻呼。因为,实在是太惊、太险。 冷不防是,司马武圣的剑锋停在唐大公子喉前三寸。 剑锋寒光迫人,却是滞不能移。 因为,剑锋之端,顶着一根头发;头发另端,是唐凝风以中、食二指挟住──以发梢顶住剑锋! 这一战,日后江湖知道了真相,被称誉为:“自在解脱,一发顶锋”! 俞欢几乎难以相信,耳里是那唐小子轻笑声:“哥哥我不拔他的头发,用自己的总可以吧?!” 司马武圣大喝,转腕旋身,挑剑窜起;蓦底,双掌扣握剑柄,自上而下直劈乾脆! 这一劈,让唐凝风一头发髻飞舞。 这一劈,让俞欢快刀心头好一阵惊悚冰凉。 因为,司马剑刃落式,像极了昨夜柳生水月那一刀。 眼前这司马武圣摆明了以剑当刀,直落砍下,又快又急,这种短距,绝对比当时柳生刀落更加凶险。 唐凝风挪身而退,司马武圣人在半空半移紧跟,而掌中落剑速度不减。弹指刹那,唐凝风已退到俞欢身前! 同时,司马武圣的剑,已是几乎劈到唐大公子头顶。 俞欢很想出刀解救,因为,除了俞家闪电刀有可能挡得住,天下再也没有任何武学来得及解救。 他想出刀,但是一念想及之前唐凝风要他们不得出手。咱们俞快刀十分明白,只要他一动刀,就算救了唐凝风的命,却是杀了这小子的名誉。 他不得不忍,忍得很痛苦。 因为,除了俞家闪电刀,绝对没有任何武学有机会挡救得了。 没有,绝对没有,真的是只有俞家闪电刀法! 俞欢回过神来,是四个时辰以后。 因为,早上那一战,站到自己身前的唐小子,竟然在生死交关的刹那,抽出了自己紧握在手掌的刀──俞家刀!。 不,不止是俞家的刀,还用了俞家的刀法──闪电刀! 金铁交击,火光迸射的刹那,所有的人全数停止了呼吸。满室,陡然凝结在一个没有任何动作的空间。 司马武圣惊骇,俞欢更是惊骇! 司马武圣这一劈像极了柳生水月,问题是,唐凝风这一挡,更是俞家闪电刀法的精髓。 如果有差别,那就是司马探花的手臂还健在。 换个角度说,唐凝风这一刀控制得比俞欢更好! 自此,咱们俞欢少侠就陷入失神状态。 虽然,他耳里听到司马武圣羞愧的说要退出江湖,他也听到唐小子另有一套计划,要司马老小子先顶着他挑战皇甫追日。 不过,这些声音都虚虚渺渺,自己的神识完全陷入方才唐凝风用出的那一刀上! 最后,当他清醒过来时,终于有些释怀的参悟。 问题不是唐凝风会本家的闪电刀法,而是唐小子所学的“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 既是“大自在”,则无不可圆融的武学;既是“无相”,则无不可用的兵器;既是“解脱”,则无不可化解的攻击! 所以,唐凝风用的不是俞家闪电刀法。 而是,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中,对当时情势、对当时攻击,所能做出最圆满的解救方法! 这个,才是“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精髓所在! 龙征一旦决定出手,就绝对不会给对方机会。 龚天下并没有回答她之前的问话,只是拍了拍维摩大犬那颗大头,缓缓起身朝向右侧那一列官兵。 他想突围而出,龙大捕帅根本不作第二个念头,那把扇开九刀便破空划扫,强烈的□气让对方那匹高骏壮马也惊骇扬蹄! “好个龙征,当真要跟朝廷作对?” 马背之上那位“天刑手”黑权怒喝,拔身而上旋即方形金龙刀沉坠硬撞。叮!叮叮……,一连九响,双方比的是内力深厚,每一击都对准了敌手生死关窍激打。 这同时,龚天下所面向的那列官兵中,陡然奔出两人,扬声喝道:“一干逆贼皆不得放过,一律就地正法!” 细眼瞧这领头两人,都已是有花甲年岁,颔下自须飘动,怎么看也不像兵伍士卒。 这是高手! 少林印性轻轻皱起双眉,而且是绝顶高手。 “阿弥陀佛──,”印性大师苦笑轻叹,向身旁“破铜刀”杨岩低声道:“贫僧曾有所听闻,庙堂皇廷有八名大内高手,加上‘巡天御捕’龙施主、‘御天刑手’黑施主,共称为‘大明正法护天十龙’!” 杨岩双眉一挑,略为侧身挡在宗王师之前,嘿声沉笑,字字如石如岩:“谁──都一样──,先过了──我手上──这把刀!” 眼前,这宗无畏大大皱起一双粗锋剑眉的,不仅是那对年逾花甲的顶尖高手,还有四下哗然乍响的千军万马。 茶棚四周,根本不只是这百来名官兵;看着四方涌来的黑压压兵马,最少也有三千人以上。 兵王羽墨那掌中羽扇一摇,淡淡道:“瞧来这回中原皇帝打算不顾一切,不计善恶,所有人要全数诛戮!” “阿-陀佛──,善哉、善哉──。” 法救小僧庞动战眼角泛着一抹泪光,轻声喃喃:“往昔多少杀业造,今日难道又重见? 众生不知贪-苦,犹且一意痴里钻……。” 对他庞动战而言,如是征杀场面不知见过凡几。但是,对法救小僧而言,这情景却是引得无限忏悔羞愧! “如此大动干戈,当真是皇上旨意?” 藏雪儿双眉轻结,有些不信:“如今民间休生养息数载?好不容易稍有复元。而且我们这一行人有少林高僧、典诰名人、巡天御捕同路,应该不至于惹出如是大事端来……。” 宗王师忽的往前两步,侧身和藏大小姐并列,冷哼一声,道:“依藏姑娘之见,是别有阴谋?” 如果是,那么便是以“诛杀逆贼宗无畏父子”为幌子,实则上可能是朝廷中权力倾轧的一步谋略。更有甚者,说不定有人暗中想推翻永乐帝?! 宗王师觉得可笑。 因为,自己和爹亲就是要反正大明,推翻朱棣。 讽刺的是,人家也是要夺权登帝,却以杀自己为手段?!他叹气中眼角有一抹极端不屑。 因为,当朝斗争他实在是太明白、太清楚。自己跟随爹亲的一生,几乎就在这种日子下过来。 杨岩一见那宗王师跨过自己身侧向前,便也一提步紧随。不忽儿,那两名花甲老头从乱军中陡然窜出,冷沉沉攻向宗王师,边喝笑道:“小子,看你能不能接得了我们乾坤二老这一手‘崩天裂地’……。” 数千里外,金陵大内有人拿着夜光杯浅尝波斯美酒。 “这酒很香──。” 拿酒杯的人淡淡笑了,那一身龙袍是独一无二,而掌中的权力,才是令他真正开怀畅饮的秘方。 “叫郑和明、后年再下一趟南洋吧?”他随口吩咐左右,真是皇上本人气势:“宣扬我大明国威,叫那些天下蛮夷知我中华盛壮!” “是──。”左右立刻有人下跪恭应。 蓦底,西域进贡的丝绸帘幔之后,有位绝世美人莲步轻移而出,朱唇轻启道:“皇上日夜忧劳朝廷,难得闲暇品酒,何苦还在一心想着国事?” “哈哈哈──……,尹蝶儿你来的正好,陪朕喝它个痛快!”永乐帝大笑数声,将美人搂着,忽然低声问话:“那事进行的如何?” 尹蝶儿一边娇笑,像是怕着被呵痒,边低声在耳畔回道:“禀告皇上,双方已然接触……。圣上英明,一切都在皇上预料掌握,双方人马已是惨烈厮杀!” “好!哈哈哈……,”永乐帝仰首大笑,半搂半扶着美人落座,忽的是神情一肃,淡淡道:“龙征和黑权这两人藉朕之名,势力已经坐大,满朝文武百官都怕了他们!嘿嘿──,这下朕用了一石二鸟之计,让他们两虎相争,全别想活着离开那里──。” “皇上放心──。” 尹蝶儿边娇笑,边依偎在永乐帝怀中,以恭敬而正谨的声音回道:“这事连太宰、国子监他们都不知道,否则那些老夫子又要来说一堆仁义道德、救命之恩不可忘之类的假道学啦!” “哈哈哈──,好!”永乐帝大笑:“有你来统率大内八大高手办事,朕真是可以高枕无忧!哈哈哈……。” 他畅怀大笑,因为,这只是整个谋略中的一小部份。 真正惊人的计划? 永乐帝抬眼望向窗外,夕阳映雪,真美。他搂着美人,陡然一股帝王肃杀之气涌现,说了十个字:“圣陵一战时,天下无武林!” 第十八章 谋杀武林 “什么是武学最高境界的究竟?!”有人曾经问一代大侠苏小魂这个问题。 据说,当时这位武林中六十年来第一奇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向前去,张开了双臂拥抱对方。 ──银步川英雄外记 原文内容是: 或有问者:“天下武学,以何为无上究竟?!” 是时,大侠未着一言,轻步向前,张双臂揽拥对方。 此际温柔如菩萨眷顾众生,更似慈母呵护子女。 在场者,无不动容,顿入微妙沉思,逾一时辰! 天可以崩,地可以裂。 但是,人的心却可以成为天地的主宰。 乾坤二老的攻势绝对惊人,尤其那内力之雄厚,在他们罡气所罩方圆三丈内,赫然不仅是飞砂走石,甚至是当真有地摇天动! 他们攻向宗王师,而且是经过精密计算。 “因为姓宗的小子吸收了天地灵能,心性无法调服,引得他狂野,胡下乱杀正可以让敌人自乱!” 这是乾坤二老的计略,也是龚天下看出人心之处! 宗王师冷冷一笑,体内一股浩瀚真气正欲勃发,蓦底是身旁有人不急不缓跨步向前,瞬间没入乾坤二老的罡气之中。 龚天下! 宗王师微微挑眉,倒是身旁杨岩开了口:“怎么此人--,老是--抢头阵--?” 声音,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眼神,倒是充满英雄相惜的赞叹。 旁侧,龙征扇开九刀斗然合一,这交合之力便是和黑权那柄方形金龙刀又是九次交撞! 这两人一开始就拚内力,简直不顾刀法的死命相斗。 藏雪儿双眉微皱,低声朝印性大师道:“龙姑娘终究是女流,恐怕长此下去会有吃亏……。” 少林印性大师低叹一声,方是欲言又止。藏雪儿冰雪聪明,心中明白,又道:“大师是考虑到少林寺如果得罪朝廷,恐怕有灭寺之祸?” 印性大师尴尬一笑,沉吟须臾,自叹了一口气,有些喃喃自语的回道:“佛法乃是究竟天理所在,如果记挂这身臭皮囊而背法,学佛只是诓欺世人!” 话声一落,正待是跨步向前。蓦底,右侧那乾坤二老狂风暴沙的罡气斗然停息。众人一楞中,不由得纷纷将目光投射过去。 只见,那龚天下竟是双臂轻舒,将那两名强悍花甲老人拥抱。 瞧这一幕,众人纷纷错愕、讶异、赞叹交杂。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龚天下那双臂并没有用力。 更令人惊疑的是,原本充满淋漓杀气的乾坤二老,那面庞竟泛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祥和。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兵王羽墨双眸精光一闪,轻赞叹着:“莫非龚兄弟真是做到了传说‘观音普门三十二相’?” “无尽意菩萨白佛言:世尊!观世音菩萨云何游此娑婆世界?云何而为众生说法?方便之力,其事云何? 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国土众生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声闻身得度者,即现声闻身而为说法……应以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候罗伽、人、非人等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 --妙法莲华经普门品第二十五 另侧的“天刑手”黑权,斗见那乾坤二老竟然和叛逆勾肩搭背,忍不住怒喝道:“吕干、吕坤,你们着了魔啦?” 这一喝声虽是急焦暴怒,但也有一股猛烈真气直冲向乾坤二老脑门。 原本,这位手执御赐方形金龙刀的天刑手想以“破魔神律”来震醒乾坤二老;没料到的是,乾坤二老并不是中了外道邪术,而是在方才一战中,斗然见了自心光明,顿时陷入本性安详。 黑权这一喝,瞬间喝掉了他们一生中执着不已的贪嗔痴和杀机! 若不观眼前厮杀与佛法调教间事相差异,黑权这一“喝”声,足可和禅宗鼎鼎大名的“临济喝”相媲美! 后来有人问乾坤二老:“在那一战中,你们看到了什么?” “自己!”他们如此异口同声的回答。 “自己?” “是!”乾坤二老回答了一句很有禅机的话:“你自己真的看过自己吗?” “那么……黑权那一‘喝’又如何?”又有人问。 “自己!” “还是自己?” “对!” 乾坤二老哈哈大笑,彷如稚子般的开心,回道:“更清楚的自己!” 黑权的心中不知已经转过多少念头。 乾坤二老这么莫名其妙柔顺的像对稚子,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当下,振臂挥令,怒喝斥道:“所有官兵听命,在场叛逆一律诛杀无赦!” 便是,数千官兵哗然喊杀,一拥而上杀气腾天。 宗无畏浓眉一挑,冷冷沉哼道:“擒贼先擒王。”这位魔教教主经历过多少阵仗,眼前情景稍一判断,只要死了黑权,这些官兵便是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一念底定,立即大步跨越,腾过蜂拥而至那些大明官兵头顶,巨大双掌弥天压下,直迫那位“御赐天刑手”黑权顶门。 看这惊骇毕力双掌,绝对是要一击毙杀,亳无留手余地! 黑权冷冷一笑,竟是拔身相迎! 眼前,龙征捕帅剑眉微挑,心底浮过一丝讶异。无论如何,黑权这老小子如此迎敌,万万不是。 不合理!大大不合理。 江湖上,不合理的搏杀必有诈杀。 她正要扇开刀现,冷不防对面拔身而起的黑权后背,倏忽窜出两道精芒。 好快! 那是用强弩机括弹出,有三爪倒钩的两根精铜短杵。宗无畏待要收掌回身已是不及,更何况腰际空门,黑权那柄紫金方刀以一式“飞日破云”已是扫破外袍。 宗无畏怒目沉喝,双掌各并后头四指,让虎口尽力拉张,恰恰足以令强弩飞爪杵穿过。 他这一手随机应变果真妙绝,不但躲过对方暗器,而且双掌落势不变。倏忽,便击打在黑权头顶百会重穴毙杀了对方;只是黑权那横扫刀卷遒劲,硬是划破宗无畏护身罡气,重重迫入对方气海! 霎时,黑权惨喝之声贯穿全场,所有人为之惊悚住手。 “你们还不快走?!” 龙征喝道:“难道也想落得如此下场?” 一时间那三千官兵面面相觑,尚在犹豫,乾坤二老双双一叹,朝向那些大明兵卒道: “各位,主将已然阵亡,就算退走也不至于论罪!” 这话有效,他们怕的是朝廷降罪,如今情势倒是可以有卸责之法。便是,这三千官兵滚尘而去,简直可以用“忽然消失”来形容。 另端,宗王师早已大步跨前扶住他爹,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爹──,您老人家伤势如何?” 宗无畏那张坚毅迫人的面庞连一丝抽动也没有,只是昂首挺立,沉声中带着爹亲对子女的满意,回道:“凭他黑权,伤不了爹什么寒毛……。” 他口里这么说,但是一场子高手可是看在眼里心中清楚──黑权那一刀迫杀宗无畏气海重脉,就算不死,一身内力想在三五年内恢复,恐怕神仙也难为。 在这种救人的生死关头,大家的心中自然会浮现一个人──龚天下! 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不,不仅是习惯,而是根本的信任! 龚天下呢? 这位不让生命在自己眼前倏然消失的男人,为什么没有阻止宗无畏毙杀黑权?!而当下,宗无畏如此重创,他又为何没有立即出手相救? 当他们想到这个问题的刹那,兵王羽墨忍不住蹙眉轻叹。 羽墨先生用不着望向那位自己十分欣赏的奇男子。 因为,他已经十分清楚──稍前,龚兄弟虽然以传说中“观音普门三十三相”神功化解了乾坤二老心中戾杀之气。但是,他也确确实实捱了那二老的“崩天裂地”。 龚天下这种亳不闪避的握法,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奇迹。虽然,他就是以这种“承受”让乾坤二老在难以置信中恢复了人性、显现了佛性。 不过,不争的事实是──他必然内创深重! 霎时所有的人也像是都想通了般,自动分成了两拨人。兵王羽墨、龙征、藏雪儿迈向半蹲身子状似抚摸维摩大犬的龚天下;另外的少林印性大师、法救小僧庞动战、“破铜刀”杨岩则奔向宗无畏身侧。 眼前目下,最尴尬的人是乾坤二老;而心中最躁郁挣扎的,则是宗王师。 爹亲那一身重创,几乎令他失了神难以出手相救;而生死兄弟龚天下那张呈现比雪还白的面庞,同样叫他忧心油生。 不,更令他难以压抑的愤怒是,此时竟然无法出手泄恨──黑权已死,乾坤二老又已发善性。 那两个老头是龚兄弟以命度化,自己更不能一掌搏杀;如此层叠矛盾,不禁神志慢慢模糊,只觉体内真气飞窜,脑门一片空白无识。 兵王羽墨跨步到了龚天下身侧,边沉声问道:“你们这手‘崩天裂地’手法如何?” 乾坤二老脸色羞愧,急急回道:“攻膻中心脉,一破少阳两脉……。” 藏雪儿柳眉轻蹙,柔声自语道:“这上下交征攻,轻则五脏六腑重创,重则背脊段段碎裂!” 这一重手,果真是亳不留余地的必杀技法。 龙征则是双眉怒挑难抑,蹲在龚天下身旁另侧,急声问着:“龚郎,你现下如何?” 龚天下双眸紧闭亳无表情,只是,那不发一语的面庞,在夕阳晖照中,白煞的令人惊心动魄! “乾坤二老竟然胆敢背叛朕?” 天子口气,自有肃杀威严,平平淡淡却是凶险慑人! 尹蝶儿那绝色娇容倒是犹能镇定展颜,柔声回着:“回皇上,昨天一役除去了黑权狗命,也去除了龙征权势;加上重创了龚天下和宗无畏那老贼,收获不可谓不大……。” 就事实利害得失评估,那无名茶棚一战,的确是收益不少。 那个永乐帝呵呵一笑,轻捋颔下胡须,望着美人须臾,道:“蝶儿也是言之有理,真是好本事,能逗得朕开怀……。哼哼,不像那些满朝文武百官,朕一发怒就失了神,惊惶不知所惜──。” 尹蝶儿浅笑回道:“是皇上帝王气势慑人呢!蝶儿之所以斗胆进言,是因为此事功大于过。否则,蝶儿只有自请皇上降罪……。” “哈、哈、哈,好、好──。”永乐帝大笑数声,嘿哼道:“待朕备齐四十万兵马,攻伐蒙古之际,便将那些武林草莽势力连根拔除!” “是,皇上英明──。” 尹蝶儿娇笑回应着:“那些自命侠义之士不为朝廷所用以利邦国,自己另行一套律例,终究会成为社稷祸害……。” 国法无二,武林却另有一套规章。 这点,绝对是当朝所忌。 更何况,永乐帝朱隶乃是兵变窜位,如果给了那些江湖人物煽动机会,难保不会群雄并起以争大位。 “江湖现况,你就帮朕多加留意……。” 帝王语气,简单而直接,用不着大声呼嚷,却是绝对命令:“一切,都要依朕谋略,完全掌控!” 完全掌控,几乎是自古以来,所有皇帝自视天责所在! “司马武圣不可能击败唐凝风!” 柳破天那尖锐刺耳的嗓音,冰冷而不屑:“这只不过是姓唐的那小子一手反主为客的遁脱之计!” “依天师之见,唐凝风别有计谋行动?”皇甫追日的神情愉悦了不少。因为,和司马武圣交手,根本是个侮辱! “不管那小子出什么计……。”这位兵王智目冷冷笑了,扯着沙哑声音道:“釜底抽薪,立刻叫他无计可施。” 吞星公子在旁微微一笑,那双蓝眼星目精光一闪,颔首接道:“天师的意思,是皇甫兄弟在决战之前就打败司马武圣的那把剑?!” 如果皇甫追日在圣陵一战之前打败了司马武圣,届时,唐凝风无论如何都得出面。 换句话说,咱们唐大公子这手“败遁”,根本失效。 “嘿、嘿──,”柳破天满意的怪笑了起来:“打败司马武圣,就是逼出唐凝风!” “唐凝风不可能会输──。” 有一个人在喃喃自语,手里那瓶老酒壶三两下便往嘴里送,口里犹不断嘟嚷着:“如果姓唐的那么不经打,老子早就赚它百万两银子!” 这个喝酒的老头子可不是随便发发牢骚。 打从他决定接了天下六大赌坊的夺命头金,可是花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心血在注意唐大公子所有的行为、惯性、武学、反应,甚至连“目标”的口吻用辞、衣饰布料、口味品尝,无不钜细靡遗的登录清楚。 在他那本泛黄的簿子里,就有一行写着:看女人,脸部表情嘻笑随便,眼瞳子里却视若虚空。 结语是:不能以女色诱杀! 又有一行记叙:爱管闲事又尽量不出手。 定论则是:除非独自一人,否则难以设陷狙杀! 他又大大灌了一口老酒,自个儿哼哼嘿嘿两声,喃喃道:“这小子,可关系着我老学究一世英名咧──。” 天下最神秘的杀手,那双老眼可是一直盯着咱们唐状元的顶上人头,眨也不眨。 因为,这颗头不仅值一百万两银子,更值得挑战! “皇甫追日一定会去找司马老头──。” 咱们老字世家四掌柜想都不想,直接便说了:“别说是柳破天要他这么做,就算皇甫老道也会去试试真假──。” 因为,皇甫追日对唐凝风的造诣应该有了七八分的了解与评定。当然,他对司马武圣也早有定论。 “除非他自己判断错误──,”欧阳梦香大美人微微垂首,浅笑接着道:“否则,他也不相信司马探花可以击败当今的唐状元?!” 老实相当赞许的看了这位美人一眼,心底却也同时泛起一丝哀伤。身前这位红粉知己,难道真是有缘无分?看看又开始了一天,只剩两日! 老字世家里谁都不能违抗老奶奶的命令。 当然他这个小孙辈也不例外! 问题是,咱们这位老实四掌柜倒底有什么方法可以两全其美?这真是大事件,他可是打从第一次听到指令时就想到现在。 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那真是放手一搏的大风险。 因为,那唯一的方法就是击杀唐凝风! 如果嫁祸的对象死了,那么这个计划便没有实行的必要。 所以,他日前应允了欧阳梦香的提议──真万不得已和唐凝风一战,那也是死胡同里不得不的一条活路。 不过真正考验他四掌柜智慧的是,有没有另外一条路子可以走?! “依梦香姑娘卓见──,”老实眯起了那双小眼,缓声道:“唐凝风是个怎样的人?” “平心而论,依梦香之见,唐状元的确是侠义之辈。”欧阳梦香柔声浅笑回着:“只不过行事章法和江湖上所谓大侠作为颇有相异……。” 老四掌柜点了点头,用目光等待欧阳梦香继续说下去。只见,我们这位大美人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泛过一丝光彩,有点绯红染颊的接道:“所以,也许一般所谓名门正派的大侠们无法接受的想法,唐状元说不定可以理解。” 能理解,就有可能会去做。 老实笑了,笑的真是有点不太老实。 不太老实中,却有掩藏不住的兴奋浮动。 司马武圣并没有回去找宣任运和布惊。 因为,他知道自己输给了唐凝风。 如果回去面对那两位老朋友,他很难想像自己应该用什么神情来面对?!假装一身傲然大言不惭的叙说编出的战果?还是说出实情让自己羞愧? 他心中只觉得一阵苦涩,苦涩中有某种复杂的愤怒。 人为什么会恼羞成怒?因为,发现自以为可以控制的情况,完全超出可以掌控的范围。 不但超出,而且还要当众面对! 他几乎是失神般的到处晃游,老半天后才进入了一家小酒馆,蹲踞在墙角旁猛往嘴里送酒。 这酒馆里没什么人,只有另外一端墙角处,有个瘦小糟老头也在咕噜咕噜灌个不停,口里还喃喃有辞。 哈、哈──,司马武圣心中苦笑数声,想着:我一代大侠堂堂武林典诰司马探花,今天竟然要躲在小酒馆里不敢见人,跟那些藉藉无名之辈厮混一处借酒浇愁?! 他心中自怜自艾,又有些怨恨窜生。 倒底在怨恨什么?一脑子混乱的思绪也抓不准理不清。反正,他恨自己赢不了唐凝风那晚辈小子,他怨宣任运没有阻止他前往挑战,甚至责怪如果不是俞欢正好也在场,说不定早已风风光光的打败了唐凝风,此刻早已受到万人景仰。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有人影进来。 人影,手中有一把长剑。 剑,晶莹剔透,却冰冷的像是死神的手! 灵石县这一大早可是要喧闹翻了天。 皇甫追日一剑毙杀了司马武圣!更奇怪的是,皇甫老道竟然在墙上留下了:“追日一剑恃凝风”! 这档子大事要让那些江湖嘴巴武林舌头不讨论也难。 谁都会想这是精彩绝伦的一战,非得弄明白不可。当然,大伙子也不笨,推想一下唐凝风打败过兵王追日,而皇甫追日又杀了司马探花。 “所以,唐凝风和司马武圣一战,唐状元是诈败!”那些人马后炮可放得大声,没半个想到昨儿早上还在那捶胸顿足,没能猛下一大注儿赚他司马赢面。 所以,他们结论是:“老天有眼保佑好人,否则岂不是赔惨?!” 闲话归闲话,大伙儿还是想知道兵王追日如何一剑刺杀司马探花的真相。因为,“正月十五,圣陵决战”,那注儿可得押的准才行! 可惜的是,当时在那小酒馆内,只有一个喝个半醉的糟老头在场。 只有他目睹所有的经过! 小酒馆外,本来是有不少各路探子跟踪司马武圣。当然,也有不少探子跟踪皇甫追日到来。 但是身为密探,他们怎么也不好现身,所以只能在外头各自窝在暗处,尽可能张大照子瞧里面情势。 各路人马一律回报:“糟老头早在酒馆里灌酒,其后司马武圣才到──。” “也就是说那个老头子没什么问题……。”不少武林行家分析:“因为谁也不知道司马武圣会去那里──。” 所以,那老头子在酒馆里只是偶然! “如果是单纯的偶然,”老江湖们三三两两谈论著:“糟老头看到的就是武林历史的公证!” 也有人提出疑问:“酒馆的主人呢?他也该瞧见吧?!” “嘿,那位老板有妻小家室,早见得有人要搏命,拔腿就跑啦!” “怪了,那……那个老头子为什么不跑?” “呃──,你家探子眼珠子闪啦?不知道那老头子腿是瘸的?”知道这消息的人可得意了:“一个喝了半醉的瘸老头怎么跑?!” 所以,想要知道事情的经过,除了问皇甫追日,只有找到那个瘸了腿的老头来问清楚听明白。 “今天又要忙了──。” 满城的探子都在叹气:“上那儿去找那个不知生从何来、死往何方的瘸腿老头?!” “宣任运不得不来找你!” 柳破天冷冷的声音,似乎早已料到别人的人生未来是如何:“因为,这就是江湖!” 无论怎么说,在武林中总认为“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是至交好友。 所以,为了替司马武圣报仇,也为了武林典诰名声,宣任运不能不出面。 “任运神剑”这四个字,是武林中最高荣誉的代表。不,它更可以说是当今中原武林精神图腾所在。 “姓宣的是个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顶尖的高手。”柳破天晃着他那颗大脑袋,尖锐的声音怪笑了两下,道着:“司马武圣和他比起来,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木剑……。” “有意思!” 兵王离魂似乎跃跃欲试:“天师──,如果我杀了宣任运,苏小魂想不出面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