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聊斋一梦》 第一章 穿越 “你放手!”清脆的声音带着气愤。 “小洁,你听我说。” “我叫人啦!” 果然,不远处有几个人走来。 …… 张洁不高兴的回寝室。 寝室几个女生唧唧喳喳聊得正欢,见到她却立刻各自奉送一双白眼散开。 “小清,你还在看书?”她随口问道。 铺上躺着的女生把手上的书一放,瞟着她阴阳怪气道:“哟,我躺这里看书也惹着人啦。” 话音刚落,旁边铺上便有人冷哼了一声。 “我是说你躺着看太久,把眼睛累着了。”张洁好心的分辨。 “不敢,让大美女操心。” 纵然已成习惯,张洁仍无奈的笑了笑:“我这是惹谁了。” 张洁十八岁,清秀美丽,尤其是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不笑就已经够妩媚,笑起来居然可以弯成一个标准的月牙。入校时在联谊会上那一笑颠倒众生,顺理成章成了系花兼校花。连学校领导平时对她说话都温柔三分。 大学里被评为校花应该是很难得的事,可张洁却郁闷得叹气。 自幼父母双亡的她跟着外婆舅舅长大,家庭的不幸丝毫没能改变她天真活泼的个性。男生献殷勤她明白,却很规矩从不赴约会。 然而那群男生却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恒心,更显热情。 男生缘太好,女生缘自然太差。 不少女生由于妒忌,便私下骂她“装清纯勾引男生”,背地谣言恶毒话早已满校园飞,好在张洁本性乐观倒也并不在意。 没有朋友陪着,不代表没有乐趣…… 张洁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把书放在脸上。 日常酷爱看书,书上美好的爱情总是让她向往,但纵然想恋爱,这样一群男生叫她怎么喜欢得起来。 突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啊,哥哥——”。 天已经下起了小雨。 张洁急急坐上出租车冲向公园,刚才只顾乱想,竟忘了约会——表哥说下午3点在公园等她。 她很喜欢表哥,父母亡后她便到了外婆家,与表哥如亲兄妹一般,俩人从小便经常混着玩闹。 如今长大了,调皮小子已经便成有能力有事业的青年,为人温文和气,但与张洁单独玩闹时还是一如既往的顽皮、幽默,而每当张洁有烦恼时,也总喜欢跟他商量。因此纵然在学校没有朋友,她依然不觉得孤独,因为表哥会经常来看她。 雨越下越大,四周已经蒙蒙一片。 张洁看看表,指针正指向3点,不由暗骂自己。 车嘎吱一声停在公园门口,她立刻冲进去,出租司机好笑地看着这名美丽女生…… 远远望见湖边的亭子,里面空荡荡并无一个人影。 张洁郁闷地想:“表哥一定是等不到我回去了。” 但无处避雨,她只好跑进了亭子。 摸摸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忘在了寝室。 “我是不是未老先衰啦,忘性这么大。”想想,她不由笑了起来。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狂风带着惊雷滚滚而来……。 “……下面是一则寻人启事……失踪者是一名叫张洁的大一女生……” 播音员职业化的声音。 第二章 书生与大侠 这……是哪里? 张洁莫名其妙,直视头顶的树荫。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地疼,她发现自己竟仰面躺在地上。 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没事吧?” 继而,头上出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细长温和,含笑俯视着自己。 赫然是一个年轻公子。 他在笑? 其实他纵然不笑,那双眼睛看上去也会让人觉得是在笑一般。 “厄,像个书生?”她这么想。 “没事吧?”那双迷人的眼睛带着询问的目光。 她赶紧回过神,打量起这个“书生”:白衣翩翩,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突然想起了《鹿鼎记》里韦小宝自拍的话。她不由好笑,自己怎么总有这许多有趣的想法。 公子?……长衫……长发……女的? 古人啊! 张洁吓得一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眨眼地盯着“古人”看了几秒,脑筋飞快转动。 终于,确定了他是男的,而且确实是个古装公子。 “你没事?” 这白衣公子正是江湖鼎鼎大名的武林盟主郑少凡,也是几年来江湖评价最盛的最年轻有为的大侠。 他面上温和,心底却大大吃惊:这女子武功实在厉害,在头顶上跟踪自己而不被发现,目前为止竟还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人物。 张洁傻站着不动。 她不是跟踪自己么,假装不知?或者是被发现吓呆了? 他含笑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美貌女子奇怪得紧,衣裙大腿都遮不住,哪个女子如此大胆!而那挺直白皙的腿,还有那双妩媚无比的眼睛,又确实是个女子——可怜这就是现代t恤短裙在古人眼中的形象。 “这……”她搜索起了词语,终于开口,“这是你自己的衣服?” 这不是拍戏吧? “当然。”郑少凡不由好笑,“在下当然穿自己的衣裳。” “还在下……真是古人?”她嘀咕着不死心,“那请问,现在哪年啊?” 郑少凡奇怪地看着她,微笑:“庆历六年”。 张洁目瞪口呆。 庆历!我的天! 他含笑道:“姑娘跟踪在下却有何事?” “跟踪?”张洁脑袋一时不灵光了:“跟踪?这……我从哪里来的?” “这……姑娘似乎是从树上失足掉下来的。”郑少凡微微一笑,加重了“失足”二字。 “树上?我没有爬树啊?” 她终于记起来了。 自己是去赴表哥之约,然后遇上大雨被困在了公园湖边的亭子里…… 大雨? 她这才放眼望去。 哪来什么大雨!天上晴空万里,日头不高却已十分炽烈,估计是五六月吧,空气中隐隐翻来热浪。 环顾四周,湖和亭子也没了!自己竟然站在一条河边,阳光下波光潋滟,头上一片树荫,远处隐隐有人来去。 而那些人,竟然都是长衫长发!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吓了一跳,“我明明在湖边躲雨呀!” “哦?”郑少凡一挑眉毛,含笑看着她。 “少主,该上路了。”一个影子“呼”的窜到面前…… 赫然是一名蓝衣人,三十来岁,面色阴沉。 张洁刚反应过来的脑袋应变不灵,又短路了。 天哪,轻功?! 回古代已经够令她迷糊了,如今居然还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轻功! 郑少凡却已经侧过身去。 “恩,柳飞,车马可换了?” “一切已备好。”毫无感情的回答。 “辛苦你了,”郑少凡笑了笑,又看看张洁,“还望姑娘莫要再跟踪在下,告辞了。” “啊,等等——”张洁已大略整理了一编思路,终于回过神问道,“你们去哪?” 郑少凡看着她哭笑不得。 她到底是不是黑血教派来的探子?居然明目张胆的问他去哪里,哪有这么跟踪的?虽然他一向不伤人命,却也没想过居然真有人脸皮厚到如此地步,他纵然再机智,竟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那个叫柳飞的蓝衣人冷冷扫了她一眼,颇为不屑。 “呃,我是说,这是哪里啊?”她哪里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一个人莫名到了古代,脑中思绪有些混乱。 “此乃西京洛阳城,姑娘不知?”郑少凡不动声色。 洛阳?古都啊!南北运河,交通发达。 她倒吸一口气。 自己竟然到了古代洛阳!看看身边的河:不知道这是不是那条著名的运河…… “装模作样!”冷冷的声音。 “什么?装模作样?”她感受到语气的不友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柳飞却不再看她:“少主,该走了。” 郑少凡一点头。 “等等!”她急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自己什么都没弄清楚,怎么能放他走,看着面前这个温和文雅的公子,她竟无端的升起了一种信任。 郑少凡略有些惊讶,却也不以为然。 他行走江湖多年,身为盟主,岂是如此容易对付?何况他也不是见了漂亮女子就容易着迷的人。只是这女子居然敢大白天和男人拉拉扯扯,倒叫他没想到。 好在天气炎热,这里又是河边,也没人注意。 “不知廉耻!”见她脸皮这么厚,柳飞也有些恼火。 “廉耻?”她愣住,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却依然不放手:“封建!” 柳飞与郑少凡皆一愣:封建,什么意思? 张洁却又企求地望着郑少凡:“我问完了再走好吗?又不会敲诈你。” 敲诈他? 二人又愣住。 郑少凡好笑的看着她,柳飞也转过脸去。 江湖上敢来敲诈他钱财的人还没生出来吧。 郑少凡见她依然抓着自己不放,眉头一皱,干脆不动身色的伸出三根手指捏起她的手,将它拿开。 这一捏之间,他不由惊讶万分! 倒不是因为这只小手格外柔软白皙,而是这一捏极有分寸,他发现她竟然无丝毫武功! 绝对不可能错! 但她既然无武功,跟踪自己这么久却为何没有被发现?她方才竟然说自己在湖边…… 饶是他心下这么想,面上依然微笑着点头:“姑娘请问。” “别耍花招。”柳飞却冷冷截口,看着她。 张洁见郑少凡答应,倒又没了主意。 该问什么? 她呆了呆,竟纳纳道:“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郑少凡更奇怪,然而面上却依然微笑道:“姑娘倘若无事,在下告辞了。” 他因急着和柳飞商量事,也不再多想,朝柳飞点头。 二人渐渐远去…… 一个下午张洁都在不停的逛街。 逛了半天,她终于冷静下来。 看样子回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外婆一定很着急很伤心;还有表哥,自己明明是去见他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好在那个家并不少自己一个。 父母离开后,她就孤单一个人;好容易有个温暖的家,外婆疼爱,舅舅舅妈又视她如亲生,她偏偏又住进了学校不能常回去,所以表哥今天才约好来看她;何况学校也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一群热情过度的男生;如今她竟又莫名其妙落到了古代,到头来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幸好已经习惯了,她又天性乐观。 现在居然亲眼看到历史书上的风物,真是幸运啊!楼头女子高领长裙,车上公子宽袖长袍……凭着杂书上那些历史知识,张洁观察了半天倒也有所收获:街道两旁店铺无数,坊市制度显然已开始瓦解,何况,历史上以“庆历”作年号的朝代只有—— 大宋! 洛阳不愧是文化名城,九朝古都。当年炀帝大兴土木营建东都,虽几经战乱,北宋年间经济却又有所恢复,倒也呈现出一番繁荣气象: 楼舍整齐,店铺俨然,行客来去,水槽纵横…… “唉,”张洁已经没有兴致再欣赏古都了,她咽了咽口水,垂头丧气。 两旁无数诧异的目光射来,估计是在猜测她的性别。好在蛮夷之帮来中土的也多,尤其是洛阳这样的城市,是故无人询问。 到了古代,她才发现饿着肚子的人是怎么也乐观不起来。天都快黑了,还没吃上东西。 要是在家该多好!就算在学校也好啊,至少不会挨饿……回想起现代的悠闲生活,张洁简直想哭,历史文化遗迹让自己见到了,可是自己也要变成历史了! 夜幕将临,四周逐渐亮起灯火,行人依然来去如织,酒家青楼之类更显活跃,看来此时夜禁已然废弛。 空气中飘来一阵香味,张洁循香而至。 原来是家名为“会宾”的酒楼。 闻着香味,肚子更饿了。她摸摸身上:钱是有,可惜是人民币,也就是一张废纸。 完了,难不成自己一来古代真要饿死在这里? 张洁越想越丧气,嘀咕道:“不知写历史的有没有记录一个叫张洁的女生来到大宋被饿死的,若真是我,那就倒霉了。” 她正胡思乱想,一阵哭闹声传入耳朵。 循声望去,竟是四个男人正凶神恶煞的拖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拼命哭叫。 “不……我不去,求求你们!” “我家公子看上你是福气,你这丫头不识好歹!” 张洁脑袋立刻闪现出四个字: 强抢民女。 怎么就没人打抱不平!张洁暗自着急,却见满街行人皆绕道而行避之不及,竟没有一个愿意出手相助。她最反感仗势欺人,气愤之下奔过去就把那女子拉开。 “你快走!”张洁示意性的推她一下,随即便转过身欲挡住这四个男人。 那女子一愣,立刻转身就跑。 抢人的四个男子目瞪口呆,他们倒不是被吓住,而是想不到还有人敢来打抱不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待回过神,那女子身影已消失。 一个长胡子的终于大叫起来:“这不男不女的小子把人放走了!” 天色昏昏,前卫的穿着,t恤的宽大,一时竟让人误以为她是男子。 “你们……真是目无法律,警察不管吗!”张洁冲口而出,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在宋朝,立刻改口,“衙门不管吗!” 话音刚落,她又不由暗暗叫了声“糟糕”:这可不是现代社会,这是宋朝,自己这样出头只怕会被当街打死。 想到这她气势立刻低了一半,边说边往后退。 此消彼长,胡子气势高了一大截:“你是什么东西,这可是我们二公子要的人。” “老三,莫让她跑了,把这小子抓回去!” 小子?张洁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明白过来,心想:小子也好,倒安全些。 胡子闻言眯起了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下打量她:“恩,看模样好象还行,说不定二公子会喜欢。” 什么什么,他们公子是男是女啊?他抢女的,难道连男的也抢! 张洁脑袋飞快运转,平日爱看书的习惯帮了忙。 莫非这就是古人说的“龙阳之癖”?断袖? 啊,逃哇—— 她终于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殊不知不远会宾酒楼上的两个人正注视着这一幕…… 左边是位白衣公子,漂亮的单凤眼依然带着笑意,温和迷人。 “看来她确非黑血教人,”郑少凡看到她刚才不自量力的举动,又说些希奇古怪的话,觉得好笑,“或许是番帮女子。” 看她慌不择路,他摇了摇头。 旁边面沉如水的蓝衣人自然是柳飞。 第三章 救星 张洁一手扯着短裙,好在她一向活泼,衣服裙子都还挺宽大,加上那小鹿似的长腿有短跑天赋,竟然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后面四个人大叫着追上来,街旁行人都抱头躲避。 完了,自己肚子空空,跑下去迟早给累死! 一抬眼看到会宾酒楼,张洁立即冲进去…… 冲进来才发现,这么大酒楼,除了柜台居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来不及退出去了! 她撒腿就往楼上跑,不顾掌柜连声的叫。 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小命就完啦。张洁跑上楼,四周张望,突然眼光一亮——哇,救星! 漂亮的单凤眼,温和自信的笑容。 那不是上午见到的两个人吗? “哈哈,真是出门遇贵人!”她大喜,向二人一摆手,立刻钻进了他们的桌子底下。 楼上是雅座,长长的桌布几乎直垂到地。 她还不放心,探出头向郑少凡道:“帮帮忙啊,千万别说。” 说完又缩回桌子底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出乎郑少凡意料之外,看来她不愿麻烦自己二人,只是想躲躲。 郑少凡忍住笑,向柳飞一点头。 “娘的,人呢?”胡子恶声恶气的声音。 四周的客人都吓了一跳,立刻转头作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谁愿意惹麻烦。 只有郑少凡和柳飞面色不变,一个依然潇洒和气,一个仍旧作“酷”。 桌下的张洁一哆嗦。 老天保佑,不要被发现…… 郑少凡漂亮的眼睛一眯,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发现了她的害怕。 “明明看到她跑上来的,那小子……跑得还真快。”有人呼呼喘气。 小子?一定是那身衣衫惹的。 郑少凡暗暗好笑。 一声很轻的咳嗽从临窗的桌下传来,虽然很轻,可是由于四周的安静,还是很清晰。 桌下的张洁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关键时刻居然咳嗽! “小子,乖乖地出来,等你老子动手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胡子狞笑。 张洁整个儿趴在地上,心里直祈祷:但愿他说的别是自己…… “你们两个,让!”估计这话是对着郑少凡和柳飞说的。 半晌,郑少凡温和的声音响起。 “此座乃在下先到,兄台可要屈驾共用?” 看来他发现了,张洁心中发凉,却见郑少凡言语护着自己,不由感激万分。 胡子显然没这么好耐性:“共个屁,再不起来老子亲自动手了。” 郑少凡只微笑不语。 张洁不由为郑少凡担忧起来,他一个文弱公子打架肯定吃亏。柳飞虽有武功,但想想他的脸色…… 她掀开桌布,正要出去—— 一声惨叫。 跟本没人看清楚怎么回事,胡子竟已满脸是血,痛苦的倒在地上。 “还没有人能让我起来。”柳飞冷冷地说。 那三人吓慌了,扶起他就往楼下跑,四周客人早已不知不觉走了大半。 张洁张大嘴巴,愣在桌子底下…… “没事了,姑娘。”郑少凡温和的唤道,“出来吧。” 半天没动静。 “姑娘?” 郑少凡有些惊讶,俯身一看,张洁那副如小狗般趴在地上张大嘴巴的模样儿便印入眼帘。 他强忍笑意,唤道:“姑娘?” “啊?”张洁这才回过神,朝他尴尬地笑笑,立刻钻出来往旁边空座上一座。 “姑娘没事吧?”语气带笑。 “没事没事,”她两眼放光,满脸敬佩与兴奋的望着柳飞,“吓得我快歇了,你好厉害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武功呢,大开眼界,哈哈。” 柳飞仍然冷冷的,看也不看她。 快歇了?郑少凡立刻又明白过来,他觉得越来越有趣了,见这点武功就大呼小叫,想必她没见过江湖中人吧。 张洁却立刻又转向郑少凡,到底是因为他的面子柳飞才出手的吧?她见郑少凡举止优雅言语温和,便文绉绉的问道: “公子贵姓?” 郑少凡闻言略有些惊讶,她上午跟踪他半天居然不知道他是谁?看她的表情又不似有假,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在下郑少凡。” “郑少凡,”她念了一遍,“你好。” 这女子果然是番帮之人吧,丝毫不懂中原礼数,出口便直呼自己名讳居然还说“你好”! 他微微一笑:“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张洁。” 说她不是江湖中人吧,这毫无顾忌将闺名告诉外人的行为又颇有江湖儿女之风,说她是江湖中人呢,却又无丝毫武功。 张洁却不知道,她问完人面对着一桌菜,突然发现自己很饿。 哇,真香。 她皱了皱小脸,露出向往的神色,却没想这一切全看在郑少凡的眼里。 这丫头是饿了。 郑少凡忍住笑:“张姑娘若不嫌弃一处用如何?” 张洁眼睛一亮,急忙点了点头。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颇为狼狈,实在不像名门深闺之女。郑少凡露出有趣之色,柳飞也难得地移过目光看着她。 “天色已晚,张姑娘尽早回去的好。” “回去?”她一愣,随即黯然,“我回不去了。” 原来她迷路了! 郑少凡微笑:“放心,稍后在下叫人送姑娘回去。” “啊?”她吓了一跳,摇摇头,“没用的,我回不去。” 天知道怎么回去,倘若再下场暴雨,或许能回吧?或者永远都…… 想到这里,神色更黯淡。 “很远?”见她如此悲观,郑少凡笑了:“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又为何只身来到此地?”她面上并无风尘之色,不似远路而来,当然这句话他没问。 闻言张洁却不知怎么回答了。说自己是几百年以后的人跑到古代,傻子都会庆幸有了接班人。 她脑瓜子一转,打定主意。 “是这样的,我本是大清国人,前日游湖时忽然昏迷,醒来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然后就遇上你们了。”悲哀的神情倒也有七八分真切。 她越说越佩服自己的想象力:“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句话却是真的。 “大清国?在下倒未曾听过……”郑少凡皱了皱眉,看看柳飞。 纵是番帮也没听过这么一个地方。 柳飞不言,只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几百年以后才有大清朝。张洁忽然觉得好玩极了,她立刻低下头,这可不是笑的时候。 郑少凡眉头一皱:“姑娘并非中原人氏?” 并非中原? 张洁暗笑,无奈的叹口气:“是啊,我的家在那里。” 她心想:这可是说的真话,我家确实在中国,只是换了个朝代。为了不露出破绽,自然就要挑个宋朝人不知道的朝代来介绍了,于是她干脆就顺口编了个“大清国”。 好在郑少凡并不追究,她松了口气。 嘿,自己还很有编故事的天赋。 “如此说来,张姑娘似乎是遭人暗算……”郑少凡看了看面露怀疑之色的柳飞,“姑娘此地有亲戚?” “亲戚?”张洁一呆,“没有……” 她想到慈祥的外婆,垂下眼帘。 且不说她一脸黯然实在出自真情,就算她是奸细,以郑少凡平日的行事作风也不会和她计较的,只因江湖人人都知道——当今武林盟主郑少凡手上几乎没伤过人命。 郑少凡皱起眉头。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孤身来此,又无丝毫武功,只怕有些危险。 见张洁还是难过,他安慰道:“姑娘不必过于担心,令尊令堂想必不久会寻来。” “令尊?”她倒不是不知道,只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姑娘的父亲。”郑少凡更认定她是番帮之人了。 “父亲?”她缓缓停下筷子,喃喃道:“我没有父亲……我从小爸爸妈妈就不在了。” 爸爸妈妈想必就是父母吧?郑少凡愣住,想她小小年纪竟无父母依靠,实在可怜,忙愧疚道:“在下失言了。” 柳飞也抬眼看看郑少凡,他却是想起自己当年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时候了,幸好遇上郑老爷,也就是郑少凡之父。 沉默了一阵。 “那——张姑娘有何打算?” 张洁眼睛立刻蒙上层水雾:“……我不知道。” 郑少凡默然。 柳飞亦是一惊,看着她。 见柳飞望着自己,想到他不友好的态度,必定是以为自己赖上他们了吧? 张洁低头喃喃道:“我不会再麻烦你们的,我这就走。” 郑少凡微微笑了:“想必张姑娘误会,我等当时有急事才……” 张洁并不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们既然有急事,自己更不能赖着了。 “谢谢你们请我吃饭,”她打断他的话,站起来,“我会有办法的。” 见她忽然如此,郑少凡看看柳飞,却也不好出言挽留,毕竟人家是个年轻的大姑娘。 他皱眉露出担忧之色:“姑娘一人在外……” 陌生的地方竟也有人关心自己,张洁心中一暖,鼻子发酸:“谢谢大哥关心,我没事的。” 说完她勉强冲他一笑,还调皮的眨了下眼睛,转身走下楼。 看着她的背影,郑少凡摇头苦笑。 柳飞依旧不说话。 第四章 哥哥?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夜里竟下起了倾盆大雨。 张洁本来很喜欢下雨,同其他女孩子一样,她觉得下雨很清闲很浪漫。 可如今她只希望雨快些停下来。 四周,几处微弱的灯光;风中,两盏昏暗的灯笼摇摇晃晃。路面的石板在雨中泛着点点光泽。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古都的繁华在这冷清寂寞的雨夜全然褪尽…… 张洁偎依在墙角,尽量将身子蜷起来,却依旧有风吹着雨水落到身上。 衣衫已经湿透,伴着阵阵风吹,她觉得冷极了。 自己来古代竟要过着乞丐般的生活了么? 她鼻子一酸,闭上眼睛。在现代多好啊,有舒适的床,温暖的被子,慈祥的外婆,幽默的表哥…… 忽然她心中一亮:大雨将自己送来,这场雨后,自己是不是又可以回去呢? 思绪渐渐朦胧起来……她嘴角微翘,竟觉得不那么冷了。 蒙蒙睁开眼,她发现—— 自己真的又回来了! 身边是小湖,她正蹲在亭子里,湖上的雨似乎依然很大,一片哗哗的声音。 这场雨真的又把自己带回来了!她一阵狂喜——身边站着的人不是表哥却又是谁! 可他好象没有发现自己。 “哥哥!”身上好冷!她立刻紧紧拉住表哥的手努力站起身,“不是说好三点么?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那人竟不认得她似的,挥手将她甩开。 “哥哥!”她本是又冷又累,万般委屈一起涌上来,那美丽的大眼睛立刻滚下泪珠,“你也不管我了?我好冷……” 那人一愣,转过脸来。 张洁呆住,揉揉眼睛:“你……不是?” 心中失望,她立刻松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一阵风吹来,雨立刻又斜飞着打在身上,凉凉的,张洁的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湖边亭子,自己分明还在洛阳的街上! 而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撑着雨伞的蓝衣人,他正扭脸平静地看着自己。 不知是泪水,还是怎么的,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头好痛! 她痛苦地喃喃:“你不是……哥哥呢?” 终于,娇小的身子倒下…… 那蓝衫人看着脚边的张洁,竟愣住了,脸上神色复杂。 过了半晌,他终于转身蹲下。 触及那细腻的小手,他略有些迟疑,却还是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原来他是在把脉。 眉头一皱。 “没有武功?”他喃喃道,平淡的目光又扫了一眼,“不是中原人?” 他站起身来。 “哥哥……”地上的女子又微微睁开眼,伸手扯住他的衣衫下摆,“哥哥,我冷……” 沉默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在掌心倒了倒,俯身喂到她嘴边。 “吃了。” 她立刻听话的张口吞下。 “不好吃!”她皱眉嚷道。 不好吃? 他泛起笑意,却立刻又转为痛苦之色,全身颤抖。 地上的人又沉沉昏过去。 终于,他平静下来,默默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她的手中。 眨眼人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冷风吹来。 表哥呢? 她模模糊糊记起来,微微睁眼,头脑依旧昏沉,但难受的感觉已减轻许多。 冷清的雨夜,昏暗的灯光。 刚才是谁? 原来自己还是在洛阳,她伏在地上暗暗苦笑。 手上似乎多了样东西,但张洁已全身无力,不想再花费力气去看了。 头又开始作痛,眼前的一切又朦胧起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她绝望的闭上眼。 “张姑娘?”惊讶的声音略有些熟悉。 是谁? 她太疲惫了,已经不愿再睁开眼睛去辨认…… “张姑娘?”梦中传来温和的声音。 “哥哥……”她含糊的吐出这两个字,面露喜色,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半晌,几根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想将它拿开。 然而她却死命抓着不放。 “哥哥,不要不管我!” “张姑娘?”亲切的呼唤。 她努力睁开眼,发现头还是有些沉,便努力摇了摇头,面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白衣一尘不染,那双漂亮而熟悉的单凤眼依旧温和含笑,略带着关切之色。 “是你!” 她又惊讶又开心,为什么总是一醒来就看到他?何况张洁又对他颇有好感。 “张姑娘。”郑少凡看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依旧微笑,并无半分尴尬,但也绝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轻薄之意。 “不好意思,我……”她尴尬万分,立刻松开手。 “张姑娘昨夜受了风寒,”郑少凡面色不改,“所幸不重,休息几天便可无事。” 张洁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你救了我?”美丽的眼睛又蒙蒙泛起泪花,她喃喃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郑少凡摇摇头:“姑娘误会,在下其实是想说倘若姑娘不介意,不妨去郑家庄暂住,待打听到家中信息再着人送姑娘回府如何?” 看着那双满含善意的眼睛,她终于垂下头。 “谢谢……” 还能回去?昨夜那场雨彻底断绝了她的希望。 半响,一声轻轻地叹息。 “人行在外谁无难处?姑娘何必如此。”轻轻的语气恰到好处。 张洁心中泛起暖意。 郑少凡却缓步走到桌边,拿起一锭不小的银子:“张姑娘身上既有银子,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银子?张洁愣住。 “姑娘看可是此数?”郑少凡微笑。 “我有银子?”她奇怪的看着桌上的那锭银子。 郑少凡目光有些奇怪:“在下发现姑娘之时,姑娘只唤着令兄,手上握着这锭银子,难道不是?” 昨夜的事是真的!有人喂自己吃药还留下了银子。 看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张洁忽然抬头望着他开心的笑了,迷人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 郑少凡不解她为何发笑,他随即也跟着微微一笑,不再询问。 “如今已是午时过,姑娘不妨先起身吃些东西,如何?” 午时?张洁对古代时辰不是很熟悉,想必很晚了吧?她闻言有些赧然,掀开被子坐起来。 “啊?” 原来的t恤短裙不见了,身上竟穿着一件极宽大的白色外衫,这是…… 她脸立刻发烫起来。 郑少凡却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去。 “张姑娘衣衫尽湿,穿在身上恐无益,是以在下请人替你换了。” 他依旧含笑而言,特地加重了“请人”二字,半是解释,怕她尴尬。 “那是在下随身所带,并未穿过,昨夜情急只得先委屈了。姑娘的衣物待干了便送还。” 听着温和有礼的声音,张洁脸更红,不敢看他。 “谢谢……” 郑少凡微笑:“只是这两天有件事尚未完,姑娘须跟着在洛阳停留几日。”。 雨后的夜里,洛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歌管隐隐,灯红酒绿。 客栈中两日的休息,张洁精神好多了,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柳飞竟也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出言讽刺,看来他也是面冷心热之人吧。 郑少凡更不用说了,总是那般温和亲切,谈笑若定。 她不由偷偷瞟了瞟旁边的人,却见那迷人的眼睛也看向自己,她立刻垂下头去。这两天他们似乎都忙着办事,张洁每日只见到他两三次,话也没说上几句。 灯影中,马车缓缓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张洁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干脆掀开车窗津津有味的欣赏起洛阳的夜色来。 郑少凡坐在对面,半斜着漂亮的单凤眼暗自注视着她,心下又好笑又不解她为何那般不自在。 只是明日还有件大事……他不由叹了口气,又看看张洁,突然愣住。 夜已将沉。 街头明朗的灯光映入车窗,斜斜照着那张细致的小脸。唇角带着弯弯的弧线,长长的睫毛掩映着蒙蒙的眼睛,时而眯起如新月般妩媚,正好奇而有趣的欣赏着车外的风景。 饶是见过无数美女的郑少凡,竟然还是看呆了。倾慕自己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但这位奇特的女子却明显有别于两种类型。 他立刻收敛心神。 谁知她倒首先转过头来,表情兴奋:“你看那边!那个……郑……郑公子。” 这声“公子”叫得很别扭。 “张姑娘?”声音带着日常的温和。 张洁赧然的眨眨眼:“你还是叫我小洁吧,在家他们都这么叫。” 郑少凡略有些惊讶,她竟让他直呼闺名? 想想他立刻又莞尔,番帮之人一向不拘小节,倒也正合江湖儿女之性。 “小洁。” “公子姑娘真别扭,”她开心的笑了,“你——比我大吧?” 闻言郑少凡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看也不会比她小。 “在下虚进二十六。” “那是……”她仔细想了想,“郑兄?太难听了。郑哥哥?可以么?” 郑少凡忍住笑:“自然无妨。” “这个,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她想起了武侠http:/// 小说上的话。 皆兄弟?她自己不就是个女子。郑少凡忍俊不禁,他发现自己心情竟轻松了很多。 他看张洁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衫,皱了皱眉。 “该买些衣服的,这两日事忙竟然忘了。” 张洁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没事儿,我女扮男装英俊潇洒,走在街上,那是……美女回头帅哥跳楼!” 听着这古怪的俏皮话,那迷人的单凤眼又要眯起来了。 张洁在他面前已经自然了许多:“你人真好,真像我哥哥。” “哥哥?” 她喜悦道:“是啊,那是我表哥,他对人很好,你们真像。” 如今江湖险恶,这丫头太轻信人了。看着那美丽的月牙,他含笑摇摇头。 马车这时突然停下。 第五章 江府 一片嘈杂声。 “车上可是郑公子,柳大侠?” 张洁正自疑惑,郑少凡却先起身出去了。 “正是郑某,有劳前辈久候。” 张洁想到电视里看过的台词出现在眼前,又觉得有趣极了。却见郑少凡掀开帘子,朝她一招手,她便也跟着钻了出去。 一扇富贵人家应有的朱门出现在眼前…… 门外当中站着一位年近六十的锦衣清瘦老人,慈眉善目,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他身旁稍后站着两位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 “有劳郑公子亲临寒舍,老夫惭愧。” 郑少凡却不敢受礼,一礼道:“前辈客气。” 后面两位公子中更年轻的一位上来抱拳见礼。 “江二公子。”郑少凡微笑。 江二公子?张洁好奇的打量着他。 江舞的目光也正从张洁身上一掠:这少年生得实在漂亮,大眼睛妩媚之极,倘若不是见他穿着男装,自己必定以为他是个女子了。他心下奇怪:上次见郑少凡时他身边并无此漂亮少年啊。 那外衫也太大了些吧……把脚都罩住了。 见她衣衫如此有趣,江舞那帅气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张洁见他朝自己笑,便也眯起眼睛回了个笑容。 江舞一愣,那笑太……他觉得有些失态,不再多想,却又打起了主意:郑少凡和柳飞名扬在外,他自是不敢劳动,如今送上这无名的漂亮少年,既是郑少凡身边的人物,身手想必不凡,有空定与他切磋切磋,也可知郑少凡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厉害。 一念至此,他嘴角不由又勾起,不巧又落入张洁眼里。 古代帅哥真多啊!她暗自叹息,或许中国男人比较适合长发长衫,怎么样看去都是风度翩翩。 他笑什么?莫非他看出来了?她立刻低头打量自己。 这件白色长衫穿在自己身上实在太大了些长了些,是郑少凡的。想到这里她莫名脸一热。 “请入舍下说话。”那边江岳客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郑少凡略一谦让便进了大门,张洁快步紧紧跟在他后面。 江岳看了她一眼,亦疑惑:这漂亮少年是谁?他老眼一眯,似是明白了什么,点头微笑。 来不及细看,张洁已随众人到了大厅。 江岳见时近夜半,略坐了一下便叫江舞带他们去客房休息,准备第二日再设宴为三人接风洗尘…… 北边是座清净的小院,三间客房挨着,郑少凡居中,柳飞左边一间,张洁在右边。 “寒舍简陋,怠慢三位了。有事尽管吩咐下人,勿要见外才是。”江舞到底是世家公子,礼数无懈可击。 郑少凡也客气了几句,便转身欲进房。 “呃,郑哥哥——”张洁看看身边2个谦恭有礼的下人,想也不想便扯住了郑少凡的袖子。 却不知这动作使旁人大惊失色。 “这……这位公子……”江舞看着二人瞪大眼睛,俊脸绯红。 这漂亮少年如何作这般不妥举动,称呼又这般亲切,莫非……他恍然大悟:郑少凡年轻有为,如今二十五六却仍无妻室,莫非他有断袖之癖?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来妹妹的一片芳心只怕…… 江舞自胡思乱想,郑少凡却依然面不改色,他轻轻掰开张洁的手,放低声音对江舞说了句话,随即朝她微微一笑便进了房间。 张洁只好乖乖的进了自己那间房,往桌边一坐。 门外江舞目瞪口呆。 这郑少凡也太名目张胆了,居然请他给张洁换两个婢女来服侍。 他皱皱眉,苦笑着吩咐了下人,便往回走…… “二哥!”一个女子低声叫起来。 江舞并不惊奇,只顾往前走。 从廊边柱子后,走出一位温婉的女子。 眉目如画,青丝如云。举止温柔却不失大家贵气,正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模样。 “二哥——”她见江舞不理,略带埋怨地又叫一声。 江舞终于停下。 “郑公子在房里歇息,明日再见吧。”妹妹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便逗她,“我们江歌小姐这么急着想嫁人啊。” “二哥!”江歌带着大家闺秀应有的娇羞,“只会油嘴滑舌的取笑人!” 说完便走。 江舞叹了口气,心里发笑。 “妹妹若知道郑少凡有断袖之癖,只怕要晕过去。” 想及此,他俊脸一红,大步朝正厅走去…… 张洁坐了半晌,才发现房间已经放了一个大桶,盛着热水。 该是洗澡的? 除了前日夜里被大雨给淋了个透,这两天她又多数时候躺在床上,如今才想起这么热的天还真的该洗澡了。 正准备起身关门,却见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进来。 “翡翠(采林)见过张公子。”二丫鬟居然朝她半蹲行礼。 “你们?”张洁疑惑。 “婢子是二公子派来伺候公子沐浴更衣的。” 张洁恍然大悟,难怪那二个下人不见了,原来换了两个丫鬟来。她脑袋里闪过郑少凡对江舞低声说话的场景,不由更感激,他很细心。 “张公子?”那两个丫鬟见她发呆,相视一眼。 她回过神。 “呃,好……等等,我要洗澡,你们干嘛?”张洁拦住她们。 两丫鬟惊讶的看着她,那个叫翡翠的回道:“翡翠伺候公子沐浴。”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洗……沐浴,不用你们服侍。”她慌慌张张地把她们推出门…… 古代泡澡真舒服。 张洁开心地往身上浇着水。 来宋朝还不算太差,虽然病了一场,却认识了郑少凡这个好大哥。 眼前又浮现出那双漂亮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单凤眼…… 她不觉想入了神…… 月光如水,张洁顺着游廊缓缓而行,也不打理那一头长发,任它披散下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诗在今日才发挥了效用,她想起自己远在几百年后的家,暗自伤神。 “李太白的好诗。张兄弟可是挂念亲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张洁一愣,借着明朗的月光,她才发现廊外花圃边有个白衣人影负手而立。 “郑哥哥!”她快活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 那人也一愣,却立即又顺势伸出左手将她的手腕扣住—— “啊呀——放手!” 张洁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你不会武功?” 那人似也吓了一跳,立刻放手。 月光下长发飘飘,微皱的眉下,一双大眼睛隐隐带着两点泪光,妩媚极了。 这张公子竟是个女的!难怪刚握她手腕之时就觉得不对劲。 江舞愕然。 “你是女的?” 张洁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啊,那个,我以为你是……”她急忙擦擦眼睛,尴尬地陪笑。 低头揉揉手,一道红痕,留下记号了。 江舞立刻红着脸斜退一步。 “在下……失礼了……”他急得开始出汗。 “小洁?江二公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张洁转头,赫然是那熟悉无比的身影,正迎着月光翩翩而来。 原来郑少凡见她不在房里,担心有事,想不到一出来便听到她的叫声。 张洁立刻跑过去。 “郑哥哥。” “出什么事了?”郑少凡疑惑着看着他们。 江舞更尴尬,还好月亮底下脸红也看不出来。 “没事。”张洁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我把江二公子当成你了。” 郑少凡舒了口气,摇头笑了:“你怎么不呆在房里跑出来了?恩?” 听到温和带着关切的语气,张洁有些脸红:“我睡不着,怪无聊的,出来走走。” “这……张兄弟……”江舞结结巴巴道。 看着他的窘样,张洁顽皮心思又上来。她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的拱手作了个礼:“江兄弟客气!” 郑少凡依旧不言语,单凤眼里却满是笑意。 江舞呆住。 张洁却已笑得弯下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江舞回过神,也露出了明朗的笑脸。他本是觉得失礼,见她如此并不在意便也陡然轻松起来,也跟着坐下。 “想不到张姑娘扮起男儿也不差,在下也被骗过了。” “一般一般,”张洁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摆摆手,“天下第三。” 脸皮之厚,古今少有。 江舞终于忍不住朗声笑起来。 “郑哥哥。”她朝他挥手。 郑少凡微微一笑,也走过来坐下。 见他们如此亲密,江舞略略自嘲了下,却又为妹妹难过:妹妹素来有“洛阳牡丹”之号,然而比起这位活泼可爱的张小姐,纵是自己只怕也会选…… “不蒙你了,”张洁终于停住笑,看着江舞,“呃,我叫张洁——不过你可以叫我张洁洁。” 平日很喜欢楚留香里的张洁洁,想和自己名字差不离又好吃人豆腐,又起了顽皮心思顺口搬来。 她随便让男人称呼她的名字? 江舞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郑少凡,却见郑少凡只是微笑似并不在意,心中更惊讶。 他天性十分率真,颇有江湖儿女之风,无奈却生在武林世家,必要作出翩翩有礼的模样,言行皆顾及礼数不能自如,本是遗憾。 但纵然如此,这直呼女子闺名之事他还是做不出,何况他又误会了她与郑少凡的关系。 “不敢叫?”张洁一扬眉居然催促起来。 他颇为尴尬的看了看郑少凡,终于不再犹豫,曼声念道:“张洁洁?” 岂料正中她的圈套:“恩,乖——知道叫姐姐啊。” 她笑得不行。 江舞一愣,领悟过来——她在占自己便宜!(只恨当时没有吃豆腐这说法)。 郑少凡也忍俊不禁:这丫头调皮得紧。 江舞苦笑,突然看到她得意的模样,立刻又大笑起来。 ……。 一大早丫鬟便送来一套鹅黄色的女装。 这个怎么穿啊? 张洁看着那堆东西,快晕过去了。 “姑娘?”翡翠显然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呃,我说,这个怎么穿啊。”她干笑着问。 “翡翠伺候姑娘更衣。”翡翠掩口一笑,上前便要脱她的衣服。 张洁郁闷得要死,就算是女的,要自己脱光也太……那个,太难堪了吧。 “谢谢谢谢,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告诉我怎么穿就行了。” 翡翠疑惑的看她一眼,便一一告诉了她。 张洁好容易把她们推出了门,自己按着她说的一件件套好衣服。 这古人的衣服真多啊,里外几层,大热天的自己又要受罪了。 张洁苦着小脸,感觉浑身不自在。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呢?是不是很难看? 门外响起温和的声音:“小洁,可好了?” 啊,他来了。 不要太难看啊…… “就好就好。”她赶紧拉开一线门,露出个脑袋朝翡翠招招手,又缩回去。 翡翠诧异地走进去。 “我这样很难看吗?是不是怪怪的?” 张洁见翡翠愣住,立刻以为是自己穿这个太难看,心中不由泛急。 “不不,姑娘这么真……真好看,”翡翠回过神,有点结巴,“比咱们姑娘还好看呢。” “你们姑娘?”张洁一呆。 “是啊,这是咱们姑娘新做的衣服。” 张洁试探地问:“你们姑娘很美吗?” “当然了,我们姑娘可是‘洛阳牡丹’,”翡翠得意地挺胸,随即又神秘的嘻嘻一笑,“一会儿姑娘就能见到她了,她在厅上等人呢。” 牡丹? 张洁突然想到唐人素爱牡丹,以牡丹比人,那江姑娘必定美丽无比。想不到今天居然还有幸去见识一下洛阳美女。 “等人?等谁?”她顺口问了句。 “郑公子啊,”翡翠冲口而出。 张洁愣住。 翡翠立刻发现说错了话,满面通红的转移话题:“翡翠服侍姑娘梳头吧。” “不用了,”听说江歌在等郑少凡,看翡翠那暧昧的笑,她竟突然没了兴致,“我自己来吧。” 心里一泄气,也不想再花时间梳什么头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推开门走出去。 第六章 江歌 郑少凡等了半天,正在皱眉,却见门“吱呀”一开,一位清秀明朗的女子走出来。 见他愣住,张洁更丧气。 她低头尴尬道:“郑哥哥,呃,我这么穿着很怪?” 郑少凡立刻察觉自己失态,漂亮的眼睛一眯,露出欣赏的微笑。 “不是,很好看。” “真的?”张洁开心。 他说好看呢! 郑少凡含笑道:“江前辈在厅上,柳飞先过去了,你我……” “好!”张洁开心地拉起他的手就走。 这却是因为和表哥闹惯了,如今见到他一般的温和,竟不由自主做出这般举动。 郑少凡立刻觉得不妥,却也不好推开。他看看旁边两个呆住的丫鬟,不由苦笑,随着张洁加快了脚步…… “郑公子来了”。 厅上众人立刻站起来,一边的江歌满含期待的望着门。 门那边响起一阵悦耳无比的女子笑声:“到了到了,我记得这里呢!” 府上哪个丫鬟如此放肆?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笑声如此动听,那人—— 十个里有九个这么想。 一刹那,众人都呆住。 连沉着脸的柳飞居然也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 这个美貌女子不是昨日那个漂亮少年么?光洁的脸上嵌着两弯迷人的月牙,青丝随意披散。虽不是人间绝色,却隐隐透着一股其他女子所没有的灵动之气,看上去明媚如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 待众人反应过来,立刻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居然拉着郑少凡的手! 而郑少凡也任由她拉着,单凤眼里带着迷人的微笑,向厅上所有人点了点头。 众人互相露出欣赏的笑,皆有“原来如此”的神色。 惟有江歌脸色忽然一白——她是郑少凡的什么人?如此亲密,难怪郑少凡拒绝无数亲事,原来有这么一个女子在他身边啊。 她默默垂下头,而一旁江舞亦是脸色黯然。 江岳却是万事明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打趣道:“郑公子,他日莫要忘了请老夫喝杯喜酒。” 喜酒?张洁看看郑少凡,又看看江岳带着笑意的目光,终于明白过来。 是说我们?她脸通红,立刻低头放开他的手。 郑少凡只微微笑道:“前辈说笑了。” 众人倒也不再多说,皆入座,又是一阵客套。 张洁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心里竟似小鹿般慌乱。刚才是说我和他吗?为什么听到这话心里没有丝毫不高兴…… 她对郑少凡始终存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好感,却一直当作是感激所至,并没想到这上面去。如今经江岳一提,她这才发现这感情有些不对。 她在现代身边男生围着转却从不曾特别留意,如今来古代竟莫名其妙撞上了郑少凡。想到那亲切迷人的笑容,张洁心跳更快了。 可他好象已经有一位江姑娘……她想起丫鬟翡翠的话,忍不住抬头寻找起来。 江歌并不难找,她一眼就找到了。 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举止温柔。 果然是“洛阳牡丹”,连吃饭都这么有仪态!她暗暗赞叹。自己的吃相虽然说够不上野蛮,在她面前也该自卑了。 她又看了看身边言谈自若的郑少凡,心立刻灰了大半。 却不料郑少凡都看在眼里,见她无心地扒着饭,一会儿看江歌一会儿沉思,如今又抬头看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接触到郑少凡那略带疑惑的目光,张洁立刻埋头扒饭,像做了错事被抓住似的。 这丫头!郑少凡无奈的想…… 吃过饭,江岳便让女儿带张洁园里去游玩。张洁不好拒绝,只好和江歌走出大厅。 厅上一群人才开始商量起来。 “千真万确,魔教总堂堂主昊锦……” ………… 张洁一边走,一边听江歌介绍。 江小姐果然美啊!纵是走路,也步步摇曳生姿,不愧是洛阳牡丹。 她越看越自卑。 江歌只顾介绍,哪里知道她并没看风景,却是看自己这个大美女。 好在江歌与她年纪相仿,虽然方才见她和郑少凡亲密心里难过,却到底是世家小姐的教养,心中并无恨意。 二人渐渐熟悉,竟也聊得开心。 “江姐姐,他们到底聊什么事呢,把我们赶出来。” 江歌犹豫了一下,说:“是魔教的事。” “魔教?”不知这个魔教是不是也叫明教?张洁又胡思乱想。 “就是黑血教,”江歌见她不知,立刻含笑转移话题:“郑公子对妹妹很……呃,很好啊。” 说到这里她微有些脸红,大家小姐说出这话实在不大妥。 张洁愣了愣,垂头道:“是啊,他对人很好。” “是啊,郑公子对人都很好。”江歌幽幽叹了口气,心道:就是对自己淡淡的。 “江姐姐,江舞是你哥哥还是弟弟呢?”张洁嘻嘻笑,想到昨晚他被她吃豆腐的神情。 江歌疑惑地看着他:“他是我二哥。” “哦,”张洁道,“我说他看来年纪不大。” 江歌疑惑她怎么问起二哥来,她不愧大家风范,说话前总先想想:“他长我四岁,二十二了,年底成亲,妹妹和郑公子可莫忘了来喝杯喜酒呢。” “啊!”张洁跳了起来。 江歌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她,寻思自己哪里说错了。 张洁叫:“二十二?这么早就结婚啊!” 若在现代,二十二只怕还在大学捧本书读呢。一想到现代,她又想起慈祥的外婆,心底一丝难过,好在舅舅他们照顾她,不差自己一个。 江歌却恍然大悟,吃吃的笑:“妹妹,二十二已经很晚了啊!” “啊?”她突然想起古代二十二确实很晚了,十分尴尬。 江歌见她脸红,立刻收起笑容解释道:“是家父订下的,江南金刀田老爷子之女。” “唉,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成亲的两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会不会幸福呢。”张洁喃喃自语,为古人婚姻抱不平。 “终身大事理当有父母之命啊,”江歌吃惊地望着她,又立刻掩口笑道,“不过家父很通情达理,这亲事是二哥自己挑选的。” “哈,”张洁想不到古代能遇上这么通情达理的父亲,“那你二哥很爱她罗。” 江歌立刻红了脸,想这女子口无遮拦,半晌,她才吞吞吐吐的说:“二哥为人很好,何况他说了……不再纳妾,”说毕已满脸通红,“想必会对二嫂很好”。 想不到英俊帅气的江舞还是这么一个痴情人,张洁觉得很羡慕,古代都是三妻四妾的吧,他为了妻子不纳妾真的不容易。 三妻四妾?那……郑少凡这年纪不是也已…… “妹妹发什么呆呢?”江歌奇怪。 “呃,没什么,”张洁心中莫名其妙泛起惆怅,她立刻掩饰性的一笑,“我说你们这里男子十五六就结婚,你二哥怎么二十二才……” 江歌扑哧一笑:“郑公子不也还未娶亲么?” 说完立刻觉得不妥,一个男子的事她怎么能知道这么清楚,立刻又红了脸。 张洁闻言诧异:“他没有?” 江歌忘了羞涩,更诧异地望着她:“你不知道?” “啊,不知道,呵呵。”她慌张地摆摆手掩饰。 怎么心里这么开心? ……。 坐了半日,二人起身,却见郑少凡正远远走来。 白衣潇洒,负手而行。 “郑哥哥,你们好啦?”见到他总是莫名的高兴,张洁立刻跑上去拉着他的手,眨眨眼,“你们倒好,把我们赶出来守园子。” 郑少凡早已见识过她调皮,不由微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辛苦辛苦,回去歇息吧。” 他说完又一惊,发现二人这番举动如此亲密大是不妥,立刻收敛神色,见张洁并无不悦,摇摇头叹她实在天真可人。 一转身,郑少凡才发现呆着的江歌,冲她点头微笑:“江姑娘。” 江歌这才盈盈施礼:“郑公子。” 张洁莫名一酸,不由默默放开了拉着郑少凡的手。 江歌幽幽笑道:“走了半天,妹妹也乏了,回去吧。” “有劳江姑娘。”郑少凡一贯的温和…… “今晚你和江姑娘呆在偏厅,不要出来。”郑少凡若无其事的吩咐道。 张洁睁大眼睛:“你们去和魔教打架吧?危险吗?” “打架?”郑少凡忍住笑,郑重其事的说,“不错,去打架,很危险,所以你要听话。”。 “那你也不要去,我们偷偷看,打不过就逃。”张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这么句话。 这丫头在关心自己呢,郑少凡心里一暖,却立刻又忍俊不禁。 打不过就逃? “逃?”他想起了当初她逃到自己桌子底下的狼狈样儿,不由好笑的看着她,“某人总是还没打就先想到逃么?” “当然,”张洁不满的看看他,“小命最重要了。柳飞大哥打不过还可以飞走,你文弱书生一个,逃都来不及。” “文弱书生?”郑少凡一愣,自己这武林盟主成了个“文弱书生”。 见他这般表情,张洁忽然骂自己:男人是不是忌讳别人这么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结结巴巴的小声解释道,“我是说你不会武功。” 郑少凡好容易板下脸,生平第一次露出严厉的语气:“跟着我就要听话!” 张洁一阵委屈。 郑少凡微有歉意:她到底是关心自己。 语气立刻温柔几分。他含笑道:“听话,我自己会小心,没事。” 第七章 魔教 时近半夜。 廊上一盏盏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翡翠采林和江歌另两个丫鬟却不见慌张,依旧笑嘻嘻的站着。江歌亦是一脸平静。只有张洁不时望望紧闭着的门。 忽然一个人影无声地闪进来,转眼到了桌边。 张洁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却是江舞。 “你哪里来的?”她眨了眨眼,嘴巴都张大了。 江舞一愣,学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天上来的。” 张洁忽然明白过来,满脸崇拜,“哇,原来你武功也这么厉害!”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江舞也假装叹了口气。 张洁笑倒在桌上,指着他:“乖弟弟,你,你学得挺快的嘛。” “乖弟弟?”一旁的江歌瞪大眼睛。 张洁却只想到多一个会武功的,郑少凡就会安全一点,心里放宽不少。 “没大没小!”江舞假装瞪她一眼,沉声向一旁莫名其妙的江歌说道:“他们来了!妹妹,你照顾好张姑娘。” 一闪又不见了,只留下微微颤动的门。 张洁立刻紧张的坐正…… 门外,火光掩映。 众人沉声以待,面上微带着紧张之色。 到底是武林世家,连下人也是俨然有序,丝毫不乱,看来他们对这场架挺有把握。 张洁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暗暗猜想,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一声轻啸,二十来个夜行人围着一张轿子落在院中。 “江老儿,别来无恙啊。”一个老者洪亮的声音响起。 是轿子里的人,张洁暗自揣测。 “蒙昊堂主惦记,尊驾尚且健在,我江岳自然留着把老骨头相陪了。” 这两人明明是要打架,却又摆客套话,好象老朋友见面一样。张洁都快笑出声:难怪江舞也调皮,原来是遗传自江老爷啊。 那个昊堂主似也不生气,哈哈大笑,然而尖利的笑声中却无丝毫笑意。何况这一笑不打紧,半天收不住。 场上众人都笑不出来,昊锦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已有人面露紧张之色。 张洁也被他笑得寒毛直竖,手中捏了一把冷汗。 终于,那昊堂主停住笑:“江老儿,今日你还是不愿交出来?” “我江府与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欺人太甚!”江岳语声开始气愤了,“昊锦,你也知道那寒玉箫并不在我江府,要打要杀正大光明的来,何必学小人寻事。” 洪亮的声音略带得意:“寒玉箫乃我教圣物,玉剑门云家堡拒而不交,你莫非想和他们一样下场?” 江岳冷冷道:“只因寒玉箫也并不在云家堡。” 昊锦大笑:“果然是老谋深算,你既明白这事,也该明白今日一个也逃不掉。” “这么说,”江岳傲然道,“你们是决心要灭我江府了?” “不错!”昊锦毫不掩饰的说,“教主已灭了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现在是江府,连你在内上下四十二个。” 他们要杀死江府所有人!四十二个! 张洁听明白后,倒吸一口冷气,她如今更体会到这个时代武林中人命的卑贱,魔教竟如此狠毒。 “老夫看来,你们倒不是为寒玉箫。”江岳看着他,缓缓道。 昊锦却立刻改口:“自然是为寒玉箫,圣物不归还本教,谁也逃不过!” 一边江舞俊脸一寒,就要上前。 江岳却伸手止住他,大笑:“难得魔教昊总堂主都亲自来,看来我江府总是风光些。” 昊锦闻言声音一沉,咬牙道:“如意堂的事被郑少凡那小子搅乱,哼,老夫少不得亲自来一趟。与本教作对,迟早下场都一样。” 说完他又呵呵一笑,“据说那小子倒真有本事,伤了本教两个堂主,只可惜心肠太软成不了大事。” 话刚说完,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 “昊堂主过奖了,郑某惭愧。” 众人自动让开,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负手而出,不是郑少凡是谁? 啊,别人恨他要死,他怎么反倒走过去了! 张洁心中发凉…… “你不是在晋阳么!”昊锦大惊道。 郑少凡点头笑道:“贵教听说,似乎并未有人亲见。” “好,好,上了你的当了!”轿中人一阵沉默,忽然大笑着走下来,“郑盟主果然足智多谋,老夫佩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郑盟主?什么盟主? 张洁有些糊涂,从门缝里好奇地打量他。 那昊锦亦是六十来岁,微胖,他虽是在笑,却目光犀利,无半丝笑意。 张洁不由哆嗦了一下…… “闻得当年众派围剿黑血教,教主路遥伤重而亡,寒玉箫从此下落不明,”郑少凡依旧面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而谈,“事隔二十六七年,如今贵教教主重整教气一统黑道。七年来我看贵教虽行事偏激,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如今为何又作下此等杀孽。” 他顿了顿,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昊锦。 四周却一片哗然。 “魔教杀人无数,竟有道理?郑公子……”江岳似是不信,终于沉不住气问。 郑少凡微笑点头:“晋阳欺压百姓的张御史前日忽然遇刺身死,据在下所知,其实乃黑血掌力所毙。” “黑血掌?”江舞一声惊呼,随即住口。 “黑风?”江岳倒吸一口冷气,“是他?” 众人皆变色。 黑风是谁?张洁默默念了一遍,杀欺压百姓的贪官,这就是古代行侠仗义的好汉吧? 不对,他怎么在为魔教开脱?不是要打架吗? “彭城李知州之事,亦是贵教所为吧。” 众人惊叹声更大。 来不及细想,只闻昊锦一声怒斥:“本教行事也是你们随便议论的么!” 郑少凡依然不急不慢的说道:“在下只有一事不明。” 昊锦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明白的事多得很!” 郑少凡并不计较,他一字一字缓缓问道:“贵教为何只对当年参与围剿的门派赶尽杀绝呢?” 一边江岳闻言,大惊失色:“不错!” 昊锦一颤,差点抑制不住情绪,眼中放出精光:“我说过是为了寒玉箫!” “哦?”郑少凡不置评论,直视他的眼睛。 昊锦缓缓放松神色:“教主亲令,本教圣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回来!当年路教主亡故,寒玉箫必定落入他们手中,只要交出寒玉箫,我教绝不追究。” 江岳怒道:“老夫说过几次了,那寒玉箫并不在江府,当年老夫亲眼见路遥之死,并没见到什么寒玉箫!”。 张洁已经看呆了,她发现比看武侠片还精彩。 那个魔教丢了圣物寒玉箫,而当年魔教教主被他们这帮人围攻,死后那宝贝玉箫失踪,人们都以为被哪个门派拿走了,如今魔教重整旗鼓,来要东西。 她终于弄明白了这一串事。 她不由得意的拍拍脑袋,幸好老天给她个好脑子,虽然常短路,关键时刻还是很好用,难怪成绩一直不错…… “你说没有就没有?”昊锦阴阴的笑声传来,“说不定你们狼狈为奸,侵吞本教圣物也未可知。” “我江府正大光明,休要血口喷人。”江舞见把自己江府与“狼狈为奸”扯上,气愤不已。 江岳已气得发抖,突然又狂笑:“看来昊堂主今天是不打算空回了?” 昊锦依旧带着阴沉的笑容,如同一只见到食物的老鹰:“不错,但老夫若要完成任务,只怕还要先与郑盟主一会,是吧?” “不错。”郑少凡亦一字一字的说道。 “好,不愧是武林盟主,老夫就会会你。”昊锦大笑。 却听一个声音响起:“容属下先去。” 一个穿夜行衣的男子走出来…… 长相平凡,表情麻木。 “魔剑凌易!”已有人认出。 众人吸了口冷气,魔教连他都派来了,加上昊锦这个老贼……他们担心的看了看郑少凡。只因江湖中郑少凡一直被传为神话,他虽往来江府几次,真正见过他身手的人却没有几个。 张洁也吓了一跳。 这人既然叫“魔剑”,武功一定很厉害吧,http:/// 小说都这么写的。 她暗自着急,想不到一来古代就走进了武林,个个都是高手,郑少凡他…… 武林盟主是说的他么,她又怀疑的打量了一下郑少凡:白衣长立,简直一翩翩书生嘛,跟武功怎么也搭不上。 门被外面锁住,她只好干瞪眼。看来郑少凡挺了解她,作了防备,不然只怕她早冲出去了。 郑少凡负手但笑不语。 “何须少主动手!” 冷冷的声音,一个人缓缓走出来,却是柳飞。 张洁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有柳飞出来,自然放心。 他依然沉着脸摆酷啊,剑客都这么酷么?哈哈 她心里一松,又开始发笑…… 昊锦微微皱眉:“凌易,你……” 那原本麻木无表情的脸看看柳飞,忽然笑了:“久闻“飞剑”之名,在下也有柄剑,今日得与“飞剑”一会,很好。” “魔剑?”柳飞看了半天,开口道,“幸会。” 哇,够个性啊,有趣! 不过张洁又开始为柳飞担心起来。 柳飞是飞剑,那人叫魔剑,名称气势好象都不比柳飞弱呢。 思索之间,只听到柳飞郑重的说出了一声:“请。”。 张洁忙睁大眼睛往外瞧,恨不得把门缝撑大点。 谁知,二人站那里半天都不动。 在场一片寂静,几十个人竟无一丝声响发出。 他们在比什么? 张洁想起http:/// 小说上说的绝世剑气,不出剑就可以伤人,立时顿悟:原来高手还真能站着不打就分胜负啊! 正当她胡思乱想,只听一声轻喝,二人都不见了。 张洁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继续找。 果然随着剑的交击声,她发现两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的影子,在小小的庭院晃动,如鬼魅般。 原来还是要打的。 她用衣袖擦擦头上的汗,想自己被武侠http:/// 小说给蒙了。 场中连剑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清脆急促的交击声又传来。速度这么快,情况必定惊险至极…… 她回头看看,江歌却正悠然翻着书。 灯光照着那恬静而美丽的面容,正如旧诗一般宁静。 她不由惭愧,又看看场中那个浑身透着温和气质的白衣身影,他身边的确应该是江歌那般沉着贤惠的女子,单是这份定力自己就比不上。 她突然想到自己若是贸然冲出去,实在全无好处,看来感情用世的现代女生很容易给郑少凡带来麻烦,以后跟着他可得小心。 有些丧气。 忽然,外面一片惊呼…… 柳飞脸色苍白,捂住左肩。 他推开上来搀扶的人,却缓缓向那张麻木的脸说道:“多谢赐教。” 而那魔剑凌易似乎也并未占到便宜,他的手居然也捂着左肩,手指缝中隐隐透出血来。 “飞剑名不虚传,好。”那张麻木的脸看了柳飞半天,终于笑了,“来日定再讨教。” 说完,他竟身形一闪,不见了。 都这么酷。张洁真的敬佩起他们。 是输是赢都很有风度,比现代很多逞强的男人好多了…… 昊锦沉着脸,半日不语。 忽然,他抬手向柳飞抛出一个小瓶子:“这是解药。” 柳飞一愣,伸手接住。 郑少凡微笑点头:“这是魔教独门解药。你的剑有毒,他的何尝没有,凌易心高气傲,不愿与你交换,却愿意一命换一命。” 众人皆沉默。 半日,江舞突然道:“这凌易是条好汉。” 柳飞咬牙转身,反手抛出一个瓶子,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厅去了。 昊锦接过解药,脸色稍和。 他向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立刻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郑少凡却摇头道:“柳飞亦是这般心气,肯换解药,正所谓是好汉惜好汉。昊堂主肯拿解药换属下性命,此行亦是令人佩服。” 张洁叹气。 这两个人一般心高气傲,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若非那昊堂主珍惜属下,柳飞尊敬凌易,他们俩不是白白死了么? 她接受的现代教育,生命可贵,一时还不能理解这种江湖中的好汉行为。 第八章 无名的人 昊锦闻言阴阴的“哼”了一声,冷笑:“只是教主还有事要他去办,否则你以为老夫会同意换么?休要讲起你们的什么正道道义,老夫没工夫。” 嘴硬心软,哈哈。 张洁越看他越可爱,觉得这老头儿有趣极了。 郑少凡轻轻叹气:“昊堂主,今日一战果真不可避免么?” 昊锦大笑一声,大声问:“我教教规,教主亲令,不战而退何罪。” “自削双手。”身边一夜行人答。 在场众人包括张洁,都听得一抖。 黑血教教规如此严厉残酷! 他们教主真是狠心,定下这么残忍的刑法!张洁白着脸。 “郑盟主可听清楚了?”昊锦看着郑少凡缓缓道,“今日要想罢手,须过老夫这关。你还有什么话?” 郑少凡摇摇头。 “在下只有一句话,”他停了停,又道,“贵教规矩,今日不成来日不究。可是真?” “上次如意堂你不是很清楚么?”昊锦恨恨的看着他,“我教并未追究如意堂。” 郑少凡点头微笑:“那便好。” “郑盟主说好,但依老夫看,只怕不好。”昊堂主缓缓道…… 要打了? 张洁看了这半天,对郑少凡信心增加不少。 他能解决什么如意堂的事,肯定不差。 她努力劝自己安心。好歹他也是盟主,书上武林盟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棒啊。 她秉住气,继续看。 咦,身边怎么这么挤? 她转身一瞧,只见江歌翡翠她们的脸全在自己头上,脸帖着门,瞪大眼睛看着外面。而自己,却不觉蹲在地上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还以为她们临危不惊,原来她们也很紧张。 门外二人已交手…… 好歹这次能看清楚了。 他们二人打起来,并不像柳飞他们那么快得没影子,看来竟貌似安全得多。 张洁倒放下了心,只是她不知道—— 越慢的招式越危险。 所谓轻而浮,缓而沉,就是这道理。在强大的内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多余的。当然,倘若谁能做到轻而沉,那就是顶尖高手了。 柳飞与凌易用剑,剑法着重在轻灵二字,内力便不及,受伤不过皮肉。 而此时,双方都把内力凝于掌上,一招一式都是丝毫差错不得,否则便被对方强大的内力振得五脏破裂…… 江歌与丫鬟们皆是武林世家出身,对此战的凶险自然深知,她们面色开始发白。 张洁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她觉得自己能勉强看明白真不容易。 那昊锦虽然有些发胖,打起来身形却灵活得很。 数招之后,却见他大喝一声,凌空而上,双手于头上交叠,掌上隐隐透出青绿色。 渐渐,半空中,他整个人被一片青绿色的光芒包围。 四周也散发出一股腐臭糜烂的气息。 好臭!张洁捏着鼻子。她看看头上的江歌她们,却发现她们不但不掩鼻,呼吸反而越来越急促。 “腐神掌?”有人惊呼。 众人脸色苍白。 中了腐神掌三日无解药,七天之内便会全身腐烂流脓,痛苦而亡。而腐神掌是黑血教总堂主昊锦的独门神技。 腐神掌? 张洁听了这词,隐约觉得危险,便立刻紧张而担心地看郑少凡。 只见他一贯温和的面容也露出了凝重之色。他身形一变,开始踏着优雅的步伐,翩翩的白衣无风自扬,如同一朵白莲在风中摇曳。 “无上莲台步”,江歌轻轻念着,满是惊喜,“是无上莲台步。” 张洁一愣,外面有见识的立刻也惊叫道: “无上莲台步!” 众人哗然,竟忘了双方是敌人。 江湖中人武学至上,今日竟然有幸见到两种绝世神功,怎么不叫人惊喜! 郑少凡脚下依旧踏着神奇的步伐,双掌却从两侧平伸至头顶,再往下至前胸,忽然向外一翻,掌心隐隐也出现一片白色光芒。 白光越来越盛,渐渐,他整个人也被一片白色光芒包围……耀眼的他,风采优雅而绚烂,犹如黑夜的月光之神。 “他的玄阳真气练到了十重,十重……”江岳喃喃道,满面惊喜。 昊锦终于由上而下,凌空发出一击。 但见青白两色光芒一撞—— 张洁吓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满身冷汗,这像是特技镜头啊。 半日场中无声响。 她慢慢睁开眼,寻找郑少凡。 温和有礼的声音响起:“承让。” 一身白衣,依然翩翩站在庭中。 张洁确认是他,举手欲擦擦额头上的汗,却听到一边江歌也舒了口气,不由愣住。 昊锦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十重,你竟然将正宗玄门真气练上了十重?” 郑少凡微微一笑:“不瞒前辈,是十二重。” 众人皆惊! 江岳不由又喜又悲,正宗玄门真气是正派一切武学之本,自己苦练一生才练到第八重,他竟然突破了九重界限并练到了十二重! 看来,江湖有这样一位武林盟主,实在是幸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生感慨,拈须微笑。 旁边的江舞脸色微微一黯,为当初自己夜郎自大的想法暗自惭愧起来。 昊锦铁青着脸,半日终于开口:“方才你明明可将我的内劲反弹回来。” 郑少凡道:“在下怕伤到旁人,况且一草一木皆有生命,还是化掉更好。” 说得好,果然没看错他。张洁一张小脸满是崇敬之色。 “只会伤到我,”昊锦冷冷道,“我可是想杀你。” “在下并不想杀昊堂主。”郑少凡依然微笑。 昊锦哼了一声:“老夫却不会领你的情。” 他咬牙往身上连点几下,指尖每次落处,竟都有一丝绿色气流涌出。 郑少凡大惊:“前辈何必……” 昊锦咬牙狂笑一声,道:“老夫一生不欠于人,如今自毁五年内力,奉还郑盟主。” 言毕他身影已不见。 其余众人亦随后撤走,动作之迅急,竟无丝毫声息。 郑少凡叹了口气。 在场众人全愣住,今日一天遇到的事比某些人一生遇到的事还令人震惊。 练武之人无不珍惜内力如生命,耗损可以通过休息复原,而毁掉,却须从头点点滴滴开始练起。何况五年! 纵然昊锦毁掉五年内力也鲜有人能胜过他,但那毕竟是五年辛苦得来,他竟如此白白抛弃! “我终究服了他。”江岳喃喃苦笑…… 张洁虽不知五年内力代表什么,却心下对这老头多了几分敬重。她虽然对这样的方式不理解,但很佩服这种英雄气概。 江歌也脸色苍白,却又面露微笑,缓缓起身回到桌边拿起书。 只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突然,门一开。 仍在发呆的张洁吓了一跳。 “小洁?你这是……”郑少凡见她又趴在地上,灯光映照下,额头依稀有汗珠。 “那个,我,呵呵……”张洁看看自己的姿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又在他面前出丑了!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喜欢学小狗吧。 看她满脸尴尬,郑少凡看看门,便全明了,不由眯起丹凤眼,伸出一只手将她搀起。 “呃?哦……”她傻傻一愣,立刻顺势站起拍拍衣衫。 旁边江歌本来微笑的脸一刹那又苍白,翡翠与采林也瞪大眼睛。 “柳飞大哥怎么样了?”她却记挂着柳飞的伤。 郑少凡一笑:“他没事,皮外伤。” “要不要去看看他?”她担心的问。 郑少凡沉吟:“他不会喜欢有人去看的。”。 二人顺着回廊缓缓行走回北院。 一路上张洁竟一反常态,默默不语。 郑少凡以为她被刚才的打斗吓住了,关切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啊……没事。”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困了?天快亮了,回去好好歇息。”郑少凡安慰般拉起她的小手,却发现手上不自觉的一丝颤动,“明日我们便动身回郑家庄。” 张洁终于抬头崇拜的看着他。 “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随即,她眼帘又一垂,“还是……盟主。” 原来是说这个。 郑少凡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你面前,我不是文弱书生么?” 张洁想想自己当初的话,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 “盟主?那不过是别人送的称号,”他眨眨眼说,“在你面前,我就做个无名的人好了。” 哪个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开心呢? 张洁拉着他就跑。 她很容易忘记烦恼,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郑少凡竟然也不自觉随着她快步走起来,忘了此举之不妥。 月光如水,斜射入行廊。 她在前面笑呵呵的跑,发丝微微飞扬,衣衫飘飘。 他一步是她两步的总合,看起来不紧不慢,依然风采照人。 远远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幽怨的望着他们…… 黑血谷圣坛。 两旁各四个庞大的石鼎,熊熊烈火在燃烧,烧得整个大厅都快流下汗来。 尽头的石阶上,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面壁而立。 宽大的黑色披风似乎被猛烈的风刮起,在火光中飞扬。 这里没有风,只有满厅火色。 但为什么来这里的人都会觉得冷?。 “郑少凡?” 冷冽的声音沉沉响起。 第九章 信 “柳飞大哥没事吧?”张洁担心的望望车外。 郑少凡一笑:“你知道他的脾气。” 她又望望车外,叹气不语。为了好行走,今天她换了男装,白色长衫更显清秀。 趴在车窗上半晌,她冲郑少凡斜斜的眨眨眼,开玩笑道:“郑哥哥,你不去向江姐姐道别吗?” 她也是女孩子,总爱耍点小心眼。 漂亮的单凤眼看着她,含笑不语。 这丫头居然还知道这些。他又不是傻子,不知多少女子对他表示爱慕。江歌的一片心意他当然也明白,只是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能太接近她,以免她最终伤心。 张洁见他盯着自己,脸一红,转头看窗外——他的笑,温和而自信,真的很迷人。 郑少凡也暗自好笑,别的女子脸红他见得多,这丫头却总是莫名其妙脸红,又满脑子古怪想法和新鲜言语。 想到这,他抬眼一望,看见那美丽的脸缓缓转过来,心里忽然没来由一动,立刻凝神清除杂念,心境清明。 马车慢得多,不知柳飞是因为受伤还是有意。 “郑哥哥,你家在哪个地方啊?”张洁兴致勃勃的问。 郑少凡看着她,含笑吐出两个字:“扬州。” “哇,扬州好地方!有瘦西湖和扬州炒饭吧?”她开心极了。 郑少凡看着她微笑点头:“确实有炒饭,只是,并无什么瘦西湖,西湖在杭州。” 扬州没有瘦西湖? 她想想便明白了。 炒饭相传是隋朝越国公杨素爱吃的碎金饭,即蛋炒饭,看来杂书上居然说对了;瘦西湖却相传由乾隆冠名,现在是宋朝,当然没有瘦西湖。 张洁一阵尴尬,自己居然把几百年后的东西拿来问。 “你并非中原人氏,怎么知道这些?”郑少凡虽已不再怀疑她,却有些好奇。 张洁更尴尬:“是啊是啊,我是在书上看到的。” “你看书?”郑少凡挑眉道,“看什么?《女则》?” “没读过。”张洁泄气。 想她不是中原人,自然不知道长孙皇后的《女则》。何况她一般行事也不像读过这些书的。郑少凡反笑,若读《女则》,只怕就没有此刻天真活泼的她了吧? “那你读什么?” “我读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张洁眯起眼睛,她喜欢这诗就顺口吟出来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郑少凡嘴角略弯。 张洁眼睛又变成了月牙:“你也知道!” 郑少凡面露有趣之色,不语。 就这诗谁不知道?何况扬州郑家不仅名动武林,也是书香世家,只是从郑少凡的祖父开始才好武,而郑少凡出道后更名耀武林了。 忽然,外面传来柳飞冷冷的声音。 “少主,今日怕赶不到客栈。这有条河,是不是……” 张洁掀开窗布,原来天色已是黄昏。 “好,”郑少凡笑:“看来委屈你,我们只好露宿荒野了。” “好哇!野营!”张洁开心的跳起来,一头撞上车顶,“啊呀!”。 夜幕低垂,火光亮起。 吃过车上带的肉和饼,柳飞不知道从哪里抓来只兔子,用剑挑在火上烤。 烤肉真香,张洁不由露出馋意。 郑少凡悠闲的坐着,瞧着她,觉得有趣极了。 “很香?” “是啊,闻着就想抢劫,”她想也不想就回答。 端庄贤淑、撒娇任性的女子郑少凡都见过,却还少有女子把“馋”表现在脸上,那些女子都认为这样太损及形象了吧。 郑少凡伸直腿,双手在脑后一枕靠在背后树上,好笑道:“你会抢?” “那当然,”她得意的晃晃脑袋,“我现在就抢给你看,抢来咱们一人一半。” 郑少凡装作愁眉苦脸:“柳飞不好抢。” 说完,他忍不住笑出声——自己竟然这么幽默了。 二人朝柳飞望去,只见柳飞依然八风不动。 她不说话,抛过去一个“看我”的眼神,起身便走到柳飞身边。 “柳飞大哥,你都听到了,我要你的兔子,你给不给?”她在他身边蹲下来。 柳飞见她这么来,有些出乎意料,一愣,依然自顾自烤着兔子不理她。 “不给我抢啦?” 没有效果。 张洁无奈的冲郑少凡摊摊手:“你看他早有准备,咱们抢不到了。” 见她就这样放弃,柳飞有些出乎意料,不觉多看了她几眼。 郑少凡也有些不信她就这样罢了。 谁知,她真的安安静静蹲在旁边,看着柳飞烤,一边看还一边撇嘴,露出惋惜的神色。 柳飞有些奇怪的看看她。 “柳飞大哥,其实……”她终于鼓足勇气,“其实你这么烤不对,兔子不应该这么烤,这样烤出来的肉不会香的。” 柳飞疑惑的看着她。 郑少凡含笑道:“柳飞烤肉手艺很好。”。 “那是你们没见过烧烤高手,”她白了白眼,伸出手,“不信,我教教你们。” 柳飞顺势递与她。 张洁忽然甜甜一笑,飞快的站起来跳到一边,冲柳飞惋惜的叹气:“我突然发现,其实,柳飞大哥你烤的兔子真的很香,所以我决定不烤了。” 她皱皱鼻子:“真香啊!” 柳飞呆住:“你——” “我抢劫啊,”她一手把挑着兔子的剑指着他,一手叉腰:“喂!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兔子来!我这么说你会给么?” 说完,她得意地眨眨眼。 郑少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柳飞今日居然被抢了。” 柳飞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张洁皱着小脸:“有这么好笑吗?” 想了想,她也觉得好笑,不由也笑得弯了腰。 想不到的是—— 柳飞立刻又不动声色了,居然还学她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不只张洁愣住,郑少凡也愣住了。 他别是受刺激了吧? 张洁瞪了他半晌,小声问:“你叹什么气?” 柳飞转过脸对着火,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胆小鬼也会抢劫而已。” “胆小鬼?”张洁瞪瞪眼。 “躲桌子底下的就是胆小鬼。” 柳飞居然开始取笑别人,郑少凡都有些诧异。 “那个,那个是意外,”还是底气不足,她挺了挺胸脯,“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那你脚后面那条蛇你怕不怕。”柳飞仍是淡淡的声音。 “啊——”高八度声音响起。 本能的反应,张洁也不管什么兔子,随手一扔,便闪电般扑到郑少凡怀里:“蛇!蛇!” 柳飞腰间隐隐有银光一闪,剑和兔子竟回到了他手上。 郑少凡早知道柳飞骗她,却还是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没有蛇。” “蛇啊——”见她还是趴在怀里紧紧抓着自己不放,他脸一红,冲柳飞苦笑。 柳飞却只管兔子不管人,反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 “飞剑”居然也会看笑话了。郑少凡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暗暗替柳飞高兴。 再看看怀里的人儿,犹自惊慌不已。 他心底一丝悸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你被柳飞骗了,你看看你的兔子哪去了。” 张洁立刻钻出头来,疑惑的看了看,确认没有蛇才红着脸爬起来。 “兔子呢?”她奇怪的问郑少凡。 郑少凡忍住笑,冲柳飞挑挑眉。 “你骗我?” “好象某人刚才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柳飞竟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自说自话。他撕下兔子一条腿,学她皱皱鼻子,“好香啊!” 张洁瞪眼看了看他,想想刚才自己的表现,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成一团…… 车行两日,黄昏便入一城市。 张洁见此地虽不如洛阳大气,却依然繁荣热闹无比。 这是哪里? 似乎看穿她心里的话,郑少凡轻轻道:“这便是郑州。”。 客栈楼上。 或许怕出意外,郑少凡的房间在她的对面。 今夜月色并不好,月光时时被乌云遮住。张洁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觉得舒服多了。 她从窗户看看外面街上,心想:郑州白天繁荣,夜里怎么这么冷清,宋朝不是已废了夜禁了么。 “郑州前日出了大案,官府正在追捕,所以冷清。” 郑少凡站在门口微笑,却不进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心里一热,却又不解的问:“你怎么老站在门口?” 郑少凡犹豫苦笑,这女子不懂中原礼数。 江湖儿女虽不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同乘马车尚可,如今到底是在闹市,又是夜里,怎的能让男子进房来。 他心里一惊,若非遇上自己,她独自行走后果只怕难以想象。一念及此,他又苦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紧张了。 张洁见他犹豫,更觉得奇怪。她纵然爱看杂书,懂些历史,却哪里想到去背那些什么烂牌子封建礼数。 她再次招手:“郑哥哥?” 若是别人,只怕郑少凡早已微笑谢绝,只是看她如此天真,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拒绝,只好缓步走进去。 他暗自安慰:她男装打扮,纵让人看见也该不妨事的…… 张洁见他走过来,嘴角一弯,却又接着刚才的话题不解的问:“这里出了什么大案啊?” 郑少凡沉吟:“是黑血教做下的,或许是白云深。” “白云深?”张洁念道,“名字挺好听的,他是坏人吗?” 郑少凡摇头:“好人坏人只在一念之间,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 张洁呆住,满脸敬佩的望着他:在这个时代他竟然有这等见解与胸襟。 “恩?”见她不语,他含笑转过头。 触及那温和的眼神,她竟莫名脸一热,立刻低下头:“那……白云深是谁,他做的好事还是坏事?” 郑少凡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黑血教十二堂主中颇有名的一位,本是正道白门嫡传弟子,五年前不知为何其妻身死,便反出师门进了黑血教。” “那他一定有苦衷,”张洁是现代人,对正道魔教之分本不热心,何况此时又是作为旁观者的身份,“他的妻子为什么会死呢?” 郑少凡摇摇头看着窗外,露出惋惜之色:“这却无人得知,只因白门从不宣扬,而白云深成名之后,一夜间竟回去将白门上下全数杀死了。” “啊!”她惊叫,半晌摇头黯然道,“太残忍了,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但不该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闻言,郑少凡转过头,看着她的目光更明亮温和。 这下张洁觉得不只脸发烫,心跳也快起来了。 “那……他这次作了什么案呢?” “杀了几个官差。” 张洁立刻又吃惊,这魔教真像个案行累累的犯罪集团:“你不是说魔教不随便杀人吗?他们……” “论理,衙门那些人也未必不该杀,”郑少凡摇摇头,“但黑血教行事实在难以理解。” 平静的脸色渐渐黯然,温和的语气带着惋惜与愧疚:“人孰无过,多杀又有何益。何况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一向光明正大不曾为恶,我身为盟主却不能及时赶去,上下几百人命竟……” “啊!”张洁惊叫。 几百人命啊! 郑少凡立刻恢复平日的温和,看她发白的脸色暗自愧疚:女孩子胆子总是比较小,何况她又并非武林中人,实在不该对她说这些。 张洁这才回过神。 她并不是害怕,而是震惊。几百人命就这么消失,魔教太狠毒了!她是现代人,生活在一个法制的社会,偶然听到这个实在有些受不了。 郑少凡却以为她害怕,他轻轻握起她的小手微笑道:“不怕的。” 他的手很温暖。 张洁刚刚分神的心又迅速跳起来。 “我不怕,”半晌她垂头低声道,“但……你也尽力了……别难过。” 声音小得像蚊子,透着丝丝娇羞却更动听。 她在安慰自己,郑少凡心中一动。 他立刻收敛心神,这才惊觉动作太亲密,面露尴尬——或许是她总爱拉着自己的手,如今自己竟也不由自主受到传染了么? 他苦笑着放开她的手。 张洁心中正甜蜜万分,陡然这么放手,她既羞涩又有些失望。抬头见郑少凡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充满歉意,她忙慌乱的转身向窗外不敢再看。 二人陷入沉默,气氛更有些暧昧了。 忽然,郑少凡竟伸臂将她抱住…… 她吓了一跳,人已被他抱住向旁边移开了几步。 “噗嗤”一声,有东西从窗户飞进,像中途突然失去力道般,落下地。 眼中的甜蜜立刻变成了惊恐,她立刻望向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 地上,躺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看来此人并无恶意,郑少凡松了口气。 朦胧的灯光照着封面清秀的字迹:妾盼儿拜上郑君少凡公子亲启。 这算什么意思,不像正宗书信格式,似乎是给他的?张洁疑惑的望望他,那自称妾的叫盼儿? 人却还在温暖的怀里,她的脸更红,头垂得几乎要埋进那怀中了。 郑少凡见信却一愣,立刻放开手俯身拾起。 张洁一阵失落。 郑少凡如此紧张这个盼儿,那她和郑少凡——这个盼儿光是一纸书信都这么风雅,她的人只怕更美吧? 张洁生平第一次动了朦胧的感情,却立刻又破灭,心中既惆怅又苦涩。 就算回不去现代,他是人人瞩目的武林盟主,爱慕他的女子一定不少,已经知道的就有“洛阳牡丹”江歌,如今又有个盼儿,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这样毫无仪态的现代女子?何况刚才他刚才放手时那歉意的眼神…… 她禁止自己再想,头脑却不听使唤,仍呆呆的望着他。 此刻郑少凡却也是心中难定。 他救人无数,然而纵使面临任何危险,他也从无刚才这般紧张在意,生怕她受伤,莫非—— 他并不想出家当和尚,拒绝无数亲事也只是未遇上合适的人而已。 想到这里,他竟然也有些脸红。 一向谈笑江湖,温和有礼,百变不惊的堂堂武林盟主郑少凡会脸红! 他锋芒毕露,自然有不少黑道人妄图对他用美人计,然而后来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怕叫一个绝世美女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让她穿好衣服呢。 可如今看到她脸上的惊惧之色,他竟然莫名其妙紧张,幸好借拾信放开了手。 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住情绪,转身看张洁,却见她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苦笑。 信封上的字谁都容易误会。 他抽出信,是一纸红笺,带着淡淡的香气,加上一笔清秀干净的小楷…… 西湖一别,瑶琴蒙尘。 闻君至,不胜心喜。 念君之风采,若得亲降闻琴,妾惟扫轩烹茗以待而已…… 信上的字更容易误会。 他又是一阵苦笑,把信收进袖底。抬眼见她偷偷瞟着自己,她看见了? 随便看别人的信不大好。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信是繁体字,不过难不倒现代的她,她也练过毛笔字,临摹过不少名家的字体。 意思清晰明白——一个叫盼儿的女子在请他做客。 她咬了咬唇,偷偷看郑少凡。 郑少凡面色修炼有方,总是一副温和带笑的表情,情绪滴水不露。 他叹了口气,微笑:“早些歇息吧,明日带你去拜会一个朋友。” 第十章 关盼儿 拉着他的手,张洁还是挺开心,至少他主动愿意带她去。 想想那个伙计早上送水来吃惊的情景,眼睛那么大,嘴巴那么大,哈哈。 一位清秀小公子突然变了个美女! 伙计正在向同伴“宣传”。 今天她穿的是前日洛阳买的白色女装。黑得发亮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衣衫上,丝丝分明,随着步履飞扬。 郑少凡依然一袭白衣,神色潇洒,俨然一富家公子。他脸上带着温和动人的笑,带着她在街上缓缓而行。 路人频频注目,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 郑少凡初觉不妥,见她并不注意,东张西望,心下反倒释然了。 终于,来到一扇不大的院门前,上面一副精致的匾牌,赫然写着:闻琴轩。 难怪说“亲降闻琴”,原来叫闻琴轩。 张洁这么想。 正在此时,紧闭的门开了,出来一个清秀的侍女。 “来的可是郑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那侍女领着二人顺游廊缓缓行进。 小小一扇门似乎把这里与外面的红尘喧嚣隔绝了,别有天地。 小小的池塘,葱葱的柳树,偶尔传来蝉鸣鸟鸣。几处树叶间,隐隐露出朱红色的房檐。 张洁边走边看得入迷。 那位盼儿姑娘也一定不俗吧。 她心里又泛起一丝苦涩,拉住郑少凡的手不觉紧了紧。 郑少凡看看她,一抹微笑在唇边荡漾开。 丫鬟带着他们走到一扇月牙门前,恭敬的欠身退去。 原来这才是园子。 张洁暗叹自己没见过世面,吐吐舌头,不想这个幼稚的动作又被郑少凡揽入眼中。 隐隐有琴声传来,淙淙如流水…… 入园是一条幽幽的石径,两旁不知有几百株芍药静静绽放。 尽处竟是一个无比硕大的池塘,大得像个小湖。水光映出天上的云层,阳光微微荡漾,更显惬意。 池边烟柳葱茏,浅水上浮着晶莹的莲花。 池中竟有一小岛,岛上一亭,亭外点缀着两颗柳树,如诗如画。 琴声正是从岛上亭中传出,亭上垂着纱幔,隐隐有一窈窕的女子在抚琴…… 张洁被这一切惊住,她揉揉眼,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郑公子为何还不上来。” 声音不大,夹在琴声中却清晰无比,柔美如春风,清媚似美酒,闻之令人酥倒。 郑少凡笑道:“承关姑娘美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拉了拉一旁着迷的张洁,暗暗好笑:自己倒没事,这丫头反倒比男人还着迷。 张洁清醒过来,赧然一笑,小心地放低声音:“这……怎么过去啊。” 郑少凡略一迟疑便伸手揽住她的腰,似仙鹤般掠上了小岛。 哇,自己在飞啊!张洁不可思议的回头望望水面。 微风掀动幔帐,她发现这亭子竟然比两间房还要大。 琴声依旧。 张洁好奇又紧张,抓住郑少凡的手不放。 郑少凡含笑掀开幔帐,带她走了进去…… 一个荷叶般的仙子席地而坐,纤纤指下流出琴韵。 长眉淡如秋云,美目明如皓月。 宽大的翠绿长袍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高耸如云的发髻上仅有一只白玉钗。 张洁默默松开了握着郑少凡的手。 郑少凡凤目微微一惑,随即嘴角勾起,伸手又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几旁坐下。 几上一盏茶。 看来她并不想请自己来啊。张洁一撇嘴…… 琴声嘎然而止。 那盼儿盈盈抬首,美目流转,扫过张洁,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冷淡的移开。 她向郑少凡露齿一笑,并不起身:“妾身怠慢郑公子了,此曲还可入耳么?” “岂敢。”郑少凡含笑微一欠首,“关姑娘琴艺天下皆知,郑某岂敢多论。” “盼儿却只想听郑公子的高论。”关盼儿斜视他一眼,更掠起无限风情。 看她与郑少凡一来一去,把自己当空气了。张洁郁闷的想。 郑少凡颇有深意笑道:“盼儿姑娘一曲已然摄人心魂,在下岂敢再论。” 关盼儿巧笑如春花灿烂:“既如此,郑公子可愿屈驾为盼儿雅奏一曲?”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张洁,嫣然道,“妾身愿为公子舞。” 郑少凡并不迟疑,含笑起身:“在下献丑了。” 一曲大方平和的曲子荡漾开来,铮铮带着傲气,竟赫然是一曲《梅花三弄》。 张洁一乐,舅舅是音乐系教授,十大名曲自己睡觉也能听出来,何况她还在晚会上跳过据此曲改编的古典舞呢。 郑少凡虽然弹的与现代略有出入,却还是很容易分辨。 关盼儿已在郑少凡身边翩翩起舞。舞姿在现代眼光中看来虽不算高手,一颦一笑却是妩媚万般。 郑少凡面色从容,一袭白衣席地,宛如画中琴师。 他见张洁目有笑意,心里惊讶:这丫头还会听琴?。 一曲毕。 郑少凡笑道:“献拙了。” 他见张洁对自己摇头,便带着笑意回了一束询问的目光。 “想不到今天能听到《梅花三弄》”,张洁开心,“我好久没有听到了呢。” 她果然知道。 关盼儿神色一冷,随即用妩媚不解的眼光看着郑少凡。 郑少凡笑道:“这是,呃,小妹。” 关盼儿似乎颇为不悦:“原来妹妹也通音律,”她眨眨眼,突然绽开妩媚的笑容,“如此请妹妹赐教一曲如何?” 这文绉绉的话张洁倒明白了,是请自己弹琴呢。 她慌忙摆手:“我听听还可以,不会弹的。” 关盼儿笑得更甜:“既是郑公子之妹,岂有不通的?莫非……”她顿了顿,“妹妹不肯赏脸,嫌弃姐姐接待不周?” 在一个优秀的男人面前看别的女人丢脸,多数女人都是乐意的。 张洁一听这话不对,连连摇头:“不是啊,很周很周,可是——”她也发现关盼儿似在为难自己,不由无奈的摊手,“我确实不会弹。” 郑少凡岂会不明白关盼儿的想法,可听到那句“很周很周”又忍俊不禁,她说话真是有意思。 他开口道:“关姑娘见外,小妹实是不精此道,还望见谅。” “郑公子文才风流,妹妹却不通琴艺,实在让妾身难以置信。”关盼儿妩媚一笑,眼中却掠过一丝不屑。 看来她是存心让自己出丑了,张洁不高兴的想。 郑少凡皱皱眉,正要说话。 “我虽不会弹琴,姐姐倘若不嫌弃,妹妹倒愿舞上一段助兴,如何?”怎么也别丢了郑少凡妹妹的面子!张洁心一横,几句文绉绉的话说得倒也像模像样。 关盼儿略有些诧异的看看她,掩口轻轻一笑:“多谢妹妹。” 这丫头虽然天真,却也不是受了欺负不说的,想想上次她占江舞便宜的事,郑少凡不由一笑。 但听她要跳舞,郑少凡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请郑哥哥再弹一遍《梅花三弄》如何?”张洁故意把“郑哥哥”三个字拖长,叫得亲切无比。 这丫头! 郑少凡有些好笑,他略略低头,一曲《梅花三弄》再次从指尖流出。 张洁舞蹈可是受过训练的,琴声一响便进入了状态。 渐渐的,郑少凡温和的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衣袂翻翻,面前的可是她? 旋如清风,静似白云, 清而不冷,媚而不妖。 急速的旋转,轻盈优雅,洁白的衣带飘飘掠过眼前。正如那雪中一枝独秀,却又似江南花丛柳下穿梭的蝴蝶。 她哪里像个番帮女子! 关盼儿脸色越来越难看,嫉妒之心女人向来难以避免,何况是她这样优秀的女人。不想她自己一念之错,倒让张洁出了大大的风头。 一曲终。 张洁见二人都无反应,心中郁闷:莫非跳得不好?还是古人欣赏眼光和我们不一样? 她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好。 过了半晌,关盼儿勉强笑道:“妹妹果然妙舞,姐姐自愧不如。” 她犹自不信,只愣愣的看着郑少凡。 郑少凡一笑,漂亮的单凤眼缓缓眨了两下,点点头。 见他点头,张洁立刻舒了口气,开心地笑了。 不是黑夜,面前却有一双迷人的月牙…… 看面前那弯弯的月牙只在一瞬间就变得圆圆的,郑少凡也跟着开心起来。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柳飞的伤好了不少,却依旧不爱言语。 然而张洁自上车神色便不大自然,似乎做了什么错事。 ““嗨,那个,对不起啊。” “怎么了?”他无奈地挑眉,诧异她情绪变得这么快。 她认真想了想:“刚才我那么说话关姑娘是不是生气了?你……” 郑少凡笑了:“就这个?” “是啊,”她抬头看着他,“我是看她说你妹妹,才不客气那么说的。” 自己以后就住在郑家庄,郑少凡若真娶了关盼儿,日子可不好过。 想到他会娶关盼儿,她竟又莫名其妙难过起来。 “恩?”郑少凡似笑非笑。 她轻轻问:“你不生气?”又偷偷看他道,“呃,她不是你的……你的那个……朋友吗?” 她想到哪儿去了!郑少凡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他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 第十一章 遇劫 沿途风物渐渐繁盛,人烟更密集。 自郑少凡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之后,这十来天他们日夜兼程,总是在客栈歇歇洗尘后便即刻换马上路。 行至彭城,郑少凡见张洁一脸疲惫,便吩咐改水路而行。 第三日黄昏。 一艘虽不华丽、却很讲究的船在水上不急不缓的行走,时时响起长蒿击水声。 船上两日补眠,张洁精神好了不少,柳飞也少了许多风尘之色,惟有郑少凡,无论行多少路,他看来总是干净和气,丝毫没有疲态。 这条水道便是当年炀帝兴起而开的有名的京杭大运河,好在张洁地理烂,否则见到历史书上的遗迹就在自己的面前,只怕又要惊喜好半天。 郑少凡自入彭城,便发现也有人跟踪,于是干脆放缓行程不再夜间赶路,柳飞也不反对。 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这是只多大的兔子呢? 郑少凡微笑。一路上他故意作出放松警惕的样子,发现这些人并非什么大人物,然而直觉又告诉他这事有些不对。 自己和柳飞被黑道跟踪多次,像上次假传去晋阳,只因为黑血教怕他坏事,如今事情已了,他们没有理由再跟来,那这些人是谁? 难道他们要报复?他立刻否定了这想法,黑血教近年纵然气焰不低,却也不愿正面与他动手。 莫非他们真是一群小毛贼?凭自己和柳飞二人,只怕敢拿他们作下手对象的没几个。 他突然想起了张洁。 难道是冲着她? 她一路跟着自己,黑血教只怕早留意到了,会不会对她不利? 他不由往她的房间走去,暗暗宽心道:柳飞伤已渐痊愈,有自己二人在,完全有把握护她周全。 不觉到了舱门口,抬脚便要进去,却一眼便看见她坐在窗前。 眉间带着忧愁,妩媚的大眼睛隐隐含着泪光。 张洁默默坐着,看窗外景物慢慢移动。 从小父母双亡使得她并不是个很恋家的女孩子,自入高中她便住校,而在学校也并不受女生欢迎,好朋友都没有两个,来古代这段日子她跟着郑少凡和柳飞倒更开心。 但如今看到窗外一片寂寥的景象,她忽然触景生情,又想起了家里的外婆表哥,眼睛渐渐发红:从小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心自己,而自己竟再也不能够见他们一面了。 郑少凡静静站了半晌。 “想家了?” “郑哥哥。”张洁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身边的人,低下头。 郑少凡微笑:“待到郑家庄我便差人替你打听,送你回去。” 闻言她别过脸:“我……回不去的。” 郑少凡竟有些心疼:她说的什么大清国自己根本未听过,一个女子流落江湖,却是可怜。 他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想安慰她,却见她擦擦眼缓缓将头靠在他身上。 他全身一颤。 半晌,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轻轻将她拥住,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泛起不安。 是夜,船檐上灯笼亮起,码头旁边是个小镇,灯火琳琅。 大运河上并不冷清,时时有趁夜来往的船只,大概是南来北往的商贾赶着行程。 郑少凡今夜一反常态在张洁的舱中不走。 正说到玄奘取经,张洁便想起了书上说的印度风物,讲给他听,郑少凡一边听一边静静微笑。 灯光照着他英俊的面庞,更显柔和恬淡。 张洁抬头瞥见,脸呼的一热,郑少凡往日很早就回房,今天…… 她心底满是喜欢:若是他天天就这么陪着自己该多好。 自己竟然生出这想法! 她为自己的想法吃惊,以前她可从来都没对谁有过这种念头啊!她不敢再想,赶紧低头咳嗽两声掩饰那慌乱与羞涩的神态。 郑少凡见她咳嗽,略皱眉头道:“受凉了?” 张洁哪里敢看他:“没,没有。” “夜冷,该多添件衣裳,”关切的语气。 忽然,一阵喧哗声扰乱了这浪漫的气氛。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还夹杂着惊叫。 张洁吓了一跳,有些惊疑的望着郑少凡。 来了!郑少凡立刻拉着她走出船舱。柳飞已在舱外,一边的三个船家吓得面无人色。 只见不远处一艘华丽的客船在摇晃。船上灯光火把的映照下,几个蒙面夜行人挥着大刀,一声声惨叫传来,夹杂着落水的声音。 “水贼。”柳飞冷冷的声音。 郑少凡却皱皱眉,真的只是打劫? “他们在杀人!”张洁吓得呆住。她受了现代教育,任何人的生命都该珍惜,纵然作恶之徒也不应该随便剥夺他生命,何况是这些好端端的船家客商。 远处又响起绝望的求饶与“救命”声,她立刻又循声望去,却见那群蒙面人已将三四个船家打扮的人推到了船尾。 刀光一闪,求饶声立刻全部停止,一个人已倒下。想必剩下的几个面上神色都绝望无比吧,那群蒙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发出大笑声,似乎并不担心会被周围客船的人看见。 谁知趁他们松懈的时候,一个船家竟然挣脱了抓住他的手往水里跃去。 他快,刀却更快,一柄刀飞一般直钉下去。半晌,灯光下的水面浮上特殊的颜色。 郑少凡皱了皱眉。 张洁却是脸煞白,快要站立不稳。她第一次见到这血腥的场面,上次在江府虽然紧张却也有惊无险,却没想到此刻杀人这般容易,人命如此低贱! 她努力叫出声:“快救他们啊!” 见柳飞不动,她急得瞪他一眼,企求的目光望向郑少凡。 郑少凡苦笑,自己等并非见死不救,而是事情蹊跷不愿轻举妄动。这丫头不知江湖险恶,看到什么便信以为真。 旁边的船家哆哆嗦嗦上来阻拦:“姑娘,这事儿不能管,小的在水上跑了十几年,都知道这个规矩,阿弥陀佛。” “可是他们杀人啊!” 船家却已松了口气:“姑娘放心,他们这行有规矩,咱们船是没事的。”说完他拉起另外两个钻进舱中不再出来。 张洁恨恨道:“怎么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娇呼。 灯影中,一个女子被推出船舱,几个黑人围住她,其中一个正向她靠近,似有猥亵之意。 绿袖如云,长裙曳地。 赫然是关盼儿! “是关姑娘!”张洁惊叫,使劲抓住郑少凡的袖子,“快去救她啊!” 郑少凡本已想过去,见此情景反而愣住了,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却听“扑通”一声,想必是关盼儿不愿受辱,纵身跃入水中。 “快去呀!”张洁更急了。 郑少凡略一思索,向柳飞点了点头。 白衣一展,人已如仙鹤般掠起。 柳飞依然双手抱剑,一动不动。 忽然,一道迅急的剑光如毒蛇般刺向张洁。 来了!柳飞冷笑,剑鞘一挥。 张洁吓了一跳,想不到有人要杀她,转头一看,竟然是魔剑凌易。 “是你?” 柳飞有些出乎意料,冷漠的目光竟渐渐露出一丝喜色,想也不想,拔剑迎上。 凌易也隐隐有兴奋之色。 所谓高手相惜,两个实力相当的高手若分不出胜败,只怕一辈子也不服气。 只是,二虎相争,若分出胜负时,必定非死即伤。 张洁见郑少凡已去,刚舒了口气,忍不住又为柳飞他们担心起来。 一瞬间,十来个黑衣人竟都无声倒地,纵然穷凶极恶,他还是不愿意伤人性命。 郑少凡发现关盼儿虽被救起,却双眼紧闭似害怕已极。他立刻伸手把脉,发现她竟似被人用极高明的点穴手法封住了真气。他这才恍然,难怪她明明身怀武功却被这几个小贼逼得落水。 郑少凡略一思索,便拍开了她的穴道。 关盼儿张开美目,见是他立即粲然一笑,复又惊慌的扑在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郑少凡不由皱了皱眉想推开,忽然见那边柳飞和人打了起来,暗叫不好,他顾不得许多,立刻抱着关盼儿飞身而起。 隐隐竟有无数破空之声,岸边草丛中屋脊上射来如芒暗器。 郑少凡饶是身在半空,又抱着一个人,却并不慌乱。他足尖一点水面,凌空翻了一个身,再一转,已堪堪避开。 他心下发急,抽手抓住几枚后至的暗器,凝神全力将它们向一个方向弹射过去。 却是这一瞬间,一只硕大的苍鹰划过夜空,眨眼便已没入黑暗之中。 再看船上的张洁,已然不见。 船舱桌上赫然一张方笺: 久闻扬州风物甚美,郑兄不妨放下闲事,行乐山水,诗酒自娱,岂不美哉? 佳人亦可无恙也。 第十二章 黑风 郑少凡凝重的神色慢慢化开,苦笑。 信上意思很明显,若要张洁安全,就少管闲事。 柳飞默默站在窗边半日,忽然道:“我虽然被凌易缠住,却腾手刺出了九剑,发出了十道暗器。” 郑少凡不置可否的望望他。 “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柳飞摇摇头,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没看清,也就是身形不停,轻而易举地走了。 柳飞的剑有多快,人人尽知,何况还有十道暗器。他向来自傲,非紧急情况不用暗器,何况一连发出十道,竟然连样子都没看清让他在眼皮底下掳走了张洁,难怪他这么丧气。 郑少凡叹了口气:“是他。” 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 他突然笑了一笑:“不只你,我也发了七道暗器,还是没看清他的样子。” 普通人不以为然,说与高手却必定不信。 暗器的伤害力与所用之人关系甚大。郑少凡自己也躲过了无数暗器,然而那不过是普通高手所发。自己和柳飞就不一样,而且同时放出这么多,加上连刺九剑,那人居然还能毫发无损的携人走掉,虽说郑少凡是因抱着关盼儿,却已足够骇人听闻了。 柳飞点点头,显然知道。 二人都不说话。 除了一个人,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也不可能将这出戏设计得滴水不露。 却说张洁正担心的看柳飞和凌易,忽然觉得腰上如被春风拂过,身子一酥,便全身无力向后倒去。 她眼一闭,心想:完了,别摔成脑震荡啊。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在一个冰冷宽大的怀抱里。 夜色朦胧,眼前景物迎面扑来,她吓了一跳:这是——在飞? 又是一个会轻功的。 郑少凡?不对,郑少凡的怀抱没有这么冷,冷得沁人。 她抬头往上看,不由脸色煞白: “鬼啊——” 苦啊!她心里怕得要命,嘴里大叫,身上却半分动弹不得。 风声呼呼在耳边。 张洁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真想快点昏过去算了,可上天往往不如人愿,她虽然精神十分紧张,却丝毫也没有昏迷的迹象。 于是她紧闭眼睛,声音发颤喃喃念道:“鬼大哥,黑白无常大哥,我在古代没做过亏心事啊,您老别抓我。”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胡思乱想,说出这么一段胡编乱造的俏皮话!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她胆子这么小,又说什么古代,不由低下头看了看她。 满天星光,赫然映在一张狰狞的金色面具上,十分诡异。 硕大的披风如蝙蝠的双翼般张开,无声无息。 张洁缓缓眯起眼偷偷看他。 原来是个面具! 不是鬼就好,她松了口气,很识趣的闭上嘴,想这可是江湖,惹火了这人自己只怕小命难保。 可是——他把自己捉来,是想干什么?! 张洁一阵害怕。 忽然,她发现颈边一阵冰凉,还拌着股奇怪的腥味。 鼻子一皱,眼睛往上一瞟,惊叫:“喂,你受伤了啊!” 见她如此大惊小怪,他不屑一嗤,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小伤小痛,武林中人,尤其是黑道中人并不重视,只是他心下倒也有些吃惊。 柳飞的剑和暗器不足道,郑少凡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身在半空还能随机应变。凭他的身手要躲过这些暗器并不是难事,只是携着她不愿功亏一篑,是以用手臂挡下了一道。 挡得也很巧,皮肉受伤而已。 张洁却是现代人,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哎,放我下来,你没看到你受伤了吗!” 锐利的目光掠过,有点惊讶。 他方才抱起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一丝武功也没有。别的女子若遇到这情形,不是打死不开口,就是害怕得要命——她竟然关心他受伤。 嘴角冷冷勾起:美人计? 怀中女子确实美貌,尤其是那双天然妩媚如月亮般的大眼睛,一斜一转,纵然不算绝色,也足以让多数人入迷了。只道紫云夫人是个尤物,想不到郑少凡身边居然有这么个可人儿。 有意思,美人计他向来不拒绝。 不知“飞”了多久,他终于将她放下。 郑少凡,今夜你就慢慢去我的分舵找吧。 他想着,心里很舒服。 很快,一堆野火生起来。 树林。 张洁斜靠在树杆上,而他在火的另一边,也倚树而坐。 火光闪烁,映照着周围的一切。 张洁这才看清楚了。 那人的脸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只瞧见紧闭的、轮廓清晰的唇,还有坚毅的下巴。 面具的眼睛是两个小洞,两道犀利的目光直射向面前的火堆。 火光熊熊。 而他的眼,却如死水般沉寂,又如冬夜寒星般清冷。 从火堆一生起,他的视线和姿势就没变过,似乎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似的。 没有任何武器,然而那么随便一坐,竟也散发出阵阵摄人的寒气。 明明是大热天,张洁却觉得好冷。 冷,这种冷为什么竟会让人心中发紧? 张洁似觉得难以呼吸。 她目光略有些疑惑:他分明很挺拔英武,甚至很威风,可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孤独? 对了,他受伤了! 张洁见他似乎没注意到,慌忙提醒他:“你还在流血,快包扎一下啊。”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唔,大哥,你可不可以……解开我的穴?”她浑身难受。 没有反应。 “我保证不逃。”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你逃得掉?他鼻子里轻哼一声。 张洁苦着脸坐着,他不是个哑巴吧? 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弹了下,她立时全身一畅。 居然抬起了手,咦?他动都没动啊,自己的穴就解了。 做木偶人真难过!张洁高兴的跳起来靠近火堆,想驱逐那阵难受的寒冷感觉,全然忘了这暑热天气。 “你真厉害!我说嘛,你根本不用担心我逃。”她开心的冲他一笑。 这才发现,他一袭黑衣,外面也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 郑少凡爱穿白衣,他却爱穿黑衣,想到这,她又觉得很有意思。 披风上隐隐有血迹,他左臂受伤了,张洁眉头一皱。 他见她蹦跳着来到自己身边,抓住自己的左臂查看。 装模作样的手段未免太差! 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扫她一眼,又定定的看着火不再理会。 张洁却冲他甜甜的笑了,面上出现两弯标准的月牙:“我看看。” 她轻轻扯开他的袖子。 “哇,这么深。”一声惊呼。 暗器早被他用内力逼出了,只剩下颇为难看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 “没有药怎么办?”她急得直念叨。 还真会作戏。 他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眼光却始终未移开。 “你有药?”张洁一喜,随即又瞪眼,“那你怎么不早些用。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她一把抓过药,打开。 药膏是碧绿色的,散发出淡淡清香。 张洁小心的替他涂在伤口上。 “受了伤就该趁早治,自己的身体自己爱。”她自然而然脱口说出,突然发现挺像自己外婆,不由笑弯了腰,“我怎么还没老就变这么罗嗦了。” 他一愣,这话竟流露出亲切关怀之意,一个女子怎大方至此,对自己这个陌生男子侃侃言来?何况她是郑少凡的人。 张洁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见血依然缓缓沁出,她思索一下,从腰间解下江府丫鬟翡翠无意给她擦手的一条白色丝巾。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得意的一边想这自己留下丝巾的英明,一边替他包扎好。 “好了!”大功告成,她拍拍手站起来,把瓶子丢还他。 “你不必献殷勤,我不会放你走。” 一个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 张洁一愣,美丽的眼睛立刻开心的眯起,她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我帮你又不是要你放我走。” “哦?”他依旧望着火一动不动。 寒星般的目光锐利却又缥缈,让人看不透,不知他是在看火,还是看向更远的地方。 这样一个人,难怪不爱惜自己。 张洁暗自叹口气,瞥了一眼,居然教训起他来:“每个人都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谁爱!何况自己受伤,家人朋友会难过,你不知道吗。” 自己受伤亲人难过? 低沉的声音倏地更冷:“别人怎样与我无关。” “啊,”张洁想不到他这么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沉默半日。 “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她终于想起了这句话,冲他一笑,想缓解这冰冷的气氛,“你们武林中人就更应该爱惜,那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革命的本钱?什么古怪的词语。 他淡淡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得好,我岂会这般容易就死。” 宋朝还没这句话? “所以要爱惜身体!”张洁松了口气。 她见他似乎和气了些,便又试探着问:“你……干什么抓我啊?” “郑少凡多管闲事。” “是你们一定做了坏事。”她肯定道,“他不会害你们的。” 他冷哼一声。 “那你抓我来干吗?”她身子突然往后一退,“要杀我吗?” “郑少凡听话你就不会死。”邪邪的语气。 果然也是个怕死的女人。 张洁却松了口气,开心的说:“吓我一跳。” 见她如此坦白的承认,他有些意外。 “怕?” “当然怕了,”她瞪了他一眼,“不过他会来救我出去的。”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惊讶,想不到语气竟这么肯定。或许是因为那双永远温和含笑的眼睛吧,她依然充满了信心。 “哦?”他嘴角一斜,冷冷道,“那你就等他来救。” “唔,你叫什么名字啊?”张洁好奇的开口。 他一愣。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黑风。” 第十三章 天不怕地不怕 “太好了,原来你就是黑风!”张洁开心的叫道。 她想起在江府郑少凡说魔教的黑风杀了一个贪官,便立刻认定他是个行侠仗义的英雄,露出崇拜之色。 “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你,你是个——呃,好人啊!”她想了想,用了好人这个词。 说完,眼睛笑得弯弯的,兴奋不已。 黑风愕然。 居然说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是好人?传出江湖只怕要笑死一片。 他回过神,冷冷道:“我不是好人。” “怎么不是,为民除害杀贪官,我都知道。”她一副得意洋洋你赖不掉的样子。 “只因我高兴。” “你别抵赖了。”她认定他是不好意思承认。 黑风目中精光一闪,盯着她道:“我抓你来,不是叫你说这些。” 声音并不大,竟还有些狠毒。 可惜,对象并不明白。她听说他不会杀自己以后,早放心不少。 “可是我确实知道啊,”她居然还眨眨眼,“你说过不杀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他心中嗤笑。 沉默。 她静静的看着文风不动的他。 为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冷,连笑容都没有,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侠客多寂寞? 她立刻又想到郑少凡:他也有同样的寂寞么?不知为何,在这个冰冷的人面前她突然无比思念那双总是温柔带笑的眼睛。 而面前,却是一双如冬夜寒星般的眼睛。看着这冰冷的“好人”,她竟无端的难过。 停止思绪,她咳嗽两声,很认真的说:“对不起啊大哥,我是真的很佩服你,不但人好——”又调皮的一笑:“连名字都这么酷,哈,黑风。” 想他年龄和郑少凡差不多,又认定了他是个好人,当然语气也亲切多了。 “酷?” 张洁发现自己用了新兴词汇,想着怎么跟他解释。 “就是这样。”她站起来,摆了一个poss,很“深沉”地瞪着他。 黑风果然嘴角一勾。 我的名字是这样的?她挺有意思——目光忽然柔和不少。 张洁开心:“笑了!这就对啦,你应该多笑笑,每个人应该经常让自己笑笑的。” 拿哲理话来教育他。 黑风一愣。 他,最多的是对那些所谓的白道人士不屑的嗤笑,甚至,连他自己很得意的时候,都没这么毫不自主的笑过——多少年了? 心里一惊,只作不经意的问:“我抓你来,你不生气?” 张洁居然眯起眼睛:“开始是有点生气,不过现在知道你是黑风,就不生气了。” 她拍拍衣袖,挨着他坐下。 “我知道你是魔教的,郑哥哥在江府得罪了他们,你抓我也是奉命行事对吧?我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她露出了然于胸的样子,理解的语气。 奉命行事? 黑风更诧异了,他转头看着她。 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是郑少凡身边的人么。 小脸映着火光,分外美丽,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如同夜星般闪烁。 他一呆,随即又不动声色。 “不错。我们明日便入谷。” “呃,黑风哥哥,你天天都戴着它吗?”看他又不说话,张洁忍不住好奇的指着那个面具问道。 他面具下面什么表情呢?她想起冷冷的柳飞。 他们不一样,柳飞是冷淡阴沉,而他,却是冰冷,冷得让人心痛却又不敢靠近。 他,是孤独的吧? 黑风看着火,一动不动:“不错。” “啊?”她嘀咕,“那不是认识的人都变成不认识了。” 眼珠一转。 “我们打个赌吧。” 这丫头要跟魔教教主打赌?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不赌打架,”她奸诈的“嘿嘿”一笑,“我出道题目考考你怎么样。” 黑风静静看着她,锐利的眼神居然柔和不少。 “你答上来了,我答应你一件事,答不出来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狡黠地眨眼。 他不置可否。 见他不答,张洁以为他为难,立刻安慰道,“我的要求不会很过分,不会要你放我走的,放心啦。” “你怎知道我会输,”淡淡的语气,“我提什么要求你也答应?” “当然!”说出口她又立刻补充,“当然,也不能太过分。” 黑风本是顺口而言,此刻却有些好笑,她精明着呢。 “听好了!”她选了一道很普通的题目,篡改了一下,暗暗得意。 现代脑筋急转弯,你答出来我服你! 她伸出右手中指,说,“有个琴师琴艺很高,可他从来不用这根手指弹琴,为什么呢?” 黑风一愣,沉默半晌缓缓道:“因为他没有?” “错!”阴谋得逞,她得意极了,“因为,这根手指是我的!”在他眼前晃晃手指,“他怎么能用我的手指弹琴呢。” 黑风并不泄气,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他从没听过这么刁钻古怪的题目。 “你要我答应什么。” 张洁假装叹了口气,“唉,君子一言啊,为了不损害你的名声,我就委屈一下提个要求吧。” 说完觉得很幽默有趣,不由笑将起来。 黑风心里竟也有些好笑,他发现自己从未有过今天这么多话。 “我想——呃,我觉得那个面具太恐怖了。”她眨眨眼。 “你要我摘下它?”黑风看着她。 “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对啊,”她摊摊手,“我连你的模样都不知道。” 她拿自己当朋友? 看看那信任的脸,他骤然回过神,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他淡淡道:“我没有朋友。” “啊?”她愣住。 他不看她:“我已有近十年没在人前摘下它了。” 张洁发现了他的变化,有些泄气。 她想了想,一拍脑袋:哎呀!他天天以面具遮脸,莫非——她暗恨自己,慌忙摆手。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若是摘下面具让你难过,那就不用了。” 黑风寒芒一动,似有些疑惑。 她用自己生平最柔和的语气劝道:“其实一个人容貌并不重要,不管你长得什么样子,我们都是好朋友的。” 原来她以为自己的脸…… 黑风发现自己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换一个要求吧?”她转移话题,安慰的看着他。 他沉默了一下,说:“好。” “你们老大是不是很凶?”她小心翼翼的问。 “老大?” “呃,就是,管你们教的那个啊,教主?掌门?” 黑风发现今日惊讶的次数比往常的一齐加起来都多,他看看她,目光不觉又少了几分寒意。 “恩。”这算是不置可否吧。 张洁却听成了他的回答,吓了一跳。 “他杀了好多人!”她想起方才船上那惊心动魄的杀人场面,想到那几个门派几百条命案,“完了完了,我要落到他手里,他会不会折磨我啊,那个,把我关起来?……” 见她胡思乱想,黑风有些好笑,好在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 想了想,她苦着脸说:“那你在你们老大面前替我说说好话吧。” 说完一副赖定了他的表情。 黑风勉强忍住笑,他忽然想逗逗她。 “他既然是老大,怎么会听我的呢。” “完了。”她脸色发白,垂头丧气——这个江湖可是随便就能要人命的,被折磨死恐怕也没人管。 “不过,”他不紧不慢的拨拨柴火,“我还是可以帮帮你的。” “他会听你的吗?”她担心不已,“你们做事都听他的吧?他那么残忍,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见到他我的小命肯定完了。” 黑风看看她,淡淡道:“怎么,你怕?” 她眼一瞪,立刻站起来,挺胸道:“我怕什么,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你旁边有条蛇。” 哈,老招数休想再蒙她! “这招柳飞大哥早用过了,剩下的!”她得意洋洋的说:“你以为我会信?” 黑风奇怪的抬头看着她。 “你自己看。” 她满不在乎的一低头。 “啊——” …… 黑风愣住。 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蛇啊,蛇——” 看她娇小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发抖,嘴里犹自喃喃。黑风忽然发现自己呼吸开始急促。 投怀送抱的美丽女人他见多了,但那对自己来说是练功所致。而此刻面前却是这样一个天真活泼、没有丝毫戒备心的女子。 隐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几丝柔软的黑发拂过他的下巴,小脑袋还在他的胸膛上不住摩擦,不停发抖。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黑风苦笑,她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在考验男人的忍耐力吗。 他推开她:“没有蛇了。” 果然,那蛇踪影不见。 她脸通红,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可恶的蛇,害我两次!” “两次?” “是啊,上次柳飞大哥就这么骗走了兔子……”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打自己的脸,立刻住口,转移话题,“蛇呢?” “死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记得某人方才说天不怕地不怕——” “我只是怕活的蛇,它会咬人,你懂哇!”她死鸭子嘴硬。 “是吗,”黑风往后一靠,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那条死蛇好象在你后面吧。” “啊——” 她立刻比兔子还快的跳到了另一边。 清晨,并无阳光,天色反而渐暗,云层渐厚。 树林的空气潮湿闷热。 昨夜她本是靠着他的肩膀入睡,才不到半个时辰就滑到了他的怀里。在陌生男人怀里她还能睡这么香,女子该有的戒备心她全没有。 “郑哥哥。”掀了掀身上覆盖的披风,发出模糊的呓语。 狰狞的面具上,两道目光如冰,冰冷的气氛又弥漫开来。 他突然举起手,向怀中人儿脑后拍了下去。 第十四章 黑血谷 一片飒飒的声音,似远似近。 她揉揉眼,头却昏昏的感觉很疲惫。 这是哪里?她疑惑的望了望,立刻瞪大眼睛。怎么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的思维立刻飞快转动起来。 记得昨晚……她趴在他肩膀上,似乎后来…… “啊?”她立刻跳下地,想到自己竟然生平第一次睡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还睡得这么香,脸不由热起来,暗暗自责。 她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小小的竹轩。 自己躺的,是一张精致的竹床。一扇不大的嵌着水墨画的竹屏风把屋子隔成两半。 她转过屏风。 外面只临窗摆着两张小竹凳,一张小竹几,除此不再有其他。然而整个房间看起来丝毫不显得空旷,一切都那么精致。 这是哪里?她走到窗边。 窗开得很大,比一般的窗户要大很多。外面蒙蒙一片,下着雨。 原来刚才梦中的飒飒声是雨声。 窗外居然有一小池塘,塘中只零零星星散落着几片荷叶。 好美! 她不由赞叹出声,以为自己在做梦,又使劲揉揉眼睛。 是真的!那这是哪里? 雨雾生起,她看不清远处的景物。 “妹妹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 张洁转身,发现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美貌女子正含笑看着她。 “你是……”她脑袋习惯性短路,“我这是在哪里?” “我叫青衣,你可以叫我姐姐,”青衣女子语气温柔无比,“这是黑血谷。” “哦,已经进谷了?这里就是……魔谷?” 嗨,原来他带她回来了,可自己怎么会这么贪睡,昏昏的连什么时候上路的都不知道。 她摸摸脑袋不明白。 青衣女子皱皱眉,依然曼声道:“魔谷是那起江湖中自命白道之辈叫的。这里叫黑血谷。” “啊,对不起。”她赧然,又转头看了看窗外,“可是……不像啊。” 青衣女子却掩口笑了:“哪里不像?” 张洁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总不能说是被武侠http:/// 小说给弄迷糊了吧,那里的魔教老巢都是地势险恶处处机关,而面前这个美丽的地方实在让她想不到:“呃,我是说,这里真美。” “是很美,”青衣女子也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目光朦胧,流露出家一般的依恋和幸福之色。 半晌,她幽幽道:“可是名字很可怕,是吧。” 忽然,她又转头莞尔一笑:“就像这小轩叫恨血轩一样。” “啊!”张洁吓了一跳,这个美丽的地方居然叫这名字! “恨血轩。”她喃喃念道。 青衣女子似乎并不惊讶,反轻轻笑了:“这是……我大哥闲歇之处。” “你大哥?啊,是不是黑风哥哥?”她开心极了,“那——?” 不过她并不想那么多,立刻又高兴起来,看来黑风把自己安排在这里,那个残忍的教主一定不会折磨她了。 “他人呢?”她望望门外。 青衣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微笑:“我叫丫头先伏侍妹妹沐浴更衣,吃点东西,他办完事情就回来。” “沐浴?”是该洗洗了,“啊,伏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一套粉色衣衫准备得好好的。 看两个丫鬟进来搬走东西,她呆呆坐在窗前。 听着雨声时急时缓,她突然无比想念郑少凡。 那个温和自信的人影又浮现。 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着急?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虽然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柳飞,他都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但她心里却一阵发苦——关盼儿被救了,现在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 肚子咕咕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念,真是煞风景。 现在什么时候了?天色很暗,她分不清楚:应该快到中午了吧? “妹妹,”门又被推开。 张洁这才仔细打量起她来。 素衣素面,温婉的眉目,眉宇间却总带着一般淡淡的忧愁。 她长得不算最美,然而看起来却少了许多人间烟火之气,淡淡的忧郁,使她的美看起来如同不在人世一般。 张洁暗暗发呆,对青衣竟生起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她看上去让人总会有种亲切之意,况且张洁本就比较喜欢素面朝天的感觉。 后面一个丫鬟捧着一个很大的盘子,上面几碟精致的菜肴和一碗粥。那丫鬟将菜肴摆在小几上,便一躬身退下。 “青衣姐姐,谢谢你。”她由衷的感激。 目光立刻被饭菜吸引,不过半天,自己怎么这么馋了。 青衣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暗中好笑,却也爱她的天真自然。 教主带她回来,便直接将她安排在闲来休息时专用的恨血轩,让自己来照顾她。 恨血轩从未有人敢擅入。 更令她不解的事,他默默站了半天,临走时居然吩咐她称自己是他妹妹。听到吩咐,饶是她一向办事稳妥精明,也有些吃惊。 教主他—— 她细细打量着张洁,忧伤的一笑——做他妹妹,她已经很满足了。 见进来收拾的丫鬟对着几乎半空的盘子瞪大了眼。 张洁尴尬一笑:“呃,青衣姐姐,我饿坏了。” 青衣看着她微微笑道:“现已是酉时初,难怪妹妹饿坏了。” “酉时?”张洁一向只背什么鼠牛虎兔,哪里去记这个,“酉是鸡?还是马?” 青衣愣住,半晌明白过来,忍不住扑哧一笑:这说的什么啊! “恩,是鸡?” “鼠牛虎兔……”,张洁掰开手指算起来,两个小时一个时辰她还是知道。 殊不觉此举在古人眼里,不道她不知,俨然小孩子气。 门外,饶是素来冷静的黑风也忍不住想笑。 他抬脚踏进门。 正掩口忍笑的青衣立刻站起来,低身一礼便退下。 “啊,都五点多了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张洁惊叫起来,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转头看见黑风,一喜,“你来啦!” “呃……那个,我怎么像个懒虫,睡了那么久,”张洁更尴尬,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我啊,我以前不是那样的。” 点了穴你当然能睡了。 懒虫?黑风忍住笑,他浑然不觉自己一走进来目光便柔和不少,心情也好很多。 “是吗。”淡淡的语气,缓缓走过去坐下。 他一定认为自己懒了,张洁郁闷的叹口气,发现他换了身衣服,却还是黑色,十分挺拔,不由笑道:“那,你吃过了吗?” 黑风一愣,点点头,寒星般的目光穿出面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新鲜词,刚才还说什么——五点? 他的眼睛一定也很好看。 张洁心里也在想,突然发现两人呈凝视状,她立刻浑身发热:这个,今天又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 见他目光闪烁丝毫没有移开的迹象,张洁不由脸通红,看着窗外。 她也会害羞? 睡在男人怀里不害羞,被自己看着反倒害羞了。 黑风又觉得有趣,不过也并不奇怪。他拿起几上茶壶,倒了杯茶,优雅的举杯喝了口。 “指望郑少凡来救你?” “恩,开始是的,”她想了想回答,“可现在不想他来了。” “哦?”有些意外。 “你们一定已经准备怎么对付他了,他若来就很危险吧?”想想,她有些紧张。 黑风目光闪过一丝惊讶。 她不笨,只是这时候还想着别人?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冷冷的声音。 她居然调皮一笑:“我才不担心,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你们老大就不担心我把你们吃穷?” 停了停,她一脸信任的看着他:“再说,担心也没用——不是还有你在吗。” 黑风愕然,这么多年他发现自己第一次觉得无奈。 她还真轻易相信人。 张洁无奈的望望窗外。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树木青葱,泉水泠泠,花香袅袅。枝叶茂密处隐隐露出无数飞檐。 但它竟然叫黑血谷! 这美丽小轩竟然叫恨血轩!青衣还说是黑风亲自起的名。 她想想觉得好笑,这一切和http:/// 小说也相差太远了嘛。 然而,青衣吩咐她别乱走,两个丫鬟时刻守在门边。是来监视她的么?她想起自己是个人质,不由对黑风一阵感激,她们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他吧? 看来应该乖乖点,别叫他为难。 有了这想法,半个月她最多在门外晒晒太阳,黑风也时常来看她,但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走,有时甚至只默默坐上一会儿。 眼睁睁对着外面美丽无比的景色,生性活泼的她实在难过。 郑少凡什么时候来啊? 她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不觉想起他来,想到他和关盼儿,张洁心里一阵刺痛。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她见到的是那双漂亮眼睛,闪着温和而略带怀疑的光芒,而后便看到了他的笑。他的笑,和那双眼睛一样温和自信,让她无端升起信任的感觉。 第二次,她不自量力打抱不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天缘凑巧又遇上了他,而他和柳飞救了她。 第三次,他在冷清的雨夜将重病的她救了回来,还收留了她…… 和那些感情萌动的女孩子一样,他的诸多好处便也浮现上来。 “郑公子,他日切莫忘了请老夫喝杯喜酒!” 她想起江岳的取笑,身边没人竟然脸还是红了,心中甜蜜却又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还好么? 远远石坳那边,一处阁楼上。 一个人影静静站在栏边。 挺拔的身形,黑色的披风,金黄的面具,闪烁的目光。 阳光似乎永远到不了这里,小楼为山石树木阴影笼盖。 阴阴楼影间,一道黑色身影负手而立,如磐石般,孤寂而清冷。 阁楼上一块黑色牌匾,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养阁。 “教主——”背后响起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足以让任何男人闻之倾倒。 黑色披风纹丝不动。 “紫云夫人?” “淮阴的货那边有人接手了。另外,紫儿谨尊教主之命,已命人将本谷所在透露与郑少凡。” 紫色人影一边娓娓说来,一边翩翩行至他身旁,最后竟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背上! 黑色人影并无反应,也不转身。 “教主,紫儿有一事不明。”纤纤玉手缓缓环上他的腰。 沉默。 脸轻轻在他背上摩擦。 “为何让那丫头住进恨血轩?”如呻吟般低低的声音,透着无限幽怨,“今晚紫儿专程回来……” “本座以为,紫云夫人很久没这般好奇了。”冷冷淡淡的声音截口道。 紫衣女子一颤,放开手退几步,声音略变:“是紫儿多嘴,教主恕罪。” 黑衣人影纹丝不动。 “那就去做该做的事。” 紫衣女子闻言竟似松了一口气,随即恢复妩媚幽怨的声音:“是,紫儿会继续留意郑少凡。” 言毕,见无反应,失望的轻叹一声退下。 两道锋利憎恨的目光射向石坳那边的恨血轩。 她在干什么? 黑风站在不远的树荫下,目光一滞,嘴角弯起。 她面露喜色消失在窗口。 恨血轩的门轻轻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闷了一个多月的张洁终于忍不住了。 青衣姐姐暂时不会来,不如偷偷出去走走,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她刚一探头,门外两个丫鬟立刻异口同声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咳”,她大模大样走出门,假装咳嗽一声,“二位姐姐,我想沐浴,沐浴更衣。” 哈哈,想不到这么容易打发啊,不是来看守自己的吗? 她得意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又不逃,只逛逛就回来,不让黑风哥哥为难就是了。她一边想,一边顺着小径快步走去。 殊不知这一系列动作全落入黑风眼里。 想逃?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 硕大的披风无声张开,如同苍鹰般掠出小楼。 第十五章 望风台 隐隐水声传来。 居然是一处山泉从峭壁蜿蜒泄下,溅起无数白色水花。 真美!她走走停停,一边欣赏赞叹,不时还摸摸石径两旁的野花和树干。 这哪里像什么魔谷,简直是人间仙境嘛! 时有人匆匆而过,一切井然有序,却无一个人询问她。 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张洁暗喜,索性大着胆子蹦蹦跳跳往前走,只顾顺着小路走,早忘了来时的路。 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可纳几千人的空地出现在眼前,再往前便是峭壁。 已到山脚了吧?她想。 峭壁离地约七八丈高处,居然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其中略高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旁有几个守卫,洞口旁赫然几个黑红色的大字——黑血谷。 那洞穴是干什么的,难道还有人在那里面住?那么高。 她只顾好奇的看,却哪里知道,此地乃黑血谷总堂,教主商量大事之处,闲杂人不可擅入。 再往上看。 离地十来丈处的峭壁上,居然有一个小平台,隐隐有人影。 哇,好高! 张洁仰起小脸,又惊讶又向往:在上面一定可尽览整个山谷的美景。 身后一颗树上,两道寒星般的目光直视着她。 见她并非想逃,黑风反而来了兴趣。 “想上去?” 张洁吓了一跳,急忙回头。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身后自己居然不知道,私自出来,这下被逮住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她理亏的一笑,低头懦懦道:“那个,真高。” 话未说完,人竟已在半空。 她吓得脸一白,娇呼着刚闭上眼,却发现脚已落地。 两个守卫的人见教主来了,立刻低头道:“教——” 还未说出,黑风冷冷一声截口道:“退下!” “遵命!”二人立刻纵身跃下,竟然轻功不弱。 张洁睁开眼,离开那有力的手臂往脚下一看,立刻又惊叫一声,抓着他的手蹲下。 他的手冰冷。 黑风一愣,他的女人众多,却还没有女子敢这般握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细腻,还很温暖。 “怎么?”他不习惯,想抽出手来。 张洁却白着脸,干脆两只手死死抓住不放:“别放手啊!好高,我若掉下去一定拉你垫背。” 见她说出这没心没肺的话,黑风又好气又好笑。 许久,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将她的小手握住:“起来看,我拉着你就是。”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 她放心的缓缓站起来,身子仍不由往他后面缩了缩。 她有些诧异自己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安心,一边想一边向脚下看去,眼睛立刻瞪圆了。 “哇,真高,真美!” 这里竟四面环山,时近八月,林木葱茏。 隐隐楼台,静静夕阳,几线炊烟,几处池塘。 俨然一派和谐安宁之象。 “嗨,真不像……”她呆呆自语。 “恩?”黑风转头。 “呃,这里这么美,怎么就叫它黑血谷呢,真是不像。” “美的地方未必安全,”他冷嗤一声,“那就让郑少凡试试能不能从这里带走你。” 啊?她露出不信的神色。 看起来这么美的山谷,难道真那么可怕? 她哪里知道,山谷里随时随地都有暗哨有陷阱,树梢,山石,甚至池塘。方才若非他在,自己岂能一路畅行无阻来到这里? 天色渐暗,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呈偎依状立于峭壁之上。 一个英武挺拔,一个窈窕纤细。 手紧紧握在一起。 山风呼呼刮过,二人的衣袂、头发在风中飞扬,飘舞,如画一般。 然而,山谷中一处隐秘的小楼上,两道怨恨的锋利无比的目光远远射向他们。 “阿嚏!” 有点冷。她这才发现自己和他的姿势很暧昧,立刻低头欲从他手上抽出手来,脸上发烫。 听她打了个喷嚏,面具上目光一闪:“不早了,回去吧”。 见她慌张低头欲抽手的神态,不由唇边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都这么半天了现在才知道害羞? 顺势放开手,一搂她的纤腰,跃下。 “以后不要随便乱走。”淡淡的。 “可是,我一个人很闷啊。”她委屈的说。 黑风停下脚步,并不回头。 “我可以陪你出去。” “好啊好啊!”又开心起来,“那你住哪儿?” 黑风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然习惯了他的冷漠,她还是有些丧气,不过立刻又展颜——比起刚见面时他可温和多了。 唉,真希望他能多笑笑啊。 她心里微微一疼。 他是好大哥,而且对自己又这么好,真该多关心他。 湖边,小楼,白衣翩翩。 一双细长的单凤眼含愁凝眺,水天之际,一朵乌云冉冉飞来。 “少主,何时动身?” 白衣人影沉默半晌,缓缓摇头:“他们早有防备,故意放出风声。” 半日。 “小洁她——” “只要我不动,她不会有事的,”自己何尝不想早些救她,“若此时前去,不但救不了她,反而……” 只怕黑风会对她不利。 他没有说出来。 已是八月,天气渐凉,不觉来黑血谷已近两个月了。 他跟关盼儿在一起,忘记我了吗? 虽然不想他冒险来,张洁心里却还是一阵心痛。 她立刻又感到愧疚:他是那样的人吗!自己竟然这么想,够卑鄙。 “盟主?那不过是别人送的称号,在你面前,我就做个无名的人好了。” 她想起那夜他说的话,心里无比甜蜜,却又一阵惆怅:这话再正常不过,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怎么会…… 如今竟有了小女儿的心思,内心矛盾无比。 她郁闷的趴窗上,看着池上的残荷叶。 “妹妹想什么呢?” 青衣温柔的声音。 “青衣姐姐!”张洁吓了一跳,见到她立刻站起来,眉开眼笑。 “姐姐回来了?”她朝青衣身后看了看,有些失望,“呃,黑风哥哥呢?他怎么没来?” 青衣微愣,眉宇间忧郁更浓,却掩口一笑:“妹妹想他了?” 张洁脸红了。 “哪有,他上次说带我出去玩。可我这么多天连他人影都见不到。” 说完不满的望望门。 “他——”青衣犹豫了一下。 见她这般神态,张洁立刻紧张的问:“他怎么了?” “他没事,”青衣看了看她,“他只是不想人打搅而已。” “啊,他怎么了?”张洁疑惑,好好的又怎么了。 “这……姐姐也不知道,他吩咐过,没人敢去。” “这十来天都没人去看吗?” 青衣不回答,算是默认。 “姐姐,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她想起当初他对自己受伤毫不关心的情形,不由担心——他那么不爱惜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青衣摇摇头,谁敢擅自作主。 张洁见她这样,更认定有事,央求起她来。 他对自己这么好,怎么能不关心呢。 青衣轻轻叹了口气。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骂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但她知道,他绝非真正无情之人,他对她虽然也很严厉,并不很亲近。她明白,这只是因为他相信她,也不想伤害她。 女人,他只是当作练功疗伤之物。 他的女人不知多少,只是自紫云夫人来后,仗着姿色对其他那些进行陷害排挤,是以如今活着剩下来的不再那么多,他倒也并不在意。 可如今,他却对这个女子无比细心,虽然冷淡不改却已是极其难得。那日见他二人在望风台偎依的情景—— 她心中微痛,生平第一次自己拿起主意:教主只不让她随便带人去,这女子若是“自己寻去的”,纵然要怪,自己的罪也不至怎样重。 只是,倘若教主怪罪起这女子,擅自闯入禁地的下场——青衣略一哆嗦,见她美丽可爱心无城府,有些不忍心。 张洁哪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道他必定出了事,见她犹豫就更认定了。 想到那孤寂的黑色身影,青衣心里亦一阵痛——罢,就拿这女子的命赌一赌好了! 一个女人为了心爱之人,有时候任何牺牲都不会在乎的。 她有些亏心的转过身去,不再面对张洁。 “妹妹……” 第十七章 白云深 黑血谷圣坛。 熊熊烈火烧得更旺,厅上只有两个人影。 “教主,属下这就派人给云台那老家伙发帖,”洪亮的声音,微胖的身材,赫然是上次江府见过的昊锦——黑血教昊总堂主。 “好,”唇边邪邪一笑,却又似咬牙切齿,“一个都跑不掉。” “路教主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昊锦语声很低,竟透着悲痛和欣慰。 黑风骤然转身,金色面具映着熊熊火光,更有说不出的诡异。 半日。 “江府之事,委屈昊堂主。” “路教主之恩,休说五年内力,老夫就拼掉性命也在所不辞,”昊锦擦擦眼,努力平静道,“何况那江老儿并未亲自参与,反力阻过,也算罪不至死。” 沉默。 “教主,老夫还有一事相呈。” 黑风略一扬头。 “郑少凡必会听闻,虽有那丫头在我们手里,但依他素日行事,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哦?” “依老夫看来,他必定不会拿那丫头的性命当儿戏。”他生性刚直,一时属下一时老夫,黑风倒也并不怪罪。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淡淡道:“何以见得。” “教主可曾听过郑少凡拉哪个女子的手?”昊锦得意一笑,“他却拉着那丫头满大街走。” 黑色身形一僵。 “依昊堂主之见——”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属下以为,”昊锦恢复恭敬的语气,“他必会入谷救人,在云台出事前先救人出去,这也是他唯一的办法。” “救人?”黑风突然笑了,一字字道,“本座也想会会他。” “教主三思!”昊锦猛然抬头道。 黑风不言语,只冷冷的看着他。 “属下……属下并无他意,只是谷中机关对付他已足够,教主何须……”昊锦发觉说错了话。 “昊总堂主,”低沉的声音截口打断他的话,缓缓道,“你在江府与他一战,到底如何?” “这……”昊锦被他逼问,开始擦汗。 “恩?” 昊锦不敢抬头,只看着地面道:“属下不清楚,只知他的正宗玄门真气已练到十二重。” “十二重?”黑风有些动容,“难怪昊堂主……” 立刻唇边又浮上傲然之色:“本座的黑血至阳心法也已冲破第五关,昊堂主,倘若我二人一战,结果会如何?” “第五层?”昊锦吓了一跳,惊喜交加,“恭喜教主!” 他不由流下泪:“教主年轻有为,路教主在天必定……”却是一阵黯然,说不下去了。 见炯炯的目光依然盯着自己,他才发现忘了回答正事。 “这……”他立刻擦干泪,想了想谨慎道,“属下实在难以断言,若无把握,望教主以大事为重,休要以身涉险。” 又是半日沉默。 “下去吧,本座自有分寸。” 看着昊锦那微胖的身影退出,寒星般的双目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 想把她带走?郑少凡,须看你有没有这能耐。 清晨的阳光总是那么明丽,山风也恢复了平日的温柔。 张洁轻快地走在回恨血轩的小径上。 他昨日虽然让她很伤心,可还是赶来救了她,而且他还在床边坐了一夜。 想到这里,她莫名的脸一热。 想什么呢!她用手拍拍脑袋,忽然有些担心。 眼前闪过那个独自在黑松林深处抚琴的孤寂身影,想起他那冷俊的几无笑容的脸,想起他狂笑着说自己不需要亲人关心的仇恨眼光,她心里略有些疼——他一定有很多苦处吧? 若非有伤心之事,为何会叫那小楼为“不养阁”,而叫这里“恨血轩”?既然认他作大哥,就应该帮帮他。 正想着,她已来到恨血轩不远的路口。 “青衣,你我相交多年,果真不卖我这个人情?”一个美丽却又似曾相识的声音。 “紫云夫人是教主跟前的人,”素来温柔的声音,“夫人何不去问教主?” “你知道我不会问教主!”美丽的声音阴沉下来。 “夫人见谅。” 有人在威胁她?张洁本就喜欢青衣,顿时心中有些不忿,好在草木茂密,往来行人又多,那边二人都不曾留意路口转角处的她。 她探头一看,果然是青衣,另外那个就是紫云夫人? 她的声音为什么总给自己一种熟悉之感?张洁尽力在脑中搜寻,发现并不认识黑血教的女子。 可惜她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容貌,只知道她体态妖娆,纵是不动也风姿万千。 “那丫头昨夜被教主叫去了吧,”紫云夫人冷笑一声,“你还挺护着她,这么快就转向了!” 原来她在吃醋啊! 张洁觉得有趣,难怪有句话是女人在爱情面前会不择手段。知道了原因,她的反感不由已消失一半。 “夫人既然知道,何必问青衣。”青衣温柔一笑。 “青衣,你!”紫云夫人似乎被气得噎住,她冷冷的看着青衣半晌,竟突然又轻轻笑了起来:“青衣,你的心思……要我说出来么?”那声音忽然又柔和动听许多,张洁不由又生起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青衣不答,那双美丽忧郁的眼睛看着她,却带着些愤怒。 紫云夫人又咯咯一笑:“你真放心那丫头勾引他?你对他情深一片,他却毫不知情……” “夫人多虑了!”青衣立刻打断她的话,努力平静,“青衣区区属下,并无非分之想。” 紫云夫人却依然掩口笑了。 “你真不喜欢他?” “夫人对她们的手段,要我说出来么?”青衣身形略略有些发抖,“如今教主身边以夫人为尊,夫人又何必一个也不放过。” 紫云夫人再也笑不出来,那美丽的声音骤然一冷,恨恨道:“很好,想勾引教主的贱人多了,看他会新鲜多久。” 紫色身影一闪,便已不见。 青衣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经过这场口舌之战,那清秀的身子竟似已站立不稳。 张洁呆住。 终于,见她举步往恨血轩走去,张洁立刻要追上去叫她。 却不防—— 身子一麻,竟已动弹不得。 眼见青衣越行越远,张洁不由暗暗叫苦,她不但全身动不了,竟连声音也发不出。 “听够了?” 一个人从后面缓缓走至跟前。 “你不是本教中人。”他转过脸。 忽然,那美丽的大眼睛露出诧异与惊喜之色。 是他! 若不是被点了穴,她必定已惊叫起来了。 “是你?”那人也有些惊讶。 他看着她愣了半晌,伸手拍开她的穴道。 “是你!”她终于叫出来。 那个凄清的雨夜,打着雨伞的蓝衫人。 她当时病得糊涂,朦胧下竟将他当作了表哥,而他默默喂她吃了药,还留下了足够的银子。 “你……”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喜,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看着她,目光诧异倒也并不追问。 这才看清他的相貌。 年纪未满三十,长相也不错,只是神情举动平淡,细细看去竟无任何词句可以形容。说温和吧,却让人见了不愿亲近;说冷淡吧,脸上却分明是一团和气。 “那天……”张洁想谢谢他。 “你不必谢我,”他竟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本不打算救你的。” “啊?”她瞠目结舌。 她的惊讶也似乎在预料之中,他笑了,然而那笑容却无半分亲切之意:“我没那等闲心做好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像那般死在我面前了。” 语气坦白无比,绝对不会让人感觉是假话。令人更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能笑着把它说出来。 张洁愣了半天,终于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脸上的笑容微微颤动,又缓缓消失。 “只因你当时颇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仔细打量着她,却又摇头喃喃道:“不像……” “不像?”她不解。 他立刻移开视线踱了两步,问:“你为何在这里?” 她并不回答,却歪着头反问道:“你也是黑血教的?” “自然。” “我是被你们老大抓来的呀。”她丧气地说。 “老大?” “就是教主。”她没好气的说。 他略有些诧异:“你就是恨血轩那个丫头?” “我不是丫头!”张洁瞪了他一眼,“我叫张洁。” 闻言他竟然身形一颤,看着她目光复杂:“像……像了……” 张洁疑惑的望着他:“又像了?” 他却立刻收起那神色:“你为何在此偷听?” “我没有偷听,”她立刻辩解,“偷听谈话是很不礼貌的,我只是路过,顺便听到而已。” 她特地加重了“顺便”二字。 “你……”他略有深意的看看她,又望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叹了口气,“紫云她也是可怜之人。” 紫云夫人? 张洁有些疑惑,随即又明白过来:紫云夫人这么对青衣,自己方才心中不满,想必被他看出来了吧。 “她只是吃醋,”她心中本来就已原谅了大半,见他如此提醒,不由调皮地笑了,“这个嘛,可以理解的。” 他似乎又愣住了。 “你说话……太像了……” “像谁?”她好奇地问,“你的那位故人?” 沉默半晌,他微微点头:“你说话的时候很像她。” “是吗?”张洁见他如此,心中不解,“她在哪里?” “在哪里?”他身子一震,面上表情竟有些痛苦,“不在了……” 原来他那位故人已经……见他如此,张洁内疚不已。 “你……别难过,”她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你永远记得她,她会很高兴的。” 他终于回过神,看了看她拍自己肩膀的手,愣住。 张洁尴尬的缩回头:“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有些好笑:“白云深。” “你是白云深?”她大惊小怪。 见到她的反应,他莫名其妙:“我认识我?” “你……”她本来十分钦佩他的多情,却立刻又想起他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不由语塞。 白云深却又恢复了平静,笑道:“这里处处机关,没事最好莫要乱跑。” 说完抬脚便走。 “哎,你等等!”张洁急忙叫住他。 他回过头。 “我刚才忘了,”她不好意思垂头道:“那天……还是谢谢你。” 又一颤。 她说话的样子真像。 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当心紫云,但是……莫要怪她。” 张洁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当心紫云?自己明明和她毫不相干嘛,什么莫要怪她? 她想想,忽然眯起眼睛。 哈哈,莫非他—— 不管如何,今日总算遇上了救命恩人。 “白云深。”她又高兴的念了一遍,想到他为妻子杀了满门无辜,她心中忽然有些紧——他说自己像他的一个故人…… 张洁同情地叹了口气,不再多想,飞快朝恨血轩走去。 青衣静静立于池边,轻盈而略有些单薄的身子似已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原本明媚的阳光到这里竟也暗了许多。 张洁呆了呆,才开心地叫起来:“青衣姐姐!” 青衣回头,泛起温柔的笑。 “妹妹回来了?” 昨夜教主听她没回来,便话也不说立刻回不养阁。不管怎样,她没事自己心里也少了些愧疚。 那他们—— 她不动声色,拉起张洁的手。 教主没有……青衣愣住,她是黑血谷“妙手青衣”,江湖只传闻魔谷有一“妙手魔医,”这些小事她伸手一握自然便知。 心放松了很多,却更痛。 “青衣姐姐,那个紫云夫人是谁?我好象见过她呢。”张洁没注意她的脸色变化。 青衣一愣,却立刻又温柔的笑道:“妹妹认识她?” “不认识,我没看到她的样子,”张洁有些失望,随即又调皮一笑:“我看她像在吃醋吧?” “吃醋?”青衣明白过来,房夫人吃醋的典故人人皆知,她掩口一笑,“对,她在吃醋。” “你们那个教主真是花心,有了夫人还要找别的女子,那样的男人真是祸害人民!”她语气愤愤的,为紫云夫人不平。 青衣看着她,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她摸不着头脑。 这糊涂丫头,她不知道紫云妒忌的就是她?居然还为她抱不平,还骂教主花心祸害人民。 青衣恢复了平静与温柔,喃喃道:“他不是。” “姐姐说什么?”张洁没听清。 “没什么,我听妹妹说祸害人民,很有趣。”青衣忍不住又笑,“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只能怪她太妒忌了。” “那是封建思想,男人用来控制女人的手段!”她顺口便搬出大道理,忽然又想起了白云深,不由为紫云夫人惋惜,“紫云夫人真是选错了人。” “选错人?”青衣莫名其妙。 张洁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唔,那个白云深好象很喜欢她啊。” “白云深?”青衣神色一紧,“你认识他?” “是啊,”她开心的笑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青衣愣住,摇摇头:“他不会救人的。” “他真的不会救人?”张洁终于确认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他说我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救了我。” 青衣闻言看了看她,目光疑惑:“你?” “是说话很像。”张洁想了想。 “是他的发妻吧,”青衣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似也不忍提起,“自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再没续弦。” “可是他好象很喜欢紫云夫人啊。”张洁不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错。 青衣眉头微皱:“那只因紫云夫人长相酷似他的爱妻。” 张洁愣住。 原来白云深始终对他的妻子念念不忘,他关切紫云夫人也只因为紫云夫人长得像他的妻子。难怪他自称从不救人,当初却救了张洁。看来也只因为她说话的神态像他的妻子了。 张洁对这种美好坚贞的感情既同情又敬佩。 “他对他的妻子真好……” 青衣看看张洁,忽然轻轻笑了:“妹妹可有喜欢的人?” “啊?”张洁闻言脸一红,“哪有。” 她脑中又浮现起那双漂亮的单凤眼,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作出这般羞涩之态。 “是吗?”青衣看在眼里,摇摇头叹气道,“但男人大多三妻四妾,钟情的又有几个。” “郑哥哥就没有!”她不服气的说,忽然发现不对,脸红得想找个地方躲下去,“唔,还有,江舞也不会啊。” 郑哥哥? 青衣见她如此神情,一愣——不是教主? 教中大事她也隐隐知道,莫非,是父亲提过的武林盟主郑少凡? 她心中有些紧。 张洁却忽然笑眯眯的冲她眨了眨眼睛:“青衣姐姐,你很喜欢你们教主对不对?” 青衣一愣,淡淡笑了:“没有。” “那就好,”张洁松了口气,想到那个残忍狠毒的教主她就开心不起来——几百条人命,还有无辜的船家,似乎还不止。“自削双手”的残酷刑法,花心…… 她看了看呆住的青衣,嘀咕:“他那么残忍,杀了几百个人,而且为了抓我还杀了好些无辜的船家,紫云夫人居然还喜欢他。” 素衣在风中微微漾起,那丝抹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 不,他不是。 第十八章 中秋 自那日过后黑风便温和不少,只是最近几天他不知又忙什么去了。 中秋不知不觉来临。 池边柳叶日渐凋残,圆圆的月亮映在水中,旁边衬着几丝云彩。大地皑皑一片。 张洁站在柳树下,望着水中的月亮发呆。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真的开始想家了,而且生平第一次想得这么厉害。慈祥却有些唠叨的外婆;表面斯文却暗地跟她调皮的表哥;和气的舅舅舅妈,他们怎么样了?自己失踪了这么久,他们该不会很伤心了吧?今夜他们吃月饼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远在几百年前的她呢? 想到来古代,她又好笑又心酸,自己居然跑进了所谓的武侠世界,还遇上一大堆武林高手和好人:温和含笑的郑少凡,冷竣英武的黑风,酷酷的柳飞,开朗的江舞,还有温柔的青衣姐姐,痴情的白云深……… 今夜他和谁一起过呢?关盼儿?那日他救了她…… 张洁心情更差。她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再加上陌生的环境将她的自信摧毁得所剩无几;而郑少凡偏偏如此优秀,温和而自信的神采足以使无数女子为之痴迷。 想到这些,她眼圈一红——看来他真的忘记自己了。 各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若是能回现代就好了,至少能离开这里,不用这么难过。 想到现代中秋节的欢乐,她不由低低的唱起歌来。舅舅是音乐系教授,从小她就饱受熏陶喜欢唱歌跳舞,偶尔回家一大一小两人还时常一个弹一个唱。 《月之故乡》凄凉的曲调实在很合景。 张洁鼻子一酸,清亮的嗓音也黯淡起来,唱完已是两行清泪。 背后,两道寒星般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虽不温和却已少了很多冷漠。 她忙用袖子擦脸。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替她拭去泪珠。 她愣住。 面具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她可以感觉到,面具后面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天上的星星,却又亲切如黑夜的灯光。 “黑风哥哥……” 她刚一叫出声,泪又不停的流下来了——这个中秋节,至少还有人陪着自己。 “想家?”他不停的替她拭着泪,手心已然一片湿润。 女人的眼泪果真这么多吗。他无奈地想。 她微微点头:“我想外婆他们一定在吃月饼赏月了。” 他看着她不言语。 “小时候我跟表哥抢月饼吃,外婆骂表哥贪吃,表哥也吵着说她偏心,不过现在长大了每次中秋表哥都会给我买月饼。” 说完,她竟又“扑哧”一声笑起来。 见她满脸是泪,眼睛却笑成美丽无比的月牙,他有些好笑。 “月饼?” “是啊,”她想起宋朝似乎还没月饼,立刻津津有味的介绍起来,“就是圆圆的像月亮,里面有馅,我们那里每过中秋家家都吃月饼表示团圆。” 他默默的看着她,半晌作不经意的问:“表哥?你不和爹娘一起吃?” 她闻言声音立刻黯下来:“我很小他们就不在了。” 他愣住。 平日里见她活泼乐观,原来身世也这般可怜。 沉默半日,他忽然侧过身去。 “你可怨我?” 张洁不解地望着他。 “若非我带你来,你便可以回家。”他移开目光。 “不会,”她笑了,“就算你不抓我来,我也回不去。” 他怀疑地看着她。 见他内疚,她心中一暖:“真的……我的家,呃,很远很远,我不知道回家的路,郑哥哥救了我,然后就被你抓来了。” 原来他们…… “你……别难过。”他用平生最温和的语气缓缓说出来,显然有些不习惯。 张洁见他想安慰自己,又感动起来,立刻顽皮的拍拍他的胸口:“你别担心,虽然我回不去了,可这里也有很多人对我好的,郑哥哥柳飞大哥,现在还有你,我不难过了。” 见她这般举动,面具下面居然嘴角弯弯。 “你终于笑了,太好了!”张洁开心得叫出声。她调皮地歪着头眨眼道,“就该多笑笑,我敢打赌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啊帅哥。” 我又笑了? 他愣住。 不再说话,他搂住她的腰,纵身掠起。 待他们去远,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美丽带着几丝忧郁的脸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幽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赫然竟是青衣。 张洁往那张床上一坐,嘀咕着:“怎么你们都爱飞来飞去的,那个,飞的时候也先跟我说一声好吧。” 忽然想起了现代的飞机,轻功比飞机方便多了,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又笑起来。 见她说“飞来飞去”,黑风站在窗边好笑的看着她,见她毫无顾忌居然又坐自己床上,又摇起头:她实在胆大得很,也单纯得很。 刚才发现有人,必定是青衣。他不愿让她见到这般景象,却也不好抽身便走,只好暂时带张洁来不养阁。 “你不和青衣姐姐一起过节日吗?” 见他有些不解,她解释:“中秋应该和家人一起过啊。” 沉默半晌,他淡淡道:“我没过过中秋。” 啊? “你,你家不过中秋吗?” “我没有家人。” 张洁怔住。 “那青衣姐姐……” 沉默半晌,他面向窗外缓缓道:“她有父亲。” “她不是你亲妹妹?”她似乎明白过来,后悔的低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竟然比自己还可怜,自己还有外婆舅舅,他却什么都没有,难怪他总是那么孤寂冷漠。 “青衣姐姐虽不是你的亲妹妹,但她比亲妹妹还关心你,我知道,”她忽然走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袖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还有我啊,我不也是你的妹妹么。” 他静静的看着她。 她微微笑了:“不管你认不认我张洁,我可是把你当成大哥了。” 当成大哥? 黑风半晌一笑:“好。” “张洁,”他缓缓念着,“你的名字?” “你不知道?”张洁惊讶,想他确实没问过,于是坏坏一笑,“你可以叫我张洁洁。” “张洁洁?” “弟弟乖——” 黑风愣住,哭笑不得。 她居然占他的便宜!他成了她弟弟?这顽皮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她却早料到了他的反应,笑弯了腰:“乖弟弟,以后不用叫姐姐,叫我小洁好了。” 黑风好笑的摇摇头。 沉郁的气氛却已冲淡不少。 “真像在做梦哇,和武侠http:/// 小说上写的一点都不像……”张洁开心的拍拍脑袋。她想起武侠http:/// 小说中的魔教,和眼前这个魔教实在是天差地远。 “武侠http:/// 小说?”新名词。 “呃,”张洁发现自己又用了现代词语,支吾道,“我是说这个魔教,啊不,黑血教和书上说的魔教也不像。” “书上?”他更诧异了,好笑道,“还有记录本教的书?” 她傻眼了。 谎没圆上,怎么越扯越歪! 好在他并不询问,只淡淡道:“怎么不一样?” 她松了口气:“魔教总堂都是很恐怖的地方,可这里美得不得了;还有,呃,人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古怪。” “这里住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他看看她。 “不是,”她想了想,摇头,“青衣姐姐和你都不是,还有白云深……” “白云深?”他截口打断她的话,“你认识?” “是啊,”一提起救命恩人,她立刻难过的叹了口气:“今天中秋节,他真可怜……” 目光如寒星一般闪烁。 “除了你,人人都认为他背叛师门,该千刀万剐。” “是他杀了那么多人吧。”她黯然垂头。 “他说了什么?” “啊?”张洁回过神,“他只说叫我当心紫云夫人,但是别怪她。” “紫云夫人?”他身形一僵,“你见过?” “是啊,”她疑惑道,“但我只是远远见过她,她或许根本不认识我,白云深为什么会那么说呢?” 寒星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不动声色:“你还认识谁?” 她并没有注意他的神色,想了想,道:“就只有那个昊堂主和魔剑凌易。其他都不认识了。” 说到这两人,张洁又想起凌易与柳飞在江府骄傲得不拿性命当一回事:“幸亏昊堂主对手下很好,不然他们可危险了。” 危险?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她,神色却又放松了些。 张洁就把江府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边说边摇头批判他们不珍惜生命的做法。 黑风并不惊讶:“不愧是凌宇之子,昊总堂主自然要救他。” “凌宇之子?”张洁不解,“凌宇是谁?” “凌易之父。”他顺口回答。 张洁忍不住笑了出来,瞪着他道:“大哥,你惜字如金也不要这样回答吧。” “忘了你并非江湖中人”,黑风也觉得这回答好笑:“凌宇、药魔、毒手散人,加上如今的昊堂主,是本教前任四大堂主,江湖上人人皆知。” “现在不是了吗?” “凌宇和药魔均已仙逝。”他也忍不住微微叹息。 “药魔?” “青衣的师父。” “原来青衣姐姐也这么厉害,真看不出来!”张洁惊叹,想不到青衣那么温柔竟然是个高手。 她想了想,又歪着头笑了:“那你师父是谁呢?” “死了。”淡淡的语气。 张洁一愣。 她听说过江湖中人最敬师父,白云深也正是由于背叛师门而人人唾骂,因此但凡有人说到师父去世都避讳死字,他却怎么对师父这么不敬? 黑风却笑道:“不说这个了,恩?” “好,”她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黑风哥哥,你劝劝他们别杀人了吧。” “没有教主之命他们不会杀人。”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气愤道,“原来都是那个教主叫他们杀的!” 他沉默半晌,忽然冷冷嗤道:“就算他们改过,你以为那些人果真会放过他们?” “当然,”她肯定无比的语气,“他们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黑风不再看她,只淡淡道:“那他们杀的人呢。” 张洁呆住。 她看了不少武侠http:/// 小说,历来是邪不胜正,白道之人一般都心地善良,只要有人真心悔过,都会给他机会,从此这人深受感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是那些人命呢?需要多少人来原谅? “今日过节,别再想了。” 张洁本就乐观,闻言顽皮一笑。 看看四周,目光立刻被案上的琴吸引了过去,她走过去摸了摸:“黑风哥哥,这是你上次弹的那张?” “你会弹?”不答反问。 她泄气的坐下来:“我可不像郑哥哥什么都会。” “郑少凡?” 她点点头,脸有些热。 沉默。 他缓步走过来:“你要听什么?” “啊?”她回过神,明白他要弹琴给自己听,开心笑道,“什么都好,可是不要弹那天的。” 他闻言似有些赧然:“那天,吓到你了。” “是啊!吓到我了,”她调皮的眨眼,“所以,你以后都别再那么弹了。” 停了下,她又轻轻道:“呃,那琴声太悲愤凄凉,我不想你再弹那个。” 他不再言语。 诡异的面具,柔和的烛光,修长的手指拂上琴弦。 张洁呆住。 ——赫然又是一曲《梅花三弄》! 不知怎的,她一听到这首曲子就想起了湖中亭子上那个抚琴的白衣身影,依旧那般自信温和…… “如何?” “很好啊!”她收起心底的苦涩,想了想道,“虽然不够平和,但又多了些傲气。” 他微微一笑。 “你们都这么厉害,”张洁丧气的趴在案上,“我什么都不会,还差点让人看笑话。”。 他有些好笑:“为何一定要会?” “这里的女孩子不都要会这些吗,”她呆呆的看着琴,“郑哥哥什么都会,关盼儿也是,可我什么都不会。” 郑少凡? “你喜欢郑少凡?”依旧淡淡的。 “哪有……”她脸突然红了,头垂得低低的,“没有,他……他喜欢的是关盼儿呢。”努力镇定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黯然。 他不言语,只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忽然站起来。 “夜深了,回去吧。” 第十九章 紫云夫人 “柳飞,”山风里,白衣飞扬,“你看谷中如何?” 柳飞沉默半晌,微微皱起眉头。 “果然鬼斧神工,好地方,”郑少凡又自言自语,“倘若没猜错,必定其中隐藏着生克变化之理,贸然进入便是自投罗网了。” 柳飞忽然道:“少主,云台的事定要插手么?” 郑少凡闻言转身,直直的看着柳飞。 柳飞竟然低下了头。 “少主恕罪。” 郑少凡叹了口气:“你何罪之有。”不待柳飞说话,他又接着道:“从小父亲还在时,我就当你是大哥,有事都是你护着我……” “少主!” 郑少凡一笑,阻止他说话:“如今跟着我南北奔波近十年,该管的,不该管的,大哥都没劝阻过我,如今大哥还不清楚我的性子么?小洁之事也是因我而起,纵然危险,我也要去试一试。” 沉默半日。 “我知道。”柳飞那阴沉的脸上竟忽然漾起春风般的笑容,“你去吧,小心。” 池上荷叶日渐枯残,已是九月。 青衣说今日出谷有事,张洁觉得无趣极了。 她想找那两个丫鬟聊天,可那丫鬟却总不大肯多说话,没办法只得郁闷的晒了会儿太阳,看看池塘里的残荷,最后还是回到了屋子里。 紫衣人影一闪,两个丫鬟无声倒下。 张洁兀自想着该做些什么。 门开了。 “是黑风哥哥吗?”她开心的回头。 一声似曾相识的冷笑。 门口赫然站着一个紫衣女子。 她的面目被遮住,只看见一双美丽却充满怨恨之色的眼睛。张洁发现她体态妖娆,风姿撩人。 “你是……”张洁迟疑道。 那女子并不回答,却美目一转,打量着屋子:“想不到他竟会让你住在这。” “你是紫云夫人!”张洁终于认出她来。 见那紫云夫人神色不善,她脑袋中忽然闪过白云深的话“当心紫云”,难道今天…… 想到这里,她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紫云夫人看着她咯咯笑了:“怕了?你很聪明,当初却又为何有胆子勾引教主?” “勾引教主?”张洁吓了一跳,“你没弄错吧?” 紫云夫人不理会她的话,却绕着她缓缓走一圈细细打量,看得张洁浑身如针刺般。 “果然是个美人儿,装模作样都那么美,那么可爱,难怪他喜欢——”忽然她语气一变,充满了怨毒,“但倘若这张脸上没有了眼睛,它还能不能再去勾引男人呢?” “啊?”张洁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娇笑起来,竟又恢复了媚人的姿态,“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是没了眼睛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啊,她怎么随随便便就要挖人眼睛! “喂,我根本没见过什么教主,你搞清楚再说啊,”张洁吓得脸色苍白,突然想到门外的丫鬟,“救命啊——” “叫啊,没有人来救你的。”娇滴滴的笑声。 门外毫无动静。恨血轩一带本就是禁地,没有教主之命谁敢擅入。 “你……你弄错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教主,怎么会去勾引他。”张洁急急的辩解,她可不想没有眼睛。 “是吗?”紫云夫人一步步走过来,逼得她连连后退,“你以为我会信?” “我,我真的没有。” 她疯了!完全不听她解释。张洁特别后悔没有把白云深的话当回事,如今竟真的应验了。她吓得浑身颤抖:“救,救命——救命啊——” 紫云夫人伸出纤纤的手指,轻轻的、慢慢的抚上她的小脸。 “真美啊,我都有些舍不得,可惜——”轻柔的语气一顿,目光陡然狠毒起来,看来她是要动手了! 张洁急中生智,忽然朝门外叫道:“黑风哥哥!” 紫云夫人一愣,她立刻趁机脱出身就要跑。 “想跑?”紫云夫人反手拿住她的手臂,眼中露出讥诮,“跑啊?” 想不到她纤纤的手指竟然有这么大力气,她的手臂简直要断掉了。 “这双眼睛,真让人沉醉,”另一只玉手又抚上她的脸,“你说,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呢?” 她的手在脸上滑着,力道也越来越重。 完了,自己的眼睛居然要毁在这个痴情的疯女人的手里。 张洁认命的闭上眼。 有人倒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 紫云夫人躺在地上,黑风静静站着,两个丫鬟垂手站在门外。 一见到他,她立刻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躲到他身后,脸色依然苍白。 他终于及时赶来了。 黑风伸手拍了拍她抓住自己的小手,轻轻松了口气,这才想到来迟一步的后果,暗自心惊。 “没事吧?” “我没事。”她安下心来。 紫云夫人躺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美丽的双目渐渐露出恐惧之色。 黑风并不言语,只淡淡看着她。 “你怎么不信啊,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什么教主,你还要挖我的眼睛!”张洁见紫云夫人已经被制住,这才慢慢解释起来。她拉着黑风,“他可以作证,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你们教主。” “挖眼睛?”黑风不带感情的声音,“哪只手?” 紫云夫人似有些诧异,然而目光却更加惊恐,直直的望着黑风。 “啊?”张洁不解。 “哪只手要挖你的眼睛?” “呃,好象是右手?干什么啊?”张洁更疑惑。 “紫云夫人一向谨守教规,可惜,”黑风仍是淡淡的声音,“夫人明白了么?” 地上的紫云夫人闻言却眼一闭,流下泪来。 “干什么?”张洁见她如此,隐隐觉得不对。 “那只手该歇一歇。”黑风淡淡回答。 “啊,你要——”她忽然想起了http:/// 小说上的经典对白,吓了一跳,“你要砍她的手?” “本教教规。” “可是她并没把我怎么样,我的眼睛还好好的。” “我若是晚来一步你以为还会好好的?”他冷冷看着地上的人。 “她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们教主了,”张洁也看了看紫云夫人,这么美丽又好强的女子如果没有了手恐怕一刻也活不下去。她想起了白云深的话——“她也是可怜人”,她变得这么狠毒也不过是痴情所至,张洁反可怜起紫云夫人来,何况白云深又特别说过莫要怪她。 “你……你饶了她好不好?” 黑风看看她,淡淡道:“她插手不该管的事,并非为你。”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张洁分辨,“她只是以为我……那个……你们教主。你替我作证说我不认识那个教主,她就不会再这样了。” 要他作证? 他不知道自己面具下是何表情。 半日。 “不处置何以服众。” “可法律不外乎人情,再说只有我们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别人不会知道的,求求你了好不好?”说完,她企求的看着他。 “你,真要饶了她?” “你答应了?”张洁开心,“太好了!” 他又不说话了,似在思索。 半晌。 “望夫人早日将功折罪。” 依旧淡淡的声音,但明显是不再追究了,张洁松了口气。 紫云夫人自张洁求情时就已睁开眼,听着二人的对话,她目光越来越惊讶。 张洁却“狠狠的”瞪着眼睛道:“紫云夫人,你听清楚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祸害人民的花心教主,对他也没兴趣,你若是再来找麻烦——”说着一停,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威胁。 旁边的黑风愣住。 祸害人民的花心教主? 张洁却兀自转了转眼珠,冲紫云夫人坏坏一笑:“你若还要找我的麻烦,我就真的去勾引你们教主,气死你!” 勾引他? 黑风好笑的看着她,饶是地上的紫云夫人听到不由也有些想笑。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的说,“你认识我吗?我觉得我好象见过你啊。” 说着,她就要走过去,却被黑风拉住。 “送紫云夫人回去。” 门外两个丫鬟应下。 随即,他对疑惑不解的张洁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二十章 迷惘 张洁开心的东张西望,她不时拍拍树干,已然忘记了上次自己曾经在这个恐怖的黑松林迷路。 跟他在一起,总是让她很放心。黑风也一声不语的走着,偶尔用有趣的目光看着她。 “黑风哥哥,你地位很高吧?那个紫云夫人好象很怕你。” “恩。”他不置可否。 “是护法还是长老?——不像,你没那么老,”她想起武侠http:/// 小说,歪着头仔细端详他,摇摇头,随后又感激道,“我现在没事是你求情的吧,你们教主很信任你?” 听她胡乱揣测,又说什么护法长老,黑风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她。 “是,很信任我,怎么,要我带你去勾引他?” “啊?”她脸红了,尴尬的摊摊手,“我那是逗逗她而已,她差点挖了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摸摸眼睛,嘀咕:“我才对那个花心教主没兴趣。” “花心教主?”黑风又想到这个有趣而陌生的词。 “是啊,紫云夫人那么喜欢他,他好象还找了很多女人,难怪紫云夫人会……”她愤愤的,“他差点害死我了。” 黑风愣住。 默默站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走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势越来越高,林木越来越稀疏,张洁回头一望,居然发现已能望见山谷每一处。 峭壁旁,一棵参天的古松。 凉风习习,巨大的树荫间枝叶微微摇晃,秋日温和的阳光照耀着山下的一切。 “是它?”张洁高兴地摸摸古老的树干,“它真高,一定好多年了。这儿真美!” 忽然,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飞身往上掠去。 峭壁上,赫然一个山洞。 洞口并不大,仅容一两人,然而愈走便愈见宽敞。虽有些深却并不闷,隐隐有气流穿梭流出。二人七拐八折转了几个弯,在洞壁火把的映照下,一个宽敞如大厅般的岩洞出现在眼前。 张洁张大嘴巴。 头顶竟然垂下一条条石钟乳,像一颗颗森森的狼牙; 地上也变戏法一般冒出无数石笋,如奔马,如怪兽,如菊花; 火光摇曳,洞壁也是姿态万千,如水流瀑布一般。 隐隐有水滴声传来。 这分明是溶洞啊!曾经去过几次溶洞,奇特的大自然景观让她惊叹不已,想不到这里居然也能见到。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她兴奋的跑来跑去,东摸摸西碰碰,发出赞叹声。 “真奇妙啊,你看这个像不像菊花?”她抚摩着一个巨大的形似菊花图案的怪石。 黑风勾着嘴角不说话。 早知道她一定会有兴趣,看她不停的问自己这个像什么那个像不像,心里忽然很开心。 “这个像什么呢?”她正围着一个一人高的怪石,下不了定论。 “马。”他下了结论。 “不像……”她歪着头走了一圈,细细打量,“有点像个美女。” “不像。”黑风摇头。 她眼珠一转:“你看着——”说完她便跑过去坐在旁边,摆出一个造型。 “像不像?” 那怪石形态天然,很粗糙,但被她这么一比划,竟确实有几分像个沉睡未足半起身的女子,形态庸懒。 黑风定定的看着她半天,忽然一笑:“像。” 见他认同,她开心的站起来拍拍衣衫,这才觉得寒气侵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来。”黑风忽然转身向洞壁一个不易发现的小石门走进去。 石径向上延伸,又弯弯曲曲不知转了几道,空气越来越好,地面越来越干燥,二人竟走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平整的洞壁明显经过人工开凿,地面很干燥洁净,似乎常有人在这里住,石床上铺着干净的席簟。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房间居然还有一扇大窗户,窗户还透出光线! 原来已接近洞外。 “真不敢相信!”张洁兴奋的跑到窗边,发现下面山谷中的亭台树木渺小无比, 这里真高,至少是山腰了吧? 然而,窗外却垂下一丛不知名的植物挡住了阳光,使房间显得有些暗。 “怎么把太阳遮住了!我们把它弄开好不好?” 她不满的用手捋开那植物,顿时,温暖和煦的阳光便照射进来,房间明亮许多。 黑风在暗处负手而立,目光一闪。 “我不喜欢太阳。”淡淡的。 “啊?”她惊讶的回头看着他。 他不喜欢太阳?难怪总是穿着黑衣服,房间也那么阴暗,人也那么冰冷。 张洁不解的望着他。 “可是,太阳很暖和很明亮啊,”说着她张开双手,“晒着太阳,心情会很好的。” “是吗。” 静静半晌,终于,他也缓缓踱到窗边迎着温暖的阳光。阳光太明媚热烈了,他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又镇定如平日。 “很舒服吧?”见他过来,张洁很高兴,“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深邃的目光直视远处,“这是我练功的地方。” “你真厉害!”她歪过头,崇拜的看着他。 他微笑不语。 “黑风哥哥,你们教主那么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劝劝他不要杀人了?”张洁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黑风看了看她,缓缓道:“他并不喜欢杀人。” “啊?”张洁不解,“那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黑风转过身。 她想起来仍有些愤愤的:“就为了找个什么寒玉箫,他就杀好几百个人,真是太残忍了!” “这些事与你无关。”他淡淡道。 “怎么无关,那些船家是无辜的,他只为了抓我就让人杀了他们!” 她想起船上的情景,胃里有些不舒服。火光、惨叫声交织成一片,她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么真实的杀人场面。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 “那是我们的事。”冷冷的。 她有些委屈:“我怕他再派你去杀人,我不想你杀人。” “杀人之事很多。” “那太不公平了,被杀的家人会难过,杀人的人也不一定开心,”她坚定的看着他,摆出大道理,“每个人都该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也应该珍惜别人的生命。” 半晌,他神情难测。 张洁却又皱着眉担心的问:“寒玉箫还没找到,他是不是还要追究下去?” “寒玉箫是本教圣物。” “可没有寒玉箫他还是教主,”她不解,“那不过是身外之物,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 沉默。 “它对教主关系甚大,”他忽然一笑道,“不要说这个了。” 张洁有些丧气的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嘀咕:“郑哥哥不会让他再这么下去的。” “是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阳光照耀下,面具更金光闪闪。 张洁歪着头看了半天,忽然眯起眼睛,似乎很有趣。黑风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你长得很好看啊,为什么老戴着这个恐怖的面具?”她指着面具。 好看?他微一低头,嘴角勾起,面具下面的脸有些热。 忽然发现阳光并不那么讨厌。 “帅哥,我都看过了,”她又开始顽皮,“这里就咱们俩,我天天对着面具,都以为你长得像面具了。” 沉默。 “我不习惯当着人摘下它。” “你不习惯?”她转了转眼珠,调皮道,“要不要我帮忙?” “好。”他想也不想。 “啊?”张洁反而愣住,她试探着问,“我真摘掉它啦?” “好。”低沉淡定。 摘就摘,有什么。 小手微微竟有些颤抖,可为什么那坚毅的目光也一片朦胧。 我这是怎么了!她吸了口气。 面具拿下,一张俊美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剑眉斜飞,眉头微蹙。 寒星般的目光在阳光下渐渐化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他慢慢转向张洁,微微一笑。 笑容依旧嫌冷,却已然没有了上次的寒酷之色。如果说郑少凡的笑温柔如春日的朝阳、轻风,那他的笑就清冷如冬夜的孤星、寒月。 “怎么了?”他有趣的看着她。 “没,没有,”她脸红起来,头一低,骂自己贪看帅哥,怎么这么色了。 古代为什么这么多帅哥呢,她心中暗自嘀咕。 “恩?” “我,我的意思是你笑起来很好看。”眼神有些慌乱。 “是吗。”淡淡的。 “唔,所以你该多笑笑,”她立刻被手上的面具吸引,“这个面具做得真不错。”忽然想起了现代的儿童面具,她眼睛一弯,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学着他深沉的样子道:“我是黑风。” 说完又笑弯了腰。 看她装模作样学自己,他好笑不已,不自禁冲她伸出手去。 见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她有些疑惑。谁知那只手竟缓缓的、轻轻的将她的小手握住,越握越紧。 “啊?”她戴着面具呆住。 小手微微发抖。 纵然带着面具,她依然觉得那灼灼的目光直射在脸上,不曾有过的、强烈的慌乱涌上来。看着那自然微皱的眉头、深邃的目光,芳心一阵迷惘。 她忽然惊醒过来——自己喜欢的不是他!怎么可以…… 一念闪过,她慌忙想用力将手抽回。 谁知黑风却已忽然放开她。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一章 入谷 水缓缓从岩石下沁出,溶溶溢出小水潭,竟形成了一道两三丈宽的山溪。 郑少凡微笑。 “你们告诉我入谷之路,我却非一定要走。” 他自言自语,一闪身人已不见。 果然是一道暗河,水寒冷刺骨,所幸郑少凡真气护体已然不惧。 他凝神运气,周围的事物便逐渐清晰起来,习惯后速度更快了许多。水面离头顶岩石不到一尺,他偶尔出来换气,约莫半个时辰,远处渐渐有光亮透出。 他谨慎的放慢速度,缓缓游入了一个小池塘。 池塘很小,直径最多才一丈,却并非死水——几道水流源源进来,再由地下这暗河流出谷外。 透过水面看,天色已有些暗。塘边长着几丛矮木、两棵梧桐。 秋叶翩翩,秋虫声声。 郑少凡却并不急于探头出去,他在水下细细的观察起池塘来。 池塘上长满藕荷,时已深秋初冬之间,荷叶已枯败。 然而,却还是被他找到了几枝没有枯萎的。 荷叶很小,非但没有枯萎,而且还很嫩,嫩绿色的干,嫩绿色的叶被大片已干枯的荷叶遮盖着,不细心却是看不出来。 那小荷竟是碧玉雕成!一共八枝,分布在塘边不起眼的角落,排列均匀,将这个小池塘围住。 郑少凡想了想,折断一截已枯的荷茎,缓缓将它伸出水面。 大概伸到离水面一尺左右,只听飕飕几声,那荷茎荷叶竟已是无数针眼。 他微抽了口凉气,却也发现暗器所发射之处正是身后岩壁。若是别人,必大喜而探头,吃了大亏。 郑少凡皱皱眉。 那暗器不知有多少,又这么近,速度又迅急无比,要躲避却是难了。 他略一思索,忽然笑了,径直看向左边第二枝碧玉荷。 这枝玉荷看起来与其他几枝并无两样。然而,郑少凡人虽在水下,敏锐的双眼还是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它居然是上下断开的! 郑少凡将它轻轻一拔,果然,那荷上半截被他拔了出来。 他放心的探头出水,这次已没有暗器。于是他立刻跃出水,再小心的将那半截碧玉荷插回原处。 漂亮的单凤眼快速的扫过四周。 忽然,他身形如鸟一般掠起,飞上了左边那棵梧桐树。 黄昏,几处炊烟,几点灯火。虽看不见山谷全貌,却也能感受到宁静和谐的气氛。 郑少凡竟也愣住,苦笑。若非才从险处脱身,他也绝不会相信这宁静和谐的山谷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黑血谷,魔谷。 这山谷看似平静,其实处处机关,自己须小心才好。他暗自想着。 只是张洁到底被囚在哪里?郑少凡皱眉,总不能将山谷走一遍吧,这里处处机关,只怕没找到她反而让人先找到自己了。 正当他苦恼万分之际—— “熊掌何在?” “撒网待鱼。七星堂。” “原来是七星堂的兄弟,得罪。” “不敢。” 嘴角一掠,漂亮的单凤眼渐渐眯起。待鱼?自己这条大鱼? 夜幕将垂,借着天色的掩饰,郑少凡大摇大摆走在路上。 虽然暗处有无数机关陷阱,但黑血谷人口众多,日常所行之路却最多是暗哨,必定无甚机关。这普通人容易忽视之处,郑少凡却注意到了。只怕谁也想不到他会大摇大摆的在魔谷中行走吧。 果然,转过一道弯,林边灌木中站起一个人来。 “熊掌何在?” “撒网待鱼。七星堂。” “得罪了,请。”那人一抱拳,继续蹲下。 郑少凡暗笑。 他沿着大路走下去,逢有暗哨便用口令对答,居然一路畅行无阻。 可是,张洁到底被囚在哪里? 他眼睛一眯,立刻便有了主意。 “你要出谷?”张洁跳了起来。 黑风含笑点头。 “什么时候?去得久吗?”问出口以后她又有些脸红,这话也太亲密了些。自那日山洞回来,张洁见到他总有些尴尬,谁知他竟也不再提起,张洁便暗暗笑自己太敏感,也不再多想了。 黑风看着她半晌,嘴角一勾:“一两天。” 她看看他,似欲语还休。 黑风直觉何其敏锐。 “想说什么?” “黑风哥哥,”张洁看了看他,低下头,“我……” 他看着她不言语。 她终于鼓起勇气:“是不是教主派你去杀人?” 一愣,摇摇头。 张洁松了口气,想了想又低声道:“那……你以后会不会和郑哥哥打?” 心里一颤,却仍作若无其事状。 “他得罪了你们教主,你们教主会不会叫你……。”张洁黯然,“你们都是我的好大哥,我不想你们打起来。”说着,她又抬头露出惊慌之色:“你不要跟他打好么?” 黑风默然转过身,不语。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一片嘈杂,随后传来清晰的号声。 黑风微愣,立刻拉着她走出门外。 望风台上火光闪烁。 “我们走。” 说罢,他不容质疑地搂住她的腰便向山崖掠去。 黑暗中,郑少凡苦笑,想不到事情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在一处暗哨故意说错。本想他们会立刻去禀报黑风,找到黑风,张洁便不难找到了。谁知黑血教行事竟周密无比,只用号声火光示警,并无一人慌乱,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想来黑风听到号声见到火光,便已然知晓了。 他不由暗暗佩服,心里却又有些着急——现在什么都没探出倒曝露了行踪,凭自己的武功虽可以躲过一时,但他们若搜起谷来只怕就被发现了。 饶是着急,他却毫不慌乱,此刻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 果然,不远处两个人举着火把忙忙走来。 “老二,这是怎么了,我都睡了。” “你没听响了五声吗,有人入谷了。”埋怨的声音。 “我睡得迷迷糊糊,哪里知道响了几声。”左边的人边走边笑,“那人胆子也太大,敢闯入谷来,只怕已撞上机关呜呼了。” “教主可能要下令搜谷,咱们三花堂负责黑血崖一带的守卫,你我须是快点。” “不急,我出来时才见到白堂主赶往黑血崖去呢,此刻他怕也只刚到厅上。” 他二人兀自急急走远,这里郑少凡却笑了。 “黑血崖?” 他默默念了一遍,漂亮的单凤眼眯起,人已从灌木后掠出来,趁着这忙乱的空隙,不远不近尾随着二人。 远处已亮起火光无数。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张洁望了望四周石壁。这几个洞竟然相连,中有不知多少房间。 黑风沉默半日,忽然道:“你等的人来了。” “谁来了?”她不解。 “郑少凡。” “真的?”张洁不由叫出声来,开心极了。 原来他没有忘记自己,想到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单凤眼,她满脸喜意的望着洞门。 黑风目光闪动。 “你很想见到他?”淡淡的。 “是啊,”她只顾开心的向门外张望,好象郑少凡就会出现在那里似的,“我好久没见到他和柳飞大哥了,我以为他忘了我呢。” 突然她又发现说错了话,脸有些红。 “很想出去?” “当然了,”她依然忍不住笑意,“虽然这里很美,不过我还是想出去。只是……。”她想了想,又收起笑容,换上一丝黯然:“只是……你和青衣姐姐以后会来看我们吗?” 黑风默默看着她不语,忽然转过身去。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门来。 张洁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 那熟悉的微胖的身材,赫然就是江府所见的昊堂主。那天见到他自毁内力以谢郑少凡,张洁如今对他自然敬重起来。 昊锦却只扫了她一眼,便急急朝黑风行礼道:“教主,各堂主都在厅上等着示下。你看——” 黑风面向墙壁,身形微微一动,吐出两个字:“搜谷。” “是。”昊堂主立刻退下。 教主? 张洁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冲口而出:“你是教主?” 难怪他武功那么高,难怪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难怪青衣对他那么恭敬,难怪紫云夫人会误会…… 他就是那个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的黑血教教主?她早是听说这个教主残忍狠毒,还灭了好几个门派,上下几百人没有放过一个。 但他杀好人也杀坏人。 “是我不对……你……别哭了。”黑松林里,他紧紧抱着她,那个怀抱温暖无比…… 他看起来那么孤寂清冷,他的琴声凄凉悲愤,似乎生平有无限悲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凶残狠毒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联系在一起? 张洁终于尝到了矛盾的味道。 “现在你知道了。” 黑风忽然转过身,面向着她。 “我就是那个残忍的教主,杀人如麻,你,也是我亲自抓来的,”淡淡的声音,“失望了?” 看着那寒星般的目光又渐渐冷酷,她默默的垂下头,心底各种滋味全都涌上来,一时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想必外面的人已尊令搜谷去了,洞中静得可怕。 半晌。 黑风忽然道:“郑少凡?” 张洁不解。 “惭愧,瞒不过黑风教主。”温和而自信的声音在洞中响起,无比熟悉。 第二十二章 脱身 郑少凡赫然站在门口,依旧一身白衣,一脸自信,漂亮的单凤眼里带着迷人的微笑。 “郑哥哥!” 张洁日夜思念,骤然见到他竟有恍如隔世之感,竟一时又惊又喜愣在那里。 “小洁。”郑少凡含笑朝她点点头。 “真的是你!”她这才放下无数思绪,跑过去拉着他又哭又笑。 郑少凡脸微微一热,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晌轻轻推开她。 “多谢黑风教主。” 张洁不解。 郑少凡微笑道:“黑风教主知道我会来这里,本不必下令搜谷。”一半是跟她解释。 张洁黯然看向黑风。 他如果不是什么教主该多好,说不定会和郑少凡成为好朋友。 黑风却并不言语也不转身,不知向什么地方一按,那洞壁竟然应手而开,出现一道小门。 他淡淡道:“这条秘道通向谷外。” 让他们走?张洁一喜,拉着郑少凡:“郑哥哥,我们可以走啦。” 郑少凡却仍站在原处不动,叹了口气:“只是,郑某若想把人带走,也没那么容易吧。” “你们干什么?”张洁终于发现不对。 “郑盟主果然聪明人!”赞叹声不带丝毫感情,狰狞的面具在火光里闪动,“久闻尊驾武功不俗,本座早有心请教。” 郑少凡微笑:“看来郑某不答应也不行了。” 寂静。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不!”张洁忽然叫出声来。她紧紧拉住郑少凡的手臂,企求的看看他,又看看黑风:“不要打,好不好?” 二人不语,沉默。 黑风忽然向郑少凡道:“至多还有半个时辰,他们搜谷不见,就要回来了。” 郑少凡点头:“好。” 说完,他轻轻拿开张洁的手:“不用怕,没事。” 张洁愣愣的站着,忽然道:“我不走了。” 二人一愣。 “我不走,你们两个不要打了。”她咬了咬嘴唇,企求的目光却是望着黑风。 郑少凡看着她略有些疑惑,又看看黑风。 黑风却移开目光只看着郑少凡不语。 半晌。 张洁忽然感觉背上被人一拂,身上便半分也动不了了——这里便有人问:为何不索性点睡穴?这却是不知,点睡穴虽可让人入睡,但这分睡意是强迫逆转意志,实是最伤人精神。 郑少凡自然不会,黑风而今也不会。 “请。”郑少凡一笑道。 黑风却并不言语,面具下面看不清他的神色。 二人皆是江湖中年轻有为的一代高手,然而,一个是正道盟主,一个却是邪教魔头。 洞中似有风卷起,二人衣袍竟猎猎飞舞。 黑风右手依然负于身后,左掌却凝聚内力,掌心向上缓缓抬起至胸前,赫然,那掌心出现一片鲜血! 殷红的血开始一点点跳跃起来,似已沸腾,然而又并不流出手掌。渐渐的,那血变成了黑色。 郑少凡亦一脸凝重,双手微握,隐隐透出白色光芒。 “不要打!”张洁见到这般景象,就算不懂也知十分凶险,她快哭出声来,“郑哥哥不要,你们别打了!” 然而,她的话对二人却似无丝毫作用。 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一闪,便已然不见。 这一战却与上次江府张洁所见又不一样,这是真正的顶尖高手的对决! 张洁必须不眨眼地仔细辨认,才能看到眼前的两个影子。影子快得失却了颜色,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郑少凡,哪个是黑风。洞中寂寂下来,只隐隐闻得掌风破空之声。 “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苦于身不能动,只能干着急。 就在她冷汗淋漓快要虚脱之时,两个人影骤然分开—— 张洁紧张的盯着郑少凡,又看看黑风。 洞中一片寂静。 郑少凡面色略显苍白,却依旧温和动人。黑风依然负手而立,英挺的身形也没有丝毫颤动。 他们谁会倒下?张洁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半晌,嘴角缓缓流下鲜血。 “你——”张洁惊呼。 黑风依然挺身而立,并不擦拭那血迹,只定定的看着她。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谁知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矛盾之色。 半日,她终于默默垂下头去。 郑少凡看着她,又看看黑风,神色一黯。 渐渐,目光又冷如寒星。黑风冷笑一声,忽然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淡道:“郑盟主,佩服。” “承让。”温和而略有些苍白的脸微微一笑,不经意转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洞门,目中闪过疑惑之色。 黑风面向石壁,身形不动。 “向右便可出谷,但逢荷花便向左转。” “多谢。”郑少凡拍开张洁的穴道,拉起她便走向石门。 张洁默默走到石门边,却停下脚步看着旁边那黑色披风里的人。 英挺的身影依然如初见时那般孤寂清冷。他此时正侧对着她,却并不曾再转脸看她一眼。面具下嘴唇紧抿着,甚至连身上的披风也没有丝毫颤动,似乎已当她不存在。 美丽的眼睛又蒙蒙一片。 终于,她低头和郑少凡走入了秘道,石门缓缓关上。 倏地,那黑色人影转过脸看向石门,寒星般的目光隐隐闪烁。 “出来。” “教主。”竟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沉默半晌。 他寒声道:“传紫云夫人等速回。” 忧郁的眉头微微颤动,她垂下头。 “是。” 从进秘道张洁便不再说话,郑少凡亦不多问。这秘道果然有无数岔道,而且洞壁火把装饰竟一模一样,纵是记性再好的人进来只怕也难免会迷路。 他们顺着秘道走,果然每逢岔道壁上便有图案,他们但见图上有荷花便向左转,不久便已听到潺潺水声。 二人拨开出口掩映的杂草藤萝走了出去。 估计正值半夜,外面漆黑一片。好在郑少凡先已从洞中取了支火把,借着微弱的火光,张洁发现此时他们竟身在悬崖当中,脚下隐隐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这……郑哥哥。”她担心的看着他。 郑少凡微微皱眉喘了口气,抱住她的腰纵身掠起。张洁便觉如腾云一般身形直上,待反应过来人已到了对岸。 “郑哥哥,你说……他会没事吧?”张洁担心的问。 “恩?”郑少凡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苦笑道,“他应该没多大事。只是……”话未说完,“噗”的一声,他竟俯身吐出血来。 火光的映照下,那根本不像才从体内吐出的鲜血,那血竟然是黑色。 “你怎么了?”张洁大惊,急忙扶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见她紧张,郑少凡微笑着示意她不必担心,“此地不宜久留,柳飞在客栈等着我们。” “你真的没事?”张洁又着急又担心,不由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唇边血迹。 见到这般亲密的举动,那漂亮的单凤眼更加明亮与温柔,泛起笑意:“没事,回去再疗伤就好。” 第一次接触到他如此热情的目光,张洁立刻缩回手垂头不敢再看,心中既甜蜜又羞涩。 “那……我扶你走吧。” 夜,不养阁。 阵阵消魂欲泣的呻吟,宽大的床上,两条身躯无止地纠缠。 那身下的人儿竟然被黑巾盖住了脸,只看见曼妙的身躯,雪白无暇、结实丰盈,如蛇一般扭动、颤抖,足以令任何男人疯狂。一双纤纤玉手不停的抓扯着身下的床单。 英俊的脸从双峰间抬起,却毫无表情,目光冷胜寒冰。 随着有节奏的动作,修长干净的手指亦不紧不慢的在身下娇躯上探索,移动,揉捏。 动作越来越快,呻吟声越来越急,竟似在忍受极大痛苦。终于,那洁白的手放开床单似欲抱住他的腰,却立刻又清醒的改为抓住枕头的两侧。 突然,那只有力的手猛的将身下人的丰臀一抬—— 急促的呻吟声一窒,枕畔的纤纤玉手一紧,关节有些发白。 良久,低低的啜泣声。 第二十三章 沈忆风 长蒿在水中拖动,溅起无数浪花,水上时而响起船家的呼和声。 “难怪他要找寒玉箫。”郑少凡似有所悟。 他整个人看上去显然清瘦了些,却还是悠然立于船头,白衣依旧一尘不染。半个月来运功疗伤,竟至如今方才复原。 柳飞抱剑不语,麻木的脸上却生动了许多,自他二人回来以后他一直带着这样的表情。 身后,一个娇小的人影掂着脚轻轻走来。 漂亮的单凤眼一眯。 柳飞却忽然转过身去。 身后的人反而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她泄气的望着柳飞:“我想吓吓你们,倒被你吓了一跳。”想着有趣,眼睛立刻又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这样儿就想吓他们? 郑少凡含笑摇摇头。 柳飞却说了出来:“就你?”语气满是不屑。 “我怎么,”她恨恨地瞪着他,半晌,忽然又转转眼珠笑了,“不过柳大哥你这样很酷啊,嘿嘿……” 她竟拍起他的马屁来。 柳飞居然也瞪了瞪眼,转过身不作声。 郑少凡暗暗好笑,看着这样的柳飞他心里很高兴。 “郑哥哥!”张洁看着脚下的水花,又看看岸边衰败的景色,不解的问,“怎么还没到扬州?” “不回扬州,我还有些事。”郑少凡拍拍她的肩膀,“先去云台山一趟。” “云台山?太好了,旅游胜地啊!” 再行几日,他们弃船改车,直进了云台山一带。 翌日清晨,三人步行上山。 说到云台山之名古已有之,后来改称覆釜山,但江湖名士取其风雅,依然还称为云台。 石径干净而平整,张洁一路东张西望兴致勃勃,这可是几百近千年前的旅游胜地啊!云台山在现代气候干旱,但在古代却果然是山清水秀、奇峰密布,而且还真的有竹子! 初冬阴阴的天色下,山中草木却依然未有太多凋零之色,居然还闻得树林中鸟雀啾啾、乱石间鸣泉溅溅。时时有行人樵子来去,面上皆是一片悠然祥和之态。 谁知行不到一个时辰,天色更加昏暗,到后来竟阴阴下起了小雨。正巧前面路旁有个小小的茶棚子,三人便停下歇息待雨停。 “不愧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张洁忍不住赞叹,“真美!” “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郑少凡迷人的眼睛里满是微笑,又是一个新鲜词。 张洁闻言尴尬地笑了,想自己怎么还是现代气息扑鼻。 “就是那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名胜古迹。” “名胜古迹?竹林七贤?” “对对,”终于找到个下台的机会,张洁擦擦头上的水珠,“郑哥哥,云台山庄也是武林的么?” 郑少凡点点头:“云台山庄位列当年武林六大门派,只是如今已退隐江湖十几年了。” 二人闲聊起来,柳飞依旧不大言语。 随着周围歇息躲雨的人越来越多,小茶棚有些吵闹。 “郑哥哥,你看前面那个亭子,”张洁遥指着前面七八十米远的一座小亭,“风景一定很好,我先去那里等你们。” 郑少凡微笑:“小心些。” “不怕,那里没人呢。” 张洁开心的眨眨眼,趁雨微住那一瞬间飞快沿着石径便往亭子跑去。看着她飞扬的长发和衣衫,郑少凡含笑摇摇头,随后便转头打听云台山庄的路。 亭子不大,简单古朴,倚着石崖随意而建。 冬雨又细细飘摇,云雾在山间缭绕,时而又被一阵风吹散。远远望那云雾飘渺处,隐约有无数翠竹层层荡漾。 看着眼前奇丽的景色,张洁不由顺口念出诗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可惜没有了枫林马车,否则便合景了,”一个清朗而又十分斯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姑娘也读樊川先生的诗?” “当然,我小学就学过。”张洁对这文雅无比的声音顿时升起好感,不自禁随口答道。 “小学?”声音透着不解,“在下只读过《大学》。” “啊?”张洁立刻一拍脑袋,怎么跟古人说起小学。 她带着赧然的笑回过身,这一瞬间,还未完全绽放的笑容竟立刻僵在了脸上—— 身后赫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一袭衣衫质量很好却并不华丽,手上握着卷书,全身上下都透着股难以形容的清雅之气,俨然一位俊秀书生。 然而,那张俊美无比的脸竟是如此熟悉,五官深邃,剑眉斜飞,修长的双目闪烁不已,目光亮晶晶如夜空的星星,又如春日明净的湖水。 见她回头,那书生也觉眼前一亮,却立刻不至失态地微笑着施了一礼。 “黑风哥哥……”张洁呆呆的站了半晌,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道,“你的伤好了么?” 见她先看着自己喃喃自语,那书生已有些不解。谁知她竟又突然过来失礼地拉自己的手,他立刻吓了一大跳,扯着衣袖不知所措:“这……姑娘你,你只怕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张洁愣住,松开手怀疑地揉揉眼睛。 她细细一打量才发现,他和黑风虽面容酷似,气质的确有很大区别。 他的眼睛虽也一般明亮,却没有丝毫的孤寂清冷,倒多了几分纯净柔和;身段高矮虽也相似,仔细看去却略显得单薄赢瘦些,少了几分英挺,但也多了几分书生的文弱秀雅。 他身后跟着个书童,捧着一张琴。 真的不是。 张洁怅然,想到他再着自己时那冰冷的目光与唇边流下的鲜血,她心中莫名一痛。 “我就是那个残忍的教主,杀人如麻……失望了?” 残酷的冷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张洁难受不已——不管他是谁,他对她一直很好,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她,即使她只是个人质。而她口口声声称是他的妹妹,却介意这些,伤害他…… “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我根本不需要亲人,也根本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亲人!” 那么冷,却又那么骄傲。 他……是不是又变回当初那般无情了?张洁黯然低头,那双灵活的大眼睛缓缓蒙上一层水雾。 他不会再见我了么? “姑娘可有难事?”那书生见她突然难过,想她必定有伤心事,也并不怪她无礼。 “对不起……”张洁抬头勉强冲他一笑,“我认错人了。” 言毕,她转过身看着飘渺的云雾。 那书生一愣,也缓步走到她旁边看着远处,轻声道:“姑娘可是有朋友与在下酷似?” 张洁闻言转头看着他,见那俊美无比的脸上带着纯净明朗的笑容,熟悉而又陌生。她不由升起好感,轻轻“恩”了一声。 倘若“他”也能这样笑,那该多好。想到那清冷的人影与悲怆的琴声,她眼圈一红。 “方才……姑娘好象说那位朋友负伤了?”那书生试探着问。 张洁点了点头。 他略一思索,忽然露出喜色:“家祖父精于医术,姑娘不妨请那位朋友到云台,他老人家一向热心,必定会援手医治的。” 张洁见他一片好心,不由感激地笑了:“多谢大哥,不过他现在或许已经好了。” “没事便好。”那书生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居然也跟着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担心呢!张洁不由乐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书生一愣,倒也不怪她出言无礼,笑道:“在下沈忆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张洁。” 见她直道闺名毫不忌讳,沈忆风有些不自在:“原来是张姑娘。” 张洁看他莫名发窘,觉得十分有趣:“不用啦,叫我小洁好了。” 沈忆风闻言脸有些红:“这……” 张洁见他如此不自在,不免又有些奇怪。 这女子虽言语胆大,却并无一丝轻浮之态,沈忆风看看她,不由放松下来,又露出那明净的笑。 “很好听啊,小……洁。”仍嫌失礼,虽已知道张洁并非那起做作女子,他终是不好意思,唤她的名字直如费了好大力气般。 张洁看他如此,眨眼笑了。 “你是读书人吧?住在山上吗?” “舍间正是,”他认真答道,“但在下却非读书人,只是日常闲了爱看些书而已。” 他说话虽一口一个在下,谈吐却并不十分迂腐。 张洁又仔细打量着他,不可思议的摇头:“你和我的……大哥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呢。” “是吗?”沈忆风也有些惊讶,摇着头,“有几分相似倒还说得过,他与在下又非同胞兄弟,怎会一模一样?” “你叫沈忆风?”张洁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你会不会有同胞兄弟失散了?” 脑中闪过那寒星般的目光。 “不会,”沈忆风立刻笑了,“家母膝下只一子,如今她老人家已仙去,并未听说在下还有兄弟。” 他见张洁有些不信,便又认真道:“哪个母亲不爱子女,倘若在下真有兄弟失散,家母在世时又岂会不去寻找?” “哦。”张洁失望的掉过脸去。 沈忆风却来了兴致:“令兄当真与在下一模一样?若有机会倒要见上他一见了。” “见不到他了。”张洁低头喃喃道。 “怎么了?”沈忆风不解,“令兄的伤不是好了吗?” “可是,”张洁难过的说,“他不会想见我,我也找不到他了。” 沈忆风一愣,道:“姑娘与令兄生气了?” 见她不答,他以为自己猜对了,皱眉道:“身为男儿岂可因小事斤斤计较,在下倘若遇到一定替姑娘问他。” 见他认真的样子,张洁不觉开心好些,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我没事啦,谢谢你。” 她正还要继续说什么,远处却传来郑少凡清晰而温和的声音。 看看天色,那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 “那人是谁?你们倒好聊。”柳飞皱眉问。 “他说他叫沈忆风,”张洁不解他为何忽然问这个。她想了想,忽然开心道,“郑哥哥,你不知道,他竟然——”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 “恩?”郑少凡见她停住,含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张洁却本想说他和黑风长得一模一样,可突然又想起黑风总戴着面具不喜欢别人看见他,这么说出来似乎不妥。于是她改口支吾道:“呃,他竟然会念诗。” 柳飞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了看郑少凡。 郑少凡微笑不语。 行近半个时辰。 “郑哥哥,云台山庄还有多远?” 郑少凡闻言停下来,含笑道:“累了?” “呃,有点儿,”她弯腰拍了拍腿,又立刻直起身来满脸信心道,“没关系,咱们继续努力吧。” “要不要歇歇?”郑少凡不忍。 “就你这么走,天黑都到不了。”柳飞忽然道。 “没那么夸张吧,”张洁不满地瞪他一眼,小声嘀咕,“我只是不像你们会飞啦,怕什么,又不要你背!” 谁知柳飞耳朵竟很灵:“要背也轮不到我,自有人背你。” 说完他立刻转过脸看着旁边。 张洁却脸红起来。看看郑少凡依旧含笑而立,她不由更尴尬,只得跺了跺脚飞快走到前面去了。 后面竟传来柳飞幸灾乐祸的声音:“早知道这么说你会走得快些,我上山的时候就说了。” 郑少凡既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不觉也放快了脚步跟上去。 第二十四章 云台山庄 山风吹起,一座古朴的山庄似在云雾中荡漾,让人隐隐有出尘脱俗之感。宽大的石梯两旁翠竹摇曳,拾级而上,抬头便可见“云台山庄”四个古朴苍劲的大字。 门房彬彬有礼,让他们稍等后便通报去了。 少顷,山门大开,一众人含笑迎出。 “郑公子、柳大侠驾临,老朽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前面却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慈祥老人,须发略白,面容却看起来较同龄老人好看很多,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随后又见他斥责门房:“竟然将客人挡在门外,老夫平日待你们太宽了么!” “沈前辈客气,”郑少凡微笑拱手,依然谦恭有礼地替门房说了几句话,“他也是谨慎,还望前辈莫要怪责。” 沈静山笑着叹气:“郑公子有所不知,自小儿去后……”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黯,随即又展颜道:“小儿去后,小孙禀赋柔弱又心慈手软,待下人未免太宽,他们才如此失了规矩,让郑公子见笑。” “前辈如今远离是非俗事,方外之人,何必拘于此等繁文缛节。” “老夫虽无心掺入,是非却寻上门,”沈静山摇摇头,脸上又恢复一般安祥之色,向柳飞道,“这便是飞剑柳大侠?久仰。” 柳飞也一抱拳。 “这——”却是看着张洁。 郑少凡依旧不动声色笑道:“小妹姓张。” 老人目光闪了闪,随即莞尔:“原来是张姑娘。” 郑少凡向张洁温和道:“这位是“玉掌金针”沈老前辈。” 张洁却在发呆。她一见这老人面容,便不知如何升起一种熟悉之感。 自己并没有见过他啊?她暗自有些奇怪,又见他一脸和蔼毫无架子,更增亲切。郑少凡提醒她方才回过神。 该行礼?可她一时又不知该学古代女子行礼还是该学他们抱拳,情急之下只好不伦不类的跟着弯了个腰鞠躬,惹得郑柳二人暗暗好笑,老人那和善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有趣之色,旁边的门房立刻垂下头。 这云台山庄的主人正是二十多年前闻名江湖的“玉掌金针”沈静山。玉掌,是说他的掌法高明,施展开来又显得优雅高贵;金针,是说他的医术出神入化,当年江湖上号称第一神医。 “老朽退隐多年,这外号自己都已忘了,郑公子又提它作什么,”沈静山笑道,“请!” 张洁随着众人进了大门,在沈静山的指引下缓缓而行,而后又穿过一个院门,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上。 待茶上过,沈静山问下人:“公子呢?” “公子一早和扫云出去,只怕向山中弹琴作诗去了。” 沈静山闻言叹了口气,向三人解释:“小孙自幼不曾习武,偏好诗书琴棋之类,因他素来体弱老朽也未加管束,见笑了。” “前辈何出此言,人各有所长并非一定要习武,在下看来,令孙实乃雅人。” 沈静山却摇摇头:“虽如此说,但生于武林世家大事临门却不能分忧排解,性命尚自顾不了,这些又有何用?” 郑少凡一笑不语,片刻又问:“他们定在何时?” 沈静山淡淡道:“隔月十五。老朽活了这一把年纪,万事倒也看轻了,只是——”他神色有些凄凉,“不忍我沈家一脉……” 郑少凡皱眉:“前辈何必……” 沈静山黯然半晌,又露出平静温和的笑容:“尊驾等一路风尘想必辛苦,不如先稍作歇息,少顷老朽再设宴为三位接风。” 张洁却已暗暗替这老人感到难过,下月十五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郑少凡这一路上都没告诉她,只怕也是不想她担忧。 不过一想到那永远温和自信的眼睛,她又安心不少:他有多厉害自己是亲眼见过的,江府的事不就解决了吗? 想到江府,她心中忽然一颤——江府?寒玉箫…… 看来要在此地住上两个月了,张洁边走边打量,心下不由暗暗赞叹。这里景色幽雅,空气新鲜无比,难怪云台山到了现代都还是个休闲度假的胜地。 在房间歇息未及半个时辰,至午便有下人来请用饭,三人来到厅上。却见沈静山已换了一身日常的衣服,更显随和,见他们进来便让坐。 待看到他身后的人,张洁立刻瞪大眼睛! 原来那里竟然垂目站着一个年轻公子,俊秀优雅,熟悉而陌生的脸上带着明净的笑,不是沈忆风是谁! “是你!” 沈忆风抬眼也是愣住,修长的眼睛更明亮如星:“张姑娘?” “你也姓沈,我早该想到你是云台山庄的人啦!”张洁这才知道为什么看沈静山总觉得熟悉,原来他就是沈忆风的祖父。 郑少凡却也想到了半山亭与张洁闲聊之人,但他却未曾见过黑风的真面目,倒也并不觉得惊讶,只微微一笑。 倒是沈静山有些奇怪:“这便是小孙,张姑娘认识?” “孙儿曾与张姑娘有一面之缘。”沈忆风立刻恭敬的回答。 随后与郑少凡与柳飞逐一认识,方入席。 饭毕,几人坐下用茶。 张洁没想到在这里再遇上沈忆风,心里很高兴。她只道武林世家公子必定习武,如江舞那般,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沈忆风。虽然当初也曾将郑少凡当作书生,那只因为他温文尔雅而她又不知身份,却哪里想到这个体质单薄、斯文秀气、笑容明净的书生会是一代武林世家的少庄主。 她不由又朝他一笑,沈忆风亦笑着点点头。 此时,只听沈静山开口道;“当日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俱遭毒手,如意堂和江府侥幸,如今云台并无寒玉箫,想必郑公子也知晓,” 果然寒玉箫!张洁差点叫出声来,心中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低下头,痛苦的闭上眼——真的是他!他为什么那么执著要寻到寒玉箫,为什么连这么一个孤独可怜的老人也不放过? 他又要杀人…… 郑少凡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似有些疑惑。当日被挟持后的事她都告诉了他,只隐瞒了些关于黑风之事。 他微微摇头:“那寒玉箫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黑风找它却也有他的道理与难处。” 沈静山一愣,随即露出赞叹之色:“郑公子见多识广,老朽自诩神医,以为除了自己天下几无人再知此事,不想郑公子早已知晓。” “不敢,”郑少凡含笑道,“在下却也是中了黑血掌之后,疗伤时方才发现其中关系,是以大胆猜测,如今听前辈所言敢情是说对了。” “你中了黑血掌?”沈静山更惊得站了起来,随即发现失态,又坐下,“据老朽所知,中了黑血掌天下无药可救,这……” 张洁也吓了一跳:“郑哥哥你——” “我没事,”郑少凡见她如此,心中一暖,含笑示意她放心,这才向沈静山道,“在下已用真气化解了。” “你……你的玄门真气练入了十重?”沈静山讶然。他虽久已不问江湖是非,然终究是江湖中人,于武学造诣一条始终难以放下,何况正宗玄门真气突破十重大关的确说得上是神话,又叫他怎能不惊喜。 半晌,他黯然道:“老朽见黑风对当年那些门派赶尽杀绝,便明白是为了此物,他必然怀疑寒玉箫在我等手上,唉,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们。” 言至此,他突然又自嘲道:“这些伤怀的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郑少凡微笑不语。 “你没事就好。”张洁也舒了口气。 急切关怀之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沈静山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他捻须看着郑少凡,目中浮起笑意。 那不知受过多少人注目却依然自信温和不改色的脸,如今居然也有些泛红。 张洁终于发现这话太过亲切,立刻红着脸尴尬道:“寒玉箫不是他们的圣物吗?和黑血掌有什么关系?” 经她一提,众人的注意力才又转回来。 沈静山微微一笑:“不错,寒玉箫名为魔教圣物,说到底也不过是块千年寒玉,虽然算是天下难寻珍贵已极的至宝,却始终是身外的东西,于我等并无多大用处,只能当作玩物罢了。” 闻言,沈忆风那明净的笑容消失,露出惋惜悲哀之色:“既是身外玩物,他何必费这许多力气,害这许多人命。” 张洁佩服的看看他,又多了一分好感。 谁知沈静山却摇摇头:“当日老夫亦以为那不过是魔教教主的身份信物,然而当老朽为二弟疗伤时……”至此,他语气又渐沉痛:“老朽的结拜二弟便是命丧路遥的黑血掌下。” 郑少凡截口微笑道:“逝者已矣,远离红尘早登仙界,前辈何必伤心。” 沈静山闻言微微收起痛惜之色恢复安详,感激的点头道:“黑血掌传闻历来只有教主方可修习,想必亦有独门心法。老朽在为二弟疗伤时,竟发现他体内有数股难以察觉的阳烈之气在流动,发作时竟如对五脏六腑进行焚烧煎熬一般。老朽素称神医,然而用尽方法终无力回天,眼睁睁看二弟丧命。” “伤心之余,老朽便想到那心法邪门至极,修习之人身上阳火必定更盛,平日无碍,但只要身受内伤真气必定难以控制,若无阴寒之物压制,真气反噬其身,亦是死路一条而已,而天下至阴至寒之物莫非千年寒玉,老朽方想到黑血教圣物寒玉箫了。” 难怪他一定要寻到寒玉箫,原来是有苦衷的。张洁垂下眼帘,心中竟微微松了口气。忽然间她又想起那唇角流下的鲜血,没有寒玉箫岂不是……她吓了一跳,急忙问:“那除了寒玉箫就没有救了吗?” 沈静山略略一愣,不解她为何这么问:“自然是有的。” 张洁又松了口气,想这一会儿就吓了自己两跳。那——没有寒玉箫他也不会危险,又何必杀这许多人来找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知该是喜是悲。 沈静山却又回到正题:“想必郑公子也知道,那玉箫自路遥死后已然遗失,他们便怀疑在当年围攻路遥的六大门派手上。” 郑少凡却敛眉不再言语,似在思索什么。 且不说郑少凡与柳飞等在厅上闲聊,张洁见他们聊的都是江湖琐事,便有些没趣,悄悄走出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飘飘洒洒的下起来了。张洁坐在游廊栏杆上,看着雨一丝丝飞下。n年以后云台山介绍是干旱少雨,想不到这古代气候还挺好,想到这些她觉得挺有趣。 “张姑娘?” 转头一看,那个俊秀斯文的身影正不远不近,站在旁边。 “是你,”她开心的歪着头,“怎么不在厅上说话?” “那所谈之事在下都不甚懂,”他又是一脸和气的笑,“不如出来走走,张姑娘可还习惯此处?” “这里很好啊,”张洁道,“叫我小洁好了。” “这……”沈忆风俊脸一红,赧然道,“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啊?”张洁愣住,似乎又明白过来,眯起了眼睛,“别跟他们那么封建啦。” 沈忆风想了想,笑了:“是了,在下迂腐,江湖儿女何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 张洁看看他,笑得弯下腰去:“可是你看起来更像个书生,不像江湖儿女。” “是吗,”他垂下眼帘,“你也认为我不应该废弃武功?” “没有啊,”张洁是现代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生于武林世家,却偏偏对武学无丝毫天分,亦无半点兴致,实是有辱家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呢?”张洁不解,“何况读书又不是坏事,你们这里不是有科举考试吗,怎么说辱没家门?” “你真的这么认为?”沈忆风惊讶的看着她,眼光亮起来。 “当然啦,如果这世上人人都一个样儿,有什么意思呢。”张洁笑了,“又没有谁规定一定要练武,我们那里就没几个人练武。”她想现代确实没几个人会飞来跃去了。 沈忆风看了看她,忽然愉快的笑了,笑容优雅如蓝天、明净如湖水。 看着他的笑容张洁亦很开心,她想起了自己的疑惑。 “郑哥哥说云台是六大门派之一,可是这里好象……” “人很少是吧?”沈忆风猜到了她的疑问,笑道,“当年祖父宣布退出江湖时,便将他们遣散了。” “难怪……”张洁她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要发生的事,不由替他担心,也替郑少凡担心,“唔,人这么少,你不着急吗?” “着急?”他疑惑。 “再过两个月,你们交不出寒玉箫……” 沈忆风微微笑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担心有何用?但求心中无愧便好。” 张洁一怔,心中暗暗佩服,他不会武功却依然能做到淡然处之,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莞尔:“你若在我们那边,一定是个高才生。” “高才生?”他又疑惑了。 张洁这才想到自己对古人用了现代词,她暗暗笑自己在古代这么久,说起话却还是现代气息扑鼻。 “呃,那个,就是有很高的才华的人。” 他明白过来,谦虚道:“在下不过略读几本书,岂敢自专。不知府上何处?” “恩?”张洁又没反应过来。 “就是,尊府,你的家。”他见她不懂,便改口解释道。 “我家……”张洁黯然道,“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是吗?听你说什么小学,还有高才生,都是你们那边的话吗?” 他终于不再一口一个“在下”了,张洁听起来反而更显亲切,开心道:“这样就好啦,再姑娘在下的,我说句话都要想半天了。”说完眼睛又笑成了一弯月牙。 沈忆风也笑了,这女子虽然大胆天然,却绝不让人感到轻佻。 “恩,我家那边啊,有很多希奇事呢。”张洁才想起自己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们那边有小学,中学,大学……” 她饶有兴味的讲起现代的学校教育来,渐渐又讲到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演算。沈忆风不由听得入神,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偶尔还插上几个问题。其实阿拉伯数字其实很早就传入我国了,只是没有被大众接受而传开,是以沈忆风感到新鲜。 张洁暗想幸好没讲现代社会的飞机飞船电灯电话,不然他听到一定以为自己在编故事了。 她忽然又想起沈静山说他学这些无用的话,心中不由替沈忆风感到惋惜和难过:出生在武林世家,理解他的人很少吧?这样纯净好学的人若是在现代朝自己喜欢的方面发展,一定会比在这里过得开心。 沈忆风却很兴奋,边走边叹息:“以往总认为自己读书也不少,今日遇上你,才觉着自己实在孤陋寡闻了。” 看着那俊美的脸上满是明净的笑,张洁心中微微一痛,眼前竟又浮现那个孤寂清冷的黑色影子…… “教主。”幽幽的声音。 孤寂的身影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悬崖的那一边,云雾阵阵掠过。 青衣默然,美得不带丝毫烟火色的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悲哀,看起来如同一朵忧郁的百合立于山间。 “昊堂主进展如何?” “教主放心,山庄周围已布下暗哨,十五那日决不会漏掉一个。”如此残酷的话却用温柔的语气婉娩道来。 “摧心散可好?” “摧心散药料难寻,却也得了一半,估计不会出差错。” 沉默半日。 “你不必出谷的。” “属下自愿的,”略有些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几年未出谷,属下也想出来走走。” 黑色人影默然半晌。 “下去吧。” “是。” 窈窕身影翩翩而去,他缓缓转过身,金黄的面具上,两道复杂的目光射向她走的方向。 半晌,远远见一个微胖的身影跃来,不多时已在眼前。 “属下参见教主,”洪亮而恭敬的声音,赫然是总堂主昊锦 “昊堂主不必多礼。”黑风依然转过身去。 “早见到有人跟着老夫,果然是这丫头,”昊锦直起身有些不解,“还有一个多月,教主为何这般早就来了?青衣那丫头竟也愿意出来。” “本座不能来?”淡淡的声音。 “属下,”昊锦一惊,立刻垂首,“属下并非此意,只是担心……” 他忽然又抬起头来:“属下窃以为教主责任重大,行动上更要小心才是,亲临而不先知会属下实在不妥,青衣竟未劝过教主么?” “昊堂主以为有人能伤到本座?” “属下失言,”昊锦闻言微微冒出了冷汗,“这……属下并非此意,这……”他一急之下竟口吃起来。 黑风却忽然放松语气:“本座知道昊堂主忠心耿耿,如今只是情急失言,此事本座自有道理,下去吧。” “多谢教主!”昊锦感激的舒了口气:“属下告退。” 黑色的人影转身继续望着山间的云雾,长发与披风皆在山风中飞动。 第二十五章 熟悉的感觉 雨后的黄昏真美。 外婆他们一定还好吧?忘了自己也好,反正回不去了,叫他们记着倒伤心。张洁缓缓走到山崖边,看云雾片片浮动,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她不由张开双臂。 山风吹起衣袂,她整个人如同在飞舞,竟似要凌风飞走一般。 远远的,一双漂亮的单凤眼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风冷,回去吧。”温和亲切的声音。 “郑哥哥,”她轻轻道,“你看这里真美。” 郑少凡看着崖下点点头。 “又想家了?” 她赧然低头,他总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郑少凡微笑:“待这里事情完了我们就寻你回家的路,恩?” “不用找……我回不去的。”她转过脸。 “郑哥哥必定替你找到。”他伸出一只手拥住她的肩,安慰道。 她不语,半晌忽然轻轻说:“回去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郑少凡微微一颤,见她说的不似有假。 “当初我来到这里好害怕,很想回去,但没想到遇上你,从那时起我一直把郑哥哥当成最亲的人,虽然现在回不去,但我已经不难过了,因为你和柳飞大哥,还有……”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转过身去,“你们都对我很好。” “好,”郑少凡沉默一会儿,忽然微笑道,“那我们回扬州。” 说完,他不由自主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动作自然而优雅。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阿嚏!”不由打了个喷嚏,才觉得有点冷。 “回去吧。”关怀的语气。 她摇摇头,眼睛又弯弯如月牙:“我想多站会儿,你也不回去好么?” 郑少凡摇摇头,脱下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好。” 在现代这样是公认的居心叵测,而面对郑少凡……她又紧张又开心——可为什么心底最深处却闪过一丝迷惘? “你也会冷的。”她喃喃道。 温和迷人的单凤眼眨了眨:“不怕。” 远远的,寒星般的光芒微微闪烁,随即隐没在林间。 同时,崖边的张洁也回过头,疑惑的朝那方向望了望。 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洁白的丝巾上,淡淡的红痕如画一般。忽然,丝巾已不见。 “教主,”洪亮的声音。 黑色披风在崖边飘荡,并不言语。 昊锦出乎意料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道:“教主提前出谷,可是为了那丫头?” 没有回答。 “纵然教主怪罪,属下也不得不说,”昊锦吸了口气,抬头直视黑风:“属下见教主每日都在这里站上许久,怕不只是为了云台山庄的事吧?” “你看见的不只这些,”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跟踪,本座不知道?” 昊锦脸一白,咬牙道:“不错,属下跟踪教主,知道教主每日上山去看那丫头,属下愿领罪!” “但是,”他语气激动起来:“教主不知当年路教主么?若非因此,路教主又怎会……”骤然停住,洪亮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她是郑少凡的人,始终会向着他们。属下求教主,莫要为一个女子误了大事。” 说完,昊锦垂下头。 黑血教教规最严,这教主一向喜怒难辨,尽管他对自己格外容忍,但如今豁出去说了这番话,心里却也丝毫没有把握。 沉默半日。 “下去吧,”黑风终于缓缓道,“本座自有分寸。” “是。”昊锦松了口气,退下。 张洁来云台山庄半个月了,郑少凡等有事时,沈忆风便带她到山中各处游玩,峡谷幽深、群山耸峙、飞瀑清泉,云台山景色果然美丽无比。 冬意更紧,此地更显清幽。 沈忆风说话也随便多了。他很喜欢听张洁讲她“故乡”的新奇事物,张洁本就天性活泼,见他听得认真便也乐意讲。 她想到自己在古代时辰上的糊涂,于是首先便讲到了现代钟点计时与年历,沈忆风听得赞叹不已,惊讶于计算的精确。她甚至还讲到月球上的环形山,听得这个只知道嫦娥奔月之类的古人不住的摇头。沈忆风不时开口请教,明白后便会露出纯净得如同湖水般的微笑。每当此时,张洁便感觉自己回到了学校生活。 偶尔,沈忆风会弹琴吟诗给她听,他的琴声亦如其人,清幽淡雅,透着一般出世之风。 “我像不像个老夫子?”张洁站在大门外的石梯上,作出用手捋胡须的样子,摇头晃脑的问他。 沈忆风莞尔:“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那边的女子都有如此学识吗?” “当然,但这些我们那里人人都知道,不算什么学识。” “女子竟也如男子一般进书院,不,进学校读书识字,”他记住了“学校”这个词,摇了摇头,“太不可思议了。” “女子就不该读书?”张洁不服气的瞪着他。 “不,”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倒认为,女子同样是人,读书有何不可。我大唐武周皇帝也是女子,虽为世人所嗤,但我私下看来其见识不亚男子。女子为何不能读书学问明道理?” 张洁闻言开心地笑了:“想不到你这么尊敬女人,嫂嫂真是有福气。” 沈忆风愣住:“这……在下……未曾娶妻。”他一尴尬,什么“在下”之类的用语又来了。 “啊?”张洁想古代照他的年龄应该早成亲了,听他这么说很惊讶,“你们不是到十几岁就成亲生子了吗?” “这个……”沈忆风见她落落大方,便也缓缓放松神色,“不错,中原男子成亲极早,但在下却以为成亲并非儿戏,纵不能无后,但也须要和自己所爱之人,你看那些遵父母之命而成亲的,倘若不满便再娶再纳,却将前面那一位置于何地?是以在下不愿草率。” 张洁想不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她更佩服了:“在你们这个时代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真难得。” “我们这个时代?” 张洁立刻发现说漏了嘴,转移话题道:“呃,我是说,做你的夫人真有福气。” 沈忆风俊脸一红,却看着她微微笑了:“是吗,但愿如你所说。” 笑容清澈明净如湖水,修长的双眼闪闪发亮如宝石。那着面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张洁黯然。 忽然,一个爽朗愉快的声音响起来:“张姑娘!” “郑哥哥郑哥哥,你猜谁来了!”张洁蹦蹦跳跳毫不斯文的跑进厅,开心的挽着郑少凡的手臂,后面跟着摇头微笑的沈忆风。 郑少凡含笑起身,轻轻推开她,改为拉着她的小手。 沈静山来不及露出有趣之色便一眼瞧见了沈忆风后面的人,他立刻惊讶出声:“舞儿?” “晚辈奉家父之命冒昧登门,家父特地叫晚辈代他问沈庄主好,顺便在府上打扰几日。”江舞含笑见礼,这番话说得不失世家公子身份,既动听又谦虚,沈静山颇为感动。 原来江岳特地派武功尽得真传的江舞带着江府几位顶尖高手前来相助,他与沈静山虽年龄相差颇大又不同门,却一向交情深厚。黑血教下帖云台之事江湖早已传开,别人是避之不及,惟独他却依然将最钟爱的小儿遣来,沈静山纵然淡泊世事,却教他如何能不感动? 江舞却早已想到张洁在沈家庄,如今见到她更觉高兴。 “前辈可知道黑风也来了云台!”江舞一脸紧张,却又带着血性少年的兴奋之色。 听到这个名字,张洁心中一颤——他真的来了? 谁知沈静山闻言,和蔼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你从何处得知?” 见他如此,江舞怔住:“前辈……” “此事万不可泄露!”沈静山叹了口气,“如今郑公子在此,命丧黑风手上之人不计其数,他们的亲友倘若得知,岂有不抱侥幸赶来报仇的?” “他们肯相助,不是极好么?”江舞率性之人,不解。 郑少凡微笑:“此次不同以往,黑风既然亲自前来,我等并无丝毫胜算,沈庄主不希望更多人掺入此事,也不愿再有人因此丧命。” 江舞恍然:“沈前辈郑公子仁爱之心,江舞惭愧。” 郑少凡却不语,温和的目光不经意瞟向一旁出神的张洁。 “昊堂主找属下何事。”麻木的脸,口中虽在询问,语气却毫无感情。 昊锦并不作声,只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细细端详。 半晌,他一字字道:“我要你去杀个人。” “教主并未吩咐属下杀人。” “凌易,老夫知道你只听令于教主,”昊锦猛的转身望着他,“然而,老夫这件事便是为了教主。” 凌易目光一闪,依然抱剑不动。 “你可知教主为何这般早便来此地?”昊锦冷冷道,“你可知他每日在山崖想的什么,上山去干什么?” “教主……”凌易犹豫道,“或是查探那边的动静。” “你以为他果真放心不下老夫的安排?”昊锦冷笑。 “那又如何。”凌易又是一脸麻木。 “老夫说了你也不会信,他是在想着那丫头!” 凌易愣住。 “你可记得当日恨血轩那丫头!”昊锦怨恨道。 凌易有些动容,却又立刻恢复平淡的语气:“紫云、银月也是女人。” 昊锦截口打断他:“紫云夫人的确心狠妒忌,但老夫敢以性命担保她决不会害教主,何况教主对她们也未曾上心。可那丫头是郑少凡的人不说,还来历不明。你可曾见教主为哪一个女子如此着迷过?。” 凌易默然半晌,道:“教主自有轻重。” 昊锦冷哼一声:“老夫开始也相信,只是你看看,你看看!”他越说越激动,“教主如今在山崖一站便是半日,明知她是郑少凡的人还念念不忘,还时常上山看她!何况那起自命白道的人恨不得我黑血教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害了路教主,如今又故技重施!” 凌易不语。 “教主提前来云台之事已有风声泄露,郑少凡又难对付,如今教主迷上那丫头,哼哼,报仇?”说到这里,昊锦已是浑身发抖连连冷笑:“只怕会重蹈覆辙!你可知路教主威风一世,为何又落得如此下场?令尊如何吩咐你保护教主的?” 凌易冷冷截口道:“家父临终吩咐属下自不敢忘。只是昊堂主莫非以为小小一个丫头不须亲自动手,却让给在下?” 昊锦闻言一愣,不禁摇头苦笑:“凌易,老夫知你心高气傲,只是你却看错了老夫!”他顿了顿,道:“老夫因跟踪之事,教主早留了意,只怕还未动手便已察觉了,待要派下面人去又难保无意外发生。” 见凌易仍有些犹豫,昊锦又放缓语气:“老夫一生不易求人,惟有路教主之恩纵是豁出性命亦难以为报,如今老夫不能眼看着教主重蹈覆辙,凌易,老夫就求你这一次!” 说完,竟低头拱手一礼。 凌易愣住。 半日,他低下头:“教主既要护她,属下如何能动手。” “这你不必担心,人人皆知我教下了帖子便不会提前取人性命,郑少凡等必不留意,老夫过几日便假借摧心散药料难备,又有江舞来沈家之事,正好请教主商议,你便可伺机动手,”昊锦目光炯炯,“一切后果老夫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于你。” 凌易冷冷道:“昊堂主以为只有自己不怕死么?” 说毕,他竟转身便走。 昊锦却知他已答应了,不由望着他的背影一笑。 第二十六章 遇刺 “嗨,你都快娶老婆了还到处跑啊。”张洁坐在竹林边一块石头上,笑眯眯的拍了下江舞的肩。她还是觉得江舞最随便了,几日相处下来,那爽朗的个性和笑声让人很容易就把他当成了朋友。 “娶老婆?”江舞一愣,明白时俊脸飞红,“小丫头知道什么!” “谁小丫头!”张洁不服气瞪他一眼,“没大没小!” “我没大没小?”江舞瞪眼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当然,你亲口叫的姐姐,还想赖?”张洁忽然又想调皮了,“某人那天叫姐姐叫得那么甜。” 说完,她假装叹了口气。 “我……唉,难怪圣人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江舞学她叹气,竟然惟妙惟肖。 突然冒出的这句“难怪圣人曰”让张洁笑得弯了腰,指着他道:“你……你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沈大哥,你,你说是不是?” 沈忆风看他二人斗嘴不由也跟着乐了,脸上又露出明净无比的笑。 “嗨,说真的,你的那个未婚妻姓田?” 江舞神色一黯,随即抬脸道:“不说这个好吧?” “哈,还害羞哇!”张洁得意的取笑他。 江舞却低了头默默不语,想起未过门的妻子田盈盈,心中一阵愧疚——当初见了田盈盈便已认定非她莫属,如今想不到自己竟会对另一女子又生出恍惚之心,他终是年轻,一时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思,矛盾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童子跑来。 “江二公子,我家庄主请你回厅有事相商。” 张洁推他一把。 江舞立刻抛开思绪,露出爽朗的笑容:“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向庄内走去,飞扬的神采更显得他英气勃勃…… “舞儿,老朽想了这几日,你……你还是带他们回去吧。”沈静山轻轻道,显见他对江舞颇为爱护。 “前辈说哪里话!”江舞朗声道,“江舞岂是那等怕死之人。” 郑少凡不语,柳飞却目光一亮,微露赞赏之色。 “舞儿!”沈静山摇摇头,“你父亲与你的心意老夫领了,但这次不同以往,魔教如今将山庄四下围住,人数之众,计划之周密,与以往对其他门派时都不一样。看来黑风他是一心认定寒玉箫在庄内了,如今胜负尚且难料,你必要听我一言,快带他们回洛阳。” “既然知道舞儿前来是奉家父之命,前辈还让舞儿回去,不是让舞儿为难么?” 见沈静山依然不语,江舞立刻又作黯然之色,“莫不是前辈嫌舞儿碍事?” 跟张洁混了几天,他居然也能装模作样的撒赖。 “你这孩子!”虽然明知他故意这么说,沈静山还是急了:“想当年你出生之时我还抱过你,我实在是不忍让你……” 听他如此急不择言,江舞颇感动,然而他终是血性男儿,哪里肯走。 沈静山看着郑少凡无奈的叹气。 忽然,外面有人急急跑来道:“玉剑门曹让大侠带着好些人,说是要拜访庄主。” 沈静山闻言一惊,看向郑少凡。 郑少凡也皱了皱眉。 “请进来吧,”沈忆风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来了。”。 “沈庄主一向可好!” 却见五六人已走了进来,当先一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浓眉直鼻,却也并不难看,只是无比锐利的目光隐隐带着煞气。 沈静山一一让坐,当下与郑少凡等认识,相互客气了几句,方才切入正题。 沈静山不动声色问道:“不知曹大侠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不瞒沈庄主与郑公子,黑风到云台的事二位只怕已知晓,”曹让开门见山道,目光却又露出恨色,“我等皆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听得郑盟主在此,真是天赐良机,我等特来相助,愿早日除去这魔头!” 见沈静山不语,他又道:“我等一行十七人,还有十一位朋友皆在外面听候,郑盟主沈庄主有需要效劳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沈静山面色一变,看看郑少凡。 郑少凡摇摇头,缓缓道:“诸位还是——” “我等愿拼死相助!” “此次不比往日,其中凶险——” “但有机会为武林除害,何惜性命!”曹让言语激动,众人亦有跃跃之色。 沈静山看看郑少凡,缓缓道:“曹大侠还是请回吧。” 曹让面色一变,声音颤抖:“沈庄主莫非看不起我等?” 闻言柳飞阴沉的脸上眉头一皱。 “曹大侠!”江舞忍不住扬起俊脸,为沈静山辩解道,“沈庄主不愿连累人命,你如何这般说话。” “身为大丈夫有仇不报,与死又有何两样!”曹让大声道,目中竟已流下泪,“玉剑门上下老小一百二十一人皆命丧黑风之手,不想苍天有眼,让我曹让侥幸逃出,此仇不报,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众人皆沉默,郑少凡微微叹气。 一个眉目清清的青年站起来:“不错!黑风那魔头行事如此恶毒,父仇不报,我长孙成枉为人子!” “你们看看,长孙大侠一生刚正,疾恶如仇,只为身在百毒山庄,竟遭此毒手!”曹让一拍茶桌。 “当家的虽然行事粗糙,却也并无大恶,只为当街骂了一小乞丐,竟命丧黑血掌下!”一女子怨毒的声音。 “辱骂乞丐自是不对,然而也不至死!黑风那魔头实是残忍狠毒!”长孙成恨恨地附和。 郑少凡无奈的看着他们。 “这是洛阳王伦之妻吕夫人。”曹让黯然道,“那魔头杀人不眨眼,倘若任其下去,不知还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 “何况在下身为人子,若为求性命弃父仇不顾,又有何面目偷生!”长孙成亦沉痛愤怒。 闻言众人更愤慨不已。 曹让又转向郑少凡:“我等皆知郑盟主行事仁义,绝不会再让云台遭此大祸,是以我等拼死前来效劳,求盟主务必成全!” 说毕他竟身形一矮,向郑少凡跪下了。 众人亦跟着跪倒。 “求郑盟主成全。” 郑少凡温和的单凤眼中顿起无奈之色,他站起身来:“你们不知,魔教高手众多,我与黑风纵然一战,也并无丝毫把握胜他,你们留下,只怕会枉送了性命!” “在下虽然愚钝,却并非不知深浅之人,单凭我等此生定是永无复仇之日,”曹让语气坚定,“盟主放心,我等来时已安排好家中后事,只要有半分机会,我等也愿冒这个险,虽死无憾!” 见他说得坚定,郑少凡不由苦笑,看看沈静山。 “此次天赐良机,黑风来云台,”曹让见他迟疑,立刻又道,“曹某虽无大用,我等武功虽不及郑公子沈庄主,却也算江湖有名有姓的人物,云台上下加上我等十七人,又有郑盟主,也并非全无胜算。” “不错,郑盟主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就是,赴汤蹈火,我等绝不皱一下眉。” “求盟主成全!” 沈静山与郑少凡无奈,知道难以阻拦,只得吩咐下去准备住处…… “你们还在这里?” 张洁正跟沈忆风说着希腊神话,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 “你又回来啦?”张洁歪着头,“跑得真快!”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江舞快活的坐下:“这几天云台山庄热闹了。” “这是为何?”沈忆风不解。 “沈兄还是少庄主,竟不去见见客人?”江舞本性爽朗,不由打趣他。 “来客人了么?”张洁眼睛一弯。 “不错,都是来相助的,”江舞眉飞色舞,“他们听说黑风在此,为了报仇竟不惜性命,以前倒是我看轻了他们。” 说完愧疚之色毫不隐蔽。 “报仇?”沈忆风眉头一皱,摇摇头。 张洁却脸色一白。 “这下添了十七个人,曹让长孙成他们虽非顶尖人物,却也算江湖中的高手,先前我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十五一战未必没有把握!”江舞意气昂扬,对沈忆风道,“你也不必担心。” 江岳与沈静风交厚,沈忆风不会武功他早已跟江舞提过,所以江舞怕他担心,这么安慰他却也是一片好意。 沈忆风也知他的意思,不由微笑着点头,随即又摇头:“我并非担心,只是……” “十七个人?”张洁却紧张的打断他的话,拉住江舞。 “这……”江舞看着她的手,红着脸尴尬不已,“不错,一共十七个人,十来位有名人物,你……” 张洁却又忽的放开他喃喃道:“他的仇人这么多么?他真杀了那么多人?” “哼,他杀的人岂止这些,只是那些人不知黑风来此的消息罢了!”江舞只道她不知黑风的事,便一一讲来。 张洁面色更白,沈忆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温和一笑。 江舞眉飞色舞的讲完,发现有些渴:“你们再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起身便往回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远处竹叶间,有人咧嘴一笑,一道快得无法思议的亮光从竹叶间直射出去…… 听完了昊锦的上报,对于摧心散之事,黑风并不置任何看法,反而对江舞的到来略有些意外。 “江舞也来了?”不带一丝情绪。 “不错,属下得知,他前日带着江府几个人入庄,”昊锦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更温和,他似乎知道黑风的意外,“此事他人避之不及,只是江岳与沈静山素来交好,如今为了他连自己的儿子也愿意搭进来了。” “总堂主,”一个人进来,见了黑风立刻又道,“属下参见教主。” 不冷不热的神情,竟是白云深。 黑风略一点头,并不言语。 “白堂主何事?”昊锦问。 “玉剑门的曹让带着长孙成等十七个人进了云台山庄。” “好,”黑风嘴角一勾,笑容邪邪,诡异的面具竟也透着残酷之色,“既是他们找死,多几个有何不可。”。 剑,快得无影,只余一道白色的光,眼看便要刺中目标。 忽然,距目标还有一米远时,白光却硬生生顿住。 张洁犹自未回过神,她只觉得背后微微有风逼近,很细,却很急,后背一阵凉。 沈忆风见她一颤,方才发现不对,回过头来。 发现那缕风忽然消失,张洁不解地回头,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凌易,你何时也私下行事了?”温柔无比的语气。 “青衣姐姐!” 张洁一喜,转过去要拉她的手,却被沈忆风一把拽住胳膊:“小心!” 她这才却发现一柄明亮如秋水的剑正指着青衣的胸口,剑的主人有一张麻木的脸。 “你是凌易!”她一下就认出了他,那张脸太特别了。 “不怕,”青衣微笑着侧过身拍拍她的头,随即又向凌易道,“你可知擅自行动是何罪?” 张洁明白过来——他是要杀自己,而青衣挡在了她前面。 凌易目光一动:“让。” 青衣静静的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微微的冷风,淡淡的忧郁,更衬得她如同仙子一般。 麻木的目光竟似乎已开始躲闪,他把脸转向一旁:“我杀她是为了教主。” “我救她也是为了教主。” “你可知是谁让我来的?” “昊堂主。” “你……”凌易愣住。 青衣依然带着平静温柔的神色:“今日他意外请教主商议事务,我便已疑惑了,不想果然是派你来。” “你为什么要杀我?”张洁不解的问。 凌易并不看她,也不回答,却向青衣道:“既知道是他,你还不让?” 青衣摇摇头,随即又一笑:“我武功不如你,但是,我还是可以先你一步挡住她,是么?” “青衣姐姐!”张洁颇为感动,眼圈一红。 青衣看着凌易不动,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终于,人影一闪,凌易已不见…… 青衣转过身,冲张洁笑道:“刚看见姐姐还叫,现在吓呆了?” “是有些害怕,”张洁回过神,开心了些,“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是吗,”青衣温柔地笑了,略透着一丝苦涩,“有人天天都在看妹妹。” 张洁并不明白。她朝青衣四周望了望,露出失望之色。 “他没来。”青衣显然知道她在看什么。 “他……还好吗?”张洁垂下眼帘,低低的问。 “不好。” “啊!”张洁吓了一跳,急切的问,“他的伤严重了?他没事吧?” 青衣轻声道:“你真的关心他么?” “他是我大哥啊!”张洁冲口而出,随即又黯然,“他一定在怪我吧,青衣姐姐,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他说,可是……”眼中蒙蒙又有泪光,“他都不肯见我。” 青衣静静看了她半晌,突然微笑道:“他并非不见妹妹,是太忙而已。” “是吗?”张洁抬起脸勉强一笑,显然并不相信。 随即她一眨眼,好象想起了什么事,拉过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沈忆风道:“青衣姐姐,你看他像谁?” “恩?”青衣不解。 沈忆风也是一愣,不解,只好躬身一礼:“多谢姑娘相救。” “原来你……”张洁见她不认识,这才知道她也没见过黑风的面目,不由惊讶出声。 青衣却似乎不感兴趣,她转过身:“妹妹,我出来这半日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张洁依依不舍的见那窈窕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林中…… 沈忆风本就对江湖之事不甚感兴趣,他也并不问青衣与凌易是谁,只是有些担心。 “没事就好,若非她出手相救,你只怕……”他叹了口气,神色一黯,“我到底什么也做不了。” 张洁知道他内疚,安慰他:“人各有所长,会武功就好么,成天忙于撕杀拼命,如果会武功却只会杀人,还不如不会。” 沈忆风知道她在安慰他,不由笑了:“你放心,我虽然有些感触,却还不至妄自菲薄。” 张洁调皮的笑了。 “你方才所说之人便是你大哥?”半晌沈忆风轻轻问。 “恩。”张洁心中又一酸。 “可是你那姐姐见了我并不惊异,你如何说我与你大哥一模一样?”沈忆风不解。 张洁也没料到青衣根本没见过黑风,她正在想怎么回答,忽然见地上光芒一闪,她立刻往旁边倒去。 一道剑光擦身而过…… 幸好在他未出剑时提前看见了地上白光,否则以他的速度张洁怎能躲得开! 执剑之人似也没料到她会躲开,一愣。 沈忆风立刻起身挡在她前面:“你莫要伤她!” 凌易愣住。 方才他只在背后注意张洁,准备一击得手。如今意外与沈忆风打了个照面,他不由呆了:“你……” “你干吗非要杀我?”张洁想上前,却被沈忆风拦住。 凌易似乎不屑与她说话,既不回答也不看她,只顾看着沈忆风:“你是……” “在下沈忆风,”沈忆风静静的看着他,“你休要伤她。” 张洁心中一热——他根本不会武功,却也敢挡在自己前面。 “你是沈忆风?”凌易打量着他,皱起眉头。 他本不愿在教主没有下令的时候随便杀人,如今杀张洁已是破格,便不愿再杀沈忆风,况且这人是一定要到那天才能死的,先杀了他岂非毁了教主的计划。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 沈忆风无声的倒了下去。 张洁吓了一跳,急切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不杀他,我只杀你。”凌易咧嘴一笑。 若非见到他和柳飞动手前也笑,张洁几乎就当作是好意了。见他不杀沈忆风,她的心放了一半,立刻转身便跑。 “救命——”。 凌易目中微有不屑,他一纵身,长剑如闪电般直刺过去,眼看就要刺进张洁的后背。 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有人倒下。 第二十七章 田盈盈 “江舞!” 张洁回身抱住倒下的江舞,又急又伤心,“江舞,来人啊,救命啊!” 凌易皱眉,挥又要刺下。 “叮”一声,却是一柄同样快的剑挡住了他的去势。 竟是柳飞。 凌易咧嘴朝他一笑,纵身便不见人影了。 柳飞待要追赶,却又回头看看地上二人,停住了脚。 “江舞,江舞,你怎么样?”张洁抱着他不停的擦着泪。 江舞面色苍白,后背不断冒出鲜血,却依然爽朗的笑了:“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柳飞立刻蹲下身,伸手封住了他几处穴道,松了口气:“没伤及要害,不妨。” 见沈忆风也倒在地上,他立刻过去,发现沈忆风只是被点了穴,他皱皱眉,替他拍开,随即回身抱起江舞向庄内跃去…… “江舞……”轻轻的呼唤,张洁心中难受无比。倘若他有什么事,只怕此生自己心中也再不得安宁。 江舞明朗帅气的脸毫无血色,已昏昏睡了过去。 郑少凡见她伤心,轻声一叹,拍拍她的肩膀:“他只是皮肉伤,沈前辈医术高明,不会有事。” “郑哥哥,他是因为我受伤,我……心里难过。”她擦擦眼泪。 “那好,下次我替你挡就是。”漂亮的单凤眼一眨。 “不!”她立刻惊恐的抬头,“你也不能受伤。” 郑少凡微微一笑,永远温柔自信的双眼,此刻竟似有黯然之色。 他何等聪明,怎会想不明白其中道理,若是个毫无关系的人,江舞怎会不由自主去替她挨那一剑。而自己空负绝学,不仅让她被劫走,如今她身有危难救她的依然不是自己。 “我一直把郑哥哥当成最亲的人……” 想到那日她说的话,他默默地握住她的小手,心竟有些痛…… “小舞哥哥在吗?” 伴着清脆明亮的呼声,门外竟忽然窜进一个红衣女子。 张洁与郑少凡皆愣住。 只见那女子十六七岁左右,肌肤如雪、杏眼黛眉,十分娇俏。见到躺在床上的江舞,她立刻惊叫一声扑过去。 “小舞哥哥!” 此时,门外柳飞与沈静山祖孙才走来。 “这是江南金刀田老爷子的千金。”沈静山含笑介绍。这么多年他早已看破,何况江湖儿女多不拘于礼法,他乍一见这小儿女之情,甚至有些欣慰。 原来她就是那位田姑娘,长得真漂亮!张洁不由替江舞感到开心。 “他没事吧?”田盈盈低头抚摸了一下江舞的额头,大眼睛里满是焦急,“他怎么了?刚才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大家呆住。 郑少凡微笑道:“沈老前辈在此,田姑娘尽管放心,江兄弟乃是皮外伤,不碍事。” 田盈盈方放下心来:“那就好。” 张洁见她做事果断爽利,对江舞的关怀之情表露在外,没有丝毫害羞做作,心里便暗暗钦佩——这样的女孩子果然配得上江舞。 田盈盈这才想起问道:“是谁伤了他?” 沈静山到底江湖前辈,并不怪她焦急失礼,他开口回答:“凌易。” 田盈盈又疑惑得瞪大了杏眼:“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 黑血教的规矩江湖人都知道。 众人皆不言语,谁会无缘无故替一个女子挡下一剑?倘若不是位置不对,他此刻哪里还有命在!众人心中皆明白,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跟她说,明知她是江舞的未过门的妻子,难道要告诉她江舞是为了救另一个女子而受伤? 田盈盈见众人不答,更睁圆了杏眼不解的看着沈静山。 在这为难之际,沈忆风微微一笑,面露惭愧之色:“此事实是因在下而起,在下与张姑娘被凌易追杀,正巧被江公子所救,累他受伤,在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番话说得妙极,虽是实情,却把自己也说了进去,便不会有人单疑到张洁了。 张洁感激看他一眼。 男生献殷勤她是知道的,然而如今是在古代,江舞并不曾有特别的举动,谁会像现代人那样露骨的表白?何况她已经喜欢郑少凡,于别人并不留意,是以她对江舞也没有多想。此时见众人表情她才隐约发现江舞挡剑并非全为朋友之情,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与惭愧。 听沈忆风这么说,众人皆暗中松了口气,却只有柳飞皱眉向郑少凡看了一眼。 郑少凡微笑,迷人的眼睛竟带着几分黯然。 “原来如此!”田盈盈不再怀疑,脸上反而出现骄傲之色,她开心的看着江舞,“早知道他会这么做的,他就是这样……” 未曾说完,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俏脸立刻红了。她站起来喃喃道:“沈前辈……” 沈静山不由又露出有趣之色:“丫头关切舞儿,老夫还要说你错了不成?” 气氛一松,众人皆有些好笑。 田盈盈脸更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跺脚转过身去。 郑少凡与柳飞已百变不惊,沈静山亦是见惯,只是沈忆风脸上又露出蓝天一般的笑容,张洁眼睛又变成了月牙,一旁下人也发出低低的笑声。 田盈盈尴尬道:“沈前辈与沈公子盈盈方才已认识,这三位是——” 她这才看向郑少凡三人。 “这位乃是郑少凡郑盟主。” “你真是郑公子!”田盈盈立刻瞪大眼睛露出敬慕之色。虽然她早听说郑少凡在云台山庄,又见他一袭白衣气质不凡早有些怀疑,如今亲耳听到却依然惊喜不已。 “姑娘不必多礼。”郑少凡一贯的温和。 “方才……”田盈盈有些脸红,“这位必是柳大侠吧?有礼了。” 柳飞依然沉着脸,只点点头。 沈静山咳嗽两声,道:“这位是——” “我叫张洁。”张洁对她本有好感,见她活泼率真更觉亲近。 田盈盈亦非那等矫揉造作之人,见张洁这么亲切,她不由也喜欢道:“姐姐好。” 正要说话,却又有二人进来…… “江二公子如何?”响亮粗豪的声音。 却是曹让与长孙成。 田盈盈皱了皱眉:江舞昏睡,这人却这么吵。 曹让朗声道:“魔教向来狂妄,时间未到便不会伤人,此次却为何……” 田盈盈更不高兴了,这人说来探视却不问江舞伤势,倒说起魔教的事来。 “我等闻江二公子受伤,特来看看,”倒是长孙成开口,语气透着关切,“不知伤势如何?” 见他关心江舞,田盈盈立刻对他升起好感,抢先答道:“没事,多谢。” 说完,她顺便瞪了曹让一眼。 这妙龄女子大胆抢话竟还说多谢?长孙成微愣,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一拱手笑道:“江夫人?” 田盈盈脸立刻红了:“不是……” 却是张洁“扑哧”笑了出来。长孙成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 沈静山也笑道:“这是田姑娘。” “这……”长孙成立刻尴尬不已,“在下失言。”。 “凌易?”寒星般的目光一敛,背后双手微微握起,却又松开。 “只求教主莫要怪罪于他。” 黑风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她。 她竟也突然抬头,微微一笑:“何况张姑娘并没受伤,不是么?” 风中,眉宇间的忧郁悲哀之色更浓,那一抹笑竟显得有些妖艳。 沉默半晌。 “下去吧。”淡淡的。 “是。”。 又浓又黑的眉毛下,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缓缓睁开,打量着四周。 “小舞哥哥你醒啦?” “你……盈盈!”江舞看清后,惊喜得要起身,“你怎么来了?哎哟——” “别动别动!”田盈盈按住他,杏眼忍不住的笑意。 “不怕。” “虽然是皮外伤,可是流了太多血……你怎么就弄成这样子……”说着,杏眼渐渐泛起泪水,她忙转过脸去。 江舞有些愧疚的拉起她的手:“生气了?” “哪有,”田盈盈没料到他这个动作,满脸通红,“小舞哥哥受伤是为了救人,我………很高兴。” 她终于还是笑了,半是骄傲半是埋怨道:“就知道你会这样!” 江舞见她如此情景,心中发热:“我不对,害你担心了。” 却是他受伤不重,昏迷也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沈静山精湛的医术,睡了半天精神竟已恢复了好些。 田盈盈俏皮地笑道:“沈前辈和江伯伯交好,救沈公子又有什么不对。” 拉着她的手一抖,缓缓松开。 他移开目光,勉强笑道:“我累了。” 田盈盈也感觉到他的变化,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如此。 奇妙的气氛竟让二人陷入沉默…… “江兄弟醒了?” 田盈盈立刻站起来,却是沈忆风与张洁二人。 江舞手一颤。 趁沈忆风与田盈盈说话,张洁走到床边。 “你……还好么?”她不知道该如何问。 “还好,不必担心。”江舞轻轻回答,头转向一边,二人竟似生疏了许多,一个呆站着,一个默默躺着。 田盈盈和沈忆风说毕,转过头娇声笑:“姐姐,你站那里干什么呢?” “啊?”张洁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忆风立刻走过来,微微笑道:“我二人蒙江兄弟搭救,特来谢过江兄弟。” 见他这么说,张洁心中感激不已。 江舞原本因为失血过多的脸此刻更显得有些苍白,他勉强笑道:“沈兄见外。” 田盈盈有些疑惑,她细细的打量了沈、张二人一阵,突然扑哧笑出声,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张洁尚未反应过来,沈忆风却是微微脸红了。 “江兄弟醒了就好,我二人就先过去了。” 说毕他也不叫张洁,转身就走。谁知刚踏出门,便遇上郑少凡一袭白衣缓步而来,却也是来看江舞。 他立刻尴尬一笑,抱拳便匆匆走了。 “沈公子何事匆忙?”见他如此失态,郑少凡疑惑的看看张洁和田盈盈。 田盈盈却是以为自己猜对,捂着嘴只是看着张洁笑,张洁呆住。 郑少凡回头看看沈忆风离去之处,温柔迷人的单凤眼竟黯下来,定定的看着张洁。 “郑哥哥……不是……”张洁回过神,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默默无言站着,两只手不知所措握在一起。 田盈盈虽然性直,却也渐渐看出不对了,她停住笑疑惑的看着二人。 “小洁,”郑少凡忽然又露出春风般温和的笑,向张洁伸出手,“沈前辈他们在厅上,我们过去吧。” 张洁愣住。 床上本已装作沉睡的江舞忽然转过头,直直的望着他们,脸更白。 田盈盈瞪大眼睛,看看郑少凡又看看她,目中更是不解。 想不到他主动当着人伸出手来,看着那双向往已久的手,看着那双温柔自信又略带着期待之色的眼睛,张洁慌乱不已。 不能拒绝,何况自己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她终于不由自主伸出小手,放在那只手上。 立刻,小手被紧紧握住。 他的手很温暖,很熟悉,不知被自己拉过多少遍。然而,心,却为何又微微作痛? 江舞立刻闭上眼,煞白的脸毫无血色。 “田姑娘,我二人先过去了,江二公子就有劳姑娘。”温和的声音。 田盈盈看着他们拉着手远去的背影,面露尴尬,心中后悔不已。只因忆沈风说过江舞是为救他二人受伤,所以她才将张洁和沈忆风当成…… 郑公子他…… 她后悔得直跺脚,一转头却瞥见了床上白着脸的江舞,愣住。 第二十八章 佳人有约 “教主日日上山,夫人真不知道?” “昊总堂主多心了,”紫云夫人动人的眼睛一闪,“教主只吩咐妾身留意郑少凡,至于其他大事,又岂是妾身能过问的。” “夫人果然有容人雅量,”昊锦老眼一眯,索性带着讽刺的语气道,“枉老夫还当夫人是明白人。”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紫云夫人曼声笑了,心思竟丝毫不露。 “夫人倘若不明白,便是老夫看错了人,夫人倘若明白——”昊锦眼中精光一闪,“又怎能眼看着教主被那丫头迷惑而坐视不管?” 紫云夫人沉默半晌,美目一转,忽然笑道:“昊堂主言重了,教主是男人,喜欢哪个便是哪个,妾身又怎敢言语。” “夫人果然贤德,只是也要因人而异,莫非——”昊锦故意顿了顿,缓缓道,“当初她劝教主手下留情,夫人感激不成?” 言语竟暗指当初黑风要斩她的手的事。 “昊总堂主果然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紫云夫人果然忍不住露出怨恨之色,优雅的声音立刻沉下来。 昊锦不再说话,只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半晌,紫云夫人冷冷道:“昊堂主今日就是来提醒我这个?” 她努力维护着优雅之态,语气却透着无限酸楚。 “老夫也知道夫人是真心侍奉教主,”昊锦立刻接过去,“所以老夫才特地前来相助夫人。” “哦?”紫云夫人忽然收起愤恨之色,咯咯一笑,“相助不敢,怕是昊总堂主有吩咐吧?” “夫人是聪明人,”昊锦大声笑道,“夫人是为教主,老夫却一生皆为黑血教,从不藏私,你我二人皆是为同一件事而已。” 紫云夫人默然,昊锦忠心耿耿说一不二,教中上下颇为敬服,是以此话一出她也不敢反驳。 半日,她方抬头道:“昊总堂主有何吩咐?” 昊锦正色,缓缓道:“那丫头只是冲着我黑血教来的一枚棋子,老夫有一计,只要夫人肯相助,必教教主从此对她死心。如此一来不但解了老夫之顾虑,夫人心中之事岂非也了了?” 紫云夫人目光一动,低头沉吟:“妾身怎敢擅自行事,倘若教主知道……” “一切有老夫,夫人放心。”。 该不该去跟他解释呢? 张洁拨弄着竹子,心中很乱。自那天以后,竟无人再提起,沈忆风不知道这误会造成的后果,一如往常谈笑,郑少凡亦是忙于跟沈静山众人商量大事,见了她依旧微笑。 最让她担心的是田盈盈竟也没那么亲热了,时时看着自己发呆,她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姐姐?”娇美的声音。 她立刻转过身:“盈盈?” “无事出来走走,正巧听到姐姐叹气,”田盈盈落落大方的走过来,似不经意的问,“姐姐有心事?” 张洁转过头,默然。 “这里风景真美,”田盈盈抚摩着竹干,语气竟似别有深意,“难怪沈前辈叫小舞哥哥带我回去,他不愿意。” “盈盈,”张洁一惊,这才想起即将发生的事,“不行,你们要快些离开。” 田盈盈却看着她,摇摇头又笑了:“江伯伯与沈前辈一向好,让他走他也不敢走的,何况,我也不想他走。” 她见张洁不解,又红着脸道:“我不愿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张洁看着她,忽然眯起眼睛:“难怪乖弟弟发誓不娶妾也要娶你。” 田盈盈脸更红,却已收了害羞之色,惊讶道:“乖弟弟?” “是啊,”张洁笑得弯下腰。 田盈盈盯着她半晌,小脸微有些紧张:“姐姐,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张洁坐下来。 “他……”田盈盈似下定决心,问,“小舞哥哥是不是很喜欢姐姐?” 张洁一惊,望着她:“你……。” 田盈盈幽幽一笑,自顾自说道:“他是为救姐姐受的伤吧?伤口在背后,小舞哥哥武功虽不及郑公子,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背对敌,说是为沈公子我是不信的,只是……你们都瞒着我。” 说完,她眼圈一红。 张洁慌了:“你别胡说了,就算是别人江舞也会那么做的,何况你不也说过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么?” “是吗?”田盈盈到底年纪小,又纯真,听了这话脸色略有些缓和。 她思索半晌,还是摇摇头:“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姐姐。” “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张洁叹口气坐下来,“我只是拿他当朋友。” 田盈盈看着她也松了口气,笑道:“我也知道姐姐喜欢的不是他,只是听姐姐亲口说出来,我就放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也坐下:“虽然我还是不大高兴,只是这两天我想过了,他心里也喜欢我的。” 张洁见她直言不讳,又有这样的胸襟,不由又佩服又开心,故意郁闷的瞪了瞪她:“你放心,还故意这么说让我着急。” 田盈盈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脸红不已。 二人距离顿时近了很多。田盈盈忽然看着她调皮的笑道:“姐姐心上人是哪一个?” 张洁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慢慢低下头去。 我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呢?她翻起心思,却是翻出一堆苦涩。 “是郑公子吧,”田盈盈当她害羞,掩口娇笑,“郑公子人中龙凤,是女子都会喜欢的。” “那你怎么不喜欢?”张洁扭过头,有趣的看着她。 “因为我先喜欢上小舞哥哥了。”田盈盈已无害羞之色,大胆跟她表白。 张洁学着姐姐该有的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害羞,你这话跟江舞说去,他一定高兴死了。” “跟他我才不说,”田盈盈已不再脸红,她想了想,却又歉然道,“那天我弄错了,姐姐和沈公子……” 话未说完,背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洁?田姑娘?”。 田盈盈冲她眨眨眼做个鬼脸,随即便借口照顾江舞回去了,剩下他二人。 白衣翩翩一尘不染,在阳光下含笑而立,自信而潇洒。 “郑哥哥。”张洁想不到此时他会来,心中立刻慌乱起来。 郑少凡却慢步踱到她身旁。 “你不去忙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前辈他们还在厅上,我听沈少庄主说你不在,就出来看看,”他看着她,迷人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之色,“以后莫要一个人出来……” 她心中一暖,他这是担心自己再出事。 “郑哥哥,我……” 他不解:“怎么了?” “……我那天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郑少凡却笑了,轻轻道:“我知道。” “啊?”张洁抬起头。 唇边划出一道弧线,单凤眼明亮而温柔。 “以后出来叫我陪你,”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再让人伤了你。” 听了这话哪个女孩子不感动呢?张洁纵然还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思,也感到一阵热浪涌起。 这么甜蜜的话你不动心吗?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的吗? 终于,她抬头笑了,两弯迷人的月牙一闪便隐没在他的怀里…… “郑公子——”沈忆风匆匆走来,见他二人相拥,顿时愣在那里。 张洁立刻离开他的怀抱,脸通红。 郑少凡那镇定无比、纵是身处险境也毫不改色的脸竟也微微有些红,然而迷人的目光却又更加明亮。 沈忆风修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咳嗽两声,看着郑少凡道:“郑公子,有人送来一面请帖。” “有劳。”郑少凡接过那张红色请柬。 沈忆风有趣的瞟了张洁一眼,便借口进庄去了。 郑少凡接过请柬,却看了看张洁。 “那是——” “关盼儿姑娘。” 张洁便低下头不作声。 郑少凡却轻轻的笑了。 “关姑娘请你我二人明日前去品茗听琴。” “她也请我?”张洁惊讶极了。 他含笑看着她:“你希望她只请我?” 张洁立刻脸红了。 “呃,上次你救了她……她还好吧?”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少凡心中好笑,却若无其事的侧过身:“那日她虽受了些惊吓,却未曾受伤,是以第二日便先行一步去扬州了。 “她先走了?”张洁愣住。 郑少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恩?” 她立刻脸更红,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想歪了呢。 郑少凡见她如此更觉可爱,不由伸臂抱住她轻轻笑道:“莫要乱想了。” 啊,他知道? 张洁更尴尬:“我是说那天……” 越描越黑! 倒是郑少凡替她解了围:“那天吓到你了。” 她闻言一颤,想起了那天船上血腥的场面,想起了那个已埋入心底的黑色人影,她的心又隐隐痛起来——他还要杀人。 “那天,杀人……” 郑少凡抚摩着她的头发,安慰道:“论理,那些人却也该杀。” 张洁立刻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他们都是无辜的船家啊。” 郑少凡摇摇头:“他们虽明为船家,实际却与水匪勾结,又买通了官府,做下了不知多少谋财害命的大案。” 张洁愣住。 郑少凡看了看她:“你可记得,那次郑州白云深作下的大案,被杀的官差便是被他们买通的。” 原来那些船家并不是无辜的,他只是借此机会除去一害。可他为什么不解释?张洁更难受。 是因为他骄傲无敌不屑于解释?还是他已习惯别人的误会? 江湖中人人骂他凶残狠毒杀人如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他的悲哀又有谁知道?她记得,他曾经亲口告诉她:“他并不喜欢杀人。” 而她,竟也因为这些介意他,连一声大哥也没有再叫。 张洁心痛得快要窒息。她似有些站立不稳,缓缓靠在了郑少凡身上,眼泪终于流下来。 郑少凡却只静静的看着怀中的人,将她轻轻拥住,一向自信温和的目光竟有些悲哀…… 回来已是燃灯时分,沈静山正在偏厅和沈忆风田盈盈说话,见他们回来,田盈盈忽然“扑哧”一笑,沈忆风也微笑着点点头,看得张洁脸红心虚不已。 郑少凡却依然面不改色,拉着她坐下。 “沈前辈,在下有一事不解。” “郑公子但说无妨。”沈静山放下茶,面上亦是一片慈祥温和。 郑少凡目光闪动:“二十六年前,六大门派围攻前黑血教主路遥,终于将他击杀,是以黑血教便怀疑寒玉箫落入六大门派手上。” 提起此事,沈静山面色有些变,却还是不动声色道:“不错。” “但江湖似有些与庄主有关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与寒玉箫有无关系?”目光依旧温和,却让人不敢对视。 沈静山缓缓端起茶喝了一口,手竟微微颤抖。 “郑公子所指,可是小女与路遥之事?” 郑少凡微笑:“在下并非专程打听此事,只是与黑血教有关便多少闻得了一些。” “自然该谨慎,”沈静山亦一笑,随即叹气,“只是老朽家门不幸,是以不愿提起。” “当年路遥引诱小女,强行将她掳去。可怜小女生性单纯,对路遥竟一片真心,路遥死后她终于也含恨病逝。”说到这里,已是黯然。 众人愕然。 原来云台山庄与路遥还有这样的纠葛,江湖谁不知道路遥生性放浪,那位沈姑娘实在枉送了性命,难怪沈静山不愿提起。 “沈庄主,”郑少凡略带歉意道,“晚辈实在……” 沈静山忽然摆手一笑,“郑公子思虑周密,老朽相信。” 张洁正要说话,却见曹让与长孙成二人走进来。 “姐姐,我们下去吧,”田盈盈见人太多,便拉了拉张洁要走,“我担心小舞哥哥……” 张洁点点头,二人便起身告辞…… 自回来张洁一直没心情说话。想到那迷人温柔的眼睛,她有些喜悦,然而为错怪黑风之事,她又难过不已。 带着这忽喜忽悲的心情,张洁默默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怎么来了!” 一袭蓝衫,背对着她临窗而立,但张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惊呼出声。 窗边那人闻言缓缓转身冲她一笑,笑容依旧不冷不热。 “你……”张洁想起了曹让那些人,这庄内高手聚集,他竟然还只身潜来。想及此她立刻关上门走到他旁边,担心的望望窗外:“你小心,别被他们发现啦!” 哪知白云深闻言竟呆住,目光又痴迷起来。 张洁不解的看着他,立刻又明白过来——他又想起了他的妻子么? 看着那痴痴的目光,她心中也难受不已:“你……别难过了。” 半晌,他终于侧过身。 “你最好离开这里。”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张洁却颇为感动,就因为她貌似他的爱妻,他就不惜冒险前来,只为叫她离开。 看着那依旧不冷不热的脸,她忽然觉得亲切了许多,垂下头轻声道:“谢谢你。” 白云深似乎松了口气,他沉默半晌,不经意问道:“那日,紫云没伤到你吧?” “紫云夫人?”张洁看着他眨眨眼,有些不解:“她不是没事了吗?” 白云深淡淡道:“你为她求情了。” “她只是太喜欢他了,”张洁别过脸一笑,也不知为何顺口就说成了“他”。 白云深忽然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复杂。 半晌,他移开视线,缓缓朝门外走去。 张洁知道他要走,立刻关切道:“小心点。” 他忽然顿住脚,背对着她。 “多谢。” 说完已不见人影。 多谢?是谢她的关心,还是谢她为紫云夫人求情? 思索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没事吧?” 张洁吓了一跳,惊讶道:“郑哥哥。” 门口郑少凡翩翩而立,正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白云深?你认识?” “他救过我,”张洁赶紧上去拉住他,紧张道,“郑哥哥你别为难他好不好?” 郑少凡并不询问,只叹了口气。 “若要为难他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温柔的声音,迷人的微笑,“我方才只担心他会伤你。” 张洁既幸福又羞涩的笑了。 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第二十九章 关盼儿的茶 上次见到关盼儿,是花香袅袅,波光荡漾的夏天,她翠袖翩翩。 如今见到她,却是在云雾漫漫,风景萧瑟的冬日,她依然一身翠色,风情万端,山中立时便增添了许多春意。 一座两层的小木楼。 与以往的妩媚风流大不一样,张洁看到她时,她正在楼上栏杆边凝目而眺,正如一个苦苦期盼丈夫归来的少妇,神情幽怨,足以勾起人许多离愁。张洁本不喜欢她刻薄,如今见她这般模样,竟对她又升起一缕好感。 郑少凡拉着她,缓步走上楼,上面竟十分宽阔,并没有墙阻隔视野。 关盼儿似是一惊,立刻恢复优雅无比的笑容,欠身让座。 郑少凡依旧言谈自若,张洁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她暗地笑自己来古代总是疑神疑鬼的。 对郑少凡自不必说,出乎意料的是,关盼儿对张洁言语间竟然也温和亲切无比,似已忘记上次闻琴轩比舞的不快。张洁不由又对她多生了几分好感,看来她并不是小心眼的女子。 云雾迷茫的山谷,关盼儿看上去竟也凭空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清丽,郑少凡脸上也露出欣赏之色。 只听关盼儿盈盈笑道:“上次闻琴轩,两位竟似不惬意,盼儿花了许多心思的好茶,郑公子也未曾品尝一口,可是嫌盼儿接待不周?” 郑少凡微笑道:“关姑娘言重了,在下当日身有急事,不曾留心。还望关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岂敢,只是今日盼儿一片心思怕又要白费了。”关盼儿终是不失妩媚的轻声笑起来。 一个丫鬟托着个盘子走上楼,盘子上有两盏茶。 关盼儿亲手将茶为二人奉上。 “妾身不才,先为郑公子张姑娘献上一曲。” 这话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可听在张洁耳里又不对劲了,但她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一笑。 “关姑娘过谦了。”郑少凡举了举杯,却又放下,含笑回答。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清清的琴韵又流出。 云气飞动,微风荡漾,更使得这清幽之地如世外一般。 张洁听得入了迷。 一曲毕,关盼儿抬头,嫣然道:“此曲莫不入郑公子与张姑娘的眼?” “岂敢,”郑少凡含笑,“关姑娘琴艺无双,我二人怎敢擅自评论。” 关盼儿美目一转:“既如此,闻琴品茗,郑公子不妨也猜猜此茶为何名?” 郑少凡微笑着端起茶道:“若在下所猜不错,此茶应是香雨。” 关盼儿闻言赞许的拍了拍手:“果然郑公子见多识广。” “香雨?”张洁瞪大眼睛,“原来它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 “此茶产于夔州,又名香山、真香。”郑少凡含笑看着她。 张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关盼儿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丫鬟急急跑上来,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微笑道:“有客来访,盼儿失陪一下,还请郑公子莫要见怪。” 郑少凡自是客气,关盼儿便转身随那丫鬟走下楼…… 关盼儿一走,张洁就自在了许多。她站起来走到栏杆边,好奇的看着四周的景色。 “香雨……”她对茶的研究可是有限得很,正努力记住这个名字。 郑少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真厉害,看一看就知道什么茶,”她一边嘀咕一边扭头看他,却见他居然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不由尴尬起来,郁闷道,“原来你耳朵也很灵。” 迷人的单凤眼已经眯起来了。 她故意瞪了下他,自己也笑弯了腰。 忽然觉得有些渴,她扭头走到桌边,端起茶便一饮而尽。 “如何?”郑少凡看着她问。 “这个——”张洁仔细想了想,郁闷的摇摇头,“不知道。” 郑少凡忍住笑:“你这么品法,倒要一壶才够。” “我不会品茶啊,”张洁丧气的坐下,忽然又眼睛一亮,“郑哥哥你尝尝,怎么样?” “好,只是我没茶了。”郑少凡忍俊不禁。 “啊?”张洁这才发现,自己一时顺手竟将他的那杯茶给喝了,不由更尴尬,“对不起啊,我……我这杯没有喝,你喝吧。” 她红着脸,就要把面前的茶推过去。 郑少凡终于笑出声,正要说话,却见关盼儿款步上楼来。 见到郑少凡面前那空了的茶杯,关盼儿美目一亮,立刻笑意盈盈:“郑公子觉得此茶如何?” 郑少凡称赞了几句,再坐一阵,便拉着张洁起身告辞…… 窈窕而略有些单薄的人影默默立在山坡上,任山风掀起衣袂。 谷中密报说昊总堂主前日谴人取走了仅剩的小半瓶“凤求凰”,她暗自疑惑。 那“凤求凰”是师父“药魔”所创制,由于材料难得只炼成一瓶,并未起多大作用,如今只剩最后几滴,她又颇为不齿,只将它小心收藏起来。 “凤求凰”名字动听,却是江湖人人不齿的烈性春药,只是与普通春药有些不同,它药性极剧且无色无味,纵是高手也难以察觉。 那药淫耻无比,他要它有何用? 她身子微颤,那永远抹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 他莫非想……绝对不会!他不会再找别的女人。 她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孤独的住在山上十几年,面对他的无情却至死都没有一句怨言。 而他从此没再找过任何女人,这或许是唯一能令她安慰点的事吧。 那他要“凤求凰”又有何用? 她叹了口气,打算放弃思考,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在云台这场较量中会有谁用到这种淫药。 “青衣姑娘。”平静的声音。 青衣有些意外的转过头。 “白堂主?” 白云深依旧一脸不冷不热的神色,并不看她:“青衣姑娘似有难事?” 青衣闻言摇头笑了,她不笨。 “白堂主似也有难事?” 她在黑血教地位特殊,而且又不喜和人交往,实在想不到白云深会来找她说话。 “青衣姑娘想不到?”白云深竟缓步走到她旁边,看着脚下的丛林,“说不定我与姑娘皆为相同的事为难。” 青衣愣住,不解的望着他。 白云深却并不看她,只直直的望着远处,似在犹豫。 青衣并不询问。 终于,他不经意的问道:“想知道‘凤求凰’的去向?” 青衣一颤。他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却竟然连她心里想的事都知道。 “白堂主会告诉我么?” 半晌。 白云深扭头看着她。 “紫云夫人正在停云楼请郑少凡与张姑娘品茶。”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了…… 冬意漫山,枯叶遍地。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小道上,气氛温馨而浪漫。 一个形容潇洒,风度翩翩;一个窈窕娇美,巧笑盈盈。 为何见到关盼儿会这么熟悉?张洁浑然不觉身上渐渐发烫,她只顾想着关盼儿妩媚的眼睛,撩人的姿态…… 忽然,张洁心中大惊,似明白了什么。她拉了拉郑少凡正要开口,谁知身子竟莫名其妙不听使唤起来…… 郑少凡见她渐渐靠在自己身上,心神一荡,不再多想,索性轻轻扶着她。 “郑哥哥……”张洁腮上泛起桃花之色,半作偎依状靠在他身上,脚步竟有些踉跄,“郑哥哥,好热……” 郑少凡这才惊觉不对,立刻推开她,她却又不由自主靠过来,伏在他的胸膛上,口中微微有娇喘声。 郑少凡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一把脉,脸色忽变,立刻拂手点了她的睡穴,抱起她便施展轻功往山上奔去…… 青色身影在山林间掠过,身形迅疾却依然优雅无比。 他知道了一定会伤心吧? 远远望见那崖边的黑色人影,她心中一痛,那丝丝忧郁又缠上眉头,越来越乱。 “教主——”她微微喘着气。 黑风一愣,立刻转过身,心中不解。 青衣素来稳重,从没见她如此失态。 青衣抬头看着他:“‘凤求凰’在紫云夫人手上。” 修长的双目依然射出寒星般的目光,疑惑的看着她,却并不询问。 “紫云夫人……”青衣微有犹豫,终于道,“她正请郑少凡与张姑娘品茶。” 寒芒一盛,黑色披风张开,人已如苍鹰般掠起。 青衣呆在崖边,窈窕的身子在风中微颤,犹如一朵寂寞的百合…… “沈前辈,沈前辈!”一道白影闪入庄门,温和而焦急的呼唤。 沈静山一愣,与众人快步出来,却见郑少凡抱着张洁正大步走来,脸色发白。 沈静山并不询问,立刻拿起张洁的手把脉。 半晌,他脸色微变。 “凤求凰,”他喃喃道,“都二十多年了,想不到它竟然还在。” 众人皆不解,却是只有几个人脸色大变。 “凤求凰?”郑少凡大惊道,“难怪晚辈并未察觉茶中有何不妥……”他看着沈静山道:“晚辈对此药药性却是不甚熟悉,敢问前辈可有解法?” 沈静山不语,让他进屋。 郑少凡轻轻将她放床上,松了口气,道:“晚辈点了她睡穴。” 说完他探手轻抚了下张洁的额头,忽然发现手指触及处竟是一片冰凉,他立刻脸色大变:“前辈,这是……” 沈静山闻言立刻出手解开了她的睡穴。 片刻之后,张洁的身躯竟又火一般发烫起来。她似难受已极,扭动着身躯,发出一声声娇喘,向床边的郑少凡靠过来,双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 郑少凡立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脸一热:“这……” 外面沈忆风与田盈盈也闻言来到房里,江舞经过几日休息也好多了,便也跟着过来。 沈静山立刻使眼色,郑少凡便放下帐子,却依然抓住她露在帐外的双手。 帐子里隐隐发出的喘息声,江舞与沈忆风皆感到不对,惟有田盈盈不知,要上前看,被郑少凡眼色阻止。 “这是……”她不解的看着沈静山。 “她误服了‘凤求凰’。”沈静山沉声道。 “凤求凰!”江舞忍不住叫出声来。 沈忆风却是极少涉足江湖,况且这名字销声匿迹江湖已二十余年,是以他丝毫不知。 “‘凤求凰’是什么,名字还很雅。”田盈盈也疑惑不解。 众人皆不言语。 “前辈,这……”郑少凡紧紧盯着沈静山。 沈静山沉吟半晌,缓缓道:“这‘凤求凰’乃是二十年前“药魔”所创制,恶毒无比,而且无色无味,纵是高手亦难分辨,只是炼制它的药材极难得,是以早不传于江湖。” “这……”江舞焦急道,“晚辈听父亲提过,此药恶毒无比,这……只怕无人可解。倘若……” 他说到这里,俊脸微红。 沈静山却向郑少凡缓缓道:“郑公子,老夫可否与你单独说几句。” 郑少凡叹了口气…… “人走了?”冷冷的声音。 关盼儿惊惧的看着他:“教主……” 黑色人影立刻掠起,消失在林梢,终没有看她一眼。 “教主!”关盼儿瘫倒在门边,娇美的声音透着绝望…… 已是夜里。 沈静山替张洁扎了几针,暂时抑住了药性,她昏昏睡了半天。 烛光照着那泛着粉红的脸,额上犹有汗水,几丝头发湿湿的贴在上面,更添诱惑。 郑少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沈静山告诉他的话,他其实早就猜到。 自他出道以来江湖人人传为神话,不知有多少名门世家闺秀含情而待,他依然不为所动,波澜不惊。然而,一想到这可爱的人儿今夜之后将成为他的人,他竟然有些愧疚。 第一次,她莫名其妙从树上掉在他面前还拉着他不放;第二次,她孤独无助却还要打抱不平,最终逃到他的桌子底下;第三次,那个雨夜,他本是外出查探,却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娇小无助的身影倒在墙角,嘴里还不停的唤他“哥哥”。 他心中一热,这便是缘分么? 当知道她也喜欢他的时候,淡定自若的他竟然生平第一次感到兴奋;当她说回去以后就不能再来时,他竟自私的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去。 他希望回扬州后明媒正娶接她过门,要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他,让他做终身的依靠。 可如今却要这样占有她,太委屈了。 但不这么做,如何救她性命? 他看看床上人那动人的颜色,叹了口气。 然而,他却不知,另一个院子里,躺着另一个伤心人。 第三十章 相见争如不见 江舞脸色灰白,黑宝石般的眼睛默默直视床顶,双手微握。 ‘凤求凰’如何解他大略知道,却希望不是。而如今郑少凡在她的房间里…… 他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一咬牙缓缓闭上眼睛。 月光下,那只柔软的小手在心中触动,她竟主动上来拉自己,虽然只是认错了人。 他生性直爽明朗,只是身为世家公子,不得不应付那些繁文缛节。 然而,遇上她,他的伪装竟全然撕破。她丝毫没有普通少女的矜持,胆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会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大笑,他会学她调皮叹气…… 而她,竟然还敢逗他叫姐姐,吃他豆腐! 那认错人时尴尬的赔笑,那一拍他肩膀的直爽,那吃了他豆腐却又假装叹气的得意之态……她还会摇头晃脑厚着脸皮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已如此深刻的印在脑中了么? 烛光下,田盈盈脸色更黯。 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江舞一颤。 “小舞哥哥……”田盈盈拉着他的手,似要哭了。 半晌,他转过脸去:“盈盈,你……” 田盈盈终于流下泪来,她望望窗外,目中竟露出一丝恨色…… 床上的人儿娇呼一声,美妙的身躯又蛇一般扭动起来。美丽的眼睛半开半合,一副春睡未足、娇慵无力的模样,更显妩媚撩人。 “……好热……”她含糊不清地念着,伴着急促的喘息。 细长迷人的眼睛里,温柔平静的目光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火焰般的炽热,在燃烧、跳跃。 他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努力冷静下来。 “好热……”床上的人儿却不知自己动作的危险,依然不住的颤抖扭动,那双美丽的小手拉扯着身上的衣衫。 曼妙无比的身躯逐渐呈现在眼前,在帖身衣物的掩饰下,若隐若现。 她似乎还觉得热,摸索着朝床边的他靠去。终于,她抱住了他,整个人顺势躺到了他怀里,好象靠近他便不那么热一般。 郑少凡纵然定力好,然而如今面对的是自己所爱之人,又这般动情,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怀中的人儿却觉得还不够,纤纤的小手开始在他胸膛上探索、抚摩…… 无言的诱惑。 终于,他不准备再做君子了—— 忽然,门外响起一声冷笑…… 郑少凡立刻清醒过来,推开张洁。 门竟无声的开了,出现一个英挺的黑色人影,他身旁站着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 “郑盟主今日也要趁人之危?”淡淡的语气。 郑少凡静静地看着他们。 半晌,他缓缓站起身,原本平整的白衣经过张洁的拉扯,已微有褶皱,然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依然无比的优雅潇洒、从容自若。 “黑风。” 金黄的面具在烛光中闪烁,黑风缓步走到床前,张洁那撩人至极的姿态便映入眼帘。 坚定深邃的目光立刻移向别处。 郑少凡立刻手一挥,帐子垂下。 “我会娶她,”他淡淡一笑,自信温和的单凤眼中却无丝毫笑容,“若非贵教,她又何必如此委屈?” 黑风看着床,沉默半晌。 “青衣,去看看。” “是,”青衣立刻走到床边,从袖口拔出一根银针,钻入帐子里。 郑少凡并不阻拦,只定定的看着黑风。 三人竟这样陷入一片沉寂。 “教主,张姑娘的药性暂时已制住,只是……”青衣犹豫。 黑风看着她。 她缓缓道:“‘凤求凰’并无解药,属下斗胆据药性冒昧揣测出一法,请教主与郑盟主定夺。” “如何?” “属下扎几针,将她体内阴火暂时制住,然后……”她看了黑风一眼,“还须教主以黑血掌力化解。” 黑风与郑少凡俱是大惊。 黑血掌不知让多少江湖中人闻名丧胆,中者必死无疑,死状又十分痛苦,是以黑血教才能横行江湖。自路遥作恶多端,黑血教从此便被江湖中人易名魔教。 “这……可妥当?”黑风缓缓道。 郑少凡亦定定地看着她。 “黑血掌至阳,张姑娘乃是阴脉之火过盛,除此之外,属下无能为力,”青衣低头,“此皆是属下冒昧揣测,还请教主……与郑公子定夺。” 沉默半日。 郑少凡缓缓道:“太险。” 黑风冷笑一声:“莫非堂堂郑盟主又想用方才的解法?” 寂静。 青衣看着二人半晌,忽然道:“属下的办法虽是揣测,照药理而言,或有七成把握。”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郑少凡转过身不再言语。半日,他终于叹了口气…… 张洁光洁美妙的背部呈现在烛光下,莹润如玉。 青衣略一凝神,一针又一针扎下去。 郑少凡与黑风皆转过头不语。 青衣额头微微渗出汗,她收针毕,拉下她的衣衫:“请教主出掌,使二成掌力便好。” 二人转过头。 黑风看看郑少凡,缓缓抬掌。 赫然,一缕鲜血似从手臂流向掌心,凝聚成一片。那殷红的血又开始沸腾,在掌心一点一滴跳动,忽然又转暗、变黑。 他缓缓向下推出一掌…… 约莫半盏茶时分,张洁的脸色竟开始转为苍白,连嘴唇也是白色,神情痛苦。 青衣面色却更白,她抓起张洁的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黑风与郑少凡闻声也发现了不对,顿时寒星般的目光一敛,郑少凡也是脸色一白。 “小洁!”郑少凡上前拉起小手把脉,随即脸色一变,将那冰冷的小手紧紧握住。 青衣微愣。 传说中的郑少凡是从容自若百变不惊的,有谁会想到,他竟也有紧张之时。 寒星般的目光更冷。 看着张洁白得泛青的脸,青衣那单薄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温柔的目光黯然。她看着黑风,眉宇间的忧郁竟变为痛苦之色。 黑风只定定的看着她。 她闭上眼,却又立刻睁开,咬牙点了下头。 黑风也缓缓点了点头,继续催动掌力。 大约一盏茶时候,众人心越来越凉的时候—— 张洁的体温竟意外开始回升,脸色也渐渐转回红润。她微微动了动睫毛,似要睁开眼。 三人大喜。 青衣示意黑风收掌,立刻替她覆上被子,她抬手略略拭了拭额前冷汗,露出疲惫的笑容。 “黑风哥哥……是你么?”床上的人儿依然闭着眼,口中喃喃自语。 郑少凡方松了口气,闻言愣住。 黑风目光闪动,却不再看她:“青衣,你留下。” 说完,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是。”幽幽的声音…… “教主!” 紫云夫人倒在地上,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鲜血。 “是谁?”冷冷的声音。 紫云夫人看着他,咬牙笑了,那道血迹更显得触目惊心:“没有人。是紫儿擅自行事,请教主责罚。” 一声冷笑:“真是你?” “不错。”她倔强的仰着头,露出妖艳无比的笑。 “不是昊堂主?” 她愣住。 “不错,正是老夫!”却闪进两个人影,微胖的那个正是昊锦,另一个却是白云深。 “此事与紫云夫人无关,一切是老夫之命,她不得不从,教主要怪罪,老夫一人承担便是。”洪亮的声音。 “一人承担?”黑风冷冷的看着他。 昊锦一咬牙,正要说话—— 谁知不等他开口,地上的紫云夫人竟忽然抢道:“教主不必怪罪总堂主,他便不吩咐,紫儿也会这么做。” 三人都没料到她敢如此大胆,一时愣住。 她却轻轻笑起来,那妩媚的双眼盛满悲哀与绝望:“紫儿放弃一切跟了教主整整三年,可教主从来都未曾好好看我一眼,拿我当什么?疗伤的药?” 她兀自笑着,然而听起来却似在哭。 旁边白云深摇了摇头,昊锦一张老脸竟也有些黯然。 沉默。 “你当初就知道会如此,本座并未强你,”冷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你与她们都一样。” “是,一样……银月她们也一样,我们都一样,都是药,”她喃喃道,忽然,美丽的眼睛又露出怨恨之色,声音也大起来,“可那丫头不一样,你让她住恨血轩,带她去不养阁,带她游玩,还拉她的手……” “够了!”明显带着怒气。 紫云夫人却依旧看着那寒星般的眼睛,甜甜地笑了。 “教主要杀我么?紫儿认命,”随即,她又露出怨毒之色,“只是,教主倘若不杀我,有朝一日我还是要杀了她,我恨她,恨!” “教主……”看着伤愤欲绝的她,昊锦不知该说什么。 黑风的为人他清楚得很,性行偏激,六亲不认,若非自己资历老,又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几次冒犯他才不加追究,如今紫云夫人……。 白云深抬头似要说话,却终于还是忍住,那不冷不热的脸上竟也露出了担忧心痛之色。 沉默半日。 “带她下去吧。” 说毕,他不再看旁边三人,徐徐迈步而出…… “青衣姐姐!”张洁揉了揉眼,终于发现坐在床头的青衣,开心的摇着她。 “妹妹醒了?”青衣依旧满脸温柔。 “黑风哥哥来了是吗?”她抓住青衣的手急切的问。 青衣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她立刻露出失望之色。 “可我觉得他好象来过,我好象还看见他了,”那个黑色孤寂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她喃喃道,“他还是不愿意见我……” 青衣不语,轻轻抚摩着她的额头。 她却又立刻放弃了不开心,眯着眼看看自己,又不解了:“我怎么在床上?” “你病了。” “是吗,我好象是很久没生病了,”张洁想了想,美丽的眼睛又变成了月牙,“青衣姐姐,我本来想去看你们的,可是不知道你在哪里,而且……我又不敢一个人走远……” 青衣叹了口气,微笑道:“不怕了,再没人会伤了你。” “是吗?”张洁还是有些担心,“昊堂主要杀我。” “他不会了,”青衣拍拍她的脸,“妹妹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青衣笑了。 张洁却又疑惑:“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见青衣不语,她又恨恨道:“我都只见过他几次,他就要杀我,简直是蛮不讲理。” 青衣默然。 半晌,她幽幽道:“他是蛮不讲理。” 看着青衣古怪的神色,似乎带着幽怨,张洁有些不解。她想了想,被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那个昊堂主都五六十岁了啊! “青衣姐姐,你不会是……” 青衣看着她一愣,忽然掩口笑了:“妹妹说什么呢,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啊?”她尴尬得要死,“那个……我……” “你不必担心,”青衣微笑,“他的事与我无关,你骂他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张洁愣住。 青衣似知道她心中疑惑:“只因他根本不让我认他,我从未叫过他一声爹。” 她语气淡淡的,似乎所说之事与她毫不相关。 张洁闻言反而难过起来,亲生父亲竟然这么狠心对她,比起自己无父无母,她一定更难过吧。 “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青衣轻轻摇头,“听说我出生那年他便将母亲送上山,二十年了,就连母亲临终他都未曾再去看过一眼。” “什么!”张洁闻言有些气愤。薄情的男人! 青衣看她的不平之色,微微一笑:“五岁我便被送去跟随师父了。” “你师父?”张洁想起来了,“是药魔吗?” 青衣看了看她,有些惊讶,却并不询问。 “是,他老人家在世时对我很好……”平静忧郁的脸上竟也出现了少有的幸福之色,似乎想起了慈爱的师父,“有时我都把他当作是自己的父亲了。” 沉默。 张洁不语,她实在不忍破坏这片气氛。 “五年前他忽然把我接回来,”青衣回过神,幸福之色却并未消失,“他把我带到教主面前,说从此我眼里只能有教主,他已不再是我父亲。” 看着那宁静的脸上呈现出异样光彩,张洁默默垂下头。 半晌。 “难怪你叫他昊堂主,他这么对你和你娘,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青衣摇摇头。 张洁疑惑:“那他为什么这样对你们?” “不知道,或许……。” 张洁担心的拉起她的手:“你恨他吗。” 青衣又摇摇头:“师父让我莫要恨他。” “你别难过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温柔而可怜的姐姐。 青衣却看着她笑了。 “你放心,我没事。” “你想开了就好,”张洁开心的笑了,这才望望四周,“我还在云台山庄?”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紧张万分。 青衣竟然出现在云台山庄,那郑少凡与云台的人都……自己睡了多久?难道他们提前…… 她脸色发白道:“青衣姐姐,十五过了吗?” 不等青衣回答,她已朝门外大呼:“郑哥哥,郑哥哥!”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门来,白衣依旧一尘不染,面上依旧是温和迷人的笑。 “醒了?” 见他无事,张洁长长的松口气,尴尬道:“我以为你…… 郑少凡含笑看着她,他愿意听到她醒来惊慌的呼喊自己。 张洁却努力的回忆起来:“我……我不是和你去关盼儿那里喝茶的吗?” 想到关盼儿,她立刻一惊:“郑哥哥,我想起来了,她……” 她忽然看看青衣,闭了嘴。 “恩?”郑少凡见她欲言又止,便不再追问,“好好休息,莫要再胡思乱想。” “恩。”她含糊的答应。 郑少凡亦眨了眨眼睛…… 青衣已然离去。 张洁犹自躺在床上,为青衣伤感不已。 她有父亲,而且还是鼎鼎有名的黑血教总堂主,然而,她并不比无父无母的自己好多少,因为自己身边至少有一堆无时无刻不在关切自己的人。 她想到外婆、表哥,随即想到郑少凡。 他好象真的喜欢自己呢!她心中甜蜜无比。白衣翩翩、身份显赫、谈笑潇洒、沉稳机智——童话中的王子就是那样的吧? 张洁不由眯起眼睛。 可是最后,画面却定格在一片黑漆漆的松林。孤寂清冷的人影、悲愤苍凉的琴声,似在诉说着无穷的恨事。 想到他对自身的不爱惜,她心中一酸。 他一定有很多苦处,却还是对自己那么好,而她口口声声称他是大哥,又为他做了什么?知道他杀人无数是魔教教主后,看着他嘴边缓缓流下的鲜血,面对他看着自己那复杂的眼光,她竟然匆匆离去,太伤他的心了。 他不能原谅我么?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想到这里,她心中愧疚无比,闭上眼流下泪来…… 一只手轻轻拂上她的脸,替她拭去泪。 张洁立刻睁开眼,却看见那温和忧伤的眼睛。 “郑哥哥……”她低低唤道,眼泪更止不住往下流。 “怎么了?”轻轻的声音。 她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郑少凡微微一笑:“你想见黑风?” 张洁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终于点头喃喃道,“他对我很好……当初知道他是教主以后,我竟然那样对他。他……现在一定很失望,不肯理我了……” 眼泪不觉已流下,她移开视线。 “你在意他?”迷人的目光不经意藏起一抹悲哀。 她擦擦眼:“是啊,他是我大哥。” 郑少凡愣住,静静的看着她半晌。 “你当他是大哥?” 她点点头,忽然紧紧抓着郑少凡的手,满脸泪光:“郑哥哥,他们都说他杀了很多人,可我知道他一定不是真的想那样做,他那么冷,那么孤单,一定有很多伤心事。” 郑少凡叹了口气,心底却轻松下来,她只当他是哥哥,但愿如此。 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他不会和你计较的,最近他忙着对付云台山庄,你过几天就会见到了。” 见她还是望着自己,美丽的单凤眼又露出温暖如春风般的微笑:“听话,别哭了,郑哥哥不骗你。” 她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细密的睫毛上尚还挂着泪珠。 此时他却又含笑俯下身来。 “想他可以,不要太多,恩?”轻轻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他第一次这么露骨的表白,而且似乎还在吃醋。张洁脸通红,立刻慌乱的拉起被子盖住脸。 他轻轻的笑了,扯下被子露出她的小脸。 她眨眼羞涩地笑了。 看着那弯弯的月牙,郑少凡嘴角一勾,想到昨晚的事他竟有些失望…… “郑哥哥!”她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忙抓住他的手臂道,“郑哥哥,关盼儿是黑血教的紫云夫人!” 郑少凡含笑敲敲她的额头:“我知道。” “啊?”张洁瞪大眼睛。 “上次在闻琴轩我并未告诉她你姓张,那日她请贴上竟然称你张姑娘,我就有些疑惑了。” “难怪听她叫我张姑娘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张洁恍然大悟,用崇拜的目光望着郑少凡,“我没想到她那么温柔,会是紫云夫人,郑哥哥你真聪明!” 被心爱的女子用这样的眼光望着,任何男人都会骄傲不已。郑少凡不觉也陷入一片沉醉。 第三十一章 情系寒玉箫 休息近半个月,张洁精神完全恢复。在田盈盈细心的照顾下,江舞恢复得也很快,面上又有了笑容,只是自那天后他便不再与张洁说话。 而田盈盈明知道江舞的心思,却依然毫无怨言,默默地照顾着他。 张洁暗自内疚,却也替江舞高兴,娶到田盈盈实在是他的福气…… 偏厅上。 待曹让长孙成二人出去后,郑少凡竟意外留住了沈静山等人。 沈静山端起茶,笑道:“郑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郑少凡沉吟:“在下这一个多月专程差人打听了三大门派被灭之事,发现些奇怪之处,是以冒昧找沈庄主商量。” “奇怪?”沈静山放下茶,露出询问之色。 郑少凡笑了笑,看着他道,“当日玉剑门云家堡上下全数丧命,无一幸免……” “不错!”田盈盈竟破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悲愤,“外祖父全家就是死在他们手上!” 众人一愣,郑少凡也立刻停住。 田盈盈从小便随云家堡外祖父习武,直到十四五岁才回到亲生父母身旁,是以与他们感情颇深,听到此事便悲痛难当。 “盈盈。”江舞轻轻拉了下她。 “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田盈盈咬咬牙坐下,眼泪却早流了下来。 沉默半日。 郑少凡又继续道:“在下探得一件奇怪的事,他们被灭门后,竟无一人入室搜查。” “不错!”江舞忍不住也叫出声,“既然怀疑寒玉箫在他们手上,为什么又没人去搜查?” 众人愣住。 郑少凡微笑道:“正是,我等一直以来皆为寒玉箫之事迷住,五大门派相互怀疑,到觉察时却已太迟,否则黑血教若要事成谈何容易。”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意加重了“五大门派”几个字,说完便看着沈静山, “难道他们并非为寒玉箫?”江舞喃喃念叨。 沈静山却看着郑少凡,神色复杂。 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无声的柳飞忽然问道:“会不会是复仇?” “也可能,”江舞目光一亮,“当日路遥不是死在六大门派手上吗?” 郑少凡只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终于摇摇头,语气无比肯定:“不会,绝对不会!” 众人看着他二人,皆有些奇怪。 “前辈又如何得知?”郑少凡却紧盯着沈静山,温和的目光刹那间竟锐利无比。 众人更诧异了,他一向温和有礼,为何忽然如此逼问沈静山? 半晌。 沈静山闭上眼,一字字道:“因为,路遥并非死于我等之手,他……是自尽。” 众人面上更是震惊。 “据江湖众多传闻来看,”郑少凡依然看着他缓缓道,“此似与路遥的行事不合。” 沈静山苦笑:“二十多年,物换星移,江湖讹传何只一件。” 郑少凡便不再言语。 “郑公子不信?” 沉默半晌,郑少凡终于微微一笑:“晚辈不敢,只是晚辈有些事想不通。” “哦?”沈静山似问非问。 “既非复仇,那便为寒玉箫。但其一,云台当年虽位列六大门派,然沈庄主已退隐多年,人也所剩无几,他们又为何对云台如此看重,连黑风都亲自来了。” “这只因郑公子在此吧?”田盈盈抢道,“如意堂与江府皆被郑公子解救,他们当然要谨慎了。” 郑少凡摇摇头道:“其二,他们既然要寻寒玉箫,且不道灭了三大门派而不搜查,却为何又定下个‘今日不成来日不究’的规矩,倘若寒玉箫在侥幸的江府和如意堂手上,他们岂不是徒劳一场?” 众人也愣住。 郑少凡看着沈静山,缓缓道:“他们竟似早已知道寒玉箫在云台山庄。” 闻言众人皆惊,都看着沈静山。 谁知沈静山竟一语不发,也不为自己辩驳。 一旁的沈忆风摇摇头,面露微笑:“在下以性命担保云台绝无此物,郑公子……” “郑某自然相信沈庄主”,郑少凡立刻截口道,“但他们如此看定云台,似乎……”他不再说下去,只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却缓缓闭上眼。 终于,他叹了口气,睁开眼,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郑公子想知道什么,老夫知无不言就是。” “这……”郑少凡看着他,反有些犹豫了。 沈静山竟忽然一笑,道:“是路遥与小女之事?” 郑少凡亦微笑:“前辈倘若不便……” 沈静山摆了摆手:“老朽相信郑公子。” 随后他却又沉默了半日。 “老朽的确瞒了你们,只因……这是老朽生平最不愿提起的一件伤心事。”。 黄昏,山崖边,一个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拿着书,准备去山那边寻找一种珍稀草药。却不幸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下那万丈悬崖。 周围只有光秃秃的沙石,连一个借力之处都没有! 正在她绝望之时,突然,崖边出现一高大英挺的影子,手上拿着一枝长长的晶莹的箫。 她想也不想便立刻抛出白练缠住他手上的箫,借力便跃了上来,笑嘻嘻的跟愣住的英俊男子道谢。 那个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年黑血教教主路遥。 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尤其是那骇人听闻的黑血掌法,更是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 他早已发现那女子要掉下去,却根本无半分相救之意,只觉得有趣而已。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能借着自己手上的寒玉箫救了命。 以后便如烂熟的故事一般,两人相爱了…… 沉默。 “原来他们是喜欢对方的!”张洁终于忍不住惊讶,“并不像传说中那样。” 沈静山摇摇头:“说路遥引诱小女,只因老朽当时自命为名门正派,深恶路遥其行,故而迁怒于他。而老友们又怜老朽家门不幸,皆隐瞒了真相,未曾将此事传开,是以江湖中人知之甚少。” 原来如此! “后来,”沈静山叹了口气,“她终于还是告诉了老朽,她说路遥答应她不再作恶,求老朽成全他们。老朽当时年盛,结拜兄弟正是死在路遥手上,何况路遥生性放浪,老朽哪里肯信他!一怒之下老朽便将小女关起来要以家法处置,没料到路遥当晚便来救走了人。然后……他二人私自结为了夫妻。” 说到这里,沈静山不经意咳嗽了两声。 张洁却已被这伤感的故事迷住,半晌,她才幽幽道:“不应该阻拦他们的。” 闻言,沈静山神情有些激动:“不错!老夫当时气盛,哪里想到路遥那样一个魔头会真心改过。” 张洁忽然抬头问道:“如果,你知道他确实真心悔过,会原谅他吗?” “这……”沈静山全身一震,竟语塞。 “他已经杀了很多人,还能改过吗?”她依旧期待的望着他。 众人不解她为何这么问,都奇怪的看着她。 沈忆风微笑道:“真心改过,自然应该原谅。” 江舞却皱眉:“路遥以杀人为乐,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怎可随便就饶了?” 众人闻言呆住,他们这才发现难以回答了。 白道之人讲求的是仁爱、正义、还有宽容。一个大魔头真心悔过,江湖从此不知少了多少风波与危害,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他已经杀了很多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对那无数的死者来说,岂非太不公平? 郑少凡微微叹了口气。 沈静山终于看着张洁,坦然道:“姑娘问得好,老朽当时自命明门正派,只怕就算他真心悔过,老朽也不会让小女嫁与那魔头的。” 张洁立刻黯然。 沈静山却扫了众人一眼,摇摇头。 “此事传出,路遥的仇人纷纷登门,老朽却也恨他杀死了结拜兄弟,只道他骗走了小女,于是便暗中定下了一计。” 说到这里,他已是无限悔恨:“老朽找到小女,说只要她将寒玉箫送来老朽便原谅他们。小女素来纯真孝顺,并不知寒玉箫有何用,便信以为真将寒玉箫偷了出来。老朽趁机将她制住送到一个秘密所在,而后拜访了当时的几个大门派,设下埋伏作了安排。” 张洁惊呼:“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错,”沈静山闭上眼,“只怪老朽当时报仇心切,不相信路遥。” “前辈所说几个门派,便是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如意堂、江府吧,”郑少凡也略略叹了口气。 “正是,”沈静山点点头,“路遥见小女不归寻上门来,却中了我六大门派设下的埋伏,身受重伤。小儿上前拦截,竟然命丧黑血掌下,路遥终是逃回了黑血谷。老朽痛失小儿,更要一心绝了小女跟他的念头,只道他没有了寒玉箫必定会以……会疗伤。便好断绝小女之心。” 田盈盈瞪大眼睛,不太明白:“既然不用寒玉箫也有办法,这和沈姑娘跟不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洁亦疑惑的望着他。 沈静山竟尴尬不已:“这,有所不知,那黑血至阳真气乃是阳火过盛,这个,除了寒玉箫,天下至阴,这……”终是说不出来。 二人依然不解。 郑少凡咳嗽一声,含笑继续问道:“此事后来如何?” 沈静山得以解脱,立刻道:“不想那路遥竟真的对小女一片痴情,非但不怪她盗走寒玉箫,竟为了她不行疗伤,终于被我六派高手追踪而至,不敌自尽。” 郑少凡与柳飞也黯然。田盈盈与张洁眼中已有泪光,她们虽不知他不疗伤的原因,却也深深感动。 江舞喃喃道:“不想这路遥竟也是个痴人。” “那时小女终于逃出来与他相会,见他二人情深一片,洛阳江岳与如意堂的柳无歧皆着力劝阻,路遥却一向心高气傲,终于自尽。”说完,老眼中竟也有泪光。 张洁忍不住黯然道:“他已经改过自新,虽然不是你们亲手杀死,也是被你们逼死的。” 沈静山默然不语。 郑少凡叹息一声道:“那寒玉箫——” “寒玉箫在云台之事说来五大门派并不知情,路遥也未曾提起,老朽当日觉得对不住小女,既然路遥已死,老朽便将寒玉箫给了她。” 沉默。 柳飞忽然冷冷道:“云台山庄早知寒玉箫并不在五大门派,竟眼看着他们被黑血教逼得灭了三个!” 郑少凡看着柳飞皱了皱眉,沈忆风也望着祖父摇摇头。 众人实在想不到沈静山竟会如此狠心。 沈静山并不反驳,只一笑:“后来小女怨恨老朽,只身搬出家门,而后她……又被路遥的仇家追杀含恨病逝,老朽便再没见过此物,是以一直疑惑落入了追杀小女的五大门派手里。” 闻言,众人有些惭愧,原来竟是错怪他了。 柳飞忽然起身一礼:“晚辈失言。” 沈静山忙道:“只怪老夫未说明白,柳大侠并非全无道理,老夫岂敢受礼。” 众人见他们如此,皆露出敬佩之色…… “看来果真是为了寒玉箫,”田盈盈道,“他们只知道是沈姑娘偷走玉箫,所以这次对云台格外看重。” 郑少凡却摇摇头:“既是早知道在云台,为何又要先灭了五大门派?” “不错!”江舞惊道,“他们若真要追究,也该先找上云台才是,为何要灭了玉剑门?” 沉默。 柳飞忽然道:“路遥可有亲人?” 沈静山摇摇头。 “为寒玉箫说不通,他又无亲人,或者是他的旧部要报仇?”江舞也不解。 “绝对不会!”沈静山立刻截口,“当日路遥自尽时,曾亲口下令四大堂主不许复仇,黑血教教规最严,绝不会违抗已故教主的遗命。” 他顿了顿:“况且,他们要复仇何必等二十几年,如今凌宇药魔皆已故去,毒手散人不知去向,教主也已易换,他们岂敢擅自行动。” 郑少凡沉吟道:“他死时年已而立,难道没有子嗣?” 说完,他看看张洁,顿住。 张洁也愣愣的看着他。 江舞笑道:“黑风统领魔教八年,江湖都传言他已年近不惑,何况他十七八岁怎可能当上魔教教主?” 郑少凡却看着张洁,张洁亦眯起了眼睛,他们居然认为他三四十岁了。 “江湖传言又有几分可信?”沈静山缓缓摇了摇头,随即微微一笑,“郑盟主不也少年英雄么?” 江舞有些尴尬:“这个……” 他略扫了一眼张洁,却见张洁也看着郑少凡发笑,不由脸色一黯,立刻又转过头去。 郑少凡却依然含笑道:“据说路遥生性放浪,此事……” “路遥并无子嗣遗下!”沈静山却一反常态打断他的话,语气无比肯定,“此事老夫可以担保。” 众人又迷惑了,沈静山一代武林前辈,这么肯定自然有他的道理,便也无人再追问…… “既非复仇,亦非为寒玉箫,那黑风又为何……”江舞喃喃念叨。 田盈盈终于忍不住,杏眼圆睁,冷哼一声站起来:“黑风一向残忍狠毒,他杀人无数,何须理由!” “不是,他不是这样的!”张洁忍不住冲口而出。 “姐姐?”田盈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不由疑惑起来。 江舞沈忆风也不解,黑风恶名已然在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她居然还为他辩驳。 柳飞目光一闪,看向郑少凡。 郑少凡却微笑道:“小洁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黑风行事虽然偏激,杀人却也并非全无缘故。” 张洁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他。 “还不是无故杀人?”田盈盈不满,愤愤道,“张府张文寿不是?洛阳王伦不是?晋阳赵知州不是?” 郑少凡想了想:“张文寿仗势欺辱老人,王伦乃是当街辱骂小孩,赵知州表面清正,实则与张御史狼狈为奸谋取暴利。” “可辱骂小孩就要死么!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上上下下几百人命全都死在他的手里,莫非也人人有罪!”田盈盈依然愤怒,“何况我外祖父一生刚正,他还忍心……” 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 郑少凡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张洁亦垂下眼帘。 江舞轻轻拉着田盈盈,让她坐下。 沈静山也叹气道:“老朽也想过,只是诸般可能皆行不通,是以也只能当作是寒玉箫之故了。” “那只要找到寒玉箫还给他们,或者就无事了。”沈忆风忽然道。 “寒玉箫到底在谁手上?”张洁眼睛一亮,她也很想找到寒玉箫,这样黑风便不会再追究,这里的人也都平安了。 “追杀沈姑娘的五大门派,有三个已经被灭了,他们肯定没有,还有两个……” 众人立刻看向江舞。 江舞有些尴尬:“江府绝无此物。” 郑少凡亦点了点头:“寒玉箫虽价值,但出了黑血教便是身外之物,五大门派皆不会如此糊涂,为区区一枝玉箫送了满门性命。” 张洁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们不是说路遥仇人众多吗?当年追杀沈姑娘的除了五大门派,一定还有别人吧?” 沈静山摇头:“小女之事老友们皆顾及老朽薄面,并未传出江湖,应该只有六大门派知晓。” 张洁闻言泄气道:“难道沈姑娘将它交给谁了?” 众人皆摇头,她已死去二十多年,如今又有谁知道。 沈静山忽然道:“当日小女出走时,身边有两个丫鬟,小尘与清儿。” 众人大喜。 “时隔二十多年,老朽竟忘了,”沈静山想了下,又摇摇头,“小尘已死,却还有清儿,但她跟小女时间不长,只怕也不知底细。” 张洁却依然信心十足:“有一丝希望就要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郑少凡亦含笑点头,众人也有赞同之色, “说得也是,”沈静山微笑道:“她似乎就住在山下,老朽即刻派人打听。” 第三十二章 人难依旧 冬日的竹林,冷冷的风吹过,头上飞着永远掉不完的竹叶。 两个美丽的女子并排坐在石头上。 “盈盈,你真的不走吗?”张洁小声问,因为江舞之事,她心中愧疚,总不好和田盈盈亲近。 “小舞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张洁紧张道:“那天很危险,可能会……” 田盈盈抬头看着她,目光明亮起来:“郑公子不走,姐姐也不会走的,对吧?” 张洁有些脸红,低下头略一思索,认真道:“不,现在就算他走,我也不会走的,沈庄主、沈大哥还有你,我不想你们有事。” 感受到这份真诚的关切,田盈盈红了眼圈:“姐姐……” 张洁安慰地眨眨眼:“何况他也不会走的。” 田盈盈也收起黯然之色,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舞哥哥也好多了,只是伤口还未痊愈。” “江舞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张洁衷心为他们高兴。 “可是,他喜欢……”田盈盈看看她,难过的低下头。她到底还是年龄不大,性子直率,喜怒皆形于外。 “盈盈……”张洁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盈盈喃喃道:“他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我开始很生气,还很恨姐姐。” 张洁手一颤,缓缓低头。她也奇怪江舞为何这几天会变得沉闷,因为‘凤求凰’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因此,她只当作是江舞与田盈盈闹了矛盾,如今听田盈盈说起,更惭愧不安。 田盈盈却忽然拉住她的手,笑了,语气也轻快起来:“现在我想通了,不管如何他终会娶我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我的心。” 张洁愣住。 似早已料到她的反应,田盈盈嫣然,美丽的小脸带着些羞涩的红晕,这一刻显得分外动人。 张洁心中忽然感动起来,想不到在封建时代,她竟会这么勇敢地喜欢江舞。看着那自信美丽的脸,张洁不由也开心的笑了。 “二位姑娘如何在这里?”。 二人一愣,立刻站起身。 却原来是长孙成与曹让二人并肩走来。 长孙成看看四周,清秀白净的脸上露出担心之色:“二位姑娘无事最好莫要出庄。” 他这话显然是一片好心,田盈盈本就不讨厌她,听他这么说立刻抢先笑道:“我们不会有事的,多谢长孙公子啦。” 长孙成摇头:“如今形势危急,还是少出来为妙。” “不怕,我有武功!”田盈盈挺了挺胸,站在张洁面前。 长孙成忙笑道:“田姑娘武功自是高明,但大敌当前,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话说得也动听,田盈盈本来天真,见他夸自己武功好不由开心起来,何况她本来就对长孙成有好感。 谁知旁边曹让却嗤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谁!”田盈盈闻言柳眉一竖。她本就不喜欢曹让,如今听他这么看轻自己更不高兴了。 “盈盈!”张洁好笑,拉了拉她。 长孙成也立刻看看曹让,陪笑道:“田姑娘莫要见怪,曹兄说话一向如此。” 田盈盈冷哼一声,转过脸。 见她赌气,张洁不好再劝,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长孙成立刻配合答道:“在下与曹兄想出去探探消息。”说着,他又担心地看看四周:“倘若平日,田姑娘身怀武功出来也无事,只是如今探得魔教十二堂主都来了,曹兄他也是担心……” 他看了看田盈盈,话却是解释给她听的。 “他们都来了!”田盈盈果然惊叫起来。 教主亲临,十二堂主都在,这样的阵势对黑血教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 曹让又冷哼一声,看来他刚才的话也是好意提醒二人。但田盈盈终究还是不喜欢他,嘟着嘴转过脸去。 张洁闻言却垂下头:“他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长孙成与曹让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个“他”指的谁。二人只道她害怕,倒也不去追究她称呼的不对。 “这几个人他杀起来只嫌少!”曹让忍不住冷笑,目光恨毒,看来他又想起了师门的惨事。 长孙成亦是黯然,却又好心道:“此地危险,二位姑娘不妨先行离开。” “我不!”田盈盈立刻截口,目中隐隐有泪光,“我要杀了他报仇!” 她必定是想起了外祖父的仇吧?张洁不知什么滋味。 “凭你?”曹让又冷嘲热讽。 田盈盈本已伤心,如今听他这么讽刺更气得噎住,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 谁知,张洁忽然开口:“你们……非要报仇不可吗?” 三人皆愣,看着张洁。 半晌。 曹让脸沉下来:“你这是什么话!” “可他……也做过好事的。”张洁喃喃道。 “好事?”曹让又气得冷笑起来,“笑话!他会做好事?” 张洁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低头不语。 ——他做的事有几人知道? 倒是田盈盈那天在厅上听郑少凡说起过,略知道些,她以为张洁心中不忍,略带埋怨地劝道:“姐姐,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就算做过好事,死了的人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她一边说,眼圈已经红了。 “你这丫头,真是黑白不分!”曹让恨恨道,“别说做好事,就算他从此改过自新,我曹让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一拂袖大步走开。 长孙成也不好再说,看着张洁摇摇头,快步赶上去。 张洁垂头掉下泪来。虽然早已知道这个答案,听他这么说,心中却依然难过。 倒是田盈盈见曹让这么大声呵斥张洁,不由心生同情。她冲曹让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头安慰道:“姐姐,我们别理他。” 张洁立刻擦擦眼,勉强一笑:“算了,谢谢你。” 见张洁不再提起,田盈盈也开心起来,二人重新坐下…… 经这么闹过,张洁早没了兴致,只愣愣的坐着。 田盈盈一心要逗她高兴,说了半天话见没反应,不由眼珠一转,俏皮道:“姐姐和郑公子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 张洁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整个脸都红了。 田盈盈见收到效果,觉得更好玩了:“那天,郑公子不是在你房里……”饶是她大方,也觉得脸发烫,说不出来,好在都是女孩儿。 张洁却又莫名其妙了。 “那天?” “是啊,”田盈盈说着,又收起笑脸,黯然道:“那天……他伤心了好久。” 张洁听得糊里糊涂,伸手拍拍脑袋:“你说什么?” 见她问,田盈盈脸也红了,她不由捂住脸,边笑边提醒道:“就是……你病了的那天。” “病了?”张洁终于想起来。当时昏沉沉,事后没人提起,又哪里知道众人的误会。 她想了想,道:“呃,我那天病了,是郑哥哥和青衣姐姐照顾我的。” “青衣姐姐?不是郑公子一个人吗?”田盈盈有些奇怪。 她到底是古代女子,教育不够“发达”,年龄又小,对这些事纯是似懂非懂。只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越礼太过。如今听张洁这么说,她立刻把兴趣移到了另一件事。 “你还有个姐姐?我怎么没见过?” 原来青衣久不出谷,人们只是知道有个“妙手魔医”,根本没人知道她真实的名字。 “呃,是啊,”张洁正担心自己说漏嘴会给青衣带来麻烦,见田盈盈丝毫不知情,这才放下心来,“她是我姐姐,医术很好,那天晚上就是她治好我的。” 田盈盈那大眼睛闪出光芒:“她真厉害!你中的什么‘凤求凰’,连沈庄主都说难治呢!” “凤求凰?”张洁更奇怪了。 田盈盈正要说话,却被身后那明朗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丫头却在这里偷懒!”。 二人回头一看,竟是江舞。 江舞竟似忽然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明朗率直,一脸灿烂如阳光。他看看张洁,忽然脸有些红,立刻将头转向了田盈盈:“害我跑了好半天找你们,原来在这里。” 看着他莫名再现的飞扬神采,张洁虽有些不解,但也很高兴,她正要开口说话—— 一阵冻风扫过,冷冷的,头上依然还有无数竹叶飘飘落下。 忽然,张洁迅速向四周望了望,目中露出怀疑之色。 “怎么了?”田盈盈奇怪的看着她。 她不回答,却站了起来,往竹林深处看去。 为什么如此熟悉? “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来。”说完,她立刻往竹林深处跑去。 剩下二人疑惑的瞅着她远去的背影。 “来时见柳大侠好象往那边去的,”田盈盈歪着头想了想,又拉着江舞笑了,“小舞哥哥,走啦。”。 “黑风哥哥,是你吗?”声音不大,却很清澈。 张洁快步穿梭在竹竿间,时而小跑,美丽的大眼睛四处寻觅。 然而,林中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只小麻雀惊起。 她依然倔强的寻找。 “我知道你一定来看过我,青衣姐姐不肯说,但是我知道你来过!” 静谧,无人回答。 忽然,脚下一块石头一拌,她未曾留意,立刻摔倒在地。 林中竹叶间,两道寒星般的光芒一闪。 张洁似乎感觉到,立刻翻身坐起来朝那边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愿意见我是吗?”她坐在地上,隐隐闪起泪花,“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你一定在,对不对?” 她又不死心的张望:“你在听吗?你出来啊!” 半晌,她擦了擦眼泪,又爬起来快步向前跑去。 “黑风哥哥——”。 竹林尽处是一条山涧,不很深,但也不浅。 她只顾四下张望,浑然忘了身旁便是竹林边缘,下面一道不算很高的石崖。 脚下踏空,她惊呼一声。 身子猛然下坠。 看来他真的不在——完了,摔下去小命怕也只剩半条! 张洁吓得闭上眼睛。 谁知,下坠之势忽然停住,她再次落入一个熟悉无比的、宽大的怀抱里。 待睁开眼,人已回到崖上。身边的人隐隐散发着寒气,两道寒星般的目光正定定的看着她…… 他总会及时出现。 张洁眨眨眼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来的。” 目光一冷,他立刻松开手,转身就要走。 张洁却抢先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黑风哥哥,你别走,听我说。” 终于,迈出的脚步又停下。他并不转身,默然而立。一片阴冷的气氛散开,本就不甚明亮的竹林显得更暗了。 “黑风哥哥,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依然如雕像般,纹丝不动。 半日。 张洁喃喃道:“黑风哥哥,你能不能饶了沈庄主他们?” “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冷冷的声音。 “不是!”她看了看他,低头涨红了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终于,她鼓起勇气,轻轻道:“我想说……不管你什么身份,我还是你的妹妹。” 面具上,目光一闪。 “是吗,”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为了让我饶他们?” “不是不是!”她立刻摇头,有些着急。 “那么,我不饶他们,你还会认我是大哥?”依旧淡淡的。 “啊?”她愣住。 黑风冷笑一声,就要走。 “不!”她立刻拦在他前面,美丽的眼睛满是企求和悲痛之色,“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除了寒玉箫你不是还可以有别的法子吗,为什么非要杀他们?” “别的法子,”黑风奇怪的看看她,立刻又移开目光缓缓道:“你可知别的法子是什么。” “沈庄主说有就一定有,”她冲口而出,随后又企求道,“你既然可以不用寒玉箫,就不要再杀人了,我们会慢慢帮你们找回圣物,好不好?” 见他不答,她又低下头:“再说……你说过你不喜欢杀人,杀的人越多你一定更不开心,我……也不想你这样。” 黑风看着她,沉默半日。 终于,寒星般的目光迅速地扫过竹林。他背转身,一字字道:“你若真当我是大哥,就离开这里。” 说完,黑色的披风扬起,人已消失了。 冷风吹来,又有无数竹叶盘旋着、飞舞着落下,似乎在宣告这一切完全是场梦…… 梦,始终会醒。 张洁无力地倚着一棵竹干蹲下,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不要这样……”她喃喃自语。 一双脚出现在面前。 第三十三章 寒玉箫之谜 看着眼前这双脚,张洁回过神,慢慢抬起目光。 竟是柳飞。 阴沉的脸上喜怒难辨,然而,那锐利的目光却冷冷地盯着她。 她擦干泪,懦懦道:“柳飞大哥,我……” 柳飞依旧冷冷地看着她不言语。 沉默。 “倘若喜欢少主,就不要再拉他的手。” 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走了…… 无风,硕大的披风纹丝不动,如同石头般静静立于崖上,。 修长干净的手指间,缠绕着一条白色丝巾。 “黑风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来看过我……我知道你来过。” 她知道吗?深邃坚定的目光竟渐渐有了迷惘之色。 他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自负,他要跟踪谁,江湖上能发现的绝对没几个。可是她毫无武功,却知道他来了。 已多少年没有这样紧张和心乱的感觉了? 明知她迟早是郑少凡的人,但当他听说郑少凡喝了茶的时候,心中竟然如刀割一般的痛。以郑少凡的武功,张洁要逃走绝不可能。向来镇定冷静的他,竟然会头脑空白,不由自主地往云台山庄赶去,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谁知喝茶的是张洁,他竟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去找青衣,终于及时赶到。 耳畔。 苦苦哀求的声音响起—— “黑风哥哥,你不要杀人了好不好……杀了人你就更伤心了,我不想你这样……” 握着丝巾的手一紧。 然而,脑中忽然又出现另一个声音——“你这是在想什么,她迟早是郑少凡的人,那起白道之徒害你到如此地步,他们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你竟会因为她的话心软!你所受的一切呢?谁来补偿你!” 寒星般的目光又露出悲愤之色,看上去比冰还冷,比利刃还可怕。 他随手一挥,凌空拍向身旁不远的山石。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终于,手指松开,缠在指间的白色丝巾随风飘飘荡荡,向崖下落去。 人,缓步走远。 半晌,山风又吹起,那山石竟然如飞灰一般,点点随风飘散…… “恭喜教主,摧心散已制成了!”昊锦兴奋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更显洪亮。 身形不动:“其余都妥当了?” “万事惧全,一切只待十五。但……”昊锦略一停顿,看了看黑风,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郑少凡有些难对付,还望教主以大事为重,莫要手软。” 双眸微闭。 “下去吧。” 声音冷得彻骨…… 没有风的山谷,就如同此刻的心,麻木的静止了。一个窈窕的人影默默立于亭前。 身后不远处,一双漂亮迷人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目光温柔而明亮。 “小洁?” 听到声音,张洁一愣,缓缓回过头来。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身旁。 “郑哥哥。” 温柔的目光一缕缕撒在她脸上,带着关切之色。 “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那迷人的、如春风般温暖的微笑,张洁心情好了许多,她也莞尔一笑,正要开口说话—— “少主。” 二人转过身,却看见柳飞走来。 柳飞微有深意地看看张洁,又看着郑少凡,阴沉的脸竟温和了许多。 “清儿有消息了。” “太好了!”张洁忍不住兴奋,脸色顿时明朗起来,美丽的眼睛里神采飞扬。 郑少凡立刻道:“她在……” “盘云巷的酒铺。”。 山中冬意更紧,山泉也失去了以往的活跃,只在石隙间无力地盘旋。 三个人影走在下山的路上。 好在人已知道了下落,倒也不急在一时,因此张洁便跟着郑少凡柳飞来了。虽然沈静山说过清儿知道的希望不大,但郑少凡等显然都不愿放弃,只要知道寒玉箫的下落,什么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张洁更是紧张又兴奋,只要在他们来之前找到寒玉箫,他就不用再杀人了! 不消半日,三人便来到了山下的镇上。 盘云巷。 “就是这里!”远远张洁便开心的指着酒铺,迫不及待的拉着郑少凡走了进去。 郑少凡微笑着摇摇头…… 酒铺不大,却也不小。略显凌乱的桌凳倒还干净,客人似乎也不太多,只有两个伙计在铺内打理杂务。 见三人进来,立刻便有个伙计满脸堆笑迎上来,招呼道:“客官可是要喝酒?” 不等郑少凡开口,张洁便抢道:“谢谢大哥,我们是来找清儿的,她在吗?” “清儿?”伙计愣住。 郑少凡忍不住好笑,柳飞竟也动了动嘴角,转过脸去。 见伙计那副呆样,张洁猛然醒悟过来——都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小丫鬟只怕也已经有三四十岁了,怎么还会叫清儿! 她看看旁边好笑的二人,尴尬不已:“呃,我是说你们老板娘呢?” “老板娘?”伙计莫名其妙。 张洁点点头:“是啊,你们老板娘去哪里了?” 谁知伙计更奇怪了,张大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不是说那个清儿开了个酒铺吗?地方错了?张洁不解的看看郑少凡,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伙计张嘴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姑娘,小店没人叫老板娘。” 张洁哭笑不得:“那就是老板?” 伙计摇摇头:“小店也没叫老板的人。” “啊?”张洁傻眼了。 难道北宋还没有“老板”“老板娘”这些称呼?或者是这个地方没有?自己又让武侠http:/// 小说给涮了!以为开店的都该称呼“老板”“老板娘”,这下又叫他们看笑话啦! 她偷偷瞟了郑少凡一眼,郁闷不已。 郑少凡忍住笑:“这位小哥,我们是找清娘的。” “找清娘啊!”伙计恍然大悟,随即又好奇的看看张洁,心想找清娘就说清娘好了,怎么偏偏弄出什么“老板”“老板娘”这些希奇古怪的称呼来。 他想了想,又细细打量起三人来:“你们……” “我等是受云台山庄沈庄主之托前来找清娘的。”依旧温和迷人的微笑。 谁知,伙计竟诧异起来:“清娘不是被你们叫走了吗?” 三人莫名其妙。 张洁惊讶道:“清娘被我们叫走?” “是啊,”伙计不解,“半个时辰前来了两个云台的人,跟清娘说了几句话,清娘吩咐我们看好店,就跟他们走了。” 三人愣住,沈静山又派了别人? 半晌,郑少凡与柳飞对视一眼,道:“小哥可记得是谁?” 伙计摇摇头,似在努力回忆。半晌,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个年轻公子,好象……是姓郑。” “姓郑?”张洁吓了一跳,看了看郑少凡。 郑少凡也变了色:“你可知道他们的去向?” 伙计摇头不再回答,表情疑惑。 柳飞看看郑少凡,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暗了。 冒充郑少凡接走清娘的到底是谁?三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想法,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去找找?”张洁抱着一丝希望。 郑少凡叹了口气:“不必了。”。 回云台山庄的路上竟又飘起了丝丝小雨,早已凋零的草木在雨中更显萧疏落寞。三人一路默默无言,皆没有心情再说话。 唯一的线索又断了,并非他们太松懈,而是没想到黑血教会插手阻挠。照理来讲,一旦查出寒玉箫的下落,黑血教便可寻回圣物,云台也可洗清嫌疑,正是两全其美之事,黑血教又为何阻止他们? 答案只有一个。 第三十四章 离开? 时间一天天逼近十五,郑少凡脸上的神色虽然平静,心却越来越沉,众人面上亦无笑容。 这次黑血教声势显然比任何一次都大,绝不会像江府那样轻松。黑血教本来就高手众多,如今十二堂主已全数到了云台,连黑风也亲自来了…… 郑少凡几次看着张洁,似欲言又止。 张洁也是心乱如麻。 落入古代,她没有进皇宫,也没在市井,而是进了http:/// 小说上才能看到的武林。对她而言,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不会玩计谋,也没有那么多丰富实用的知识,而学过的东西在关键时刻竟全然没用。 他们为什么要抓走清儿,阻挠众人寻找寒玉箫?如果不是为寒玉箫,到底又是为了什么?破案的电视剧看来是那么容易,可如今身临其境,张洁却一丝头绪也没有…… 她越来越绝望,不知不觉竟已少了许多欢笑,以往的乐观、顽皮似都离她而去。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杀人? 心中作痛。 “他并不喜欢杀人。” 她时常想起那日在山洞中他说的话。江湖传言他无恶不作,但是她知道杀人后,那个身影必定更孤寂更清冷。 可就算他从此改过又怎样? “就算他改过自新,我曹让也不会放过他!”咬牙切齿的话时时在耳畔回荡。他们是恨!上下几百条人命,要取得多少人的原谅? 或者,他必须这么走下去? 她有些发抖。 如果和郑少凡离开这些江湖是非,那该多好!好几次她几乎就拉着郑少凡的手说出来了。 然而,一想到沈忆风那如同蓝天、如同湖水般清澈纯净的笑容,她立刻就停止了这种自私的想法。知识才艺才是他长处,可命运却把他送到了这个武林世家——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环境,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还有江舞。她想起那爽朗的笑声和学她说话、眨眼的神态,他终会明白田盈盈心意的,能娶到美丽热情的田盈盈,他会很幸福。 可是几天以后,这些最好朋友、大哥和庄上所有人,或许都会死在一个令她无比伤心的人的手上! 张洁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漆黑而清冷的夜。 忽然,门轻轻响了几下…… “小洁,可睡下了?” “沈大哥?”她有些惊讶,日常晚上他都不会找她的。 她立刻起身打开门。 沈忆风站在廊上,灯光映着那明净的笑容,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文雅脱俗。 “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想是他从未有过半夜敲姑娘家房门的事,因此有些不自在。 “进来说吧,外面冷。”张洁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忆风立刻摇头:“不必,在这里就好。” 寒意袭来,廊上灯影摇晃。 “小洁,”他认真的看着她,“趁如今来得及,赶快走,你不是山庄的人,他们不会阻拦的。” 张洁愣了愣,半晌,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此事非同一般,留在这里又有何益?”沈忆风有些焦急,“我知道你是为了郑公子,祖父与我也劝过他了……” 郑少凡一走,庄内处境必定更危险,他又没有武功,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关心着她。 张洁眼圈一红:“他不会走的。” 沈忆风默默看着她,不再言语。 半晌。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如此博学,怎的不明白这个道理,有人活着,留下来的人才更安心。” 见张洁不说话,他又微笑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博学多识的女子,一直都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待,我不能看着你死。” 张洁强忍住眼泪,截口道:“乌鸦嘴!我们一定不会死的。” 好在平日经常调皮玩笑,沈忆风倒也明白过来“乌鸦嘴”的意思,他无奈的摇摇头:“跟你说正事,你……” 张洁还是不走。 终于,沈忆风不再说话,俊美的脸上又露出明净无比的笑。然而,那修长的双目却忽然深邃如潭,盛满了关切与悲伤。 他转身,缓步离开。 张洁呆住。 方才她差点又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何况模样又酷似。但是,他的目光明净得多,不带丝毫杂质;而那一个人,目光却总是那么复杂,深邃坚定、悲哀冷漠,让人捉摸不透。 终于,她准备关上门休息,谁知,一个青色人影眨眼便站在了面前…… 张洁惊喜道:“青衣姐姐!” “妹妹。”青衣温柔的笑容中略带着疲惫。 张洁立刻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关上门。 “你的武功真好!他们都没发现吗?”她羡慕的看着青衣。 青衣却忽然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妹妹,快叫郑少凡带你离开这儿。” 张洁摇摇头。 “他不会走,我也不会走的。” 青衣轻声叹了口气,眉间那分忧郁又散开来。 “姐姐快回去吧,”张洁却为她担心,“小心被他们发现了。”她朝那边院子里看了看,那边住的都是要找黑风报仇的曹让等人。 青衣一笑。 “是黑风哥哥叫你来的吗?”张洁忽然紧张的上下打量她。 青衣摇摇头。 张洁略有些失望,却立刻担心道:“你私自来,昊堂主他会不会怪你?” 沉默半晌。 “教主知道的。” 美丽的眼睛立刻又蒙蒙一片。 “妹妹,莫要让教主为难了,”温柔的语气中竟带着请求,“他也有许多不得已之事。” 张洁垂下头:“你们一定要打么?” “这一战不可避免,”青衣看着她,眉间的忧郁化为浓浓的悲哀。她静静走到窗边,忽然回头一笑,“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不是么。” 张洁默然。 半晌,她忽然抬头问:“他为什么非要杀了这里的人?” 青衣不回答,只默默转身走向门口。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顿了顿,明知不可能,她依然说了出来,“还有四日,你……劝劝郑少凡吧。” 说完,人影不见…… 却是沈静山这几日也在劝江舞,江舞无论如何也不走,田盈盈又一心为外祖父报仇,自然也不走了。 沈静山不由连日叹气,焦急万分…… 冬日的天空竟无一丝阳光,阴阴的。 明日便是十五。 张洁呆呆地坐在山庄门外的石级上。 她看得出来,曹让等人都是强自镇定,而沈静山与郑少凡亦少了往日的笑容,永远斯文平静的沈忆风也时不时担心地望着她。山庄上下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明日,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小丫头,呆了?”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洁吓了一跳,回头,却看见那张帅气的脸。 “乖弟弟?”被江舞那飞扬的神气所感染,张洁心情又好了不少。 江舞故意瞪了瞪她,也坐了下来。 “没大没小的丫头!” “没大没小的小子!”她也没好气回了句。 江舞扬起眉,朗声大笑。 听着快活的笑声,张洁开心的问:“你伤好了?” “关心我?”他半真半假的看着她。 张洁眯起眼睛:“你是我的恩公嘛。”随后她又回头看了看,认真道:“盈盈天天都在担心你。” 江舞神色一黯,缓缓低下头,不语。 那日无意听到她与田盈盈谈话,才知道她和郑少凡并非如想象中那样,而是她医术高明的姐姐解了‘凤求凰’。虽然知道她迟早会跟着郑少凡,然而得知此事后,他依然觉得很开心。 如今听她提起田盈盈,他心中又惭愧起来。田盈盈一片真心他怎会不知,可恨眼前这份根本不该有的感情,为什么竟如此放不下? 张洁本也有些内疚,见他这样,更不知该说什么话。 二人尴尬的陷入沉默。 半晌,张洁不自在地笑道:“你出来干什么?” 江舞闻言抬起头。 “我是想,明天——” 话未说完,却听见背后一声娇笑:“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盈盈!”江舞愣住,“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田盈盈故意嘟起嘴。她看了看江舞二人,目中微微一黯,随即又明朗欢快起来。 被她抢白,江舞有些尴尬:“当然不是……” 张洁却笑了,招手叫她过来坐在江舞旁边,半开玩笑道:“他说受伤这么久,害你天天担心,正在责怪自己呢。” 普通的玩笑话,却让田盈盈目光一亮。 “是吗小舞哥哥?” 江舞脸色有些白,他看了张洁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便转过脸去。 倒是田盈盈开心地笑了,她转脸看着张洁道:“姐姐,明日就是十五了,你今日还是趁早下山吧。” 张洁摇了摇头,却反问她:“你不走吗?” “小舞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张洁看着江舞:“你带她走好么?这次……” 江舞看看田盈盈,不语。 田盈盈却冲他甜甜一笑:“你就算走,我也不走的。”她想了想,收起笑容,咬牙道:“黑风明天应该会来,我要给外祖父报仇!”说完,又要掉眼泪了。 张洁全身一颤。 “盈盈,我有些不舒服,回去吧。”江舞轻轻拉了拉她,站起来。 田盈盈立刻擦擦眼睛,紧张道:“一定是伤口没好,别吹了风。” 她站起来,拉着江舞就要回庄。 江舞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洁,便与田盈盈回庄内去了。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张洁漫步走下那一片石级…… 悬崖边,远远便能望见那硕大的披风在风中飘扬。而披风下的人,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黑风哥哥!”张洁惊喜地想要跑过去,谁知脚却怎么也迈不动,只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跑过来拉住自己了。 他心中一沉。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更显清冷,她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黑风哥哥……” 往日调皮活泼的笑脸已不见,他隐隐有些心痛,然而,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叫郑少凡带你走。” 她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我明天或许会与他们一战,或者,与郑少凡,”他又转过身去,“你该不会想亲眼看见他们死。” “不要!”她终于忍不住跑过去,“你不要这么狠心。” 黑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狠心?你莫非忘了我一向残忍。” “不是,你不是的……”她使劲摇着头。 “有郑少凡在,他们未必会死,或许死的是我,”声音无比平静,仿佛所说之事都与自己无关,只是目中盛满不屑,“若果真如此,想必他们人人都会拍手称快。” “你跟沈庄主他们无仇无恨,为什么非要杀他们,杀了这么多人你不会好受的!”她望着他,语无伦次,“紫云夫人那么喜欢你,你可以开开心心的过,还有青衣姐姐,昊堂主,他们……”说到这里,她已哽住,流下泪来。 他终于转身,默默的看着她。目中,冰一般的寒光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竟是无限的痛苦。 忽然,他向四周扫了一眼,迅速将她推开,便要走。 “黑风哥哥!”她抓住他的手臂,“你答应了是么?” 见她如此固执,他终于冷冷的吐一个字:“不。” 听到无情的声音,她摇摇身子似要倒下。 正在此时—— “你是黑风?” 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闪出。 第三十五章 鸳鸯失伴飞 “盈盈!”张洁失声叫出来。 黑风却并不惊讶,只略看了田盈盈一眼。 原来她与江舞二人回去后,江舞便借口找曹让商议事情,让她先回房。她觉得无趣,又来找张洁。谁知正好看到张洁拉着一男子哭了起来,田盈盈便以为她受了欺负,一气之下要上前帮忙,不想竟听到了一声——“黑风哥哥”! “你真是黑风?”她咬着牙握着拳,瞪着他们。 黑风侧过身不言语。 张洁惊慌地看着她,又看看黑风:“盈盈!” “就是你,”田盈盈满含泪水的眼睛发红,“杀了我外祖父一家!” “那他必定该死。”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折,似乎并不奇怪。 田盈盈气得一口气噎住:“你!” “想报仇?” 田盈盈恨恨道:“当然!今天你既然来了,就休想走!” “别,盈盈!”张洁拦在黑风面前,哀求道。 “你让开!”她瞪着张洁,愤怒又失望,“你竟护着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说着,眼泪已流了下来。 张洁垂头:“盈盈……” “她是护着你。”淡淡的声音。 “我不用!”田盈盈一扬头,“我外祖父一生正派,你竟然如此狠心!我今天就是死,也一定要杀了你!” “外祖父?”唇边竟忽然掠起残忍的笑,他咬牙道,“是啊,该杀!” 张洁又害怕又疑惑——外祖父该杀? “谁无父母亲人!”田盈盈满面是泪,气愤地骂道,“像你这样残忍狠毒的人,一辈子都不知亲人疼爱的滋味!” 闻言,原本平静的目光竟倏地一冷,犀利如刀剑:“是吗。” 他左手微微握起。 “不要,黑风哥哥!”张洁也不知他为何起了杀心,急忙拉住他,“不要杀她!” “当然,你根本不配有亲人!”田盈盈亦提起真气,向张洁道,“你莫护着他,我今天必定要报仇!” 黑风猛地一挥袖,甩开张洁。 却不想用力过猛,她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立刻,寒星般的目光移回,他不知怎么一闪,便扶住了她。 “你不要杀她!”张洁依然拉着他的手恳求。 看着那满是企求之色的脸,他终于转身看了田盈盈一眼:“要死,待明天也不迟。” 说完便要走。 “站住!”田盈盈见他要走,又急又恨,“想跑?” 黑风一嗤,并不说话。 “你们做什么!”明朗的声音响起…… 竟是江舞。 原来,他借口让盈盈回房,自己找曹让随便聊了几句,便又来找张洁想私下劝她离开,没想到远远就听到田盈盈的娇喝声。 而后,他立刻发现了那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身形挺拔,从侧面看去,一个奇特的面具将脸遮住了大半。他虽然只是缓缓而行,浑身却无处不散发着寒气,让人感到阴冷、压抑。 田盈盈看着江舞:“小舞哥哥,我要报仇!” 说完,她便要提气扑上去。 “报仇?”江舞又没反应过来。 “不要!”张洁早已跑过去,紧紧抱住她,“江舞,快,快拉住她!” 江舞莫名,他只以为是张洁不懂武功所至。田盈盈的本事他清楚得很,虽不十分高明,却也得了云家堡的真传,纵是高手也尚可支持,还不至于如此紧张。 “你快过来!”见江舞不来,张洁更急,紧紧抱着田盈盈不放,“不要,盈盈!” 可她根本就无丝毫武功,又怎能拉得住从小习武的田盈盈,更何况此刻的田盈盈已被仇恨之火吞没。 黑风已走出两三丈远,并不看三人。 田盈盈被张洁死命抱住,气急之下,终于动用真气将她震倒在地,飞身扑上。 目光一冷,唇边泛起残酷的笑意。他并不理会,依然举步缓缓向前迈去。 双掌已近在咫尺。 他随手一挥。 看不清他出手,那娇美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直震回来,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不!” “盈盈!” 江舞大惊,扑上去将她抱住,他根本没想到这人武功高出自己想象,竟然一招就伤了她。 “你怎么样?”见田盈盈似已昏迷,他心痛万分,轻轻摇着她,“盈盈?” 张洁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看黑风,又看看田盈盈:“不……”她想过去看看,却怎么也动不了,胸中气血翻涌。 田盈盈悠悠缓过气来,脸色惨白,皱着眉似是十分难受。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原来黑风生性偏激,向来我行我素,方才田盈盈的话正触及他的心事,见她不知好歹还要纠缠,一怒之下竟用了六七成掌力! “盈盈,你怎么样?”江舞紧紧抱着她。 终于,田盈盈一俯身,吐出好几口黑色的血。 “小舞哥哥。” 见她开口,江舞不由心神微定。 “你莫急,”她似要伸手,却又无力的垂下,“我很热,好象有火在烧。” 黑血掌! 看着地上田盈盈方吐出的黑乎乎的血,江舞忽然面色苍白:“你是黑风!” 黑风冷冷的站在那里,并不看他,也不言语。 “黑风,你这个魔头!”他痛急,扭头看着黑风似要起身扑上。 黑风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不要!”田盈盈努力叫出来。 江舞忙回身抱住她:“盈盈。” “我只恨没练好武功,不能报仇!”她喘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似更痛苦,“可我不想你死,你不要去。” 江舞心中酸楚,别过脸去。 “小舞哥哥,你喜欢不喜欢姐姐?”田盈盈喘着气,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搂住她的手一颤,江舞抬眼看看张洁,又低头看着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竟无法回答。 黑风似也愣住,张洁更没回过神。 “小舞哥哥!”那方才还惨白的脸上竟忽然出现一片艳丽的红晕,她努力绽开笑容,“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甜甜的笑容带着这独特的娇艳之色,一刹那间,竟美丽得让人心痛。 此时,她竟还记挂着这个答案。 “对,对。”江舞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张洁喉头一甜,吐出一小口鲜血。她觉得胸中闷闷的无比难受,却是方才田盈盈心急之下用真气将她震开,如今又急痛攻心的结果。 黑风看着张洁,目光复杂:“你……” 忽然,他缓步向地上的江舞走去。 “不,不要!”张洁回过神,惊慌地爬起来,跑过去挡在他面前,“你不能!” 黑风停住脚步,看着她。 “不要杀他,求求你了!”她看看田盈盈,终于哭出声来,“你怎么忍心下手!她……”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他转过脸。 “那是她自找。” “你太残忍了!” “残忍?”面具更显狰狞,他唇上荡开冷笑,“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阻拦,谁能拦得住本座。” 张洁惊恐的看着他。 半晌。 “本座就让他活到明天,你好自为知。” 说完,人已苍鹰般掠起。 “黑风,总有一天我会给盈盈报仇的!”江舞咬牙抱起已昏迷的田盈盈,往庄内跃去。 张洁心中脑中皆是空白一片,她想也不想,立刻也朝庄内跑去…… 床上,田盈盈又吐出几口黑血,已然昏迷过去。方才脸色无比鲜艳的她,如今竟面色惨白。 江舞握住她的手,发现已冰凉。他大骇,抬头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变了脸色,手一挥,几根银针飞出,又快又准地扎入穴位。随后,他伸出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没有人询问,甚至没有人大声呼吸,房中一片寂静。江舞与张洁等皆紧张地注视着他。 面色渐渐发白,手微微颤抖。 沈静山终于放下田盈盈的手,默默的收回银针,转过脸。 众人心中一凉。 没人敢询问。 半日,江舞颤声道:“前辈……” 沈静山闭上眼:“黑风竟如此狠心。” “黑血掌?”长孙成失声。方才江舞急急忙忙抱着田盈盈跑来,一叠声唤着沈静山,根本来不及细问。 张洁无力的后退一步,似要跌倒,郑少凡伸手将她扶住。 这个明朗率真的女孩子几个小时前还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灿烂。如今,竟已永远的走了!连亲人也来不及见上一面,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终于,张洁捂住嘴,流下泪来。 曹让目光悲愤,他似要开口大骂,却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田盈盈,终究努力闭上了张开的嘴。 “前辈,求求你救她!”江舞忽然拜倒在地,咬牙流下泪来,“救救她!” 沈静山默然,看看郑少凡。 一贯温和自信的单凤眼中亦有悲伤、愤怒之色,他看着张洁,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都出去吧。”。 “你也受伤了?”郑少凡一搭她的手,皱眉。 张洁茫然不语。 发现伤势不重,他松了口气:“是他伤了你?” “不,不是。”她喃喃道。 郑少凡目中闪过黯然之色,他不再询问,只伸手轻轻擦着她唇边未净的血渍。 “郑哥哥,”她终于伏倒在他的怀中,哭出声来,“他怎么会这样,他杀了盈盈!” “是我,不该拉住他不让他走,盈盈就不会遇上他了……” “……” 任她痛哭、自责,郑少凡依旧不语,只静静将她抱住。 许久。 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都靠在那温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无声的流泪。 他这才抚摩着她的头发,轻轻叹道:“别再想了。” 她不答。 “不要再见他了,一会儿我送你下山。”温柔的声音。 闻言,她立刻抬头,美丽的大眼睛已微微有些红肿:“不要。” 郑少凡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听话——”顿了顿,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想冒险。明天情势危急,我怕……顾不了你。” 看着那迷人的单凤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张洁又痛又愧疚。她擦擦眼睛:“我不怕。” 半晌。 他低头轻轻道:“你走了,我才没有挂碍,” 张洁看着他,渐渐又升起泪意。 “听话,下山去。”温柔的声音。 她依然摇了摇头。 饶是一贯镇定温和的郑少凡也有些急了:“你……” “我不听话,”张洁倔强地扭过头,忍住眼泪,“要死就一起死。” 立刻,抱着她的双臂一紧…… 夜。 昏黄的烛光,房间更暗。 孤独的人影坐在床前,痴痴地看着那苍白发青的小脸。 他与她是在元宵认识的,那年的花市特别热闹,花灯也特别美。红红的灯影下,一个美丽的女子对他露齿一笑,没有丝毫的羞涩与做作。 “……小舞哥哥受伤是为了救人,我……很高兴……”清脆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人,却已咫尺天涯。 “小舞哥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终于,心中一痛,眼泪落下。 “对,对……”他握住那冰冷的小手,声音哽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丢下你去找她!” 泪流干,目中空洞。 门外,亦响起低低的抽泣。 他并不回头…… 张洁使劲捂着嘴,却依然忍不住泪水往下掉,哽咽出声。 这个明朗的女子曾经握住自己的手说:“现在我想通了,不管如何,他终会娶我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我的心。” 可是,还未等到那一天,自己却害死了她! 张洁闭上眼,身形摇晃,不敢面对床上的人。 忽然,一只手将她扶住。 待她站稳,江舞立刻缩回手。 “你出去吧,”声音毫无感情,“我陪她就好。” 张洁看着床上的田盈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走,却抬不动脚。 一个人踏进门来…… 他看着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看看张洁,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二公子,家祖父请你过去一趟。” “要我回去的话就不必了。”江舞头也不抬,冷冷道。 沉默半晌。 “此事……我等皆不好受,但逝者已矣,人总是归故土的好,江公子莫不愿送她回乡?” 江舞终于抬头,红着眼。 “要送她回去,也待我亲手为她报了仇再走,”顿了顿,他又咬牙道,“倘若我无能,死在他手里,你们就将我二人一起送回便是!” 沈忆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半日。 “你们走吧,我送她就好。” 闻言,沈忆风看了看张洁,缓缓走了出去。 张洁又担心又难受的看看江舞,终于一低头,迈步也要走。 “你最好离开。” 她愣住。 “今日本是想跟你说这句话,却害了她,”声音麻木,已不再有往日的爽朗,“倘若我陪着她……” 终于,泪又流下。 “是我……”张洁喃喃道,“我让她伤心,我害了她。” “你不必,”江舞忽然抬头看着她,目中满是恨毒,“但我要亲手为她报仇,便是死,我也要杀了他!”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么?张洁忽然感觉全身发抖。 灯下,曾经神采飞扬的脸上一片麻木。 那个人为什么如此残忍! 她心痛得快要窒息。 ——该恨他? 第三十六章 索魂香 半夜,廊上灯火通明。 厅上人人正襟危坐,曹让脸色通红,显然心中最是激动。 张洁木然望着门外,脸色略有些苍白。 他就要来了?如果可能,他会将这里所有人全杀死。 她停止再想,害怕会再心痛,却又忍不住抓紧了郑少凡的袖子。郑少凡温和的眼神立刻移过来,他微微一笑,亦不轻不重的握了下那只小手,示意她安心。 见到他温暖自信的笑,张洁稍稍放松了一点。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提着剑缓缓走了进来…… “江二公子!” 众人皆有不忍之色,田盈盈的事已人人尽知。 “舞儿,你怎的来了?”沈静山一愣,回头看看沈忆风。 沈忆风立刻低头,面有惭愧之色。 江舞却淡淡道:“我怎会不来。”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坐下,目中还有红丝,显然一直守着田盈盈未眠。田盈盈的死已将他变成了一个满心怨恨的人。 张洁又忍不住发起抖来。他已经杀了盈盈,今日又该怎样见他?来到武林,她发现人的生命在这里竟如此脆弱,而仇恨,却无时无刻不在。 她擦擦眼睛,又担心地看看旁边的沈忆风,却见他依旧一脸平和。 正巧沈忆风也扭头看过来,二人目光相遇,立刻,眼前又出现了明净如湖水般的笑。他看似文弱实际却比谁都豁达,张洁咬了咬唇。 ——今天,他会不会死在另外那个“他”的手里? 似乎想起了什么,张洁轻轻问他:“你们设埋伏了吗?” 声音虽小,可惜在这静得连根针掉下都可以听见的厅上,已不算悄悄话了。 不待沈忆风回答,曹让已面露不屑之色,大声道:“我等名门正派,怎会设埋伏。” 张洁低下头不再说话,心想:当初路遥不就是被这些名门正派的埋伏给害了的吗?她是现代的思维,始终很敬佩路遥夫妻那份坚贞的爱情,…… 又是一片寂静,隐隐传来山风的飒飒声, “来了!”不知谁说了句。 张洁立刻望向门外,却什么也没看到,她不解的望望郑少凡。 郑少凡却与沈静山对视了一眼,当先走出门外。张洁便也与众人跟在后面往外走去。 宽敞的前庭,不知何时竟已站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中,只有七个未着夜行衣,都穿着普通衣衫,有老有少,有俊有丑。而这七个人中张洁倒认得三个,当先那一个便是昊锦,左起第一个便是凌易,第三个身着蓝衫的赫然是白云深。 云台山庄这边人手却也不少,郑少凡与沈静山不说,外加柳飞江舞等还有二十多个人,竟一时在人数上占了优势。 然而,那些人丝毫没有紧张之色,反倒平静的看着众人。曹让等也凝神看着他们,都在想哪一个才是黑风。 张洁与郑少凡、江舞三人却知道,黑风并不在这里面…… “昊堂主别来无恙?”温和的声音。 昊锦一笑,声音洪亮:“多谢郑盟主。” “想必这便是贵教七位堂主了?” “不错。” 那七个人并不说话,只有昊锦在回答,还很热情,倒像主人在向客人介绍一样。 他二人客气过后,曹让终于忍不住了:“哪个是黑风!” “凭你?”一个蓝衣人笑了,“我已足够。” 这蓝衣人正是白云深。 “黑风没来?”曹让听出了言下之意,不由咬牙切齿,“他也怕死?” 昊锦冷笑一声,根本不看他:“我十二堂主在此,何须教主亲临。” 闻言,张洁反而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的是谁,是担心郑少凡,还是担心沈忆风和江舞,或者——是他?不管如何,他没来,云台山庄存下来的希望更大。 众人大半与黑风有仇恨,见他没来,一时恨的、惋惜的各种表情皆现,却也都松了口气。 郑少凡微微摇头。 事情又岂会如此简单!这些人都是黑血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单是十二个堂主便有七个在此,其余必定都守在庄外以防有人逃脱,黑风行事果然周密狠绝。 曹让失望之下,怒道:“他明明已到此地,为何不叫他出来!” “那就看你有无本事打败我等,”回答的却是昊锦,他目中精光闪烁,不再理会曹让,只看着沈静山道,“沈庄主到如今还不肯交出来?” “老夫并无此物,”沈静山叹了口气,问出了心里久已埋藏的话,“贵教找上云台,并非只为了寒玉箫吧?” 昊锦目光一闪:“清儿亲口告诉说玉箫在云台,难道有假?” “清儿说在云台?”沈静山讶然。 “不错,你以为郑盟主在此,云台便可以独吞我教圣物?” 不单沈静山吃惊,张洁等人也吃惊了,原来他们接走清娘还是为了追查寒玉箫,但清娘为什么要诬陷云台山庄? 倒是曹让等人听得莫名其妙,并不知他们口中的清儿是谁。 沈静山乍被冤枉,也有些气愤了:“不信便罢,老夫从未说谎!” “从未说谎?”昊锦冷笑,“不错,你向来只行卑鄙之事而已。” “血口喷人!”曹让忍不住怒道,“沈庄主一代大侠前辈,岂容你魔教之徒一派胡言。” 昊锦不答,只看着沈静山嗤笑一声。 沈静山面色有些激动:“昊锦,老夫知你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只是时过二十六年,那箫于我众人也不过是件无用的玩物,老夫又何必骗你。” “还想抵赖?当日你们让那女人偷走圣物,如今却说不在你手上,哈哈。”昊锦发出刺耳的笑声。 其他人皆愣住,寒玉箫难道是被一个女人偷走的?他们并不知道当年路遥与沈姑娘之事的内幕。 沈静山无言,面色略白。 “你以为有路教主替她隐瞒,我等便不知道是谁干的么,”昊锦正色道,“你还有何话说!” 沈静山长长呼出一口气:“不信便罢,老夫确实没有。” 昊锦沉下脸待要开口,却听郑少凡微笑道:“寒玉箫的确不在云台,贵教如此大动干戈,倘若最后依然寻不到,却不是白费了精神?” “宁可错杀一百,也要寻回本教圣物。何况我教怀疑玉箫在他手上有依据。” 曹让怒道:“你们依据倒多,当初怀疑寒玉箫在我玉剑门莫也有依据?你们错杀了何只一百!” 昊锦头一扬,看来他是决意不讲道理了…… “郑公子真要与我教为敌?” 郑少凡看了看张洁与柳飞,一笑:“郑某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如此甚好,”昊锦也看看张洁,缓缓道,“那就请郑公子带着你的朋友远离是非之地。” 郑少凡缓缓摇头:“既是是非之地,郑某身为盟主,又岂能不在。” “郑盟主,老夫敬你武功不想与你为敌,倘若你定要阻挠老夫办事,便是拼了命,老夫也只好认了。” 洪亮的声音落下,他侧身向后面的人挥了挥手。 这边曹让等人以为他们要上了,立刻有人拔刀抽剑戒备。 谁知他们并不动手,倒是先前嘲笑曹让的白云深说话了:“你们正道人不是讲究单打独斗?闻郑盟主武功盖世,在下白云深愿领教盟主高招。” 众人开始没大注意他,如今一听这名字,皆惊住。 这白云深乃黑血教有名的堂主之一,他本是正道白门嫡传弟子,却在其妻死后反出师门投身魔教。待他成名后,竟一夜间又回去将白门之人全数杀死。 背弃师门的事历来是江湖之大恶,为人不齿,因此场上已有人面露鄙夷之色。 然而,更多人面色凝重。 白云深的武功他们是知道的,他只要能取胜,便向来不留活口。今日昊锦白云深这样的人物都来了,想必另外几个堂主也必定非等闲之辈…… 未等郑少凡开口,曹让已先讽刺道:“魔教几时也讲起规矩来了?” 白云深闻言,并不生气。 “在下愿领教白堂主高招。”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舞忽然开口。 “舞儿!”沈静山一惊。 “江舞!” 张洁也忍不住紧张地叫起来。 虽然她不知白云深武功到底怎样,但刚才听沈静山这担心的语气,想他又是黑血教堂主,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江舞经田盈盈之痛,精神一直不佳,要胜的可能性根本不大。何况,这两人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刀剑无眼…… 她又着急地看看白云深,希望他不要答应。 白云深却并不说话。 江舞拔剑上前一步,道:“江舞领教白堂主高招。” 白云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行。” 倘若是别人说这话,必定让人以为是在讽刺,然而自他口中说出,却听不出丝毫不屑之意,倒像是好心的劝告。 “那你们就连我一起杀了!” 说完,江舞挥剑便扑上去,沈静山与郑少凡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二人已战在一处。 几招过后,郑少凡等人暗暗赞叹:江舞不愧是名门之后,纵然是悲愤至极,剑法也丝毫不乱,若非白云深这样的高手,必定难以相抗。 然而三十招后,郑少凡与沈静山对视一眼,皆有些担忧。 白云深终究不是普通高手,他双掌对江舞的剑,依然有自如之态。 再过二十招,众人脸色也有些变了。 江舞剑法已不如先前灵动,加上两天一夜未眠,精神极差,这么打下去必定危险万分。而白云深一旦出手便不留活口,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然而,郑少凡面上却渐渐露出了微笑,沈静山似乎也诧异无比。 果然,未出十招,江舞闷哼着喷出一口鲜血,前胸已然中掌,被震得直飞回来。 沈静山顺势将他扶住。 “江二公子!”有人关切的声音。 “江舞!” 张洁大惊。 昊锦看着张洁,冷冷道:“想不到白堂主如今也手软了。”。 白云深却一声不吭,对昊锦的讽刺并不反驳。 众人显然也看出来了,都惊讶无比——白云深手上从不留情,为何今日倒放过了江舞? 张洁被昊锦看得浑身发毛,她心中有些疑惑:江舞被重伤,他竟然还说白云深手软? “多谢。”沈静山缓缓向白云深拱了拱手。 他真的手下留情了。张洁感激地朝白云深看去,却见他依旧一脸不冷不热的神情,似乎事不关己。 江舞努力直起身子,咬牙道:“你为何不杀我!” “我杀了他们再杀你。”平静的声音。 “我看也如此!”却是曹让的冷笑,“当年为了个女子就背叛师门的败类,还会心慈手软不成!” 郑少凡闻言立刻皱起眉来。 果然,曹让的话正触及白云深心中隐痛,那平静的脸色立刻一白。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他们!” 话音未落,双掌已逼到曹让面前。 曹让却丝毫不惧,拔剑迎上去。 他是六大门派之玉剑门的嫡传弟子,性格虽急噪,剑法却十分沉稳,一时倒也没落下风。不过他这么做并不是无理取闹,只因他并没见过郑少凡的武功,所以想自己出手引白云深拿出绝招,好让郑少凡看在眼里,先有个准备。 郑少凡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好意,不由苦笑了一下。 这次,白云深果然招招毒辣,看来是决意要取曹让的命了。 张洁紧张的看着白云深,却不好叫出口,看那个昊堂主似乎已经在怀疑,她不愿再给白云深带来麻烦。 “叮”的一声。 战得正酣的二人被震开来,曹让望着郑少凡一愣。 “白堂主武功果然精妙,”郑少凡微笑着点了点头,“斗胆请曹大侠先让郑某与他会会,如何?” 原来他看出再过两招曹让必定十分危险,所以先行将二人止住,但这番话却说得温和动听之极,又有面子。 “郑——”张洁拉了拉郑少凡的手臂,却又不好当着众人说出来,心中着急。 郑少凡知道她担心白云深,不由轻轻一笑,示意她放心。 曹让闻言,果然点头转身欲退下。他何尝不明白,自己才二十多招便已感到十分辛苦,而对方依然从容不迫,高低已分。 白云深却已红了眼,趁曹让转身的空隙,双掌依然不依不饶的向他劈去,眼看曹让就要中掌。 众人惊呼。 曹让急忙反手一剑,将他逼开,回过身来。 长孙成怒道:“曹大侠都让了,你竟然趁机偷袭,果然是无耻至极!” 众人皆气愤。按规矩,曹让既已答应退下,他就不该再追击。 “我没答应他让,”白云深冷冷的声音,竟已不讲理,“我偏要杀他!” 话音未落,他又挥掌扑向曹让。 “我还怕了你不成!”曹让也火了。 看来这两个人真杠上了。 郑少凡微微皱眉,身形一闪便已到了场中。二人又被分开,白云深被震得后退几步。 郑少凡向曹让点点头,曹让不好违他的意思,便拱手退下。 白云深看着他,冷笑一声,目光既愤怒又兴奋——能与这位武林神话中的盟主一战,亦不愧为平生幸事。 他不再言语,挥掌欺身而上…… 习武之人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不出手便不会有破绽,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而郑少凡正是这样的人,只见他一味闪避,并不还手。 白云深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可他却招招都是平生绝学。因为既然要打起来,就必须有人主动进攻。白云深本以奇快的身法与精妙的招式闻名江湖,看来,他是想仗着优势迫郑少凡还手,由此便可摸清他的底细与破绽。 身形飞速变化,双掌竟也化出无数影子。众人看去,郑少凡全身都被裹在掌风里,分不清哪一掌是实,哪一掌是虚,情势凶险至极。 寒冷的夜,张洁额上竟然冒出汗珠。她自然相信郑少凡的武功,却又想到了他因为顾虑自己,必定不会伤了白云深,这样打起来一定很艰难,也很危险。 谁知,一边的昊锦却看得连连摇头。 白云深显然低估了郑少凡。 在魅影般的掌风下,郑少凡身形看起来就缓慢迟钝得多,但不管白云深的掌风多凌厉多密集,他总能找到空隙游走其中,甚至只是堪堪避开,并不正面接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此下去白云深非但套不出他的路数,自己的底细反倒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明明是二人在打,场上却只看到一个优雅潇洒的白衣公子和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影子,堪称奇观。 以昊锦的见识,自然是深明其理,他虽然看得连连摇头,却也并无着急之色。 渐渐的,那老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容。 众人皆全神关注郑少凡与白云深之战,并没注意到他脸上那奇怪的笑…… 冬夜,庭中寒气隐隐翻动。 融融的火光,加上场中精彩的打斗,四周空气似乎也渐渐暖和起来。 沈静山忽然一皱眉,喝道:“小心了!” 第三十七章 谁来复仇? “索魂香。”柳飞阴沉的声音。 郑少凡也一个翻身,退到了前厅门口。 众人闻言大惊,立刻提起真气护住全身。 这时,张洁隐隐感到一阵甜香袭来,如鲜花的芬芳,如牛奶的醇厚,她顿觉手足无力,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看看旁边的沈忆风,也已倒下。 原来他二人并不会武功,没有真气护体,自然中了毒。 好在这里高手居多,除那几个武功差些或没来得及反应的,其他人二十多人都不曾有事。何况这索魂香离伤人性命还远,纵无解药,事后高手用内力也可以化解。 众人都放下心,郑少凡看看张洁,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紧张。 甜美的香味依然阵阵袭来。 然而此时众人已有真气护体,自是不惧。 “卑鄙!”曹让怒骂着便扑上去。 谁知白云深与昊锦凌易等人依然平静地站在那里,任他掌风袭来,既不惊慌,也不躲闪。 眼看白云深就要被掌风劈到!张洁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郑少凡忽然皱眉:“快泄了真气!” 话音方落,身在半空的曹让竟似忽然没了力气般,“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众人皆愣住。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竟都觉得手足奇软,一个接一个毫无声息的倒下…… 曹让大惊:“这,这是——” “是摧心散。”郑少凡叹了口气,随即人也倒下。 见他竟也中计,众人面色都白了。 “郑哥哥!”见他忽然倒在自己旁边,张洁又吓了一跳,只恨手脚无力,“你怎么样了?” 郑少凡微笑:“没事。” “这果真是摧心散?”长孙成颤声道。 郑少凡不语,沈静山却点了点头。 张洁与沈忆风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然而,其他众人已明白处境之险了,尤其是曹让等一心报仇的人,全都露出了绝望与不平之色。 这摧心散又叫“一夜摧心散”,并不同于一般的毒或者软骨散。高手对毒极易察觉,他们会立刻提真气护体,真气充足,毒便难以侵体。而摧心散却恰恰相反,普通人中了毫无伤害,而一旦动用真气,便立刻手足酥软麻痹五六个时辰,差不多一夜,这便是“一夜摧心散”得名的由来。 但它也有个极大的缺点:不能与其他毒药混用。当年药魔穷其心力想弥补此缺陷,将它研制成万能的******,始终无可奈何而罢手。 另外,它消散也极快,只要在中毒那一刻未曾动用真气,便无丝毫作用,因此并无解药…… 昊锦看着郑少凡,露出满意之色:“郑盟主果然见多识广。” “既是摧心散,他二人为何也……”长孙成看着张洁与沈忆风,不太相信。 “只因他们中的是索魂香。” 众人大惊。 “摧心散竟能与索魂香合用?”长孙成声音有些发颤。 这实在是天下最可怕的消息。 要防索魂香,必须用真气;而用了真气,却又逃不过摧心散。两毒正好互相补扶,俨然是天衣无缝。 “不会,”沈静山忽然开口。他于医道精通,对这些自然十分了解,“摧心散禀性独特,索魂香之味正与它相似。其实方才香味曾间断过,前面是索魂香,后面却是摧心散。只是我等知道摧心散不可与百毒混用,何况张姑娘与小孙确实中毒,我等便更认定是索魂香。后来再闻到相似的味道,就不会去注意其中些小差异,也不曾留意香味的间断,待发觉已来不及泄掉真气,所以中了摧心散。” 这一计果然精妙,算无遗策。饶是沈静山郑少凡这样的高手,也不免上当。 众人凡提真气提防的,中的是摧心散,而张洁与沈忆风身无武功,却是因为中了前面那阵索魂香之毒。 半日。 长孙成终于恨恨吐出两个字:“卑鄙!” “黑风,不想你也是靠阴谋奸计取胜之辈!”曹让望着院门大骂,“你可敢光明正大地出来与我等决一死战!贪生怕死!” “凭你,还不配。”昊锦一嗤。 他并不转身,只向白云深等一干人挥了挥手,他们便缓步退下。看来黑风早已算准一切,他们出来只是做个幌子麻痹众人上当而已。 “凌易,你就在外面。” “是。”凌易麻木的声音。 待那一众人走出庭院,院门又掩上。 空气又寒冷起来,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个人,竟还是让人感觉空空落落的…… 昊锦转身看向地上的郑少凡。 “郑盟主以为如何?” “摧心散果然名不虚传。”郑少凡微笑着点点头,面色依旧温和平静。 “哦?郑盟主足智多谋,玄门真气已练至十二重,竟也如此轻易上当,实出老夫意料之外。” 他口中虽如此说,目光却闪烁不定,心上显然有些怀疑,已暗自凝神提起真气防备。 “十二重!” 已有人惊呼,众人皆看着郑少凡,目中露出敬羡之色。 郑少凡苦笑:“郑某纵是练上十二重,却还是中了贵教之计,让昊堂主失望了。” 昊锦盯着他,半晌,忽然大声笑起来。 “好,便是郑盟主未曾中毒,老夫也只好认了。” “黑风!”江舞嘴唇发抖面色苍白,吐出这两个字。他想到自己竟如此死去,不能为田盈盈报仇,心中愤恨又怎能忍住。 曹让也咬牙大骂:“那魔头贪生怕死,不敢与我等正大光明的斗,可恨我曹让不能手刃他,为师门报仇,竟死在这等卑鄙手段之下!” 长孙成亦是流下泪来:“我长孙成无能,不能为父亲报仇雪恨了!” 这些人报仇之心甚切,如今想不到事情竟这般变化,心中仇恨更增,又眼看着报仇无望,皆悲愤不已。 “用毒便是卑鄙手段?”昊锦一嗤,“百毒山庄位列六大门派,善于使毒,岂不比我等更卑鄙?” “百毒山庄名门正派,怎可与魔教相提并论!”曹让涨红脸驳道。 “好个名门正派!”昊锦看着沈静山,终于露出嘲讽之色,“当初百毒山庄与五大门派如何害死路教主的,沈老儿,你不妨卖个老脸皮说说,叫他们知道何为名门正派,怎样?” 沈静山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郑少凡面露不忍:“事隔多年,昊堂主又何必对他们一念之错耿耿于怀。” 看着他们三人,曹让等皆莫名其妙…… “你也知道他们错?”昊锦多年心愿达成,仰天大笑,“路教主,属下等了二十多年,如今你的仇终于得报了!” 沈静山抬眼看着他,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报仇。” 昊锦停住笑,冷冷道:“你以为路教主下令我等不许复仇,从此你们就高枕无忧了?” 沉默半晌。 “此事的确是老夫愧对路遥,你尽管杀了老夫报仇便是。” 闻言,曹让等更惊讶了。 路遥杀人无数,终于恶有恶报,被六大门派诛杀,此事江湖流传二十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直到如今依然有不少人借此警示子女,沈静山为何又说愧对路遥这个魔头? 郑少凡等知情者却都黯然。 “你也知有愧?”昊锦冷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行的又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路教主纵然杀人无数,也不及你们卑鄙!” 话音方落,曹让第一个怒道:“我等行事光明磊落,路遥造下无数杀孽,那是他罪有应得!” “住口!”昊锦一生敬重路遥,见曹让如此说话,不由大怒,上前举起掌要拍下。 众人变色。 “不要!”张洁见又要出现杀人的场面,惊呼出声。 “光明磊落?我便教你死个明白!”昊锦眼光一闪,扬起的手竟倏地放下。他转头看向沈静山,冷笑道:“沈老儿,你不妨将当年那光明磊落之事说出来让他听听,如何?” 沈静山面色苍白,垂头喃喃道:“老夫死而无怨,但时已二十多年,这些后生小辈与此事无干,你又何必不遵路遥遗命,伤这许多无辜之人。” 见他毫不反驳,众人都愣住。 “无辜?只要是六大门派之人,都该有此报应!”昊锦冷笑一声,“你不过是想保住你沈家唯一的血脉吧?” 沈静山目光悲哀,不再言语…… 半晌。 昊锦竟忽然开口道:“你说得对,路教主既然下令我等不得报仇,老夫确实不敢不遵。” 这次轮到沈静山等愣住了。 见他如此从容恳切,竟不像是假。但他口称报仇,又说要遵令而行,让人有些不解。 “老夫不会杀你们,”昊锦索性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神情颇为遗憾,恨恨道,“当年四位堂主也仙去大半,却让老夫苟活这么多年,竟还不能亲手报仇!” 见他忽然又说不杀人了,众人皆惊疑不定。 “你……”沈静山不知该说什么。 “老夫虽不杀你们,但你们也活不了。”一盆冷水泼下,而语气却悠然似在闲聊,他早料到众人的反应。 “只因复仇的人不是你。”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皆愣愣地看着郑少凡。 而郑少凡,却看着昊锦微笑。 昊锦也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愧是盟主。不错,的确不是老夫!” “既不是黑血教,那是……”沈静山亦迷惑了。 “的确是我黑血教。”昊锦截口打断,又露出不屑之色。 沈静山淡淡回道:“老夫只是未想到,黑血教中除了昊堂主,也有不尊教规行事之人。” “这你倒说对了。”昊锦竟然点点头。 沈静山与众人又愣住。他说来说去绕这么多弯,竟还是没说明白。 昊锦老脸又挂出嘲笑。 “想不到?他可以不遵教主遗命。” 郑少凡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只因这个人纵然复仇,谁也不能处置他,对不对?” “不错!”昊锦露出赞赏佩服之色。 “是谁?”曹让惊讶道。 “是我。” 第三十八章 背叛 就在眨眼之间,一个黑色人影已站在了庭中。 黑色的披风,狰狞的面具,摄人的目光。 寂静,空气骤然变得更冷——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黑风! 众人心中已隐约明白,却不知为何竟叫不出口。 他统领黑血教八年,使得几乎解体的黑血教短短时间又称雄江湖,尤其是那骇人听闻的黑血掌在他手里又重现当年威风,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他来去无踪,行事周密,江湖中没几个人真正见过他,纵是曹让等口称复仇,只怕当面见到都不认得。 只是,除了郑少凡等,其他人皆没料到他如此年轻。 然而几乎人人都知道,黑血教现任教主黑风行事之狠辣,更在路遥之上…… 郑少凡微笑:“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激动得发颤的声音,却是曹让。 玉剑门满门皆丧于黑风手中,他日日苦心经营报仇,如今亲眼见到黑风,如何不恨!他犹自不甘地骂道:“原来堂堂黑血教主不敢与我等交手,却用这卑鄙手段!” 待回过神,众人的表情便不可言状了。只是如今形势已是生还无望——他杀人从不需要太多理由。 昊锦恭声道:“教主!”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竟是一直不说话的江舞,衬着檐上的灯光,那张俊脸更显麻木。 黑风却并不理会,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郑少凡。 “该来的自然会来,”淡淡地说完,寒星般的目光又射向沈静山,“沈庄主,是不是?” 沈静山却想不到他会问自己,不由微微一愣:“老夫并不记得与你有仇恨,倘若想要寒玉箫,此物也并不在老夫身上。” “你当然没有寒玉箫,世上根本已没有寒玉箫。”。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呆了。 “既然没有寒玉箫,你为何害我玉剑门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曹让目光皆赤,怒吼起来。 黑风看了看他,依旧淡淡道:“寒玉箫没有是真,无仇却未必。” 沈静山忍不住惊讶:“你与路遥……” “沈庄主不记得了?” 半晌,沈静山摇摇头。 “不记得?”唇边掠起笑意,看来竟似十分亲切。他又走近几步,缓缓笑道:“沈庄主怎能不记得?” 沈静山看着他,愣住。 “沈庄主怎能不记得!”亲切的声音隐约带着煞气,变为嘲讽,“或者,本座该叫你一声——外祖父?” 众人更惊讶。 ——他竟然是沈静山的外孙? 张洁等人却已明白,他竟是路遥与沈姑娘之子,难怪一心要灭了六大门派。 谁知,沈静山竟也满脸诧异:“绝不可能!” “不可能?”唇角一扬,金黄的面具却依然毫无表情,更显诡异。他咬牙一字字道,“沈庄主以为本座早就该饿死街巷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恢复了镇定与平静:“那个女人背叛了我父亲,又弃我于街市,寒玉箫正是被她亲手砸碎的。” 黑血教圣物寒玉箫被一个女人给砸掉了?曹让等人只听懂了这句。 沈静山却忍不住惊道:“弃于街市?” 没有回答。 “你们,”寒星般的目光更冷,扫过倒在地上的一大群人,“口口声声自称是名门正派,却设出这样一个美人计暗算我父亲,逼死了他又追杀我。” 美人计?路遥既是自尽,他又怎会受人追杀? 张洁有些疑惑。 郑少凡摇了摇头:“你只记着报仇么?” 沉默。 “今日,我等了二十年。”淡淡的语气却让人心中莫名其妙的发颤。 “你是路遥之子?”一直不说话的沈忆风忽然开口。 曹让等人听到这里,面上都露出“难怪如此”的神色。六大门派合力击杀大魔头路遥一直是江湖白道引以自豪的大事,如今他的儿子要来报仇自然也合情,只是众人皆没想到他还有后代留下。 昊锦正要说话,却被黑风一眼扫了回去。 “可惜那个女人死了,”一声嗤笑,“否则今日看到本座还在,她必定很失望。” 见他口口声声称“那个女人”,曹让众人不解,郑少凡等知情的却明白,他说的竟然是他的母亲沈姑娘! 张洁又是疑惑又是伤心,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将住的地方起名叫“不养阁”、“恨血轩”,因为他恨他的母亲! 但沈静山分明说过路遥并无子女,自己女儿的事他怎会不清楚,这其中……何况如沈静山所讲,沈姑娘并未背叛路遥,又怎会狠心将他“弃于街市”?而且他与沈忆风既是表兄弟,相貌相似到这种程度也太不可思议了。 郑少凡柳飞等人亦看着沈静山,显然有相同的疑惑。 “弃于街市……”沈静山却只顾喃喃念叨着这句话,竟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一切。他时而皱眉,时而自嘲地摇摇头,面上表情似喜似悲。 “无话可说了?老匹夫!你自称明门正派,行的却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你们不敢与路教主交手,就设出这样一个圈套害他!”昊锦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骂起来,“路教主在天有灵,我昊锦等了二十六年,终于还是等到今日!” “他不会希望你们报仇的。”。 张洁含泪看着黑风,轻轻道:“当初他下令不要报仇,就是怕有今天,你们怎么不明白?” 黑风终于移过目光看着她,不带任何感情。 昊锦立刻冷哼一声,看着黑风,语气恳切:“路教主当时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话,所以下令,父仇不共戴天,教主万不可为人所惑!” 这句“为人所惑”却是语带双关。 “你不能杀他们!”张洁依然看着他,“他们是你的亲人,他是你外公,沈大哥是你表弟,你怎么可以……” “亲人?”黑风打断她的话,淡淡道,“从那个女人抛弃我的那天,我就没有亲人。” 说完,他又看了看郑少凡。郑少凡亦看着他不言语。 沉默半晌,他忽然扬手抛出一粒药。 “这是索魂香的解药,本座与郑盟主并无仇恨,还请莫要为难的好。” 郑少凡伸手接过药,微微一笑,便喂给了张洁。 昊锦见状大惊:“你没有中……” “贵教摧心散果然厉害,郑某怎能逃过,只是已用真气化解了而已。”郑少凡站起身,略一拂白衣,又恢复了平日的潇洒自信。 “郑盟主是故意中毒吧。”淡淡的声音。 郑少凡并不看脸色发青的昊锦,只拱手含笑道:“郑某也知道瞒不过黑风教主,多谢。” 说完,他看着张洁。 张洁缓缓站起身,看看他,又看着黑风。 金黄的面具上,两道寒星般的目光不经意从她身上扫过:“两位若先行离开,本座更感激。” “教主!” 昊锦似要说话,黑风冷冷一眼,他便吞了回去。 “郑盟主何等人物,自然是君子一言了。” 不行,不能走! 张洁拉了拉郑少凡,恳求似地望着他。 郑少凡却忽然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漂亮迷人的单凤眼眨了眨,一如既往的自信温和,居然还带了些俏皮。 张洁心中更痛,她早已猜到这话。 这是在诀别么?如今众人皆手无缚鸡之力,还有昊锦他们,外面还有十二个堂主,他依然要独自留下来…… 郑少凡却又道:“黑风教主一向言出必行,想必昊堂主也不会阻拦,你尽管放心下山,恩?”这话果然说得妙,一半是向着张洁,一半却是提醒黑风注意手下,又提醒了昊锦。 “我不走。” 早知道这个结果,郑少凡无奈地摇摇头,声音竟似带着企求:“听话,我……” 黑风静静地看着二人。 “郑盟主不走?” 郑少凡见她执意不走,叹了口气,看着黑风:“沈庄主无论如何也是你的尊长,郑某怎能让你行此不孝之事。” 话虽这么说,其实张洁等何尝不明白,他是不能丢下这二三十个人不顾。 曹让却始终是个直人,冷哼一声道:“这魔头罪恶滔天,跟他讲什么孝与不孝!” 郑少凡微笑不语。 “郑公子不用管我等,此事与你毫无关系,快带张姑娘离开吧。”说话的却是长孙成,语气歉疚。 众人心中皆涌起热流。 “这……”曹让明白过来,垂下头,“郑盟主莫要管我等,快走!” “不错,我等死不足惜,只恨不能手刃这魔头为当家的报仇,纵是变成鬼,我也不甘!”说话的却是那吕夫人。 郑少凡只静静地看着黑风。 “郑盟主莫非连身边人的性命也不顾了?”淡淡的声音提醒他。 郑少凡一愣,看看张洁,漂亮的单凤眼中升起一丝犹豫:“黑风教主想用她要挟我?”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不再言语…… “黑风哥哥,你……”张洁终于忍不住开口。 众人有些惊讶,她如何叫这个魔头叫得这么亲切? “你已经杀了……”说到这里,她看看地上木然的江舞,心中更痛,哽咽道,“你现在高兴么?杀人又有什么用,就算沈庄主当年错了……” “他何止‘错了’!”昊锦忍不住勃然大怒,“今天,老夫就让你们看看,这个前辈大侠做了什么事!” 他上前指着沈静山,咬牙切齿:“就是这个前辈大侠,不敢与路教主交手,便让自己的女儿勾引他,待路教主答应解散黑血教时,他又叫那个女人偷了本教圣物寒玉箫,设计引他到云台,六大门派联手将他害死,这便是光明正大吧?” “路遥要解散黑血教?”长孙成忍不住叫出来。 众人立刻看着沈静山,却见他并不反驳,反而面露痛苦之色,看来竟似实情。 “自从认识那个女人,两年,路教主不曾再杀过一个人,”昊锦冷笑,环顾众人,“但如今,老夫只恨他当年没把你们这些白道之徒统统杀光!” 张洁又黯然,这对苦命而忠贞的夫妻始终没有好下场,或许是路遥作恶太多吧。 面对他的指责,沈静山不但不反驳,竟似又走神了。 此时,众人脸上渐渐浮起惭愧之色——路遥既已真心悔过,江湖不知少了多少是非,沈静山此行的确非正道所为。 不过他们会惭愧,更多的原因并不在此。 路遥虽然是一代魔头,恶名至今未改,但其人已死,又过了这么多年,真正恨他的人反倒不多了。 何况,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仇恨总是容易忘却的…… “当年是老夫的错,但是,”沈静山沉默半天,忽然开口,“小女并没有背叛路遥,如今她已不在,你倘若还敬路遥,就莫要侮辱她!” 他虽是对昊锦说,脸却向着黑风。 “没有背叛?”昊锦一声大笑,“没有背叛,就凭你们一群鼠辈,就能将路教主逼上绝路?你们谁信?啊?谁信?” 他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面对他的质问,众人年长些的已然低头。以路遥当年的武功,没有人敢对这句话说个“不”字。 “她偷走寒玉箫,引路教主来云台,害了他以后,竟还狠心将他的亲生骨肉废了全身筋脉,弃于街巷,教主当时年仅五岁!”昊锦看着黑风,目中满是痛惜,“这样的女人老夫只恨她死得太早,不能亲眼看见今日的教主!” “原来你——”长孙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废了全身筋脉,就意味着终身不能习武,沈姑娘生于武林世家应该深明其中痛苦,她竟会对亲生儿子如此狠心!而一个五岁的孩子流落街巷…… 不少人面上已有同情之色,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满心仇恨而来。 半日。 “休要听他胡言乱语!”曹让忽然冷笑,“废了全身筋脉他还能杀人?” 黑风制止了正要说话的昊锦,唇边掠起一抹微笑:“不错,那个女人必定也没想到。” 众人也有些怀疑了。废了全身筋脉,真气难以凝集,永远都不可能再习武,武学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而如今站在面前的,分明是个武功无敌的大魔头。 “因为药魔。”郑少凡忽然开口。 黑风看了看他,不再说话。 众人却都明白了。当年路遥与四大堂主威名赫赫,若说全身筋脉被废还有人能治愈,除了沈静山,就只有药魔。 昊锦沉默半晌,忽然长叹一声仰头看着天上,似无限惋惜:“可惜药魔与凌堂主比老夫先走一步,不能亲眼看见教主报仇。” “毒手散人还活着?”立刻有愤恨的声音响起。 原来,药魔是四大堂主中杀人最少的,凌宇也并未有过十分的大恶,是以提起倒没人注意;而毒手散人名声本就极差,路遥死后,他便脱离黑血教,从此更以杀人为乐,不论老弱妇孺高兴便杀,所以恶名昭著,仇家甚多。 果然,已有他的几个仇家红了眼,只恨没了力气起来四处搜寻。 “死了。”淡淡的声音。 众人一惊。 “难怪这七八年没有他的消息,”长孙成却说了出来,“不知是谁杀了他?” “自然是本座。” 听到这话,那些与毒手散人有仇的人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眼前的仇人竟是替自己报仇的人。 曹让忽然大笑:“原来魔教中人也会自相残杀!” “他早已脱离本教,”昊锦冷冷截口道,“何况他虽心狠手辣,却也是凭真本事杀人,比起玩弄诡计、背叛夫君、抛弃亲子之人,却已好得多。” 顿了顿,他又看看黑风,露出长辈一般的慈爱之色:“老夫当年几次找那个女人,她却宁愿砸了寒玉箫,也不让教主跟老夫走,老夫以为她必会好好爱惜,谁知她后来……竟废了教主全身筋脉弃于街市!十几年,老天有眼,八年前还是让老夫寻到了,虎毒不食子,她……” 声音哽咽,他已经说不下去。 寒星般的目光早已冷得像冰。黑风静静立于庭中,对众人面上的同情悲哀之色视若无睹。 他缓缓道:“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老天有眼,却也无眼!” “你住口!”一声呵斥。 第三十九章 真心与背叛 “老夫明白了!”沈静山似已想通了什么,脸上表情似哭似笑,“这是老夫的报应啊!老夫对不起小女与路遥,可罪孽明明是老夫作下,为何又偏偏要孩子来承受!” 他茫然望着门外:“羽儿,我对不起你们,如今,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看他口呼“羽儿”,众人便知道他叫的是儿子沈羽了。当年沈羽是江湖有名的美男子,人称“玉公子”,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倾情而待,是以这么多年后人们还记得这名字。 但人人都知道,沈羽,正是死在路遥的黑血掌下,幸好有遗腹之子,也就是现在的沈忆风。 看沈静山如此失态地唤着儿子的名字,众人皆为他伤神不已。 昊锦却冷笑起来:“果然是报应!” 见他幸灾乐祸,立刻便有几道愤怒的目光向他射去。 沈静山忽然移回眼神,并不与昊锦计较,只直直地看着黑风:“她并没有抛弃你,老夫害死路遥,她已与老夫断绝关系!” 黑风看着他不言语。 昊锦一愣,随即嘲讽道:“是么,她背叛了路教主,竟还剩这么点良心。” “你!”沈静山终于长叹一口气,似乎要将心中之事一吐为快,“她对路遥实是真心一片,寒玉箫是老夫骗她,而后也是老夫将她制住藏了起来,引路遥上当,一切她并不知情。” “如今自然由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你若还敬路遥,就该听老夫一言。”沈静山亦冷冷道。 昊锦嗤笑:“的确与她无关,废了亲生儿子的全身筋脉,还弃之于街市不顾!” 黑风亦看着他,负于背后的双手已然微微握起。 面对他的目光,沈静山只淡淡道:“小女医术纵然再差,你也莫忘了她是我沈静山之女,若真要废你,又岂是药魔能救回。” 黑风与昊锦皆愣住。 “她必定留了两处没有封住,是也不是?” 没人回答。 沈静山却又扭头看着昊锦。 “她与老夫断绝关系后,带着孩子流落江湖五年,此事本无人知晓。路遥仇人无数,又岂容他有后?倘若不是你四处寻找,此事又怎会传到五大门派引人追杀!”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昊锦面色惨白。 “你一心想找回路遥的骨肉,却害死了她!” “五年后,她忽然回来了,”沈静山目光茫然,似乎又想起了可怜的女儿,“她静静的看着我,说孩子中了百毒山庄的离元散,她对不起路遥。老夫原本不信,她从小就机灵古怪。然而第二天,百毒山庄几位老友登门告知确有其事,因她是老夫之女,所以他们未曾对她下手,老夫才信以为真。谁知第二天夜里,小女便服毒自尽。此事极少人知,老夫为了她的名声,才宣称她是因病而亡。” 说到这里,他已有些哽咽。 “我不信……”昊锦失神地喃喃自语。忽然,他眼中又一亮:“那离元散既服下,便不会有生还,教主又如何逃得过?” “因为服下离元散的不是他。” 昊锦与黑风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当初小女身边有两个丫头,清儿与小尘,你是知道的。小尘有一弟,正好也五六岁,小女自尽后,小尘姐弟一直没回庄。而两个月后,小尘忽然独自回来了,神思恍惚。老夫问时,她只称弱弟走失对不起死去的双亲,过了两日便也自尽了,老夫只当作是弱弟丢失,她一时想不开的缘故。” 半晌。 沈静山直直地看着黑风:“老夫若猜得不错,你在走失之前必定是小尘带着,是不是?你当时才五六岁,却不知那时小女已经身亡了。” 黑风愣住。 “服下离元散的只怕是小尘之弟,而走失街巷的是你!”沈静山终于老泪横流,“小女将你托付与小尘,宁愿自尽来了结此事保全你,却不想小尘竟将你丢失!” 庭中寂静,无一人出声。 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而今又被翻出来,真相竟是如此!纵然路遥作恶多端,痴情的女子却也让人感动。 “但她为何不将孩子交与老夫?”昊锦声音颤抖,“老夫几次找过她,她宁可砸了寒玉箫,也不肯让老夫带他走。” 众人也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却摇摇头:“老夫不知。” 时隔二十多年,沈姑娘为何要废了亲生孩子的筋脉,为何又不让昊锦带走他?倘若不愿他修习武功,又为什么要留下后路不完全废了他?谁也猜不透她的用意,其人已死,众人心中将永远只剩下一个谜。 “怕他报仇,”沈忆风忽然开口道,“一个人成天想着仇恨必定难受。她废了他的筋脉,或许是怕自尽后你们强行从小尘那里带走他,或许……”他看了看黑风,“或许是怕他不幸被仇家发现,希望他们能看在全身筋脉已废的份上,放过他一命吧。她……必定没有恶意。” 真相如今已无人知晓…… “教主,她没有背叛你,是老夫想错了!老夫害了她……路教主……”昊锦忽然哭倒在地,他也想不到真相竟是这般。 “她没有抛弃你,”沈忆风看着黑风,又露出湖水一般明净的笑,“她是在保全你。” 黑风长叹一声,面具上光芒闪烁:“她没有……好……” 谁知谜底揭开,沈静山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面色痛苦地看着黑风,似要说什么,又不愿说出来。 张洁却很开心,她跑到黑风身边看着他:“她没有抛弃你,黑风哥哥,你别再杀人了好么?” 目光一冷,他看着庭中众人:“她的确没有抛弃我,但若非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用卑鄙手段,父亲怎会死,若非他们逼人太甚,连孩子都不放过,我母亲又如何自尽?我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张洁心上一凉…… “只能怪路遥作恶多端,害死无数人命,那是他罪有应得!”曹让忽然抬头道,“如此对那个魔头,也不算卑鄙!” “啪”的一声,几乎没看到人出手,曹让的嘴角已缓缓流下鲜血,脸上肿胀起来。 郑少凡摇摇头。 曹让抬头瞪着他,毫不畏惧:“当年之事我玉剑门并非人人参与,你竟将他们全数杀死,比路遥那魔头更狠毒十倍,果然是他的孽种!” “不错!”那吕夫人也大骂,“我夫君犯何大错,不过骂了那个小乞丐几句,你竟如此残忍,要他性命!” 昊锦闻言大怒,正要上前。 “是吗?”黑风止住他,淡淡道,“那曹让,曹大侠,认为本座又该如何下场?” “你这魔头十恶不赦,纵是千刀万剐亦不能泄我等之恨!”曹让大骂。 厅上寂然,众人都看着黑风——曹让既当着这魔头的面说出这话,只怕性命难保。 黑风缓缓踱到他旁边,并不看他:“本座是该千刀万剐,只可惜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要杀便杀,否则我终有一日会将你碎尸万段!”曹让依然挺胸骂道。 黑风却不再理他,径直走向沈静山…… 他要先拿沈静山动手? “不要!”张洁立刻拦住他,“你不能杀他!” “教主,”昊锦狠狠瞪了张洁一眼,“父仇不共戴天,动手吧!” 张洁依然拦着他:“不行!你不能杀他们,他们是你外公和表弟!” 郑少凡亦缓缓点头,目光温和而悲哀:“便是为你母亲,你又怎忍心杀他?” 黑风一震,停住脚步。 “夫人已和他断绝关系,何况他此等行为,根本不配为人父!” 张洁愤怒地瞪着昊锦。 “你这老头总劝他报仇,就算你杀了他们,路教主就会活过来吗?何况——”她看看黑风,美丽的眼睛满是痛心,“报了仇,他一定会难过的。” “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怎会难过!”昊锦气得发抖,“教主身为人子,莫非忘了这个道理?倘若教主手软,那就由老夫来动手!” 说着,他便要上前。 黑风忽然伸出手,制止了他。 张洁心中又燃起希望…… “你让开!” 她一颤:“不……” “让开!”他冷冷地看着她。 “不行,你不能杀他们!” 看她坚持横在中间,郑少凡双手微握:“小洁,过来。” 她看了看郑少凡,咬着唇,摇头。 郑少凡无奈地叹道:“黑风,我也不会让你再杀人,要杀沈庄主,你不妨先与我一战。” 面具上,目光微动。 “不要杀人了,你们不要打!”见他们要打,张洁立刻拖住黑风的手臂,“报了仇又有什么用?报了仇,死了的人都不会活过来,什么也不会得到,你会难过的……” 黑风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丫头,当众拉拉扯扯不知羞耻!”昊锦见黑风似有犹豫,不由又急又怒,“放手!” 张洁心一横,干脆厚着脸皮,也瞪回去。 “我偏不放!” 昊锦气怔,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动手。 郑少凡愣住,厅上众人不由也想笑。 “放手!”黑风终于转过脸。 “不!” “你不要后悔。” 看着他缓缓抬掌,张洁绝望的闭上眼。 半日,手掌依然停在半空。 众人也有些惊讶——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昊锦更怒:“教主!” 终于,黑风咬牙转开脸,一掌拍下。 “张姑娘!” “小洁!”。 一片寂静。 张洁睁开眼,只看见身边那双温和而迷人的单凤眼。 “你不能伤她。”自信的声音。 张洁心中却更难受。 黑风站在原地不动:“郑盟主以为自己能救下这许多人么?” 郑少凡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就带着她离开。” 郑少凡看看张洁,依然摇头不语…… 庭前,两个人负手而立。 一黑一白,皆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一个英武摄人,一个白衣潇洒。 一个不怒自威,一个优雅自信。 两人对面站着,皆不动声色,神情甚至有些温和,竟像是极熟的朋友一般。 张洁脸色惨白,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众人亦瞪大眼睛,半是紧张半是期待,都想知道这江湖中第一年轻盟主与江湖第一神秘魔头交战的结果……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的仇人早死了,你根本不必报仇!” 第四十章 真相大白 厅上死寂。 “你不必报仇,因为你根本不是路遥的儿子,”沈静山木然道。 “胡说!”一声怒斥。 沈静山却并不看怒气冲冲的昊锦,只茫然看着黑风:“你可知道你是谁?” “本座自然是路黑风,”黑风也略有些惊讶,却又很快恢复了淡淡的语气,“沈庄主以为是谁?” 沈静山苦笑了声:“你不是路黑风,路遥根本没有儿子留下!” 没有一个人出声,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既承认女儿当时有孕,如今怎么又说黑风不是路遥之子? “胡说!当日路教主亲口告诉我那个……夫人有了身孕,”昊锦情急之下又要说“那个女人”,却忽然发现不妥,立刻改口,“如今教主身上的黑血令牌就是铁证,你还想胡编乱造,指望教主放过你么!” 黑风亦看着他,淡淡道:“你以为本座会信?” “老夫没有说谎,”沈静山闭上眼,脸色痛苦,“当日小女产下死胎,老夫亲眼所见!” 昊锦大笑:“死到临头,你竟还编出这等谎言欺瞒我等?便依你,教主身上的令牌又从何而来?” 黑风看看他:“本座既非路黑风,那是谁?” 沈静山老泪纵横,一字字道:“你,应该叫沈清风,是小儿沈羽之子,也是忆风的孪生哥哥!” 此言一出,不但昊锦与黑风愣住,郑少凡柳飞等面上皆有震惊之色。 “难怪……”张洁喃喃道,“难怪他们这么像。” 黑风忽然转过身,直直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张洁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黑风缓缓向她走去,寒星般的目光锐利无比,他整个人又笼上一片摄人的寒气。 “你,再说一次!” 见到他那凶狠的目光,张洁吓得连连往后退:“黑风哥哥……” 郑少凡不由露出担心之色,紧盯着他二人,暗自提起真气。 “一派胡言!”昊锦忽然一声怒吼。 黑风停住脚步,丢开张洁,转过身看着他。 昊锦却又不再激动,只喃喃道:“绝对不会……”。 “他……他果真是“玉公子”之子?”曹让也有些结结巴巴了。 “玉公子”沈羽是闻名江湖的美男子,当时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倾慕不已,这样的人有谁会忘记。 众人看看沈忆风,又看看黑风,都不太相信。人人都知道“玉公子”死于路遥之手,可如今他的儿子怎么反而来为路遥报仇? 沈静山忽然转头看着沈忆风,淡淡道:“忆风,你可知你本该叫长云,后来老夫以为清风已死,心中愧疚,方将你改名为忆风。” “胡言乱语!”昊锦显然有些慌乱,“当年夫人带着他四处奔走,口口声声叫他风儿,老夫亲眼所见,荒唐,莫非她带着兄长之子到处跑不成?” “只因小女也并不知。”沈静山茫然地望着黑风。 昊锦又急又气:“她怎会不知!” “是,是……老夫对不起小女,也对不起小儿,”沈静山竟忽然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目光空洞,“羽儿,老夫找到他了,可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皆因我而起,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你说!”淡淡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多年来支撑他的仇恨忽然间就要灰飞烟灭,一切都要成为泡影。 “当初路遥死后,小女受刺激早产,不想老夫一直未曾留意,胎儿已然死在腹中。可怜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有……” 说着,沈静山已泪流满面。这个可怜的老人独自将这个秘密守了二十多年,每日皆受着内心的折磨,如今再次撩起这伤痛,他一瞬间竟衰老了许多。 “老夫不忍她伤心,便趁机让她服药昏睡了一天,恰好第二日儿媳也临盆,先产下一子便昏过去,张嫂告诉老夫是双生子,老夫因心痛小女,糊涂之下便让张嫂偷偷抱了一个与她,慌称是她所生。” “老夫只当如此既安了小女之心,又不失为一家人,因小女并未明媒正娶嫁与路遥,老夫便从沈姓起名为清风和长云。哪知道小女终是恨老夫害了路遥,孩子满月时,她便留下书信与老夫断绝关系,带着清风走了。天下之大,老夫四处查探竟难有消息。” 众人面色皆变,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是沈静山的孙子! 昊锦脸色发白:“路教主他……” 沈静山摇摇头,悲哀而愧疚地看着黑风:“你……受了这许多苦,如今又变成这样,实是老夫之过。” “你胡说!” “是他胡说……”昊锦也颓然坐下,“路教主……” 他始终接受不了路遥无后的事实。 “老夫没有胡说,”沈静山依然看着黑风,缓缓道:“倘若不错,你与忆风必定模样酷似,你可愿摘下你的面具让老夫看看?” 黑风一颤,转头看着地上的沈忆风,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是真的?早在见到沈忆风时,他心中便已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大哥?”沈忆风看着他,又露出那湖水蓝天一般明净的笑。 郑少凡叹了口气:“若要知晓真情,只有照沈庄主的办法了。” 昊锦忽然站起身: “凌易!”。 凌易立刻推门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来他都听见了。 昊锦瞪着他,声音微有些发颤:“惟有你见过教主的面目,是不是果真如此?” 凌易看看黑风,垂头不语。看来他早在见沈忆风时便已知晓,只是他平生除了练剑便是奉命行事,不曾对这些事关心。 “不可能……”黑风看着凌易,喃喃道,“二十多年,我父亲怎会是沈羽,他,又怎会是我的仇人?胡言乱语……” 郑少凡摇了摇头,暗自提起真气。 黑风既忍受苦楚一心复仇,若忽然发现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他性行偏激,心中必定难以接受,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静山痛苦地闭上眼,众人皆沉默。 “一派胡言!我不信!”唇边忽然泛起狞笑,目中寒芒大盛,“这八年,我日夜苦练黑血掌,就为了今日亲手报仇!”说着,那语气竟渐渐疯狂起来。他伸手指着厅上众人:“你,你!我要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把欠我的补偿回来,全都补偿回来!” 狠毒的目光扫过,众人全身一颤。 谁知,他却又忽然转过身,看着张洁:“你说,是不是?” 曹让等愣住,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女子。 “是不是?”他直直的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那寒星般的目光此刻竟一片茫然,似疑惑,似失望,又似痛苦。张洁不忍再看,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 黑风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用力扳着她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那双手非常有力,她疼得全身一抖,抬头露出企求之色。 忽然,肩上轻了些。 他茫然看着她,目光似已将她穿透:“我不姓沈,对不对?” 倏地,那双眼睛又回复了坚毅,紧紧盯着她,似是信任无比。 张洁担心地望着他,美丽的大眼睛升起泪光——若告诉他真相,他一定接受不了吧? 她咬着牙扭过脸,犹豫万分。 “你说,我相信。”轻轻的声音。 闻言,她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沈静山和沈忆风,却见他们都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终于,她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点头。 肩上的手忽然一松,无力地垂下…… “他们果真一模一样?”曹让忍不住惊叫,“玉公子不是死于路遥之手么?他竟然……” “他真是玉公子之后?”众人皆互相望了望,面色有些难看。 他竟然真是沈静山的孙子,而路遥反倒成了他的仇人,这一切都源于一个误会——但如今,他已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人欲得而诛之。 众人皆不知该怎么说话。 “你也骗我,你也骗我……”黑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露出有趣之色。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缓缓后退,似已站立不稳。 张洁见他这样,心痛得快要窒息:“我没有骗你,黑风哥哥……” “教主……”昊锦脸色惨白。 当年路遥吩咐自己一干人绝不要复仇,而自己的执著竟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变成了这样。 多年相处,他既尊敬黑风,却又拿他当后辈,甚至言语教导,而黑风也当他长辈一般,并非全无感情。况且现在已确定沈姑娘并没背叛路遥,他怨恨已消了不少,如今见黑风这样,饶是知道他并非路遥之子,心中亦不好受。 “我是什么教主!”黑风冷冷的看着他,“你们都骗我,给我滚!” 他恨极,随手一挥,旁边石桌轰然倒地,庭上尘灰飞扬,那石桌转眼竟已成了一堆石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模样竟似已丧失了理智,自己这些人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我竟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我莫名被抱给了一个女人,被人追杀,被废了筋脉,流落街市……”他失神地自言自语,“我苦练八年,我杀人,全是在给仇人报仇?” “不错,是你认贼作父!”曹让忽然大声骂道,“还做下这许多杀孽,真是十恶不赦!” 闻言,寒星般的目光一亮,唇边又掠起冷酷的笑意:“十恶不赦?对……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十恶不赦……” 话音方落,他忽然双臂一挥,凌空劈出几掌。与此同时,郑少凡面色大变,身形一晃,双掌也凌空推出—— 地上有几个人立刻莫名离开了原地——然而,还是有一个人惨叫出声,当场毙命! 眼看着血腥的场景,众人皆怒! 郑少凡大惊,温和迷人的单凤眼中满是不忍与痛惜:“黑风!” 然而,黑风却似没听见,又狞笑着走向曹让。 未等郑少凡上前,张洁已扑过去拦住他。 “不!” “要杀便杀,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总有一天会有报应!”曹让见死了一个人,更是眼中冒火,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大骂。 “报应?”黑风大笑。 他一挥袖,张洁立刻被甩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 “小洁!”温和而焦急的声音。 郑少凡立刻过去扶住她。原来,她急痛攻心,如今又被黑风这一下推倒,受真气所震,所以吐血。 “不要,黑风哥哥!”她依然挣扎着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你不要杀人了。” 黑风被她抱住腿,冷冷一笑,低下头正要将她踹开,谁知却见到那双极度哀伤的眼睛,娇美的唇上犹带着鲜艳的血迹。 他愣住,神色缓缓松弛下来,目光复杂。 “你这丫头让开,我曹让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曹让怒道。 “不要,”张洁立刻转过头看着众人,“他本来是无辜的,当初是他们把他逼成了这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多数人已垂下头。 他确实是最无辜的。若非沈静山将他抱与沈姑娘,他又怎会流落街市;若非为了报仇,他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不管他是谁!”曹让却依旧挺胸大吼,“他杀了我玉剑门上下一百多人,难道他们不是无辜的?”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有人摇头,议论纷纷。 “你要报仇,我等之仇难道就不报了么?”江舞忽然抬头看着黑风,一直麻木的脸上忽然露出凶狠之色,“你杀了盈盈!你竟然忍心杀她!” “江舞!”张洁企求地看着他:“不,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黑风看了看众人,又看看她,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 “报仇……” 半晌,他竟然转过身,摇晃着走出院门去了。 众人呆住。 “黑风哥哥!”张洁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痛无比,立刻爬起来追出去。 昊锦忽然站起,却立刻又无力地坐回了石凳上。 “小洁!”郑少凡有些担心,正想追出去,然而看着昊锦和庭中这一干人,他又黯然叹了口气,停住脚步。 曹让却冲着门外大喝:“黑风!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 终于,江舞“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庭中一片混乱。 沈静山闭上眼。 第四十一章 情何以堪 “黑风哥哥——”黑漆漆的山林荡起回声,不时山风刮过,一片飒飒。 冬天是没有蛇的,张洁总算勉强消除了几分害怕的情绪。她没有武功,自然也没有黑暗中视物的本领,只好凭着记忆,一步步摸索着前进。 应该是凌晨了吧?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雾气,冷冷的。 他怎么样了? “我十恶不赦……对……我就让你们看看……” 想到这话,她心中一寒,他千万不要…… 声声呼唤,山谷便声声回应她,然而,她却始终没有见到那熟悉的人影…… 天色已经发白,周围一切渐渐清晰,晨风吹得云台山更添冷意。 “黑风哥哥,你出来啊!”她紧了紧衣服,胸口疼痛感又传来,她依然焦急地往前走。 忽然,冷彻骨髓的笑声响起,一个绰约的身影站在了前面…… 这次没有再戴面纱,张洁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怨毒无比的眼神,丰盈的唇边尚挂着冷笑。 她吓了一跳:“紫云夫人!” 印象太深了,张洁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教主给我起的名字,你已知道,我叫关盼儿。”关盼儿柔软动人的身子看上去无比轻盈,衬着紫色衫裙,仿佛一片紫色的云彩在晨风中飘荡。 张洁只道救过她一次,便不再防备,着急地问道:“你也在找黑风哥哥么?他去哪里了?” “你说呢?”美丽的眼睛又露出恶毒之色,“他去哪里……我从来都不敢问,你竟然可以私下找他!” “你……”发现她语气不善,张洁一抖,不由往树干后面缩了缩身子,“什么意思?” 关盼儿一步步紧逼过来。 “还是让我遇上你了,想不到凌易竟然连这么个丫头都杀不死,”她看着张洁,摇着头似乎很惋惜,“你就真的死不了么?我不信……不知今日还有没有人来救你?” 见她又露出疯态,张洁吓了一跳:“你,你不要乱来啊!” “我先杀了你,再挖掉你的眼睛,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娇艳的脸上带着残酷之色,关盼儿并不理她的话,只顾自言自语。 “我没有勾引他,”这时候还不分辨她就是笨蛋了,“他……他只是拿我当妹妹,你不要乱想啊!” 明显的底气不足。 “妹妹?”关盼儿果然露出了嘲讽的笑,“倘若只拿你当妹妹,他还会天天站崖上发呆?” 张洁心中一痛,各种滋味涌上来,分辨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他从未这么担心过我。”幽幽的语气,竟透着无限悲哀。 张洁愣住。 “你很喜欢他?” “我?”关盼儿亦停住脚步,有些茫然,“是,我喜欢他,我放弃了一切,死心塌地的跟了他三年,是不是很傻?” “不,你真心喜欢他,他会很开心的。”张洁低下头。 “开心?”关盼儿忽然轻轻笑了,“不,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看着那悲哀的笑容,张洁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会明白你的心。” “你死了他才会明白!”关盼儿回过神,眼光刹那间变得无比怨毒:“他对你那么好,他从没对谁那么好过!我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可你,你已有了郑少凡,却还要勾引他!” “是因为这双眼睛吧?”优雅的风姿已荡然无存,她贪婪地盯着张洁的眼睛,语气又疯狂起来,“很美,一定是,他喜欢你的眼睛!我一定要挖掉你的眼睛。我要看看你变成瞎子,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你……”张洁吓得一哆嗦,又开始后退,“你不要乱来,当初你……” 她不提还好,一提,关盼儿怒火更旺:“你在他面前那般羞辱于我,莫非我还要感激你?” 沉默半晌,她忽然幽幽流下泪来:“他以前就算不喜欢我,也从不曾那般对我,自从你一来,什么都变了!” 张洁又难过又害怕,看来关盼儿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对你笑,还让你拉他的手……”喃喃的声音,“我要砍下来,是哪只呢……” ——她要砍自己的手?! 没找到黑风,反而死在关盼儿手里,张洁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她立刻转身就跑,却不想古代长长的衫袍哪里适合奔跑,才跑了几步,她就被拌住,扑倒在地上。 背后传来关盼儿吃吃的笑声:“你跑啊,我瞧今日可还有人来救你?” 终于,曼妙的身形一闪。关盼儿已身在半空,聚集全身功力,挥掌向张洁劈去,看来她实在是恨极了。 张洁想躲开,这一瞬间却根本来不及!她心中凉透,闭上眼睛。 一声闷响。 有人扑在自己身上……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感觉。 “黑风哥哥!”看清了来的人,张洁又惊又喜——终于还是找到他了,每次危险万分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 关盼儿呆呆地站在面前:“教主……” 她万万没想到,这致命的一掌竟然会打在平生最爱的人身上,而且,他丝毫未运功抵抗! 顿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痴痴地看着他。 “我已不是教主,你不必担心。”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挡在张洁身前:“我欠你的。” “欠我的?你欠我的…”关盼儿喃喃念叨了几遍,茫然看着他。 三人皆不言语。 半晌,她忽然凄厉地大笑起来。 “你欠我的,就用命来还么?” “黑风哥哥。”张洁站起来,有些担心地望望他,又怜悯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子。 娇媚的笑声竟如此放纵、凄惨,任谁听到,也不会相信是出于优雅美丽、才艺无双的关盼儿口中。 她笑得很厉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甚至直不起腰,似已站立不稳。 “我们都只是你的药!我真傻,费尽心思讨好你,顺从你!我不甘心你对她们与对我一样,三年来,我用尽手段排挤她们,杀了她们,我不指望你会喜欢我,只想有一天你能好好看看我的脸,你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我!” “可是,”她伸手指着张洁,满脸泪光,美丽的眼睛里尽是绝望,“为了她,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胸口,已哽住。 深邃坚定的双眼竟已缓缓闭上,似乎不忍再看。 “是我……你……”忽然,他又睁开眼,看着她,“我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以还你,拿命相抵或是不够,但,她是郑少凡的人,与此事无干,你……放她走吧。” “就为了她,你要拿命来补偿我!”关盼儿又弯腰大笑,姿态更显疯狂。她扶着树干,努力使自己不倒下去。 “我关盼儿放弃多少痴情男子,为了跟你在一起,我不惜清白之身为你疗伤!为你,我喝下药永不会再有子嗣,你的命就可以补偿我么!” 黑风默默转过脸去。 张洁也惊呆了。她虽不是很明白,却也知道永远不能有子嗣在这个时代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心中沉痛不已。 ——不管怎样,她曾经是他的夫人,又这么爱他,他为什么对她如此残忍! 笑声渐弱。 关盼儿脸色苍白,那抹笑意却依然挂在嘴角,整张脸看上去凄美绝伦,竟让人心痛得不敢再看。 三人呆立在晨风中,如三座塑像。 终于,她咬牙看看黑风,又看看张洁,忽然转过身,竟带着这样的惨笑,歪歪倒倒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色的身影扶着树干,依然僵立不动。 “白堂主。” 一个蓝衫人立刻闪到了面前,赫然是白云深。张洁有些惊讶,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教主。” 黑风依然不动:“去吧。” 白云深一愣,看了看关盼儿去的方向,忍不住犹豫与担心之色。 “属下……” 寒星般的目光不再看他,亦不再说话。 白云深叹了口气,终于,他还是飞身朝关盼儿走的方向掠去…… 关盼儿就这么走了,满怀悲愤。 真的该恨他么? 沉默。 张洁抹干眼泪,轻轻扶上他的手臂。 “黑风哥哥……” “我拿命还给她,够不够?”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各种滋味翻涌上来,悲切而心酸,胸口似乎更痛,张洁捂住嘴:“黑风哥哥……” 挺拔的身形微微一晃。 “不够吧,”略有些自嘲,“忘了我已是十恶不赦。” 心中剧痛,眼泪滚滚而下,她忽然双手抱住他的腰。 “你不要难过……”她埋下头,快哽咽得说不下去,只喃喃念着,“你不是,我知道,我知道的……。 “是吗,”淡淡的声音一如既往,“我残忍狠毒,杀人无数,他们全都认为我早就该死了。” “不是,还有我!”她紧紧抱着他,任眼泪默默流个不停,“你还有我……” 半晌。 黑风忽然转头看着她,面具上,寒星般的双眸竟明净起来,露出了如沈忆风那湖水一般清澈的笑意。 终于,骄傲的头俯下,一口黑色的血喷出,人缓缓往她身上倒来。 “黑风哥哥!你怎么了?”张洁哭着叫了起来,“你怎么了?” 第四十二章 无可奈何 原来知晓真情后,他恨极命运不公,伤愤之下茫然不知所往,只在山中转来转去。待清醒,他竟依稀听到张洁的呼唤声,便不由自主寻来,谁知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既已不再有复仇之心,听着关盼儿怨愤的诉说,他竟一时呆住,直到后来关盼儿起了杀心,才本能地要出手制止。 然而身在半空之时,他却忽然升起一念——既已无心,这条命就还她也好。 瞬间,他竟真的泄掉全身真气,以血肉之躯挡在张洁面前,生生替她受下了这一掌。好在习武之人真气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保护自我的本能,纵不防备,也依然能将外力化解甚至反震一部分,否则他此刻安有命在! 张洁见他言语沉稳,所以不留意,哪知道他寒心透顶,根本未运功抵抗,加上关盼儿满心怨恨全力而施,这一来竟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没事。”他立刻扶着树干,略擦了擦唇边血迹,站直了身。 张洁止住哭声,哽咽道:“我们去找……青衣姐姐,她会医术。” 她知道他心中伤痛,便绝口不提沈静山。 黑风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忽然,他伸臂将她抱住。 手臂依然有力,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有些慌张,想推开他,但终于还是放弃。不用多久,她缓缓放松下来,伏在那熟悉而宽大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虽不够温暖、不够热情,但总会让她不知不觉感到安全…… 半日,他终于放开她。 “回去吧。” “恩,”张洁有些脸红,扶着他的手臂,“我们走。” 他不动。 “你?”张洁一愣,“你不回去?” “回哪里。”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面具下,薄而有型的唇上略带着些黑色的血渍。 张洁默默看着他,突然眨眼笑了:“我也不回去。” 他闻言微愣,立刻转过身。 “尽快去找郑少凡,我不会有事,”低沉的声音略有些迟疑,“倘若让他们知道你……” “我不怕!”她打断他的话,拉住他,“你现在受伤了。” 寒星般的双眸依然深不见底。 终于,他摇摇头,迅速推开她的手,就要强提真气施展轻功离开。不想张洁早已料到他会如此,立刻双手将他的手臂紧紧抓住。 “黑风哥哥!”她望着他,“我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沉默…… 忽然,张洁感觉全身一麻,她知道不妙:“你干什么!” 半晌。 “跟着我不妥,”停了停,“这里不会有人,半个时辰穴道会自行解开,尽快去找郑少凡。” 张洁急了:“我不怕,你快替我解开!” 不再回答。 “我真的不怕,”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他,“你怕我添麻烦?那……你要到哪儿去?我好找你。” 他缓缓转过身。 “不必,”淡淡的语气,似自嘲,又似犹豫,“我杀人无数,倘或有人问起,你……最好莫要再说我是你大哥。” 张洁心中一惊,想起他在庄里的情形,加上方才受伤之事:郑少凡能将自己从他掌下毫发无伤地救出,而他的武功一定远胜关盼儿,为何还会受伤?莫非…… “我偏要说,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都是我大哥,快放开我!” 黑色的背影微微一动。 “你是不是想……”她急了,眼中模糊起来,“你如果真那么做,我们都会恨你的,你不要那样!” 待眼前再次清晰,人影已不见。 “你回来,黑风哥哥!” ……。 穴道终于解开,张洁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她只觉得嗓子发干,胸口的疼痛感又传来,似乎还有些钻心。 天已大亮,云雾却依然在山间缭绕,并无半丝阳光。几点露水滴在脸上,冰冰凉凉如同此刻的心。 她呆坐了半天,忽然抬起头。 “黑风哥哥,你不知道这么做会让人难过吗!” 心中的话喊出,眼泪终于滚下。 忽然—— “妹妹。”。 听到温柔的呼声,张洁立刻扭过头。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 美丽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忧郁,无论什么地方,她绝不会多带一丝烟火之气。 “青衣姐姐!”她顾不得再难过,立刻抓住她的手,“姐姐,你有武功,你快去找他,他受伤了!” 青衣愣住:“受伤?” “对,他受伤了,”她心中着急,语无伦次,“你快去找他,是黑风哥哥,他受伤了!” 闻言,略有些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在哪里?” 张洁立刻伸手道:“应该是那边,快两个小时了,不不,是一个时辰……” 温柔的目光一紧。 “妹妹,我先去了。” 谁知,张洁忽然又一把拉住她。 “青衣姐姐,你要快点找到他,我怕……”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忙擦了擦泪道,“找到了告诉我,好么?” 青衣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笑了。 “好。” 微笑中,淡淡的忧郁又从眉间溢出,弥散开来,如同山中飘荡的云雾…… 张洁在原地呆了呆,这才想起江舞沈忆风他们还在庄里,他们全都中了毒,不知道昊堂主把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她立刻又打消了顾虑。有郑少凡在,应该没事。何况现在黑风已经没有什么仇可报,昊堂主该还是会遵守路遥的遗命吧。 可是,他们一旦活下来,就必定还会找他报仇。 “别说做好事,就算他从此改过自新,我曹让也不会放过他!” 她又想起曹让悲愤的话,心中发冷。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原谅的,他现在又受了伤…… 或许,只有沈静山和郑少凡能帮他。 她立刻燃起希望,往云台山庄跑去。 远处,寒星般的光芒一闪,便消逝了…… 果然,昊锦已经带着白云深等离开。看来,他已决定谨遵路遥的遗命,不再报仇。只不知,他是否真的放下了仇恨? 沈静山闭门静养,不见任何人,郑少凡与沈忆风却有些忙。 原来,摧心散虽说无害性命,中了之后五六个时辰就自然解开,但练武之人一定会元气大伤。 曹让等人足足休息了一天一夜,精神才恢复了好些,直到第二日上午,众人才准备告辞下山…… 厅上。 “沈庄主,连日叨扰了。”长孙成恭敬的声音,看样子他是要告辞了。 沈静山略略点头,正要说话。 “江府几位朋友在山下打听到,那魔头竟是往晋阳方向逃了!”门外忽然大步走进一个人,面色激动,正是曹让。 话音方落,他人已到了厅上,朝沈静山拱手一礼,随后便看着长孙成:“他们几位先行追去,此事传开,必定找他的人更多,长孙兄弟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看着沈静山顿住,面露尴尬之色。 沈静山默默闭上眼,不语。 长孙成有些不忍:“沈前辈……” 郑少凡看看沈静山,温和的目光也黯然。沈静山虽已退隐多年,江湖中名声德望却依旧不低,曹让就算性急,却也知道此时有些话是不好说的,于是他不再作声。 半日。 “老朽知道,”声音衰老,透着不尽的无奈与悲凉,“去吧。” 众人闻言愣住。 郑少凡却叹了口气,温和的单凤眼中掠过一抹不忍与悲哀。 曹让立刻露出敬佩之色,恭恭敬敬地朝沈静山抱拳一礼:“前辈风范,晚辈佩服!” 说完,他转身看了看长孙成,大步走出门。 长孙成看着沈静山,有些犹豫。 终于,他还是摇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紧接着,众人先后都以各种理由告辞,显然都急着去晋阳追杀仇人了。 不消一柱香时候,厅上竟已空空然。 郑少凡默默地站起来,看看沈静山,又看看门外…… 张洁缓步朝后院走去。 方才她本是想到大厅找沈静山,不想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了曹让与沈静山的话。 想到那寒星般的目光,想到那一刻忽然出现的如湖水般明净的笑,想起那日他在黑松林中说的话—— “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我根本不需要亲人,也根本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亲人。” 她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始终不肯放过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连沈静山也…… 她闭上眼,停止思绪。 现在急也没用,应该想办法尽快找到他,他现在一定很危险。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打听出了他的行踪。 或许,只有找郑少凡了。 “晋阳。”她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记下了这个地方。 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回身去大厅—— “小洁。”。 “沈大哥?” 沈忆风看上去依旧那么斯文秀雅,修长的眼睛里,目光明净,带着并不过分的悲哀。 但张洁却立刻看向了他旁边那个人。 飞扬的神采已不见,帅气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有谁相信,这个年轻公子曾经带着明朗如阳光般的笑容拍她的肩膀,还学她眨眼睛,厚着脸皮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而这一切的快乐,随着那个美丽女子的死,都将被埋葬。 张洁忍住心酸,垂下头喃喃道:“江舞。” 江舞看着她,半晌,默默转过脸去。 “我……要送她回去了。”曾经明朗的声音已经嘶哑。 “她……”张洁眼圈一红,想起那个美丽率真的女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江舞却已径直走过她身边,忽然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她。 “你认得他?”他不转身,也并不等她回答,“他却杀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显然已说不下去。 半晌。 双拳微握,终于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不能放过他!” 人,已走远,她呆在原地…… 沈忆风叹了口气,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忽然一笑:“我要下山了。” 听到这句话,张洁吃惊地转过脸。 “你……” 沈忆风不再说话,他看着江舞远去的方向,明净的目光竟也透出万般无奈。 张洁强忍住泪意。 曾经,在这里,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孩子拉着她有说有笑,还亲切地叫“姐姐”。甚至,她现在还能听到那清脆甜美的笑声。 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沉默半日。 “不管如何,他终是我大哥,”沈忆风轻轻道,“倘若祖父当年未将他抱走,他必定与我一般自在,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只可惜一念之错,如今已难尽手足之情。” 忽然,他又转过头看着张洁:“你……可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喃喃地。 “那就好,”沈忆风松了口气,又露出蓝天湖水一般明净的笑容,“其实我知道,你早已认识他。” 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事众人早已怀疑了,只是碍于郑少凡的面子不好细问。后来见她一个人沮丧地回庄,众人便也不再深究。 张洁却由衷地高兴:“他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幸运。” 沈忆风微笑。 “他去了晋阳,”张洁想起正事,焦急起来,好在如今又有了沈忆风,“他们都找他报仇去了!” 沈忆风一愣,倒也不问缘故,立刻拂衣起身道:“我这就去和祖父辞行。” 第四十三章 变故 两匹马拉着车不快不慢地前进,张洁与郑少凡、柳飞、沈忆风四人离开云台山庄,到了山脚便换上了马车。 漂亮迷人的单凤眼闪着温和的光芒,郑少凡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依然透着亲切平易之气。 自张洁回来后,他并没有主动问过她。张洁心中犹豫,正要开口——。 “少主,走哪边?”车外,柳飞冷冷的声音响起。 “郑州。” “郑哥哥!”张洁急了,企求地看着他。 曹让分明说黑风在晋阳,而晋阳她是知道的,也就是如今的太原,与郑州分明是两个方向,他不会不知道…… 沈忆风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郑公子,这……不是说在晋阳么?” 迷人的双目中,黯然之色一闪而没。 他含笑道:“想救黑风?” 没有明言询问,然而二人都知道他问的谁。 张洁垂下眼帘:“我……我有些担心。” “那就去郑州。” 看着张洁二人诧异的目光,郑少凡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车行几日,四人进了郑州城。 张洁已不陌生,第一次与郑少凡见关盼儿就是在这里。 想到关盼儿,张洁心里竟又闪过莫名的伤感,或许,是因为同情她吧?她是那么爱他…… 商旅往返,船乘不绝,车水马龙,风物依旧。 然而,时光流逝,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偷偷地改变。 四人在客栈住了几天,郑少凡也并不提起。张洁虽然担心,但她终究还是相信郑少凡,既然他说会来郑州,应该没错…… 楼下,几匹快马奔来,惹得街上行人一片抱怨声。 “……听说往晋阳方向走了……” …… 声音随风飘来。 看着远处马蹄扬起的尘土,张洁全身发凉。她无意听到了这几个字,虽然不确定,但她依然感觉到,他们说的一定是他。 这些都是要追杀他的人么? 不知道青衣姐姐有没有找到他,他现在受了伤,能敌得过这些人么?昊堂主他们会去找他么…… 心乱如麻,小手紧紧抓住窗棂。 “放心。”温和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洁并不转身,心却已放松了好些。 他缓步踱到窗边。 白衣如水,一尘不染,漂亮温和的单凤眼中透着迷人的微笑。 张洁忽然扭头望着他:“郑哥哥,你怪他么?” 郑少凡看着她,摇摇头:“他委实不该……” “可他也是无辜的!”张洁着急,如果连他都不帮了,那…… 他有些犹豫:“你……” “郑哥哥,你救救他!”她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臂,“若不是沈庄主,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人已经死了,就算杀了他,也……” 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郑少凡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伸手轻轻替她拭着泪珠。 张洁立刻低头,擦擦眼睛。 半日。 他忽然微微一笑:“你可知我为何要来郑州。” 张洁也有些不解,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曹让明明说是在晋阳,他为何偏偏要走相反的路线来郑州呢? “只因,”郑少凡侧过身,“你在郑州。” 张洁愣住。 郑少凡看了看她,柔声道:“他必定会来,你放心。” 听到这么自信的语气,张洁心中安定了些:“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么?” 他含笑点头。 张洁立刻面露喜色。 他既这么肯定,就一定不会错。现在曹让他们只管往晋阳追,来这里自然安全多了。但高兴之余,她又隐约觉得疑惑——是因为自己? 看着那美丽的小脸一扫忧愁,自信迷人的单凤眼中,不经意又掠起了浅浅的忧伤。 黑风行事向来难以常理推断,他既不回黑血教,也不愿留在云台,又怎会莫名去晋阳?果真毫无挂碍的话,以他素日行事又怎会逃,而不选择最直接的方法? 倘若是以前,自己绝无把握说他会来。直到云台,黑风面对她扬起的手久久不落之时…… 将黑风引来这里,的确是救他的一个办法。 但,心中会后悔么?。 “你果真如此在意?”轻轻的声音。 张洁正开心,闻言不由呆了呆:“他受伤了,我……” 她是这么想的?郑少凡静静地看着她。 天生的自信与睿智,使他谈笑间不知解决了多少江湖大事。身边耀眼的光环,使他无时无刻不挥洒自如、风采照人。 然而此刻,他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不安。甚至,他希望这件事尽快过去,尽管她会伤心。那时,他们可以一起回到扬州,他会让她过得如往常那般快活、美丽。 温暖的目光洒遍全身,张洁也有些慌乱。云台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似乎早已定下来了。 白衣翩翩,潇洒睿智,谈吐风流,温柔自信,永远带着春风般的微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站在自己身边的,俨然是无数女孩子翘首以盼的梦中情人,来到古代,自己一直都痴痴迷恋着他。 而他,也喜欢自己。 可为什么心底还那般迷惘?。 郑州,深巷。 微微的喘气声,一只有力的手扶上墙壁,努力使自己不倒下。 体内仿佛有无数火苗在燃烧,细细的煎烤,五脏六腑似乎要被融化。俊美的脸上没有了面具,却有些泛白,表情僵硬。 他暗自苦笑。想不到伤势发作又提前了一日,巷口依稀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实在不是时候。 忽然—— 扶墙的手猛地放下,他挺身站直,冷笑一声。 “出来!” 没有人。 寒气迫散开来,整个小巷似又阴暗了许多。 唇边泛起骄傲与残酷的笑意,修长的双目中,隐隐泛着红丝,但那目光却更冷,透着无数愤恨嘲讽之色。 他双手微握,真气已然凝于掌上,然而,胸中却气血翻动,似要喷出口,体内的灼烧感也越来越烈。 终于,幽幽的声音响起—— “你还要妄动真气么?”。 他一愣。 悠长的小巷中,赫然多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略显憔悴的脸上未施任何脂粉,却依然残留着一丝自然的妩媚,在翠绿长裙的映衬下,竟更显清丽动人。 竟是她。 他不能妄动真气,别人都不明白缘故,她却是知道的。 “你……” “想不到?”关盼儿打断他的话,淡淡一笑,“我从未见过这张脸,竟然还能认出你。” 他默然。 “或者,想不到我还会来找你?”停了停,优美的声音又有些自嘲:“我也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见你。” 良久,他长叹一声,泄了真气,静静地看着她。 “仅仅如此是不够,你,动手吧。” 看着那俊美苍白的脸,美丽的眼睛里光芒闪烁,她忽然扭过脸:“你……先疗伤吧。” 他愣住。 似已知道他的意外,她努力沉了口气,又转头看着他,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缠你。” 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池静水,没有丝毫波纹。 沉默。 “你不必,”低沉的声音,“我已欠你太多。” 刹那间,原本平整的翠绿衫裙起了微小的褶皱,似在发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使语气显得平静些。 “你宁可如此,是为了她么?” 半晌。 “与她无关。” 眼泪,终于还是流下。她忽然捂住嘴,转过身就走。 “我在红香楼。” 指缝中,柔美的声音清晰地透出来,已有些发颤。 看她去远,挺拔的身形一摇,黑色的血液终于翻涌着冲出口,喷在地上、墙上…… 清晨。 阴冷的天气,好似不祥的预言,让人心生沉闷。 张洁站在桥头,看着桥上桥下人来人往,耳畔叫卖声不断。因为长相颇美,不时还有一些轻浮之徒偷偷在旁边看她。 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想自己的事:“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来?” 皱起眉。 这半个多月,她天天都在街上穿梭。郑少凡见她如此,倒也不担心,只是告诫她不要独自往人少的地方走。然而,她几乎把整个郑州城都逛遍了,还几次差点迷路,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郑少凡的话很少错。 想到这,她又燃起信心:是不是他已经来了,不愿意见自己呢? 思索间,身旁,有人轻声叹气。 她回过头,眼睛一亮。 “黑风哥哥!”。 看她又扯着自己的衣袖,沈忆风愣住,苦笑。 “你怎么出来了,”张洁放开他,尴尬地笑了,“那个,我认错……” 沈忆风摇摇头,笑道:“两次都被你认错,我现在也想见见我大哥长得什么模样了。” 他在云台见到黑风时,黑风是戴着面具的。 张洁也有些好笑,第一次去云台在半山的亭子里遇上了沈忆风,那时自己也将他认错。 “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呢!”脸上出现两弯标准的月牙,“就是感觉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 “对啊,你很斯文,很温和,像个书生,”她想了想,“他不一样,他看起来很冷,眼睛也很冷……” 想到那寒星般的目光,她鼻子一酸,不再说下去。 沈忆风默默地听着,半晌,修长的双目中,又露出蓝天湖水般明净的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到他了。” 闻言,她又开心了些。 “可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想了想,她忽然紧张起来,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他会不会在晋阳出事了?” 沈忆风也有些黯然,随即又微笑:“不会。” 说完,见衣袖还被张洁抓着,他不由露出尴尬之色,忙抬眼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方放下心。 二人再说了会儿话,沈忆风便先回客栈去了。 张洁倚在桥头,看那俊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街上、人人面上都一团喜气。 她有些发呆。 忽然,背后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必等了。”。 张洁吓了一跳,转过身,却是柳飞沉着脸站在后面。 “柳大哥?你……” 柳飞冷冷地看着她,半晌,缓缓开口:“七日前,江南金刀田老爷子身中黑血掌,死在晋阳。” 张洁全身一凉,柳飞虽然没指明,但她已经猜到说的是谁了。 他又杀了人?而江南金刀田老爷子——“是家父订下的,江南金刀田老爷子之女。”很久以前,江歌的声音又浮现上来。 盈盈的父亲!他杀了盈盈,又杀了她的父亲! 她脑中一片空白,无力地靠在桥栏上。 柳飞沉脸看着她,不言语。 张洁垂下头。 不会!郑少凡说他会来郑州,为什么他还在晋阳杀人?她想起沈静山同意曹让他们去追杀他的话,心中又一阵刺痛——他是不是伤心透顶,已经不顾一切了? 停止混乱的思绪,她擦擦眼睛,抬头看着柳飞:“谢谢你。” 柳飞冷冷看她半晌,转身就走。 “不必,我只为少主。” 张洁又呆住。 第四十四章 红香楼 黄昏,街道依然热闹异常。 客栈,窗边。 小脸苍白,美丽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他又杀了人,而且是盈盈的父亲!江舞一定更伤心,也更恨…… 原本不太相信,但无奈她曾亲眼目睹了云台那场惨剧。在那样的心情下,他真的可以随意取人性命,不顾及任何后果。 何况谁都知道,只有他才能用黑血掌。 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心中却泛起一丝侥幸——或许,是田老爷子和那些报仇的人追上了他,他因受伤迫不得已还手? 但郑少凡明明说他会来郑州,为什么他还在晋阳杀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继续杀人?…… 脑中混乱不堪。 一只手臂轻轻将她拥住…… 漂亮温和的单凤眼中,几许忧伤、几许愧疚。 “郑哥哥,”她转过头,满脸是泪,“他为什么不来郑州?” 郑少凡黯然。 对于晋阳的消息,他也不太信,但又不能反驳,因为这的确像黑风的行事。但如自己所料,黑风应该会来郑州,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莫非,黑风对她并没自己想的那般在意? 想及此,他心中竟反而轻松下来。 “是我,不该来郑州。”一贯的温和,略带自责。 “不是,”她摇摇头,企求而期待地望着他,“郑哥哥,他又杀人,找他报仇的人一定更多了,现在怎么办?”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脸色更差,又垂下头,喃喃道:“怎么办……” 迷人的眼睛里,目光反而明亮了许多。然而心中,却为何又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随着不安感的加剧,心,竟也莫名痛起来,他不由将她搂得更紧…… 悠长的巷子。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毫无表情的声音。 没有回答。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 “你敢跟踪?”冷冷的声音,“调用了红香楼?” “属下擅自行动,请教主恕罪。” “我已不是教主,”寒星般的目光一敛,“倘或你再跟来——” 半晌。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那张麻木的脸,转身缓步走出小巷…… 摊上,店中,各式发簪、梳子、钗镯陈列着,琳琅满目。 郑少凡虽大半时间身在外面,但扬州庄中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正巧今日有信送到,所以只有沈忆风陪着张洁出来买东西。 张洁本是想买梳子,只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郑少凡打算明日起程前往晋阳,但她看得出,这个决定他花了很长时间考虑,可见他心中还是在犹豫,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道理。 “莫担心,”沈忆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明日我们便去郑州找他。” 张洁停住脚步,有些难过:“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沈忆风微笑:“还有祖父,不也是他的祖父么?” “可是他根本不管他,还让曹让他们去……”眼圈一红,声音有点愤怒,“他是他的孙子啊!” 沈忆风黯然:“他老人家也有难处,你……” “难处?他是名门正派的大侠前辈吗?”她有些生气,打断他的话,“好人也会做坏事,他当年为什么又害了路教主,何况黑血教也不是人人该死,黑风哥哥不也做过好事……” 沈忆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见他不反驳,张洁忿忿地从旁边摊上拿起一把质量很好的梳子,很不斯文的动作使得那个摊主脸上露出担心之色,生怕她不小心拿自己的梳子出气。 张洁却没注意,她转过脸正要说话,谁知话未出口,却忽然僵在了那里。 沈忆风见她表情奇怪,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行人往来如水。 “怎么了?” 张洁却并不回答,似已出神。 闹市中,一切照旧。淡淡的阳光给冬日添了不少温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而平静的笑容。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每一个角落。 沈忆风更惊讶:“你看什么?” 张洁摇摇头,似有些不甘,但又不能确定。 “沈大哥,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扔下手上的梳子便急急忙忙向远处跑去,半晌,人已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沈忆风呆了呆,有些担心地跟上去。 “这……这……唉!”那个倒霉的摊主心疼地拾起梳子,左看右看…… 街上,行人来去,有的不紧不慢信步而行,有的却匆匆忙忙似有急事。旁边茶铺里,有喝茶谈天的,有邀约朋友谈生意的,小市民的生活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然而他们每个人看来既安心又快活。 他缓缓地踱着,在暖暖的阳光下,深邃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平静而淡定地打量着身边每个人的表情,好象第一次看见似的。 难道她真看见了?心中一动,又有些疑惑——她似乎总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忽然,脚步停下。 身后,几道飘忽的目光立刻隐没在人群中。 目中,温度立刻降下来,唇角掠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又缓缓朝前走去。 走出大街,再穿过不知多少条小巷。四周几乎已没有行人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破旧的院门。 他站了半晌,举步踏了进去。 小院空空落落的,残垣破壁,石板地上满是尘土,俨然废弃已久。 走到院中央,他忽然停住脚步,也不回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身后响起一个女子阴恻恻的声音。 “黑风?”。 门口赫然出现几条人影,左边一个竟是在云台见过的吕夫人,难怪认出了他。 原来曹让等都直接往晋阳追去,他们几个却想先回郑州家里再作打算。而洛阳吕夫人因未能给丈夫王伦抱仇,心中悲恨,也欲先回郑州娘家找兄长商量,谁知竟在这里遇上了他。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身形与独特的气势实在太容易让人记住了,所以他们跟踪了这么久。不过这些也只是怀疑,众人都不确定,只凝神戒备,等着答案。 院中人缓缓转过身,赫然,一副狰狞的面具。 “是。”淡淡的声音。 “果然是你!”几个悲愤的声音几乎同时叫出来,紧接着响起抽刀拔剑声。 “你逃出了晋阳?” “晋阳?”黑风微愣。 众人早已认定他杀了田老爷子,因事情败露,为躲避曹让等人的追杀,便逃出晋阳来了郑州。 吕夫人抽出长鞭:“原来你竟瞒过曹大侠他们逃来了这里,今日看你还能逃多远!” 另一个也骂道:“你这魔头还不知悔改,田老爷子与你有何仇恨?你杀了他女儿,竟连他也不放过!” 闻言,黑风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吕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鞭而上:“我今日就是死,也断不能让你再逃了!” “就凭你们?” 嗤笑声中,他已平平移开几尺,躲开了吕夫人的长鞭。 瞬间,摄人的寒气又弥散开。 长鞭顿住。 七人面面相视,都有些犹豫。面前不是别人,而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他们并不知他负伤,也没有见过他的身手,但方才这巧妙的身法已是让他们吃惊了。 “怕死么!”吕夫人恨恨骂道。 闻言,众人面有怒色,却也驱除了那份紧张的情绪。他们武功虽不算数一数二,却也是江湖成名人物,七个人联手,要胜他把握自是不小。 终于,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竟似早有默契一般,同时飞身扑上…… 五柄长剑,一柄砍刀,一条长鞭,似化作无数的影子,向他袭来。迅疾、毒辣,面对恨入骨髓的仇人,他们都亮出了自己最得意最高明的招式。 “拿命来!”不知是几个人的声音。 漫天的刀光剑影完美配合在一起,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向他落下。 他整个人都被这张可怕的大网笼罩,根本无处可躲,渐渐,网开始收拢,仿佛要将他裹住,眼看他就要被刀剑砍断刺穿! 一刹那。 七位成名的高手身在半空,面上全都露出了狂喜之色。手刃仇人本已令人痛快,而诛杀这个大魔头在江湖更算是大功一件。 刀剑下的人依然纹丝不动。 然而,修长的双目中,竟骤然迸发出两道强烈的光芒。锐利、冷酷,甚至比漫天的刀剑之光更引人注目。 此刻,半空中的每个人都莫名打了个寒噤…… “叮当”,刀剑交击声响起,清脆悦耳。 声音很快消逝,院中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已被冻住,不再流动。 掌上,几把断剑; 地上,赫然是几截剑尖。 众人呆若木鸡,面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可能,怎么会……”吕夫人喃喃的声音如幽灵。 他冷笑。 “要拿我的命,你们不够。” 左掌抬起,掌心,赫然又是一片鲜血! 血,漆黑如墨。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与此同时,面前人影一闪,黑色的旋风从院中卷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几个眨眼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黑色人影静静站在原地。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七个人,每个人口中都吐出黑色的血液。 黑血掌中者无救。 每个人表情都十分痛苦,又带着几分惊恐,憎恨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站着的那个人,他们已说不出话。 愤怒之下,黑风竟贸然提用全身真气,毫不留情。而十成黑血掌力,已足够使任何活人变成尸体。 片刻,地上的人都昏死过去,迎接他们的,是死亡。 他咬牙,依旧挺身而立。 方才不得已大肆动用真气,如今,体内的阳火又开始燃烧,并且迅速蔓延。胸中血气翻腾,难受已极,却又迟迟吐不出来。 面对着面前几具尸体,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扭曲的面容。双目突出,充满了愤恨,他们是不甘心! 随着面具揭下,英俊的脸又出现在眼前。忽然,他狂笑起来,目中竟已血红。 “你们就如此等不及?没那么容易!” 笑声中,人慢慢走远…… 他从不会找青楼女子,也不屑,因为他身边并不缺女人。 红香楼是黑血教的分舵之一,也是灯红酒绿之地,更是黑血教获取江湖各种消息的主要渠道。此地所获消息之准确、迅速,只怕江湖还没任何一个组织能与它媲美,是以关盼儿等才会知道他的行踪。 如今,他正站在楼下,抬眼看着这华丽的楼阁。 冬日,黄黄的阳光笼罩着整个郑州城,红香楼也矗立在一片淡淡的光晕之中,更增诱惑。 楼头,已有无数女子蝴蝶般向他挥动着衣袂。他咬紧牙,甚至可以感觉到隐隐传来的凉意,体内的灼烧感也似乎减轻了许多。 “我在红香楼。” 柔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走上去,就不会再受这样的罪,从此又能横行江湖了。那些想杀他的人,永远也休想如愿!只要他高兴,甚至可以把他们全杀光! 英俊的脸上挂起冷笑,腥红的双目中,迸射出魔鬼一般的光芒。 终于,他缓缓举步—— “黑风哥哥!” 第四十五章 选择 跑了这么大半天,她已累得脚发酸,不知找遍多少大街小巷,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而他,正要上红香楼。 红香楼,看名字,张洁也感觉得出那是什么地方,何况楼头还有那么多花枝招展、满脸媚态的女人。 他竟要去那样的地方! 虽然这个时代男人去那种地方很正常,但一想到是他要去,她心里就莫名的发酸、发苦,还有些生气——亏自己还为他担心! “你……”忍住体内的难受,黑风看着她,有些意外。 看着那苍白的脸,红得不正常的双目,她心中难过起来,但也更气:“你要去哪里?” 浑然不觉,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责备。 他愣住。 半晌,她没好气道,“你的伤好了?” 她担心?他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张洁忽然一把拖住他的手臂:“走啦!” 他不动。 “你还要在这里啊!”她真急了,又很生气,但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毕竟,古代男人进这种地方并不犯法。 忽然,她想起了紫云夫人,那个美丽的女子,是那么爱他。“……为你,我喝下药永不会再有子嗣,你的命就可以补偿我么!” 心中更酸。 “你不能上去!”话冲口而出,随即她立刻垂下头,喃喃道,“你不是有紫云夫人了么,她怎么办?” 他无言。 二人默默相对而立。 终于,他们的姿势,招来旁人指指点点。 在众人眼里,俨然是这么一副景象——丈夫要上青楼寻欢作乐,被嫉妒的妻子抓了个现行。当时与官妓家妓来往无所谓,但迷恋青楼私妓却是为人所不齿,正如柳永等人。因此,已渐渐有人站在了张洁一边,帮着她指责起来。 感受到众多不寻常的目光,张洁终于发现了不对,她偷眼看看四周,不由红了脸,缓缓松了他的手臂。 “你……不要去好不好?”声音小得像蚊子。 寒星般的目光也扫过四周,看着那扯住自己的小手,面对那雾蒙蒙的眼睛,他沉默不语。 “……他好象还找了很多女人,难怪紫云夫人会……”曾经愤愤的声音。 ——楼上,是生还的希望,可以使一个将死之人再度纵横江湖。然而获得它的同时,也会失去另外一样东西。 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 半晌。 “好。”。 冬日温和的阳光斜斜照着大地,红香楼更显华丽,一道翠影伫立窗间,美丽的脸上泪光闪烁…… 悠长的小巷。 街上分明很喧闹,然而那些闹声到了这里,竟反倒显得清静无比。 二人缓缓走着,都不说话。 张洁很早就想问他为什么杀人,田老爷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刚才只顾气他上那种地方,她根本就忘了这些。 走了这许久,她才想起来,抬头正要问—— 脸色苍白泛青,额上还带着些许汗珠。看他这样子,她竟怎么也问不出来了,只咬着唇,默默地跟着他走。 或许因为走得慢,深深的巷子似乎也变得更长了。 终于,她停住脚:“你伤还没好吗?” 他微微一笑,紧闭着唇不回答。 只因与吕夫人等那一战,大肆动用了真气,导致伤势发作。胸中的血翻腾着又要涌出,他强制将它压下,原本不太好的脸色显得更差。此时,只怕一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 张洁虽不知道实情,却也有些怀疑。 英俊的脸上,神态一如往常的镇定,然而,那红得异常的双目总让她感觉不安。 “你的眼睛……” 他立刻转过脸。 这样一来,她更怀疑了:“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回答。 她并不知,此时他伤势发作,全身真气乱窜,五脏如焚。 他不再看她,举步想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了?”她伸手拉住他,立刻吓了一跳,“好烫!你怎么了?” 他一愣,要缩回,却无奈被她两只手紧紧抓住。看着那惊慌的目光带着询问,他咬牙道:“我……” 话未说出,一口黑色的血液已喷了出来…… “黑风哥哥!”张洁白了脸,“你怎么还吐血?” “没事了。”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吐出血后,黑风却好了许多,他站直身体,又恢复了素日的英武挺拔,眼中的腥红之色也褪了下去。 “你都这样了,还去那个红香……”话未说完她立刻停住,脸红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记挂着这事。 沉默一会儿,她轻轻道:“你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运功疗伤?” 想当初郑少凡中了黑血掌是要运功疗伤的。 他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事,你——”他想推开她扶着的手,“回去吧。” 她想也不想:“我不!”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她立刻提起戒备的目光。 “你若再点我穴道,我——”忽然语塞,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威胁,立刻语气又软下来,“等你伤好了我再回去,好么?” 许久。 “郑少凡呢?” 她愣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垂着头喃喃道:“他……他不会怪我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她抬头笑了:“真的没事。” 修长的双目中,光芒闪烁——或许,让她陪着自己安安静静过完这段日子,也好。 忽然间,黑影一闪…… “凌易!”张洁惊喜交加,她知道凌易的个性,虽然未必好,却一定很可靠。 凌易抱着剑,并不看她。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 黑风并不惊讶,看来早已知道了:“昊堂主的意思?” “属下听教主受伤,擅自行事,与昊堂主无关。” “你以为我怕他们?”冷冷的。 凌易立刻跪下:“属下失言。” “我已不是教主,你不必。” “属下只认得教主。”没有感情的声音如同木偶。 黑风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又将喷出的血:“走!” 说完,他拉着张洁便要离去。 凌易转过身,依然跪着不起:“教主不妨,只是她无丝毫武功,求教主莫要赶属下走。” 脚步停下,寒星般的目光看了看张洁,终于不再说话…… 客栈。 英俊无比的脸如今略显苍白,毫无血色,然而,那修长的双眸却依然深邃、镇定。 “是我,害你受伤,”她垂下头。 他斜坐在床上,微微一笑。 张洁却忽然站起来,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快运功疗伤吧,凌易在外面,”她看他不动,便又坐在了椅子上,“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看她认真的样子,那俊美的脸上,唇角微微一翘:“不用。” 张洁不解:“你……不疗伤?” “我歇息一下就好。”他移开目光。 笑容依然不温和,但她却莫名放下心来。见他半躺着,她拉过棉被要盖在他身上。 他伸手推开:“不了,我很热。” 张洁一愣,立刻摸了摸他的额头:“啊呀,这么烫!” 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暗自叹息:一个女子这般大胆的动作在她看来似乎再自然不过。 张洁却没注意,只焦急地喃喃自语:“怎么办,你在发烧。” 她并不知这是黑血至阳真气反噬的结果, 发烧?他看着她,并不询问。看来她说她的家很远回不去的话是真的,否则哪来这许多新鲜词。 “我去叫医生。”她记不起医生的称谓是哪个朝代开始,立刻又改口道,“就是那个,大夫,郎中?” 糊涂的丫头!他好笑地看着她,摇摇头:“不必。” “不行,你在发烧!”她瞪了他一眼,“我去请大夫。” 他伸手拉住她:“不相信大哥?” 她立刻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是担心……” 最终,张洁还是坚持用冷水降温的传统办法。 额上,不知换过了多少次巾帕。其实这么做,体内的热度与不适根本没减轻半点,但他并不言语,只靠在床头,静静地看她忙来忙去…… 天色渐暗,张洁在楼下吃过饭,回到房间。 她心中一直充满喜悦,终于找到他了。但同时,她又觉得似乎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脑袋竟又开始短路了,一团乱麻,什么事都浮上来,就是想不起这个。 她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便不再想,往床上一躺。 然而当她真正想安静时,脑袋却又忽然灵活起来,渐渐泛起怀疑:如果真像他说的歇歇就好,那从受伤到现在都差不多一个月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 忽然,她脸色一变,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心法邪门至极……若身受内伤,真气难以控制,必定反噬其身,若无阴寒之物化解,必定五脏如焚,亦是死路一条而已……” 沈静山的话终于浮上来。 竟是忘了这个!五脏如焚,难怪发热,他……很难受吧? 她暗暗自责:方才只顾高兴,竟然没想过这些。寒玉箫已经没有了,但沈静山说过还有办法,可是他受伤都一个月了,现在为什么还吐血? 想到这,她立刻跑出门。 隔壁就是他的房间,而凌易此时竟没有守在门外。 她微有些诧异,正要敲门—— 忽然,里面传来凌易的声音…… “教主若不疗伤……” “住口!” 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张洁有些惊讶:印象里他从没这么呵斥过别人,因为只要他那么一站,摄人的目光就足够别人怕的了。 她忽然有些生气,别人劝他疗伤,他怎么还这个态度! 正要推门而进—— “教主知道她在门外,怕她听见?”凌易麻木的声音,“属下就要让她听见,教主不找她们也可以,既是为了她受伤,她也该……” “滚!”淡淡的声音,却还是轻易打断了凌易的话,“既然你不听我之令,那就别跟着我!” 为了我?推门的手缓缓放下,她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会为了我? 沉默半日。 “属下不会走。” 门忽然打开。 “用过了?”一脸平静。 “是。”她垂着头喃喃道。 他微微一笑:“方才我们有事,吓到你了。” 她忽然抬起头:“你怎么不去疗伤?” 俊美的脸沉下来:“我没事,不用。” “受伤不治,你……”张洁又气又急,竟激动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你好了我才开心啊!” 说着眼圈又红了。 凌易麻木的脸一动,似要说话,立刻,两道警告的目光扫他一眼,他默默闭上了口。 “我自然要疗伤,”他轻轻地笑了,“他太性急。” 难得的笑容使得他看上去更显镇定,张洁慢慢放下心来,依然有些怀疑地看看凌易。 凌易却默默走出门去…… “你不是骗我?”看他已换了身青色衣衫,半躺在床上,张洁歪着头惊疑地打量着,还用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好象是没那么烫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疗伤?” 他只轻轻一笑。 深邃的五官,刚毅的脸庞,此刻,这俊美无比的脸衬着跳跃的烛光,更显得有些苍白。 张洁默默地坐下。 不知为何,她竟忽然想起了紫云夫人,那是个可怜的女人……想及此,她心中莫名一酸,低下头。 “黑风哥哥。” 他闻言不语,目光却已经在询问她。 “紫云夫人她……” 他立刻闭上眼睛,掩饰住目中的神情。 “白堂主会很好的照看她。”依然淡淡的。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你,”张洁偷偷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一点也不……” “不说这些如何?”他转过脸去,一向骄傲镇定的语气此时竟似在企求。 张洁默然…… 窗外,寒冷的夜色已将整个郑州城都笼罩起来,喧闹声已消逝,看来勤劳的百姓忙碌了一天,都快进入梦乡了。远处,隐隐飘来歌管声,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在趁夜行乐,但,他们又怎能体会到生活的宁静与安心? 张洁依然没有离开。 桌上,昏黄的灯光为这个房间增添了几许温暖的气氛,与窗外寒冷的夜形成了神秘的对比。 “黑风哥哥,”她垂下头,懦懦道,“我……” 半晌。 “说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杀田老爷子?” 寒星般的目光露出诧异之色。 她眼圈又红了:“他是盈盈的父亲,你已经杀了……” “田老爷子?”他打断她的话。 见他似有些惊讶,张洁抬头,不解地看着他——难道他不认识田盈盈的父亲,就胡乱将他杀了? 她迟疑道:“你在晋阳……” “我并没去过晋阳。” 第四十六章 谢小玉 张洁惊讶万分:“可他们说你在晋阳杀了田老爷子!” 闻言,他定定地看着她,烛光下,俊美的脸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你信?” “我当然相信你,”她心中一喜,“原来真不是你杀的!” “不怕我骗你?”淡淡的。 美丽的小脸上已出现了两弯迷人的月牙:“你不会。” 半晌。 他微笑:“除了你,谁也不会信的。” “太好了,真的不是你!”她开心得站起来,“难怪他不愿去晋阳!”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他淡淡道:“郑少凡?” “是啊,”她没有察觉到,“曹让他们追去了晋阳,可他说你一定会来郑州的,我找你找了半个多月,你怎么不见我?” 沉默。 “你该回去找郑少凡。” 她愣住。 想想自己不说一声就跑了,郑少凡柳飞他们一定很着急,还有沈忆风…… “黑风哥哥,”她偷偷瞟了他一眼,试探着道,“沈大哥也来了,他很想见你……” “他如何与我无关。”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早已猜到他会这样,张洁还是有些丧气,想到沈静山的态度,她心中也发酸。 然而,她似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疑惑起来:“你没去晋阳,那他们怎么说你在晋阳杀了人?” 不语。 “难道有人冒充你?”她眼睛一亮,想象起电视剧中的情节,常常有栽赃嫁祸去陷害别人的戏。 “黑风哥哥,”她想了想,“除了你,还有谁会黑血掌?” “没有。”淡淡的声音,几乎没有思考就说了出来。 张洁吃了一惊,皱起眉:“可我听柳大哥说,田老爷子是中了黑血掌,你……会不会不记得了?” 不屑之色闪过,寒星般的双目已经闭上。对于别人的嫁祸,他竟似没兴趣追究。 看着那俊美刚毅的脸庞,张洁默然…… 夜。 十来个火把将废弃的小院照得亮堂堂的。火光映照下,人人面色沉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院子当中,赫然躺着几具可怖的尸体,表情痛苦,双眼暴突,带着临死时的怨恨之色。 半晌,他缓缓站起。 立刻,众人全都面露期待之色。 白衣翩翩,浑身散发着温和平易的气质,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看上去依旧耀眼无比,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敬慕亲切之心。 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忍不住上前,双目通红:“郑盟主……” 漂亮的单凤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温和的目光满是不忍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略一点头。 “果真是黑血掌!”众人议论纷纷,都同情地看向场中几个人。 方才那个中年人更是面露憎恨,他着咬牙,红红的双目看向地上的一具女尸:“我吕英便是将郑州城翻过来,也不会放过他!” “吕大侠……”一片安慰声响起。 郑少凡黯然。 “前日晋阳田老爷子遇害,想不到他竟逃来了郑州。” “曹大侠他们怕还不知晓。” “说的是,须尽快去报个信。” …… 院门口,一个斯文俊秀的蓝衣公子默默看着这一切…… 中午。 客栈楼下,小二往来忙碌着,手上托着各色饭菜、茶水。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临窗那一桌的客人:男的英俊威严,女的娇美可爱,衬在窗间,煞是好看。 街上人来人往,张洁有些担心,思索着怎么告诉郑少凡他们。昨夜没回去,他们一定急坏了。 菜上来,她收回目光,谁知,这么不经意一扫,竟发现桌上靠墙边有个亮亮的东西。她拿起来一看,竟是根细细长长的铜制小棍,打磨得有些光滑,两头有孔和齿。 “黑风哥哥你看,”她露出有趣之色,“这是什么?” 他扫了一眼,淡淡道:“钥匙。” “钥匙?”张洁仔细看了看,眯起眼睛,“是很像,原来真的是钥匙,宋朝钥匙是这个样子啊!” 他好笑地摇摇头,只是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而已,她居然也当成稀奇东西。他发现自己这一天的笑意比一个月加起来还多。 “这儿怎么会有钥匙,”张洁这才想起正题,露出疑惑不解之色,“是谁掉在这儿的?”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几个人…… 几人都是明显的江湖打扮,进门后立刻被小二招呼着,往旁边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 叫过饭菜,几人便闲聊起来。 “昨夜吕大侠去认了,是他妹子,唉。” “果真是吕夫人?” 不回答。 有人叹息了一声:“听说是黑血掌。” “黑风到了郑州!”有人惊叫。 立刻,钥匙滑出手,掉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张洁看着黑风,脸色发白。 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寒星般的目光却缓缓移向窗外。 那边,声音依旧飘来。 “吕大侠必定……”那人叹了口气,“妹子妹夫都死在那魔头手上。” “他前日还在晋阳杀了田老爷子,”有人摇头:“田老爷子那么个善人,啧啧,果真是心狠手辣!” “已有人快马到晋阳去了,曹大侠他们知道,必定会赶来。” …… 许久。 客人已寥寥。 她懦懦道:“是你么?” “是。”淡淡的。 “为什么?”她微微咬着唇,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他却不再回答。 “怎么了?”她目光慌乱,“你一定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转过脸。 默然半晌,张洁正要说话,却又立刻愣住,闭上了嘴。 角落,凌易的手也离开了桌子,按上剑柄。 一个人向他们走来…… 那人也二十几岁模样,赢弱的身材,朴素的衣衫,更显出一股文雅而柔和的气质来。 郑少凡沈忆风也很文雅,但张洁还是很容易分辨。郑少凡自信潇洒,风采照人;沈忆风书卷气浓厚,明净脱俗;而他,虽不如郑少凡潇洒,也不如沈忆风清雅,却又多了几分女子的文静腼腆之态。 何况本就很文静的他,竟然还长着一双妩媚无比的桃花眼。 若不是他装束是个男的,张洁一定将他当女人了。男人相貌太过阴柔大多会让人反感,然而见到他张洁才发现,长相柔美的男人原来也很好看。 角落凌易依旧按着剑,张洁却早已放下了担心,因为她发现自己多看那人一眼,那人便会多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这么害羞,绝不会有人将他与江湖中人联系在一起。 若再看下去,那人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张洁忙把目光移开。 果然,见她不再看,那人立刻自在了些,他拱手道:“恕在下冒昧,打扰二位片刻。” 声音也很腼腆,却又悦耳无比,带着十足的磁性,让人不由升起好感。 然而此刻,张洁实在没有心情。她看了看黑风,见他依旧看着窗外,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发现没人理睬,加上座中人身上散发的寒气,那人更手足无措了,忙又拱手一礼:“这,二位……” 看他紧张成这样,张洁索性自己开口:“你是谁?找我们吗?” 那人立刻舒了口气,似卸下了好大一副重担。他看着张洁,面露感激之色:“在下谢小玉。” 谢小玉?竟连名字也这么文静秀气。 张洁疑惑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这……”谢小玉又有些紧张了,“不知姑娘可曾看见过一把钥匙?” 张洁愣了愣:“钥匙?” “是,”那双桃花眼中露出几分焦急,眼帘一垂,竟更显媚人,“晨起在下小心将钥匙丢了,不知可是掉在此地。” 原来钥匙是他掉的! 张洁忙道:“是有把钥匙,在这里!” 说完,她忽然有些尴尬——手上哪来什么钥匙! 想了想,她俯下身往地上看去,果然,那钥匙正躺在脚边发亮。 寒星般的目光移回,略瞟了谢小玉一眼,便不再看,只优雅地举起酒壶,倒了杯酒。 张洁抬起身看见,想起受伤似乎不能喝太多酒,忙担心地望着他:“你……少喝点酒吧,伤……” 他看了看她,不言语,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谢小玉倒是盯着张洁手上的钥匙,两眼发亮:“正是这个!” 张洁将钥匙递给他。 他立刻接过去,小心地擦了擦放好,随即后退一步,恭敬地朝二人施了一礼:“多谢,幸好被二位拾到,否则在下不知还要白找多久!” 见黑风并不理他,他似又有些尴尬。 张洁忙道:“不客气。呃,那个,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明明是正常的谦辞,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不伦不类。谢小玉一呆,妩媚的桃花眼中露出笑意来。他似有急事,再谢了几句便告辞走了,张洁也没心思再说话。 待他离开,角落,凌易的手终于离开剑柄…… 楼上,房间。 沉默。 “我杀了他们。”淡淡的。 “我知道,”她忽然开口,慌乱之色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信任,“你一定不会再无缘无故杀人的,是不是他们要杀你?” 她果真这么相信自己?深邃的目光缓缓从窗外移回,再移到那美丽的小脸上。 “可是,你以后再别杀人了好么?”她垂下头。 他不言语,目中光芒闪烁。 忽然,凌易走了进来。 “教主。” 黑风转身,看着他。 麻木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语气有些机械:“最多还四五日,他们就会从晋阳赶来。” “黑风哥哥,我们赶紧走吧。”张洁担心得握紧了手。 “没事,”黑风微微一笑,随即看向窗外,冷冷道,“很好,让他们来。” 他还是满怀悲愤么?张洁默然。 凌易不语,走了出去。 半晌。 “你……”他缓步踱到窗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带着少有的犹豫:“快回郑少凡那边。” 张洁想也不想:“不行。” 他看着她,缓缓道:“跟着我险。” “我不怕。”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言语。 她眨眨眼,居然开起玩笑:“所谓,那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姐姐几次大难,福气大得很,不怕的!” 唇角一弯。 许久。 “好,明日我们就走。” 第四十七章 真假 白衣如水,伫立桥头。 细长的单凤眼默默看着天边,几片乌云飞起。 当初听说田老爷子死在黑血掌下,他还略有怀疑,但如今证据摆在眼前……看来黑风是先在晋阳杀了田老爷子,而后便来了郑州。 纵然黑风身世悲戚,但如今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再杀这许多人命。 温和的目光有些黯然。 ——她知道了,定会伤心吧? 他后悔万分,昨日该陪着她出去的,柳飞沈忆风二人虽已连夜去寻找,但她莫名不回来,必定有意外发生……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害怕起来。 “少主!” 柳飞走上桥头。 “如何?” 柳飞阴沉的脸如同此刻的天气,他看了看郑少凡,似有些犹豫:“昨日,红香楼……” 漂亮的眼睛中立即泛起紧张之色。 “有人见她跟一个人走了。” 心中的紧张缓缓消失,他松了口气。既是她主动跟人走,必定对那人很熟悉,那人该不会有恶意。何况,他早已知道,红香楼是黑血教的分舵之一。 但,有谁能让她主动跟着走? 郑少凡转过身,不再言语…… 清晨,一辆并不引人注目的马车奔驰在道上。 车外,时而响起老车夫的吆喝声。 张洁掀着窗布,看着外面的树与房子慢慢向后移动,心中有些不安与愧疚。情况紧急,凌易一大早便骑马走了,而自己根本来不及跟郑少凡他们说一声,他们一定很着急吧? 叹了口气,她回过头,谁知目光竟莫名停在了那张俊美的脸上。 脸色略显苍白,却丝毫无损他的威严。剑眉微蹙,修长的双目,深邃的目光锐利而飘渺,仿佛已穿透了窗布,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自上车就没有改变过姿势。 张洁不由呆住。 或许有所察觉,坚定的目光缓缓移过来,终于,也落在了她的脸上,似笑非笑,带着询问。 张洁慌忙扭过头,脸烫起来,自己怎么越来越花痴! 谁知,那寒星般的目光却似不肯放过她,反理所当然地停在她身上了。顿时,张洁脸更烫,心跳更快,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看她浑身不自在,他有些好笑:被自己看着有这么紧张么? 正是一个十分难受一个十分有趣的时候,外面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怪了,”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这里有一个,晋阳又有一个,来不成那魔头会分身?” 清晰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张洁立刻紧张地看着黑风,却见他只是移开目光不再看自己,脸色依旧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不是说他先在晋阳害了田老爷子,然后又逃来郑州了么?” “本来我们都这么想的,但据往来的鸽信,曹大侠他们两天前还在晋阳发现了他的行踪。” 听到这里,张洁莫名其妙——吕夫人是他杀的,但晋阳他根本没去过,到底是谁冒充他杀了田老爷子,而且还在晋阳露出行踪? 黑风也似有些诧异,然而过了半晌,寒星般的双目中,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之色。 果然,窗外声音又响起。 “不对啊?前日他还在郑州害了吕大侠他妹子,来不成他会飞天遁地?” “必定有人冒充,只是……”显然也被真与假的问题给迷惑住了。 张洁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掀起布帘的一角往窗外看去。 原来是两个人骑着马,放松了缰绳缓缓而行,恰好与他们的马车并列,所以言语声才如此清晰。 “那我二人该去追哪一个?”语气有些疑惑。 先前说话那人似难回答,不过却也咬牙切齿道:“仇是一定要报,只如今……还是静观其变吧。” 又是与他有仇的!张洁立刻放下帘布,脸色发白。外面两人哪里知道,旁边这辆车上,就有他们口中的大仇人! 她默默转过脸,看向黑风,谁知这一看,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锐利的目光冷得像结了冰的潭水,俊美的脸上泛着残酷的笑意。 原来,他生性偏激,知道身世以后本就不能接受,已无心于世,但又终究放不下张洁,所以跟到了郑州。谁知吕夫人他们寻上他复仇,又激起了他的杀心,想到自己莫名的身份,他恨极了命运,一怒之下便毫不留情将七人全数杀死。 如今这报仇的话又触及了他心中之事,加上体内受伤阳火太重,所以他竟又起了杀心。 张洁既害怕、着急,又不敢叫出来,只得紧紧抓住他的手,企求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那小手的颤抖,他终于移回目光,看着她。 渐渐,那唇边的冷笑消失,俊美的脸上又恢复了镇定与平静。 这一会儿工夫,外面的人已经放马走远…… 黄昏,马车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门口停下。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面目和蔼,身边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转来转去,让人心生喜爱。 凌易却已坐在了桌边,原来他早到了。 客栈不大,前面卖茶水饭菜,后面的院子就是客房。张洁回房间梳洗了下,便与黑风到前面吃晚饭。 谁知,他们刚走了几步,迎面就走来一人。 那人只顾垂着头匆匆走路,眼看就要撞上张洁,张洁不由惊叫起来。 黑风轻轻一笑,迅速搂住她的腰往旁边移开了一尺。 然而那人却倒霉了,他走得很急,待听到张洁的惊叫发觉前面有人时,已收不住脚步,情急之下,他只好改往右前方迈步想躲开,不想—— “咚”的一声,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 张洁闭上眼睛,已经可以想象那人脑袋的惨状——和柱子做亲密接触,不起个大包才怪。 待睁开眼,果然见那人懊丧地揉着额头。 “呀,是你!”。 听到张洁惊喜的呼声,那人也把注意力从额头转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立刻,妩媚的桃花眼眯起,文静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他拱手施礼道:“正是在下,不想在这里遇上二位。” 声音依旧带着磁性,十分悦耳。 黑风并不看他,倒是张洁忍不住笑出声:“你脑袋没事吧?” “啊?”谢小玉摸了摸额头,尴尬万分,“这……” 见他不好意思,张洁忙停住笑,有些惭愧,若非他好意不想撞到自己,也不至于撞上柱子。 “谢大哥,呃,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他终于少了些慌张之态。 张洁想了想:“我们要去吃饭,你吃过了么?” 他忙红着脸点头表示吃过,于是张洁便拉着黑风往前面走,他便自回房间去了。 二人缓缓走着,张洁想想刚才的情形,不由又笑起来。 见她发笑,黑风转头看着她。 “想不到他那么容易害羞,”张洁停住脚步,终于忍不住笑得弯下腰,“我保证,他就算没吃饭,也一定会说吃过了。” 看着那两弯迷人的月牙,他不由也唇角一弯…… 谁知饭吃到一半,黑风便皱眉说要回房间疗伤,凌易便跟了进去。 见他要疗伤,张洁心喜,待独自吃完饭天色已黑,她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洁躺在床上,睡不着。人一旦静下来,便会想起很多事——人这一生中,思索与回忆是消磨时间的最好办法。 果然,她陷入了回忆。想到现代的外婆与表哥,伤心了一会儿;又想到郑少凡,自己不说一声就走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着急;还有沈忆风,江舞……最终,她还是停在了黑风身上。 想到他在疗伤,她不由有些好奇。现在没了寒玉箫,他用的什么法子呢? 她爬起来想去看看,但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http:/// 小说中说的,武林高手疗伤时万万不能分心,不然就会“走火入魔”。于是,她又泄气地躺回了床上。 大约再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来到黑风的房门外,却见凌易抱着剑一动不动,守在门边。 见她来,凌易面露奇怪之色,似在思索。 或许因为他行刺自己的事,张洁一直有些怕他,正在思考要不要问时,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黑风站在门里,双眸依然深邃不见底,只是在檐上灯笼的映照下,脸色更苍白了些。 “怎么?” “呃,我想看你疗伤怎么样了,”张洁解释,随即又关心道:“你好些了吗?” 他看着她,唇上划起一道弧线:“没事。” “可是……”张洁露出怀疑之色。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更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如既往地镇定。但不知为何,她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见她怀疑,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来人哪!”。 三人一愣。 “死人了,这店里死人了,快走哇!”有个客人从外面跑进来,面色惊慌,估计是害怕了,想收拾东西走。 才叫这么两声,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鬼叫什么!” “死人啦!你们到前面去看,再不走就要陪着上衙门了!”那人已卷起包袱。 “去看看。”低沉的声音。 凌易立刻道:“是。” 人影已不见。 “黑风哥哥,我们要走吗?”张洁听说又死了人,立刻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臂,“这里死了人,呆会儿肯定有很多人来。” “不怕。”他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 院子里慌乱起来,人人都收拾东西准备跑。 一个人背着包袱满面惊慌走来,竟是谢小玉。见二人还站着不动,他忙提醒道:“二位快走吧,掌柜的死了,住不得了!” 寒星般的目光闪过,黑风并不言语。 “谢谢你。”张洁见他一番好心,不由心生感激。 谢小玉似有些急:“还是快走吧。” “不怕,有……”她看看黑风,“呃,有我大哥在,没事的。” 谢小玉摇了摇头,他到底不似江湖中人胆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二位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在下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就飞快走出了院子。 这片刻时间,客人竟都走得差不多了,檐上的灯笼微微摇晃,加上死人的消息,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张洁本就害怕死人,如今这么安静,她紧张起来,不由往那英挺的人身边靠了靠。 平静镇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拥住。 黑影窜过。 凌易出现在面前,麻木的脸上竟第一次带着诧异的神色。 “教主,这……”说话居然也吞吞吐吐起来。 见他反常,修长的双目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这样的表情对凌易来说,实在是太过丰富,只怕就算要杀了他,他也不至于如此。 “掌柜死了?” 凌易竟垂下头,看来是真的。 黑风不再言语。 张洁忍不住颤声问:“是被人杀的吗?” 凌易忽然抬起头,看着黑风,面上已经回复了麻木。 “是黑血掌。” 第四十八章 情深 是夜,红香楼。 灯火辉煌的大厅上,无数花枝招展的女子倚着栏杆,或是穿梭在人群中,粉面上带着醉人的笑,竭尽所能地讨好每一位客人。她们甜美的笑容,就是客人财富的标尺。随着笑容的变化,你就能判断客人腰间钱财的多寡。 最初,她们出卖肉体是为了生计,而如今,却已转为对钱财的贪婪。能进这里的,决不是普通百姓。 客人们也毫不逊色,他们左拥右抱,各自带着中意的人儿上楼去了。良宵苦短,及时行乐。 两个年轻公子翩翩而入。 一个白衣潇洒,一个俊美斯文。这两个人无论放在哪里,都绝对引人注目。 果然,他们刚进门,便被一群蝴蝶般的女子包围,成为厅上的焦点,引来旁边一片愤愤声。 白衣公子脸上依然带着温和迷人的微笑,使他看去更亲切、更温柔,因此,已有更多女子往他那边涌去。而他,既不拒绝也不邀请,只含笑往前走,应付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难。 另外那位却面露尴尬,不自在极了。但这种神情,却成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这里的女子哪个不是经验丰富?面对这样的客人,她们反而笑得更甜,柔软的身子贴得更近,甚至,已有纤纤玉手抚上那俊美的脸…… 老鸨早迎上来,满面堆着笑容。 郑少凡笑道:“关盼儿姑娘可在?” 此言一出,立刻,旁边围着的女子都面露不忿之色,一大半都往沈忆风那边拥去。 那老鸨看着他,显出为难的样子:“这……关姑娘是从不接客的,公子是不是再看看别的姑娘?” 郑少凡微微一笑,拿出锭银子,低声说了两句话,那老鸨便面露喜色,笑呵呵地上楼去了。成与不成都能发一大笔财,这样的好事谁不高兴! 果然,过不了多久,那老鸨满面笑容地跑下楼来。 “公子请上楼去吧,关姑娘在水云间等着呢。” 郑少凡道了声“多谢”,那老鸨便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看沈忆风面露尴尬,被一群女子团团包围,郑少凡有些好笑:“有劳沈兄稍候片刻了。” 说完,他整了整衣衫,缓步朝楼上走去…… “不知郑公子前来,妾身失迎。”见他进来,关盼儿便巧笑盈盈地站起身。 郑少凡微笑:“许久不闻关姑娘雅奏,在下只好冒昧登门了。” 关盼儿美目一转:“郑公子找妾身怕不只是为了听琴吧?” 二人俱是聪明人,不由相视而笑,坐下。 “在下的确是有事。”郑少凡含笑看着她。 “哦?”关盼儿掩口道,“郑公子也求人么?” “惭愧,让关姑娘见笑。” “盼儿岂敢笑话郑公子,”关盼儿抿着唇,双目微斜,风情万千,“不知郑公子欲问何事,盼儿必定知无不言。” “果真?”温和带笑的语气。 她优雅地举起杯,腻声笑道:“既是郑公子,盼儿岂会隐瞒。” “既如此,在下先谢过了,”他含笑看了看她,目光又不露痕迹地移到了桌上,“在下只想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也端起桌上茶杯,却又并不喝,只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最后才不经意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红香楼最近打探到的那个人如今在哪里?” 关盼儿脸色一变,惊疑地看着他。 他却又只顾品茶去了,微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仿佛刚才的话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半晌,关盼儿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勉强笑道:“郑公子说笑了。” “哦?”郑少凡放下茶杯,温和动人的目光竟忽然明亮万分,让人自生惭意,不敢逼视,“关姑娘果真如此以为?” 关盼儿不再反驳,只默默站起来,走到窗边。 她是聪明人。 “郑公子既知晓,如何又寻上我?”声音平静,不再妩媚销魂。 郑少凡苦笑:“在下倘若知晓,又何必来?” “郑公子也知道我不会说,还如此有把握,想必已有对策了?” “没有。”郑少凡微笑着摇摇头。 “那郑公子又如何认为我会说真话?倘若我说——”关盼儿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也并不知晓呢?” “在下实在没有把握,”郑少凡也站起来,含笑道,“不过在下认为,倘若让紫云夫人见一个人,或许,夫人会说真话。” 他特意加重了“紫云夫人”四个字。 果然,关盼儿面色一白。 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郑公子还是叫我关盼儿的好。” 听到那幽怨的声音,郑少凡立刻露出内疚之色:“在下失言。” 关盼儿却转过身去了。 “郑公子还是请回吧,纵然如此,我也不会让你们追上他。” 郑少凡笑道:“关姑娘何不先见一见在下请来的人,在作决定?”。 大厅。 姹紫嫣红中,被那些女子粘蜜糖般粘住,推开了这个,那一个又贴上来。沈忆风皱着眉,俊美的脸上带着尴尬之色。 正在为难,一个小丫鬟跑来。 “是沈公子?关姑娘有请。” 沈忆风突然得救,立刻擦了擦额上的汗,快步往楼上走去,身后响起一片娇美的抱怨声…… 门开了,一个人翩翩走进来。 关盼儿呆住。 剑眉斜飞,修长的双目,目光明净如湖水。 “你……”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似已痴迷。 “关姑娘?”沈忆风见这房间只有她与郑少凡二人,便已想到她是谁了。 郑少凡轻轻叹了口气:“关姑娘想必已猜到了。” 关盼儿回过神,默默背转身去。 “沈忆风?” “正是在下,”沈忆风微笑,“不知家兄消息,冒昧相扰,还请关姑娘……” “郑盟主果然神通广大,只为让我相信,连你也能找来。”平静的声音。 郑少凡苦笑着摇摇头。 “关姑娘多心了,”沈忆风看看他,俊美的脸上又露出了蓝天湖水般明净的笑容:“郑兄不愿他再伤人命,并无恶意;在下……只是想见家兄一面……” “我并不知道,”柔美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既是他兄弟都不知,盼儿一介女流,又如何会知道这些。” 沈忆风一愣,不好再说,看着郑少凡。 半晌。 “关姑娘不说,只怕真的危险,”郑少凡轻声道,“倘或由他再造杀孽,关姑娘以为,他真能应付么?” 沉默。 关盼儿依旧背对着二人,优雅的姿势没有丝毫动摇。 郑少凡见她如此,轻轻叹了口气:“关姑娘既不肯说,在下亦不勉强,冒昧相扰,还请关姑娘莫要见怪,告辞。” 说完,他向沈忆风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沈忆风略略犹豫了下,也跟着走出去。 刚踏出门,身后忽然飘来幽幽的声音。 “彭城元日,千家爆竹,必定十分热闹,沈公子何不去看看?”。 昏黄的火光掩映下,柜台前面,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格外醒目。 那个和蔼的胖胖的掌柜,依旧保持着他临死时的姿势,拥着他唯一的儿子,脸上满是慈爱与悲痛。 黄昏时见到的那个活泼小孩,如今已经倒在他父亲怀里,变成一具尸体。小小的脸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犹带着痛苦惊恐之色。或许,他根本就没弄清怎么回事,便已走向了死亡。 嘴边、旁边地上,几处黑色的、粘稠的血液。 美丽的眼睛升起泪花,不忍再看,只紧紧地靠着身边挺拔的人影。 他默默地站着,纹丝不动。 “黑风哥哥……”她担心地看着他。 许久。 “那时我在疗伤。”声音低沉而略有些沙哑,说完,他转过身似要离开。 张洁拉住他:“我知道,不是你。” 闻言,他回身看着她,目光闪烁。沉默片刻,他在两具尸体旁俯下身,略看了一看,立刻又站起来。 “这不是黑血掌。”淡淡的。 这话说出,不只张洁诧异,凌易那麻木的脸上也出现惊疑之色。 “可是他们和盈盈……”说到这里,她立刻停住,垂下头,“除了你,真的没有人会黑血掌了么?” 他依旧淡淡道:“我说过,这不是黑血掌。” “他们死状太相似。”凌易看了看,声音依旧机械。 他却不再解释,只看着张洁微微一笑。 “你信便好,没事。” 说完,他轻轻拉起她的手,往客房走去,看样子别人陷害他,他根本不打算解释与追究。 张洁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黑色身影站在房顶,硕大的披风扬起。 然而,只要稍稍注意便可发现,飞扬的黑色披风下,那个身躯已不再有平日的挺拔,反显得有些娇小。 夜色沉沉。 已是半夜,灯火更加稀少,只有几户大门前的灯笼依旧发着微弱的光,人人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梦,是人最快乐的天堂。在那里,你可以发很多财,你可以拥有无数美女,你可以变成达官贵人,你可以揍你想揍的人…… 纵然是寻欢作乐之徒,此时也已大半都抱着美人步入美梦了,只是,当他们什么都有的时候,不知梦境可还会有如此丰富? 目光开始发亮。 冷清的街上,一个人缓缓走来,影子被灯光拖得长长的。 丰盈的唇边泛起冷笑,纤纤玉手一扬,几点寒光便急速射去。然而,一道影子闪过,黑暗中的那些寒星立刻全数消失。 再看街上那人,依旧好好地走着,他哪里知道,眨眼之间,自己已在阎王门前走了一遭。 黑色人影愣住。 “你这是何苦。” 叹息声响起,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眨眼也已到了房顶。蓝衫在风中抖动,不冷不热的神情。 “你来干什么?”柔美的声音冷冷道。 他并不理会,只平静地看着脚下那一片房顶:“没有教主与昊堂主之命,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 “与你无干。” “你以为杀了人,便真能救他?”平静的声音,“你该知道我对杀人从不反对。” 沉默。 “无论如何,只有杀人,才能将他们引开。” “但你莫忘了,黑血掌的死法。” 淡淡一句话,却已让她愣住。 良久。 “晋阳已经有一个,你不必如此。” 话音方落,他消失在黑暗中。黑色人影呆了半晌,也纵身不见。 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 黑血掌杀人的手法,天下的确没有任何一门武功能模仿。但,客栈老板父子的死状看去竟与中了黑血掌毫无两样,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 影子 连日赶路,待张洁三人赶到彭城,已是除夕。 见沿途不再有异常事发生,也没有发现有人追踪,三人便准备在彭城停留两天。 进城时,家家户户都已将门庭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门神,钉上了桃符,一片喜气盈盈的景象。 张洁第一次体会到古人除夕的风俗,不由又新奇又羡慕。历史上,除夕可是古人最重视的三个节日之一,想想现代,就是放放烟花,然后一家人吃顿饭,再没那么多风俗了。 夜色降临,爆竹声声响起,一片接一片,连绵起伏。 外婆他们也在吃年夜饭了吧?张洁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来古代一件事紧接一件事,她根本无暇想太多,几乎都已忘记自己是现代人了。如今,节日的气氛下,她忽然又无比怀念起现代的生活来——在那个时代,人命没有这么卑贱,仇恨没有这么深刻,一切都井然有序。 那里没有让自己心痛的事,但,也没有让自己心痛的人。 她心中又有些不安。 黑风只说要疗伤,让她先回房间歇息,但她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错了。 想想那并无好转的脸色,她决定去看看。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张洁一推门,就看见凌易抱着剑,守在门外。见她出来,那麻木的脸上又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张洁关心的是黑风的伤势,倒也不去深究。她张了张口想问,但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加上他曾经想杀自己,话就问不出来了。 终于,担心胜过了顾虑,她看着凌易准备开口。谁知眼前却一亮,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又是你!”。 旁边走来的人闻言停住,似有些意外。 “谢大哥?” 谢小玉也有些惊喜,显然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张洁他们。愣了片刻,他眨了眨妩媚的眼睛:“想不到是姑娘。” “是啊,”张洁遇见熟人,加上本就对他印象不差,不由开心道,“你别叫姑娘了,我叫张洁,你怎么在这里?” 谢小玉又露出腼腆之色。 “原来是张姑娘,”停了停,“在下本是来彭城办事的,不想竟在这里又遇上。” 张洁笑了,她看了看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凌易,想到他还不认识,正要开口介绍—— “你是谁。”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估计谢小玉还没遇见过凌易这样的人,立刻又有些紧张起来。 张洁觉得有趣极了,忙代他答道:“这是谢小玉大哥,黑风哥哥知道的。” 凌易却并不理她,只直直看着谢小玉,咧嘴一笑:“会使剑?” 谢小玉微有些愣,随即摇摇头。 “在下不曾习武。” 凌易便转过脸不再理他了。 张洁有些想笑,凌易就是http:/// 小说中剑痴那一类吧?难怪他遇上柳飞就要打,遇上不会使剑的就不理。 见谢小玉尴尬,她忙岔开道:“谢大哥,你是读书人吗?” “书倒略读过些,却并非读书人,”妩媚的眼睛带着感激之色,“只是在下自幼体弱,不喜争斗……” 说到这里,忽然“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英挺的身影出现。 灯笼的映照下,俊美的脸更显苍白,甚至连唇上也毫无血色。 “你……”张洁惊疑地要说话,忽然想起谢小玉在旁边,立刻停住。 谢小玉却腼腆地拱了拱手。 黑风只看着张洁:“还没睡?” “没……我想看看你。”张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见他二人如此,谢小玉似明白了什么,那妩媚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在下有些事,先回房间了。告辞。” 凌易也转身回房去了…… “你的伤……”张洁见他们走了,立刻担心地开口。 “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 “怎么?”他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被他这么看着,张洁忽然有些脸红,后半句话竟不知忘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那个,我是说,今天过年……” 他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今日除夕。” “是啊,你们这里过年很热闹,”张洁想到进城时见到的那些风俗,不觉开心地笑起来。 他静静半日。 “你不该跟来。” “我已经来了,”张洁眯起眼睛,“今天过年,咱们守岁吧。” “守岁?” 记错了?张洁记得古代确实有守岁的风俗,见他这样,不由疑惑地点点头:“是啊,今天大年三十,除夕,你们不是要守岁的吗?” 沉默。 他缓缓道:“我已多年没有过除夕了。” 张洁愣住。 半晌,她勉强眨眼笑道:“那今天我们一起守岁。”。 客栈今夜有些冷清,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伙计们大都回家团圆了。 烛光静静地摇曳。 俊美的脸已不再那么苍白,寒星般的目光依旧嫌冷,却已难得地带上了温度,落在面前喋喋不休的人儿脸上;美丽的眼睛时时变成月牙,小脸带着甜美的笑容,灿烂如霞光,使漆黑的夜也跟着温暖明亮起来。 如诗,如画。 美丽让人珍惜,正因为它的短暂,倘若时光永远停留在美丽的一刻,这个世界便不会有那么多难忘的回忆了。 “烟花?” “是啊,”看来北宋还没有烟花,张洁走到窗边,努力想形容出现代烟花的美丽给他看:“我们那边过年要放烟花,五彩缤纷的,在空中散开……” 看她神往的样子,他掠起一丝笑意。 “很美?” “当然,”她转过身,开心无比,“整个天空像开满了花,都被照亮了。” 他静静看着她,许久,忽然开口道:“上元夜的花灯也很美。” “元宵?”张洁想了想,笑起来,“对了,‘花市灯如昼’,你们元宵都赏花灯,也很美吗?” 低沉的声音似有些犹豫:“或许……很美。” 张洁立刻露出向往的神色:“会猜灯谜吗?是不是很多人?” 默然半晌,他忽然一笑:“我许多年没去了,或许是。” 闻言,张洁缓缓垂下头。 没人说话,房间顿时清静下来。 “救命啊——” 一声惊呼…… 他立刻拉着张洁走出门,却见凌易早已在门外,一个人从楼下跌跌撞撞跑来,竟是谢小玉。 “谢大哥?”张洁惊叫。 谢小玉面色煞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显然是吓到了。见到他们三人,他立刻全身一松,似要倒下去。 凌易皱眉,伸手捞住他。 张洁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谢大哥?” “死……死人。”悦耳的声音似有气无力。 她急忙问:“在哪里?” “楼下……下面。” 她犹豫了一下,望着黑风:“我们去看看吗?” 见她着急,他沉默半晌,便拉着她往楼下走去,凌易也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除夕,住客栈的只有他们几个客人,谢小玉见他们要走,也害怕起来,赶紧跟在后面…… 楼下。 桌椅倒了大片,烛影幢幢中,一具尸体躺在地上,看不清面貌,但谁都能看出他临死时必定痛苦已极,因为他整个人都已蜷缩成了一团。 不远的地上,几处黑色的血。 凌易那麻木的脸上又露出惊疑之色。 “又是他!”张洁紧张道,“他……冒充黑血掌!” 她忍住害怕,仔细看了看,只见那人身上穿着套蓝色长衫。 “黑血掌?”谢小玉却站在门口远远不敢过来,不过也没那么害怕了,他显然不是江湖中人,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由疑惑道,“黑血掌是什么?” 没人回答。 那个杀死客栈掌柜父子的人,又来到了彭城,用同样的手段杀了这个人! “谢大哥,你怎么看见他的?”张洁脸色发白不敢再看,又往那挺拔的人身边缩了缩。 立刻,一只有力的手臂很自然地将她拥住。 谢小玉摸了摸脑袋,似在回忆,妩媚的眼睛又升起恐惧之色:“在下本是下楼来打水,就见这小二死在这里了。” 寒星般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纹。 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显然除夕夜,谁也不愿多管闲事,何况这样的事在古代除夕已经很不吉利。 张洁浑身发冷,不由害怕地往四周看了看。 他们走到哪里,那人便如影子一般跟到哪里,而且还在他们面前连续杀人,所用手段,竟与黑血掌无比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看来,他似是故意要引起别人注意,泄露他们的行踪! 黑风的行踪一旦泄露……她顾不得再难过,急忙拉着他:“黑风哥哥,我们快走吧。” 第五十章 人约黄昏后 爆竹声中,一辆质量很好却又不很显眼的马车缓缓驰入彭城。 “潘家客栈昨夜出事啦,唉!” “怎么了?” “我也是早起才听说,有个小二被害了……那个样子吓人呐,啧啧。” “大过年的说这个。”抱怨的声音。 “你不知道,听说他的血都变黑了,”那人忽然放低了声音,“怕是犯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衙门的人都不敢动呢!” …… 柳飞一愣,收住缰绳。 沉默半晌。 “去潘家客栈。”温和的声音…… 高台,栏边。 白衣翩翩,风采依然,不知已站了多久。 从这里望去,城中大半风物皆入眼帘。街上,人人精神抖擞,面带喜色。这是新的一年,不管有无结束,一切又已重新开始。 一个人缓缓走上来。 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新年的喜悦。 他并不转身。 “他如今还杀人,”冷冷的声音,“小洁她竟然……” 他忽然截口道:“那不是黑血掌。” 阴沉的脸上立刻露出诧异之色。 郑少凡转过身,一笑:“中黑血掌者,实因体内阳火太盛五脏受损而丧命,但那人却是五脏之阴气过盛而亡。” 柳飞惊道:“但天下哪一门武功竟与黑血掌如此相似?” “没有。” 柳飞又愣住。 “只因,”郑少凡苦笑,“那不是武功,而是中毒。” 柳飞皱眉,半晌,他沉下脸:“好狠毒!想必极少有人能分辨,他竟是想嫁祸于人。” 郑少凡轻轻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 “少主,如今已失去他们的行踪。” 他不言语,只转身看着脚下。春风吹过,依旧带着寒意,新的一年已开始,然而,这一年将又如何结束? 栏杆边,白衣掠起,如同天边的白云。 “久闻洛阳花灯最美,上元夜必定十分热闹吧。”。 三人日日赶路,一件件诡异的杀人事件,都让张洁喘不过气来。转了一圈,他们居然回到了洛阳城。 张洁初来古代便掉在洛阳,因此油然生起一种熟悉之感。她在这里第一眼便看到了郑少凡,那双温和含笑的单凤眼,那片自信的神色。他救了她,对她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想到他,张洁心中泛起愧疚:自己竟已多时没有想起他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因为自己离开而生气? 他明白,一定可以原谅的。 她一面自我安慰,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下面大街。她知道如今形势很危险,黑风虽然没有说,但自己既然要照顾他,就绝不能成为累赘给他惹麻烦…… 今日的洛阳格外热闹,街上人来人往,似过节一般。 “晚上带你去看花灯。” 张洁转过头,却见那英挺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口。 “花灯?” “忘了?”他缓步踱到她身边,看着她,“今日上元,你不是想看花灯?” “元宵,花灯?”张洁开心极了,那天不过随便说说,他竟还记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太好了!” 她摇头晃脑地念出欧阳修的词,又想:现在庆历年间,欧阳修支持范仲淹变法,已经被贬滁州了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果然女子都喜欢看花灯。 “对啊,元宵,元夜,不是古代情人节么?”张洁有些疑惑。看来欧阳修还没写这词,或许这词还没有传开。 “古代情人节?”更诧异。 张洁尴尬起来。 他却已不再问,转身向着窗外,缓缓将那两句词念了一遍,唇角微微扬起。 “我说今天这么热闹,一定都准备晚上赏花灯吃元宵呢。”想着可以看到古代元宵盛况,张洁就开心地不得了。 “吃元宵?”闻言,他转过头。 张洁惊讶:“不吃元宵吗?” “元宵也能吃?”他好笑地看着她。 张洁立刻回过神:原来古代元宵指元夜,而元宵这种食品是出现于宋末元初之时,此时是北宋庆历年间,最多有汤圆,哪有元宵这东西! “可是……我确实吃过元宵啊。”她心里很郁闷,又不好解释,想他一定以为自己糊涂了。 糊涂丫头!看她傻瞪着眼,修长的双目生出几许笑意。 “晚上我们去看灯,”他转过身,“元夜不能吃,但,还可以吃别的。” 张洁眼睛又亮起来,揉了揉鼻子,却又担心地望着他:“人会很多,你……”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夜幕初垂。 果然,整个洛阳城流淌着一片繁华气象。不愧是大宋西京,历史名城,“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店铺大开,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 灯火辉煌,锣鼓喧天。 时有华丽的马车驰过,楼上绣带飞舞,街旁摊铺罗列,人人面上皆有得色,看来今夜必定是通宵达旦的热闹了。 纵然有灯影的笼罩与周围人头的掩饰,人来人往中,一对璧人依然吸引了不少羡慕的眼光。 男的英挺俊美,女的窈窕可人。 她开心地看着周围的每一件东西,时时还指点给他看,美丽的眼睛不时变成标准的月牙;他随着她缓步而行,寒星般的目光依然摄人心神,只是多了几分温度。 凌易默默跟在身后不远处…… “真美啊!”张洁张开手转了一圈,“灯市一定更美吧?” 他静静地不言语。 谁知就在此时,前面拥挤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张洁不解地看过去,却见很大一群人围成团,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掂起脚,却还是看不见。 挤上去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堵人墙。 她不解:“他们怎么了?” “大过年的,这是,唉!”有人从人堆里出来,摇头叹息。 “是啊,那血都是黑的呢。” 闻言,她立刻看着他。 他皱眉,随即微笑:“走吧,去灯市。” 张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正要转身走,谁知,眼光这么一掠,她忽然表情僵住,拉着他的袖子大声惊叫起来:“沈大哥!” 听她惊慌的语气,他有些疑惑地回头…… 不远处一个茶铺里,沈忆风竟也伏在桌上,面露痛苦之色,那掌柜似也吓呆了,大声呼喊起来,立刻有不少人往那边拥去。 寒星般的目光一敛,眨眼,三人便到了店门前。 人群迅速围拢来,短短时间便要死两个人,这样的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张洁顾不得理会围上来的人,着急地上前扶住沈忆风:“沈大哥,你怎么了?” 那掌柜的见他们三人来,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不断地央告。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忆风抬头见是她,微露惊喜之色,却又立即看向了她旁边那个人。 如此的熟悉! 半晌,他忍住痛苦,又露出那湖水般明净的笑容。 “大哥。” 话方叫出口,人已被点了睡穴,倒下。 人群议论纷纷。 忽然,那边人群中冲出一个格外响亮而愤怒的声音:“那魔头果然在这里,又作下这等命案!” 听着有些耳熟,张洁微想了想,立刻脸发白。 ——竟像是曹让! 她抬头看着黑风,却见他面色平静,只是目光寒冷如冰,凌易的手也按上了剑柄。 说话声又传来,这次声音略小,斯文而略带悲愤:“果然是黑血掌。” 像是长孙成。 又一个声音响起:“他这一路连无辜的百姓也杀,简直是丧心病狂!” …… 显然,那边那个人的死状必定与先前客栈父子和那小二一样,而曹让他们也当成是黑血掌所为。好在两边人群都围得密不透风,他们倒也一时没注意到这边的事。 张洁看看黑风,又看看昏迷的沈忆风,紧张不已。 凌易忽然低声道:“属下去引开他们。” 说完,他走出人群。 谁知—— “看,在那里!” “果然是他!” 张洁莫名其妙地望望四周。 果然,远处高高的楼顶上,一个黑色人影眨眼间便不见。 “追!” 立刻,人群中飞出十几条黑影,往那方向掠去,看来他们竟似早已知道他在洛阳,做好了准备。 黑风也愣住。 是谁冒充他引开了众人?半晌,二人便带着昏迷的沈忆风走出了茶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在人群中…… 却说柳飞并不知道那边出事的是沈忆风,他看着追去的众人,目光闪动。 “调虎离山?”他冷笑了一声,正要走过去,谁知面前一晃,一个人抱着剑站在了面前。 “果然是你,”阴沉的面上立刻露出一抹喜色,“想拖住我?” 麻木的脸上毫无表情:“待胜过我手上的剑,你便去。” 柳飞想也不想:“好!” 凌易咧嘴笑了:“那就跟我来。” 话音方落,人已跃起,柳飞也随后跟上…… 人们都去赏花灯,深巷小院反而寂静万分。两个影子几乎看不见,空中却闪着无数道银光,发出细微而清脆的交击声。 相对往常,凌易少了许多兴奋。他本就是特意要拖住柳飞,并非为比剑而来,哪能专心与他比试,所以出手之间竟显得有些乱。 柳飞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无奈他对剑法之痴迷与凌易一般无二,好容易寻个对手,自然求之不得。 见凌易剑法凌乱起来,他立刻双眼发亮。 高手与高手之斗,心理因素也是一个方面,对方心神不宁正是他致胜的机会。胜过一个强劲的对手,是每个习武之人最快乐的时候。何况他也想尽快胜了凌易去追黑风与张洁。 忽然—— “叮”地一声,两把剑竟都几乎被震出手,二人大惊,立刻收手看向墙边。 “凌兄心中有事?”。 一个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漂亮的单凤眼里带着迷人的微笑。 凌易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柳飞却沉下脸:“少主,小洁她……” “心有挂碍,如何能使剑,”郑少凡伸手制止了他,含笑道,“想必凌兄有急事,他日有机会,两位再一较高下,如何?” 柳飞便不言语。 凌易看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我没事,今日便好。” “凌兄但请放心,”郑少凡摇摇头,温和的脸上又露出春风般的微笑,“绝不会有人跟踪。” 麻木的脸上,目光闪烁,似在迟疑。 “凌兄信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洛阳虽大,郑某倘或要找,只怕还不算太难。” 半晌。 “如此,多谢。” 说完,转身便要跃起。 身后却又传来温和的声音:“凌兄请稍留步。” 他立刻转过身。 “请……凌兄转告她,”漂亮的单凤眼竟带着少见的迟疑之色,“我在江府。” 凌易微愣,却并不问他是谁,一抱拳,便纵身不见人影了。 柳飞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郑少凡摇头苦笑。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比武也如此,两个同样强劲的对手遇上是最危险的,因为倘若一个强一个弱,强的还有余力手下留情;而两个强手到一起,为了求胜,都全力投入,哪里还能停住…… 烛光里,两张同样的脸。 沈忆风被点了睡穴,昏睡在床。俊美的脸已煞白,但那薄而有型的唇却还微微划着弧线,明显带着笑意。 他终于还是见到他的大哥了。 掌柜见他二人将人带走,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正月十五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有人死在自己铺子里。 “黑风哥哥,怎么办?”张洁焦急地看着他。 寒星般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她着急地看着他:“他是你弟弟啊!” “与我无关。”冷冷的声音。 张洁心中一颤,企求地看着他:“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若沈大哥他……他死了,你不会开心的!” 沉默。 他忽然转身向着门外,淡淡道:“既逃不了,何不进来?” 半晌。 果然有一个人缓缓推门走入。 “是你!”张洁惊叫。 第五十一章 影子的故事 “还是瞒不过你。”谢小玉长叹一声,妩媚的眼光忽然变得锐利无比,腼腆之态也全然消失,换上满脸的傲气,“我早该想到,你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黑风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张洁看了看他,又看看沈忆风,终于明白:“你把他当成了黑风哥哥?” 有人被杀,随后不远的沈忆风中毒,竟是他一手策划! 谢小玉不答,却向黑风笑道:“你如今才发现,已太迟了。” “你说掌柜死了的时候,我就已知道。”淡淡的声音。 谢小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摇头道:“果然是黑血教教主,一句话说错竟露出了破绽。” “一句话说错?”张洁不解。 谢小玉看了看她,竟笑起来:“那日报信的人并未说死的是掌柜,我却对你们说掌柜的死了,自然是说错了。” 张洁愣住,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谢小玉背着包袱满面惊慌地走来:“二位快走吧,掌柜的死了,住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张洁恍然,暗暗惭愧自己居然没注意到,实在太像侦探http:/// 小说了! 但她又疑惑:他既早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把谢小玉抓出来? 她却不知,黑风向来心高气傲,我行我素,哪里会理会别人怎么想,加上本身武功又高,杀人多一个少一个,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何况他原就无心于世。 想了想,脑中光芒闪过,她忽然眼睛一亮:“其实你还说错了一句。” 见谢小玉惊奇,她解释道:“你说你下楼打水,看见小二死了,但他明明倒在灯影里,连我们走近了都看不清,你又那么胆小,怎么会细细去看,何况他穿的也不是小二的衣服,你却说他是小二,难怪我当时觉得怪怪的。” 寒星般的目光中露出赞赏之色。 这次轮到谢小玉愣住了,半晌,他苦笑道:“原以为此计周密至极,不想竟错了两次。” 黑风看了他一眼:“你的确会使毒。” 谢小玉也看着他,笑道:“与黑血掌一般无二吧?” 他淡淡道:“百毒山庄?” “百毒山庄的人已被你全数杀死,我自然不是。” 黑风不再言语。 “我虽未拜入百毒山庄门下,可使毒却比他们都高明,”那文静柔美的脸上泛起骄傲之色,“陷害你的毒药,也是我制出来的,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影子。” 影子? 张洁有些发冷,这就是那个形影不离的影子!但它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奇怪?”谢小玉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自己回答了,“只因我也是个影子,是一个人的影子,别人只会注意他,都不会留意关心到我。”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二人听得有些莫名。 张洁忍不住道:“那掌柜、小孩儿和伙计都是被你下毒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他看了她一眼:“无辜死在他手上的人已不少,再多几个何妨。” 张洁语塞。 他悠然道:“只有用黑血掌杀人,才会让人相信,否则曹让他们又怎能追到洛阳。” “晋阳那个冒充黑风哥哥杀田老爷子的,也是你么?” 谁知他却摇摇头:“田老爷子是我下毒杀的,但冒充他的却不是我。” 张洁愣住,看看黑风,却见他一脸平静似并不奇怪。 “当初我也以为他到了晋阳,便跟踪而去,谁知竟是有人冒充,于是我干脆杀了田老爷子,替你多引几个仇人,”这么卑鄙的话居然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你怎么知道我们走哪条路?”张洁忍不住。 谢小玉面有不屑之色:“知道一件事,有很多办法,我岂会像他们那般无头乱找。” “你故意接近我们的?” “不错,像我这样的人,一路跟着你们实在引人注意,所以我干脆主动找上你们。” “你就是想陷害他?”张洁气愤。 “是。” “我们现在都知道了!” “但别人不知道,”他得意地笑了,“就算说出去,他们会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张洁愣住…… 半晌。 “你为什么要陷害他,”她垂下头,“他杀了你的家人?” 他很爽快地回答:“没有。” “那……你是为百毒山庄报仇?”想百毒山庄好象也是被他灭了的。 他摇摇头。 张洁又有些气愤了:“那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害他!” “他的确没有杀我什么人,”谢小玉看了看她,嘲讽道,“不过,我费这许多精神,怎会无缘故。” 张洁愣住。 “果真不认识?”他嗤笑了声,那妩媚的桃花眼顿时竟变得冷酷无比,看着一言不发的黑风,“你可记得一个叫谢尘的人!” 谢尘?张洁有些疑惑地看看黑风,却见他面色平静。 “不记得。”淡淡的声音。 “可笑她一心为你,你竟不记得她,”谢小玉似听到了很可笑的事,大笑起来:“姐姐,你听,他根本不记得你!哈哈哈……” 他的姐姐?张洁忽然想起了紫云夫人,不由瞟了黑风一眼,默默转过脸去。 寒星般的目光看了看她,立刻移向一边。女人?说实话,连曾经有过多少女人他都不记得,哪里还知道她们的名字。 “二十年,不,是二十一年了,”谢小玉露出有趣之色,声音也更加悦耳,“她为你抛弃奄奄一息的我,如今我还记得她,你竟不记得了!” “二十一年?!”张洁吓了一跳。 随后,她立刻忍住笑,看看愣着的黑风——自己竟想歪了!。 “对,整整二十一年,”见他们吃惊,谢小玉冷笑,“若非他们将我当成你,你早该死了,可你活了下来,而我却身中离元散,生不如死!” “身中离元散?”张洁叫出声。 她终于想起来了。 ——“服下离元散的只怕是小尘之弟,而走失街巷的是你!”沈静山苍老的声音浮在耳畔。 谢尘!小尘!沈姑娘的丫鬟,将他弄丢的人!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黑风自然也知道了。他说他是影子,因为当年五大门派将自己当成路遥之子,全力追杀,最终他们却错将他当成了自己,给他灌下了离元散。 “想起来了?”谢小玉观察着他的神色,“当初,我差点为你而死,可沈家那些人,没一个人想到我!”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你的替身,就像影子一样,可有可无。” “而她,我唯一的姐姐,也丢下身中剧毒的我,将你抱走!”悦耳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满含怨恨,“为了你,她竟顾不上陪我最后一刻!” “我那年才五岁,那天,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仿佛有千万把刀在刺……千万根针在扎!我难受……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喂我喝那种折磨人的东西,我痛,我痛得昏了过去!”那美丽的桃花眼中,又露出恐惧之色。 张洁目光一黯,她虽然不知道离元散是什么毒,但从他的语气也能听出来,他当时一定痛苦至极,倍受折磨。他们竟如此狠心对待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肯给他一个了断! 她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众人恨路遥的缘故。路遥滥杀无辜,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所以才会这么对他的儿子。 终于,谢小玉回过神,冷笑:“所以,我开始恨!凭什么要我替你死!还有我姐姐,她竟然为了抱你逃走,丢下她唯一的亲弟弟!” 沉默。 张洁抬头看着他:“可他也是无辜的,那是百毒山庄的毒啊。” “若不是为了他,我怎会莫名让人灌下离元散,我姐姐怎会弃我不顾!”他几乎是大声喊起来。 半晌,他平定了情绪,忽然又冷笑。 “你们都以为我中了离元散,活不成了,没人来管我,但我却活了下来!” “我师父,百毒山庄的陈长老,他见我年幼,不忍,便偷偷用百毒山庄的独门解药救了我。可惜我天生筋脉异常,不能习武,自然也不能拜入百毒山庄门下,师父便教我使毒防身。” 谢小玉说到这里,摇摇头似十分惋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弄错了,可我姐姐已自尽,师父心地良善,他叫我保守这秘密,我苦守了十年!” “等到他老人家仙去,我又不甘心了,日夜都想寻到你,可那时你已没有了消息,我知道那时将这秘密说出去,以我的地位,谁也不会相信我,”他笑了起来,“直到云台的消息传出,我才知道是你!这二十多年,我姐姐一心救的,不是沈姑娘的儿子,竟是沈老头的孙子!” 说完,他大笑。 “当年,我是你的替身、你的影子,她们都为了保全你,而弃我不顾!”他咬着牙,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如今,你的亲弟弟也成了你的影子,哈哈哈……” “把解药拿来。”冷冷的声音。 “他活不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笑得开心又愉快,“我这一路将他们引来,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洛阳,对了,你还受了伤,躲不过的!” 听着这疯狂的声音,张洁脸色发白,看着黑风。 寒星般的目光骤然冻住,如利剑一般,他缓缓向谢小玉走去。 谢小玉却似根本没看到,又大笑起来:“我报仇了,我终于报仇了……” 黑风看着他半晌,淡淡道:“将解药拿来,我让你如愿就是。” “黑风哥哥!”张洁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 “已经迟了,”谢小玉却神秘地冲他眨眨眼,“没有解药,你不知道?” 二人一愣。 “方才我没跑,只因我早知跑不掉的,”见他们如此,谢小玉更得意地笑起来:“但,你也会死,过不了几天,你们都会死!” 窗外,隐隐传来欢笑声、歌管声、锣鼓声,相衬之下,使这疯狂的笑声显得格外诡异。 卷入莫名的仇恨,谢小玉是无辜的,他又何尝不无辜? 笑声,骤然顿住。 妩媚的眼睛僵硬地瞪着前方,目光空洞,文静的脸已惨白,却依旧带着得意的笑容。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淌下,发出“汩汩”的声音。 张洁吓得惊叫:“他,他死了!” 看着这可怖的死法,她胃中一阵翻腾有些想吐,身子晃了晃就要晕倒。黑风立刻转身挡在她前面,将她紧紧拥住。 他依然僵硬地站着,黑色的血液流过他的胸前,缓缓滴到楼板上。看来他从进门就抱定必死之心,甚至做得更彻底,至死还是想嫁祸于黑风…… “黑风哥哥……沈大哥,”她有气无力地望着昏迷的沈忆风,“他……怎么办?” 沉默。 他手一挥,谢小玉直挺挺倒下,几乎同时,床上被子掠起,落在尸体上将他盖住。 他放开张洁,缓步走到昏迷的沈忆风旁边。 尸体那恐怖的面貌已看不见,张洁这才少了些害怕。她也走过去,看看他,又看看沈忆风:“黑风哥哥……” 他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沈忆风。 烛光中,同样的俊美,同样修长的双目,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相映成趣。然而不同的是,一个明净如湖水,一个清冷如寒冰。 谢小玉死了,已没有解药。 想到这里,张洁不由更担心。 半晌。 “你先出去。”淡淡的声音。 张洁有些犹豫:“可……” “我救他便是。” 听他这么一说,张洁惊喜万分,立刻听话地走了出去…… 她自然不会回房,只焦急地在门外站着。 他怎么救呢?她很想进去看看,但又怕惊动了他,害了沈忆风,况且他叫自己出来,或许会有什么尴尬场景,进去太不好意思了…… 正胡思乱想,面前人影一闪,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凌易。 他见张洁站在门外,不由皱眉:“教主?” “他在救人。” 凌易愣住。 “是沈大哥中了毒,没有解药,他……” “你!”凌易那麻木的脸竟面色大变。 张洁不由害怕地往后退一步,愣住。 门忽然开了。 “黑风哥哥!”张洁一看他,不由吓得叫起来。 英俊的脸已有些泛青,额上满是汗粒,目中隐隐带着红丝。 他微微一笑:“没事。” “可是你的脸——” “用了太多真气,”随口解释过,他又转向凌易:“送他回去。” “教主。”凌易不动。 俊美的脸又有些沉了。 凌易立刻不再犹豫,进去将仍在昏睡中的沈忆风抱起,走出门来。忽然,他停住脚:“郑盟主说他在江府。” 说完,人影已不见。 张洁愣住。 郑少凡来了? 想起那双漂亮温柔的眼睛,她愧疚万分:一声不响离开这么久,竟还很久没想过他。可他似乎并没有怪她,而且还告诉她自己在江府,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该…… 她有些犹豫,转脸看向身边的人。 寒星般的目光也定定地看着她。 许久。 “去吧。”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说完,他迅速转身走回里面。 张洁呆呆地站在门口,她看了看凌易走的方向,又看了看门里的人,默默垂下头…… 一双小手轻轻拉着他的手臂。 他转身看着她。 “你……” “我……”她低声道,“我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你不必。”淡淡的。 她不言语。 半日。 渐渐,修长的双目中升起笑意。 沉默半晌。 他忽然道:“你先出去。” “我不走。”她拉着他不放。 “好,”唇角一扬,声音有些沙哑,“我要疗伤,你莫要进来打扰。” 想到他那极差的脸色,张洁立刻点点头:“我在门外替你看着。” 他不回答。 她替他带上门,便站在门外不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有些焦急。 没了寒玉箫,他到底用什么疗伤?心中不安起来。 开始他隔两天才疗伤一次,如今竟是隔天便要疗伤,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当初见过郑少凡疗伤,情况完全相反。 虽然他镇定自若没有丝毫不支之色,然而想到那更加苍白的脸色,她心中总是有些怀疑。 此时这样的感觉更强烈,刚才他的脸……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想推开门瞧,却又不敢。 正在此时,黑影闪过。 她惊回神,忙捂住嘴…… 原来是凌易。 “你回来就好!”张洁松了口气,有他守着自然比自己安全得多。她生怕他冒失推门进去,忙解释道:“他在疗伤。” 谁知凌易反而奇怪地看着她,皱起眉来。 张洁被他看得颇不自在。 “刚才那个冒充黑风哥哥的人是谁?”她这才想起要问的事,刚才只忙着救沈忆风了,“他把那些人引开,救了我们。” 她本没想过凌易会回答她,谁知,凌易看了看她,竟然开口:“昊堂主。” “原来是他,”见他友善了些,张洁开心地笑了,却又马上疑惑道,“那晋阳那个也是他?” 他却不再言语。 “可我觉得不对啊……”她看看门,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没了寒玉箫,他用什么疗伤的呢?” 凌易忽然目光一闪,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她奇怪的问。 半晌,他忽然咧嘴一笑。 张洁不由后退了一步,倒不是为凌易的笑太难得,而是上次见他笑过以后就要杀自己,所以感到害怕。 “你真想知道?” “是啊,”见他并无恶意,她便不那么害怕了,“可是他疗伤不能有人打扰。” “没事,”凌易竟上下打量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要不要进去看?” “是吗……”她有些迟疑,“我可以进去?” 凌易不再回答,却闪身让开。 “可他说不能进去。”她有些紧张地看看凌易,见他不说话,想了想,立刻放弃了担心——他都说没事了,自然该没什么问题。 略迟疑了一下,她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走了进去。 “你怎么了!” 第五十二章 药 眼前的景象让张洁大吃一惊。 俊美无比的脸上眉头紧皱,衣衫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原本苍白的脸色竟已泛青。他背靠着床,微微喘着气,竟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你怎么了?”她又要哭了。 他不是在疗伤吗,怎么是这个样子? “黑风哥哥,怎么了?”一碰他的身体,她烫得缩回手来。 黑风却睁开了眼睛。 见到他的眼睛,她更吓呆了。那寒星般的目光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腥红,看上去邪恶而妖异。 “你……你怎么了?”她声音都颤抖了。 他不言语,直直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吃掉一样,渐渐的目光温和下去,又露出痛苦之色。 见他这样,她忍住害怕颤声道:“黑风哥哥,你怎么了?” 终于,他闭上眼睛,咬牙一字字道:“谁让你进来,出去!” 见他恢复了神智,她立刻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你不是在疗伤吗?怎么是这样?”一连串的问题也不管他现在能不能回答。 隐隐有冰凉的感觉从她手上传来。不行!他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 “出去!” “不!”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哭什么!走!” 她立刻止住哭声,只抓着他的手哽咽,他的手也是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一口黑色的血喷在地上。他缓缓安静下来,脸色已苍白得可怕,满脸汗水似很疲惫。 张洁更惊慌了。 “别哭,”他用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面,“吓着你了。” “没了寒玉箫你不能疗伤了是不是?”她终于伏在他那滚烫的胸膛上大哭起来,“是不是?你告诉我啊!” 他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赤裸的胸膛立刻反应到她身上穿来的凉意,仿佛一种无声的诱惑。他立刻深吸一口气推开她,起身穿上外衣,又恢复了素日的英挺镇定。 “凌易!”。 凌易立刻走进来,跪下。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要进来的!”张洁知道他又要责斥凌易,立刻辩解道。 “你跟了我八年。” “是。”凌易垂着头。 “你走吧。” 凌易跪着不动。 “不,不要,”张洁立刻又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说,“他是为了你,你不能赶他走!” “属下不走。”凌易依然垂着头。 “好,好!”他冷笑,“如今连你也不在听我的了……” “砰”的一声,桌子应手碎裂。 张洁吓得呆住。 却见他摇摇身形,又吐出一口黑血。 “你……你怎么这样!”她抱住他,哭道。 “求教主不要妄动真气,属下擅自让她进来,愿领罪,自削一臂。”说完剑光一闪。 “别——”张洁面色大变。 却听“当”的一声,剑已掉在地上,黑风却又吐出一口血。 凌易脸已扭曲:“教主!” “自削一臂,要我护你?”淡淡的。 “属下……”凌易垂头。 半晌。 “下去,”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倘若再擅自言语行事,你——便自行了断吧。” “属下明白。”凌易似松了口气,起身走出门。 见他连连吐血,张洁小脸煞白,立刻要扶他坐下。他推开她扶的手,竟露出好笑的神色:“我还能走,不妨事。” 她却又抓住他,犹豫道:“黑风哥哥,沈庄主说过还有办法的,要不然……” “不必提他!”目光一冷。 “我……” “听话,我没事,”他缓缓放松语气,“我知道,只是……此药难寻,你不必费心思。以后我伤势发作时莫要进来。” 面对诱惑,他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控制得住。 张洁不解地看着他。 “我伤势发作,会……伤了你。” “你不会。”张洁竟然语气无比肯定,方才他不就没有么?何况她早已明白,他就算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她的。 他叹了口气:“听话。” 她含泪默默点头,忽然,美丽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你也答应我,不论样都要坚持下去,好不好?”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寒星般的目光掠起笑意。 “好。” “方才出了事,”他又转头看看窗外,“待我沐浴,再去看花灯?”。 门里渐渐有水声。 张洁轻轻拉了拉门外凌易的袖子,却不说话,她知道再小的声音只要门里的人愿意,必定能听见。 凌易只看了她一眼。 她却带着企求的神色再拉了拉他,便转身回房…… 桌上烛影昏昏,外面的喧嚣声竟似乎变得遥远起来,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忽然。 凌易无声地推开门。 “黑风哥哥的伤很严重,对不对?”她立刻抓住他就问,凌易常在他身边,必定知道他的伤势。 凌易站在门边,麻木的脸依然没有表情,只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跟他说的,你告诉我好么?” 凌易摇头。 “你就眼睁睁看他……”她又急又气,“他让你自行了断你就了断?” “是。” “你!你就那么怕死?”她心中太急,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竟然开口骂他。 “我死了就没人保护教主了。” 张洁愣住,看着面无表情的凌易。 半晌,她垂下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你告诉我,要什么药,再难得我也一定去找。” 沉默。 “他曾多次负伤,”说完他竟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抛下一句话,“或许……还半个月。” 张洁头脑一片空白。 寒星般摄人的目光似乎就在眼前,他看起来那么风清云淡,镇定自若! 终于,她无力的坐下,任眼泪滚滚而出…… 灯市果然花样百出,各色花灯绚目无比。 好在曹让等人追昊堂主去了,他们又穿着普通衣衫,倒也没多少人留意。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而,张洁心中却混乱不已,什么也没看进去。她不停的勉强自己笑,耳边却只回响着一句话——“或许……还半个月。” 眼圈又红了,幸好有灯光掩饰。 终于,他发现她的不对劲,平日她话并没有这么少。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 “没事,”她努力一笑,立刻转过脸,“你看他们。” 却是一对少年男女在灯下私语,眉目含情。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愣住,抬头看着他。灯光下,那俊美的脸少了许多苍白之色,目光中那片寒意竟也似要化开。 鼻子一酸,泪花升起,她立刻低下头。 这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他低头紧盯着她:“你……” 终于,她忍不住扑在他的怀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周围立刻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 见她忽然如此,他一愣,随即紧紧将她搂住,并不言语。 她不言语,只伏在那宽大的怀里轻轻抽泣。 “你……想他了?”有些犹豫。 她只是使劲摇头,泪流得更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倘若她不是跟着自己,此刻应该正与郑少凡一起开心的赏灯吧?如今在这里赏灯的,一个是垂死之人,一个喜欢的也是别人。 深邃的目光带着几丝黯然,他默默不语,将她搂得更紧。 半晌。 “我……送你去江府。” “不!”她立刻抬头。 哭了一场,倒好多了。 “我只是想家,”她擦擦眼泪,冲他一笑,“真的。” 终于,感受到周围不少诧异有趣的眼光,张洁这才脸红起来,有些羞涩地转过脸去。 然而,犹带着泪痕的小脸上竟忽然露出了惊恐惭愧之色。 他不解地回头…… 不远处,走来一个醉醺醺的青年公子,行人皆有惋惜之色,避让不及。 面目英俊,然而飞扬的神采已不见,醉蒙蒙的眼中一片迷茫。 “盈盈——”曾经明朗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二公子,回去吧。” 江舞! 这是在洛阳,早该想到会有江府的人,张洁张口要叫出声来。然而,她看看黑风,黯然。 他默默转过脸。 “让开!我看到她了!”江舞歪歪倒倒地走着,“就在那灯下,你看,她在笑,和以前一样。” “二公子……”一个下人擦了擦眼睛。 “你看,上次我们也是在这里遇上她的,”江舞指着灯笑起来,“她在笑我。” 灯火依旧,最断人肠。 “她才是对我最好的,”他似哭似笑,“是我,我竟为了别的女子辜负了她,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痛苦地趴在旁边那个下人的臂上,吐出来。 行人皆掩鼻,避开。 “你看,她在怪我,她口里不说,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生气……” “二公子!” “她还是怪我的……” 忽然,江舞揉了揉眼睛,往张洁这边看来,似有些发呆。 比起周围人来说,他们总是很引人注目的。张洁立刻擦干泪,回过神,拉起黑风就走进了旁边的岔道。 江舞揉揉眼,似以为自己眼花,便又踉跄着去了。 “盈盈——” 呼唤声渐渐消逝…… 他纹丝不动。 张洁垂头。想到那个美丽率真的女孩子,蒙蒙的眼睛又升起泪意。 她知道那个明朗快活的江舞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他永不会再有飞扬的笑脸,不会再调皮地冲她眨眼叹气,不会再跟她顶嘴撒赖,不会再学她厚着脸皮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我很残忍?” “不!怪我,”她立刻抬头,小脸满是泪水,“我那天不该拉住你,盈盈就不会看到,就不会……” “不怪你,”他叹了口气,“不怪你,怪我……” 渐渐,那张俊美的脸竟又浮上愤恨之色。 “怪我,全是我做的,他们……”他咬牙说着,浑然不觉话里竟有冷笑声透出来。 “不是!”看着那苍白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更差,张洁心中一痛,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是你!你不是……” 声音哽咽,她只努力而困难地重复着这些话。 渐渐,修长的双目中,寒光渐渐收拢,又恢复了平静深邃。 默然半晌。 他忽然一笑:“过几天就好,你放心。” 过几天? 张洁心中刺痛,终于,她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那宽大温暖的怀中,眼泪簌簌流下。 他愣住,虽然不知她为何会作出这般奇特的举动,但他也不多问,只将她紧紧拥住。 …… 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丝竹隐隐,夜色沉沉。 有多少人注意到?火树银花下,盈盈喜气中,两个人紧紧相拥,笼罩在他们身上的俨然是一片悲哀…… 窗外喜气不减。 张洁躺在床上,美丽的大眼睛满是焦虑。 “他曾多次负伤。” 凌易为何要说这么一句话?她并不是太笨的女孩子,只是性格单纯外露,不喜欢多想罢了。如今她静下心来细细琢磨,竟发现了漏洞。 寒玉箫既然已没有,他多次负伤,疗伤之药怎会太难得?况且当日沈静山也曾说过路遥能疗伤,只是听不大懂。她有些恨自己的记性了,当初为何就不多问几句! 既然药不是太难得,那他为什么迟迟不疗伤? 她又不明白了。 “……那黑血至阳真气乃是阳火过盛,这个,除了寒玉箫,天下至阴之物,这……” 她想到沈静山吞吞吐吐的话,忽然眼睛一弯,至少自己知道了一件——天下至阴之物。她立刻从床上起来,想了想。 “你不告诉我,我就没有办法知道?”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她竟忽然想起了关盼儿凄厉的声音:“我们都只是你的药,我真傻……” 不由打了个寒噤…… 傍晚时分,小镇,药铺。 “姑娘,你?”看着那锭银子,老大夫不由愣住,竟然有个美丽无比的女子走进铺子,并不看病便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在她的坚持下,他们昨日一早便离了洛阳,如今她终于有了机会独自出来。银子是从凌易那里要来的,多家药铺,她选了好久,觉得还是年纪比较老的大夫可信。 “这是给您的,”她将银子一推,“呃,我听说您老医术高妙,特来请教一个问题。” 张洁不笨,知道什么人爱听什么话。 果然,老大夫摸了摸两瞥小胡子,神态颇为自得:“姑娘想知道什么。” 见他忽然这副自许的模样,张洁又有些不放心了——这老头不会是个江湖医生三脚猫吧?她想起了书上的古代江湖医生,不由瞪大眼睛,歪着头细细打量着他。 “天下至阴至寒之物是什么?” “至阴至寒?”老大夫一愣,随即神色有些不屑,嗤笑道,“姑娘拿这等小事来考较老夫?” 张洁心中大喜,冲他甜甜一笑:“对,你只管答,答对了银子就是你的。” “这个性寒之药——”老大夫眼睛眯起,看着面前的美女和桌上的银子,老脸成了一朵花,“瞿麦金陵草黄芩地骨皮黄连柴胡……” “等等等等……”张洁头立刻晕了,“不要你背药书,你只挑最阴寒的说。” 老大夫背得正起劲,被她这么打断,有些不高兴。 “天下阴寒之物众多,”他捋着胡须想了想,忽然目光一亮,得意地笑起来,“原来姑娘并不是考较医道,论至阴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洁立刻竖起耳朵。 却听那大夫得意洋洋道:“男子属阳,女子性阴,人人皆知,姑娘还拿这等小事来考较老夫?” 张洁脑袋一片空白。 “我们都只是你的药,我真傻……”关盼儿凄厉的声音又响起。 果然是这样!她并非古代女子懵懂无知,现代这类书多得是,令她愕然的是居然真让自己遇上了,想到这里,立刻脸通红。 见她发呆又脸红,老大夫奇怪地问:“姑娘?” 叫了好几声,张洁才回过神,匆匆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走了。 老大夫平白无故得了一大锭银子,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大相信,将银子拿起来看了看,立刻笑逐颜开…… 难怪他不告诉自己,难怪那个教主“花心”,难怪路遥当年可以为了沈姑娘不行疗伤而死。 要得女人并不难,青楼处处皆是…… 知道了办法,而且办法很容易,可张洁心中反而更难过。那天自己强将他从红香楼拉走,他那时一定是想疗伤吧? 可他还是没有上去,真如凌易所说,是为了她吗? 倘若自己不出现,他必定还是会像往常一样,伤早就好了吧?她却不知道,黑风自身世大白之后,多年的苦心皆成泡影,他恨极了命运不公,若非她,只怕他早已不在。 知道了又怎样?自己喜欢的人…… 她忽然想起郑少凡,那温和迷人的眼神,那白衣翩翩的影子,可自己为何竟已多时没有想过他了? 迷惘无比。 第五十三章 合围 张洁心情复杂,一路低着头回到客栈。 谁知刚进客栈门,迎面就看见几个伙计白着脸忙来忙去,似乎在收拾东西。她正要上前问话,孰料那几个伙计见到她,竟像见了鬼一样,都面露惊慌恐惧之色,转身就跑了。 我有这么可怕么?张洁有些莫名其妙。她边想边笑,走进院子,一抬眼,她立刻愣住—— 院中一片狼籍,似发生过打斗。 地上赫然有两处黑色的血。 “黑风哥哥!”她忽然反应过来,大声呼叫,“凌易!”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的客人似乎全都跑光了,更显空空落落,寂寥无比。 “黑风哥哥!”她飞快的奔向他的房间,猛地推开门。 门里,空无一人。 她脑中一片空白,出事了!他—— 不祥的预感浮上,她立刻出门跑到了街上,却又呆住——他和凌易到底去哪里了?她回头找那些伙计,那些伙计却已踪影不见。 怎么办?她呆在那里。 就在这时,几匹快马奔来…… 马上几个人竟有些熟悉,她立刻缩回门里,定睛一看:当先赫然是江舞,后面也跟着几个人,正是曹让他们。 他们还是追来了! 张洁心中更担心,黑风必定是发现了,如今他受了伤,一定凶多吉少。 江舞他们正巧在客栈门外勒住了马。 “江公子,可是现在就去?” “自然!”江舞咬牙切齿道,“原来我前晚见到是真的,那魔头已被五叔他们追上,各位要等请便,我却等不得。” “那前日那个是谁?”一人不解。 “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有人疑惑:“晋阳那个——” “管那许多!这个必是真的,错不了,再不去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洁有些诧异,原来这么多人冒充黑风,晋阳那个到底是谁呢? 她来不及细想。 “可那魔头的武功谁人不知,凭他们几个怎会困得住?”一人还是有些怀疑。 “这……”江舞一愣,有些迟疑,“他们发现他时,他已受了重伤。” “哦?”曹让忽然大笑,笑声满是悲愤,“老天有眼!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玉剑门的仇终于得报了!” 话未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人已消失。 江舞他们随即也丢下马,纵身不见。 看着他们飞掠的影子,张洁心中更凉。黑风的伤势已然恶化,似已不能动真气,如今这么多高手全去了,他…… 她不再多想,立刻出门朝旁边山上奔去…… 山路崎岖陡峭,满是荒草,她不会武功走起来分外艰难。可她却依然连爬带跑,努力镇定,好让自己快点。 不多久,她已登上山颠。 他怎么样了?千万别…… 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左边方向,隐隐有刀剑交击声与惊呼声传来,她立刻跑过去。 悬崖,深深不见底。 “黑风,你也知道什么叫报应了吧,哈哈……”一个疯狂的声音。正是曹让。 三四十人围成圈,另有几人围着浑身是血的凌易苦战。 “我们差点就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若非有人冒充你,我们也待不到今日,苍天有眼!”长孙成愤愤的声音。 “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亦有人附和…… 狰狞的面具上,寒星般的双目一闪,现出妖异的红色。 “逃?”他淡淡道,“我从没想过逃!” 顿时,那寒气又隐隐散开,众人皆往后退了退,惟有江舞与曹让依然挺立不动。 江舞惨笑道:“别人怕你,我不怕!盈盈的仇我今日必定要报!” 曹让亦咬牙:“我玉剑门上下一百多条命已去,再多我一个又如何,我今日不手刃你这魔头,誓不为人!你拿命来吧!” 他看了二人一眼:“不错,我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全是我下令所灭,只可惜没将你们全杀死!” 云台一战的人皆有些赧然,当日他幸好没有趁机下手杀他们,否则他们安有命在。 “对你这魔头来说,一条人命算什么,”曹让白着脸冷笑,“你这一路杀了多少无辜百姓,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不错!”有人附和。 寒星般的双目露出不屑之色,他并不分辨,依然淡淡道:“要报仇过来便是!” 众人蠢蠢欲动,却并无一人敢过去。 “好!”却是江舞拔出宝剑,把剑鞘一丢,疯狂笑道:“让我来,你尽管将我们全杀了!” 那边凌易立刻一个翻身,回到黑风身边:“属下来!” 黑风伸手推开他,挺身而立,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左掌,掌心赫然又是一片鲜血。 “黑血掌!”众人大惊。 “教主!”凌易那麻木的脸终于变色,他知道黑风只是强提真气,更加速了体内阳火的反噬。 江舞却一动不动,迎着他,目光怨恨。 “不!”一个白衣女子飞快的拨开众人,扑上去抱住他,“不要了。” 众人皆愣住,他们都全神贯注对付黑风,并不曾留意,如今见有个女子忽然跑过去抱住他,更吃惊不已…… “小洁!”江舞失声。 “张姑娘!”长孙成却是认识,不由也惊叫起来。 曹让眉头皱起。 黑风却微微笑了,手放下,又吐出一口黑血。 “黑风哥哥,”张洁惊慌地擦着他唇边的血迹,见他唇色煞白泛青更添病色,也不顾许多人在旁边,竟哭起来。 “这女的是谁?”有人开口不满。 “不管她,这魔头已是强弩之末!” 立刻人人皆想上前。 凌易已几处受伤,却依然横剑而立。 张洁立刻挡在黑风面前:“不!” “小洁,你让开!”江舞既伤心又气愤,目中一片红丝。 曹让怒道:“你这丫头,好歹不分,他恶贯满盈,今日该当有此报应!” “张姑娘,你……”长孙成似有不忍。 看着愤怒的众人,她垂下头。 “我……” 江舞盯着她,一字字咬牙道:“你让是不让!” “不!”她眼含泪花,依然张开手臂挡在他前面,“他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求求你,江舞,你不要……” 难怪他无故伤重于此,竟是为了她! 不单江舞,众人也愣住。 “求求你们,不要……”张洁满脸是泪,语无伦次,“彭城那些人真不是他杀的,是谢小玉冒充他,他不会再杀人了。” “求他们?”凌易那麻木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不是他杀的?”曹让冷笑,“谢小玉是谁?你这丫头为袒护这魔头,竟然胡编乱造,善恶不明,糊涂至此!” 果然。 “那些无辜的人都白白死了不成?”有人附和。 曹让怨毒地瞪着他们,一字字道:“今日不将他碎尸万断,难解我等心头之恨!黑风,你今日还要躲在女人后面?” 寒光一掠,众人又沉默。 他看了张洁半晌,将她一推:“你快走!” “不!”她立刻又拉住他的手臂不放。 江舞茫然地望着她:“小洁……” 一阵沉默,又有人嚷:“她是这魔头身边的人,江二公子,你莫非信了不成!” “姑娘,你就别管了,莫要断送了性命。” “跟着他的也不是什么好货,红颜祸水,大家莫要相信她,一起杀了!” 立刻,摄人的寒气迅速迫散开,冷笑声响起:“那就试试,看谁能杀她!” 有人退了一步。 “不……”她紧紧抱住他的手,“不要!” 随即她又扭头看着众人,目中满是哀求之色:“他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把他逼成了这样,求求你们,不要再逼他了。” 当日在云台的众人面上皆有些黯然,他的确很无辜。 然而更多人却并不知情,议论纷纷。 不知谁一声大喝:“他无辜?叫人笑死!这一路他连那些百姓都杀,根本已没有人性,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闻言,不少人皆拔刀剑在手,就要纵身上来。 第五十四章 了断 “等等!” 竟是江舞。 众人皆有些不解,曹让一心复仇被阻,不由冷笑:“莫非江二公子见了她,便忘了你的那位田姑娘不成?” “曹让,你!”江舞愤怒地瞪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她……是郑公子跟前的人。”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面有诧异之色,郑少凡的人怎会护着黑风? 而当日在云台山庄见过张洁的那些人却认了出来,垂下头不语。郑少凡少年便已成名,为人温和亲切,受过他恩情的人不知多少,这个面子还是要买的。 有人已垂下手中刀剑:“这……” “这魔头罪大恶极,便是郑盟主亦无法拦阻!”曹让咬牙切齿,“我等只杀那魔头便是,大家上!” 凌易咧嘴一笑,就要扑上去:“要杀他,先问问我的剑。” 黑风却伸手制止了他。 他看了看凌易,又看看张洁,忽然缓缓开口。 “人是我杀的,我自给你们一个了断,但——”目光倏地冷下来,“倘若要伤他们,却先要问问我。” 众人果然谁也不敢先上前。 半晌, 长孙成看了看曹让,道:“我等不杀他二人,你便自行了断?” 黑风不答,只握了握张洁的手,随后看向凌易,目光黯然:“我——” “教主!”凌易目中露出企求之色。 “不行!”曹让忽然道,“魔剑凌易放不得,他是这魔头心腹之人,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立刻,众人又轰然。 张洁愤怒地瞪着他:“这也是你们名门正派白道的人说出来的话么!” 众人又一惊,皆有些脸红。 曹让脸也有些红,却依然挺胸道:“因人而异,对邪恶之人便用非常手段。” 立刻有不少人附和。 “江舞。”张洁哀求地看看江舞。 “他杀了盈盈!”江舞一字字吐出,随即狠心转过脸去,“你快过来吧。郑公子一直在找你,那日他等了你许久。他……只怕就要来了。” 郑少凡?她不由一怔,心中无数滋味涌上来,她看看黑风,那寒星般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不!我不走!”她终于扬脸瞪着众人,“你们要杀他,先杀了我!” 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颤,唇角弯起,修长的双目中,寒光竟忽然化作一片温暖之色,如冬日的朝阳。 他看了看她,竟然笑道:“听话,回去。” 温和的笑意如同普通亲人道别。 “我不走。”她也笑了,漂亮的大眼睛变成美丽的月牙,衬着满脸泪光,更显得哀伤妩媚…… “你——果真不让?”江舞冷冷地看着她。 她垂下头:“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你!”那曾经明亮热情的眼睛里,竟满是失望与痛苦,他又气又急已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咬牙恨恨地将手中剑一扔,冲黑风吼道:“郑公子于我江府有恩,你既是为她受伤,我江舞今日便不动手,但,在场诸位只怕也不会饶你!” 说完,他竟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二公子!” “江公子!” 一片惊呼声中,曹让也目瞪口呆。 看着那曾经英气勃勃的身影如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影,张洁既难过又感激,这已是他所能忍受和做到的底限…… “黑风哥哥。”她紧紧拉住他的手。 悬崖下隐隐有风吹上来,黑白二色衣衫飞动。她倚着他的手臂,黑色的硕大的披风飞扬而起,二人竟似要乘风而去。 一时在场人都愣住。 忽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迅疾无比地掠来…… 眨眼那道白影便已到了眼前。 他却并不停下,反径直袭向凌易。凌易大惊,立刻横剑防护,谁知身子竟莫名一软,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凌易!”张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顿时又惊又喜,“郑哥哥!” 郑少凡依旧白衣如水,温和潇洒,身边柳飞阴沉着脸。 漂亮的单凤眼中闪过一片忧伤,他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小洁。” 拉着他的小手缓缓松开,脚步微微移动似要过去…… 她忽然回过神,停住脚步。 “郑哥哥,你跟他们说说好不好?”张洁知道他会为难,但还是忍不住企求道,“那些人不是他杀的,是谢小玉陷害他,他们是中了毒。” 黑风轻轻摇了摇头。 柳飞看着张洁,又看看黑风,面色更阴沉。 “原来她果然认识郑公子,”有人立刻抱剑行礼,“失礼了。” 郑少凡略略点头,却依然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脸色有些白。 曹让却忽然道:“便是郑公子来了,这魔头也饶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立刻有人指责,“我等受郑公子多少大恩,你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那是你们。”曹让截口道。 “你玉剑门果真未曾受郑公子之恩?”有人反问。 曹让涨红了脸,忽然横剑跪下,大声道:“我玉剑门是受过郑公子恩惠,但师门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放过这魔头,他日九泉之下如何向师父交代?如何向满门无辜惨死的师兄弟交代?众位难道要让那些无辜丧命的人含冤九泉?” 众人一片安静,张洁不由也垂下了头,他实在不该杀那些无辜的人。 曹让接着道:“郑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玉剑门不敢忘,待杀了这魔头,郑公子若要怪罪,曹让便自刎以谢也无妨!” 声音既慷慨又悲愤,长孙成看了看张洁,摇摇头也跟着跪下,又有几个人也立刻上前,皆是满怀仇恨之人。 “不错,郑公子,只要我等能报仇,愿自裁以谢。” 张洁看了看郑少凡,小脸煞白。 郑少凡不语,却静静望着黑风,黑风也静静看着他…… 半日。 柳飞忽然开口:“凌易你放心。” ——真正的对手莫非总是惺惺相惜的? 黑风微一点头:“多谢。” “柳大侠,这——”曹让情急脱口而出。 柳飞转身,冷冷地看着他:“这又如何?” 看着那张格外阴沉的脸,曹让呆住。他看看地上的凌易,又有些不甘,一扬脖似乎又要说话,郑少凡却立即挥手止住了他。 郑少凡看看黑风,亦微笑道:“放心。” 黑风点点头。 张洁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郑少凡与柳飞。 他却低头看着她,寒星般的目光带着几许眷恋。 许久。 他终于微笑道:“过去吧。” 张洁茫然,觉得不对,立刻又拉住他的手。 “小洁,”温和的声音,“来。” 她愣了愣,转头却迎上那迷人而忧伤的眼睛。 “到郑哥哥这里来,”郑少凡依然温柔地看着她,又一次主动向她伸出了手,“听话,过来。” 张洁无论何时见到他,他总是挥洒自如谈笑若定。谁能料到,如今那美丽的单凤眼中自信之色已不在,温和亲切的脸上也带着从未有过的伤心, 她心中一阵迷惘。 柳飞终于也叹了口气,沉声唤道:“小洁,过来吧。” 阴沉的目光中竟也似在请求。 “柳飞大哥……”喃喃的声音。 她又望望那双温和亲切、曾经让自己无比痴迷的漂亮单凤眼,脑中混乱不堪。 “到郑哥哥这里来,”郑少凡微笑,“我们回扬州。” 她犹豫地看看他,又转头,却见身边那寒星般的目光已明净许多,仿佛清凉的湖水。 他轻轻道:“去吧。” 四周一片寂静…… 握住他的双手微微一松,却又一紧。她忽然看着郑少凡缓缓摇头道:“郑哥哥,他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不能……对不起。” 手,无力的垂下。 郑少凡静静闭上眼,随即又睁开看向黑风,脸色苍白。 黑风却一低头,看着张洁笑了。 “他们要杀就连我们一起杀。”她也眯起眼睛,那迷人的月牙顿时出现,这一刹那间的美丽无比揪心。 众人皆有些呆。 郑少凡微微一颤,柳飞却立刻转过头再不看他二人。 “不——”一道柔美而凄厉的呼声…… 众人皆愣,转过头。 一个翠衣女子站在那里,风姿轻盈动人,犹如一枝青翠摇曳的荷叶。略有些憔悴的脸庞上,美目含泪。 “是关姑娘!”已有认得她的人叫出声来,满含惊讶。 原来关盼儿本就是有名的才女,只是众人不知她黑血教紫云夫人的身份,而她,也正好以这身份作掩护。 “关姑娘!”已有几位她的仰慕者冲口叫出来,语气满是不可思议。 “她怎么也为这魔头求情?” 议论纷纷。 关盼儿却似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不,你不要……”优美的眼睛流下泪来,痴痴地望着崖边的人,“我怎么办?你……真如此狠心无情么?” 寒星般的目光默默看了她半晌,缓缓移开。张洁垂下头有些黯然,却依然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身子靠得更近。 郑少凡终于转过脸去。 “到如今,你还是不愿对我多说一句话?”娇美的声音哽咽、颤抖。 “我……”他终于困难地开口,“我已还不了你,你……” “他说得对,果真是我太傻,”她似哭似笑,“早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还是要缠着你,我……” 她哽住。 众人皆有些疑惑,都不知道她口里的那个“他”又是谁…… 半晌。 “你……”目光缓缓移回身边人的小脸上,“你回去吧。” 张洁抬头勉强一笑:“我说了不回去。” 看着那迷人的笑脸,得她如此对自己,是否也该满足了?黑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再不了断,郑少凡会更为难。 修长的双目看看周围咬牙切齿的那些人,闪出厌恶嘲笑的寒光。忽然,他发出长长的一串冷笑,胸中抑郁多年的那股悲凄愤慨之气此刻终于吐出来。 “自出世,我便被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白道人士追杀,不错,我是恶贯满盈,杀人如麻,但如今,你们果真以为能杀我么?” 众人心中皆一惊,已有人横剑防备。 谁知他却骤然停住笑,眼神温和下来,看着张洁:“回去吧。” 说完,他轻轻拿开她拉着的手,向郑少凡点了点头。 郑少凡亦微微点了点头,侧过脸不再看他们。 张洁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想杀我?”他嘲讽地看看那群人,露出骄傲的笑意。 “没有人能杀我!” 随着声嗤笑,英挺的身影竟一纵身,跃下那万丈悬崖! 众人大惊,本以为他会作困兽之斗,不想他真的就这么了结了。 心中剧痛。 “不——” 惊呼声无比娇美,却又无限凄惨和绝望。 “不要——” “小洁!” 第五十五章 珍惜·路清风 “少主。” 白衣飞扬,漂亮的单凤眼静静地望着悬崖,崖深不见底。山风吹起头发,拂过他温和潇洒的脸, 众人散去多时,走时皆面含愧疚之色。 天色已暗。 白色身影依然默默不动。 “少主,”柳飞忽然抬头冷冷道,“她既知少主为难,却还是死心跟着他,这样的女子少主何须难过。” “不怪她,”郑少凡转过身看着他,温和的面上悲哀一笑:“怪我,不该让她被掳去,不该让他们相识,是么?” 柳飞垂下头,不语。 “我没事,你先走吧。” 柳飞默默退下。 当那窈窕的身影扑下悬崖的时候,他竟然没反应过来。而从未练过武功的她,竟能如此迅速,也是如此决绝。倘若无当初的相遇,自己便还是那个谈笑江湖的年轻武林盟主,便不会如此心痛了吧? 无丝毫武功却爱打抱不平、如小狗一般躲在自己桌下、看见蛇便大呼小叫扑自己怀里的柔弱女子,竟然说他是个文弱书生。 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她不知多少次向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还称他是最亲近的人;而他,更想永远将她留在身边,甚至打算回扬州立刻便迎娶她,让那迷人的笑容永远陪着自己绽放。 可是,当他在黑血谷救出她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那美丽的人儿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 她依然会笑,却更多时候神色黯然,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有些急切,终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知道她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竟从没有过的兴奋。 她时常为黑风伤神,说他有很多伤心,而她,只想让那位寂寞的大哥笑一笑…… 然而,她终于还是这般决绝地离开自己,随他而去。 她可曾想过,光芒四射的自己,高高在上受众人瞩目的自己,又何尝没有那一般的寂寞? 美丽单凤眼中悲哀更浓,渐渐地,他闭上了眼。 “伤心么?”幽幽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却看见一张凄美绝伦的脸。 “她竟也跟着跳下去了,”声音如幽灵般空洞,“她可以为他跳下去,我却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 身后不远,赫然站着一个蓝衫人,不冷不热的神情。 “紫云。” “你看见了?”她并不看身后的人,只茫然地望着悬崖:“你说得对,他终究没有再看我。” 半晌。 她忽然回头嫣然一笑,无比妩媚,无比明亮。刹那间,天地间仿佛也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那百花怒放般的美丽。 “其实,我也可以为他跳的,他不知道。” 翠绿的身子如风筝、如荷叶,向深深不见底的悬崖飘下! 身后,不冷不热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紫云!” 一道白影迅疾无比地掠下。转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竟然已再次站在了悬崖上,却是全身不能动也不能再说话了。 白云深长长吐出口气,走过来扶住她。 “多谢。” 许久。 漂亮的单凤眼默默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关盼儿,又缓缓望向远方。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响起。 “既有幸来到人世,就不该轻易结束性命。人世间,除了感情,还有责任,你既不能得到,无谓死去又有何益。何况,”他转过身,竟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喜爱的,不是么。” 朦胧暮色里,万籁俱寂,寒山更显空旷萧索。翩翩的背影,白衣潇洒,缓缓朝山下走去。 无比的从容,却又无限的寂寞…… 她也跳下来了?! 他身在半空,来不及细想,咬牙想提起真气。然而,那真气却似已不听指挥,只在体内四处散窜。 看来,她真要陪着自己死了。 谁知正当他要放弃时,那涣散的真气不知怎么回事,竟忽然凝集起来! 他又惊又喜,立刻伸手在崖壁山石上一拍,缓了缓下坠之势,再凌空巧妙地一转身,便接住了那坠下来的白影。 体内灼烧感更烈。 继续往下坠。而身下,悬崖依旧茫茫不见底。这样深的悬崖,纵然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也难逃丧命的下场,何况光滑而峻峭的山壁,根本没有一块借力之处。 寒星般的目光闪过,他不由搂紧怀中的人,咬牙稳住好容易凝聚起来的真气,忍着气血翻涌快要吐出的感觉,缓缓下坠,如同一只滑翔的苍鹰。 饶是悬崖高,他又重伤垂危,但好在他本有深厚的功力,加上此时全力而施,那雄厚的真气竟也久久凝聚不散。 终于,崖壁上,几棵横斜而出的树映入眼帘。 足底再一次踏上了地面。 “黑风哥哥?”随着落地的感觉,她睁开眼紧紧抱住他,望望四周,“我们没死么?” 他轻轻将她放下,全身真气一散,立刻俯身吐出一大摊黑色的血来。 她慌忙扶住他:“你又动真气了?又是我连累你。” 他看着她摇摇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动真气……” 半晌。 她瞪着他哭骂道:“你答应我的事呢!说过永远不要放弃的!你一个人掉下来也要活着!你不知道这么做别人会伤心吗!” 他微微一嗤:“他们只希望我早点死。” “不。”她紧张地替他擦着唇边血迹,“凌易,青衣姐姐,沈哥哥他们,他们都会伤心。何况还有……”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她垂下头,偷偷看了看他。 “还有我呢?”声音很小。 他静静看着她,面具竟也似带上了光芒。 半晌,他忽然拉着她就走:“趁天还没黑,我们找个地方吧。”。 二人相扶着缓缓而行。 这底下原来是个大山谷,却并没有黑血谷那么美丽。遍地荒草及膝,时已新年,却依然一片萧索之色,空无人烟。 隐隐有流水声传来。 “太好了,有水!”她立刻奔过去,竟是条一丈来宽的小溪。 在周围杂草的掩映下,溪水清可见底。 “快来。”她挥挥手,俯下身去。 他却只站在那里不动,远远地看着她。 谁知,她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他立刻走过去。 “我的脸这么脏,你都不告诉我。”她摸摸自己的脸,立刻捧起水。 就为这个?他有些哭笑不得,往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是女孩子都会在意这些的。 “现在还难看不?”她转脸看着他。 半晌。 “很好看。” “是吗?” 她开心地眯起眼睛,拿出一块丝巾浸入水里又拿起拧干,走到他面前,再自然不过的伸手取下他的面具,露出那俊美苍白的脸。 脸,立刻红了。小手微微有些发抖,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轻轻替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和唇边的血迹。 他略有些愣,看着那微颤的小手,竟不由自主伸手握住。 小手本能地要缩回,却立刻又不再抵抗,任他握住。 脸上泛起一抹娇羞。 “你太傻,”低沉的声音,“没想到你也会……倘若我当时真气提不起来……” “那就一起死,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抿嘴笑了,一瞬间的笑容竟似已脱却了稚气,成熟了许多,“你就算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伤的。” 半日,她又低下头轻轻道:“你不也傻么,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受伤?”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放开手转过脸去。 “天快黑了,该生堆火。”。 行走江湖的人,打火石之类是不可少,山谷枯草烂木亦多,天黑下来,一堆野火亮起。 一块突出的石岩下,二人偎依在火光中。 “小洁。”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有些生涩,她闻言抬头。 “我或许不能带你出去了。” 她一愣,莞尔:“那我们就在这里住。” “这里?”他愕然。 “是啊,”她却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住久了咱们会不会变成野人呢……” 他有些哭笑不得——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是满脑子古怪想法,有她在,自己总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 “你该跟郑少凡回去的。” “郑哥哥?”她一愣,这才想起那双忧伤而温和的眼睛,不由低下头,有些黯然,“是我……对不起他……” 黑风看着她默默半晌,忽然沉声道:“倘若我伤势发作,你……离开一下吧。” 她不说话。 “我现在已经不能控制真气了。”他苦笑。 顿了顿。 “我虽不能带你出去,但方才看风向,西面该有出口,明日一早你便出谷,尽快去找郑少凡,倘若让他们知道……”面上又露出不屑讽刺之色,“你便如实告诉他们。” 她静静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他淡淡道:“不妨,我会离开的。” 离开? 心中作痛,眼泪忍不住要掉,立刻忍住。 “好。”她竟轻轻笑起来。 他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俊美的脸在火光中格外宁静。 “黑风哥哥,你应该多笑笑。”她端详着他,认真道。 “笑?”他有些愣。 “是啊,我从第一次见你,一直都这么想。” 说着,她居然轻轻倚在了他身上。 感觉到她动作的亲密,他一愣,却也并不反对。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我自被抛弃后……” “她没有抛弃你,为了救你她可以牺牲生命,”她立刻截口打断他的话,随即一笑,“她也是你母亲,不是么?” 唇角扬起。 “是,我当时流落街巷,一个好心的老人救了我,可是,”他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语声低沉起来,“一个知县,为了她祖传的一块玉,将她生生逼死。” 沉默许久,他淡淡道:“我学会武功以后,就杀了他。” 难怪他要杀那些……她默默看着他。 “后来我流落街头……”目光冷冷如冰,这对骄傲无敌的他来说,是多么耻辱而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眼圈一红:“你别说了。” 他却似充耳不闻。 “我遇上了我师父。他便是江湖有名的毒手散人,他带我到黑血教找药魔打通筋脉,再教给我武功,只为让我杀人给他看。有一次他要我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声音没有丝毫波折,却有些发冷:“待我武功学成,我第一个就杀了他。从那时起,我便戴上了这面具,这个世界是不是不公平?” 原来毒手散人是他的师父!而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噙着泪,满脸担心。 目光扫过,俊美的脸上神色立刻一松。片刻,他微微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上面。 “后来,昊堂主听闻我杀了毒手散人,便找上我,他见了我身上的令牌以为我是路教主之子,只因他恨我的……母亲,见她如此待我,一气之下带我回黑血教。我那时以为自己当真是路教主之子,满心恨母亲背叛父亲,又恨她抛弃我,更恨六大门派设计害死父亲,这八年,我日夜苦练黑血掌法一心复仇,早忘却什么是笑了。” “可如今,和谢小玉一样,”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无限悲哀,“我竟是沈清风,是个影子。” 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沈清风……” “沈清风也好,”她紧紧靠着他,喃喃道,“我们出去以后,不要再理这些事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你说好不好?” 我们? 他苦笑一下,顺着她道:“好。” “那,你以后不要叫黑风,那个名字我叫着难过,”她眨眨眼,笑了起来,“黑风太阴冷孤寂了,还是清风好,过去的事清风一吹就散了。” 沉默。 “我不想与沈家再有关系。” “那,就叫路清风吧。” 他愣了愣,转过脸:“路教主在他们眼中,亦是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魔头。” “是,”她轻轻笑了:“但是他还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行疗伤被逼自尽。他还是配做你的父亲,是么?” 闻言,他忽然转过头,寒星般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露出一丝惊疑。 却见火光跳跃中,小脸更美丽无比。 终于,他无暇再多想,伸出有力的手臂搂住她,嘴角一勾:“好,就路清风。” “清风哥哥。”脸上又是两弯迷人的月牙。 看着她娇美的笑脸,迷人的眼睛,隐隐传来少女的体香,他眼前一片迷蒙。 第五十六章 缘 觉察到不对,他立刻推开她。 “你……走开一下。” 她一愣,却不再惊慌,只静静地看着他, “你……”修长的双目中,渐渐浮现出妖异的红色。 半晌。 他微微喘着气,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红光,握紧拳头努力往后靠,好离她远些。 她依然看着他不动。 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是幻觉?她居然向他靠过来! 他惊住。 “你干什么?” 她缓缓靠到他身边,竟动手脱下了外衫,铺在地上。 “你……”目中那片红色更艳丽。 她忽然低头一笑,继续一件件卸下衣物。不多时,身上便只剩下薄薄贴身的衣物,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 “你……”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皱眉,努力控制着自己,眼光看向别处,为了救自己? 谁知,这半裸的美妙胴体竟向他怀里靠过来。 火热的身体顿时感受到那冰凉的诱惑,他全身颤抖起来,不由转过脸去。 “你不用。” 半晌。 一双细腻柔软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随即又缓缓往下,解开了他的衣衫。 他睁开眼,急促地喘着气。 小手有些发抖,动作缓慢,却依然继续着。 赤裸结实的胸膛已呈现在眼前。脸,立刻红了。她垂下头,手却忘了缩回,依然在那火热的胸膛上微微抖动。 “你……不必如此。”胸膛剧烈的起伏,喘息声更急。 谁知,那娇小美妙的身躯竟也微微颤抖着。 “清风哥哥,”她忽然抬头冲他一笑,“我喜欢你。” 心中一动,他转过脸看着她,目光邪异而沉醉。 “我爱你的,”她又轻轻说道,随即伏到他的怀中,“你不知道。” 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诱惑人心呢? 终于,他猛一翻身,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冰凉的感觉又传来,面对这双重诱惑,他渐渐失控,目中更已血红,似晴日的晚霞,又似燃烧的火焰…… 虽已初春,夜却依然寒冷无比,但覆盖在上面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炽热很快就将她包裹、淹没。 “你不后悔?”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她努力镇定地绽开甜甜的笑,随后又添一抹娇羞,闭上眼睛。 这是等待的姿势,而他,也是有经验的男人。 终于,意志完全崩溃,那些阻拦他们的衣物迅速被扯掉,光洁而曲线优美的身躯便呈现在眼前。 他熟练地操纵着这具美妙的躯体,轻轻抚摸着那长而柔顺的发丝,将它们掠开。 秀丽的小脸映着火光,诱人无比。美丽的眼睛虽合而微开,带着酣梦初醒的庸懒之色,足以让人沉沦。 冰凉的感觉又袭来。 他俯下头,贪婪的嗅着少女的体香,毫不吝惜的印下他的热吻。 光洁的额头,迷人的眼睛,诱人的红唇,白皙的玉颈,高耸的双峰…… 她有些不知所措,紧张地回应他。 生涩的反应更增刺激,落下的吻越来越重,洁白而富有弹性的躯体如缎子一般光滑,修长的手指沿着那美妙的曲线,缓缓游离、揉弄,引得她一阵颤抖和喘息。 高耸的双峰,平坦的小腹…… 终于,那只手略一用力,分开她的双腿。 她身体一僵,睁开眼,本能地要抗拒,却又立刻放弃。 小鹿般的长腿结实而光滑。 他抬头,看着那妩媚无比的眼睛里升起慌乱恐惧之色。神志几乎完全崩溃,他嘴角一勾,俊美的脸上竟露出一抹邪邪的笑。 火热的坚挺在她的双腿间探索着,梭巡着,准备随时挺身而入。 她慌乱地闭上眼,微微咬着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迷乱的目光略一清朗,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发出低低的笑:“不怕,抱紧我。” 唇,轻轻啄着耳垂。 又是一阵颤抖,但狂乱的心竟莫名的因此安定下来,终于,她松开手缓缓抱住他。 俊美的脸抬起,声音有些沙哑:“看着我。” 她听话地睁开眼看向他,却看到那修长双目中红红燃烧的欲望,立刻,她感到全身火烧一般。 他熟练的抬起她的一条长腿,挺身试探着进入。 滑腻、温热而紧凑。 初次感受到那火热胀大的坚挺带来的疼痛,她立刻全身僵硬,抱着他的手一紧,仰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停下动作,不再继续,低头吻着她。 缓缓的,习惯了他在体内的感觉,她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放松……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轻轻一笑,下身猛的一挺,便完全进入了她。 “啊……”她疼得呼出声来。 立刻,唇落下,将呼声尽行吞走。冰凉的感觉袭向全身,意志完全崩溃,他开始不停的冲撞,每一次直达深处。 小手紧紧抱住他,美丽的眼睛满是泪水。唇虽被他重重吻住,却还是发出不小的呻吟声,光滑洁白的躯体初经人事,在这样强势的进攻下一阵痉挛,不停的扭动、颤抖。 修长的手指继续在她身上贪婪地抚弄、揉捏。 终于,他的唇移开,如呼喊一般的呻吟便弥漫开来。 她咬住唇,吞下那夸张的呼声,努力承受。 谁知,他竟冷不防—— “啊……”痛哼一声,她终于咬在他的肩膀上……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个亲密无间、纠缠不休的躯体。 光洁的额上侵出细细的汗水,柔软的身躯不住扭动,抱着他的双手已松开,无力的推着他的肩膀与胸膛,似难以忍受要将他推开,谁知这无知的动作恰恰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反应。 他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到后来竟似抱着她在那堆衣物上翻滚驰骋一般。 “……清风哥哥……不……不要……”微弱的企求声带着抽泣。 她几乎已昏过去。 渐渐,火光微弱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火热退尽,清凉舒适的感觉弥散开来。 看看身下的人,寒星般的目光一紧,闪过几丝疼惜,然而又终于忍不住本能的兴奋,一手猛地抬起她的臀,将那盘旋已久的热液尽情喷射到她体内最深处。 她疲惫不堪,已然沉沉昏过去…… 他静静坐在火边。 火光的照射下,白皙的颈上、胸上散布着吻痕,秀美的眉毛紧皱着,娇媚的脸上依然挂着泪珠,睫毛似在微微颤抖。 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他摸了摸自己微有些疼的肩膀,心中升起一丝歉疚:她一定很疼吧?自己竟失却了控制,对她如此粗暴。 “黑风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个纯真美丽却又糊涂得可爱的女子,本应该跟着郑少凡快乐的生活一生,谁知这一夜之间竟主动成了他的女人,只为了救他的命。 他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会不顾一切也跟着他跳下悬崖。 坚定的、寒星般的目光扫过那张熟睡的小脸,立刻变得迷惘起来:“我死了你……”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询问。 终于,俊美深邃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拿过硕大的黑色披风替她盖上,随后转过身静静运功…… 山鸟啾啾,山谷更显空旷。 “唔……”她幽幽醒过来,感觉浑身酸疼,不由轻声呻吟。 庸懒的睁开眼,便看见那寒星般的双眸。 “清风哥哥。” 他微微一笑,她居然不害羞了:“没事吧?” 谁知她立刻回想起了昨夜的事,脸通红:“你……你好了么?” 看来她害羞的反应总是要慢一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呃,好。”被他这么看着,她有些脸红,本能的翻身要爬起来,却又痛呼一声倒了回去。这才感觉全身酸疼,散了架一般。 “那个……你能不能……”声音小得像蚊子,不敢看他,“扶我一下。” 他一愣,轻轻笑了。 这句话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骄傲。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她依然皱着眉头,轻轻咬着唇。看她如此,寒星般的双目中掠过一丝愧疚。 掀开披风,她立刻脸通红,又抓过来裹上:“你转过去。” 他不动,淡淡道:“我都看过了。” “啊?”见他竟然说出来,她更窘迫,忽然拿起披风盖在他头上,响起一串笑声,“不许看。”。 “我的衣服呢?”她瞪大眼睛,四处找外衫。 他闻言转过身扯下披风披在她身上:“你先穿它吧。” “我的衣服呢?”她依然不识趣。 “不用找。” “怎么了?”脑筋不开窍。 寒星般的目光好笑地看着她:“你真要看?上面……” 她终于反映过来,娇呼着打断他的话,扑到他怀里再不敢抬头,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看她在怀里不停地磨蹭,平静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她竟不知这样的动作很危险么?他苦笑着将她推开,递给她一只烤好的兔子。 “你起得真早,不累么?”她关切地问。 “想知道我昨晚累不累?”淡淡的声音,若无其事的样子。 “啊?”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不是问那个……” 见他唇边隐约掠过的笑,她立刻明白过来。 “你,你故意的!”美丽的大眼睛露出调皮之色,手上兔子便往他头上敲来,“看招——” 兔子莫名其妙就跑到了他手上:“这招?” 她泄气道:“不打了,你会武功。” 他忍住笑捏捏她的小鼻子,将兔子递给她:“都快巳时末了,还没饿?” “巳时?”她摸着鼻子,又糊涂了,“那是……” “蛇。” “哦,”她立刻掰起手指对照现代钟点:“鼠牛虎……都快11点了啊!” 11点?他并不询问,好笑地看着她。 第五十七章 回首黄昏 黑风跳崖自尽之事江湖传得沸沸扬扬,人人拍手称快,惟有那日在场的众人却始终不愿提起…… 不养阁。 龙飞凤舞的大字依然醒目无比。 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默默伫立在半闭的大门外。黄昏的风吹起她的衣袂与发丝,却吹不散眉宇间那片淡淡的忧郁,恍若谷中一片淡淡的云,她整个人为一片悲哀的光环笼罩,却更显出尘脱俗。 “都走了吗?”喃喃自语。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然而她却并不回头,木然而立。 身后的人跟她一般失神,面目无光,微胖的身躯已不再有当初的敏捷灵活,每迈一步似乎都很费力,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颓废的阴影中。 青衣一动不动,任他缓缓走到自己身边。 “属下有罪。” “不怪你,”他颓然坐在石阶上,垂下头,“是爹错了……错了……” 爹?她已经有多少年未曾叫过了? 回首那片威严已不在。没有言出必行的果断,没有指挥若定的胆气,没有老谋深算的思虑——暮色的笼罩下,只有一个孤独的暮年老人垂头坐在台阶上。 “你怪我是不是?”他自嘲地笑了,“为了复仇我抛弃你和你娘,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都以为这是在做梦。” 她默默看着他,半晌,竟然缓缓弯腰坐在了他的旁边:“是,我怪你,为娘,也为他。” “对,你们都没错……”他望着远处,目光一片茫然,“那年你刚出生,夫人病逝,路教主之子没有下落,我因恨夫人,便迁怒你娘将她送上山。”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抬头望了望天上:“这么多年了,是我不遵路教主遗命,满心仇恨,报应!” 微胖的身影此时竟似乎瘦小了许多,他整个人看起来更衰老,更颓唐。 “爹……” 他看了看她,摇摇头:“十六年了,从送你走的那年起……十六年,我都不曾让你再叫一声爹。” 说着,他苦笑,扭头看着她:“你喜欢他是不是?” 她浑身一颤,目光朦胧起来。 他略犹豫了一下,终于伸臂将她搂住:“是爹错了,你……哭出来吧。” “我没能引开他们。”哽咽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肩上湿了一大片。感受到那单薄的身子在怀中不停地颤抖,却依然没有半点哭泣声,老眼中竟似也有亮光闪动。 “丫头,全怪爹。” 无声。 她喃喃道:“小时候爹没有这么叫过我。” “以后,爹都这么叫。”他竟轻轻拍着她的背,摇晃起来,如同慈爱的母亲抱着女儿一般。 …… 温馨而颓废的黄昏,正如同一个暮年老人的幸福与悲哀…… “不只我,青衣姐姐和昊堂主都记挂你,”她扬起脸瞪了瞪他,“所以,以后不许那么说。” 他静静看着她。 “青衣姐姐……很喜欢你,”她犹豫着,垂下头,“她那么伤心……” 半晌。 “她会很好。” 她拉着他的手,想了想,又伸手遥遥指着那块牌匾,笑了:“这里不该叫不养阁。” “是。”。 重重树林、房顶在脚下掠过,周围的一切熟悉无比。分明还是早春,山谷却依旧那般青翠,充满了生机。 一片轻盈的绿色影子出现在眼帘。 他看看张洁,显然她也注意到了。 她也看看他,又望望那个美丽的身影,目光一黯。虽然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因为那般风姿谁也装不出。 小楼上,微风中,她扶着栏杆静静而立。妩媚撩人的神气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般清秀娴静,使得这一片暮色也更显沉静。 默然半晌。 “我对不住她,你……” 她却掩住了他的嘴。 远远的,栏杆边已多了个人,一袭蓝衫熟悉无比。 二人在说话,绿衣女子不时还扭脸看着旁边的蓝衫人,神态似乎很平静,甚至在微笑。她的一举一动依然优雅,却已不再媚气十足。 如此宁静祥和的气氛足以令人陶醉。 张洁不由看着身边的人笑了。 看别人的幸福,感受身边的幸福,不也是一件开心的事么?但这世上却有一种人,他们看到别人的幸福就难受、妒忌、咒骂,那未尝不也是一种悲哀,因为他们将永不会拥有幸福。 “走吧。” 身边,又有无数草木掠过。 “你不在意?”淡淡的。 “你说呢,花心教主,”她故意瞪了他一眼,却真的有些黯然,“不过你喜欢我就好,何况……”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何况她现在比以前过得好多了。” 微笑…… “又来这里啦!”她开心地打量着四周。 他却摇摇头,似有些失望。 “哪里不对?”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四周,溶洞火光依然跳跃,隐隐有水滴声。 “菊花还在,啊,是这个!”她终于注意到那座石像。 赫然是个半坐的女子,面目清秀,神态庸懒。 “这儿以前没有石像啊……”她围着那石像转了一圈,疑惑地看着,“可我好象认识她。” 他却转过脸去了。 —— “像不像?” “不像。” “像不像?” “像。” 终于,当初的情景又浮现。她看看石像,又看看他,笑了,随后缓缓走过去将他抱住。 他亦轻轻一笑,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清风哥哥,”她喃喃道,“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有力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两弯迷人的月牙瞬间便隐没在那宽大的怀中。 “只是我以前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尾声 近了,是这里么? 忧郁已全然化作一缕缕悲伤,寂寞而单薄的身子颤抖起来,山风依然有些大,她整个人似乎要被吹倒。 忽然,她停住脚步,既惊喜又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前面。 崖边竟已有人在了。 虽然是一袭青衫,然而他整个人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便隐隐透出几分寂寞、悲凉。 那个背影她太熟悉了。 她揉揉眼睛—— “是他……真的是他!” 骤喜之下,平日的稳重素静竟全然抛开,她跑过去拉住他:“你……” 那人似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英俊无比的脸,修长的双目犹带着悲戚之色,却仍旧不失温和文雅。 她赧然松开手:“你是沈……” 这才发现他脚下也摆着香烛纸钱之类的物品。 “认错人了?”他认出了她,笑容似湖水蓝天般明净:“小洁的姐姐?” 见她茫然,他又温文有礼的拱手。 “在下沈忆风……” ……。 暮春三月,芳草远道,柳絮漫漫,燕子斜斜。 一男一女共骑缓缓而来,青衫白衣,质量很好却并不显眼。 男的英武摄人,剑眉斜飞,一双修长的眼睛射出深邃如夜空般的目光,平静而威严;女的娇美可爱,美丽的眼睛或是圆睁,或是变成迷人的月牙。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不时指着远处风景让他看。一两月之间,那小脸更显莹润,竟又多了两分成熟的风致。 时有细心的路人注目,羡慕地望着这对美丽的夫妻。 …… “……所以说,天圆地方荒谬,地才是圆的,知道不?” “知道。” “这下信啦。”清澈的声音透着得意。 “不信。” “……” 几匹马从旁边走过。 “那人是谁?王知县正四处拿他呢。” “拿得到他?他只怕连样子都没看清吧。”一人笑起来。 “王知县欺压百姓不是一天两天,早该治治了!” “那位大侠武功也确实了得,听说彭城也在抓他。” “武功高又为民除害,实在令人佩服,这样的人小弟还当真想与他交个朋友。” 有人一嗤:“就你……” 几人只顾交谈,却不见旁边马上的夫妻相视一笑,那娇小美丽的妻子笑得格外开心,却又被那英俊的丈夫捏了一下鼻子。 “什么时候了,你我只顾扯这些!快贺喜去吧,迟了就见不到郑公子了。” “郑公子一向对亲事不甚热心,如今怎的突然定亲了?” “那也要看人嘛,江姑娘岂是一般女子?洛阳牡丹!郑公子龙凤之姿,除了她谁配得上。” “原来他是为了江姑娘,”恍然大悟的声音,“他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声音渐渐远去,她仰头看着他。 那寒星般的目光也正静静地看着她。 一刹那,漂亮的眼睛眯起,迷人的月牙映射出甜甜的笑。 他也唇角一扬,搂紧她,放马而驰…… 蹄声微微有些急促,二人的衣袂头发在空中飞扬。 “清风哥哥,我……”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恩?”他目光一敛,立刻勒住马。 她面色有些苍白,有些虚弱地倒在那宽大的怀里:“我有些不舒服……头晕。” 他紧紧拥着她,拿起她的小手。 “我很久没生病啦。”她皱着眉,勉强一笑。 半晌,修长的双目中升起一片笑意。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放马徐徐而行,蹄声缓慢清脆。 “我怎么了?”她疑惑地望着他。 “没什么,我们改水路,乘船,恩?” “可骑马也不错啊。” “乘船好!” 半晌。 “清风哥哥,我们不要回扬州了好不好?” “好。” “我们去江南好不好?” “好。” “还是去大理吧。” “好。” …… 花香隐隐,朝阳初上,马蹄渐远,清风飞扬…… —(完)—…… 一直以来,悲剧最动人心。然而,在我写那些痛苦过程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向往一个美丽的结局。我以为,人既然来到世上,就应该相信世界的美丽,哪怕只是谎言与童话。 能体会坎坷的命运,要比那些没有机会来到世上的人幸运,不是么?世上可做的事情很多,虽然不一定都有好的收获与结局。 在悲剧中向往美丽,未尝不是种幸福。 愿阅读此书的朋友也能同我一样,也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本书的朋友…… (顺便:不知有无会写长评的朋友,或者不是长评也可以,我想知道,读了此书朋友们心中有何感受,但愿不是一点意义也无,呵呵倘若喜欢,别忘了顺手推荐) 穿越时空 “老林大爷,这也叫游茅山?连印宫都不去。” 不满的嘀咕声中,一个十七八岁左右、身穿t恤牛仔裤、长相甜美的女孩子沿着黑色公路缓缓走来。 郁闷,爷爷非拉着陪她游茅山,偏偏临时居然又对“研究”护身符有了兴趣,让她一个人去印宫,二人约好地点就分开了。 果然是旅游的好日子,天气虽已渐凉,山中却依然枝繁叶茂,花红倚翠,草木芬芳。估计是前几日下了雨的缘故,阳光意外地温柔,如轻纱一般,风里还透着凉意,飘散着绿叶的清香,真正一派初秋气象。 林菲菲兴致勃勃地走着。 还是步行比较有意思,虽然不时有导游带着人呱呱介绍景点和推销物品大煞风景。一路走来,确实有不少小摊,卖香的,算命的等等。 忽然,她停下脚步。 路旁,小摊边,一个泥瓦盆。 盆中,数片长长的、翡翠般晶莹的兰叶在风中微微颤动,十分可爱。 愣住。 “兰花怎么随便放在这里!” 她心疼地叹了口气,随即向前走去,根本没有发现,身后那条黑色的公路竟已在不知不觉中随着脚步缓缓消失…… 调戏? 林菲菲张大嘴巴,呆立了足足五分钟这才醒悟过来。 我的天!茅山怎么也玩起仿古了? 石梯砌成的山道上,钟声里,行人络绎不绝。然而,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长袍长衫,而有的居然脚上还套着双木屐。那些女游客也多数是荆钗布裙,头上髻鬟斜掠。 每个人面上都挂着如今很少见的、有些过分的虔诚之色,看来都是印宫求印的。 不是说战争破坏很多建筑了么,怎么还这么多道观庙宇? 林菲菲边走边赞叹——这里仿古还真彻底,不但小贩,连游人也穿起古代衣服带起假发来了,那衣服还真漂亮啊,不知道在哪买的,自己也该弄套穿穿…… 一路想,一路走,忽然,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脚步开始放慢……越来越慢…… 停下。 眼睛缓缓离开路面。 向前看——迎面几个人有说有笑,忽然看到她,立刻面露诧异之色,窃窃私语,然后,自动向左右让开以示欢迎。 向左看——行人都有“惊喜”之色,在两米以外看着她窃窃私语。 向右看——同左。 向后看——多数人边走边回头,对她“恋恋不舍”;少数人更加不舍,干脆在两米之外不近不远地跟着她,细细观赏。 林菲菲疑惑地立在原地。 ——这些对自己行注目礼的人,不但有男的,居然还有女的。不但有老人,居然还有几岁的小孩儿! 莫非自己顷刻间魅力大增,无敌了? 好在她还有自知之明,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虽然自己在街上走也能吸引不少目光,不过要造成这么大的轰动效果,而且还是男女老幼通吃,可能性好象不太大…… 不会是出丑了吧?想到这,她立刻如临大敌般,低头紧张地进行全身检查。 t恤、牛仔裤,十分典型的旅游休闲装束。 没问题,那他们干吗老盯着看? 该找个人问问。 巧了,对面,一个漂亮mm倚着个帅哥迎面走来。 见到林菲菲,mm脸上立刻露出好奇有趣之色。 林菲菲露出笑脸迎上去:“你好,请问一下……” 谁知那女孩见她上来,脸上的好奇之色立刻消失,竟显出十分羞涩害怕的样子,直往身旁那帅哥后面躲。 林菲菲有些好笑。看来他们是恋人了,这女的也太胆小,大白天的风景区,自己又不是骗子流氓,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那帅哥却皱起眉,面露不悦之色,挺身挡在女孩前面:“你要做什么?” “我?”林菲菲没好气道,“我又不会吃了她。” 闻言,帅哥面色更寒:“此乃贱内。” “啊?”林菲菲吃惊地看看那女的,又看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贱内?” 这人穿上了古代衣服,连说话也变成这样了? 谁知那女孩一听他也叫“贱内”,立刻拉着那帅哥掩面哭道:“四郎!” 帅哥大怒。 “给我捆了!” 一声令下,执行速度奇快无比,林菲菲正迷糊着呢,就见四个人高马大的青衣仆人从后面走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天,居然没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保镖,这人不简单啊!想不到自己竟惹了这么个老大。 不过好在这是风景区,难道他们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用暴力…… “胆子不小,竟敢调戏我们四夫人!” “我我我调戏她?” 林菲菲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调戏?有没搞错,都什么时代了说句话就是调戏?没看到我也是女的吗! 然而她来不及搞清楚,那四人已经扑上来了。 这可是风景区啊,光天化日打架斗殴都没人管吗?她急忙望望四周,周围的人不但没一个上来见义勇为,反而都看着她摇头,露出鄙夷之色。 “等等……你们敢打人?……这可是公共场合……救命啊啊啊——” 她撒腿就往人群中跑。 ——好歹自己也是个女的,那家伙怎么就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给我追!” 帅哥满脸怒色下达了“命令”,自己的妻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调戏了,不抓住这小子教训一番,面子往哪放! 林菲菲吓得只顾逃命,见路就钻,怎奈后面那几个人还是紧追不放。 怎么办?她双腿已软得快提不动了。 眼前一亮。 迎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道长缓步而来,白色拂尘,紫色道袍,飘飘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惜这不是赞叹的时候。林菲菲平时800米都成问题,今天居然被迫跑了这么长的路,早就痛苦无比,情急之下,她忙冲过去:“救命啊——” 老道见这情形,微微一笑,伸手扶住了她。 后面四个青衣仆也面露敬佩之色,行礼道:“紫虚真人!” 原来这老道正是主持茅山派、与南面天师派道清天师、金陵定林寺无智大师齐名的紫虚真人。他道法精妙,心慈性善,又有弟子一千多,只出色有名的就有几十个,所以在朝在野声望都甚高,人们对他颇为尊敬。 他只对四人略一拱手:“贫道有礼了。” “咚”的一声。 “啊哟!” 五双眼睛立刻都看向林菲菲。 林菲菲哭丧着脸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气,面色通红。原来她实在太累,紫虚真人这么冷不防地松手行礼,她就掉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人瞪着她,恨恨道:“真人,这小子方才调戏四夫人,我们须拿住他回去交差。” “调戏?”紫虚真人惊讶地看着林菲菲,随即又摇头笑起来。 “我……我调……你个头!”她又急又火,努力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又开始喘气。 见她嘴硬,四个青衣仆人又要发作。 紫虚真人哈哈大笑起来,伸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随即转向那四个青衣仆:“原来如此,贫道担保她绝不会调戏妇人,此事怕是有所误会。” 四人愣住。紫虚真人怎么为这种轻浮之人说情? “这……” 见林菲菲还是不能开口说话,紫虚真人也不好说穿她,便笑道:“四位就当是卖贫道一个薄面,如何?” “这……我们四公子……” “文四公子那里,四位尽管实说,必不会为难你们。” 闻言,那四人互相看了看,拿起主意——紫虚真人名望甚高,连朝中之士都要卖几分面子,何况求他的时候多得很,四公子想必也不好驳回的。 于是,四人使了个颜色,当先那人立刻笑道:“真人说哪里话,只是这小子运气好,遇上真人。” 再说了两句,四人便告辞走了。 “谢谢你啦道长,你是元符宫的吗?”林菲菲终于醒悟过来,高兴地抓着他的道袍爬起来,还是觉得腿酸痛,不由又弯腰捶起腿,嘀咕,“莫名其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调戏这个词……” 紫虚真人依然一片和蔼之色:“想必他们将女施主当作男子,有所误会。” “对对,还叫我小子,”林菲菲又尴尬又泄气,虽然自己t恤宽大,但看在别人眼里也不至于这么男性化吧,“我哪里就像个小子了,真是……” 紫虚真人看了看她:“女施主装束奇特了些,所以他们误会。” “装束奇特?原来是这样,”林菲菲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实在看不出哪点奇特,“没什么啊,难道来这里都要穿古装?” 紫虚真人目光一动,凝神打量了下,惊讶起来。 “女施主并非当世之人,怎会来到此地?” 并非当世之人?林菲菲听了半天白话,有些莫名其妙。 却见紫虚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头微笑:“果然有缘……” 林菲菲不再理会,拍拍身上的尘土:“谢谢道长,我看我还是快回去,别又遇上他们了,爷爷还等我呢。” 紫虚真人只一笑:“施主此去倘若有事不解,可到元符宫找贫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飘然离开。 “公路呢?公路呢!天哪!” 公路什么时候不见了?!那些卖东西的小摊,那盆兰花,居然也踪影全无,周围的地势也变了,一路上的人竟然全都穿上了古装!。 “爷爷——”她着急地大叫起来。 眼前的一切变化太快,实在令人难以适应了。定了定神,她闭上眼,喃喃念着:“我快晕了,我一定快晕了……” 再睁开眼。 身边,依然是无数古人上山下山,黑色公路踪影不见。 这是怎么了? 她想了想,抓住一个路过的古人。 “不好意思打扰下”,她赔笑道,“请问你知道从哪里可以到公路上去?” 那人微微一愣,疑惑道:“公路是什么?” 林菲菲闻言,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不会是真的吧,啊?这是哪年?” 那人更奇怪了:“嘉定七年啊。” 嘉定?! 林菲菲第一个反应就是嘉定好象在哪听过;第二个反应,自己只会说二零零几年,绝对不会说什么嘉定;第三个反应就是—— 晕,难道掉古代了?! “你没骗我吧?” 那人立刻沉下脸,怒道:“在下好心相告,不信便罢!” 说完,很有性格地一甩袖子,走了。 拜师茅山 古代的茅山果然不愧是道教胜地,草庵小庙随处都是,庙宇间香烟缭绕,山道上进香的行客来去不绝,一路走去,钟磬之声不绝于耳。时已近午,元符宫也出现在眼前,夏日虽已将尽,然而草木依然葱茏茂盛,烟雾缭缭中,元符宫更显雄伟庄严。 林菲菲根本无心欣赏风景,直接就往里面闯进去。 好在香客多,倒也没人特别注意,只有几个看见她的小道士面露惊疑之色,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她早又不知跑哪去了。 她左转右转,不知跑了几重殿宇,这才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那紫虚真人到底住在哪里?想到他说自己“并非当世之人”,她心中充满希望:既然他知道,一定可以送自己回去,爷爷可还在等着自己呢! 还是找人问问吧。她丧气地准备往外走,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路。这里的房屋多得像迷宫,陌生人这么乱转不迷路才怪。 正苦恼时,一个声音响起—— “施主该去殿上进香啊,怎么到这里来了?”话听上去老成得很,但那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幼稚。 林菲菲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眉清目秀,脸上稚气未脱,正稽首向自己行礼呢。 看他人不大,却学得一副大人的样子,林菲菲笑起来。 那小道童似乎不大高兴。 “施主笑什么?” 林菲菲忙咳嗽了一声:“我想找紫虚真人,你知道吗?” 小道童警惕地看着她:“你找师父做什么?” “你知道?”林菲菲不由喜上眉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立刻露出生平最“慈祥和蔼”的笑脸:“他是你师父?” “那当然!”小道童得意地挺了挺胸。 “我有急事,乖孩子,快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闻言,小道童有些犹豫起来。 “这……”他向后面看了看,“师父他老人家不随便见客。” “嘿嘿,”林菲菲干笑了两声,“我不一样,是他叫我来的。” 小道童怀疑地看看她:“真的?” 林菲菲弯下腰,笑嘻嘻道:“当然是真的,你看姐姐我这么和蔼可亲,像骗人的吗?” 小道童瞧了瞧她,点点头。 “像。” “看错了吧?”林菲菲有些郁闷,“我哪里像骗子了?” “你不明明是个男的吗。” 倏地,林菲菲直起腰,咬着牙齿,面无表情:“你,快带我去见你那个师父真人!” 一路上林菲菲都保持沉默,那小道童估计有些害怕,只管在前面跑得飞快。不多时,面前出现一扇很大的圆形石门,上面刻着四个苍劲的大字: 东秀道院。 进了门,那道童带着林菲菲东转西转,来到一扇门边。 “施主请稍候。” 说完,他就径直进去了。 林菲菲着急地等在外边,果然不多时,那道童又出来,面上带着好奇的神色,叫她进去。 房间干净而简朴,壁上高悬着一把木剑,还有一些道教有关的经文、书画,案上摆着经卷、朱砂、符纸和毛笔。 紫虚真人果然端坐在蒲团上,已经换了身普通的青色道袍,林菲菲一进来他就睁开眼。 “我怎么回去?”劈头就是这么句话。 紫虚真人却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只摇摇头:“贫道不知。” 林菲菲急了:“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紫虚真人看着她,微笑道:“一切尽在天意,女施主岂不知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 林菲菲愣住。 “可是我爷爷还在等我呢,我若不回去,他一定会着急的!” 紫虚真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是真的?回不去了? 林菲菲呆了半天,忽然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55555,道长你老人家快送我回去啊,555555我爸妈他们一定会急死的……” 这老头太没同情心了,自己哭了半天,他居然闭上眼自顾自地打坐!林菲菲愤愤地停住哭声,伸手扯过他那宽大的袖子,报复性地、狠狠地擦起眼泪来。 紫虚真人睁开眼,见到这景象并不生气,只有些好笑地扯了扯袖子:“女施主……” 林菲菲装作没听见,只顾拖着那袖子不放,甚至擦起鼻子。 青色的袖子一瞬间就湿了一块,还带着鼻涕。 紫虚真人老脸上也有些郁闷了:“贫道惹你了?” “没有。” “那饶了贫道这袍子吧。” “你不送我回去,我就不饶。” 紫虚真人哭笑不得:“贫道实在不知如何送女施主回去,倘若不信,贫道也无法,只得将这袍子脱下,送与你擦如何?” 林菲菲已经哭得两眼红红像兔子,听紫虚真人这么一说,她抽了抽鼻子,默默放开手中的道袍呆呆地出起神来。 好半天。 “那我怎么办?” 见她终于问出来,紫虚真人笑道:“女施主想通了?” “反正回不去了,哭也没用。” 已经哭过,林菲菲果然觉得好多了。 紫虚真人端详着她:“贫道看女施主颇具灵性,异于常人,不知你可愿意入我茅山派?” “茅山派?”林菲菲立刻瞪大眼睛,惊讶万分,“我可以进茅山派?” “自然可以。” 自己可以进茅山?林菲菲想起那些影片里的茅山派,“扑哧”一声笑起来,指着鼻子:“你要让我念那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捉鬼?” 紫虚真人倒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她:“降妖捉鬼,趋吉避凶,此皆我茅山派道义所在,自然要学符咒的。” “哪来那么多鬼,”林菲菲更晕了,想了想她似乎明白了,一脸贼笑凑到紫虚真人耳边,“你老人家要我去装神弄鬼骗钱?” 紫虚真人并不辩解:“你可愿意?” “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了,”至少在这里不会被饿死,林菲菲泄气地看着他,“多谢你老人家收留,不过先说好了,我是不会剃头发的。” 紫虚真人摇摇头:“剃度是佛门,老道不是和尚。” 林菲菲放心地坐回蒲团。 “我这里有阴阳风水术,也有符咒法术,你可以先下去好好想,要学哪个,明日再拜师吧。” 原来是分开的?现代那些法师可是风水法术一起来哦。 “当然学法术。” 林菲菲想也不想就下了结论,她可不愿当个风水先生天天端着罗盘到处走,虽然同是骗钱,法术听上去就高级多了。 第二天,林菲菲就拜了上上下下的神仙、师父还有师兄师姐,成了紫虚真人门下的俗家弟子。其实她还挺习惯,又不上学又不干重活,就多了几件东西和事而已。 第一多了三个祖师,三茅真君,拜师的时候师父倒是说过他们的名字,不过在她吃了一顿饭后,已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多了群四五十岁的师侄,她在茅山派中辈分居然还不低,因为紫虚真人的亲传弟子连她只有二十三个; 第三多了个好朋友,就是带她来的那个小道童,而现在她居然得叫他小师兄,令她非常不高兴; 第四多了个道号,妙真,师父说妙有奇巧之意,她无意来到茅山实是天意之巧合,而“真”是本性纯原的意思; 第五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令她高兴的一件事——穿上道袍,束起头发,至少别人不会再拿她当男的了。 新鲜感还没过去,很快,令她头疼的第六来了…… “你该叫我师兄!” 林菲菲懒懒地趴在四个蒲团拼成的地铺上。 “对,师兄,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背,偏偏弄这么个道号呢,妙妙,哈哈哈,‘喵喵’,正好和我家‘咪咪’……” “师妹!”妙妙打断她的话,一本正经道,“该打坐了。” “可我很困,”林菲菲有些郁闷,“不睡觉吗?” “打坐就睡觉啊。”妙妙不解。 “啊,坐着怎么睡?”林菲菲“忽”地跳起来,“不行不行,我睡不着,皮肤会差滴,会有眼袋滴,会很丑的好吧……” “不会的师妹,”妙妙很严肃道,“道法无边,只要潜心修行,还可以返老还童,怎么会丑?” “返老还童?”林菲菲白了他一眼,忽然贼兮兮地笑起来,“大家都同行了,你就别吹好吧,骗骗外人还行,啊啊,我明白了,难道你就是返老还童的?” 说着,她故意打量起他来。 妙妙果然通红了脸:“我没有骗人?” 林菲菲又躺到了蒲团上:“反正是搞迷信,骗吃骗喝差不多嘛,来不成还真有鬼让咱们抓?大家别这么认真嘛,这儿又没外人……” “我们不是骗吃骗喝。” 林菲菲舒服地换了个姿势:“那你叫个鬼来我看看。” 妙妙果然不再说话。 “不行吧?”林菲菲笑得很开心,“好了,姐姐要睡觉了,你也回去睡吧,啊?晚安。” “我只会用符咒驱鬼,要召唤魂魄……师父说我法力还不够。” 后面几个字说得特小声。 林菲菲鼻子里“恩”了声表示赞同,她想起一件事。 “喵喵,这茅山派好象不只我一个女的啊?” “当然了,”妙妙有些疑惑,“有好多女弟子呢,不过得师父亲传的就只你和妙清师姐。” 林菲菲一听,立刻翻身爬起来:“那个妙清师姐多大了,漂亮不?” 她生性开朗,自然想找个朋友。 见她这么大反应,妙妙有些奇怪:“妙清师姐……和你差不多,很好看。” 嘿嘿,和我差不多?很好看?那不就是我也好看么!林菲菲找回点儿自信,笑容灿烂:“好喵喵,带我去找她玩好不好?” 妙妙歪着头打量起她来。 “怎么了?”林菲菲被看得莫名其妙。 “师姐比你好看多了。” 灿烂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然后,一点点垮下来,最后,脸上乌云密布。 “臭小子,就知道打击我。”咬牙的声音。 “妙清师姐不会理你的,”妙妙摇头,自顾自介绍,“我们派里的师兄弟都很喜欢她,可她谁也不睬,只和十八师兄说话。” 林菲菲无缘无故又受了次打击,而且还是出自一个最单纯的小孩子之口,立刻对那妙清师姐就失去了兴趣——不理我?yy的我还不理她呢! 我忍…… 半晌,她转了转眼珠:“十八师兄是谁?” 提起这名字,妙妙立刻露出骄傲之色:“就是灵逸师兄,他最厉害了,师父很喜欢,听说外面人人都知道他呢。” “还不是个假道士,”林菲菲撇撇嘴,“放心啦,过不了多久,师父老人家也会很喜欢你姐姐我的。” “灵逸师兄不是道士,”妙妙不悦地瞪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兴奋起来,“我忘啦,灵逸师兄就可以用召魂大法,等他回来我叫他招给你看。” “是吗?”林菲菲暗暗发笑,看帅哥装神弄鬼一定很有趣,“他什么时候回来?” 妙妙有些泄气:“除夕前吧。” 林菲菲又失去了兴趣。 妙妙和她说了半天,倒也有些清楚她的性子了,催起来:“师妹,师父叫我教你打坐,你不学我可要告诉师父。” 万一惹到师父老人家,把自己赶出师门,不是没地方混饭了么。 奇怪的影子 入门已快两个月,天气渐凉。 林菲菲除了每天打坐比较痛苦之外,其余时间倒过得挺自在逍遥,成天拐着师兄弟师侄在山中晃来晃去,加上她本来活泼,上下都很喜欢她。 茅山派此时于道教一脉声望甚高,弟子众多,而道教又不像和尚不能结婚,所以其中不乏有俗家弟子向她献殷勤的。 而她,倒也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时代,正是南宋,只因为岳飞这个名字已经流传多年,她是从师侄中一个岳飞的粉丝那里听到的。 炉上,香气缭缭。 林菲菲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无聊地看着炉上的烟气。那是什么香?挺好闻啊…… 紫虚真人忽然睁开眼:“那是沉香。” 我晕,连这都能猜到?!林菲菲吓得赶紧收心敛神,不再胡思乱想。 紫虚真人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妙妙道:“这两个月打坐,你妙真师妹进展如何?” 林菲菲全身一抖。 “回师父,这……”妙妙显然非常为难,看看她,垂下头:“还好……” 林菲菲大大地舒了口气,心中对这位天真善良仁慈可爱聪明机智的小师兄万分感激——自己的确“还好”,就是坐不到半小时就躺地上了。 紫虚真人倒也不计较,只笑道:“如此甚好,妙真,明日为师亲自试试你,再教你阴阳通灵术。” “啊?”林菲菲吓了一跳,自己连坐都坐不好,哪来什么进展哦,这不是要穿帮吗,“不用师父你老人家,就叫喵喵,啊不,叫小师兄随便考察考察就可以了。” 紫虚真人不看她:“打坐乃我茅山入门之术,可以提升灵力,为师须看过才好教你法术。” “……” 一切抗议石沉大海。 “看到了吗?” “没有。” 叹气声。 妙妙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边:“你学不好,师父一定会责怪我的。” 林菲菲见他这样,忙陪笑安慰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嘛,师父都说过姐姐我天资聪颖资质上佳,一定不让你丢脸,啊,再来次怎么样?” 妙妙这才点点头,稍微恢复信心。 夸下海口,林菲菲又郁闷了,明知道这些是封建迷信,自己还要装神弄鬼打坐玩感应,她暗自嘀咕——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怎么感应嘛! “等等,”她想了想,“妙妙,你学了多久了?” 妙妙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学五年。” “那你最开始打坐看到过什么没有?” “就是有很多东西在晃来晃去,”妙妙见她果真要学了,也开心起来,努力想解释清楚,“师父说那是心魔,其实游魂也是这样的。” “游魂?”林菲菲紧张地望望四周,鸡皮疙瘩起来了,虽然明知这是迷信,不过鬼片看太多,亲自体验起来还是有些害怕,“你真看到了?” “当然,”妙妙认真道,“不过我们这里有真君像还有这么多法宝,不用召魂大法召唤的话,魂灵是不会来侵扰的,所以看到的都是心魔。” 对对对,那是迷信,要相信科学。 林菲菲暗暗安慰自己,松了口气,顺口道:“你会些什么法术?” “我嘛,”妙妙见她问,颇有些尴尬,“我只会简单的符咒、阴阳通灵术和步罡。” 林菲菲“哦”了一声,盘膝继续打坐,心里默默念叨:集中精神,集中精神……一定能看见…… 夕阳的余辉已完全消失,夜幕将垂,积金峰上秋风渐起,路旁林叶红黄二色相间,遍地连石纵横,如铺上一层金毡,分外美丽。 “真美啊!” 纵然看了无数遍,林菲菲还是忍不住赞叹。 “当然,师父说咱们茅山得天独厚,集天地之灵气,正是修道的一块风水宝地呢。” 二人走了不久,终于来到一处阴暗的松林前。 妙妙远远望见那松林便停下了脚步,好象有些犹豫:“师父说过不要靠近那里,我们就在这里吧。” “恩,好。” 说实话,林菲菲也有些不舒服,不知怎的,刚一见到那黑松林她心里就隐隐有些发毛。 或许是天快黑了,这里风太凉,她想。 原来她坐了一下午效果不佳,妙妙心中着急,吃晚饭时忽然想到或许是她灵气太低,不如带她来山后阴气较重的野地试试。 妙妙皱着小脸:“师妹,酉时到了,如今夏冬之际正属阴,此地又是阴寒之处,你再感应不到我可就没办法啦。” 林菲菲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盘腿坐到了石头上。好好好,现在把责任全推给我了,世界上本来就没这些,看不到又怎么能怪我。 想着,她闭上眼睛,凝神掐诀。 静静地,冷冷的阴风吹过,林菲菲忽然有些发抖。远处,一阵如泣如诉的声音隐隐传来,仿佛有人在悲戚呜咽。 她吓了一跳,忙睁开眼,原来是风刮过远处松林,发出如海浪般的涛声。 妙妙见她睁开眼,惊喜万分:“师妹,有啦?” “好象……是吧,”见他这么高兴,林菲菲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他为自己修炼尽了这么多力,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听错的真相来打击他,于是只好拿这模棱两可的话来支吾,“唔,我再试试。” 见她有了反应,妙妙开心地坐在她面前,仰着小脸满脸期盼地望着她。其实这是历来的奇怪之事,学得好,徒弟自己不一定兴奋,但师父却一定是骄傲的。 继续闭上眼。 远远的,松涛声又响起,更加悲凉伤感,隐隐与哭泣声一模一样。林菲菲汗毛直竖,终于忍不住又睁开了眼。 天! “啊呀!”她扯住旁边妙妙的袖子,脸色发白,“那那那……我我看见了看见了!” 一缕窈窕的身影缓缓飘来,阴冷的晚风吹起白色的衣衫,却又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原本就阴暗的场景更添诡异。 转眼间,那白色影子已经站在了面前。 女的,美丽绝伦,而且还是很冷的那种,叫什么?冷艳。 她全身都透着冰一般的冷气,林菲菲甚至能感到她没有气息,简直快要晕倒了,幸好这鬼长得还不算太恐怖,身边又有个小道士助阵。 “喵喵……救……”舌头打结了。 谁知—— 妙妙站了起来:“妙清师姐!” 林菲菲闻言呆了半晌,这才伸手擦擦冷汗,原来是虚惊一场! 原来她就是美女妙清啊!林菲菲倒也私下揣测过她的面貌,如今亲眼见到,她才发现妙清的美丽的确远在自己想象之外。 秀长的眉毛,冷漠的眼睛,优雅的嘴唇……这些词根本不能完全形容,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给人一种高贵脱俗的感觉,衬着白色的道袍,看上去如同春雪一般晶莹剔透。 只是她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多半是不大出门见阳光的缘故,加上她整个人又那么冷,所以自己才会把她当成鬼。 “妙妙师弟,”美到极致的声音,听上去却又十分冷淡,“此地阴气太重,不宜久留,还是快回去的好。” “是,师姐。”妙妙恭敬地回答。 林菲菲简直已经看呆了,听到这美丽的声音才回过神,心中羡慕无比。 妙清看了看她,又看着妙妙,似在询问。 妙妙忙拉了拉林菲菲:“这是妙真师妹。” 听了这个道号,妙清居然有些惊讶:“新来的妙真?” 原来那天拜见各师兄师姐,林菲菲并没有见到妙清,如今在这冰雪一般高贵的人面前,她有些自惭形秽了。 “对啊,哈哈是我,师姐你好哇,其实你可以叫我林菲菲……” 妙清却已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打断她的话:“听说师父对小师妹很是另眼相看,想来小师妹必定资质奇佳,不知这两个月进境如何。” “这……”林菲菲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灵力太差感应不到所以才跑这里来体验。 倒是一旁的妙妙说了实话。 “师妹她灵力不够,所以我带她来这里……” 话未说完,忽然看到林菲菲那要杀人的神色,他立刻吓得闭上了嘴。 “哦?” 目中闪过一丝惊讶,妙清愣了愣,露出不屑之色。 “两个月修炼下来,灵力应该足够了,”她淡淡道,“师妹别丢了茅山派的脸。” 说完,她不再理二人,挥着拂尘姗姗而去。 考验 看着那美妙的背影,林菲菲狠狠地瞪着妙妙:“有时候说实话是不对的,懂吗!” “师父说应该说实话啊。”妙妙不解。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林菲菲没好气地扯下一根草,放在手上蹂躏,“耍什么酷,就算是美女,也不用这么看不起人嘛。” “你也不喜欢吗?”妙妙摸着脑袋,“派里师兄弟都很喜欢她,可玉静她们也和你一样,不喜欢她呢。” 林菲菲在元符宫混了这么久倒也没白混,玉静她是认识的,也是茅山派女弟子,不过她们比起林菲菲来却是排在了师侄一辈了。 她暗暗道:笨,女的当然排斥美女了,姐姐我也不喜欢得很。 想到妙清那不屑的语气,她又满肚子火。 “拽什么!” “拽?”妙妙疑惑,显然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个新词。 “就是自以为了不起,不把人放在眼里,”林菲菲顺口解释,“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啊。” “可师兄他们都很喜欢她啊。” “那是异性相吸,懂吧?”林菲菲白了他一眼,“美女谁不爱。” “异性相吸是什么?”小鬼很有求学精神。 “这个,等你长大了再说,”林菲菲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脑袋,“小孩子不能说这个,被师父知道了要骂的。” “是吗?”妙妙一向很敬畏紫虚真人,立刻很懂事地答应了下来,“那就不说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 看看天色快黑,她站起身:“回去吧。” 起来这一恍惚间,眼角余光到处,她竟看到远处松林上空,远远的,仿佛有个白色影子在随风飘荡。 又是哪个师姐师妹师侄? 她忙扭头仔细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眼花了吧? 她暗暗吃惊,这些事果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啊,天天打坐,人也变得疑神疑鬼了,以后可一定要保持清醒,别坐出精神问题了。 “师妹,起来打坐,别睡啦!”有人拖着手臂。 她痛苦地抱住蒲团:“困死了,不行了不行了……” “明天晚上师父就要考较你了。” “那就明天再练,好喵喵……我好困……”翻个身继续睡。 …… 月光如水,斜映着窗纸,整个元符宫在夜中沉寂。 黄布将整个桌子覆盖住,桌上,两只蜡烛,一个香炉,一碗清水,几张用朱砂画好的黄色符纸,一把桃木剑。 林菲菲垂头坐在蒲团上,暗暗打起主意: 这些事分明是瞎掰,呆会儿管它看见看不见,都说看到,反正大家都混的,师父老人家估计也只是想试探自己装神弄鬼胡掰的本事,怕将来临场露出破绽吧。 想到这,她立刻不那么着急了,反而得意地咳嗽两声,倒是妙妙紧张地看着她,一张小脸满是不安。 “亥时将过,快子时了,为师这便施法召唤魂魄,你可要仔细了,如有反应,便可睁眼。” 林菲菲忙点头。 见她乖乖地闭上眼打坐,紫虚真人微微一笑,走到桌前拿起了桃木剑。 炉香袅袅,烛光摇摇。他脸色肃然,面门而立,一手挥动桃木剑在半空划起来,而另一手却捻着诀,口中喃喃自语。 “……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逆我令者,寸斩灰尘……”. 林菲菲听得有些好笑,果然和电影里一模一样啊。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半睁开眼睛。 只见紫虚真人一面口中念咒,一面将用剑尖挑起桌上符纸,往空中划了个圆圈,“忽”地一声,那符纸竟然自行燃烧起来! 太精彩了! 林菲菲看得饶有兴味——这是用的白磷自燃的法子吧? 忽然,紫虚真人一声大喝:“急急如律令,摄!”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一阵阴风扫进房间来。 整个房间顿时像在冰窖之中,林菲菲立刻感到寒意袭身,桌上的烛光也暗淡了许多,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 可是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啊,怎么回事?林菲菲正在疑惑,却见紫虚真人转过身来,她马上闭起眼睛装作在凝神打坐。 紫虚真人看着林菲菲,缓缓念道:“屏心、凝神、定性……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 不紧不慢的语调竟似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过不了半晌,林菲菲那颗浮躁不安分的心渐渐静了下来,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提示收心凝神,开始冥想。 耳边忽然响起幽幽的叹气声。 渐渐,似有脚步声在移动。 林菲菲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明明是闭着眼睛,却竟然能感觉到眼前有几个影子在移动,而身后时而也有冷气吹来,吹得脖子凉凉的。 她忙睁开眼。 我的妈,这不是幻觉吧! 眼前活生生的一个贞子——惨白的脸,没有丝毫生气,眼睛空洞,长长的头发披垂在胸前,在白色衣服的映衬下更加恐怖。 那女鬼见林菲菲惊讶地看着她,不由也咧嘴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啊——!!!!!” 一声长长的、高八度的、足以震动整个元符宫的、鬼哭狼嚎的叫声过后,周围又回归了寂静。 “师叔,你这面色怎地如此差?” 林菲菲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玉静啊。” 原来这里不论男女都是称呼师叔的,林菲菲也习以为常了,何况玉静长相甜美,性格活泼,除了时常耍点小心眼有些八卦外也挺好。 玉静神秘兮兮地看看左右,凑到林菲菲耳边:“师叔可知道昨夜的事?” “当然知道,出大事了。”林菲菲没好气地挑着碗里的菜,发现实在没胃口。昨夜自己就差点吓出大事了,幸好魂儿还在。 那个女鬼实在太令人难忘了,昏迷中,整个梦里竟然全是被那女鬼追的画面。早上一醒她就找到妙妙,声言他必须守着自己不得离开半步,如今只恨上厕所没人守着。 她可再不敢说这里的人是混的了。 玉静却有些泄气,她本是想到林菲菲新来不久想表现一下,如今也没了话头,只好陪笑:“想来师叔也早知道山后的事了。” “山后的事?”林菲菲愣住。 “师叔不知?”玉静见有了表现的机会,兴奋起来,“山后松林被玄天八卦阵禁住的那个女鬼啊。” “玄天八卦阵?” 林菲菲想了想,立刻全身寒毛又竖起来——前天自己和妙妙去现场“感应”体验,自己第二次看到的那个白色影子…… 想到这,她立刻紧张地抓住玉静:“她是不是跑出来了?” 玉静见她激动,忙赔笑:“玄天八卦阵倒也不是轻易能破的,只是今日宫中上下都在传言……” 没出来就好! 林菲菲好奇地打断她的话:“那女鬼为什么要被困在哪里?” 玉静摇摇头:“我们都不知,听说当初师祖见她可怜,说那片松林集天地浩然正气,希望借此化去她心中怨念早日投胎,都二十多年了呢。” 林菲菲不解:“那现在她出什么事了?” 玉静看看左右,低声道:“宫中都在传言那女鬼怨气太重,难以感化,大师伯已经去劝说师祖去了,要将她送回冥府。” 林菲菲听得半懂不懂。 她不知道,一般的冤魂怨气不除都难以投胎的,它们或是游离于人间躲避冥府追拿;或是被拿住,送回冥府堕入地狱受诸般苦难。紫虚真人将她禁在那里实在是一片善心。 “不是二十年都没问题吗,怎么知道她不能被感化。” “还不是昨夜,”玉静似乎有些后怕,“昨夜几个道院都听见她的叫声了,啧啧,真难听……” 黑线! 林菲菲呆了呆,咬牙假笑:“呵呵,是吗……” 瞟瞟旁边的妙妙,他正偷偷抽着肩膀呢,见林菲菲瞪眼,忙又将头埋在碗里装着扒饭。 正在此时,一个飘摇的身影走过。 白袍如雪,离尘脱俗。 看着那张冷艳的脸,玉静不由轻哼了一声,目光满是不屑:“成天做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儿给谁看!” 林菲菲对妙清也没多少好感,不过她也没有搬弄口舌的习惯,只好奇地问道:“怎么平时都没怎么见她出来吃饭?” “有人服侍呗,她俗姓程,是程知府之女,”玉静撇撇嘴,“家里有钱就是不一样,十八师叔竟然会看上她,哼。” 林菲菲暗暗好笑。 又有钱身份又高的美女,怪不得女人妒忌男人爱。 玉静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两眼放光,面露喜悦之色,悄悄凑到她耳边:“听说再过几个月,十八师叔就要回来了呢。” 又是那个叫什么逸的十八师兄?也会召魂的? 想到召魂,林菲菲立刻又打了个寒噤。 看着玉静那副花痴样,她脑海中立刻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 不伦不类,哈哈哈…… 她被自己想象中的帅哥形象笑倒在桌面。 “师叔(师妹)?” 神儿被唤回,扭头一看——玉静和妙妙正瞪着自己,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晕鬼 “妙真,可好些了?”慈祥的声音。 “好了好了,多谢师父关心。”林菲菲躲在妙妙后面,跟着他一步一步挪,生怕这位师父又要召出个女鬼来考验自己。 最近受了刺激,夜里连觉都睡不着,虽然妙妙说过元符宫不会有那些东西进来,但她还是夜里不敢出门,走到哪里都要叫上妙妙,好在二人房间相隔不远。 “恩,才两个月就能看见实体,”紫虚真人居然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灵力进展如此快,果然好资质,实出为师意料之外。” 赞扬的话谁都爱听,林菲菲听得满脸发光,不住地傻笑。 “所以今日起,为师要教你阴阳通灵术和基本的黄符法咒。” “啊?”林菲菲僵住。 紫虚真人却依然自顾自思索道:“恩,为师还有一套上清剑法,阴柔奇巧,正适合女子使用,也一并传了你吧。” “不不不了。”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哭丧着脸,他不会要让自己再去捉鬼看鬼吧,“师父,你还是教喵喵,啊不,教小师兄吧……我再多打打坐就行,熟悉熟悉……” “不必,”紫虚真人果断地一摆手,“你的灵力已足够了,妙妙先出去,为师今日便传你阴阳通灵术法咒。” 妙妙立刻同情地看了看林菲菲,耷拉着小脑袋出去了。 林菲菲失去了挡箭牌,立刻跑到紫虚真人面前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师父,我不学好不好?那女鬼实在太太太……” “修道之人如何会怕鬼?待为师教会你符咒,你便可以驱拿它们了,”紫虚真人说完,又走到桌边,拿起桃木剑,“何况就算看不见,也难保你身边就没有……” 林菲菲立刻警惕地望望四周。 紫虚真人咳嗽两声。 “元符宫自然没有,但你总不能只在宫里,我茅山道法名扬天下,学些基本护体驱邪之术总也无害,如何?” 见她略有动摇,紫虚真人又放下桃木剑,坐回蒲团上。 “阴阳通灵术是茅山派独门法术,打坐冥想乃是提升灵力,而通灵术则是籍自身灵力洞悉一切,认清邪祟之物的实体,如此方能知己知彼,不至忙乱。” 他看看林菲菲。 “接下来你可要记清法门了。” 花了n多力气,已到半夜,林菲菲终于将那些咒语窍门记了下来。 “可记好了?” “大概……”林菲菲偷偷瞟了瞟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些心虚,“呃,也差不多了吧。” “如此便好,”紫虚真人点点头,“现在你便试试看,为师作法助你。” “等等等……”林菲菲脸发白,“又要看?” “不妨,它们不伤人,为师自然也不会让它们害你。”紫虚真人说完便走到桌边,又开始挥剑念起咒来。 林菲菲虽然害怕,也没办法,只好溜到他旁边站定。 随着符纸烧过,阴风吹进,烛火又摇摆起来,隐约好象有无数影子在暗处闪躲。 就看看,无所谓,师傅在旁边呢…… 林菲菲努力平静下来。 她开始按照刚才学的办法,闭目,屏除杂念,心神空灵,聚气凝神于双目,再微微半张开眼睛…… 天哪! 她整个人石化!这次居然换了一个,不再是上次那女鬼。 一样的白衣,一样的长发,一样惨白的脸,唯一不同的是——舌头吐出有一分米长! “啊——!!!!” 睁开眼。 两张脸。一张老的,一张小的,都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她。 “我怎么在这里?”林菲菲揉揉眼睛。 窗外,阳光灿烂。 妙妙摸摸脑袋,看看师父,又看着她,吞吞吐吐道:“昨夜师妹你学阴阳通灵术昏过去了。” “啊!”林菲菲立刻从蒲团上蹦了起来,瞬间,昨夜的记忆全部恢复,她一把拉住紫虚真人的袖子,哭丧着脸,“我再不要学那个大法了,死也不学了!” 正嚷着,一个声音响起。 “小师妹不学什么?” 林菲菲立刻放开紫虚真人,恢复了恭敬的模样。 一个人走进门来。 五十来岁,面容清癯,下巴稀疏的几根胡须。 林菲菲是认识他的,他正是紫虚真人的大弟子,道号灵尘。她总觉得很有趣,大师兄明明和紫虚真人差不多大,却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如晚辈一般。 “大师兄早啊。”她陪着笑。 “师妹早,”灵尘微微一笑,随即向紫虚真人作揖行礼,“师父,昨日宫中上下又有人听到叫声,那女鬼只怕……” 林菲菲立刻满脸通红,尴尬地望向窗外。 紫虚真人哈哈笑了两声,看看林菲菲:“不妨,她只是宣泄心中怨气,隔些时日便无事。” 说我是女鬼? 林菲菲咬牙怒视着二人。 “原来如此,”灵尘却松了口气,随即他又看向林菲菲,不解她为什么咬牙切齿,“小师妹你怎的了,脸色如此难看?” 从此,元符万宁宫以及前后几个道院,都能看到林菲菲成天白着张脸走来走去的影子,玉静她们倒常常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生病,要不要化个符消灾。 而事实,只有她自己清楚。 两三个月下来,她居然见到那些东西还是会晕,别人晕车晕血,她是晕鬼…不论她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恳求,紫虚真人还是坚持“习惯就好”,隔个几天就要将她叫去“考察”一次。 不过晕成习惯,她醒得也快,精神也没那么差了,晕鬼成了个形式。 冬意更浓。 这日,林菲菲一早起来,居然发现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她立刻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得直嚷嚷,然而其他弟子却只是敷衍性地笑笑,因为下雪在那时候并不新鲜。 “喵喵,快,我们去看雪景。” 早上刚吃过饭,她就把妙妙拖到了宫外峰上的亭子里。 天空阴云沉沉,数千数万点雪花飞扬,随着冷风,飘飘洒洒不知几千里。枯枝上已经挂起了缕缕绒条,远处松顶也有些些白色。 “好美啊!”林菲菲兴奋得一把抱起妙妙,“喵喵你看,居然下雪了,下雪了啊!” 妙妙显然非常不习惯这么热情的拥抱,挣扎了好半天才被她放下来,小脸全是不满:“袍子都被你揉皱啦,我都见过好多次雪了,不好看。” “不懂欣赏,”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继续看雪,“哇——” 赞叹完毕,嘴巴却合不拢了。 因为她看见一个人。 潇潇的寒风里,飘零的雪花中,一个绝美的白袍女子走来。 冰雪中的世界,冰雪一般冷漠而高洁的人。看上去,她整个人似乎已经和天地间那纷纷的雪花融为了一体,相互陪伴,相互增色。 身后,两个十三四岁的女道童捧着一张琴。 “哇,难怪这么多男的想泡她……”林菲菲一边赞叹,一边拍着身边妙妙的头。 “泡她?”妙妙不懂。 “啊?”林菲菲终于发现自己在祸害儿童,“泡嘛,就是……泡茶,我是说,你那些师兄弟师侄儿人人都想给她泡茶喝。” “是吗,”妙妙还是听得似懂非懂,“可妙清师姐不会喝别人泡的茶。” “嘘——” 林菲菲示意他闭嘴,正要迎上去打招呼。谁知那妙清一见这亭子有人,便停下脚步,冷冷看见是林菲菲,便转身就往回走。 已经到了嘴边的热情话立刻被堵了回去,林菲菲呆了好半晌,才撇撇嘴:“拉倒,谁稀罕谁呢!” 嘀咕了几句,她也没有兴致再继续赏雪了,二人便顺着原路往回走。 远远的,那片松林又出现。 妙妙在前面飞快的走,他到底小孩子,被林菲菲拉出来半天早就不耐烦了。 林菲菲却不由又莫名打了个寒颤,放慢了脚步。 远远望去,和往日所见也没大变样。松林依旧绿得发黑,只林梢上点缀着少许白雪,平添了几分秀色,又显得静寂沉沉。 她暗暗好奇。 里面的女鬼是谁?有什么怨气不能化解呢?那天的白色影子到底是不是她? 这段时间林菲菲没事时倒也打听过这些八卦,无奈派中年轻弟子也都是道听途说的,而老辈的几个弟子都不肯开口,看来是被警告过。 正在她边走边想时—— 一道迅疾的白影掠过,无声无息,如鬼魅般。 虽然是借着眼角余光所见,但林菲菲还是很清楚那绝对不是幻觉,她吓得立刻停住脚,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并没起风,四周一片沉寂,甚至连天上的雪都暂时停下了。 妙妙早已跑过前面不见。 这是谁?该不会又是那天那个…… 林菲菲头皮发麻。凭直觉她发现这次的白影有些不对劲,但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好奇,顾不得再想,只加快脚步往元符宫跑去。 回到宫中已是午饭时候。 斋堂中,玉静挪到林菲菲身边,满脸失望:“听说灵逸师叔不回来了呢。” “哦,是吗。”林菲菲漫不经心地挑起一根菜。 自进斋堂她就听到那些俗家女弟子在失望地谈论这事,但林菲菲显然不大感兴趣,她只顾想着刚才那诡异的白影。 “听说师祖又派人稍信叫他办事去了,”玉静伤心得直叹气,“这次不回来,又要过一年才能看见他啦。” 然而半晌,她又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师叔不回来倒也省了清净,不然有的人又要成天缠着他了。” 说着,她示意林菲菲朝门外看。 林菲菲顺眼望去,愣住。 一个白袍身影出现在门外,从侧面看去,那美丽的脸明显地添了更多冷漠之色,沉沉如冰。 斋堂很多人都望着她,有爱慕,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她却似乎都没看见,依然优雅而缓慢地走过门前,消失了。 林菲菲咬着筷子头出起神来。 下山 秋叶纷飞,红如火,黄如金,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美丽、浪漫。 可惜多了两个非常不浪漫、正在啃枣糕的人。 “唔,喵喵,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林菲菲手一抖。 至今她依然对那个白影记忆深刻,几次问紫虚真人,他都摇头说这是天意,其余则半点口风也不露,日子久了她也懒得再问,只是还有些后怕。 妙妙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是学了法术了吗?” 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那当然,我只是不喜欢看它们,你不觉得它们很恶心吗……” 不知不觉拜入茅山已经一年,除了学会套上清剑法(只限于演示),记忆力一向不太好的她,竟然死记硬背也记住了不少符咒,虽然效果有些难说——她经常念错咒语。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还晕鬼… 奇怪就在这里,她虽然道法奇差,灵力却是奇好,当初只因怕见到那些东西,她根本不敢再练什么阴阳通灵术,甚至连打坐也不玩了,然而每次被紫虚真人逼着规规矩矩练时,她依然能见到那些东西,并且呈现越来越清晰的趋势。 晕倒了无数次以后,倒是她自己想了个办法,用布蒙着眼睛凭感应判断,来个“眼不见为净,”几次试验果然效果奇佳,也没出过错,紫虚真人便不大追究了。 只是,二人皆没考虑到临场发挥时会不会有时间让她蒙眼睛的问题。 头上落叶飞过。 林菲菲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从去年夏末掉到这里,一转眼又是秋季了。 她想到自己的来处,忽然想哭,不知道老爸老妈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呢。 鼻子一抽。 妙妙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啦?” 她忙擦擦眼睛:“没事。” 正在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道士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捻着下巴那几根稀疏的胡须。 “小师妹。” “大师兄,”林菲菲忙站起来,“找我吗?” “师父叫你去下。” 青蓝色的布帘掀起又垂下,将浓浓的秋意隔绝在外面。炉中,烧着上好的檀香,清幽无比。 “下山?”林菲菲跳了起来。 紫虚真人端坐在蒲团上,依旧面带笑意点了点头。今日他又穿上了一身紫袍,据说这是朝廷特赐的。 “我一个人?”林菲菲指着自己的鼻子。 紫虚真人又点了点头。 林菲菲小心翼翼问道:“下山去干什么?” “历练。” “历练什么?” “道法。” “我道法浅薄得很,”林菲菲忙傻笑,下山人生地不熟的,自己道法又那么差,“还是再修炼个两三年再去的好,呵呵……” “我茅山派规矩,凡入门一年都会下山历练一圈,”紫虚真人甩了甩拂尘,“何况为师还有件事叫你去办。” “什么事?” “找人。” 林菲菲苦着脸,为这悠闲安逸的生活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在外面又不认识什么人,师父还是叫他们去吧。” “这个人你去找最合适。” “谁?” “你的十八师兄,灵逸。” “是他?”林菲菲立刻打起精神。 原来是要自己去找那个帅哥啊,哈哈。想到脑袋里虚构的那个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她不由想笑,看看紫虚真人的脸色忙又忍住。 “灵逸可算是我茅山弟子第一人,行止端正,这几年在外面做了不少大事,你该多多向他学才好。” 林菲菲听一句,点几下头。 紫虚真人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去年我让他去办件事,如今你下山务必要带几句话给他。” “世界那么大,”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我遇不上他怎么办?万一我遇上了不认识怎么办……” 紫虚真人并不着急,反而笑得格外灿烂:“你会遇上的。” “你老人家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有缘。” 你会相信自己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有缘?答案是否定的。 只不过“有缘”这个词向来难以求到证据,所以很少有人会一本正经问“我们为什么有缘”之类的蠢话;但用它来哄人倒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不信你仔细观察,身边或者电视剧里“我们有缘”之类的话是不是很多? 果然,林菲菲被哄住,和帅哥有缘总不是坏事。 半晌。 “带什么话?”想到将来风餐露宿的生活,语气变得有气无力的。 紫虚真人正色道:“来年中秋,九华山头,五色泉开,兰月齐拜。” 林菲菲跟着念了n遍,终于能确保在将来一段时间里不会忘记。想了想,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告诉他便好,”紫虚真人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样东西,“为师有件东西送与你。” 一听送宝贝,林菲菲满眼发光,她好奇地伸手接过来。 原来是根紫色的缎带,上面坠着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头,奇怪的是,这石头竟通体呈紫色,还略有些透明,她细细一看才发现,石头里面隐约似有副太极八卦图,还有些字迹。 这是什么? 紫虚真人似看透了她的疑惑:“此乃先天玄紫石,若佩戴它,普通邪物近身便有反应,那一粒给了灵逸,如今这粒就给你吧。” 一听救命有用,林菲菲忙戴在脖子上,帖身藏起。 “我六岁的时候也下山过的,”妙妙摸摸脑袋,“不过是灵逸师兄带我去的。” 林菲菲泄气地坐下来:“师父就是叫我去找他。” “太好啦!”妙妙开心极了,“十八师兄很有趣的,你跟他在一起好玩。” 她撇撇嘴。 有趣?当然了,他不“有趣”,怎么会哄到妙清那个冰雪冷美人的心。 妙妙那小脸却还是兴奋无比:“你别忘了跟他说,我很想他回来呢。” 林菲菲做出发抖的样子:“肉麻!” 妙妙倒不注意这个词,想了想,又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一个人真不好玩。” “恩,我一定很快回来,”林菲菲拍拍他的脸,有些感动,这小家伙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还是喵喵最好了,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很多吃的……” 话未说完。 “小师妹。”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师兄灵尘走进来。 “小师妹,可准备好了?这些钱你拿去。” 送钱的来了,林菲菲有些开心,接过包袱看了看,立刻惊叫起来:“我要去一年多哪,才这么几串钱?” “小师妹有法术,报上我们茅山派名号,请你做事的人多得很,”灵尘又开始摸起那稀疏的胡子,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望小师妹此行顺利,做几件让师父满意的事。” “大师兄,我……” “对了,师父有几句话叫我嘱咐你,”灵尘打断她的话,郑重地说,“师妹此去应走建康方向……” 林菲菲想也不想就打断他的话:“建康是哪里?” 灵尘一愣:“就是金陵。” 金陵?林菲菲听着有些熟悉,细细一想终于明白,不就是现在的南京吗!好耶,古代南京可是很有名的地方啊。 “金陵乃是佛门胜地,尤其定林寺乃佛家宝刹,高僧众多,如今道派虽以我茅山派与南面的天师派为首,然佛道各有所长,僧道一家,我三派向来互敬互重,师妹此去倘若遇上这些朋友,切莫妄自尊大。” 林菲菲忙点点头。 灵尘满意地拈着须,点头微笑:“如此便好,师妹早些歇息,明晨下山。” 见他要走,林菲菲急忙拖住他:“等等等,大师兄,我能不能多拿点钱……” “这……” “好师兄,我就多拿一串,好不好?” “不行小师妹,这是定例。” …… “好吧。” 冤家路窄 集市上无比热闹,各色小吃飘着香味,各色小玩意陈列在摊上,令人眼花缭乱。 林菲菲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初出茅山,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古代世界,一切都觉得新鲜无比,跟现代完全不同。 走了一天,如今回首茅山,已经在好几十里以外了。 虽然单独出来是第一次,林菲菲倒也做了准备。她现在一身男道士装束,虽然被当作男的有损骄傲,不过为了行走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 果然,人们只见到位眉清目秀的小道长,只是那双眼睛偶尔会透出些狡黠之色。 何况她道法虽然不算很高明,救命逃跑的法子却多,实在不行,那套只会演示的剑法关键时刻也还是有点用的。 那些法咒剑法都还没单独试验过呢。想到这里,她立刻充满信心,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做几件得意的事,让这些人看看茅山派女弟子的厉害,当然最好能挣个比那灵逸师兄还拽的名声,回去让师父师兄师侄儿们看看,叫他们无话可说五体投地…… 胜利就在眼前,哈哈哈。 不过眼前最显眼的,是个饭行。 正午时分,饭行生意十分红火,所有的桌子都坐得差不多了,只有临窗那张桌子只坐着一个人,而且是个绿衣人。 林菲菲立刻奔过去坐下,把包袱和剑往桌上一磕,发出沉重的声音。 她揉了揉肩膀——苦,古代出门居然还要带着好几斤的铜钱,加上师父送的这把剑,估计一共就有十来斤。 小二人还在两米开外就开始招呼:“小道长要用些什么?” 林菲菲咳嗽两声:“你们这里有些什么菜?” 刚问出口,一个声音响起—— “且慢!” 林菲菲对美食的渴望被打断,非常不满地寻找声音的发源地,发现正是来自于对面那个绿衣人。 视觉感不错,居然是个帅哥。 凤目长眉,嘴角微翘,俊逸的脸第一眼看去冷静而睿智,但多看几眼的话,竟又感觉透着几分慵懒之色。 在她分析帅哥的同时,帅哥也挑眉看着她。 “看够了?”懒懒的。 林菲菲有些尴尬。 “够了就走。” 听着不客气的声音,林菲菲没好气回嘴:“够了,不敢再看尊容,我怕吃不下饭。” “在下不惯与人同桌。” 斗嘴?小菜一碟:“在下我也不习惯。” 帅哥长眉一皱:“在下先到。” “放心,在下我不会把你赶走的。”听起来很好心。 对面的目光以及脸色都阴沉下来,估计他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吧。 林菲菲撇撇嘴,干脆两眼一翻,拿眼白回敬过去。 有本事你砍了我? 半晌,帅哥终于站起身来,扔下个什么东西就往门外走去。 林菲菲这才低头,立刻两眼放光。 哇,银子? 还没等她看清,小二已经过来拿着银子走了,眉开眼笑:“客官真是大路人,这银子吃十几顿也够了。” 闻言,林菲菲立刻愤慨无比,自己出门就只有这么几串钱,他居然随便就在自己面前丢银子摆阔。 为什么有钱的人是他,而不是勤俭节约的林菲菲我啊!不知道浪费可耻吗。 今晚往哪儿?林菲菲在街道上发呆,一会儿向左走几步,一会儿向右走几步,自己对这里可是一点也不熟悉的哦。 “唉,倘若灵逸公子在,就好了。” 听到这名字,林菲菲立刻竖起耳朵。 “灵逸公子来去无踪,哪里寻得到,对了,中邪的到底是谁?” “正是文府四公子的夫人,如今文四公子急得了不得,准备去茅山请道长呢。” “这一去一来最快也要一天半吧。” 叹气声。 …… 文四公子?好象有点熟悉啊……林菲菲想了想,发现并不认识。 随即,她又眉开眼笑。 灵逸gg不在,妙真姐姐在。生意送上门了啊,看姐姐我怎么立下这初出茅庐第一功! 胜利在远处向我招手…… 朱门上,高高挂着一块牌匾,刻着两个字 文府。 就是这里了!林菲菲对着那朱红色的大门,长长做了几次深呼吸,暗自提醒:第一次千万要镇定! 呼吸完毕,勇气基本够了,她一步步走到门前,正在考虑是该叫门还是该敲门。 忽然——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到面前。 门,被敲响了。 “是你?!”林菲菲瞪大眼睛。 帅哥扭头一看,长眉皱起:“又是你。” “我不能来?” “不敢,”帅哥看她一眼,懒懒道,“在下只是后悔,以后出门定要选个好日子才是。” 林菲菲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彼此彼此,知道还不快走,姐……咳咳,我也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闻言,帅哥一副悠然的神情。 “文府一向好道乐施,前来骗吃骗喝的道士很多。” “呵,别把人看扁了!”林菲菲得意挺胸道,“在下可是来拿,呃,那个,替人消灾的。” 差点把“拿人钱财”的想法也说出来了。 把人看扁了? 嘴角翘起,帅哥双手负于身后,长眉一轩,怀疑地打量着她:“你?” 动作帅呆了! 可惜这家伙实在太恶劣,难以让人有好感。 林菲菲瞪着他:“我怎么了!” 说完,她也伸手,重重拍了几下门。 门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仆人走出来,看样子像是管家。 “两位——” 林菲菲立刻双臂张开,呈“老鹰抓小鸡”里的老母鸡姿势,将帅哥拦在后面:“是这样的,听说你们府上有人病了,所以小道专程赶来相助。” 管家立刻面露喜色:“如此甚好,道长请。” “且慢,”一只有力的手臂从翅膀后伸出来,将她推开,“在下也正为此事而来。” 林菲菲双目要喷火:“我先来。” “放心,在下不会将你赶走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林菲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刚才饭行里自己抢桌子说的话吗。 “这——”管家看看两人,笑得更开心了,“两位不妨一同进去如何?” “我们都进去,治好了算谁的功劳?”林菲菲可不吃这亏,她瞟了帅哥一眼,“还是公平竞争好。” 公平竞争?帅哥一愣。 趁他发愣,林菲菲马上充分利用时间,搞起自我推荐:“小道乃茅山派元符万宁宫紫虚真人亲传第二十三弟子妙真,治病驱邪降妖除魔都略略会些,您看怎么样?” 说完,她暗暗佩服,这么长的话自己居然能一口气说完,还流利无比,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她不由得意地看了旁边的帅哥一眼,那意思是——抢不过了吧?! 果然,管家两眼发光。 “原来是紫虚真人门下,小道长请……” “据在下所知,”帅哥打断他的话,看着她悠悠道,“紫虚真人门下二十二位亲传弟子,并无第二十三个。” 闻言,管家马上又怀疑地看着她。 “孤陋寡闻了吧!”林菲菲“哼”了一声,“我去年刚拜入师父门下的。” 帅哥依然挑眉看着她:“紫虚真人似乎并不轻易收徒。” “师父当然不轻易收徒了,”她故意加重了“轻易”二字,得意洋洋道,“不过他老人家一见我,就夸我资质奇佳啊,说我潜心修行必有大成,所以才一年我就已经尽得真传,这次师父专程让我下山驱鬼除魔积德行善,发扬咱们茅山救死扶伤的伟大精神,哈哈……” 说着,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脯:“我说你孤陋寡闻吧?” 连“救死扶伤”“伟大精神”这些都弄来了…… “是吗。”帅哥微微一抿嘴,竟果真不再说话,只有趣地看着她,俊逸的脸看去依然冷静而睿智,带着几分懒懒之态。 林菲菲无比潇洒地一扬头,走进门去。 一进门,林菲菲立刻感觉不对,一股异样感袭来,胸口似乎有些发闷发热。她奇怪地低头摸了摸,原来是师父送的那颗玄紫石在微微发热,似乎还有些发亮,只是隔着衣衫看不明了。 果然是好宝贝,她惊喜地捏了捏石头,看来这院子真有古怪了。 果然,越往里面走,那玄紫石反应越大。 终于到了厅上。 “道长且稍候,待小人先去回禀文四公子。”管家满脸笑容。 林菲菲忙点点头。 趁管家离去,她坐在厅上,整理起自己的思维来。 说实话她对夸下的海口一点把握也没有——老天爷保佑,三茅祖宗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千万别让小道我丢脸啊。 该做什么?她仔细想了想,决定先问清出事地方,然后再用阴阳通灵术感应,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想到又要用阴阳通灵术,她立刻从腰上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蒙眼睛的布条,有它在,一切ok。 刚拿定主意,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这位便是紫虚真人的高徒?” 林菲菲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对对对,正是小——”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 面前那张白净的脸一瞬间升起乌云,两只眼睛渐渐瞪圆,升起杀意。那杀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终于,整张脸变得铁青,杀气腾腾。 林菲菲有些心虚:“你……” “原——来——是——你!”咬牙的声音。 “啊啊,”林菲菲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吓得结结巴巴,“你还认识我啊,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你先听我说……” “来人哪!” 见识过那些仆人的执行速度,再不跑就来不及啦!林菲菲再也顾不上解释,飞快地奔出门:“救命哇——” 救美 文府真有钱啊,院子修得跟公园差不多。 可惜林菲菲丝毫没心情欣赏,因为后面跟着几个拿着棒子的仆人。她虽然跑不过,却能借助身小体轻的优势往假山之类的地方爬,倒也一时没让他们抓住。 “这小道士就是去年调戏夫人那个!” “放荡无耻之徒,看紫虚真人这次如何救你!把门关上,千万别叫他跑了。” …… 门关了?林菲菲心中叫苦连天。 待爬到假山顶,她终于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 前面,几个人在下面等着;转身看后面,“追兵”正朝上面爬来;远远的,文四公子满脸怒色,正快步往这边走。 完了完了,前有围截,后有追兵,走投无路啊! 她只顾着急忙乱,根本就忘了什么剑法什么高招。 “给我捆起来!”恨恨的声音。 眼见后面的人已经爬上来,向自己靠拢。林菲菲叹了口气,说出自己是女的总比被人捆住挨揍好。 于是,她居高临下,振臂高呼:“等等——” 众人都愣住。 气势全在这一声里用完,林菲菲也被这效果给吓住,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个……文四公子,我说……” 谁知文四公子丝毫反应也无,还是大瞪着眼睛愣在那里。 自己刚才这一吼效果竟然这么好?把人都吼得石化了?林菲菲奇怪地看看众人,又看看文四公子。 终于,她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的眼光都超越了她,直直地瞪着她的身后。 林菲菲再次确认以后,缓缓转过头去。 “啊——” 在朝假山下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林菲菲心里还是在想——我的天,背后那人哪来的! 眼看身体就要重重地与地面做亲密接触,她悲哀地叹气,认命吧! 一只绿色的大燕子斜斜贴着地面掠过。 刹那间,林菲菲已经完整无缺一根毫毛也不少地站在了地面,而她的身边,正负手站着个绿衣人。 俊逸的脸,长眉微皱,嘴角依旧带着几分懒懒的神色。 林菲菲脑袋里立刻浮上来一个字——帅!哇,想不到自己也能遇上“英雄救美”的剧情,哈哈哈而且是个帅哥…… 帅哥那两道长眉立刻皱得更紧,他朝傻住的林菲菲微微一嗤,随即转过脸看着石化的众人,踱了几步。 林菲菲脑袋里马上又冒出来五个字——帅得不像话! 但她脑袋还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刚才他看自己那眼神可是极端的鄙视啊!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会剑法会逃命的事来,不由悲哀地长叹一声。林菲菲啊林菲菲,你逃命的办法练习了n遍,怎么临场发挥还是这么丢人现眼!居然还是在帅哥面前丢!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石化的文四公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他沉着脸问:“阁下为何擅闯本府?” 帅哥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他不过前来救人,你们竟如此相待?” “阁下有所不知,”文四公子指着林菲菲,恨恨道,“这小道士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妇人,实在可恶之极。” 帅哥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忽然露出有趣之色。 “我调你个头!”林菲菲火了,“你当我没见过美女啊!” 估计是没料到这个白净秀气的小道士不只会顶嘴,还会骂粗话吧,在场众人再次石化,这次也包括那个帅哥。 有帅哥护法,林菲菲气也壮了,把剑往地上“当”地一戳:“大爷的我那天只是想打听点事,你以为你那个内啊外的是什么水准,人人都想调戏啊!” 若不是那个女的做出那副惊慌小鸟样,自己怎么会惹出那些事!只是她不知道,宋代风气一向保守,女孩的反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听她这么难听地骂人,文四公子本就心情不好,加上夫人正躺在床上病着,脸色不由又难看起来,乌云密布。 帅哥却嘴角弯起,凤目隐隐透出笑意,他一挥手:“将这个帖在尊夫人房门上,三日后便可无事了。” 那文四公子一低头,果然发现手上多了道紫色的符。 再抬眼,小道士和绿衣公子已经不见。 “天哪,紫符!你太厉害了,原来你也是干这行的,紫符啊!”林菲菲满脸崇拜,完全被那张紫符震住,根本就完全忘了半个小时前自己还跟此人闹得不愉快,“你叫什么?” 没有回答。 “嗨,你是不是我们茅山派的?” 帅哥终于停住脚步,长眉一挑:“完了就快些走,丢人现眼,紫虚真人怎的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什么?”林菲菲反映过来,刚刚升起的好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的嘴巴实在是太可恶了! “拽什么拽,”她头一扬,又是眼白看人,“又不是你徒弟,你担什么心,再说又不是我自己跟来的。” “我可是救了你。” “不稀罕!” “那请便,”非常不客气,“麻烦别再跟着在下,如何?” 林菲菲已经在想象中将此人揉成一团,踩踩踩…… “你以为我想跟啊,问完一句话我就走!” 闻言,帅哥放下负在后面的手,改为抱胸的姿势:“请问。” “你是不是灵逸那家伙?” “家伙?”帅哥愣住。 “对,”林菲菲瞪他一眼,“是,还是不是?” 帅哥看着她,似笑非笑:“他惹你了?” 林菲菲很干脆:“没有。” “那……” “不要问了,是,还是不是?” 拜托你快说“是”,凭自己这点烂记性,师父交代的那几句顺口溜若不趁早说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终于。 很不幸,帅哥摇摇头。 林菲菲叹了口气,随即潇洒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就走。 “我倒是见过他。” 跨出去的脚硬生生收回,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已经是一张天下最灿烂最和蔼可亲的笑脸。 “你真知道他在哪里?”为了完成任务,牺牲点笑容算什么。 帅哥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侧过身去:“当然。” “在哪?” 懒懒的神色,无动于衷。 完了,不好搞定啊…… “大哥,”林菲菲慢慢挪回去,一脸傻笑,“失敬失敬,原来你认识师兄他老人家啊,他现在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何事?” “是这样,师……”她忽然顿住,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随便说给人,何况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啊…… 想了想,她眼珠一转:“是这样,你看小道我刚刚下山,那个不拜见拜见师兄怎么成呢,他那么有名……” “拜见?” “是啊是啊,”林菲菲一脸谄媚的笑,“顺便还有点事找他,大哥你就帮帮忙吧。” 帅哥看了她一眼,悠然道:“我不高兴。” 姐姐我还不高兴呢!林菲菲吞下气,打着哈哈:“那是误会……误会,你要是早说是我师兄的朋友……” “哦?”他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还知道‘那个家伙’是你师兄。” 可恶,把柄被抓住了,难道他想去师兄面前告状?林菲菲暗暗捏起拳头有点想动用暴力,这家伙实在很欠扁! “啊哈,那是,我跟师兄感情实在太好,没事儿就爱开点玩笑,呵呵……” “好得连人都不认识?” 晕,打嘴! 林菲菲灿烂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半晌,终于一点点垮下。 “喂,你懂不懂什么叫精神境界,啊?我们虽然是素未谋面,但是那个……那个神交已久,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已经是好朋友,知道不?” 他帅帅地一抿嘴:“是吗。” “你到底说不说!”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当然说。” 帅哥转过脸,一双凤目居然眯起。 天!他笑了! 一阵春风掠过, 一片春光明媚, 一地百花齐放的灿烂! 可惜还不到两秒,春意已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很欠扁的神情。他看着林菲菲,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说——我,不,高,兴。” 林菲菲鼻子都要气歪了。 正当她想怎么措辞回敬的时候,帅哥却忽然警觉地皱起眉,看了看四周,似乎要走。 “喂,随便你,”林菲菲忙赶在前面拦住他,挥着拳头威胁道,“你以为会气得了我吗,告诉你,姐……小道我,我找不找得到他都无所谓!” “有道理。”帅哥赞同地点点头,转身就走。 半晌。 “你……去哪里?” 没有回答。 “喂,你给我站住!” 气死了!林菲菲泄愤似地把剑往柜台上重重一磕,作狮吼状:“是客栈吗,来个房间!” “是是是,”柜台后面的掌柜一哆嗦,忙伸长脖子吆喝起来,“小三儿,快带这位小道长去楼上的上房。” 一个小二忙跑过来。 林菲菲一肚子火没处发,抓起剑就往楼上走:“不就是小二吗,怎么又叫小三小四?” 那小二陪笑:“道长有所不知,小的在家中排行第三。” 林菲菲被噎住。 yy的还说什么今日出行吉日,吃个饭吵一架,上门做生意冤家路窄撞到老对头,如今又被那个欠扁的家伙气得半死,这也太吉了吧! 原来那帅哥走得飞快,等她追上去时,竟已人影不见了。 拉倒,你不说,姐姐我就不会自己找? 师父老人家不是说我们有缘么,说不定不用找就遇上了…… 忽然,她脸又一垮:呸呸,我会和他有缘?!物以类聚,这家伙是他朋友,那个灵逸百分之八十也是个欠扁的料。 一切到金陵了再说吧。 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灯影幢幢中,林菲菲半躺在床上,不由拉了拉被子。 她到底是女孩子,虽然来古代时间不短,但单独在外行走还是第一次,加上武艺道法又差,自然有些害怕。 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窗扇发出猛烈的撞击声,桌上灯光一暗,似要熄灭。 林菲菲吓了一跳,急忙握紧了手中的剑。 窗户依然在摆个不停,本来天气就已近十一月,顿时,整个房间立刻充满了寒意。灯光更是摇摆不停,似乎马上就要灭了。 见灯要灭,林菲菲更害怕。 在元符宫可是整天外面都有灯光,她常常还点着蜡烛睡呢,想到这,她无比怀念现代的电灯日光灯。 隐隐的,她总觉得这风透着些诡异,到底是自然的还是……摸摸胸口上的玄紫石,似乎并无异样,看来不会有什么邪物。 她暗暗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剑法也还勉强可以,于是便壮了壮胆子紧握着剑下了床,准备去关窗户。 终于走到窗边,她松了口气,伸出手—— 忽然,头上传来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 林菲菲立刻感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待转过头才发现,身边并无异样。凝神一听,原来竟是老鼠在啃房梁的声音。 “死老鼠!” 林菲菲拍了拍胸脯长长吐了口气,又好笑又好气。看来这人常常是自己吓自己,刚才自己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了。 正当她自惊自怪时,窗外竟似有一道白影快速地掠过。 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眼角余光瞟到,林菲菲立刻警觉地回过头,眼前却又一片漆黑寂静了,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隐隐的冷风和阵阵的寒意。 玄紫石依然静静地躺在胸前,她暗暗宽心,随即关上窗户回到床上躺下。 然而不知为何,她又全身发冷。 脑中,竟莫名想起了多时未曾再记起的那个茅山松林边的白影…… 好在这一夜虽然受了些惊吓,林菲菲竟然还没有做噩梦,因此那点疑惑很快又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新年不知不觉过去。 这三个多月她倒过得逍遥自在,虽然师父说要往金陵方向走,但她天生爱玩,想想这么早就到了目的地实在太没意思了,于是干脆先跑镇江去逛了两个月,随后才往金陵出发,一路上她见到风景好的地方就住个五六天,就这么走走停停,倒也没再遇上十分特别的事。 终于,这一日下午,到了金陵。 疯和尚 时人都爱将建康称为金陵,或者是由于历代佳赋名篇中多这么称呼,取其风雅吧。 金陵不愧是六朝古都,“十里秦淮,六朝金粉”,自古文坛盛地。六朝时这里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商贾云集,儒学鼎盛,吸引了不知多少诗人,留下了无数风流佳话。 隋唐金陵一度冷落,到宋代却又渐渐复苏。当年的繁华虽已不再,却依旧是人烟丰茂,商市林立,江南佳丽之地。 街上,青楼林立,酒旗招摇,珠玑罗列; 河上,画舫凌波,船公、船娘们摇撸掌篙,彩船往来如锦。 新的一年,上元刚过,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新的生机与希望,商贩青楼都活跃无比,街巷邻里也是一团和气。 林菲菲兴奋地转了半天,直到天晚了肚子开始唱起歌,她才钻进一家饭行。 听说秦淮河灯船古代很有名啊,晚上一定要去看……她边想边环顾四周找桌子,立刻,出现了一个目标—— 那是张靠窗的桌子,坐在那里,可以边吃饭边欣赏风景。 桌边已经坐了个白衣公子。 有了上次跟绿衣帅哥争桌子的经验,林菲菲有些迟疑。 她转头看看其他几桌的喧闹,不由撇撇嘴,还是走过去坐下了:这次不会那么霉又遇上个不讲理的人吧。 那白衣公子一动不动看着窗外,似乎并没发现多了个人。林菲菲点了两样菜,待小二走开,她才好奇地打量起来。 只一眼,她已经石化。 长眉飘逸如画,白衣如雪,白面胜雪。如诗一般优雅,如兰一般高华。看上去整个人竟仿佛蒙着一层神话、梦幻的光辉,根本不似这红尘中的人。 帅就罢了,没想到那俊脸上的皮肤竟比自己的还好,林菲菲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可是男的耶! 不带一丝血色,如玉,如冰,如雪,甚至连嘴唇都是白色,然而却又看上去和谐无比,并不露丝毫病态。 渐渐地,那莹白的脸转过来。 冰雪般的眼睛。 眼睛半眯着,闲闲地躺在浓密的睫毛中,仿佛从未完全睁大过一样。目光有些不真实,如云雾般的飘渺,又如冰山雪峰般的冷漠,绝无半点尘埃。 看着他,林菲菲竟难得地想起了那个如冰雪般的妙清师姐——嗨,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个男人比她还美还冷还高贵,不知道茅山上那帮色男见了他,会不会“移情别恋”生出bl情结呢…… 她越想越有趣,居然趴在桌子上哈哈笑起来。 但很快,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双冷漠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无半点羞赧,无半分惊奇,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件东西。 被人当成东西看是很不舒服的。 顿时,林菲菲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有没搞错,我是女的耶,那么“色色的”盯着个女的看,大哥你不觉得很不好意思吗…… 当然她也知道,谁也不会将“色色的”三个字联想到他身上,第一,那半眯着的眼睛里根本连一圈涟漪都没有,宛如一面结了冰的湖;第二,自己是男道士装扮,除非真有bl情结的人才会“色色的”看着她吧。 虽然女孩子被大帅哥看着是件很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但,如果是这双眼睛,绝对可以令任何女人都骄傲不起来。 比眼力啊,谁怕谁! 她心里一横,也直直地瞪过去。 倏地,四道目光碰到一起,似乎都要看到对方心里去。林菲菲脸上发热,但她终究不服气,硬是咬着唇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只深深地映出人的影子。 寂静。 眼圈发红,升起水光,渐渐,那些水光汇成了两颗亮晶净的泪珠,沿着腮缓缓流下。 n道目光向这桌射过来。 原来,林菲菲瞪了半天眼,风吹过,居然就掉起了眼泪。这桌人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如今众人见那清秀小道士居然对着那白衣公子哭起来,自然奇怪了。 这么多注视的目光,除了感觉有问题,任何人都不会自在。 可惜白衣公子真的感觉有问题,似乎除了他自己,一切都不用关心,而面前的林菲菲流泪,他依然无动于衷。 好好好,你强! 林菲菲泄气地撤回视线,擦了擦眼睛,狠狠地扫了周围众人一眼。 立刻,所有人埋头,继续吃饭。 见对面的人还是看过来,她没好气地将桌上的盘子一个个推到他前面:“大哥,你还是多看看这些菜吧,色香味俱佳啊,比我好看多了。” 果然,那白衣公子微微一愣,片刻又恢复了冷漠。他拿出锭银子往桌上一放,便站起身来。 为什么每次遇上的“同桌”都这么有钱?! 在他站起那一刹那,林菲菲发现他身材并不高大,但也绝不瘦弱,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比的高贵与优雅。 他不再看她,缓步走出门去了。 林菲菲若有所思地扒着饭,心中缓缓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是谁呢? “小道长今日为何不去钱大人府上碰碰运气?”小二上来结帐时,笑嘻嘻地朝林菲菲说道。 “钱大人?”林菲菲奇怪。 “小道长有所不知,那钱姑娘近日病了,请了多少大夫还是不好,听说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钱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放出话来只要治好钱姑娘,要送十两银子呢!” 十两! 林菲菲在外游历了几个月,倒也知道了银子在这个时代的价值。其实在古代银子的价值是很高的,二三两银子可以让普通人家过一年,何况于十两。 她立刻两眼发光 ——正愁钱不多了呢,现在送上门的生意了! 小二边擦桌子边顺口劝她:“听说今日来了两个定林寺的高僧,如今城里的道长师父们都去了,小道长不妨也去碰碰。” 林菲菲心中一动:“你说城里的道士都去了?” “当然,这么好的事谁不去,”小二笑起来,“说不定治好了钱姑娘,钱大人一喜欢,连带着就都有赏了。” 既然都去了,那个大名鼎鼎的灵逸师兄若在这城里,也会去吧? “钱大人家在哪里?” 钱府。 朱门高槛,气派不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果然,大门口时不时有和尚道士进出。林菲菲拉住一个道士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只要报上道号来历,都能进去。 林菲菲报上名号,果然那管家一听是茅山紫虚真人亲传,立刻热情无比地让她进门。 林菲菲客气了下,抬脚进门—— 一个白衣人正负手缓缓而行。 从后面看去,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双半眯着的、冰山雪峰般冷漠的眼睛。 周围也走着五六个道士和尚,认识的互相客气,不认识的趁机结交…… 只有他,独自缓缓而行,既不找人说话,也不停留,只保持着均匀缓慢的步伐,似不屑与人为伍。 林菲菲愣了愣。 他也是修行的人?!想到刚才吃饭的事,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上去,于是便停住脚步等他走远。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嘲笑声。 “这和尚又来了!” 林菲菲转过身,却见身边管家往外面看了看,立刻走出门去骂道:“你这疯和尚又来骗吃骗喝,今日却是不行,到别处去吧,莫误了我家主人的大事! “阿弥陀佛,贫僧正是来治病的。”一个十分老实的声音。 几个正要登门的和尚道士见此,都笑起来:“疯和尚,你不是早被赶出龙泉寺了么?” “心中有佛,身在粪坑亦是修行。”一本正经的回答。 “哈哈……” 林菲菲好奇地退到门外,只见一个年轻和尚背着手站在阶下,笑嘻嘻地看着那群嘲笑他的人,并不生气。 天哪,这什么世道,古代连和尚都这么帅! 黄色僧袍有些旧,但并不破烂,反而十分干净。俊眼直鼻,嘴角、眼角总是弯弯向上翘着,透着股风趣之色,似乎总在笑。 有个和尚又嘲笑他:“疯和尚,吃酒吃肉也是心中有佛?” 疯和尚? 林菲菲实在看不出他哪点疯。 那和尚明显是在讽刺,但疯和尚却依旧很老实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正是。” 众人大笑。 “真不知当初你这模样怎会当了和尚,偏又不还俗,”管家摇摇头,又笑道,“我家主人虽然慈善,今日却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别处去吧。” 林菲菲也笑起来 ——不戒酒肉?若不是见他穿得干净,长得那么俊俏,又没有破扇子,简直就要当他是个活脱脱的“济公”了。 谁知,听到林菲菲的笑声,那疯和尚立刻抬眼直直地看着她,愣住。 “走吧走吧。”有人推他。 他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林菲菲,露出诧异之色,并不说话。 他看出了什么?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并没什么奇怪。 见他还在门外呆着不动,管家有些不耐烦了,板起脸吓他道:“快去吧,再不走我叫他们打你走了。” 闻言,林菲菲有些担心,忙眨了眨眼示意他离开,师父说的佛道一家嘛,叫这和尚帅哥挨揍多不好。 那疯和尚微愣了下,随即嘻嘻一笑,果然走了—— 楼下的,偶没有说他眉毛也是白色的哦,寒:) 恐怖的手 钱府果然是豪富之家,庭园甚大,游廊上的雕花皆精妙无比。 林菲菲随众和尚道士跟着指引的仆人往深处走去,一路上有些地方用幔子遮了起来,大概是为了避嫌。 一路上,林菲菲暗暗摸了摸玄紫石,却发现并无异样。 不久众人便被引进了一个小院。小院里已经有了三四十个和尚道士,有坐的,有站着的,却并不吵闹。 这么多人,不知道那“有趣”的灵逸师兄在不在,哪个才是他呢? 林菲菲有些郁闷了,总不能在这里大叫吧。而那个脑袋里曾经构思好的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在找人的时候显然是不太适用的。 不过她脑筋还是转得挺快。 能让“冷美人”妙清师姐钟情的,想来一定长得很帅!别的不会,帅哥她还是会认的,这么一来范围缩小了许多; 还有,他那么有名气,一定很引人注意了。 想到这,她立刻行动起来。 果然,有两个人最为引人注目。 两个和尚,身披袈裟,皆拄着法杖,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旁边的和尚道士似乎对他们都颇为恭敬。 林菲菲撇撇嘴,移开目光。 谁知,目光刚从二人身上移开,却立刻又被树下那个人吸引了去。 冰雪般的眼睛依旧没有丝毫动摇。昏暗的天色下,白色的衣衫衬着光秃秃的梧桐树,简单的线条如同一幅古画。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失礼失礼,小女之事就有劳各位了。” 林菲菲呆了半天,直听到这句话才惊回神。 不知何时,院中已多了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锦衣华服,面皮白净,微有些发福,面上带着十分焦急之色。听他刚才称“小女”,想必就是钱大人无疑。 只见他拱手向院中众人略略作了个礼:“有劳诸位道长高僧,倘若救得了小女,钱某必定亲自备厚礼前去贵宝刹拜谢。” 众人纷纷还礼。 他又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童立刻捧上茶来,却只有两杯,放到那两个和尚面前。众人倒也不计较,想必都知道那两个和尚身份。 那两个和尚倒也谦虚,忙起身合十还礼。 钱大人示意众人坐下,自己也在主位坐了下来。 林菲菲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瞟了瞟梧桐树那边,却见那白衣公子依旧站那里不动,不过人多,加上今天的主角本来就是那两个和尚,众人都没留意。 “不知高僧有何妙策?” 左边那个和尚合十道:“贫僧不知当日情形,不敢妄自断言。” 钱大人忙道:“据底下丫鬟说,小女之病大约是在三日前晚上的酉时。” “敢问施主,令爱当日可去过别处?” 钱大人摇摇头:“前几位师父道士也是这么问的,小女那日并未出门,连园子里也没去,只在房中做女红。” 那两个和尚相视一眼,皆皱起眉头。 其中一个和尚望了望天色,忽然开口:“快酉时了,再稍候片刻,我二人便作法看看。” 钱大人忙点头答应,叫下人去安排住处。 虽已是春日,不过夜晚还是来得比较早,天色已昏暗下来。 那两个和尚显然名气不小,其他人也不敢卖弄,只互相交谈揣测。趁着众人松懈的时候,林菲菲又开始在人群中转悠,找起灵逸来。 她早有些怀疑那个白衣公子,因为他的确不可否认的帅,而且也冷,配妙清那个冷美女绰绰有余。 想想他似乎不屑理人,林菲菲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上去问。 转眼。 梧桐下,空空荡荡。 林菲菲立刻望望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他的影子,看来众人都没注意到。 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但已经来不及想了—— 一阵阴风平地卷起,熟悉的冷意升起,林菲菲打了个寒战。院子看起来更加昏暗了,竟然像是起了雾。 她立刻察觉不对,看看众人依旧有说有笑,似乎都没发现。 是自己疑神疑鬼? 她定了定神,找了个位置坐下。可渐渐地,胸口又开始发闷,她赶紧摸了摸玄紫石,果然已经变得热起来。 的确有古怪! 可玄紫石发热之前,自己并没用阴阳通灵术啊,怎么也能感觉到?难道灵力又不知不觉提高了? 这丝毫不奇怪,她的通灵能力连紫虚真人都说不可思议。 不过林菲菲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惊胆战——以后不会一睁眼就看到那些东西吧!那自己岂不是要晕了又晕…… 正胡思乱想,那两个和尚忽然站了起来。 “来了。” 看来这两个和尚真是有些本事。 林菲菲暗想既然有他们,自己还是躲一边安全。她虽然也想表现表现,不过自身这点法术实在太令人不放心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有几个还悄悄往林菲菲后面躲,她不由暗笑:这里果然有滥竽充数混吃喝的。 那两个和尚已经面对面合十而立,神态庄严。 年长些的一个缓缓托起手掌,掌上赫然是串绿荧荧的手珠。 他们的嘴唇开始动起来,似乎是在念经,渐渐,那手珠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芒,将周围映得绿蒙蒙的。 众人都看得入迷。 风又刮起,胸口的玄紫石更加烫,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林菲菲不由紧张地往人群里挤了挤。 一片惊呼声中,那串绿色的手珠竟然脱离了和尚的手掌,缓缓向上升起,浮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空中,发出强烈的绿光。 两个和尚依旧神色不动,口中不停。 渐渐,手珠开始在空中转动,似乎有眼睛一样,在思考往哪边走。 林菲菲瞪大眼睛。 果然是佛宝,太玄了! 手珠缓缓转动了一圈以后,忽然渐渐向前飘去。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却见那手珠缓缓飘到钱姑娘的闺房门前,似乎想钻进去,却又被门挡住,只好停在门外不动了。 那年长的和尚一抬手,手珠立刻又飞回了掌上,绿光消失。 “钱施主,不知可否容贫僧到令爱闺房一看?” 见他二人施出了这等法术,而且出了家的和尚在当时人们眼里都不把他们看作男人,钱大人想了下,便点了点头先走进去吩咐丫鬟们准备。 众人回过神,纷纷议论起来。 “不愧是定林寺高僧!” “果然法力高深,那手珠怕是佛宝吧?” …… 一片赞扬声中,林菲菲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的通灵能力几次被证实,如今更多了些怀疑。 不,不应该在屋里! 她张开嘴要说话,却又立即闭上了——和两位高僧比起来,自己的话别人会信才怪,何况自己也不敢十分肯定,出丑可就不好了。 但那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在屋里会在哪儿? 她打量着四周,终于,目光锁定在一个小门上。 门开得并不大,石板路干干净净,似乎经常有人走过,因为路旁的泥土地被踏得有些实。 在那里!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那边是什么地方? 曲廊石径,池塘假山,瘦梅修竹,其中亭台楼阁华丽无比。虽然冬季刚过,却并没有多少颓败之色,整个园子景色宜人。 原来小门里面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花园。 可林菲菲现在毫无心情欣赏,因为她发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 凭着感觉,她走过小桥,穿过一条幽幽石径,来到了一片山石中。 在昏昏天色的映衬下,隔着衣袍,胸口的玄紫石已隐隐发出紫光,反应分外强烈,看来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脚步渐渐迟缓下来,终于停住。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紧张地朝周围望了望。刚才趁着众人忙乱之机偷偷走到这园中,本想那两个和尚弄错,钱姑娘一定好不了,自己不如先来弄清楚,然后趁机显显本事,叫他们心服口服。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园子里根本没人,估计所有人都关注那边去了。 独自行走,她有些害怕——自己的法术一向不很高明,根本连实战经验也没有,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心中又暗暗打气:小case,师父不是说一般的邪物完全可以对付么。 正在犹豫—— 身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竹林异象 林菲菲全身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 “啊——” 可惜只叫了半声,立刻就有个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的嘴。随即,一个敏捷的身影闪到她的面前。 她立刻死死地闭上眼睛,本能地拿剑刺过去。 为什么要闭眼?因为她怕自己又见到恐怖的一幕,会晕。 剑刺出去,却收不回来了。 她用力拉了拉,还是不行,情急之下另一只手赶紧从怀中摸出张早已准备好的黄符,念起咒,用力朝前面丢过去。 谁知,她并没有如愿听到念咒声,只听到一阵“唔唔唔”的声音。 原来太紧张,竟忘了嘴上还塞着东西。 咦?这东西好象还是软的,还有些香……天,居然还能吃! 这鬼还喂自己吃东西?! 林菲菲立刻睁开眼,面前出现一张不太陌生的、风趣的脸。那本来就弯弯的嘴角、眼角如今向上翘得更厉害,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疯和尚! 林菲菲立刻扯下嘴里的东西:“哈哈,是你!” 他放开林菲菲的剑,合十行礼道:“正是贫僧。” 语气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只听声音,谁也不会相信这么老实的语气会出自他那张弯弯的嘴巴。 林菲菲看看手上的东西,又哭笑不得:“这个……” 竟是一块糕! 疯和尚“嘘”了一声,摊出两只手,眨了眨眼很老实道:“贫僧怕小道长引出人来,恰好手上只有这块糕和这块泥巴,喂糕总比喂泥巴强,有道理不是?” “好象是有些道理,”林菲菲看着他左手上的泥巴,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又奇怪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贫僧一事不解,想请教小道长,所以就进来了。” 果然,林菲菲的注意力被引开:“问我?” “正是,”疯和尚仔细打量她半晌,似不相信一般,摇头道,“奇怪……小道长一年前并无命理,似非当世之人……” 林菲菲先是怔住,立刻又大喜,一把扯住他:“你也看出来了?快告诉我,我怎么回去?怎么才可以回去?” 不等疯和尚回答,她又哭起来:“55555大师快送我回去,我爸妈肯定感激不尽,我要回去,5555……” 疯和尚却为证实了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往石头上一坐:“贫僧才学会如何望气,原来真是如此,太好了!” “好你个头!”林菲菲气得踩他一脚,“一点也不好,快送我回去啊。” 疯和尚这才想起这句话,立刻为难起来。 “这……”他想了想,摇头,“贫僧也不知。” “我猜你也不知道了,”林菲菲泄气擦擦眼睛,也坐下来,“连我师父都不能送我回去。” 疯和尚立刻有了兴趣:“你那师父是谁?也知道你的来历?” “当然,”林菲菲得意道:“我师父是茅山紫虚真人。” 有个现成的好师父不显摆一下太不合算了。 果然,疯和尚风趣的脸上泛起了少有的严肃、敬重之色,他站起身合十道:“原来是紫虚真人,自然是知道的。” 林菲菲发现肚子有些饿,便干脆拿起手上的糕吃了起来。 疯和尚却又笑嘻嘻地坐下来,瞧着她的胸口:“先天玄紫石?” 糟了,忘了正事! 林菲菲急得一口将剩下的糕全塞进嘴里,差点噎住。 “咳咳……”她拍拍胸口,“你认识这石头?有没有发现这里不对劲?” 疯和尚笑咪咪地点头。 “去看看,”林菲菲站起来,一把拖着他就走:“在那边。” 多了个人陪着,果然不那么害怕了。 林菲菲一边走,一边不忘问:“你认识我灵逸师兄吗?” 疯和尚摇头:“听过。” “这么找不知道要找多久!”她有些郁闷,“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已经穿过山石,走进一片竹林。 天色已全黑。 竹林中果然弥散着阵阵寒气,林菲菲只觉得全身发冷。胸口的玄紫石透过道袍,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光芒,她赶紧将它露出道袍外,立时,眼前一亮,两米以内的东西竟都能看见了。 疯和尚似乎也觉得不对,停下脚步喃喃道:“怪了,这究竟是何物。” 他也感应不出来。 林菲菲想了想:“我来用阴阳通灵术试试看。” “也好,”疯和尚点头,“茅山阴阳通灵术倒有用。” 林菲菲立刻从怀里摸出块黑布条要往眼睛上蒙,忽然又停下动作。 “喂,你可别丢下我跑了啊,”她警觉地看着他,斜起眼睛,“要是我老人家有个什么不测,三长两短,变鬼也要拉你垫背,知道不?” 疯和尚老实地点头,想了想,又喃喃自语:“原来阴阳通灵术是要蒙眼睛的。” 林菲菲自然不会说自己晕鬼的糗事,确定了他不会丢下自己逃以后,她便放下心来——有个帅哥护法是美事一桩,只是这帅哥是个和尚。 眼睛被黑布蒙上,她凝神掐诀,念起咒语。 那是什么? 扯下蒙眼的黑布,林菲菲惊诧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通灵术一向很灵,谁知这次除了从没听过的“沙沙”声,似乎是风吹过叶子,其余便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鬼物。”疯和尚看看她。 林菲菲点头,随即疑惑道:“是什么?” “难道是花木成精?”疯和尚想了想,摇头,“不会,花木成妖我岂会感觉不到。” “我再试试?” 想了想,林菲菲又凝神掐起诀来,只要肯定不是相貌恐怖的鬼,她便不再蒙眼睛了。 “沙沙”的声音又响起, 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这竹林没有风,那这声音从何而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缓缓睁开眼,灵力全部凝集在双眼,此时竟是除了自己,谁也不见。 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怎么会有雾?她扫视着空旷的四周,终于发现,那些白雾全是从一个地方腾腾生起,如喷泉般汹涌冒出,然后又如烟云般散开。 不像妖气,也不像冥间阴气,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一定在白雾里面!强烈的预感又浮上来,可不论她怎么努力,那片白雾总也看不透,看不清楚。 “是一片雾,”她喃喃念着,“白色的雾,可我怎么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呢?” 疯和尚闻言诧异极了,倒也并不打断她。 林菲菲终于失望地收去灵力,顿时觉得疲乏无比,看来费了太多精神:“我看不到了,只有一片白雾,白茫茫的。” 疯和尚眼睛瞪圆了,敲敲光溜溜的额头:“贫僧也未曾感觉到有妖气,这如何是好?” 不是妖物鬼怪,玄紫石为何会反应异常? 林菲菲扫了下四周,伸手指着一丛竹子:“那些白雾都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借着玄紫石的光亮,二人远远望着那丛竹子,隐约还是有些模糊,似乎并没什么东西。疯和尚想了想,就要上去看个究竟。 正当他举步要上前时,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林菲菲全身打个哆嗦,连忙拖住他:“我们快走!” 就在这瞬间,玄紫石的亮光忽然熄灭! 险境 黑暗。 一切都陷入了无声的、可怕的黑暗,只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头顶,传来“沙沙”的声音。 或许,是风吹着竹子;又或许,是那太过强烈的通灵能力的警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一向灵验的玄紫石突然失去了效应?难道那东西走了?冥冥中,林菲菲立刻断定这不可能。 她紧紧扯着疯和尚的袖子,还是忍不住叫起来:“疯和尚,在不在?” “贫僧不在,”黑暗中,疯和尚苦笑的声音响起,“那你手里扯的又是谁。” 他还在就好,急剧跳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些。 林菲菲握住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这才颤声道:“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疯和尚却突然拖起她:“快走!” 谁知走了几百步,疯和尚莫名又停下来。 “怎么了?”林菲菲一只手握紧了剑。 “不对啊小道长,”疯和尚放开她,口中不知道念着什么,忽然大喝道,“开!” 顿时,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周围的事物立刻清晰无比。 林菲菲却吓得呆住。 他们根本就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趁着白光,二人同时向那丛竹子望去。 竹下,忽然冒出腾腾白雾,并迅速向周围扩散开。 这是自己的感应还是现实? 林菲菲还没弄清楚,已经被疯和尚按到地上坐着了。随着白雾的扩散,笼罩在二人周围的白光逐渐暗淡下来。 疯和尚却不慌不忙,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三个大小相同的漆黑的木珠,迅速将它们摆成一排放在面前的地上。 随后,他口中模糊地念了几句话,一声大喝道: “随吾法咒,三宝护体!” 声音刚落,三颗漆黑的木珠竟立即滴溜溜地滚动起来,越滚越快,最后,竟按顺时针方向划起了大圆圈,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心。 白光终于完全消失。 但在黑暗来临的一刹那,那三颗木珠却又发出了微微莹光。随着木珠急速转动,二人周围立刻现出个银色的大圆圈。 林菲菲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发亮的木珠不但围着二人转,其实它们本身也在迅疾地转动。 四周,白雾虽铺天盖地而来,但只要它一接近这银圈,便不能再靠近,只在圈外游离,如潮水般汹涌地拍打着,却又不断被弹开。 疯和尚似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挨到天亮就没事啦。” 说完,他居然不知从哪里摸出只鸡腿,咬了一口。 林菲菲刚拍了拍胸口,见他这样,立刻又瞪大眼睛:“这……这是哪来的?” 疯和尚老老实实回答道:“贫僧进来时,见那些下人在准备晚膳,就顺手拿了个。” “那糕也是你偷的?” “不是偷,是拿。”疯和尚看看她,又咬了口。 林菲菲失笑:“那不是一个样吗。” “不一样,”疯和尚解释,“因为钱大人若看到,必定也会给我吃的,所以这不是偷。” 林菲菲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想来他肯定经常往身上藏这些东西,这身衣服居然还能保持干干净净的。 她叹了口气:“你真可以改名叫济公了。” “济公是谁?” “就是……”她也记不住是哪个朝代的,“就是和你一样,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道理,”疯和尚兴奋起来,“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快带我去见见他?” (其实济公是南宋绍兴年间人,卒于嘉定二年左右,其事迹此时可能还不曾深传。) 见济公?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那要看我能不能回去了。” 不过就算回了现代,也见不到济公。 疯和尚闻言有些丧气,林菲菲立刻安慰道:“不过他有首歌,我唱给你听怎么样?” 说完,她果然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鞋儿破 帽儿破 …… 哪里有不平哪有我。” 晕,想不到来古代第一首歌居然是这个!林菲菲暗暗有些想笑。 唱完,她想了想,道:“嗨,你见过那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吗,很帅的那个,他会不会就是灵逸师兄呢?” 没有回答。 “你在干什么?”她好奇地转头看疯和尚,却见他已经呆住,嘴里似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不会受刺激了吧? 林菲菲有些疑惑,试探着问:“喂,你怎么了?” 疯和尚依旧喃喃自语,似乎并没并到她的话。 她又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怎么了哦?” 谁知,疯和尚忽然两眼发亮,大叫一声:“好!” 他这么忽然出声,林菲菲倒被吓了一大跳,他不会被敲傻了吧!自己手那么轻…… “喂喂,疯和尚,你清醒点啦,不会真疯了吧?” “济公果然得道圣僧,哪里有不平哪有我,”疯和尚竟忽然站起身,向她合十行礼,“贫僧多谢小道长点化。” 说完,他竟然又大笑起来,似乎喜悦已极:“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我。渡人先济人,如此,我佛法方能光大于世。” “光大个头啊!”林菲菲踢了他一脚,结结巴巴骇然道:“你你你快看!” 围绕二人转动的银圈不知何时已从地面上移起,那三颗发亮的木珠竟已经离开了地面,有些躁动不安地浮在半空转动,似乎还在缓缓升高。 而银圈外除了白雾已经看不到其他东西,连头上也白茫茫一片,那些白雾依然如滔天巨浪般,不断地拍打挤压着圈子,似乎想将它压缩吞没。 疯和尚立刻变了脸色,凝神合十而立,念起佛门威力至上的金刚降魔咒来。 渐渐,银圈开始缓缓下沉…… 白雾竟忽然也停止了强烈的攻击,只时缓时急一阵一阵涌来,好象在跟这圈子开玩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果然,疯和尚额头开始渗出汗水。明知是捉弄却也毫无办法,因为它玩得起,自己可玩不起,阵势一旦撤去,二人的性命便难以预测了。 林菲菲虽然不明白其中关系,但也知道情势紧急,她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法术。 想了想,她立刻从包袱中取出四道黄符,摆在面前地上,盘膝掐诀念起咒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四道符依旧安安静静滴躺在地面,一动不动。 疯和尚看着她,瞪大了眼睛。 林菲菲尴尬笑了下,又咳嗽了两声,心里郁闷得要死,出丑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咒语自己明明下山前才练过嘛。 谁知疯和尚这一分神,那白雾马上铺天盖地而来,银圈又迅速被抬起来,居然已高过了头顶。 疯和尚大吃一惊,忙又凝聚全身法力念起咒。 时间紧迫,到底怎么回事? 林菲菲急得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骂道:“我倒,原来不该念太上老君,是玉皇大帝,这什么神兵,只听玉皇大帝的话!” 都怪自己以前看多了影片,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溜了口。 她立刻又凝聚灵力,准备掐诀念咒。 谁知,就在灵力凝集的一刹那—— 眼前,一幅诡异的画面。 滔滔雾海中,竟迅速生长出几片叶子,犹如《人与自然》里的快镜头播放! 叶子长长的,绿绿的,晶莹剔透,如翡翠雕琢的一般。 半晌,狭长的、晶莹的绿叶逐渐舒展开来,托起两三朵怒放的花。 白色,硕大。 绝美如画,幽雅如诗,高贵如玉。 绝对不会再有一种花比它更摄人心魄! 瞬间,白玉般的花瓣竟似乎有了活力,摇曳着,移动着。长长的叶子拍打着漫天白雾,仿佛浮在烟涛茫茫的海面,乘风破浪般,向她逼过来。 好漂亮!那是什么花? 没等她想过来,胸前本已沉睡的玄紫石似骤然舒醒了,发出道道耀眼无比的强烈紫光,一阵强烈的压迫感猛地袭上胸口。 林菲菲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便不由自主歪倒下去。 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隐约传来“劈啪”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其中还夹着疯和尚骇然的声音—— “拜月素心兰魂!” 师兄 “我看到了,是兰花!”林菲菲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是兰花,疯和尚!” 没有回答。 “这是哪里?”她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看四周。 明亮的房间,陈设简单。 一张床,自己正躺着,上面盖着被子;一张桌子,摆在窗边,上面放着壶茶;两张椅子,摆在桌子旁边——上面坐着个人。 白衣如雪。 不用看,林菲菲也已经知道,那人必定有一双半眯着的、冰山雪峰一般冷漠的眼睛。 是他救了自己? “是你?!”不用想,她已经脱口而出。 果然,那双冷漠的眼睛望过来,却并不说话。 她赶紧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衣衫好好的,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忙跳下床来——他没有发现自己是女的吧?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想了想,她还是抱拳学了学样。 那双眼睛却又转头望着窗外去了。 真酷啊! 林菲菲暗叹了声,也看看窗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仍在金陵城里,外面就是大街,行人往来十分热闹。 忽然,她立刻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疯和尚呢?!” 没有回答。 “喂!”林菲菲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把扳上他的肩膀,摇起来:“疯和尚哪去了?他怎么样?!” 那白衣公子一愣,估计他还没被别人这么对待过,冰雪般的眼睛居然生平第一次完全睁大了。 明亮,人的影子映在里面,就仿佛在水波中荡漾。 片刻间,那眼睛又恢复了常态,飘渺如云雾。 林菲菲呆了呆,松了手。 “疯和尚没事吧?” 他看了看她,终于开口:“他走了。” 林菲菲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只觉得那泠泠的声音如飘渺的琴声,竟不似人间所有,空旷而悠远,好象是来自遥远的云端。 “那就好,”她刚放了心,忽然又紧张起来,“你看到昨天那兰花了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 昨晚那一幕谁见了也不会忘记的,诡异中的绚丽。 她想了想:“好象是什么拜月素心兰魂,你把它怎么样了?” “我去它已走了。” “原来它没有害我们,”林菲菲往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想到自己几次做事都没成功,不由无比泄气,“可它为什么要害钱姑娘呢?” “她是前几日外出撞上邪气,已被那两个和尚解了。”冷漠的声音。 “不是它?原来它是个好妖怪,上品素心兰啊,漂亮!”林菲菲赞叹,又有些不解,“它既然是妖怪,我的玄紫石怎么会失灵?” “它岂能与妖怪相提并论,”他冷冷看她一眼,“先天玄紫石不会失灵,要看佩戴它的是什么人。” “啊?”林菲菲尴尬极了,自己的水平的确有些见不得人,“那它不是妖怪是什么?” 没有回答。 他一定超级鄙视自己,林菲菲丧气地问:“你是谁?” “灵逸。” 真的是他,帅啊,难怪妙清美女喜欢他! “真的是你?”她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师兄你真帅啊,昨天你是不是也感觉到那园子里不对才过来的……” 灵逸乍见她这么兴奋,不由愣住。 她却已经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开始发挥:“yy的那家伙不告诉我,现在我还是找到你了,哈哈哈,下次见到气死他。” 估计有些嫌吵,灵逸转过脸去。 林菲菲本来不喜欢妙清,加上又受了绿衣帅哥的气,便对十八师兄没什么好感。可如今见到这么样一个人,她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了。 终于,个人感情抒发完毕,她觉得有些渴,回到桌边倒了杯茶喝光,这才想起他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事。 “对了,我是去年才拜入茅山的,师兄不认识我吧?”她笑眯眯地作起自我介绍,“我道号叫妙真,不过你还是叫我林菲菲好了,当然菲菲也行。” 他点点头。 “嗨!”林菲菲伸手拍他的肩膀要说话,谁知他似乎很不愿意被别人碰到一样,肩膀往后一靠,林菲菲立刻拍了个空。 “哈哈哈,那个,”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说着,她又在对面坐了下来,郑重其事道:“师兄,师父叫我带几句话给你。” 他看着她,也不问。 她想了想,确定没错以后才慢慢念道:“来年中秋,九华山头,五色泉开,兰月齐拜。” 冰雪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泽,立刻又隐没。 “那些话什么意思啊。”林菲菲倒也没奢望他会说,只自言自语。 前两句她是知道的,说的时间和地点,今年中秋,九华山,可后面两句“五色泉开,兰月齐拜”什么意思呢?九华山好象没有什么五色泉的景点吧? 她摆出一脸谄媚的笑:“师兄,反正中秋还那么久,我也没去处,师父叫我跟着你,多学习学习呢,你看……” 潜台词是:我现在没多少铜板了,就跟师兄你混。这个师兄可是有钱人啊,随手就是银子! 灵逸竟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林菲菲心中高兴,不由又多看了他几眼,看着看着忽然“扑哧”一笑。 见他看过来,她立刻止住笑,努力板起脸。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起了曾经构思的那个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吧?那种形象,简直连他的漫画都算不上。 灵逸却并不关心,只随口道:“你几时下山的?” “三个多月了。”她有些泄气,自己满怀雄心壮志,到现在什么事也没做成,倒要师兄救了一次。 “后山的玄天八卦阵如何了?” 林菲菲愣住:“玄天八卦阵?” 他看着她:“你不知?” “好象听过……”林菲菲回忆起来,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是那个关着女鬼的松林?” 他一愣,皱了皱眉:“是。” 自己那几声尖叫还曾经被人当作是那女鬼的声音,从而害得元符宫闹了场恐慌,当然印象格外深刻了。何况她几次路过松林时,还撞上了诡异的影子。 林菲菲想起第一次和妙妙去时见到的林梢飘荡那个白影,有些后怕:“应该还好,我去年好象还看见一些恐怖的东西呢。”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对了,喵喵叫我告诉你,说他很想你,”完了,她又奸诈地笑起来,带着几丝暧昧,“恩恩,还有妙清师姐。” 妙清师姐,虽然师妹我不喜欢你那拽样,不过看在你男朋友这么帅的份儿上,就顺便替你转达转达吧,哈哈…… 谁知灵逸竟似毫无兴趣,转头看窗外了,完美无暇的俊脸上依旧一片冷漠之色,根本没有预料中的脸红。 林菲菲愕然。 这就是那个令妙清倾心不已的“有趣”的十八师兄? 十里秦淮,自古烟花之地。 夜色里,灯红酒绿,人流如织,彩船似锦。灯光点衬着水光,水中荡漾着灯影,如梦如幻,风情万千。 无数红妆素裹的女子倚在船头,巧笑着招揽来往的行商,春色无边。 席间春意盎然,纨绔子弟们倚红偎翠,买弄风流,管弦声歌声笑声凑成一支支华彩动人的旋律,这一切,使得他们原本无聊的生活顿时丰富起来。 林菲菲没有想到,内秦淮河在古代可是主流,比现代宽多了。 师父交代的任务完成,她天生爱玩的心理又冒出来,到金陵岂能不游秦淮?本想拉着灵逸一起来的,但看到他那冷漠的脸她就说不出口了。 夜游古秦淮果然别是一般风景,她不由边走边看边赞叹。 “哇,好多美女啊!” 嫌道士服装太土,她买了套男装换上,由于本身相貌不差,扮成男的倒还挺养眼,用她的话说,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果然回头率不低,n个美女开始向她招手,抛起媚眼,******也是喜欢挑嫖客的。 “嗨——”她立刻冲那边挥了挥手,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大声叫道,“美女——” 哗! 四周射来无数目光,半是赞扬,半是惊讶,自古是******勾搭客人,这清秀少年竟公然调戏起烟花女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行事实在放浪,要知道这种行为在古时候可是很被人瞧不起的。 林菲菲却没注意,继续两眼冒红心,边走边放电。立刻,船头那些女子笑容更媚更甜,不想他招呼后却又走开,一个个都露出失望与不忿之色。 一路招呼下来,她居然还是兴致勃勃。 视觉效果不错啊,虽然这些美女普遍质量不算很高,但其中还真不乏绝色,好歹古时蓄养私妓也是经过挑选的,幸亏自己不是真的男人。 她觉得脚有些累,终于往一个石墩上坐下。 “……定林寺的高僧就是不一样,昨儿才看,今儿钱姑娘就好了。” “听说昨儿那些和尚道士全赏了!” “钱老爷高兴呗,有钱大户就这样……” “……” 林菲菲撇了撇嘴,又惋惜得要死,都怪自己通灵能力太强,正经害人的东西没注意,倒跑去找那棵无辜的素心兰,这下好,赏钱没捞到,反而在师兄面前出丑。 但想到这一年的衣食住行已经有保障,她还是决定让脸皮继续厚下去。 那边又有美女招手了! “嗨——”她立刻不失风度地站起来,边走边挥起手。 谁知,手刚举了个半高,笑容就冻结在脸上。 是他? 楚颖 “有意思!”嘴角一翘。 那是艘华丽的画舫,珠帘轻垂,舱中坐着三四个淡妆素裹的云鬓美人,端庄幽雅,全不似外面那些艳妆粉黛的烟花女子。 窗开得大大的,一个绿衣公子正站在窗边。 长眉凤目,嘴角微翘,睿智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一袭绿色衣衫恰到好处,既不鲜艳也不过分暗淡,远远望去如翠竹一般。 他本是负手而立,谁知现在却忽然改为两只手抱着胸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一双凤目渐渐眯起。 半晌。 “这世上还有比女人调戏女人更有趣的事么?”喃喃的声音。 “楚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一个十六七岁、声音甜美、容貌秀丽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孩子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往外望:“什么女人?外面有哪个好看的女子么?” “你们几个都看不够,”睿智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他随意伸手揽住那女孩子的腰,“哪里还有比你们更好看的。” 女人谁不喜欢听人夸。 果然,那女孩子露出甜美的笑脸,坐着的三人也面露喜色。 他却又放开她:“月儿,生意可还好?” “还好,”那年纪大些却最美貌的一个站起来,倒了杯酒,款款走到他身边双手奉上,“妾身等沦落风尘,多亏楚公子,如今姐妹们自会经营,公子莫要担心。” 他点点头接过酒,却并不喝:“那便好,我以后怕也没多少空闲来看了。” 闻言,那年轻女孩子急道:“你不来了吗?” “四妹!”那叫月儿的女子瞪她一眼,“楚公子自有他的事情,莫要烦。” 其实,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自然会来,”他帅帅地一抿嘴,“只是最近没闲罢了。” 众女都松了口气。 “楚公子,”那四妹看了看外面,忽然大惊小怪地拉拉他的袖子,“那边好象有人在叫你!” “是吗。”他根本不看,反而自顾自走过去坐下了。 她好奇:“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可他看起来认识你啊?” “哦?”一双凤目似笑非笑,似并不在意。 “你不去叫他吗?” 他懒懒地往后面一靠:“她若当真要找我,不用叫。” 话音刚落,外面已经闹起来。 “公子,我们这不是花船。”似乎是船娘的声音。 “大妈,”声音清脆却略显阴柔,倒更像女人,只听她威胁道,“我来找我家公子的,若误了我家公子大事,你担当得起?” 那家伙那么有钱,说是下人也正常吧。 “楚公子?”中计。 “对对对,”语气透着奸计得逞的开心,“就是楚公子,我找他说两句话就走,急事啊,别耽误他办事!” 舱里。 “楚公子,”那年轻的四妹好奇地看着他,“他是你家的下人吗?” 他饶有兴味地听着,不置可否。 船娘的声音又响起,有些犹豫:“楚公子向来不带下人,老身进去问声?” “不用,他不会怪你的,一切有我负责。” “哎,公子……” “不怕不怕啦!” “不行……姑娘们……” 帘子已经被撩起。 见她真的闯进来,四个女子都不知该避还是该留,人家到底是个翩翩少年,宋朝风俗还是倾向于保守的,何况她们已经逃出了烟花之地。 林菲菲却不管这些,只看着喝酒的绿衣帅哥两眼放光,果然是他! “姓楚的?” “这……”船娘跟进来。 倒是月儿沉着,她会意地看了看绿衣帅哥,立刻笑着将船娘安慰了一下,带着另外三女一起退了出去。 舱中,只剩下对垒的二人。 林菲菲暗自得意,上次受气的事一路游山玩水几乎忘了,如今居然让自己在这里见到他,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想到这,她不由心中大快。 他有趣地看着她:“在下怎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下人,莫非又被文四公子追得没处跑了么?” 林菲菲脸有些红。 “不记得?”她冷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说我来干什么?” “陪在下喝酒?” “喝酒?”她愣住,半晌瞪眼道,“姓楚的,你以为……” “在下有名字。”他截口打断她的话。 林菲菲没好气道:“我管你叫什么名字!” “也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一听别人这么叫,我就不高兴。” 她立刻接过话:“不高兴就不告诉我师兄在哪,是不?” “的确,”帅哥点点头,“我不高兴的时候通常不大喜欢想事情。” 若是以前,林菲菲一定被气得吐血,可惜目前的情况已是今非昔比,她正等着这话呢。 “你以为我会求你?”笑得很甜。 “怎么,”他悠然道,“不急着去拜见你那个师兄了?” 问得好!她开心极了。 “当然要拜见,只是现在已经不需要找,”说完,她双手抱胸,斜斜瞟着他,“姓楚的,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一定找不到他?” 他点点头:“好象是。” 她学着他的样子假装叹了口气:“看来你要失望了,我若说我找到了呢?” 他果然惊讶起来:“找到了?” “当然!”她终于冷哼了声,得意洋洋道,“我现在就和师兄他老人家在一起,没想到吧,哈哈哈,这叫……” “在哪里?”他忽然打断她的话。 “你不是知道么!”林菲菲得意地“哼”了一声,扬起头,忽然又明白了什么,“yy的原来你根本不知道,故意骗我的!” 俊逸的脸上,长眉已皱起。 怎么最解气呢?林菲菲肚子都快笑破了,她笑眯眯地凑到他脸边:“想知道他在哪里?他在——” 他只定定地看着她。 果然,甜美的笑容立刻敛去,换上两只白眼:“我不高兴!” 终于报仇了,心里那个开心啊!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来就要走,忽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抓住。 “喂喂,你放手哇,”林菲菲吓了一跳:“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不紧不慢的语气。他依旧坐在椅子上,一手拉着她,一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林菲菲使劲甩着手臂:“喂,我说你不怕别人会误会吗,你玻璃啊,那几个美女都在外面,我可是男的耶,你给我放手……” 那有力的手却依然挣脱不了。 他什么意思?难道真是bl?不对啊,刚才还见他搂着个女的,莫非……双性恋?听说古人又好女色又好男风的也不少呢。 天! 她语无伦次道:“姓楚的,这个,哎你放开——我告诉你,虽然,那个那个,我对特别的性取向没意见,不不不过,我好歹堂堂大丈夫,是不会接受男人的,你给我放手,喂……” “对,大丈夫,”懒懒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是喜欢女人的。” “知道就好。”她松了口气。 见他没近一步行动,林菲菲倒也不着急了,她又不是古人拉拉手就了不得,只是看着那张俊逸的脸暗暗惋惜: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个双性恋。 “那你拉着我干吗,告诉你,我师兄等不到我一定会找你算帐。” “那个‘家伙’对你很好?” 原来如此!可恶,他一定是想去告状。师兄要是知道自己曾叫她“那个家伙”,虽然不一定和她计较,但心情一定不会太好。 想到那个冷漠的美男师兄,想到自己这一年的饭碗,林菲菲决定装样到底了,她头一昂,作出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神态。 “原来是想告状,哈哈哈,趁早打消这念头吧你,那个,我们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你以为他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辞……” “一见如故?” “当……当然,”想到那冰雪般的眼睛,林菲菲顿觉底气不足,她不由挺了挺胸,“当然,我师兄又帅又有风度,你以为他会像你这么小心眼啊,哼嘿,他才不会跟我计较,师父还说我们有缘呢,你以为能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有缘?”他一手端着酒杯,有趣地看着她,“跟‘那个家伙’?” “不关你的事,那可是我师父紫虚真人说的,”她瞪了他一眼,得意地晃晃脑袋,忽然看到他暧昧的眼神,这才想起自己是一身男装,忙开口辩解,“喂,你别乱想,我们可是……男人之间的、纯洁的兄弟之情,不像你个变态男女通吃!” “是吗。”他放下酒杯,忽然手上一用力,她立刻又坐回到他旁边。 林菲菲面露惧色,声音发颤:“你要干什么?” “我可是救过你,”他懒懒道,“你如此对我总是说不过去吧。” 她立刻转过脸,哼了一声。 “不稀罕!” “只有女人才喜欢在事后说‘不稀罕’,”他叹了口气,打量着她,“莫非你也是个女人?” 轻轻松松一句话,林菲菲却听得全身僵硬,天,他看出来了?完了完了,今天落到这个变态的手上…… 正在紧张时,耳边又传来若无其事的声音:“幸好你不是,天下若果真有如此蛮横泼辣且又不讲理的女人,实在是男人的不幸。” 犹如一块大石头放下,林菲菲松了口气,想想却又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yy的说我不像女人?!男人的不幸? “你!!!!!” “放心,”他又打断她的话,悠然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怎么?”她果然忍不住主动问起来,女人向来比男人更容易好奇的。 “你会说?”不紧不慢的声音。 她发现上当:“别指望我会告诉你他在哪。” 他嘴角一翘,露出玩味的表情:“你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又有缘,怕什么。” 打嘴! “当然,”林菲菲尴尬起来,眼珠一转,“我只是不想你去缠我师兄,人家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才不会喜欢你这变态。” “喜欢的人?”他长眉挑起。 林菲菲得意地白他一眼:“不错,他那么帅有什么稀奇,人家还是个国色天香的超级大美女,茅山派的派花,所以,你,没希望,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的。” “正好,”待她说完这一串话,他才不紧不慢地接过去,“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她果然又中计:“那你要问什么?” “你们如何遇上的?”语气居然难得的认真。 她终于还是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我不高兴!” 女人天生就爱得寸进尺的。 半晌没动静。 她沉不住气:“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怎样?” 他看了看她,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你说的,我可是男女通吃。” 林菲菲立刻全身一抖。 可恶,男人果然比女人有优势!自己本是来报仇的,想不到上了贼船……想到他真是双性恋,林菲菲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卑鄙!”她恨恨地挣扎,想要抽回手,“变态!”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说就说!”她无可奈何,只求早日解脱,“我是一不小心撞上了棵兰花,叫什么拜月素心兰魂,当然……是那妖怪法力实在太高强,所以我才会遇到危险,师兄救了我,就这样啦。” “拜月素心兰魂!”俊脸一沉,“你如何遇上的?” “哎呀!”她叫起疼来,“你的手!放开,疼呢!” 他真的松开了手。 她马上跳起来,退到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揉着手,凶狠地瞪着他:“自己去找!我只答应告诉你怎么遇上师兄,现在我要走了,拜拜!” 说完,她潇洒地一撇嘴,就要转身。 “你叫什么?” “我?”她反应过来,扬起脸,“我不高兴!” “我叫楚颖。” “啊?”没有预料中的拌嘴,反而听到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林菲菲不由一愣。 刹那间。 一阵春风拂过,似有无数绿叶随之舒展开来,满舱百花齐放的生机。 他笑了。 “我叫楚颖。” 水鬼 若是在现代,那笑容绝对杀伤力99.9999%!这么个帅哥居然是双性恋,可惜啊,果然书上说的不错,古人这方面人才真多。 林菲菲有些想不通,当初他在文四公子府上救自己时高妙的轻功,而且随手就能抛出道家罕见的紫符,没有道理不出名。可这几个月来她只听人们崇拜地提起定林寺的无智大师啊,茅山的紫虚真人啦,南面龙虎山的道清天师啦,以及晚一辈的灵逸公子、天师派的长笑公子之类,根本就没有楚颖这个名字。 一定是他行为太放纵,只爱在这些声色场所混的缘故吧? 她摇摇头,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哪知—— “啊,你干什么,哎,你们怎么了……走路都不好好走,喂,yy的撞着不痛啊!” 她像个陀螺一样被人撞得七荤八素。 这股人潮是从哪来的?林菲菲揉了揉肩膀,又痛苦又好奇。看他们全都往一个方向跑,似乎是有什么热闹。 有热闹瞧岂会少了她林菲菲? “救命啊!” “有人要淹死啦!” 岸边已经围了三四十个人,林菲菲急忙拨开人群钻进去。 不远处,黑沉沉的水面上,一道白影似乎在努力挣扎。而岸边的人却都面露惊慌之色,没一个人下水去救。 两个十几岁模样的下人哭丧着脸:“谁救救我家公子!求求你们了!” “真是麻木不仁!” 林菲菲边脱鞋子外衫边恨恨地骂了句,就要下去救人,谁知旁边立刻有个人拉住她。 “小公子,不能去。” “没见人都要死了吗!”她有些火,“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能见死不救!” 那人摇摇头。 “小哥不知道,这水里有些邪门,”他指了指旁边坐在地上的一个大汉,“王五哥是这附近水性最好的,方才下去救人竟差点送了命!” 林菲菲这才发现那叫王五的人身形魁梧,湿淋淋的正发着抖,几个人正准备扶起他,他却似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连忙走过去看了看,只见他面色惊怖失神,似乎对周围的事毫无知觉。 胸口又有些闷,帖身的玄紫石又在示警了。林菲菲马上凝神运起阴阳通灵术,果然见到那王五的印堂隐隐有股黑气在窜动。 幸好不算太严重,救人自己还是可以的。 林菲菲急忙掀开众人扶着他的手,取出随身的一道黄符,喃喃几句,便塞在他手上。 果然,那王五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叫:“有水鬼!” “水鬼!” 众人哗然。 “不错,”林菲菲指着他手上的符,“回去将这符烧掉喝了就没事,别忘了!” 王五愣了愣,经周围人一说,这才拜谢不迭。 “原来这小哥是位高人,真是不可以貌取人哪!” “还不叫他救你家公子!” “……” “求求小哥,救救我家公子!”那两个仆人如获至宝,双双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我家老爷就只有这么一位公子了,若出了事叫小的们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林菲菲终于做了件好事,正被众人捧得飘飘然,见他二人跪下哪里还能拒绝。 看看水中那点白影已是半浮半沉了。 不能再耽搁! 她立刻清醒过来,有些为难。别人的吹捧是一回事,自己当真有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又不像楚颖有轻功,自己去救势必要下水,在水里又怎能带符? 那两个下人见她犹豫,更是扯着她的衣襟不放。 想了想,她跺了跺脚,咬牙往水里跃去。 她的泳技一向不错,只见一道白影如游鱼般穿梭在黑沉沉的水面,身形灵活,岸上众人更喝起彩来。 好冷,这可是正月呐!虽说南方春天较早,林菲菲一下水还是打了个寒战,被逼出来的英雄最无奈,若不是听到喝彩声,她铁定早转身逃上岸了。 好在并不算很远,得趁早把人救起来,否则自己冻僵了不陪着死才怪。 胸前的玄紫石又隐隐发起光来。 林菲菲暗自凝神戒备。她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自己可没蒙眼睛,万一那鬼现形了自己不是要晕死在水里? 宁死也不能用阴阳通灵术! 打定主意,救人她是知道的,只往那人身后游去。 近了,玄紫石立刻发出更强烈的紫光,看来离危险也近了。看那人一动不动,似乎丧失了神智,林菲菲伸手将他托出水面。 借着玄紫石的亮光,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大概十八九岁左右,很清秀的一张脸啊,应该是个书生,可林菲菲却依然隐约见到,那清秀的脸上却正被一团浓浓的黑气缠绕着。 完了,自己没用通灵术怎么也能看到鬼气,灵力又增长了? 应该赶快上岸! 来不及想,她就要托着他往岸上游去。 谁知正在此时,那年轻书生忽然睁开双目,诡异地一笑,竟翻身将她生生抱住! 林菲菲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挣扎。 挣扎中,她惊骇地发现,那书生面上黑气更盛,原本清秀的脸刹那间竟变得狰狞无比,惨白,似乎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被附身了? 林菲菲反应过来,立刻要抽手作法,谁知那书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她双手抱得紧紧的,似乎使劲往水下拖,她根本丝毫也挣脱不了,眼看二人就要一起沉下水。 完了,就这么壮烈牺牲啦?55555我不想死啊…… 谁知正在她绝望时,胸前的玄紫石竟骤然迸射出一道强烈的紫光,直照向那书生的眼睛。 那书生似乎被什么击中般,怪叫一声。 趁他松手的一刹那,林菲菲马上推开他,伸手拔出插在头上束发带上的一张黄符,口里喃喃念了几句,朝他脸上扔去,大叫一声“疾”—— 果然,那书生被砸中,又晕了过去。 “好险!”明明水冷的刺骨,林菲菲却还是觉得出了些汗,她不由得意道,“还好姐姐我有先见之明,没想到我会把符放在头上吧,哈哈。” 她边说边伸手托起那书生,往岸边游去。 还是趁早上岸免生后患,今天自己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见水里二人挣扎了一会儿便向这边游来,岸上响起一片唏嘘声和赞叹声,那两个仆人更是感激不已。 嗨,胜利在望! 可怎么不大对劲啊? 林菲菲忽然觉得全身冷得要命,有些刺骨,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不对,这感觉太熟悉了,她疑惑地看了看书生那脸,发现并无异常,放下心正要继续游。 胸前,玄紫石又光芒大盛! 妈呀,又来了?! 林菲菲胆战心惊地转脸一看,果然,那书生已睁开眼睛,正扭曲着脸,裂开嘴朝自己怪笑! “哇,不会吧!”她寒毛直竖,“还来第二次!” 终于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逃命。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干枯、惨白,冰冷,根本就不像书生的手,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像活人的手! 完了,自己可是只带了一道符耶。 林菲菲吓得大叫:“师兄——” 叫声未落,一道紫色的光芒忽然迅疾地闪来,无声无息,直击向她身后。 林菲菲愣住。 身后顿时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地、凄厉的惨叫,“蓬”地一声,水面似有紫色火光亮起,转眼又暗下来,回归沉寂。 肩膀上那只可怖的手已经不见,林菲菲疑惑地转过身,却发现那书生又紧闭着双目晕了过去,清秀的脸有些苍白,随着水波的荡漾一浮一沉的,那团黑气竟已完全消失。 她依然心有余悸,好半晌才又将书生托出水面,仔细看了看周围。 水上,片片黑色的东西飘飘荡荡,似乎是烧过的纸。 是谁? 不管了,先上岸安全,若它再来一次自己不死也被吓死了。 病中 二人上岸,那书生马上被大夫接过救治。林菲菲无力地往地上一坐,面色苍白,这才感觉全身好冷,牙齿都开始发颤。 待一低头,她慌忙又抱住胸蜷成一团。 原来她全身湿透,竟然曲线毕露。好在火把多在那边帮忙救人去了,光线昏暗,众人都不注意,可呆会儿若被人认出是女的,在这古代,那书生只怕就该要娶她了。 她可不想嫁在这里! 正在着急—— 众人的惊讶声中,一件衣衫落到她身上。 是自己脱下的外衫。 谁? 难道是救自己的人?林菲菲忙仰头朝天上一望,这才留意到头上是棵树,初春已经长了些叶子,在黑暗中倒也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想了想,她扯紧衣衫站起来,推开众人的搀扶,走了过去。 那书生被众人围着,已经有位老大夫在救治,那两个仆人一见她,忙跪在地上磕头感恩不止。 她也没力气再理会,只看着那大夫:“怎么样了?” “不妨,水已吐了些,他只是昏过去了,”经此一事,那老大夫也对她肃然起敬,“不想小公子竟是位高人。” “那就好。”林菲菲虽然又冷又累,但心里还是高兴得不得了,这可是一条人命耶,自己第一次救回了人,算是件好事吧! 那两个仆人这才想起:“小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我是茅山紫虚真人的徒弟,”虽然说做好事不该留名,但怎么说也得把师门的牌子打出去吧,她装模作样地一摆手,“降妖除魔驱吉避凶乃是我辈分内之事,所以,感谢就算了吧。” “原来是紫虚真人的徒弟!”众人立刻面露敬佩之色。 “茅山派果然了不起……” “……” 感觉真不错啊,哈哈……林菲菲暗暗得意,师父啊,我可是替你老人家争了口气!她正要说话,却忽然打了个喷嚏,全身更是僵硬了一般。 不行了,该回去换衣服,否则不感冒才怪。 她看了看那书生,转身就要走,谁知—— 才走了一步,脚步硬生生顿住。 她忽然回过身,蹲了下去,伸手从书生的衣领上拈起了一片紫色的东西。 似乎是未烧尽的紫色符纸。 是他? 林菲菲差点失声叫了起来,忙又忍住。 她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忽然脸上发热。 如果真是他,那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仔细回想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菲菲又快被气死了。他既然知道,还故意说什么“男女通吃”吓人!更恶劣的是——他难道在跟踪自己? 林菲菲嘀咕着往客栈走。 “怎么可能,他那么恶劣,我又说过“不稀罕”他救,怎么会是他嘛……” 只要道法高就会用紫符,不一定是他啊。 她努力想说服自己,可还是欺骗不了心中的感觉,紫符啊,道家当前最高级别的符咒,法力需要达到很高水准,连灵尘大师兄都不行,哪有那么多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人! 想了想,林菲菲警觉又无奈地看了看身后,她还没忘记他要告状的事儿。 林菲菲一路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终于回到客栈。 她先上楼到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去找灵逸,一敲他的门发现根本没人回答,她疑惑地走下楼准备吃饭,却看见他已经坐在窗边的桌子旁了。 姿势优雅,神态高贵,如画,如诗。 林菲菲呆了一呆,走过去。 “师兄?” 他只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似乎并不关心她到底去哪里了。 林菲菲泄气地在他对面坐下,一低头却发现自己面前已经摆着一双筷子。桌子上的菜似乎并未动过,原来他在等自己呢。 她心中立刻开心起来,看来他只是面冷心热:“谢谢啦师兄,以后我这么晚回来你就别等我了,菜凉了不好。” 他一愣。 林菲菲却吃得兴高采烈,她实在是饿了,加上又做了件好事,自然胃口不错:“师兄,你知道刚才出什么事儿了吗,好险呃!” 他不言语。 林菲菲忽然顿住筷子,满脸兴奋地看着他。 那个使紫符救自己的会不会是他?这位师兄大名远扬,道法自然不低,完全符合紫色符咒的要求。 “师兄,你会用紫符?”她试探着问。 他看了看她,点点头。 “真是你!”她高兴极了,感激崇拜地看着他,“原来刚才是你救的我,早该想到啦,那家伙怎么会来救我……好险,要不是有你,我今天就死定啦。” 半晌。 他听完这一大篇话,才冷冷道:“我没有出去。” “啊?”林菲菲愣住,“不是你?” 他又不看她了。 不是师兄,林菲菲有些泄气,却又莫名脸红起来,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兴奋,今天第一次救人,虽然有人暗地帮忙,但大部分是自己完成的呢。 她一边吃,还是一边兴高采烈地把事情告诉了他。 想到玄紫石忽然发光,她不由将它从衣衫里扯了出来,奇怪地看了看:“怎么它今天还救了我一次,可为什么第二次它又不救了嘛……” “我看看。”他打断她的话。 “呃,好,”她解下缎带,递给他,“它还真的很厉害呢,师兄你教我怎么用好不好,我不会用它。” 谁知,他竟似已愣住,也不伸手去接。 林菲菲不解:“师兄?” 他回过神,冰雪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伸手接过,眉头皱起:“先天玄紫石乃稀世之宝,你如此随便就给人?” 林菲菲愣了愣,原来这还是稀世宝贝啊。 “你不是也有一颗吗,又不会抢我的,”她高兴地往口里扒着饭,笑眯眯道,“再说你又不是别人。” 他愣了半晌,只看了看那玄紫石,又还给她。 “呃,太恐怖了,”她有些后怕,“你又不在,我差点就没命了呢。” “怕就别管闲事,”他转过脸,“你最好不要出事。” “啊?” 林菲菲心中一热,他是在关心自己? “疼……老林大爷……我回不来了……妈……”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两颊通红,而干燥的嘴唇却是苍白的,失去了平日的光泽,发出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声。 桌子上摆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白色人影站在桌边,看着她,脸色冷漠。 “先天玄紫石……阴阳通灵术……”喃喃的声音依旧飘渺而悠远,“……中秋,九华山头,五色泉开……” 半晌,他终于伸出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药。 眉头皱了皱。 “人为何要病?”自言自语。 他缓缓走到床边,将她扶起,谁知—— “妈妈!”她竟忽然一把将他抱住,哭了起来,“我差点死了……5555,你也不来接我回去,55555,妈妈……” 妈妈?冰雪般的眼睛竟有茫然之色。 睁开眼。 眼前一片朦胧,头痛欲裂,全身无力。她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忙又闭上。 半晌。 眼睛又缓缓睁开,停了片刻便骨碌碌转动,打量着一切。 不错,是在客栈。 她松了口气,慢慢记起昨晚的情景,又兴奋起来,昨天可是救了个人呢! 想到这,她兴奋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要穿衣服,谁知这猛一起身,面前立刻天旋地转,脑袋仿佛要炸开似的。 她不由痛苦地哼了声。 “不好就躺着。”泠泠的、飘渺的声音响起。 “啊!”她吓了一跳,“师……师兄?” 桌边,坐着一个白衣人,冰雪般的眼睛依旧半掩在睫毛下,似乎永远也睁不大。 桌上,摆着一只碗。 自己可是在睡觉耶,他怎么进来了?! 林菲菲忙拉过被子裹住,红了脸,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我这是——” “病了,”他似也有些奇怪,“竟睡了一天。” 林菲菲吓了一跳,忙看向窗外,果然又是黄昏了。肯定是昨晚泡水里半天的缘故,她懊丧地叹了口气,做好事也是有代价的呢。 “醒了就好,”他站起来,“记得喝药。” 说到药,他又皱了皱眉,转身便往门口走。 是他照顾自己的?林菲菲心中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 他停住脚。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没有回答。 “你也知道,”她红着脸垂下头,瞟了瞟他,“我是女的……”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透着不解:“你本来就是女的。” 她目瞪口呆。 原来他早知道了! “你……你昨天怎么不说?” “你并未问我。” 林菲菲噎住。 灵逸却不再感兴趣,推门走出去了。 虽然吃了药,可头还是有些痛,身上也开始发热,她不由掀开那厚厚的棉被,将手臂露了出来。 桌上灯光摇曳,窗外漆黑一片。 现在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隔壁的隔壁就住着个茅山派高手师兄呢,有什么事还不是张口叫的问题! 额头还是烫啊,她不由苦起脸。古代的中药还真是见效慢,要是在现代,打上一针吃上两片药早就退烧了,早知道会来这里自己就该带点药,就算成不了道家高手,至少也能成个神医。 她只顾想入非非,居然没注意到这瞬间,床前已经多了个人影。 济公再现 怎么灯光不那么亮了,多了片阴影?看着那个挡住灯光的东西,她愣了半晌。 妈呀,是个人! 还没等她叫出声,一只手迅速将她的嘴捂住。 林非非吓得紧紧闭上眼。 ——死定了,竟然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亲爱的三茅祖师太上老君各位神仙快快来保佑啊,他想劫财还是劫色…… 半晌。 “原来男人大丈夫是如此胆小的。” 好熟悉的声音,懒懒的……男人大丈夫? 是他! 待她反应过来睁开眼,果然看到那张俊逸的、有些欠扁的脸。 楚颖挑着长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林菲菲立刻狠狠地瞪大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见她束手无策的样子,他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能张口,就忘了手么?” 经他一提醒,林菲菲这才发现自己的确只被捂住了嘴,手脚都能动,想不到惊慌之下她居然没注意到。 等她明白过来正要动手时—— 两只手居然已莫名其妙被他制住。 楚颖似乎露出失望之色,懒懒道:“既然我会告诉你,必定已有对付的办法了,聪明人就不该还想着动手。” 林菲菲简直要吐血。 “‘那个家伙’听到你叫,必定很快会来。”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那四个字,同时也放开了她,坐在床沿上。 林菲菲果然不叫,只狠狠地瞪着他,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卑鄙!” “男人大丈夫只会骂救命恩人么。” “救命恩人?”她愣了愣,失声道:“真的是……唔……” 话没说完,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喉咙。 林菲菲吓了一跳。 “你……这是什么?” “药。”他站起身,负手而立。 药? 林菲菲这才觉得满口芬芳,微微传来清凉之意,胸中闷闷的难受感已减轻了些。这药效果好多了,比西药见效还快啊,只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她警觉起来:“你干吗要救我?” “因为你救了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喃喃道,“原来男人大丈夫疑心病也很重。” 听他一口一个“男人大丈夫”,林菲菲红了脸,嘟嚷:“谁稀罕你救!” 他竟不再说话,只是有趣地打量着她。 这个色狼! 她虽然不会再将他看成双性恋,不过想到他那天在船上搂着美女的样子……哼哼,那双眼睛真是好看,生来就是勾引女人的。 林菲菲警觉地往床里面缩去:“看什么啦,色狼!” “色狼?” 他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凤目一眯,居然真的朝她俯下身。 “喂,你想干什么!”林菲菲吓了一跳,威胁道,“你再胡来,我就叫人啦!” 他理也不理,依旧伸出手来。 “楚颖你个……” 骂了一半,后半截忽然被吞了回去。 她呆住。 修长的手指扯上棉被,轻轻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与手臂盖住。灯光斜斜照着那张俊逸的脸,格外迷人。 林菲菲心中一暖,说不出话来。 哇,居然有个超级帅哥替自己盖被子耶,表情还那么温柔…… 片刻。 温柔的表情不见,换成了一张欠扁的脸。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啊?”林菲菲回过神,马上脸通红,自己这点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 正在她自我反省时,他却又直起身懒懒道:“就算在下想干什么,一见到野蛮的女人,已经半点兴趣也没了。” 野蛮?! 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菲菲忍住气,哼了声:“姐姐我对那些花心的色狼也没兴趣,你难道不知道,在女孩子睡觉的时候闯进房间很没礼貌,影响很不好吗?” “自然知道,”他负手走了几步,悠然道,“只不过,一个女子夜里敢独自到秦淮河看花船,她会注意影响么?” 林菲菲立刻无语。 “莫非——”他似笑非笑地看看她,“要在下负责?” “想得美!”她白眼顶回去。 “那在下就放心了。”他似乎松了口气。 林菲菲却快要被气死了。 “楚颖,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她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听清楚,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要你负责!不稀罕你的药,师兄会照顾我的,你,给我出去,别再来烦我,拜拜!” “那个有缘的师兄?” “当然。”林菲菲得意道。 他不再说话,只微微一抿嘴。 哇,那动作好…… 林菲菲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人已不见。 不知是楚颖的药灵还是本身抵抗力就好的缘故,林菲菲第二天醒来就好了许多,再过一天,她居然又活蹦乱跳走在街上了。 旗幌招展,店铺林立,摊陈担卖。更有那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奇人一展绝活,量身称骨、斗鸡走马。 林菲菲东看看西看看,觉得新鲜无比,她今天依旧穿了身男装,走在街上比起那些纨绔子弟,倒也毫不逊色。 街旁,一个小摊。 林菲菲本来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却忽然停住脚。 半晌。 她缓缓转过身,看清楚摊上的东西以后,立即惊喜地奔了回去。 “哎呀,扇子!” 果然,那小摊上摆着把罕见的折扇,雪白的扇面没有任何装饰,但做工却并不显得粗糙。 林菲菲既高兴又奇怪,电视剧里常常看到那些公子王孙手拿折扇,风度翩翩,扇子上画着竹或者梅花,可为什么自己来古代这么久,就没见过一个人拿它? 原来她不知道,折扇引自日本,虽然很早就引进了中国,但由于在取风纳凉方面优势不及传统团扇,加上扇面书画的艺术是明代才开始盛行,而此时是南宋,所以折扇根本没有市场,销声匿迹。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那个如画如诗的灵逸师兄,他那样的人,添上这把折扇一定更是好看吧? 查言观色是摊主的本能。 “公子,你可真是有眼光,这扇子乃是先祖前朝为官时,从宫中带出来的呢,年代久远,算是个古物了,你看这做工……” 林菲菲爱不释手:“多少钱?” “不贵,”见有了销路,摊主满面堆笑,“才十文。” “十文!” 林菲菲白了他一眼,十文钱在这个时候够你上饭行美美地吃上两顿。 “小哥,这可是古物,你看看,这扇面儿……” “得了,五文,不卖算了。” 说完就要走,讨价还价林菲菲可是知道的,当她好蒙的啊,古物还拿这地方来卖,和这些小东西摆一起? 果然,那摊主泄了气,五文也不错了,折扇可是没什么市场呢。 回去再请人画上副画,给师兄拿上,一定更雅!林菲菲拿着扇子边想边走,倒也不是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到这几天都是他照顾自己,心里有些感激。 画什么呢? 林菲菲想了想,忽然眉开眼笑。 ——竹子自然不像他,梅花虽然也有几分清冷寂寞,却少了些高贵之气。像他那样的人,除了君子之神王者之香的兰花,别的不配。 只是,找谁画呢…… 正想着,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邋遢和尚,打出去吧!” 吵闹声中,一个满身破烂、手摇破扇子的和尚被推出店门。 “以后别来了。”警告声。 那和尚依旧老实的合十行礼,似乎并不生气。 林菲菲疑惑地站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吓了一大跳:“疯和尚!” 听到她的呼唤声,那邋遢和尚果然转过头,俊俏风趣的脸映入眼帘,弯弯的嘴角,弯弯的眼角,一副笑嘻嘻的神态。 “真的是你!”林菲菲又惊又喜,连忙奔过去。 疯和尚立刻又行礼:“小道长!” “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混成这样啦,”林菲菲奇怪地打量着他,碰了碰他身上的破衣裳,“你前几天不还是一身干净衣裳吗,怎么现在就这么破了?” “多亏小道长点化,”疯和尚居然笑嘻嘻地唱起歌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纵然洗了千百遍,终是把与这副臭皮囊,不干不净,最是干净。” 林菲菲傻眼了。 疯和尚合十恭敬道:“济公竟早已明白,真乃活佛也,贫僧还执迷不悟多年,惭愧。” “等等等等……”林菲菲又好气又好笑,“你在学济公?” 话刚出口—— “疯大师!” 二人回头,却见一个老妇人抱着个小孩子,身后跟着个丫鬟快步跑来,满面喜色。一到面前,她们二人竟跪下了。 “小孙儿多亏了疯大师才有的活命!”老妇人说完就要拜。 疯和尚马上跳到一边,嘻嘻地将她扶住:“好了?” “多亏了大师!”那老妇人感激地冲丫鬟使了使眼色,丫鬟连忙将手上篮子揭开送上,林菲菲探头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只烤好的鸡和十来个钱。 “这些东西,是老身一点谢意,疯大师千万莫要嫌弃。” 果然,疯和尚一见那烤鸡,马上眉开眼笑地接过来,一点也不客气,却又把那钱还了她。老妇人再千恩万谢说了几句,这才领着丫鬟回去了。 林菲菲看傻了眼。 疯和尚笑嘻嘻地摇着破扇子:“今日贫僧请小道长吃鸡如何?” “才这么两天,你居然真的……”林菲菲回过神,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别说,配上这扇子还真像,疯大师……我说你这身衣裳也太……” 她是惋惜啊,多干净多俊俏的一个帅哥和尚,偏偏为了悟什么佛,弄成这么个脏兮兮的样儿,佛祖你不觉得罪过吗! 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后,她接过疯和尚手上的篮子,正要商量找个地方一起享受,谁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大叫—— “就是他!” 一文钱的价值 一听这声音,林菲菲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却是几个仆人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指着她,另外几个作恍然大悟状,马上都瞪大眼睛朝她跑来。 我又惹谁了? 她愣了愣,脑袋里面忽然闪现出年前文四公子府上的情形…… 啊,逃啊! 见她忽然撒丫子就跑,疯和尚也慌了,忙把破扇子往腰后一插,便拔腿追上来:“小道长别跑,先还贫僧的鸡啊~!” 那几个仆人显然也傻了眼,互相看了看,反应过来忙又追上去。 “小公子!” “小公子别跑!” yy的赛跑是吧?不就是个误会么,居然追到金陵来了!林菲菲拖着几个尾巴,直往人堆里钻,也不知撞到了几个人,引起一片抱怨声。 于是,罕见的场景出现在金陵城大街上。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年轻俊俏的和尚追着个清秀小公子,而后面,一群仆人模样的人追着那个邋遢和尚。 终于,林菲菲趁乱跑进了个小巷。 悄悄探头望去—— 果然,那几个仆人东张西望半天,不见她的影子,只得带着懊丧的神情互相说了几句话,往另一个方向追去了。 哈哈哈,想抓姐姐我,没那么容易!林菲菲愉快地缩回头,正要转身——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小道长!” 她吓了一大跳,原来是疯和尚。 “你也吓我!”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拍拍胸脯。 “小道长跑这么快,贫僧两条腿都要断了,”疯和尚苦着俊脸,“下次要跑莫忘了先把鸡还给贫僧。” “啊?”林菲菲看了看手上的篮子,感叹这一路自己都撞得七荤八素,那只烤鸡居然还完好无损,实在质量可彰,“它还好好的,我们找个地方吃吧。” 河边柳下。 柳牙初吐,碧波荡漾,风中微微带着寒意。 “他们为何要追你?” “呃,我也不知道吧,”林菲菲心虚地转移话题,“对了,疯和尚,你那天也是被我师兄救了的么?” “那天?” “就是遇上什么拜月素心兰魂的那天啊,”林菲菲当他装傻,白了他一眼,“想不到几天不见,你混得衣服破不说,记性也差了。” 哪知疯和尚一听“拜月素心兰魂”这几个字,立刻面露骇然之色,望望四周,做了一个叫她小声的动作。 “小道长,说不得!”他抽出破扇子挡住脸,“听说二十五年前出了个素心兰精,就惹出场大事,如今竟有了拜月素心兰魂,当世大患,大患也!且莫宣扬,免得大乱。” “那么厉害?”林菲菲吓了一跳,“那天它没有害我们,不坏啊?” “贫僧也不解,”疯和尚摇摇头,似想不通,“拜月素心兰魂有无上的怨气,那天怎会放过我们?” “怨气?” 疯和尚不回答,却反问她:“小道长,你可知草木如何成精?” 林菲菲疑惑地摇头。 他想了想。 “普通草木只要生对了地方,潜心修炼,采颉天地灵气以自给,百十年便可成精,惟素心兰不同。” “素心兰成精要难上千万倍,只因它们每年都要过中秋这关,与满月争夺灵气,区区草木怎争得过天威,大凡素心兰的灵气在中秋这日会流失大半,甚至完全被夺去。所以数百年人们只知桃花精老柳精等,却难得听到素心兰精。” “太不公平了,”林菲菲本就爱兰花,不由忿忿替它抱不平,“别人那么容易,却偏偏要它过关,过分!” “说不得,小道长!”疯和尚吓了一跳,“它一旦成精,法力比其他草木之辈可怕得多,听说当年那棵素心兰精不知要了多少佛道高手的命哪!” “它们又不是全都害人的,”林菲菲不满,想了想问道,“那拜月素心兰魂又是什么?” 疯和尚正鸡肉满口,闻言立刻被噎住。 林菲菲急忙伸手在他背上帮忙拍了好几下,没好气道:“几天没吃了?” 终于,他瞪瞪眼吞下。 “才一天,”他老实地回答,又苦笑,“小道长莫要吓贫僧,拜月素心兰魂实在是可怕至极。” “不说兰魂,只说拜月素心兰现世,除了要素心兰灵气,还要极大的怨气、人的鲜血与眼泪,这几件东西须在中秋子时同时得齐,趁盈虚变化之际,强夺月之精华,然而与天力争夺谈何容易,倘若不成,便会被打回原形,所以只怕近千年都没有拜月素心兰现世。” “那么厉害!”林菲菲也有些心惊胆战,“怨气,鲜血,眼泪……怎么像恐怖http:/// 小说,兰花可是花中君子耶,说得这么可怕。” 疯和尚皱起脸。 “这还不算,拜月素心兰一旦舍弃草木本形,以兰精为神,怨气为体,就成了拜月素心兰魂。只因它舍弃了本形,便是放弃仙道向魔道而修,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法力自然又强大得多,加上它本身有无上的怨气,出世多会害人,不是祸害是甚么。” “可它不是放过我们了吗?”林菲菲疑惑。 “贫僧也奇怪,”疯和尚想了想,“它法力强大,所以那日能瞒过你的先天玄紫石。” 原来是这样! 林菲菲这才明白那天为什么先天玄紫石会失灵。 疯和尚却立刻又收了害怕之色,笑嘻嘻道:“你那个师兄果然道法高深。” 林菲菲得意:“那当然。” “贫僧的望气之术竟然不灵,”疯和尚又咬下口鸡肉,摇头,“只有道行高深之人才会如此,贫僧憋得紧。” 林菲菲笑嘻嘻道:“我师兄可是大名鼎鼎的灵逸公子外加咱茅山派派草……” 话没说完,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有缘的师兄?” 头顶,一张脸。 凤目长眉,嘴角微翘,带着几分睿智与慵懒之态,不是楚颖是谁! 他正负手看着地上二人。 “又是你!”林菲菲“唰”地站起来,瞪着他,“某些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他嘴角一翘,破天荒地不再理睬,反而凝神看向了疯和尚。 半晌。 他竟拱手一礼:“在下楚颖。” 疯和尚居然也出乎意料地放下鸡腿,站起来双手合十,正色道:“贫僧空济。” 然后—— 二人相视一笑,坐下。 林菲菲已经看呆了。 疯和尚指着面前剩下的半只鸡,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楚施主嫌弃否?” 楚颖亦微微一笑,果然吃起来,只不过吃相好看多了。 林菲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他穿着虽然朴素,衣料质量却一定很好,加上那张俊逸的脸和出众的风采,在哪里都是亮点,谁会想到他也这么不顾身份,坐这儿吃烤鸡呢。 “喂,”见他二人把自己当空气,林菲菲终于不满地坐下,“疯和尚,你们以前认识?” 嘴里问着他,眼睛却瞟着楚颖。 疯和尚笑嘻嘻道:“我二人方才认识。” “才说几句话,认识也太快了吧!”林菲菲嘀咕,“我说你知道他什么人吗,才认识就请他吃东西?” “自然,”疯和尚两眼发光,“正是因为才认识,所以贫僧才会请客。” 林菲菲奇怪:“以后就不请啦?” “以后自然是楚施主请贫僧了,”疯和尚笑嘻嘻道,“贫僧可没那许多钱请客。” “原来是看他有钱,放长线掉大鱼,”林菲菲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撇撇嘴,“想不到和尚也这么势利,跟这个色狼交朋友!” “色狼?” 疯和尚一愣,看着楚颖。 楚颖并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色狼,就是好色之徒,”林菲菲脸一扬,瞪着疯和尚,“你真的要和他交朋友?” 疯和尚居然老实地点头:“楚施主并非出家人,自然可以好色。” “什么?!”林菲菲叫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望望楚颖,“不是出家人就可以好色了?” “在下是男人,”楚颖嘴角一翘,懒懒的往柳树上一靠,有趣地看着她,“男人不娶妻纳妾,小道长莫非要在下也出家去当和尚?” “你当和尚最好,省得留在这世上祸害女人,”林菲菲鄙视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色狼,还纳妾,娶一大堆也不怕累死你!” 凤目眯起。 “你们男人?” 林菲菲这才发现说错了话,不由心虚地看了看疯和尚。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档次!”她重重地哼了声,“要是我,一定只娶最喜欢的那个做老婆,好好对她,绝对不会纳什么妾,不像你们花心!” 闻言,楚颖立即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 “可惜,”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为一文钱竟要舍弃许多银子么。” “当然,也可以说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林菲菲随口纠正,“什么叫爱情,你们这些古代男人是根本不懂的,我,跟你这种花花公子,没得说!” “是吗,”楚颖懒懒道,“在下这里正巧有二十两银子,你可愿用一文钱来换?” 二十两?! 林菲菲愣了愣,立刻翻起白眼:“你当我傻啊……” 话没说完—— 面前已出现了一只干净的手,手指修长有力。 手上,两锭银子。 银子当然好看,可谁想到拿银子的手也这么好看!林菲菲有些郁闷了,不由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银子。 二十两银子啊,在这个时代可以让你什么也不做,舒舒服服地过上两三年!她怀疑地瞪着他:“你……你没傻吧?” 他只是嘴角一翘:“你可要换?” 卑鄙!他居然用这招! 看看疯和尚,只见他也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林菲菲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脸,诱惑太大了,虽然自己立场一向很坚定…… “不换!” “果真不换?”懒懒的。 这考验太残酷了!林菲菲转过脸伤心地看了看银子,又愤愤地看着他:“不换不换!” 楚颖叹了口气:“最后一次,不换我可收起来了。” 说着,手已经要缩回去。 “换啦!” 当好处真正多到一定程度,再坚定的立场也是可以商量的。一文钱出现在那只大手上,而银子同时也消失不见。旁边,林菲菲一手抓着锭银子,正在为自己的行为悲哀地叹气、深刻地反省。 疯和尚忍不住大笑:“楚施主果然有趣,竟真要为一文钱舍弃许多银子?” 楚颖也微微一笑,不言语。 见他二人笑,林菲菲白了他们一眼。 “是你自己这么笨啦,不关我林菲菲的事,”她扬起脸,得意地瞟着他,“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是不是后悔啦?” 谁知—— “我愿意换的。” 受人之托 林菲菲愣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又看了看手中换得的那枚铜钱,将它收入袖中。 “林菲菲?”懒懒的声音。 不会吧?他傻了?! “你……真要换?” 楚颖看着她,帅帅地一抿嘴,不再说话。 “小道长不必烦恼,”疯和尚扯下一块鸡肉,边嚼边道,“楚施主自己愿意丢那许多银子,别人也无可奈何,小道长就当捡的吧。” 被那明亮的目光看着,林菲菲不知怎的竟浑身不自在起来,她转过脸小声嘀咕:“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啦,可怪不着我。” “不错,怨不得旁人,贫僧如何觉得今天的鸡肉分外香呢?”疯和尚吃着最后一块鸡肉,又奇怪地看着林菲菲,“小道长腰间那东西是什么?” “呃,”林菲菲这才想起,忙取出那把折扇,“这是扇子,我找了好久,正准备在这上面画点画呢!” 说完,她展开雪白的扇面,得意极了。 “不好!”疯和尚把鸡肉全塞进嘴里,伸手从后腰取下那把破扇子,“不如贫僧的扇子风大,拂净……” “不跟你说佛,不懂欣赏!” 林菲菲白眼打断他的话,站起来拿着扇子摇了摇,走了几步:“看看,这样帅吧?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要是用墨画上画更好看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扇面。 “可惜我不会,你会画画么?” 疯和尚笑嘻嘻道:“贫僧拿来擦手还有些方便。” 林菲菲立刻瞪他一眼:“不懂艺术,这上面画点山水啊,竹子啊,梅花啊,兰花啊,多文雅,我们那边的扇子都有。” “我会,拿来。” 听到这声音,林菲菲忽然有些脸红,迟疑着把扇子递过去。 楚颖微微一抿嘴:“要画什么?” “兰花。” 闻言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不语。 半晌。 他缓缓将折扇收起,握在手里,站起身道:“这里没有笔墨,我先拿去画,改日送来。” “呃……好。” 出乎意料没有顶嘴。 疯和尚却似没看到,也笑嘻嘻地站起来:“楚施主莫要忘了,如今欠上贫僧一顿。” 楚颖笑道:“他日必当还请。” “如此就好,哈哈,小道长,贫僧先走喽!” “呃,再见,”林菲菲忙道别,想了想又道,“我住在留云客栈,有事找我啦。” 疯和尚却不说话,只是搭拉着鞋子笑眯眯地走了。 楚颖又打开扇子,看了看。 绿色衣衫被风微微吹起,如同风中翻飞的绿叶,俊逸的脸衬着雪白的扇子,更添了几分雅气,林菲菲忽然发现,这扇子拿在他手里其实也很好看。 “林菲菲?”凤目似笑非笑。 “啊?”她只顾发呆,没反应过来。 那张脸已经恢复了欠扁的神情,他懒懒道:“看够了么?” 林菲菲回过神。 难怪都说美色误人啊! “谁看你,我是想……”她慌忙找起借口,“我只是想问我的扇子什么时候送来?” “画好便送来,”他看着扇子,“想不到有人如此等不及要见在下。” “见你?”林菲菲马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想得美,我是担心我的扇子!” 半晌。 楚颖看看她,忽然长眉一轩:“莫要忘了。” “什么?” “为一文钱舍弃许多银子的人。” 说完,他只帅帅地一抿嘴,转身便走了。 这什么意思?林菲菲脸很红。 不太像表白吧,看那欠扁的脸,还有那玩味的目光,他有几句话是认真的都很让人怀疑……一定是他仗着钱多摆阔气!何况那天在秦淮河上他还左拥右抱,色狼! 她郁闷地走进客栈。 “就是他!” “巧了,这不是林公子回来了?” “公子,正是这位小哥!” …… 随着嘈杂声响起,一大群人朝她拥过来,林菲菲吓得后退了几步。 小二满脸堆笑:“林公子,有人找你呢!” “这位便是林公子?”一个温和斯文的声音响起,格外悦耳好听。 不是文四公子,林菲菲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 “你……”一见到那张脸,她立刻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前两天自己从水里捞起的那个白衣书生吗! 清秀的脸上带着书生该有的谦和笑容,虽然年龄和林菲菲差不多,可行事说话看上去却和大人一样,不知比她老成多少倍。 他拱手道:“在下展秋雨,特来拜谢林公子救命之恩。” 林菲菲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换了身华服,看来是特意来拜谢自己的,而后面站着的那几个仆人,正是刚刚在大街上追着自己跑的那几个。 “展公子是吧。”她忙也抱拳行了一礼,“呃,你不用谢的。” 周围人多数是看热闹的,见她谦逊,又交口称赞起来。 几个仆人也肃然起敬:“我们六公子打听了许久,林公子果然难得,做了善事不留个名号就走,方才在街上还躲着不肯认,不愧是紫虚真人门下。” yy的原来是你们,早知道是来感谢的,姐姐我会跑才怪! 林菲菲尴尬一笑。 展秋雨却没注意,只微笑着朝旁边仆人使了个眼色,一个仆人忙托着个盘子走上来:“区区薄礼,还望林公子莫要嫌弃。” 两块银子! 今天什么日子,老是有横财飞来啊?这两块银子合起来至少十两,已经是很厚的礼物了,何况周围还摆着几大串钱。 可不知为何,林菲菲竟没什么兴趣了。 “不必啦,”她把盘子一推,学着古装戏里拱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救你也不是为钱,展公子真是客气。” 见她推辞掉这么一大笔钱,周围人群又发出一片惊讶与赞叹声。 展秋雨似也没料到,不由笑了:“莫非林公子嫌少?” 林菲菲忙分辨:“不是不是,我现在不缺钱,救你也不是要你谢,不然我早赖着你们不走了,这个,降妖除魔乃我辈分内……” 话忽然哽住。 楼梯口,一个熟悉的白色人影。 眉目如画,莹白的脸依旧那么冷漠,她能感觉到,那双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里,瞬间射出来的却是比剑还锐利、比冰还寒冷的目光,刺得她全身一颤。 呆住。 他只冷冷看了看她,又转身消失。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好半天林菲菲才回过神。 “虽然如此,终是在下一番心意,林公子千万莫要辜负了,”展秋雨微微一笑,忽然略凑近她沉声道,“在下还有事相求。” 林菲菲一愣,便不再推辞。 展秋雨立刻看看四周:“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上,临窗的桌子。 一壶酒,一大桌精致的菜肴。 这是家很有名的酒楼,酒菜有名,价格更有名——在这里吃一顿足够普通百姓吃上好几个月,能在这里请客的人自非泛泛之辈。 哪知—— 林菲菲正大发感慨时,展秋雨竟带着那几个仆人跪下了! “林公子救命!” 林菲菲吓得愣了愣:“你们做什么?” “在下家中不幸,被邪祟之物所害,如今已经有十四人丧命,林公子千万要救上一救!” 十四个人! “那那那……你们可以请别人啊,对了,不是还有定林寺高僧吗,还是去请他们吧……” 林菲菲有些害怕,她才不想惹麻烦,那天就为了下水救他,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呢,何况现在是死了十四个人! “定林寺主持无智大师与戒法等几位师父都不在,此事等不得,父母还在家中,在下担心……”说到这里,展秋雨竟流下泪来,“林公子道法高强,行事仁善,倘若肯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在下全家必定没齿难忘!” 见他哭本已有些着慌,又见他接下来夸自己“道法高强”,林菲菲果然被拍得飘飘然起来——自己不行,不是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灵逸师兄吗! 她一答应,展秋雨立即面露喜色。 “林公子请坐下说话,”二人坐定,他又向身后众人道,“你们先出去。” 众仆人自觉退出房间。 林菲菲这才想起一件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那家客栈?” 展秋雨微笑:“是个和尚说的。” 和尚?林菲菲想了想,忽然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个疯颠颠的,满身脏兮兮,拿着把破扇子的和尚?” “正是,”展秋雨惊讶,“原来他果真认识林公子。” 林菲菲冷哼两声。 “当然认识,不只认识,哼哼……” 见她换了副阴阴的神情,还带着狞笑,展秋雨不由一颤,向椅子后缩了缩。 “没事,”林菲菲回过神,立刻放松面部肌肉,“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奇怪,”展秋雨这才放下心,缓缓道来,“在下展秋雨,排行第六,舍下在城外七十里的并河庄,祖父曾做过几任知府,后来辞官归隐,这许多年也没出过大事,谁知三个月前……” 说到这里,清秀的脸上泛起悲哀之色。 “三个月前,二家兄无故身亡,家父只当是意外,哪知时隔不久,几位兄弟侄儿便相继去了,算来间隔竟都是七天,天下哪有如此巧事!短短三个月,展家小辈只剩在下一个,前日若非林公子相救,怕也已经……” 林菲菲失声道:“你们怎么不早点请人?” “请了,倒害得好些道长师父丢了性命!”展秋雨面有惭愧之色,“此次来金陵城,实在是家父担心在下,听说定林寺佛法精深,让来此地躲一躲,顺便请两位高僧回去的,不想无智大师与众师父皆不在,此事迫在眉睫,在下只担心它害了我几位兄弟侄儿后,会对家中父母……” “会不会是你家风水不好?”林菲菲打断他的话,心想风水之术自己可没学过,“怎么就不搬家?” “至于风水,林公子去了便知晓,”展秋雨苦笑,“若迁居便能无事,家父又岂会如此紧张?前日林公子也见了,在下纵然到了金陵城,也是躲不过的。” 林菲菲诧异无比。 原来那天的“水鬼”根本就不是意外,难怪被符打了正着还能活着,一般的孤魂野鬼岂有那样的法力!但鬼物通常绝不会离开故地,又怎么会跟着他跑到金陵来? “林公子既是紫虚真人门下,又法力高深,倘若保住在下全家性命,他日必定备厚礼亲上茅山拜谢!” “以后再说吧,”她想了想,“不过我要先问问我师兄。” “令师兄是……” 林菲菲得意起来:“他道号灵逸。” “灵逸公子?”展秋雨果然露出兴奋后悔之色,“久闻灵逸公子道法高强,原来是令师兄,失礼了,在下理当亲自去请的。” “不用啦,他不喜欢见客,我去说就行了。”林菲菲暗暗发笑,这位师兄还不是一般的大名鼎鼎。 展秋雨想了想:“如此,在下在赏心客栈恭候佳音。” ------------------------------------- 这篇文在下最后是要当后妈的,请朋友们有些心理准备啊~~ 帮手 林菲菲一路上在心里将疯和尚骂了上百遍,这才回到自己的客栈。 “师兄!”她急急地推门走进去。 灵逸依旧冷冷的,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手上端着杯茶却并不喝,冰雪般的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林菲菲看起来却觉得好遥远。 见她进来,他只扫了一眼。 “师兄,”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惹他不高兴,懦懦道,“怎么了?” 为什么对着这张脸,自己总是很难有脾气呢? 他终于开口:“何事?” “呃,是这样的,”她坐在对面,好半天才把整件事讲了个大概,“师兄,那个,我道法不太好,你也去帮帮他们,好不好?” 半晌。 “与我无关。”冷冷的。 林菲菲愣住。 “可是,”她不满道,“师父不是说过,降妖除魔趋吉避凶是我们的职责吗,你那么有名,听说还做了很多好事……” “职责?”他刹那间看向她,那半眯着的眼睛在长长睫毛的掩映下,目光果真凌厉无比,冰刀雪剑一般。 林菲菲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师兄你……” 半日。 他终于又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喂!”林菲菲终于忍不住了,“忽”地站起来,“你那么有名,难道是炫耀出来的吗,见死不救真是浪得虚名,亏师父还让我当你是偶像!” 他又冷冷看着她。 “不去算啦,我自己去!”气势立刻低下来,她嘀咕道,“大不了打不过我死好了,随便你去不去,板着脸给谁看呢……” 说完,她昂着头哼了一声,走出门去。 发过了火,林菲菲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说归说,她林菲菲可没真想过要去送死,师兄不去,自然该找帮手了。 找谁? 当然要法力高强的。 不知为何,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他…… “可他会不会帮我呢,万一他不答应,那多没面子……” 她有些犹豫,想到那偶尔认真却又有些欠扁的脸,想到那懒懒的带着些许戏弄的语气……何况最大的问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他不会又跑到秦淮河烟花之地去了吧?想到那天在秦淮河画舫上看到他拥着美女的情景,她不由撇撇嘴。 “色狼……傻乎乎地用那么多银子换一文钱,什么意思……”心跳莫名其妙快起来。 她郁闷地抬起头。 忽然,前面不远的铺子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好哇,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菲菲咬牙切齿“嘿嘿”冷笑两声,缓缓走到那人背后,一把抓住他的后领。 “疯和尚!” 疯和尚扭过头,一见是她,立刻撒腿就要跑。 “想跑?”她眼明手快,迅速改为拎住他的耳朵,“好你个疯和尚,居然敢出卖我?” “小道长,轻些轻些……”疯和尚捂着耳朵叫苦,“贫僧哪里是想跑,贫僧只是想去拾鞋子罢了。” “鞋子?” 林菲菲低头一看,果然见他只穿了一只鞋,十米开外,一群小孩子正踢着他那只破鞋子嘻嘻玩笑呢。 “哼!”她放开他,“快去捡,捡好了回来,我有话问你!” 她本是受了灵逸的气,正好碰上疯和尚当出气筒。但现在她想了想,忽然火气全消,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奸笑。 有办法了! 疯和尚果然跑过去笑嘻嘻地撵开那些小孩子,捡来鞋子穿上,老老实实走了回来,对林菲菲合十行礼:“小道长找贫僧何事?” “何事?”林菲菲冷笑,“你说呢。” “是这样,”疯和尚老实地点头,“贫僧见那些人着急,担心误了小道长的急事,因此将你住的客栈告诉了他们。” “担心?你个臭和尚不戒酒肉就算了,还会撒谎!”林菲菲哼了两声,竟学起楚颖两手抱胸,“我替你说吧,你见他们追我,以为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学济公打抱不平想整我,yy的是不是!臭和尚,刚才还一起吃鸡,转脸就把我卖了!” 疯和尚耷拉着脑袋,苦着俊脸。 林菲菲心里快要乐翻了,却还是故意沉着脸,半天不说话。 “咳咳,是不是觉得很惭愧,想不想将功补过?” 一听这话,疯和尚立即大喜,直点头:“小道长说如何补过,贫僧照办便是。” “其实呢,我林菲菲一向是慈悲为怀宽宏大量,”林菲菲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这样吧,就给你个机会,跟我去办件事,办成了我就不怪你。” 疯和尚警觉道:“何事?” “不算什么大事,”她把展秋雨的事说了一遍,“简单吧?你跟我去把它摆平就成。” 疯和尚急忙摇头。 “贫僧的宝贝上次已被那拜月素心兰魂毁了,”翘起的嘴角也垮了下来,露出心痛的样子,“这事听来不简单啊,小道长饶了贫僧吧。” “你不是要学济公吗,做点好事还怕死!”她瞪了瞪他,又满面堆笑,诱惑道,“去了我叫他们天天拿好吃的款待你,怎么样?” 疯和尚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来,摇头要走:“贫僧已丢了件佛宝,不去了。” “那些宝贝是身外之物,是那个什么来着,空,是相是色,懂不懂?你不是大彻大悟了吗!”林菲菲又揪住他的耳朵,使用暴力,“去不去?” “贫僧不能去。” “恩?” “哎哟哎哟,去去去……” “何时动身。”冷漠飘渺的声音。 林菲菲找到帮手,兴高采烈地回到客栈,谁知一上楼就听到这句话。 她愣住。 灵逸依旧站在那里,素衣平整,如画一般,冰雪般的眼睛半眯着看向她。 “何时动身。” “明天,”林菲菲反应过来,结巴结巴道,“你……你去?” “你去我便去。” 冷冷地说完,他又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菲菲呆了半天。 这什么意思?我去他就去?她忽然有些脸红,忙定了定神,暗暗骂自己——你yy的真是花痴,思想不纯洁啊,他只是不忍心师妹你送死,何况有妙清美女,你当你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呢! 可这一瞬间,她竟想起了被楚颖拿去的那把扇子…… 刚才自己那么说话,他不但没生气,居然还答应去帮忙。林菲菲觉得很惭愧,是不是该去跟他道个歉? 想了想,她推门走了进去。 这也是她琢磨出来的,他不爱说话,进他的房间直接推门就行,而且林菲菲发现,不管什么时候推门进去都绝不会有尴尬场景,他似乎永远都整整齐齐,衣衫平整如新一尘不染的,有时候林菲菲简直要怀疑他没脱衣服睡过觉。 果然,他坐在窗边。 “师兄,”林菲菲慢慢挨到他跟前,垂头瞟着他,“刚才……对不起,你别跟我计较……” 他微微愣了下,似乎不解。 看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林菲菲更惭愧:“是这样……刚才我说你见死不救,浪得虚名,太过分……你别生气,对不起啊。”加上两声傻笑。 半日。 冰雪般的眼睛看着她:“不会。” “早知道师兄你老人家是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啦,难怪这么有名,”这个师兄果然很好,林菲菲立刻拍起mp,“放心吧,你还是我的偶像。” “偶像?” 不小心对古人用了新名词,林菲菲忙解释:“就是你太厉害了,我非常喜欢,非常崇拜你的意思啦。” 他又愣住。 半晌。 “妈妈是什么?” 林菲菲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她倒了杯茶喝了口:“就是母亲的意思,你们这里好象是叫娘吧。” 那半眯着的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马上又隐没。 林菲菲好奇:“你怎么问这个?” 他却不再说话了。 林菲菲放下茶杯,打量着他那张完美却又冷漠无比的脸,摇头不满。 “你人挺好的,怎么老是板着脸呢,搞得像老板,”想到现代的“老板”解释,她好笑,“好象谁欠你钱……也不对,反正就是……我怎么没见你笑过啊?” 笑?冰雪般的眼睛透出诧异之色。 “我不笑?” 难得一笑 “不会吧!”林菲菲做了个晕倒的姿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连自己笑没笑都不知道?”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 “没人跟你说过?”林菲菲摇头。 一个不会笑的人在别人眼里无疑是可怜的。 林菲菲同情地看着他,非常慷慨道:“师兄,你是不是有很多伤心事,要不你说出来,我替你分担分担,那样会好些……” “伤心?”他似乎想了下,摇头,“我不知道。” 自己伤心高兴怎么会不知道?林菲菲奇怪极了:“你以前没有伤心过?比如被师父骂啊,和……妙清师姐,恩恩,有没有闹别扭啊……”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一闪,打断她的话:“我不记得。” 不记得?! 林菲菲吓了一跳,难道他…… 她想了想,不由紧张起来,“忽”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说师兄,你不会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吧?” 灵逸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根本来不及躲开,只得皱眉冷冷道:“我不知道。” “妙清师姐呢?记得不?”林菲菲有些着急,“你,呃,她可是你喜欢的人哦,你连她也不记得?还有妙妙呢?……” 半晌。 他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握着的手,摇摇头。 林菲菲泄气地放开他,坐回椅子上。 难怪他对降妖除魔这么不热心,难怪妙妙他们都说他有趣,而自己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模样,他居然连妙清也不记得了! “可是……你好象知道那个玄天八卦阵,总该记得师父吧?” “紫虚真人。”冷冷的。 “还好,你还没全忘,有希望,”林菲菲放心了点,终于想到个重要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 又没回答了。 这分明是句废话,就像问酒鬼什么时候喝醉的一样。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菲菲倒真的为他难过了,他现在连笑都不知道,太可怜了。 “没事的师兄,等我们回茅山,师父会帮你恢复记忆的,”她安慰着他,“先教你笑吧,像我这样就是笑。” 说完,她做了个自认为“灿烂辉煌”的笑脸。 他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动作,唯一代表他感情的,只有那双眼睛,别人的表情都在脸上,而他的表情,都写在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此刻只有不解与询问。 林菲菲难过极了。 原来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冷漠,不是不友好,而是他根本就不会笑。 灿烂的笑容慢慢收起,怎么帮帮他呢?她仔细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有办法了!师兄,我讲笑话你听。” 失败失败! 林菲菲丧气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 那些可是她搜索了n久的经典笑话啊,自己讲的人都笑得不行,他居然还是一脸漠然,仿佛没听见似的。 失忆好说,一定是脑袋什么的受到撞击损伤,导致某段时间的记忆丧失。可连笑都忘了,这就不太好解释。难道是……神经方面也出了问题? 利用仅有的现代医学理论的皮毛的皮毛分析半天,结果就是——如果继续分析,自己的脑袋也会很快出问题。 “怎么会这样?”她摇摇头,皱着眉嘀咕,“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害他这样的? 她心中一凛,不知为何竟想起了那棵如诗如玉的兰花…… 不管了,好在重要的事他没忘,等中秋过了再回茅山找师父慢慢想办法吧,着急也没用,哎,可怜了妙清美女,要是知道师兄根本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 她拍拍额头,努力淡忘那令人难受的、冷漠的脸,可不知为何,眼前居然又浮现出一个绿色影子,还有那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那把扇子他画得怎么样了?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怎么老是想起那个色狼! 林菲菲郁闷地打住,都这时候了,该多想想明天去展家的事情。 “烦死了烦死了,真是无药可救了你!”她苦着脸,喃喃道,“你可是讨厌那种花心男人的耶,该想那把扇子才对……” “是吗。” 懒懒的声音响起。 窗边,白色人影静静站着。 “奇怪,”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带着十分不解之色,“我为何从没想过?” 他看着楼下来去的人群。 夜幕降临,家家灯火亮起,满街通明。 街上,两个看似很熟的人略停下脚步,相对发出会心的笑;对面茶铺里,两个行商似乎生意谈成,也站起身开怀大笑;不远处,几个女子倚在楼头,媚笑着勾引往来的行客;几名儿童正互相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 “我以为自己也笑的。” 修长的手指抚上完美的脸。 平静,冰冷,肌肉没有一丝颤动,他依然能感觉到,这张脸上必定没有半点表情。 手指一颤。 “我为何不能笑?” 林菲菲“忽”地从床上弹起,瞪着那俊逸的身影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曹操到得太巧了吧,怎么偏偏在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来啊! 想到刚才的话,她脸有些红。 “喂,”先发制人是关键,“经常不声不响从窗子进别人的房间,你干哪行的!” “方才在下好象听说有人惹‘大丈夫’讨厌了?” “你说呢,”林菲菲瞟着他撇撇嘴,“像那种成天泡mm,又不负责任的花心色狼,站在面前也不怕影响别人的视觉效果。” 泡mm?有意思! “是吗,”他叹了口气,“不知此物可还影响某人的……视觉效果?” 话音方落,“啪”地一声,一把折扇应手展开,洁白的扇面上,赫然一幅墨绘的兰花图。 林菲菲呆住。 幽兰一丛,完全用淡墨,无水土杂木。整幅画简洁而疏朗,萧散清逸,笔势却又秀劲绝伦,兰花的高雅不群、清贵脱俗跃然而出。 而他,今日正巧一身白衣,洁白的衣衫衬着洁白的扇面,俊逸的脸上长眉凤目,配着那丛兰花图,画如诗,人也如诗…… 老天! 折扇缓缓收起,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化中的人:“莫非,此画不入某人的眼?待在下回去……” 随着扇子收起,林菲菲这才惊醒过来,忙跑过去一把抢在手里,打开来看了半天,爱不释手,想不到他画画居然也这么厉害! 她看了两眼扇子,又看两眼他,心底满是不平——长得帅道法高武功好就够了,还会画画……老天,你怎么能造出这么个人来祸害大众啊! 他侧过身去:“如何?” “呃?”自己一夸他不是更得意了吗……林菲菲忙咳嗽两声,拿着扇子装模作样走了几步,“一般一般,虽然平常得很,不过呢,我还是可以勉强留着的,哈哈哈谢谢啦。” 他嘴角一翘,好笑地看着她。 “喜欢兰花?” “恩,”林菲菲点点头,这才想起正事,眼珠一转试探道,“城外并河庄展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他长眉一挑,不说话。 这不废话! 见他没反对,林菲菲马上打开话匣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像只蝴蝶般在他旁边飞来转去,等飞了n圈以后,终于把废话和事情一齐讲完。 “我和师兄明天要去,呃……疯和尚也去,”她故意加重了“疯和尚也去”几个字,有些期待地瞟着他,“你要不要去?” 他看她一眼,懒懒道:“某人有个有缘的师兄,还用我去?” “当然,当然有师兄就够了,”她白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多几个人更有把握啦,你去不去?” 他帅帅地一抿嘴:“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拉倒!” 说完,她赌气垂头坐下。 半晌。 这家伙真的欠扁!她“忽”地站起来哼了两声:“不去帮忙就算啦!我才……” 话忽然顿住。 ——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来无影去无踪,别叫人当鬼抓了!” 林菲菲跺跺脚,虽然知道自己和他并不算什么,可她还是莫名其妙生起气来,至于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个五色莲开其实是五色泉开,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错了 朋友们表k我 想不到都有朋友在猜测本文的发展和结局了,哈哈欢迎,在下也希望能从中获得好的建议啊:) 其实当不当后妈全凭写结果那几天的心情而定滴,本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三百五十天心情都不错,所以大家宽心~~~宽心~~ 展家怪事 初春远道,草色青青,南方的天气果然暖得快。 两驾三匹马的马车颠簸行驰着,前后还有几个骑马的青衣仆人,无论谁都可以看出,这一众人来头必定不小。 一路上,林菲菲竟破天荒没有开口。 疯和尚是被强拉着来的,自然唉声叹气,紧皱着一张俊脸。而灵逸依旧那么冷漠,白衣素净如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周围的事毫不关心。 摸摸袖中的扇子,林菲菲有些犹豫。 这扇子本来就是买给师兄的,现在画也有了,可……为什么反而开不了口呢? 她在马车里想了大半天,直到傍晚还是没有决定。 马车却已停下。 到了? 林菲菲回过神,正要掀开窗布看看。 然而—— “雨儿,你可回来了,”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父亲他……” “父亲怎的了?”展秋雨惊慌而略带哭腔的声音。 “六公子……” “……” 听到外面一片忙乱,林菲菲便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疯和尚却早已跳下车了。 才下马车,林菲菲又愣住。 这展家居然也是朱门高槛,气派与城中大户相比毫不逊色,谁也想不到在这金陵城外竟有如此人家。其实早该想到,能随手拿出十两银子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而此时—— 天阴阴的,原本朱红色的大门上披盖着大片的白绫,往院子里望去,不知有多少素白的幡正随风翻飞,透着阵阵冷意,隐隐有稀稀落落的仆人在其中走来走去。 门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哭得肝肠寸断,被人扶着往里面走,而展秋雨却不见,想必已经冲进去了。 周围本来有些看热闹的乡民,见他们进去了,全都摇头散开,隐隐传来议论声。 “好好的,展老爷怎么就……” “……那么个善人,唉……” “可怜,展家只剩了个六公子。” “……” 还是晚了一步!林菲菲看了看疯和尚,却见他正摇着那把破扇子,东看看西看看,表情似乎很奇怪。 一个仆人不耐烦上前呵斥:“哪来的邋遢和尚!” 原来展秋雨众人见家中出事,都进去了,怎顾得上他们几个。倒是跟展秋雨回来的一个老成些的仆人见状,忙走过来。 “莫要得罪了客人,这是六公子请回来的大师,这位乃是闻名天下的灵逸公子,林公子也是茅山紫虚真人门下。” 先前那仆人果然面露兴奋之色,却只向着灵逸作揖:“小的真是枉长了一双眼睛,原来是灵逸公子,千万莫要见怪。” 灵逸依旧一脸冷漠,并不言语。 那仆人愣了愣,忙陪着笑将三人引了进去。 展家果然是世家大户,里面虽满眼白惨惨的,却依然掩饰不住那精美雕栏,画檐高柱,只不过庭院间都透着些冷落凄凉之色。 林菲菲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发现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 展秋雨却已经在灵前痛哭了,先前那妇人也跪在旁边抹眼泪,旁边还跪着个女的,看样子应该是那展老爷的小妾吧。 周围几个下人都在解劝,见三人进来,忙将他们让到偏厅。 待一切安静,展秋雨才走过来。 “方才在下家中……”他红着眼睛,勉强露出一抹悲哀的笑容,“失礼之处,还望三位莫要见怪。” 林菲菲忙客气了几句,正要说话—— “雨儿。”一声呼唤。 原来是先前那妇人。 林菲菲这才看清,她面目慈祥和善,年华虽已将逝,却依旧无损她的美丽,举止仪态更端庄优雅,让人一看就知她年轻时必定十分美貌,而且还是有教养的大家出身。 展秋雨立刻恭敬地站起来,扶住她向众人介绍。 “这是家母。” 随即,他又向母亲介绍林菲菲三人。 林菲菲倒也早猜出来了,忙向那展夫人行了个礼,疯和尚也合十,只有灵逸依旧漠不关心地站在原地。 “这是我师兄,”林菲菲尴尬道,“呃,他不喜欢说话,展夫人别见怪。” “一切随意些,千万不必拘束,”展夫人欠身一礼,语气和婉,“前日雨儿从金陵送信回来,妾身已得知,若非林公子搭救,雨儿只怕也……一切仰仗三位了!” 看来她是个识大体之人,此时展家后辈只剩了展秋雨一个,她身为主妇,自然不能令展家断了香火,而要救展秋雨还要靠眼前这三个人。 于是,众人谦虚了几句便坐下。 林菲菲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它害了在下几位兄弟侄儿,如今……”展秋雨红着眼睛,转过脸:“还是迟了一步,家父一生行善,不想竟如此结果!” 展夫人也低头垂泪。 林菲菲看了看疯和尚,却见他坐在那里只顾东张西望,不停地摇着头,她一时也弄不懂他什么意思,只好自己开口问:“你爸,啊不,你父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四日前的戌时末,”展秋雨安慰地看了看母亲,“正是在下进城第二日。” 林菲菲想了想:“前面被害的那一位是谁?” 展秋雨不解,却也回答:“是七弟。” “你落水那天正是他被害后第七天?” 展秋雨点头:“正是,若非林公子,在下必定早已……” 说到这里,见展夫人紧张,他立刻住了口。 “不对!”林菲菲兴奋起来,“不是都相隔七天么,怎么你父亲偏偏不对?” “老爷之事实乃意外,”展夫人拭泪解释道,“雨儿进城后,老爷因心痛几位小儿要喝酒,妾身与五娘只得陪着劝说,谁知喝到戌时老爷竟醉倒不醒,郎中说是年老体迈又急痛攻心之故,戌时末老爷便走了。” “是这样啊。”林菲菲丧了气,原来展老爷是喝酒喝死的! 她想了想又问,“五娘是谁?” “是老爷第五个小妾,老爷既已去了,三位只要想办法保住雨儿才好,倘若展家连他都保不住,贱妾他日到了地下,有何脸面去见展家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拉着展秋雨的手哭起来。 林菲菲听着也难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正在此时,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清丽的妇人走进来。 “姐姐,酒菜已备好,你看……” “是五娘,”展夫人立刻拭泪掩饰失态,勉强笑道,“老糊涂了,竟没想到三位已赶了一天的路,只备了些粗茶淡饭,千万莫要见怪。” 待林菲菲客气时,她又转向展秋雨:“雨儿,好好陪着三位,可别怠慢了。” 展秋雨忙恭顺地应下。 林菲菲凝神看了看那五娘,却发现她虽然逊了展夫人一筹,面貌却也清丽和婉,何况又年轻许多。 展夫人与五娘走了以后,酒菜便摆了上来。 这桌酒菜任何人都不会将它与“粗茶淡饭”联系在一起。 面对佳肴,疯和尚一反常态没有急着吃,他走到门外看了看,又用扇柄东敲敲西敲敲,回来时满脸不解。 “我说小道长,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林菲菲早想问他了。 展秋雨也忙凝神听他说话,只有灵逸依旧没有丝毫表情,那双冰雪般的眼睛半眯着,目光飘渺,不知他到底看的哪里。 “这里分明风水好得很,藏风聚气,主富贵,必定财运甚旺人丁繁盛啊,此等阳气旺极之地,鬼物皆避之不及,”他摇摇头,拿扇子柄搔了搔背,“怎会出这种事情?” “大师果然好眼力,”展秋雨原本见他浑身破烂又不戒酒肉,只有些看不起,听他这么说,这才露出恭敬之色,“听先父说,早在先祖迁来时,曾有龙泉寺的普觉大师路过,说此等好宅天下难寻第二个……” 说到这里,他又转身吩咐仆人。 林菲菲看看满脸不解的疯和尚,却无意中瞟到旁边一直漠然的灵逸,只见那冰雪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却立刻又隐没了。 待那仆人应声下去,展秋雨才又回过头。 “普觉大师说此宅大吉,儿孙非富即贵,果然没过两年先祖父便中进士出任,几位叔父皆在外,也是家道兴盛,便是先父继业至今,实不相瞒,家中也还过得去,二老平安康泰,共有在下兄弟九个,姊妹们四个都已出嫁,哪里想到如今生出这等事来。” “九个?”林菲菲瞪大眼睛。 “正是,”展秋雨点头,一脸黯然,“如今却只剩在下一个了。” 还有四个姐妹呢,林菲菲不由好笑。 是了,古人又不搞计划生育,都以多子多孙为福,这个展老爷还真风流,小老婆至少就已经排到第五个,当然儿女众多。 怨鬼索命 花园不大,景物倒也小巧别致。 展秋雨边走边介绍:“这便是后花园,家母与先前几位夫人都喜欢来这里,便是父亲闲时也爱来走走,只是自这几个月出事就少有人行了,三位请!” 四人踏着小径往里走。 看得出这条小路最近都没大有人走,石板缝隙间已生出了浅浅的青苔和青草。 “不对啊,”林菲菲拉了拉疯和尚,“怎么我的玄紫石一点反应也没。” 疯和尚也不解,用破扇子敲了敲旁边的树木。 待展公子走到前面去,林菲菲压低声音,害怕道:“会不会是这个妖怪比那拜月素心兰魂还厉害,让我的玄紫石失灵了?” “不会。”冷冷的。 原来是灵逸,他也在听。林菲菲闻言不由冲他一笑。 “没有什么妖怪比拜月素心兰魂更让贫僧害怕了,”疯和尚也奇怪,“何况这些花木都最多不过几十年,离成精还远着呢。” “不是妖怪,难道是……鬼?”林菲菲打了个冷战。 疯和尚还是摇头:“也不对,这样阳气充足、风水兴旺的宅子,鬼怪是最怕的,远远见了都避让不及,哪里还敢进来作祟?” “……那是什么?” “……” 转过池塘,便是一处小小的庭院。 院子似乎没有人住,地上堆积着落叶无数。时已二月,院中花木又有了欣欣之像,东南角,有一口看上去废弃了的井。 林菲菲望了望四周:“这里好象没人住?” “正是,”展秋雨指着那些褪色的柱子和门,“此处本是七夫人生前所居,可惜七夫人病逝后,竟荒废下来。” 哇卡,他老爸至少就娶了七个! 林菲菲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 “如此吉利风水应主家人身体康泰,怎会病了,”疯和尚望了望四周,开口道,“七夫人想必过世不久?” “大约半年前,”展秋雨想了想,“当时家父还伤心不已,谁知才隔两个多月就出了我们兄弟的事。” 林菲菲顺口道:“你父亲一共几个妻妾啊?” 展秋雨不解她怎么问这个:“一共七位,如今在世的只有家母与五夫人。” 林菲菲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疯和尚问道:“想必那几位夫人去世时年龄也不甚大,都是病故?” “不错,”展秋雨脸色更加黯淡,“几位夫人走得早,四夫人去世时不过花信年华。” 林菲菲怀疑道:“几位夫人去世的时间难道也相隔不久?” “这倒不是,”展秋雨摇头:“我未出生时二夫人便已过世,就连四夫人也已走了十多年。” 林菲菲便不再说话。 大凡修行之人都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人死后,除非有极稀罕的灵物护体,否则五年内必须归冥府进入轮回,不然便会灵气散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若说死了十来二十年还能回来复仇报恩,就是编故事哄人了,果真爱留便留的话,这世上岂不到处都是鬼? 对于一个死了十来年的人,自然不能再怀疑。 半晌,众人起身往院门走去。 在出院门的那一刹那,林菲菲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敲一样。她回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了角落那口极不起眼的井上。 井沿四周青青一片,长着青绿的苔藓。一阵微风吹过,地上无数枯黄的叶子随风翻滚。 胸口的玄紫石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 四人逛了许久园子,却并无半点收获,林菲菲与疯和尚都有些泄气,只有灵逸依旧面色不变,看不出任何情绪。 亭中,四人坐下歇息。 纵然已确定,疯和尚还是忍不住望望四周,摇头:“分明风水旺极,又不见半点异常,怎会出这样的怪事。” 展秋雨叹了口气。 “自二哥、五哥与四哥相继去后,父亲也觉得蹊跷,七天一到,父亲便让道长师父们彻夜守着我兄弟六个,哪知还是出了事。” “出事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林菲菲惊讶。 展秋雨点头:“当夜在下也与他们在一起,夜里戌时末,大哥便出了事。” 林菲菲忙问:“是怎么样子?” “在下当时正觉得灯太暗,要叫人再点上支蜡烛,正在此时,不知怎的,房里的灯竟全熄了,随后有阵很冷的风刮起……”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发白,“只听得那些道长与大师似在念咒作法,灯再亮时,道长师父们都已倒在地下,大哥他也……” 林菲菲失声道:“你几个兄弟和侄子死的情形都一样?” “此后家父又请了几位大师,将我兄弟几人分开守起来,谁知那天夜里不光九弟出了事,连守在那边的两位大师也跟着送了性命。” 沉默。 展秋雨似乎在犹豫:“只是……” 林菲菲忙问:“是什么?” 展秋雨看了看她:“只是大哥去的那夜,外面有月亮,在下在暗中借着月光,似乎看到大哥他……” 二人立刻凝神。 “他的样子好象在……哭。” 哭? 林菲菲摇摇头,奇怪地看向疯和尚,却见他已经听得呆住,仿佛若有所思。 半日。 展秋雨方收了悲哀之色,站起来道:“在下再带三位别处看看吧。” 偏厅上。 展夫人客气地让坐:“不知三位看出些什么没有?” 林菲菲看看疯和尚,摇头:“这里风水很好,出这样的事真是太奇怪了。” 哪知疯和尚却忽然看着展夫人,笑嘻嘻道:“不奇怪不奇怪,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须是有天理报应的,如何能求人?” 这话一出,林菲菲立刻傻眼——这不是得罪主人的话吗! 果然,展秋雨与展夫人、五娘皆白了脸。 “你这和尚!”展秋雨忽然站起来,面有怒色,“展家一向清白,从无恶事,岂容得你胡言乱语诬陷!” “我问你,”疯和尚不慌不忙开口道,“你几位兄弟死时是不是都面色青紫,目有血泪?” 展秋雨骇然。 疯和尚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此事为何又对我等隐瞒?” 沉默。 展秋雨看了看展夫人,似要说话,哪知展夫人竟忽然伸手止住他,随即扶着五娘站起来,朝三人深深拜下去。 “此事不宜声张,实在是当初老爷与贱妾的意思,如今大师既然看了出来,务必求你要保住雨儿一命,请先受贱妾一拜。” 林菲菲正要扶,却被疯和尚伸手阻止了:“有因必有果,平生不做亏心事,哪里会惹上怨鬼来索命?” 原来是怨鬼索命,看来疯和尚果然有两下子!林菲菲终于明白,如果没有做坏事,怎么会莫名其妙惹上这些东西。 她不由也怀疑地看着展夫人和展秋雨。 哪知,展夫人摇头道:“大师这次却也猜错了。” 疯和尚笑道:“那等死状岂能瞒得过人?” “家父一向清正慈善,绝无半点恶迹,”展秋雨语气有些愤愤的,“并非如诸位所想的那般,四周乡邻皆可作证!” 那五娘也急了,恳求:“请大师先听夫人说过,再责怪不迟。” 半晌,众人才又坐了下去。 展夫人叹气:“怨鬼索命是先头一位大师看了小儿遗容后告知的,哪知第二日他便命丧于此,这才不曾传出去。” “我家老爷乃附近第一大善人,周遭乡邻都知晓,此事传出必定有损老爷的清白名声,所以老爷与贱妾商议尽快将他们安葬,如今既被大师猜出,贱妾才敢实言相告。” “倒也有些道理,”疯和尚想了想,“既是怨鬼索命,就应当有怨气,方才贫僧将府上走了大半,没发现有何不妥,此事实在蹊跷。” 展夫人忙点头称是。 “不论如何,”五娘忽然垂泪道,“只要三位设法保住六公子,老爷在九泉之下,必定也是感激不尽。” 展夫人也道:“还请三位务必要住在雨儿旁边,贱妾才放心。” 住在展秋雨旁边?若他真有事,不就是叫我们陪着死吗……林菲菲郁闷地看着疯和尚点头。 茅山,元符宫。 钟声寂寂,炉香袅袅。 蒲团上,闭目坐着一个紫袍道人,面目慈善庄严。在他的斜对面,站着个白袍女子,冷漠而美丽的脸上神色恭敬。 半日。 “弟子想下山游历一番,特来向师父辞行。” 紫虚真人叹了口气,睁开眼:“命中注定无缘,又何必强求?” 沉默。 她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紫虚真人终于摇摇头。 “去吧。”—— 把书名改了:) 感觉写东西越来越有这样的倾向,本来已构思好一个男1号,写着写着,对另一个人物越来越爱,写到最后居然男1号变了 郁闷 走进武侠也是,写着郑少凡居然变黑风了,倒塌~~最近林妹妹死了,又看看那个新黛玉,烦 恐怖之夜 两天下来,那怨气竟还是无处可查,林菲菲与疯和尚都有些郁闷。 夜幕又已落下。 “疯和尚,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菲菲用手撑着脑袋,苦着脸。 “贫僧哪里知道。” 疯和尚也苦着俊脸。顿时,两张苦瓜脸相映成趣。 “你不是法力高强吗,”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郁闷地用手划着桌子,“现在只知道展家男人死得只剩个展秋雨,他的八个兄弟还有侄儿相继死了,间隔七天,明明是怨鬼索命,却又没发现怨气,展老爷因为伤心儿子醉死,他的七夫人半年前病死了。” 说完这一堆话,她痛苦地捧着脑袋:“谁来告诉我,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啊,简直比破案还累,这脑袋原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关键时候就不灵了?” “你师兄灵逸可想到什么没有?” 林菲菲愣了愣。 “对啊,我怎么忘了他!” “师兄!”她推门走进去。 果然,灵逸整齐而干净地坐在桌边。 他真不睡觉的?林菲菲不由走了走神,这才开口:“师兄,展家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不作声。 林菲菲坐下来:“你有没发现这事很奇怪,那鬼到底藏在哪里?明明是怨鬼,怎么我的玄紫石怎么就感应不到呢……” “与我无关。”他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 “什么!”林菲菲叫起来,“你不是答应来的吗,怎么又不管了?” “我只说来,”他冷冷道,“并未说管闲事。” 林菲菲生气地站起来:“那你来做什么!” “不让你有事。” 林菲菲愣住。 他是怕自己出事才来的?或者说……他关心自己? 想了想,她忽然有些惭愧——师兄本是失忆了才会变成这样,这么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何况他对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师父说的“有缘”,难道就是指这个? 林菲菲推门走出来,郁闷不已,喃喃道:“他是很不错啦,可若真是那种‘缘’,他已经有妙清,万一回去恢复了记忆,跟那个大美女斗,倒霉的不是我林菲菲吗……yy的又胡思乱想!” “林兄?” 听到温和谦逊的声音,林菲菲忙抬头,原来是展秋雨。 展秋雨年龄本就和她差不多大,又为人和气,容易接近,林菲菲对他倒也印象不错,而且还很佩服,这两天出了大事,他作为一家之主居然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你出来干什么,”林菲菲警觉地看看四周,“天黑小心啦,别乱走。” 展秋雨笑了起来。 “在下若成天都关在房里,那还不如死了。” 林菲菲“嘿嘿”也笑了两声,挺了挺胸脯:“不过你现在不用怕,有姐,呃不,有我呢,要去哪里叫我陪着你逛,或者叫疯和尚也行。” “多谢,”展秋雨点了点头,“不如去园子里坐上一坐?” “好,不过你等等。” 林菲菲忙回房间取了几道符揣在怀中,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这才笑嘻嘻地走出来,展秋雨也叫来了两个下人,每人提了个灯笼顺着小径往花园走。 寒冷的空气在夜空飘荡,花园里的草木白天都一片生机,此时却显得冷清无比,连昆虫的叫声都很少。 朦胧灯光的映照下,四周更加静谧。 好在有林菲菲这个话匣子,加上展秋雨也是年轻人,他虽然不知林菲菲是女的,但也佩服她小小年纪身怀道法,因此二人很快便熟悉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客气。 闲聊了半天。 林菲菲好奇道:“你是展夫人生的吗?” 展秋雨摇摇头,清秀的脸上却并无遗憾:“先母是六夫人,已故世,只因夫人疼爱,待我视如己出,因此才称夫人为母亲。” 林菲菲忙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母亲……” 展秋雨却笑了笑。 “其实我小时最是顽皮,让父亲生气,先母在时对我也并不喜爱的,倒是四娘很疼爱我,”说到这里,他又黯然,“只是四娘走得太早,才二十几岁,我当年还小,没能孝敬奉养实是平生憾事。” “是你父亲的第四个妾?” 他点点头。 “先母只有我与九弟,三年前她病故,夫人待我兄弟与二哥一般,甚至比待他还好,因此我与九弟皆称她母亲。” 林菲菲好奇:“二哥?” “是……”展秋雨缓缓点头,“二哥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林菲菲本以为展秋雨是展夫人亲生,有些怀疑她,以为像电视里那样,妒忌其他女人便害死她们的孩子,何况又查不出丝毫怨气,不排除是人为。但现在听这么一说,展秋雨并不是她亲生,而她的亲生儿子却死了,若真要害人,她不会连自己儿子也害,看来又猜错了。 想了想,她安慰道:“不用啦,你不也是她的儿子吗,以后好好报答她就好。” 展秋雨也笑了笑,点头称是。 经过这番安慰,二人更加亲切起来,都为找到个好朋友开心。 林菲菲顺口道:“你多大?” “二十,虚进二十一。” “我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呢,原来还是比我大。”丧气。 “哦?” “我才十八。” 展秋雨笑起来:“我该是兄长。” 林菲菲拍拍他的肩膀:“难道也要义结金兰?” “有趣,”展秋雨年纪也不大,一时书生意气上来,“林兄弟若不嫌弃,不如拜我做大哥,如何?” 笑了一阵。 林菲菲忽然想到那口井,自那天以后,几次自己进花园查看时都会想到它,但真正去瞧又没什么异常,她一直觉得很奇怪。 不知夜里去看会不会……想到这,她马上两眼发亮。 “我说,我们去看看那口井,怎么样?” “井?” “就是那个七夫人院子里那个。” 展秋雨一愣,明白过来:“那井许多年不曾用过,难道你怀疑那里面……” “看了再说。” 展秋雨想了想便答应了。 来到七夫人的庭院外,两个仆人却都苦劝起来,不让二人进去。 “我知道,哈哈你们是害怕,对不对?”林菲菲笑嘻嘻地接过一个灯笼,“有我呢,你们怕就先回去,我和展大哥进去就行,怎么样?” 果然,两个仆人不再拦阻。 太阳高高挂西边,林菲菲胆子变大了? 答案是否定的,她敢说出这番大话,纯粹是因为发现胸口的玄紫石根本没丝毫反应,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否则她怎么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走吧。” 林菲菲提着灯笼,率先走了进去。 寒气隐隐,庭院更加寂寥荒落,脚下踩着叶子,发出不小的“沙沙”声。 井,依旧静静坐在那里。 这院子东南角比较阴暗,地上有些潮湿,生着浅浅青草,甚至已经蔓延到井沿上,显然平日根本没人来管它。 井壁并不算光滑,也长着青绿的苔藓,探手上面能感觉到凉意,似乎有数股气流在井中翻涌,林菲菲提高灯笼,往下面照去,却还是看不清。 “从我记事起,这井已弃置无用了,”展秋雨也探头望了下,“怎样?” “好象没什么,看不清楚。” 林菲菲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发现没有丝毫反应,又有些不甘心,干脆将它解下来在井口上晃悠,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看来这次感觉错了,她有些泄气。 展秋雨却好奇地看着那颗玄紫石:“那是什么?” “是宝贝,”林菲菲又将玄紫石戴回脖子,“我师父给我的,如果有鬼怪它就会发光。” “原来天下还有这等奇事,”展秋雨点点头,又看了看井,“看来这里没什么鬼怪了。” 林菲菲丧气地转过身:“先回去吧。” 展秋雨接过灯笼,反倒安慰起她来:“不妨,明日再慢慢查也不迟。” 待走出院外,那两个下人果真人影不见,看来出了事情大家心里都怕得很。展秋雨不由皱起眉,边走边摇头。 走了一段路,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生气。 “这些人必是见父亲去了,越来越没规矩!就说这院子,七夫人虽故去,也都偷懒不来打扫,若非前日带你们来看,我倒还不知……” 林菲菲正要说话,哪知就在此时——胸口忽然有些闷,熟悉的寒意涌上来,玄紫石骤然发出强烈的紫光! 不对! 她立刻拉了拉身边的展秋雨。 展秋雨停住脚步,不解:“怎么了?” “等等……” 它又来了?林菲菲紧张起来,迅速向四周查看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动静,也没什么人,可为何玄紫石会发光? 摸摸玄紫石,明显能感到那熟悉的烫热感,到底怎么回事?她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展秋雨,这一看,她立刻骇然—— 一幅可怕的场景。 不难看的鬼 两只手,苍白。 十指纤细,干净,仿佛是个女人的手,只是这两只手上,指甲似乎被染过,红红的,长而尖利,闪着妖艳诡异的光。 颤抖着,蠕动着…… 从展秋雨的颈后缓缓爬出,似乎原本就长在那个地方。 那张清秀的脸已有一半变得模糊起来,浓浓的黑气在上面流动。展秋雨却还兀自喃喃道:“该好好整治了,过两日我必定……” 他竟浑然不觉! 林菲菲终于回过神,幸好没现形,不然她肯定要晕过去。 想不到他竟又被上身了!她顾不得许多,胡乱掏出一张符,喃喃念了几句咒语便直接往那两只手上掷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阴风忽然卷起,其中隐隐约约似伴着女人凄厉的哭声,那道符竟凭空燃烧起来,片刻便化作飞灰,被风片片吹散。 林菲菲目瞪口呆,心中恐惧无比。 两只苍白、枯瘦的手已完全爬出展秋雨的肩头,挥舞着臂膀,缓缓朝林菲菲抓过来,似要掐住她的脖子。 我的妈呀! 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急中生智,掏出怀中所有的符全掷了出去,同时口中念着咒语,转身就逃。 果然,符多也有优势,随着声痛呼,那双手往后缩了缩。 “师兄,快来救我哇,啊啊——!”她面色苍白,边跑边叫。 身后。 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衣领扯住,转脸一看—— 清秀却又狞笑着的脸。 头上,两只如触角般颤动的、惨白的手。冰凉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脖子,立刻,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颗玄紫石怎么现在又不救命了,老是这么半灵不灵的! “三茅祖宗,我怎么还不晕啊,啊啊啊……”这时候晕过去倒好,不然用不着它动手,自己肯定被活活吓死了! “救命啊啊~~~~” 忽然—— 一道紫光闪过,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林菲菲吓得捂住脸,屏住气息。 片刻。 呼吸渐渐恢复。四周,一片神秘的寂静,林菲菲脑中的空白慢慢减少,她发现,脖子上的冰凉感觉居然已经消失了。 正在想该不该看—— 一只手搭上她的手,似要将它们从脸上拉下来。 妈呀,又来了! “不要哇,不看……”她吓得紧紧捂住脸,结结巴巴道,“不不看……要杀,杀,就杀啦,你还是变得好看些吧……不不然我会晕,晕的……不看啦!” 半晌。 鬼说话了:“放心,不会太难看。” “是……是吗。” “不信?” “恩,啊不,信,信……不对啊?”她忽然回过神,这是个男的! 声音好熟悉啊,懒懒的。 是他! 她悄悄张开指缝—— 立刻,手完全拿开。 果然,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眼前。 “楚颖!”惊喜之下,林菲菲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太好了!你不是不来吗,真的是你,哈哈哈,吓死我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一翘,懒懒道:“几天不见,竟如此想我么。” 破天荒的,林菲菲没有再回嘴,只顾折腾。 半日。 她放开手,擦擦脸。 这才看清,他一手提着灯笼,身上还是一袭绿衣,十分清俊闲逸,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如往常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脸忽然烫起来:“你……看什么?” “脸白得比鬼还难看。” “什什么!”那点感激立刻又烟消云散了,林菲菲挥舞起两只爪子,“我难看?!” 他却已经蹲下身。 原来展秋雨已倒在旁边昏了过去。 “这个怨鬼好厉害,都感觉不到怨气,”林菲菲还是心有余悸,“它到底藏在哪里呢,怎么老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跟有的人一样?” 还不忘损他几句。 楚颖却似没听见,只顾在展秋雨身上细细搜查,渐渐地,长眉皱起:“奇怪。” “怎么了?”林菲菲急忙问。 他站起来,看着地上的人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她着急,“你看出什么了?” “女人为何总是性急,”他好笑地看看她,喃喃道,“莫非我们说话,还要让展公子躺在地上听?” 帐中。 烛光映着那清秀的脸,虽然在昏迷之中,却依然不失温和文雅。 展夫人担心地坐在床边,身后站着五娘和几个丫鬟仆人,另一边便是林菲菲、楚颖、疯和尚与灵逸。 由于都是后生小辈,展夫人也不避讳,就近将展秋雨移进自己的房间。 柔和昏暗的光线使周围的摆设看上去十分朦胧,室内始终弥散着一股幽幽的甜香,令人昏昏欲睡。 林菲菲暗自羡慕,这展夫人好象很不俗啊。 半晌。 楚颖笑道:“不妨,令郎只是被附身,耗了许多精神,休息便无大碍。” “多亏了楚公子,”展夫人方才已经听林菲菲介绍过了,忙欠身致谢,“还请楚公子务必在舍下多耽搁几日才好。” 楚颖点头。 展夫人却又担心:“雨儿今后可怎么办,就怕……” “贫僧未曾带得东西,不如叫他们画道符戴上,”疯和尚忽然笑嘻嘻地指了指灵逸和楚颖,“道家灵符在,那鬼要附身只怕也不容易。” 展夫人立刻望着二人。 楚颖看看旁边漠然无语的灵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疯和尚想了想,忽然问林菲菲:“这是第几日?” 众人不解。 林菲菲失灵很久的脑袋终于开始工作,反应过来,失声叫道:“离上次他掉河里出事正好七天!” “看来还是七天之数,”疯和尚摇头,“贫僧却没料到这个。” “那我们过七天就守住他就行了。” 楚颖摇头,疯和尚笑嘻嘻地看着她,五娘与展夫人不由也“噗嗤”笑起来,连一向冷漠的灵逸也开口了:“如此你不是要住在这里?” 晕,一高兴就昏头! 林菲菲郁闷地瞪了瞪眼,转移话题:“那怎么办?” 无人回答。 已进三月,天气和暖起来,园中柳色葱葱。 “到底怎么办呢?” 林菲菲趴桌上,她倒也不再担心楚颖会和师兄告状了。 或许是因为楚颖的符,这个月下来展秋雨倒真的平安无事。展夫人见了心喜,招待更殷勤,四人只好天天守着展秋雨,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不过自那天醒后他已完全记不起发生的事了。 “它肯定藏在这园子里,”林菲菲望了望四周,“那时候我们快走到池塘边了,旁边有……难道在池塘里?” 展秋雨立刻点头赞同。 疯和尚却摇头:“小道长,此宅风水甚旺,阳气所聚者,鬼怪是最怕的,避之不及,怎还敢藏身于内。” 林菲菲看看灵逸,见他依旧漠不关心,不由更丧气。 楚颖忽然开口:“展公子排行第几?” “第六,”林菲菲代他答应,“怎么?” 他却不言语了。 倒是疯和尚眼睛亮起,喃喃念叨:“怎么后面三个反走在前面呢?” “后面三个?”林菲菲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兴奋道,“对呀,怎么比他小的反而先死,照理说来应该是他排在前面啊。” “总算明白了。”懒懒的。 林菲菲马上瞪过去。 展秋雨也愣了愣,却摇头道:“此事本就凑巧,先走的也不是大哥,却是二哥。” 林菲菲得意起来,冲楚颖露出一个“没想到?”的神情:“对,先死的是展夫人的儿子,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展夫人之子?”疯和尚惊讶。 楚颖长眉挑起:“展公子几位侄儿何时走的?” “正是几位兄弟之后。” 疯和尚点头:“这就怪了,兄弟先走,连侄儿也先走,为何单单留下展公子一个?” 林菲菲愣了愣。 “也对,侄儿应该排在他后面吧……可这又怎么样呢,金陵他不一样落水了,那鬼好象也不会饶过他。” 半日。 林菲菲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想得脑袋都要破了。 几圈转过,灵感还真不负有心人。她眼睛一亮,拍着桌子:“我说你们笨,都一个月了,只会乱找,怎么就不来个引蛇出洞?” 不等众人开口,她坐下来,得意洋洋。 “既然它是附身,肯定有遁走的方向,不如叫展大哥取下那护身的符,然后我们躲在旁边,等它附身后再出来赶走它,看它往哪里跑!” 闻言,展秋雨赞道:“好计,如此便能寻出它的藏身之地,林兄弟果然机智!” “一般般啦,哈哈哈,其实想到这也不难,”听到赞扬,林菲菲更得意了,扬脸看着另外三人,“怎么样?” 没人回答。 楚颖只顾倒茶,疯和尚笑嘻嘻不说话,灵逸依旧静静地一声不响。 “这个计策妙吧,哈哈,”她自卖自夸,“不过谦虚是美德,你们也不用太佩服我,明天晚上正好七天,我们就动手,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是懒懒的。 “什么?”林菲菲愣了愣,不服气,“你妒忌?” “它不会跑。” “不跑它怎么回去,难道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正是。” “你怎么知道!” “你们前日出事我就在旁边。” 林菲菲闭嘴了。 半晌,她才喃喃道:“那它怎么附上来的?” “正是此事不解,”疯和尚露出苦恼之色,“照理说,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毫无踪迹,还能跑到金陵城那么远的地方,它必定是借什么东西附上来的。” 林菲菲奇怪:“东西?” 疯和尚点头:“倘若真是如此,展公子身上应该有它生前的遗物,而且必定是身体毛发之类。” “身体毛发!”林菲菲浑身一抖,立刻跳起来,离展秋雨远远的,“我说展大哥,你没事儿把死人的身体毛发带身上做什么,是哪个死人的?” 展秋雨尴尬:“在下……” “贫僧还未说完,”疯和尚笑嘻嘻地打断他:“奇怪就在这里,展公子身上并没有那些东西。” “不早说,吓我一跳!”林菲菲瞪了瞪眼,这才尴尬地坐回来——难怪那天出事后楚颖在他身上搜查,一定就是在看他身上有没有这些东西了。 “可现在没别的办法啊,”她想了想,“还不如试试引它出来,反正有我们在,展大哥不会有事,或许多附身几次,它就露出底细来了。” “还几次?”疯和尚瞪大眼睛看看她,“小道长当这是吃饭?” 楚颖却看着展秋雨不语。 “当……当然,”林菲菲反应过来,尴尬地看着展秋雨,“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这好象是对展大哥不太安全……” “不妨,”展秋雨忽然点头,“在下愿意试上一试。” 见他答应,众人都有些意外。 “在下相信各位,”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谦和的微笑,“只是须要先和母亲禀告一声。”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 偶泪奔中 万能女主实在太令男人讨厌了,偶是坚决不写~~ 弱势女主是装清纯8像现代女人,冷静女主是太冷酷自私不配优秀男人,活泼女主是小白自大缺点一堆~~~ 偶8活了~~~还请大家将就下~~~可怜可怜偶吧,555~~~实在不行就这么理解——成功男人和失败女人才是最好搭档理由请参照灰姑娘的故事~~ 继续泪奔 似梦似真 眼前,一片黑沉沉的雾霭,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会到这儿来?林菲菲茫然而立,不知所措。这个地方似乎很空旷,却又让人感到压抑与不安——这是哪里? “楚颖!师兄!”她惊慌地退了两步,“疯和尚!你们人呢?楚颖你个色狼在不在?都去哪里了?” 没有回答。 无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呜呜,救救我……” 重重黑雾中,隐隐似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声音不大,飘渺,阴森,带着无穷的幽怨,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很遥远。 “……救我……救救我……” “你是谁?”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细细凝神听去,还是辨不清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看看四周,依然只有沉沉的雾霭。 “啊——” 已经是第二次被惊醒了,林菲菲坐起来,满身冷汗。 她裹紧被子,紧张地望了望四周——为什么老是反复做这个梦?到底是梦,还是自己的灵力又增长了,所以感应到这些? 那声音好可怕!凄惨,阴森…… 自从上个月展秋雨被附身的事发生后,那几天一直断断续续做这个怪梦,她只当是精神太紧张的缘故,果然几天后就没再梦到,她才放了心,哪里想到过去一个月,这两天它竟然又来了! 梦中出现的,无非就是黑雾、哭声。 林菲菲也曾怀疑过,她试了试蒙着眼用阴阳通灵术,却还是什么都感应不到。何况这么阳气旺盛的宅第,应该不会有那些东西来骚扰才对啊。 听声音,女的。 其实她也曾溜出去打听过,的确如展家人所说,展老爷生平乐善好施,又肯帮助乡邻,因此展家在这一带声望甚高;而七夫人也被证实的确是病故,病死的人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因此排除在外;再近些的是三年前死的六娘,展秋雨的亲生母亲自然不会害儿子,也被排除;其他几个夫人都死了五年以上,更没可能还在人间了。 那它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她竟又想起了那口井。 但那天他们分明是走出院子很远才出事的,何况当时还用玄紫石试探过井口,一点反应也没有,应该与它无关…… 最关键的——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感应? 一切都看晚上的“引蛇出洞”计划吧。今夜居然连续梦到了两次,林菲菲也不敢再睡,只呆呆地裹着被子等待天明。 沉沉夜半,没有灯光,四周漆黑而静谧,一点露水从叶尖滴下,冷侵入心的感觉。 “出来。” 没有声息。 “出来。” 半晌。 终于响起一声幽幽的女人叹息,黑雾腾腾冒起。 “你是谁?” “你不须要知道,”他侧过身,负手而立,“我只是来说,你复仇我不管,但她对我有用,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冷冷道:“你只要记得我的话。” 女人忽然笑起来。 “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自然可以不听。” 沉默。 女人开口:“好,但你也莫要管我的闲事。” 他不言语,却转身走了。 身后,黑雾渐渐沉下。 天,终于还是亮了。 耐心等待的人无疑幸福得多,因为他们知道黑夜迟早会过去,又何必急躁,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的人未必真有我们评价的那般可怜。 淡淡的晨雾散去,阳光透出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夜没睡好,林菲菲白着张脸,面容疲倦。 “师兄?” 灵逸静静立于阶上,永远那么干净整齐、优雅高贵,冰雪般的眼睛依旧半眯着,眨也不眨地看着庭中的花木。 这么个人却失忆了。 林菲菲愣了愣,暗暗叹息,走到他旁边打招呼:“师兄,这么早就起来啊。” 不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哪知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后,竟意外地没有移开目光,继续盯着她看了半天。 又是哪里不对了? 半晌。 “你又病了?” “病?”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脸。” 原来如此!林菲菲顿时恍然,这几天都没睡好,脸色一定很差:“不是病,是我没睡好而已。” “那就好。”他又转过身去了。 看来他果真关心自己呢。林菲菲感激之余,忽然又想起师父说的“有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心中更郁闷。 呆了呆,她想起这两天的梦。 “师兄,这两天我……” 刚要说出口,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两天如何?”懒懒的。 “关你什么……”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看着他身边窈窕的白衣人影,林菲菲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姐,你怎么来了?” 妙清依旧那么美丽,那么高傲,那么冷漠。然而今日,那冷漠的眼神竟也破天荒地盯着林菲菲没有移开,隐隐似有更多不屑。 拽什么拽,不就长得漂亮点吗!明显感到敌意,林菲菲撇撇嘴,不过看到旁边的灵逸,她马上又恍然—— 见心上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谁都不会高兴的,她在吃醋吧?哈哈。 林菲菲本想开口解释,不过立刻又转念了,这时候一定越描越黑,再说这大美女随时都不给人好脸色,受气活该! 打定了主意,她也扬脸看着楚颖,不解:“你们怎么认识?” 楚颖长眉一挑:“她是我表妹,姓程,今日方到。” 原来如此。 算了算了,看在师兄的面子上,还是不要再当灯泡,让他们早点互诉衷情吧,林菲菲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宽宏大量。 “哈哈……师姐和师兄好久不见,一定很很多话要说吧?正好我也有事,你们慢慢聊,啊?”打着哈哈说完这篇话,她立刻朝楚颖眨眼。 楚颖一愣。 这家伙真不会看人脸色!林菲菲暗暗谴责,也顾不得许多,上去拉着他就要走:“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园子里吗?走啦!” 楚颖看了看妙清,倒也随她拉着走了。 哪知二人拉拉扯扯刚走出院子来到园门口,迎面便撞上一个人。三十几近四十岁,面容和善且美丽,皱着眉头,似乎带着愁色。 林菲菲愣住。 “五夫人?” “林公子,你们……” 看两个男人拉扯的模样,五娘也怔住,她细细打量了楚颖一下,又看了林菲菲好半天,这才意味深长地笑了。 “两位起得早。”温和的声音。 “是啊,”林菲菲被她看了半天,有些莫名其妙,“您怎么这么早就去园子里?” “进去走走,”她点点头,“两位一切随便些,有事尽管吩咐下人,莫要见外才好。” 说了两句客气话,她便走了。 “走吧。”林菲菲继续拉他。 不动。 “你站路上干什么?”林菲菲疑惑,“还不如进园子逛逛,空气好。” “在下有说过要进园?”懒懒的声音。 林菲菲明白过来,没好气道:“我说你白当色狼了,怎么连点常识都不懂,啊?不解风情,你想在那里当电灯泡?” “电灯泡?” “就是……”林菲菲郁闷,“电灯泡和灯笼差不多,就是别人两情相悦,你站在中间碍眼,不是当灯笼给他们照亮吗。” “有意思!”他嘴角一翘,若有所思,“你说他们?” “孤陋寡闻吧?”林菲菲得意地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大哥,没事也多听听八卦新闻,师姐和我师兄可是茅山公认的一对,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绝配!” 没等他说话,她又转转眼珠露出有趣之色。 “那两个人都冷冰冰的,哈哈不知道怎么谈情说爱……”想了想,她眼睛发亮,露出副八卦样,“不如,我们悄悄去看看?” “去看?”他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据在下所知,那个师兄似乎和某人有缘。” “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想的什么,原来那美女还是你表妹,”她白了他一眼,郁闷道,“就算有缘也别派个这么强的情敌来吧,她那么漂亮,我还是甘拜下风啦,不如成全他们。” 情敌? “甘拜下风?”他叹了口气,“莫非在下听错了?实在不像某人说的话。” “没听过一句话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坚持实事求是,懂不懂?”她扬起脸,“不像有的人,脸皮厚得可以。” “是吗,”他饶有兴味地端详她半晌,点头表示赞同,“早些甘拜下风也好,你原本就比她难看。” “什么!”林菲菲立刻瞪大眼睛,“你有没有眼光?!” 他懒懒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坚持实事求是,在下只不过说了实话。” “我说自己那是谦虚,你这么说我就是不礼貌,”林菲菲快要被气死了,“说实话也要看场合,就算我没她漂亮,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懂不懂啊!” 他点点头:“懂了。” 林菲菲却泄了气。 “原来我真这么难看,”她再没心情去管那对冷酷情侣,只郁闷地喃喃,“好歹以前也没人这么说过我,古代美女怎么这么多,过分……” 半晌。 他看着她,终于叹了口气:“你很美。” “骗我的!”林菲菲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道理也需要消化的好不好,不用现在改口说假话来安慰我!” 哪知他后半句才冒出来:“就是野蛮了些。” “什么?”哭丧的神情立刻消失,她缓缓转过脸,指着他的鼻子冷哼两声,“我野蛮?你……” 他打断了她的话:“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啊?”傻住。 “没睡好?” 片刻。 她居然没有再生气,垂头缓缓将做的梦说了一遍。 “自从那天我就开始做这个梦,可后来又好了,所以我就没大注意,没想到前天它又来了,昨晚还一连梦到两次,”她疑惑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你不知道,我的灵力师父都说不可思议,所以我分不清那声音到底是做梦呢,还是真的。” 楚颖长眉皱起,似在沉思。 谁知,林菲菲忽然叫了声:“啊呀!” “快回去!”她又扯着他的衣袖。 楚颖苦笑:“为何在下总是莫名被人拉来拉去。” “你不知道,我师兄失忆了!”改为拖着他的手臂,“他已经不记得茅山的事,师姐一定还不知道,肯定会误会!” “失忆?”他愣住。 “以后再跟你说,”她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师姐见师兄不记得她,偏偏我又和师兄在一起,不吃醋才怪,还不快去帮我说声!” 吃醋? 他微微一抿嘴,果然不再反对—— 多谢一直关注本文的朋友,我会考虑让女主不至于太丢脸,请放心:) 不过我是完美主义者,现代飞扬跋扈又精明世故的女人是配不上我书中男主的,贤妻良母识大体的女人古代也不缺,所以多数时候我喜欢写真纯女主,小聪明的女主,大家就当是满足下我对美好的向往吧:) 因此,女主问题请大家不要议论了,爱看就书评留个记号,不爱看便算了,阅读http:/// 小说本是为了消遣,我也希望自己的文能让大家看得开心,挑剔错误以及行文缺点我很欢迎,但挑剔人物性格好坏没有必要,是不是?世上不同性格的人本就很多:) 今儿下雨,听雨声写东西太好了,这边实在很热 狐狸? 庭前。灵逸依旧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宛如身在画中,妙清果然已不见。 “师兄!”林菲菲试探道,“师姐她走了?”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带着不解。 不像吵过架的样子啊?林菲菲满脸疑惑和抱歉:“她不是误会我和你……” “怎样。”冷漠的声音。 怎样? 敢情这对冰冷的人就这么恋爱的!林菲菲差点晕过去。 “刚才师姐好象是误会了吧?你们不是那个……就是……很好吗,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师姐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现在你失忆不记得她了,她却记得你,万一她误会我们……” 还没唐僧完,她忽然停住。 ——灵逸已经转过身,自顾自回房间去了。 “我……倒!”干瞪了好半天眼,她才回过神恨恨道,“我林菲菲好容易善心大发,yy的还不领情,若不是看你对我好,我才懒得管你们……” 房间,大木桶里,水气腾腾上升。 椅子上,搭着一些衣物。 林菲菲泡在水中,用手往身上浇着水,心情倒真的轻松不少,中午补了会儿觉,面色也好了许多。 今夜第七天,希望引蛇出洞这招真能套出点什么来吧。 她暗暗鼓气,又撇撇嘴。 那个美女师姐也真是,有误会就直接上门来解释嘛,偏偏又爱吃闷醋,来不成我林菲菲还亲自找你不成。 不满地哼了一声——姐姐我可没那么好心,你们俩就多求求那个月老吧! 正在此时。 门外,响起急急的敲门声。 “林兄弟?” 林菲菲回过神:“是展大哥?啊等等……” 完了,门没插上! 果然,展秋雨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林兄弟,他们都……”话说了一半,他已经瞠目结舌,僵在那里——椅子上,那些衣物……女人的抹胸? 两秒的石化。 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就要张口,哪知,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惊天动地的嚎叫声还未出世就被扼杀在喉咙里。 紧接着,一个人影挡在了面前。 展秋雨也回过神,不由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林,林兄弟……你……” “出去。”没有感情的声音。 展秋雨到底年轻,又是古代知书达礼的书生,紧张之下急忙转身快步出去将门关上,居然忘了一件事—— 里面那人也是男人。 林菲菲嘴被捂住,只好使劲挣扎想挣脱那只手,当然这是徒劳的,她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恨恨地瞪着他。 “不急,”懒懒的,“倘若要让他们都知道,叫也不妨事。” 说完,他果然松开了手。 林菲菲还是双眼冒火叫了出来,并且叫得很大声—— “你这只色狼,给我出去!!!” 楚颖苦笑:“你都是如此对待恩人么?” “恩人?”林菲菲肺都要气炸了,“我洗澡你怎么会进来?色狼,眼睛给我闭上!” “在下并没看到什么,”他侧身站着,“何必着急。” 没看到? 半晌。 “真的?”林菲菲怀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来得这么巧?” “因为你运气不太好,在下又偏偏倒霉,”他摇头叹气,“说实话某人不信,莫非当真想要在下负责?” “做梦!”她马上瞪了他一眼,“就……信你这次,你可以出去了。” 他却嘴角一翘。 “记得睡觉带上,”一道紫符飘落在桌面,“睡好,莫要再和鬼一样难看,或许那个有缘的师兄会喜欢。” 是因为送这个?早上自己只说了说昨晚的梦,想不到他……林菲菲红着脸,看那绿衣人影缓步走到门边。 不对,不对啊…… 终于—— “等等!”她战战兢兢道,“你你你,你没看怎么会刚好捂住我的嘴?” 脚步停住。 “没什么好看,岂不和没看差不多?” 懒懒地说完,他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剩下快吐血的林菲菲。 不行了!亲爱的太上老君啊,你徒孙我很快就要上天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夜,烛光摇曳。 展秋雨果然除下了那道护身的紫符。其余众人则围坐在桌边,林菲菲的“天地阴阳浑元阵”终于没丢脸,是楚颖提议让她布的,这阵类似结界,人在其中冥间鬼物便难以查觉。 众人并不紧张,只静待“蛇”出。 展秋雨到底是世家公子,不小心看了林菲菲沐浴颇觉失礼,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反倒是林菲菲,凶狠地瞪着某人,而那个人却若无其事地品茶,对这两道杀人的目光视若不见。 色狼就是不一样! 她气结。 展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问道:“早起不是来了位程姑娘么?为何不见?” 吃醋都来不急,哪有心情来哦!林菲菲暗道。 楚颖微微一抿嘴:“她不喜热闹,何况又不甚懂,无妨。” 展夫人点头不语。 “戌时快过了吧,它怎么还不来?”林菲菲终于敲起桌子,郁闷不已,“难道它知道我们在等它?” 疯和尚那张俊脸在烛光中更显风趣,声音却还是老实得很:“看来今夜不会来了,奇怪,不知它到底躲在何处?” 沉默。 展夫人忽然叹了口气。 “不想它竟如此厉害,可比当年兰陵苏家的事情了。” 想不到她提起这事,众人都愣住。灵逸目光一闪,楚颖却端起茶杯喝了口,只有林菲菲与展秋雨五娘三个人还茫然不解。 林菲菲好奇:“苏家?” “林公子自是不知,”展夫人微笑,“时已二十几年,只怕那时你还未出世。当年贱妾还在闺中,与那苏家三姑娘乃是闺中密友……” 楚颖忽然打断她的话:“展夫人是兰陵人?” 展夫人微笑点头:“正是,当年老爷出任在兰陵,贱妾是后来才跟着老爷回金陵的。” 林菲菲却急着听故事:“后来呢?” “后来,”她叹了口气,“苏姑娘竟为一棵兰花丧了性命。” “兰花?”林菲菲惊讶地看了看疯和尚,“就是素心兰成精那件事?” 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奇异的光彩,瞬间又滑落不见。 展夫人点点头:“林公子也知晓?” “不知道,”林菲菲忙摇头,“到底怎么回事?” 见她好奇,展夫人笑道:“左是无事,讲个闲话儿听也好。” 想了想。 “我虽与苏三姑娘交好,却不大清楚苏家之事,只知苏姑娘平生最爱兰花,那年出游不知从哪里弄来棵素心兰,爱如珍宝种在房中,哪知那兰花竟已成了精。”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待得苏姑娘十七岁,苏老爷要为她择婿,苏姑娘执意不从,接下来两个月竟茶饭不思消瘦下去,苏老爷奇怪,后来有些会法术的大师路过,这才知道是那兰花成精迷惑了她,苏老爷四处请人降它,哪知那兰花精着实厉害,几十位大师与道长皆为此丧了命,后来龙泉寺的高僧普觉大师云游路过,才将它连根毁去,苏姑娘却还是早早夭折了,可惜!” 说到这里,她黯然。 众人不语。 半晌,林菲菲纳闷:“聊斋上不是常说爱花成痴,那花就变人来报答吗,苏姑娘那么喜欢兰花,它怎么还要害她!” 楚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倒是疯和尚笑嘻嘻道:“兰花乃花中清贵者,并不似桃花杏花之流,倒也未必会随意迷惑人害人性命。” 展夫人见他们都是后生小辈,也不介意,笑道:“有些道理,当初苏姑娘病了,贱妾去探过一次,她竟还十分喜欢那兰花。” 林菲菲惊讶:“难道它们互相喜欢?” 这可真是现成的聊斋故事啊!想想她又不解:“那不是很好吗,怎么苏姑娘又死了,真是兰花精害了她?” 疯和尚合十道:“人妖岂能擅自结合,只怕是受天谴。” “天谴?”林菲菲愣住,“只要互相喜欢,那不就成了?” 茅山上并未有人提起这些道理,想来是人们都把异类看得丑恶古怪,所以都认为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吧。 冰雪般的眼睛掠起复杂之色。 “人人皆知的道理啊小道长,”疯和尚笑嘻嘻道,“人妖异类,天理难容,那素心兰擅自与人结合,不但自己灰飞烟灭,害得苏姑娘也跟着丧了性命。” “好象有时候是要谴的,”林菲菲看过聊斋白娘子之类的电视剧,撇撇嘴,高谈阔论起来,“它又没杀人放火,这个恋爱本来就是自由的嘛,两个人的事,他们一个人一个妖相爱,啊?多难得!简直就是冲破俗世的概念,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爱一场,天居然还不感动,真是过分!” 见她罗嗦出这么长一串话,还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众人都愣住,展夫人与五娘“扑哧”笑了出来,灵逸那半眯着的眼睛竟也破天荒睁大了些。 楚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展夫人好容易忍住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仆人走进来。 那仆人手上托着个硕大的盘子,上面是些酒菜。 “夫人,酒菜已齐备。” 展夫人点点头,酒菜便一一从盘子里转到了桌上。 “看样子它不敢来了,夜长,随便吃些。”她慈祥地笑了笑,那笑容竟让林菲菲想到了很久不见的妈妈。 众人略客气了下。 虽然是夜间点心,却做得十分精致。林菲菲早已饿了,夹起块鱼就要吃,谁知,坐在旁边的灵逸目光一闪,伸手拦住了她。 “不要吃。”冷冷的。 众人愣住。 他却不再说话了。 楚颖与疯和尚对视一眼,立刻,一只手掌凌空在这些菜上拂过,半晌,他微微一抿嘴,放下筷子:“有毒。” 林菲菲感激地看向灵逸,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那冰雪般的眼睛依旧闲闲地躺在睫毛里,然而,目光竟已凭空少了几分冷漠。 想到这个连笑都不会的人跟到这里来,只为保护自己,她有些黯然。 展秋雨白了脸,五娘也是满脸恐惧与不信。 片刻。 展夫人颤声道:“怎么会……” 见她不信,楚颖皱了皱眉,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银制的、十分精致、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女人发钗。 随身都带着这些东西,果然是色狼! 林菲菲撇撇嘴。 楚颖却仿佛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似的,目中又透出有趣之色,他并不言语,只将那发钗往汤中插去。 果然,钗尖泛黑。 沉默半晌。 展夫人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忽然站起来,厉声喝道:“狐狸何在!” (其实在清代蒲的《聊斋志异》之前,古时候普遍观点是将鬼怪看作邪恶的,而聊斋却展示了一群人性化的鬼怪,因此深受人们喜爱:) 仆人之死 狐狸? 林菲菲正在诧异之际,方才那个仆人走了进来。原来他叫胡李。待看到那支发黑的银钗时,他立刻吓得白了脸,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是谁做的?”声音依旧和婉,却隐隐带着种无形的压力。 “那菜,菜是……是厨下的刘贵负责的,”“狐狸”跪在地上直发抖,“全是他做的,不关小的的事啊,夫人……” “不关你的事?”展夫人冷笑道,“我母子差点连命都叫你们害了去,莫非都看老爷不在了,起了歹心要害死两个当家的?” “狐狸”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只顾磕头。 想不到展夫人发起火来这么厉害,见他额头都已经发青了,林菲菲有些不忍心,正要开口劝时,却听外面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伴着发颤的呼声。 “夫人,六公子,出,出事了!” 厨房。 灯昏昏照着,十来个人团团围着,却还是静得可怕,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死人给沉闷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 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倒在桌子边,面色紫青,两道泪痕从脸上划过,犹如两道暗红的丝线。 血泪。 扭曲的、流着血泪的脸上,两眼暴突,嘴巴大张着,表情却难以分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十分狰狞怪异。 怨鬼索命! 林菲菲看得全身寒毛直竖,不由心虚地朝四周望了望。展夫人与五娘也转过脸,展秋雨忙扶住她们。 疯和尚合十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忽然开口:“与展施主几位兄弟死状可是一样?” 展秋雨白着脸点点头。 “它连下人也要害?”林菲菲失声。 疯和尚摇头:“只怕是因为我四人。” 林菲菲想了想,明白过来:“它借这人的手下毒害我们?这么说它今天没有附到展大哥身上,却附到了他身上,可它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几个人,而自己四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的,那……她看了看展秋雨,展秋雨也正看着她。半晌,他立刻不自在地转过脸。 自己被看,反倒是他不好意思? 林菲菲觉得很好笑,但还是恐惧占了上风:“还有,它为什么总要七天才附身,我没听说过害人还有时间的啊?” 无人回答。 “糟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叫起来,“妙清师姐呢?会不会有人送菜给她……” 话没说完,原本皱眉沉思的楚颖忽然变了脸色,人影不见。 林菲菲呆住。 看看身边漠然的灵逸,又看了看门,他这是…… 原来是这样,他喜欢他的表妹!林菲菲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心中竟很酸。 他向来都很冷静,一副欠扁的样子,从没这么紧张过。她林菲菲就算没有经验,又不是没看过爱情片,当男人为一个女人露出这种紧张之态的时候,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摸摸胸口的符。 “记得睡觉带上……睡好,莫要再和鬼一样难看,或许那个有缘的师兄会喜欢。” 难怪!就因为他喜欢妙清,而妙清却早已喜欢师兄,所以他才帮自己,老是说自己和师兄有缘吧。 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在心底涌起,眼泪已经在眼框里打转了。师父都说自己和师兄有缘,现在师兄果然忘了妙清,对自己却这么好,看来都是真的。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 就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能代表什么,一直都是你多想了!说不定他在逗你,早就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菲菲你个笨蛋,他算什么,根本不值得难过,睡觉!” 她终于忍不住抽抽鼻子骂了出来,随即努力闭上眼睛,哪怕梦里有那恐怖的哭声,她还是想快点睡…… 带上紫符,那个梦果然没再出现了。然而,林菲菲这一夜还是没睡好,翻来覆去,只处于梦与清醒之间的朦胧状态。 夜。 “出来。” 黑雾立刻腾腾冒出。 女人幽幽的声音响起:“你又来做甚?” “我已说过,莫要动她。” 沉默。 “酒菜没动,她不是已经无事了?” “你并未听话。” 女人发出一串尖笑声,又似在哭:“为何定要听你的,我只要报仇!” “是吗。” 话音方落,惨叫声响起,在漆黑的夜中更显恐怖。 “你……是谁?”声音已多了几分害怕。 “这只是告诫,”他转身缓步走开,“你尽可复仇,但倘若再动她,只恐你们复仇未成便已魂飞魄散。” 半晌,黑雾终于沉下。 四周又恢复了初时的宁静。 片刻。 又有一道人影跃入,在院中央悄然落下。 他缓缓走了几步。 “奇怪,”喃喃的声音,“为何又忽然没有了?” 看看四周,他终于叹了口气,纵身掠走。 朝阳缓缓爬上墙头,放射着柔和的光芒,新的一天又开始。林菲菲一出门,发现妙清与楚颖、疯和尚三人已坐在庭前石凳上了。 “嗨,早啊!”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妙清依旧冷冷地,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她,疯和尚倒是笑嘻嘻道:“小道长早啊,怎的今天看来有些不对?” 楚颖愣了愣,抬头看着她。 林菲菲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自己这一夜又没睡好,脸色肯定难看至极。她立刻转身就走:“哈哈没事,我去园子里走走,空气真好啊,你们继续聊,继续。” 身后,楚颖竟也站起要跟来。 林菲菲急了,他肯定是以为那符没有用,要来询问,不过她可不想再跟他单独呆一块儿,好容易昨晚才下定决心呢! 正在着急之时,一个白色人影缓步走来。 顾不得许多,她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企求地望着他:“师兄,我们去园子里散散步吧,早上空气好,怎么样?” 果然,身后的脚步停下。 林菲菲松了口气,却又暗暗叫“糟糕”,这个师兄向来喜欢清静,要他陪自己逛花园,会答应才怪。 谁知—— 破天荒的,那双冰雪般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林菲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待反应过来不由感激极了,拉着他快步向园子走去。 身后,他静静地站了会儿,又回去坐下了。疯和尚那张俊脸皱起,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灵逸一直没有说话。 林菲菲也默默地走着,到了园门口,她忽然抬头,有些内疚地陪着笑:“师兄,刚才真的谢谢你,你若是不喜欢陪我逛,就先回去,我自己进去走走就行的。” 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我陪你。”冷漠而飘渺。 她愣住。 眉目如画,莹白如玉的脸,苍白的嘴唇,这是张没有笑容没有表情的脸。 她忽然感动极了,他从来不陪人逛,现在是勉强的吧?昨天若不是他,自己早已经中毒了……这个面冷心热的人,不管怎么对他生气,他都不计较,难道这就是“缘”吗? 见她发呆,他似乎有些疑惑:“走吧。” 说完,迈步进了园门。 一路走来,洁白的衣衫依然连半点露水尘土都没有。和他在一起,明明就没有人说话,却无半分尴尬,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清。 林菲菲默默跟着他,忽然想到妙清那敌视的目光,不由犹豫起来。 “师兄,你以前很喜欢妙清师姐的,怎么不去跟她解释,她若知道是你失忆的原因,说不定就不怪你了。” 他停下来。 “我不喜欢她。” 知道他失忆,林菲菲倒也不惊讶,但以后他若恢复了记忆,想起来一定会后悔吧?她实在不希望这个连笑都不会的师兄到最后痛苦。 她自出神,灵逸却忽然问了句:“那是什么?” “什么?”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腰间,恍然,“这是扇子。” 他依旧盯着那折扇,不语。 想了想,林菲菲伸手取下来,缓缓展开扇面让他看,那幅幽雅的兰花图立刻呈现在眼前。 冰雪般的目光一窒。 “好看吧?”她并没有发现,只故作潇洒地走了几步,“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你画的?” 她愣住,半晌才摇摇头,缓缓将扇子收起——这原本是买给他的,当时因为楚颖画了画,没有送,不过现在她真有些想将它送出去了。 该不该送呢?他好象很喜欢…… 她握着扇子发呆。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五夫人?”林菲菲惊讶地迎上去。 五娘见是她,也和蔼地笑了笑:“林姑娘?” 林菲菲吓了一跳:“你知道我是女……” 五娘终于掩口笑出声:“贱妾虽老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林菲菲尴尬。 五娘却又看看灵逸,美目中满是不解,估计是不明白怎么换了个人吧。 “我和师兄来散散步,”林菲菲边说边望着她来的方向,从那边岔路正可以到七夫人的院子,她不由心生疑惑,“您这么早去哪里?” 五娘看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雨儿他……” 说到这里,美丽的脸上竟然泛起悲哀之色。 林菲菲倒也知道她的意思,一定是担心展秋雨了,忙笑道:“您放心,有我们在,展大哥不会有事的。” 五娘却不再言语,只愣愣地站着,似乎在想什么。 “五夫人?”林菲菲安慰道,“您放心啦,这么久了,他不是好好的吗?” 五娘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转身走了。 看她神情这么奇怪,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呆了半晌,她忽然又想到了那口井,立刻将扇子放入衣袖。 “师兄,我们去那边院子看看好不好?” 灵逸不回答,却已经朝那边走了—— 狐狸被不小心忽悠了的朋友请表k我不是故意的我认错~ 粽子吃得多,忘了今天才是端午,明白时已经是23:19了,还好来得及补,祝所有朋友节日快乐:) 情敌 来到院门口,他停下。 “我在外面等你。” 林菲菲点点头便走了进去,大白天的她当然不怕了。 看来那天展秋雨说的要整治的话还是没有付诸行动,院子里依旧是落叶狼籍,也是,都已经荒废的地方,又没人住,下人自然要躲些懒。 井边,青苔青草森森。 林菲菲探头看了看,马上又失望了。 虽然白天光线很好,但井显然很深,何况又有水,她还是看不清楚下面有什么,只觉得冷侵侵一股寒意透出来。 摸摸玄紫石,还是没反应。 真的是自己多疑了。林菲菲很失望,但又有些不甘心——既然没有异状,为什么每次看到它,心里总是怪怪的? 趴在井沿仔细看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由泄气地直起身要走,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一丛青草。 井沿上的青草。 其实这样的青草再普通不过,遍地都是,时已暮春,哪里不是草色葱茏。 但林菲菲却总觉得不对,看了看,她终于恍然大悟。 草原本挺茂盛的,带着春的气息,本应是生机盎然。但此刻,它们却都被折断了腰,软软地趴着,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而且痕迹仿佛还很新。 没有草生来就是这样。 但刚才自己明明没有趴那里啊,而且到那个方向需要转过去,自己前几次来都没有过那边去,难道有人来过? 展秋雨说这井已荒废很久,不会有人来打水,而下人们就算来,也该是打扫地上落叶,何况院子根本没有打扫过的痕迹。 林菲菲满腹疑虑,缓缓走出院门。 这么半天,灵逸竟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仿佛一座不动的冰雕,见她出来,冰雪般的眼睛闪了下,就转身往回走。 到底是谁去了那里,难道真是意外? 林菲菲躺在床上,仔细想着这一切,还是不得其解,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是她? 两次大清早的相遇,而且正是从那个方向走来,脸上那奇怪的神情……林菲菲心中一紧,立刻从床上坐起。 五娘!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她想了想,又丧气地躺了下去。 五娘是活人,又不是鬼! 只是,那丛草若真是她踩坏的,她就应该去过井边,她去干什么,难道也是觉得那井怪?不过她一个普通人,又能发现些什么,自己几次试探玄紫石都没反应,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怨鬼。 今天她那奇怪的神情……悲哀,犹豫,仿佛还带着几分焦急。莫非她真的有发现?为什么又不说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到这,林菲菲又开始兴奋,简直想马上就去找她,不过这想法立刻被放弃,现在可是晚上,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睡啦—— 她打了个呵欠,就要睡觉,哪知手却不意碰到了胸口那道紫符。 今天他果然没再来找自己。 愣愣地看着床顶。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虽然知道这话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涌起了丝丝惆怅和难过。 她撇撇嘴,眼睛一亮。 自带上了这符,昨夜就没有再梦到那哭声,这里面难道真有古怪? 不过也许只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没有做梦…… 多试几天吧。 哪知事情后来又发生了变化,每次林菲菲要找五娘时,五娘不是用别的事情岔开,就是跟着展夫人寸步不离,林菲菲根本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 她在躲? 林菲菲也更怀疑了,但又苦于没有证据。 ——她若说去园子里走走,谁也不能把她怎样。而且,自己用玄紫石几次试探,那井根本就没什么,说不定只是口普通的井而已,到底人家才是主人,这么冒失地说出来不大妥当。 何况,她对展秋雨的关切之情不像装出来的。 不知不觉,展秋雨又平安度过了一个七天,夜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众人放下心来。 这几天都没再梦见那哭声,林菲菲已经断定是自己超常的通灵能力在作怪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想到那哭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救命”二字,难道它遇上了难处,是在求救? 不能再一个人憋着了。 楚颖是自己不想找他,灵逸对这些向来漠不关心,妙清更不用说,这几天都闷在房间,看来,只有找疯和尚。 疯和尚却不在房间。 去园子了?林菲菲放下敲门的手,正要转身去找,却听“咯吱”一声,旁边不远的一扇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平整的白袍,冷艳的脸,让人一看就会想起冬天,不,是雪。林菲菲看着她呆了呆,不由又想起了茅山上,那雪花飘零中的画面。 妙清也冷冷地看着她。 半晌。 “他去园中了。” “啊?”林菲菲回过神,“谢谢。” 二人不远不近地面对面站着。 林菲菲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替灵逸解释:“师姐,那天是误会,我和师兄其实没什么……” “师父说无缘之事莫要强求,”妙清竟打断了她的话,“你也未必与他有缘。” 她愣住。 “你不算最美,”美丽而冷漠的眼睛继续打量着她,“道法更是丢脸,莫非他真会喜欢你?” 我……靠!!!! 林菲菲差点背过气。yy的都是女的,一点口德都不留!美女就了不起啊,就可以随便看不起人啊! 深呼吸—— 不要骂人,女的跟女的吵,那不是像泼妇骂街…… 妙清却已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半晌。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终于拍拍胸脯,“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生得漂亮些吗,看不起人……师兄是吧,我偏要喜欢他给你看看,你yy的……” 还未说完,身后响起一声叹息。 “莫要跟她计较。” 不是他倒好,听到这声音林菲菲心中更火冒三丈,她忽地转过身:“是她太过分,你懂不懂道理,别以为你喜欢就可以偏袒她!” 他苦笑:“为何把在下也算上了?” 她不再回答,转身就要走,哪知手臂却又被人拉住。 “哪里去?” “去找‘有缘’的师兄,怎么,不行吗!”她赌气道。 他长眉一挑:“只为受了气?” “关你什么事,”她忽然心中酸起来,“你不也希望这样吗,现在师兄失忆,你有机会啦,不过我可先好心提醒你,表兄妹结婚对后代很不好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这一串,她甩开他的手飞快走了。 他愣住。 表兄妹结婚?后代? 俊逸的脸上渐渐露出好笑之色。 冲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个人,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林菲菲揉着额头:“展大哥?” 展秋雨一见是她,清秀的脸上又有些不自在:“林……” 不知该叫什么了。 林菲菲却没心情再说话,礼貌性地笑了笑,就要走。 忽然,她又停住脚步。 “展大哥,跟我来,我有事问你。”说完,她一把拉起展秋雨的袖子就往园子拖。展秋雨先是愣住,随即又红了脸,随她扯着走。 二人来到园子一个僻静的角落,林菲菲这才放开他。 “林姑娘,”展秋雨镇定下来,“那日,在下实在……” “没事,”林菲菲打断他的话,哭笑不得,“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我找你不是为这个。” 展秋雨有些色变:“如此大事,怎能说没事?” 林菲菲却不管那么多:“我说,以前五夫人是不是经常到园子里来走?” “五娘?”展秋雨被问得呆了呆,“以前母亲与几位夫人都常来的。” “那她喜欢去七夫人的院子吗?” 展秋雨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道:“七夫人脾气不太好,母亲虽是和蔼,她却总不亲近母亲,倒是五娘和她感情素来还好,但自半年前七夫人走后便没大见她去过了。” 林菲菲立刻很丧气。 这样更让人难以怀疑了,既然五娘和她感情好,就说是怀念好姐妹到旧居处走了走,也说得过去。 见她发呆,展秋雨忽然朝她一礼。 “林姑娘,那日……”清秀的脸上睫毛微微颤动,依旧带着书生的谦逊,“倘或事情过后,在下还活着,必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 什什什么?交代? 林菲菲好半天才回过神,吓了一跳:“喂,你不用的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夜半跟踪 快9点多了吧?林菲菲望着帐顶。 这样居然也要负责!她可不是古代女人,何况当时自己泡在水里呢,他站那么远,能看到个什么,倒是某个色狼…… 不行,一定要尽快找出真相离开这里。 可这一切太离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有那诡异的哭声…… 想到哭声,她忽然坐了起来,心生一计——若拿下紫符,它会不会又来?或者,还可以和它沟通一下,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犹豫半晌,她一咬牙,终于拿下了胸口那道紫符。 …… 沉沉黑雾弥散开,什么也看不清,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存在。又来到这里了!林菲菲又害怕又惊喜。 “你在哪里?” “呜呜……救救我……”隐约的哭泣声又传来。 “你在哪?”林菲菲着急地走了几步,颤声道,“怎么了?有事你说出来,我帮你!” 没有回答。 “……救救我……救我……” 忽然,另外一个女人阴惨惨的声音响起:“贱人!只一魂一魄还能作乱,你以为他们会听见?” 所有声音立刻消失。 “啊——”林菲菲坐起来,满头冷汗。 忽然,胸口传来熟悉的压抑感,玄紫石似乎又在隐隐发亮,隔壁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半夜三更,谁会出门? 她摸了摸玄紫石,立刻警觉起来——不对,隔壁不是展秋雨的房间吗? 由于当初展夫人担心,特意安排她与灵逸住在展秋雨隔壁最近的房间,而楚颖他们后来,所以都住在了院子的南面。 正在此时。 “六公子,五夫人叫你……” 听得出来,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是个男人,有些像那天那个“狐狸”,可林菲菲听来总觉得不大对劲。 五娘找他? 林菲菲立刻跳下床,边披衣服边掂着脚走到门边。 “这么晚了,五夫人何事……”展秋雨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 “小的不知。” “走吧。” 待门外安静,林菲菲立刻抓起些符塞进怀里,轻轻将门开了条缝,果然,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往那边走去。 玄紫石发亮说明有古怪啊! 难道是那个仆人?! 不行,不能让他去!林菲菲正要张口叫,却立刻又闭上。 展秋雨几次被附身,那鬼却还是踪迹全无,这次如果惊动了它,必定又是功亏一篑。不如跟去看看它的底细。 可它若是动手怎么办? 想了想,林菲菲眼睛一亮,迅速走出去,伸手敲了敲旁边灵逸的房门,听得里面有响动后,她便放心跟了上去。 看样子师兄已经醒了,只要拖住它一会儿就好。 沉沉的夜。 池塘、假山、小桥……林菲菲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二人,她细细看了看,在灯笼的映照下,那仆人面上果然是一团黑气。 就是它! 她跟了这么久,思索之下,心中不由又暗生疑窦:昨天分明才过了七天之数,怎么这次它倒不遵循时间了呢? 估计展秋雨也是想到过了七天,才会这么大胆地出来吧。 她又担心地看了看后面,师兄不知什么时候才来,他会不会不知道路?想到这她后悔不及,刚才若不是时间紧迫怕跟丢,就该敲敲疯和尚和楚颖他们的门。 岔路。 果然在那里!林菲菲暗喜。 展秋雨警觉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那边不是七夫人的院子吗,半夜三更的五夫人怎会叫我去那里?” 那仆人道:“小的不知,五夫人好象说是知道了什么,要告诉公子。” 展秋雨犹豫地看了看身后,终于举步。 院门外,林菲菲就已发现里面黑气沉沉,“嘎”地一声,展秋雨与那仆人已推门进了院子,她立刻跑过去躲在门后。 “五夫人呢?”展秋雨疑惑的声音。 没有声音。 “胡李,不是说五夫人叫我么?”有些严厉。 “她不会来了。” 一个女人阴测测道。 “你是……”展秋雨似乎惊恐无比。 终于现形了,林菲菲本就觉得那女人声音有些熟悉,不由悄悄探出头。 一幕骇人的情景。 “雨儿!” 随着一声女人的叹息,周围燃起碧绿的光芒,将院子照得明亮起来。 那胡李忽然转过身,双眼发绿,脸部轮廓渐渐模糊起来,仿佛是一团橡皮泥,正在被揉捏、挤压…… 展秋雨已经吓得呆住。 半晌,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大眼小嘴,俏丽无比。 还好不算可怕,林菲菲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晕。只是,分明是男人的身子却安了张女人的脸,有些诡异。 展秋雨忽然惊叫道:“四娘!” 这就是他提起的那个芳年早逝的、最疼爱他的四夫人?林菲菲又恐惧又好奇,那应该没有恶意才对,但她这么晚把展秋雨引来又想干什么? 四娘似乎很内疚:“雨儿,是我。” “四娘,”到底人鬼有别,展秋雨还是有些害怕,颤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哥他们是被你……” “不错,”那美丽的脸忽然变得狰狞,双目瞪大,似要爆出,看得林菲菲心惊胆战,“我要报仇,我要让展家断子绝孙,你……莫要怪四娘。” 展秋雨吓了一跳:“四娘何出此言?” 那四娘沉默半晌,忽然阴阴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夜枭般,却又似在哭:“雨儿,你可知你父亲做了些什么事?” “父亲?”展秋雨愣了愣,“父亲一向慈善温和,四娘你……” “慈善温和?”尖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笑声不大,却足以划破漆黑的夜,格外恐怖凄厉。 “那老东西表面慈善,心狠手辣,当初为了娶我,生生害死了我的夫君!”她忽然又由笑转哭,阴惨惨地,“他害死我夫君,还有一岁的孩儿,我为何不恨!” “不可能!”展秋雨失声叫起来。 “雨儿,”她依旧幽幽哭道,“他用我母亲要挟我,我只好答应他,做他的小妾,生下了你五哥和七弟。” “你竟忍心连五哥他们也……” “他不是我儿子,所以我第二个便杀了他!我只要我那一岁的孩儿,那个老东西竟将他活活溺死,还有我夫君!”她哀哀叫着,“雨儿,那日在秦淮河上四娘不想害你,可是四娘不甘心啊!” 难怪那天他落水那么久,却没有沉下去!林菲菲这才明白,原来是她在犹豫,不忍心杀死这个她最疼爱的孩子。 可疑惑接着又来了:她到底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秦淮河上去的呢,而且这里风水旺盛,鬼怪都最怕的,难道这院子有什么古怪?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十多年,却还在人间,竟然没有魂飞魄散?! “四娘,我是你最疼的雨儿,你连我也不放过么!” 展秋雨骇然,连连后退。 “莫要怪我,雨儿,”她缓缓朝他走来,肩膀上,那两只枯瘦、苍白、有着长长红艳指甲的手再次出现,“你不该生在展家,待来世投胎就不会这样了。” 展秋雨吓得转身就跑。 哪知,他脚下虽然不停,身体却并没移动半分。他自己浑然不觉,但门外的林菲菲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四娘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幽幽地看着他半晌,两只眼睛忽然流下血来! 林菲菲吓得呆住。 “雨儿,跟四娘走,四娘报了仇,没有怨气,就能投胎了,我们可以求求他们,叫我二人再做母子,好不好?” “不……四娘……” 没有人愿意平白放弃生命。 半晌。 一声叹息,那双触角般的手缓缓向他伸出…… 林菲菲心下大惊,正要出去,忽然,一道紫光在展秋雨的胸口亮起,四娘面色一变,立刻收了手后退几步。 楚颖来了? 她心中狂喜,随即却又沉了下去。因为她已看清,那发光的,只是当初为了防止被附身楚颖给的那道紫符。 展秋雨也愣住。 “果然厉害,几次我都不能附身,又怕他们发现,只好借胡李之体将你骗来这里,”四娘叹了口气,哭道,“我只是要复仇,他们还要百般阻挠,当初我被那老东西折磨,为何就没有人来救我!” 哭声中,一阵阴风卷起。 整个小院天昏地暗,地上的叶子都被卷上半空,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同时,紫符的亮光也更强。 四娘似乎被激怒了,她忽然仰天大哭起来,双目中血泪滚滚而下! 很快,地面便形成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河,那些血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地上蜿蜒流动,向四周各个角落蔓延开去。 哭声越大,风越疾。 院子地上竟已满是血水,令人触目惊心。 倏地,那道符莫名其妙开始燃烧,发出碧荧荧的光,却丝毫无损衣物。 不好!林菲菲又着急又疑惑,那四娘怨气太强大了,纵然丈夫和儿子被害,但一个人哪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分明是院子有古怪! 果然,待符烧尽,风也止住,满地的鲜血也已消失不见。 展秋雨呆住。 师兄怎么还不来!林菲菲着急地看看小路,难道敲门他没听见?不会啊,明明听到他起床的,或者他听见了,却不知道在哪里? 四娘冷哼了两声,身后两只手忽然伸出,尖尖的指甲陡然变长,眼看就要掐到展秋雨的喉咙…… “住手!”林菲菲终于豁出去了,她将门一掀就冲过去,“你别害他!” 见了她,四娘果然一愣。 趁她发呆,林菲菲赶紧从怀里抓住几道符,一边念咒一边朝她掷过去。 其实林菲菲倒也有自知之明,她能连楚颖的符都毁去,这么几道符自然奈何不了,自己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哪知—— 四娘竟真被那些符打个正着!随着一声惨叫,她,不,是胡李倒在了地上。 太出乎意料了!林菲菲一愣,随即满心兴奋,拖住展秋雨的手臂就往院门外跑:“展大哥,快走!” 展秋雨这才回过神,大喜:“是你!” 二人也不管地上的胡李,直接往院门冲去。 时势造英雄 院门近在眼前,林菲菲狂喜,只管拉着展秋雨往前冲。 差几步。 还差几步。 怎么还够不到? 她马上发现不对,停住脚,拉着展秋雨转过身。 东南角,那口废弃的井中,忽然如着火了一般,燃起碧幽幽的光,紧接着,一阵腾腾的黑雾冒出。 二人吓呆。 渐渐,那黑雾凝聚成一团,却并不显形。 “你们跑不了的,”雾中传来哭声,那声音虽然在哭,却又仿佛略带着得意,“就算叫,也不会有人听到。” “四娘……”展秋雨颤声道。 “雨儿,你竟还是愿意做展家的人么,”她似乎叹息了一声,“那老东西根本就该绝后,哪知祖上留了这么个风水旺宅。” 拖延时间! 林菲菲立刻接过话:“既然是风水旺宅,你怎么不怕,还有这么大的怨气来害人?” “我没害人,我只是报仇!”她怒道,“他害死我孩儿和夫君,我要他断子绝孙,我要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个一个死在他面前!” “对对对,他那么做是可恶,该死!”林菲菲可不是没脸色的人,对什么鬼说什么话她是知道的,一切以拖延时间最重要。 果然,那四娘闻言,声音和气了些:“这里风水的确好,只不过,如今已变成了五行阴阳煞!” 看来古代的鬼还是很单纯好骗的,林菲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又有些郁闷——五行阴阳煞?自己根本没有学风水,哪里知道这些! 她想了想,试探道:“你一个人做的?” 四娘没听出来:“一个人自然不能,但那老东西害的何止一人,雨儿,你的母亲六娘,也是被那老东西害的,你的外祖父被他生生打死!” “母亲?”展秋雨吓了一跳,片刻,喃喃道,“难怪小时候她就不喜欢我们。” 林菲菲却快晕了。 这展老爷也太好色了,到处抢老婆,yy的就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现在好了,小老婆联合起来造反,害我林菲菲今天也跟着倒霉…… “不错,你母亲与三娘都是被那老东西害了,听说你二娘也是,她们舍弃轮回在冥府地狱受苦,留下这股怨气就为了等到今日!”说到这,四娘又阴阴哭起来,“我们知道此地阳气旺极难以报仇,只有五行阴阳煞能化阳为阴,助长怨气,所以她们都甘愿将头发留了下来!” “雨儿,那老东西害了你母亲,你可还愿做他的儿子?” 展秋雨面色苍白。 不好不好,再下去她又要动手了,师兄啊师兄,你怎么还不来…… 随便找个话题侃吧! 林菲菲立刻开口:“等等……不对啊,人死了五年不回地府就会魂飞魄散,怎么你死了十多年还在?” “此井乃聚气之眼,天地灵气汇集,你几次来查探都没发现,也是因为此井天生聚气藏气,我便借它掩饰。” 难怪自己总是感觉井里古怪,却又查不出来! 想到这,林菲菲心中一寒:“六娘和二娘三娘都甘愿,那七娘呢?” 果然,四娘哼了声。 “那个贱人!居然为了快些轮回,连报仇都忘了!” 林菲菲骇然:“所以你们害死了她?” “不错,她天生是水命,五行阴阳煞不能少,如今她的头发就沉在这井里,成了水位。” 原来五行阴阳煞是这么回事! 展秋雨也恍然:“难怪母亲说七夫人是暴病而亡。” 林菲菲终于明白了:“她现在不能轮回?” “自然,五行阴阳煞少她不行,她才死半年,又不愿报仇,我怕她四处乱走坏事,只得将她的一魂一魄强行镇在水里,不过如今报了仇,我便可以撤阵了。” 看来梦中那个求救声一定是七夫人,她并不甘愿被镇在这里,那天晚上自己和展秋雨来查看,那格外敏感的通灵能力无意中感应到了她。 林菲菲叹了口气,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惊叫:“不对!你死在先,五行阴阳煞还没有布好的时候你根本不敢出来,到底是谁害死七夫人的?” 闻言,四娘声音一变:“胡言乱语,我自有我的办法!” 是五娘!她来过这院子,那青草就是被她踩坏的!林菲菲忽然冒出这想法,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惹火这怨鬼可没好处,还是岔开话题拖延时间的好。 于是,林菲菲改口问道:“既然有了五行煞化阳为阴,你们不是随时都可以害人吗,怎么要隔七天?” 见她相信,四娘似乎松了口气。 “普通阳宅自然不需要那么久,但此宅阳气太旺,纵然五行阴阳煞也要七日才能运转一个时辰,还必要附身才能走远,”她恨恨道,“这样也好,我正好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个一个死在他眼前!” 难怪每次出事都是在七天后的戌时,可林菲菲又不解了:“昨天不是刚过了第七天吗,你怎么今天也能出来?” “昨日没出事,难道你就不知此阵发动时间有变?”说完,她又看着展秋雨,“雨儿,跟四娘走吧。” 又是五娘!那天早上遇到她,她一定就是来动手脚的吧。林菲菲一边想,一边着急地往院外望了望,都这么半天了,师兄怎么还没来! 四娘却不耐烦了:“雨儿,我们走。” “等等等等……”林菲菲忙开口,“你怎么能离开这里那么远跑秦淮河去,还,还有,你怎么附身的,展大哥身上根本没什么身体毛发之类的东西引你俯身啊?” 四娘冷冷道:“待我复了仇,你看这井下东西便知。” 声音刚落,那黑雾陡然朝这边扑来。 大约是身边有了人,展秋雨也不那么害怕了,立刻拉着她后退。趁这空隙,林菲菲急忙摸出怀中所有符纸,口中念着咒,又是一把全掷了出去。 “你以为我真怕你?” 冷哼声中,狂风又卷起,那些符纸果然全都在空中燃烧起来,一团一团碧荧荧的,如同诡异的烟花。 正在着急,门外,响起一声叹息。 “姐姐,展家人已大半死在你手里,你的仇也算报了,雨儿他……” 门外,走进一个妇人。 “五夫人!” 四娘似乎也很意外,又很着急:“妹妹,你如何出来了!” 看来她还是不忍心害展秋雨,林菲菲暗暗叹息,开口问道:“是你在帮她们,杀七夫人,改了这阵发动的时间?” 五娘还未说话,四娘已经接过话:“休要胡乱揣测,一切与五妹妹无关,她只是好心同情我等,那老东西本就该死!” 五娘微微一颤,喃喃道:“姐姐……” “若非妹妹,我也不能报仇,”四娘又哭,“只是我心甘情愿在这井中足足等了十多年,如今我要展家人都死绝,方消我心头之气。” 见五娘迟迟不说情,林菲菲气道:“亏展夫人那么信任你,你竟然帮忙害展大哥!” 五娘只不语,四娘却愤怒了:“为何帮我们就错,妹妹她一片好心,当初那老东西百般折磨我们,根本是罪有应得!” “我的焕儿,他才一岁,那老东西竟狠心将他溺死,二娘三娘六娘她们都在下面受苦不能轮回,为的就是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罢手!”她停了停,“雨儿,你如此孝顺,只要跟四娘走,报了仇,你母亲便可以投胎转世了。” 展秋雨面色发白。 林菲菲着急地看着五娘,却见她还是面露矛盾之色,沉默不语。 “他是无辜的,”林菲菲只好自己开口劝,“要恨也该恨展老爷,听说你以前最疼展大哥,倘若他就这么死了,心有怨气不能轮回,你不是害了他吗?” 沉默。 “我就不无辜?”她似下定了决心,阴阴地哭叫起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师兄怎么还不来呀! 看她似乎要动手,林菲菲急了,口不择言起来:“等等……这个,怨气是吧,做人,啊不,做鬼也要心胸开阔嘛,要仁慈,你看你如果当初就去投胎,说不定早就有个像展大哥这么乖的儿子了,是不是?所以,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 “只要雨儿跟我走,我就可以投胎了,”她打断林菲菲的鬼话,“现在就走吧!” 说完,那团黑雾又朝她们扑来。 林菲菲着急,自己身上已再没一张符咒,偏偏那玄紫石又半灵不灵的,自己总不能丢下展秋雨不管吧。 黑雾已经不到一米。完了!林菲菲吓得瞪大眼。 谁知,那黑雾忽然停下。 “你让。” 林菲菲愣住。 “既是有人替你撑腰,我不杀你,”她阴xx道,“你也莫要误我的事。” “替我撑腰?”林菲菲奇怪极了,自己哪来那么硬的后台哦,“是谁?” 四娘似乎也很惊讶:“我也不知,你让。” 林菲菲为难了。 这个,生命自然是最重要的,可是展秋雨呢?好歹他也不坏……她转过头,果然见展秋雨紧张地看着她。 那个后台既然能令四娘顾忌,一定很厉害吧?林菲菲顿时转了转眼珠:“我不让,你连我们一起杀吧。” 哪知四娘听了还没说什么,展秋雨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面向五娘道:“五娘,我去后,你叫母亲千万莫要为难他们,好好打发他们几个走吧。” 五娘愣了下,拭泪点头。 林菲菲傻了眼。 他却朝林菲菲一笑:“不妨,你与此事无关,只是我……” 说到这里,他面露歉疚之色,估计又想起了给她“交代”的事。 完了,他虽然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她林菲菲的生路正好被这几句话堵死了,她脸皮再厚也不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嘛! 别人对我好,我就对他好,死就死壮烈点吧,什么叫时势造英雄啊! 林菲菲下定决心,终于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要杀他先杀我!” 话音方落—— 寒意袭来,林菲菲从脚底凉到了头上,汗毛根根竖起,近在咫尺啊!这下逃不掉了,师兄你怎么还不来…… 五娘呼道:“姐姐,你只报仇便是,何必伤及无辜!” 那黑雾闻言真的一顿,随即又转了个弯,似乎想绕过她。 林菲菲本能地张开手护住展秋雨。 “莫以为我真怕你!”四娘显然怒了。 展秋雨忙要拉开她:“你走吧。” “有本事你杀我!”她心一横,双手叉腰,紧紧瞪着那黑雾,“不过,我,我先告诉你啊,你你你杀了我,我那个后台不会放过你的,你要考虑清楚……” 四娘又哭起来,带着怒意:“当初我夫君儿子被害,谁来救我!如今我只要报仇,你们竟还要来阻拦,杀了你又何妨!” 说完,她猛地扑上来。 完了,这鬼不是吓大的!林菲菲已心中恐惧无比,根本忘了闭上眼睛,看着那惨惨的黑雾,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寒意正渐渐将自己吞噬…… 等死的滋味竟这么难受. --------------- 有朋友建议我多更新,其实我自己也很想将全文一口气写完发上来,只是忽然写太多的话,未免质量过于差,怕影响朋友们的视觉效果,还是一章章发的好,至少句子通顺:) 想看万能女主的朋友,说声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普通人学一年道法未必就比她好,女主能有超常的灵力,还能用符,已经很不错~~请大家细想想,是不是? 只不过我把其他角色如楚颖写太强了,朋友们便下意识认为女主弱:) 怎能说没优点?至少她明知自己道法差,还下水救人,又拦在展前面,现代社会能下决心与男人共生死患难的女人并不多~~我认为女人的勇气到此程度足够,过之则太勇,我是不喜欢太勇猛的女人的~~ 小缺点,大优点,我喜欢写这样的人物,至少他们是可爱的,本性纯良,比起冷静世故的类型好得多,是不是?:) 聊斋故事 一道强烈的紫色亮光划过夜空。 惨叫声响起! 尖锐无比,刺穿了黑夜。刹那间,周围的绿色光芒全都熄灭,然而黑暗还没来地及降临,身后已经有灯光亮起。 林菲菲头皮发麻,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似笑非笑的眼睛。 转头,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冰雪般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在他对面,那片黑雾竟已化作了一个人影,面容不再俏丽,脸色蜡黄枯萎,两眼暴突,流着两道血泪,头发散乱地披着,两只脚裹着素白的袜子,悬在半空。 林菲菲看得两眼发直。 那四娘全身发抖,身体竟已逐渐透明起来,很快便淡如轻烟。她恐惧地盯着出手的白色人影,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你……” 一旁的疯和尚面露不忍之色,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她也可怜,施主何必下如此重手!” 楚颖也皱起眉头。 终于,林菲菲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斜阳将树影送上窗台,却又被微风吹动,影影绰绰,暖意融融。 “鬼啊——”林菲菲倏地从床上坐起。 “没事了。” 声音飘渺而悠远,一个白色人影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过来。 “师兄?”见到他,林菲菲紧张的心才放了下来,“你终于来了,吓死我,我还以为真的要死了。”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她:“你不会死。”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哈哈我还以为敲门你没听见,太上老君三茅祖宗,回去一定给你们烧烧香……”大难不死的感觉真好! 兴奋了半天,林菲菲这才想起真正的救命恩人:“师兄,谢谢你救我。” 他不言语。 很快,林菲菲又黯然了——昏迷时,记得是楚颖抱着自己的啊,现在醒来倒不见……是了,他一定是怕妙清师姐误会。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问道:“他们呢?” “在厅上。” “我去看看。” “装的什么?”林菲菲抚摸着那个青瓷瓶子,掀了掀,“这么重。” 疯和尚笑嘻嘻道:“骨灰。” 林菲菲立刻拿开手,后退两米:“谁的?” “四夫人的,”疯和尚合十道,“不想那井竟是聚气之眼,这个刚从井里捞出来,想必是她用来附身之用。” “附身?” “五行阴阳煞虽然厉害,她也必须附身才能走远,我等只知展施主身上并无供她附身之物,哪里想到她竟以骨灰作引,混入饭菜使人食下,所以三魂六魄才能跟展施主到金陵城。” “吃?”胃似乎在翻腾了。 “她竟有如此怨恨,肯舍弃骨灰,”疯和尚露出惋惜之色,“善哉!如今倒也无妨,反正她已被你师兄打得魂飞魄散了。” 灵逸?林菲菲怔了怔。 “那五行阴阳煞又是什么?” “不过是缕头发,将她们那一魂一魄分别镇在五行之位,如今已将阵撤去,想必其他几位夫人也不必再受地府苦楚,都可轮回转世了。” 原来是这样! “嗨,事情终于完啦,”总的说来,成果还是不错,林菲菲拍拍手坐下来,“我们明天可以走了。” 疯和尚却苦着脸:“回去又没人请贫僧吃肉。” 话方说完,外面已响起笑声。 却是展夫人扶着丫鬟走来,身旁跟着五娘与展秋雨。林菲菲原本十分担心五娘,看样子展夫人竟似已原谅她了。 “大师为何如此说话?”展夫人笑着说完,后面的丫鬟已经捧出一个盘子。 几锭大大的银子! “这是二百两,区区薄礼还望众位莫要推辞,”她欠身行礼,“展家多亏了众位道长与大师才得以幸存,贱妾已叫下面备了些水酒和薄礼,外面有雨儿作陪,莫要客气。” 哪知疯和尚却更丧气:“夫人若送两只鸡倒妥当,银子贫僧宁可不要。” 展夫人一愣,与五娘都笑了。 “大师不必担心,这点客我展家还是请得起的,”她又笑着转向林菲菲:“林公子,贱妾还有些事想与你私下谈谈,先到里面略坐坐,如何?” 林菲菲愣了愣,点点头,却不期然瞟见展秋雨,那清秀的脸上正带着奇怪的微笑。 房间光线柔和,色调搭配得十分得宜,幽雅而不黯淡,绝对没半点刺眼的东西,这一切都标志着主人不俗的品位。 绣帘低垂,空气中依旧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自展秋雨昏迷那次,林菲菲已是第二次进展夫人的房间了。那夜灯光朦胧,她还看不大清楚,而此刻却是白天,整间房的布局摆设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赞叹之余,林菲菲总觉得不自在。 ——房间布局十分整齐,但又实在是太有条理,有些过分了,每件东西都放在固定的地方,没有半点凌乱。 二人刚一坐下,展夫人就喝退了所有丫鬟,只留下五娘站在旁边。 林菲菲正奇怪,展夫人却笑了。 “林姑娘莫要着急,”她端起茶杯,笑看着五娘:“若非五娘来说,贱妾老眼昏花,还真看不出来呢。” 五娘亦笑。 林菲菲莫名其妙:“展夫人叫我有事?” “自然有事,”五娘笑得意味深长,“喜事。” “喜事?”林菲菲心中敲起警钟。 “雨儿这孩子还不好意思跟我说,倒说与了你,”展夫人似乎不满地看了看五娘,又向林菲菲笑道,“冒昧了,林姑娘家中可有些什么人?” “呃,没有。” 展夫人微微一愣,随即又细细盘问起林菲菲的年龄生辰,林菲菲暗暗郁闷,看来是相亲了,总不能说自己是几千年后的吧,只好乱编了一通。 展夫人看看五娘,点头笑道:“往年那个先生说的,倒也合得上。” 终于—— “林姑娘看我们雨儿如何?” 来了来了! 林菲菲结结巴巴道:“还好,很好。” 展夫人又与五娘对视一眼,面色更喜悦:“如此便好,林姑娘,我展家之事你只怕已知晓,虽比不上那太富贵的,却也过得去。” 这些气派,岂只是过得去!估计是那展老爷舍不得这天下难寻的好风水,才一直没搬到城里吧。 “雨儿几位叔父也出任外地,去年春闱,雨儿本已中了进士,只因他生性孝顺,记挂着老爷与贱妾,所以迟迟未去上任。” 这么年轻的进士! 林菲菲自卑得要死,不过也更郁闷——正题估计也快了。 果然,展夫人笑道:“雨儿如今年已二十,身边却只有两个侍妾,眼看就要出任外地,里面岂能没有人,不知林姑娘……” 倒塌,两个侍妾! 林菲菲慌忙摆手:“不行不了……” “敢情林姑娘是害羞?”展夫人掩口笑起来,“看来是贱妾说话太过。” “不是不是,我是说,”林菲菲不知道该怎么推脱,文绉绉的话对她来说实在太为难了,“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女孩子,哪里配得上展公子……” “雨儿难得遇上喜欢的人,”五娘叹道,“夫人早已想替他寻个知己的,昨日那等危险,姑娘竟还护着雨儿……” “我护着他,只是因为当他是朋友,”林菲菲郁闷地解释,“就算是别人,我也不会丢下他跑的,你们误会了。” “朋友?” 二人愣住。 趁着空挡,林菲菲立刻滔滔不绝把当初结拜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我救他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何况展公子身份高贵,我哪里配得上,只不过是好朋友而已。” 半晌。 “果真如此?”展夫人看着五娘。 五娘愣着。 展夫人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林姑娘竟是不愿意?” 林菲菲终于整理好语言:“实在是我配不上展公子,展夫人您别生气。” “也好,”展夫人摇头微笑,却也不勉强,“儿女之事岂能强求,也要看缘份,罢了,此事林姑娘就当贱妾未曾提起吧。” 门外,两架马车。 展府众人感激不已,展夫人亲自送出来,林菲菲也兴高采烈地与他们道别,无论谁做了好事,心情都不会太差的。 展秋雨默默地站在旁边,看来他是知道林菲菲拒绝的事了。 “疯和尚,还是跟我们一起吗?” 疯和尚正兴高采烈地提着那只装满酒肉的大篮子与楚颖说话呢,见林菲菲问,转脸笑嘻嘻道:“小道长先走,贫僧还是和楚施主一起吧。” 和尚就是和尚,那颗光头还真的有些像灯泡哩! “师兄,你真的不喜欢妙清师姐了吗?”林菲菲还是很心疼这个不会笑的师兄,不想他以后再伤心一次。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他,径直走上车,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和你一起。” 声音虽然不大,却也不小,立刻,旁边n道眼光射过来。 不会吧! 林菲菲哪里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脸立刻红了。展夫人与五娘看看他们二人,似有所悟,都叹了口气。疯和尚合十宣了声佛号。 悄悄看靠在马车上那个人,却见他挑眉看着自己,林菲菲忙把目光转开。 这正遂了他的心吧? 有好句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金陵自古是江南佳丽之地,春日景色果然撩人。耽搁这两三个月,来时,路边草色浅浅,杨柳初吐;如今归去,却已是草色山光无限,入眼一片葱茏绿意,落絮纷飞。 展家的车夫技术十分娴熟,但听他时而哼着小曲,时而低声吆喝,给这大好的风光增添了几分韵味。 只有对面的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脸冷漠,对窗外美好的景色视若无睹。但不知怎的,林菲菲与他单独在一起时,丝毫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师兄,你不觉得开心?” “开心?” “我们救了人啊,那些乡里人都说我们是活神仙,”林菲菲掩饰不住兴奋,“崇拜得要死呢,哈哈哈肯定当我们是偶像了!” “就如此,”他若有所思,“你会开心?” “当然,也多亏了你,真厉害,”想想她又遗憾,“只是……她也很可怜,你不该让她魂飞魄散啊,虽然师父说要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是……是啊,”林菲菲一愣,“不是?” 半晌。 “扇子拿来。”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倒也拿出扇子递给了他。 修长而莹白的手指缓缓将扇子打开,洁白的扇面上,立刻显出那幅绝妙的兰花图。 林菲菲忽然又有些酸。 灵逸却看得很入神,洁白的扇面衬着雪一样的衣衫和脸庞,高贵冷漠,优雅宁静,他整个人就像一幅画,与那幅兰花图融合在一起。 这扇子果然配他! “我说个故事,你可要听。”声音仿佛很遥远。 真相大白 林菲菲瞪大眼睛。 不可思议,他向来不爱说话,现在居然主动要说故事!她立刻点点头,怎么也不能拂了他的兴致。 “二十六年前,兰陵苏家,有一位三姑娘十分喜爱兰花。” 他在说当年素心兰的事! 可展夫人不是说过了吗?林菲菲暗暗疑惑。 “有一日她出外游玩,无意在岩石间发现了棵素心兰,十分喜爱,便带回家爱如珍宝。谁知那年中秋之夜,她从梦中醒来,竟意外地发现闺房有个年轻男子正在读她写的诗,那是首写兰花的诗,而丫鬟们却似睡熟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他自称姓兰,后来苏姑娘才知道他便是那素心兰所化,二人渐生情愫之际,兰公子却告诉她终非同类不得做夫妻,否则便有天谴降临,于是二人约定只做知己好友。” “谁知第二年,苏老爷要为女儿择婿,并强行订下了婚事。苏姑娘着急之下,当夜便决定舍弃肉身,永远随兰公子遨游天地。” “果然,二人结为夫妻,天谴降临,苏姑娘一病不起。苏老爷请医求药皆不见效,一日,来了位和尚,说苏姑娘是被兰花精所迷惑,要作法降妖。兰公子无奈只得将他除去,就这样前后来了几十个和尚道士,终于有一日,龙泉寺的普觉和尚路过。” 他冷冷道:“那普觉和尚法力高强,他将兰公子毁去精魂,使得他灰飞烟灭,夫妻被拆散,他的夫人伤愤之下,终于在中秋夜自杀殉夫。” 寂静。 马车哒哒吱吱的声音响起,格外清晰。 脸依旧那么冷漠。 林菲菲面色有些白,沉默无语。 他看看她:“你可还要降妖除魔?” 片刻。 她垂下头:“那要看了,兰公子没有想害人,苏姑娘自己愿意跟他走的,也不算他错。” “世人只知,但凡妖怪都该除去。” “你若看过聊斋就知道,”她摇头,“其实妖怪和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的,坏的自然要除掉,好的就不该那么对待了。” “聊斋?” 提起书,林菲菲两眼一亮,来了兴致:“是个叫蒲松龄的人写的,专门写妖怪的书,里面有很多好妖怪,我讲个给你听?” 没等他点头,她就喋喋不休地把聂小倩和宁采臣的故事讲了一遍,见他听得呆住,干脆又顺带把民间白娘子的故事也讲了出来。 “聂小倩和白娘子不坏吧?你看白娘子温柔善良,简直比人还好,法海还要收她,那就不近人情了,鬼怪也要分类来看,区别对待。” 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泛起奇异的光彩。他缓缓摆弄着手中的折扇:“这把扇子可否送与我?” 林菲菲愣住。 半晌,她垂下头:“好。” 他很少开口要东西,实在不忍拒绝,何况这扇子本来就是买给他的,现在自己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见她答应,他并不言谢,只静静看着那扇上的兰花,不语。 沉默。 他忽然道:“有件事你忘了。” “呃?”林菲菲莫名其妙,“什么?” “谁布的五行阴阳煞。” “不是四娘么,”林菲菲疑惑地想了想,忽然叫起来,“不对,她都已经死了十年了,阵没有布成她连井都不敢出,怎么会安排这些?” 他不言语。 半晌,她又摇头:“可能是五娘,她同情她们,所以帮他们布下了阵,然后又在展家男人的饭菜里加了四娘的骨灰引她附身,不过现在她想必也知错了。” 他看了看她:“最早死的是谁。” “最早?”林菲菲想起展秋雨的话,“是二公子,展夫人的亲生儿子。” “没有人会轻易原谅害死亲生儿子的人,她放过了五娘,”他缓缓道,“你应该看得出她精通易理。” “难怪我总觉得她的屋子不对,”林菲菲恍然大悟,喃喃道,“虽然我没学风水,但展夫人房间的摆设实在太有条理了,分明就是精通阴阳风水的人摆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脸色大变:“难怪四娘说她恨自己的儿子,第二个就杀了他,那为什么第一个是展夫人的儿子,难道……” 展秋雨危险! 她立刻跳起来,冲车外大吼—— “快回展家!” 门外,几个下人见他们回来,都露出奇怪之色。 她顾不得许多,急急问:“你们六公子在哪里?” 一个下人笑了。 “如今中饭,怕是在陪夫人吃饭呢。” “糟了!”她一溜烟就冲了进去。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时而摇动树梢,叶子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桌上,菜肴齐备,美酒缓缓注入酒杯,流出满室的芳香。 展夫人的笑容更和蔼。 “雨儿,这几日你也辛苦了,终于得脱大难,来,先喝上一杯。” 展秋雨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谦恭之色:“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应该先敬母亲一杯才是。” “好,”展夫人慈祥地笑了:“今儿高兴,雨儿,你也喝。” “儿子理当奉陪。” 说完,他也微笑,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忽然,手中的酒杯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一道呼声同时响起:“不能喝!” 不单展秋雨愣住,林菲菲看到地上的酒杯碎片,也愣住了。 是谁在救他? 她看了看那暗器,竟是一个油腻腻的鸡骨头! “疯和尚!”她眼睛一亮,“快给我出来!” “阿弥陀佛!” 随着声佛号,疯和尚果然从窗口爬了进来,规规矩矩地合十行礼。 “太聪明了你!”林菲菲兴奋地趴着他的肩膀,“若不是师兄提醒,我都差点没想到,你竟然知道了,聪明!” “可惜,”疯和尚一脸沮丧,老实道,“贫僧也不聪明。” 林菲菲愣了愣:“你别谦虚啦。” “果真不是贫僧。”他似受了打击。 “那是谁?” “你后面那个人。” 林菲菲急忙转头——长眉凤目,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不是楚颖是谁! 心中,顿时像打翻了调料瓶,各种滋味都涌上来。她立刻转过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灵逸也已经走进来了。 “你们也是赶回来的?”她问疯和尚。 “我们并未走。”懒懒的声音。 林菲菲立刻感到郁闷,原来他早在怀疑了,yy的居然不说! 见他们莫名其妙回来,还说了这通莫名其妙的话,展秋雨显然十分意外,不解地看着众人:“几位……” “展公子倘若想知道缘故,”楚颖打断他的话,微一抿嘴,“何不请展夫人先说?” 果然,展夫人面带微笑站了起来。 “你们若晚来一步就迟了,”她不慌不忙地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后,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空酒杯,“这酒里有种叫‘千日醉’的水,很是醉人,寻常人只要喝上一滴,便足以使他昏睡一辈子。” “母亲!”展秋雨骇然,“你……” “我不是你母亲!”她嫌恶地看着他,“你只是那个老东西的孽种!” 展秋雨呆住。 “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林菲菲忍不住道。 她冷笑了声。 “不错,我花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来布这个阵,出事后,那老东西只道自己亏心事做太多,果然害怕不敢声张,我以为就要成了,想不到还是瞒不过你们。” “你叫四娘她们帮你?” “帮我?”她冷笑,“不,她们根本不知道,是我骗她们,我假装同情他们,说我可以帮她们报仇,她们便相信了。” 众人呆住。 她却又笑了起来:“你可知谁将她们弄进展家的?” “是我,否则她们的命格又岂会这么巧,正合五行?”她大笑,面上满是得意之态,“那老东西其他不爱,偏偏好色,我只要撺掇他,说哪个女人如何如何美貌,也是我替他出主意,害死她们的亲人将她们娶回来的,只因她们并非本地人氏,所以周遭乡邻都不知。” “真是心狠手辣!”林菲菲一阵战栗,“她们和你有什么仇,你这么害她们!” “只能怪那个好色的老东西!”展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当初谁不知道我柳飞雪是兰陵第一美女,这老东西为了娶我,甜言蜜语哄我,说什么永远只喜欢我一人,我自以为找到倚靠便下嫁于他,陪送了多少珠宝钱财,哪知他娶我不到一个月,竟又出去招惹其他女人,我说了两句,便招至一顿毒打。” “原来你老公是这样,”林菲菲嘀咕,“是该死!” “不错,他该死!”展夫人款款走了几步,恨恨道,“他既已不再喜欢我,却又不肯放我走,生生折磨我!” 片刻的沉寂。 “后来,我终于遇上了云大哥,他见我满身伤痕,同情我,想带我逃离这个火坑。” 说到这里,芳华已逝的脸竟也蒙上了一层幸福的光辉,毫不掩饰的幸福,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美丽无匹,宛如一个憧憬美好爱情的小姑娘,让人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兰陵第一美人的风采。 然而,那美丽的神情很快被怨毒所代替:“谁知,我们要逃走的事竟被二娘那贱人发现,告诉了那老东西,他,他竟然生生将云大哥剥了皮,撒上盐放在太阳底下,活活折磨死!” 说到这里,旁边五娘已经哭起来。 “你们说,他该不该死?”展夫人猛地转过身,面向众人,“你们说!” 林菲菲骇然,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她却仿佛没看见:“我蹲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云大哥浑身血淋淋的,在地上爬……向我爬过来……他说的要带我走……拖着条长长的血印……爬啊……就在面前……” 小小的房间陡然间空旷下来,只剩下这幽灵般的声音在回荡,林菲菲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足底冒起,身上每根寒毛都在发抖。 她却依旧两眼空洞,自顾自喃喃道:“向我爬过来……爬过来……” 长久的沉默。 终于,林菲菲吸了口冷气,愤怒:“你怎么不去告他!” “告他?”她回过神,嗤笑一声,“我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能告得过展家么?” “我本想一死了知,却又不甘心,我要报仇!”她恨恨道,“那老东西正好带我回来,哪料到他住在这么个风水旺盛之地,我行动又有许多拘束,纵然精通易理,也难以施展术法,后来,终于让我想到一条计策。” “我无意中发现,这园中古井乃是聚气之眼,二娘那个贱人又是金命,正合布五行阴阳大煞之阵,我要那老东西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孙一个个死在面前,我要他尝尝这其中滋味!” 她轻声笑起来。 “我先是假意殷勤替他物色女人,终于让我找到天生属火命的三娘。当日三娘嫁人不久,我便出主意让那老东西将她的夫婿害死,再以她父母为要挟迫她就范。趁那老东西冷落二娘那个贱人时,我便将她弄死,刺瞎眼睛,震散一魂一魄使她不记前事,然后取下她的头发镇在铁柜中,正合了金命。” “四娘六娘相继被我请进门,我先是好好待她们,时机成熟我便假装同情,说我愿意替她们报仇,她们果然都信了,自杀身亡,被我用来安置阵势,其中以四娘怨气最重,我便将她设为主位,将她火化留下骨灰,人死十年便会魂消魄散,幸好有了那口井,我叫她躲在井中补足灵气。” “可水位一直空着,直到一年前我才找到水命的七娘,那个女人不算太笨,她不愿意相信我,我只好在半年前趁老爷在外另结新欢时将她杀死。” 林菲菲颤声道:“你怎么没害五娘?” “她是云大哥的远房妹妹,那老东西杀了云大哥,她自然会帮我,”展夫人转过身,看着旁边的五娘,目中满是关爱,“妹妹,委屈你这许多年,断送了这大好的年华,如今,我也只担心你……” 真相竟是如此! 可怜四娘那些女人竟白白做了她的牺牲品,但,她不也是可怜人么? “本以为一切设计得滴水不漏,趁雨儿去金陵,当天晚上我就让那老东西喝了这‘千日醉’!”她看了看众人,悲哀地笑起来,“哪知请来的不是定林寺和尚,竟是你们。” “阿弥陀佛!”疯和尚叹了口气,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何必执迷于仇恨,你害我来我害他,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的仇,云大哥的仇莫非就算了?” “无辜被你害死的人也不少,不算又如何?” 无语。 一阵和风吹过,小窗外,绿荫重重摇动,“沙沙”作响,掠起阵阵暖意,似梦似真。 房间,一片死寂。 “说得好!”她口中喃喃,往桌子边坐下,一只手撑着额头,“说得好……被我害死的人又要来害我么?” 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 终于,她似已喝醉了,渐渐滑倒,趴在桌子上。 只是,这一醉,永远也不会再醒。 一切都结束了。 但这个结局却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对于白衣师兄的疑惑,且看下面几回分解:)同时也感谢前面所有安慰、鼓励与支持的朋友,呵呵。 和尚也赌 门外。 仆人静静站着,都不明白为何忽然失去了主母。 展秋雨默默地看着远处,清秀的脸上一片茫然,才二十岁的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只怕心中有块地方将永远留下阴影了。 “展大哥,你……”林菲菲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展秋雨看着她。 半晌。 “我没事,”清秀的脸上又露出谦和的微笑,“你放心。” 他真会那么坚强吗? 林菲菲犹豫了一下,看看旁边不远的灵逸:“那……我们先走了。” 他点头:“闲时记得来看看。” “恩。” 她默默转过身,谁知目光这么一扫,却瞟见一旁的楚颖正直直地看着灵逸。 他看师兄干什么?林菲菲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坏了,灵逸手上正拿着那把扇子呢! 终于,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 明亮、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没有询问,也没有责备,就那么静静地看过来。 他生气了? 林菲菲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把别人辛苦画的东西拿去送人实在不好,可是当时师兄开口要,自己总不能说不送吧,何况这扇子本来是送他的,现在留着也…… 她想了想,决定过去跟他解释。 哪知她刚要迈步,楚颖已经转身不再看她,直接上了马车。 小气! 她撇撇嘴。 时近六月,夏日的金陵城更添风采。河边人来人往,柳下碧波荡漾。 林菲菲缓步走着,心情烦闷。 灵逸依旧不爱说话,不爱出门,而疯和尚这两个月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几乎逛遍了金陵城都寻不见踪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楚颖也再没来找过她。 这个小气男人!林菲菲有些委屈,虽然自己把扇子送人不对,但他不听解释就走了,能全怪自己吗! 或许他并没生气,只是在努力追求妙清美女没空闲…… 得啦得啦,关我什么事! 她把手中的柳叶全往水里一扔,发起呆来。 身后远远的,一个声音响起。 “果真,”听上去很老实,“就在镇江。” “和尚想去?”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 林菲菲立刻回过头。 果然,疯和尚正皱着脸叫苦:“如此热的天,贫僧说什么也懒得去了。” 而与疯和尚并肩走来的人影,林菲菲更是熟悉无比,一袭绿衣在风中更显飘逸,眉宇间依旧透着几分睿智,正负手缓步而行。 “济世救人也懒?” “阿弥陀佛,有些事不用自己去自然是最好了。”很老实的声音。 “和尚不去谁去。” “你。” “前日才帮你完了件,”他苦笑,“为何又是我?” “因为你输了。” 他一愣:“哪里输了?” “我们是不是赌的谁先在地上看到钱。” “是。” 疯和尚马上抬手指着林菲菲,笑嘻嘻道:“那不是。” 楚颖愣住。 疯和尚还是笑嘻嘻地:“那是不是一文钱?” 半晌。 楚颖苦笑着点头。 疯和尚更开心了:“她是不是站在地上?” 他又点头,苦笑。 “早去早回啊!”疯和尚笑呵呵似偷吃了一百只烤鸡,朝林菲菲挥手,“小道长,你来得真是时候,倒帮贫僧赢了一把!” “你什么时候连赌也不戒啦!”林菲菲好笑,“赌什么呢?” 他认真合十道:“阿弥陀佛,不戒那个,贫僧先走了。” “等等,”楚颖拉住他,“能否宽限几日?” 疯和尚看看林菲菲,笑道:“贫僧再不答应,只怕有人又要扯贫僧的耳朵。” 说完,果然搭拉着鞋子跑了。 他站在那里,却并不过来。 林菲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愣在那里。 半晌。 他竟然转过身缓缓往回走,不再看她。 还在生气?林菲菲也有些来气了,终于忍不住叫道:“楚颖你个小气男人,明明是你自己不听我说嘛!” 他仿佛没听见,脚下不停。 “说清楚,要走随便你,”林菲菲立刻跑过去,追上他,“喂,你听我说完啦,真小气!” 他只管负手缓步往前走,不看她。 她跟着他的脚步,边走边解释:“你别气,我知道拿你的画去送人不对,可那又不是我要送的……” 没有回答。 “那扇子本来就是买给师兄的,就你画了画我才一直没送,你看我还是多珍惜啊,可现在他找我要,我不给那也太小气了嘛……” “他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一把扇子也舍不得啦,喂,你别生气啦,说句话!” …… 她泄气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脚步停下。 “你担心我生气?”懒懒的。 林菲菲愣了愣,哼一声:“谁担心你生气啦,我是不想别人把我看成……” “还是担心我生气的好。”他打断她的话,略略侧过身来。 “啊?”她呆住,“什么?” “我说,我并未生气,”他嘴角一翘,改为双手抱胸的姿势,“可如今你害我赌输了,该如何补偿?” “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吧?”怀疑地。 不回答。 好半天,林菲菲终于愤愤道:“既然没生气,干吗理也不理就走了,也不跟我说,害我着急!” “你这不自己来找我说了么。” 气结! “你害我赌输了。”懒懒的。 “活该,你自己输了,怎么怪我?”她嘀咕。 他似笑非笑:“我们赌谁先在地上看到钱。” 她白了他一眼:“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往地上丢钱。” 他叹了口气:“真没看到?”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林菲菲忽然脸红了,因为她想起了那句“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话,难道那“钱”是指…… 慌忙移开目光,脸更红。 他嘴角弯起。 “对了,这样才美,”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又替她理了理额上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在秦淮客栈,有事莫忘了找我。” 她更加傻了。 哪知—— “许久不见,楚兄风流依旧啊,哈哈!”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打破了这暧昧的场景。 随着脸上的手移开,林菲菲终于恢复了正常,好有魅力的声音啊!她急忙扭头寻找那个声音的发源地。 哇,白衣帅哥! 一张可以令众多男人跳楼的脸,此刻正荡漾着电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楚颖总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但笑起来却很迷人的,宛如春花般灿烂;而那人的笑,却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带着几分邪魅,像笑过后就给你灌毒药的魔鬼。 更有趣的是,远远的,林菲菲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居然也生了一双和楚颖极其相似的、漂亮的凤眼。 眼见那帅哥兴冲冲地走来,是他的朋友? 连朋友都这么帅!林菲菲暗暗郁闷。 哪知,楚颖一见是他,立刻像见了鬼一样,不由分说扳住林菲菲的肩膀就转了个方向:“我们走。” 话音方落,二人已腾空掠起。 背后也传来衣袂的破空声,伴着呼唤:“哎,我说楚兄你何时换了品味,居然喜欢男人了……” 林菲菲这才回过神,原来自己穿着男装,让他误以为是男人。 “楚兄,等等啊,你知道小弟我轻功不如你……”磁性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已被甩开了一大截。 楚颖此时估计也已料到那人追不上,立刻松了口气,恢复了欠扁的神情。 哈哈哈,他居然也有害怕的人?林菲菲歪着脑袋看着他,心中快要笑翻。有趣!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知道那人是谁…… 正当她奸笑时,脚底已经踏上了地面,楚颖放开她,负手走了几步。 “劝你莫要打他的主意。”懒懒的。 “呃?”林菲菲吓了一跳——他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并非怕他,只是……”他长眉一挑,有趣地看着她,“你以后便知。” 说完,他忽然又叹了口气。 “但愿你莫要见到他才好,是女人都不该离他太近的,”欠扁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罕见的无奈之色,“错了,是男人也一样。” 男人也一样?林菲菲瞪大眼睛——莫非,这才是那个传说中的“男女通吃”? 趴在窗边桌子上,林菲菲心里还是在嘀咕。 楚颖抱着她才“飞”了这么几分钟,居然已到了这座客栈旁边的巷子里。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倒好象是轻车熟路一般。 他来过? 想到这,她立刻心跳加快,摸了摸脸——这个色狼,刚才居然趁自己不防备吃豆腐,而自己居然也没有反对…… 他这些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过分,难道是在耍人么! 林菲菲郁闷地敲着桌子。 “一文钱……许多银子……一文钱……” 刚才他承认自己是那“一文钱”耶!可他不是喜欢妙清的吗,再说他还亲口说过自己没妙清师姐漂亮,又怎么会…… 哎呀,好乱! 他居然还说了住处……秦淮客栈。 不能想了,脑袋好疼,还是去找师兄一块吃饭的好。 “师兄?”她闯进门,丝毫不担心会尴尬。 果然,他正手持折扇立于窗边。 发丝无声地拂过脸庞,夏日的熏风掠起独特的暖香,一片片吹落在洁白的衣衫上,仿佛要将那万古不变的冰雪之色融化。 林菲菲愣了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在想什么呢?” 对于她的动作他已经不躲闪了。 “我在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冰雪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楼下来往的人,飘渺的声音随风缕缕飘散,“我为何不会笑?” 林菲菲呆住。 半晌。 她心中一酸,勉强笑道:“你别急,等你回茅山去师父会帮你恢复记忆的,笑太多也不好,会有皱纹啦。” “茅山?”他缓缓念了遍,眼神忽然敛起,转过身来,“你该会阴阳通灵术的法咒。” “当然,你不会?” 他点点头。 “忘了吧?”林菲菲既疑惑又有些黯然,“难怪那天我看你的符也不太像。” 冰雪般的眼睛里有光芒在微微闪动。 “你可会教我?” “当然好啊。”林菲菲忙点头。 他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给你把咒语写下来,”不过想到自己的毛笔字,她马上就改口,“呃,还是我念给你听吧。” 躺在床上,林菲菲一直心情不大好。 到底是谁害他失忆,他道法那么高,却被消去了大部分记忆,难道真如自己所料,是那棵拜月素心兰魂? 何况拜月素心兰魂又那么可怕,连疯和尚都不敢提。 她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 这石头怎么老是有时灵有时不灵,难道真如师兄所说,是自己不会用?师父老人家给的时候怎么就不先教教用法啊! 她想到师父,想到灵逸,想到楚颖,想到疯和尚,最后又想起了妙妙,不知那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 很多事情同时浮上来的结果,就是做梦了。 明亮的月光照在窗边地上。 黑暗的阴影中,玄紫石开始隐隐发起光来。然而,床上的人依旧呼吸平静,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奇怪,她的通灵能力不是一向很强的吗,为什么这么大的征兆会完全没有感觉? 得意楼的色狼 犹如鬼魅般,一个影子已经站在了床前,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来的。黑暗中,那双眸子闪闪发亮,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先天玄紫石。” 他喃喃地念了一遍,竟俯下身,直接从床上人的胸口将它取下,拿在手中,直起身仔细地查看着。 床上的人仿佛睡得太沉,根本没察觉到这一切。 “可以了?”似在询问。 玄紫石在指尖转动,依旧带着美丽的紫色光环,闪烁不定。沉思片刻,他看着床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然而,那手却久久顿在半空,似乎十分犹豫。 半日。 手终于垂下。 “为什么……”喃喃的声音。 他看着手上的玄紫石,呆呆地站了许久,最后,竟又俯下身,将那玄紫石重新戴回了床上人的胸口。 眨眼,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六月的天气,人们的心情也更加热烈起来。 黄昏,几丝风吹过,带着凉意。下了两点雨,人们又有了气力与精神,街前巷后吵嚷声、吆喝声、喝彩声不断。 太无聊啦! 不如找他出去走走?想到这里,林菲菲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往外走,然而才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低头看看身上衣服,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去找他,难道还穿这个……他没见过自己穿女装的样子呢。 女孩子在某些事上都是同样麻烦的。 当然,银子可以使一切麻烦变得简单起来。夜幕将临,林菲菲终于走上大街,穿着身鹅黄色的衣衫,头发也梳好了。 她本来是十分羡慕古装美女的,不过当自己真穿上这身古代装束,又浑身不自在了——会不会很难看? “秦淮客栈,这里啦!” 她整了整衣衫,有些兴奋地走进去。 对印象不差的美女,态度也不会太差的,小二果然满面笑容地告诉了她楚颖的房间。 看到自己换了装束,他会不会很意外?林菲菲心中又高兴又有些紧张。 不要紧张…… 她再低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终于举手敲了几下门。 没有回音。 不在?她愣了愣,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有反应。 “楚颖!”她泄气地拍起门来,自己还专程换了好半天衣服,现在都没人欣赏,“在不在啦,楚颖?” 门,开了。 是隔壁的门。 窈窕的白衣人影出现在门里,林菲菲一眼便认出了那冷艳的脸,但她没料到这个冰雪美人居然也脱下了道袍穿上了俗人的衣服。 看来有人比自己觉悟得更早呢!想不到她换下道袍会这么美…… “那个……我找他有事……”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他不在。”冷冷的。 林菲菲疑惑:“他在哪里?” 半晌。 妙清看着她,神色复杂:“你既认识他,竟还不知他爱去哪里么?” 林菲菲愣住。 ——怎么听着她语气也酸酸的呢? 妙清看了她半天,忽然冷冷道:“得意楼。” 说完,门又关上。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亮起无数繁星,秦淮河畔行人如织,红红的灯光铺在水面,犹如缎子般,衬着那满天星光,煞是好看。 处处灯火楼阁,画舫摇摇,华丽而又朦胧。 一切都美极了,这样的夜色他应该不会讨厌。虽然妙清的态度不好,却丝毫没有影响林菲菲的心情,她只想到今天换过这么久衣服,怎么也不能白费了精神。 得意楼。 门口,客人进进出出,三五成群,带着满足的笑,有的臂弯还楼着个花枝乱颤的女子。 这里? 林菲菲纳闷,看起来倒不像妓院,不过好象也不太正经耶。 “这台酒兄弟我请了!” “……” 时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酒?吃饭的地方?不管,进去找到他再说。林菲菲打定主意,开心地走了进去。 厅上,灯火辉煌。 里面好大,居然还有表演的勾栏,此刻在上面的正是个美丽女子,许多人正伸长脖子围着看。几个貌似老鸨的女人带着熟练而谄媚的笑容,招呼着客人往楼上走。 这里不太像普通妓院,到底是干什么的? 林菲菲自然不知,这得意楼既是酒家,也兼做青楼生意,他们的厨艺是一流的,他们的姑娘是一流的,他们的客人也是一流的。所以,得意楼在金陵最大,也最有名。 楚颖到底在哪里? 林菲菲头疼了,总不能站这里大声叫。应该在楼上吧?她揣测着就上了楼,也不顾旁边几个老鸨奇怪的眼光。 居然有女子独自来这种地方。 窗间,一道绿痕。 挺拔的身形,如同画中那一道碧峰;优雅的姿态,仿佛窗外那一丛翠竹;慵懒的神情,恰似天边那一片闲云。 耳畔琴声潺潺,为这热情如火的夏夜平添了几分沉静。房中、檐外灯火明亮。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秦淮河上那无边的夜色。 琴声嘎然止住。 “楚公子,在看什么呢?”轻软的声音响起。 他嘴角一翘,不回答。 “好容易来了,我们姐妹专程请你,偏又不喝酒!”一个十六七岁、有些稚气的美丽女孩子嘟着嘴走到他身边。 他看了看那女孩子,叹了口气:“小丫头该多笑笑,才好看。” 果然,那女孩子笑了起来。 “四妹只有在楚公子面前才如此听话,”先前那个最美貌的女子从琴旁站起身,“这脾气还不改,以后进了婆家,不被人赶出来才怪。” 那四妹瞪起美丽的眼睛:“月儿姐姐只会说我,楚公子的话你每次都记得清清楚楚,打量我不知道呢。” 月儿果然脸红了。 “只会贫嘴!” 他并不说话,却换成了双手抱胸的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吵嘴。 谁知,那个四妹又看着月儿嘻嘻一笑,悄悄凑到他旁边:“楚公子,上次月儿姐姐还在跟我说……” “死丫头!”月儿红着脸扯开她,“只会胡说八道,莫要听她。” 一旁桌上其他两个女子都忍不住好奇:“四妹又胡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月儿急忙道:“莫要信,她嘴里哪有什么好的。” “月儿姐姐说,”四妹转到桌子的另一边躲着,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她说,不知楚公子家中夫人厉害不厉害。” “死丫头胡说八道!”月儿急了。 二人皆愣,随即反应过来,都看着楚颖笑起来:“月儿姐姐果然有心,我们也想知道楚夫人可有容人之量呢。” 他苦笑。 见他不言语,一个女子忙笑着转移话题:“前日还听杨公子抱怨,说楚公子一向风流,如今为何转性,连摘星楼也不去了,害他在那里等了许久。” 他看了看众女:“此一时,彼一时。” 那四妹眨眨眼睛:“莫非家中真的多了位母老虎?” 哄笑起来。 他居然点点头:“正是。” 沉默。 他暗暗好笑,自从摘星楼救出她们,帮她们开布庄维持生计,哪想到她们会起这些心思,以后只怕还真该少来了…… 纳妾? 一抹有趣之色在目中浮现。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叫声。 “楚颖你个色狼在哪?救我啦!” 林菲菲上了楼,却又马上傻眼。 这地方实在太大太豪华了! 一间房连着一间房。她只顾在过道上乱逛,时时听到房里传来的酒令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巧笑声,男人的挑逗声。 这不就相当于高级妓院吗,还开房间,难怪妙清刚才说话的神色怪怪的,听她的意思好象是他经常往这种地方跑! 林菲菲愤愤地走着,全然不注意身后越来越多的眼光。 这个色狼! 亏自己还专程为了找他换好半天衣服,不找了!她一肚子气,忿忿地正要下楼,哪知迎面却走来两个人。 看模样似乎是纨绔子弟一流。 俗话说,佛靠金妆人靠衣妆,只要打扮好了,任何人都不会太难看。但那色迷迷的目光实在让人寒毛直竖。 “想不到今日又新来了个,”其中一个忙笑道,“王兄,今日就让兄弟我吧。” 与他一同来的那位华服公子,正是金陵王知府第四个儿子,闻言,他立刻皱起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有让的道理?” 还没弄清楚就开始商量是谁的了?林菲菲原本有些好笑,不过现在她正满肚子火,只一声不吭朝楼梯口走去。 一只手臂将她拦住。 “姑娘,还没说上句话如何就走了?”正是那位王公子。 这里这么多人,他还敢强行拦住自己不成? 林菲菲没好气道:“我跟你没话说。” “有意思!”旁边那人拍手笑起来,“不想堂堂知府大人的公子,居然也遇上个无话可说的女人,有趣!” 听着嘲讽,那王公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趣,他绕着林菲菲踱了一圈,细细打量:“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变态!”林菲菲白了一眼,转身就走,“我叫你姐姐!” 你姐姐? 旁边已经有不少观众哄笑起来。 王公子愣了愣,随即又眯起眼睛:“在下一片诚意,不想姑娘竟如此不给面子,看来只好用些手段了,得罪之处,姑娘可休要怪罪。” 话说得斯文,动作却很不斯文。 见他要上来抓人,林菲菲赶紧闪身,谁知手臂又被旁边那个人逮住:“长得倒也不俗,竟像是个雏儿,王兄好运气!” 王公子也大笑:“今日果然不枉来这一遭。” 林菲菲急了。 “喂,放开我!我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我我……我是来找人的……” 话还没说完,一根手指已经轻佻地抬起了她的脸。随后,王公子居然眉开眼笑:“如此,找在下也无妨。” 林菲菲脑袋转过弯来:“你是人吗?” 众人皆吓了一跳。 “有意思!”他并不生气,反而俯下头,带着十分暧昧的笑容,轻声道,“在下是不是人,姑娘稍后便会知晓。” 这这……这算是在调情? “我……靠!”林菲菲急了,“放开我!” 已到嘴边的美食,没有嫖客会放过。 王公子拖着她就往房里走。 逃! 林菲菲见势不好,立刻手腕一翻,便挣脱了掌握。此举大出那王公子的意料,他微微一愣,待明白她的意图后,竟笑了起来:“果然有趣!” 笑声刚落,不知怎的,刚刚挣脱的双手居然又被他给制住了! 他竟也是习过武的。 林菲菲如今被他牢牢抓住,又是个女的,体力上先就逊了一等——完了,别真被这色狼给吃啦! yy的力气不行,还有脑袋。 她眼珠一转,忽然拖住他:“等等……” 眼睛眨呀眨,居然抛去个妩媚的笑容。见她态度忽然转变,那王公子果然一愣,停住脚步,不过手上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公子轻点,手好疼……夜这么长,何必急于一时呢,”她假装皱眉,却又媚眼横飞,声音甜得发腻,“原来,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见她乖了,王公子立刻又换了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却忍不住那分骄傲之色:“看来,姑娘总算想起在下是谁了?” 知道骄傲就好,骄傲使人落后嘛,哈哈哈…… 林菲菲笑得更灿烂,又朝他靠近了些。 “难怪刚才就觉得公子风采不凡,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只怪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一边说,一边不伦不类行了个半蹲礼。 哪个女人不好权贵,何况又是王公子这样的相貌与身份,围观的众人脸上也露出了会心而轻蔑的神色。 暧昧的笑渐渐浮现,王公子低下头,凑在她耳畔:“只要姑娘听话,在下又岂是那等不知怜香惜玉之人?” 姐姐我演戏的天赋还是有滴! 林菲菲暗暗发笑,有意无意往后躲了躲,装作十分委屈羞涩的模样:“哪里敢不听话,刚才只是见到王公子,觉得太突然,受宠若惊,受宠若惊而已……” “千穿万穿,mp不穿”,虽然奉承话别人不一定接受,但多数人还是爱听的。 王公子终于绽开得意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才绽开一半,又僵在了脸上——原来,林菲菲趁他防备松懈时,已迅速抽出手朝楼梯跑去了。 “姐姐我可不经常拍人mp,亲爱的公子你该受宠若惊才对!”她得意地往楼梯口冲,嘴上还不忘记占便宜。 “跑?”冷笑。 果然,还没到楼梯口,林菲菲已经倒退着回来了。在她退的同时,对面,四个下人也在缓缓前进。 “呵呵,几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林菲菲一边陪笑,一边迅速扫描着四周,寻找逃生的道路。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一只手已经抬起了她的下颔,王公子轻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在下正是受宠若惊,还不知姑娘芳名,姑娘如何舍得走?” 今天遇上狼中高手啦!林菲菲浑身发冷。 都是楚颖那混蛋害的! “楚颖你个色狼在哪里,救我啊!”她气急败坏。 “在这里。”—— 喜欢白衣师兄的朋友请表急,小蜀不敢忘的,这两场先让楚表现表现吧~~ 乘凉 “楚颖!”趁那两人愣神的时候,林菲菲立刻挣脱了手,跑过去躲在楚颖背后,然后探出个脑袋。 王公子回过神,缓缓道:“姑娘如此不赏脸,原来竟是有老相好。” “老相好?”林菲菲看看楚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忽然明白过来,“我靠……” “她并非得意楼的人。”依旧懒懒的。 “我说她如此不给面子,看来,果真是指望着有人撑腰,”王公子打量他半晌,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无论她是谁,本公子今日还要定了!” “要定了?”楚颖嘴角一翘,脸上又泛起玩味之色,“倘若是贱内又如何?” 见那家伙嚣张的样子,林菲菲本是满肚子火,哪里想到他会冒出这句话。 石化。 ——什什什么,贱内?! 风流浪荡是一回事,调戏别人的妻子却是有伤风化的,不单王公子呆了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窃窃私语,但只怕99%都是不相信。 ——谁上这种地方还带家眷的?纵然来了,又怎会让她一个人乱跑? 半晌。 王公子自然也不信,冷哼一声:“看来阁下果真要护她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知府大人的四公子。”懒懒的。 “知道你还敢……” 楚颖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握在掌心,在他眼前略略一晃,好笑道:“知道我还是敢。” 王公子竟似吓了一跳:“原来是楚大人的……” 还没等他说完,懒懒的声音立刻打断他的话:“此地佳肴美人应有尽有,王四公子且慢慢享用,得罪。” 说完,他拉起还在石化中的林菲菲就走,留下那白了脸的王公子和一堆莫名其妙的观众。 林菲菲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房间里了,面前,正是那张欠扁的脸。 “贱内?”挥起爪子,“敢吃我豆腐!” 他并不分辩,只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目中忽然略起笑意。 ——换了女装? “色狼!”林菲菲根本没注意他的神色,只觉得心里又气愤又委屈,“跑这种地方来,气死我了!” 气死了?他长眉一挑。 看他不言不语做出这副神情,她更加理直气壮了:“喂,你说话啊!” 浑然不觉这是质问的语调。 还是没有回答。 “没话好说了吧,啊?”她愤愤地说着,终于忍不住伸手戳着他的胸脯,将他一下下往后推,“都是你,差点害我被那个色狼吃了!” 哪料到—— 楚颖非但一声不吭,居然还很配合地一步步往墙角退。 不对啊……林菲菲终于明白过来,缓缓转过头。 桌旁,四个淡妆素裹的美女正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的胆怯与不可置信——哪来这么个野蛮女,居然还敢对楚颖如此说话,那必定是…… 原来当初林菲菲是女扮男装,她们并没有认出来。 半晌。 那个叫月儿的姑娘低声怯怯道:“楚夫人……” 楚夫人? 林菲菲愣住。 楚颖这才嘴角一翘,有趣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这不默认了吗! 桌边四个女子脸色马上黯下去,原来他家里真有这么个母老虎,难怪自己四人多次暗示,他都迟迟不敢接纳。 林菲菲终于回过神:“谁是他夫人!” 怎么听起来更像是赌气? 谁知,楚颖看着旁边几个女子,居然叹了口气,欠扁的脸上还露出头疼之色:“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更容易让人误会啊! 林菲菲却没功夫细细想这个,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果然是色狼,不但跑到这种地方来,而且美女都叫了四个! 心中酸闷。 “打搅你的好事,真是对不起!”她转身就走,“早知道你这么逍遥,我才不来!” 了不得,这位楚夫人果然嫉妒得很!众女面面相觑。楚颖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跟着她走了出去。 气呼呼走在大街上,林菲菲忽然觉得满街灯红酒绿的华丽楼阁与河上的画舫花船都已经不再那么好看,不只不好看,而且还难看极了! 他刚才居然默认自己是他的……她更生气了:既然有了妻子还往这地方跑,不是分明给自己难看吗。 呸呸呸,谁是他的…… 她自是胡思乱想,然而楚颖却负手缓缓踱着步,俊逸的脸上带着有趣之色,并不言语也不看她,只津津有味地欣赏河上的夜景。 “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你喜欢当跟p虫!”林菲菲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瞪着他,“怎么不回去喝酒泡美女了!” “良宵自然该有好酒与美女,”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道,“你也该多陪陪有缘的师兄。” 这话什么意思?她愣了愣,赌气大声道:“当然,我师兄又帅又有钱,道法又高,我们有缘才好呢!” 谁知,他静静看了他半晌,居然点点头:“你们本来就有缘。” 沉默。 林菲菲怔怔地望着他。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话,而且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似乎还有些认真,难道,一直以来包括刚才,他真的都是在戏弄自己? 为什么心那么痛? 眼睛泛起泪水。 看她这样,他也一愣,双手缓缓放下:“你……” “对,我跟师兄是有缘,”她努力忍住泪,倔强地扬起脸,“我们怎么样与你无关,拜托你别再来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将她拉住。 “是我说错了,”声音竟已认真许多,“方才只是月儿她们请我去听曲喝酒而已,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这是在解释? 林菲菲愣了愣,擦擦眼睛,又挣扎起来:“关我什么事!说这些哄人的话,放开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爱去哪就去哪,我才没空理你干什么……啊——!!!!!” 人已在半空。 这话不会刺激他了吧?他那欠扁的样子哪里像个容易受刺激的人,是自己受刺激了还差不多…… 还没等她想过来,已经伏在他的胸膛上了。 看看脚下,林菲菲腿一软——他们竟然已经到了树上!这棵树不算太高,十几米而已,不过摔下去骨折脑震荡已足够。 二人的位置实在不太好,因为这里已接近柔软的树梢,林菲菲只觉得脚下摇摇晃晃像踩着绵花,动作稍微大点,整个身子就会不住地来回荡漾。 她一动也不敢动,哪里还顾得上吃醋:“你你跑这上面来干什么?” 他往身后树干上一靠,手枕着头。 “乘凉。” 鬼才相信! “好好的乘什么凉!” 他叹了口气:“有人火气太大,不乘凉怎么睡得着。” “我睡不睡得着关你什么事!”林菲菲哼了声,恨恨地瞪着他,“谁要你带我上来的,快放我下去!” “你自己抱着我上来,怎的赖我。” “我抱你?”林菲菲不相信地低头,立刻尴尬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居然真的抱着他的腰,二人的姿势十分暧昧。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故意的!”她赌气要抽回手,谁知手刚一松,似乎有风吹过,整棵树竟莫名其妙地摇晃起来,她立刻又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他。 “奇怪,这明明是男人做的事,女人只要主动些,投怀送抱就行了,”他摇摇头,似乎很无奈地叹着气,“抱紧点。” 闻言,林菲菲立刻面露凶相,却又不敢松手,只好做只纸老虎。 “喂,快带我下去!” “我要乘凉。” “你!”林菲菲鼻子都要气歪了,半天才缓过来,冷静地发挥口才,“你给我听好了,我若不幸摔下去摔成个骨折什么的,你得赔偿医疗费、精神损失费,至少一百两,不,五百两银子,哼哼,还有,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懒懒地打断她的话:“所以叫你抱紧点。” 林菲菲噎住。 半晌,她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笑了,放在他腰上的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痒死你! 她开心地想。 还不到一分钟,她已经笑不出来了。这个色狼根本就没有感觉细胞嘛,居然连眼皮都不动,一脸惬意的神情,倒像是自己在替他抓痒! “原来色狼不怕痒!” 林菲菲丧气地瞪了瞪他,忽然呆住。 凉风拂过树梢,温柔的星光透过稀疏的碎叶,撒在那俊逸的脸上。嘴微微抿着,嘴角微翘,隐隐透着几分笑意;长长的眉毛微微皱着,透出几分睿智、几分慵懒,格外迷人。 半晌。 “看够了?”他忽然开口,“看这么久可是要负责的。” 林菲菲吓了一跳,立刻红了脸。 昏迷,他不是闭着眼吗!这也能看到?! “喂!你再不带我下去,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用威胁来掩饰慌乱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底气明显不足。 果然,他眼睛都不睁:“你不敢跳。” “我……”下文再也接不上了。 “你?”那双凤目忽然睁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欠扁的脸居然还缓缓地朝她俯下来,“你怎么样?” “你干什么?” 她本能地往后缩,谁知紧张之下,脚下竟忽然一滑!还没等她叫出声,一手有力的手臂已将她紧紧搂住。 “叫你抱紧点,”他露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又仰头靠着树干,一手枕头一手抱着她,叹了口气,“总抱着别人还是不妥,女人是应该让人抱的。” “要抱也要叫有缘的师兄抱!”她别过脸,终于忍不住透露出心底那分醋意,“你算什么,不稀罕,人家又陪喝酒又会唱曲的,你爱抱哪个就抱哪个,别在这烦我!” “哦,”他又闭上眼,“在吃醋。” “自作多情,谁吃醋了!”她通红着脸挣扎起来,“你抱谁关我什么事,放开我啦!” 手臂依然没有松动半分。 温暖的怀抱似乎有种催眠的能力,伴随着习习凉风,稀疏而细碎的叶子在身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星光温柔的在身上抚摩,她渐渐放弃了挣扎…… 梦里,林菲菲发现自己似又腾空飞起了!她立刻惊醒过来,睁开眼,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不能在上面睡,”他放开她,帅帅地一抿嘴,“某人不稀罕我抱。” 睡着了? 林菲菲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已经站在了地上,不由尴尬万分。 “是是是,”她赌气道,“你去找稀罕你抱的人好了。” 说完就要转身走。 “会着凉。” “呃?”她愣住。 他看着她,轻轻道:“上面睡会受凉。” 这是关心? 没等她弄清楚,那张俊逸的脸竟然朝她俯下来。 天,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格外的明亮,格外的温柔,如同天上闪烁的星星。 渐渐地,那双眼睛眯起——春风掠过,春花灿烂,分明是夜里,为什么她会觉得遍地都是明媚的春光? 头上,低低的笑声传来:“吃醋的样子很好看,我喜欢。” 脑中空白。 他说喜欢?! 心底的甜蜜还来不及涌现,眼前灿烂的春光刹那间便隐去了,他居然已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剩下林菲菲愣在原地。 半晌。 她终于回过神,冲着他的背影跺脚。 “喂,你胡说什么!” “莫要再一个人乱跑,当心迷路。”懒懒的声音飘来。 迷路? “明明就不是,楚颖,你给我回来说清楚,谁吃醋了!喂……”—— 楚快表现完了~~表急表急,后面就是白衣师兄~~ 杨大帅哥与留言 “离开金陵?”林菲菲吓了一跳,“你要去哪里?” “九华山。” 林菲菲想了想,终于记起了茅山上师父的话:“对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呢,中秋,九华山,你要去办事。” 他看了看她:“你可要去?” “我?”她愣了愣,笑嘻嘻道,“须要我帮忙的话,我就去。” “帮忙?”长长的睫毛里,冰雪般的眼睛又泛起如梦如幻的光辉,片刻,他忽然定定地看着她,“帮我?” 林菲菲有些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这个问题还需要确认吗! “当然。” 他点点头:“好。” “在现代,九华山我还没去过呢,”林菲菲本就贪玩,嘀咕了两句,立刻又兴致勃勃,“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明天?”她忍不住失声,“这么快!” 没有回答。 “那……我出去一下,跟疯和尚他们说说。” 应该告诉他一声吧。 林菲菲快步朝秦淮客栈走去。 他竟然说喜欢,表情好象也很认真……脸开始发烫,手摸了摸头发——那夜回客栈睡觉时才发现,头上居然多了支漂亮的银钗,正是当初展家见到的那支,原来竟是送给自己的,他早就准备好了? 心中甜蜜刚刚升起,她又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不是喜欢妙清的吗?! 脚步慢下来。 这么几天过去,他都没来找过自己……他那些话在现代看来也太含蓄了!这个花花公子,难道只是想玩玩?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路快快慢慢地走着,秦淮客栈就在眼前了。 忽然,头上响起一个磁性的声音。 “只怕本公子来的消息传出去,全金陵的女子都要为我而神魂颠倒了。” 随后,是一声星爷味十足的叹息。 林菲菲当场石化。 ——倒塌,有没搞错,古时候也有这么自恋的人?虽然不排除那声音确实很好听,不对,好象还有点熟悉…… 等她终于从石头重新变回人的时候,耳朵已经被无数女子的娇笑声与崇拜赞扬的语言塞满,似乎她们并不觉得这话好笑。 “杨公子还嫌为你害相思病的人太少?”略带娇噌。 “好容易来了,杨公子也不省心陪陪我们……” “……” 愣了半天,林菲菲脑袋里第一个反应终于形成——天,求求你不要打击我的耳朵好不好,古代女人是不是没有审美观念啊! 还没来得及酝酿第二个反应—— “想我,”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带着几分惆怅,“想必此地也再难见到如本公子这般人才品貌的人了。” 偶像! 林菲菲忽然觉得胃也不大舒服了。 还好还好,他还不知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些话,已经是很仁慈了,否则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实在难说…… 原来那秦淮客栈正在秦淮河畔,这一带烟花楼馆云集,而客栈旁边,正是一家看上去很高级的青楼,这些声音正是从上面传出来的。 怎么越听越觉得耳熟?林菲菲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地转过身,抬头一望,立刻忍不住失声叫出来:“是他!” 花团锦簇中,一个翩翩的身影左拥右抱,同样的白色衣服,同样的色调,穿在灵逸身上显得冰雪脱俗,但穿在他身上,却格外明朗与张扬。 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男女通吃”是谁! 此刻,那张令众多男人跳楼的脸上正荡漾着邪魅的笑容。说实话,就凭这张脸和那动听的声音,的确足以让女人倾倒。再看看旁边陪衬的美女,质量显然不低。 林菲菲还是忍不住发笑,就要转身往秦淮客栈走—— “楚公子也在金陵,竟没来看你们?”磁性的声音又响起。 脚步立刻停下。 半晌。 她缓缓抬起头。 果然,一个黄衣美貌女子带着十分幽怨之色答道:“楚公子以前倒常来,如今不知怎的,竟也丢下我们不理了。” “哦?”那杨帅哥似听到了罕见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他如今当真转性了。” “敢情是嫌我们姐妹生得丑陋,往别处去了,”委屈的埋怨声,“只怕杨公子当着我们不便说,心里也如此以为呢!” 闻言,杨帅哥轻佻地伸出手指,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脸,居然柔声安慰道:“放眼金陵,谁敢说摘星楼的姑娘不漂亮,那他必定眼睛瞎了。” 果然,这话引起一阵喜悦的笑声,因为他在这方面作出的评价谁也不会反对。 然而同时,楼下也响起某人的气乎乎的声音。 那个色狼! 原本那双与某人极其相似的、漂亮的凤眼如今在林菲菲看来,也变得十分不顺眼了——色狼的标志! 于是,看他的目光开始由软转硬,最后,变得恨恨的。 楼上。 众人只顾聊这些风流韵事,哪里留意到楼下的醋缸。 一个穿绿衣裳的美貌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掩口笑起来:“楚公子纵要来,只怕遇见杨公子又要逃了吧。” 众女哄然。 先前那黄衣女子一边笑,一边还用手比划:“去年他在这里遇上杨公子,被杨公子拉着吃了半个时辰的酒,自那日以后,他再来时必定要先叫个人悄悄上来看看杨公子在不在。” “唉,本公子也是不知,”杨大帅哥似乎也很奇怪,面露遗憾之色,“你们说,本公子分明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与他志趣相投,为何他看到本公子总是要躲呢?” 又是一阵娇笑。 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杨帅哥,不跟你混,那是因为大家都还要吃饭啊!林菲菲终于明白楚颖那副见了他就像见鬼一样的表情是怎么来的了,并非因为他真是双性恋,而是……可怜这群女人久受荼毒,已经习惯了。 她终于顾不上吃醋,弯腰大笑起来。 哪知,楼上那超级自恋的声音又响起:“你们看,下面那位姑娘总在那里笑,却又不走开,只是为了引起本公子的注意罢了。” 还有哪个花痴? 林菲菲赶紧忍住笑四周寻找,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姑娘。她不由疑惑地抬头向楼上望去,哪知——那双凤眼带着无数调侃与玩味之色,正望着自己呢! 旁边,那些女子也都看着她笑。 我靠,说我?!大哥你也太自恋了吧! 看来那天自己穿着男装,他并没认出来。林菲菲本想打击打击这个自恋狂的,不过想到正事,她立刻咬牙忍住爆笑的感觉,快步向秦淮客栈走去。 背后,又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看,她害羞了!” “……” 走进客栈,林菲菲终于亲身体会到《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口中揍死唐僧后的感受——这个世界清净了!真是饱受折磨……她郁闷地叹了口气,理了下衣服就要上楼,哪知却被柜台旁的小二叫住。 小二居然还记得她:“是林姑娘吧,来找楚公子?” 她有些惊讶,点点头。 “楚公子前日已经带着那位姑娘走了。” “走了?”她失声叫出来,“去哪里?” 小二摇头。 他带着妙清师姐走了? 林菲菲默默垂下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你算他什么人,他须要跟你说?何况听刚才那些话,他分明就是个花花公子,又有大美女陪在身边,林菲菲,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气急之下,眼泪又泛上来,心里涌起从没有过的难受。她咬咬牙一跺脚,忍住泪意——哭什么,不争气,不就是个男人么! 哪知,旁边的小二却并不走开,只歪着头打量她,似乎在犹豫。 她抬头:“看什么?” 小二看得更仔细了:“林姑娘好象在难过?” “谁难过了,”她更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那就好!”小二居然开心极了,“楚公子说的还真准。” 林菲菲愣住。 “准?” 小二满脸崇拜之色:“楚公子叫小的问林姑娘是不是难过,若姑娘说‘关你什么事’,就叫小的转告姑娘一句话。” 林菲菲郁闷极了! 小二也很惊奇地看着她。 好半天。 她终于红着脸喃喃问道:“什么话?” “胡思乱想。” …… “该死的楚颖!” 林菲菲咬牙走出店门,想到小二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快要被气死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这还有没有隐私啊! 气归气,可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真的不再难过了。 这也是向来奇怪之事,女人一旦吃起醋,解释必定是最笨的法子,否则又何来“越描越黑”这个词,她既然爱吃醋,又怎会相信你带个大美女在身边会毫不动心?就算口里不说心里必定也是多疑的——当然,不吃醋的女人也有,只是少了些可爱之处而已。 某些男人不需要解释,也能让“醋坛子”们安心的。 且说林菲菲正要往回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呼声:“小道长——” 还没转身她就已经猜出这是谁了。 “疯和尚!” 果然,疯和尚笑嘻嘻地走过来,二人既然熟悉,他干脆连合十行礼的规矩都免了,口里还是习惯叫她“小道长”。 “找楚施主?” 林菲菲有些尴尬,又不好抵赖,没事儿跑人家客栈来干吗。 疯和尚却并不关心:“他去镇江啦。” “镇江?” “正是,”他得意极了,声音却依旧很老实,“小道长可还记得那日他与贫僧打赌?” 她点点头。 “他输了,所以要去镇江替贫僧办件事。” 原来如此! 都是自己这“一文钱”害了他。林菲菲不由好笑:“什么事啦?” “杂事,”疯和尚拿破扇子扇了两扇,“不平之事。” 林菲菲哼了一声:“你倒好,自己学济公叫别人替你卖力,就不怕你家佛祖爷爷怪罪吗。” 疯和尚笑咪咪不回答。 “对了,”她想起正事,“他若回来,你跟他说……” 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了。 “说什么?” “说……我和师兄去九华山了。” “九华山?”疯和尚不解,“去那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啦,师父叫他办事。” 疯和尚点点头,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然又看了看四周,露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拿扇子遮住脸:“小道长,有件事贫僧还是跟你说的好。” 林菲菲见他正经起来,忙问:“什么事?” “你师兄那日使的道法不像是茅山派的啊,”疯和尚怀疑,“虽然也是紫符,可贫僧却从没见过那样的法术。” 她恍然,笑起来。 “他失忆了,很多东西都忘啦。” “失忆?”疯和尚愣住。 林菲菲虽也曾怀疑过,但灵逸无论怎么看也不会像坏人,何况他若是假冒的,妙清师姐和楚颖不早揭穿他了。 果然,接下来一个月二人朝九华山行进,路上灵逸竟也随着她的性子,走走停停,直到七月下旬才进了九华山一带—— ok,现在轮到师兄了 还请朋友们稍微谅解那么一下,小蜀把女主写得弱了些,只为突出楚的可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女而取男吧~~ 疯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此皆本色”~ 写快乐总是比写忧伤心情好许多,好象废话也多了许多 以毒攻毒 九华山地处江南丘陵,风景如画,果然不愧是名山胜地。奇峰峻岭、重峦叠障,清冽的山风夹杂着阵阵松涛,使人心旷神怡、万虑齐除。 何况这里又是佛门宝地,钟声隐隐,仙乐飘飘,一道暮钟响起,闻之者心清境明,不由少了许多俗世之心,十分适合参禅清修。 林菲菲跟着灵逸住进了一座古寺后面的客房。 窗前。 衣衫仍透着万古不变的惨白,冷漠的脸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半眯着的眼睛正凝神看着手中折扇。 洁白的扇面上,一丛清俊的兰花。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轻快地闪进房间,摄手摄脚走到他背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师兄!” 叫声很大,可惜,那冷漠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意外之色,他甚至都没有转身,只看着手中的扇子。 “画得很好吧?”林菲菲笑嘻嘻地夺过扇子,又放在他脸畔比了比,连连摇头,“是你太帅了吧,我怎么觉得……它跟你很像呢!” 他一愣。 半晌。 冰雪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你喜欢?” “是啊,我家都喜欢兰花,”林菲菲来了兴趣,指着窗外的桂花树,“花之君子嘛,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你看现在秋天,桂花都快香起来了。” 他侧过身:“兰也并非全盛于春。” “当然,除了春兰,还有墨兰,建兰,寒兰多得是,”林菲菲得意地晃晃脑袋,“我家就种了盆,还是素心兰,上品哦。” 长长睫毛的掩映下,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忽然泛起奇异的光彩。 林菲菲却没注意到,只把扇子还给了他,又丧气地坐下来:“我说来早了吧,中秋还有大半个月,都没事儿做。” 半晌。 她好奇心上来,又作出副神秘的样子:“师兄,师父到底叫你来这儿干什么?” 没有回答是意料中的事。 师父真人就是偏心,重要的事儿都不告诉自己!林菲菲撇撇嘴,忽然眼珠一转,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拉了拉灵逸的袖子。 “好师兄,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怎么样?” 他却没料到她会来这招,立刻愣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冰雪般的眼睛里透着十分犹豫:“我……” 见他这副模样,林菲菲反而不忍了,他不能说一定有原因,或者师父交代的事很重大,唉,谁叫自己对帅哥总是心软呢! “算了算了,”她做作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我不问,你别为难了,没事。” 沉默。 “你可还有聊斋故事。” “聊斋?”林菲菲有些意外,“有是有,不过不多,我没看完呢。” “讲一个如何。” 说完,他竟然坐了下来。 这么个冰冷的人,居然会喜欢听故事,而且还是聊斋!林菲菲心底有些好笑,不过更多的是为他开心,难得他有兴趣。 于是,她想了想,挑了一个好结局的故事讲起来。 “施主这边请!” “恩,”充满磁性的声音,“多谢小师父,果然清净,正合我意啊哈哈,本公子比不得那起俗人,你日后便知。” 林菲菲刚从灵逸房间出来,立刻就听到了这两句对话。 瞠目结舌。 我的天,杨帅哥你好好的不在金陵城里祸害美女,怎么逛到这儿来了?又来祸害耳朵了啊啊啊~~ 那小和尚显然也石化中。 杨大帅哥却浑然不觉,还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立刻,林菲菲那副见鬼的模样便映入他的眼底:“这不是……不是……” “不是”了半天,他屈起食指敲敲额头,终于被敲出了灵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俊脸上又漾起邪魅的笑:“这不是仰慕本公子的那位姑娘么!” 林菲菲本已回过神,听到这句话又石化了。 见她没反应,杨帅哥奇怪地走过来,弯腰凑近她看了半天,摇头叹息:“不想姑娘竟痴心至此,难得,也罢,在下岂能辜负美人的心意?” 说完,他居然手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 到底是那小和尚天天诵经念佛觉悟高,早一步回过神将脸转过去:“阿弥陀佛,施主,此乃佛门净地。” “你你你……我我……”林菲菲也回过神,一把推开他,哭笑不得,“我,我靠,你有没搞错啊!”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靠?”杨大帅哥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四周,“什么?” 林菲菲郁闷了。 少顷,那要给人灌毒药的、邪魅的笑容又绽放开来,不过这次林菲菲一点也不觉得迷人,倒是肠子好象又要抽筋了。 她忍住爆笑的感觉,眼珠子一转。 “咳咳,”大模大样咳嗽两声,“原来杨公子早就对人家有意了?” 杨帅哥一愣。 在他发愣的空挡,林菲菲已经亲热地帖上来了,居然还主动挽起他的手臂,露出个“风情千种妩媚万端”的笑容。 “杨公子,”又嗲又腻的声音,“也不早说,原来杨公子早就钟情人家,是不是知道了?人家可是南宋第一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称‘少男杀手’的超级无敌美少女,唉,如今像本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已经很少见了……” 将自恋进行到底,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哇,哈哈哈…… 果然,面前那双漂亮的凤眼越来越大,俊脸越来越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估计他也没见识过这样自恋的女的。 ok,表演到位!要的就是这效果! 林菲菲心里快笑翻了。 “自从上次见到杨公子,人家对你的仰慕之情,那,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杨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本姑娘又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风情万种天真善良活泼可爱温柔大方幽默机智冰雪聪明的世间奇女子,”说着,居然半倚在他身上,“我们俩,岂不正好是天造地设……” 没等她说完,杨帅哥已迅速推开她,面无表情朝那小和尚道:“我们走吧。” “别走啊帅哥,”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林菲菲满脸遗憾,“你怎么好意思辜负我这样一个超级大美女的心意,你一定会后悔的。” “绝对不会!” 杨大帅哥捂住胸口,勉强吐出这几个字,一把挣脱袖子,也顾不得那再次石化中的小和尚,撒腿就往院子另一面奔去。 身后。 林菲菲终于弯腰爆笑起来。 “喂,帅哥,知道为什么别人见你就跑了吧,哈哈哈……” 无聊! 林菲菲在这佛家宝地住了几天,不但没有受到陶冶,反而俗心更重了。虽然九华山风景是很好,可灵逸天天都呆房间里,楚颖又不在,一个人还真的很无聊,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就把杨大帅哥吓住了,否则找他出去逛逛聊聊天也比一个人闷着好哇,虽然那人是自恋了点儿…… 不行,一定得出去走走,这么下去不得自闭症才怪! 哪知道,正当她关上门要走的时候,一个冷漠而飘渺的声音响起。 “去哪里?” “师兄?”林菲菲微微一愣,往常自己去哪里他可从不关心的,“呃,去山上逛逛,我看这地方风景还挺好。” “逛?”似乎不解。 “是啊,”她不满道,“天天关在屋子里闷死了,真无聊,不如出去走走。” 浓密的睫毛里,半眯着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也去。” 林菲菲有些惊讶,他难得有兴致呢。有人陪着自然比一个人瞎逛好多了,而且这里空气不错,多逛逛对他的记忆说不定也有好处。 想到这,她立刻点点头,二人缓步朝院门走去。 出院门时,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那杨大帅哥抬头一看是林菲菲,立刻一副见鬼的神情,招呼也不打就要往里冲。林菲菲忍住笑,自从那天过后他见到自己就这样了。 不过笑意立刻转成了疑惑—— 杨帅哥竟意外地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旁边的灵逸,很惊讶,很郁闷,又带着几分不相信的样子,怔在那儿。 灵逸却视若无睹,直走出门去。 林菲菲愣了愣,倒也猜到了些。那帅哥向来自恋得很,骤然见到灵逸这么如梦如画、比起他毫不逊色的男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吧。 哈哈哈,活该受打击! 她幸灾乐祸。 黄昏,清凉的风送来松涛阵阵,暮钟隐隐,不知不觉已经离寺很远了。 二人并肩缓缓走着。 白衣飞扬,如同一抹微雪,在苍茫的暮色中格外显眼,而在它的点缀下,周围的景物也格外多了几分寂寥和凄凉。 他几乎不说话,也从不会让人觉得冷清。自从展家回来,林菲菲甚至能感到那平静的脸上,冷漠之色也褪却了许多,心里一直很为他高兴。 忽然,他停住脚步。 “以后天晚了不要出来。” “呃?”林菲菲回过神,奇怪,“怎么了?” “此地少寺庙,妖气甚重,一个人不要走太远。”泠泠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感情,在风中更显飘渺。 他在关心自己呢!林菲菲心中一暖,忙点头答应。 冰雪般的眼睛望着远处:“你认得他?” “什么?” “方才那人。” “是……”林菲菲愣了愣,这才明白他问的谁,“呃,不怎么认识,只知道他姓杨,应该是楚颖的朋友吧,怎么了?” “他道行不浅。” “他?”林菲菲失声,“他懂这个?” 他看了看她,点点头。 虽然吃惊不小,但林菲菲还是绝对相信他的判断——看不出来啊,那么自恋的杨大帅哥居然也是同行,还“道行不浅”,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这个自恋狂那天还真是被自己吓得可以…… 提到他,林菲菲又忍不住发笑,开始只是捂着嘴,哪料到笑意越忍越多,终于,她还是“扑哧”笑出声来,随即哈哈大笑,直不起腰。 灵逸转头看着她,目中渐渐泛起奇怪之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他不明白,林菲菲忙指手划脚把杨帅哥的事对灵逸形容了一番,等到解释完,已是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师兄,你,你不知道,哈哈哈不行笑死我了……那天,他眼睛都发绿了,哈哈哈……” 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许久。 “很好笑么?”似乎很不解。 她努力直起腰:“当,当然,你不觉得有趣吗?” 他沉思片刻,这才点点头:“应该是有趣吧。” 应该? 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林菲菲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望着那张莹白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心底反而泛起了无数的难过。 半晌。 她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使出平生最柔和的声音安慰道:“别难过,师兄,其实也没那么好笑的,是我反应太大了吧,呵呵……” “难过?”更茫然的声音。 不行了,再说下去自己肯定会哭,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脆弱了! “没事,”她转过脸,“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白衣师兄的戏来了~~~~ 多谢前面朋友们的意见,不过最近在构思一部搞笑剧, 细节只好等完结后修改,精华评到时再选加吧:) 杨剑飞 古松,破旧的木亭。 每天闲逛,倒也逛到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地方。这里离寺有些远,不过也省了清净,懒得听那些和尚撞钟念经,我们家祖师爷是老李,跟老释无关耶。 黄昏近了。 林菲菲却还趴在石桌上。 师父到底交代的什么事?前两句“来年中秋,九华山头”她倒是明白,是指时间和地点,可后面那两句“五色泉开,兰月齐拜”又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没听过九华山有什么五色泉…… 想了半天,她还是没头绪,心中郁闷——都快两个月了,不知道他从镇江回来没有?疯和尚有没有告诉他自己来九华山的事? 最关键的—— “他会不会来呢?”她嘀咕着,并不抱很大希望。他怎么舍得离开那繁华热闹的烟花之地,跑这深山里来。 呆呆地望着前方,明明知道那种花花公子通常都很容易变心,而且还那么欠扁,自己居然还会想他,烦! “不就是长得帅道法高武功好会画画吗,也没什么优点了,我怎么会想他!”林菲菲郁闷地喃喃自语,“不过好象这些已经够了呢!” 不知不觉,眼前朦胧起来…… 一个人影站在了她的背后,山风,掀起那绿色的衣袂,摇曳、荡漾,他整个人看上去悠闲得如同一丛青青的翠竹。 他竟已来了? 该回去了。林菲菲揉揉眼睛望望四周暮色,站起身。 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浓浓的困意袭来,与此同时,胸口传来熟悉的沉闷感,玄紫石竟也发出了隐隐亮光。 有事!她心中一惊,勉强清醒过来,立刻转过身—— 熟悉的脸。 一袭绿衣,凤目长眉,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睿智与慵懒之色。 “楚颖!”她忍不住叫出声,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凤目渐渐眯起。 他笑了。 那笑容,却已不再像温暖的春风,也不再像灿烂的鲜花,而是变成了醉人的美酒、噬魂的******,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之沉沦。 看着这样迷人的笑容,林菲菲竟感到头脑莫名其妙模糊起来,只痴痴地望着他,玄紫石发光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 “你……” 她满脸通红,却不由也沉醉在这思念已久的、温暖的怀抱中,心跳不已——他竟然主动抱自己,这可以算是在表白吧? 迷迷糊糊想到这些,头也埋得更低……谁知就在此时,胸前的玄紫石竟骤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紫色光芒,刺入双眼。 林菲菲心中一禀,猛地清醒过来,警觉地推开他后退几步:“你不是楚颖!” “不是我是谁?”声音也温柔得让人难以置信,没有往日的调侃,却带着无比的魔力,令她沉醉,“你莫非不认得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温柔似水,不,比水暖和,比风温柔,带着魅惑人心的笑意,这种眼神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如梦幻一般,只少了几分清澈明亮。 林菲菲心里又开始模糊了,只见到他缓缓朝自己靠过来…… 忽然—— “够了吧,小狐狸!” 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扰乱了这道暧昧而旖旎的风景。 闻言,楚颖愣了愣,随即发出几声轻轻的笑,身形一闪,竟消失不见了。 林菲菲傻住。 ——亭子旁边的古松上,赫然坐着个白衣男人。张扬、明朗的色调更衬得他风采翩翩,俊脸上带着自信玩味之色,正眯着一双凤眼看着自己呢! 半晌。 林菲菲反应过来:“是你!” 这不是那个超级自恋的杨帅哥么!! “正是在下,”他跳下树,冲她邪邪一笑,“姑娘也是修道之人,又有先天玄紫石,竟没认出那小狐狸么?” “呃?”林菲菲郁闷,“我只是觉得狐狸精大多是女的,哪里想到也有男的。” “姑娘此言差矣,”杨大帅哥哈哈一笑,顺手搂住她的腰,“天下之物皆有阴阳,方才本公子亲眼见它跑来,看了你半天,这才化为人形过来骗你。” 林菲菲没好气拍开他的手:“喂,给我放规矩点,这里可不是摘星楼!” “失礼,哈哈习惯了。” “你……”林菲菲忽然想到个很重要的问题,警觉地打量着他,“等等,你说你早就看见它来了,干吗现在才出来!” “是这样,那小狐狸要迷惑人,必会先读人心,再变成那人所想之人的模样,”俊美的脸上又挂起邪魅万端的笑,“原来姑娘喜欢的是……” “是你个头!” 一声大吼,林菲菲狠狠地踩他一脚。 “哎哟!”杨大帅哥哪里料到这个,疼得叫起来,“我说,我说你这女子怎的如此野蛮,楚兄怎会喜欢你……哎哟!” 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脚。 “我说,”林菲菲满脸黑线,“你现在不玩自恋,玩起八卦了?” 深山里还真容易出妖精。 正如师兄所言,杨帅哥果然不是混的!师父真人说过,狐狸精魅惑之术最难对付,纵是旁观者也多少会受些影响,而他,居然能看出它的本形。 林菲菲斜瞟着他,心下暗暗佩服:“你叫什么?” 那双与某人极其相似的凤眼正有趣地看着她:“在下杨剑飞,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林菲菲,叫我菲菲就行了。” “楚兄不是人在金陵么,你怎的跑九华山来了,”说到这里,俊美的脸上又露出要给人灌毒药的笑容,“就不怕他移情别处?” 林菲菲白他一眼:“那个色狼关我什么事!” “色狼?”笑容更邪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做楚兄的女人,如何能妒忌。” “你少胡说!”她立刻瞪着他,“谁要做他的……” 话没说完,脸却红了。 杨剑飞居然也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趣极了,那副神态简直和某人欠扁的样子一模一样——色狼是不是都一个德行啊! “我说,”林菲菲郁闷地转移话题,“你是他的朋友?” “算是吧,”他想了想,摇头,“自从去年摘星楼一起喝过酒,他便躲着不见我了。” 谁敢见你! “我也奇怪,”林菲菲忍住笑,“你现在怎么不说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杨剑飞立刻白了脸,警觉地往旁边移了两步:“虽然那日明知你是故意说那些话,在下还是连晚饭也没吃。” 以毒攻毒,效果果然不错啊! 林菲菲笑得快抽筋。 “在下做出那般模样自有道理,”漂亮的眼睛居然也瞪了瞪她,道,“既然认识了,你可实话告诉我,楚兄他究竟是谁?” 是谁? 林菲菲愣住:“他不是楚颖么?” “楚颖?”杨剑飞像看鬼一样看着她,“你莫非还没看出来,以他的道行与武功,怎会无人提起楚颖这名字?” 无语。 “奇怪,”他喃喃自语,“当初在摘星楼一见他,我便已奇怪了。” “因为他经常在那种地方混吧,色狼!”林菲菲嘀咕,“你道法不也很高吗,师兄说你不是一般人,我不也没听过杨剑飞这名字。” “我不一样,”杨剑飞摇摇头,“你师兄也不是一般人。” 林菲菲得意地白他一眼。 “当然,我师兄可是大名鼎鼎的灵逸公子!” “原来是他!”杨剑飞恍然大悟,发出一声星爷式的叹息,“早闻灵逸公子不凡,果然不错!想不到这世上除了本公子与楚兄,竟还有如此人物。”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菲菲觉得胃又有些不舒服了。 幸好他及时打住:“早该想到,你身上有玄紫石,自然是茅山紫虚真人门下,果然真人也已有了安排。” “你认识我师父?”林菲菲奇道:“什么安排?” “你不知?”杨剑飞诧异,“那你们为何来九华山?” “你是说……”林菲菲忽然停住,眼珠子一转,“你也是为这个来的?” 中计。 “自然。” “要等中秋?” “不错,待中秋之夜五色泉现世,师父他老人家也会来,”他点点头,“我先来一步却是为了等人。” 倒也不是杨剑飞真这么容易中计,而是因为见到了那颗先天玄紫石,他已认定了林菲菲一定是茅山的人,所以说话才不防备。 原来真有“五色泉”! 林菲菲恍然:“你要等谁?” “自然是最想得到五色伏月石的人,”他想了想,又改口,“也可以说不是人,我本怀疑是……唉,现在又无着落了。” 五色伏月石?“五色泉开,兰月齐拜,”林菲菲心中一凛,既然有五色泉,那……“你是说那个拜月素心兰魂?” 他点头:“你知道。” “我见过。” 闻言,杨剑飞吓了一跳:“你见过?它到底如何?” 林菲菲转转眼珠,看了看他:“不如何,姐姐我道法高强,把它吓跑了。” 杨帅哥好像要晕倒了。 “真……真的?” “假的,”看他一副见鬼的表情,林菲菲快笑趴下,“不过它倒真没害我。” 半晌。 “实在好运气,它竟没害你……”杨剑飞长长吐出口气,摇摇头不解,“那拜月素心兰魂只怕你师父也未必能胜它。” “它要那个什么石头做什么?” “五色伏月石集天地日月之灵气,本是应运而生,大凡草木精怪只要得到此物,便离仙道不远了,”他想了想,又露出烦闷之色,“素心兰乃草木中至贵者,最能感应五色伏月石的灵气,倒是人最难,师父他老人家也只算出在九华山,却不知到底在哪里,只好叫我先来查探了。” 林菲菲明白过来:“原来它是想成仙。” 杨剑飞诧异地看着她,神色凝重:“它既已舍弃兰形,如何能成仙,是成魔罢了,只怕还会引起当世之浩劫。” “浩劫?”林菲菲浑身发冷,“你们就是来阻止它的?” “你竟不知?”他开始怀疑。 “我啊,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师父是叫师兄去办,没有告诉我。” “……” 一进门,便见到院中那白色人影,林菲菲立刻迎上去:“师兄?” 冰雪般的目光一闪,却冷冷看向她旁边的杨剑飞。 林菲菲这才想到他们不认识,正要介绍,杨剑飞已早一步亮出了招牌式的邪魅笑容,抱拳道:“原来是灵逸兄,小弟杨剑飞,久仰大名,幸会。” 半晌。 灵逸竟再不理他,自顾自转身回房了。杨剑飞愣住,脸色渐渐也不大好看起来,估计他还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林菲菲急忙解释:“我师兄不喜欢说话,他也经常不理我,你别介意。” 片刻。 他看着紧张的林菲菲,居然微微一笑:“我岂会如此容易生气。” 白色人影一动不动立于窗前,那双永远半掩在睫毛下的眼睛正望着远处。夜幕来临之前的山风总是特别大些,洁白的衣袂微微颤动。 林菲菲慢慢挨过去:“师兄?” 沉默。 “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 “你也喜欢兰花吧?”她指着他手上的扇子,没话找话说,“你怎么天天都在看它?是因为兰公子苏姑娘他们的故事?很感人?”想到他喜欢听聊斋故事。 “你喜欢。” “呃?”她明白过来,点点头,“我是喜欢兰花。” 半晌。 冰雪般的眼睛忽然直直看向她:“你们认识?” “我们?”林菲菲想了半天总算明白他问的谁,不由拍拍他的肩膀,满脸佩服,“你说得太准了!他叫杨剑飞,真的懂道法,刚才还救了我一次。” “救?” “就在那边亭子里,我们上次去过,旁边有棵松树,记得不?有只……狐狸要害我,”说到这里,林菲菲脸上又有些发烫,“幸亏他出来吓跑了它。” 目光一冷。 “狐狸,”他喃喃念了遍,转过脸,“以后不要走得太远。” 林菲菲忙点头。 ——今天若不是杨剑飞,自己还真的麻烦大了呢! 沉默许久。 斋饭估计已经送来了吧,见他不再说话,林菲菲正要转身回房间,谁知,他忽然转过脸来:“不要和他在一起。” “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们在一起。” 说完,他又转过脸看着窗外了。 林菲菲呆住。 他不喜欢,什么意思?难道……不要多想啊,他一向都是不爱理人的样子,或者,是因为不喜欢杨剑飞……—— 锁文是怕质量不够兢兢业业修改了才敢拿上来 喜欢楚的朋友表急,小蜀不敢忘了他滴~~本书估计还有几章也就完结了~~在下也算完了件事,hoho~ 小蜀别的不会,结局还是能写,各位看官放心,该不会太悲哀~ 为谁悲哀 山头,微月如钩。 朦胧月下,一道银光如闪电般无声无息地划过。眨眼间,峰顶大石上竟出现了一个颇为俊俏的男子,银白色的衣袍随着山风飞舞,一双迷人的眸子映着月光,微微闪着魅惑人心的光泽。 月儿弯弯。 “中秋将至,”温柔醉人的声音响起,令人闻之浑身酥软,“五色泉现世,松老头他们这次只怕要打个头破血流了,有趣!” 说着,那张俊脸居然如小孩儿一般,泛起幸灾乐祸的顽皮神色。 正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原来是只银狐。” 银袍男子吃了一惊,急忙收回视线,这才发现,对面两丈远的石上,赫然也负手站着个人。白色衣衫映着薄雾般迷蒙的月光,更透出冷冷雪色。 “你……”十分意外的声音。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他,又望着天边月亮,遥远的云端,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银狐素来要强,此峰该只有你一个?” 银袍男子并不回答,只用那双动人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他。 半晌。 “你没有本形,莫非是人?”俊脸上又露出顽皮之色,带着几分赞许,“人类能看出我的本形,道行不浅。” “此峰只你一个?” “自然,我银狐岂会与它们那起卑贱之族为伍,”银袍男子傲然一笑,竟然也是百媚横生,“莫非你也对此峰有所妄想?” 他并不回答,却又看着他道:“果真就你一只狐狸?” 银袍男子美眸一转,随即眯起,如同天边弯弯的月儿,衬着并不明朗的夜色,泛出迷人而稚气的光泽。 “那,就要看它们有没有胆子来了。”骄傲的语气。 “如此便好,”冰雪般的眼睛一闪,他喃喃道,“银狐虽厉害,族中却向来不旺,修至人形的不多,可惜。” “可惜?”银袍男子愣了愣,半晌,俊俏的脸上又泛起顽皮动人的笑意,“听阁下此言,竟是要降我?” 白色人影并不回答,只抬起一只手。 顿时,一片腾腾白雾凭空升起,如同被飓风吹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速度奇快,眼看便要将那银袍男子吞没。 银袍男子并不惊慌,反笑道:“要降我,只怕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变了脸色。 只因他已发现,自己八百年的法力在这一瞬间竟似已完全丧失,全身根本连半点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雾将自己吞没! 飘渺而又清晰的声音传来:“我不必降你。” 是死! “你……怎会……”迷人的眼睛已失去了魅惑人心的光彩,只剩下极端的恐惧、绝望与不信,“你是……” “你该死。”冷冷的声音。 朝阳初露云端,向大地绽放着柔和的眼波。晨钟荡漾,整座山岭显得神圣而肃穆,小小山寺中,和尚们来来往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谁这么忍心,竟将它打死了!” …… 林菲菲刚走出院门,便听到殿外一阵喧闹声,她生性爱凑热闹,立刻伸手拉住个小和尚:“出什么事儿了?什么狐狸,是不是妖怪?” 那小和尚见是她,合十行了一礼,满脸惋惜道:“阿弥陀佛,好好一只银狐,竟被人狠心打死了。” 银狐? 林菲菲愣了愣:“在哪里?” “小师弟清早采药,在那边峰顶捡到的,罪过,那只银狐在这里许多年了,与我等相安无事,倒也不坏,方丈与师兄们正商量着超度它,阿弥陀佛!”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昨天狐狸变楚颖骗自己,林菲菲心底正没好气,不过听到是只银狐,她又来了兴趣——师父老人家好象说过,银狐在狐类中极其稀少,若修炼成精,自己这点道行还不容易对付呢。 果然,外面早已围了一群和尚,都在摇头叹息。 中间地上,一只硕大的狐狸静静躺着,洁白的皮毛没有半点暇渍,如水一般光滑,衬着初升的朝阳,隐隐泛着油光。 “可怜,它虽是妖孽,倒也不坏,那日还替我采了些药呢!” “好狠心!” “可惜了几百年修行,阿弥陀佛,赶快将它超度了罢!” “……” 众和尚议论纷纷,林菲菲听得呆住。 杨剑飞正蹲在旁边,见了她立刻站起身来。 “正是你遇上的那只,”他摇着头,“昨日我瞧他只是顽皮想逗你,并无恶意,这才没有拿他,谁知……唉!” “什么?”林菲菲快要晕倒,“你说它顽皮?” “自然,”他有趣地看着她,俊美的脸上又泛起邪魅的笑,“银狐生性顽劣,喜欢捉弄人,昨日它必是见你思念楚兄……” 说到这里,见林菲菲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半晌。 林菲菲不解:“可……狐狸精不是经常迷惑人,害人的吗?” “害人?”杨剑飞愣了愣,诧异万分,“它怎会害人?这狐类只是天生顽皮好耍罢了,以媚术害人却是极少的。” 它竟不坏! 一阵风吹过,洁白的皮毛微微颤动,如水波般荡漾…… 看着白狐僵硬的尸体,听着众人的叹息,林菲菲忽然愧疚起来——真误会它了,谁叫传说中大都说狐狸精坏,担了这个恶名呢…… 许久。 她喃喃道:“怎么被人打死,它真是太不小心了。” “它修炼了几百年,怎会轻易被人打死,”杨剑飞看着白狐,也有些色变,“它是被毁去了元神,精魂俱灭。” 林菲菲一惊,失声道:“那个杀它的人也懂法术?” “道派中人常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惜……”看着周围忙着要超度它的和尚,杨剑飞那自信张扬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与平素不相称的悲哀与沉痛之色,“超度,它已神魂俱灭,又如何超度……” 林菲菲也黯然。 当年那个什么普觉和尚就是这种“降妖除魔”的高人,所以才会将兰公子毁去精魂,这个时代多数人都认为妖怪该死,而自己遇上的妖怪反而满可爱的。 打死这只银狐,说不定那个高人正在得意呢…… 窗中,两个人影。 一个黄衣女子,一个白衣公子;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冷漠如冰。自从早上见到那只白狐,林菲菲心情一直不大好。 “师兄,昨天我遇上的那只狐狸被人打死了。”十分郁闷的声音。 “它害你。” “它没害我,”林菲菲坐下来,往桌子上一趴,“原来它只是逗我好玩,我还以为狐狸精都是害人的,错怪它了。” 他点点头:“银狐生性顽劣。” “是啊,挺可爱的,虽然不关我的事,可我怎么总觉得像是自己害死它的呢?”她更郁闷了,喃喃自语,“真可怜,到底是谁杀了它……” 半晌。 他看了看她:“它戏弄于你。” 林菲菲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皮:“它真的太调皮了,不过对我也没什么恶意,不算坏啦,谁那么狠心杀了它!” 愣住。 冰雪般的眼睛微微眨了两下,立刻又望向窗外。 接下来几天,杨剑飞由于任务在身,也没空去追究这事,何况就算查出来,不过是打死个妖怪,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倒是林菲菲想起来还有些难过。 常言这个时代人命卑贱,哪里知道,最悲哀的却是妖怪。 中秋。 天初黑,圆月已经挂起,漫天晴光如瀑布般泻下,庭中地面白白一片。时而微风吹起,空气中隐隐传来淡淡的桂子香气。 灵逸早就说过他今晚上会出去,但那个拜月素心兰魂有多厉害自己可是见识过的,他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 林菲菲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门忽然被推开。 俊美的脸带着惯常的冷漠表情,洁白的衣衫没有一丝褶皱。 “师兄?”林菲菲有些意外地站起来,“你不是说要上山吗?” 他点点头,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还早,过来看看你。” 月光斜射入窗,那冰雪般的眼睛也凭空增添了几许柔和。林菲菲心中感动,他能抽出时间过来陪自己说话,已经很难得。 中秋节,他就不想家吗? 林菲菲又坐下,好奇道:“师兄,你家在哪里?” “兰陵。” “你也住兰陵?苏姑娘他们的故事不就是发生在那里吗?”林菲菲想了想,“兰陵,兰花也应该很有名吧。” 他愣住。 半晌。 “想去?” 林菲菲点头。 长长睫毛的掩映下,冰雪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待今日之事完了,我带你去可好?” “真的?” 他点点头。 想不到自己也能见到古代的兰陵风光,林菲菲顿时兴奋起来,两眼发光:“太好了,你也可以顺便回家看看,呃,对了,你该很久都没回去了吧,不想他们?” “他们?”他一愣。 “你爸妈,啊不,是爹娘,你家有哪些人啊……” 半晌。 他忽然转过身:“我要上山了。” “要去等伏月石吗?”林菲菲站起来望了望窗外,有些担心道,“那个拜月素心兰魂很厉害的……” 他目光一闪,打断她的话:“你如何知道这些。” “杨剑飞说的,没关系啦,我又不会说出去,”她白了他一眼,立刻又露出兴奋之色,“正好,他和他师父都会去,到时候你们联手,应该打得过。” 沉默。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他道:“那个素心兰,万一他们要杀它,你替它说说好话好不好?那次它也没害我们呢,应该不会太坏。” 想到银狐的下场,林菲菲还是有些难过,杨剑飞自然不是那种一心“降妖除魔”的人,不过他那师父就不好说了。 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林菲菲又转了转眼珠,忍不住试探,“呃,师兄,我也想去看看那个五色伏月石到底是什么呢……” “待我拿到给你看。” “真的?” 他点点头,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冷漠的眼睛不觉已泛起了几分温柔之色。 “还是师兄你老人家最好了!” 看看宝贝就不错,自己这点道行哪敢亲临现场!林菲菲兴奋地拍拍他的肩膀,谁知,笑容刚刚绽开,又僵在了脸上。 ——没有看错?刚才那苍白有型的嘴唇似乎也弯了弯。 “我要借你的玄紫石。” “呃,好啊,”她回过神,立刻从脖子上取下玄紫石递给他,有些疑惑,“师父不是说你也有块吗?” “都要用。” “哦,”林菲菲点点头,又担心极了:“那你小心点,要不要我去帮忙?” 半晌。 “就在这里别走。” “呃?好。” 林菲菲答应着,有些莫名其妙,晚上自己一个人能走哪去?想到这,不由好笑地看看他,哪知这一看,她又愣住了。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竟然透着一丝罕见的笑意。 “等我回来。” 夜深,古寺。 佛堂、禅院、石塔……万物皆沉浸在一片清辉里,虽然是山上,中秋气息也依然不减,反而比市井多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 分明是团圆的人间佳节,可世上的愁思却比平日都多,不信你便去翻那唐宋诗文,千古名篇必定多是愁苦之作。 忽然。 一道轻灵的影子掠过高墙,犹如鱼儿般潜入房檐的阴影中。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看着庭院如水的月色,他轻叹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喃喃道:“在哪间房呢,大师们可千万莫要将在下当作梁上君子才好。” 说完,一只优雅的大燕子平平掠开,飞出檐外。 山中共婵娟 窗内。 熟悉的人影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似乎在发呆。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瀑布般的光泽。 “还好,不算太难找,”他坐在树上,惬意地看了半晌,长眉忽然又微微皱起,“虽是人间佳节,却容易勾起许多情思。” 果然,话音刚落,窗里的人已经擦起眼睛来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掠下—— 谁知,她竟忽然露出一副很难过生气的样子,指着那个茶壶,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其实不像表白……” “……不管我……” “……去得意楼了吧,色狼……” 渐渐,凤目眯起。 得意楼?色狼? 看来,还是坐这里慢慢欣赏比较有趣。 “等我回来。” 林菲菲坐在窗边,心情复杂。想到那双温柔得出乎意料的眼睛,想到那眼中罕见的笑意,但愿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你们有缘。” 想到师父的话,她心中更乱。 难道自己和他真的“有缘”?最关键的是,这个“缘”到底限于什么程度?自己喜欢的明明不是他啊,楚颖若来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解释…… 忽然,心中一惊。 师父说自己和师兄有缘,难道楚颖……难道他最终不会喜欢自己?对了,他不是喜欢妙清吗,她那么漂亮!而且他那种人本来就很花心…… 没有自信,什么事便都容易往坏的方面想了。 他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认真的,怎么连去镇江都不说一声,甩下句话就带着美女人影不见,都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回金陵了吧,疯和尚也该告诉他了…… 心里又酸起来。 林菲菲忽然觉得委屈极了,不由擦擦眼睛,呆呆地看着茶壶,自言自语:“其实那些话真的不像表白。” 那天,他在得意楼…… 烦!她用食指按着那茶壶,潜意识将它想象成某人欠扁的脸:“骗子!说过了话,又不管我,去得意楼泡美女了吧,色狼!” 他若不喜欢自己,那天在得意楼,为什么还承认自己是他的……为什么还要追出来?满天星光里,他的表情明明那么真切,那么温柔,好象还听到他说喜欢自己吃醋…… 他真的喜欢? 林菲菲眼睛一亮,却又立刻黯下来,她想起了那天找他时,妙清那酸酸的语气。 妙清和师兄两个简直是现代闪电势分手的楷模啊,一句话不说就分了,而且那个美女好象也转而对他有意思了呢,那不是正好…… “更好啦,哥有情妹有意,古代表哥表妹经常会来一段啦,”摸摸自己的脸,她又泄气地往桌子上一趴,“怎么会喜欢我!” 难道真的无缘,他只是想玩玩,故意捉弄自己吗! 那个混蛋楚颖! 终于—— “楚颖!”她又委屈又气愤,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指着那个茶壶叫起来,“你个骗子,色狼,混蛋,花花公子……” 得,能想到的都用上了。 忽然,窗外响起一声苦笑。 “能少骂在下几句么?”?!!! 门,打开。 熟悉的、俊逸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依旧带着几分慵懒之色,一副欠扁的神情。 真的是他! 林菲菲根本没想到他会来。不到两个月,他应该是先在镇江办完事,回金陵才听疯和尚说起,一定赶了许多路…… 心中又高兴又感动,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打转了。 “想不到去镇江一趟,竟又有了这许多别号,”他长眉一挑,“骗子,色狼,混蛋,恩?花花公子?” 全听见了?!! “你本来就是花花公子,”小声嘀咕着,有点心虚,“你……怎么来了?” “原本的确是不想来的,”他若无其事地侧过身,负手而立,“只是怕某人因思念我哭鼻子,就来了。” “思念你?” 真够自作多情的!林菲菲心中那点感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看,”对那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他自顾自端详她半晌,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然哭了。” 忘了脸上还有眼泪! 林菲菲尴尬不已,正要伸手擦——修长干净的手指已经抚上她的脸,轻轻擦去上面的泪痕,害她像个傻瓜一样呆住。 “想我就说吧,我不介意,”他嘴角一翘,“想多久也没关系。” 想? 她确实很想…… 很想在那欠扁的脸上添副墨镜! “谁想你了!” “我想你了。” “呃?” 他想? 林菲菲脸上发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颖却帅帅地一抿嘴,走到窗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若有所思地看了起来,看得她心虚不已。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保佑啊,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愿只是自己骂的那几句……想到前面那番间接“表白”,她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终于,他只是倒了杯茶。 林菲菲松了口气。 他暗暗好笑:“怕什么?” “我……”林菲菲脸一红,嘴硬道,“谁怕了,我是为你感到可惜,中秋节耶,跑到这山上来,不去泡美女,也不陪……表妹,真可惜。” 见他诧异地看着自己,林菲菲立刻庆幸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原来你同意?”他果然中计,露出懊悔的神情,“早知道……” “早知道你心里还是想去!”她立刻打断他的话,恨恨地揍他一拳,“花心!色狼!” “了不得,吃醋了,”他摇头仿佛十分不解,一双凤目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女人为何总要口是心非呢?” “不是说我喜欢你吗,”她转转眼珠,笑眯眯把脸凑到他面前,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脯,“所以,吃醋、口是心非都是因为喜欢。” “是吗,”他苦笑道,“可不可以换个方式喜欢?” “我不高兴!” “喂,看什么……”林菲菲嘀咕着,浑身不自在。楚颖却依旧端着茶杯,斜靠在窗上,一双凤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奇怪。” “什么?”他也有不明白的? “为何总说‘泡’美女,何为‘泡’?” “呃?这个嘛……”林菲菲傻笑,对象水平不同,当初给妙妙的“泡茶说”自然不适合他,她郁闷地转了转眼珠,咳嗽两声,“咳咳,这个泡嘛,就是……咳,就是陪的意思,泡美女,就是‘陪’美女。” “原来如此。”他受教地点点头。 “知道就好。”词语新解,见他居然还一副认真无比的模样,林菲菲努力忍住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今夜我泡你。” “咳……”一口茶呛住,林菲菲边咳嗽边指着他的鼻子,“你……咳咳……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莫急,”他嘴角一翘,拍拍她的背,目中闪过一丝有趣之色,“原来我陪你,竟让你如此感动么。” 打嘴! 可这是自己亲口胡掰的,林菲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仰脸怒视着他,那张俊逸的脸上却依旧挂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他故意的! 四只眼睛呈凝视状。两只怒气冲冲,两只似笑非笑。林菲菲恨恨地发现,面前某人居然还是那副欠扁的模样——忘了色狼的脸皮都很厚! 脸好烫! 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她慌乱地收回目光,然而,与此同时,对面楚颖竟也迅速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搂入怀中! 他想干什么! 林菲菲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修长的手指已抚上了她那白皙光滑的脖子和胸口,并且在上面缓缓游离、摩挲…… 啊?难道他想—— 心跳更加快起来,不纯洁的想法掠过脑海,他怎么可以在这里……林菲菲满脸通红:“你……” “你的先天玄紫石呢?”他忽然沉声打断她的话。 她一愣:“师兄说他有事借去啦,怎么了?” 泄气极了。 原来刚才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是在找那颗先天玄紫石呢,看来自己果然太没魅力了,当初他还说“没什么好看等于没看”…… “他人呢?” “上山啦,”她想了想,“今天是中秋,这九华山会有五色泉出现,师父叫他去办事,还是我转告的呢。” 谁知楚颖听到这话,竟似吓了一跳,立刻抬头望着天空。 “五色泉?”他喃喃念道,“嘉定八年……五色伏月石!” 忽然,他双手扳住她的肩,长眉紧皱:“你是不是将阴阳通灵术法咒告诉他了?” 林菲菲奇怪:“你怎么知道?” “早怀疑是他了,我跟了你们许久只道他并无恶意,怎么就没想到……”楚颖松开她,长长叹了口气,“笨蛋!” 林菲菲愣了下,瞪眼道:“谁是笨蛋?” “我是笨蛋,”楚颖苦笑,看着她摇头,“怪不得常说红颜祸水,一路上只顾着‘一文钱’,这下真误了大事了!” 说完,他忽然搂住她的腰,掠出院去。 “只怕还来得及。” 夜空如大海般深邃广阔,飘着几缕浮云,一轮皓月高悬。晴光如水,无声地流向人间,四周群山众壑都披上了银纱,更为这中秋之夜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的色彩。 山中众寺也失却了平日的生气,钟声不响,万籁俱寂。 “是了,芙蓉峰。”泠泠的声音飘渺而悠远,仿佛来自天边,“抽蕊拆瓣,亭亭出水,芙蓉凋处,五色泉现。” 如水的月光下,雪白惨淡的衣袂仿佛在冰天雪地深埋了千万年,透着寒色。冰雪般的眼睛久久凝视着长空的皓月,眉头微皱。 “中秋已至,芙蓉已凋,兰月来拜,仙泉何不现世。”似是询问,似是喃喃自语。 话音方落—— 月光忽然奇怪地黯淡下来,天上的月轮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缺口中,倏地迸射出一道强烈耀眼的光柱,直直地射向大地,射向芙蓉峰,周围几百里都亮如白昼!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短短两三秒时间,那光柱便消逝了,但不远处,却又闪现出一片五色的光芒,时明时灭。 立刻,一道白影迅疾地掠去。 群妖逐鹿 “那是什么?”林菲菲吓了一跳,指着天上那道光柱。 “芙蓉峰!”楚颖长眉皱起,脸色凝重,手指不知从哪里迅速拈出一道紫符,念动了几句咒语,随即打横抱起她,往山上掠去。 这咒语好熟悉啊……林菲菲心中疑惑不已,她仔细想了想,发现竟和茅山派咒语十分相似。 他怎么会…… “你怎么会我们的道法?”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别说话。” 林菲菲闭上嘴,他现在在行法,不能分神吧?带着心中的疑惑,她不由回头望了望,这么一望,更目瞪口呆——这么几句话时间,他们竟然已走出了好几百米!闪烁的五彩光芒看起来又近了些。 “这……”她看了看他,立刻又忍住。 他轻轻叹息一声,似乎知道她心中的疑问:“这是缩地法。” 缩地法! 林菲菲曾经听紫虚真人说过,缩地法虽然没有传说那么神,但比起平日走路,确实要快上两三倍,何况现在他又加上了轻功。 不过紫虚真人也说过,缩地法对灵力道行都有极高的要求,极少有人能使。 他竟然会缩地法! 林菲菲自卑地叹了口气。 芙蓉峰上,万木苍翠。 峰头,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竟嵌着一整块巨大的方形岩石,不知是自古就有的,还是忽然飞来落在这里的。岩石边缘与地面平齐,越往中央,越凹下去,形如砚台。 五彩之光正是从那岩石中央凹陷处射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上面。 不同的是,那里的石质明显异常,圆圆的,晶莹剔透,里面竟隐隐似有五光十色的水波在层层荡漾、起伏,还不时冒着气泡,随着五彩光芒的明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他站在巨石边。 白玉般无暇的脸上,依旧无半点表情。只有从那半眯着的眼睛中,才能看到一丝喜色。 “原来五色泉是这般!” 他轻声叹道。 忽然—— “你是谁,莫非对神泉有非分之想?”阴阴的声音响起。 一阵妖风平地扫起,明朗的月光竟忽然被什么遮住般,黯淡无比,一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雪白的身影却依旧面向五色泉,漠然而立,并不转身,也不惊慌。 待风定住,空地上竟出现了一大群人。 这群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美有丑,高矮胖瘦不齐,身上衣服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杂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是谁!”尖细的、悦耳的、娇媚的、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不动。 “知道对你们并无好处。”泠泠如琴声般的声音。 众人都愣了愣。 半晌。 一个绿胡子老头拄着拐杖走出来,喋喋怪笑:“小子,是不是也想抢伏月石?” “但凡同类,都想得到,”他转过身,看了众人一眼,又仰头望着天空的明月,“灵物自古归强主,倘若落到群废物手中,岂不玷污了它。” 众人哗然。 “这小子……” “说谁是废物!” “什什什么?”那绿胡子老头气得吹起胡子,“他说我们是废物!” “松老头,你本来就是老废物。” 嘻嘻的娇笑声响起,一个粉衣女子摇摇摆摆走出来,一张俏脸精致无比,纤纤小手正捂着嘴笑呢。 “你也敢骂我?”绿胡子老头大怒,拐杖恨恨往地上顿了两下,就要挥杖上前。 “哟,急了,”那女子丝毫没有惧色,只是娇笑,“要打架?留些力气抢神石吧,只怕谁都盼着你我打得头破血流呢。” 绿胡子老头愣了愣,狠狠瞪她一眼,果然不再作声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愤愤道:“桃夭,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何用我挑拨,”那个桃花精伸手掠了掠额上发丝,斜斜瞟众人一眼,笑道,“我们今夜不都是为了五色伏月石么?神石只有一个,反正都要打上一场。” “要打也不该此时,”一个黄衣秀士走出来,声音悦耳好听,“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拿到神石?先前我们是怎么说的,等合力破了五色泉,神石出世,我等再各显本事。” 立时,他的话引起一片附和声。 然而同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也响起:“你们不配。” 众人一愣,这才又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来。 “配得到它的,”冷漠的声音,“只有我兰族。” “素心兰?”惊叫声。 已有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世间草木,素心兰无疑是最难修炼成精的那类,而它们一旦成精,法力灵气都是普通草木难以企及的。 那粉衣女子似也有些失望,但片刻之后,精致的脸上又泛起了媚笑:“原来是兰君,果然风采动人,妾身愿尽微薄之力,助兰君一举夺得五色伏月石,早成仙道,不知兰君肯收容否?” 众人立刻哗然。 “桃夭你……” 桃花精却依然面色不改,盈盈巧笑,风情万种:“兰君说得不错,灵物自古归强主,莫非今夜还有人能胜过他不成?” “九华山的宝贝岂容外人抢去,”绿胡子老头忿忿道,“我等联手,莫非还怕了他?” 黄衣秀士点头:“松老说得不错,我们若联手而上,胜他足够。” “拂云公子说得对,”一个怪怪的声音,“咱们大伙儿一起上哇!” 五色泉依旧在石内涌动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如雪的俊脸映着忽明忽灭的五彩光芒,依旧冷漠无丝毫表情,看不出半点害怕的情绪。 冰雪般的眼睛看着月亮,虽然半眯着,却还是让人感觉到有月光射进了里面,闪烁明亮。 众人都呆了。 忽然,那绿胡子老头似想到了什么,全身一抖,面色大变。 “你你……”他指着那白色影子,骇然叫道,“你是拜月素心兰!” “拜月素心兰?!” “怎么会……” 众人骇然,都连连后退。 他不言语,只负手静静立于月下。 沉寂片刻,人群中终于又响起了窃窃的议论声,大半人面上都浮现出害怕、失望与不甘之色,似有了退意。 “我说绿胡子,你没看错吧,”黄衣秀士一声嗤笑,打破了众人的议论,“拜月素心兰已有近千年未曾现世,哪里就那么多,他只怕就是个兰花精。” “老夫活了一千年,还不如你这黄口小竹!”绿胡子怒了。 黄衣秀士闻言却并不生气,只笑道:“我是黄口小竹,你也不过是绿胡子老松,今日伏月石本来就是能者所得,在下也不过是为众位着想,莫要被人骗了,白白错过了良机。” 果然,那些原本准备走的又犹豫了。 绿胡子老头不再回答,只远远看着五色泉不舍地叹了口气,随后擦了擦汗,竟躬身向灵逸作揖陪笑道:“方才实在是老妖冒失,得罪尊驾了。” 冰雪般的眼睛并不看他,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立刻,像是得到大赦般,那绿胡子老头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幸灾乐祸地看了看余下的众人。 见他这么轻易放弃了争夺神石的机会,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果真要与我争。”似是询问,却又似在自语。 “素心兰成精已是罕见,何况拜月素心兰,”黄衣秀士依旧不信,“五色伏月石到手,仙道便又近了一步,诸位苦修多年,轻易放弃岂不可惜!” “说的也是,”那桃花精敛起秀眉,“拜月素心兰现世,除了要素心兰灵气,还须中秋子时、极大的怨气、人的鲜血与眼泪,天底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何况就算这些齐了,强夺月之精华,谈何容易,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要被打回原形。” “莫非,”她眼珠转了转,又冲灵逸媚笑起来,“是哄我们?” 他不做回答。 果然,众人又胆大起来。 黄衣秀士更得意,看着他道:“倘若你真是拜月素心兰,也该有本形,我等皆是同类,不如现出本形,我等便信了你。” 冰雪般的眼睛瞟了他一眼:“你果真要看?” 话音方落,从他脚下,如泉水般涌出一片白雾,迅速向黄衣秀士扑去。 黄衣秀士深知其中厉害,立刻要闪身躲避。谁知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似被钉在了地上,全身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半分。 那片白雾一到他面前,速度陡然慢了下来,自下而上,缓缓将他吞没。 “你没有真灵,你,你是……” 他竟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错,”依旧冷漠的声音悠悠回荡,“我早已舍弃兰体。” 白雾褪尽,黄衣秀士已身形萎地,化作一颗枯竹。 “拜月素心兰魂!” “你是魂体!” 他竟然舍弃真形,放弃修炼成仙的机会,化作更为可怕的魂体! 众人吓得呆住。 “兰君果然风采不凡,”桃花精勉强定了定神,精致的脸上又露出妩媚的笑容,她婉娩蹲身一礼道,“妾身早有心助兰君拿到伏月石,永远侍奉追随左右,望兰君莫要嫌弃。” “好。”他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桃花精大喜。 “先舍弃真形吧。” 闻言,桃花精面色大变,急忙后退:“这……” 他冷冷道:“你不知只有魂体才能永远追随我么。” 桃花精花容失色,哭求道:“兰君饶命!” 原来世间草木,除了素心兰,寻常草木精魂是不能离开真形的,一旦离开便会灵气全失,随风而散,所以他这么说就相当于取她性命。 白雾迅速弥散开,她竟似也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发出恐惧的叫声:“求兰君饶了我,我……我可以帮你拿到伏月石,神石极难破泉出世,有我相助必定可以省些心力,求求……” “你不配。”冷冷的。 半晌,空地上,横着一颗枯朽的桃树。 众人终于回过神,大乱,跑的跑,叫的叫,片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破绽是怎样造成的》—— 石头问题,小蜀爆寒……先向朋友们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多谢大家指正,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滴……想不到朋友们还是送了分,感动中…… 最近都半夜写文,那个,小蜀脑袋本来就有些不好使,半夜,大家都知道,脑瓜子更加不清晰,这是客观原因…… 主观方面:原本构思是菲菲和小楚赶去后,菲菲糊涂之下用玄紫石助了小白,但思考后觉得小楚在旁边,菲菲出手有些不可能(他有武功,完全可以阻止),于是乎,就临时改变主意,叫小白借石头……于是乎,出现了楚后面“吃豆腐”的细节,想不到漏掉了中间这个细节……于是乎,几个人物被小蜀搞得团团转,居然还是出了个大大的bug…… 昨天想到晚上没时间来,怕大家着急特意在中午提前发,没进行检查……破绽就是这样造成的…… 脸红…… 再次向各位鞠躬,道歉,请大家原谅…… 未完的故事 他转过身,又凝视着石中的五色泉,抬起手来。 手上,已多了枚紫色的石头。 先天玄紫石。 “没有你,我只怕不太容易拿到它,”他喃喃道,“很快我们就能无拘无束同游天地,你……不要生我的气。” 说完,他竟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明月,苍白的唇念动了咒语。 刹那间,先天玄紫石倏地发出一道耀眼的紫光,直直射向岩石中央的五色泉眼。 巨大的岩石立即颤动起来,中间石中的五色泉感应到紫光,也似烦躁无比,开始翻涌、沸腾,五色的光芒闪烁得更快,“咕嘟”的声音也更频繁。 终于,泉水已经开始拍打岩壁,似乎要冲破顶上那层透明的封锁。咒语更快,玄紫石光芒也更盛,那五彩光芒仿佛开始不支,渐渐弱下去…… 他手指一弹。 玄紫石立刻飞起在半空,高悬于五色泉上。 顿时,石头上似乎多了许多小孔,透出道道紫气,缓缓蔓延、扭曲,到最后,那条条紫气竟在半空拼出了一幅巨大的、紫色的太极八卦图,将那五色泉罩住,并缓缓向下压去。 五彩的光芒越来越弱,泉水的沸腾声却越来越疾,越来越大。 “住手!” 雪白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周围的一切。 “师兄!”林菲菲看着这奇异的场景,失声道,“你在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他终于转过身,看着她,冰山雪峰般的眼睛刹那间柔和起来:“菲菲,等我就好。” 林菲菲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取宝贝呢! 谁知,楚颖却看着他道:“早该想到你是为了这个,倘若得到这神石,你可愿放下那怨气潜心修行?” “不。”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楚颖长眉皱起,正要说话。 然而—— “啵”的一声,半空中的先天玄紫石竟已炸裂! 三人皆愣住。 与此同时,天空响起一声隐隐的雷鸣,那巨大的岩石中央,骤然迸******万条五色的祥瑞之光,似乎石面已经破裂。 渐渐,一颗晶莹的、棱角分明呈倒圆锥形的石头随着光芒缓缓托起。 ——五色伏月石终于出世! 皓月无光。 楚颖回过神,长眉紧皱,情急之下也管不了许多,口中立即念动咒语,同时,一张紫符飞快地向那伏月石飞去。 随即,人也要纵身而上。 “你干什么,那是师父叫他拿的!”林菲菲呆了呆,急忙拉住他,忽然,紧张的脑袋里又蹦出一个吓人的想法——难道他想要伏月石? “楚颖,你……你是……拜月素心兰魂?!” 楚颖苦笑。 灵逸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看着那颗五色的珠子,缓缓念道:“五色泉开,兰月齐拜,伏月石还不识主?” 飘渺悠远的声音听上去庄严无比,话音刚落,漫天耀眼的光芒“忽”地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半空那颗晶莹的石头。它似乎听懂了人话,旋转着,缓缓朝他飞来,同时在空中荡起层层并不太亮却美丽缤纷的光晕。 半空,楚颖的那道灵符也发出一道强烈的紫色光芒,眼看已追上那伏月石。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那符一碰到伏月石的五彩光晕,竟凭空燃了起来! 见此情景,楚颖微微色变,手掌一伸,掌心立刻出现一颗紫色的石头。 “先天玄紫石!”林菲菲大惊。 他怎么会有玄紫石?师父不是说只有两颗,一颗给了师兄,一颗给了自己吗,那他这颗……她凝神看了看,却又看不出哪里有假,那感觉太熟悉。 来不及多想,楚颖已经念动咒语,将玄紫石高高祭起在空中,顿时,强烈的紫色光芒亮起,将那颗五色伏月石罩住。 伏月石在紫光的笼罩下,似乎也犹豫起来,不知该往哪边走。 “原来是你!”飘渺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惊讶,冰雪般的眼睛在这一刻竟完全睁大了,清澈的眸子映照着美丽的光芒,闪烁不定。 半晌,那伏月石似乎很不情愿地、缓缓地朝玄紫石靠去。 灵逸见状并不言语,只抬起右手。 五指如兰。 修长、如玉琢般。 脚下的地面上,腾腾冒起白雾,犹如喷涌的泉水。远远看去,云雾之中,他一身白衣卓然而立,出尘脱俗,恍若神仙。 果然,伏月石一见白雾,立刻停止了向玄紫石靠近之势,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渐渐向灵逸飞过去。 他这不像茅山的道术! 林菲菲望着二人——师兄用的不是本门法术,楚颖反而会用茅山道法,而另一颗玄紫石竟落在了楚颖手上! 白雾?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凝神掐诀念咒,施展起阴阳通灵术来。 茫茫雾海无边无际,卷起阵阵涛浪,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没有呼啸声,只有“沙沙”如风吹叶子般轻柔的声音。 熟悉的诡异,当初钱大人府上竹林里的情景又浮现出来。 是它! 拜月素心兰魂! 林菲菲吓得灵力一散,骇然叫道:“师兄你是——” 刚叫出声,楚颖立刻后退几步,“噗”地吐出口鲜血。 她心中一慌,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楚颖拍拍她的手,却只望着灵逸。 所有光芒都已消失,天上的月光终于又明朗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五色伏月石静静地躺在修长莹白的手指间,似乎已变成了一块剔透的水晶。 白色人影在月光下伫立着,犹如一尊雕像。 半日。 那双冰山雪峰般的眼睛似乎又眯上了,他冷冷看着一切,悠然道:“五色伏月石乃天地草木灵气所钟,岂是人可以驾驭。” 楚颖叹了口气:“兰之精魂,果然与伏月石有天生的感应,在下本就不抱希望的。” 他点头:“知道便好。” “师兄,你是拜月——”林菲菲终于回过神。 楚颖摇头。 “你已不必叫他师兄,”随即,他看着她,微微笑了,“因为我才是灵逸。” “你是灵逸……” “是,那个有缘的十八师兄,”他嘴角翘起,凤目一眯,“我只是道号灵逸,楚颖是我俗家的名字。” 有缘的十八师兄?是他?!林菲菲心中一喜,却立刻又望着那白衣人影:“那你……” 半眯着的眼睛里,竟也掠起一丝愧疚之色。 没有回答。 “他便是师父让我找的人,只因怕打草惊蛇,我才一直未揭穿他,”说完,楚颖又看着他,轻轻叹道,“久闻兰陵乃兰草之乡,风物尤美。” 片刻。 “不错,”他侧过身,缓缓点头,“我正是兰陵君。” “兰陵君,”看着那张冷漠的脸,林菲菲喃喃念道,“原来你故意冒充师兄骗我。” 这么样一个冰雪般的人,自己纵然怀疑过,也从不曾想到他会是那可怕的拜月素心兰魂,半年来,自己竟然还会因为他不能笑而难过,想不到,他却只是为了利用自己的先天玄紫石和阴阳通灵术夺取五色伏月石! 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 沉默。 冷漠的声音透着几分柔和与内疚:“对不住,我并非有意骗你。” 楚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却又看着兰陵君:“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对修行大是有益,何不归去?” “归去?”他冷哼一声,傲然道,“我对什么修仙从不感兴趣,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待我救出母亲,杀了龙泉寺那群秃驴,无拘无束往来人间,强似做什么神仙。” 楚颖摇摇头。 那冰雪般的眼睛却又看着林菲菲,泛起暖意:“你可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 林菲菲机械地点头。 他转过脸,望着天上的明月:“那个故事我并未讲完。” “兰公子被那普觉秃驴打得神魂俱灭,他的爱妻悲痛之下原本要殉夫,然而她不意中发现,原来那棵枯萎的素心兰旁边,竟长出了一棵新的兰芽。她满心以为丈夫会复活,便悄悄将它移往房中,悉心等待、照料,不想几个月过去,丈夫始终没有出现,她彻底绝望了。” “那是中秋,午夜子时,所有人都睡了,她抱着那盆兰花哭了许久,终于割破手腕,让血将盆中兰花缓缓淹没,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兰公子当初早已料到在劫难逃,因此在普觉秃驴来之前,他已将全部灵气送与了旁边这未出土的兰花,一切全都凑巧而合,那新生的素心兰也不负期望,终于夺得月之精华,拜月素心兰便出世了。” 许久。 “那便是我,”他扭头看着她,“母亲不愿归地府轮回,我们杀了普觉那秃驴,本想将龙泉寺所有秃驴全杀了,遨游天地,但你师父得知后,竟与定林寺无智和尚、天师派道清老头合力将我母亲擒去囚在玄天八卦阵里,迫于形势,我舍弃兰形,以怨气为体,无迹可寻,这才逃过一劫。” 楚颖摇头:“当初你冒充我,我已有些怀疑,暗地跟随,却见你似乎并无恶意,原来竟是为了她的玄紫石和阴阳通灵术法咒,好借其正气取得五色伏月石。” “世人皆说妖怪其恶无比,但我父亲当初并未作恶,一切皆是母亲愿意,那普觉秃驴偏偏要多管闲事,岂不可恶?” “只有你,”他看着林菲菲,目光温和如融化的春水,“只有你,说聊斋,说世上有许多好妖怪,所以我几次欲杀你,都不想下手。” 林菲菲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怔怔看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飘渺的声音不再冷漠,“如今我已拿到神石,待我救出母亲,杀了龙泉寺那些秃驴,我们……” 话未说完—— “作孽太多,必遭报应!”一个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忽然打断他的话,“二十多年,你竟还不愿转世,潜心修行么?” 生死之间 (开锁啦,哈哈)—— 林中,几个人缓缓走出来。 “五色泉开,兰月齐拜,这五色泉果然是兰之灵气最能感应,贫僧跑遍九十九峰,还是晚了一步。” “疯和尚!”听到熟悉的声音,林菲菲忍不住脱口而出。 果然,疯和尚笑嘻嘻地冲她点点头。 未等林菲菲再开口,一个磁性的声音又响起:“楚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不是杨剑飞是谁! 林菲菲这才发现,除了疯和尚、紫虚真人、妙清与杨剑飞,竟还有两个人——一个六十来岁手拿禅杖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面目威严;另一个也是六十多岁的道长,手拿拂尘,面目和善,杨剑飞就站在他旁边。 那道长点头,看着疯和尚:“我等却也只能算出在九华山。” 林菲菲还在发呆,楚颖已拉着她走到紫虚真人面前:“师父。” 旁边,妙清只冷冷地看着他。 紫虚真人摇摇头,微笑道:“这是定林寺无智大师与龙虎山道清天师,那位便是天师的高徒长笑公子。” 那个“神龙不见首尾”、与楚颖齐名的天师派长笑公子居然是他?杨大帅哥!若不是场合不对,林菲菲简直就要晕倒。 楚颖也看着他露出有趣之色,二人的身份如今都已明了。 杨大帅哥岂是如此沉默低调之人?果然,俊美的脸上又挂出了招牌式的邪魅笑容:“哈哈,我说楚兄……” 手刚刚拍上楚颖的肩膀—— “咳!”一声咳嗽。 杨剑飞立刻住了口,收起笑容和搭在楚颖肩膀上的手,瞟了瞟旁边若无其事的道清天师,垂头丧气地退回了原位。 林菲菲一阵好笑,然而,看到那张冷漠的没有表情的脸,她又笑不出来了。 他侧过身。 紫虚真人终于开口劝道:“五色伏月石于修行大有补益,素心兰,何不就此放下魂体转世兰形,仙道近矣。” 沉默。 “二十多年,我是顾忌母亲,”冷漠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如今幸好菲菲助我拿到了五色伏月石,待救出母亲,我便杀了龙泉寺那些秃驴,打散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不得超生。” “阿弥陀佛,”无智大师合十,“作孽太多,必有报应。” “我父亲并无过错,还是遭此厄运。” “他害了你母亲性命,如何无过?” “那是母亲愿意。” “你母亲虽不是他害死,也是因他而死。人与草木终非同类,岂能擅自结合,此事有违天意,他逆天而行,自然惹祸上身。” “天意?”他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转动着五色伏月石,完美的脸上居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负之色,“我不管什么天意,如今五色伏月石已在我手中,你们又能奈我何?” 说完,他忽然转身看着林菲菲,冰雪般的眼睛里又透出一丝熟悉的笑意:“菲菲,你可愿与我一起走?” “孽障!”无智大师喝道,“放弃仙道永为游魂,你竟如此糊涂!” “我愿意,”他冷冷截口。 “人与草木终非同类,岂能擅自结合,你此行会如你父母一般,害了她性命。” “只要她愿意与我一样,放弃轮回,我二人便可永远无拘无束遨游天地,不离不弃,有何不好,强似你们修行作什么神仙!” 顿了顿。 他看着林菲菲,如玉的俊脸又泛起罕见的柔和之色:“我喜欢你的,以后必不会再骗你,你不也喜欢我么?” “住口!”无智大师一捣杖,“你自己堕入魔道,竟想要她也如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糊涂,糊涂!” “与你无关!” 紫虚真人也摇头:“人的魂魄岂能与你相比,倘若不归地府轮回转世,五年后便会灵气丧尽魂飞魄散,又何来不离不弃,何来无拘无束?” “我……”林菲菲看看身边的楚颖,又看着那张永远没有笑容的脸,下面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了。 楚颖握了握她的手。 “你不愿意?”语气带着一丝颤动,他侧过身,“休要听他胡说,我母亲舍却肉身已二十七年,依旧平安无事,待我救出她,我们一起走好么?” “你母亲那是因为玄天八卦阵,”道清天师沉声道,“倘若不是玄天八卦阵籍天地灵气,替她续补,她早已魂飞魄散了。” 他愣住。 道清天师看了众人一眼,终于叹了口气:“其实,当初并非我等将她关进那阵,实在是她自己进去的。” “母亲怎会自己进去,胡言乱语!” “当时她只带着你作乱人间,终被我等收服,算去游离人世已近五年。我等欲将她送归地府,她却仍然心怀怨气,又舍不下你,死是不肯。为难之际,紫虚真人在元符宫旁发现了一处松林,其中天地灵气汇聚,竟暗合玄天八卦阵之理。想到她怨气未消,回地府也不能投胎转世,不如叫她入阵,其一,可借天地灵华消减其怨气,其二,又可保她魂魄不散,全了顾你之心愿。于是我等问得她同意后,便将她送进去了。” “这二十多年你舍弃兰形,我等寻你不到,难以告知真相,但你必定潜去茅山看过她,她是不是不出阵见你?” 没有回答。 “只因,”道清天师紧盯着他,一字字道,“她若出阵,便要魂飞魄散!” 可怕的寂静。 白衣如雪,面色亦如雪,惨白。 他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兰……兰大哥,”林菲菲终于抬起头,“对不起,若我喜欢的是你,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愿意,只不过……” 她看了看楚颖,不再说话。 “你一直喜欢我的,你说过,你喜欢兰花,”他倏地直直地看向她,半眯着的、冰山雪峰般的眼睛迎着月光,更加飘渺,“我不信,你喜欢他?” 她垂下头。 “不是的……你喜欢我,”他不相信地摇着头,缓缓举起了手上的伏月石,柔声道,“你一直喜欢我的,跟我走可好?” 五色伏月石在月光下闪烁。 众人大惊。 疯和尚叫道:“你——”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楚颖忽然开口,看着兰陵君摇头,“五色伏月石也无用,纵然你将我们杀了,还是如此。” 他把自己也说进来了?!兰陵君会不会……林菲菲顾不得脸红,急忙拉了拉他的手,紧张地看着兰陵君:“兰大哥……” 兰陵君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五色伏月石的光芒却更亮了些。 谁知—— “你喜欢我的。”冷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愣,回过头,却是一直不说话的妙清。 她冷冷地看着楚颖:“你说过,你喜欢我,莫非忘了?” 楚颖愣住:“你……” 林菲菲也知道她是想救楚颖,只是,自己是不是也不该让他陪着送死?她看了看楚颖和妙清,又看着兰陵君。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么高贵、那么冷漠,如同第一眼见到时那般,无半分尘俗之气,犹如梦中人,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终于,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脸,挣脱那只手。 “你……”楚颖微愣,随即又伸手握住。 “原来你真喜欢她,”她立刻甩开,冷冷哼了一声,“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我谁也没喜欢过,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有趣。” 话刚说完,眼泪居然还是忍不住涌出来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看她,轻声叹道:“分明是不会说谎的人,却总要以为自己说谎很高明,比起掩耳盗铃倒也有趣。” 她果然转回脸,狠狠瞪着他,低声吼道:“自作多情!” 他并不理会,又拉起她的手,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既收了一文钱,莫非想要我反悔?师兄可是和你有缘的。” 半晌。 他转脸看着妙清,笑道:“你想要救我,多谢。” “想不到,”妙清转过脸,冷冷道,“你竟是这样的人!” 五色伏月石在指尖缓缓转动,发出道道光芒,冰雪般的眼睛也随之闪烁不已:“你真想魂飞魄散?” 他嘴角一翘,并不回答。 修长的手指越来越紧,五色伏月石的光芒更强烈。 杨剑飞连连摇头:“楚兄!” 众人大惊。 “阿弥陀佛!”无智大师摇头,“你这是何苦!” “与你何干。”晶莹的伏月石折射着月光,加上本身散发的缤纷光芒,四周顿时亮如白昼,景物皆被映得清清楚楚。 “兰大哥!”林菲菲看看他,又看着楚颖,浑身发冷,“你别……” 在这种时候,那张俊逸的脸上居然还是副欠扁的神情,几分慵懒,几分睿智。他握了握她的手,帅帅地一抿嘴:“不怕,没事。” 他莫非不知道魂飞魄散的后果? 刹那间。 冰雪般的眼睛闪过奇异的光彩,晴朗的夜空隐隐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竟像是雷鸣。半空的月轮中,忽然射下了一道极强烈刺眼的银光,五色伏月石一触碰到那银光,顿时奇彩无比。 “孽障!”无智大师将禅杖往地上一拄,就要念咒作法。 只羡鸳鸯不羡仙 见他真要动手,紫虚真人、道清天师与疯和尚也都凝神而待,准备施展法术。然而,就在这无比紧张之时,冷不防响起一声呼唤—— “兰儿!” 一切都静了下来,片刻,众人回过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飘飘荡荡走来。 他愣住。 “兰儿,快住手!”微微发颤。 他犹豫了一下,手上的伏月石果然渐渐黯淡下来,同时,那双冰雪般的眼睛映着月光,却变得明亮欢快无比。 半晌。 “母亲?”声音很小,很轻,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紫虚真人摇头:“苏夫人,你如何擅自出阵?” 她就是苏姑娘! 林菲菲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长相秀雅,看上去恬淡而温和,与冷漠的兰陵君并无半点相似。 她并不回答,只缓缓向他走去。很短的距离,却走了很久。 终于,带着母亲该有的慈祥之色,她细细地端详着他,唇边泛起笑意,随后,一只纤美而惨白的手缓缓抚上那张完美如玉的脸,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碰坏了一样。 他垂下头:“母亲。” “恩,”苏夫人拉了拉他那已经平整得不须要再整理的衣衫,幽幽道,“我母子分开二十二年,兰儿竟生得如此俊,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呢。” 说完,她竟轻轻笑起来。 他忽然抬头:“儿子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又有了母亲,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许久。 她忽然转过身,走到紫虚真人等面前,深深行了一礼:“我母子二十二年终于团聚,多亏了诸位道长大师。” 三人立刻还礼。 兰陵君皱眉:“谢他们做什么。” 苏夫人摇摇头:“兰儿,一切是天意,我们能与人理论,却终究不能跟老天评理,你父亲之事莫要再追究了……” “管什么天意,”他打断苏夫人的话,“母亲,儿子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你也出来了,岂不正好报仇……” “阿弥陀佛,”无智大师口宣佛号,打断他的话:“你有何仇?” “他们害了我父亲。” “它并非你父亲,苏夫人也并非你母亲。” “是,”他转过身,瞟了瞟众人,“但是,人间很美。” 众人都愣住,不解。 ——他为何说出这么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冰雪般的眼睛却不再看他们,只缓缓扫过四周,似乎将那一草一木都看了个遍。最后,他又望向天上那轮明月。 “从第一世起,我便期望能脱却草木之身,像人一般,到这个世上走一遭。” 那段生活,清苦而充满期待。 “那时,我生在深山,经常看到身旁山风吹起晨雾,头上一片片游云飞走,我想,外面必定更美,我不能总在这里,我要出去走走。” 声音依旧冷漠而飘渺,毫无感情地叙述着,却让人心莫名发颤,谁能感受到这其中满含的眷恋与热爱? “但我天生不喜修行,汇集的灵气常常在中秋夜全部流失,直到轮回了几世,我几乎已打算放弃奢望,这时,我遇上了父亲,他将灵气全部送与了我。” “那年中秋夜,我强夺满月精华,本已不支,差点被打回原形,但是,”他收回视线,看着苏夫人,语气中带着并不明显的感激与尊敬,“我看到了母亲的血,很多,一点点将我淹没,渐渐溢出盆外,满地都是……” “中秋子时,灵气,鲜血,眼泪,冲天的怨气,这几件东西全部汇齐,我知道,我一旦成了,必是兰族千年难现的那类。母亲半年来悉心照料,我不能叫她失望,也不想她的血泪白流。” “何况,我要行走人间,须要脱却草木之身,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错过,我偏要出来这世上走一走!” 他又看看在场的每一个人:“父亲给我灵气,母亲给我怨气、鲜血与眼泪,我能出世全凭他们,如何说不是我父母?”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 许久。 道清天师叹道:“你可知道,苏夫人如今出了玄天八卦阵,灵气渐散,倘若日出之前不归地府,必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冷冷道:“我已有伏月石。” “五色伏月石确实有无上灵气,于你法术实是大有助益,但终究是草木所属,你母亲是人,人的鬼魂怎受得住那强大的灵气?” 他愣了愣,看向苏夫人。 无智大师也开口道:“其实她心中早已了悟,却迟迟不肯放下这最后一段怨念转世轮回,你可知为何?” 沉默。 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问出来。 苏夫人看着无智大师,面露企求之色:“大师,不必说这些。” “只因她也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倘若完全放下那点怨念,你失去怨气之体,便只剩一缕兰魂,无依无靠游离天地间,永远不得正果。” 无智大师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既认她为母,母子之爱,你竟未能感受到么……” “不要说了,大师!”苏夫人忽然打断他的话,跪到地上,流泪道,“求你们不要逼他,无论如何,当初是我将他招来这世上,他也是我的儿子,纵然我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 无智大师叹了口气:“你若果真如此,只怕天理难容,如今你带着那点怨念,是不能轮回投胎的。” 苏夫人愣住,半晌摇头道:“轮回太苦,他既喜欢人间,我魂飞魄散也无妨。” 无智大师皱眉不语。 “苏夫人,”紫虚真人动容:“若天理难容,他将永世游离人间,不妖不鬼,更不能修成正果,又何苦……你也只是白白魂飞魄散罢了……” “兰儿喜欢人间便好。” 他一颤:“母亲。” 苏夫人却看着他,微微笑了:“反正我已厌倦轮回,不妨。” 道清天师忍不住劝道:“苏夫人,倘若他此时放下魂体重新转世兰形,忘却前尘旧事,潜心修行,加上有五色伏月石相助,必能得成正果升入仙道,岂不更好。” “阿弥陀佛!”疯和尚也看看他,合十,“不错,素心兰,你如今乃怨气之体,终究不是人,纵然游离于人间,却连喜怒哀乐之情都不能体悟,又有何意趣?” 难怪他不能笑! 林菲菲忽然难过无比。 苏夫人也呆了呆,看向兰陵君:“兰儿,你……” 没有言语。 半日。 他看看苏夫人,又看着林菲菲,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舍得离开人间,去那清苦的修仙之路么?看着那张永远没有笑容的脸,林菲菲觉得眼睛莫名其妙模糊起来,喃喃道:“兰大哥……” 冰雪般的眼睛凝视着她,终于,微微闭上。 半晌。 他忽然抬头望向天上那轮皓月。 修长的手指间,五色伏月石迎着银色的月光,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五彩光芒,箭一般直向天上那轮明月射去。 隐隐,远处天边似有雷鸣响起,又仿佛是狂风呼啸而来,将那一缕缕浮云、一颗颗寒星吹得四处乱走。 满天风云变幻,皓皓满月仿佛被利箭射中,如镜子一般破碎了,无数银白色的光华如瀑布般直泄而下,将整个芙蓉峰笼罩起来,大地亮如白昼。 白衣如水,俊面如雪。 如雪的面上,忽然掠起一抹浅浅的笑。 高贵而苍凉。刹那间,一座冰雪之峰陡然崩塌,化作了滚滚春水,如浪潮般从天地间席卷而来,漫天的晴光竟为之失色。 谁说他不能体悟喜怒哀乐?谁说他没有人间感情? 他终于还是笑了。 林菲菲已经愣住,紫虚真人、疯和尚、无智大师与道清天师却都同时变了脸色。 “怨气既散,又有五色伏月石,仙道已近,”紫虚真人仿佛十分震惊,又似十分惋惜,“如此强逆天数,永堕轮回,你……” 孤独的身影依然看着那轮圆月,一动不动。 渐渐,五色伏月石的光芒弱了下来,连接在月亮之间的光线也消失了,只缓慢地闪烁着,如灯火,如烛光,如流萤…… 终于,黯淡无色。 “即便是强行逆转天意,终究无缘,”无智大师摇头叹道,“痴儿!十世短寿,也仅换得八百年后擦肩而过,何苦!” 林菲菲众人只听得半懂不懂。 终于,他转过身,依然面带浅笑,缓缓走到苏夫人面前跪下。 “母亲。” “好,好兰儿,会笑就好了,”苏夫人簌簌流下泪,俯下身,一把将他拥入怀里,“不怨你,当初你叫我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是我的儿子,如今你倘若喜欢留在这里,便留下。” 道清天师摇头:“他既以一身灵气篡改天数,只怕魂体将散,要转世为兰形了。” 苏夫人变色:“兰儿!” 转世为兰形?他已经决定了? 林菲菲忍住泪,“你……” 他并不看她。 “一切从头,潜心修行,也好,”无智大师点点头,又长叹道,“可惜!” 终于,林菲菲忍不住抬手擦起眼睛,哽咽。 他真的要忘却一切,无牵无挂地踏上那孤独清苦的修真之路么?这个世界是那么值得留恋,他从小就热爱它,一定是不舍得回去的…… 如雪的唇紧闭。 紫虚真人皱眉呵斥:“妙真,一切自有定数,修行也未必不好,早列仙班,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半日。 他缓缓站起,看着林菲菲,又恢复了冷漠之态:“我要走了。” “你……真要去修行?” 他移开目光:“是。” “失却怨念,他根本只是一缕兰魂,纵有灵气法力,却似轻烟般虚无,”紫虚真人摇头,“何况如今他以一身灵气加上五色伏月石擅改天数,魂体也已将散了。” 林菲菲无语。 终于,他转过身,缓缓迎着月光走去,白色背影翩翩,步伐无比的优雅高贵,却也透着无限的寂寞与孤独。 “兰儿!”苏夫人流下泪来。 道清天师叹道:“苏夫人何必伤心,或许你二人母子缘分未尽,如今怨念已去,何不先归地府。” 脚步停下。 他回过身,远远地站在那里,却不再看任何人。或许是由于月光的染衬,那衣衫、俊面更显惨白,如梦境一般悠远,那么的不真实。 “兰大哥!” “兰儿!”苏夫人终于泪如雨下,站起身,摇摇晃晃朝他走过去。 一阵风刮起。 雪白的衣裳随风翻飞、舞动,如梦如幻,将四周的景物都染上了一层冷浸而凄迷的色彩。然而,在清冷的色调中,竟又有着昙花一现的夺目。 短暂的绚烂,已深深融入灵魂,烙上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仿佛一支古老的调子,极度华彩的旋律之下,透着片片浓烈的、深刻的忧伤。 冥冥中可是有声音在召唤? 不如归去……归去…… 一切过往将付之流水,一切故事也将灰飞烟灭,如同记忆里的沙砾,被深深埋藏。 这个世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再没有人会追究这些曾经的故事、曾经的感情。但是,当天外那一缕最淡的、最轻的云烟飞过,你可看见,里面满盛的悲哀与无奈? 白色的人影没有动。 然而,那飘飘的衣袂却越飞越远,越飞越远……如同飘渺的云雾,渐渐模糊在视线中,只剩下一道轻柔优美的影子。 终于,消逝了。 尾声 “自觉点,你以为穿着澜儿的衣服我就不认识?过来!” “老爸救命!”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边跑边叫,清秀的小脸满是机灵顽皮,虽然口里是在叫救命,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叫他?”她双手叉腰,一脸狞笑:“他来我就不敢打你了?” “不是,”小家伙从山石后露出个脑袋,抿嘴的样子竟也像模像样,“爸爸抱抱妈,妈就不打我了。” “胡说八道,谁要他抱了!”她红着脸追上去,“看我今天不修理你!” 一大一小在花园里追逐着。 忽然,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谁要我抱啊?” 假山石后,缓缓走出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长眉凤目,嘴角微翘,成熟俊逸的脸依旧冷静而睿智,透着几分慵懒之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打闹的二人。 “这小鬼,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气得上前告状,“真不懂,澜儿只比他早生半个小时,怎么就乖那么多。” “哦?”那男人卷起书,双手负于身后,朝那小家伙帅帅地一抿嘴,“如此,该打!” 片刻间,小家伙居然已迅速换了副老实听话的模样,恭恭敬敬走上前,垂头露出十分委屈之色:“妈,念儿孝敬你还来不及,哪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还认得我是你妈,”她扬头望天,“哼哼”两声,“少来这套,就会在你老爸面前装蒜,用剩下的!” “谁用剩下的?”他长眉挑起,虽是问着那小孩,目光却瞟着她。 她立刻红了脸。 “反正今天我不揍他,我就不姓林,谁也别拦我!” 话还没说完,小家伙马上机灵地躲到了那男人后面。 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用力挣扎:“放开我,今天不揍他我不姓林!” “是该揍,”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耳边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只是为夫有件事不解,你究竟如何知道他是念儿的?” 果然,她停止动作,得意地笑了两声。 “他虽然穿着澜儿的白衣裳,两个人一模一样,可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睛总是转来转去,澜儿才不会这样。” “是吗,”一双凤目有趣地看着那小孩,口中喃喃道,“看来以后若想要干坏事,还须先练好眼睛才行。” 小家伙立刻受教地点点头。 “什么!”林菲菲瞪大眼睛,“你……你们气死我了!” 他轻轻叹道:“不好,若是爱妻气坏了,谁来给念儿他们生妹妹?” “胡说什么,谁要生……”果然,她立刻红着脸埋进了那温暖的怀里,还不忘顺手在那宽大的胸膛上捶了几下,当然力度可以忽略。 却不见他冲那小孩眨了一下眼。 小家伙立刻笑嘻嘻地跑开了。 花架边。 “我先给它浇浇水。” 他点点头,忽然有趣地看着她:“奇怪,为何你就不怕我吃醋?” “你?”她有些意外地撇撇嘴,白他一眼,却忍不住满脸开心,“不是说我是醋缸吗,有醋缸还想吃醋!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 他微微一抿嘴:“我和念儿他们在厅上等你。” 架上,兰叶摇摇,根根吐碧,如翡翠般鲜美娇嫩。 林菲菲小心地浇过水,自言自语:“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世上这么多兰花,我不知道哪一棵才是你呢。” 发呆。 身后,一声叹息。 竟是紫虚真人。紫色道袍,白色拂尘,和善的面容毫无改变,依旧如当年一般,飘飘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她笑起来:“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路过,”紫虚真人缓缓走过来,看着兰花皱了皱眉,又微笑:“六百年后修行有成,自会脱去草木之身,转世为人,也算全了他心愿。” “转世为人?”她欣喜起来。 紫虚真人却不再回答,半晌摇摇头,竟自去了。 “放弃仙道,逆转天数,将来十世短寿,终也只有一面之缘,痴儿!痴儿!” 长叹声灭,人已不见。 2008年8月。 茅山道上。 一个18岁左右,身穿t恤牛仔裤,长相甜美的女孩蹲在路边小摊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盆兰花,似乎在出神。 狭长的叶子如翡翠般,在风中摇曳可爱。 “喜欢兰花?”泠泠的男声响起,飘渺悠远,如来自云端。 女孩吃了一惊,转过头。 一双半眯着的、冰山雪峰般的眼睛。 不知何时,身边竟蹲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俊美而冷漠。长长的睫毛随风抖动,他并不看她,只看着面前那盆兰花。 “帅哥啊!”女孩看得愣住,半晌嘀咕了一声,又笑嘻嘻地问出句废话,“你怎么知道?” “你看它很久了。” “是吗,”她似乎有些奇怪,摇了摇头,又冲他神秘地眨眨眼,“刚才我好象看着它做了个梦呢。” “哦?”他转过脸,“白天做梦?” “呃,我也忘了,”她想了想,“可能不是梦吧,反正我好象想到了什么事情。” 他又不再言语,转过脸看花去了。 她好奇地看着他:“你也喜欢兰花?” “我种。” “种花的?”她笑了起来。 “不,学医,刚回国,陪我妈来的。” 她点点头,顺口问:“你妈姓苏?” 他有些奇怪:“你认识?” 她愣住:“是啊,我怎么知道?” 二人瞪眼对视着。 半晌,她摇摇头,笑嘻嘻地站起来。 “哎哟!”笑容立刻消失,她呻吟一声,苦着脸,捶着几乎麻痹了的腿,“可能是随口撞上了吧……哎呀,耽误了这么久,我要去印宫啦,你也去吗?” “才去过了。” “那……”她遗憾极了,这可是个帅哥耶,“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恩,再见。”他也站起身。 相视一笑,各自转身朝目的地走去。 秋日,淡淡的阳光洒在山间,长长的兰叶微微在风中摇晃,如画,如诗,如梦 ——(完)—— 第1——2章 第一章天海鸡鸣 茫茫天海,中有孤岛,岛上生扶桑树。 波平烟静,万籁俱寂。 突然,岛上一声鸡鸣起,划破云天,嘹亮,高亢,响彻六界。 东方露白,晨风拂晓。 扶桑树上,一群天鸡威风凛凛站在枝头,头顶红冠闪闪,浑身五彩羽毛,鲜艳夺目,绝非凡鸡能比,从最高处领头那只开始,每只鸡轮流下去,一声接一声,带动人间万家鸡鸣。 刹那工夫,一轮红日跃出海面,霞光万丈。 天鸡们受到鼓舞,一个个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叫得越发起劲,惟独角落里有一只小天鸡缩着脖子,没精打采地蹲在枝叶间。 与别的天鸡不同,这只小天鸡长得实在不太好看,个头小不说,连羽毛也是灰褐色,黯淡无光,被周围一群五彩斑斓的大天鸡映衬,格外惹眼。 没错,故事的主角就是它。 这只小丑天鸡身体里,住着个特别的灵魂,那就是我们的女主角,田真. 人家说鹤立鸡群,咱这算什么呢? 田真默默拿爪子挠头。 心中千言万语,想要发表对这场穿越的不太文雅的感想,无奈岛上只有一群鸡,还是群货真价实的鸡,有灵魂却无太多灵性,很难交流,其实就算有人,估计也听不懂她的话。 田真悲戚,不能同鸡语,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接受事实。 好吧,天鸡就天鸡,好歹也是鸡中神仙,不用担心被人割脖子。 麻烦很快就来了。 感受到旁边天鸡们不满的目光,田真欲哭无泪——知道你们肩负六界报晓的重大任务,可是,你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咱是母鸡?报晓这活儿是咱干的么?! 田真低头瞧着羽毛叹气,忽觉后背剧痛,扭脸看,见周围所有天鸡都竖了脖子毛,极不友好地瞪着自己,顿时头皮发麻。 坏了,嫌咱偷懒呢! 见她没动静,旁边那只大天鸡再狠狠地啄了她一口,这回啄下一片羽毛。 人落天海被鸡欺,田真又疼又无奈,知道这些鸡禽畜本性居多,没有人的意识,根本解释不了,考虑到继续装13很可能遭到群殴,她连忙伸脖子学着叫了两声。 茫茫天海,一片沉寂。 奇异的鸣声,高亢而不尖锐,悠扬悦耳,带着空旷飘渺的余音,响遏行云,足以令万物沉醉。 所有天鸡都呆住。 这是……咱的声音?田真自己也不相信,再叫一声。 众鸡陶醉,冉冉上升的红日停住。 在天界,母鸡打鸣比公鸡厉害?田真总算发现一项特长,正沾沾自喜,头顶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小凤凰?”. 声音极其动听,清澈?婉转?优雅?这些词远不足以形容,柔而不阴,恰到好处,其中隐隐带了种奇特的吸引力,相较之下,方才的鸣声也逊了几分。 田真正在努力适应天鸡的新身份,陡然听到人语反而不习惯——昨天穿越来,没见这小破岛住人吧? “我说听着像,果然在这里,”那天籁般的声音叹息着,隐约藏了一丝笑意。 确定是人话,田真大喜,仰头看。 那是……凤凰! 一只巨大的火凤停在半空,双目清澈,尽显傲气,凤翼张开足有两丈,灿烂若锦,长长尾羽金光闪闪,和它一比,树上那些五彩的天鸡们简直就成了乌鸦。 暴发户和天生贵族的区别啊!田真眼睛也不眨,望着凤凰……上面的男人流口水。 金边白衣,金色腰带,长发披垂,凤眼中的温柔溺得死人,至于他的年龄,说年轻吧,庄重之相偏又暗含威严,说老吧,看着那张无与伦比的脸会内疚的。 周身被淡淡神光环绕,美丽,祥和。 圣父?田真脑海里蹦出这词。 白衣圣父稳坐凤背,笑容温暖和煦如初升朝阳:“小凤凰,还要留在这里么?” 小凤凰?他骑大凤凰来找小凤凰?田真下意识左右乱瞧,没等她找到凤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伸过来,将她拎入洁白的怀抱。 怀抱宽大,异香扑鼻,田真生平头一次和绝世美男亲密接触,血压狂飙,头脑发昏。 “我们神羽族的小凤凰,怎的沦落入了鸡群,”他略带疼爱地,轻轻整理她的羽毛,语气带着三分戏谑,“居然学打鸣?” 凤凰?小凤凰? 田真回头瞧瞧扶桑树上那群天鸡,突然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冲动——谁说只有丑小鸭变白天鹅的,咱丑小鸡有朝一日也变小凤凰! 白衣圣父微笑:“凤凰岂能逗留鸡群,我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田真点头不止。 白衣圣父见状待要说话,忽又停住,转脸看另一边。 海天之际,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由远及近,整齐地朝这边移来,在百丈之外停住,看样子竟是许多鸟儿。 眨眼,一团黑影至眼前. 那是只威武的大鹏,瞬间收了羽翼,化作人身,却是一个四十来岁、将军模样的人,他缓缓降落,恭敬地朝白衣圣父作礼:“垂天率北海九天鲲鹏部,参见朝华君。” 朝华君?田真暗暗记下这名字。 朝华君安然受礼,亲切地称他“大鹏王”,又问:“陛下点将?” 大鹏王垂天回道:“正是,魔神犯天界,垂天奉旨回北海调兵,闻朝华君路过东海,故在此等候。” 朝华君道:“保举你入朝,这些年你立功无数,令我欣慰,神羽族以你为荣。” 垂天忙道:“垂天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为吾王效命。” 朝华君点头:“回去吧。” 垂天告退。 朝华君想起一事,叫住他:“这里有只浴火重生的小凰,我看她是侥幸度劫,逃出性命,却伤了彩羽,所以迷失本性误入鸡群,你来了正好,顺便把她带回北海凤族吧。” 垂天道了声“遵命”,上前来接田真。 田真望望那双锐利的三角眼,和满下巴的胡子,再望望朝华君俊美的脸,果断地竖起脖子毛,扑扇翅膀,两只爪子死死抓住朝华君的前襟不放。 朝华君忍不住笑了:“你可是不愿去北海?” 田真连连点头。 原是听到本族子民学鸡叫,循声而来,看她糊涂沦落入鸡群,才有心带她走,谁知小凤凰无半点修为也这么通灵性,朝华君越发多了两分喜爱,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好乖巧的小凰儿,既不愿去,那便随我回羽漠天宫修炼吧。” 神啊!那微笑太耀眼,田真晕眩了,把这场穿越感想里的不文雅字句去掉。 其实当鸟不错…… 朝华君执掌神羽族数万年,一片爱护子民之心,哪里知道小凤凰身体里其实住着别的灵魂,他挥手令垂天退下,乘火凤冉冉升起。 凤翼轻扇,瞬息八千里,直向天庭而去. 过天海,便是莽莽大荒,其中云迷雾绕,有一山,山名优婆,高耸入云,望不见顶,怪石狰狞,极为陡峻。 夜冷,天风疾扫。 山脚下,夜明珠光芒闪烁,掀起夜帷一角。 大荒无驿站,夜里赶路颇有不便,朝华君便命火凤降落在这优婆山下,随便过一夜。 火凤飞了整天也累了,远远蹲在岩石上闭目歇息。夜明珠的光蓝中透紫,异常美丽,可是田真始终觉得比不上人间灯火,那种光缺乏温度,更显出四周一片冷寂。 朝华君抱着她坐在地上,俊美的脸在珠光映照下显得有点黯淡,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优婆山,似乎在出神。 腹内饥饿,田真急躁。 领导会不会养鸟?鸟是要吃东西的! 察觉她的不安,朝华君回神,轻抚她的羽毛:“小凰儿?” 田真有气无力地哼了声,思考着该怎么表达饥饿。 “饿了么?”朝华君莞尔,放开她,“去寻吃的吧。” 田真松了口气,自他怀里跳下地,踱了几步,开始犯难——这荒郊野外能找到什么吃的,难不成……看着地上蚯蚓爬虫,胃自动抽搐,田真全身颤抖,最终回到朝华君面前,望着他摇头——咱不吃虫,咱要吃饭…… 朝华君早已看得发笑:“幸亏不吃虫子,否则就真成天鸡了。” 真成鸡也吃不下,田真低哼。 朝华君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的蘑菇:“我身边并无练实,你既不愿去寻,这里有前日鹤部送上的玉灵芝,先将就着吃好么?” “将就”吃灵芝?亲眼见识天界鸟儿的待遇,田真热泪盈眶。 漂亮的手将灵芝掰碎,用掌心托着放到她嘴边。 田真实在太饿,果然低头一块一块啄来吃了,顺便吻了无数次领导的手表示敬仰。 朝华君看她吃完,又从袖内取出只小壶和一只小金杯:“此乃梧桐露与竹叶泉酿的酒,暂且当泉水饮吧。” 田真喝了两口,只觉余香无穷,于是心满意足朝他点头表示感谢。 但凡禽鸟遇王者之气,无不低头臣服,偏这小凤凰一点不怕,朝华君也觉惊奇,抱起她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沉溺在美男的温柔里,田真迷迷糊糊睡去. 被风吹醒,已是半夜。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冷幽幽的光,不远处火凤在岩石上沉睡,惟独身旁空空的不见了人。 远处无边黑暗,送来凉意重重。 田真站起来四下张望,还是不见朝华君,连忙跑过去啄火凤。 火凤被吵醒,大为不悦,见主人不在,一翅膀将她扇了个跟斗。 不懂凤凰的交流方式,田真无奈,又不敢再惹它,只好试着拍拍翅膀,由于羽毛受损,虽然勉强能飞起来,却甚是吃力。 跟鸟计较什么,咱自己去找! 优婆山很大,山脚有树林也有乱石堆,风萧瑟,树木摇晃如鬼影。 口衔夜明珠,因怕迷路,田真只按照固定路线小心翼翼绕优婆山脚低飞,心里直发毛,已经开始后悔了——能当大鹏王垂天的上级,朝华君地位不低,会有什么事,说不定是出去溜达溜达而已。 找到退缩的理由,田真的勇气全面崩溃,决定转身回去。 正在此时,头顶忽有一道耀眼红光闪过。 什么东西!田真吓一跳,险些从半空摔落。 眨眼间,红光灭,前方枯树干上坐了个小小人影。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红色小袍子在夜中分外醒目,白底红花纹的护肩护腕和腰带,脚登一双褐色小靴,圆乎乎的小脸,眉清目秀,满头红发披散肩头胸前,戴着银质的嵌宝石的精致额饰和发饰,贵气,又可爱。 谁家小孩这么漂亮!田真目瞪口呆。 小孩看着她甜笑:“哈,小凤凰!” 见他一派天真的模样,田真母性大发,情不自禁点头,你好小正太! “小凤凰好漂亮!”小孩拍手称赞。 出自孩子的赞美是最令人愉快的,田真扭头看羽毛,呃,好像也不那么难看,真有点漂亮…… 小孩歪歪脑袋,探手入怀:“过来,我给你吃竹子果好不好?” 咱不吃竹子果,可是咱不介意让漂亮小正太抱一抱,田真被夸得飘飘然,飞过去停在他肩头,拿翅膀“摸”那可爱的小脸。 小孩笑眯眯地抱住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神羽族的凤凰血,疗伤圣药呢,总算遇上只。” 靠,这是做什么!田真大惊。 天真烂漫的笑容变得邪恶,小孩毫不客气地拎过她的脖子,拿匕首一划,血立即流下,滴在准备好的小瓶子里,一系列动作干净又利落。 田真疼得翻白眼,扑腾。 死了死了!腹黑小正太,太邪恶,太可怕了! “这么丑的凤凰,真可怜,”小孩叹了口气,同情地抓住她的翅膀,制止她挣扎,“放心啦,我只要你的血。” 田真差点气晕。 臭小子,满嘴花言巧语,敢放老娘的血! 小孩认真地接了半瓶血,替她处理好伤口,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脑袋:“再放你就要死了,我下回找你吧。” 田真已经头昏眼花,听到还有“下回”,一个哆嗦,差点没哭出来。 小魔头,我不惹你了成不? “路小残,你又在做什么!”. 听到那声音,田真大喜,有气无力地拍翅膀求救。 路小残立即丢开她:“伯伯好!” 朝华君挥长袖将田真接入怀,仔细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是无奈半是气怒道:“既认得我,如何伤我族类!” 路小残跳下地,单膝跪着作礼:“小残想求点凤凰血,尚未来得及禀告伯伯,这就与伯伯赔罪。” 朝华君忍怒问:“何事找来?” “父皇命我转告伯伯,别让那个大鹏鸟来送死,”路小残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这次是父皇亲征,说看在伯伯面上,不想杀神羽族的人。” 事情严重了,朝华君轻轻叹息:“你就说陛下亲自点了将,望他留情。” 路小残笑嘻嘻应下:“求伯伯把这只丑凤凰送给我吧。” 要养着咱放血?田真受到刺激,立马望朝华君。 朝华君皱眉。 “算啦,伯伯一向是最小气的,不要了!”路小残见势不妙,立即化作红光逃走。 顾及身份,朝华君到底不好真与他计较,低头唤:“小凰儿?”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作声。 人家是领导的亲戚,能再计较么。 朝华君抬脸望望面前高山,轻声责备:“怎的乱跑!这优婆山险得很呢,很多神仙妖魔都在这里……出事了。” 那你还选在这里过夜?田真暗暗诧异,终究失血过多,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章天庭秘密 天音悦耳,神光普照,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墙,自半空望去,庞大的宫殿群望不到边,其中无数楼台高耸,一色的琉璃瓦屋顶,精美,壮观。 宫墙外是闪闪天河,河面广阔,宽约两里,一座白色长桥自河上飞过,直达对面宫门,如卧波长虹,气势壮极。大道两旁皆设有披金甲执长枪的守卫,每十步一名,威风凛凛。 火凤稳稳降落在桥头平台上,早有两名侍者等候在台上,远远望见朝华君,都迎上来躬身作礼。 朝华君抱着田真走下凤背,微笑:“两位天官久候。” 身份略高的那名侍者笑道:“陛下让小神在此等候,朝华君不必去正殿了,陛下现在星宿台。” 说话间,另一名侍者上来将火凤引走,这侍者则请朝华君走在前,自己落后半步陪在旁边,适时指引方向。 顺大道进宫门,二人一鸟在庞大的宫殿群间穿梭。 人变成了鸟,所有东西看在眼睛里都自动放大了几倍,高大的台阶,高大的蟠龙柱,宽阔的广场,天庭地皮显然不贵,光殿宇就修建了上百座,雄伟庄严。 不知走过多少座桥,转过多少回廊,最后侍者竟领着朝华君从另一道宫门出去了。 天河畔,高台入云。 “自去玩吧,”朝华君放下田真,吩咐,“不可走远。” 总不能让他带只鸟去见那位“陛下”,田真无奈,踱着小步子在原地打转,点头表示听懂了。 旁边侍者见状赞道:“这小乌鸦好乖巧!” 乌鸦?田真竖毛。 朝华君忍不住笑道:“那是只小凰,度劫重生出了意外,伤了彩羽。” 侍者尴尬,忙道:“小神就说鸦族岂有这般贵气的,原来是王族。” 贵气?田真扭头瞧自己一身灰毛。 朝华君看着她抿了抿嘴,转身顺石级上去了。 圣父一笑,光辉万丈,田真站在原地回味,正在此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定睛一看,只见河对面大道上烟尘滚滚,无数天兵整齐列队,雄赳赳气昂昂开过,或步行,或骑天马,有扛旗的,带刀的,负弓的……许久望不见尽头。 田真被那气势镇住,飞快奔到对岸,跳上桥头栏杆当观众. “文犀,你小子会打仗么?” “话不能这么说,倘若魔界来了女将,却是非他上不可。” …… 几个骑马的天兵嘻笑着,嘲弄一名小兵,那小兵似没听见,只低头不语。 天界也有这种事啊,田真同情。 天马低嘶,紧接着“扑通”一声,那小兵的坐骑忽然受惊,带着他冲入天河,队伍顿时乱起来。 幸好天兵都有点法力,小兵应变极快,足尖点水飞身跃起,落回岸上。 “这小子骑马都骑进河里!” “生一副女人相,打什么仗!” …… 由于离得近,整件事情经过田真看得清楚,分明是旁边那几个人使计捉弄他的。 发现队伍散乱,一将领打马上前,厉声呵斥:“谁在喧哗!” 先前嘲笑的几个天兵都住了口,谁也不敢多说。 岸边河水不深,仅淹至马腹,那马因为发怒,仍挣扎不止,小兵双手死死拽住缰绳,以防它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又不能放手,只好尴尬地回道:“是文犀不慎让马受惊,掉进了天河。” “又是你,废物!”将领劈头给他一鞭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文犀默然,并不分辩。 “都给我走好!”将领大声喝令,重新整好队,然后转身朝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拉回来,大军马上起程,误了战机,拿你问罪!” 文犀诺诺应下,使劲拉那马。 事情发展出乎意料,想不到他这么能忍,田真心中那些怜悯转变成了敬意,留神看他两眼,发现此人生得极美,玉面朱唇,双眉斜飞入鬓,更难得的是,虽遭暗算,被众人耻笑,他却并无半分怨恨之意,眉宇间始终有种恬淡平和的气质。 见大军去远,那天马还在水里拉不回来,田真也替他着急了,于是展翅飞到天马旁边,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文犀意外:“小凤凰?” 总算没把咱当乌鸦,帅哥,咱帮定你了!田真卖力地朝天马扇翅膀,往岸边驱赶。 忽然,那天马一声惨哼,自眼前消失不见,却是被一股大力生生自水里拉起。 田真不解地抬头。 马已落回岸上,文犀悠闲地拉着缰绳,微笑着看她。 这小小天兵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田真震惊,明明有本事,却这么忍辱负重,其中必有内情…… 目如秋水,深不可测,文犀低声道:“多谢你,小凤凰。” 有了被路小残放血的教训,田真凡事都会首先考虑自身安全——此帅哥把咱当鸟了吧,如果发现咱什么都明白,会不会杀鸟灭口?于是她对这份谢意不予回应,扑扇翅膀落回桥头。 看出她无半点修为,不过普通灵禽一只,文犀果然没有防备,对着她出了会儿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着便翻身上马追赶大军去了。 田真目送他消失,跳下桥栏杆,在附近随便溜达了几圈,居然收获不小,例如:某神与某神女有情,掌管宝库的某神私吞了一批礼物,甚至还有某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有孕的妃子…… 这世界不太平呐,许多秘密只有鸟才能发现!田真拿爪子扶额。 为了小命,咱要做一只不多嘴的鸟. “就这么定了,朕稍后便下旨。”顺着大桥往回走,忽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田真忙抬眼看,见朝华君与一个男人站在星宿台下,几名侍者恭敬立于数米外。 那男人金袍玉带,身材颀长,由于背对这边,看不到相貌,方才的话正出自他之口,声音很年轻,中气十足,亲切又暗藏威严,他既自称“朕”,身份已无须猜测了。 朝华君道:“陛下三思。” “表兄远道而来,早点歇息吧,明日动身,”神帝打断他,拍着他的肩笑道,“眼下除了表兄,这帮废物没一个能替朕分忧,不可再推脱,稍后弟妹还要来拜你。” 说完,他自顾自带着几名侍者进宫门去了,只留下朝华君与先前引路的那名侍者。 侍者笑道:“陛下主意已定,朝华君请吧。” 朝华君无奈,侧身唤道:“小凰儿?” 听到温柔的呼唤,田真叫了声,快步走过去。 瞧她两条小腿在地上飞跑,朝华君忍俊不禁,将她抱起来:“再让你留在天鸡群,怕是连怎么飞都要忘了。” 田真倒不在意,咱是人,更习惯走。 侍者领着他进宫门,边走边道:“朝华君此去东原阴山督战,定然能解陛下之忧。” 朝华君道:“有战神亲自把守,陛下何须忧心,不过是命我前去看看战况,安抚三军而已。” 侍者叹气,低声道:“不瞒朝华君,魔神之威非同小可,战神也只能设阵困住他,此战要胜,须是朝华君出面。” 朝华君皱眉:“圣无名妄言,岂能当真。” 侍者道:“有乱平乱,无乱生乱,这两句话早已应验,他反去魔界是天意注定,此事应在神羽族,前几次有朝华君在,可不就胜了。” 朝华君苦笑。 别人来你的地盘杀了几万天兵,然后毫发无伤收兵回去,这叫你胜了么?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魔神作乱?田真听出个大概。 也对,有神,就必定有魔,不然拿什么给这帮天兵练级呢!. 天庭设有专门接待神王的园子,几名侍女早就等在门口,纷纷矮身作礼,引朝华君至房间,侍者再陪着说几句话,便告退回去了。 侍女取了练实过来,朝华君将田真放到桌上,示意她吃,田真瞧瞧小竹米,终无食欲,将脑袋□翅膀。 朝华君拍她:“怎的不吃东西?” 感受到关心,田真伸出脑袋跳两下,表示无事。 想她先前吃过玉灵芝,朝华君也就不再劝了,正在此时,两名美姬走进来作礼,娇声道:“竹泉已备好,请朝华君前去沐浴。” 朝华君吩咐田真:“在房间玩耍,不可乱跑。” 沐浴?田真正为这词荡漾,忽然听到低低的笑声,却是两美姬暧昧地互相伸手推对方,再留神一瞧,二女身上虽披着宽大外衫,但里面仅穿着薄得可以忽略的轻衫,田真顿时明了——姐姐,穿成这样,分明是你们想沐浴,拉个美男陪浴吧! 让她们伏侍,领导清白不保啊! 当然,也许此人非常乐意…… 田真发誓自己对美貌领导沐浴绝对没兴趣,只不过内心突然生起一种强烈的正义感,觉得应该调查下这位领导的生活作风问题,因此她跳下地,连蹦带跳跟着溜出门去了. 园后有大片竹林,林中有白色轻烟升起,几扇高高的素色屏风挡在四周,方才那两名美姬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冠带等物,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放下吧。” “陛下吩咐,让妾身伺候朝华君沐浴。” 田真拿翅膀捂嘴。 哇靠,这位陛下真是体贴下级,上战场前知道先派美女慰劳,还安排两个玩双飞! 半晌,里面传来朝华君的声音:“不必,都下去吧。” 两名美姬出来,满脸失望之色。 好吧,事实证明咱领导是位正“神”君子,田真肃然起敬。 堂堂羽族神王,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你可以在他跟前放肆,二女纵有不甘,也没胆子再进去自荐,只好放弃,依依不舍走了几步,忽然瞟见一道灰影从脚边溜过。 “这只丑凤凰跑出来了!”一女低呼。 另一女看了两眼,偷笑道:“我还当凤族全都是朝华君和霓妃那样的人呢,原来也有这么丑的!” 丑怎么了,再丑,咱也是凤凰!田真自我安慰,看不出来咱这领导是只大凤凰!等等,霓妃?刚在外面听墙角,有个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怀孕的妃子,那怀孕的妃子好像正是叫什么霓妃,大家都是凤凰,要不要告诉朝华君救她…… “别让它乱跑,出事了不好交代。”一女要过来捉她。 “罢了,”旁边那个制止她,撇嘴,“这么丑,谁会把它怎样。” 二女笑着离去。 田真用嘴理了理灰毛,咱这叫长得安全…… 屏风内隐隐有水声。 望着屏风,田真有点心痒,最终仍是怏怏地转身往回走——阿米豆腐,色即是空,咱要做一只纯洁高尚的鸟…… 迎面,一名少妇挽着一名女子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那少妇修眉高髻,钗环额饰光彩夺目,衣着极华贵,佩带着金绣云纹霞帔,七分美貌,三分威仪。被她挽着的紫衣女也很年轻秀美,满脸娇羞,眼睛悄悄朝这边望。 田真心头警钟大响,挺胸立正,前狼后虎,领导你就是那块唐僧肉啊! 少妇笑着将紫衣女一推,示意,然后领着侍女走了。 四周无人,紫衣女收了羞涩,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保证目前处于最美状态之后,才曼步朝屏风这边走过来。 美女你专业拍戏的?田真开始想象后面的情节。 一声惊呼,美女捂住脸,一扭小腰,一跺小脚,跑出去叫得人尽皆知,然后先前那位贵妇立刻跳出来说,哀家替你作主……阴谋啊阴谋!翩翩君子美女好逑,问题是咱那凤凰领导一办完正事,就是喂鸟,沐浴,并没有去看你的打算,可见未必喜欢你,这么设计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田真冲进屏风。 为领导,只好牺牲鸟品了。 温暖的气息如潮水般包围过来,面前是个白石砌的池子,水气蒸腾,池中有一人,高高的鼻梁,从侧面看去线条更加优美,凤目微闭,神色安详,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和后背,泉水仅仅淹没至胸前,那紧实的胸膛…… 发现动静,他抬起脸。 鼻子一阵热,田真马上仰头望天,不能多看,省着点,咱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血…… “小凰儿?”惊讶。 田真被唤回神,想起正事,连忙朝屏风外摇头示意。 身为羽族之王,朝华君本是熟悉各种鸣声,从而判断族民们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惜田真是只冒牌凤凰,根本不懂鸟语,所幸凤族浴火重生乃是一大劫,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朝华君也没怀疑。 拿她当寻常灵禽看待,朝华君忽略自己正在沐浴的事,柔声安慰:“莫急,你想说什么?” 田真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表达“起来”这个词,索性翻身躺倒地上,然后跳起,接连重复好几遍示意。 朝华君皱眉:“站立不稳,莫非病了?” 见他从水里起身,要来抱自己进行检查,田真大受刺激,连忙望天,阿米豆腐,咱绝对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让我看的,咱还是只好鸟…… “小凰儿,怎么了?” 我没怎么,是你要闹□门了!急中生智,田真叼过衣裳往他面前一丢,然后飞到屏风顶,可巧那紫衣女正要进来,她想也不想便展翅俯冲下去。 迎面黑影掠过,紫衣女冷不防被吓一跳,花容失色,惊叫后退。 要的就是这效果,咱现在是鸟,鸟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美女对不起了唉!田真完成高难度飞行动作,满意地落回屏风顶上蹲着,没有继续捉弄她,毕竟天界人人都有法力,解决小小鸟不是问题。 果然,朝华君衣衫整齐地自屏风内出来了,神情略显严厉:“不是叫你们退下了么!” 他依旧穿一身带金边的白袍,只不过头上已换了细窄的金色高冠束发,看起来更加优雅贵气。 田真佩服。 领导就是领导,穿衣速度非我等能比。 好事被鸟破坏,紫衣女倒也镇定,迅速掩去尴尬之色,作出吃惊的样子:“朝华君?” 朝华君认识她:“恒月神女?” 紫衣女盈盈下拜:“恒月姬见过朝华君。” 朝华君面色和缓了些:“你如何在这里?” “方才与神后娘娘一同过来的,”恒月姬笑得风情万种,无限温柔地望着屏风顶的田真,“原是随便走动,见这只小凤凰生得乖巧,我很喜欢,怕它迷路,所以跟着来了这里,想不到朝华君也在。” 多爱鸟的美女啊!田真差点吐血身亡。 朝华君似信了,责备田真:“叫你留在房间,怎的出来乱跑,惊了神女!” 管闲事挡别人桃花,自食其果了吧,活该被抽!田真拿翅膀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灰溜溜跳到地上,低头赔罪。 恒月姬俯身,亲切地摸她的脑袋,微笑如圣母:“无心之过,朝华君就别骂它了。” 是是,我承认是我之过,美女你可别爆我的头啊!田真望着那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寒毛竖起来,直往后躲。 朝华君微倾上身,示意:“凰儿。” 听到召唤,田真马上飞起扑到他怀里。 朝华君拍拍她的背,问:“神后娘娘何在?” 恒月姬忙道:“娘娘在厅上等候朝华君。” 弟3——4章 第三章天帝陛下 神后果然坐在厅上,朝华君刚进门还未来得及作礼,她倒飞快站起身,先迎上来拜了一拜:“听陛下说表哥来了,不曾迎接,失礼。” 朝华君放了田真,回大礼:“适才怠慢,娘娘恕罪。” “呀,好丑的小凤凰!”神后惊讶。 田真泪,默默踱到墙角。 神啊,不是说心灵美才最重要么。 朝华君将她浴火重生的意外大略解释了下,请神后坐,神后却再三让他坐了,然后才肯归座,笑看恒月姬:“方才恒月妹妹要出去走走,怎的这么巧,竟与表哥一起回来?” 恒月姬笑得不太自然:“适才在竹林遇见朝华君。” 见朝华君面色如常,神后知道出了意外,于是移开话题,关切道:“表哥那边可有德音龙女的消息了?” 朝华君摇头。 看清凤目里的黯然之色,田真诧异,德音龙女又是谁呢? “陛下一直派了人在优婆山四周找寻,”神后叹息,低声劝道,“自德音妹子失踪,都过去二十年了,表哥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朝华君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听说霓妃娘娘那边有喜事?” 听到霓妃二字,田真立马集中精神。 “正是来告诉表哥这件喜事呢,”神后眼波流动,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微笑,她抬手吩咐众侍女,“都退下吧。” 等恒月姬与侍女们都退出去,神后笑容迅速变冷,轻哼了声:“荷妃如今急得很,变着法儿讨好陛下,陛下最近常去她那边,本宫只担心她趁霓妃不能侍奉的日子,又要在陛下跟前生出事来……” 朝华君温文依旧,打断她:“太子勤奋有为,神羽族自当全力扶持,陛下是明白的,娘娘忧心太多了。” “有朝华君在,确实是本宫多虑,”神后展颜,左右是为了这句话,撮合他与恒月姬也是想加深关系罢了,提到自己儿子,她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凤族血统岂是贱荷能比,如今陛下极看重太子,也常来本宫这里。” 停了停,她又忙道:“太子原本要来见朝华君,被陛下临时叫去了。” 朝华君道:“娘娘出身神羽族,陛下看在眼里,虽未曾表露什么,但娘娘也当主动避嫌,少些往来为妙。” “本宫明白,”神后点头,“此番来见你是有件要事,如今霓妃有孕,各族都打听到消息,争着送人来,我们是不是也……” 朝华君没有回答,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霓妃有孕,必惹人忌惮,无论如何她也是凤族子民,又是霓将军之女,我当初作主送她到天庭,倘若出什么事,恐怕族人心寒。” “朝华君放心,我吃不过来这些醋,也只有太子这一个指望,”神后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她,就是别人,自己人多少算个膀臂,好在她对本宫与太子还算忠心,多次在陛下面前为太子美言,只要她安守本分,本宫定然护她们母子周全,否则还有谁会替我们办事。” 朝华君点头:“娘娘能为大局着想就好。” 关于霓妃可能被害的事,田真原本在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孰料听到这番对话,一时大受打击——靠,还当是听墙角得来的独家新闻,原来他早就想到了,长得这么温文尔雅,搞到最后竟是个极品腹黑!这些大神一个个都比猴子还精,哪用我等小小鸟白操心! “新的人选……” “我自有安排。” 得他这话,神后放了心,起身让侍女们进来:“时候不早,本宫就回去了。” 朝华君作礼:“恭送娘娘。” 神后道:“表哥太多礼,免了吧。” 恒月姬嫣然道:“听陛下说朝华君明早要赶去东原阴山督战,还望当心。” 朝华君称谢. 晚间侍女们摆上膳食,丰富的一桌,五颜六色。 檐角嵌着拳头大的明珠,乐声消失,天庭夜色冷清,朝华君独立窗前,珠光里不见温润面容,背影透出一片孤寂萧索。 许久,他转过身。 桌上有团黑影,却是田真悄无声息站在那儿眨眼睛。 “小凰儿通晓人意,也伤心么,”朝华君轻声叹息,唇边微笑有点苦涩,“优婆山失踪,我已找了这么多年,却仍无半点消息,她究竟……出了何事?” 幸亏凤凰脸上都是毛,否则他一定可以看到田真脸红。 咱不伤心,事实上咱只是等你吃饭。 天界食物不似凡间五谷,并无浊气,清香扑鼻。 受到良心谴责,田真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好吧,领导伤心,咱愿意陪着伤心一下,怪不得他那夜在优婆山下会说那话,出事的人就包括他的女朋友德音龙女,真是可怜,够伤心一阵了。 其实从小到大“伤心”两个字对田真来说就是屁,放过就算,于是她下意识推己及人,伤心和吃饭是两码事,伤心本来就痛苦,再伤胃,那就更不划算了,所以你快伤心过了来吃饭吧,要不然咱先吃饭,再继续伤心? “我早该想到她脾气倔,只顾赌气,定然会出事,”朝华君抱起她,“二十年,二十年了,小凰儿说,我是不是该死心,或许她已经……” 黑幽幽的眼睛,恰似夜空的颜色。 田真心一动,赶紧闭上眼睛。 电视剧与杂志告诉女人,不要试图去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否则闪着母性光辉的你会爱上他的。 可若不是他,咱还在天鸡群里混呢!田真到底过意不去,于是紧紧闭着眼睛,伸出右边翅膀胡乱在他脸上拍了拍——能寻找一个女人二十年,比起那位神帝陛下,你已经算大情种了…… 见她有安慰的意思,朝华君半是惊讶半是喜欢:“凰儿,你听得懂么?” 咱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田真点头。 心中愁闷消解大半,朝华君取过练实喂她。 领导不能搞特殊啊,你吃饭菜,给咱吃这玩意?田真扭头,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围着桌子上的饭菜打转。 莫不是她要吃饭?朝华君愣了下,有心试探,索性将自己的饭食推到她面前。 得到允许,田真大口啄起来。 凤族素以练实为食,忽然遇上个例外的,朝华君暗暗称奇,伸手抚摸她的羽毛:“原来小凰儿是吃饭的。” 田真被那份温柔刺激到,连忙拿爪子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然后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继续吃。 朝华君理解成害羞,想多年无人陪着吃饭,今日对面竟是只未修得人身的小凤凰,不由笑道:“既这么有灵气,将来可要用心修行,定然能修得人形。” 田真忽略这句话。 当人当太久也很腻的,当鸟有美男抱,有八卦听,哪里不好了?. 神帝旨意当夜传到,命朝华君代为前往东原阴山督战,翌日清晨天未亮,朝华君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田真,由月族将军带五千人马护送起程。 当鸟多好,不用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田真在梦中抱着翅膀翻滚,几百年修来的幸福日子啊。 蹄声细碎,身下摇啊摇……好像是在坐车? “你带只乌鸦做甚?”清朗的声音。 为啥这些人看到咱的第一句话都没点新意!田真被刺激醒,再好的心态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迅速睁开眼,愤怒地寻找声音的源头,什么乌鸦,是凤凰!咱是凤凰! 对面坐着个年轻天官,寻常侍卫打扮,可那远远靠着车壁的姿态,分明就是副领导架势,再看长相,也非同寻常,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气势十足,薄唇含笑,目光却暗藏锐利,额间一条金带饰物更显露几分贵气。 “是只伤了彩羽的小凰。”朝华君微笑,不动声色抬手,将田真脖子上竖起的毛抚平。 那侍卫却留意到了,“咦”了声,饶有兴味打量她:“它竟恼了!” “通点灵性而已,哪里懂得什么,何况陛下面前它怎敢着恼,”朝华君低头看田真,忍住笑安慰,“有没有彩羽都不要紧,小凰儿就是小凰儿,将来有大出息。” 陛下?田真马上将再次竖起的毛放倒,服服帖帖的。 原来堂堂神帝陛下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起去视察下级工作,怪不得浑身充斥着王八之气。 “表兄当真爱民如子。”神帝勾了下嘴角,恰到好处。 “神羽族子民,也是陛下的子民,臣是遵命罢了。” “如此,”神帝直起身,自他怀里抱过田真,“我也爱护爱护子民。” 被大神气息包围,田真开始发抖——有美男抱固然好,可这尊神是万万惹不起的,关键是他现在若一把捏死咱,朝华君肯定不会报仇。 “它在害怕,”神帝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淡淡道,“说不懂么,我看它倒是懂得很多,方才定是在恼我,朝华君?” 田真欲哭无泪。 咱哪里恼了,陛下说咱是乌鸦,咱就是乌鸦。 朝华君失笑:“连人形都未修得,不过多点灵气,陛下何必吓唬它。” 发现鸟身僵硬,神帝大笑:“有趣!有趣!” 果然小说里说得不差,帝王全都不是什么善茬,田真将脑袋□翅膀,有趣个屁,玩够了吧,还不快把咱还回去! 神帝到底是神帝,不轻易在小事上浪费精力,如愿将她丢回朝华君怀里,语气转冷:“当初魔界那般没落,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的气候,他自己不够,竟又多了两个厉害儿子,上回打到堕马河,这回是东原阴山,只怕改日就要打上天庭了。” 朝华君道:“战神已将他困住,陛下宽心。” “神无功哪里困得住他,不过是他一时高兴停手罢了!”神帝也不糊涂,自己道破事实,冷笑声中透着无奈,“当年若非四部作乱,天庭告急,先帝断不会留下他的,如今果然成了大患。” 朝华君道:“难道就没有重新封印他的办法?” 神帝不予作答。 朝华君沉吟道:“或许陛下可以联合仙界……” “关河月武那个废物,篡位这些年,仙界人人各怀异心,自顾不暇,他能中什么用,”神帝轻哼,语速陡然慢下来,“听说旧太子关河月微流落到异界了,仙界旧臣们都在暗中寻找……” 朝华君会意:“臣会派人查探。” 神帝点头叹息:“眼下只有你能替朕分忧了。” 仙界旧太子关河月微当年颇有贤名,实因关河月武母族势力太大,最终篡位,关河月微不得已出逃在外,如今旧臣们虽有心拥护,无奈关河月武派重兵把守仙界之门,关河月微身上仙帝力量又被封印了十之八九,难以回归,倘若寻得他达成协议,助他回仙界夺权,到时两界联手对抗魔界,或可牵制. 天马耐力非凡马能比,队伍行至午时,前方有消息传来,昨日石将军受命前往东原阴山支援,大军路过青枫岭时遇小股魔军袭击,虽然伤亡不大,可是魔军公然在神界挑衅的行为,大大触怒了神帝,遂命朝华君传令下去,今夜就在青枫岭扎营。 关于这件事的详细内容,田真没有听清,也不敢表示出半分兴趣,以免神帝陛下心血来潮杀鸟灭口。下车后,朝华君便放开她,让她自去玩耍,田真也知道他们要商议正事,于是踱着步子四处乱走。 长空月小,夜色朦胧。 出于凤凰本能,田真拍翅膀飞起来,只觉遍体轻快。 青枫岭一带较荒凉,四周都是低矮小山,草木稀疏,难怪石将军大意中计,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会有埋伏的,当然,在对方地盘上,魔军也不会笨到来第二次。 人变了鸟,视力跟着好起来,小山脚一株矮树下,似有光亮。 这种地方住了人?田真奇怪,无声降落。 一粒小小夜明珠散发着微弱光芒,映照着老树干和受伤的人,那人天兵打扮,衣襟半敞,胸前鲜血淋漓,分明受伤不轻,此刻他正低着头,忍痛为伤口上药,旁边地上还插着一柄刀。 那感觉……有点眼熟…… 田真正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冷不防那小兵猛地抬起脸,直直看向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转为诧异;“小凤凰?” 秀美的脸略显苍白,眉宇间淡然气质却半点未改。 是他!田真先惊后喜,想到他受人欺负的隐忍,和深藏不露的本事,又转为警惕——虽然这位美男不像坏人,但事实告诉咱,还是继续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安全。 于是她远远站在石头上,歪着脑袋瞧他,表示奇怪。 文犀果然卸下防备,无力地靠在树干上,闭目。 本是跟随大军前往东原阴山,谁知路过这青枫岭时遇魔界小天王埋伏,且自己又见到一个意外之人,必须躲避,因此落单,在小天王手下受了重伤,方才听那边吵闹,再有这只小凤凰,必是羽族神王朝华君奉旨督战,路过此地。 半晌,他重新睁眼,冲田真微微一笑:“小凤凰,你我两次相遇,倒很有缘。” 有缘啊有缘,田真扇翅膀。 “人间都说凤凰带好运,你是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运气?”文犀盯着她半晌,轻声道,“果真如此,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田真暗暗叹气,原来身处危难的时候,神也会迷信,咱就是只穿越的鸟,连自己有什么运气都不知道呢。 多年坚持,终于因重伤生出一丝消沉,话说出口文犀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一只没有半点修为的凤凰能知道什么呢,于是他缓缓移开视线,抬脸望夜空。 这种情况下,给伤员精神鼓励是必须的,田真飞到他身旁落下。 文犀倏地低头。 深邃的眼眸逐渐泛起光彩,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变得流光四溢,除了惊讶,喜悦,不可置信,坚定,依稀还有……自负? 瞬间的变化而已,等田真回过神再仔细看时,那目光又恢复温和淡然了,似乎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文犀伸手抱起她,对视:“你……果真听懂我的话了么?” 糟糕!俊脸突然放大,田真头一晕,鼻子一热,不由哀鸣。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证实孔子名言,吾田真终于为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人家是流鼻血,咱是鼻子嘴巴同时来血! “小凤凰,你……”俊脸陡现喜色,似不敢相信。 田真莫名低头看,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得发呆——凤凰血滴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口蠕动着,新肉滋生,伤口逐渐拉拢,愈合…… 片刻工夫,伤痕竟浅了许多,看样子好了大半。 神羽族凤凰血本是疗伤灵药,文犀并不奇怪,缓缓整理好衣袍,站起身,托着她微笑:“好个小凤凰,他日我必不亏待你。” 咱……咱就当义务献血,流了几?田真心疼,连忙望天止血,好吧,将来多给点补血药就成了,咱贫血。 正在此时—— “嘿,这还有个没死的!” 听到叫声,文犀面色大变,抱着田真化作一阵香风,向朝华君营地方向遁去,可惜他的法力明显不怎么高,刚遁出不远,就被一道红光打落。 “灰凤凰!” 那笑声响亮又熟悉,田真寒毛竖起来,完了! 第四章天王兄弟 红袍小袖,红发披垂,银质额饰上的红宝石在夜明珠映照下闪闪发光,路小残高高站在树梢上朝田真招手:“又见面啦,还认得我吗,灰凤凰!” 太受关注也不是好事,田真想哭了,我不认识你,小魔头。 “你就是那个从我手下逃走的小兵?”路小残却认出了文犀,大眼睛里满是惊奇之色,“接我十招,居然没死?” 他很快又释然,笑嘻嘻看田真:“灰凤凰,是你治好了他吗?” 田真心脏抽搐。 深藏不露的文犀竟是伤在他手上,而且才十招!小魔头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咱今天有没有把握逃跑? 路小残毫不客气指着文犀命令:“本天王赐你自尽吧!” 文犀已经恢复镇定,微笑:“我好像还没有那么笨。” 放开咱,咱愿意自尽,田真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什么是笨,让这变态小魔头亲自动手,那才叫笨。 路小残倒背着手,大模大样在树梢上踱了两步:“别想耍花样啊,你们跑不掉的。” 毫无预兆地,足下枝条一沉,他忽地纵身跃起,朝二人直扑过来,矫捷灵敏,活像只脱笼的兔子,小小手心魔光闪烁,掌心雷直取文犀。 文犀早有防备,见状带田真急速后退,无奈路小残的本事远在田真意料之外,他咯咯笑着,翻身化作道红色闪电,越过二人,拦截去路。 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文犀暗暗苦笑,当真是天意注定要命丧此地,也无可奈何。 他索性丢开田真:“小凤凰,多谢你,去吧!” 就凭咱这对翅膀,能逃出多远?左右都是一个结果,不如救人救到底,田真长叹,硬着头皮掉转方向,冲向路小残,狠狠地要去啄他的脑袋。 “小凤凰!”文犀惊,很快明白她的用意,迟疑了下,最终化作香风遁走。 路小残果然抓住田真,不再继续追赶文犀,毕竟放走个小天兵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带着田真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咦”了声,拎起她的翅膀:“看不出来,你胆子真大呀。” 小鬼是兔子精?田真瞪着那双圆圆的红眼睛,伸头使劲啄,使劲啄…… 当然,以上仅仅限于想象。 田真的胆子很小。 路小残龇牙咧嘴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扯她脖子上的毛:“敢啄我?” 儿童就是那单纯的恶魔呀,田真哆嗦。 见她害怕,路小残大悦,满意地停了手,眨眼道:“杀了你,朝华伯伯会生气的,父皇说过不杀神羽族人。” 咱就知道,所以才敢舍己救人么,田真松了口气。 路小残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你长得丑,但我还是有点喜欢的,不如你跟我回魔界吧!” 魔界,父皇,他就是魔神儿子!田真翻白眼,怪不得小小年纪这么阴险腹黑,你是喜欢咱,还是喜欢咱的血? 果然路小残马上接着道:“因为你的血太有用啦!” 我去你个叉叉叉叉!面对小朋友,田真生平第一次有了骂粗口的冲动,痛苦的是,一只鸟骂什么,对方都听不懂。 很明显,路小残没打算考虑她的感受,有了养鸟的念头,他开始设想未来可能遇到的一系列问题,小脸露出十分担忧为难的神色。 “带你回去,父皇见了会怪罪呢。” 路小残烦恼,田真得意。 “我就说是朝华伯伯送我的。” 路小残得意,田真烦恼。 “可他不会信的……” 对啊对啊! “那我悄悄的不让他知道!” 靠! …… 几句话工夫,田真的心已经上上下下被蹂躏了数次,好在路小残想了n种方法都觉得不妥,最终无奈地表现小朋友的仁慈:“算啦,我不会养鸟,带你回去很麻烦的,还给朝华伯伯好了。” 多乖的小正太!田真感激涕零。 “纯正的凤凰血太难得啦,多留点给我。”路小残为这想法沾沾自喜,取出一把小刀,拉起她的脖子就割。 拿老娘当血库使?田真欲哭无泪。 其实当鸟也不太好吧,至少不能当凤凰,如果重来,咱还是去当乌鸦……. 白天,晚上,再白天,再晚上…… 马车摇晃,温暖的怀抱幽香隐隐,一只手轻轻放在背上,不时替她整理羽毛,田真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那日文犀回去报信,朝华君赶来找到她时,路小残已离开了,而她,正两脚朝天躺在石头上犯晕。 “不愧是出身凤族,它怎样了?” “托陛下洪福,已无事。” 神帝对她舍己救人的行为很赞赏,伸手示意。 朝华君道:“此番它大伤元气……” 是啊,咱失血过多,头昏眼花心发慌,经不起你老人家开玩笑折腾,田真尽量缩起身体,爪子紧紧抓住朝华君衣襟。 神帝扬眉:“朕有心嘉赏她,要看看她伤势,表兄担心什么?” 昨天还亲切地称“我”,今天就原型毕露开口就是“朕”了,田真闭上眼睛装没听见,心里暗骂,不就是拿最高领导的身份压人么,你牛个屁!不知道吧,你那几个老婆斗得可欢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表兄事实上也在暗中给你使美人计呢。 “神羽族子民理当为陛下效命,怎敢求嘉赏,”朝华君微笑,将田真送上,“臣是担心它受伤,在陛下跟前失礼。” 神帝忽然也笑起来,抬手:“罢了,正事要紧,回去朝华君代朕赏它就是。” 朝华君答应,起身掀开车帘,将田真递给旁边马上的文犀,自己坐回车内与神帝商议正事。 行了五日路,前方地势逐渐平坦,远远可望见长长山脉的轮廓,云雾缭绕,当中隐藏着冲天杀气,看来离战地东原阴山已经不远了。 文犀含笑问:“小凤凰,今日好些了?” 救命之恩在,这几天他自是没少照看田真,彼此更加熟悉,田真低低地叫了声表示回应。 文犀目光闪烁:“你是听得懂话的,对不对?” 田真沉默。 此人不简单,自己与朝华君的交流哪里瞒得住他。 “但我的事,你并没有告诉朝华君他们,是么?”文犀拍拍她的背,“你为何要帮我?” 咱也没想到会帮你,田真看他一眼。 文犀没有再问,笑叹道:“你这只懒凤凰,除了吃就是睡,几时才能修得人形。” 田真不以为然。 从鸟变人有什么了不起,咱从人当回鸟,这才是本事! 正在此时,远处十来个穿着战甲的人骑天马飞驰而来,在队伍前停住,下马与前面的月族将领作礼,说了几句,月族将领便将领头那人带至车前。 “末将薄还归,奉战神之命,前来迎接朝华君。” 须臾,侍卫打起半边车帘,朝华君端坐在内,含笑问:“前方战事如何?” 薄还归恭敬回道:“魔神暂且还被困在阵内,尚无动静,只是方才魔界大小天王领兵赶到,与战神对上了,现下胜负未知。” 朝华君看向身旁神帝,领会之后便道:“如此,你且带我前去一观。” 薄还归应下。 队伍重新移动,田真兴奋无比。 两军对阵,大战,咱这就去看天兵练级!. 山脉连绵起伏,有如墨龙之背,望不见首尾,草木稀疏,多为怪石黑土,偶尔有几株枫树,叶子也是黑色的,在凛冽杀气中更显得萧索。 大旗飞舞,满山都是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天兵,皆执枪横刀严阵以待,旗帜下,一位天将格外引人注目,年约三十,方额直鼻,双眉倒立,相貌威武,身材雄伟,盔甲金碧辉煌,腰佩乾坤剑,手执方天画戟。 队伍停在半空,引得众兵纷纷仰头看。 天官下马,高声道:“朝华君奉旨,前来督战。” 帘门掀起,朝华君走出车外,白衣金带令人眼前一亮。 为首的金甲神并没有上去迎接,仅仅朝空中抱拳:“军中不便行礼,朝华君莫怪。” “战神无须多礼,”朝华君率队伍落下云头,打出招牌式的微笑,说几句为神帝歌功颂德之类的话,然后才问,“战况如何?” 战神遥指对面:“弦将军迎战魔界小天王。” 战斗实在太激烈,田真从下车起就开始留意了,对面魔云滚滚,云中整整齐齐排列着无数魔兵,枪尖刀尖林立,两个人在阵前打得难解难分,光圈闪耀,气流碰撞,飞沙走石,不时还伴着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看清那位魔界小天王,田真开始头晕,不由自主缩起脖子。 朝华君凝神观战,逐渐皱了眉,也没有说什么,半晌将视线移向另一边。 不远处的山头,居然停留着一阵黑色旋风。 巨大的漏斗形旋风,高高的几乎连接着天,可以说它是动的,因为它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旋转;也可以说它是静止的,因为它始终停滞原地不去,亦不消散,方圆一里皆被它笼罩,看不清中间有什么。 朝华君道:“地风水火伏神阵,风阵,困了他?” “是,”战神压低声音,苦笑,“不瞒朝华君,此阵顶多困住他一时,小神实在无甚把握……” 朝华君忽然道:“叫弦将军回来吧。” 战神愣了愣,很快沉下脸,传令鸣钲。 田真正觉奇怪,头顶就有个轻轻的声音解释道:“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招弦将军必败,此刻召回他,乃是为了保住神界颜面。” 仰头,文犀含笑看着她。 这人会读心术?田真默,将视线移回战场。 钲声起,闪电破空过,弦将军果然退回。 路小残没有追赶,收招,负手笑道:“诚如父皇所言,天界都是一群废物,神无功,你手下就没人了吗?” 战神神无功忍怒:“黄口小儿,如此无礼!” “末将愿往,教训魔界小辈!”一将至跟前请命。 田真在旁边冷眼看,发现此人很是面熟,没费多少精神就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天海遇上的大鹏王垂天么! 神无功正在为难,数将连败于路小残之手,天界颜面尽失,对方偏又是小辈,总不能自己堂堂战神亲自上阵,如今见垂天主动请战,顿时大喜:“此战需是将军去,方能得胜!” 他仗戟下令:“大鹏王垂天听令,着你代本将,迎战路小残!” 垂天应下,飞身至路小残对面。 路小残见到他,目光变得机警,口里却笑嘻嘻道:“大鹏鸟,我父皇有心饶你,朝华伯伯怎么还要让你来送死?” 垂天骂道:“魔界小辈,乳臭未干,也敢口出狂言!” 路小残“嘿”了声:“先看我的怒海神杀。” 话音方落,小手平平推出,掀起蓝色光圈如海潮,一波接一波朝对面涌去,明显未尽全力,攻势也不乏凶猛,可见他年纪虽小,对敌经验却丰富得很,这是要先发制人,同时试探对方的深浅。 垂天冷笑,身后猛然生出一对极宽大的鹏翼。 鹏翼轻扇,掀起飓风。 对面海潮受阻,高高竖立,终被压退,往后如山倒。 路小残早已移形换影躲开反击,连连发招,在对手不弱的情况下,必须抢得先机。 二人你来我往走了数十回合,人影闪动就像电视里的魔法师,还带光影特效,田真头昏眼花,哪里分得出高下,转脸看旁边的朝华君,发现他面色如常,不由暗笑,腹黑就是这样的,胜败都会装。 “小凤凰想要听么?”文犀摸摸她的脑袋,“我给你讲?” 田真忙点头。 文犀果然低声讲了句:“路小残会败。” 田真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力,兴奋得脖子毛都竖起来了,紧盯着路小残两眼发光,幸灾乐祸,大鹏鸟,代表咱神羽族狠狠收拾小魔头吧!要不也抓来放放血? 两人越战越激烈,掌力对上,瞬间,三座山头被削平。 路小残后退数丈方才站稳,嘴角似有血流出,他并不气怯,小手胡乱在嘴上一抹,双掌合胸前,作成个大大的蓝色光球,朝垂天击去。 哟,小小年纪还逞强!田真无语,见他真受伤出血,反而不忍了——瞧瞧人家天界大神多聪明,眼看手下要败就赶紧命令撤退,如今这小破孩受伤了,他爹娘就不疼的? 瞎操心,你嫌放血放得少了?田真暗骂自己。 面对强劲攻势,垂天也不敢怠慢,一声大喝,左手高举,刹那间天地风云变,四方气流急速往他掌中涌去。 借得风之力,他缓缓朝前推出右掌。 一道白光射出,细如剑,瞬间穿透蓝色光球,光球炸裂,白光依然未停,朝对面路小残击去。 路小残口喷鲜血,勉强翻身躲开。 见他伤上加伤,田真终于母性大发——好吧,咱是圣母,小笨蛋,打不过不会跑么?对了,他爹被困在阵里,可怜啊可怜,他娘怎么不出来救人? 看大鹏王垂天,一大人追着小孩打,你不怕丢脸的? 再看朝华君,我佛淡定。 别人有心饶你部下,如今你眼看部下伤别人儿子却不阻止,未免有失厚道……田真叹气,倒也表示理解,神帝陛下真身在此,现在谁敢当着他的面和魔界搞友好关系? “路小残没那么容易死,”文犀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心,“你看他小,却不知道他已经令多少人头疼了。” 田真闻言松了口气。 也对,看似漂亮无害小正太,其实狡猾得很,比兔子还精。 对手落败,垂天大喜,毫不留情追杀,哪知十余招后,忽觉迎面一片刺目白光,视线凭空受阻,惊得他连连后退,所幸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头脑虽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下意识收招,凝聚气流,在面前形成道圆形屏风,试图防守。 路小残咯咯笑:“笨鸟!” 肩后剧痛,鲜血喷溅,垂天始知中计,大怒之下双手握空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火红色长刀,循声朝路小残钉去! 啊呀!田真惊呼。 清亮的凤鸣声突然响在战场上,听得所有人都一愣,朝华君摇头看她,似觉好笑,又似责怪。 田真连忙拿翅膀捂住嘴,好在她也没打算再叫第二声了。 路小残没有死,安安全全躺在一个人怀里。 垂天的长刀被一道蓝光格开,打着转,在半空中砰然炸裂,碎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竟是由风火之气幻化而成。 田真惊讶地打量那人,不得不说,凤凰的视力可能比老鹰还要好,纵然远隔百丈,也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救下路小残的是位年轻战将,紫色战袍,银色长发在风里飞扬,紫色额饰,一张脸轮廓分明,高鼻梁,深邃的紫眸泛着冷冷的光。 红发银发,魔界都是搞艺术的,还是都爱玩非主流?田真感慨。 年轻的紫袍战将放下路小残,冷哼:“神羽族?” 路小残站稳,恭敬地叫了声“哥哥”。 “天王路冰河,”这边战神苦笑,正要召回垂天,忽然间又面色大变,转脸看另一边,“不好!” “我儿,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低沉,浑厚,带着点鼻音,倨傲,威严,在天地间悠悠回响,依稀透出的杀气,令在场所有天兵莫名胆寒,生出压抑之感。 声音来自不远处那阵黑色旋风。 第5——6章 第五章天界杀神 听到那个声音,战神顾不得什么,举戟下令,声音洪亮如雷鸣:“三军听令,速退!” 其实不用他下令,天兵们已经后撤了。 文犀显然也明白事情有多凶险,抱着田真掠走。 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动,山头的黑色旋风塔开始剧烈摇晃,恍若即将倒塌的大厦,不再是中规中距的漏斗形,变作模糊一团。 战神毕竟不愿轻易放弃,亲自腾云至空中,借天风之力护阵。 风力重新凝聚,法阵恢复平静。 战神松了口气,忽然又变色。 静止的旋风,好像黑色的玻璃高脚杯,表面竟逐渐现出裂纹,一道,两道,三道…… 裂缝纵横,其中神光四射! 没有时间修补了,战神大惊,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甚至来不及转身,就这么直直倒退回旗帜下。 朝华君仍稳稳立于山头,并没有退避,见状知他修补失败,不由长叹一声,抬左掌,右手凌空划了道弧线,带动广袖轻挥,动作不大,更显得优雅好看。瞬间,一团火红色的光球将他全身包围,然后逐渐向四周扩张,形成一道牢固的巨型结界。 与此同时,旁边战神也挥动画戟,朝天一指,长空电闪,犹如被戟尖所牵引,白色火花耀眼,生成道蓝白色屏障。 羽族神王,天界战神,尽展平生法力,筑双重结界,共抗魔神之威。 爆炸声震耳欲聋,旋风散,阵法破,蓝色神光亮起,冰冷刺目,气流如决堤之洪,携带烟尘飞石,翻滚着,铺天盖地而来。 巨响声里,两层结界粉碎。 一切,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早已料到这结果,朝华君与战神没有意外,顾不得伤势,同时退后闪避,他二人有强大神力护体,天兵们就惨了,数千避退稍慢的全部灰飞烟灭。 亲眼目睹超乎想象的恐怖的魔神力量,剩余的天兵们个个面色发白,两腿发软。 幸亏文犀闪得快,田真发抖。 狂风不息,卷起漫天沙石、漫天尘土,迷了所有人的视线,先前那种压迫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重,几乎令人窒息。 蓝色神光里,逐渐现出一道身影。 田真连忙抖抖脖子,将灰尘抖落,凝神去看. 一个看似二十疑似三十实际不知几千几万岁的男人,身材明显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黑袍广袖嵌金边,被风鼓起,黑色长发随罡风飞扬,几缕自额前垂下,衬着金色额饰与发饰,高贵炫目。 东方神仙,还是西方神祇? 虚天魔帝,转世杀神,仅仅站在那里不动,浑身杀气已令人心生惧意,不敢多看。 一眼,一眼足够。 脸部线条出乎意料的柔和,高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双眉秀窄,斜飞入鬓,若问魔神威严,尽在狭长凤目,长睫下的眼神,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轻蔑与傲慢,那是一种睥睨六界惟我独尊的气势,无论人,还是神,在他面前竟都显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这形象……这形象咋那么眼熟呢呢呢! 田真闭眼,心狂跳。 “那便是魔神路西法了。”文犀低声叹息。 什么?田真睁眼,满头黑线。 他他他……路西法!路西法大人? 来不及等她确认,魔神眼一眯,眉一低,袖一挥,刹那间周身神力爆发,又有数千天兵光荣地变成了脚下土地的肥料。 田真默。 好吧,试镜成功,如果加六片翅膀,他完全可以扮演路西法大人…… 文犀看看不远处的朝华君与战神,用传音之术与她解释:“他本是神帝的嫡亲兄弟,天界最出名的一位神王,因不甘居于神帝之下,反下天界,做了魔帝。” “昔天界先帝有七子,长子弑中天乃神后所出,就是当今神帝,时隔八万年,神后产下第七子,圣无名连夜进宫面见先帝,说他是‘有乱平乱,无乱生乱,杀神转世,不臣而走’,可当时神界四部作反,天庭情势危急,先帝执意留下他,赐名弑中流。” “据说他原是上古众神合力困在太上镜里的九天杀神,神元转世,性好杀,不出一年平定四部之乱,自此无人敢犯神界,后来先帝应劫身故,弑中天即位,他便不服,反去魔界做了魔帝,弃本名不用,自名路西法,正好应了圣无名的话。” 对面,魔神制造上万的炮灰之后,终于停了手。 “陛下。”魔军齐齐跪倒参拜。 路冰河与路小残上前,单膝跪下:“父皇。” 听到这两个字,田真差点被呛死,全身颤抖,毛都竖起来了——路天王你确定?那位美貌暴力大哥真的真的是你爹,不是你兄弟? 文犀不着痕迹勾了下嘴角,道:“魔神生性傲慢,到此刻才现身,必是战神言语相激,令他甘愿留在阵内的。” 果然,魔神抬脸,发丝被风吹得拂在下巴上,声音透出几许轻蔑:“神无功,我留在阵内十五日,你也未能打过我儿,前行半步,还有何话说?” 战神毫不示弱:“事已至此,何必废话。” 这分明是间接认输,魔神颇为满意,“嗯”了声,没有计较他的嘴硬:“弑中天,来了又何必躲?” 此话一出,战神面色大变,急忙回头看。 “七弟要见朕,是不是该叫一声皇兄?”先前的马车里,一个人缓缓掀起车帘走出来,浑身锦绣,面带微笑,语气却半点不输。 领导换衣服都这么快?田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战神差点没丢了魂:“陛下!” 朝华君率三军作礼. 黑色广袖挥过,魔神负手:“无能者,不配吾效命。” 这话非但不客气,简直是狂妄至极,面对如此轻辱,神帝再也忍不下怒火,语气与眼神一样冷:“弑中流,你不要欺我天界太甚!” “那就用你的力量,让我臣服吧。” 黑眸一眯,数千天兵又成炮灰。 文犀早已料到结果,先退得远远的,田真缩在他怀里唏嘘不已,神帝陛下啊,现在有个你玩不起的人了吧,可惜你的天兵呐…… 看看周围剩余天兵——魔神大人一眯眼,不想当炮灰你就闪,没发现规律么? 再看朝华君——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我们是来看魔神练级的吧? 最后抬头望文犀——这是个危险人物,咱再躲远点? 神帝站在山头,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俊脸寒得可以结冰了,袖底双拳几乎握碎,无奈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发作的资本,因为眼下就算自己与朝华君战神三人连手,也无把握胜他,激起他的杀性,打上天庭更麻烦。 朝华君暗暗叹息,上前:“表弟,你这是何必,神界已多年不曾犯魔界,纵然消失,于你又有何好处?何况除了神界,尚有仙、妖、鬼界与人间,表弟亦是神族,如此自相残杀,岂非让他们平白得益?” 田真听得发笑。 领导你真会搞外交,好话全让你说了,什么神界多年不犯魔界,听着是多大的恩赐一样,问题是有这位路西法大神在,你们敢犯么? 杀神转世,本性好战,考虑到神界亡了自己多少失去个乐趣,魔神大笑:“能言善道的人,暂且给你这个面子。” 他侧身下令:“我儿,收兵。”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路冰河说了声“撤”,与弟弟路小残一起,连同数万魔兵,都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真无语。 这位魔神大人真……随性,轰轰烈烈打到现在,搞得别人鸡飞狗跳,到头来咱领导几句软话,他就回去了。 到此时,田真终于明白数十万天兵真正的作用,那就是充当魔神练级的炮灰. 风息,四周一片沉寂。 战神收了画戟,垂首单膝跪下:“臣无能,求陛下治罪。” 身为神界之主,当着数十万天兵的面受此羞辱,想到神界存亡尽在对方一念间,堂堂神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冷笑:“神界消失,于他并无好处,消失么,好个消失!” 这话针对谁,很明显了,田真担心地望朝华君,领导你为天界消弭了一场大祸,别人却并不领情呢。 朝华君倾身:“臣失言,有罪。” “魔界撤兵,乃是看朝华君的面,朝华君面子不小。” …… 说话间,几名天兵抬过一个人,却是大鹏王垂天,双目紧闭,面若金纸,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极其可怖,想是方才躲避不及,被魔神之力重创。 “又是你那位表弟赐你的面子。”神帝看一眼,拂袖走了。 战神微露担忧之色,看朝华君,朝华君反倒莞尔,示意他先走——跟这位表弟陛下打几万年的交道,岂会不知他的脾气,肯当面发怒,反倒说明他心无忌惮,倘若和和气气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才不妙。 朝华君看着昏迷的垂天,问:“能救否?” 医神忙回道:“将军伤势沉重,尚余一息。” 田真早已从文犀怀里跳下地,踱着小步子,暗暗叹气。几万天兵成炮灰,惟独大鹏王没死,显然是魔神对神羽族手下留情了,臣子跟敌人有交情,难怪神帝陛下生气。 发现某领导视线移向自己,她连忙假装没看见,踱到一边。 “小凰儿……”温柔的声音终于响起。 田真想哭了,领导,义务献血也要有个休养期么,这不到一个月就被放了几次血,咱还想当只健康的鸟…… 见她似不乐意,朝华君半蹲了身,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垂天将军乃是天界重将,忠心耿耿,且又是本族臣民,你……”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忠臣良将关咱啥事,他是为神帝陛下受伤,又不是为咱,为啥不叫神帝陛下献血,咱的身体也很重要啊! 文犀道:“她前日才受过伤,恐怕……” 纯正的凤凰血极少,凤王的血非同小可,不能随意取用,朝华君无奈,抬起她的头:“小凰儿,你真忍心看他死?” 微笑,有如春花灿烂。 神啊!田真鼻子一热,认命地朝垂天奔过去,看来这血今日横竖都要流,也别浪费了。 亲眼见伤口生新肉,医神连声赞好。 好个屁,将来你们就拿咱当长期血库使吧?田真预见未来的悲哀生活,一颗心开始流血。 “够了,”朝华君亲自抱她入怀,心疼地称赞,“好凰儿,早知你如此善良,岂会见死不救。” 是领导你逼我善良的,田真心头血流成河。 医神仔细查看垂天,喜道:“垂天将军暂且仍不能醒转,但伤势已轻了许多,无性命之虞。” 朝华君松了口气,命人抬走垂天,又回身看着文犀道:“文兄弟之才,留在军中未免可惜,前日占统领曾说手底少一名御前侍卫,小王有心引荐,文兄弟意下如何?” 连他也看出来文犀深藏不露?田真惊喜,周围天兵们都羡慕不已,区区一个小天兵,能得这位神王看重,运气实在太好。 文犀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朝华君提拔,文犀之幸。” 神帝的车早已离去,原地不知何时多出了另外两辆车,拉车的是四匹雪白神骏的天马,可见朝华君早有准备了。 二人行至车前,文犀停下来看田真:“它……” 田真顾不得头晕,连连朝他拍翅膀,还是跟你混安全,领导虽然好,却过于圣父,说不定啥时又被哄去献血了。 “失血过多,本王会照料。”朝华君按住她的翅膀。 毕竟对方是羽族神王,自己无权过问,文犀点头上车去了。 眼见事情无转机,田真马上服从领导表忠心,收起翅膀,亲热地往朝华君怀里钻,正牌领导不能得罪,跟着他有肉吃。 朝华君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手指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天庭朝会下来,群臣皆不敢作声,一个个溜得飞快,也难怪,魔神越来越不把神界放在眼里,神帝召集群臣,接连三日商议魔神下次光临时的退敌之策,所有人包括战神在内全都缩着脑袋装乌龟,神帝陛下的脸色啊,就和那墨汁一个样,老子受气怎么,你们全都得给我陪着装孙子。 后殿内,神帝坐在案前,揉额。 朝华君进殿:“臣参见……” “免了,”神帝挥手示意,苦笑,“朕说过不必来这些虚礼,表兄是在责怪朕前日失言么?” “臣不敢。” “坐吧。” 朝华君依言往椅子上坐下。 “朕的颜面关系神界颜面,当时朕也是气糊涂了,”神帝盯着笔架沉默半日,轻声叹道:“想到父皇传位时一番教导,再看如今神界基业就要毁在朕手上,如何不急。” 他笑了笑:“朕又不能跟那帮废物发脾气,除了你,还有谁明白朕的。” 朝华君道:“陛下言重了,魔神再厉害,总有对付的办法。” “今日找你来正为此事。”神帝抬手,面前案上顿时出现一粒明珠。 火红色珠子,小指头大小,光华内敛,平凡无奇。 朝华君惊讶:“这是……” 神帝道:“当初圣无名无意窥破天机,知道他是杀神转世,将引动异变,是以连夜进宫面见父皇,无奈父皇执意留下他,圣无名因泄露天机,当场应劫身亡,只来得及留下这粒丹。” 朝华君道:“能否容臣一观?” 神帝颔首示意他拿去:“父皇未能悟得其中用意,大劫已至,临去时将它交与了朕,无奈朕苦思多年,仍一无所得,只觉像是神羽族内丹。” 朝华君细看那丹,皱眉,苦笑道:“是,却也不尽然,陛下因此便怀疑与神羽族有关?” “朕是那爱臆断之人?”神帝瞟他一眼,“神羽族,乃是圣无名临死时说的最后三个字。” 朝华君摇头道:“仅此三字,也代表不了什么,内丹是神族子民修行多年炼化所得,先有修为后有丹,或是天然神丹,灵气所化,食之等同平白获得数年修为,亦能得人形,然而此丹分明是死丹,无半分灵气,等同废物。” “朕也知道,”神帝坦然,“令人那么传,是安他们的心罢了。” “陛下英明。” 见他要送回丹,神帝制止:“你且拿去吧。” 朝华君道:“此等重要物件,放在臣这里恐怕不妥。” 神帝挑眉,站起身踱了几步:“如今朕突然想到,或许圣无名说那三个字的意思,并非是指神羽族能对付他,而是此丹之谜,当由神羽族来解。” 朝华君也跟着起身:“陛下之智尚且难解,臣自问无能。” 神帝道:“表兄也要学他们敷衍朕么?” 朝华君不再推辞,将丹收入袖内,含笑道:“臣还有件大事要禀明陛下,或可解陛下之忧。” 神帝双眼一亮:“说来。” 第六章天音凰舞 那边君臣二人在后殿商议机密大事,这边园子里,田真蹲在石桌上晒太阳,面前摆满了食物,阳光暖洋洋的,绿树被风吹动,侍女们来去,偶尔也会停下来逗她。 被人当鸟耍,田真不理,低头乱啄一气,咱要休息,咱要进补…… 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看清那人,田真张开翅膀点头问候。 文犀往桌旁石凳上坐下,拉起她的翅膀尖问道:“凤族素以练实为食,书上竟说错了么?” 田真懒洋洋地拿尖嘴梳毛,书上没错,可惜咱是只冒牌凤凰。 文犀放开她的翅膀:“这几日也养足了精神,还不打算去修行?” 修行?田真装没听见。 “懒凤凰,”文犀笑道,“听说凤族女子修成人形都极美貌,你不是伤了彩羽么,只要修成人形,脱去灰羽,就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美女?田真扭脸瞧瞧一身灰毛,有点向往了,此人果然腹黑,知道咱因为这身毛受了不少奚落,所以用美色来诱惑,不过话说回来,咱还真没当过绝世大美女,要不要体验一下? “明日你就要跟朝华君回羽漠天宫,没有话想与我说么?” 此事田真早已知情,相处这几日,突然分别,还是有点不舍的,不过他既然留在天庭当差,要见面并不难,因此田真也不甚难过,拿翅膀拍他的手。 文犀碰碰她的尖嘴,唇边笑意若有若无:“我盼着你修成人形那日,不可偷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田真抖抖毛,为了满足群众的视觉效果,咱可以考虑。 文犀叹道:“现在才开始,不知要等几百年。” 几百年?田真吃吓,那要重新考虑。 “懒也无妨,”文犀忽然一扬俊眉,“倘若我……到时一定替你找寻天下灵丹,助你早得人形。” 自信的脸,像是他,又不像是他,田真三分感动,七分怀疑。 正在此时,一名天官走来作礼:“陛下在后殿,命小神来请文侍卫过去。” “保重了,小凤凰。”文犀拍了下她的背,站起身。 啊哦,神帝陛下啥时这么礼贤下士了,居然用“请”?田真目瞪口呆送他走远,好半天才回神,当是听错,低头慢吞吞地啄果子。 须臾,一只手伸来夺走果子。 纤纤玉手,尖尖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光。 哪位练九阴白骨爪的姐姐!田真惊得扑扇翅膀,扫得碟子盘子全翻落在地。 紫衣女亭亭而立,手拿果子,姿态端庄优雅,美目中却满是厌恶之色:“这只坏事的丑凤凰,他怎的还留在身边。”. 悔不该阻止她偷看领导洗澡,真结下梁子了,田真默默落回她面前,低头表示认错,咱再也不坏事了,咱的领导你随便泡。 背上一痛,却是被丢来的果子砸中。 “滚远些吧,”恒月姬不耐烦地踢她,低声咒骂,“丑成这样,浴火竟不死。” 这女的太毒了,跟一只鸟都这么计较!田真怒上心头,待要寻思对策,远处就传来了侍女们作礼问候的声音。 熟悉的身影缓步朝这边走来。 宽袍高冠,胜似画中雅士,广袖金边闪闪,长睫挑起一丝丝阳光,被染成了淡金色,凤目温和,里面隐藏的情绪却始终无人看透。 傲气迅速变作温柔,恒月姬整理衣袂,垂眸作礼:“朝华君。” “恒月神女?”朝华君看着面前地上狼藉的景象,意在询问。 恒月姬瞟了眼田真,似有歉意:“方才见它在这里,就顺手喂它吃两口果子,谁知它竟莫名生起气来,想是不合它的口味。” 田真听得连连冷笑。 好得很,全是咱不敬客人的错了。 朝华君果然责备:“凰儿甚是失礼,还不赔罪。” 赔罪?田真看着他半晌,慢吞吞地扇了扇翅膀,摇了摇脖子,一步步踱到恒月姬面前。 恒月姬连忙俯身去亲近它,说情:“它并不知道什么,朝华君就别责怪……啊!啊!” 话说一半,她便尖叫着跳起来。 田真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啄了下她的手,趁她护手之际,扑上去袭击她的头发。 恒月姬大怒,指尖寒光一闪,正要作法,忽听旁边朝华君叫声“小凰儿”,立时反应过来,迅速收了手后退躲闪。 朝华君训斥道:“不得无礼!” 老娘让你装好人!你不是爱鸟么,有本事动手啊!田真捉弄得起劲,心头大快,哪里肯听,老娘现在是鸟,老娘就是无礼,你把我怎么的,此等阴险女人,真傍上咱领导,咱将来还有好日子过么,今儿就让你给他留个好印象! 她身形灵活,且有主人在,恒月姬不敢伤她,被弄得发丝散乱,什么姿态什么风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形状颇为狼狈。 “胡闹!”朝华君挥袖将她扫落,“还不与神女赔罪!” 在他跟前丢脸,恒月姬低泣而去。 田真落在地上打了个滚,也觉得委屈,翻身爬起来,一扬脖子就朝园外走——认定了咱错是吧,领导你慢慢教训,大不了咱出去单混! 朝华君好气又好笑,羽族子民在凤王面前,谁敢如此无礼!眼前区区一只小凤凰居然不听命令,赌气要走? 他沉声喝道:“站住。” 温柔的人严厉起来更可怕,田真脚软了软,开始心虚。 “给我站住。”语速很慢,警告之意浓厚。 田真乖乖站住。 “回来。” 真出去,很可能马上就被恒月姬解决了,田真哪敢真走,听他没有发怒的意思,连忙顺势踱回他面前。 朝华君俯身抱起她,什么也没说,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 田真闭着眼睛装睡。 朝华君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招惹你了?” 领导英明!田真马上睁眼,点头不止。 朝华君拎起她的翅膀:“开罪了她,还想独自跑出去,让她看见,神羽族是不是又要少一名小凤凰?” 所以咱没敢走么,田真歪歪脖子。 “对本王无礼,论罪当逐出羽族,”朝华君将她往地上一丢,“念你初犯,乖乖地在这里认个罪,本王便饶你。” 田真马上低头作服气状。 “今晚早点歇息,明日起程回羽漠天宫。”. 次日清晨,朝华君带田真乘火凤离开天庭,几名天官奉神帝之命送出八万里,文犀没有来,田真也表示理解,他如今在御前当差了,哪能像以前那么自由。 战事解决,朝华君也就不急,有意带田真游览见识,身边有只通人意的鸟作伴,比起往常竟添了许多乐趣。 名山奇谷,平林神湖,黄沙大漠…… 宽阔凤背像一艘大船,朝华君披发而坐,修长手指执着片薄刃,正在雕一根竹管,那是路过琼山时顺手摘的。 田真跳来跳去,不知他要做什么。 朝华君微笑,抖落她一身竹屑:“此物甚妙,稍后你便知晓。” 眨眼的动作带了几分戏弄,与他素日形象相去甚远,田真看得一愣,连忙低头,安静了。 刀下之物逐渐成形,却是支精美的竹萧。 白色广袖被风掀动,朝华君不紧不慢将那箫送至唇边。 箫声起,清如凤鸣,妙不可言,响彻云空,带着奇异的魅力,田真顿觉精神一震,心神渐被箫声所迷,魂魄仿佛受它牵引,身体随之变得轻盈起来,双翼不由自主扇动,带着她飞上半空,盘旋起舞。 箫声中正平和,俨然王者之风,火凤亦停住,引颈和鸣。 优美凤目,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是在哪里,在做什么…… 曲毕,舞毕,余音犹在行云间回响,田真落回火凤背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心头怅然若失。 朝华君收起箫:“族中有修成人形者,便该上羽漠天宫朝拜本王,凤者歌,凰者舞,今日本王先令你献舞一支,如何?” 给领导献舞?田真终于被这词劈回神,大窘。 朝华君道:“我很喜欢,小凰儿可愿意再为我舞一曲?” 田真马上将脑袋从翅膀里伸出来,眼泪汪汪地摇头,见他作势又要吹奏,立即扑上去衔住他的袖子使劲拽。 朝华君忍俊不禁:“会害羞么?凤族天生能歌善舞,有什么怕的……” 说话间,远处有什么东西闪过。 驿站!驿站错过了!田真连忙松了口,冲他鸣叫示意。 笑容不改,只逐渐黯淡下去,朝华君缓缓将箫自唇边移开,没有表示。 前面是大荒,田真很快明白过来,闭嘴。 “最后一次,”朝华君伸手抱她入怀,望着前方迷雾轻声道,“最后一次好么,倘若再寻不得,也就……罢了。” 田真不作声. 夜色笼罩下,虫鸣鸟鸣俱无,茫茫大荒一片沉寂。和上次所见时相比,优婆山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在风中巍然矗立,黑黝黝的有点冷,有点模糊。 “这优婆山本是上古神山,受日月灵气滋养,后来被神所弃,因怨怒生出许多妖魔鬼物,凶险至极,但上头仍有许多罕见灵药,她便是与我赌气,跑上山寻药……” 朝华君将田真放在火凤翅膀下,轻声嘱咐:“不要乱跑,记住了么?” 找了二十年都没有结果,分明已经凶多吉少,这是最后的执著?田真不好阻止也不能阻止,只得点头。 察觉有人来,朝华君侧身看。 三道白光落地,化作三个天官模样的人,为首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目慈祥,白发白眉白胡子,手执拂尘,雪白道袍嵌九宫八卦图案,被风吹得飘飞,很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像是画中的太上老君。 “莫不是朝华君在此?” “九弗太宫?” 互相认出对方,朝华君与老者俱拱手作礼。 朝华君看另两人,含笑道:“玉陈少宫也在。” 那名黑发黑须的紫袍道人忙笑道:“下仙与太宫奉吾皇之命来贵境办事,路过此地,想不到竟遇见朝华君,巧得很。” 他停了停,又试探:“朝华君来这优婆山,莫非还是为了……” 朝华君道:“天庭归来,路过此地。” 九弗太宫摇头。 玉陈少宫便知他不愿继续这话题,于是陪笑客气几句,道:“我等皇命在身,恕不能久留,先行告辞,朝华君莫要见怪。” 朝华君点头:“愿仙帝陛下福寿无边,过些时日吾皇也将派使者前去仙界。” 那三人亦恭维神帝一番,离去。 九弗太宫乃前朝老臣,在仙界声望极高,玉陈少宫却是当今仙帝关河月武母族表兄,关河月武派他与九弗太宫同行,实为监督,怕太宫借机寻找旧太子关河月微罢了,如今仙界局面混乱,人人都在盼旧太子回归,也难怪关河月武这般忌惮。 朝华君笑了笑,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这些人是来自仙界?田真根据近日听到的种种谈话,已大致弄清了当前局势,渐渐地也产生兴趣,仙界神界都在找关河月微,他躲到哪里去了? 夜深,珠光暗淡。 风卷夜寒来袭,好在火凤翅膀很宽大,田真个子又小,躲在下面被羽毛盖得严严实实,居然十分暖和。 优婆山这么险恶,不知朝华君有没有危险…… 能让他痴情不忘二十年,那位龙女就是死,也该满足了。 朝华君不在,田真始终睡不安稳,总是呈半梦半醒的状态,半夜,一阵奇异的响动忽然自耳畔传来,惊得她睁开眼。 透过羽毛之间的缝隙,她看到面前停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朝华君的靴子是白色的。 什么人?田真警觉。 “朝华君乃天界神王,最得神帝倚重,拉拢他于我们大有好处,陛下为何非要除去他,倒是奇了……”那人似也不解,半晌笑了声。 声音很耳熟,田真不费什么力气就想起来,这不是方才那个玉陈少宫吗! 听他话中的意思,仙帝要杀朝华君?! 此事非同小可,无意偷听到这样的秘密,若被发现,下场可想而知,田真又惊又怕,躲在凤翼下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双黑靴消失,仍不敢妄动。 许久,周围再无动静。 田真暗暗拿嘴啄火凤,谁知火凤似睡沉了,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得悄悄探出头张望,确认玉陈少宫不在,这才从凤翼下跳出来。 四下乱找,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要暗算朝华君,怎样最有效? 田真沉思片刻,将视线移向火凤。 不出所料,火凤睡得很沉,看样子是被动了手脚。 田真飞至火凤背上,仔细查看,凤凰的眼力本就极好,还真让她发现异常——一片与众不同的小羽毛。 羽尖锋利如针,混杂在火凤金羽中,颜色略有差别,若非有心查看,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也是诸多电视剧的功劳,田真积累了不少暗算方面的经验,心知可能是剧毒,万一被它刺到,后果就很危险了,于是她尽量镇定下来,小心翼翼拨开周围的羽毛,用嘴衔起根部将它拔了下来。 “小乌鸦竟坏我事!”阴沉的声音响起。 他回来了!田真吃吓,下意识扑扇翅膀惊叫,那支羽毛也就自嘴上飘落,慌乱之间,田真忽觉右翅一疼,紧接着又一麻,然后全身都变得僵硬了,自凤背滚落。 羽尖针刺破右翅,毒性入血。 玉陈少宫本已抬手,见状又放下。 此毒虽烈,却不足以伤凤王性命,朝华君中毒后必会立即运功,他等在旁边则是要趁机下手,在此地出事,神帝定然疑不到仙界,只没料到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火凤翅膀下还藏着只小的,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坏事的下场就是死,一只乌鸦,省了我动手。”玉陈少宫冷笑。 刚这声叫,不知朝华君听到没有?田真暗暗着急。 毒羽自地上飘起,自行飞入玉陈少宫袖中,玉陈少宫还没傻,这小乌鸦一死,神气消失,朝华君素来谨慎精明,未必会上当,绝不能让他看出是仙界下的手,还是料理掉这小乌鸦的尸体,速速离去为妙。 这番思虑固然周全,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 突然出现的强烈压迫感,伴随重重杀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沉沉的夜,暗淡珠光,人好像身处黑暗的无底山洞中。 孤独,恐惧,逐渐滋生…… 甚至,有种死亡的预感。 一时之间,玉陈太宫竟无端地开始不安,如同被定在那里,双腿变得异常沉重,半步也移动不了,不仅是他,这种恐怖的气氛,就连旁边地上的田真也察觉到了。 “背地暗算么。” 低沉而略带鼻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天地间悠悠回荡,透着不尽威严,还有愤怒。 这是……是……田真全身毛竖起。 眨眼间,两丈外现出一高大身影,黑袍广袖带金边,金色额饰发饰,长长黑发被风吹得散乱,自高高鼻梁下拂过,半掩无暇的脸,那是种黑暗的完美。 玉陈少宫显然知道他的身份,惊恐万分,声音都变了:“你……” “卑鄙的仙者,你,不该存在。” 凤眸一眯,广袖一扬,强大神力袭来,玉陈少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经像散沙般崩塌。 沙粒随风撒落在身上,田真毛骨悚然,骨灰,骨灰! 瞬间工夫,高大身影已站在了面前。 魔神路……路……路西法大人!田真小心肝直发抖,紧紧盯着那漂亮威严的狭长凤眼,开始祈祷,他他他没有眯眼的习惯吧? 魔神低眸看她,半晌开口:“灰鸟。” 田真马上泪流满面。 就算咱不像凤凰,你也可以叫声乌鸦的…… 第7——8章 第七章天宫修行 魔神高高在上,脚边一只灰鸟。 “中毒的灰鸟,当今六界,惟有我能救你。” 听到“救”字,田真止泪——好吧,灰鸟就灰鸟,这形容还算合适,魔神大人神威无敌,藐视咱小小鸟也是可以理解的。 魔神“嗯”了声,道:“忠诚护主,勇气可嘉。” 可嘉可嘉!田真期待。 “吾便救你一次。”魔神下决定向来不需太多时间,说做就做,掌风自袖底掀起,漂亮的右手若隐若现。 这是……打算用掌力逼毒?意识到不对劲,田真开始担心了。 此神乃上古杀神转世,眨眼就能制造几千炮灰,这等彪悍力量万一控制不好,咱很可能就要跟玉陈少宫一起变骨灰…… 念头刚起,浑身剧痛。 “哇——”闷叫声里,田真飞出两丈,跌落于地,口鼻耳一齐出血。 掌风息,袖垂落,魔神负手:“毒已逼出。” 黑血流尽流鲜血,久久不止,五脏六腑似被碾碎了般,奇痛无比,呼吸越来越困难,田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剩脑中一点意识。 毒是逼出来了,咱也要挂了。 最小的力道造就这样严重的后果,魔神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小灰鸟能死于吾之手,强似你中毒而亡。” 田真荣幸得口吐血沫,差点当场气绝。 早该料到杀神不擅长救人的,像这样治疗失败,还不如中毒,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儿。 一道金光无声飞来,落地化作人形,原来朝华君在山上,也听到方才那声凤鸣,所以匆匆赶回来,果然出事了。 看清状况,朝华君连忙过去抱起田真,略一检查,心便凉了,此刻她分明是五脏俱裂,已无生还的可能,只因凤凰血本有疗伤作用,这才迟迟未断气。 “这是什么意思,表弟?” 魔神并不辩解,侧身:“与吾作对的后果,如它一般。” 朝华君到底没有失去冷静,以这位表弟的力量来说,他真要杀谁,就绝不会有重伤的状况出现:“神羽族不可能叛离天界。” “念在昔日交情,吾已容忍神羽族多年,”魔神挥袖,“但因为你屡次插手战事,今后吾对神羽族将不再留情。” 朝华君叹了口气,道:“表弟身为先天之神,非我等能及,理当守护天界才是,何必执意作对?倘若归来,陛下定然重用,将来功成名就,流芳万古。” “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这样的天界不配吾守护,”魔神长长“嗯”了声,略抬下巴,“吾一人,即能创一方天界。” 朝华君摇头。 魔神道:“据说,神羽族将有败我之人。” 朝华君苦笑:“那是圣无名妄言。” “羽族凤王,纵然再修十万年,你也未必能敌我三招,何人能败我!”沉沉笑声透着十分狂妄,“我很期待,证实圣无名的预言。” 强风卷起,黑袖拂过,魔神消失. 旁边火凤早已醒来,对发生的一切表示不解,莫名地望着主人。 朝华君叹了口气,留意到地上黑血,大略猜出怎么回事:“有人下毒?” 田真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眼前景物逐渐模糊。 谁会针对一只毫无修为的小凤凰,这场暗算分明是冲自己来的,想必误伤到了它,朝华君目光闪烁,抬手,一件小小物事自地上灰土中升起,凌空飞至他掌上。 那是一方仙印。 朝华君意外地皱起眉,半晌又低头看垂死的田真,凤目中神色复杂。 此毒本无药可解,就算自己中了,也要立即运功至少一两个时辰,稍有耽搁便不能救,幸亏小凤凰体内的毒被魔神掌力半点不剩地硬逼了出来,否则还真返魂无术。 可惜,魔神乃先天杀神转世,此等神力,寻常躯体如何能承受,眼下毒清除了,五脏也破裂了,还是难逃一死。 毕竟是凤族子民,相伴这些日子,朝华君也喜她通灵性,多少有感情,眼睁睁看她丧命,到底不忍,若干脆死了也罢,偏偏这副将死不死的模样,让他越发迟疑起来。 要救,不是没有办法,凤王心头血,起死回生。 然而凤王心血何其重要,乃羽族王气凝结而成,关系羽族气数,数万年始得一滴,历代神王即位,就承袭了这道王气,四方子民修炼也要借它牵引,王气弱,羽族修行必受限制。生死有命,历代神王皆受过训示,就算要破例,也绝不该是为救一只小小凤凰。 朝华君黯然,也颇无奈。 想它当初毫无修为便肯舍己救人,而今自己身为族王却要见死不救。 一滴血,流失的不仅是王气,还有千年修为,果真得了这滴血,她便能凭空获得千年修为,只须再修一粒内丹…… 朝华君心头猛然大震,愣愣地看着怀中田真. 醒来后,田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凤凰! 当然,还是一只大灰凤凰。 或者,大灰鸟更合适。 从头到尾巴足足三丈多长!如果有完整的尾羽,恐怕她比旁边火凤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倍!田真满头冷汗,全身羽毛根根倒竖,对这等成长速度表示难以接受,实在太吓人了,那感觉,就像一只猪做梦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头大象。 昨晚好像受了重伤…… 田真立即看朝华君,是领导救了咱? 朝华君依旧温和地笑,摸摸她的脑袋表示安慰:“别怕,小凰儿很快就可以变成人了。” 身负千年修为,只欠一粒内丹。 捡回小命,田真感激不已,同时也对自己莫名长大很不解,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精神大好。 不过,此等变化直接影响到她的福利,小灰凤凰虽难看,好歹还能装可爱让美男抱抱,如今这等彪悍体型,怎么看都与可爱二字搭不上边,这么大只鸟,估计没有哪个美男会抱着到处跑,如果有,那场面一定很壮观,也很惊悚。 朝华君望了眼优婆山,轻声道:“走吧。” 仍没找到恋人踪迹,他是打算放弃了?田真叹气,忽然发现旁边火凤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奇怪,忿忿的,带着敌意。 田真很快明白过来,用翅膀拍它的背。 大哥,虽然咱变大了,但你放心,咱绝不会抢你饭碗的。 不妙啊,回去得想办法减肥,万一啥时候领导看咱长得壮,要骑…… 田真轻咳两声,扑扑扇翅膀往前冲,这一扇,足足飞出了八千里. 大名鼎鼎的羽漠天宫,简直是个虚无缥缈的所在,不沾地,不着天,宫外云雾茫茫,整座天宫悬在半空一般。 宫墙内亦有大片殿宇,比起天庭,雄伟壮观不足,清幽雅致有余,后园里花木繁茂,更有大片的梧桐树,还有竹林,时而梧叶翩翩映朝阳,时而梧桐细雨滴黄昏,时而翠竹迎风摇曳,时而碎影对月筛金。 正殿一带是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通常朝华君都在后殿办事。 如同小足球场的大殿,田真转个身什么的还是不难,对于一只吃饭的凤凰,朝华君格外开恩,容她与自己一起用膳。 当然,田真现在的个头是不能上桌了,她默默蹲在墙角,看着面前地上的食物,有种深深的耻辱感。 朝华君安慰道:“有了内丹,就能化作人形了。” 田真还是低着头,浑身充斥着颓废的人文气质。 领导提拔,度与千年修为,修颗内丹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可不知怎的她修了足足两个月都没修出来,真是辜负领导厚望,唯一能引以为自豪的是,羽漠天宫里所有的凤凰都不敢欺负她,她一翅膀能扇翻几个。 “小凰儿莫泄气,”朝华君摸摸她的脑袋,“你定然可以的。” 田真心酸,热泪盈眶。 朝华君取过一块肉芝糕,喂到她嘴边:“修行原不该操之过急,慢慢来。” 望着那俊脸,想到自己一脸灰毛,田真摇头踱出殿去了。 朝华君坐回椅子上。 不日太子将出使仙界,使队庞大,带个人混进去不是太难,此计固然好,事成太子立功,地位将更加稳固,但倘若事情败露,太子也很可能成为人质,神后与自己这次是下了大赌注,眼下小凰儿这情况偏也令人难以理解……. “沙沙”,内劲过猛,梧叶落满地,几名扫地的小童咬牙切齿,眼睛简直要喷火,无奈王对这只丑凤凰格外容忍,因此全都敢怒不敢言。 千年修为无内丹控制,才造成这等后果,田真默默跳下梧桐树,垂头丧气顺着宫墙走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回殿找朝华君,再听两遍修炼方法。 殿内静悄悄,朝华君不在。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田真在地上翻滚,做人的愿望从未有过的强烈,神啊,赐我一粒内丹吧! “啪嗒”,有东西跌落。 那是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怎的从案上掉下,盒盖在与地面碰撞的过程中被打开,一粒火红色明珠自里面滚了出来。 霞光灿灿,大殿被映得亮堂堂的。 会发光,是类似于灯泡的夜明珠吧?田真梗着脖子确认,翻身站起来,抖抖毛,走过去用嘴衔起明珠,准备放回盒子。 就这瞬间,明珠开始动了! 仿佛有了生命,小小明珠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喉咙往里钻,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骨碌碌滑进了食道。 田真震惊。 没错,它自己能动!难道……难道是个孙悟空之类的玩意变的? 还没来得及采取对策,浑身骨头开始疼痛。 东西真不能乱吃,没被魔神拍死,吃东西吃死了,未免冤枉,田真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跑,要出去求救。 门口站了个人,凤目中神色复杂。 第八章天使之翼 全身骨架毫无规律地收缩,扭曲,伴随剧痛,眼睛好像也出了问题,殿里所有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大,书案、椅子、花瓶…… 而真实情况是,田真在缩小。 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精神上的骇然远远胜过肉体上的痛苦,她很快翻倒在地,半是痛的,半是吓的。 朝华君却明白是真气与内丹产生排斥的缘故,什么也没说,快步过去替她导引。 这真气与内丹,打个比方,就像水和盛水的杯子,内丹就是那个杯子,没有杯子,水就会四处散流难以控制,练成内丹,就等于修为上了一个层次,可是田真这粒内丹并非她自己练的,要强行收服原有的真气,难免会受排斥。 得他相助,千年真气源源不断朝丹田流去,仿佛被什么吸纳了一般,痛苦减轻,田真感激之余,发现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许多,更加意外——敢情这玩意是颗缩骨丹,再吃一颗是不是就可以缩回小小鸟了? “小凰儿,”朝华君看着她,语气有点奇怪,“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身为凤凰,不懂鸟语,不吃练实,本就是件奇特的事。 领导怀疑了?田真警惕。 朝华君没再追问,天海初见,迷失本性误入鸡群,她应该是真不记得了,他缓缓直起身,看着地上的空盒子喃喃自语:“是这样……是这样么?” 不是咱偷吃,是它自己下去的,田真爬起来打算跟领导解释,就在此时,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事。 一片灰羽掉落。 两片,三片,四片…… 直到黑灰色羽毛散落一地,看看还有继续的趋势,田真总算反应过来,咱还没老,咋就开始掉毛了! 靠,那丹有副作用! 脑子里浮现一只光溜溜的烤鸡,田真寒毛直竖,连求救都忘了——这个问题很严重,长得丑点还能勉强忍受,如果连这身毛也报销了,今后岂不是要裸奔? 不要吧!咱愿意做灰鸟,大灰鸟也行! 羽毛仍不断脱落,身上居然生起袅袅轻烟。 烧烤!田真冒出这念头,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身上并无火烧的感觉,反觉四肢舒畅无比,迫切地想要伸展。 下意识做出伸展的动作,于是,她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年轻女人的手,肌肤晶莹细致,纤美细长,极其漂亮。 不过,配合此刻殿内一系列诡异的事,田真怎么看都不觉得它漂亮了,反倒毛骨悚然。 这谁的手!难道咱身后有个女人? 朝华君依旧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并无半分意外之色,有点思考入神的样子,目光困惑,略带矛盾。 该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不是鸟,田真肯定会选择扇自己一巴掌清醒脑子,以便判断是真还是梦…… 念头刚起,那手马上折回,扇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不只成功地将朝华君唤回神,田真自己也被打得晕头转向目瞪口呆。 这是…… 咱重新做人了! 确认之后,田真禁不住一阵狂喜,连忙挥舞手臂,驱散缠绕在身体四周的烟气,迫切地观察新身体。 美腿,有了! 美臂,有了! 细腰,有了! 美胸,有了! 该有的都有,终于当了大美女! 血压狂飚,田真全力控制着流鼻血的冲动,裂嘴想笑。 不由自主地,长腿抬起。 咱没打算动吧?田真察觉不对,慌得纠正,无奈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强行控制了她的身体,不仅伸出去的腿收不回来,连同手臂也开始抬起,腰肢也开始扭动,居然跳起了舞。 身轻如燕,踩着奇怪的步伐,有节奏地舞动。 对上朝华君的视线,田真一阵眩晕,差点昏死过去。 妈的还没穿衣服啊!跳个毛舞!. 殿内场景更加诡异,一位裸女围着白衣神王翩翩起舞。 凤目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朝华君并没有回避,而是镇定地打量她几眼,似觉意外,半晌才将视线移偏了些,微笑:“凤族修得人形,便要循王气来此地朝拜,方能入神籍,第一次领略王气,凤歌凰舞,所以…… 通常大家都是变身后才赶来朝拜,她田真刚得人形,这位凤王就在身边,王气太盛,所以就自动献舞了。 田真被刺激得满头冷汗,瞪着朝华君许久,终于说出第一句话:“能不能……让它停下?” 朝华君摇头,含笑抬手:“我送凰儿一件礼物。” 地上散落的灰羽自动飞起,围着田真旋转,化作一件黑灰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似有弹性,轻薄舒适。 田真稍稍定了心,不知怎的还是有点不安,等到最后一个旋转完毕,她自动跪倒在地,聆听凤王训示。 朝华君伸一只手将她扶起,行动之间不觉皱了下眉,心里越发困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乖巧的小凰儿,你已入神籍,今后要谨记天规,为天庭效力,知道么?” 关于为天庭效力的问题,田真打算从长计议,只管四下张望。 一面镜子适时出现在面前。 “小凰儿还是很美的。” 听到这话,田真的心倏地凉了,一起生活几个月,她怎会不熟悉这位领导的作风,真的很美,他会说出来?何况还用这种典型的安慰语气。再者,天宫凤族穿着再素净也是白色,若无蹊跷,为啥单单给咱一身灰衣裳? 镜中真的有个美人,有鼻子有眼睛。 田真先是微笑,然后脸色发白,接着嘴角下落,最后掩面泪奔出殿. 接连两日天气奇好,艳阳高照,和风吹拂,羽漠天宫风景如画,可惜有人的心情是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看看虚掩的房门,和门外愁眉苦脸的房间主人,朝华君生平头一次不太厚道地弯起嘴角,推门进去,寻找一圈,果然找到缩在角落抹眼泪的田真。 出现这种意外,就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朝华君理解此女所受打击,轻咳了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搂入怀里:“你是打算今后都躲在这里不出去了么?” 在领导的怀抱中受到治疗,田真觉得好了点。 朝华君也是下意识拿她当鸟抱,很快放开:“走,随我回殿去。” 在田真眼里,此刻那只手简直温暖极了,一路上都拉着她,不太松也不太紧,直到走进后殿大门才松开。 “这样,也不算太难看。”朝华君拍拍她的凤翼。 田真扭脸瞅瞅,无语。 这对翅膀实在入不得眼,灰扑扑的,本来她想用“天使的标志”来安慰自己,可无论怎么看,脑子里蹦出来还是“鸟人”。 朝华君尽量安抚她:“这对神翼乃是上天所赐,其实难得,你只要学着使用,自会发现它的好处。” 好处?田真指挥着拍了拍翅膀。 刹那间,殿内狂风起,书籍自架上被扫落,椅子“砰”的翻倒,案上纸张如雪片纷飞,整座大殿咯吱响,眼见要散架。 “出去再试吧,”朝华君及时制住那对翅膀,忍笑将她拉到桌旁,“先吃饱。” 被这效果震住,田真怏怏地坐下。 好吧,咱承认它有好处,天热的时候可以当强力电风扇. 圣无名所留的死丹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挥了作用,朝华君心内疑惑反而更多,因为他发现,除了修成人形,田真的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没有明显变化,体质更是神族最差的那类,修行进境奇慢,当然,他仍然严格督促田真修炼,指望奇迹发生。 带着对大灰翅膀在领导面前裸舞,说不在乎那绝对是假的,加上被鸟人模样刺激,田真哪有心思修炼法术,时常坐在池塘边顾影自怜,接受更多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 领导的表现无任何异常,田真绝不会称赞他定力好,原因是,他当时注意到的肯定不是裸女。 水中倒影清晰地告诉大家,无论何时何地,翅膀永远是最光辉耀眼的。用文雅点的说法是,翅膀就是田真同学的公众形象,田真同学已经达到了人翅合一的最高境界。 田真兀自悲戚,身后传来朝华君的责备声:“小凰儿偷懒!” “王。”田真起身立正,调整面部表情。 朝华君自然而然扣住她的手腕。 手的温度传到脸上,田真咳嗽两声,领导思想开放,要不是当初亲眼看到你拒绝美人陪浴,咱肯定以为你是利用职务之便吃部下豆腐。 长眉微蹙,迅速舒展,朝华君放开她:“法术修得怎样了?” 提到这个,田真视线飘忽,再咳嗽两声。 朝华君忍不住一笑,教训:“皮相是外,修为是内,要好皮相何其容易,变化就是,要修为有成却难上加难,你平白得了内丹,如此好机缘,怎能因为区区皮相就妄自菲薄?” 田真“哦”了声。 见她似有不服,朝华君道:“怎么,还有说的?” 田真道:“王说得容易,可这世上谁不爱美呢。” 朝华君含笑点头:“但美无止境,有美,就会有更美,谁能占得最美?美重要,亦非唯一,既不能美,可以求其他,正如强者,能者,贤者,智者,虽有不同,却各有好处,非美者能取代。” 不愧是领导,思想有深度啊!田真连连称是。 朝华君满意:“明白就好,你作何打算?” 田真寻思片刻,指着翅膀试探:“有没有办法……把它变白?” 朝华君彻底无言,半晌道:“罢了,你闲着也无趣,我且派你件事做,出羽漠天宫往北,有地名壶中天,壶中天外长着许多朱果,你去采些回来,与他们炼药。” 有机会出去玩,田真当然愿意,答应着就走。 “凰儿,”朝华君叫住她,特意叮嘱道,“壶中天地势险,煞气重,万万不可进去,采不得……也无妨。” 田真应下,匆匆出了园门,哪知刚转过游廊,迎面就撞上了一群人,却是几名侍女引着一位神女走来. 那神女紫色衣裙,装扮脱俗,边走边笑道:“多时不曾来羽漠天宫,景色仍是半点未改。” 看清她的面容,田真吃惊,原打算躲避,但转念想自己变了人形,她应该认不出来的,于是低头退到廊柱边,将翅膀缩起,尽量使自己路人化。 偏生那侍女眼尖,拉过她就问:“小凰儿,可曾见到王?” 果不其然,两道不善的目光迅速射到她身上。 你认不出我,你认不出我……田真镇定地答道:“王在后花园。” 侍女笑道:“怪不得后殿没有,原来在花园,神女请。” 恒月姬美眸闪烁,打量田真半晌,笑了:“你叫小凰儿?” 这个问题很敏感,田真暗道不妙,打哈哈想要混过去,谁知旁边侍女抢先答道:“她是王的贴身侍婢,才得人形不久,出了点……意外。” 恒月姬恍然:“初得人形么?” 轻笑声意味深长,田真听得头皮发麻。 “神女?”侍女察觉不对,疑惑。 “没什么,走吧。”恒月姬不再看她,举步前行。 还不死心啊,追领导追到这儿来了,田真如获大赦,正在摇头,忽见恒月姬边走边拿手掩口,不知与旁边贴身侍婢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侍婢就扭头朝她瞟过来。 毫无疑问,恒月姬已经认出自己了,田真快步往宫门溜. 出天宫过天河数万里,一路遇到许多关卡,所幸一对翅膀清楚地昭告了此女的来历,见她身份并无可疑,又奉朝华君之命采药,镇守的天兵挥手放行,田真顺便问清路线,很快到达目的地。 滑翔降落,田真摸摸翅膀安慰自己。好吧,它是难看了点,可功能强大啊,要不是天界交通业发达,咱还能考虑开办航空业务呢,啥电风扇风力发电什么的也绝对不在话下。 所谓的壶中天,原来是个巨型山丘,方圆数里,上头遍生杂树,黑松居多,俯瞰下去,就像个倒在地上的黑漆酒葫芦。 葫芦口隐约吐出一条气带,五颜六色,缤纷光彩,飘飘荡荡上升,至半空方才消散,景象十分奇丽。 头一次见识,田真惊讶,飞过去远远站着朝里面望,但见其中似有火光闪烁,半明半暗,景色无边,林木幽幽,溪流花草,远处山峦起伏……俨然别有天地。 壶中天取的就是这意思吧? 田真暗忖,同时觉得有点眩晕。 她哪里知道,这壶中天乃是极杀之地,地力翻涌催生煞气,累积到极点就会爆发,每年一次,长达十日,期间源源向外送出凶煞之气,形成那条五彩气带,偏巧这回让她遇上,纵然站得远,也难免受到轻微的影响。 本能感受到危险,田真也猜想那气带有毒,想起朝华君的警告,立即后退数十丈。 得地气滋养,这一带地面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朱果是神界常见的副食品,可食用可入药,性平,味甘,有益气活络的功效,田真不到半个时辰就采了许多,看时间还早,索性坐在地上一颗颗吃起来。 正吃得有趣,忽闻细细风声起,地面寒光闪现。 得神之躯,不仅反应变得灵敏,动作也矫捷许多,田真下意识丢了果子翻滚,待巨响声过,回头看时,原先所坐之处的地面已多了道两丈长的裂痕,若非躲得快,这一刀必定砍在她身上了。 田真骇然:“你……是谁?” 来人侍卫模样,一招失手,也不回答,执刀欲再砍,可惜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发招,背后就有人长长地“嗯”了声。 低沉浑厚的声音,有意外,有不悦。 听到这声音,田真心一跳,接着双腿发起抖来,知道此刻断然不能逃跑,除非想快点变炮灰。 侍卫也被那气场镇住,呆呆地回头看。 罡风袭面,壶口光芒闪烁,顿现高大威严的身影。 长发披散,金色额饰下,一双狭长凤目射出危险的光,柔美的脸便多了十分阴暗,赫然是虚天魔帝。 原来这壶中天所释放的煞气虽可怕,却对妖魔修炼有好处,无奈它实在太强盛,六界无人敢靠近,更谈不上取为己用,惟有上古杀神转世的虚天魔帝,不惧这毁灭性的力量,每年地力爆发期间,都会来此地牵引煞气至魔界,助部下修炼。 那侍卫估计是新上任没见过世面,不知死活地开口:“你是谁?” 大哥你真有福气,田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死神当前,糊涂也是个优点,至少可以省去“害怕”这一步骤。 “无知的月族,”魔神负手,“给你机会,为吾效命。” 月族?月族的人要杀咱?田真疑惑,同时悬起的心逐渐往下落,难得魔神大人心情好,不急着制造炮灰。 偏那侍卫还没猜到他的身份,将手中刀一挥,傲然道:“混帐!月族武者受命天界,岂惧你区区妖魔,休要多言!” 哇,田真几乎是崇敬地望着他了,大哥有骨气! 魔神大怒,凤眸一眯,浓烈杀气席卷而来。 闷响声里,有个东西自面前侍卫身上飞走。 有骨气……被爆头了!田真睁一只眼,战战兢兢地瞧那无头尸体,还有那不停喷涌的红色液体。 视线移到她身上,杀意不减。 魔神大人不喜欢有骨气的!田真双膝一软,立即跪倒。 “你,也要激怒我吗,”魔神的声音缓缓响起,“鸟女?” 田真泪流。 鸟女鸟女鸟女鸟女…… 第9——10章 第九章神侣情深 其实只要不被炮灰掉,田真也勉强能接受“鸟女”这称呼,魔神大人尚武,文学造诣差点,修辞表达有问题是很正常的,要求不能太高。 “嗯?”不见回应,魔神表示耐心有限。 此神面前尊严神马的都是浮云,田真发现那凤眸有眯起的趋势,想他说过“对神羽族将不再留情”,再看看月族侍卫的尸体……视觉心理双重刺激下,田真反应奇快,由跪拜变扑倒,作青蛙状:“路路……路西法大人万岁!” 沉寂。 察觉不妥,田真忙改口:“魔神陛下万岁!” “鸟女,敢轻藐吾?”魔神俯视她,沉沉声音暗藏怒意,杀气澎湃,“吾转世虽仅有万年,但吾之灵体乃先天之神,迄今已七千万岁,嘲笑吾,你是哪里来的胆量!” 忘了面前是位祖宗,不,祖先级别的大神,田真宽面条泪:“陛下,我……吾不敢!吾不敢!吾说万岁,是因为吾才二十五呐……” 魔神低眉:“千年修为,也谎称二十五万!” 天界不拿数字当回事,都以万为单位计算,田真直起身解释:“吾不是千年,也不是二十五万年,吾是二十五年。” 魔神终于意外了。 二十五年修得人形,还身负千年修为? “吾不敢欺瞒陛下,”知道此刻不能违逆他,田真克服恐惧,抱腿道,“陛下神威,我仰慕已久,陛下想什么要什么,我马上取来!” 金边广袖下,一只修长干净充满力量的美手伸出,眼看就要抚上她的脸。 田真全身僵直,差点魂飞天外。 这这……魔神大人这是…… 还未来得及多想,那手忽然一偏,自她颈边绕过,魔神毫不客气抓住她背后的翅膀,将她拎起来细细打量。 田真控制住不去想杀鸡的场面,抓紧机会表忠心,语气严肃庄重:“陛下不知,其实我……吾仰慕陛下神威,对魔界向往已久,早有投效之心,苍天有眼,总算让吾遇见陛下,从今以后愿跟随陛下左右,效犬马之劳,望陛下成全!” 乍一听,是神羽族天才,仔细看,是根废柴,魔神很直接:“最下等的体质,要你何用?” 主动投靠,人家还不要,田真着急之际,不慎抬头对上那张脸。 此神就是个危险物品,而且已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比咱还大,可这张脸,这薄唇,这秀眉……真是引人犯罪啊! 美得阴暗,带着杀气。 一时之间,田真差点忘记了害怕,天天对着朝华君,鼻子本已免疫,谁知此刻竟再次不争气喷血了。 被血刺激,田真找到灵感,高叫:“陛下!我的血是疗伤圣药,我愿意献给陛下!”话出口被自己吓到,想万一此神要咱去当军医不是惨了么,于是补充道:“陛下要多少,吾尽量,尽量。” 半日沉默,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终于,魔神抬抬优美下巴,重新开口:“凤凰血,吾要它何用。” 儿子喜欢血,老子却没这爱好,田真庆幸不用献血,马上仰脸望天止血:“陛下说的是,陛下六界无敌,何须凤凰血,消灭神界仙界是迟早的事!” 魔神丢下她:“区区仙界,尚不值得吾动手。” 田真重新跪倒:“是我失言,陛下英明!” 敢情弱也有好处,人家还懒得打你。 杀气消散不少,见他暂时没有眯眼的打算,田真这才松了口气,咱还是有希望不当炮灰的,爱听奉承话的都是昏君啊,只可惜此昏君过于强大,稳坐江山推不翻,这就充分证实了武力的重要性,举例说吧,腹黑神帝和腹黑领导算计来算计去,外加战神用激将法,到头来此昏君眼一眯,照样毫发无损,几万天兵全炮灰。 当然,对于田真这种人来说,遇上一个昏君,绝对比遇上一个明君安全得多。 为求保命,田真努力挖掘自己的价值,脸皮也不要了:“魔界有陛下,还有两位天王,再添勇将根本就是多余,我虽法力微弱,但我……吾可以留在陛下身边,与千万臣民一起,共同见证陛下功业!” “你有勇气叛离天界?” “有!”田真悲愤,“天界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混乱不堪,吾早就难以忍受!” 这话很投脾胃,魔神满意,显然忘记了它的出处原本是自己,想虚天之大,多养个鸟女在身边拍马屁也很顺耳,于是抬手道:“吾,接受你的效忠。” “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鬼门关走了圈,田真激动得发抖。 “回魔界。”魔神转身。 必须去旅游一圈,领导,我会想你的,田真依依不舍望了眼羽漠天宫的方向,忍痛答应:“是。” 黑风卷过,眨眼的工夫,面前身影已消失不见。 想不到他就这么走了,田真大惊,爬起来唤他:“陛下!陛下!” 四下张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怪只怪平日修炼不用心,未精通任何一门追踪之法,估计魔神大人也没料到新收的部下会废柴到如此程度。 田真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去魔界的路,在原地乖乖地等了半日,仍不见魔神回来接,于是捧着朱果,拍拍翅膀回羽漠天宫了. 飞不多远,迎面竟遇上朝华君,他并没骑火凤,匆匆驾云而来,远远看见田真便停住。 田真意外:“王这是……去哪里?” 风吹衣袍,挺秀如松,朝华君微笑:“担心你出事,来看看。” 羽漠天宫那么多侍女,领导惟独对自己格外留心,田真岂会看不出来,心里感激,连忙收了翅膀落在云头上,将这一路经历告诉他,省略不光彩内容,说魔神念在神羽族份上手下留情,朝华君也没有表示,只是听到月族侍卫时略皱了下眉。 “没事就好,回去吧。” 广袖下,那手握得并不算紧,可是让人放心,很安全,很稳当,带来一种久违的感觉。 田真难得闭了嘴,一声不吭任他拉着走。 身边突然清静,朝华君反而奇怪:“小凰儿?” 田真“啊”了声。 “在想什么?” “想起我……父亲,当年他也常这么拉着……”田真下意识说了两句,反应过来觉得不妥,补充,“当然,我只是想起那种感觉,并不是说王老……” 朝华君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自然,我不过十万岁而已。” 田真噎了噎:“王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朝华君似是无意,问道:“你父亲是谁?” 一时感慨说漏嘴,田真后悔,装作苦苦寻思的样子:“不记得了,只隐约想得起一点半点小时候的事情。” 朝华君点头:“想不起来,就不必强求。” 法力烂不说,长相也就是个鸟女,却能让领导另眼相待,田真难免怀疑,回头瞅那对灰翅膀。 见她这样,朝华君无奈道:“长相并不重要,为何总要执著于它?待你法术有成,就没人笑话你了。” 田真道:“但很多时候,还是美女更有优势。” “哦?” “王敢保证,对美女印象不会好一点?第一眼见到德音龙女,你想到的不是她美吗?” 朝华君愣了下,不语。 发现失言,田真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随口胡说,王别见怪。”. 这么一闹,二人路上再没说过话,回到羽漠天宫,夜幕已降,朝华君先去了殿上,田真将采来的朱果送到炼药处,想此刻恒月姬必定缠着他,自己还是不过去为妙,于是准备回房休息。 转过竹林,一名女子站在园门口与外面的侍卫说话,田真对她倒有印象,正是恒月姬的贴身侍女。 “午侍卫还没回来?” “没有。” “难道真的出了意外……”侍女脸色不好,压低声音吩咐,“我先报与神女,此事不得声张。” 侍卫答应着退下。 田真听得心中一动,迅速闪到廊柱后,等她离开,才快步走到前殿,找到平日最和气的执事羽萧,拉着他问了两句话,羽萧的回答直听得她心头一片冰凉,连忙寻了个借口告退,慢慢地朝自己住的小院子走。 “这么巧?”一道身影出现在拐角处,不像无意遇见,倒像是有心等候。 来人正是恒月姬,她身后站着刚才那个侍女。 本来就有心事,哪知她会突然出现,田真先是惊,随即镇定下来,毕竟这是羽漠天宫,要结果一只小小鸟也没那么容易。 安全有保障,田真索性大方作礼:“恒月神女。” 恒月姬目光闪烁,看着她亲切道:“小凰儿?和我认识的一只凤凰很像呢,可见你我很有缘。” 田真也会装,谦卑道:“小小凤凰,怎敢高攀神女。” 恒月姬秀眉微动,话中别有深意:“先前听朝华君说你独自去采药,我还担心你出事,如今安然回来就好了。” 猜测已被证实,田真假笑道:“是啊,想不到。” 派出去的侍卫变成无头死尸,加上朝华君态度不冷不淡,恒月姬本就恨得紧,闻言目光凌厉起来。 田真倒并非故意讽刺她,而是眼下的确无需遮掩了,反正她已恨上自己,撕不撕破脸皮都是一个结果:“夜深,神女早点安歇,我先告退了。” 恒月姬忽又笑了:“正要回房歇息,只是我身边日常伏侍的两个丫头不在,月林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如今夜你到我那边去,如何?” 若别的侍女听到这话,必定受宠若惊,可田真早知道她没安好心,跟去伏侍,虽无性命之虞,但受不受折磨就很难说,她是客,只要不出大事,朝华君也不好过于计较,田真既明白这道理,哪里肯上当,立即推脱:“神女是客,本该侍奉,只不过我是王的贴身侍女,现赶着过去伏侍王安寝,神女若少人使唤,我这就去跟练执事说声,叫她另派两个人来。” 被她拒绝,恒月姬冷笑,旁边侍女斥道:“神女看你机灵,才叫你伺候,你却推三阻四,羽漠天宫竟有这等无礼的宫婢么?” 田真道:“我是王带回来的,原就不在宫婢之列,只管侍奉王,若擅离职守,王怪罪下来,我却担当不起,望神女原谅。” “罢了,”恒月姬阻止侍女再说,道,“我随你过去,与朝华君说一声,叫他不怪你。” 她停了停,莞尔:“听说朝华君的寝殿向来不用人伏侍的,借你一夜,想也无妨。” 你狠!田真暗骂,无奈转身带路:“神女请。”. 寝殿里外果然无侍女,重帘深处,明珠攒成新月,冷清的光芒里,朝华君立于案前,身上换了白色单衣,手执画卷看得入神。 “怎不敢进去?”侍女冷笑,将田真推进帘内。 朝华君回神,搁了画卷问:“谁在那里?” 田真一个踉跄后站稳,立正:“王。” 朝华君皱眉:“恒月神女?” 未等恒月姬说话,田真抢先道:“神女身边少人使唤,想让我过去伺候,但我一走,就无人伏侍王安寝了,要拒绝,又怕神女以为我推三阻四,所以来请王的示下,是不是另派两个人?” 朝华君一愣。 恒月姬朱唇轻启,媚眼如丝:“方才遇上她,顺口问了声,想不到是寝殿伏侍的,我便特意来与朝华君抢人了。” 朝华君“嗯”了声。 见他没否认,恒月姬暗暗吃惊,笑道:“我很爱她乖巧,想借过去使唤一夜,不知朝华君可舍得?” 旁边田真挤眉弄眼,朝华君假作不见,嘴角动了动,继而下沉,语气严厉:“练执事竟如此疏忽,神女奉旨而来,自然没带多少人,凰儿,你去传我的话,让她亲自送两人过去,与神女赔礼。” 田真如获大赦,无限崇敬地望着领导:“是。” 待她跑出去,朝华君这才含笑与恒月姬解释:“她年小不懂规矩,平日没少淘气,不若用更稳妥的。” ……. 先作决定再解释,神女也只能认了,腹黑领导的手段可见一斑,田真从练执事处离开,心情无比畅快,匆匆往自己的院子走,可巧那边恒月姬也带着侍女从寝殿告辞出来,脸色差极。 恒月姬在她面前停下,皮笑肉不笑:“凰儿,很好。” 田真装傻:“练执事已送了几位会伏侍的姐姐过去,神女放心。” “寝殿在那边,”恒月姬淡淡道,“你不是要伏侍他就寝么,这是去哪里?” 田真哈腰道:“这条路好走,好走。” 恒月姬双手本交叠胸前,闻言陡然握紧。 看那指甲寒光闪闪,田真吓得后退两步,嘴巴微张,随时准备开吼。 “夜深了,回去吧。”恒月姬扶着侍女,缓步走了。 受这场惊吓,田真立即打消回房睡的念头,掉头直奔朝华君的寝殿。重重帘幕里,朝华君果然没睡,端端正正坐在案前。 “王。” “还敢回来?” “求王借块地,让我凑合一夜。”田真陪笑,往角落溜。 朝华君重重拍案,冷声:“可知所犯何罪,还不跪下!” 领导发威,田真吓得跪倒。 “寝殿伺候,你几时领了这差事?” 算帐来了,田真硬着头皮解释:“她想害我。” 朝华君板着脸:“她是神女,什么害你。” “她是神女,我是小人,”田真嘀咕,“那侍卫是谁派的?王还要瞒着我,早知道当初沐浴时我就不该拦她……” “放肆!”朝华君被她气得笑。 “她本来就想与王共浴,”见他神色不对,田真忙打住,讨好道,“侍卫的事就算了,但她要报复我,我多少也是神羽族子民,王难道不该庇护么?” 见朝华君没有表示,她慢慢地爬起来,溜到角落蹲好:“时候不早,王该睡了。” 用手摸摸,地面铺着松软的毯子,比想象中厚实多了。 朝华君见状叹气,踱到她面前:“起来,会受凉。” 田真连忙扇翅膀:“不会不会,我现在很热。” 殿内狂风卷起,瓶子椅子砰砰作响,案上书页呼啦啦翻动,先前那副画也随之飘落。 无意闯祸,田真奔过去抢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未等她碰到,那画自行飞起,落入朝华君手中。 恍惚看到上面的美女,田真明白过来,讪笑:“画的谁呢,我什么也没看到。” 手微微晃了下,那画便凭空消失了,朝华君缓步至案前,声音温和:“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 典型的领导式警告,田真领会,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王,这……恐怕不行。” 见她有异议,朝华君皱眉。 “其实这事大家都知道。” …… 殿内许久无动静,田真悄悄溜到另一个角落躺下,闭着眼睛,心里正忐忑不安,忽然身体悬空,竟被人抱了起来。 领导这是做什么! 热血沸腾,田真装作睡沉,任那双手将她抱到大床上。 “夜里天风紧,睡地上会着凉,”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恒月姬派人害你,是她不对,但她是月神王之女,我多少要给些面子,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意气用事,闯出祸来。” 田真不作声,继续装死。 说的多好听,小小鸟的性命,当然比不上你们大神之间的关系。 见她这样,朝华君道:“你如今也明白了,天界有许多不得已之事,我虽有心护你,但你也应谨言慎行,今日说谎,有我替你遮掩,若是别人,怎容你胡闹?” 智商被看低,田真忍不住睁眼道:“知道王会庇护,我才说谎么,难道将来见了陛下,我还敢这么说不成?” 朝华君拍她的脑袋:“好,小凰儿聪明。” 听出语气里的敷衍与戏谑,田真挫败,好吧,比起领导你的腹黑,咱还是很嫩的。 “那个……她不会一直住在这儿吧?” “不会,此番是陛下与神后察觉羽族王气减弱,让她前来探问。” “王气怎么会减弱?” “因为我不慎失去了一滴心头血。” 田真惊讶:“心头血?” 长发自脸上扫过,朝华君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领导陪睡?田真吓得飞快翻身坐起:“我还是睡地上……” 朝华君也不说话,斜眸笑看她。 脸上温度“呼啦”窜得老高,田真重新躺下,结巴:“我……我就睡这儿。” 第十章神的儿子 不知道朝华君用了什么办法,恒月姬没过两日就回天庭去了,田真接连几夜在寝殿伺候的事也传开,众人都归为她是凤族的缘故,血统高贵纯正,也难怪王格外重视,可见王对凤族还是偏心的。 就在这时,一件轰动六界的大事传开。 仙界众臣迎回旧太子关河月微,发动政变,仙帝关河月武逃出宫,集结母族势力与之抗衡,欲再夺权。 变动来得比预料中要快,成了众人谈论最多的话题,据说关河月微是混在神界太子出使的队伍里,才得以通过重重关卡顺利回到仙界的。关河月武指责神界,神帝弑中天却反命人将使者骂一顿,大略意思是,两界素来交好,谁知关河月武竟派玉陈少宫潜入神界,谋害朝华君,妄图插手神界中事,居心不良,有玉陈少宫的仙印为证,之后便大张旗鼓出兵助关河月微,关河月武听使者回报,大怒,终也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羽漠天宫,靠着当鸟时得到的情报,田真心里明明白白。 关河月武命玉陈少宫暗算朝华君,令人费解,然而此事却正好成了神界出兵的借口,神帝早就与关河月微达成协议了吧,助关河月微上位,两界联手对抗魔界才是最终目的。 朝华君听说后只一笑,让报信的人退下。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只怕还是主要策划者之一,田真假意凑过去替他擦书案,若无其事道:“陛下助关河月微即位,对神界固然有利,但王说,关河月武要是被逼急了,会不会狗急跳墙投靠魔界,引得魔神出面怎么办?” 对于她能问出这么有道理的问题,朝华君表示意外,点头道:“问的好,小凰儿很聪明。” 田真默。 原来在领导眼里,咱智商很低。 朝华君道:“关河月武自然会向魔界求救,但必定遭拒。” 田真脱口而出:“那可不一定。” 那位路西法大神有个很麻烦的毛病,就是爱听奉承话,说不定对方来句“魔神v5”就顺手帮了。 朝华君挑眉:“你可知晓他当年叛离天界的缘故?” 田真略作思索,小心翼翼答道:“听说他生性倨傲,不甘居于人下,所以……” 朝华君叹了口气,示意她到面前:“那也罢了,其实是当初先帝迟迟不立太子,几位皇子争夺帝位,陛下对兄弟……做得过了些。” 田真闻言暗乐。 这种事不新鲜,神帝陛下为抢皇位,肯定使了不少阴招,诬陷啊什么的,若非魔神弟弟实在动不得,肯定也遭毒手了。 “他对这些事极为恼怒,只因先帝还在,不好作对,”朝华君莞尔,“虽说他是先天之神,但如今转世,先帝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当时先帝十分信任陛下,纵然他有心阻止,几位皇子仍是……早亡,先帝驾崩,陛下即位,他没了拘束,便叛去魔界了。” 田真恍然。 怪不得他说天界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原来是个正义的法官,可惜天界不正义的神太多,于是代表正义的就成了魔。 是非观这么强烈的魔神大人,知道关河月武篡夺帝位迫害兄长,哪里还会帮忙,只怕关河月武的使者一到,就被他顺便眯眼炮灰了也说不定。 田真看着朝华君,试探:“王是忠诚于……陛下的。” 朝华君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摇头:“我所求者,是神羽族的安宁,必须站在天界一边,他是先天杀神,杀性太重,无人能制,留在世上总归不是好事。” 田真表示理解。 一个过于强大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忌惮. 关河月微身上被封印的仙帝力量得解,群臣拥护,逐渐占了上风,神界出兵,更是如虎添翼。不出所料,关河月武向魔界求救遭拒,鬼界素来低调,只肯袖手旁观,倒是妖皇爽快地派兵相助,二对二,打得不亦乐乎。 这边田真跟随朝华君去北海视察工作。 北海很安宁,极寒之地,浮冰无数,天海之间一片明净,别有番意境。 海底王宫内,朝华君与大鹏王垂天在商议事情,上次被魔神所伤,垂天足足养了几个月才好,期间神帝派天官送来灵药表示慰问。他们说话,田真不方便在旁边,独自带着避水珠出来乱走。 海底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珊瑚树,十分美丽,各处都有侍卫把守,偶尔还会遇上带刀巡逻的。 田真参观海底世界,浑然忘归,直到傍晚侍女寻来,传朝华君的话,让她自己先用饭,她才跟着去殿内随便吃了些,饭后见朝华君还没回来,更加无聊,且无睡意,索性又走出殿,四处游荡。 天已经黑了,装饰的明珠派上用场,整座王宫被映照得恍若白昼,珊瑚丛中也稀疏地点缀着珠光,远远站在暗处,只觉星星点点,格外美丽。 正看得有趣,忽然远处一阵喧哗声起,有人在骂。 “出了事连人都没看清,饭桶!” “不好,引风幡被盗了!” “什么?快去报王!”那人大惊,喝道,“传令下去,封锁各处要道,你们,通通带人给我搜!” …… 田真吃惊,引风幡乃是鲲鹏部的宝贝,垂天上午还特地请朝华君参观过,此地守卫森严,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独自闯进来盗宝? 一道红光无声掠来,隐入身后珊瑚丛内。 “在那边,快!” “追!” …… 田真呆了呆,很快想起了什么,嘿嘿冷笑。 脚步声近,追兵眨眼工夫就出现在眼前,却是垂天亲自带人过来,见了她,垂天立即停住。 田真先作礼:“大鹏王。” 知道她是朝华君的随身侍女,垂天也很客气,问道:“凰儿姑娘,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本来打算借机报仇,可事到临头,田真又改了主意,摇头笑道:“我一直在这里玩,倒没见有谁来,怎么,宫里出了什么事?” 垂天没有解释,只说了句“无事,倘若见到,速速禀报”,就带着众侍卫匆匆离去。 目送众人走远,田真忽觉站立不稳,连忙转脸看。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孩,红发披垂,圆脸清秀,大眼睛闪闪,一只手拿着一面二尺高的青幡,正笑眯眯用另一只手拽她的翅膀尖呢! 这小魔头!田真头疼了,将他推进珊瑚丛,怒目:“还不快滚?” 路小残放开她,转眼珠子:“你为什么救我?” 魔神大人骄傲自负,养的儿子也没礼貌,小小年纪就这么重的疑心病,田真有点为方才的决定后悔。 “哎呀,你是凤族的!”路小残认出来,兴奋,“我也认识一只丑凤凰,它跟着朝华伯伯的,你见过它没有?” 妈的小屁孩,老娘抽死你!田真眼底喷火,后悔不已。 事实上,她更想抽自己。 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偏要当圣母! “你怎么变了人形还留着翅膀啊,去不掉吗?”路小残同情地拉她的翅膀,不解,“你怎么也是灰的,你的彩羽呢?” 牙齿咬得“咯咯”响,田真好不容易才忍住揍人的冲动,不能打小孩,事实上打也打不过…… 偏偏路小残不看眼色,缠着问:“喂,你是谁啊?” “是你娘!”田真终于爆发了。 ……. 路小残瞅她:“我只有父皇,没有娘。” 田真本是发火顺口骂,闻言反而乐了:“没娘你是从哪儿来的?难道你父皇生你不成?” 这可真把路小残问住了,小天王生平头一次正视自己的来历,颇为纠结,最终仍是不信:“我娘怎会是只灰凤凰?” “灰凤凰怎么,”被说中痛处,田真暗暗咬牙,接着转为笑脸,“娘本来很漂亮的,只不过浴火出了点意外,就变灰了。” 路小残拆穿:“我都有千岁了,你身上只有千年修为,连我都打不过,哪能当我娘?” 田真哄他:“因为凤凰要浴火重生,其实娘有两千岁了。” “是吗,”路小残拿引风幡拍脑袋,“我哥哥可有七千岁呢。” 田真马上道:“不是亲生的。” …… “父皇从未提起。” “因为他喜欢别的女人,把娘赶出来了。” …… “我父皇才没有喜欢别人。” “那是你没看见嘛,反正他不要娘了。” 平日对父皇只有敬畏,哪里敢问他的事,路小天王听得似信非信,像个大人一样踱着步子,不时悄悄瞟她两眼,显然在鉴定真伪。 田真占了便宜,俯身掰住那漂亮小脸就亲:“我不是你娘的话,怎么会救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跳开,郁闷地擦脸。 “乖儿子,娘喜欢你呢,”田真凑过去拍他的脑袋,顺手就夺他的引风幡,“随便偷东西是不对的,听娘的话,带着它你肯定逃不出去,让人发现抓住你,娘会心疼的,啊?” 推攘之间,小小身体摇晃,嘴角竟流下血来。 “你受伤了?”田真吓到,“是谁打的,大鹏王?” 路小残满不在乎地拿手一抹:“不是大鹏鸟,是父皇。” 魔神大人不光虐待天兵,居然还虐待自己儿子,太暴力了!田真无意中发现这等秘密,义愤填膺:“他为什么打你?” “带兵去妖界,败了,父皇说我无用,打了我一掌。” 见识过魔神的掌力,田真难以置信:“为这点事就打你,你还是个孩子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 路小残骄傲道:“那当然,我父皇是上古之神。” …… 没娘的孩子可怜呐,受伤都无人管,田真倒真有些不忍心了,想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语气软下来:“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路小残鄙夷:“谁怕疼,我又不是女人。” 小家伙还挺硬气,田真摇头,这样教育孩子不对,大大的不对。 大约是感受到那一点关心,路小残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地抱住她,“娘给我治伤,好不好?” 田真警惕:“你……” 路小残拉过她的手:“别怕别怕,我就咬一口。” 小牙咬破手腕,有点痛,有点痒,有点麻。 看吧,娘也不是说当就当的,还得献血。田真想哭了,咬牙切齿:“一点,就一点,治好伤快走!还有,把引风幡给我留下……喂喂!够了!你当喝水呢!” 好不容易抽回手,田真看着那鼓鼓的小嘴,默默流泪。 路小残吞了半口,将剩的半口血往引风幡上一喷,然后得意地抹抹嘴:“怪不得听说神羽族王气减弱了,原来流失的王气在你身上,这下你的血正好镇住引风幡,那大鹏鸟念咒也没用啦,我能混出去了。” 王气在自己身上?田真愣了下,七窍生烟:“路小残!” “你才不是我娘,想骗我,差得远了!” …… 路小残忽略她的脸色,将引风幡缩小放入腰间,笑眯眯地拉她的翅膀尖:“他们人多,我带不动你,先走啦。” 红光远去,田真摸着手,有点想吐血。 膜拜田圣母,田圣母v5!. 寝殿外生着青青的耐寒的植物,类似于海藻,软软的,有点像水绵,只不过体积大许多,长长地浮在水中,有笔直竖着的,也有横着的,如同垂落飘飞的翠练,优美动人。 殿内灯火通明,桌旁人白袍如雪。 “凰儿。” “王。” 朝华君示意她至跟前:“怎么了?” 爱听奉承话的魔神,养个儿子却比兔子还精!田真哪里肯说,陪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出去走了一圈,听大鹏王说出事了?” 朝华君微微挑眉,忽然伸手,强行拉过她查看。 凤凰血本身有疗伤生肌的作用,腕上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了两排小小牙印。 朝华君好笑:“随便走一圈,被小怪物咬了。” 便宜没占到反而出血,田真支吾。 手指抚过牙印,朝华君放开她:“是那盗幡之人?” 领导果然厉害,田真老实地解释道:“魔神曾对神羽族留情,路小残算来也是王的表侄儿,王定是不好将他送去天庭的,但轻易放了他,让陛下知道恐怕要怪罪,因此我擅自作主放他走了,请王宽恕。” 朝华君看了她半晌,微笑道:“小凰儿才修成人形,就如此聪慧,留你在身边,竟是我的福气。” 领导夸奖,田真脸热。 朝华君话锋一转:“表弟固然对我族类留情,但我身为神王,行事也当以神界为重。” 田真愣了:“王……” “你没做错,”朝华君道,“只是我此番决定放过路小残,是为大局着想,处置他并无好处,放回去反倒是件人情,表弟行事向来有准则,将来再战时,才有余地。” 田真不信:“魔神再厉害,难道不顾儿子死活?” 朝华君笑了笑道:“倘若真能要挟他,我会放路小残走?” 于是魔神大人在田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瞬间由正义的化身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外加暴力的父亲。 田真内疚:“路小残盗走了引风幡……” 朝华君表示无妨,站起身问道:“时候不早,去外头和她们睡么?” “不去,她们都在背地里议论我,”提到这事,田真坚持不懈请求,“王就想个法子,替我把这对翅膀变白吧。” “你……” “我不执著皮相,我只想变得稍微顺眼一点,”田真无限颓废,闷闷地坐到凳子上,“现在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怪物,还怎么指望有人喜欢。” 朝华君“哦”了声:“你要谁喜欢?” 田真瞟他,嘀咕:“反正我不想这么难看。” 珠光闪闪,映照俊脸如玉,朝华君抿了抿嘴,将她拉入怀里,优美长睫掩不住目中浅浅笑意:“凰儿这样很好,一点也不难看。” 领导请注意言行,搂搂抱抱,咱会荡漾的!田真赶紧移开视线,东张西望:“只有王一个人这么说而已。” “我一个人不够么?” …… 荡漾了荡漾了!田真高血压中。 朝华君放开她:“呆凰儿,还不伺候本王更衣?” 更衣?田真跳开。 “怎么?”美眸微斜。 原来不只狐狸精会勾引人,凤凰也很荡漾,那滴心头血……田真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语气与心情一样复杂:“我一无美貌,二无才能,凤族子民不多也不少,王怎么单单对我这么好?” 朝华君笑道:“我奇怪。” “奇怪什么?” “寻常羽族纵然修得人形,最初也是本性难改,总要过一两年才渐渐学会掩饰,通人情知人意,小凰儿才得人形几个月,知道的却很多,会审时度势,会起疑,还会害羞,想的……不少,不该奇怪么?” 领导太腹黑了,居然使美人计来试探咱!田真忿忿道:“我聪明,我学得快,王哪只眼睛见我害羞了?” “是么。”朝华君又要拉她。 “我错了,我害羞,王!”田真投降,飞快跳上床,面朝里面躺下。 珠光灭,身旁多了个人。 那笑意就像醉人的花香,混合在空气里,纵然看不见,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扰得田真神经兴奋,僵直地躺了一夜。 第11——12章 第十一章神王荡漾 某女心潮澎湃了一夜,延迟的睡意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发作了。 不幸的是,领导出去后,侍女进来整理房间,无意中看到床上还躺着个人。 整个鲲鹏王宫为此震惊,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哪位神王身边没几个妃子,毕竟德音龙女失踪二十多年,朝华君再深情,也耐不住寂寞,只是……神羽族最高贵的王者,不该如此饥不择食吧。 当夜,大鹏王垂天就命王妃送了两名美人过来,为领导排解寂寞。 顾及领导的面子,想他也许不愿被人察觉,两名美人是悄悄送来的,而且垂天相当尽职尽责,命人将她们剥光,直接送到了领导床上。 于是—— 田真进门便道:“这灯没昨晚那么亮。” 朝华君也发现了,走过去看明珠,确认不能让它们更亮之后,皱起了眉:“这些侍婢如此粗心。” “王今晚喝了酒,就别看折子,明日起早点,一样的,”田真凑过去,就灯影里瞧他,“王的酒量不太好吧,我听说才喝四五杯而已,还是小杯,王的眼神都荡漾……咳咳,眼神都飘忽忽了。” 朝华君闻言笑道:“你懂什么,那酒叫醉太平,酒神亲手酿制,已有万年,赠了垂天一壶,也是见了我,垂天才肯拿出来,他的酒量在天界是有名的,此番只喝两杯就不敢陪了。” 田真“哈”了声:“原来王也会自夸海量,我看大鹏王不是怕,是舍不得喝罢了。” 酒意渐渐上涌,朝华君言行也不再像平时那么严谨,随手在她脑门上一拍,然后捏住鼻子:“还不伺候本王更衣。” 红果果的调戏!田真深呼吸,立马转身朝床走:“王自己更衣……安全。” 觉得她反应有趣,朝华君忍了笑调侃道:“叫你更衣就不安全么?” 是你不安全,田真抓狂:“我会害羞!” “怎么害羞法?”脚步声近。 领导你越来越不正神君子了!田真掀起帐子,想要和昨晚一样躺下:“反正我不会更衣,王叫别人来吧……咦?” 帐内,被窝里,两双眼睛盯着她。 田真也惊奇地盯着她们。 的确是两双眼睛,因为被子拉得很上,蒙住了大半张脸,不过……还真是好看的眼睛啊! 一双,如小鹿般纯洁; 一双,妈的比领导还荡漾! 田真也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和那双鹿眼睛对视许久,喃喃道:“你们是谁?” 二女眨眼不答。 “怎么?”朝华君出现在旁边,见状也一愣。 见到他,两双眼睛同时亮了,不知是哪一个开口,声音细若蚊吟,不尽羞涩:“婢妾们是奉大鹏将军之命,前来伺候王的。” 大鹏王真神速,这边领导要人伺候更衣,马上就送来抢咱饭碗了,田真忿忿不平,“忽啦”掀起被子:“没听见王说要更衣么,还不起来伺候?” 酒醉,反应未免比平日迟缓,等朝华君终于明白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娇呼声里,二女捂住脸。 殿内一片寂静。 “哎哟喂!手这么疼,我得出去找医神治治,你们伺候王吧。”田真反应很快,丢下被子将二人连头蒙住,溜出门去了。 殿外空空,值夜的侍女们一个不见。 原来请领导喝酒是打的这主意,大鹏鸟这礼送得好!田真心里极不舒服,后悔无比——出来做啥,咱不在,领导不是更好酒后乱性了吗! 想到这,田真忍不住挪到门口探头朝里瞧,可巧与出来的朝华君撞了个对面。 “王,”田真尴尬地陪笑,“怎么出来了?” 朝华君看她:“你的意思,我该如何?” 又调戏咱了,田真默。 意识到失言,朝华君轻咳,沉声命令:“去请大鹏王过来。” ……. 喝得醺醺的大鹏王被侍女从小妾处叫出来,立即知道事情不对,赶紧吩咐人先过去将两名可怜的美女搬走,然后才跟着去见朝华君,听了一堂思想政治课,退出时,见了田真都低着头绕道,估计是被训得不轻。 殿里再次恢复安宁。 “王,该睡了。” “嗯。” 可能是这酒后劲太厉害,俊脸微红,朝华君走到大床前。 见识过他的定力,田真大为安慰,想当初自己裸舞,此人可是气定神闲地看,如今换了美人,也没见他激动,彼此彼此了。 “替我更衣。”朝华君已是凤目半闭。 知道他真的醉了,田真无奈,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毫无预兆地,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田真全身僵硬,立即抬脸看。 站立不稳,他顺势将部分重量转移到她身上。 完美的脸越来越低,离她越来越近,凤目迷离,薄唇吐着淡淡的酒香,若即若离地游走在她脸上,下意识寻找她的唇。 刚训过大鹏鸟作风问题,就亲自调戏下属了,田真手足无措:“王?” 没找到唇,他低声笑,带着点无奈。 “衣衣。”轻轻的、略带疼惜的声音。 温热的唇在她耳畔摩擦,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回来了么,衣衣……” 德音龙女,衣上云。 田真沉默半晌,推开他:“王认错人了。” 大约是听到语气不对,朝华君身体一僵。 领导真荡漾了,可惜对象不是咱,真他妈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情。 “王喝醉了,”田真毫不客气扯开他的衣带,三下五除二剥了外袍,然后镇定地将仅穿着雪白中衣的他按坐到床上,扯掉靴子,再一把推倒,粗鲁地扯过被子随便一丢,蒙得严实,“早点睡吧。” 酒意醒了大半,朝华君略觉尴尬,难得任她摆布。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田真拍拍手转身朝殿外走——不过是只凤凰而已,跟咱家牧羊犬差不多,多想什么,咱是人,还没那么重口味。 “小凰儿。”身后传来叹气声。 田真头也不回道:“我也喝醉过,看谁都差不多的,咳咳,既然王醉了,只怕夜里又认错,我先去别处睡吧。”. 从鲲鹏部出来,朝华君又顺便去凤族视察了趟,作为他的本家,凤族名不虚传,个个俊男美女,田真大开眼界,总体来讲,北海之行很顺利,除去在凤族出了点磕碰,其余时间都很平静。 事情经过是,凤族某个性小王不以貌取人,对田真这只灰凤凰很感兴趣,二人共同讨论凤凰如何变灰的话题,相谈甚欢,临走时凤小王约定将来去羽漠天宫看望她,并助她研究灰翅膀漂白的课题。 领导知道后,严厉地将凤小王叫去训斥了一顿,大意是说他不务正业,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神界建设作贡献的觉悟。田真难得遇到个知己,对领导颇为反感,帮知己说了两句话,结果是被领导连带一起教训。 为天庭去当炮灰,靠,老娘下下辈子也不会考虑。 带着这样的不良思想,田真回到羽漠天宫就变成了一只暴躁的凤凰,像吃了火药似的,随时随地都可能炸毛,尤其是被领导强行抓去修炼法术的时候,对于她的不恭,朝华君也没怪罪,惟有在督促上半点不放松。 体质所限,修炼和不修炼效果都差不多,进境奇慢,照这趋势下去,未来几百年闲不了,田真自己都心灰意冷,朝华君却显然没有放弃的打算。 终于有一天,田真忍不住了。 “王,有修炼的必要么?” “怎讲?” “我又不用打仗……” 朝华君敛了笑意:“修炼不在一时,来日方长,不可意气用事。” 田真本就窝火,闻言反感:“王对我期望太高,我是个小人物,没打算做什么大事。” “这是什么话!” “凤族也未必个个都长于术法,有擅音律的,有通药理的,所谓行行出状元,王也看到了,我已经很努力,可惜没效果,说明我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天赋,就算修几百年,也不可能多厉害,不如学点别的技能……” 朝华君嘴角抽了抽:“满口胡言!” “凤十七王不也是个闲王吗?” “他可以,你不行。” “王简直不讲道理!”田真暴躁,“难道真想要我打仗卖命?” “放肆!”朝华君严厉道,“贵为神羽王族,怎能说这等有失身份的话?” 田真起身就走:“我从不认为自己有多高贵的身份,要是王觉得我丢脸,我离开羽漠天宫就是了。” “站住!” “这是命令?” 朝华君无奈了,拉她入怀:“凰儿,我那天喝醉,你……” “王还放心上呢!”田真尴尬无比,解释,“我不是说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朝华君点头微笑,却不放手,“既然你不喜欢,就别修炼了,去书房替我磨墨吧。” 领导让步,田真也没脾气了,心里相当郁闷,此人对身边侍女向来很少留意,如今却非要自己伺候,这种温柔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勾引,最悲哀的是,此人其实还在想他的正宫娘娘。 “王,注意礼仪。”田真扇翅膀。 朝华君制住她的翅膀:“动不动就与本王赌气,这是你的礼仪?” 田真觉得有必要澄清:“其实王不必耿耿于怀,那天只是酒醉认错人,又没做什么,我并没有多想……” 朝华君扬眉:“没多想?” 气氛陡然转变,田真结巴:“王再不放,就……多想了。” 朝华君“哦”了声,笑看她:“那,就多想吧。” 现场版领导调戏小蜜!田真掰开那双手臂,自他怀里钻出来:“王不用这么凑合吧?” “凑合?” “凤族美人多的是,王没见我是灰的么?” “灰的不好?” “安全度有点高。” 朝华君忍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到桥上,示意她看水中倒影:“除去羽翼,你还有脸,还有手,它们都很美,你果真看不见?” 二人并排立于桥上,翅膀被他挡住半边,脸和身材占了主体,田真马上觉得自己的气质由猥琐变得高贵起来。 当然她还没糊涂:“我也不是最漂亮的。” “你是最特别的小凤凰。” “王若看久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要试一试?” …… 朝华君不再逗她,含笑道:“仙界新帝将来神界,陛下命我去天庭,你随我去。” 新帝?田真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原来关河月微成功上位了. 话说关河月微神界联军大败关河月武妖界联军,关河月武自尽,仙界内战到此结束,关河月微即位称帝,决定亲访神界答谢,此行代表了神仙两界联盟正式形成,共同对抗魔界。 此等重要场合,羽族神王朝华君自然不能缺席,第二日便带着田真动身,依然是乘火凤前往,两人不急不缓地行路,偶尔在海上或者山头逗留,倒也有趣。 “孔雀王妃送的。”田真拿着支绿羽钗汇报。 “孔雀王族信钗,可以调用百名孔雀绿羽兵,”朝华君接过羽钗,皱眉,“别的倒罢了,孔雀王竟将此等信物随意赠人,简直糊涂!” 这段日子他身边常陪着个特别的侍女,羽漠天宫多少眼线,各部暗地里都纷纷派人送来礼物,大意是请她关照,朝华君得知后只命她收下,说这些人并非是想通过她办成什么事,不过求个安心而已。 面对无数宝贝,田真既不能吃又用不了,彻底沦为保管员,如今正在头疼,闻言立即道:“我只当凭它可以出入孔雀王宫,不知道有这个作用,那还给她吧。” “先戴几日,到时我教你如何回他们,”朝华君将羽钗送入她发间,“宫里也有孔雀绿羽,将来叫人替你做一支更好的,墨绿的颜色与你很配,再亮就不成了。” “怎么不成?” “只看到钗,看不到你了。” …… 见她怏怏地摸翅膀,朝华君笑着拉她入怀,薄唇轻轻往那额间印下:“呆小凰儿,你还执著这个,到底想怎样?” “我要看王的翅膀。” “无礼。” “王在害羞?” “……” “王怕什么?” 朝华君移开视线,镇定地看前方云海,不紧不慢道:“我怕你看过,更自惭形秽了。” 赤色神光闪现,身后展开一对庞大凤翼,金灿灿的凤羽晃得人眼花,衬着金边白袍与长长黑发,越显尊贵,田真原以为火凤的羽毛已是极美,到此刻才发现,根本不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待她伸手去抚摸时,那羽翼忽然消失。 朝华君捂住她的眼睛:“有没有惭愧?” 田真咳嗽:“不如火凤好看。” 朝华君笑而不语,倒是火凤听到赞扬,受宠若惊,大为振奋,一下子冲出了几万里。 大荒迷雾茫茫,时有高高山峰倒退而过。 田真回头望两眼,忽然道:“王,优婆山过了。” 朝华君“嗯”了声,没有表示。 原来此人表面不在乎,其实还是在留神的,田真本就是故意等走过了才说,见状假意道:“王要不要回去看看……” “既已过去,就过去吧,”朝华君打断她,“到天庭,你随我一同见陛下。” 反正情敌不在了,他不愿再提,田真也就顺势移开话题:“新仙帝要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朝华君笑了:“定然会叫你意外。”. 天河,长桥,宫殿楼台,和上次所见相比,天庭景物没有多大改变,照旧有天官等在宫门外迎接,然后带路,将二人引至偏殿外,殿外伺候的侍者进去通报,很快出来传神帝的话,请朝华君。 “凰儿,你乖乖的等在这里,不得乱跑,”朝华君拍拍她的肩,低声嘱咐,“稍后会传你,规矩都记住了?” 伴君如伴虎,多跪少说两大规矩谁不记得,田真埋怨:“记住了,快进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原来你已经长大了么。”朝华君忍住笑,整理衣袂进殿去了。 对于十万岁的大神来说,咱的确是小孩子,田真记起正事,过去打听文犀的近况,哪知众侍卫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没听说有侍卫叫文犀的。 天庭侍卫这么多,互相不认识很正常,还是稍后请领导帮忙找吧,田真谢过众人,回到原地规规矩矩等着,不多时,一名侍者就出来请她了。 神帝端坐案前,始终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朝华君陪坐在下面椅子上,见她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参见陛下。”田真规规矩矩参拜。 静悄悄的,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令她浑身不舒服,哪敢抬头。 “起来吧。”神帝终于开口。 田真爬起来,退至朝华君身旁。 神帝皱眉:“怎会如此,莫非是弄错了?” 朝华君垂眸:“臣也不知。” “罢了,看天意而已,”神帝将手中茶杯一搁,别有深意地笑,“正事说完,表兄该回寝殿了,有个人盼着见你,已等了许久,此刻她还不知道你来了。” 朝华君意外:“臣愚钝,望陛下明示。” 神帝挑眉道:“仙帝送来的礼物,你见了定会感激不尽。” 朝华君便不再问,起身告退。 神帝叫进一名侍者:“此人还是单独见为妙,先带小凤凰去别处玩耍吧。” 二人退出殿,朝华君嘱咐道:“凰儿,你先跟着天官走走,不可惹事,累了就回来。” 想他有重要客人,田真点头:“我去找文犀。” 朝华君已走出几步,闻言回身笑道:“趁早打消念头,他被派出去办事了,不在。” 第十二章魔界人民 侍者尽职尽责带着田真四处游览,天庭景色虽美,可是太过穿凿,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修过,远不如羽漠天宫自然随意,加上仙帝即将来访,天官宫娥们比平日更加忙碌,处处人来人往,使得田真很快对这个大公园失去了兴趣。 转过小湖畔山石,迎面两个人走来。 田真避之不及,跟随侍者退到路旁作礼。 好在恒月姬看上去心情差极,只管低头朝前走,对周围的事不曾留意,旁边神后执着她的手好言安慰。 “天界这么多俊美神王,你为何偏就爱他。” “娘娘……” “二十多年,谁知她又回来了呢,”神后叹气,“表哥绝不肯委屈她做侧妃,我原想让你们先成事,就算她回来也不打紧,可惜……如今叫陛下赐你侧妃身份也容易,但他二人情深,难保你将来不受冷落,何况你父王也定然不依。” 恒月姬越想越气恨,咬牙:“都是那只丑凤凰坏事!” 田真目送二人走远,忽然心中一凉,迅速转脸问侍者:“大哥,到底是谁回来了?”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加上她态度颇为尊敬,侍者印象分大增,笑道:“除了德音龙女,还有谁!” 猜测被证实,换田真咬牙了:“她不是……不在了吗?” “别说你,连我们都不信呢,”侍者来了兴致,细细与她解释道,“原来她当年去优婆山,遇上了前仙帝关河月武,被掳去仙界,关河月武爱其美色,见她不从,便将她秘密囚禁了,好在仙界新帝即位,总算将她救出送回来,难为她受这二十多年相思之苦,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可喜可贺。” 怪不得玉陈少宫会对朝华君下手,原来是关河月武想让美人死心的把戏,田真干笑:“那我该去跟王道贺才对。”. 寝殿外伺候的侍女一个不见,空无人影,静得不同寻常,里面急促的呼吸声也分外清晰,隔着帘子,依稀可见两条人影忘情地拥吻。 还是上次住的寝殿,路都熟悉,田真匆匆赶到,撞见预料中的情形,一时苦笑,照这趋势,会发展到哪种程度很难保证。 可是领导,你重拾旧情之前是不是该先了断一件事? 田真“呼啦”打起帘子:“王。” 里面两人僵住,同时转脸。 不得不承认,龙女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恒月姬根本不足其十之一二,星星般的双眸,含泪带笑,目光流转之间,所有明珠翠玉黯然失色。 整个房间唯一配得上她的,就是搂着她的那位羽族最尊贵俊美的男人。 熟悉的脸,有喜悦,有疼惜,有宠溺。 二人身上衣衫已有许多皱褶,久别重聚的激情被人突然打断,殿内顿时一片沉寂。 龙女仍控制不住喜悦,连害羞也不顾了,仍抱着他的腰笑道:“多年不见,你身边这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朝华君抬手似要推开她,却终究没有动作。 田真看看那手,视线迅速扫过二人,缓缓露出恭敬的笑容:“听说龙女回来了,特来与王贺喜。” 见朝华君不介绍,龙女也惊讶,当然对于田真目前的模样,她压根没有当作情敌的想法,于是羞涩地点头算是答谢。 田真肺都快气炸了,妈的咱什么时候混成了小三的角色,自取其辱? “你们继续,我走了。” “凰儿!” 田真站住。 朝华君神色复杂,有点无奈,看了她半日才轻声叹道:“下去吧,我稍后找你。” “想来王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事,”田真忍怒,大步就走,“不打扰王叙旧,再见!”觉得不对,她马上又改口:“永别了!” 被这声“永别”吓到,朝华君上前两步:“凰儿!” “你……去哪里?”龙女不安地拉住他。 朝华君沉默半晌,回身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我去去就回。”. 切,刚勾引了老娘你就劈腿,当面跟旧情人搂抱接吻,一点内疚的模样都没有,还“稍后找你”,老娘稀罕你找?龙生龙,凤生凤,你们就龙凤杂交开发新品种去吧! 田真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定,于是她淡定地降落在山头。 理智上讲,他们两个人深爱对方,没有背叛,只是被迫分开而已,现在人回来了,在一起也理所当然,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找了个有历史的男人。 感情上讲,这场恋爱才刚萌芽,也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伤心是有,其实更多应该是愤怒,这炮灰当得太惨烈了,伤自尊。 潜意识里,田真希望领导追来解释说“那不是真的,是误会”,而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估计领导就算有心追,也未必追得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从哪个方向跑出来的了。 丢失爱情和自尊,田真倍觉失落,回想前段日子的甜蜜,禁不住流下泪来,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等待日落。 等来日落的同时,也等来了一个人。 此人出场方式相当惊险,自半空俯冲而下,抡起弯刀就砍。 田真生性胆小怕死,平日着重修炼了躲闪逃命的招式,虽然心理上遭受严重打击,可是身体本能反应仍不慢,居然成功地避开了这一刀。 看着那身似曾相识的侍卫装扮,田真脱口而出:“月族的?” 那人眼神一冷,杀意更增。 老子奉命杀你,你却认出了老子的来历,还能让你活么! 女人遇到感情真会变笨!田真很快明白说了蠢话,后悔不已,更加委屈——奶奶的恒月姬,专盯着咱呢!你没泡到领导固然悲剧,可咱也是受害女配啊,这不,炮灰得比你还惨。 刀气蔓延,挥出两丈光波。 哇呀!田真终于抛弃眼泪和委屈,重拾危机意识,手忙脚乱,扑扇翅膀逃跑。 什么受伤什么爱情之类的玩意,都不如活着来的实在!活着,可以泡多少美男!活着,领导算什么,咱要愿意,随时都能找千千万万的领导! 千年修为,远不是月族武士的对手,关键时刻救她性命的,竟是平日里怨念最深的一对翅膀!望望落后的月族武士,田真热泪盈眶,原来这才是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啊! 无奈实力差距摆在面前,匆匆逃出数十万里,月族武士越追越近,田真心里着急,忽见前方有大片森林,想也不想就一头扎下去。 不管了,躲躲吧!. 寂静林外,草地上点缀着许多落叶,踏着“沙沙”作响。 这么大的森林,找人很需要技术,等到天黑咱就更好逃了!田真暗喜,撒腿朝林里跑。 忽然间,一阵黑色旋风刮来。 风力甚猛,脚下落叶纷纷被卷至半空,尘土漫天,一片萧瑟肃杀之气迅速朝四周蔓延,就连夕照,也带上了三分血色。 熟悉的预兆,不祥的预感,田真断然立定,后转,打算退走。 不料这片刻工夫,月族武士已经追到。 田真大急:“等等……快离开!” 月族武士哪里肯听,连发杀招。 “低等的凡神,其行终究恶劣。”半空中响起威严的声音。 罡风里,前方缓缓降下一道高大身影。 咱到底是凤凰还是乌鸦,说永别,现在就真要永别了,田真欲哭无泪,简直想找棵歪脖子树上吊。 衣摆广袖无声垂落,魔神站定。 长发下,金色额饰泛着奇异光彩,衬得脸更加阴暗柔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高直的鼻梁却霸气十足,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唯我独尊。 “自相残杀,天界越来越混乱了。”凤眸微眯。 田真一直在留意他的眼睛,见状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地,迅速以一个标准姿势卧倒,滚进旁边的大坑。 闷响声里,劲气杀气自头顶席卷而过。 再探半个脑袋瞧,月族武士果然不在原地了。 田真哀悼。 大哥,要懂得察言观色啊,不知道魔神大人的习惯是件很危险的事,你看,被爆头了吧! 一招过,居然还有活着的,魔神意外,紧接着愤怒了:“无耻的鸟女!” 见他认出自己,田真哭丧着脸,双腿发软——我说那什么恒月姬,你就不能派个高手来?好歹经打一点,让咱有时间跑路吧。 好吧,其实魔神大人面前没有高手。 没时间耽搁了!田真倏地从坑内跳出来,扑倒魔神脚边,不可置信地仰望大神:“魔神陛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紧张恐惧之下,演技被迫提高,她揉揉眼睛,居然酝酿出几点眼泪:“我……吾已等了许久,总算见到你老人家了!陛下v5!” 被她感动,魔神低眸:“给你机会解释。” 魔神大人这么通情达理!田真赶紧将那日没能跟去魔界的缘故讲了一遍,大意是责怪魔神跑得太快,丢下自己不管,末了表衷心道:“我在壶中天外等了好几天呐!” 魔神不语,开始掂量这话的可信度,天界众神很无耻,只不过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他连想都没想到过。 田真抹泪,指着月族武士的尸体:“因为我叛离天界,遭到他们追杀,幸亏遇见陛下,陛下救命之恩,我……吾铭记于心,虽万死不能报也!” 魔神“嗯”了声,皱眉:“低等神族,如此无用!” 田真再叩首:“陛下神威,神帝战神朝华君都不是对手,我等小神本来就不值一提,陛下万……万万岁!” 魔神满意地抬下巴,负手,半晌又看着她道:“花言巧语的鸟女!” 田真默。 好吧,咱承认,其实你不算很糊涂,还知道什么是花言巧语,可你不是照样听得很欢乐么. 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里,魔界都是个可怕的、血腥的、地狱般的所在,但是如果你把电视剧和小说当作事实,那就错了,虚天魔界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相反,这里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等等等等。 虚天是永夜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魔界只有黑暗。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五光十色。 巨大的岩石后永远闪烁着红通通的、黄澄澄的、绿幽幽、蓝莹莹的光,朦朦胧胧,很有夜总会的气氛,时常可见聚在一起喝酒的魔王魔将,加上一帮长相极具特色的小喽罗,再配合魔神一身黑袍的黑社会老大形象,俨然一涉黑集团总部。 魔宫座落在虚天中心,万里石山之内,大大小小的岩石林立,高的近百丈,矮的仅一两丈,形状千奇百怪,好似迷宫一般,不熟悉的人进来很容易迷路,田真感觉这是个游击队出没的好地方。 每当报时花开,群臣都要去魔神殿议事,类似天界的早朝。 魔神殿名为殿,其实是露天的,没有屋顶。 走进虚设的殿门,抬起头,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对面那座高高的、洁白的石阶,共有七层,建筑风格独特。这里的光线倒很正常,周围七座金色巨柱参天耸立,每根高十多丈,上面缠着七条威武的黑龙,鳞爪栩栩如生,柱顶镶嵌着拳头大的珠子,金光闪闪,整座神殿亮如白昼。 东方皇宫,西方圣殿,两种风格揉合在一处,居然很和谐。 眨眼间,魔神现身阶上,根本看不清是从何处来的。 背对殿门,负手而立,宽大的金边黑袍拖垂,与洁白石阶相互映衬,尊贵耀眼。 太阳神再世啊!田真暗暗赞叹其品位,随众魔参拜之后,自觉地溜到角落站好。 天界降将所获待遇不错,有吃有住,还有议事资格,众魔对她很友好,田真却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咱法术低微,就算发言也没什么分量,这些同事的底细都不清楚,各自打什么主意很难说,咱谁也得罪不起。 打着呵欠,田真等待下班时间。 “鸟女!” 确认低沉的声音来自那个背影,田真精神一震,扑上前:“陛下!” “昨日魔龙告状,说你拔了它的龙鳞。” 惨了,告状去了!田真望望蟠龙柱,结结巴巴道:“是……是我。” “解释。” “回陛下,我以为它是个假的。” …… 众魔掩面笑。 魔神难得转身看她:“无知的鸟女!” 田真默。 咱也刚知道,这年头柱子上的龙居然都货真价实,昨天随手剥磷,抬头就被那垂下来的龙脑袋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陛下,九死沧回来了。”有人进来报。 魔神抬手,示意田真退下. 门口出现一位三十来岁的兄台,身披铠甲,肤色极黑,相貌属于有点对不起大众的那类,他匆匆走进殿,跪倒阶前,一副痛苦惭愧的模样。 “木魅姬掳走人界九十九命,用作修炼,臣被她打伤,陛下……” “失败者不死于战场,反倒逃回来!” 略带怒意的声音里,九死沧被无形的神力击飞,重新滚落回门口,吐血。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田真吓得不敢出声。 “陛下息怒!” “木魅姬是妖界五王之一,九死沧战不过她,不足为奇。” …… 眼见群臣伏地为九死沧求情,田真感动不已,难怪魔神大人总贬低神界,瞧瞧人家魔界,多团结啊多友爱啊! “吾魔界大将,敌不过妖界小王么!” 群臣摇头。 对你老人家来说,世上没有“大王”。 一个长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的老头直起身,却是古石护法:“妖界小王岂能与我魔界大将相比,定是九死沧顾及身份让她,才会被她所伤。” 九死沧忍住伤痛,挣扎着爬回来:“那木魅姬甚是无礼!属下本不欲伤她,她却说她隶属妖界,与魔界无关,还说普天之下惟知妖皇,从不曾听说什么魔帝,属下见她辱及吾皇,分明没将魔界放在眼里,一怒之下与之争执,竟遭暗算,想我九死沧若死在她手上,妖界岂不更猖狂,我宁愿死于吾皇掌下……” 田真听得好气又好笑。 木魅姬你要倒大霉了,什么“不曾听说魔帝”,在这位响当当的大神面前,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说这种话的,连神帝和朝华君都忍气吞声生怕激怒他,木魅姬的胆子当然不会比神帝大,那么事实就是,这位九死沧大哥是编排高手,试图把魔神的怒气转移给你呢! 九死沧虽伤,却没死,可见魔神大人脾气再差,也不会随便炮灰部下,咱又安全点了。 田真放宽心,看众魔反应。 “木魅姬大胆!” “九死沧忠心耿耿,求陛下宽恕他。” …… “小小妖王,敢轻藐吾?”眼一眯,杀意又起。 魔神发怒,后果很严重,众魔齐声恳求:“陛下息怒!” 九死沧忙道:“她不过是个糊涂小妖,不值得陛下动怒,更不值得陛下亲自出手,照属下看,只须派天王前去,就足以教训她了。” 魔神“嗯”了声,负手:“我儿小残未归,冰河尚在闭关,就让她多活几日。” 众魔齐呼:“陛下仁慈!” 见田真独立殿内,魔神不悦:“鸟女,同伴失败,你是幸灾乐祸?” 田真惊回神,慌忙跪倒:“吾不敢!吾听那木魅姬辱及陛下,陛下却这么仁慈宽容,一时感慨万分。” 魔神勉强表示满意,转身消失。 动不动就制造炮灰的杀神,居然喜欢听人称赞自己仁慈,田真觉得这个魔界很难理解,同时也明白了众魔团结友好的原因——在大神眼里,不为同伴求情就是幸灾乐祸,咱还有别的选择? 被连点两次名,众魔留意到这个低调的伙伴,热情地围上前。 古石护法笑呵呵道:“鸟女,住得还习惯?” “差点忘了你,晚上过来与我们喝酒吧。”魔业护法邀请。 …… 来了几日,田真已记住他们的大名,一时热泪盈眶,想自己无貌无能,还是一眼都看得出的劣等体质,竟能获得这么多重视与关怀,真不容易! 没等她纠正姓名,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只顾她,须管管我……” 原来九死沧伤重,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因为新伙伴忽略他,众魔内疚,纷纷拥上前将他搀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有的甚至掏出几瓶药:“早在你接任务时,兄弟就替你备好了,疗伤圣品!” 九死沧捂着胸口连连道谢,接过吞了两粒,精神果然好了点。 田真无言。 搞了半天,大家都受罚受出经验来了。瞧瞧,多河蟹的场面啊,魔界人民一家亲,比咱那社会主义社会还河蟹! 田真为先前的猜忌惭愧,立即上前表示关切:“九死沧大哥还好吧?我初来乍到,两手空空,什么药都没准备,你别见怪。” 九死沧感动:“妹子有心,缺什么,尽管去哥哥那儿拿!” 不是社会主义,魔界人民的觉悟已经提前到达共产主义了!田真暗喜,正考虑怎么找他讨点疗伤药备用,忽然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从旁边伸来,将她自九死沧面前拉开。 “别让臭沧占便宜,姐姐教你,保你夜夜快活!” 第13——14章 第十三章魔神面子 细眉粉面,媚眼丹唇,俗艳的妆容,偏有种极端的诱惑,深色衣衫衬得肌肤雪白,前襟很低,诱人的□若隐若现,抬手间一缕幽香飘散,熏得人昏昏欲醉,软而妖的声音,酥到人骨头里。 御姐好销魂!田真陪着干笑。 御姐对女人失去兴趣,放开她,妖娆地在九死沧胸前一拍:“死沧,今晚陪我……” “姑奶奶,”不等她说完,九死沧就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我重伤呢,再陪你一夜,明日还有命吗!” 御姐柳腰轻摆,缠上他:“你的命,比我还重要?” 九死沧连连摇头:“饶了我吧,实在……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御姐也不失望,转向魔业护法,媚眼横飞。 魔业护法后退:“我家那位……姑奶奶知道的,饶了我吧。” “都不是男人!”御姐幽幽叹息,摇摆着走了。 九死沧吞吞口水,与田真解释道:“这是乱分□玉杨娇,修炼的功夫……咳咳,她发誓要阅尽吾皇之外的所有男人。” 原来这位姐姐爱玩一夜情!对于将魔神大人除名的决定,田真表示理解,这太考验胆量:“纵欲伤身,伤身啊。” “魔界大半男人都被她折腾过,要是神仙遇上她,可就丢命了。” ……. 在魔界,魔神大人是至高无上、绝对强权的存在,天王路冰河是目前唯一能与天界战神神无功匹敌的人物,小天王路小残则以诡计多端著称,在他们父子面前,能力再好的人也会受打击,从而丧失表现的信心,逐渐退化,因为失去奋斗目标,所以造就了一个河蟹无比的社会。 幸亏对于田真这类人来说,退化不退化都没有区别。 每天按时上班议事,下班聚众喝酒赌博,偶尔结伴出去捣乱,田真对自己的腐化堕落很满意,偶尔会负气地想,领导抱龙女是吧,咱现在有更强大的新领导,还有这么多友爱的同伴,照样过得舒畅! 转眼,已是半个月后。 田真照旧到聚会的地点,发现古石护法他们已经先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人全部哈腰围在一处,极为恭敬的样子。 魔神大人极少出来走动,是谁呢?田真挤进去瞧了眼,吓得往后缩。 众魔对两位天王的敬畏程度仅次于对魔神,尤其是这位有名的小魔头,谁敢得罪?此刻大家一边奉承,一边给他讲解近日的新闻。 路小残倒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听着,末了奇道:“父皇要派我去对付木魅姬,为什么?” 生怕编排的谎被拆穿,九死沧抢先道:“那木魅姬掳走人修炼,还说了许多不敬陛下的话。” 路小残眼珠一转:“是你被她打了吧?” 被他拆穿,九死沧吓得作揖:“属下绝对不敢欺瞒小天王,确实是她出言不逊,属下气愤才……” “谁敢骂我父皇,定是你编的!”路小残毫不客气捏住他的脸皮,“好呀!你自己败了怕父皇责怪,编这些谎话,却给我添了麻烦事做!” “哎哟!小天王饶命!饶命!” “哼!” …… 邪恶的小家伙,比他老子聪明不止一倍!田真打个寒战,摸摸手腕想溜,无奈运气不佳,被旁边古石护法发现:“鸟女,快来见小天王!” 所有视线全朝田真射来。 “哈,你怎么来了,”路小残认出她,乐了,“灰凤凰,我正想找你呢!” 灰凤凰,你绕口令呢?田真边尴尬地笑,边往外溜:“你回来了啊……” 红光闪,路小残已拉住她的翅膀尖:“喂,你的血再给我点。” 田真想哭:“又有谁受伤了?” “我养的虫丝草快死啦,你救救它吧。” 妈的真是爱护救花花草草的好儿童啊!田真二话不说拍开那小手,脚与翅膀并用,冲出门外. 魔神的寝殿像个空中花园,有七层阶,周围不设任何守卫,可依旧无人敢靠近,大家都怕被陛下在梦中炮灰了。 魔神右手扶额,凤眸微闭,在榻上沉思。 “呼——”凉风自殿门外灌入,紧接着扑进一只鸟女,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陛下!陛下!” 被打扰,魔神意外且不悦:“鸟女。” 田真扑上去抓住黑袍下摆:“陛……陛下!” 魔神“嗯”了声,直起身:“敢擅闯寝殿冲撞吾,何事令你慌张?” “吾……吾……”田真涕泪横流,“小天王来了!陛下救命!” “无妨,我儿不会害你。” “他要我的血!” “给他便是。” “……” 花花草草到处都是,老娘有多少血可以当长期肥料?田真沉默片刻,哀怨地望着他:“可是,是这样……陛下,吾喜欢你!” ……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俊脸无丝毫意外之色。 不愧是见过场面的祖先级大神,光靠语言达不到效果,田真不得已壮着胆子,抖着爪子,战战兢兢地捧起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流泪:“我对陛下倾心已久。” “父皇安好?”殿外响起恭敬的声音。 儿子果然怕老子,不敢随便闯进来,田真巴巴地望着那双狭长凤眸。 魔神抬眸:“我儿,进来。”. 进门就见到威严的父皇大人坐在榻上,脚边跪着某鸟女,正亲昵地捧着他的手,小天王被彻底震住了,疑惑地打量二人。 魔神先开口:“吾儿。” 小天王回神,跑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年轻俊美的父亲,乖巧可爱的儿子,多河蟹有爱的场面啊!田真羡慕不已。 魔神“嗯”了声,示意他起来:“多日不归,理由。” 路小残不答,指着田真反问:“父皇,她是谁呀?” 田真赶紧拉起黑色广袖挡住自己。 魔神没有转移话题:“吾在等你的解释。” 路小残只得据实答道:“我挑战大鹏鸟去了。” 魔神满意:“你曾败于他,还敢前去挑战,勇气可嘉!” 田真在袖子后面听得连连摇头,瞧瞧,儿子打架,老子还相当支持,不良儿童就是这么培养成的! 魔神问:“你又败了?” 路小残骄傲地扬起小脸:“没有,我打败他啦!” 劲风过,小小身体飞出几丈,滚落门口,鲜血沿嘴角流下。 太危险了!变脸都没点预兆的!田真吓得迅速丢开黑袖,悄悄往旁边挪。 “你的能力,不足以胜他,”魔神严厉道,“吾赞同你败他,是允许你用这些卑鄙手段么!” 路小残爬起来重新跪好,不敢开口。 田真不可思议地望着魔神。 说你聪明,你还是傻吧!死对头pk,最后赢的就是老大,你还让他们讲啥人品呢?想当初大鹏王对你儿子可是半点不留情,如今儿子偷偷跑去挑战,难得活着回来,你不阿弥陀佛庆幸,还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魔神余怒未消,抬手:“败木魅姬,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路小残低声答应:“我明日就去。” “陛下,他还小。”田真再次圣母了。儿子还有伤呢,你叫他去和妖王打?根本没把儿子的性命安危放心上吧! “败于大鹏鸟,是他修炼不勤之故,与你一般,”魔神低眉表示不满,“无能的鸟女!” 田真默。 魔神大人还是有文学素养的,一口一个形容词,无耻的鸟女,无知的鸟女,无能的鸟女…… ……的鸟女,你就慢慢做填空题吧……. 路小残退下,殿内只剩二人,静悄悄的,气氛有点诡异。 魔神站起身,负手看她。 要阻拦,惟有消除他对木魅姬的不满,田真跟着爬起来,试探道:“陛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木魅姬并不敢说那些冒犯你的话?” “妖界小王,尚无藐视吾的胆量,”魔神道,“是九死沧打不过她。” 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呢?田真懵了:“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派小天王去……” “木魅姬虽不敢冒犯吾,但伤了魔界大将,便是不给吾面子,小小妖王敢与魔界作对,必须付出代价。” 原来魔神大人的面子是不可憾动的,田真泪,炮灰的同志们如果听到这话,会不会后悔得再自杀一次?办事时给魔神留点面子,例如说句“魔神v5”,或许就不是这下场了。 瞧瞧,谁把魔神大人当傻子,他自己才是傻子。 她不作声,魔神却开口:“鸟女,你喜欢我什么?” 记起刚才那番表白,田真流汗,但她深深地明白,此刻若说出利用他的事实,肯定会让他觉得没面子,让魔神大人丢面子,后果很严重。 田真结巴:“吾……吾……” 魔神略倾上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她:“你,在欺吾?” “吾不敢!”田真惊恐之间仰脸望,陡然找到灵感,“吾喜欢陛下的脸,陛下很美!” 额前长发垂落,半掩金光闪闪的额饰,尊贵无匹,再看那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唇……无一不生得恰到好处,同时带着近似撒旦的阴暗气息,真是美型的魔神大人! 一个又美又强大的男人,向来是讨女人喜欢的,可惜此神有个大缺点,那就是脾气太坏,动不动就武力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仰慕者全被吓跑了,据观察,连魔界最有名的欲女‘乱分□’玉杨娇,在他面前也规规矩矩。 如果你脾气好点,六界第一美男肯定不是朝华领导,田真目不转睛望着他,鼻子一热,灵感源源不断而来。 其实吧,你老人家的优点是不少的,除了狂妄自负死要面子对人无礼,以及动不动就爱制造炮灰之外,思想品德够得上优秀。 比如,教育儿子打架要有武德…… 比如,教育魔界人民相亲相爱…… …… 她兀自想入非非,魔神已直了身:“貌美,你便喜欢吗?” “……是。” “浅薄的鸟女,”魔神挥袖,“退下。” 又多了个形容词,田真默默往外走,不时回头望。 好吧,咱确实浅薄,就凭这张脸,你若追求咱,咱还是会考虑的,真是美得流口水啊……. 刚走出殿门不远,脑袋就被不明硬物砸中,疼得田真哎哟叫,仰脸看,却是路小残坐在高高的山石上,笑嘻嘻拿果子扔她玩呢。 看着小袖子上的血迹,田真也没脾气了,反升起几分怜悯,上次鲲鹏王宫见面时他就带伤,说是被父亲打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他经常挨打。 “小鬼,你就不能规矩点?” 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路小残果真停了手,打量她,大眼睛里满是怀疑之色:“你怎么认识我父皇的?” 田真懒得多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很明显,这是多数小孩子最讨厌的一句话,路小残纵身从岩石上跳下来,倒背着小手:“喂,知道我是谁,你这什么态度呢!” 田真笑喷:“哦哦,小天王好,参见小天王。” 路小残转动红眼珠,透着几分狡猾。 真像只兔子!田真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嘴角残留的血:“你父皇下手真重,疼不疼?我那儿有药。” 一丝诧异之色闪过,路小残嫌恶地侧脸躲避:“你真肉麻呀。” “看挨打了吧,”田真不在意,竖起大拇指,“你是对的,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得想办法。” 听到与父亲不同的观点,路小残喜道:“是呀,大鹏鸟太厉害了,不骗他,他会杀我的,我怎么修炼也赶不上哥哥,父皇喜欢哥哥,总骂我。” 重武力轻智力很不对,田真严肃道:“光修炼没用,会动脑子才是最厉害的!下次别让你父皇知道就行了。” 路小残嘀咕:“我没骗过父皇。” 田真愣了下,摸着那小脑袋叹气:“真是好孩子,既然这样,就别打了,遇上厉害的,你可以跑快点。” 路小残脸一扬:“父皇说临阵脱逃是废物。” 魔神大人死要面子,不许用计,还不许跑,想叫儿子送死吗?田真暗骂,口里教训道:“笨蛋,那句话是对大人说的,你还小,保住性命最重要,万一被大鹏鸟害了,你父皇会伤心的。” 路小残立即露出个“切”的表情:“大鹏鸟才杀不了我,我都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邪恶的小魔头哇,满脑子诡计!田真苦笑,大鹏王垂天真是可怜,被老子重伤了刚好,又接着被儿子重伤。她严肃地教育小朋友:“这就是你不对,别人没主动惹你,你就不该欺负他们。” 路小残瞅她:“你真是我娘?” 田真忍住内伤的感觉:“那当然,不是你娘,怎么会救你担心你,还替你说话?” 路小残眨眨眼睛,满脸委屈:“娘,父皇打得我好疼。” 田真警惕后退:“自己找药!” “那些药都是下品,”路小残不屑,笑眯眯抓住她的手,“娘的血才最有用。”说完就是“哇呜”一口。 来了来了!田真气得抬起另一只手就打。 “你才不是我娘!”路小残飞快闪开,化作红光掠走,留下一串响亮的笑声,“你在这儿等,我去找个瓶子来。” 拿瓶子来抽血?田真立即往回跑. “陛下!陛下!” 魔神还未坐定,就见某鸟女又冲了进来,不由批评道:“无礼的鸟女!” 田真不介意多个形容词,跪下请求:“我有个小小的愿望,求陛下成全。” “讲。” “我想跟陛下一起住。” 从未有人敢提出的要求,魔神意外了,拒绝:“吾不喜欢。” “没关系,”田真殷切道,“吾喜欢!” …… 魔神很直接地打击她:“吾,不喜欢你。” 贵为魔帝,当然看不上鸟女,其实咱也不敢真喜欢你,田真自我安慰,可还是觉得受伤了,看看,倒贴人家都不要。 情势所逼,她硬着头皮背电视剧台词:“陛下是如此威严,如此高高在上,吾小小凤凰,怎么敢奢求陛下的爱,吾只希望能陪在陛下身边,天天看着陛下,照顾陛下,吾就心满意足了。” 生平头一次遭遇这等肉麻告白,魔神皱眉:“冒失的鸟女,不得纠缠吾,退下!” 出去当长期血库,还不如死了!田真大急,扑上去抱腿:“求陛下,满足我这卑微的愿望吧!” 不习惯被人抱,魔神微怒,下意识要动用护体神印,但想到此女脸皮奇厚,体质却奇差,挨一下可能就没命了,爱慕本非大错,传出去未免有滥杀部下的嫌疑,于是亲自动手拎起她:“放肆的鸟女!” 田真顺势抱住他的腰,流泪:“吾不走!” “退下,”魔神不客气,“吾,不想说第二遍。” “离开陛下,吾生不如死,如果陛下非要我走,就……就杀了我吧!”田真索性两眼一闭,哀哀道,“吾心甘情愿,绝对不会怪陛下的!” 魔神是男人,拥有男人的风度,当然做不出炮灰仰慕者这种事。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田真心砰砰跳,两腿发抖。一缕长发拂在她脸上,凉凉的,滑滑的,隔着宽大黑袍,可以感受到面前这胸膛的硬度…… 终于—— “允你。” 赌对了!田真大喜睁眼,放开他:“陛下万万岁!” “花言巧语!” ……. 夜半,万里石山寒气重重,寝殿地势高,天风自门外灌入,奇寒无比。 魔神独自坐在榻上,倾斜着上身,左手撑额,额前如墨长发垂落,被风吹得飘动,长睫低垂,美眸微闭,俨然一沉思者的雕塑造型。 蓝色魔光自他身上散发,映照大殿,朦胧美丽,有种西方神话的味道。 睡觉也这么有型的,你是第一个!田真羡慕,同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寝殿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原来魔神大人本身就具有照明作用。 又一阵天风吹进来,田真连连打喷嚏,抱着肩膀发抖。 新领导明显不懂享受,这里说是寝殿,居然连一件可以御寒的东西都没有,明天得去弄条被子来…… “鸟女,你在打扰吾。”凤目不知何时已睁开。 田真连忙道歉:“对不起,陛……阿嚏!” “低等的凡神,孱弱的体质,”魔神直了身,“过来。” 大神命令,田真岂敢不遵,飞快奔到他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魔神抬手。 “陛……陛下……”田真结巴,心里是满满的震惊,咱承认你有风度,可是咱还没大胆到敢睡在你老人家怀里啊! 魔神不耐烦,指尖白光一闪。 面前的东西迅速放大,田真莫名,低头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爪子。 又变回鸟了! 魔神将她凌空摄到手里,放入袖内,然后继续沉思者造型。 第十四章魔宫秘密 第二日清晨田真醒来,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以一个可笑的姿势蹲在地上。 灿烂的金光自殿门射进,周围一切再次变得清晰。那当然不是阳光,因为虚天是永夜的,只不过对面露天魔神殿高高柱子上的明珠罩被打开,光芒正好照到这里而已。 重要的是,这代表上班时间到了。 田真冷汗直冒,连忙扑扇翅膀往外冲,刚到门口就撞在一个硬实的胸膛上,撞得她头昏眼花,跌坐地上。 宽大的金边黑袍被风掀起,显得那身影越发高大,衬着背后的金色光芒,神武威严。 “陛下!” “懒惰的鸟女。” 已经下班了?田真默。 魔神倒没责怪她,似乎想起什么事,转身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田真揉揉额头,走出殿,刚下到第三层台阶,就有个小小人影自岩石后跳出来:“呀,你真躲在父皇这里!” 田真大惊:“你还没走?” “你在等我走吗,”路小残觉得很有趣,“我也在等你呀。” 等咱抽血?田真立即后退,警告他:“你父皇叫你去教训木魅姬,你还敢躲在这儿,回头我告诉他,叫他打你!” “怪不得找了一夜都找不到,”路小残围着她转了圈,上下打量,大眼睛里满是怀疑,“我父皇会让你留宿?” 田真笑道:“昨晚风大,小天王辛苦了。” “我不辛苦,”路小残笑眯眯地转身,“都过来,说你们辛苦呢!” 一群人凭空出现,有九死沧,有古石护法,有魔业护法……人人都苦着脸,有明显的困顿之色,分明是被逼着找了她一夜。 田真无语了。 “属下早说过,就剩陛下寝殿没找。”九死沧不忘上前邀功。 “废话!我早知道,”路小残毫不客气踢开他,“只是想不到她胆子真大,敢勾引我父皇。” 田真吐血:“小孩子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众魔忙了整夜,都伤风了。 路小残瞅他们:“父皇叫我去教训木魅姬,你们,别趁我不在就打坏主意啊!” 众魔全低头。 路小残满意,拉住田真的手腕:“嘿,我告诉你个秘密。” 田真无奈俯身:“又有什么事?” 路小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的血我不要啦,不过……你要敢在我父皇面前多一句嘴,我就放光你的血,用来养花,哼!” 靠,小屁孩威胁人!田真差点昏死,同时暗暗庆幸,跟魔神大人住是明智的,否则就算躲过抽血,谁知道以后会被怎么整呢。 “灰凤凰,我父皇才不会喜欢!”路小残得意地挑眉,“等他赶你出来,看你怎么躲!” 目送他消失,田真咬牙揉手腕,忽然豪情万丈。 臭小子,等老娘真泡上你爹,想把你揉成圆的就圆的,想捏成扁的就扁的!. 小魔头一走,众魔立即围住田真,睡意生生被八卦精神逼退。 “鸟女。”九死沧神色古怪。 “姐姐输给你了!”幽幽的叹息声,却是“乱分□”玉杨娇。 “玉杨娇,你真是白修了万年,”魔业护法嘲笑她,“我看你连陛下的衣角都没沾过,哦,不对,是没走近过一丈之内吧?” 玉杨娇气得脸通红。 田真尴尬。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咱哪有胆子泡你们老大? 当然,泡也无妨,领导玩劈腿,咱照样也能再钓美男! 田真抬手制止众魔,拉过九死沧问:“陛下有没有皇后?” “这……”九死沧看其余人。 “没听过。” “应该……有吧。” “休得胡说!”古石护法急忙上前维护领导的名声,“陛下英明,不好女色,老臣是最早追随陛下的,想他来魔界至今,都不曾有女人近身侍奉过。” 田真道:“他有两个儿子。” 众魔点头。 “没有女人,儿子是哪来的?” 众魔摇头。 “不会是他自己生的吧?” 众魔全倒。 魔业护法道:“或许是外面的女人生的。” 古石护法道:“两位天王定是陛下收养的义子。” 九死沧道:“管他呢,如今只有鸟女就对了!” 众魔连连点头:“言之有理!” 你们懂什么,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田真摸摸下巴,大小天王的娘是谁,此乃魔宫一大秘密啊。 资格最老的古石护法吹胡子,正色道:“鸟女,你迷惑陛下无妨,但要是敢进谗言,觊觎魔界大业,老夫绝不放过你!” 田真嘴角一抖。 你老人家是忠臣,可惜咱还不够条件当奸妃。 众魔劝道:“老护法太多心,我们还信不过鸟女么?” 古石护法教训道:“你们年轻人成日懒惰,我却不敢怠慢,时刻留意六界动静,听说新仙帝关河月微前日亲访神界,神仙两界联手,不就是冲着我们魔界来的?” 众魔惊道:“神界已败,仙界还敢与他们结盟,岂非公然与吾皇作对?” “关河月微归仙界,多得神界之力,”古石护法道,“他还送回了德音龙女,朝华君与龙王对他感激不尽,两界联盟已成定局。” “龙女不是失踪多年吗,竟是在仙界?”惊讶。 “是被关河月武掳去的。” “朝华君身边至今无一位妃子,倒也痴情。” “前日神帝亲自为他二人赐婚。” …… “咦,鸟女呢?” 众魔讨论半日,才发现某鸟女早已不见了. 寝殿内,魔神斜坐榻上,扶额沉思,金色光芒依旧自殿门外映照进来,身上那层美丽神圣的蓝色光晕因此显得淡了许多。 原来魔神大人是个思想者!田真走到他面前蹲下,放了糕点,讨好地去碰那手:“陛下,吾回来……” 话没说完,人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出去了。 她哪里知道,魔神乃是先天之神,虽处于冥想状态,却自有神力护身,也幸亏她没动杀意,反弹之力甚小,只滚了几滚就停住。 浑身骨头疼,田真赶紧摸出伤药胡乱吞了粒,这才重新爬回去。 神啊,碰都碰不得,谁敢泡他! 额头,双颊,下巴……线条优美柔和,惟有那高直的鼻梁,使得整张脸立体起来,双眸安然闭着,长睫低垂,形成两道完美的弧线。 刹那间,田真的雄心灭掉一半。 还是别自不量力了,此神长得太不安全,且历史比前领导更不清白,两个儿子就是证据,说不定几时他家正宫娘娘就跳出来了,咱又要当炮灰么! “鸟女。”低沉的声音。 醒了?田真忙跪好:“陛下!” “解释。” 魔神大人吝惜词句,田真猜了半日才明白他的意思,支吾道:“我……吾想好好看陛下,将陛下的容貌记在心里。” 魔神放下手,直了身:“灰翼的鸟女。” 田真瞧瞧翅膀,坦然道:“陛下貌美,吾貌丑。” “吾,可以去掉你的灰翼。” 田真愣住。 从前对这双翅膀嫌弃不已的时候,许多医神都束手无策,如今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好消息,一时竟叫她难以接受。 去掉翅膀就有人喜欢?去掉翅膀,领导就会后悔认错?真正喜欢的话,绝不会在意一对翅膀。 田真垂首:“不用了,陛下。” 魔神看她。 田真解释:“它虽难看,却能在危急时刻救我的命,我不想轻易舍弃它。” 魔神“嗯”了声表示赞赏,接着站起身道:“吾神识离体时,勿要靠近。” 田真默。 神啊,为啥不早点说…… 魔神看旁边的糕点:“低等的凡神!” 田真原本也以为神仙都不用吃饭,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像他这种先天之神能自动摄取天地能量,可以省略此步骤,但此类大神早已在一场火并中全部同归于尽了,惟独剩下被困在太上镜里的他,如今的天界全是后天之神,虽自称正宗神族,但严格地说只有半神之力,需要适时补充能量。 当然,低等的凡神仍旧比凡人要高级,饿一两个月也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魔宫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闹剧,“乱分□”玉杨娇不服田真,为证明自己的魅力,壮着胆子主动走进魔神寝殿,谁知几句话工夫就面红耳赤地退出来了,大受打击之下,她整整三日都称病躲在住处,引得众魔在背地里偷笑。 也难怪,好容易克服心理压力施展媚功,就被魔神大人一句“此道非强者所修,令吾生厌”的评价吓出身冷汗,告罪而出。 七日后,小天王路小残回来,成功教训了木魅姬,魔神对此很是满意,田真生怕被抓去放血,成天躲在魔神寝殿里。 “鸟女为何不肯走?” “我要陪伴陛下。” “吾在修炼。” “吾也修炼!” 魔神抬起漂亮的手指:“恒心与毅力,改变不了你的劣等体质。” 魔神大人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田真默默抓过块饼放入嘴里,刚吃了两口,忽觉腹内疼痛,不由“啊”了声,丢开饼。 魔神黑眸微动。 察觉不对,田真立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求救:“饼有毒,陛下救命!” 魔神伸手托起她的脸:“虫丝草液。” 这么快就认出毒性,看来魔神大人不光做填空题有文采,还很博学,田真佩服之余,心里已猜到大半,忍不住苦笑:“陛下有解药吗?” “投毒者!”魔神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威信,放开她,“炎武,命他见吾。” 炎武是谁?田真疑惑,只是疼痛越来越厉害,也就没精神去理会了。 魔神道:“要吾助你吗?” 有过掌力逼毒的恐怖经历,田真吓得摇头:“陛下神威,吾承受不起。”领导不在,没有心头血救命的。 须臾,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路小残显然很畏惧父亲,磨蹭着进来跪下:“父皇。” 魔神道:“你养了虫丝草。” 原来你也不笨,田真佩服。 路小残低头不语。 “对同道下手,辜负吾之教诲!”魔神怒,袖底风起。 事情根本不严重,见他问都不问就出手,田真大惊:“陛下住手!” 魔神皱眉。 这一掌只是教训而已,并不算重,路小残顶多受点伤,但此鸟女的体质,扑上去至少也是个重伤。 强劲掌力袭来,田真被压得透不过气,终于考虑到自己的承受力,吓得大叫:“陛下饶命!” 掌风骤然消失,金边的黑袍下摆映入眼帘,却是他瞬间移动身形,先一步挡下了自己发出的掌力,人比掌快,这份速度委实令人惊骇。 “你,不怕死吗!” “他不是害我,只是捉弄我而已,想让我去求他呢,”半是疼痛半是后怕,田真抱着路小残,有气无力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搜,他身上肯定带了解药。” 虫丝草的毒并不致命,魔神“嗯”了声,显然也很了解儿子。 田真从路小残身上摸出个药瓶:“几颗?” 往常没少捉弄人,却是头一次受父亲责备,险些挨打,路小残推开她,忿忿地别过小脸:“一粒。” 田真倒了粒药丸吞下,这才放心,顺便将药瓶揣入怀里:“小孩子不能玩这些危险东西,没收。” 路小残郁闷。 田真报复性地捏捏那小圆脸:“真乖。” 躲闪不及,“啪”的一声,左边小脸又被亲了口,路小天王想哭了,拿袖子擦脸。 “鸟女!”魔神不悦。 父亲教训儿子,仰慕者公然作对,伤害到了魔神大人的面子,田真连忙解释:“吾爱陛下的一切,陛下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很喜欢,不想伤他。” 魔神负手,神色好转。 “乖,要听话,我会好好疼你的。”田真重新抱住路小残,不停揉那小脸,小鬼,老娘不欺负回来! 路小天王苦着脸,当着父亲的面,想抗拒又不敢,只好任她揉来揉去。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古石护法的声音:“陛下,月嵬山看守魔泉的孤道子传回消息,魔泉周围发现天兵行踪。”. 魔宫所谓的议事,正确的程序是:首先,众护法大魔齐聚魔神殿,排排站在阶下,听上面的魔神大人议论并决定大事;然后,魔神大人作出决定,宣布散会;最后,众魔各自回去,该喝酒的喝酒,该睡觉的睡觉。 现在,魔神殿里正进行着第一个步骤。 “月嵬山魔泉将现,天界凡神有觊觎之心。” “如何是好?”众魔表示紧张。 魔神抬手:“吾去一趟。” 众魔齐赞:“陛下英明。” 就差没说“吾正闲得无聊”了,田真扶额。 魔神陛下真敬业,亲力亲为啊,啥事都有你们父子出面搞定,其余人就没事干了,怪不得培养出了一群饭桶。 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那个经常笑眯眯拍你的肩膀说“我看好你哦”,然后丢一堆事让你这群傻叉忙得团团转还受宠若惊,他自己却悠哉游哉喝酒抱小老婆的人,办好事领导有功大家沾光,办坏了你们顶罪领导欣慰,魔神大人这种带头实干型领导早就不流行了唉。 事情定下,众魔正要散会,忽有小魔匆匆送来急报:“北涯有信,仙界神界联手设了一道结界,挡住我族出路!” 众魔闻言皆惊,议论纷纷。 “来的很快,试探吾,是他们对自己尚无信心,”魔神大笑,“事情将变得有趣。” 古石护法上前:“老臣斗胆,两界联盟,分明是冲陛下与魔界而来,陛下却屡次饶恕他们……” “你之忠心,吾已知晓,”魔神抬手制止他,“天界凡神,虽力薄性恶,却始终是吾族之后啊,灭之,吾族便无延续了。” 古石护法叹息:“老臣失言,陛下出身神族,但魔族亦是陛下子民,如今道路被截,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魔神问:“领兵者谁?” 报信的小兵回道:“是天界羽族神王朝华君、战神神无功,与仙界九弗太宫等。” 路小残忙上前,单膝跪下:“此事需父皇亲自去,方能得胜,至于守护月嵬山魔泉,儿愿代父皇前往。” 魔神点头:“事关魔界一年的水源,吾儿,莫让吾失望。” 路小残道:“父皇放心。” 父子二人刚刚拟定大事,远处就传来惊呼声,但见一道红光如箭,急速飞上神殿,众魔惊呼,未及阻止,那红光已直奔高高玉阶而去。 魔神探手接住,却是一封信。 众魔惶恐:“陛下!” “妖皇,邀吾一会,”魔神看毕扬手,红光闪过,信纸化无,“吾儿冰河明日出关,古石,命他代吾镇守魔界。” 古石护法答应,又问:“两界联盟,阵容不小,陛下仍是只身前去?” “吾一人足矣。”魔神转身,瞬间失去踪影。 众魔忧心忡忡,各自散去。 等他们全部离开,田真才缓缓走下殿。 此战非同小可,朝华君,战神,九弗太宫……两界高手几乎到了一大半,共同设置结界,其实是想趁此机会摸清己方的实力和取胜几率吧,魔神,就是一个最真实也最危险的试验对象。 魔神的狂妄,不代表他无谋略,而是证明他的把握,看样子他并没将两界高手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这场试验将变得更危险…… 田真扇扇翅膀,急速飞出魔宫。 第15——16章 第十五章魔妖会谈 北涯天风扫,天色暗,两军列阵,阵容整齐,数名神将仙将披甲而待,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白色结界接天连地,形成一面巨大屏障,挡在魔界北面的必经之路上,光华圣洁,阵形完美,几乎无懈可击。 阵前,当中两人并肩而立,装束与众不同。 一位仙者,手执拂尘、须发皆白,乃是当初优婆山所见的九弗太宫;另一人则白袍高冠,优雅温润,正是羽族神王朝华君。 神仙两界首度联手,共设结界,欲探魔神之威力。 骤然,狂风至,黑云卷,一道黑影自云中降下。 强烈的蓝色魔光映照天地,袍袖落,足点地,群山动摇,气流震荡,四野景象立时显出一片萧杀之色。 脸微侧,额前长发轻扬,金饰璀璨。 凤眸一眯,刹那间尘沙起,神力如滚滚洪流,掀动巨浪如山高,强势地向对面直压过去。 结界受此冲击,开始晃动,守阵众将面色转白,勉力支撑之下,只觉内息紊乱,气血上涌至喉头。 情况比预料中相差太远,朝华君与九弗太宫同时心一沉。 魔神站定:“你们,还敢受吾一招么?” 朝华君略定了神,微笑:“试过才知,表弟,请。” 金光与紫光亮起,却是他与九弗太宫亲自扶阵,得两位顶尖人物相助,白色结界中顿现五彩圣气,更牢固了几分。 “凡神小仙,敢挑战吾,勇气可嘉,”魔神侧脸,“吾,以五成功力成全你们。” 狂妄的言语,众神仙听得心惊,俱凝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混沌之杀。”厚重的声音悠悠回荡,他仍是稳稳立于山头,双手并无动作,身上蓝色魔光却逐渐隐没了。 忽然,数道赤光迸出! 赤光化赤练,纷纷窜上半空,转世以来头一次动用神招,但见漫天赤光盘旋,形成巨大光圈,圈中隐约现出一条赤色长龙,俯冲而下。 神之招,蕴藏着凛凛杀机,刹时,天动摇,地颤抖,风云变色。 众神仙见状,心内皆升起不祥预感,可惜此时此刻,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做,惟有等待—— 毁灭性的攻击下,结界告破。 剩余的神力铺天盖地而至,将所有神将仙将震得跌出数十丈,几名法力弱些的当场毙命,朝华君与九弗太宫也忍不住口吐鲜血。 神啊!田真见此情景,吓得缩起翅膀往后退. 狂风中,魔神朝众人抬起左手,长发挡住半边脸,暗黑气息笼罩大地,低沉的声音宣告死亡:“吾之神威,你们,无命承受!” 九天杀神,好战好杀,当初上古众神合力设阵,才终于将他困入太上镜里,此番转世以来,所遇对手都不堪一击,头一次见到两界强阵,虽仍是远不足以与他抗衡,却无意中激起了他的杀性。 袖底魔光闪烁,眼看就要发招。 朝华君与九弗太宫对视一眼,皆黯然。 本以为两界联手多少会有几分胜算,想不到他的实力强悍至此,可见先前那些战役他根本就没认真过。 没时间考虑太多,二人如有默契,同时提全身功力,欲舍命一搏,抢得先机,为身后众将逃走赢得时间。 魔神“嗯”了声,似是赞叹,掌内魔光大盛。 昼夜赶路,匆匆追来,连气都顾不上喘口,亲眼见识两界法阵在他面前是如何不堪一击,田真明白,此招一旦出手,对面两人不死也是重伤,急中生智,她顾不得什么,扑上去自后面抱住他的腰:“陛下!陛下且慢!” 场面紧张,情势危急,谁知突然冒出个搅局的,众人都愣。 魔神杀意略敛:“鸟女!” 不悦的语气,显示着魔神大人此刻心情极其不爽,田真忙道:“陛下,吾有大事要禀告!” 被当众抱着,形象严重受损,魔神收招,改为拎开她:“讲。” 田真支吾:“是这样,我……吾想……” 对面,朝华君已认出了她,目光微动,然而就这片刻工夫,旁边九弗太宫极招已出,诸神仙也发现这是个绝好机会,纷纷扶阵助力。 箭在弦上,朝华君无奈放弃顾虑,配合出招,同时喝命众神:“撤!” 沙尘滚滚,携强大力量而来。 田真发现不对,吓得呆住,脑中空白。 被她搅和,魔神神思分散,哪里留意到对面的举动,见状竟有些措手不及,待回过神,他一声冷哼,黑袖挥,将田真重新扫到身后。 巨响声震耳欲聋,足畔气流如涟漪般层层向外扩散,方圆数十丈内,土石飞走。 时间似乎静止了。 对面众神仙已失去踪影,惟剩风沙中高大黑影,与旁边呆立的田真。 来不及提真气,他竟以神之躯,硬受了这一击. 魔神转身,负手:“鸟女。” 原本只想拖住他好救人,却没料到引他分神,更没料到对面神仙们会趁机出手,险些铸成大错,田真又悔又怕,悔的是做了蠢事,怕的是此神一怒之下炮灰自己。 不过既然救了,再炮灰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还肯保护没用的部下,至少是个好领导。 一直以来,所有的奉承和表白都是为了利用他的保护,可眼下发生的事,令田真头一次打从心底内疚难忍,羞惭不已,她立即跪下请罪:“是我的错,令陛下身陷险境,求陛下责罚。” 魔神道:“讲。” 田真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那边月嵬山魔泉将开,却发现天兵行踪,如今他们又设此大阵引陛下过来,我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魔泉关系魔界水源,小天王独自一人前去,我担心……” 魔神“嗯”了声:“虽是借口,却并非全无道理,我儿冰河已出关,他会安排。” 田真愣住。 魔神看她:“聪明的鸟女,你想救凤王。” 头一次受到称赞,田真反而有点想哭,完美的借口被毫不留情拆穿,充分证明了一个事实——咱不仅不聪明,而且笨到家,因为直到现在,咱也弄不清你是笨还是聪明…… “吾……王对吾有恩。” “忠诚的鸟女,”魔神缓缓移视线,“吾放你回去,如何?” 连获两个褒义词,田真受宠若惊。 回去?回去顶小三的身份和面对领导的尴尬,这些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两边实力悬殊太远,站到他的对面,炮灰的几率明显增大。 田真叩首道:“我不走,我愿意留在魔界。” 魔神不语。 田真紧张:“我救王,是因为王曾经救过我,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背叛陛下……”话说一半她忽然停住,睁大眼睛盯着那俊脸,惊骇不已。 薄唇边竟有一道鲜血溢出,流下。 “陛下!”田真吓得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扶他,“你……受伤了?” 魔神挥开她:“无妨。” 田真缓缓缩回手,低声道:“全怪我冒失,才害陛下受伤,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血痕自动消失,魔神道:“下次不救他么?” 心中五味陈杂,田真望了望对面山头,迟疑半晌,摇头:“可能……还是会救。” 魔神蹙眉。 田真垂首:“我不想骗陛下。” 魔神不再追究:“吾要一会妖皇,你,随吾去。” “陛下受伤,是不是先……” “区区小伤,吾神之躯,岂惧凡神之力。”魔神示意她不必再说,御风而起。 田真无奈,担忧地跟上. 六界皆因十方虚野连通,十方虚野远非大荒能比,地最广,有青山绿水美林幽壑鸟语花香,亦有穷山恶水险谷瘴气毒虫猛兽,神仙妖魔都不知其边际,正如其名。这里不属六界范围,算是公共场所,行走其间,可能遇上朋友,也可能遇上死对头,打架的事经常发生,田真平日也跟魔众出来玩过,就不一一细说。 不耐烦田真的速度,魔神为了便于携带,一路上将她变成鸟丢在袖内。 妖皇约定的会谈地点,在望云滩白骨丘。 自袖底滚出,田真恢复人形,瞧见四周地上散落的白骨,顿时头皮发麻。 其实倒不是妖怪天生喜欢这种邪恶的地方,而是修炼限制,神人仙三族通常是借天地日之精华修炼,故喜阳气,而妖魔鬼三族多借阴煞之气修炼,是以族民多数都爱黑夜,不喜阳光,这也能解释魔界虚天为什么会是永夜的。 想他负伤,即将面对妖皇,田真隐隐担忧,迟疑着上前两步,伸出手臂道:“陛下,我的血疗伤最好……” 魔神抬下巴:“吾虽有伤,对付凡妖也不费力气。” 此神骄傲到连药都不屑用,这可不对,田真清楚他的脾气,改口道:“我知道,只是害陛下受伤,我很过意不去,想将功补过,求陛下接受我的心意。” 魔神推开:“无妨。” 知道劝不转,田真闭嘴。 众神仙合力一击,若非此神维护,自己肯定没命了,幸亏他没大碍,否则魔界河蟹社会危险,自己这辈子都要内疚。 一心救人,对方出招何曾有半点顾虑?当初一滴心头血,算是还了这个人情吧。 她兀自感慨,对面忽然刮起一阵妖风. 风中带着烟雾,蒙蒙的看不清有什么,透着阵阵邪气。 “来迟,让魔帝久等了。”数道身影现身白骨丘,当先是名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子,眉弯目秀,银发银袍,头戴银冠,清素的装扮,优雅的气质,却与朝华君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妖魅邪气的感觉。 这就是妖皇甫千秋?田真暗忖,自觉往后退了步,以便更好地突出领导。 “你未来迟,是吾来早,”魔神抬手,“讲。” “魔帝果然爽直,”妖皇击了下掌,笑道,“如此更好,我也不必再讲那些客套话。”他示意部下退开,直言道:“神界仙界联手,是为了对付谁,魔帝想必心中有数。” 魔神负手:“两界联盟,吾亦不惧。” 妖皇闻言点头,眼底笑意收了两分:“魔帝之威,六界无人不知,此话我虽也表示赞同,但六界的意外变故也不少,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助力,人界鬼界素来望风,惟有妖界与魔界同出一脉,魔帝不妨考虑。” 此话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田真恍然,那边神仙结盟,这边魔妖也想搞联盟呢,六界真够混乱。 魔神缓缓移视线:“你,想入吾阵营?” 妖皇很好地维持风度:“真正的强者,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不会拒绝他人的诚意。” “强者,会选择盟友,”魔神话锋一转,“但你,有资格与吾谈判么?” 妖皇脸色微变,勉强笑道:“魔帝这话什么意思?” “你,尚不够资格做吾的伙伴。” 此话一出口,旁边田真就扶额。 早料到了,早料到了,照此神的性子不谈崩才是怪事!你那么要面子,咋不知道对别人客气点,给别人留点面子呢?堂堂妖皇主动表示友好,就算你不屑要盟友,也别处处树敌吧,话说这么绝,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都说魔帝狂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主动示好却反受其辱,妖皇脸红一阵白一阵,冷笑,“但我奉劝阁下,话不要说得太早,魔界是强,不过只强在你与两个儿子罢了。” 田真佩服。 大哥你真是一针见血,说出了咱的心里话! “银狐,口出狂言!”魔神大怒,左掌一翻,罡风起。 …… 早在他眯眼时,田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见状更无力。 真是千古奇冤呐,咱还从没见过这么尊重事实的妖!瞧瞧,到底谁在口出狂言,此神根本是动不动就武力解决一切的典型例子,无论对儿子还是对别人,到底谁强,我懒得跟你争,直接打得你承认。 简单一掌,未含任何招式,其中携带的力量已是恐怖,妖皇不敢轻敌,忙凝聚全身功力抵挡。刹那间,两股力量碰撞,巨响声里,又有无数花花草草受到伤害。妖皇后退三丈,脸色简直与衣服的颜色差不多,已受内伤,几名部下慌忙赶上来扶住他。 “今日饶你性命,”魔神重新负手,“吾灭妖界,不须十日。” 妖皇怒极,挥开部下:“拒绝朋友,你会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魔神侧脸:“嗯?” 占得嘴皮上的便宜,妖皇也不敢再激他,生怕他一时兴起来灭妖界,愤然转身,匆匆带部下离去. 妖皇败走,望云滩恢复沉寂,白骨森森,阴风呜咽。 魔神皱了下眉,却是提用真气,牵动了先前的伤势。 田真擦汗,悄悄后退。 好吧,你有自负的资本,你的确不需要盟友,受伤还能不忘记揍人,谁敢惹你,你就是个危险物品,小心轻放的那种。 魔神看见她:“鸟女!” “陛下。” “你,在害怕。” 田真颤抖着声音说实话:“吾怕陛下杀吾。” “无故杀你?”魔神纠正她的认识,“魔界子民岂会自相残杀,如天界一般混乱!” “陛下英明。”田真连连点头。什么自相残杀,什么勾心斗角,那帮废物才干不了这种高级别的事呢,当魔界子民真幸福,有你这个超级保镖,大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过小日子。 魔神命令:“回魔界。” “陛下,”田真忍不住试探着建议,“我以为,妖皇之言未尝没有道理。” 魔神再看她。 此神强大得太久不用脑子了!田真小心翼翼劝道:“现在神界仙界联手,陛下虽无敌,但他们习惯勾心斗角,难免背地里算计,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陛下何不接受妖皇好意,谋划一番,他日魔界必能真正无敌。” 魔神“嗯”了声。 说动此神,田真暗喜:“陛下以为?” “愚蠢的鸟女。” 第十六章魔神之子 愚蠢?田真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跟着此神这段日子以来,她对自己的智商信心大增,乍听到这样的评价,第一反应就是原封不动送还,幸亏理智尚存,话到嘴边勉强忍住了。 此神鄙视你,不表示你可以照样鄙视他,实力面前,平等就是那片浮云。 田真委婉地反抗:“陛下以为强者就不怕算计?” “低等的凡神,已经弱得可怜,”魔神侧脸,“若连算计也无,又如何做吾的对手?” 田真默。 这话若是让神帝陛下听见,肯定要被气死。 魔神回到原话题:“银狐,有无诚意?” 田真摇头,人家跟你合作,当然是为妖界利益:“合作,是双方各取所需共同追求利益的手段,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能要求多少诚意。” “中肯,”魔神抬手表示赞赏,“聪明的银狐,与他结盟,强者必遭背叛,弱者必被利用,惟有平等的人,才会得到他的诚意,并肩作战。” 田真不说话了。 历史告诉我们,弱者与强者结盟不是好事,因为几乎所有强者到最后都会吞并可怜的盟友,眼下魔界独大,一个聪明的弱者,要么联合其他弱者平衡局势,要么坐山观虎斗,那才正常。妖皇竟不担心妖界未来,主动与魔界合作,这样的盟友,很可能先取得你信任,适当在关键时刻给你一下。 “就算这样,陛下也不该出言辱他,要是他一怒之下与神界结盟怎么办?” “三界联盟,吾很期待。” …… 营造河蟹社会的新领导,真实面目就是个好战分子,不满自己目前的无敌状态,努力培养对手,等着你慢慢变强,然后……再打你,敢情他留着神界,除了不忍让神族失去延续,还有个原因就是没事可以打一打,当作锻炼呢。 让神帝陛下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搞联盟,是在为此神提供消遣娱乐,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 至于三界联盟,田真不过说说而已,实际并不担心。 妖皇对神界同样不会贡献多少诚意,不想让魔界独大,也绝不敢让魔界消失,否则由谁来牵制神仙两界?此人的个性,是不甘居于人下的。 田真不死心:“陛下真要让他们成气候?就算不动神界,先收服其余四界……” “愚蠢!”魔神直接没收她的发言权,“昔日吾一人之力,无敌六界,如今对孱弱的四界出手,毫无意义,你,不必再讲。” 田真变回原形钻进他袖内,蹲在里面默默反省。 你强我才打你,让神帝陛下知道,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然后再气死。 好吧,我承认我愚蠢,我只是弄错了新领导的人生目标……. 结界破除,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到虚天,两位天王率众魔在虚天之门外迎接。此番果真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两界联军战魔神的同时,神界暗中派了三路大军袭月嵬山,正如魔神所料,路冰河出关后便亲自赶去支援弟弟,成功取回了魔泉,神界计划至此破产。 重回万里石山,再见五颜六色的珠光,田真倍感亲切,随魔神回到寝殿。 “参见父皇。”路冰河进殿,单膝跪下行礼。 魔神回身:“吾儿,辛苦。” 听这两人的对话,田真想喷。 父慈子孝,多河蟹多美好,可这……是不是太混乱了点?父子如兄弟很正常,糟糕的是,老子像弟弟,儿子像哥哥,充分证实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路冰河与父亲全无半点相似,脸部轮廓硬朗,加上深邃的紫眸,长长的银发,紫色额饰闪耀金属光泽,冷静又英气。 相比之下,魔神大人你的容貌实在很……很美很水嫩。 然而父子站在一起,谁是魔帝,外人也绝不会弄错,大概是儿子长相过于阳刚,少了那种先天杀神的黑暗气质。 田真兀自胡思乱想,对面路冰河神色不变,依旧半跪在地上:“儿闭关多日,功体始终再难提升,请父皇责罚。” 亲眼见过他教训小儿子,田真立即看魔神。 “无妨,是吾之失误,”魔神竟没有责备,似早在预料中,“取回魔泉,你做得很好。” 路冰河轻拂披风,起身:“听说妖皇有信相邀,我料他必是想与魔界合作,不知结果如何?” “拒绝。” 不光拒绝,还动手打了人家一顿呢,,田真叹气。 路冰河皱眉:“父皇何以拒绝?” 魔神道:“毫无诚意。” 路冰河道:“虽无诚意,名义上的结盟也未尝不可,此人记仇,拒绝他必成隐患,恐会对父皇不利。” 田真看着魔神连连点头。 瞧瞧,你两个儿子要么智勇双全,要么诡计多端,幸亏都没遗传到你的基因,虽然你也不算太笨,可到处得罪人就太吃不消…… “吾,无须盟友,亦无惧报复,”魔神不在意地挥袖,“记恨吾,不影响他对魔界的态度,我儿,他将是你最好的伙伴,我的拒绝,成就你们将来的合作。” 路冰河终于露出震惊之色:“父皇何出此言?” “神之劫,吾将回归太上镜。” 田真这次真的呆了。 自负的杀神,拥有无敌的力量,睥睨六界,能够这么平静地面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实在令人意外。 “何人能封印父皇,”路冰河断然道,“那不过是弑中天为稳住军心散布的谣言,只要父皇一统六界,将神羽族尽数消灭,谣言自破。” 消灭神羽族?田真吓得将翅膀一缩。 “强大的力量留在世上,必有天谴,来,便该应劫,”魔神转身坐到榻上,浑身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柔和的白光,“如今的六界,难以引起强者太多兴趣,吾更期待,他们有何能耐封印吾。” 田真更加无语。 闹得人人头疼,还嫌无趣,弄了半天你就是来潇洒走一回的。 路冰河留意到异常,目光一闪:“天元神光,父皇负伤了?” “无妨。”魔神示意他退下。 路冰河作礼告退,不动声色吩咐田真:“父皇要回复神元,鸟女,你随我出去,不得打扰。” 见魔神开始沉思者造型,田真点头,跟着出殿. 银色长发在明珠光映照下,犹如披了满身月华,紫色披风随步伐起伏,弧度都差不多,可见前面人每行一步都极为稳当,田真谨慎地跟在后面,他叫自己出来真的只是怕打扰魔神陛下?傻子才会这么以为。 走下寝殿第五层台阶,路冰河终于站住,田真马上跟着停下。 路冰河背对她:“神羽族的?” 这件事很敏感,多说多错,田真老实地承认:“是。” “你很清楚那个预言。” “听说过。” “父皇从未受伤。” 来了来了!田真低声下气道:“吾……我的体质是最差的,只有千年修为而已,怎能伤到陛下?” “神羽凤族,浴火时伤了彩羽,数月前修得人形,做了朝华君的贴身侍女,”路冰河转身面对她,语气毫无波动,“朝华君待你不薄,留在神界,或有望做他的侧妃,你却忽然投魔界,令我不解。” 靠,这么快就摸清了咱的底细!田真措手不及:“打听得来的消息,未必值得全信……” 路冰河伸手。 田真惊骇,正要后退,那手已缩了回去。 “孔雀王族信钗,可调用孔雀绿羽兵,拥有者若是一名寻常侍女,我会很感兴趣,”漂亮的手指拈着根碧绿的羽钗,路冰河淡淡道,“不要告诉我,你对魔界向往已久。” “此事,呃,说起来相当复杂,”田真嘴里敷衍,拖延时间,脑子里迅速衡量最合适的答案,“当时是……当时……” 路冰河看手中羽钗:“你最好快些想到借口,我的耐心有限。” 应付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绝对比应付一个自负强大的人要困难和危险,这种区别,是由实力上的差距决定的。在后者面前,没有任何事能威胁到他,所以自负,而不屑计较太多,前者却没有这样的信心,所以当感受到威胁时,他首先的反应是消除它。 杀气逼人,田真暗叫糟糕,忙道:“当时落到陛下手里,其实是想求生。” 路冰河没有意外,将羽钗送回她发间,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出路:“性命已保住,你可以离开了。” 田真不动。 此美男分明想解决自己,却用这种阴险的方式,此时真走,就坐实了奸细的身分,只怕下一步还没出魔界就被他喀嚓了,处置奸细与无故残杀部下,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奸细逃跑未遂被斩,魔神也无理由问罪。 那样的大神,怎会生出这么阴的儿子! 他不肯直接动手,说明还是有顾虑,田真清楚这点,悄悄松了口气。 担心父皇,你的孝心咱理解,可是要用性命来让你放心,咱感到压力很大。 “天王请听我把话说完,”田真索性直视他,慢吞吞道,“当时入魔界是为了求生,但现在我是真心想留下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你有这个能力?” “我自知无能,惟有尽心伏侍陛下。” 现在不是证明能力的时候,真打脸充胖子,难保不被此人顺势派出去执行任务,那不死定了么,丢脸,总比丢命好。 路冰河神色果然冷了:“留下,你的性命将难以保证。” 想吓跑咱?田真反而更加镇定,弯腰,毕恭毕敬道:“怀疑我是奸细,这也不奇怪,任何人都有怀疑的权利,我理解天王的顾虑,但魔界子民不能自相残杀,陛下的教诲,我铭记于心,没有证据,相信陛下不会轻易处置部属,更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紫眸一冷,路冰河逼近:“你认为,你能与我相提并论么。” 红果果的威胁!田真后退:“我怎敢与天王比,天王是陛下的儿子,杀个小小降兵,不是什么大罪,但属下确实冤枉。” 话未说完,那手心已亮起蓝光,吓得她冷汗直冒。 忽然,一道红影从旁边岩石后跳出来,抓住她的翅膀尖:“哥哥你别吓她,我知道,她是想勾引父皇!”.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田真沉默。 “我亲眼看见的,”路小残丢开她,踱到哥哥身边,“虽然长得丑了点,可她一直缠着父皇,父皇有些听她的话。” 路冰河也知道传言,顺势收了手。 田真继续保持沉默,委屈无比。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美人计的标准太高,咱很有自知之明的,顶多花痴下,拍拍马屁,也是想活得久些而已,魔神大人不骂咱愚蠢就已经很客气了,几时听过咱的话? 路冰河问弟弟:“你如何来了?” 路小残道:“方才炎武来找,说父皇要见我。” 炎武?田真再次听到这名字,讶异。 “父皇在疗伤,怎会叫你……”路冰河皱眉,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路小残瞅田真一眼,轻哼:“我说得没错吧。” 兄弟两个聪明,田真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喜出望外,一颗心终于落定:“我法力低微,又是怕死之人,天王大可不必这么敏感。” 路冰河淡淡道:“你倒是不死心。” 田真道:“陛下于我有恩,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发誓,绝不会背叛魔界。” “容你留下,但神羽凤族的身份,”路冰河停了停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我期待你的表现。”说完转身,缓步走下阶去了。 “鸟女,你别想得逞。”一颗小红脑袋从翅膀下钻出来。 小破孩不知好歹,亏咱圣母地替你说好话,还喂血给你!田真咬牙,笑眯眯地侧过身:“小天王真聪明,你刚才说看到什么了?” 感受到敌意,路小残跳开:“你勾引父皇,我提醒哥哥,救了你呢。” 田真点头:“我怎么勾引他?” “怪不得还没得手,”路小残“啧啧”两声,摇头,“长得这么丑,还只会拉手,父皇怎么会上当,你去跟玉杨娇学学呀……” 田真怒目:“我勾引他,就是想当你娘呢,到时天天喝你的血。” “你敢!”路小残指着她,龇牙咧嘴,“我要把你……” “你把我怎么,不想让父皇生气就别动我,”田真张臂,“乖,要是你肯让娘亲一口,娘以后好好疼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 外面露天神柱上的珠光灭尽,虚天入夜。榻上,魔神仍单手扶额,处于冥想状态中,身上天元神光渐弱,开始转为正常的蓝色光晕,映得大殿神秘又美丽,犹如希腊神话中的宫殿。 对于一个在关键时刻救过自己,而且因此受伤的男人,女人多少会增加好感度的,何况此神美得惨绝人寰。 田真不知不觉又开始荡漾,走过去在他对面跪下。 叫小儿子过来,分明是替自己解围,他早就料到大儿子会为难自己呢,此神虽然智商不详,且自负了点,暴力了点,好战了点,爱面子了点,可是神品好啊,有担当,创造了一个河蟹社会,其实……勾引下也未尝不可,就是不知道,个性强大的魔神,审美观有没有强大的可能…… 漆黑长发掩映金色发饰,浓密长睫低垂,似扬非扬的唇角,整张脸萦绕着一片暗黑气息,不愧是虚天魔帝。 鬼使神差地,田真伸出手。 眼看就要抚上那脸…… 此神是碰不得的!被弹飞的经历在记忆中重现,田真惊醒,连忙要缩回手,谁知就在此时—— “鸟女。”狭长双眸缓缓睁开。 “陛下。”田真那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无奈地举在半空。 魔神看着她。 暧昧的距离,早就超出了领导和下属的范围,田真尴尬道:“刚才小天王来过,吾很感激陛下。” 魔神收下感激,改为看那只手,显然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田真也瞧瞧半空中的手,干笑:“陛下的脸很美……” 魔神仍无任何表示。 脸阵阵发烫,头脑也阵阵发昏,田真将心一横,临时作了个重大决定。 温柔,温柔…… 默默念着这两字,田真爪子往前伸,作势去替他擦汗:“陛下的伤好些了吗?” 神威被触犯,神颜被亵渎,魔神大概也没想到有这么不怕死的,下意识就要教训,突然间想起此女不经打,动用神力的后果很可能是重伤,到时很难对外解释,更重要的是,炮灰了此女,今后的日子将重新变得无趣。 就这迟疑的工夫,杯具发生了。 魔神大人的脸! 咱摸到了魔神大人的脸! …… 田真魂飞天外,全身寒毛直竖,小心肝颤抖,差点没直接停摆。 殿门外冷风灌进,额前那垂落的长发随之飘摇,拂在手上,指尖真实的触感,传达着可以感受到的温度…… “鸟女!”魔神冷静地开口。 “陛……陛陛陛下……”田真结巴,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一时间那只手竟变得僵硬了,迟迟缩不回来。 “嗯——”低沉的声音,语调上扬,表示警告。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田真终于回想起此举的目的,连忙望着他的眼睛,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陛下,我喜欢你!” “吾,不喜欢你。”魔神将她拎开,直起身。 最郑重的告白,却遭遇最直接又无情的拒绝,田真脆弱的心灵再受打击,算了,是咱自不量力,你儿子那么危险,咱还是听话吧,离你远点。 “既然陛下不喜欢,就算了,”她垂头丧气爬起来,往殿外走,“我去外面住,不打扰陛下。” 魔神微觉意外,看着她出门。 第17——18章 第十七章抉择 突然搬回原住处,未免有失宠的嫌疑,好在不论田真住在哪里,众魔对她的态度都没有变化,主要是大家的追求有限,无所求,自然无须奉承,如今反而同情起她来,九死沧与魔业护法几个夜夜拉她去喝酒消愁,期间田真推广了无数娱乐项目诸如打牌等,生活重新腐化堕落。意外的是,玉杨娇听说她搬出来的消息,心理一平衡,病全没了,又开始出来玩乐,田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做成了件好事。 对于路冰河,田真相信他仍不会放心,但也相信,只要不动作,他应该会遵守承诺留下自己,事实上这几天过得真的很平静。 众魔在九死沧家打牌至深夜,想到第二日还要上班,都依依不舍地散去。 别了众魔,田真匆匆往住处走。 夜里寒意重重,蓝色珠光朦胧幽美,映得头顶露飞如雨,丝丝晶莹。高高石山上,天风狂扫,一道黑影负手而立,袍袖翻飞,金边闪烁,远远就能感受到那片无形的压力。 田真难以置信,仰脸望了半日,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陛下?” “嗯。” 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田真精神大震,大boss居然亲自跑出来查岗了!这事要让九死沧他们知道,不全被吓出病才怪! “自何处来?”声音却是响在耳畔,眨眼工夫,人已被他凌空摄到石山顶。 田真如实答道:“与九死沧和魔业护法他们……商议事情。” 魔神再“嗯”了声,对答案表示满意。 田真心中一动,问道:“陛下自哪里来?” “吾儿小残处。” “这么晚,陛下去看小天王了?” 魔神抬下巴,默认。 哎哟喂,几时父爱爆发了?田真假意不解:“陛下是要回寝殿吧,寝殿在那边,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吾来看你。” 田真侧过脸,以袖掩面,奸诈地笑。终于承认了,真是不说假话的魔神大人,咱不在的几天,是不是寂寞了,开始有点想念咱了? “鸟女。” 田真马上转回脸,恭敬地弯腰:“陛下。” “魔界如何?” “魔宫夜色真好,”田真非常乐意陪新领导欣赏风景,扬手指着前方,“陛下看,在下雨,有大大小小的石山。” 魔神缓缓移开视线。 没兴趣?田真忙指另一边:“那边,有很多颜色的灯。” 魔神无表示。 田真再换方向:“那边,还有……很多石山。” “毫无新意。”魔神不客气地评价。 为啥魔宫四周不多长几样东西呢,田真挫败,无意中瞟见那长发拂上俊脸,从侧面看,长睫带着小小雨珠,在珠光映衬下颤动,蓝莹莹的,极为美丽。 所有风景,都不如你有新意啊! 于是田真郑重地点头:“中肯,陛下。” 魔神抬眸:“吾,回了。” 此神要走,会特地打招呼?田真满怀期待问:“陛下……这就回去?” 魔神转身消失。 此神极好面子,是绝对不会主动说“愿不愿意跟我回去”之类的话的!田真反应过来,后悔不已,拍翅膀直扑寝殿。 刚飞起,就有东西落到了手上。 一片金羽。 田真这一惊不小,飞快将金羽藏于袖中,降落在石山角落。 四周寂寂无声,连巡逻的魔兵也无,根本不清楚是从哪里飞来的。 金羽上果然有时间和地点,田真不假思索,使了个最低等的神咒将其销毁,然后默默走回房间,躺到床上,心中五味陈杂。 首先是金羽的来历,那是神羽族凤王独有的信物,带羽族王气,不会有假,可是魔界社会河蟹,不代表防守疏忽,这些均由天王兄弟打理,田真也略有了解,尤其是路大天王,做事滴水不漏,魔兵巡逻安排上就能看出一二。 金羽能悄无声息地送进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魔宫有神界奸细; 至于第二,就危险多了,此信能送到手上,是路大天王默许的,想要试探自己,或者…… 田真叹气。 此时一动作,很可能会中计,路大天王就有机会喀嚓奸细了,纵然不是阴谋,去不去也是个问题。恩已报过,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神帝都给这对龙凤赐婚了,据消息说,他出乎意料将婚期推迟,但这与自己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有,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失踪,觉得内疚而已. 第二日议事散后,田真没有和九死沧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独自去了魔神寝殿,正好两位天王都在,路冰河在榻前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住,路小残却默默站在旁边,低着头,不似平日的机灵古怪。 田真行礼:“参见陛下。” 魔神道:“讲。” 田真道:“昨晚接到朝华君信羽,我欲前去见他一面,特来求陛下恩准。” 路冰河淡淡道:“神羽族的信羽如何传入魔宫?” 见他这样反应,田真更加确定:“也许魔宫有神族奸细,天王详查即可。” “你大可以去见,不必禀报。” “我如今效忠陛下,要见神界之王,自然应该禀报。” “效忠父皇,又如何去见旧主?” “奸细已除,我儿执意试探,她却并未隐瞒,忠诚新主,不忘旧主,其行可嘉,”魔神示意他停下,朝田真抬手,“允你。” 果然奸细被喀嚓了,路大天王故意拿金羽试探咱呢,魔神大人看似动不动就制造炮灰,其实内心是尚德的,真赌对了!田真暗叫庆幸,瞟了路冰河两眼,道:“此去一日便回,但有人想将我除之后快,路上若出意外,丢了性命,还望陛下与天王保重。” 路冰河神色不变,似与自己无关。 魔神道:“无妨,吾让小残与你同行。” 田真大喜称谢. 路小残的坐骑是只小白老虎,跑起来极快,有他引路,倒省了看地图,二人很快赶到约定的地点,乃是十方虚野的千草原。 天高云淡,偶有雁过,面前平野一望无际,茂密的长草直没至腰。 见惯魔界灯火,蓝天白云也很令人向往,田真多日不出魔界,陡然见到这样的景色,心情大好。 路小残默默坐在小白虎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真早已在留意他,问道:“小鬼,怎么了?” 路小残跳起来,怒视她:“喂,叫我什么呢!” “是是,属下失言,小天王莫怪,”田真毕竟不敢真得罪他,忙忍笑道,“是不是又做错事,被你父皇骂了?” “没有。”见她服软,路小残也没心情再计较,重新坐下,怏怏地摸小白虎的脑袋。 田真道:“为了谢谢你护送我,这样吧,出了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路小残烦躁:“跟你说也没用!” 田真耐心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但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想法子,你若不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父皇都不要你了,你能有什么办法,”路小残瞅瞅她,觉得有点希望,“你去求父皇,叫他不要让我消失,怎么样?” “让你消失?”田真吓一跳。魔神大人是有些暴力,可也不至于残忍到炮灰亲儿子吧! 路小残道:“我体质不好,父皇不满意,想要更好的儿子。” 田真表示理解,继而失笑:“他就算想要别的儿子,也不会让你消失啊,快别胡思乱想了。” 路小残固执道:“父皇昨晚亲口说的,他从不说假话。” 昨晚找儿子是说这个?田真愣了下,对此事仍是不信,安慰道:“你……” “鸟王来啦。”路小残打断她。 空阔原野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火凤飞来,凤背一人,白衣高冠,手执长箫。 田真道:“那是你朝华伯伯。” “叫他伯伯是客气,大鹏鸟杀我他都不管,”路小残低哼了声,打着小白虎就跑,“我去那边等你!”. 这边路小残刚离开,火凤就降到了面前。 “凰儿。”轻柔的呼唤。 “王。”田真作礼。 朝华君自凤背走下,白衣映枯黄长草,分外飘逸醒目,他挥手命火凤去不远处等候,然后才缓步走过来扶起她,微笑:“凰儿,还好么。” 田真也微笑点头:“很好,多谢王记挂。” “纵赌气,也不该乱跑,叫我担忧至今。”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想不到你是在魔界,受苦了,”朝华君将她拥入怀里,“总是个孩子,可知我费了多少精神寻找,若非前日遇见……下次万万不可这样。” 熟悉的温柔,依稀勾起当初心动的感觉,田真沉默片刻,道:“不知王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朝华君低头看她,轻声道:“凰儿,这世上总有许多意外之事,今日能找到你,见你安然无恙,我很高兴,你就不要再赌气,好么?” “王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田真解释,“只是我这次出来,陛下是知道的,迟迟不归,恐怕陛下怪罪。” 朝华君不动声色,微笑颔首:“好好,我知道了,陛下正是在天庭等着见你,我们先回去再说。” 田真道:“王弄错了,我说的是魔神陛下。” 朝华君皱眉:“身为神羽族子民,你可知这话有多严重?” 田真点头:“我很清楚。” 俊脸神情渐渐变得严厉,朝华君看着她:“你真想叛离天界?” “如果神界有一个让我不叛离的理由,就是王对我的恩情,救下两界许多战将,我想这份恩情应该算是报过了,”田真自他怀里离开,“可惜差点赔上我自己的命,若无陛下维护,我早已不在,所谓知恩图报,现在对我有恩的是陛下,我怎能再背叛魔界?” 朝华君摇头:“当时出手实属无奈,凰儿,你向来聪明,会在意?” “在意,”田真坦然道,“我一心救人,我救的人却根本没将我的生死放在眼里,在那些神仙看来,我只是区区一个羽族子民,死亦无所失,我理解王对神界的忠诚,机会难得,或能伤到他,动摇魔界局势,可是选择出手,就表示放弃了我的性命,那些神仙也罢了,王一出手,我不能不在意。” 朝华君道:“若是衣衣,我一样会这么做。”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王,”田真转身,“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朝华君扣住她的手腕,严厉道:“连我的话也不听,羽族叛徒,你要我亲手处置你么!” 田真心头一冷:“若非救王,我绝不会管那些神仙死活,更不会在那种场合露面,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王要问罪,我怎敢有意见。” 朝华君无奈地笑,放柔语气:“你投在魔界不假,又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今日我专程来带你回去,便是要护你,凰儿,你还不明白?听话,跟我回去。” 料定他不会放自己走,田真早有准备,假意垂眸作惭愧状,半晌道:“王的苦心我明白,但我有些事未完,须回一趟魔界。” “什么重要的事?” “关于魔神的秘密。” 朝华君“哦”了声,看着她一笑:“不必了,我已知晓。” 知道?田真万万想不到这借口会失效,顿时措手不及:“我还有东西落在魔界呢。” 朝华君挑眉:“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一些丹药什么的。” “无妨,回去我叫人照样替你备来。”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拿,不费事的。” “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上人,”朝华君重新抱她入怀,“难得找到人,再让你回去冒险,岂不令我担忧?” 早知此人是极品腹黑,果然瞒不过他,田真干脆直说:“我不会跟王回去。” “由不得你。”朝华君面色不变,招手叫过火凤。 田真挣扎:“小天王!路小残!” 头顶不知何时满布黑云,云层破开,伴随天光降下的,不是路小残,却是六界人人敬畏的虚天魔帝。 想不到他会来,田真既意外又惊喜:“陛下!” 朝华君站定:“表弟。” 黑眸微动,魔神缓缓移视线,没有回答。 黑白两道身影立于风中,金边袍袖起伏,气氛渐趋紧张。 终于,朝华君叹道:“表弟,她原是我凤族子民,望你看在当年交情,网开一面,放过她这次。” 魔神终于开口:“她已投效吾。” “表弟不肯放她?” “吾放她走,她不愿,你不该强迫。” 朝华君放开田真,自她头上取下孔雀绿羽钗,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被掳,我尚能护你这次,但执意留在魔界……凰儿你知道后果,将来如何,我便再也不能保证,你可明白?” 田真沉默片刻,道:“多谢王提醒,我主意已定。” “仅仅因为受他之恩?” “如果还有,那就是我喜欢陛下,王不用为难,将来遇上,该怎样就怎样吧。” 朝华君愣了下,俊脸微沉:“此事不可任性而为,凰儿,你要想清楚!” 田真道:“王放心,魔界很安全。” 朝华君忍怒:“安全?” “质疑吾的能力,”魔神抬左手,杀气立现,“你,要再挑两界战火么。” 好战分子的本性出来了,田真失笑,你不必这样来证明能力,咱知道当魔界子民是最安全的,她迅速飞到魔神身旁:“从来没有质疑过,陛下。” 魔神“嗯”了声,收手。 朝华君不再言语,转身,乘火凤离去。 目送他消失,田真反而如释重负,问:“陛下怎么来了?” “吾料他不会放你回魔界,”魔神道,“天真的鸟女!” 田真承认自己很傻很天真,估计是最近太平日子过久了的缘故,她小声纠正:“陛下,吾是凤凰。” 魔神看了她两眼,道:“斤斤计较的凤凰!” 怎么还是要被做填空题!此神很擅长现学现用,都不拐弯的,田真终于发现,下次应该直接跟此神说“吾是田真”才对。 “吾想回陛下的寝殿住。” “允你。”. 回魔界的路上,田真一直都忍不住想笑,想此神高高在上的表情,毫不客气挥袖说“允你”,真是爱面子的大神啊。 遗留的旧事至此终结,眼前面临很严峻的问题。 从今往后成为正式的魔界子民,天界神仙看见杀无赦的那种,想要活得更久,得多为将来着想了,魔神大人是唯一的依靠,目前最不利的是,此神虽强大,可某些时候神品却好得过分,不耍阴谋,还很自负,最爱单挑,而且是单挑一群人的那种,顶多顶多只带两个儿子出战,别人全躲在后面。 这样不好,不好。 田真默默盘算,回到魔宫,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小人影独自坐在石山顶上,虚天在下雨,雨里灯光映照小脸,难得带了一丝落寞。 看见她,路小残先是惊讶,紧接着面露喜色。 田真故意落在魔神后头。 路小残果然跳过来主动拉她的翅膀:“父皇叫我先回来,我以为你要跟鸟王走了。” “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怎么会走,”见他冒雨等候,田真升起几分怜爱,摸摸他的脑袋上沾湿的红发,“看,你父皇舍不得我的,放心,我这就替你求情。” 小家伙又露出邪恶的目光,不屑道:“父皇都看着呢,你以为你真叛离魔界,还能活命吗?” 确实很险,田真长叹。 此神最是看重品德,真做墙头草,很难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儿,幸亏做了正确的选择,可见强权对品德也有促进作用,魔界有此神,大家道德素质不提高也不行。 第十八章神子来历 走进寝殿,迎面就见魔神站在殿中央,空荡荡的大殿,蓝莹莹的魔光,高大背影有点冷清孤寂。 田真摇头。 高处不胜寒,对于尚武的他来说,已经无敌,还能追求什么,怪不得会无聊。 她走过去轻唤:“陛下。” 魔神未转身。 于是田真主动转到他面前:“陛下。” 魔神看她。 “吾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你,敢吗。” …… 真诚地表忠心,却换来这声威胁,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此神向来开口就噎死人的,看他对妖皇也没客气到哪儿去,不能计较细节。 咱现在是天界通缉犯,要保证自身安全,首先得保证此神的安全,此神实力方面不用担心,重在心态,得让他积极向上,不能有顺应天意随时准备回归太上镜的思想。 “陛下,两界联盟不算什么,但我曾亲耳听神帝说过,那个预言真的是圣无名所留,陛下不可不留意神羽族。” “你在为吾担忧?” “我不想让陛下回太上镜,”田真说实话,“陛下走了,我怎么办?” 魔神道:“凤凰,你喜欢我什么?” 其实咱的意思是,你走了,路大天王是不会保护咱的,路小天王能力不够,咱的小命很危险,不过你这么以为也可以,田真很想表白诸如你神品好气质好武功好爱你的全部之类,可是望着那张脸许久,最后她仍只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吾喜欢……陛下的脸。” 魔神移开视线了。 咱从没发现你竟然有这么多优点,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说了,田真无奈回到正事,把想好的话经过反复处理之后,才委婉地进行表达:“陛下难道没有想过,照魔界现在的情况,你要真离开了,九死沧他们有能力在神界的报复下生存吗?” 长睫扇动,魔神无表示。 田真道:“神仙两界高手众多,就算有两位天王在,也是远不足以与他们抗衡,魔界数十万子民难保不受欺负。” “言之有理,”魔神颔首,“魔界需要一个能取代吾的人。” 看看,谁说此神没有远见,都已经在物色接班人了,田真无语,半晌问:“陛下有合适的人选了?” 魔神道:“吾儿冰河与小残,虽智计有余,无奈终非神体,难以承载更多力量。” 你对两个儿子还是很了解的,田真奇怪道:“陛下是先天之神,怎么他们反而不是神体?” 魔神道:“两件事,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田真试探,“难道他们不是陛下亲生的?” “他们,由吾创造。” 田真终于问出在心中盘旋已久的、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的母亲怎么不见?” “嗯?” “吾是说,陛下的妻子。” 魔神看她:“凤凰,先天之神造人,岂会用凡神的方式!” “中肯!”田真郑重点头。 没老婆就好,没老婆最好!先天大神就是那女娲,想要儿子估计就拿团泥巴捏捏,顶多高级点,抽根肋骨…… 魔神难得感慨:“吾能造万物,却不能造与吾相同的神。” 想到路小残的话,田真再也不敢当玩笑了:“陛下打算怎么办?” 魔神果然道:“吾儿小残,可以重铸。” 重铸,你当儿子是兵器呢!田真吓得劝道:“陛下再造一个就行了,留下他吧。” “生之泉已无第三滴,”魔神道,“吾之力量,应该给优秀者。” “那大天王呢?” “他是魔界最后的希望。” “这对小残不公平。” “失败的作品,已无意义存留,”魔神安慰,“你会看到一个更优秀的他。” “那就不是小残了。” “是更优秀的魔界小天王。” “陛下这样太过分!” “凤凰!” 难以劝阻,田真气得转身就走,走到殿门口又停住,回头瞧。 魔神见状,转过脸去了。 此神主意一定,比旧领导更难搞,不吃赌气这一套,田真头疼,心道不对,真跟他赌气,小家伙就炮灰定了,于是走回去细声道:“吾错了,陛下原谅吾。” 魔神“嗯”了声:“知错能改的凤凰。” 原谅得这么快,此神根本没计较,田真暗喜:“其实吾不赞同,是因为,吾有更好的办法要献给陛下。” 魔神意外:“讲。” “就怕陛下不肯……”见他蹙眉,田真支吾道,“传承胜过创造,陛下有没有……这个,有没有考虑过……用凡神的方式?” 魔神愣住。 那样出生的儿子,很可能传承他的体质,田真想了想,补充道:“只有一半机会。” 毕竟,六界没有先天神女配他了。 半晌,魔神侧过身道:“让吾考虑。” “那小天王……” “再议。”. 自寝殿出来,田真暗暗为刚才的话汗颜,无论如何此神的思路被引开了,注意力转移,路小残算是暂时安全了,还是先去告诉小家伙这个好消息吧,免得他害怕。 路小残果然还耷拉着脑袋等在石山上,而且旁边还多了两个人,紫衣银发的路冰河,和摇头不止的九死沧。 见路冰河在,田真便不过去,躲在石后看。 “布防的大事,你竟如此疏忽,父皇怎么交代你的?”路冰河教训弟弟,“若非九死沧来报,我还不知。” 路小残别过小脑袋:“我才不管了!” 路冰河冷冷道:“待我禀过父皇,叫他打你!” “你去!就知道讨父皇喜欢,我才不怕!” “不懂事!” 路小残哼一声。 路冰河不再说了,抬手在弟弟脑袋上重重拍了下,然后优雅地跃下石山,大步离去。 九死沧凑过去,作规劝状:“魔界防守何等重要,我说小天王,你也太不懂事了……”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踢飞。 路小残心情本来就差,又被哥哥说了一顿,憋了满肚子气,总算找到个发泄的对象,跳过去抡起小拳头:“你敢骂我?我打死你!” “小天王饶命!是天王说的,与属下无关呐!”九死沧吓得求饶。 路大天王教训弟弟,不代表你可以跟着教训吧,田真看得好笑,连忙过去拦住路小残,扶起九死沧,摸出瓶子倒了粒疗伤药给他,九死沧大是感激,接了药飞快溜了。 见路小残气哼哼站在旁边,不时拿眼睛瞟自己,田真故意移开视线,作赏风景状。 “喂。”路小残不安地拽她的翅膀。 “我不叫喂,”田真仰脸,“叫娘。” 话音刚落,一阵疼痛传来。 “喂,喂喂!”田真连连甩手。 路小残哈哈大笑,跳开。 田真低头看,见手腕上果然多了排小牙印,不由气道:“你做什么!” 路小残倒背小手:“答应的事没办成,你会有心情开玩笑?肯定是父皇同意了,你才故意逗我。” 小正太精得很!田真无语,半晌道:“忘恩负义的小鬼,我叫你父皇打你!” “真小气,我不是没喝你的血吗,”路小残指着那排牙印,“这,是你逗我的代价。” 田真哭笑不得,瞪他。 路小残一脸邪恶的表情:“别这么凶,像个后娘。” 小家伙估计就是魔神大人捏出来的泥人儿之类的,没有亲娘呢,田真俯身去抱他:“那以后我当你娘,有事娘罩着你,来,先抱抱。” “你真恶心!”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我得去安排守卫。” 田真微笑。 小家伙其实很认真在做父亲吩咐的每一件事,结果还是得不到认可,也怪惹人怜的. 天庭无日光,宫墙玉阶,冷冷的色调带着种压抑的味道,朝华君缓步往里走,不时与路过的神王神将打招呼,至后殿,早有侍者等在门外,见了他立即迎上来作礼。 “陛下在里面,”侍者看看他身后,很快低头陪笑道,“朝华君请。” 殿内,神帝独自站在案前,手里拿着本奏折,见他一个人进来,目光微动,转身坐到椅子上。 “参见陛下。” “免了。”神帝放开奏折,示意他坐。 朝华君含笑道:“陛下都知道了,罪臣只身归来,怎敢就坐。” 神帝抬眉:“她果真叛投魔界去了?” “她怎敢叛离,是臣无能,未能顺利带她回来而已,此番被魔界察觉,我们放在魔界的人恐怕已经……” “能阻止你,是他?” “是。” “小小羽族女,劳动他出手。” “陛下在怀疑臣?” “表兄对天界的忠心,朕从未怀疑,”神帝意外地没有生气,“朕的意思,让那只小凰留在魔宫未必是件坏事,或许,我们能借此探出他的秘密。” 朝华君道:“她年轻,臣担心……还是找机会带她回来为好。” “她既吃了内丹,就是应了天意,不会有事,”神帝笑着移开话题,“表兄是不是更该担心另一个?寻了二十几年,如今人回来,你却又不着急了,将婚期推迟,就不怕她委屈多想?你弟妹现陪着她,去哄一哄吧。” “臣遵命。” 走出殿,朝华君缓步而行,笑意渐敛,暗暗叹息。 阻止魔神而安然无恙,或许真应了天意,她毕竟知恩图报,纵然叛离,也断不会无故挑起战火,但愿能暂时稳住魔神,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只是羽族从未出过叛逆,让神帝知道,必会下追杀令,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廊上,恒月姬带着侍婢款款而来,边走边说话。 “神女这么快就走?” “是非之地,少留为妙。” 侍婢不解:“神后娘娘陪着龙女,哪来是非?” 恒月姬道:“朝华君很疼那小凤凰,听说都要收了,如今又无故推迟与龙女的婚期,龙女岂会不吃醋,你没听她方才和神后娘娘说的,就算那小凤凰真叛离神界,朝华君也必会护她,倘若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惹出事来,朝华君知道我们在,倒叫他疑我。” “神女说的是,我就没有想到。” “宫庭之内,须明哲保身,”恒月姬眼波流动,笑道,“我们走吧。” …… 主仆远去,朝华君神色不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掉转方向,快步走回住处,随身亲信、羽漠天宫执事羽萧早已等在园门口,见了他便作礼:“王。” 朝华君自袖内取出绿羽钗交给他:“此物我已取回,叫人送还给孔雀王,命他思过。” 羽萧惊道:“凰儿叛离难道是真?” 朝华君皱眉。 “属下这就让人送去,王放心。”羽萧领会,接过绿羽钗就要走。 “且慢,”朝华君叫住他,想了想道,“我还要书信一封与仙帝,稍后再一并送出吧。” 羽萧应下,跟随进门. 这边田真哪里知道神界发生的事,只料定神界必会追杀自己,一心要壮大魔界,成□着路小残练兵,想魔界无强将,又特设比武,九死沧等一众部属懒散惯了,哪会卖力,胡乱应付而已,后来还是路小残一句话解决了问题:最后落败者受罚。众魔都吃过这位小天王的苦,闻言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各显神通,从此潜心修炼,生活重新有了追求。 惩罚比嘉奖更能让人奋发,田真感慨,勤修术法不是坏事,将来总能派上点用场的。 任他两个闹,路冰河偶尔会出现,皆是冷眼旁观。 “你还在怀疑我?”田真瞅个机会问他。 “神羽族既在预言中,就必须防备,”路冰河淡淡道,“有机会,我会将你从父皇身边送走。” 此人顶多就是根肋骨做的,咱不必跟肋骨计较,田真笑道:“天王真是坦率。” 路冰河道:“多谢你留下小残。” 刚做好应付的准备,哪料到他会道谢,田真反应不及,表情开始混乱:“你到底是想谢我,还是想赶我走?” “你能主动离开父皇,最好。” “我若不答应?” “那是你的事,”路冰河停了停道,“逼他们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你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田真如梦初醒,暗暗后悔。 这阵子太急于求成,想来众魔是害怕受罚才不得已认真修炼,怨言颇多,该换个方式了。 路大天王对弟弟还是很关心的,对自己不客气,也是为魔神大人着想,想到这,田真倒不那么反感了,可问题是,看他们父子站在一起已经很诡异,收个这么大的便宜儿子,咱还没心理准备……. 所有的问题在见到魔神之后,都不是问题了。 他独立殿中央,额饰上碎金片轻轻晃动,俊美的脸上是沉思的神情。 田真站在殿门口远远观望了片刻,才镇定地走进去,主动拉起那只漂亮的手:“陛下。” 此女最近越来越放肆,魔神低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田真假装无视,想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从未有任何表示,不由问道:“我做事太过于心急,以至引出许多怨言,陛下有没有生气?” “你,在为他们担忧。” “我担心他们的能力不足以自保,更不足以守护魔界,这些不应该由陛下一个人承担。” “吾原谅你。” 令人畏惧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语气,换成别人必会感恩戴德暗叫庆幸,可田真却听得喷了,其实咱从决定做的时候起,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不原谅。 “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不会防备?” 魔神看着那手,再皱眉。 田真抓着不放,作柔顺状:“陛下?” 魔神终究未被蒙骗,拎开她:“无赖的凤凰。” 话音方落,就见路冰河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父皇,优婆山有异变,不知是何缘故。” “上古圣山,却为神所弃,吾之回归,亦难平它怨怒,”魔神“嗯”了声,道,“吾去查看,吾儿,看守好魔界。” 路冰河答应。 田真忙道:“陛下,我也去!” “你,留下。”魔神转身消失。 追赶不及,田真丧气,看着路冰河。 路冰河神色不改,优雅地转身,出殿离去. 魔界的娱乐活动重新开展,众魔得到放松,意见少了许多,田真却过得很无聊,连打牌也提不起兴致,夜里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大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然她并不担心,路大天王不会笨到公然送走自己的。 第三日夜里,路小残悄悄在殿门外唤她。 田真大喜:“真乖,怎么想起来陪我了?” 路小残躲开她抱,邪恶地笑:“本天王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你听了肯定高兴不起来。” “怎么?” “我哥哥要把你送走。” 田真敛了笑,将信将疑:“真的?” 路小残侧身:“就在明晚,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跟你说,信不信由你。” “无缘无故送走我,他不怕陛下怪罪?” “他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明日一早他会带我出宫看魔泉,这样事情就与我们无关啦,父皇最信任他,顶多责骂几句。” 田真听得心惊,暗骂。 太阴了!路大天王太阴了!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走了,不能让哥哥知道。”路小残拽拽她的翅膀,溜走。 第19——20章 第十九章神界仙友 事情果真和路小残说的一样,第二日大清早,路冰河就带着路小残出宫查看魔泉去了,据说两日后才回来。两位天王刚走,田真后脚就约众魔出魔界游玩,由于魔宫经常有此类活动,也无人生疑。 十方虚野与神界的交界外,是一带连绵山脉,由于曾经几番被魔界攻陷,地形遭到严重破坏,有如废墟般的感觉。 田真远远观望。 送走是吧,与其让路大天王送到某个陌生地方永远囚禁,倒不如自己主动跑路。九死沧他们发现自己失踪,回去禀报,他必不会罢休,现在说不定已经暗中派人搜捕了,还是尽快找到魔神为妙。 望着把守的天兵,田真犯愁。 现今最大的问题是,优婆山位于大荒,地属神界。 强者要去任何地方,通常都是不须想办法的,就像魔神大人一样,想进就进,无人发现,发现的全炮灰,惟有弱者才会为这种事犯愁,最常见的办法,就是以小小良民或仙界友好人士的身份进去。 田真摸摸灰翅膀,叹气。 由于体质原因,术法始终无半点长进,这么出去简直就等于告诉大家“我是通缉犯”,变原形扮乌鸦吧,又闯不过结界,万一遇上个眼力好的,更麻烦。 看样子惟有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但愿路大天王的人不会这么快追来。 她兀自寻思,远处空中忽然浮现大片紫色云霞. 绮丽的紫霞飞来,里面缓缓现出一小队车马,只消片刻工夫,就降落在神界外,约几十个人组成,规模不大,也不够华丽,但看那车前悬挂的紫色仙界标志,便知来者是有身份之人。 神仙两界已成联盟,互有往来不奇怪,田真暗忖,打算找个地方安顿。 就在此时,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不再是天兵装束,寻常便服,分外清雅,俊秀的面容,眉眼间神情依旧温和,却已没了先前那种忍辱负重的忧郁,暗藏威严与贵气,举手投足自有魄力,旁边众侍卫对他极为恭敬。 怪不得一直不见他,原来去了仙界!田真惊喜,待要招呼,忽然记起自己目前的身份,连忙忍住,往岩石后缩了缩。 一名侍卫向天兵递上帖子,片刻工夫,守将竟亲自迎了出来。 见他要进,田真急中生智,探半个头低声作凤鸣。 凤族虽称不上繁盛,子民却也不少,十方虚野有凤鸣并不奇怪,那人朝这边望了下,很快就重新转回脸,含笑与守将说话。 隔了这么久,也难怪他认不出,田真再叫了声。 值得欣慰的是,这次那人总算听出了鸣叫中的刻意,似想起什么,眼睛重新看过来,微带喜悦之色。 田真放心,屏息缩回岩石后。 半晌,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移近. “小凤凰?”熟悉的声音,有试探的味道。 田真咳嗽。 “小凤凰,是不是你?出来。”那人转过岩石,见到她先是意外,很快恢复冷静,“你……” “文犀,”田真知道他在意外什么,有点窘,指着灰翅膀道,“是我,有灰羽的凤凰不多。” 文犀看看那对灰翼,眼底浮现笑意,打量她。 “你去了仙界?”田真探头望那些侍卫,“怪不得一直没见到你。” 文犀道:“我本仙体,是你没认出来。” 今非昔比,田真瞅他:“一年不见,当刮目相看,你现在的身份,我都不敢认呢。” “我护送仙帝陛下回归,立了大功,陛下赐我少宫之职,”文犀笑起来,轻拍她的额头,“你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忘记救命的小凤凰么?” 心思被看穿,田真尴尬:“什么救命,凑巧而已,你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上次来天界,我曾向朝华君问起你,他说你走失了,我很担心,一直命人暗中寻找,谁知今日在这里遇见,”文犀停了停,挑眉,“小凤凰,我们真的很有缘。” 关河月武也曾封母族兄长做少宫,想来是宰相那等级的官职,怪不得这些人对他格外尊敬,田真面对如今的他,反觉不自在,很难再像当初那般随便了,毕竟前后气质变化太大,就像你最好的朋友一年不见,突然变成了国家总统,有种陌生的敬畏感。 “其实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带我进天界。” 文犀拉她的翅膀:“羽族标志,还用我带?” 现在是通缉犯标志,田真暗暗警惕,自己入魔界是许多神仙亲眼所见,还救了他们,这种大事仙界没理由不传开吧? “你不知道?” 文犀想起来:“前日北崖一战,有灰翼女相救,否则神界仙界定会折损许多将士,是你,你在魔界?” 田真点头。 “朝华君派你去的?”文犀皱眉道,“那种场合不该冒失,魔神何其危险,你救这边的人,必惹他生疑。” 聪明人通常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也想得很复杂,不可否认,自己当时的举动确实像卧底,田真见他误会,反而松了口气,移开话题:“再危险也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你既然在仙界做官,又回神界来做什么?” “受朝华君之邀而来,”文犀笑道,“正好,我欲请你到仙界做客,先去羽漠天宫跟他说一声。” 难怪会穿便服,田真拉住他:“我是卧底呢,这样不行。”说完摇身变成小小鸟,自动钻进他袖内。 文犀失笑. 神帝并没下追捕令,田真进了天界才发现这事,这更能解释文犀为何肯定她是卧底,当然,她绝不会以为是神帝陛下对叛徒留情了,原因不难猜,先前将他想成那样,田真略有点内疚,不过她也知道,跟着文犀去羽漠天宫见他并不是个好主意。 未下追捕令,代表可以自由出入各关口,但想到朝华君可能另有安排,田真仍一直躲在车内,不肯现身。 车行几日才至大荒边沿,文犀见天晚,下令投在驿馆。 夜色茫茫,面前大荒看上去竟也不那么可怕不那么冷了,田真立于高台上,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优婆山近在眼前,担心的是魔神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在看什么?”背后响起文犀的声音。 知道瞒过他不容易,田真忙道:“听说优婆山最近有异象,我好奇呢。” 文犀果然没有怀疑:“此事我亦听说了,山顶近日有五彩圣光出现,此山原是上古众神居所,因被弃而怨怒不平,常生异象,并不奇怪,可惜当今六界无人能登上山顶,一探究竟。” 田真“哦”了声。 排除魔神是对的,那是超越标准的正宗大神。 文犀道:“我还想着替你寻找灵丹,不想你这么快就得了人形,很厉害。” 田真笑起来:“不用安慰我,你这一路都不提,是怕我难过吧,神羽族都是美女,出了个丑的,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不会,其实与预料中相去不远,”文犀微笑,轻轻拍她的肩,“这不叫丑,是特别,我担心你妄自菲薄,你能这么想,很好。” 做鸟像乌鸦,做人像鸟人,心理素质早被锻炼出来了,田真问道:“仙界和神界一样吗?” “去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带你走遍仙界。” 对不起了同学,利用你一次,你就当是报救命之恩吧,田真跟着他走下高台,见那夜色中的脸逐渐模糊,心里感动,点头道:“好,可以的话,我将来一定去。” 文犀听出问题:“为何要将来,此番随我去不好?” 发现失言,田真应变得快:“我这不是怕王不答应吗。” 文犀笑道:“我的话,他岂会不答应。” 身份变化,口气也狂妄许多,田真欲打趣他,忽然园外依稀传来女子笑声,听在耳朵里很是熟悉,她不由愣了下,自言自语:“这声音,不知道是谁……” 文犀侧脸问:“谁?” 侍卫过来答:“是月王之女,恒月神女。” 此女肯定是去羽漠天宫见朝华君,路过这里前来投宿,田真暗叫不妙,忙道:“明天还要赶路,我有点累,先回房睡了。”. 夜色苍茫,在少有烟火的地界,明珠是外出的必须设备,造型比灯轻巧,便于携带。 大荒风急,田真尽量低飞,找准方向,约摸两三个时辰后,终于有座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中,正是优婆山。 不出所料,优婆山周围并无守卫,原因主要是没有防备对象,险恶的圣山,别人全都上不去,无须守卫,上得去的人又拦不住,神帝英明,知道派人来也是当炮灰,天界人口发展需要时间,经不起天天炮灰。 凤鸣声清亮,风吹不散,穿破茫茫黑夜,直入云中。 反复数次,仍无动静。 绕这么大个圈子,果真扑了个空? 夜寒伴随着失望袭来,田真开始哆嗦,最终还是决定再试一次,然而这次没等她发出声音,一条冰凉的东西就像蛇一般游来,绕上了她的颈。 背后传来熟悉的娇笑声。 她怎么来了!田真暗叫糟糕,认命地转脸看。 恒月姬皮笑肉不笑站在那里,身旁侍女手握长鞭,鞭子的另一端正缠在她脖子上。 “小凰儿又跟谁赌气了,夜里乱跑,”恒月姬走到她面前,语气温柔,目光却极为不善,“要是出了什么事,朝华君可要怪谁去?” 这种时候被解决,谁也疑不到她,田真发现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开始冒冷汗,低头认错:“当初是我有眼无珠,不知神女身份,求神女别与小婢计较。” “看来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尖尖指甲闪寒光,恒月姬托起她的脸,“我却不明白,你这么丑的凤凰,怎能叫朝华君上心。” “王看多了美人吧,”田真陪笑道,“其实神女花容月貌,身份高贵,要让王喜欢,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你帮我?” “只要神女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 “放你回去,你不在他跟前说我坏话就很好了,我哪儿还敢让你保证?”恒月姬放开她的脸,改为握住鞭子,缓缓用力,“你看,我像是个做事会留后患的人么。” 田真渐觉呼吸困难,挣扎:“我绝不会成为神女的后患。” 恒月姬松了鞭子:“有仇必报,是我的行事,月林,可不要太早结束。” “是。”侍女应声将长鞭一收。 田真连忙丢开明珠,双手紧紧握鞭,试图将脖子上的力道减轻,饶是如此,她整个人仍被抛起,重重摔在地上。 侍女将她拖至面前,踏住她的背。 剧痛传来,脊梁似乎要折断,颈间长鞭越收越紧,田真闷哼,难以忍受窒息的痛苦,双翼不由自主扑扇,试图掀开背上的人。 “慢着,”恒月姬见状示意侍女暂停,她走到田真旁边,随手自凤翼上扯下几支羽毛,曼声道,“这对灰翼多余且丑陋,不如你先做件好事,替她除去。” “是。”侍女抬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柄尖刀。 今天落在这巫婆手里,死定了!知道没有生还希望,田真反而失去顾忌,边喘气边破口大骂:“我去……我去你xx的!怪不得王看不上你,老……咳咳……老娘诅咒你越……越长越丑,咳……比我还丑……” 被说中痛处,恒月姬扭曲了脸。 “死到临头还嘴硬!”侍女脚上用力。 如被千斤巨石压住,田真疼得乱挣扎,肺里空气几乎全被挤出去了。 “很好,”恒月姬拦住侍女,冷笑,“慢着点,让我看她能嘴硬到几时。” 侍女狞笑,扬起尖刀。 就在田真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骤然,一片杀气卷尘沙,来不及看清,头顶血雨洒落,侍女身体飞出两丈,滚落于地,不知死活。 “伤吾部属,可恶!”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带来熟悉的死亡气息,听到这个声音,田真狂喜,简直想流泪,知道自己一定死不了了。 “你……”恒月姬认出他,花容失色。 长发飞舞,神颜震怒,杀气凛冽胜狂风。 袖内手微抬。 恒月姬惊恐后退。 “吾,不杀女人,”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直指恒月姬,“月族,将付出代价。”. 短短一句话,已宣告了月族的命运,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恒月姬浑身僵硬,连逃跑都忘记了。 骤然,巨响声起。 “陛下小心!”伴随着田真沙哑的呼声。 魔神仍站在原地未动,姿势不改,身后土石迸裂,飞扬的尘烟中,有一条奇异的彩带被气浪掀退。 田真早已看清,那并不是什么彩带,而是一条长得极为骇人的五彩巨蟒,蟒身长数丈,粗如水桶,遍布彩色花纹,红红信子如火焰,她只见此蟒相貌凶恶,哪里知道它其实是条先天神蟒,非寻常魔物能比,魔神正与它斗,忽听见凤鸣声,这才匆匆赶下山,正好救了她一命。 彩蟒攻击失败,并不死心,将头摇了摇,再次扑上来。 眨眼间,魔神身形消失,再现时已至彩蟒身后,左掌往下一按。 蟒蛇在掉转方向上通常不太灵活,被雄浑掌力击中尾巴,痛得一哆嗦,暴怒之下将尾巴一扫,卷过去。 魔神没有闪避,广袖挥,单手抓起蟒尾,往半空一送,竟将整条彩蟒都带离了地面。 彩蟒离地,终于惊慌起来,死命挣扎。 这么惊险的情况下,他都迟迟不出招,必是有心收服此蟒,田真也知道这条蟒蛇不简单,能与他周旋,这等威力就绝对不输神界最好的战将,她连忙吃力地翻身起来坐着,一边观战,一边留意防备不远处的恒月姬。 恒月姬渐渐回神,奔过去扶起侍女。 侍女仍昏迷不醒。 害田真不着,无意中反给月族招来一场大灾难,恒月姬又恨又怕。 正巧,那边彩蟒知道斗不过,瞅个空档张嘴吐出团毒雾,雾中夹杂无数小小黑箭,乃是毒液所化。 先天神蟒,其毒非凡蛇能比,且带数千万年修为之功,魔神亦不敢疏忽,待要接招,也是那恒月姬合当要死,她看出那彩蟒非同寻常,所喷毒雾又防不胜防,只道是个好机会,当下玉指轻弹,两道细细的银光无声飞出,一道奔向魔神,一道却直指田真。 “陛下小心!”田真惊叫,同时挣扎着避开要害。 弱者偷袭,魔神见状,神功初运,双掌骤分! 雄浑掌力凝聚,于右侧结成赤色屏障,毒雾小箭接触屏障,竟被震得逆风飞散,纷纷坠地消失,彩蟒倒飞出数丈,重重摔落,砸得足底大地一阵摇晃。 与此同时,他左掌的掌力却击向另一边地面,巨响声里,田真被这股气浪掀开两丈,躲过了恒月姬的暗算,也是魔神知道她不能直接承受神力的原因。 应变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然而神也有应接不暇之时,虽无惧弱者偷袭,击败了彩蟒,救了部属,自己亦避开了暗算,可是在这关头,空中竟无故多出一道流动的白光。 白光速度之快,几乎超越自然之力,田真浑身冰冷,哪里来得及提醒! 眼见闪避不及,魔神轻哼,挥袖硬拍出一掌,同时迅速侧身。 能令他避让,说明其威力不小,田真心头急跳。 不出所料,白光没有被掌力震散,只稍稍偏离了些许方向,紧贴着他的脸飞过。 神颜顿现血痕。 顾不得遁走的恒月姬,田真转脸仰望优婆山。 恒月姬这点能力根本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伤他的白光并非来自恒月姬,而是来自优婆山上,先天杀神,五成力量就足以逼退两界联军,能趁机偷袭伤到他,此人已是了不得。 魔神并无意外之色,显然知道白光来历,身经百战,本不惧它,只是恒月姬的偷袭令他分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抬手触及脸上伤痕,魔神震怒,狭长双眸一眯,眼底流露冰冷杀机。 “卑劣的月族,想走?” 掌一翻,送出耀眼火光,空中那银弧还未行远,就被这道火光追上,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落下,至熄灭,再也没了动静。 田真叹气。 神女做事从不留后患,现在神女你死了,咱也没后患了。 魔神收手,下一刻人已站在她面前。 “凤凰,无恙否?” “陛下。” “粗鲁的凤凰。” 田真看看恒月姬的方向,又看看无动静的彩蛇,沉默。 谁粗鲁,谁暴力呢。 魔神俯身抱起她:“不听吾之言,自取其祸。” 田真已无力气荡漾,听到这句话,忽然发现又被路大天王阴了。 第二十章神之故居 身为神界叛逆,一旦离开魔宫,会招至什么样的后果,路大天王可能比田真自己还要清楚,所以才故意让弟弟通风报信吧,因为料到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说不定连路小残也是被他蒙在鼓里。 令田真气闷的是,路大天王到头来居然毫无责任。 你跑出去了?谁让你跑出去的?不是我吧?什么,我要送你走?你听谁说的?你有何证据?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跑出去的,竟敢诬陷本天王? 田真咬牙,弱弱道:“吾思念陛下,所以跟来。” 魔神毫不客气道:“谎言。” 田真老实道:“有一半是真的,陛下。” 魔神没有表示。 不知何时,先前那条彩蟒已苏醒,缓缓游至他脚下,作温顺状,表示臣服。 对于蛇这类东西,女人天生神经敏感,田真哆嗦,在他怀里蜷成一团:“陛下,让它先走吧。” “胆小的凤凰,”魔神评价过,命令彩蟒,“神蛇,替吾镇守山顶神宫。” 受伤不轻,田真本已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立即重新睁开眼,精神抖擞。 忙了半天,还以为你收服它有什么重大意义和目的,谁知是用来守山的,守山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目前除了你,六界根本没有别人能登上山顶,镇守和不镇守不是一个效果么? 发现替人干活也没吃亏,彩蟒欢欣,摇头摆尾游上山去了。 田真忍不住提醒:“陛下,这样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魔神示意她继续讲。 “你抓它来,就只是为了守山?” “它令吾感到眼熟。” …… 因为眼熟,所以抓来看看,然后放走,很符合此神的作风,田真决定不再继续这话题:“优婆山出现五彩圣光,难道就是因为它?” “应是如此,先天神蛇,非凡兽。”魔神抱着她离开地面,直直上升入云中。 疲倦,伴随着安全的感觉,田真强忍睡意,哑着喉咙问:“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上山。” “刚才伤陛下的人……” “是太上镜杀阵,被吾触动。” 田真心惊:“太上镜在优婆山?” “太上镜位于六界之外,优婆山乃封印所在。” “我们别去了吧。” 魔神看她:“你怕了,凤凰。” “我担心陛下。” “小小空间,吾有何惧!” “陛下被它困了几千万年。” 魔神低眉:“凤凰,当今六界,谁能封印吾!” 这句话从道理上讲是没错的,田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忽略不安,看他左脸那道血痕:“陛下的伤不要紧吧?” “无妨。”魔神微微侧过脸。 受这番折磨,田真实在没有精神留意太多,头一歪,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似梦似醒中,有清香扑鼻。 睁眼,景物逐渐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净的天空,还有一道如苍鹰展翅般高高挑起的檐角。 那是座极其巍峨的殿宇,朱红巨柱高近十丈,带来从未有过的视觉震撼,脸朝上望,只觉得人如蝼蚁般渺小,雕饰之华美,气势之宏伟,远非天庭能比。 这么华美的宫殿,周围空气中却充斥着冷清的味道。 身旁地上有条不知名藤蔓,片片小圆叶红似花,美丽幽雅,香味正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醒来之后,发现身处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陌生地方,田真惊得坐起来:“陛下?陛下!” “吾在,凤凰。”殿门处一人负手而立,正朝这边侧过身来。 “你……”田真费力地睁大眼睛,总算认出那带伤的水嫩的脸,还有那双熟悉的此刻正满含不悦的狭长凤眸。 可她还是被震住了。 朱红色长袍拖垂于地,上有奇异的金色纹路,长长的红发略带起伏,如瀑布滚滚流泻而下,披散全身,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团火在静静燃烧。 宝石镶嵌的肩饰,额前闪闪金饰,头上精致发饰,将这种温度衬托到了极点,耀眼尊贵的气度,竟如西方太阳神。 田真看得眼花,傻在那里。 一夜不见,你就染了头发换了衣裳变了造型,难不成深沉路线走太久,要改走热情青春路线?你不打算继续扮演路西法大人了? “陛……陛下?” “吾,只是忆及过往。” 原来在怀念旧时光,这是他当年的形象?田真马上抓紧时间欣赏,并挤出一句相当文艺的话:“回忆,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啊!陛下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吗?” “吾自己,还有吾那无用的父兄。” …… 此神别的都好,开口就让人受不了,田真终于找回熟悉的感觉,扶额,转为打量四周景色。 庭前杂草能没足,高高玉阶遍布尘埃,很显然,这里废弃已久,但那大片殿墙,那朱红柱子,依旧颜色不改,可知建造材质非同寻常。 “这是哪里?” “吾之居所。” 瞬间,魔神恢复平日黑发黑袍装束,袖一挥,殿门高处的匾额如被擦洗过,尘灰尽去,三个大字变得鲜艳醒目。 “赦杀殿。”田真轻声念了遍,很快明白过来,优婆山本是上古众神居所,想必这里就是优婆山顶。此殿以朱红为主色,很适合杀神的身份,赦杀,顾名思义是想让他尽量克制杀伐之心吧,可见这名字并不是他自己起的。 魔神道:“昔日,吾与炎武居于此。” 名字听着耳熟,田真忙问:“炎武是谁?” “吾忠实的朋友。” “女的?” “嗯?” 不是女的就好,田真放心:“既然是陛下的朋友,怎么不叫他出来?” “无战而出,是亵渎,”魔神将视线移回她身上,“满意吗?凤凰。” 田真由衷地点头:“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糊涂的凤凰!” 看着他走进殿门,田真莫名其妙,自我检查许久,忽然发现了什么,狂喜之下跳起来就追进去:“陛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进殿,迎面阶上设有主座,魔神站在座前。 “它不见了!我的翅膀没了!”田真扑过去膜拜,“陛下v5!陛下万万岁!” 对于她的奉承,魔神表示很受用:“最低劣的凡神体质,却拥有非凡的内丹,千年修为难以支撑,反受制于它,导致灰翼显形,吾将它暂且封印,灰翼即消失。” 消失就好,原因不重要,田真连连点头:“多谢陛下!” 魔神奇怪道:“吾曾提起,当时你并未在意,如今为何又这般喜悦?” “不强求,不代表不想求,”田真解释道,“我是女人,天□美,留着翅膀,我不失望,陛下肯替我去掉它,我更高兴。” 魔神“嗯”了声:“中肯。” 至少下次没人能砍翅膀了,田真爬起来,摇身变回原形,在殿内飞了一圈。 魔神见状问:“凤凰,你要做什么?” 田真落地恢复人形,答道:“我不会法术,以后要变回原形赶路。”美也有代价。 魔神道:“无妨,吾带你走。” 田真听得热血沸腾,看着他脸上那道伤痕,勇敢地伸出手臂献血,广告脱口而出:“陛下,吾的血疗伤有奇效,三分钟治愈,不留疤痕。” 魔神挥开她:“回魔界。” 走出殿外,田真壮胆道:“吾不能飞,陛下抱吾。” “允你。” 田真大喜,忽瞥见殿后隐隐似有五彩光闪了下,又骤然消失,想来应该是那条彩蟒,田真便不在意了,往魔神怀里扑。 魔神将她变回原形,抱起就走. 归途中,心情非来时能比,感觉时间过得格外快,魔神向来惜字如金,田真早已摸清他的个性,而且看出来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路上两次搭讪失败,也就不去吵他了,只在他怀里睡觉,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关系都近了一步,此神来自远古时代,不能心急。 不消几日,二人就进入虚天魔界,至万里石山外停住。 魔神将她丢下:“贪睡的凤凰,醒来。” 田真变回人形,爬起来揉揉眼睛,认出四周景物,有点莫名:“不是还没有到魔宫吗?” “吾先行。” 万众瞩目且极好面子的魔神大人,是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曾抱着部下赶路的,田真很快明白其中缘故,暗暗发笑,猛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忙伸臂道:“陛下,回魔宫之前,让我先替你治好伤吧。” 魔神抬脸看前方:“无妨。” 手被无形的力量推回,田真解释道:“我知道陛下不在意这点小伤,只是别人未必这么想,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为我受伤,虽然不重,但落在有人心眼里,又要怪罪我了。” 魔神微微侧脸看她一眼,没有表示,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田真无奈叹气,变作凤凰往石山内飞,并不担心什么,回到魔界,就代表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路大天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动手,田真开始想象他看到自己安然归来时的脸色,暗暗冷笑。 巧得很,她刚在魔宫入口处落地,迎面就看见路冰河在吩咐小兵做事。 田真站在原地,盯着他。 事实证明,路大天王的心理素质远胜父亲,看到归来的田真,他只皱了下眉,然后就恢复正常神情,仿佛与自己无关,忽视她不冷不热的目光,照常处理完正事,面不改色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不愧是天王,田真想到自己这回跑出去差点没命,就气得要吐血,看着那背影暗暗咒骂,太他妈的阴险了,这满肚子算计啊,怪不得未老先衰,长得像你爹他哥。 “呀!灰凤凰!”一道红影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围着她打转,语气很惊喜,“你活着回来啦,太好了!” 田真听到这话更火,狠狠捏住他的脸蛋:“小东西,敢骗我!嗯?” “喂喂!做什么呢!”路小残挣开她。 “做什么?”田真怒道,“什么叫活着回来?你早知道是圈套对不对?还联合别人算计我!我帮了你大忙,你就这样报答我,知不知道差点害我没命?当初就不该求情,让你父皇拆了你!” 路小残无言,垂着小脑袋踱了两步,悄悄抬眼瞟她。 田真冷着脸。 …… 许久,路小残终于拉拉她的手,小声道:“喂,不是我要骗你的,原来是哥哥设的圈套。” 田真道:“你这么聪明,早就想到了吧?” “可不是!”路小残一拍手,“你一走,我就想到啦!” 小东西还有心情得意!田真直叹到底不是亲生的,迅速拎住他的耳朵:“想到了还不来救我?” 路小残分辩:“我想过找你的,是哥哥不让。”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田真丢开他,“下次有事别指望我,让他去替你求情,看我还管不管你这小鬼!” 路小残不吭声了。 田真哼了声就走。 可巧经过魔神殿,迎面九死沧匆匆跑来,看见她顿时大喜:“鸟女,你怎么突然跑了?那日你走丢,害我们担心好几日,还以为你被那些神仙抓走了,原本打算来寻你的,后来天王说已经特地派人去了,怎么,他找到你了?” 找到个屁!田真有苦说不出,干笑:“是啊是啊,让你们担心了。” 九死沧待要再说,忽然瞟见后面那人狠狠朝自己瞪眼,连忙改为作礼陪笑:“小天王。” 田真倒吓一跳,转身看,可不是路小残跟在后面! 两兄弟感情好,小家伙谁都不怕,惟独听父亲和哥哥的话,哥哥的命令他估计也不敢违抗,想他是害怕,所以不声不响当尾巴呢。田真见他这样,心也软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回再这样,看我饶不饶你!” 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路小残道:“你怎么没跟父皇告状?” “还不是为你这小鬼,”田真没好气道,“你听到他说送我走,只是听到而已,事情是你告诉我的,他做了什么?” 整件事里路大天王什么也没做,甚至他可以辩解说事后自己还曾派人“寻找”过,真闹出来,直接牵扯到的只会是路小残,而路小残是不会出卖哥哥的,连同自己会顾及路小残,也被路大天王算到了吧,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路小残瞅她,这回真带了点内疚的意思。 田圣母v5啊!田真感慨,俯身抱住他就亲:“我是你娘,当然疼你了。” 九死沧连忙望天。 路小残飞快从她怀里钻出来,拿手背擦脸,瞪了瞪眼,忽然变作惊奇,仿佛看见了极怪异的事:“咦,你的翅膀呢,怎么不见了?” 这一叫,九死沧也跟着移回视线,诧异道:“怪道方才见你不同了!” 因祸得福,田真再度兴奋,赶紧展开手臂转了个圈:“是不是……顺眼多了?” 路小残跟着转到她后面,摸她的背:“哎呀,真的没了,怎么回事?” 九死沧插嘴:“定是陛下。” 田真乐:“沧大哥猜中了!” 路小残大悟,“对啊,除了父皇谁有这样的神力,是他给你砍了吧,你真聪明,我真笨呀!” 九死沧忍不住道:“小天王还真笨,陛下用得着砍么……” 话没说完就被踢飞。 “不想活了你!”路小残气得跳过去就打,“敢说我笨?” “属下不敢!小天王自己说的啊!小天王饶命!” “本天王说自己,你也说?”. 高台巨柱,珠光闪耀,如西方圣殿,魔神立于七层洁白玉阶上,正居高临下与魔业护法说话。 “陛下的脸……”魔业护法惊讶的声音。 果然部属都留意到了,魔神抬手触及脸上伤痕,平静的声音暗藏怒意:“毁吾容颜,月族女,可恶。” 于是此月族女的下场不用猜了,魔业护法小心翼翼道:“区区小伤,陛下无须在意。” 魔神负手:“丑陋的伤痕。” 伤痕对男人来说算不了什么,除了跟众神战斗和监督大家思想品德,陛下一向很少在意其他方面,魔业护法不知他为何耿耿于怀,于是顺着他陪笑道:“纵如此……” “嗯?”类似警告的声音,充满危险意味。 魔业护法吃吓,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忙补充道:“属下是说,就算疤痕丑陋了点……” 话刚出口,田真便知他要倒霉了,不出所料,下一刻魔业护法就从殿上被拍飞了下来。 魔神冷哼,倏地自阶上消失。 不愧是父子,田真扶额,此神强调自己丑陋,意思就是想听你奉承两句“风采依旧”之类的话呢,你傻了吧? 同情之下,田真过去扶起魔业护法,摸出粒伤药丢进他嘴里:“大哥,就算你说不出陛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话,也不能说他丑陋吧?” “小伤疤而已,哪里丑陋了?”魔业护法吞了药,叫苦:“我几时说了,是陛下自己说的么!” 见他不开窍,田真补一掌:“陛下说他自己,你也跟着说?” 第21——22章 第二十一章神与凤凰 灰翼在时,田真很羡慕那些衣饰精致的神女,可如今灰翼被去掉,不知怎的,她反而对漂亮衣裳失去了兴趣,换来换去,最终还是恢复灰黑色装束,这才觉得顺眼多了。她不由自嘲,这大概就是气质问题,不是美女的料,怎么装也不像。 柔和的蓝光里,魔神背对殿门立于榻前。 田真走过去唤道:“陛下。” 魔神“嗯”了声,微微侧脸。 田真装作不知,转到另一边,拂开他额前长发,望了望那受伤的脸,安慰道:“陛下还是貌美。” 魔神毫不客气揭穿:“违心之言。” 田真很没面子,真的踮起脚仔细瞧了半日,道:“吾说的真话,小伤,无损陛下容貌。” 魔神看她:“尚有诚意。” 别看此神狂妄暴力,其实什么都知道,真要骗过他不容易呢,田真笑道:“魔业护法不善言辞,陛下何必生气。” 魔神很直接地认错:“伤害部属泄愤,是吾之过。” 田真摸摸下巴。 此神很有原则,也很讲道理,可惜强大的实力与杀神的天性,决定了他的行为不可能完全受原则控制,脾气一上来,一切原则与道理都要靠边站,如果你跟着他混,而不清楚这个特点,那就倒霉了,后果可能是:此神生气了,一巴掌把你拍个半死,然后气消了,自我批评说“是吾之过”。 你冤枉吧,愤怒吧,问题是你敢揍回来么? 田真道:“小小伤痕,不需要我太多的血。” 魔神坐到榻上:“吾乃先天神体,凤血无用。” 田真恍然,难怪他上次受内伤也不肯用药,而是自行用天元神光治疗,这回是外伤,估计只能自愈了,生得太金贵也不是好事,就像好车,先天神体多拉风,可要坏了一点,修起来麻烦得很。 边想着,田真边往他身旁坐下。 魔神提醒:“凤凰。” 田真道:“吾累了,陛下不许吾坐吗?” 也难怪,殿里除了这榻,再无别的摆设,总让站着未免太不体恤下属。魔神没有再针对此事发表意见,看着她半晌,道:“凤凰,你喜欢吾什么?” 田真故意想了想,道:“还是陛下的脸。” “狡猾的凤凰,要令吾欢心,”魔神微微移开视线,“吾儿冰河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吾,与魔界。” 田真愣了下,反应过来:“陛下是说……” “他有错,吾未怪罪。” 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田真看着他许久,道:“陛下装作不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魔神道:“吾有偏袒,对你不公。” “陛下决定偏袒他了?” “吾儿为魔界付出许多,魔界未来需要他。” “陛下的解释让我感激,问题是,我的回答能改变陛下的决定吗?”田真道,“如果我说不服,陛下会处置他?” “是否处置,这个问题吾不需要你回答,”魔神道,“吾问的是,你是否愿意为吾原谅他。” 谁再说此神笨的,明明就是六界最聪明的一个!田真笑起来:“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若还不肯,岂不证明我对陛下的感情有假?” “吾并无此意。” “他知道我离开魔界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这次若不是陛下来得及时,我就没命了,不可能不计较的,”田真停了停道,“但是因为陛下,我愿意原谅他,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下次。” 魔神道:“你的宽容,会令他收敛。” 田真欣然道:“我相信陛下的话。” 魔神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大神,想不到咱有这么圣母吧?田真故意转过脸看殿门,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呼呼风声,紧接着一道英武身影落在殿门口,紫色披风扬起,经对面高高巨柱上珠光的映照,在地面投射下长长的影子。 路冰河目不斜视走进殿,先是单膝跪下行礼,然后起身问:“父皇此去优婆山,不知有何发现?” “一条神蛇,不重要。” “小小孽畜,怎能伤到父皇?” “自然,伤吾的是太上镜杀阵。” 短短几句,路冰河就问出了重点:“太上镜在六界之外,优婆山怎会现杀阵?” 魔神道:“当年吾父兄率众神所设,吾不慎入阵,功体受制,才令他们有了机会,如今神蛇破土而出,致使地力变动,触动此阵。” 路冰河道:“如此,优婆山终是险地,父皇当少去为妙。” 魔神道:“无妨,此阵吾已不惧。” 路冰河看着田真道:“儿还有一言,请父皇远离此女。” 谁说宽容会换来收敛的?田真差点气得内伤,为刚才的圣母思想后悔不已。 魔神也觉得太直接了,提醒:“凤凰无过,我儿,慎言!” “儿并非怀疑她是奸细,亦相信她无心害父皇,只不过天意难测,”路冰河停了停道,“父皇神威,凌驾六界之上,谁知自此女出现,便屡次受伤,未免太过巧合,谣言虽不可信,亦不可不防。” 不待魔神说话,他又道:“神仙两界联盟,勇将多不可数,妖界助力有限,父皇若真在此时归去太上镜,魔界恐会生变,请父皇三思而行。” 魔神不语,视线缓缓移开,显然在衡量。 为魔界未来,这么伟大的理由都搬出来了呢,田真冷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魔神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凤凰,先搬离寝殿。” 田真也等了很久,闻言站起身就走:“既然陛下相信,不用吩咐,我也不敢再踏进这殿半步了。”. 对于田真两进两出寝殿的经历,众魔都叹息不已。不可否认她当时说了气话,但再狗腿的人也有自尊心,两个月来,她不仅真的没再去过寝殿,而且干脆连议事也请假不参加了,正合了路大天王的意。 有关神羽族的预言,田真是相信的,可是对于自己会应天意的可能,田真表示绝对的怀疑,自己这点能耐,完全是来打酱油的,属于老天近视了才有可能选中的人——承天意的是什么?那是主角,人人都该围着转的,自己多不容易啊,先是不幸看中有龙的凤凰,现在倒追远古大神,还差点丢了命,路大天王这么作对,是嫉妒咱抢你父爱? 两个月不见,魔神没有任何表示,想那种活了几千万年的大神哪会记得一只灰凤凰,好在路大天王给的待遇还不错,田真无奈接受安排,安心当个混吃混喝的魔界公民, 十方虚野是野游的好场所,永远有看不见完的美景,和数不尽的新鲜事,其中更有些奇特的地方,气候变化万千,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明日就白雪飘飘,或是雷霆闪电了。 身后草地上众魔在较量本事,都想拿下次比武大会的头名,吸取前几次教训,田真不敢走远,独自坐在阳光下的树荫里,看对面山谷大雨倾盆。 “我父皇不要你啦?”小小人影跳过来。 “臭小子!说什么?”田真怒了,将他一头红发乱揉。 路小残掰她的手:“喂!我又没惹你!” 田真喃喃道:“你父皇惹我了,你哥哥惹我了,我就惹你。” “女人真不讲理呀,怪不得被父皇赶出来,”路小残动用法力弹开她,倒背着小手道,“你气他负心,又不敢去骂他,就拿我发火。” 负心?田真尴尬了。 好吧,同居这么久,此神很正派,除了抱过自己啥也没做,不用负任何责任,再说人家可一早就明白地表示过“吾不喜欢你”呢,哪能算负心。 “我哥哥说得没错,”路小残嘀咕道,“谁叫你是凤族的呢,又害父皇受伤,要不是你帮过我,我也会赶你走。” 田真叹气:“好吧,他们本来都没错,可我现在很不高兴,总要找个人来出出气。” 路小残转身就跑了。 田真发笑。 没追到魔神大人,捡个狡猾厉害的儿子也算收获? 经小家伙这么一闹,田真母爱泛滥,心情反而好了许多,懒洋洋地站起身,打算过去看比武,谁知就在此时,她忽觉腰间一紧,然后就见前方景物迅速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这一带临近虚天之门,仍属魔界防守范围,路大天王做事周密,什么人能在重重关卡下潜进来? 察觉对方无伤人之意,田真第一个反应是:“王?” “除了你的王,就记不住别人了?”含笑的声音响在耳畔,“小凤凰。”. “文犀?”田真惊喜。 文犀带着她降落在一片山谷里,这才松开手,微笑:“见你一面不容易,等了好几日,总算叫我等到了。” 素色披风,边角恰到好处镶着金纹,田真打量他几眼,又朝四周张望:“你一个人来的?” “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文犀也在打量她,“没了灰翼,果然好看多了,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田真一本正经解释:“灰翼还在的,看不见而已,我本来就是灰凤凰。” “此地属魔宫地界,他们很快会追来,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没有再动用法力,带着田真步行往南走,田真也明白其中缘故,一切法术所赖者,无非天地灵气,取灵气为己用,施展法力遁行,周围气流多少会有异常,当然,高手通常不用担心被人察觉,但有魔界这位大神在,任何高手都会比平日更小心。 以林木山石作掩护,二人沿小径而行,至几里外才停住。 文犀叹道:“此地关卡防守,布置严密巧妙,纵是高手也难混进来,魔界天王名不虚传。” 路大天王确实名不虚传,看咱现在的境地就知道了,田真打趣道:“意思就是,你不是一般高手?” 文犀道:“有些人哄起我来,也不是一般高手。” 田真忙道:“对不起,上次是我骗了你。” 文犀侧身:“你倒坦白。” 田真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利用你,只不过当时迫不得已,又怕你知道了不答应,所以才……” 文犀失笑:“若非我答应,你又岂会走得那么容易,小凤凰?” 田真愣住。 “你是真的投了魔界,”文犀道,“从魔神手底救了这边的人,还能活下来,就绝不会是奸细。” 田真恍然道:“我来自神羽族,路大天王更会格外留心,若我真是奸细,哪能活到今天。” 文犀看着她半晌,道:“想是被算计了一番,才跑去优婆山找人。” 田真无奈地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时言语试探,就知你不对,见到朝华君才证实了,”文犀正色道,“你当我的侍卫是什么,你那夜独自离开,他们是报过我的,就因为放你走,铸成大错,你可知引出多少事?” 田真忙问:“什么?” “朝华君有心替你隐瞒,是以神界当时并未下追杀令,那夜恒月神女也去了优婆山,我并没在意,谁知她竟死于魔神之手,月王报与神帝,此事牵扯出你,如今神帝下令捉拿叛逆,你的王因为你也受了责罚。” “月王怎会知道和我有关?”田真猛然想起,“那个侍女,月林!她没有死,是她说出去的!” 文犀道:“呆凤凰,连这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斩草不除根……” 田真头疼道:“春风吹又生啊。” 文犀失笑:“这时候还有心思贫嘴,斩草不除根,必然后患无穷,我上次忘记嘱咐你,修成人形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今后凡事要留个心眼。” 明明是恒月姬想害自己,现在人一死,什么错都落到自己头上了,田真有气:“你不问她为什么会死?” “事已发生,无须再问理由,”文犀单手扶上她的肩,淡淡道,“只要小凤凰认为她有死的必要,她就该死。” 田真感动,魔神大人是神,习惯站在高处去评判事情,重视理由,对与错很分明,而在他面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以及如何应对才是重点,对与错则相对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会偏私,就更有人情味。 “难得见面,今夜我们谁也别急着回去,”文犀拉起她就走,“天色已晚,找个地方慢慢说话吧。” 田真先是觉得一夜不归欠妥,但想到那两父子都要自己离远点,估计对自己回不回的事也没多在意,于是打消顾虑,跟着他边说边走. 这一晚很不平静,闪电雷鸣,划破黑夜,十方虚野风雨大作,不时天火降,引得远处山头树木燃烧。 雷电影响气流,反而有助于藏匿行踪,这种天气找人本是难上加难的,以防万一,田真仍然制止文犀使用法力,两人找了块隐蔽的大岩石避雨,升起堆火。 “察觉外人进入,路冰河肯定会增设守卫……” “我能进来,就有把握出去。” 衣裳湿漉漉的,狂风过,田真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发抖:“那就好。” 文犀见状将她搂入怀里取暖,田真知道他修为高深,不畏寒冷,想这天气,要在野外过一夜,单凭自己和这堆火是绝对不行的,倒不必扭捏作态。 文犀道:“你的事我听朝华君说了,得人形就好,修行是慢慢来的,初时未免难点。” 田真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 文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抬眸看外面漆黑的夜。 田真道:“文少宫大人,在想什么?” “在想当年落难时,也是十方虚野,遇见这样的天气,我独自躲在山洞里,又惟恐惊动仇家,不敢动用法力,只道难有出头之日了,谁知一转身就过了近千年,我竟还能回到仙界,”文犀说到这里,忽又莞尔,“当日受伤,险些落到路小天王手里,我几乎就要放弃了,幸亏有你相救,小凤凰。” 颠沛流离的生活,寻常人忍受几十年就很难得,这样的仙士竟能忍上千年,田真半是佩服半是感动:“救你只是意外,你赢在你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还能坚持,我是及不上你万分之一的。” 文犀道,“留在魔界,就是与神仙两界为敌,魔界之强,一人而已,圣无名的预言你也听说过,若真应验,他会再次被封印,两位天王极可能迁怒于你,身为神界叛逆,那时你还指望谁维护?” “你说的我都明白,”田真摇头道,“可现在就算我回去,月族肯放过我?” “恒月姬并非死于你之手,神帝与月王不敢出兵魔界,故迁怒于你,此时你主动归去请罪,尚有余地,朝华君还是有这个能力护你周全的。” “是王叫你来的?” “他的确请我来说服你,但我来,并非是因为他。” “我不会回神界。” 文犀点头,“我知道,你可以随我去仙界。” 田真沉吟道:“叛离魔宫代价更大,一旦走露风声,可能会将魔神的怒火引向仙界,仙帝会同意收留我?”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文犀揉揉她的脑袋,“今非昔比,我在仙界还能说上话。” 田真叫道:“喂喂,我不是凤凰了,别再摸我的头!” 文犀笑起来,反而在她头上多拍了下:“得了人形就忘记本体,在我眼里,你就是凤凰,给我带来幸运的小凤凰呢。” “我现在的处境还能带什么好运?只会连累你。” “那就轮到我来护你了。” 电闪雷鸣,衬得耳边的声音更加温柔,田真觉得很不自在,忙不动声色从他怀里挣开,装作去添柴火:“看来这雨今夜是停不了……” 文犀将她拉回怀里:“我没有立即带你走,就是先问你的意思,你怎么打算?” 田真道:“我……再想想吧。” 文犀皱了下眉,随即微笑:“也罢,待你想通,可以随时来仙界找我。” 话刚说完,一阵狂风扑面而来。 冷意蔓延至心里,携带着恐怖的怒意,田真忍不住打个哆嗦,猛地抬眼望向前方。 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文犀也敛了笑容,缓缓松开她,站起身挡在前面,右手微握,凝神戒备。 说来也巧,头顶恰有一道闪电破空而过,映得大地如白昼。 刹那间,四周景物清晰无比。 闪电底下,前方空地上,高大身影冷然而立,长发披垂,黑袍金边与头上金饰都在电光里闪烁。 田真吓得跳起来:“陛下!” 黄金也导电啊!你穿成这样出来,就不怕雷击? 厚重的雨幕被神力推开,形成无雨空间,雷声轰鸣,蛇形闪电在云中穿梭,气势磅礴的背景,衬得那身影越发威武。 忽明忽灭的电光里,魔神依旧站在原地,右手负于身后,广袖下的左手却已抬起。 “朝三暮四的凤凰!”狭长双眸眯起,杀气滚滚而来。 第二十二章神蟒主人 魔神大人眯眼,后果很严重,一个明智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跟他作对,提高其怒气值的,除非你想让你和你的朋友变炮灰。 往好的方面想,此神制造炮灰之后可能会反省,自我批评一句“吾杀错了”。 然后,你们可以瞑目了。 以上结果估计多数人都不会乐意接受,情势危急,田真也顾不得无耻了,作少女惊喜状:“陛下你终于来了!你来找我的?” 怒火对上笑脸,魔神也想不到这出,成功地被问住,手虽抬起,却没有继续动作。 “陛下来找我了,你先走吧,”田真推了文犀一下示意,接着飞快冲到他面前,握住那只手,“陛下,这么久见不到你,我都以为你忘记我了。” “嗯?”魔神杀意不减,显然看穿了她的意图。 “陛下息怒,”田真改为抱住他,仰头镇定地笑,“他是我在天界认识的朋友,请陛下不要伤他。” “朋友?”魔神终于开口,“唆使你叛离吾的朋友!” “神帝下了追杀令,他冒险进魔界来提醒我,劝我离开,不过是为我着想,陛下不觉得这样的朋友很难得吗?”田真尽量引导此神的思考方式,“陛下放心,我绝对不会叛离魔界。” “小凤凰!”文犀上前两步。 “谢谢你为我着想,”田真及时截住他的话,语气倒是坦诚,“但我是自愿留在魔界的,所以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为确保安全,她又严肃道:“天界追杀算什么,就是五界齐来,陛下也不会让他们伤我分毫。” 作为胜利者的时候,每个人的怒气值通常都会自行降低,尤其是爱面子的人。 魔神对这番话勉强表示满意,杀气果然退去不少。 文犀明白她的用意,想自己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事,惟有尽量冷静,道:“天界下了追杀令,非同小可……” “够了!”田真淡淡道,“你不用再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留意到自己的形象正在被破坏,魔神警告:“凤凰,松手。” 先天杀神,制造炮灰是生活习惯,在没有确定他真正息怒的情况下,田真哪里敢放开,索性抓起他的手贴到脸上,低声道:“陛下,吾心里只有你,你放心,吾不会离开你的。” “凤凰!” 对于放肆的人,魔神通常会毫不迟疑一巴掌拍死,不过放肆到这种程度的目前还没有,拍死此女似乎可惜,可若是继续下去,不知她还会表白出什么来,衡量之下,魔神觉得还是形象问题比较重要,至于教唆自己部下的人,不急,以后可以慢慢杀。 于是,魔神不再理会文犀,带着田真迅速消失. 永夜的虚天魔界也是雷声阵阵,暴风雨冲洗着万里石山,对面巨柱上的珠光已经熄灭,空中花园似的寝殿在雨中沉寂。 眨眼工夫,两道人影出现在殿外。 魔神放开田真,走进殿门。 直到此刻,田真的心才完全放下,失去顾虑,胆子也大了,她故意停在门口作出为难的样子:“陛下既然在意神羽族的预言,吾也没有道理再进寝殿……” “嗯?”魔神转身,伸手将她带了进去。 田真张张嘴,又闭上。 好吧,魔宫部下这么多,没有一个失踪就让他亲自冒雨去找的道理,看在他表现出重视的分儿上,咱可以少计较些。 主动纠缠,对方一直没有回应,难免会令人泄气,开始想要动摇,可是对方一旦有了表示,勇气与信心都会成倍回来,待魔神放手,田真立即坐到榻上去了,指责:“陛下刚才太不讲道理。” 魔神道:“仙者,是你的朋友。” “是,”田真坦白道,“他叫文犀,现在的身份是仙界少宫,但他来魔界只是为了找我,没有别的目的。” 魔神侧脸:“吾,不计较。” 不计较你还摆这副面孔?田真莫名,可巧殿外一声炸雷过,震得足下地面也跟着颤动,冷风灌入,先前淋湿的衣裳还没干,冻得她直发抖。 田真心头一动:“我当时淋了雨,很冷,与他偎依取暖。” “低劣的凡神体质,”魔神确认她没说假话,“你的朋友,是仙界少宫?” 田真点头。 魔神眼波微动,缓缓移开视线。 田真自觉心中无鬼,底气也足了,强调:“陛下,吾冷!” 魔神批准:“回去更衣。” 田真哪里肯走:“吾并没叛离魔界。” 魔神负手:“吾知晓。” 占了理,田真乘胜道:“陛下说吾朝三暮四。” 魔神侧身:“吾收回。” “骂都骂了,怎么收回?” …… “陛下伤害了吾。” “得寸进尺的凤凰。” 田真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我没有做错,明明是陛下不对,怎么说我得寸进尺?” 魔神直接揭穿她:“你要怎样?” 要怎样?田真马上热血沸腾,觉得不冷了,口里却道:“我哪敢向陛下提条件。” “违心之言。” “那陛下说我想要什么?” 魔神却不答了,抬手道:“回你的居处。” “外面雨那么大!”田真怒上心头,跳起来,“陛下既然这么顾虑,我会远离,离开魔界就行了,陛下留我做什么!” “凤凰!” …… 警告声里,大殿陷入短暂的沉寂。 “吾担忧你的安危,冒雨寻找,你还要什么,”魔神微微倾身,伸手拉起她,“吾送你回去。” 原来此神也很精通旧领导那套,突然表现一点温柔,田真反而难以招架,半张着嘴,满脸愕然,跟着他往外走. 夜很快过去,平静,又不平静。第二日早上,田真从床上爬起来,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仍觉得难以置信,魔神大人居然主动拉咱的手?他居然主动送咱回来?他……至于一路走来的过程,田真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梦,要问被那手握住的感觉,更无从记起,能确定的是,当时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文犀安全回去没有?田真想了想,决定去上班打探消息,哪知刚走出门,就见九死沧等人苦着脸匆匆朝这边奔来,好像后面有鬼追一样。 “鸟女!”九死沧看见她,不等招呼就飞快跑过来,气苦道,“快去让陛下把这孽畜收了吧,都拿它没辙了!” 田真满头雾水:“收谁?” 话音刚落就有劲风扑面,一条彩带以极快的速度自身旁卷过。 “是它,它怎么来了!”田真吓得跳起来,这可不是优婆山那条神蟒吗! 原来这先天神蟒极具灵性,性子骄傲,守着优婆山几千万年,难得与主人下来走动,九死沧等人误将它当作寻常妖蟒,引得它发怒,示威起来。 众魔被它追得四散逃跑。 对于它为何离开优婆山跑来魔界闹事,田真很疑惑,且看得发笑,觉得这样下去的确不行,于是飞快往魔神寝殿跑。 路小残远远地坐在台阶最高层,看见她就站起身:“哎呀,你现在才来呀!” 田真招手道:“小鬼,你在等我?” 路小残没有计较称呼问题,笑嘻嘻地跳到她面前,点头:“那当然。” 田真奇怪:“你不会去找我?在这儿等什么!” “在这儿等,才能看你发火呀,”路小残朝身后殿内一指,“你是来找父皇收拾那条大蛇的对不对?他没空,和那蛇美人在里面叙旧呢。” ……. “蛇美人?” “那条大蛇是她养的。” 田真暗暗吃惊,先不说别的,单凭住在优婆山上又养了神蟒这点,可知此女并非凡神。 路小残道:“父皇跟她很熟呢。” 田真瞅瞅他道:“你父皇活了这么多年,能不认识几个人吗。” “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不承认就算了,”路小残踱着小步子,道,“我本来是想帮你,打听她跟父皇的关系。” 田真拎过他,压低声音:“什么关系?” 路小残笑眯眯道:“不知道,父皇把我赶出来了。” 叙旧却不让儿子听?田真皱眉。 路小残拉她:“喂,你敢不敢进去呀?” “怎么不敢,”田真揪起他的领子,拖着他朝殿门走,“走,跟娘一块儿去见见那位蛇美人。”. 寝殿内一片沉寂,无任何动静。 没人?田真按捺住心头好奇,在门外等了许久,里面才终于响起熟悉的声音。 “奂天女。” “西殿下。”真有个女人声音传来,极为动听,隐隐有泣意。 “让吾原谅你?” “我对不起西殿下,不敢求原谅,”奂天女喃喃道,“有生之年能再见到殿下,我已知足,我……我是背叛者,殿下当日不该救我。” 田真握拳。 看吧,小女人的眼泪通常是征服大神的最好武器,尤其是实力过剩且极具保护欲的大神,再哭下去,就要心动了吧?怜爱了吧? 果然,魔神开口道:“吾不怪你。” “西殿下……” “用你性命做赌注,引吾入杀阵,利用之后又将你封印,吾那无用的父亲与兄长!” “殿下息怒,封印我的并非陛下与太子。” “嗯?”魔神意外。 奂天女低声道:“当年害西殿下被困太上镜,我便将自己封印在了优婆山底,若殿下不能脱身,我就……永生不出来。” 魔神似有所悟:“吾降彩蛇,惊动了你。” 奂天女喜道:“是,它就是我养的小蛇,殿下还记得它?” “眼熟。” “我在优婆山底多年,直到前日太上镜杀阵再次被触动,带动优婆山地力改变,小彩它先跑了出来,遇上殿下,我才知道殿下已脱身了。” 魔神“嗯”了声,转脸看门:“偷听的凤凰。” 田真正听得入迷,忽被这话惊回神,知道已被他发现,只得拖着路小残走进去,同时飞快寻找目标。 那奂天女原本跪在魔神面前,见来人立即站起身,动作虽快,看起来却自然得很,并无半丝匆忙之态。 田真放慢脚步,边走边打量她,很快有了观后感——不愧是神女,浑身都洋溢着大神之气。 细眉凤眼,长相绝美,尤其是那身衣裳,质地轻薄细软,似纱又不是纱,上有蓝紫色条纹相间,颜色由浅入深,别有种夜空般的飘渺幽静的味道,比之当初德音龙女,美丽中又多了三分高贵。 田真表示淡定。 嗯,神女这身装扮和那条彩蛇很搭配…… 见她只顾看人,魔神转向路小残:“吾儿,解释。” 路小残道:“是她拉我来的。” 田真回神,早已想好借口:“外面有条大蛇捣乱,我过来请示陛下,不料陛下正在会客,我不知贵客是谁,恐失礼数,不好贸然进来打扰,因此在殿外等候。” 魔神简短介绍道:“天海王之女。” 奂天女早已拭去泪,端庄的站姿,恰到好处的表情,都充分显示了其特殊的地位。 见她有询问之色,魔神看看田真,半晌道:“凤凰,吾之部属。” “我看也像羽族后裔,”奂天女冲田真温和一笑,含蓄地纠正,“我与西殿下自小相识,是陛下赐给殿下的侍姬,并不是客,你不必多礼。” 田真有点想扶额。 看来上古大神并不都是“吾”啊“吾”的嘛,瞧这话,分明是在强调地位,以领导身份自居了,咱什么时候要跟你多礼来着? 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当初此神又是因为她被困……侍姬?侍什么的?不会是侍寝的吧! “你让他们放心,小彩虽顽劣,却不会随意伤人,”奂天女安慰性地说完,重新转向魔神,伤感道,“这些年我虽困于优婆山底,却一直记得与炎武随西殿下住在赦杀殿的那段日子,如今出来,竟已物是人非,神族……” 魔神道:“神亦有劫,天意,你不必伤怀。” 叙上旧就把咱当空气了?田真郁闷。 好在魔神还记得这团空气:“此蛇不伤人,你不必怕。” 田真“哦”了声,不动。 魔神道:“凤凰?” 田真双手按在路小残肩上,一脸温柔的笑:“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打算过来讲给陛下和小残听的。” 话中若有若无的亲昵感,让对面两人都一愣。 奂天女很快恢复平静,不动声色打量起她来。 魔神问道:“有何古怪?” 田真故意为难:“这……” 奂天女含笑看了眼魔神,道:“我伺候西殿下多年,并非外人,你不必顾虑。” 不是外人?田真也看魔神。 根据以往的经验,很难保证此女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魔神衡量之下,觉得做梦应该做不出大问题,抬手批准:“讲。” “那……我讲了?”田真假作回忆状,慢慢道,“我昨夜梦见下了好大的雨,我外出未归,陛下亲自出去寻找,将我接回魔宫,又送我回房,今早醒来回想,这梦竟做得像真的一样。” 奂天女愣住。 路小残“咦”了声:“真古怪,你怎么做这样的怪梦呀!” 田真表示无辜:“我也不知。” 被各种目光注视,魔神侧过身,脸被额前垂落的长发挡住大半,看不清神情,语气倒没什么变化:“迷糊的凤凰,你没做梦。” “难道是真的?”惊讶。 “是吾。” 承认得真干脆,田真展颜笑道:“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再迟钝的人也能从对话中听出这位部属的特殊,奂天女缓缓收起讶异之色,莞尔:“殿下还是这么随和。” 田真但笑不语。 亲爱的魔神大人,难得有人夸你随和呢。神女你的地位咱明白,可咱的地位也得让你清楚,你对此神有无企图,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奂天女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落定在路小残身上:“这就是小天王?” 魔神点头:“是吾儿。” “陛下竟寻到了生之泉,”奂天女仔细将路小残打量了一番,摇头,“可惜尚有缺陷。” 魔神道:“吾之失误。” “或许,我能替他弥补。” “吾倒忘记了,你精于此道。” 奂天女笑道:“殿下还记得,论这个,殿下当年也输我一筹呢。” 两位大神商量造人技术,路小残渐觉不安,收起目中顽皮之色,仰脸望田真,悄悄扯她的衣袖。 田真握握小手示意他安心:“人谁无缺陷,我看小残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奂天女道:“我已了解,如今魔界是众矢之的,殿下需要更好的助力。” 田真道:“我相信陛下的能力,魔界有陛下与大天王,纵然六界同来,又有何惧?” 魔神抬脸,对这句奉承表示满意。 奂天女并不着急:“请殿下裁夺。” 爱听奉承话的人未必不英明,魔神道:“吾虽不惧,但奂天女所言有理,魔界需要更多强者。” 奂天女微笑:“殿下就将此事交给我吧。” 路小残快哭了:“父皇。” 魔神斥道:“吾之子,岂能轻易哭泣。” 路小残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好个神女,任何人都没有一来就提这事的道理,这是什么意思?田真冷笑,将小家伙拉到身后:“小残是我儿,我不舍得他走,求陛下留下他。” 奂天女不慌不忙看向魔神。 见此女公然把儿子据为己有,魔神皱眉道:“凤凰,魔界未来重要。” 田真道:“陛下,我的儿子也重要。” 魔神沉吟,没有立即表态。 就在这关头,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却是紫袍的路冰河走进来:“神女初到魔界,无处安置,若与他们一同住在外面,未免怠慢,不如暂且让她留在父皇寝殿,待我命人建好宫殿,再搬进去,父皇意下如何?” “天王不必费心了,”奂天女制止道:“我原是伺候西殿下的,如今也无处可去,求殿下准我留在身边继续伺候。” 田真听得一肚子火。 先天神女,与我们住在外面就是怠慢,路大天王你他妈缺乏母爱啊,这么急着让你爹跟人同居? 魔神“嗯”了声,没有说什么。 “我倒差点忘了,不能再踏入寝殿的,”田真拉起路小残,“走,我们出去玩,走远点。” 见二人出殿,奂天女道:“小天王的事……” 魔神制止:“再议。” 第23——24章 第二十三章神亦食言 一大一小坐在石山顶,默默看遍地灯光。 刚有了点进展就遇上这种事,咱最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每找到一个目标,对方就会在适当时候冒出个类似旧恋的女人来抢。 田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拉起那小手道:“走,这儿风大,我们下去吧。” 路小残甩开她的手,别过脸。 田真搂住小家伙安慰:“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路小残嘀咕:“你本事比我还差,能有什么用啊。” “你这小东西,敢瞧不起我?”田真重重地捏他的脸,“上次是谁让你父皇改变主意的?” “此一时彼一时,父皇都有蛇美人了,你以为他还听你的呢,”路小残撇嘴,“女人呀,真好骗。”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什么女人男人,小孩子不许瞎想!” 路小残颇为鄙夷地哼了声,不说话了。 田真看着那红红的大眼睛,放软语气道:“好了,快回去,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帮你。” 路小残从她怀里跳起身,将下巴一扬,居高临下看着她道:“谁要你帮,我才不怕!”说完化作红光消失。 明明害怕得很,偏还嘴硬,田真眯眼。 这个乱舞的时代,大家都以制造更多炮灰为人生目标,当你的能力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就只能努力去适应它,找准自己的位置,是你在任何环境下生存的前提。 田真清楚这个道理,打定主意少管闲事,可小家伙既然默认自己是娘,相处这么久,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被炮灰吧,何况这种坚持已不仅仅是针对事情本身,它还是一场暗地里的较量。 田真望望远处报时花,午时将过,于是起身打算回去,谁知这一转脸,就发现背后站了个人,悄无声息,不知已来了多久。 “凤凰。” “神女?” 奂天女缓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 察觉有异,田真暗暗吃惊,强作镇定问:“神女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怕,”奂天女微微笑,“我见你体质有异,内丹似非寻常,想要试试它。” 田真反应也快,半开玩笑掩饰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神女不会打算把我也重铸了吧?” 奂天女放开她,道:“西殿下当年是因我被困。” “方才我都听说了。” “你知道他为何还肯原谅我?” 田真道:“陛下待部属宽厚,我对他与神女的往事并不知情,我关心的只是小残。” 奂天女自顾自继续说道:“当年陛下与父王设计,用父王性命要挟,我不从,他们便以我为饵,诱他入阵。” 田真“哦”了声:“神女的不得已,陛下会明白的。” 奂天女点头:“我与西殿下自幼相识,而后陛下又将我赐予他,跟随他多年,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殿下好,殿下相信我胜过任何人。” 被划分到“任何人”里,田真也没生气:“神女回来,陛下身边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实在可喜可贺。” 看出这场谈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奂天女道:“身为忠心的部属,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他相信你胜过咱么,田真想了想道:“依我看,陛下行事向来公正,极少偏私,魔界人人都知道,神女放心。” 奂天女道:“我会重铸小天王。” “任何人都不能动我儿子。” “他是殿下之子。” 田真面不改色:“是我干儿子。” “我明白你爱护的心情,但你有多少能力,相信你自己最清楚,”奂天女微笑,“在别人的庇护下生存,不应该要求太多,关于羽族的预言,我希望你远离西殿下。” 眼见她飘然离去,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 不愧是活了几千万年的老神女,光气场上咱就输了,看她说话句句带刺,不该要求太多?分明拐着弯骂咱无耻呢。 “哎呀,她在骂你!”头顶穿来路小残的声音。 “你没走?”田真气打不到一处,抬脸作凶恶状,“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老娘还不是为你,敢笑,看我揍死你!” 路小残眨眨红眼睛,跳到她面前:“她不是好人,你别气了。” “这还差不多,”田真抱住他,“让娘亲一口,消消气。” “恶心!”路小残飞快从她怀里窜出去,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田真失笑,扭头望着寝殿的方向,咬牙低骂:“我靠!” 整整一个白天,就在类似这句“我靠”的心情中过去. 其实神女与魔神大人的往事目前尚不清楚,气也是白气自己,田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随着夜的降临,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出门,爬上了旁边的石山。 照明的珠光灭了大半,整个魔宫沉寂无声,巍峨的寝殿依稀可见,殿门处透出熟悉的幽幽的蓝光。 此神绝非好色之徒,睡觉也就是摆摆沉思造型,若真发生什么,顶多咱又当一次炮灰而已。 倾盆暴雨,电闪雷鸣,柔和的护体神光里,那只大手…… 记忆忽然变得清晰,田真摸摸手,从最初因惧怕而被迫表白,到之后感激相救而生亲近,自己的选择更多是受理智驱使,可是昨夜在十方虚野看到那雨中身影时,还是真的心动了。 越想越添堵,田真捶胸叹气,其实咱真不想当炮灰啊! 就在低头的瞬间,视野里竟现出一段金边袍角。 田真猛地抬脸。 高大身材,长发掩映俊脸,半被珠光映照,不是魔帝是谁! 只是较之往常,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陛下?” “多心的凤凰。” 自从跟着此神,形容词赚了无数,这次无疑最令人欣喜,田真豁然开朗,想想又觉得没面子,忙道:“我……吾没有多心,吾在为小残忧虑。” 魔神没有揭破她:“吾儿体质,承载不了太多力量,重铸有益。” “我想问陛下一句话。” “讲。” “陛下会为我留下小天王吗?” 魔神蹙眉:“两件事,毫无关系。” “如果有关系呢?”田真道,“如果让陛下在我与重铸小天王之间选择,陛下会选哪一个?” “重铸他,你会离开?” “可以这么说。” 长睫微动,魔神缓缓移视线:“难道你对吾儿的在意,胜于你对吾的爱意么?” 田真望着他道:“我喜欢陛下,会为陛下原谅大天王,同样,我在意的人,希望陛下也能在意,这很重要。” 魔神“嗯”了声:“允你。” 神啊,还是高高在上的语气,田真忍住笑:“陛下不能反悔。” “吾言出必行。” “让陛下失去一个更强大的儿子,我很抱歉。” “无妨,吾会考虑你的建议。” 建议?田真想起了什么,满脸黑线:“吾收回!” 魔神侧脸看她。 “陛下若与奂天女有比现在更近的关系,我会离开,马上离开。” “凤凰,要求太多。” “我还想让陛下送我回去。” …… “你之居处,近在眼前。” 瞧瞧脚下的房子,田真开始后悔出门时为什么没走远点。 魔神道:“回,吾在这里。” 田真故意慢吞吞走下石山,站在门口望,见那身影依旧高高立于石山上,袍袖飞扬,心情顿时好起来,遂闭门休息。 “西殿下安慰过了,打算怎么办?”奂天女现身,双睫低垂。 “部属的请求,吾已应允。” “殿下打算为此放弃魔界未来?” 魔神皱眉,似有不悦。 奂天女轻叹道:“殿下定夺吧,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殿下的。” 魔神道:“你的提议吾赞同,但吾不能食言。” 奂天女微笑:“殿下既赞同我,就会有不食言的办法。” 魔神没有表示,抬手示意她退下. 大清早,窗户门就“嘭嘭嘭”震天响,田真自睡梦中惊醒,问了两句无人应,奇怪之下,她翻身下床去看,哪知刚开门,迎面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扑倒在地。 触手处是茸茸的皮毛,田真吓得汗毛倒竖,张口就要叫。 “呜——呜——”野兽的呜咽,有点耳熟。 田真认出它来,连忙闭了嘴,摸摸那脑袋:“你想吓死我呀!” 小白虎松开爪子让她起身,却仍咬着她的衣角“呜呜”低叫,似很着急。 田真心知不妙,问道:“是小残叫你来的?” 小白虎叫了声。 “他怎么不自己来找?”田真更觉不对,“难道他不能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白虎轻轻衔着她的手往外拖。 田真明白过来,用另一只手拍拍它的脑袋,再轻按虎背,侧身坐上去:“带我去吧。” 白虎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路小残的居处,那是座小小的、宝塔模样的建筑,旁边许多小房子和小石头圈成的栅栏,里面养着奇怪的兔子和花草之类,周围嵌着亮晶晶的宝石和明珠,很有几分童趣,只是此刻小天王寝殿里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田真急忙问:“他去哪儿了?” 小白虎呜呜叫,声音极有规律,想来它平日与路小残是这么交流的,然而田真哪里听得懂兽语,只得冷静下来,暗暗猜测——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可知路小残是被强行带走的,小家伙这么聪明,知道叫小白虎来传信,不可能不留点什么。 当时时间那么仓促,最有可能留信的地方是—— 田真仔细在殿门四周寻找,很快就有了收获,门外柱子刻着一个不起眼的闪着微光的图案,那是只大鸟。 用手一试,指尖立刻沾上发光的磷粉。 田真认出来:“陛下命他去找大鹏鸟了?” 小白虎连连点头,在她身旁直打转。 田真按住它:“陛下去了没有?” 小白虎摇头,朝寝殿方向叫了两声。 猜测被证实,田真冷笑,没去就好,能令言出必行的大神违反诺言,谁有这么大本事? 她蹲下身,抬起小白虎一只爪子:“真乖,你能听懂我的话吧,那你现在就快追上去告诉他,不论什么阴谋阳谋诡计花招,全给我使出来,实在打不过就逃,一定要活着,别的有我。” 小白虎欢快地竖起尾巴,扑出殿门。 目送它消失,田真直起身,望着大鹏图案叹了口气,保儿子重要,大鹏鸟,只好对不住你了,谁让你没认咱这么个干娘呢. 寝殿内,魔神看看门口,背转身。 “果真是她,”一个黑影带着风声冲进来,目光在殿内扫视两圈,冷冷道,“你让她逼着小残去跟垂天打?” 魔神不答:“凤凰,你失礼了。” 事情紧急,田真哪里管许多,三两步冲上前,双手揪住他的前襟,狠狠道:“我知道自己失礼,却没想到陛下会失信!” “凤凰,不要急躁。” “叫她回来!把小残给我带回来!” “鸟女!” 由于体型上的差别,田真丝毫没有收到应该有的效果,此神稳稳立于殿中,任她推攘,依旧纹丝不动,倒显得她的举动有点幼稚可笑。 田真也很快发现不对,停了动作:“陛下还知不知道食言二字?” 魔神单手握住她双手,让自己衣襟得以解脱:“此事,吾会与你解释。” “不用,我来替你解释,”田真抽回手,“是谁给陛下出的好计策,叫我儿子去送死呢!” 魔神侧脸:“吾派他出战,给予他更多磨练,你担忧了。” “英明的陛下,你不是不说谎的吗?”田真抬眉道,“你敢说,派小残出战真的只是想磨练他?还是,你在变着法子想要重铸他?” 魔神不说话了。 “垂天是天界有名的战将,论实力,小残哪里打得过他,再不许使诈,他就只能送死了,死了再重铸,我又有什么理由责怪陛下失信呢?”田真冷笑,看着那狭长凤眸,“好了,现在陛下可以接着解释了。” 魔神仍是不语。 在此神跟前占了理,田真浑身都是气势:“你说啊,我等着你的解释呢,是奂天女出的主意吧,陛下很听话么。” “凤凰,”魔神听不下去了,“是吾之计,莫怪他人。” 他说的本是实话,田真听在耳朵里却成了偏袒,更怒,再次揪住他的前襟:“要我赞扬陛下足智多谋吗?陛下维护哪个女的我不管,先救小残回来!” 威严被触犯,魔神严厉道:“凤凰,敢藐视神威!” “不把小残还我,我就藐视你,”田真记挂路小残安危,气急,“卑鄙的陛下!出尔反尔的陛下!” 魔神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做填空题,警告道:“不要令吾发怒。” “你发怒又怎么,”田真咬牙骂,“说什么言出必行,真神也不过如此,跟那个奂天女狼狈为奸,暗算小残,卑鄙……” “过分!” 见他抬掌,田真吓得闭眼。 记起此女不经打的体质,魔神到底没拍下去,半晌道:“重铸,是为他好。” 难得此神的理智走在脾气的前面,田真睁开眼,冷汗这才纷纷冒出来,哆嗦道:“我……我不管,我要现在的小残!陛……陛下就是变着法儿食言,现在杀了我,更没人知道了!“ “凤凰,敢诬蔑吾!” “难道不是?” 又多个杀人灭口的罪名,魔神气得再抬掌。 炮灰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田真扬脖大吼:“我答应过小残保护他,陛下对我食言,让我也对他食言了,动不动就杀人,你以为所有人都怕?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毫无人性,吾……吾……吾失望!” 手掌迟迟未落。 无声的等待,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额前长发飘拂,阴暗的双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与杀意。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当前,而是知道死亡当前,它却迟迟不过来。 田真再也忍不住,颤声道:“要……杀就杀,等什么!” 头一回遇上武力解决不了的事,魔神终究收掌,变为握拳缓缓放下,语气随之软了几分:“吾之苦心,你要怎样才理解?” “我明白,陛下要食言也没人敢说什么,难得会因为怕我生气,特意想了这么个计策,”田真转身就走,“但是让小残送死,比直接食言更让我愤怒!” “凤凰。” 田真哪里理他,头也不回走了。 魔神收回视线,在原地站了片刻,拂袖侧身,化作一道耀眼蓝光,出殿而去. 好个奂天女,魔神大人信你更多吧,咱输,也不能输了儿子的命,眼下救路小残最重要,只能尽快赶过去,虽然未必阻止得了,可论起对大神的了解,咱也不一定比你少,此神食言,现在惭愧着呢,要是老娘不幸受伤或没命,事情是你引起的,他至少对你印象要降一等,咱谁也别想捞到好处!拼了! 田真匆匆赶到魔界出口,迎面就见路冰河站在那里。 “奉命阻止我的?”田真也不怕什么了,讽刺道,“急着给你父皇送女人,害了弟弟,天王高兴得很吧。” “小残体质太差。” “这样的体质,是你父皇所造成,与他自己有什么关系,”田真言语刻薄起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跟他一样用生之泉造出来的而已,只不过你侥幸成为接近完美的作品,怎么理解被淘汰者的心情?别忘了,你的优势也是暂时罢了。” “重铸的是我,我亦无怨言。” “你代表的只是你,小残是有缺陷,是喜欢说谎,喜欢耍阴谋诡计,可他不会骗两个人,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哥哥,”田真直视他,冷笑道,“我很奇怪,就凭你,配么?” “你没有救他的把握。” “我知道我是个吃闲饭的,无才无能,不该管闲事,可现在有把握的人都不去,我只好厚着脸皮去了。” 路冰河不再说什么,让开路。 田真化身为凤凰,急速飞走。 第二十四章仙界帝王 消息不难打听,垂天近日正好带兵出天界办事,路过十方虚野的桥山。凤凰乃神羽王族,田真体质虽然差,与生俱来的能力却未消失,一翅数千里的赶路速度仍旧是许多神仙望尘莫及的,不消两日,她便赶到了桥山。 放眼望去,桥山冷冷清清,并无天兵踪迹。 田真心一沉,接着就听到奂天女的声音:“凤凰,你迟了。” “是你,”田真忍住怒火,转身问,“小残呢?” 奂天女没有正面回答:“垂天此刻在千里外的扫叶山。” 战场在千里之外,她专程跑过来等,当然不会是为了迎接自己,田真坦然道:“你想怎样?杀我?” “你若死,殿下会怎么看我?”奂天女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想怎么做。” “要我自己走?” “你的存在对殿下没有好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的内丹,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田真愣了下,不答反问:“这就是你让我走的目的?” “为殿下,也为我自己,”奂天女道,“我与殿下自幼相识,他的安危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他同样也很在意我。” 田真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承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离开魔界,你能保证小残没事?” “我过来时,小天王已受伤,你的时间不多。” “好,我答应。” “从现在起,你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小天王的消息不难打听,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信用。”奂天女招手唤来彩蛇,乘彩蛇穿云而去。 明里要重铸小残,实际是想借机赶自己走,一个回合就分出胜负,厉害的女人,自己这条标准米虫的智商,哪是她的对手。 确定没有人看见,田真捶地,气痛。 神啊,这是哪出青春疼痛剧,比悲剧还悲剧!遇上个男人,都会蹦出个高质量女人来抢,你们两个先天大神造神去吧,老娘不稀罕! 暴风雨中的大手,那夜石山上的身影,那句“多心的凤凰”…… 通通见鬼去吧!. 仙界之门在十方虚野紫芝渡,水流烟动,不少仙兵驻守,进出的人都必须经过检查,或者出示路引。 “你,做什么的?” “小人鬼界行商,来贵境采购灵芝,求大哥行个方便。” 仙兵粗粗搜查了番,挥手放行,接着拦住下一个:“你?” 没等他看清,面前忽然闪现一只大灰鸟,吓得他倒退。 眨眼,那灰鸟摇身变成个妙龄少女,振振有辞道:“我是神羽族的乌鸦,来贵境打酱油的。” 神仙两界交好,常有往来,那仙兵也没看清什么乌鸦凤凰,只见她身上并无妖魔邪气,原形又的确是神羽族不假,加上对打酱油这行不了解,于是眼睁睁看她进去了。 仙界地势很平,山多数都很矮很秀丽,河流湖泊更多,比起天界众神用坐骑,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寻常了点,就是船,当然此船速度远非普通的船能比,仙界人人都擅长幻化之术,经常看到有仙人将坐船变成片叶子放进袖内,然后扬长而去,逍遥至极。 那日田真答应奂天女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桥山四周转悠,谁知几天之后仍无动静,一气之下,她终于打消心头那丝期望,回到现实——天界下了追杀令,魔界回不了,鬼界妖界据说很不河蟹,人间入口又找不到,这就是田真决定来仙界的原因。 少宫府外,侍卫们听了她的来意也没有怀疑,一名侍卫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工夫,里面便出来了一位仙官,恭敬地将她迎进去。 小厅上,屏风秀雅,田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着茶,那位仙官陪坐在旁边,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礼貌的微笑,无论田真怎么试探,他都只回答一句“烦请姑娘稍候片刻”,反复几次之后,田真就不再开口了。 终于,外面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道秀逸身影走进来,边走边笑道:“文少宫,人可在这里?” 那仙官连忙起身,恭敬地迎上去:“回陛下,幸不辱命。” 熟悉面容,初见是文弱小兵,再见是温雅少宫,今日见面又是另一番装束,锦袍玉带,上面的图案昭示着他的特殊身份,顿生威严,行动间隐隐透着王者之风。 田真缓缓起身朝他作礼:“仙帝陛下。” 仙帝示意那位文少宫与左右侍从退下,然后才单手扶起田真:“怪朕骗了你?” 田真摇头道:“早知道仙帝陛下不是寻常人,我也曾经想过文犀是化名,只是听说仙界少宫的确姓文,才打消了怀疑。” “朕名关河月微,母族姓文。” “我找来这里,文少宫他……” “自你进仙界,就已有人报知朕了,”关河月微微笑,“若真这么容易混进来,朕也不至于要借助神界之力才能回归了。” 原来早被认出来了,田真自嘲道:“先前有眼无珠,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 “小凤凰,”关河月微拉着她到椅子旁坐下,“我是文犀,这样好么?” 田真忙缩回手:“陛下贵为仙帝,以前是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再这么岂不是叫人说我无礼?我既然想在仙界求得栖身之地,就更不能落人话柄,望陛□谅。” “但也无须客气至此,”关河月微没有勉强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你先随我回宫。” 进宫?田真头大了:“我来找陛下,其实是有事……” 关河月微略略朝她俯身:“有什么事,回宫再慢慢讲给我听,少宫府不会留你,何况我平日政事繁忙,出来一趟更不容易,小凤凰不该体谅我么?” 田真无奈,只得跟着他出门上车. 仙宫给人第一印象,不如魔宫神殿大气,不如神界天宫庄严,却极为精致,河流很多,建筑布局看似随意,其实极有规律,田真连住了好几天,关河月微白天很忙,只抽空来看过她几次,另派了十多位宫娥伺候她。 被迫成为后宫一员,田真有点苦闷,不过她也明白,关河月微这样安置不无道理,毕竟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魔界逃兵,天天在外晃悠,万一传到魔神大人耳朵里,难保不给仙界招来麻烦。 自从进了仙界,田真就再没听到关于魔界的任何消息,这就好比一个国家,没有新闻联播,普通百姓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的,她只惦记路小残的安危,又不好多问。 这日正百无聊赖,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里面住的是谁,本宫既路过,正好见一见。”声音不高不低,温和而显身份,可知说话者是大方之人。 田真连忙起身看,只见一名少妇扶着侍女走进来,装束不俗,也不过分华丽,容貌不算最出色,可是举止中透出的那份端庄与贵气,足以显示她的地位。 身旁宫娥齐齐行礼:“仙后娘娘。” “我当陛下藏了谁,也不与我说声。”仙后含笑打量她。 “神羽族凤凰,见过娘娘。”田真跟着拜。 等她拜完,仙后连忙亲自上前来扶住她,执着她的手笑道:“原来是神羽族的妹妹,你的事陛下早已跟本宫说过,你救了陛下,就是本宫的恩人,免礼了吧。” 听她口称“妹妹”,田真立即道:“娘娘言重了,陛下乃天命所归,纵然没有我,一样会逢凶化吉,娘娘身份尊贵,我不过是区区羽族女,得贵界庇护已经知足,更不敢高攀。” 仙后先是意外,继而点头道:“你放心住下,别的,从长计议。” 早知道进宫不是好事,宫里哪个女人简单,神界神后就是个例子,这位仙后娘娘说是路过,可看她方才的表现,分明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田真不敢大意,恭敬地请她坐下,命宫娥上茶,再陪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才试探道:“我来贵界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竟没听到半点,不知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仙后取过茶杯,不紧不慢道:“外面的事,本宫所知亦不多,陛下难道没有跟你提起?” 田真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过偶尔来看看,更不多留,我哪有机会问这些闲事。” 仙后搁了茶杯,展颜笑道:“你来仙界,陛下连本宫都瞒着的,想他必有安排。”说到这里,她凤眸一抬,淡淡道:“这后宫的人都知道分寸,绝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你不必担忧。” 严厉的目光下,所有宫娥都低头。 田真扶额。 敢情这些神帝仙帝选大老婆,都是照着气场选的,惹不起。 仙后略想了想道:“神界那边倒无大事,只是朝华君将与德音龙女的婚期一推再推,或许……有甚变故。” 田真再次噎住。 这就是教训,果然谈恋爱不能太高调,搞得人人尽知,等到被甩,面子的成倍丢失会让你后悔莫及。 “我不过是听陛下提了两句,也在奇怪,”仙后原想她关心朝华君的事,所以这么说,出口便知失言,忙移开话题,“还有件事,前日你们羽族的垂天将军奉命出巡,遇上魔界小天王,不慎中计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听到重点,田真立即道:“小天王怕也没占到便宜吧?” 仙后道:“听说也受了重伤,被救回去了,至于后来如何,本宫就不知道了。” 悲催的大鹏鸟,田真默哀。 好吧,奂天女还是讲信用的,儿子的命保住了,可是得不到老子,儿子救回来也是白送给别人养啊! 见她一脸气苦,仙后莫名,待要再说,就听得外面有人唤“陛下”,于是连忙起身迎上去作礼。 关河月微看见她先皱眉,继而微笑:“皇后。” “臣妾方才路过,可巧遇见妹妹,进来坐了一坐,”仙后解释过,柔声道,“陛下必定有事要与妹妹商量,臣妾就不打扰,先告退。” 田真无言,可巧遇见,听起来倒像自己主动请她进来的。 关河月微点头,待她与宫娥们退去,才解释道:“她是九弗太宫的孙女,这次复位,多得太宫之力。” 田真道:“仙后娘娘很好,正是陛下的贤内助。” 关河月微道:“你是在故意疏远我么?” 如今这情形,咱能不疏远吗,田真含蓄道:“我来宫里才几天,陛下虽下令保密,却还是有许多人知道了,凡事谨慎些没错。” 关河月微踱到窗边坐下,半晌道:“我却时常想念当初逃亡时,与你互相陪伴的日子。” 田真移开话题:“不知道我这一走,魔宫那边可有动静?” 关河月微道:“你想问魔帝?” 田真道:“是,我从魔宫离开,就是叛徒,我担心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会迁怒于你们。” 关河月微道:“上次……” 田真截口道:“上次当着他说那些话,是为了保命,逢场作戏而已。” “你想说,你只是他的部下。” “是。” 关河月微笑了笑道:“那么事情就是,魔帝为了找一个叛逃的部下,亲临神界祈月天宫。” 田真无语。 此神迁怒他人的本事,与其破坏力一样强大,因上次被恒月姬折磨,想来自己失踪,让他又迁怒月族,顺便连老帐一起算了,“月族将付出代价”不是句空话。 “那……” “月族伤亡不大,只是三圣物被毁。” 田真松了口气,半是喜半是愁。 关河月微道:“想回去?” 发现失态,田真忙摇头道:“没有。” “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关河月微站起身,“你当我是关河月微,我却当自己还是文犀,小凤凰,我是不希望你再关心魔帝的消息,但更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田真沉默。 关河月微拍拍她的手,走了. 明知道自己不在月族,还要毁去人家圣物,这是在报被恒月姬伤脸的仇,还是……用报仇来道歉? 田真想了好几天,颇有点自作多情。 搞不好此神是觉得魔界出了背叛者,伤害到了他的面子与威严,所以四处找自己,要抓回去炮灰处置呢。 后宫生活很无聊,奇怪的是,田真每每要出去,都被宫娥拦住,说是关河月微的旨意,关河月微近日也极少过来看她。这难不倒田真,她很快支开宫娥们,悄悄换了套宫娥的衣裳出了门。 小楼簇立花丛中,沿路两旁站着数名身份不寻常的侍女,田真认得其中一个,知道仙后在里面,于是改取旁边小径,打算自楼底下转过去。 刚刚走到楼脚,就听到上面传来仙后的声音:“此等谣言,神帝从何处听来?” “娘娘认为这是谣言?”另一个极为柔美,有点耳熟。 仙后笑了声,有点冷:“龙女的意思,我们窝藏神界叛逆?” 德音龙女?怪不得关河月微不让自己出门,原来是她来了,田真终于记起这个曾经的情敌,心道不妙,连忙屏住气息缩在墙角。 自知失言,龙女忙道:“娘娘误会,我万万不敢有这意思,两界已缔结盟约,为一个谣言伤了交情,岂非不智?仙帝陛下是我的恩人,单凭这个,我又怎会怀疑娘娘的话,若娘娘说是谣言,我回去照样报与陛下就是了,此番我来找娘娘说话,是在为贵境着想。” 仙后“哦”了声:“此女虽于陛下有恩,但事关两界交谊,孰轻孰重,相信陛下是有分寸的。” “娘娘说的固然没错,但她毕竟是个女人,”龙女道,“恕我多心,据说她与仙帝陛下是旧识,若仙帝陛下果真遇见她,难保不生维护之心,娘娘当留意才是。” 红果果的挑拨!田真气得七窍生烟。 仙后不上当,含笑道:“这也难怪,她曾是朝华君极看重的侍女,言语机灵,生得又乖巧,陛下爱怜也不奇怪,何况陛下为人极重恩义,想报恩也可能。”她停了停,忽然关切地问:“说到朝华君,不知你二人的喜讯定在何日?本宫正打算备礼送来的。” 楼上一片沉寂。 田真快笑破肚子。 仙后v5,这还击多镇定多有风度,可怜咱无辜被你们两个拿来当武器了。 须臾,楼上传来轻轻搁置茶杯的声音,龙女开口,声音里已多了几分羞惭与谨慎:“我奉命而来,绝无他意,想请娘娘听我一言,此女先叛离天界,再叛离魔界,可知是朝三暮四之人,眼下魔帝四处寻找,要拿她问罪,她在仙界的谣言已出,能传到我们神界,就难保不会传到魔界,若魔帝迁怒,娘娘……让它变成真的谣言,才是上上之策。” 这番话一出,田真的笑僵在脸上。 半晌,仙后淡淡道:“请神帝放心,倘若她来了仙界,我与陛下会留意。” 龙女忙道:“娘娘莫要误会,当初若非仙帝陛下,我也不能重归神界,之所以有这番话,全是出于报恩之心,若是别人,我断不敢说的。” 仙后笑道:“她在仙界的消息,神帝能知道,想必有龙女的功劳。” 龙女没有否认:“此事拖延不得,娘娘是后宫之主,何不先查一查,以防万一?” 仙后叹道:“偌大后宫,连我也不放心,只是陛下不在,我行事更要顾及这些姐妹,怎能令她们受惊,暂且请龙女留在宫里住几日,待陛下回来再说吧。” 停了停,她似是随口道:“闲时若无趣,不妨四下走走。” 第一章 我很幸运? “亲爱的薇薇同学——” 听到这声肉麻的呼唤,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原来是班上出名的混混方天。 咽了下口水,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什么事啊,方天同学?” 方天露出一脸无奈,不,是无耻的笑容,“我最近穷死了,借我点钱好不好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死小子找我就没好事。“那个……你上次借我的钱还没还吧?而且现在才月初,你的生活费那么快就用完了?” “唉呀,你不说还好,说起来我就有气。”方天脸色一变,“你知道三班的那个黑炭吗?上次他非要找我单挑,我一时失手把他弄伤了一点点。明明是他不对嘛,为什么老板(班主任的别称)非要我陪医药费呢?还说什么不赔就上报学校。真是太不公平了,你说是不是啊?” 什么叫弄伤一点点?他不是被你打的五颜六色外加脑震荡吗?要不是老板是你姑妈的老公的哥哥的侄子,拼命把这事压下来了,你还能这么悠哉的坐在教室里吗?天……我真想不到大学也会有这种不良少年,而且这个不良少年还老是找我碴,难道是看我很软弱好欺负吗?可恶,你给我等着,我…… 没等我想出用什么方法折磨他,他就伸手在我眼前晃着,“喂,你在发什么呆啊?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啊?哦,有啊有啊,借钱是吧,没……没问题……”呜呜呜,我果然很好欺负。 “我就知道你够意思,谢谢啦。” 看着方天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内心是多么的疼痛,多么的不舍,“呜呜呜,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啊……” 就在我心痛不舍之时,我的高中加大学同学韩雨走了过来,坐在我的面前。不愧是我的死党,虽然不能帮我抵挡流氓的勒索,可是却会在第一时间陪在我身边。我热泪盈眶的望着她,等待着眼前这个美女温柔细语的安慰。 美女一脸严肃,语重心长:“苏薇薇,我真是羡慕你的桃花运啊!” “小雨,谢……啊?你说什么?羡慕?”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是真的啊,上大学两年,我还没发现我们学校有那个男生长的比方天帅呢。你的艳福不浅哦。”韩雨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碰碰我,一副“你很幸运”的表情。 天,我就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脑袋发烧,指望这个花痴来同情我呢?郁闷啊……我高中的时候是瞎了眼,怎么会交这么个损友呢?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和无辜,我非常非常郑重的告诉她:“你知道的,他只是来找我借钱的。而且他之前借的钱都没还,就又借走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 “你又不住学校,天天都回家吃饭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唉,人家想把钱借给方帅哥都没机会,真羡慕你啊。” 听到这话,我马上把右手摊开,伸到韩雨面前,“……没关系,把钱借给我就好了。” “唉呀,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个约会,就这样了啊,拜拜。” “喂喂,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说你有必要跑那么快吗?” “唉……”在回家的路上我第二百二十九次叹气,你说我是不是做人很失败呢?先是高考失利,进了一个三流大学。然后被不良少年勒索,唯一的好姐妹竟然又是个见色忘友、见利忘义的家伙。唉,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苏薇薇?” 咦,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一个骑着悬浮摩托的男子向我冲过来,那不是大三的师兄张耀杰吗?他是我们大一军训时候的内务教官,典型的老好人,曾经帮了我们不少忙。不过你也犯不着冲过来吧?会出人命的!喂,不要啊——停—— “嘎吱——”张耀杰一个急刹车停在我面前,前轮距离我约一公分。被车带起的龙卷风呼啦啦从我身边吹过,直接导致我的发型改变。还好没有穿裙子,不然春光外泄损失更大。 我一边顺气一边说道:“那个……张师兄好啊,有什么事吗?”真是的,还以为要惨死在车轮下呢,吓死我了,他是来向我炫耀他的刹车技术很好的吗?害我出了一身汗,待会得回去洗澡了。 “你今天走路回家?” “是啊,这个时间坐公车太挤了,反正不是很远,我打算走回家去。”不能告诉他我是钱被借光了,没钱坐车。想起这件事情,我的心就在流血啊…… “这样啊,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送我?没听错吧?太好了,如果走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呢!幸运!“可以吗?我怕你不顺路。”我露出一脸可爱的笑容,这可是我对着镜子练了两个月的经典淑女微笑,据韩雨称,这样的笑容是男生最难抵挡的笑容之一。不过她还说,因为我的姿色有限,所以威力减半……那个可恶的女人,没事就打击我的自信心。 “没问题,上车吧。”张耀杰也回应了我一个微笑。哇——这就是传说中阳光般的微笑吗?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温馨、那么纯真。恍惚间,我看到了英俊的王子,他在邀请我与他共乘他那匹高大的白马,而我怎么能够拒绝呢? 坐在后座,我忽然想起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平时他可是最常出现在篮球场的。“师兄,你最近在干什么?复习?” “不是的,我在打工。” “打工?什么样的工作?”莫非他在当飙车族?以他的技术倒是很有可能。 “是游戏测试员。最近出了一款新游戏需要测试,正好我考上了专业测试员证,就去打工了。” 专业测试员?厉害啊。听说这个证书特别难考,要求也特别高。作为专业测试员,不仅要会做游戏,还要会玩游戏。有敏锐的观察力,集中的注意力,善于思考和发现问题,能从各个角度对游戏进行综合测试。总之就是很难考啦。 “是什么样的游戏?做的怎么样?”据说游戏水准越高,测试的费用就越高哦。 “嗯,很不错,是近年来游戏中水平最高的,叫《魔幻嘉年华》,我打算等它正式上市的时候玩呢。你如果来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哦,嘿嘿,好歹我是十个测试员之一,肯定比别人上手快。”是我眼花了吗?我看到他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好啊,到时候我就跟着你混了?”先答应着,玩不玩再说啦。 张耀杰干脆地回答:“没问题!” 刚哼着小曲回到家,韩雨的电话就来了。她现在可视电话的屏幕中摆出张臭脸,然后用冷冷的语气说道:“我看见了。” 我莫名其妙,“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上了张耀杰的车。” “原来是这事啊,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嘛,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哦。”屏幕里的韩雨少有的一本正经的说:“你觉得张耀杰怎么样?” “呃?怎么样啊?他人很好啊。”不知为什么,我有点脸红。 “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本小姐还没谈过恋爱呢,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最多……“最多是有点心动。” “我就知道。苏薇薇,你就是这样,对温柔的人最没有办法。你可要想清楚,对方是张耀杰,老好人张耀杰!” 对于小雨的这种反应我相当的理解,张耀杰之所以是学校出了名的老好人,是因为他对任何人,尤其是女生,非常的温柔体贴、乐于助人。加上他长的也不赖,喜欢他的女人还真不少。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可以说对别人好是他的习惯,可是让他心动的人却没有。 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说不动心就可以不动心的啊?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人家的初恋会结束在这个“博爱”的男人身上? “我上个星期看到他三次,每次看到他后座上的女人都不一样。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特别的。” 她停顿了下,把我重新打量一番,“就算某天那个爱情白痴开了眼,估计也轮不到你。总之,你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严禁你再和他亲密接触,我会在你身边监视你的。” 于是,也不知道是因为韩雨的从中阻挠还是因为我运气不好,一直到放假我都没见到张耀杰。倒是在考试的时间见到了方天,不过每次考完我都赶紧闪人,所以我那剩下的不是很多的钱至今仍然还在我自己的口袋里,真是万幸…… 没有再遇到张耀杰,我的心中有淡淡的失落。为什么?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不行不行,这可是我的初恋,怎么能所托非人呢?人家一直都是那么憧憬着一场美好的爱情的说。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张耀杰会喜欢上我呢?这事谁说的清楚呢?虽然我长的不怎么样,身材也一般,成绩刚好及格,也没什么特长……怎么越说越绝望了? 对了,他之前不是说他要玩那个什么《魔幻嘉年华》的游戏吗?如果能在游戏里遇上他,那就证明我们有缘分,那么接下来我就……然后……最后……嘿嘿嘿嘿…… 第二章 魔幻之旅 寒假的第二天,《魔幻嘉年华》正式上市。我排了两小时的队,用攒来旅游的钱买来昂贵的游戏芯片(现在的游戏公司主要的经济来源),将游戏舱设置到最佳状态,洗个澡,再美美的吃上一顿,然后往游戏舱里面一躺:“师兄,我……不对,是游戏,我来了!”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魔法阵的中间。魔法阵悬浮在半空中,周围是一片黑暗。一个有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头站在我面前。他穿着紫色的魔法师袍,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帽子上用金线绣着几颗星星,手上还杵着一根别致的拐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的魔法杖。 “欢迎来到《魔幻嘉年华》,我是引导你们这些迷失羔羊的贤者大人——阿尔伯莱特#8226;斯特。”老头恬不知耻的自我介绍道。 奇怪,为什么迎接我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妹妹而是一个老头子呢?或者是个帅哥也行啊,游戏制作者在想什么啊?叹气…… “那么,小羔羊,首先请选择你的种族。”老头说道。看来这个游戏的水平还是蛮高的,竟然能做出这么逼真的色老头! “精灵。”魔法世界里不可或缺的种族。女生嘛,都喜欢漂亮,大多数游戏里精灵都是最漂亮的种族。而且我没看过游戏介绍,谁知道除了精灵和人类还有什么别的种族? “根据外貌进行最优化模拟。”老头子挥动拐杖,在他身边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看着这个有着一头银色长发,一双碧绿眼睛,长着尖尖的耳朵的,七分像我三分比我漂亮的精灵造型,我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那么快给自己确定一个新名字吧。就叫小羔羊怎么样?” “……”如果不是知道骂脏话会受到惩罚的话,我一定会骂死这个色老头!!这难道也是游戏的特色吗?不要生气,深呼吸深呼吸,“名字就叫做蓝冰吧。”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本来想叫蓝薇的,不过叫不清楚不是就成了阑尾了吗?我忍! 色老头不满的咂咂嘴,“好的,现在你可以踏上你的旅途了,路上小心。” 魔法阵发出刺眼的白光,身体在一瞬间感觉到失重。白光过后,我看到——这就是新手村吗?怎么这么多人啊? 宽敞的街道被弄的拥挤不堪,人类、精灵、兽人寸步难移。只有半人高的矮人倒是可以在人群中自由穿梭。这么多人,看来这个游戏相当受欢迎呢。不过照这情况,想要出门升级恐怕更困难了。干脆到处转转,如果能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遇上张耀杰,那就说明我们非常有缘了。(谁?谁在说我是花痴?!) 这是一座典型的西方中世纪小镇,尖顶的房屋,白色的城墙,还有别致的木制招牌,嗯,不错不错。我随着人流在小镇里逛了一大圈,渐渐觉得乏味。本来嘛,哪那么容易就遇上熟人呢?对了,师兄是很熟悉这个游戏的,那一定练的很快,再等一段时间去看下等级排名就知道了嘛。这样一想,心情轻松多了。 好,在见到张耀杰之前,我要自己好好努力了。首先,按照以往玩游戏的惯例,在心中默念:“空间口袋!”眼前马上出现了一个方形黑洞,里边放着一把木制新手剑和十个苹果。拿起新手剑,我气势汹汹的走出了小镇。 哇——不至于吧?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三、四个人围殴一只小白兔,七、八个人群扁一只梅花鹿,典型的供不应求嘛。我顺着墙角走,希望能发现一两只漏网之鱼,可惜地上除了草什么都没有。 可怜的我啊,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来一个大哥哥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呢? 我等啊等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了。“妹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啊?”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个……人太多了,我都打不了怪。”我一脸无奈的表情配上委屈的语气,说的自己直犯恶心。 “不要哭,我和我朋友要去就职,正好可以带你。” 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算了,顺便抹去脸上那看不见的泪水:“我是新人,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以退为进,到时候扯了后腿可别怪我。 “呵呵,不会的,我们都十级了,就差转职而已。” “那谢谢哥哥了。”成功打进敌人内部,哈哈。 三分钟之后,我和两个人类预备巫师踏上了就职之路,当然,是他们就职,不管我的事。 “烈火大哥,为什么巫师就职要走那么远呢?不是所有的职业都在城里就职吗?” “不是的,”预备巫师一号烈火摇头,“你玩游戏之前没有做功课吧?在中世纪神话中,巫师是一个偏黑暗的职业,很多人都惧怕巫师,所以巫师的就职地方比较偏僻。” “原来这样,那盗贼也不讨人喜欢,他们的就职地方在哪呢?” “盗贼公会啊,在城里,不过地方相当的隐蔽,至少现在还没人找到。” “喂,你们两个别坐在那聊天啦,没见我快被打死了吗?”预备巫师二号,人称“一枝花”正在不远处与一只直径一米的蜘蛛搏斗。 “唉呀,花大哥对不起,我们把你忘记了。”看着差点没命,正抱着血瓶猛灌的一枝花,我立马道歉。开玩笑,这可是我们目前的主要战斗力,不能得罪地。 “没关系,要怪只能怪烈火,光顾着泡妹妹,见死不救。” “你不要胡说,蓝冰妹妹等级那么低,在这随便一个怪都能把她秒了,我得在她身边保护她。”烈火嬉皮笑脸的争辩道。 “是吗?那我们换一下,我来保护蓝冰你来开路怎么样?” …… 当我们到达巫师塔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高高的石塔孤独的矗立在荒芜的大地上,周围寂静无声。刚刚三级的我胆战心惊的跟在两个预备巫师的身后,进入了传说中巫师的圣地。 第三章 黑猫的诅咒 塔楼分成了若干层,用螺旋状的楼梯相连。每一层的面积不是很大,但天花板很高,上边雕刻着奇异的图画。我们在3楼遇上了穿着黑袍,长相丑陋的男巫师。巫师就职必须通过一项测验,那就是击败男巫召唤出来的泥怪。 所谓的泥怪,其实就是一堆烂泥巴加两只牛眼睛,它的攻击方式也很单一,就是象吐痰一样吐出一团团稀泥。唉,有够恶心的,我还是站远点的好。 正当我欣赏着两个预备巫师有惊无险的战斗之时,却听到楼上隐约有些动静。难道这个男巫还养了什么宠物吗?嘿嘿,乘他们打的热闹,我上去看看。反正我才三级,如果不小心死了回到零级,还是很好练回来的。(本着生命只有一次的原则,游戏中死亡将回复到零级,随机掉落物品) 打定主意,我偷偷的摸上楼去。楼上的陈设也很简单,两个放满书籍的书架,一张堆着杂物的桌子,一个古老的柜架,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等等,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在这里? 男子显然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一眨眼人已经到了我跟前。好快的速度,看来这个是一个盗贼了?不过长着这么帅的一张脸,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色,当盗贼真是可惜了。(盗贼:拜托,你用的什么形容词啊?)我露出一脸花痴样,就差没流口水了。真的,这人给方天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黑衣男子微笑着开口,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唉呀,被你发现了。既然这样,这个就送给你吧。”他说着就把一个银色的手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然后转身翻上了窗户。 “这……这……”我正想问这难道是定情信物吗?忽然一阵炸雷般的怒吼穿进了耳朵。 “你们这些小偷,快放下我的东西!”男巫从楼下冲了上来。 黑衣帅哥吐了下舌头,回头对我说了句:“快跑啦,美女。”说完跳出了窗户。 “混蛋,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些卑鄙的盗贼。”巫师的怒吼让我回过神来,糟糕,我这不是成了共犯了吗?天啊,完蛋了,不要一个人跑啊,帅哥……我插干口水,爬上了窗户,却发现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正在犹豫要不要跳,一道光束打到我的身上,我身体一斜从塔上摔了下去。 “啊,好痛啊!”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一阵白光,我知道,我死掉了。 回到复活点,我又成零级了。死的真是冤枉啊!那个可恶的小白脸居然敢陷害我。哼,别让我再看见你,要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我发誓——喵—— 等等,刚才的声音是我发出的吗?我怎么会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咦,周围的人怎么都那么高?我到巨人城了吗?我那不祥的预感再次降临。当我不顾一切的狂奔到服装店(问我怎么知道服装店的?废话,好歹我是女生,而且还在镇子里转了一大圈),站到那面穿衣镜的前边,啊,多么漂亮的碧绿色眼珠,黑缎般光滑亮泽的短毛,有着完美曲线的身体,脖子上还带着一个镶着蓝宝石刻着镂空的三叶草花纹的银环。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成了一只猫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啊?喵—— 一时间,我沉浸在吃惊、茫然、彷徨、几乎暴走的情绪之中。一不留神,四脚腾空,被人抱了起来。“唉呀,这只小猫好可爱啊!”抱住我的这个人类妹妹大呼小叫,立刻引来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抢着蹂躏我。我大叫:“喵——,喵呜……”(猪头,放开我)。“啊,它叫的声音好好听啊!”众女生尖叫。 呜呜呜,无法沟通。为什么这么多女人都要抱我?喂,那个男的,你不要也跟着抢啊!不要欺人太甚了!喵!喂,松手!喵!我忍无可忍,对着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一抓,“哎哟!”她叫了一声,手自然松开了,我在空中一个转身,轻松着陆,撒丫子跑掉了。呼——敏捷有够高的! 跑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下线了。 回到现实,我首先到厨房热了杯牛奶压惊,然后再洗个脸冷静冷静,最后坐到沙发上回忆。嗯,我确定去巫师塔之前我还是个人,被巫师发现的时候我爬上了窗户,那时候我也还是人,后来……对了,我被男巫发出的光束给打中了,然后死掉了。复活之后就成了一只黑猫。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个男巫搞得鬼。他当时大叫着要诅咒我们。嗯,是这样没错。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小白脸害的,哼! 不知道这个诅咒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连跟其他人说话都不行,真是的。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2:1,那我等两个小时后再进游戏看看,说不定就恢复了。 于是我百无聊赖的在家里干等了两个小时,顺便吃了晚饭,再次回到游戏,郁闷,怎么还是一只猫? 呼唤出玩家状态栏: 名称:蓝冰 种族:精灵 职业:无 级别:0 经验值:0/100 金钱:3g 力量:4体质:4+1敏捷:10+3 智力:5+5魅力:??幸运:?? hp:100mp:100负重:40 饥饿度:100%疲劳度:100%声望:-50 剩余点数:0状态:诅咒中 装备:阿德拉斯手镯体质+1;敏捷+3;智力+5;魅力+7; 技能:无 果然,我被诅咒了……而且声望还是-50,我晕啊,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根本不管我的事情嘛!对了,这个阿德拉斯手镯是怎么回事?是小白脸离开的时候给我的那只手镯,现在变成了猫项圈套在脖子上?看起来似乎是好东西,可是现在有什么用啊? 现在怎么办呢?思考中……思考中……思考中……,喵,不行啦,脑袋短路啦,喵……我躲在一所住宅楼的阁楼上抓狂。 “吱吱……吱”什么声音?我循声望去,啊,老鼠?而且是好大一只啊!喵,救命啊!我和老鼠在第一时间各自逃命而去。不小心再次奔入人群中,又引得妹妹们一阵尖叫,更有不少男玩家为了讨妹妹的欢心而追捕我。还好这里是新手村,他们的技能有限,敏捷又没我高,我一溜烟冲出了小镇。 第四章 我是猫 就在我乱折腾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就职离开了,新手村的人少了一半。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只好又偷偷摸摸的顺着墙角走。 忽然,一只大白兔(因为我变小了)出现在我面前。正好,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打怪升级?这么想着,我伸出了我丰满的小爪子,露出那晶莹剔透的锋利指甲,啪。(系统提示:叮,攻击成功,-7)看来这只大白兔相当的生气,后腿一蹬,冲上来就咬。可惜它的速度太慢了,我轻轻闪到它身后,两手,不,是两爪同时开工。在它转身之前再补上一爪,大白兔身子一歪,惨死在我的爪下。哈哈哈,太简单啦,我真是天才,变成猫咪都这么厉害! 万事开头难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开了头就一点都不难啦!在捕杀了第一只猎物之后,我接二连三的成功捕杀了多只兔子、梅花鹿、小泥怪和黑蜘蛛。中途当然也有被别人发现,不过大家也没有太大惊小怪。因为在《魔幻嘉年华》中,每只动物都有自身的活动范围,一旦超出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就有可能被别的动物捕杀。 和之前的精灵身份相比,猫咪的眼睛更好,很容易发现隐藏在草丛和树林中的猎物。而超高的敏捷让我更容易闪躲,少了很多受伤的机会。不过就是个子太小了,看到什么猎物都会有压力……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猫咪没有手,捡不了东西。眼看着自己打出来的东西要么消失了,要么让别人拿走了,心痛啊! 好不容易练到了10级,把系统奖励的10点升级点数都加在敏捷上(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我高兴……),我兴冲冲的尾随一个准备就职盗贼的男子身后来到了传说中的盗贼公会。我打算就职盗贼,一个是因为我的敏捷高,另一个是好歹我也偷过一个大巫师嘛(虽然自己没动手)。 “喵——(我要就职。)”,我对着一位可爱的npc盗贼妹妹说。 盗贼妹妹激动地撇下一长队要就职的玩家,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哇,好漂亮的小猫咪,你是不是饿了?来,姐姐给你找吃的。” “喵呜——(拜托,我要就职!)” 一块草莓蛋糕被放在了我的面前。晕,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就职吗?那我怎么离开新手村啊?我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抱怨。这蛋糕的味道还不错,比的上新手村唯一的一家餐馆的食物了。你问我怎么知道?废话,我常常去偷……偷的拜访他们的厨师。 离开盗贼公会,我退而求其次,来到了战士公会,冒着被一群兽人踩到脚下的危险,找到了战士就职导师。除了获得一盘苹果派之外,我一无所获。看来就是npc也不能与我交流。 不能就职等于不能传送,不能传送等于不能离开新手村,不能离开等于不能找到解除诅咒的人(我怎么知道?猜的呗。),不能解除诅咒等于不能和张耀杰见面,唉,难道我们真的有缘无份?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一个就职成功的玩家缴纳了5个金币,站在传送点离开新手村,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想起自己身上只有3个金币,甚至连传送的钱都不够,我彻底失望了。难道要我自杀重来?(当代网游注解:一个人对应一个帐号,创建人物唯一,若需要重新创建需删除原人物,方法,自杀。)不要,一般来说,自杀重建不仅要忍受巨大的痛苦,重建的人物属性还将会降低。 可是就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啊。事到如今,我只好赌一赌了。 我沮丧的走到传送点,乘着排在前边的那个精灵战士还在交钱的时候,悄悄坐到了传送魔法阵的中间。战士和传送npc回过头,瞪大了两双眼睛不解地望着我,而我则含情脉脉的看着二人,然后温柔的说道:“喵——”,二人均愣住了。最后还是npc反应的快,说道:“小猫咪也想传送啊?好啊,没问题,大叔这就帮你,你坐好了啊。” 白光闪烁,传送成功,我终于离开新手村了。在传送的前一刻,系统提示:领悟新技能*(10分钟内魅力加成1%,消耗mp20),获得经验值300,声望加5。哐铛,我不小心滑倒在地。 阿莲娜城,风之国的首都,是一座以开国女王的名字命名的美丽城市。她拥有威严典雅的皇宫,有高耸入云的龙之塔,有神圣庄重的大教堂,有时刻喷洒着甜美葡萄酒的音乐喷泉,还有一只可怜的无业小黑猫。 我在阿莲娜城里转了老半天,腿都要跑断了,还没有找到首都的餐馆。呜,饿死了。难道我一代猫侠就要饿死在这鬼地方了吗?我无力的坐在音乐喷泉的旁边的大树下的那张双人椅的下面,一动不动。 看着来来往往的游戏玩家,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上天的不公。看他们拽的,小样,有本事变个猫给姐姐我瞧瞧,哼,得意个什么劲儿?还有那个人类女战士,别以为装备比别人好就了不起了,瞧那张脸,越看越眼熟……不会吧?难道真的是——韩雨? 这个死丫头,竟然都没有告诉人家她也玩这个游戏,不过好难得他乡遇故知,跟我有缘的原来是她?我激动的向她奔去,“喵——(小雨)”,我好想你哦…… 小雨半蹲下身,仔细打量了我半天,莫非是认出我来啦?就在这时候,旁边走来一个法师打扮的美型帅哥:“老婆,你在干什么?” 什么?老婆?小雨,你不至于吧?为了练级你竟然出卖色相?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样到底置我于何地,枉费我刚才还说你是我的有缘人呢?臭男生,竟敢拐走我的小雨,我用眼睛杀死你、杀死你! “显然我比你有魅力,你看它盯着我看呢。”我的情敌厚颜无耻的说。 小雨一下抱起我,白了那男生一眼,“你慢慢自恋吧,我交任务去了。” “老婆,等等我。” 第五章 勇士的戒指(上) 呵呵,笨蛋,活该!我得意地躺在小雨的怀里,跟着她进了皇宫。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宫吗?居然还要坐马车进去?足足穿过四道大门,经过修剪整齐,百花齐放的皇家花园,马车终于在宫殿正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用白色花岗石搭建而成的宫殿,大门上镶嵌着黄金的门把手,要不是知道这是游戏里虚拟的,我一定要把它撬下来。装饰华丽的大厅,百合花和常春藤造型的吊顶,天花板上是还有着栩栩如生的天使壁画。 然而这宫殿中的这一切,却都没有大厅尽头那位美丽的妇人夺目。长长的金发被挽在一起,用金色的皇冠束着。粉白透红的脸蛋上嵌着蓝宝石般柔媚的双目,高雅庄重的气质透露出些许忧郁些许哀伤。这真的是虚拟的人物吗?我不禁佩服起游戏制作公司来。这个美女真不愧是风之国的女主人——尊敬的女王陛下。 小雨二人向女王鞠躬,“陛下,我是来交任务的,你看这只猫你喜不喜欢?” 啊?敢情你把我当作任务道具了?不是吧?我可不是npc,不可能让你用来完成任务的。唉,怎么说你也听不懂,等着挨女王的骂吧。 女王仅仅是用她的美目瞟了下我,微微点头,“我很满意,旅行者,谢谢你为了带来的礼物。请把这个徽章拿去交给门口的侍卫长,他会把我的奖励交给你们。” 小雨把我递到了女王的手里,顺手接过徽章,然后拉着她老公走掉了。小雨——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你这是出卖朋友!卑鄙!我挣扎着想往外跑,却被女王越抱越紧。呜呜呜呜,厄运再次降临到我身上。 好不容易挣脱女王的怀抱,我赶快下线。等不及休息,我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韩雨,怎么一直没人接?这家伙肯定是在游戏,不甩我!哼,我打到你强制下线为止!过了老半天,韩雨终于接电话了:“薇薇你干嘛呢,人家打游戏打的正高兴。” “打游戏?难道说你的好朋友我比游戏还不如吗?亏我多年来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为了游戏不接我的电话,没义气,重色轻友……”我把心中的不满一口气骂了出来,骂完把电话一挂,啊——这下舒服多啦! 在电话的另外一端,某人正对着电话屏幕发呆:“她打电话来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次我又整整休息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再度进入《魔幻嘉年华》。 还没等到我睁开眼睛,我就又被抱了起来。“小毛毛(女王给我取得名字,与我无关),你跑到哪去了?让妈妈好担心啊。来,看妈妈给你准备了什么?”听到女王这句话,我只觉得全身发麻,随之僵硬。系统提示:玩家蓝冰领悟石化技能,经验+300,声望+50。 …… 当我被抱到客厅,看到这满满的一桌佳肴,我突然发现当猫咪是多么的美好!奶汁海带,鹅肝酱煎鲜贝、辣味鸡柳意大利面、西班牙土豆煎蛋、法式鱼卷、咖喱沙司、水果沙拉、奶油冰激凌、巧克力冻……哇,我好像在做梦哦!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所谓的爱情友情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有眼前这些美食,一直当猫咪都无所谓,娃哈哈哈哈……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酒足饭饱之后,我幸福的在美女陛下软软的大腿上打盹(越来越像猫了,我要向游戏公司索赔),忽然听到女王一声叹息。美女怎么了?我抬头望着她。 女王抚摸着我柔软的黑色毛皮,幽幽说道:“小毛毛,你知道我为什么叹气吗?唉,其实是因为我把重要的祖传戒指给弄丢了,这枚戒指是以后要奖励给我国首位获得勇士称号的人的。”哇——大姐,你真厉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能弄丢! “喵——(笨蛋)”,我不给面子的说了一句。 “你是说你要帮我找回来?我好感动啊,小毛毛。” “呜咪——喵——(靠,你耳朵有问题啊)” “你说交给你没问题?太好了,小毛毛,你真是可爱!”女王感动得痛哭流涕。 系统提示:“玩家蓝冰触发隐藏任务“女王的戒指”,在三天内为女王找回丢失的冒险王戒指,任务唯一,失败将被永久驱逐出皇宫。” 系统提示:“玩家蓝冰接受任务“女王的戒指”,任务事件三天,计时开始。” 晕,这个自作多情的npc,这样搞也成?明明人家没有接受的说。没办法,为了天天能吃上皇宫里的美味,本大人就先看看再说吧。不过皇宫那么大,三天哪找的完啊?大姐,给点提示吧,我拼命对着女王放电。 女王终于开窍了,她说:“小毛毛,皇宫太大了,不好找。我建议你先去皇宫东北角的龙之塔看看,我就是从那回来后发现戒指不见了的。” 好吧好吧,我就去看看好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任务其实是等级60级以上,声望50000以上的勇者任务,我去简直就是送死嘛。 一路小跑来到龙之塔,这才发现这座塔比巫师塔高大的多。与巫师塔的阴森诡异相比,这座塔四处都充满了神圣的气息。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深怕弄出什么声音惊醒了沉睡在这里的龙之魂魄。 戒指会在哪里呢?我仔细的用鼻子嗅着(已经变狗狗了)。一路找上去,一直找到塔顶我都没有什么发现。塔顶上有一座巨大威武的神龙塑像,青色的龙身,锋利的龙爪,张开的双翼说不定有十几米长。 我无力的依在塑像旁边,自言自语:“奇怪,女王到底把戒指丢哪去了?” “你在找戒指?你是风之国女王派来的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四下打望,“是啊,你知道在哪吗?咦?谁在说话?” 面前的神龙塑像忽然动了,那高高昂起的龙首低了下来,篮球大的金色眼睛瞪着我:“那个愚蠢的女王竟然会让一只猫来为她寻找戒指?”它的嘴并没有张开,声音似乎是从大脑直接传来。 “嘿嘿,这个嘛,是啊,我自己都很吃惊。”我“喵喵”的回答。听龙的口气,好像对女王很不满嘛。“那个,龙大哥你知不知道戒指在哪啊?” 龙大哥显然听得懂猫语,它傲慢的说:“我当然知道,戒指就在我这里。” “原来在您老人家那啊,能不能请您给我,我好交差。” “不可能!那个愚蠢的女王,枉我这么多年来守护着这个王国,她竟然敢对我不敬!失去戒指就是我对她的惩罚。”龙魂一脸愤恨。 第六章 勇士的戒指(下) 不会吧?虽然女王是比较秀逗啦,不过那仅仅限于没外人的场合。在正式场合她可是严肃庄重的很,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 对了,以后可以出本书,书名就叫《邂逅,你所不知道的女王》,揭露女王不为人所知的另外一面……估计能赚钱……要知道有不少男生都把女王作为他们的梦中情人……怎么越想越远了,汗……办正事要紧。 为了今后安定的生活,我连忙帮女王说说好话:“我说龙大哥,您是什么人,干什么跟女王那个小丫头计较呢?虽然她什么都不懂,脑袋还有点秀逗,但是我相信她肯定是没有恶意的……所以说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戒指给我吧。要不回去我帮您骂她好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龙魂生气地跺起脚来,龙之塔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它还伸展开那巨大的双翼,掀起一阵旋风。还好我立刻用小指甲抠住地板缝,要不肯定被吹飞了去。 只听巨龙咆哮道:“该死,你竟然敢质疑我的决定?而且还为那个叫我‘小青蛋’的死丫头求情,放肆!你这是对神圣龙族的亵渎,我一定要惩罚你!” 啊?什么“小青蛋”?这什么鬼名字?不愧是女王的杰作啊! 没等我笑出声,龙魂一个龙息向我喷来,“咻”的一声,我就飞出了塔顶,开始做竖直方向加速度为零的抛物运动。 呜呜呜呜,妈妈呀,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对我?我一边下落一边飞快的进行自我反思,最后的结论是——这世道,做猫也不容易啊! 难道,难道我就这样死掉了吗?不甘心啊!事到如今,索性把所有的技能都拿出来用用。“*、石化!”在掉到地面之前,我使出了我唯一的两个可怜的技能。 一声巨响,片刻振荡,最后,世界安静了。恍惚间,我看到了佛主和上帝正在向我招手。 我不禁犹豫,该去那边呢?好歹我是亚洲人,怎么说也该照顾照顾亚洲土生土长的佛主啊?可是听说上帝那边待遇挺好的,还可以吃荤,心动啊! 仿佛是为了惩罚我的犹豫不决和信仰不坚定,佛主和上帝同时消失了,恶魔登上了舞台,他在大声吼叫:“喂,死猫,你不要装死,给我起来。” “啊?我还活着?”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还剩了那么的血,估计一只小蚂蚁都能咬死我。不过我确实还活着嘛,哈哈。不管是什么原因,活着就好!生命是多么可贵啊!啊,神啊,让我赞美你…… “哼,想不到你会用石化增强自己的防御力,看来你也不是很蠢嘛。说起来,能被黑巫师诅咒的人,怎么说也该有两下子的。” “呃?你知道我是人?”我自己都快忘记这事了,看我当猫咪当的多专业。 “废话,我可是高贵龙族的魂魄,这点小诅咒还能看不透?” 我一听这话马上用充满希望与祈求的目光望向可敬的龙大哥:“这么说,您能帮我解除诅咒了?” “不行。”龙魂干脆的回答,“不过我知道谁可以。” “是谁?可以告诉我吗?”我可怜巴巴的问。 龙魂没有开口,反而用一种怪怪的目光斜视我。那副“给我好处我就告诉你”的样子俺们在韩雨脸上看得多了。我就知道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于是叹气:“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龙魂“嘿嘿”一笑,“你很识时务嘛。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带着‘勇士戒指’离开这个国家。至于你想带到哪里,我就不管啦。” 照这样说,戒指不是就成了我的吗?又可以知道关于我的诅咒的事,又可以得到一枚戒指,这事似乎太好了吧?不正常、不正常!看这死龙也不是什么好鸟,信他才怪。 龙魂看出我的疑问,他将自己的巨脸凑了过来,缓缓地说:“如果你接受了我的任务,那么你会被风之国通缉,运气好的话也可以逃掉。但是如果你不接受,那么我现在就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这,这算什么神圣的龙族,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威胁我?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要想从龙魂手下活命,我就只能接受这个任务。 但是风之国那么大,光这皇宫就有数百名侍卫,我的胜算也不大。不过既然有了龙魂这么一个大靠山,正好捞点好处增加胜算。就算我死一次,也不至于太划不来。 想到这里,我暗自使用了“*”技能,然后小脑袋稍斜,一面对着龙魂猛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面轻声细语:“大哥,您说的轻松,你看看现在的我多么脆弱,能逃过那些可怕的追兵么?我只是个女孩子,您忍心这么为难我吗?”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龙魂犹豫了,看来有戏。它思索了片刻,“你说的也是,可是我的肉身早已消失,魂魄也无法离开守护的城市,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 “你再想想看?” …… “好吧,虽然舍不得,但是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把那个给你吧。”哈哈, 龙魂终于下定决心把压箱底的宝贝交出来了,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夕阳下,青色的神龙塑像高高的扬起龙首,即使不再拥有肉身,那嘹亮高昂的啸声仍然震撼了我的心,连带还震下来了几块龙之塔的石砖。 叫过之后,龙魂全身发出了白色的圣光,紧接着身体一阵颤抖,然后猛地大口一张,“哗啦啦”,龙口中喷出一股冷水,把我淋了个透。 这是什么水?恶,还有股怪味。系统提示:“玩家蓝冰接受龙涎洗礼,力量增加5,体质增加5,敏捷增加5,智力增加5,种族进化——龙猫。”“玩家蓝冰接受神圣龙魂之失落的戒指任务,,开始启动风之国通缉令。声望—500。” 来不及听完系统的提示,“喵——”我惨叫。龙涎?靠,那不就是龙的口水吗?这也是好东西?恶——厕所在哪?我要吐!我要洗澡! 龙魂看着眼前浑身湿嗒嗒,不停地原地转圈抓狂的我,非常开心:“这可是我失去肉身后唯一留下的东西,多有纪念意义啊!不知道我这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把这好东西送给了你。看把你高兴的。呵呵。” …… 第七章 逃亡 晕,我这是在高兴吗?我哭还来不及呢。不行,受不了了,我要下线洗澡去。咦,怎么没办法下线呢?“系统提示:玩家蓝冰处于战斗状态,无法下线。” “怎么我还处于战斗状态?我和你的战斗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这个嘛,咳,因为你现在已经被通缉了,一群侍卫正冲过来抓你呢。除非你逃离国境,否则都不能离开这个魔法世界。而且……”龙魂站直身体,四处张望了一番,继续道:“就在刚才,一群侍卫把这里包围了,估计你很难逃出去。” 什么?难道说我才刚接到任务就要死在当场了吗?“龙大哥,你这是存心玩我吗?还不快想想办法啊?帮帮忙,猫命关天啊。要是我死了,谁帮你做任务呢?” “办法我还是有的。我可以把你顺利的送出皇宫,之后就的看你自己的了。另外,要接触诅咒,你必须去找贤者大人——阿尔伯莱特#8226;斯特。不过他一直在四处游历,你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找到他。去寻找你的伙伴吧,孩子,我会保佑你的。”龙魂匆匆说完,用爪子将我提了起来,:“传送会有一点危险,你最好用上你的石化技能。” 阿尔伯莱特#8226;斯特?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就在我们说话的时间,一群npc侍卫向我们包围了过来。好多人,难道全城的npc侍卫都来这里集合了吗?顾不了那么多,我急忙启用石化技能,接着龙魂巨爪一挥,“唰~”我立马飞了出去。 哇靠,这就是所谓的危险的传送吗?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把我扔出去嘛。 “喵喵喵喵……(啊啊啊啊……)”我一路尖叫着飞越了皇宫大院,眼看就要摔到皇宫门口的地上,我一个360-转体,难度系数9,成功着陆。 还来不及庆幸,那一大群侍卫就又从皇宫里冲了出来。危险!我撒开四只猫爪狂奔起来。 为了躲避追击,我一头扎进了广场的玩家人群。由于疲劳度一再飞升,我不得不停下喘口气。可是还没停稳,就听见有玩家说:“快抓住那只猫,它是被通缉猫妖,抓住了有奖励。”于是人群马上沸腾了起来,这下,不管男人女人都开始为我疯狂。这下哪能休息啊,我只得继续逃亡。 还好现在在线的人多,玩家和npc挤作一团。我乘机从他们脚下穿过。一路奔向城门,却不料大门紧闭。他们想把我困死在城里吗? 显然以我现在的能力,突破大门是不可能了。一个急转弯拐进一条小巷子,踩着几只箱子登上屋顶。没时间看后面了,不过不用看也知道后面的队伍是何其壮观。 在一个游戏中受到如此的重视,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就牺牲了。可惜,我并不是人,不,我在游戏里不是人类造型。猫咪所特有的灵活机警在我身上展现无遗。 我非常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一只可爱无敌的猫。不说别的,就看我几个闪身,几次跳跃,加上之前就对这个城市很熟,我终于在疲劳值变成危险的红色之前暂时甩掉了追杀者,躲进了某npc家的阁楼。 稍微休息,将身上的毛皮理理,顺便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直到此时我方才留意到,自己的右爪上套了一只银环。 这就是勇士戒指吗?打开状态栏一看,“勇士戒指:??”问号是什么意思?没加任何属性,没有任何作用,简直就是垃圾嘛。为了它还害我被n多人追杀。我忍,现在暂时不要管它,先来分析分析目前的形势。 首先,躲在这里只是暂时的,迟早会被找到。据说有的玩家,像盗贼,就有专门的跟踪技能。 其次,龙魂说过,除非我能够逃离国境,否则不能下线。但是现在出城都很困难,更何况是出境。而且边境究竟是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应该很远吧。一般来说,一个国家的首都是不会建在边境附近的。也就是说,即使我逃出城市,能够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 这么看来我似乎真的是陷入绝境了,但也未必,我不是还有一个必杀技能——*吗?我现在越来越发觉这个技能是非常好用的了。虽然这个技能持续时间只有10分钟,可如果能够搞定传送点的npc,10分钟足够把我传到其他国家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由于现在我是通缉犯,一般的魅力肯定是不够的,乘现在没被人发现把*技能等级升上去。于是某猫开始呆坐在角落,心中念念有词:“*……*……”mp用完了,等一会继续,“*……*……” 还好我使用的是游戏维生舱,可以维持身体的正常机能。但是时间长了还是不好啊。以前就有听说过,有人因为长时间上网导致四肢退化,差点死掉。再说了,就这么呆坐着,反反复复的使用技能升级,憋也憋死我了。 好不容易把技能升到了4级,10分钟内魅力加成才达到8%。唉,我不行了,再练下去我就要疯了。不管了,出去试试。 我鼓起去送死的勇气,提腿向前迈出了几步,猛地发现不远处一只肥老鼠正盯着我看。镇静,镇静,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只老鼠吗?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老鼠? 正当我犹豫于尖叫和逃跑之间的时候,老鼠转身跑掉了。呼——我出了一口长气,还没等我吸气呢,那只肥老鼠又回来了,嘴里还叼了块东西。它将东西放在我面前,然后用黑溜溜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着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老鼠的眼睛也会闪光? 我定睛一看,这是什么?被咬了一口的巧克力饼干……原来这老鼠想孝敬我?对了,之前我才使用了*技能,所以说这只老鼠喜欢上我了?那眼睛中的光芒难道是——爱情的火焰?汗死,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啊……“那个,我还有事,总之谢谢你的饼干,拜拜。”我闪! 第八章 又见方天 这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魔幻王国的猎人们在风之国的首都阿莲娜城游荡。他们为了获得那丰厚的奖品,坚持不懈的寻找着那个传说中的妖物。 然而他们中却不曾有人注意到,那一抹淡淡的黑影早已掠过了数栋房屋的屋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里。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比较少的传送点,给自己加上*,我一个箭步冲到了传送阵的中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对着传送npc“咪咪”地叫。周围的玩家怔住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npc却反应的挺快:“啊~多么可爱、优雅、健康的小猫咪,你是想哥哥给你开传送吗?”靠,关键时刻遇上个啰嗦的花痴! “喵喵——喵——(对,快把我传到国外去)!” npc送上一个微笑,不慌不忙的说:“哥哥很想帮忙你耶,但是我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就无法传送哦。” 糟糕,我忘记了多数npc都无法理解我说的话!之前离开新手村是因为那里的传送阵只能传送一个地方。而现在……早知道我就做个什么标记嘛,好歹我以前也是人,不对,现在还是人,总之我忘记了,呜呜呜,失误失误…… “那就是被通缉的猫妖,它跑出来了,快抓住它。”终于有玩家反应过来了,刺耳的喊声立刻招来了其他人。看来我的*对玩家是无效的…… 可恶,人家明明是人,现在却被诬蔑成猫妖。那几个叫的最响的,等俺们恢复人身了,首先要教训教训你们。而现在,我只能带着身后庞大的追猫族开始在城里飞奔。 本次逃亡明显没有上次顺利,只见我身后有驭马的骑士、有撒开脚丫子跑步的战士、盗贼,身边还不时落下弓箭和各式魔法。更不少人拨不急待的放出了自己的宠物,各种珍奇异兽在我身边又飞又跳,严重影响到了我灵活的逃跑技术。好在大家等级都不高,宠物普遍等级更低,它们还伤不了我。 正所谓祸不单行,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啪”,一个冰冻魔法砸到了我的背上,我打了个寒战,行动也迟缓下来。一回头,发现又有几只箭矢跟着射了过来,眼看躲不过去,我索性不跑了,一个石化挡住箭矢,因为龙涎的洗礼,这几只箭只减去了我十几点血。但是再厚的皮也抵不过n多人的乱砍啊。报复性的随手抓飞几只玩家的宠物,我决定原地等死。 看着渐渐围拢来的玩家和npc(10分钟过了,*解除),我无助的坐在地上,心中充满悲伤。 我多么想说,各位朋友,好歹都是人他妈生的,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有什么话好说嘛?何必动手呢?你们想要这个“勇士戒指”我给你们好了,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你们看看我,这么可爱这么无辜,你们就忍心动手吗? 可惜的是我无法将我的想法传达给眼前的这些同胞们,认命吧,我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各位,请等一下。”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一看,一个瘦高个的人类战士背对着我挡在我前面,使得人群停下了脚步。追杀而来的npc由于不能主动伤害一般玩家,被大家挡在了后面(废话,让npc杀了我,玩家什么好处都没有)。这,难道就是英雄救美?感动ing。不过他怎么知道我是女生的?特殊职业? “你这是什么意思?”人群中一个高大的兽人战士气势汹汹的问。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只猫妖是中了我朋友的冰冻魔法才被抓住的,所以它应该是属于我们的。” 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被包围,还没被抓住。 这个男生的话显然引起了公愤,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骂了起来,更有人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他。但同时也有一部分人聚集在这个男生的周围,向其他人举起手中的武器。 搞了半天他们是在讨论怎么分赃?最好分赃不均,大家上啊、抢啊、打啊!谁赢了我跟谁! 站在那男生旁边的银发精灵战士将头仰成45度角,高傲的说道:“动手之前你们可要想清楚,得罪我们非天公会的人向来是没有好下场的。”说完,几个战士马上挺起胸膛,向人们展示胸前那远看像展翅的凤凰,近看却是不知道意思的梵文的会标…… 这句话可真有用,对方脸上都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更有人立刻退后了几步。看来这个非天公会不简单啊。可惜我长时间远离人类社会,对此并不清楚。 “哦,对了,我忘记介绍一下了。”这男生似乎也是在故意炫耀,“我叫黑夜奇袭,高手榜上排名第八的人类战士,同时也是非天公会的副会长。而刚才使用魔法的这位,是我们非天公会的会长非天,高手榜上排名第三的冰系魔法师。” 手指之处,一个人类魔法师模样的男子正用后背对着大家。显然这个会长对属下的介绍毫不在意,对四周的竞争对手也不顾一屑。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半蹲在我面前,冷峻的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仿佛面前是一盘刚起锅的红烧牛肉(我的最爱……) 而这人的脸,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是这张脸,我怎么都不会忘记,这张欠了我一个月零花钱还赖着不还的脸,这张让我敢怒不敢言的脸…… 方天!你为什么也在这里?还有,一般进游戏样子都会进行系统优化,怎么你的脸点都没变?难道说系统觉得你已经漂亮到极点了?没天理啊—— 第九章 我成宠物了?? 方天一步一步的向我逼近,我则不断后退。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他要打这个游戏我没意见,可是为什么会让我遇上他呢?这人真是我的霉星,遇上一次我倒霉一次。 事实证明,一再的忍让只会激化矛盾。方天丝毫没有理解我厌恶他的心情,一把抱起我,还将我凑近他的脸,感叹道:“这就是猫妖?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只普通的家猫嘛,不过挺可爱的。” 我在他手中拼命挣扎,要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你抱住我干什么?混蛋,人家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自以为),被你抱住算怎么回事? 还有啊,不要把脸凑那么近,我毕竟是女孩子耶,会害羞的!我挥动着爪子想推开眼前这张讨厌的脸,一不小心,爪子在方天白白净净的脸上留下了不多不少四道抓痕。系统提示:攻击成功,-1 …… 我和方天二人同时愣住了两秒,随后方天脸色陡的一寒,手上也用了劲。他咬牙切齿的说:“死猫,竟然敢抓我?!” “喵喵喵喵……(我不是故意的)”顾不上他听不听得懂,我急忙争辩道。 “会长,别玩了,快干掉那只猫妖。我们今天人带的不多,2000点声望加勇士戒指,眼红的人可多了,小心夜长梦多。”那个什么黑夜奇袭在旁边火上加油。 听到这话,方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他特有的邪笑。难道他要来真的了?呜呜呜,我错了好不好?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想人家平时一向都躲着你,怎么还是会犯在你手里呢?我认输,我认输好不好…… 就在这猫命关天的危机时刻,一束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我们一只猫和一个人身上,我迷惘的看着这意外出现的光束,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系统提示:“宠物契约成立,龙猫蓝冰成为玩家非天的宠物。” 我是不是听错了?看着方天也是一脸惊讶,我不由得全身僵直发硬(系统提示:猫妖蓝冰石化技能升级)。我明明是以一个正常玩家身份进入游戏的,怎么会先变成一只猫妖,现在干脆成为了某人的宠物? 其他的玩家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瞪大眼睛看着这边。更有人不买非天公会的帐,动起手来。 系统也跑来凑热闹,“系统公告:玩家非天的宠物猫妖偷盗风之国国宝——勇士戒指,玩家非天遭到风之国通缉,声望-500。非天公会被列为风之国不受欢迎公会。公会成员请在三天内离开风之国国境,否则将予以通缉。” 这下所有人都呆滞了,案发现场一片寂静。一阵风吹过,带起几片枯叶在风中翻飞。月儿从乌云中探出头了,片刻又缩了回去。我看见方天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广告:由此可见本游戏的仿真模拟度有多高)。他在npc侍卫靠近之前大吼了一句:“妈的,搞什么鬼?阿夜,快,先掩护我出了城再说!”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只非天公会,其他围观的人也行动了起来。不过其他人不是来掩护而是来追杀的。 虽然莫名其妙成了通缉犯,但是非天公会的人并没有大乱。尤其是刚才那个臭屁的“黑夜奇袭”,守在方天旁边,一路指挥着大家且战且退。难怪那些人听说是非天公会都有所忌惮。不过外围的成员还是很惨,由于外围比较混乱,不少人不小心跟npc交上了手。其结果是实力相差太大,他们无一例外的直接回归新手村。 而可怜的猫猫我,就一直被当作货物一样被方天拎在手上,一刻不停的逃命(韩雨:逃命都不忘拎着你,真羡慕你)。由于他是冰系魔法师,所以在逃亡途中还可以很快地放出一个冰块。可惜范围太小,作用不大。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逃出了阿莲娜城。城里的侍卫npc追出了一段,就自动退回城去了。而其他追杀我们的玩家毕竟是乌合之众,在看到城外刚集结的数百非天公会成员后,便识趣的跑掉了。 一大群人迅速的转移到了非天公会一处偏僻的秘密练级点。非天公会的人要三天后才被通缉,暂时没什么危险。可怜的会长大人方天则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受到据说是有史以来最严密的保护…… 公会几个高等级的干部也聚了过来,举行了所谓的高层会议。 会议开始,首先发言的副会长黑夜奇袭,只见他比谁都激动,对这方天那是一脸敬佩:“会长,我真是太佩服你了,那么短的时间,你就把那只猫妖给驯服了。这只猫妖的敏捷至少是20,相当于一个纯敏的玩家,那么多人抓了好久都没抓到,可你一出场就把它驯服了。我对你的景仰真称得上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方天听着这话没什么反应,连脸都没红一下,难道他觉得很受用吗?看起来不是,好像只是在发呆。要不然我可真是要佩服他的厚脸皮了。 黑夜旁边的一个漂亮的精灵弓箭手姐姐就比较冷静了,她首先白了一眼黑夜奇袭,然后说:“阿天,你这样也太冒险了,连累了很多兄弟不说,你自己都差点被杀。”看看,人家美女说话就是不一样,实在。 “是啊,”一直坐在方天身边的一个兽人战士点点头,刚才被追杀,他带领的队伍是第一批到达的。“要不是为了抓猫妖你们带的人多,再加上我们回来的快,你们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阿天你要抓猫妖应该先跟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好配合啊。” 方天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委屈的大叫:“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是哪回事啊?我什么都没做,它就成我的宠物了。而且……”他恶狠狠的盯着趴在美女腿上打瞌睡的我,继续道,“这只该死的猫什么用都没有,不仅不会帮忙,还好死不死的抓住我的衣服不放,甩都甩不出去。” 啊?我有这样做吗?难怪他逃命的时候也没有丢下我,嘿嘿。不过好歹你们都是30、40级的人了,我才11级,在那种情况下当然是保命要紧了。 “阿天,请不要说脏话。”精灵姐姐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方天有些尴尬的别过头,什么都没说。咦,转性了?这么听妹妹的话,难道说这位就是他所谓的女朋友? “这就奇怪了,会长,你先看看这只猫妖的属性吧。”黑夜奇袭提醒道。毕竟我是全国通缉犯,大家都对我很好奇嘛。 第十章 决定前途的会议 “这只死猫的名字叫蓝冰,名字还不能修改?种族是龙猫,这是什么种族?妈……奇怪,只有11级,力量才4!敏捷23,要那么高干什么,专门逃跑用的吗?简直是垃圾嘛。”随着方天发出阵阵感叹,周围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等等,这只猫身上装备了阿德拉斯手镯,体质+1、敏捷+3、魅力+5,好东西啊!它还戴着勇士戒指,不过属性未知。” “看不出来啊,原来这只猫还是被冒险者公会通缉的阿德拉斯手镯盗窃者。”兽人战士一边流口水一边说,“快,看看能不能取下来?” 什么?取下来?你这叫做抢劫知道不?而且能取下来我早取下来了,还能被你们追那么久?一般来说,主人可以给宠物换装备,所以大家都把方天看着。方天从美女怀里抓过我,吓得我身上毛都竖了起来。 他抓住我的右前腿,其实就是右手臂,使劲地把戒指往外拽。喂,这款游戏的痛觉模拟度是15%,很痛的啊。人家眼泪都要流出来,你这家伙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啊?我忍不可忍,张开玉口,我咬我使劲咬! 方天吃疼,一下丢开了我。我立刻跳回到美女姐姐的怀里。他愤怒的从腰间抽出魔法杖:“可恶,这只死猫!” “会长老大,住手啊,不要激动。”众人拉住他。嘿,就是,激动什么嘛?才15%的痛觉,不过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而已。当然,不排除被我突发的行为吓到的可能。 美女姐姐安慰性的摸摸我的头,“阿天,这不能怪它,是你刚才太用力,弄痛它了。看来它的装备是取不下来的,这可有点麻烦。眼红这些装备的人大有人在,阿天以后要好好保护它哦。” “我保护它?让我杀了它还差不多。” “杀自己的宠物是一种变态行为,会受惩罚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魔幻嘉年华里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只宠物,而且一旦确定就无法改变(问谁定的规矩?当然是作者我了。想想现实生活中那些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好多都是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啊),所以你只能带着它了。” 方天郁闷的不说话,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会议出现了第一次冷场。 “我说,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讨论下怎么把会长送出风之国去?而且我们公会也必须转移到其他国家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飘进了大家的耳朵,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循声望去,原来在兽人战士身边还站着一个罩着黑袍,看不清脸的人。刚才怎么一直没注意到?看这架势,这个人应该是所谓的亡灵巫师了吧?不知道是因为职业的关系还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如此,总之,他的出现,不,是当我发现他的同时,我感觉周围灰暗了许多…… “灰色说的不错,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先来讨论下我们如何离开风之国吧。我的意见是……”原来亡灵巫师叫灰色,果然人如其名。 看着大家终于转入正题了,我就放心了。虽然事情发展到现在都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有朋友在(目前是主从关系),我也安心不少。毕竟这是个大公会,有这么多高等级的人,比我一个人容易了。 想想不多久就可以下线洗澡了,我心情愉快不少。好歹我连续上线也有现实时间一天了,虽然说老妈还不至于给我来个强制下线,但是一顿骂还是不会少的。说不定下个月的零花钱也…… 逃亡计划最终确定下来,本来大家打算让非天公会的大部分会员三天内分批撤往风之国的邻国炎夜王国,毕竟他们现在没被通缉,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而副会长黑夜奇袭先到一步,进行详细的安排工作以及主持大局。 会长非天则不得不绕过风之国的两个大城市,横跨魔兽丛生的梦纳达森林和马加荒漠到达炎夜王国的边陲小镇——奈尔镇。 这仅仅是考虑了npc方面的因素,但是,经过灰色冷冰冰的提示,追杀会长的不只是npc,更大部分的还是其他的玩家。和npc相比,其他玩家危险性更大。非天的敌对公会——人间公会更是放出话来,要把方天了结在逃亡的路上。对此,方天却是嗤之以鼻。 按照灰色的建议,非天公会的三十级以上的主要成员(初级会员有不少是两面倒的,而且等级也不高)分成三个小队从郊外向炎夜王国奈尔镇进发。路上绕过几个大boss区,然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样一方面可以迷惑敌人,让敌人无法立刻判断出非天的位置,另一方面顺便练级,提高公会的自身实力嘛。 不过方天的身边并没有留下太多人,人在精不在多嘛。正所谓人越多目标越大。刚才开会时的精灵姐姐——内政部长迷雾菲雪和亡灵巫师——参谋长灰色,再加上五个人组成的所谓近卫队,包括一个弓箭手,两个战士,一个盗贼和一个圣疗师,总计八人两组外加一只猫在大部队离开后一小时出发了。(由于组队最多5人,所以采取4人一组) 魔幻嘉年华里要求达到40级才能骑马,目前达到这个目标的人很少。而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乘骑的宠物,没办法,大家只有用脚丫子走去炎夜王国了。好远啦…… 走了大半天,路上只出现了些小怪物,没等他们靠近,迷雾菲雪和另一个近卫队的弓箭手苍狼就把他们解决了。要是一路都能这样就好了,可惜那只是奢望。即使我没去过那个什么什么森林,我也清楚随着我们的越来越深入,怪物等级越来越高,危险也越来越大。 灰色告诉我们,其实不包括我,除了迷雾菲雪,其他人都无视我的存在。没办法,虽说事情来的莫名其妙,但毕竟是我给他们带来这场灾难的嘛。听说有不少人都因此退出了非天公会。方天说无所谓,没义气的人早走早好,可大家心里多少还是会不舒服嘛,我理解…… 不好意思,偏题了,继续刚才的话题,灰色说森林里的怪从30级到60级不等,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穿过这里。而我们这边的人最高的非天也才刚40级,硬拼显然是不行的。因此我们不仅要绕开boss区,还得坚持“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闪”的原则。 听到这话,方天又无所谓的耸肩,说死了不过重来,只要不是被其他玩家打死占便宜就无所谓。结果他马上被菲雪姐姐骂了一顿,说他现在代表的是非天公会,不是他自己。还说如果他死了,公会就会在整个游戏中没面子,那样的话不如解散公会算了。 方天被教训的无话可说,就差举双手投降了。菲雪姐姐果然厉害,相处这么久,我发现她是唯一敢跟方天说重话的人呢。他们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嘿嘿,方天,说不定我抓住你的小把柄了。 第十一章 征途序曲 一行人刚走进森林没多久,在前面充当斥候的人类盗贼——鬼祟(多合适的名字……)回来说,在前面有为数不少的苍狼,它们大约35级,攻击不是很强,但是敏捷高,喜群居。 一听到苍狼,大家都把目光移向弓箭手苍狼,我们的近卫队队长,精灵战士怎么回事更是亲热地拍拍苍狼的肩膀:“阿狼,快去叫你的兄弟们退下吧,碍着大家赶路就不好了。” 苍狼苦着一张脸:“队长,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得了。” 玩笑归玩笑,大家还是得前进的。果然,才走出十几米,一小群苍狼就围了上来,众人马上摆开架势,战士在最前,魔法师巫师在后。 方天念起刚学会的暴风雪咒语,这可是游戏已知的魔法师40级才能拥有的全方位魔法。纯冰系的魔法师单练很困难,但是组队时却很有用。它可以在第一时间降低敌人的速度,给其他同伴制造机会。 灰色也唤出了自己的三只亡灵,同时丢给苍狼(不包括本队的那个弓箭手)一团诅咒的黑雾。而周围的人则自动和他保持三米距离。开玩笑,是亡灵呢,不怕也会恶心的。 被大家称作小弟弟的圣疗师好奇宝宝则抓紧时间给大家加上初级神之庇护,增强大家的防御。 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站到最后边假装自己是督战的。 但见前方激战正酣,苍狼哀鸣声声,勇士杀声震天。大家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其中尤为突出的是我们的另外一个战士——我就矮,矮人族的狂战士。 他两眼发光,一头扎进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苍狼群中,刷刷刷的一阵猛砍。因为个头小,又老是冲过头,弄的圣疗师找不到他,无法给他治疗加血,一番险象环生,几次濒临死亡。直到后来被怎么回事骂了一顿,才稍微收敛了些。唉,太老实了就不象狂战士了嘛。 我正在一边瞅热闹瞅的高兴,忽然听到系统提示:“龙猫蓝冰获得战斗经验值50……龙猫蓝冰获得战斗经验值40……龙猫蓝冰获得经验值50……”又一阵紫色光环绕过全身,系统提示:“龙猫蓝冰升级,现在等级12级。” 对了,我现在的身份算是方天的宠物,所以可以在战斗中分得经验。这里都是高级的怪物,经验不是一般的高啊。想不到有一天我还可以象这样什么事都不做的等升级!那边的方天也听到了系统提示,他忘记了念到一半的咒语,郁闷的向大家抱怨:“那只蠢猫,什么事都不做还分我的经验!” 我也不想的嘛,但是毕竟我不是真的宠物啊?既不能收回进宠物空间,也不必听从他的命令。现在这种情况,我看多半是那只老龙搞得鬼。他那个时候不是说什么“去寻找你的伙伴吧,孩子,我会保佑你的”那样的话。多半就是他…… 等到大家战斗结束,我也15级了,继续把附加属性点加到敏捷上去。哼,说我只会逃跑,我现在就把逃跑进行到底!回头督到方天那杀人的目光,我赶快又蹦到菲雪姐姐的怀里。 谁让菲雪姐姐是方天的克星呢?而且其实人家一直都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哦,以前都把韩雨当姐姐的,后来发现她除了会把我卖了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死丫头,混到游戏里来,又把我卖了一次,想起来就伤心。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离开苍狼的聚集区,大家稍作休息,进入了灰熊的活动范围。灰熊,42级的野兽,攻强防高,不过总是单独出没,没太大的危险。于是大家都挺轻松,一路上说说笑笑。 怎么回事甚至说要单独杀一只灰熊来给大家做烤熊肉。我赞成的猛点头。为了赶路,大家都带上了食物。但是品种也太单一了,都是些面包肉干,吃的没劲。想当年俺们在皇宫里过的日子,那才是滋润呢。 我一路上沉溺于美食的幻想中,却没有注意到方天时不时投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走在前面的盗贼鬼祟忽然停下,挥手示意大家灰熊出现了。又竖起一根手指头表示只有一只。众人不禁好笑,觉得他这样也太慎重了。不过人家爱岗敬业的精神是值得我们赞赏滴。 果然,不远处,一只将近两米高的大灰熊正靠在一棵大树蹭痒。怎么回事握紧手中的宝剑就准备冲上去为大家料理午餐。可是方天却阻止了他,“等一下。” 面对所有人不解的目光,方天露出了他特有的邪笑。没有任何征兆,他猛地一伸手,把我从菲雪的怀里抢了过来:“换你上啦,笨猫。”没等我挣扎,他就急跨了几步,然后直接将我甩了出去。“阿天,不要——”菲雪阻止不及,发出了绝望的喊声。 而我出乎意料的没有叫出声音来,大概是太害怕而忘记叫了……条件反射的轻巧落地,我呆呆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灰熊,头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逃跑?战斗?死亡? 没有任何动作,不是不能动,但却怎么也动不了。我拼命向身体下达逃跑的命令,也听到菲雪在叫我快跑,可是身体始终不听使唤。 那个菲雪也是,有时间叫不如射两箭把熊引走?其他人肯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理,什么动静都没有。怎么办?怎么办?我仓惶无措。 灰熊好奇的瞅着我,又抬头望了望我身后的一队人。片刻,它“嗷嗷”的嚎叫着冲了过来。我急中生智用了一个石化,希翼着他咬不动我。没想到灰熊叫啸着从我身边冲了过去,直奔方天他们而去。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没打起来?”方天计策失败,生气地大喊大叫。 战士怎么回事立刻持剑迎了上去,同时回答了一句:“会长,我不知道。” “我没有问你!” …… 直到怎么回事料理完了灰熊的后事,我才摇摇晃晃的挪了回去(受到强烈刺激的后遗症——四肢乏力)。灰熊没有攻击我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了,那是因为我的魅力比较高,同时没有主动攻击他,那那边站着几个一看就是来杀他的讨人嫌的家伙,当然就是他的首选了。但这也不能完全确定,总之是我运气好,才逃过一劫。 可恶的方天,竟然暗算我?我不满的盯着他,发现他也在迷惑的看着我。 嘿嘿,我的嘴角微微翘起,猫脸上闪过一丝奸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复仇的力量),我后腿用力一蹬,直直地向方天射了过去。“刷刷”两下,方天的左右脸上各留下了一道抓痕。 报复完毕,赶紧钻进菲雪姐姐的怀抱。看着他举着魔杖喊打喊杀,却被怎么回事等人压住动弹不得,我得意地晃着尾巴:“小样,看你下次还敢阴我?” 第十二章 全军覆没的危机 发现自己是个魅力超高的可爱宝宝,我越发变得肆无忌惮了。乘大家都在奋力拼杀的时候,我给自己用上一个*,然后悠悠哉哉的在战场闲逛。 一旦发现方某人被怪物攻击或者是他攻击出现失误的时候,就“喵喵”几声以示嘲笑。结果是气得他数次差点把要给敌人的冰块送给我。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而是伤害自己的宠物声望会降低。声望过低会导致公会解散。唉,可怜的小天天,让我们尽情的嘲笑你吧! “万里长征”持续了一天,梦纳达森林变得越发危险和诡异了。茂密的树叶将阳光挡在了外面,使我们前进的方向阴森幽暗。 凸冒出地上的老树根错综分布,最可恶的是它们还会自己移动,一不留神就会被它绊倒摔个四脚朝天。怪物的等级越来越高,虽然大家在旅途中都有升级,但是战斗却越来越吃力。 菲雪又一次拿出那张最新版的地图,仔细辩认后告诉我们,地图上有标示的地方到这里为止了。也就是说,剩下的路还没有任何玩家安全进出过,所以暂时没人提供资料。而走在我们前面的会员和我们的路线也不可能完全一致,所以他们的信息也非常有限。这下原本就有些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喂,大家放轻松点。会里还有其他的兄弟在前面呢。有他们在前面开路,我们怕什么?大不了看到他们的尸体我们就快闪好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方天(刚不幸又被绊倒了)一边拍着身上的泥沙和叶子,一边轻松的说。 他的话让大家不禁莞尔。首先振作的菲雪习惯性的皱着眉头:“阿天,别拍了,衣服没耐久了,再拍就破了。”大家又一阵哄笑,问方天欣赏会长的*要不要收钱?弄的方天红着脸威胁要和他们真人pk。 一番打闹,再次上路。因为前面的路危机难测,鬼祟不再充当斥候。探路的工作交给了灰色的两只亡灵,至于剩下的那只,当然是留在主人身边保护主人了。 灰色此时也升了2级,召唤技能也有所上升,本来有机会增加召唤亡灵个数的。但是他认为与其浪费时间招低等亡灵,不如将能力用在加强亡灵实力上面。 也因此那三个亡灵的能力提前了,连带iq也高了,在前面遇到敌人还会“嗷嗷”示警。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会说话了?我倒是听说宠物到了40级以后就会说话,那我跟人交流的梦想也可以实现了。当然,要是之前就能找到贤者解除诅咒那就更好了。 此时此刻,小猫猫我的等级也达到了20级,*也有5级了,真的是一大突破啊。我深切的体会到为什么神龙要我寻找同伴一起上路,果然有着事半功倍,不,是事倍功半的效果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现在仍然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黑猫,升了那么多级了也没见我长个。技能也只有那么两个,真正战斗的话什么用都没有。 看看自己现在的状态, 名称:蓝冰种族:精灵(龙猫) 职业:无级别:20 经验值:1265/44100金钱:3g 力量:9体质:9+1敏捷:35+3 智力:10+5魅力:??幸运:?? hp:1000mp:150负重:60 饥饿度:93%疲劳度:100%声望:-450 剩余点数:0状态:诅咒中 装备:阿德拉斯手镯,体质+1;敏捷+3;智力+5;魅力+7;;勇士戒指?? 技能:*(10分钟内魅力加成10%,消耗mp20)等级5 石化(瞬间将身体化为石头,物理防御+10%)等级2 …… 看着自己的声望值义无反顾地向负数奔去,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想想当初我是为什么来玩这个游戏的?这也差的太远了吧?现实总是难以捉摸呢。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菲菲姐,这只猫刚才在叹气吗?”方天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真的吗?我没注意。猫也会叹气?想想也是有可能的哦,蓝冰是很聪明的呢。”菲雪溺爱的摸着我的头说。我注意到周围的男生们都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我,嘿嘿,谁让你们不是猫呢?美女的怀抱可真是温暖啊!(谁,谁在说我是变态?有本事站出来!) 方天则又不相信的摇头:“肯定是我看错了,这只蠢猫有什么值得叹气的事,明明都赖着我升到20级了。”不就一点经验值吗,这家伙怎么就念念不忘呢?真是太小气了。 “不就是一点经验吗?你就不要斤斤计较了。”美女和我想的一样呢。 “不说了,赶路吧,刚才收到阿夜的私聊,第一小队已经过了森林进入荒漠了。”方天伸了个懒腰,“本会长可不想被他们小看了,哼哼,非追上他们不可。” 这个会长真是没有危机意识,感情他都忘记了自己是在逃亡,还以为自己在搞野外竞走训练呢?看着大伙也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真搞不懂他是怎么当上一个大公会的会长的? “嗷嗷!”亡灵忽然急切的示起警来。众人马上戒备起来。 一只巨大的黑色犀牛正对着我们喘着粗气,粗短的脚不安的在地上刨着土。这应该是只60级以上的怪物。因为队里唯一拥有高级鉴定技能的盗贼鬼祟可以鉴别60级以下的怪物,可是这只犀牛他却是看不透。 我们原本应该绕开走的,毕竟目前身处森林的中心,这里是高级怪物的地盘,boss出现的几率也很大。但是怪物等级越高,它的视线就越远。很显然的是,这只犀牛已经发现我们了。它是一只boss级的怪物的可能性很大呢。 怎么办?打还是跑?所有人望着方天,等待着他的决定。这个决定不好下。战斗的话胜利的把握不大。而逃跑,大家其实都知道,这里的光线严重不足,地上树根盘错,要顺利逃跑并不容易。要离开的话,恐怕非牺牲几个人才行。那么,牺牲谁呢?谁去抵挡犀牛的攻击为大家争取时间呢? 第十三章 惨胜 “听说犀牛的角很值钱呢,而且是制作武器的佳品。”方天故做轻松,“不过这堆钞票不好拿,大家小心!” 这个方天,万一大家同归于尽了怎么办?我不满的看着他,这家伙有没有脑子啊?难道他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穿越这段危险地带的?菲雪姐姐,快骂醒他! 菲雪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她把我放在地上,郑重地将一只箭矢搭在弦上。其他人也各自拿好了武器。而一向冷静的灰色只是说了句:“真是一群笨蛋。”然后抛出一个诅咒,操纵亡灵向黑犀发起攻击,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笨蛋中的一员。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遇到高级的怪物就撤退的吗?怎么你们都不走呢?还有方天,他死了的话你们公会脸就丢大了。 犀牛没有给我们太多时间,它冲了过来,一头顶飞了挡在最前面的两只亡灵。怎么回事和我就矮跟着迎了上去。“嘡——”一个冲撞,二人不禁退后了两步,但好歹还是阻止住了犀牛的前进。圣疗师好奇宝宝的治疗随后也施加到了他们身上。 这时弓箭手苍狼的箭已经化作一道白光射了过去。那是他最强的冲击箭。稍后,菲雪简短的咒语完成,一只带着魔法伤害的魔法箭矢也射了出去。 鬼祟偷偷绕到了犀牛的身后,使出了附带攻击加成的背刺。犀牛愤怒的一个转身,用屁股直接把鬼祟撞飞了出去。他与一棵大树进行了非常猛烈的亲密接触,最后摔到地上。好奇宝宝马上给他加上了治疗术。怕来不及恢复,他抓出一瓶药水灌进肚子,又冲了上去。 那边方天的咒语也念完了,魔法杖向天一指,暴风雪使得黑犀身上起了一层薄冰。黑犀奔跑的速度马上降低了些。 灰色也不甘示弱,不仅在给黑犀施加虚弱、迟缓魔法,甚至连身边保护自己的那只亡灵也派了出去。 大家一番厮杀,眼看把黑犀给困住了。黑犀给杀红了眼,愤怒的吼声震动森林。我是说真的,它真的被杀红了眼。 “小心,狂化!”怎么回事大叫。狂化的犀牛防御会降低,但是攻击力却提高了不止一倍。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黑犀那只乳白色的犀牛角散发出淡淡的黑光,硕大的脑袋瞄准了我就矮,又是一个冲撞。同样陷入狂化的战士我就矮闪躲不及,猛地飞了出去,在落地的同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好强的攻击,竟然把一个四十一级的战士给秒杀了?!我就矮成为了我们长征途中第一个阵亡的战士。 “小心它的角,不要碰到!”方天大概觉得,导致我就矮被秒杀的直接原因是那只发着黑光的犀牛角,他大声提醒大家。 暴风雪的效果消失,黑犀用它这个身躯难以想象的速度冲撞起来,继我就矮之后,怎么回事也被撞倒。还好,他听方天的话及时避开了牛角,保住了性命。黑犀抬脚又向他踩去,他一个连滚躲开。 “咻——”紫色光芒划破长空,一只利箭插进了黑犀的左眼,那正是迷雾菲雪的得意技能——魔法箭。 黑犀的惨叫声立刻响起,我第一次领会到什么叫震耳欲聋?在这效果下,我们全部被扣去了200点的生命值。声波攻击?! 黑犀缓过气来,用剩下的眼睛紧紧盯着菲雪。这游戏也太真实了吧?在场的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黑犀那逼人的恨意。 “喵喵!(菲雪快跑!)”顾不得她是否能理解我的语言,我着急的喊道。话音刚落,犀牛已经向着菲雪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菲雪连忙转身逃命,毕竟弓箭手的敏捷还是不错的。 可是我们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会移动的树根时不时会来拖后腿。菲雪在奔跑的时候一不留神,被树根绊倒在地。而黑犀没有给她起身的时间,它身上带着几只苍狼的箭矢和鬼祟的匕首,脚下踩着碎冰,以极快的速度向菲雪狂奔了去。然后,它很不留情地踩在精灵美女迷雾菲雪的身上…… 不要啊——看着菲雪化作白光而去,我忘记了这是游戏,忘记了菲雪很快会回到我们身边,我只知道,就是眼前这只庞大的怪物杀死了我的同伴!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奋不顾身的跳到了黑犀的背上,狠狠的咬住它的后颈。好硬的皮,咬得我牙都疼了。黑犀似乎很讨厌身上有异物,它剧烈的摇晃身体,想把我甩下去。而我现在是进退两难,只能紧紧抓住它厚厚的皮。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爪子渐渐感到乏力。我忽然想起菲雪刚才射中了犀牛的眼睛,眼睛是它的弱点。我伸出爪子,牢牢抓紧犀牛皮,再松开嘴巴,身体向前挪。再咬住犀牛皮,伸爪子…… 好几次,我都差点被甩了出去,还差点被方天的冰块打中、被苍狼的弓箭射中,但是我最终还是一点一点靠近了黑犀的右眼。 我可以帮菲雪报仇了!我一抓下去,爪子深深的扎进了黑犀的眼睛,黑犀又是惨叫。这次我离它太近,叫声直接震飞了我500点血。它现在成了只瞎牛,开始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方天他们为避免误伤都躲了老远。而我还不敢松抓,怕一被甩下去立刻就成肉泥。 一棵又一棵大树被黑犀撞倒,而黑犀也是累的气喘吁吁。在它头上的我也好不到哪去?给冲撞震的头晕眼花,还连带被飞树走石击中费了不少血。还好有好奇宝宝时不时给我加血,暂时死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十棵大树被撞断,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黑犀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我乘机跳到了一旁。 回头看着它因为伤重,身体不住的抽搐,损坏的双眼中流着暗红色的血泪。我愣住了,这真的是游戏吗?这是我做的吗?我怎么会这么残忍?我并不想这样啊? 如果你不进攻我们的话,我们就不会……我们会不杀它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似在对黑犀说,又似在喃喃自语。 方天他们兴冲冲的跑过来打算收拾战利品,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竟然也下不了手。森林恢复了平静,只听得到黑犀沉重的喘息…… 第十四章 我的宠物宝宝 一束金色的光芒穿过层层树叶透了进来,那暖暖的光线将我和黑犀笼罩。系统提示:“龙猫蓝冰收服70级梦纳达森林之王魔犀,是否签订宠物契约?” 啊?作者的恶搞又来了?……怪哉,之前和方天订契约的时候怎么系统没问过我们同不同意?不管了,虽然我们曾经是敌人,但是害你这样我也过意不去。我连忙回答是,系统提示:“龙猫蓝冰收服70级梦纳达森林之王魔犀,宠物契约成立,声望+300。请为你的宠物命名。” “就叫黑仔好了。” 同队的人显然也收到了系统提示,大家都惊讶不已。 “会长,你的宠物会收宠物当宠物?!”苍狼已经语无伦次了。 “乖乖,这只猫这是不简单呢!”怎么回事也两眼发直。 看来系统虽然把我弄成了别人的宠物,但是却也没有剥夺我可以拥有宠物的权利。这样也不错呢。20级的我有了一个70级的宝宝!哈哈,今夜做梦也会笑(选自《大富翁4》钱夫人语录)! 不过我的宝宝现在的模样真的有够惨的,作为主人的我赶紧对着圣疗师好奇宝宝叫了几声。好奇宝宝会意,给黑犀连续加了几个治疗术。黑犀终于站了起来! 我乐坏了,大摇大摆昂首挺胸的走到黑犀的面前,用领导者的目光审视它一番,接着骄傲的宣布:“黑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 黑犀冷冷的上下打量我,居然开口说话了:“等级那么底,竟然还想做我的主人?”说完调转头用屁股对着我。 …… 混蛋,你敢藐视我?我愤怒的跑到黑仔眼前,“喂,搞清楚,你可是我的宠物。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旁边那伙人五马分尸了。你竟然都不知恩图报?……”我话还没说完,黑仔又一个转身。 无奈,看看宠物状态栏:“宠物名称:黑仔;等级:70级;hp:30000;mp:1000;技能:冲撞,黑魔法冲击;忠诚度:25……” 忠诚度才25,没逃跑都算好的了。毕竟等级相差太多了,呜呜呜,被自己的宠物瞧不起了,没面子啊。我只好把黑仔送回宠物空间。 队员们在旁边幸灾乐祸,灰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会长,你的宠物跟你一样收了只不听话的宠物。” “不要把我和这只笨猫相提并论!”方天抗议。 好歹我们战胜了梦纳达森林的boss,虽然也损失了两个人,但后面的路还是相对好走了许多。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迷雾菲雪了。 不知道菲雪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没有了她,我只有靠自己一路小跑跟着大家了。由于我的体型小,走相同的路消耗的体力比其他人都多,好累啊。果然还是有菲雪姐姐在好啊! 坚持走了一段路,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可恶的方天,他显然不愿意等我,反而越走越快。想把我甩掉吗?没义气的家伙,也不想想刚才是谁救了他们。我耷拉着尾巴,没精打采的远远跟着。 前面的灰色回头看了我一眼,停下了脚步。是在等我吗?我稍微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走到他面前,疑惑的看着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我抱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继续前进。 毕竟我是女生啊,被男生抱着会不自在的。不安的挣扎的几下,我勉强镇静了下来。 抬起头,很难的在近距离看到他隐藏在斗篷下的脸。算不上英俊,但也是棱角分明,只是表情仍然冷漠。想不到这家伙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呢。当然,还比不上张耀杰! 在长征的第三天早上,我们终于穿越了梦纳达森林,开始进入马加荒漠。这时我们也收到了消息,第二小队在途中遇上了boss级怪物荒漠暴风龙,还好撤退及时,只损失了10人。 马加荒漠多是一些巨蝎和沙漠巨蟒。偶尔也会从天上俯冲下来几只苍鹰。我们一路相对顺利,唯一一次大家遇上了灰蚂蚁群,被追杀了几个小时。 这些蚂蚁虽然皮厚防高数量多,但是也不是没有弱点,那就是怕火。可惜我们唯一的魔法师方天偏偏是个纯冰系的魔法师,在这里完全无用武之地。我们只好边跑边杀,差点因为疲劳度过高累死几个人。 当天下午,路上的树木渐渐多了起来,说明我们快走出荒漠接近风之国的边境了。此时灰色等级超过了方天,有48级了。而我分了方天的经验,也有25级了。只要过了边境,我就可以安全下线了。 菲雪和我就矮直接转生到了炎夜王国的新手村。但是因为10级以下无法使用密语和工会频道,所以一直无法跟我们联系。还好2人遇上了,正好一起练级,现在已经12级了。 非天公会第一队本来一路非常顺利,但是在边境的时候遇上了不少玩家的队伍。在离开风之国之前,我们大家都是通缉犯,其他玩家可以杀死我们得到声望和系统的奖励。所以许多玩家都聚集在边境,如果其他小队不能在三天内离开边境,就会成为通缉犯而被别的玩家击杀。 因此,第一小队进入炎夜王国后直接驻扎在边境,准备随时接应其他的人。 晚上,第三小队也到达了目的地,而第二小队因为之前遇上了荒漠暴风龙绕了点远路,估计12点以前还是能够穿越国境。 一早就抵达炎夜王国的副会长黑夜奇袭传话给方天,现在边境聚集的玩家非常多,都是冲着他和我来的。但是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靠着边境最西方的炎加山麓。那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 现在他将已经到达的人员带往相反的方向,作势救援。而我们这边将交给菲雪连续的一个叫做灵魂之光的友好公会支援。 “这个公会信得过吗?”怎么回事担心的问。 “既然阿夜和菲菲姐说可以交给他们,我相信没问题。”方天自信满满的回答。 于是我们的前进路线稍微改变了一点,开始全面向边境西方靠拢。 我们进入山麓,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敌人。打算原地休息之后,一口气穿越山麓。怎么回事又自告奋勇去为大家寻找野味,可是却去了老半天。正当大家等不及要催他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他的呼救声。 我们循声找去,原来这个笨蛋不小心招惹到了一个小boss——58级的荒漠石巨人。大家抓紧时间嘲笑了他一句,然后一拥而上杀死了巨人。 之前杀了不少怪物,却都没有掉下什么好东西。这次巨人倒是不错,不仅送了我们些钱,还留下了一根加2体质、加4智力、加5%冰冻伤害的魔法杖。 得到这根魔法杖的方天大大表扬了怎么回事一番,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笑别人笑的最厉害…… 第十五章 征途末的背叛 方天得意的挥舞着魔法杖,露出邪恶的笑容。 他正把无数块小冰块砸向那只可怜的山狮。山狮没挣扎几下就痛快的升天了,留下一地铜钱。没来得及捡,他的脸色忽然一黑,“妈的,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会长?”好奇宝宝问。 莫非是山狮的灵魂找你报仇了?我也很好奇。 “菲雪说她们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埋伏,恐怕无法及时赶到了,让我们小心点。”方天告诉大家。 听了这话,所有人脸色都阴沉下来。来支援的队伍遇上了埋伏,说明有人知道我们将从这里离开。 按理说这事即时是公会的人知道的也不多,莫非是非天的领导层中出了内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前面肯定还有更多的敌人在等着我们了?大家都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而那个出卖我们的人又是谁? 灰色是我们中最细心的人,我担心的看向他。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担心,温柔地挠挠我的头,然后把我放回到地上,自己若有所思的看着前进的方向。 “现在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大家小心点。菲雪她们只是被暂时耽误一下。而且我们非天的人可不是非得靠别人帮忙!”方天笑着说。 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感觉到他笑容中的邪气。 “非天,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山路的另一头,二十几个玩家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骑士穿着一身黑色盔甲、手持长剑,骑着匹白马。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有着把缠绕着荆棘的剑形会徽,看来是一个公会的。 “你是……人间公会的任逍遥?”方天惊讶道。我们都没有想到,追杀者这么快就来了。 任逍遥冷笑:“非天,你真行啊,把自己弄的这么值钱。杀了你既有一万金币又能得到5000声望和一枚勇士戒指。看来这下我们人间要好好赚上一笔了。” “呸,手下败将,有种放马过来!我正想试试我的新魔杖的效果呢!” 任逍遥眼中寒光闪过,“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有多硬?”话音未落,一个黑影猛地从地上窜出,飞向方天。 “小心!”鬼祟不知何时已经挡在方天的面前,接住对方的一剑。原来方才的黑影是一个敏捷超高的盗贼。任逍遥一直跟方天说话,其实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让盗贼偷袭方天。 可惜我们这边的盗贼也不简单,毕竟刚刚经历了长征的磨练,实力也不容小窥。方天也随后退到一处凸出的山石后面。 这边鬼祟刚接住对方盗贼的暗杀攻击,我们身后又传来了一声亡灵的嘶叫。回过头来,一只亡灵已经在怎么回事的剑下魂飞魄散了。另外两只亡灵马上迎了上去。在他们身后,好奇宝宝惊愕的跌坐在地。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恍然大悟。任逍遥他们之所以能阻止援兵并找到我们的具体位置,是因为怎么回事出卖了我们。现在他要和任逍遥里应外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方天和好奇宝宝这个圣疗师。 怎么回事被两只亡灵缠住一时脱了开身,灰色一把拉起好奇宝宝退守到方天的旁边。 任逍遥看到自己的阴谋连连失败,不禁对着灰色冷哼道:“你倒是早有准备嘛?不愧是非天公会的参谋长灰色。” 灰色冷冰冰的回答:“他的演技倒是相当不错,可惜刚才为了拖住我们,引来了只在荒漠中心活动的石巨人。” “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们走不到这里,要不是他我们吃不到那么好的烤肉,要不是他我哪里来的好武器呢?”念完咒语的方天一边说一边挥动魔杖,乌云悄悄的聚集到任逍遥等人的头顶。而怎么回事却因为这话乱了手脚,不小心胸口被亡灵抓出一条口子。 “是暴风雪,快闪开!”看到乌云,人群中有人大叫起来。可惜晚了点,还是有几个人没来得及,身上罩了一层薄冰,动作也缓慢下来。一边的苍狼连连放出冲击箭,一个脆弱的魔法师成了战斗的第一个牺牲者,不算刚才的亡灵的话…… 鬼祟此时也解决了对方的盗贼,但身上却中了两箭。还好他及时找到了掩体,好奇宝宝跟着就把一个治疗术丢了过去。 接受完治疗,鬼祟指指前方又指指自己,再向我们点点头。好奇宝宝莫名其妙:“他说什么?” “他要潜行过去想办法拖住对方。对方现在没有比鬼祟高级的盗贼了,他被发现的机会不大。会长,你和宝宝一会乘机后撤。”灰色低声说道。 他看起来有些焦急,因为后方,曾经是近卫队队长的怎么回事受了灰色诅咒,仍然在与两个亡灵缠斗。看看对面还有那么多敌人,我们这边人少,这两个亡灵也是重要的战斗力。 “不行,我不能扔下同伴!”方天坚决地回答。这家伙又来了,他怎么就是不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呢? “会长,我们目前没有胜算。你突围出去,等菲雪她们过来再想办法。不能让那些混蛋杀了你占便宜。你要以大局为重。” “我不走。什么大局小局的,要我放弃同伴就是不行。灰色,干脆你们杀了我!”方天朝对面使出一招冰墙,然后固执的摇头。 “这种事别找我。”灰色一口拒绝。方天又望向好奇宝宝,宝宝也摇头:“会长,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眼看任逍遥的人渐渐逼近,鬼祟从我们眼前消失。他已经使用潜行摸了出去。时间紧迫,方天一咬牙,低头对我说道:“笨猫,你一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快给我跑远点,别让他们抓住听见没有!” 第十六章 黑仔是主要战斗力 什么?你让我走?那你们呢?我一动不动。 方天急了,拎着我的后颈:“混账,到现在你还不听我的话。我叫你快走!”他说着一把将我往后边扔去。 落地后我依旧犹豫的看看他们,又望望对面,想走却又不愿意走。我知道,这家伙叫我走是因为我身上有勇士戒指。他才没那么好心为我担心呢。 可是,我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离开这群死到临头还在逞英雄的笨蛋。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可是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他们当作是我的同伴,我早已经将自己视为他们中的一员。现在,如果让我就这么丢下他们逃跑,我做不到。 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上的戒指一旦掉落就再也要不回来了。我不想死,也不能死。但是我真的可以就这么走了吗? “快走啊!”好奇宝宝丢给我一个神之庇护,催促道。 “蓝冰,快走。”看到我还在发呆,灰色也着急了。更让我感动的是,他记得我的名字。 就在这时,任逍遥那边骚乱起来。鬼祟已经出手了,他的目标是对方的一个圣疗师。人间公会的人一开始就没怎么把我们放在眼里,不少人巴望着从我们身上捞点好处。通缉犯的掉宝率比怪物高多了。 看他们一个一个往前挤,一点阵型都没有,结果被鬼祟杀了个措手不及。苍狼也乘机射出几只冷箭。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杀了这个圣疗师,鬼祟的命也是难保。 后边的怎么回事终于还是没能战胜两个亡灵的围攻,化作白光而去。但临死之前还是拖走了一个亡灵垫背。亡灵法师只能从怪物尸体上召唤仆人,所以灰色目前无法再增加亡灵的个数,只能急急忙忙指挥着剩下的这个亡灵支援鬼祟。显然,这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与其全军覆没,不如赌这一把,我决定不走了! 召唤出我70级的不听话宝宝黑仔。不等它甩我白眼,我就轻跃到它的头上,伸出爪子在它眼前晃晃,威胁道:“黑仔,快给我往前冲。不然有你好看得。” 魔犀黑仔显然对之前受到的虐待记忆犹新,它打了个哆嗦,喷着粗气迈开大步朝任逍遥的人冲去。 “喵——(冲啊)”,我站在,不,趴在黑仔的背上大喊。 任逍遥显然低估了我们家黑仔的实力,他两腿一夹,驱马迎战。而我的黑仔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看着他过来,黑仔把头一低,将尖角对准对方的白马。 任逍遥扬起手中明晃晃的宝剑,狠狠的刺了下来。黑仔皮厚肉粗,毫不在意的受了这剑,然后用发着黑光的尖角顶向马脖子,这就是曾经秒杀过45级狂战士的绝招——黑魔法冲击。 任逍遥的白马似乎预感到自己性命不保,挣扎着想调头。可惜70级boss的速度不是一只供乘骑的马匹可以比拟的。一声悲鸣,白马倒地,立刻化作白光。黑仔顺势扬起蹄子往任逍遥身上放,任逍遥连滚带爬的躲开,那样子有够狼狈的。 见识了黑仔的实力,众人皆出了身冷汗。又有两个黑甲骑士为了接应任逍遥,策马而上。可惜供乘骑的马匹不比宠物,忠诚度不高。它们见到黑仔纷纷不听话的调头就跑。 我后来才知道,如果骑士的乘骑术高的话,马儿是不会逃跑的。可惜现在大家等级都不高,大多是刚刚学会骑马就来炫耀了。活该! 黑仔犹如一把利刃插进了敌人的队伍,七八个来不及闪躲的家伙都被撞了个半死,然后再被黑仔踩了个全死。笑话,黑仔跟你们那是二、三十级的差距,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鬼祟正和三个战士拼刀。看来单纯追求强大的力量也是不理智的做法,对方攻击力强速度却不高,他得以跟对方周旋了半天。不过现在也已经被敌人杀了个半死的。看到黑仔冲过来,鬼祟连忙一个速行,闪到一边。黑仔立马将两个战士撂倒。 虽然我们突然发动的攻势让敌人措手不及,但对方此次偷袭带的也是个中好手。我正命令黑仔调头再发动一次攻击,就听得有人大叫:“犀牛背上有只猫,先杀了那只猫!” 糟糕,被发现了?我慌忙用了一个石化术增强自己的防御,跟着就有几只箭矢和我擦身而过,差点和我做了亲密接触。 看来我的第二次攻击发动时机不好,或者说人间公会的人反应挺快的。他们知道不能和黑仔硬碰硬,便都远远的分散站开围成一个大圈子。接下来箭矢、冰块、火球、飞刀……纷纷亲热地向我聚集。 黑仔倒是血多没关系,一不小心我身上挨了两下,血立时见底。于是我赶紧指挥着黑仔突击,心里大叫着不妙。 忽然,我的头顶出现了天使的光环,周围的空气变得温暖,身体马上恢复了一半。是好奇宝宝?他不顾危险冲过来为了治疗!我感动不已。 诅咒的黑雾从人间公会的众人脚下升起,冰块雨也跟着下到他们的身上。是大家来支援我了?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上了,强烈的感动冲击着心脏。我可以感觉的到,正如我将他们当作了同伴,此刻,他们也将我视为他们中的一员。 就在我差点痛哭流涕的时候,人间公会的笨蛋们也想起了他们后面还有敌人。任逍遥急着拿方天出气,却让早把自己当战士的盗贼鬼祟给绊住。苍狼和灰色的亡灵倒是挺有默契,一人一鬼始终统一目标。 黑仔不知道是跟我一样被感动了,还是杀上了瘾,不等我吩咐就冲击起来。晕,你以为自己在斗牛场啊?这里的斗牛士可不专业,你悠着点!我在它背上左摇右晃,几次差点摔下去。 “喂,笨蛋,认准一个目标追,你这个笨蛋。”眼看着黑仔横冲直撞却失误连连,我忍不住大骂。 没想到这家伙脸皮挺薄的,一下给骂红了眼,狂化了。他认准那个离它最近的弓箭手,又撞又顶再加踩……(以上部分为限制级,请十四岁以下的观众在父母陪同下观看),这个可怜的家伙瞬间死掉了,默哀。 第十七章 他乡遇故知? “住手!”一个悦耳的女声竟然掩盖住了战场上厮杀的声音,我呆呆的望着这个陌生的如出水芙蓉般的清秀亮丽的骑士妹妹,心想:“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大?是练声乐的还是练中国内家功夫的?” 这位妹妹身后也跟了队人马,大约有二、三十个人。莫非她们就是来支援我们的灵魂光辉公会? 妹妹继续道:“我是灵魂之光公会的骑士团团长慕容燕儿,我奉命来接应我们的同盟公会会长非天。人间的各位,你们埋伏在山下的人马现在基本被我们会长解决了。” 她稍微停顿,环顾四周,“而在场的诸位恐怕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会长不希望有无谓的伤亡,所以请任逍遥会长可以就此罢手。” “切,臭屁什么?”我灵敏的耳朵听到方天如此说道。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任逍遥走到慕容燕儿的面前,无所谓耸了耸肩:“看来我们是没有胜算了,真是可惜。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的人就是想停手也没办法。”可惜?哼,什么态度?这人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笨猫,够了。人家任逍遥会长都这么说了,还不快把你的黑犀收回去。”方天幸灾乐祸的大喊。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黑仔还在一味冲撞,说话间又踩死了人间的一个魔法师。罪过罪过,我不是故意的,谁让我的宝宝不听话呢?将黑仔送回宠物空间,我抬头挺胸翘尾巴,大模大样的回到战友们的身边。 “阿天,太好了,你平安无事!”一个精灵美女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方天。 “呃……我没事……菲菲姐你不要激动……”方天红着脸,尴尬的推开菲雪。菲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转身把我抱在怀里,脸却跟着红起来。 眼见二人这般模样,苍狼忍不住打趣道:“我们是不是马上要有会长夫人了?” “不知道《魔幻嘉年华》里面能不能订做婚纱?”好奇宝宝若有所思。 大难不死,这些家伙竟然开起会长的玩笑了。可是方天却难得的什么话都没有说。他默认了?我有些心情复杂得看着他。为什么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有些许失落?是大战太过激烈的后遗症吧?也许是觉得他配不上菲雪? 恍惚中,慕容燕儿已经走了过来,正和方天说着什么。方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向我们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我们很快下了山,进入了炎夜王国的领土。终于安全了,可以松口气了。我也可以下线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吃顿香喷喷的饭了。不过估计之前得先挨老妈一顿训。 远处,马蹄声响起,眼看着又一队骑士队伍赶来。他们整齐一致的停在五十米开外,唯独一个白衣骑士骑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在身后扬起滚滚灰尘。 眼看骏马急速逼近,灵魂之光的各位却是无动于衷。走在最前面的慕容燕儿更是面带微笑,似乎连躲的念头都没有。骏马奔驰到众人的跟前,前蹄腾空,发出长长的嘶鸣,然后稳稳的停了下来。 好高超的骑术!不过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眼熟?这个人看着怎么也挺眼熟的?再辨认一下,啊,这不是张耀杰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遇上张耀杰了!这么说我和他还是有点缘分了?(脸红中……)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他?情况真是糟糕! “师兄,原来你就是灵魂之光的会长?难怪阿夜会说你们公会信的过呢。”方天拍掉身上的灰尘和树叶,表情非常镇静,仿佛早就知道似的。 张耀杰灵巧地跳下马,露出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小天,欢迎你们非天公会进驻炎夜王国。”他亲热地拍拍方天的肩膀,“走,今天师兄我请客,为你洗尘。” 方天一抹邪笑,低声说:“师兄,要请就请学校旁边的翡翠居吧。” “你也太贪心了吧?” “嘿嘿,听说你之前打工很赚了一笔哦。” “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那就今天晚上6点翡翠居,不见不散。” 两个大男子全不两大公会会长的自觉,在那里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我独自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左右为难。好不容易见面,却是这般情况,真让人有苦难诉啊。不过我没有忘记,我的情况是暂时的,只要找到那个叫阿尔伯莱特的贤者解开诅咒,我就可以恢复人身了。 但是人海茫茫,如何去找这个人呢?看来还是得先升级,如果估计没错的话,到了40级就可以说话了。到时候去问问其他的npc。 众人跟着张耀杰进了据说是奈尔镇最好的餐馆——艾丽莎餐馆,庆祝我们长征顺利结束。不久,黑夜奇袭带着非天公会的几个干部赶了过来。 黑夜奇袭告诉我们,他刚刚得知怎么回事在现实中是任逍遥的表弟。他一再责备自己,说这是自己的失职,差点害死会长。如果方天同意,他马上对怎么回事下达通缉令,除非他自杀重建或者干脆不玩这个游戏,否则全公会就见他一次杀一次。 方天摇头:“不用了,他早就功过相抵了。就算是我没这个福气,交不起这个朋友。”这真不像他说出来的话,我要对他另眼相看了。而当初长征小队的其他人听了这话都默默无语,估计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背叛,是深深的伤口,刻在每个人的心中,也许怎么回事也不例外。 眼看气氛有些沉重,张耀杰转移话题:“这么说,这就是你收服的那只宠物龙猫?”他指着正坐在菲雪旁边享受美食的我。 “是啊,是只笨猫。什么都不会不说,脾气倒是不小,只听菲雪的话。”方天显然是故意忘记我曾经救过他的事实。 “很可爱嘛,你叫什么名字?”张耀杰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语气温柔,“来,小猫,过来。” 可恶,明知道我对温柔的人没辙……我红着脸(还好我一身黑色毛皮,估计没人看的出来),优雅的踩着小碎步靠近他。他疼爱的摸摸我的头,“我看它挺温顺的嘛?还很漂亮。听说它还是你们对付任逍遥时的主力呢?” 方天疑惑的凑过头来:“难道它转性了?喂,笨猫,过来。”他学着张耀杰的样子向我伸出右手。我才不会给他面子呢,白他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他的手上留下几道猫爪印。 “混蛋!你这只不知好歹的死猫!”方天再次发飚,可惜在拔出魔法杖之前他就被大家按住了。 菲雪掩嘴轻笑:“蓝冰它好像只是跟阿天过不去呢。”我大叹,知我者,菲雪也!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非天会长跟这只龙猫很有缘呢!”慕容燕儿打趣道。 喂,鬼才跟他有缘呢!你没事瞎凑什么热闹?我用猫叫声抗议。可惜我的抗议又被这个女人误解成赞成了,瞧她一副得意样,还跟张耀杰坐那么近,恶心! 第十八章 守株待兔 折腾了半天,下线时已经是下午4点了。虽然刚刚在游戏里饱餐了山珍海味,可是现在肚子里感觉还是空空如也。毕竟营养液还是比不过真正的饭菜嘛。 我偷偷摸摸的打开房门,伸长脖子这么一张望,不想正巧和坐客厅看电视的老妈目光碰撞。 “妈,好久了见了啊!我好想你啊!”我赶紧亲热的打招呼,一脸讨好相。 “哼!”老妈什么都没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一时忘记时间了嘛。亲爱的老妈,我下次一定注意。其实你不知道啊,那个游戏号称自己做的东西远远超越现实的佳肴,可是我一吃就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他那个菜啊,根本没有老妈你做的菜好吃。你的菜啊,有家的味道,这不,我赶快就出来了。” 我这妈,什么毛病没有,就听不得别人说她菜做得好。这不,明知道我是在故意拍马屁,眼角余光还是瞄到她嘴角上扬。忍着不笑无所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的。”老妈的语气显然缓和不少,“说吧,想吃什么?” 啊哦,不会吧?这么快就妥协了,你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人家还准备了几套说辞呢,你怎么能让我就此打住呢?何况我今晚上没打算在家吃饭,某人6点钟会在翡翠居不见不散,多好的机会啊! 我怀着无比沉重几分悲凉的心情,语气诚恳地对亲爱的妈咪说道:“妈妈,虽然我是那么思念你做的佳肴,但是今晚上我还有事,恐怕……” 话还没说完,果然看见老妈的脸色多云转阴,赶快打了个哈哈,躲进浴室里去。至于浴室外的暴风雨,我只好当作不知道了。尽管觉得对老妈不起,但是为了女儿我的终生幸福,老妈你就委屈点吧! 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穿上那件我最喜欢的粉色雪纺绸吊带衫,配上浅蓝色牛仔裙,嗯,满可爱满清纯的嘛。所谓人靠衣装,果然还是不错滴。 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学校旁边的翡翠居门口,我抱着一本《高等数学》在门口闲晃。时间快到了,怎么还没来?我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却始终没有见到张耀杰的影子。倒是看见方天和一个美女远远走来。 方天就方天吧,他来了张耀杰还跑的了?挥挥手,我摆出经典淑女微笑:“好久不见啊,方天。” “苏薇薇?”方天这家伙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至于这么激动吗?难道怕我知道你们要在翡翠居吃饭?切,又不是你请客,激动个什么劲。 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哦,我借了韩雨的书,今天说还她的。打电话她不在家,我还以为她在学校呢。”废话,韩雨还在家里打游戏呢,没空接电话。 “哦,这样啊。” 什么“哦,这样啊”?你就不知道多说几句吗?至少得拖到张耀杰来嘛。看见方天旁边的美女,我计上心来:“方天,这位是?” “我朋友,岳菲雪。菲雪,这是我同学苏薇薇。” 岳菲雪微笑着向我点点头,“你好,薇薇。”这就是迷雾菲雪姐姐?我仔细打量,没有精灵族的银发,取而代之的是烫成波浪般的黑色长发。细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身材有些偏瘦,穿着白色丝织短衫和黑色纱裙,像极了童话里那有些柔弱的公主。 和她相比,我最多可以算成是灰姑娘,没遇到仙女的那种。 “菲雪姐姐好漂亮。”我发出由衷地赞道。不怀好意的瞟了方天一眼,继续道,“这么说,你就是方天的女朋友了?” 菲雪的脸刷的变红,没等她开口,方天已经抢着说:“不要乱说,笨蛋。” 不是?我疑惑的看了下菲雪,发现菲雪正幽幽的望着方天,我似乎了解了什么。菲雪姐姐这么好的女孩子他都不要,到底他的女朋友有多好啊?我真的很好奇。 “是吗?菲雪姐姐那么漂亮,我还以为……谁让你平时只是说,就是不把女朋友带来给我们认识呢?” “阿天,你有女朋友了?”菲雪惊讶不已。 “是啊,方天经常给我们说起呢。”我继续煽风点火。 “你……我没有,你别听这个家伙乱说。主要是我长的太帅了,难免会绯闻缠身。”方天厚颜无耻的说,边说还边用杀人的目光瞪着我。 哼,我怕你哟?你明明说过,现在居然不承认!我毫不客气地瞪回去,要知道俺们是猫的时候可没少跟他瞪眼。现在是他理亏,我才不会给他面子呢。 瞪眼比赛只持续了几秒钟,我眼睛的余光注意到方天身后腾起的漫天尘雾。张耀杰来了?!眼睛自动调整焦距,聚焦尘雾的中心,果然被我发现了张耀杰的身影。 “今天是什么日子?师兄怎么也跑来了?”我明知故问。 张耀杰照惯例来了个紧急刹车,“今天我被人宰哦,正好,苏薇薇,算上你一个。” “是吗?那我可不客气了?”我心花怒放。 张耀杰又向方天打了招呼,转而看向岳菲雪时,明显愣住了。不会吧,你这是什么表情?一见钟情?我心里打起小鼓。 半晌,他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位美女怎么这么眼熟,你一定是非天公会的内政部长迷雾菲雪了?”原来是看着人家眼熟啊,不要吓我好不好。 菲雪优雅的点头微笑:“没错,我就是迷雾菲雪,你是炼魂吧?本人和游戏里差不多呢。” 我听这话怎么觉得很刺耳呢?你们倒是都和游戏里差不多啦,怎么就我差的最多呢?简直一点都看不出来本人的影子。呜呜呜,跟他们好有距离感哦。 这还没完,在吃饭的时候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距离感。这三人凑一块就开始大谈特谈游戏,我又不能告诉他们我也在玩,只好在旁边当听众。 特别是听到方天讲述我们此次历险,我想插嘴又不能插,只能在旁边发出类似“真的吗?”“不会吧?”“好厉害啊!”之类的废话。 最可恶的是,他还时不时说上几句我的坏话,我这个当事人却只能忍忍忍。 第十九章 尴尬的饭局 菲雪则跟张耀杰讨论了半天公会的发展问题。看她认真的样子,方天这个会长真该惭愧的无地自容。可是他却只是在旁边跟那盘螃蟹过不去,简直不像话嘛,喂,你都吃了多少了,给我留点! 不过总的来说,今晚的收获还是不少滴。我现在知道,张耀杰是高手榜中排名第一的圣疗师炼魂,还是服务器第二大公会灵魂之光的会长。不过这个论排名嘛,并非面面俱到。至少张耀杰认为,那个排名第一的公会烈焰堂人员素质上就不如自己的灵魂之光。 对于方天为什么从高手榜第三名跌至第八名,张耀杰很是奇怪。方天自然把错都怪到了我的头上。真受不了,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这么小气?好在这人还没掩饰我用犀牛宝宝救他们的事实,还算有救。 “这么说,那只猫好像不太喜欢你呢,你自己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呢?”我忍耐不住为自己争辩。 “我有什么好检讨的?”方天一副我很完美的叼样。 “没有吗?我倒是觉得不少呢。比如脾气不好、很小孩子气。老爱瞪人,虽然没恶意但说话语气太缺乏温柔、非常固执、冲动,还爱逞强,有点大男子主义……” 发现菲雪和方天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特别是菲雪,我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些许惶恐。于是我赶紧打住,“这些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哈哈,其实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菲雪姐姐。” 菲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端起可乐浅浅的抿了下,“其实……阿天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不太会表现……”真是一个纯情的孩子啊,话还没说完就脸红了。美女就是美女,脸红都这么漂亮。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咳,”方天尴尬的出声,“菲菲姐,时间不早了,晚回去你爸妈要担心了。” “呀,跟你们聊着我都忘记时间了。”美女花容失色,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不过,今天给耀杰哥学到了很多东西呢,干脆拜你为师好了。”耀杰哥?你还真会拉关系,这么快就换称呼了。 “呵呵,我当然欢迎了。我可是很期待我们两个公会能够称霸整个服务器呢。” “看来你们还有事没谈完,这样吧,师兄,菲雪姐就拜托你送她回去了。我送这个丫头回去。”方天说完拉起我就走。 喂,我说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难得见到张耀杰,当然应该是他送我回去了。谁要你这个笨蛋送我啊。我还没抗议出声,菲雪先开口了:“阿天,你……” “师兄,你路上可要小心点。菲雪可是我们公会的重要人物,我的左右手哦。菲菲姐,向你师傅好好学习,我们公会可指望你了。”方天给这两个一人一顶高帽子,然后潇洒的挥手告别,然后拉着可怜的我走了…… 这就是所谓的好事多磨吗?为什么心想事成这事总是不能在我身上实现呢?想当初为了张耀杰我进了游戏,结果变成了一只猫。明明见了面,却什么事都不能做,连话都说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交流了,又被这个笨蛋给莫名其妙的拉走。我,我真是想不通啊!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被强行拉着走了段路,我甩开方天的手质问他。 方天双手一张,“我有什么企图?” 小样,我还不知道你的?我两手抱在前胸,半眯着眼睛鄙夷的望着他。看他那副不自在的样,估计已经被我望出了一身冷汗。我这才继续说:“我知道,菲雪姐姐喜欢你,而你……你却在耍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分明就是恼羞成怒。 “你就有!你明明知道她对你的感情,却又假装毫不知情,还把她推给别人。要是你真不喜欢她,就干脆明说好了,为什么又用那种模棱两可得态度对她?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拆散我和张耀杰,他当然很残忍了。再想起当初大家说菲雪是会长夫人的时候,他红着脸默认的样子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说,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虚荣心在作怪?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你很得意是吧?我估计你当初说什么自己有女朋友也是因为,你不想大家知道如此自以为是的你尽然没女生喜欢!” “闭嘴,笨蛋!真正自以为是的是你才对吧?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的事情?”方天暴怒的样子让我有些胆怯,但我还是很惊讶,他被我逼到这个份上却没有愤怒到动手打人。我以为他是那种会打女生的败类,事实上在说完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在后悔担心了。 对哦,我有什么资格担心呢?喜欢不喜欢都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我能说是因为我喜欢张耀杰吗?那怎么可能!铁定被这个家伙当住小把柄尽情嘲笑。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说什么了。虽然被方天破坏了好事,但骂了他一顿我气也消了。何况把他逼急了,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摸出魔法杖来,丢我个暴风雪? 我清哼一声,转身就走。快走到车站了,方天还跟在我身后两米的位置。“喂,你干什么跟着我啊?”难道他想不通打算找我算帐? “笨蛋,我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去的吗?” “我自己知道坐车,用不着你送。”这个人真是死脑筋。 “那好,我等你安全上车。” ……随便他好了,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高速磁悬浮列车平稳的停在面前,我头也不回的跳上了车。 “喂,苏薇薇!”方天忽然叫我,“你以前不是挺怕我的吗?” 哦,好像是有这事。不过我现在怎么没感觉了?估计是当猫的时候习惯了。于是在车门关上之前冲他做鬼脸:“鬼才怕你呢,记得早点还我钱,笨蛋。” 第二十章 方天的反常 回到家发现老妈还没消气,没办法,只好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能想到的好话都抖了出来。直说的老妈全身起鸡皮疙瘩大叫受不了。切,你以为我好受啊?一不做二不休,我乘机软磨硬泡,把下个月的零花钱提前拐到手。 再次进入游戏,我仍旧在上次下线时的艾丽莎餐馆。餐馆的生意实在不怎么样啊,人真少。难道是因为小城镇的关系? 对了,怎么没有看见方天?难道他还没有上线?那可太好了,好久没有一个人过日子了,我乐得逍遥。 施展一个*,从餐馆老板娘那骗来满桌的美食,我心满意足的狼吞虎咽。旁边一个虚幻的影子渐渐成形,有人上线来了。 “这不是方天的宠物吗?”这声音耳熟啊,是张耀杰上线了! 我立刻抛开面前的美食,冲张耀杰摇摇尾巴(黑色华尔兹:白痴,你以为自己是狗啊?)。 “奇怪,”张耀杰抱起我,“你主人正在洛克火山练级,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我问问他。” 方天已经上线了?可我还在餐馆嘛。看来我并不受宠物契约的约束,不必像真的宠物那样一直待在他身边。原来如此,哈哈,我现在决定抛弃他了,耀杰哥,我以后都跟着你。 没等我开始计划我幸福的未来,张耀杰忽然从我面前消失了。悬在空中的我身体猛地下落,啪,屁股先着地。哎哟,疼死我了…… 方天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半蹲在我面前,“笨猫,你跑到哪去了?之前怎么召唤你你都没反应。” ……环顾周围,凌乱的山石,有岩浆冷却后的痕迹。远处,三三两两的人正在与怪物搏斗。我来到洛克火山了?就因为我是宠物,必须相应主人的召唤?郁闷,我的未来充满崎岖和黑暗啊,我赖在地上哀号。 “喂,笨猫,你在发什么神经?” 白痴方天,老在那笨猫前笨猫后的,还不止一次的破坏人家的好事。你要遭报应的!我气急败坏,跳起身冲他脸上就是一下。 “……,……你找死!”方天的低级魔法是越使越熟练了,眨眼间几个冰块就朝我砸了下来。我闪、我躲、我逃!黑夜奇袭你们几个笨蛋,不要在那边笑着看好戏! 眼看我都逃出他的视线了,他一个宠物召唤我就又出现在他面前。“看你这下往哪里逃?”方天狞笑着高高举起魔法杖,口中开始吟诵强力冰系魔法的咒语。 “老大,住手啊。”不待他念完,好奇宝宝已经跑了过来,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念咒。 “唔唔唔……(放开我)”某人激烈挣扎。 “我不放!”宝宝的回答非常坚定。 可惜圣疗师的体力和魔法师差不多,宝宝无法完全制止方天。方天用力推开好奇宝宝,再次举起手中的魔杖。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以前这种情况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每次喊打喊杀的,可被大家阻止后就会作罢。今天倒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我小小的怔住了。 一块冰块砸到我的身上,他用的是个小魔法,施法速度快但没有什么杀伤力。我打了个哆嗦,减少50点血。不过方天就没这么好运,系统对伤害自己宠物的惩罚是很重的,估计他的声望至少会降低100。 方天本人都还没说什么,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黑夜奇袭没料到他真的出手,此刻是又叫又跳,激动万分。 “非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你可是堂堂一会之长,难道忘记了声望过低公会会被强行解散的?那只猫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招惹它就是了嘛。我们当然都理解你的英俊的脸被抓破后的心情,但是为了这个小小的事情(有够小的,一分钟后伤口就自动消失了)损失了100点声望是非常不值得的……” “够了!”方天的声音陡的提高,随后大概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叹气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先走了。”说完,抛出回城卷轴离开了。 “会长……”黑夜奇袭来不及追上去,于是也抛出回城卷轴,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消失了。 我和好奇宝宝面面相觑。宝宝问:“他怎么了?” 我摇头,我怎么知道。 “我也回去好了。”宝宝摸出卷轴。 啊?等等我啊!你们一个个跑掉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想步行回城,更何况我不认识路。我可爱的小爪子牢牢抓住了好奇宝宝的裤脚。好奇宝宝抱起我,目光充满同情和怜悯:“可怜的蓝冰,你被主人抛弃了。” 去你的,胡说什么呢?其实我早就抛弃他啦,只是他还厚颜无耻的缠着我。 话说回来,这是第几个抱我的男生了?这样算不算花心啊?不过我也没有动心嘛。而且现在我身份特殊,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宝宝已经带我回到了奈尔镇。 第一章 穿越时空 (注意:任何个人或者单位不得盗用本人作品)。 很抱歉花费您一点时间:。 原作蜀客,因被注册了,所以改蜀客下江南。 向来观点,只会谈爱的文章就像盘油腻腻的红烧肉,初吃味道还好,但经常吃也就腻了,所以,我的文章一向更侧重于情节:) 在下也并非不欢迎意见,但阅读http:/// 小说主要是为了消遣,良好的气氛很有必要,病态的漫骂只能体现读者水平的差异,希望以平心静气交流为善。 朋友们,ok? (支持的举个手~开玩笑)。 本书情节、构思同样没有借鉴任何一部http:/// 小说,与成人童话《穿越之走进武侠》同系列,文中所有风水、玄幻词语纯属虚构。 因写时纯属消遣,并没去论坛网站打广告也没有任何宣传,如果您喜欢,可以介绍给您的朋友们,感谢支持本书的每位读者!…… “老林大爷,这也叫游茅山?连印宫都不去。” 不满的嘀咕声中,一个十七八岁左右、身穿t恤牛仔裤、长相甜美的女孩子沿着黑色公路缓缓走来。 郁闷,爷爷非拉着陪她游茅山,偏偏临时居然又对“研究”护身符有了兴趣,让她一个人去印宫,二人约好地点就分开了。 果然是旅游的好日子,天气虽已渐凉,山中却依然枝繁叶茂,花红倚翠,草木芬芳。估计是前几日下了雨的缘故,阳光意外地温柔,如轻纱一般,风里还透着凉意,飘散着绿叶的清香,真正一派初秋气象。 林菲菲兴致勃勃地走着。 还是步行比较有意思,虽然不时有导游带着人呱呱介绍景点和推销物品大煞风景。一路走来,确实有不少小摊,卖香的,算命的等等。 忽然,她停下脚步。 路旁,小摊边,一个泥瓦盆。 盆中,数片长长的、翡翠般晶莹的兰叶在风中微微颤动,十分可爱。 愣住。 “兰花怎么随便放在这里!” 她心疼地叹了口气,随即向前走去,根本没有发现,身后那条黑色的公路竟已在不知不觉中随着脚步缓缓消失…… 第二章 调戏 林菲菲张大嘴巴,呆立了足足五分钟这才醒悟过来。(ad:本文转自于言情http:/// 小说网http://。readbookw/card。asp?sa=lcd&bu_id=3247842&bl_id=125155) 我的天!茅山怎么也玩起仿古了? 石梯砌成的山道上,钟声里,行人络绎不绝。然而,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长袍长衫,而有的居然脚上还套着双木屐。那些女游客也多数是荆钗布裙,头上髻鬟斜掠。 每个人面上都挂着如今很少见的、有些过分的虔诚之色,看来都是印宫求印的…… 不是说战争破坏很多建筑了么,怎么还这么多道观庙宇? 林菲菲边走边赞叹——这里仿古还真彻底,不但小贩,连游人也穿起古代衣服带起假发来了,那衣服还真漂亮啊,不知道在哪买的,自己也该弄套穿穿…… 一路想,一路走,忽然,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脚步开始放慢……越来越慢…… 停下…… 眼睛缓缓离开路面。 向前看——迎面几个人有说有笑,忽然看到她,立刻面露诧异之色,窃窃私语,然后,自动向左右让开以示欢迎。 向左看——行人都有“惊喜”之色,在两米以外看着她窃窃私语。 向右看——同左。 向后看——多数人边走边回头,对她“恋恋不舍”;少数人更加不舍,干脆在两米之外不近不远地跟着她,细细观赏。 林菲菲疑惑地立在原地。 ——这些对自己行注目礼的人,不但有男的,居然还有女的。不但有老人,居然还有几岁的小孩儿! 莫非自己顷刻间魅力大增,无敌了? 好在她还有自知之明,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虽然自己在街上走也能吸引不少目光,不过要造成这么大的轰动效果,而且还是男女老幼通吃,可能性好象不太大…… 不会是出丑了吧?想到这,她立刻如临大敌般,低头紧张地进行全身检查。 t恤、牛仔裤,十分典型的旅游休闲装束。 没问题,那他们干吗老盯着看? 该找个人问问。 巧了,对面,一个漂亮mm倚着个帅哥迎面走来…… 见到林菲菲,mm脸上立刻露出好奇有趣之色。 林菲菲露出笑脸迎上去:“你好,请问一下……” 谁知那女孩见她上来,脸上的好奇之色立刻消失,竟显出十分羞涩害怕的样子,直往身旁那帅哥后面躲。 林菲菲有些好笑。看来他们是恋人了,这女的也太胆小,大白天的风景区,自己又不是骗子流氓,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那帅哥却皱起眉,面露不悦之色,挺身挡在女孩前面:“你要做什么?” “我?”林菲菲没好气道,“我又不会吃了她。” 闻言,帅哥面色更寒:“此乃贱内。” “啊?”林菲菲吃惊地看看那女的,又看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贱内?” 这人穿上了古代衣服,连说话也变成这样了? 谁知那女孩一听他也叫“贱内”,立刻拉着那帅哥掩面哭道:“四郎!” 帅哥大怒。 “给我捆了!” 一声令下,执行速度奇快无比,林菲菲正迷糊着呢,就见四个人高马大的青衣仆人从后面走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天,居然没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保镖,这人不简单啊!想不到自己竟惹了这么个老大。 不过好在这是风景区,难道他们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用暴力……。 “胆子不小,竟敢调戏我们四夫人!” “我我我调戏她?” 林菲菲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调戏?有没搞错,都什么时代了说句话就是调戏?没看到我也是女的吗! 然而她来不及搞清楚,那四人已经扑上来了。 这可是风景区啊,光天化日打架斗殴都没人管吗?她急忙望望四周,周围的人不但没一个上来见义勇为,反而都看着她摇头,露出鄙夷之色。 “等等……你们敢打人?……这可是公共场合……救命啊啊啊——” 她撒腿就往人群中跑。 ——好歹自己也是个女的,那家伙怎么就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给我追!” 帅哥满脸怒色下达了“命令”,自己的妻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调戏了,不抓住这小子教训一番,面子往哪放!。 林菲菲吓得只顾逃命,见路就钻,怎奈后面那几个人还是紧追不放。 怎么办?她双腿已软得快提不动了。 眼前一亮。 迎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道长缓步而来,白色拂尘,紫色道袍,飘飘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惜这不是赞叹的时候。林菲菲平时800米都成问题,今天居然被迫跑了这么长的路,早就痛苦无比,情急之下,她忙冲过去:“救命啊——” 老道见这情形,微微一笑,伸手扶住了她。 后面四个青衣仆也面露敬佩之色,行礼道:“紫虚真人!” 原来这老道正是主持茅山派、与南面天师派道清天师、金陵定林寺无智大师齐名的紫虚真人。他道法精妙,心慈性善,又有弟子一千多,只出色有名的就有几十个,所以在朝在野声望都甚高,人们对他颇为尊敬。 他只对四人略一拱手:“贫道有礼了。” “咚”的一声。 “啊哟!” 五双眼睛立刻都看向林菲菲…… 林菲菲哭丧着脸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气,面色通红。原来她实在太累,紫虚真人这么冷不防地松手行礼,她就掉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人瞪着她,恨恨道:“真人,这小子方才调戏四夫人,我们须拿住他回去交差。” “调戏?”紫虚真人惊讶地看着林菲菲,随即又摇头笑起来。 “我……我调……你个头!”她又急又火,努力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又开始喘气。 见她嘴硬,四个青衣仆人又要发作。 紫虚真人哈哈大笑起来,伸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随即转向那四个青衣仆:“原来如此,贫道担保她绝不会调戏妇人,此事怕是有所误会。” 四人愣住。紫虚真人怎么为这种轻浮之人说情? “这……” 见林菲菲还是不能开口说话,紫虚真人也不好说穿她,便笑道:“四位就当是卖贫道一个薄面,如何?” “这……我们四公子……” “文四公子那里,四位尽管实说,必不会为难你们。” 闻言,那四人互相看了看,拿起主意——紫虚真人名望甚高,连朝中之士都要卖几分面子,何况求他的时候多得很,四公子想必也不好驳回的。 于是,四人使了个颜色,当先那人立刻笑道:“真人说哪里话,只是这小子运气好,遇上真人。” 再说了两句,四人便告辞走了…… “谢谢你啦道长,你是元符宫的吗?”林菲菲终于醒悟过来,高兴地抓着他的道袍爬起来,还是觉得腿酸痛,不由又弯腰捶起腿,嘀咕,“莫名其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调戏这个词……” 紫虚真人依然一片和蔼之色:“想必他们将女施主当作男子,有所误会。” “对对,还叫我小子,”林菲菲又尴尬又泄气,虽然自己t恤宽大,但看在别人眼里也不至于这么男性化吧,“我哪里就像个小子了,真是……” 紫虚真人看了看她:“女施主装束奇特了些,所以他们误会。” “装束奇特?原来是这样,”林菲菲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实在看不出哪点奇特,“没什么啊,难道来这里都要穿古装?” 紫虚真人目光一动,凝神打量了下,惊讶起来。 “女施主并非当世之人,怎会来到此地?” 并非当世之人?林菲菲听了半天白话,有些莫名其妙。 却见紫虚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头微笑:“果然有缘……” 林菲菲不再理会,拍拍身上的尘土:“谢谢道长,我看我还是快回去,别又遇上他们了,爷爷还等我呢。” 紫虚真人只一笑:“施主此去倘若有事不解,可到元符宫找贫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飘然离开…… “公路呢?公路呢!天哪!” 公路什么时候不见了?!那些卖东西的小摊,那盆兰花,居然也踪影全无,周围的地势也变了,一路上的人竟然全都穿上了古装!。 “爷爷——”她着急地大叫起来。 眼前的一切变化太快,实在令人难以适应了。定了定神,她闭上眼,喃喃念着:“我快晕了,我一定快晕了……” 再睁开眼。 身边,依然是无数古人上山下山,黑色公路踪影不见。 这是怎么了? 她想了想,抓住一个路过的古人。 “不好意思打扰下”,她赔笑道,“请问你知道从哪里可以到公路上去?” 那人微微一愣,疑惑道:“公路是什么?” 林菲菲闻言,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不会是真的吧,啊?这是哪年?” 那人更奇怪了:“嘉定七年啊。” 嘉定?! 林菲菲第一个反应就是嘉定好象在哪听过;第二个反应,自己只会说二零零几年,绝对不会说什么嘉定;第三个反应就是—— 晕,难道掉古代了?! “你没骗我吧?” 那人立刻沉下脸,怒道:“在下好心相告,不信便罢!” 说完,很有性格地一甩袖子,走了。 第三章 拜师茅山 古代的茅山果然不愧是道教胜地,草庵小庙随处都是,庙宇间香烟缭绕,山道上进香的行客来去不绝,一路走去,钟磬之声不绝于耳。时已近午,元符宫也出现在眼前,夏日虽已将尽,然而草木依然葱茏茂盛,烟雾缭缭中,元符宫更显雄伟庄严。 林菲菲根本无心欣赏风景,直接就往里面闯进去。 好在香客多,倒也没人特别注意,只有几个看见她的小道士面露惊疑之色,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她早又不知跑哪去了。 她左转右转,不知跑了几重殿宇,这才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那紫虚真人到底住在哪里?想到他说自己“并非当世之人”,她心中充满希望:既然他知道,一定可以送自己回去,爷爷可还在等着自己呢! 还是找人问问吧。她丧气地准备往外走,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路。这里的房屋多得像迷宫,陌生人这么乱转不迷路才怪。 正苦恼时,一个声音响起—— “施主该去殿上进香啊,怎么到这里来了?”话听上去老成得很,但那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幼稚…… 林菲菲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眉清目秀,脸上稚气未脱,正稽首向自己行礼呢。 看他人不大,却学得一副大人的样子,林菲菲笑起来。 那小道童似乎不大高兴。 “施主笑什么?” 林菲菲忙咳嗽了一声:“我想找紫虚真人,你知道吗?” 小道童警惕地看着她:“你找师父做什么?” “你知道?”林菲菲不由喜上眉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立刻露出生平最“慈祥和蔼”的笑脸:“他是你师父?” “那当然!”小道童得意地挺了挺胸。 “我有急事,乖孩子,快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闻言,小道童有些犹豫起来。 “这……”他向后面看了看,“师父他老人家不随便见客。” “嘿嘿,”林菲菲干笑了两声,“我不一样,是他叫我来的。” 小道童怀疑地看看她:“真的?” 林菲菲弯下腰,笑嘻嘻道:“当然是真的,你看姐姐我这么和蔼可亲,像骗人的吗?” 小道童瞧了瞧她,点点头。 “像。” “看错了吧?”林菲菲有些郁闷,“我哪里像骗子了?” “你不明明是个男的吗。” 倏地,林菲菲直起腰,咬着牙齿,面无表情:“你,快带我去见你那个师父真人!”。 一路上林菲菲都保持沉默,那小道童估计有些害怕,只管在前面跑得飞快。不多时,面前出现一扇很大的圆形石门,上面刻着四个苍劲的大字: 东秀道院。 进了门,那道童带着林菲菲东转西转,来到一扇门边。 “施主请稍候。” 说完,他就径直进去了。 林菲菲着急地等在外边,果然不多时,那道童又出来,面上带着好奇的神色,叫她进去…… 房间干净而简朴,壁上高悬着一把木剑,还有一些道教有关的经文、书画,案上摆着经卷、朱砂、符纸和毛笔。 紫虚真人果然端坐在蒲团上,已经换了身普通的青色道袍,林菲菲一进来他就睁开眼。 “我怎么回去?”劈头就是这么句话。 紫虚真人却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只摇摇头:“贫道不知。” 林菲菲急了:“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紫虚真人看着她,微笑道:“一切尽在天意,女施主岂不知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 林菲菲愣住。 “可是我爷爷还在等我呢,我若不回去,他一定会着急的!” 紫虚真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是真的?回不去了? 林菲菲呆了半天,忽然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55555,道长你老人家快送我回去啊,555555我爸妈他们一定会急死的……”。 这老头太没同情心了,自己哭了半天,他居然闭上眼自顾自地打坐!林菲菲愤愤地停住哭声,伸手扯过他那宽大的袖子,报复性地、狠狠地擦起眼泪来。 紫虚真人睁开眼,见到这景象并不生气,只有些好笑地扯了扯袖子:“女施主……” 林菲菲装作没听见,只顾拖着那袖子不放,甚至擦起鼻子。 青色的袖子一瞬间就湿了一块,还带着鼻涕。 紫虚真人老脸上也有些郁闷了:“贫道惹你了?” “没有。” “那饶了贫道这袍子吧。” “你不送我回去,我就不饶。” 紫虚真人哭笑不得:“贫道实在不知如何送女施主回去,倘若不信,贫道也无法,只得将这袍子脱下,送与你擦如何?” 林菲菲已经哭得两眼红红像兔子,听紫虚真人这么一说,她抽了抽鼻子,默默放开手中的道袍呆呆地出起神来…… 好半天。 “那我怎么办?” 见她终于问出来,紫虚真人笑道:“女施主想通了?” “反正回不去了,哭也没用。” 已经哭过,林菲菲果然觉得好多了。 紫虚真人端详着她:“贫道看女施主颇具灵性,异于常人,不知你可愿意入我茅山派?” “茅山派?”林菲菲立刻瞪大眼睛,惊讶万分,“我可以进茅山派?” “自然可以。” 自己可以进茅山?林菲菲想起那些影片里的茅山派,“扑哧”一声笑起来,指着鼻子:“你要让我念那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捉鬼?” 紫虚真人倒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她:“降妖捉鬼,趋吉避凶,此皆我茅山派道义所在,自然要学符咒的。” “哪来那么多鬼,”林菲菲更晕了,想了想她似乎明白了,一脸贼笑凑到紫虚真人耳边,“你老人家要我去装神弄鬼骗钱?” 紫虚真人并不辩解:“你可愿意?” “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了,”至少在这里不会被饿死,林菲菲泄气地看着他,“多谢你老人家收留,不过先说好了,我是不会剃头发的。” 紫虚真人摇摇头:“剃度是佛门,老道不是和尚。” 林菲菲放心地坐回蒲团。 “我这里有阴阳风水术,也有符咒法术,你可以先下去好好想,要学哪个,明日再拜师吧。” 原来是分开的?现代那些法师可是风水法术一起来哦。 “当然学法术。” 林菲菲想也不想就下了结论,她可不愿当个风水先生天天端着罗盘到处走,虽然同是骗钱,法术听上去就高级多了…… 第二天,林菲菲就拜了上上下下的神仙、师父还有师兄师姐,成了紫虚真人门下的俗家弟子。其实她还挺习惯,又不上学又不干重活,就多了几件东西和事而已。 第一多了三个祖师,三茅真君,拜师的时候师父倒是说过他们的名字,不过在她吃了一顿饭后,已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多了群四五十岁的师侄,她在茅山派中辈分居然还不低,因为紫虚真人的亲传弟子连她只有二十三个; 第三多了个好朋友,就是带她来的那个小道童,而现在她居然得叫他小师兄,令她非常不高兴; 第四多了个道号,妙真,师父说妙有奇巧之意,她无意来到茅山实是天意之巧合,而“真”是本性纯原的意思; 第五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令她高兴的一件事——穿上道袍,束起头发,至少别人不会再拿她当男的了。 新鲜感还没过去,很快,令她头疼的第六来了……。 “你该叫我师兄!” 林菲菲懒懒地趴在四个蒲团拼成的地铺上。 “对,师兄,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背,偏偏弄这么个道号呢,妙妙,哈哈哈,‘喵喵’,正好和我家‘咪咪’……” “师妹!”妙妙打断她的话,一本正经道,“该打坐了。” “可我很困,”林菲菲有些郁闷,“不睡觉吗?” “打坐就睡觉啊。”妙妙不解。 “啊,坐着怎么睡?”林菲菲“忽”地跳起来,“不行不行,我睡不着,皮肤会差滴,会有眼袋滴,会很丑的好吧……” “不会的师妹,”妙妙很严肃道,“道法无边,只要潜心修行,还可以返老还童,怎么会丑?” “返老还童?”林菲菲白了他一眼,忽然贼兮兮地笑起来,“大家都同行了,你就别吹好吧,骗骗外人还行,啊啊,我明白了,难道你就是返老还童的?” 说着,她故意打量起他来。 妙妙果然通红了脸:“我没有骗人?” 林菲菲又躺到了蒲团上:“反正是搞迷信,骗吃骗喝差不多嘛,来不成还真有鬼让咱们抓?大家别这么认真嘛,这儿又没外人……” “我们不是骗吃骗喝。” 林菲菲舒服地换了个姿势:“那你叫个鬼来我看看。” 妙妙果然不再说话。 “不行吧?”林菲菲笑得很开心,“好了,姐姐要睡觉了,你也回去睡吧,啊?晚安。” “我只会用符咒驱鬼,要召唤魂魄……师父说我法力还不够。” 后面几个字说得特小声。 林菲菲鼻子里“恩”了声表示赞同,她想起一件事…… “喵喵,这茅山派好象不只我一个女的啊?” “当然了,”妙妙有些疑惑,“有好多女弟子呢,不过得师父亲传的就只你和妙清师姐。” 林菲菲一听,立刻翻身爬起来:“那个妙清师姐多大了,漂亮不?” 她生性开朗,自然想找个朋友。 见她这么大反应,妙妙有些奇怪:“妙清师姐……和你差不多,很好看。” 嘿嘿,和我差不多?很好看?那不就是我也好看么!林菲菲找回点儿自信,笑容灿烂:“好喵喵,带我去找她玩好不好?” 妙妙歪着头打量起她来。 “怎么了?”林菲菲被看得莫名其妙。 “师姐比你好看多了。” 灿烂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然后,一点点垮下来,最后,脸上乌云密布。 “臭小子,就知道打击我。”咬牙的声音。 “妙清师姐不会理你的,”妙妙摇头,自顾自介绍,“我们派里的师兄弟都很喜欢她,可她谁也不睬,只和十八师兄说话。” 林菲菲无缘无故又受了次打击,而且还是出自一个最单纯的小孩子之口,立刻对那妙清师姐就失去了兴趣——不理我?yy的我还不理她呢! 我忍…… 半晌,她转了转眼珠:“十八师兄是谁?” 提起这名字,妙妙立刻露出骄傲之色:“就是灵逸师兄,他最厉害了,师父很喜欢,听说外面人人都知道他呢。” “还不是个假道士,”林菲菲撇撇嘴,“放心啦,过不了多久,师父老人家也会很喜欢你姐姐我的。” “灵逸师兄不是道士,”妙妙不悦地瞪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兴奋起来,“我忘啦,灵逸师兄就可以用召魂大法,等他回来我叫他招给你看。” “是吗?”林菲菲暗暗发笑,看帅哥装神弄鬼一定很有趣,“他什么时候回来?” 妙妙有些泄气:“除夕前吧。” 林菲菲又失去了兴趣。 妙妙和她说了半天,倒也有些清楚她的性子了,催起来:“师妹,师父叫我教你打坐,你不学我可要告诉师父。” 万一惹到师父老人家,把自己赶出师门,不是没地方混饭了么。 第四章 奇怪的影子 入门已快两个月,天气渐凉。 林菲菲除了每天打坐比较痛苦之外,其余时间倒过得挺自在逍遥,成天拐着师兄弟师侄在山中晃来晃去,加上她本来活泼,上下都很喜欢她。 茅山派此时于道教一脉声望甚高,弟子众多,而道教又不像和尚不能结婚,所以其中不乏有俗家弟子向她献殷勤的。 而她,倒也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时代,正是南宋,只因为岳飞这个名字已经流传多年,她是从师侄中一个岳飞的粉丝那里听到的…… 炉上,香气缭缭。 林菲菲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无聊地看着炉上的烟气。那是什么香?挺好闻啊…… 紫虚真人忽然睁开眼:“那是沉香。” 我晕,连这都能猜到?!林菲菲吓得赶紧收心敛神,不再胡思乱想。 紫虚真人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妙妙道:“这两个月打坐,你妙真师妹进展如何?” 林菲菲全身一抖。 “回师父,这……”妙妙显然非常为难,看看她,垂下头:“还好……” 林菲菲大大地舒了口气,心中对这位天真善良仁慈可爱聪明机智的小师兄万分感激——自己的确“还好”,就是坐不到半小时就躺地上了。 紫虚真人倒也不计较,只笑道:“如此甚好,妙真,明日为师亲自试试你,再教你阴阳通灵术。” “啊?”林菲菲吓了一跳,自己连坐都坐不好,哪来什么进展哦,这不是要穿帮吗,“不用师父你老人家,就叫喵喵,啊不,叫小师兄随便考察考察就可以了。” 紫虚真人不看她:“打坐乃我茅山入门之术,可以提升灵力,为师须看过才好教你法术。” “……” 一切抗议石沉大海…… “看到了吗?” “没有。” 叹气声。 妙妙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边:“你学不好,师父一定会责怪我的。” 林菲菲见他这样,忙陪笑安慰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嘛,师父都说过姐姐我天资聪颖资质上佳,一定不让你丢脸,啊,再来次怎么样?” 妙妙这才点点头,稍微恢复信心。 夸下海口,林菲菲又郁闷了,明知道这些是封建迷信,自己还要装神弄鬼打坐玩感应,她暗自嘀咕——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怎么感应嘛! “等等,”她想了想,“妙妙,你学了多久了?” 妙妙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学五年。” “那你最开始打坐看到过什么没有?” “就是有很多东西在晃来晃去,”妙妙见她果真要学了,也开心起来,努力想解释清楚,“师父说那是心魔,其实游魂也是这样的。” “游魂?”林菲菲紧张地望望四周,鸡皮疙瘩起来了,虽然明知这是迷信,不过鬼片看太多,亲自体验起来还是有些害怕,“你真看到了?” “当然,”妙妙认真道,“不过我们这里有真君像还有这么多法宝,不用召魂大法召唤的话,魂灵是不会来侵扰的,所以看到的都是心魔。” 对对对,那是迷信,要相信科学。 林菲菲暗暗安慰自己,松了口气,顺口道:“你会些什么法术?” “我嘛,”妙妙见她问,颇有些尴尬,“我只会简单的符咒、阴阳通灵术和步罡。” 林菲菲“哦”了一声,盘膝继续打坐,心里默默念叨:集中精神,集中精神……一定能看见……。 夕阳的余辉已完全消失,夜幕将垂,积金峰上秋风渐起,路旁林叶红黄二色相间,遍地连石纵横,如铺上一层金毡,分外美丽。 “真美啊!” 纵然看了无数遍,林菲菲还是忍不住赞叹。 “当然,师父说咱们茅山得天独厚,集天地之灵气,正是修道的一块风水宝地呢。” 二人走了不久,终于来到一处阴暗的松林前。 妙妙远远望见那松林便停下了脚步,好象有些犹豫:“师父说过不要靠近那里,我们就在这里吧。” “恩,好。” 说实话,林菲菲也有些不舒服,不知怎的,刚一见到那黑松林她心里就隐隐有些发毛。 或许是天快黑了,这里风太凉,她想。 原来她坐了一下午效果不佳,妙妙心中着急,吃晚饭时忽然想到或许是她灵气太低,不如带她来山后阴气较重的野地试试。 妙妙皱着小脸:“师妹,酉时到了,如今夏冬之际正属阴,此地又是阴寒之处,你再感应不到我可就没办法啦。” 林菲菲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盘腿坐到了石头上。好好好,现在把责任全推给我了,世界上本来就没这些,看不到又怎么能怪我。 想着,她闭上眼睛,凝神掐诀…… 静静地,冷冷的阴风吹过,林菲菲忽然有些发抖。远处,一阵如泣如诉的声音隐隐传来,仿佛有人在悲戚呜咽。 她吓了一跳,忙睁开眼,原来是风刮过远处松林,发出如海浪般的涛声。 妙妙见她睁开眼,惊喜万分:“师妹,有啦?” “好象……是吧,”见他这么高兴,林菲菲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他为自己修炼尽了这么多力,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听错的真相来打击他,于是只好拿这模棱两可的话来支吾,“唔,我再试试。” 见她有了反应,妙妙开心地坐在她面前,仰着小脸满脸期盼地望着她。其实这是历来的奇怪之事,学得好,徒弟自己不一定兴奋,但师父却一定是骄傲的。 继续闭上眼。 远远的,松涛声又响起,更加悲凉伤感,隐隐与哭泣声一模一样。林菲菲汗毛直竖,终于忍不住又睁开了眼。 天! “啊呀!”她扯住旁边妙妙的袖子,脸色发白,“那那那……我我看见了看见了!”。 一缕窈窕的身影缓缓飘来,阴冷的晚风吹起白色的衣衫,却又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原本就阴暗的场景更添诡异。 转眼间,那白色影子已经站在了面前。 女的,美丽绝伦,而且还是很冷的那种,叫什么?冷艳。 她全身都透着冰一般的冷气,林菲菲甚至能感到她没有气息,简直快要晕倒了,幸好这鬼长得还不算太恐怖,身边又有个小道士助阵。 “喵喵……救……”舌头打结了。 谁知—— 妙妙站了起来:“妙清师姐!” 林菲菲闻言呆了半晌,这才伸手擦擦冷汗,原来是虚惊一场! 原来她就是美女妙清啊!林菲菲倒也私下揣测过她的面貌,如今亲眼见到,她才发现妙清的美丽的确远在自己想象之外。 秀长的眉毛,冷漠的眼睛,优雅的嘴唇……这些词根本不能完全形容,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给人一种高贵脱俗的感觉,衬着白色的道袍,看上去如同春雪一般晶莹剔透。 只是她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多半是不大出门见阳光的缘故,加上她整个人又那么冷,所以自己才会把她当成鬼。 “妙妙师弟,”美到极致的声音,听上去却又十分冷淡,“此地阴气太重,不宜久留,还是快回去的好。” “是,师姐。”妙妙恭敬地回答…… 林菲菲简直已经看呆了,听到这美丽的声音才回过神,心中羡慕无比。 妙清看了看她,又看着妙妙,似在询问。 妙妙忙拉了拉林菲菲:“这是妙真师妹。” 听了这个道号,妙清居然有些惊讶:“新来的妙真?” 原来那天拜见各师兄师姐,林菲菲并没有见到妙清,如今在这冰雪一般高贵的人面前,她有些自惭形秽了。 “对啊,哈哈是我,师姐你好哇,其实你可以叫我林菲菲……” 妙清却已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打断她的话:“听说师父对小师妹很是另眼相看,想来小师妹必定资质奇佳,不知这两个月进境如何。” “这……”林菲菲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灵力太差感应不到所以才跑这里来体验。 倒是一旁的妙妙说了实话。 “师妹她灵力不够,所以我带她来这里……” 话未说完,忽然看到林菲菲那要杀人的神色,他立刻吓得闭上了嘴。 “哦?” 目中闪过一丝惊讶,妙清愣了愣,露出不屑之色。 “两个月修炼下来,灵力应该足够了,”她淡淡道,“师妹别丢了茅山派的脸。” 说完,她不再理二人,挥着拂尘姗姗而去。 第五章 考验 看着那美妙的背影,林菲菲狠狠地瞪着妙妙:“有时候说实话是不对的,懂吗!” “师父说应该说实话啊。”妙妙不解。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林菲菲没好气地扯下一根草,放在手上蹂躏,“耍什么酷,就算是美女,也不用这么看不起人嘛。” “你也不喜欢吗?”妙妙摸着脑袋,“派里师兄弟都很喜欢她,可玉静她们也和你一样,不喜欢她呢。” 林菲菲在元符宫混了这么久倒也没白混,玉静她是认识的,也是茅山派女弟子,不过她们比起林菲菲来却是排在了师侄一辈了。 她暗暗道:笨,女的当然排斥美女了,姐姐我也不喜欢得很。 想到妙清那不屑的语气,她又满肚子火。 “拽什么!” “拽?”妙妙疑惑,显然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个新词。 “就是自以为了不起,不把人放在眼里,”林菲菲顺口解释,“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啊。” “可师兄他们都很喜欢她啊。” “那是异性相吸,懂吧?”林菲菲白了他一眼,“美女谁不爱。” “异性相吸是什么?”小鬼很有求学精神。 “这个,等你长大了再说,”林菲菲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脑袋,“小孩子不能说这个,被师父知道了要骂的。” “是吗?”妙妙一向很敬畏紫虚真人,立刻很懂事地答应了下来,“那就不说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 看看天色快黑,她站起身:“回去吧。” 起来这一恍惚间,眼角余光到处,她竟看到远处松林上空,远远的,仿佛有个白色影子在随风飘荡。 又是哪个师姐师妹师侄? 她忙扭头仔细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眼花了吧? 她暗暗吃惊,这些事果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啊,天天打坐,人也变得疑神疑鬼了,以后可一定要保持清醒,别坐出精神问题了…… “师妹,起来打坐,别睡啦!”有人拖着手臂。 她痛苦地抱住蒲团:“困死了,不行了不行了……” “明天晚上师父就要考较你了。” “那就明天再练,好喵喵……我好困……”翻个身继续睡。 ……。 月光如水,斜映着窗纸,整个元符宫在夜中沉寂。 黄布将整个桌子覆盖住,桌上,两只蜡烛,一个香炉,一碗清水,几张用朱砂画好的黄色符纸,一把桃木剑。 林菲菲垂头坐在蒲团上,暗暗打起主意: 这些事分明是瞎掰,呆会儿管它看见看不见,都说看到,反正大家都混的,师父老人家估计也只是想试探自己装神弄鬼胡掰的本事,怕将来临场露出破绽吧。 想到这,她立刻不那么着急了,反而得意地咳嗽两声,倒是妙妙紧张地看着她,一张小脸满是不安。 “亥时将过,快子时了,为师这便施法召唤魂魄,你可要仔细了,如有反应,便可睁眼。” 林菲菲忙点头。 见她乖乖地闭上眼打坐,紫虚真人微微一笑,走到桌前拿起了桃木剑。 炉香袅袅,烛光摇摇。他脸色肃然,面门而立,一手挥动桃木剑在半空划起来,而另一手却捻着诀,口中喃喃自语。 “……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逆我令者,寸斩灰尘……”。 林菲菲听得有些好笑,果然和电影里一模一样啊。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半睁开眼睛。 只见紫虚真人一面口中念咒,一面将用剑尖挑起桌上符纸,往空中划了个圆圈,“忽”地一声,那符纸竟然自行燃烧起来! 太精彩了! 林菲菲看得饶有兴味——这是用的白磷自燃的法子吧? 忽然,紫虚真人一声大喝:“急急如律令,摄!”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一阵阴风扫进房间来…… 整个房间顿时像在冰窖之中,林菲菲立刻感到寒意袭身,桌上的烛光也暗淡了许多,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 可是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啊,怎么回事?林菲菲正在疑惑,却见紫虚真人转过身来,她马上闭起眼睛装作在凝神打坐。 紫虚真人看着林菲菲,缓缓念道:“屏心、凝神、定性……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 不紧不慢的语调竟似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过不了半晌,林菲菲那颗浮躁不安分的心渐渐静了下来,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提示收心凝神,开始冥想。 耳边忽然响起幽幽的叹气声。 渐渐,似有脚步声在移动。 林菲菲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明明是闭着眼睛,却竟然能感觉到眼前有几个影子在移动,而身后时而也有冷气吹来,吹得脖子凉凉的。 她忙睁开眼。 我的妈,这不是幻觉吧! 眼前活生生的一个贞子——惨白的脸,没有丝毫生气,眼睛空洞,长长的头发披垂在胸前,在白色衣服的映衬下更加恐怖。 那女鬼见林菲菲惊讶地看着她,不由也咧嘴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啊——!!!!!” 一声长长的、高八度的、足以震动整个元符宫的、鬼哭狼嚎的叫声过后,周围又回归了寂静…… “师叔,你这面色怎地如此差?” 林菲菲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玉静啊。” 原来这里不论男女都是称呼师叔的,林菲菲也习以为常了,何况玉静长相甜美,性格活泼,除了时常耍点小心眼有些八卦外也挺好。 玉静神秘兮兮地看看左右,凑到林菲菲耳边:“师叔可知道昨夜的事?” “当然知道,出大事了。”林菲菲没好气地挑着碗里的菜,发现实在没胃口。昨夜自己就差点吓出大事了,幸好魂儿还在。 那个女鬼实在太令人难忘了,昏迷中,整个梦里竟然全是被那女鬼追的画面。早上一醒她就找到妙妙,声言他必须守着自己不得离开半步,如今只恨上厕所没人守着。 她可再不敢说这里的人是混的了。 玉静却有些泄气,她本是想到林菲菲新来不久想表现一下,如今也没了话头,只好陪笑:“想来师叔也早知道山后的事了。” “山后的事?”林菲菲愣住。 “师叔不知?”玉静见有了表现的机会,兴奋起来,“山后松林被玄天八卦阵禁住的那个女鬼啊。” “玄天八卦阵?” 林菲菲想了想,立刻全身寒毛又竖起来——前天自己和妙妙去现场“感应”体验,自己第二次看到的那个白色影子…… 想到这,她立刻紧张地抓住玉静:“她是不是跑出来了?” 玉静见她激动,忙赔笑:“玄天八卦阵倒也不是轻易能破的,只是今日宫中上下都在传言……” 没出来就好! 林菲菲好奇地打断她的话:“那女鬼为什么要被困在哪里?” 玉静摇摇头:“我们都不知,听说当初师祖见她可怜,说那片松林集天地浩然正气,希望借此化去她心中怨念早日投胎,都二十多年了呢。” 林菲菲不解:“那现在她出什么事了?” 玉静看看左右,低声道:“宫中都在传言那女鬼怨气太重,难以感化,大师伯已经去劝说师祖去了,要将她送回冥府。” 林菲菲听得半懂不懂。 她不知道,一般的冤魂怨气不除都难以投胎的,它们或是游离于人间躲避冥府追拿;或是被拿住,送回冥府堕入地狱受诸般苦难。紫虚真人将她禁在那里实在是一片善心。 “不是二十年都没问题吗,怎么知道她不能被感化。” “还不是昨夜,”玉静似乎有些后怕,“昨夜几个道院都听见她的叫声了,啧啧,真难听……” 黑线! 林菲菲呆了呆,咬牙假笑:“呵呵,是吗……” 瞟瞟旁边的妙妙,他正偷偷抽着肩膀呢,见林菲菲瞪眼,忙又将头埋在碗里装着扒饭。 正在此时,一个飘摇的身影走过…… 白袍如雪,离尘脱俗。 看着那张冷艳的脸,玉静不由轻哼了一声,目光满是不屑:“成天做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儿给谁看!” 林菲菲对妙清也没多少好感,不过她也没有搬弄口舌的习惯,只好奇地问道:“怎么平时都没怎么见她出来吃饭?” “有人服侍呗,她俗姓程,是程知府之女,”玉静撇撇嘴,“家里有钱就是不一样,十八师叔竟然会看上她,哼。” 林菲菲暗暗好笑。 又有钱身份又高的美女,怪不得女人妒忌男人爱。 玉静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两眼放光,面露喜悦之色,悄悄凑到她耳边:“听说再过几个月,十八师叔就要回来了呢。” 又是那个叫什么逸的十八师兄?也会召魂的? 想到召魂,林菲菲立刻又打了个寒噤。 看着玉静那副花痴样,她脑海中立刻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 不伦不类,哈哈哈…… 她被自己想象中的帅哥形象笑倒在桌面。 “师叔(师妹)?” 神儿被唤回,扭头一看——玉静和妙妙正瞪着自己,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第六章 晕鬼 “妙真,可好些了?”慈祥的声音。 “好了好了,多谢师父关心。”林菲菲躲在妙妙后面,跟着他一步一步挪,生怕这位师父又要召出个女鬼来考验自己。 最近受了刺激,夜里连觉都睡不着,虽然妙妙说过元符宫不会有那些东西进来,但她还是夜里不敢出门,走到哪里都要叫上妙妙,好在二人房间相隔不远。 “恩,才两个月就能看见实体,”紫虚真人居然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灵力进展如此快,果然好资质,实出为师意料之外。” 赞扬的话谁都爱听,林菲菲听得满脸发光,不住地傻笑。 “所以今日起,为师要教你阴阳通灵术和基本的黄符法咒。” “啊?”林菲菲僵住。 紫虚真人却依然自顾自思索道:“恩,为师还有一套上清剑法,阴柔奇巧,正适合女子使用,也一并传了你吧。” “不不不了。”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哭丧着脸,他不会要让自己再去捉鬼看鬼吧,“师父,你还是教喵喵,啊不,教小师兄吧……我再多打打坐就行,熟悉熟悉……” “不必,”紫虚真人果断地一摆手,“你的灵力已足够了,妙妙先出去,为师今日便传你阴阳通灵术法咒。” 妙妙立刻同情地看了看林菲菲,耷拉着小脑袋出去了。 林菲菲失去了挡箭牌,立刻跑到紫虚真人面前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师父,我不学好不好?那女鬼实在太太太……” “修道之人如何会怕鬼?待为师教会你符咒,你便可以驱拿它们了,”紫虚真人说完,又走到桌边,拿起桃木剑,“何况就算看不见,也难保你身边就没有……” 林菲菲立刻警惕地望望四周。 紫虚真人咳嗽两声。 “元符宫自然没有,但你总不能只在宫里,我茅山道法名扬天下,学些基本护体驱邪之术总也无害,如何?” 见她略有动摇,紫虚真人又放下桃木剑,坐回蒲团上。 “阴阳通灵术是茅山派独门法术,打坐冥想乃是提升灵力,而通灵术则是籍自身灵力洞悉一切,认清邪祟之物的实体,如此方能知己知彼,不至忙乱。” 他看看林菲菲。 “接下来你可要记清法门了。”。 花了n多力气,已到半夜,林菲菲终于将那些咒语窍门记了下来。 “可记好了?” “大概……”林菲菲偷偷瞟了瞟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些心虚,“呃,也差不多了吧。” “如此便好,”紫虚真人点点头,“现在你便试试看,为师作法助你。” “等等等……”林菲菲脸发白,“又要看?” “不妨,它们不伤人,为师自然也不会让它们害你。”紫虚真人说完便走到桌边,又开始挥剑念起咒来。 林菲菲虽然害怕,也没办法,只好溜到他旁边站定。 随着符纸烧过,阴风吹进,烛火又摇摆起来,隐约好象有无数影子在暗处闪躲。 就看看,无所谓,师傅在旁边呢…… 林菲菲努力平静下来。 她开始按照刚才学的办法,闭目,屏除杂念,心神空灵,聚气凝神于双目,再微微半张开眼睛…… 天哪! 她整个人石化!这次居然换了一个,不再是上次那女鬼。 一样的白衣,一样的长发,一样惨白的脸,唯一不同的是——舌头吐出有一分米长! “啊——!!!!”。 睁开眼。 两张脸。一张老的,一张小的,都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她。 “我怎么在这里?”林菲菲揉揉眼睛。 窗外,阳光灿烂。 妙妙摸摸脑袋,看看师父,又看着她,吞吞吐吐道:“昨夜师妹你学阴阳通灵术昏过去了。” “啊!”林菲菲立刻从蒲团上蹦了起来,瞬间,昨夜的记忆全部恢复,她一把拉住紫虚真人的袖子,哭丧着脸,“我再不要学那个大法了,死也不学了!” 正嚷着,一个声音响起。 “小师妹不学什么?” 林菲菲立刻放开紫虚真人,恢复了恭敬的模样。 一个人走进门来…… 五十来岁,面容清癯,下巴稀疏的几根胡须。 林菲菲是认识他的,他正是紫虚真人的大弟子,道号灵尘。她总觉得很有趣,大师兄明明和紫虚真人差不多大,却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如晚辈一般。 “大师兄早啊。”她陪着笑。 “师妹早,”灵尘微微一笑,随即向紫虚真人作揖行礼,“师父,昨日宫中上下又有人听到叫声,那女鬼只怕……” 林菲菲立刻满脸通红,尴尬地望向窗外。 紫虚真人哈哈笑了两声,看看林菲菲:“不妨,她只是宣泄心中怨气,隔些时日便无事。” 说我是女鬼? 林菲菲咬牙怒视着二人。 “原来如此,”灵尘却松了口气,随即他又看向林菲菲,不解她为什么咬牙切齿,“小师妹你怎的了,脸色如此难看?”。 从此,元符万宁宫以及前后几个道院,都能看到林菲菲成天白着张脸走来走去的影子,玉静她们倒常常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生病,要不要化个符消灾。 而事实,只有她自己清楚。 两三个月下来,她居然见到那些东西还是会晕,别人晕车晕血,她是晕鬼………不论她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恳求,紫虚真人还是坚持“习惯就好”,隔个几天就要将她叫去“考察”一次。 不过晕成习惯,她醒得也快,精神也没那么差了,晕鬼成了个形式…… 冬意更浓。 这日,林菲菲一早起来,居然发现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她立刻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得直嚷嚷,然而其他弟子却只是敷衍性地笑笑,因为下雪在那时候并不新鲜。 “喵喵,快,我们去看雪景。” 早上刚吃过饭,她就把妙妙拖到了宫外峰上的亭子里。 天空阴云沉沉,数千数万点雪花飞扬,随着冷风,飘飘洒洒不知几千里。枯枝上已经挂起了缕缕绒条,远处松顶也有些些白色。 “好美啊!”林菲菲兴奋得一把抱起妙妙,“喵喵你看,居然下雪了,下雪了啊!” 妙妙显然非常不习惯这么热情的拥抱,挣扎了好半天才被她放下来,小脸全是不满:“袍子都被你揉皱啦,我都见过好多次雪了,不好看。” “不懂欣赏,”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继续看雪,“哇——” 赞叹完毕,嘴巴却合不拢了。 因为她看见一个人…… 潇潇的寒风里,飘零的雪花中,一个绝美的白袍女子走来。 冰雪中的世界,冰雪一般冷漠而高洁的人。看上去,她整个人似乎已经和天地间那纷纷的雪花融为了一体,相互陪伴,相互增色。 身后,两个十三四岁的女道童捧着一张琴。 “哇,难怪这么多男的想泡她……”林菲菲一边赞叹,一边拍着身边妙妙的头。 “泡她?”妙妙不懂。 “啊?”林菲菲终于发现自己在祸害儿童,“泡嘛,就是……泡茶,我是说,你那些师兄弟师侄儿人人都想给她泡茶喝。” “是吗,”妙妙还是听得似懂非懂,“可妙清师姐不会喝别人泡的茶。” “嘘——” 林菲菲示意他闭嘴,正要迎上去打招呼。谁知那妙清一见这亭子有人,便停下脚步,冷冷看见是林菲菲,便转身就往回走。 已经到了嘴边的热情话立刻被堵了回去,林菲菲呆了好半晌,才撇撇嘴:“拉倒,谁稀罕谁呢!” 嘀咕了几句,她也没有兴致再继续赏雪了,二人便顺着原路往回走…… 远远的,那片松林又出现。 妙妙在前面飞快的走,他到底小孩子,被林菲菲拉出来半天早就不耐烦了。 林菲菲却不由又莫名打了个寒颤,放慢了脚步。 远远望去,和往日所见也没大变样。松林依旧绿得发黑,只林梢上点缀着少许白雪,平添了几分秀色,又显得静寂沉沉。 她暗暗好奇。 里面的女鬼是谁?有什么怨气不能化解呢?那天的白色影子到底是不是她? 这段时间林菲菲没事时倒也打听过这些八卦,无奈派中年轻弟子也都是道听途说的,而老辈的几个弟子都不肯开口,看来是被警告过。 正在她边走边想时—— 一道迅疾的白影掠过,无声无息,如鬼魅般。 虽然是借着眼角余光所见,但林菲菲还是很清楚那绝对不是幻觉,她吓得立刻停住脚,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并没起风,四周一片沉寂,甚至连天上的雪都暂时停下了。 妙妙早已跑过前面不见。 这是谁?该不会又是那天那个…… 林菲菲头皮发麻。凭直觉她发现这次的白影有些不对劲,但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好奇,顾不得再想,只加快脚步往元符宫跑去…… 回到宫中已是午饭时候。 斋堂中,玉静挪到林菲菲身边,满脸失望:“听说灵逸师叔不回来了呢。” “哦,是吗。”林菲菲漫不经心地挑起一根菜。 自进斋堂她就听到那些俗家女弟子在失望地谈论这事,但林菲菲显然不大感兴趣,她只顾想着刚才那诡异的白影。 “听说师祖又派人稍信叫他办事去了,”玉静伤心得直叹气,“这次不回来,又要过一年才能看见他啦。” 然而半晌,她又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师叔不回来倒也省了清净,不然有的人又要成天缠着他了。” 说着,她示意林菲菲朝门外看。 林菲菲顺眼望去,愣住。 一个白袍身影出现在门外,从侧面看去,那美丽的脸明显地添了更多冷漠之色,沉沉如冰。 斋堂很多人都望着她,有爱慕,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她却似乎都没看见,依然优雅而缓慢地走过门前,消失了。 林菲菲咬着筷子头出起神来。 第七章 下山 秋叶纷飞,红如火,黄如金,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美丽、浪漫。 可惜多了两个非常不浪漫、正在啃枣糕的人。 “唔,喵喵,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林菲菲手一抖。 至今她依然对那个白影记忆深刻,几次问紫虚真人,他都摇头说这是天意,其余则半点口风也不露,日子久了她也懒得再问,只是还有些后怕。 妙妙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是学了法术了吗?” 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那当然,我只是不喜欢看它们,你不觉得它们很恶心吗……” 不知不觉拜入茅山已经一年,除了学会套上清剑法(只限于演示),记忆力一向不太好的她,竟然死记硬背也记住了不少符咒,虽然效果有些难说——她经常念错咒语。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还晕鬼……… 奇怪就在这里,她虽然道法奇差,灵力却是奇好,当初只因怕见到那些东西,她根本不敢再练什么阴阳通灵术,甚至连打坐也不玩了,然而每次被紫虚真人逼着规规矩矩练时,她依然能见到那些东西,并且呈现越来越清晰的趋势。 晕倒了无数次以后,倒是她自己想了个办法,用布蒙着眼睛凭感应判断,来个“眼不见为净,”几次试验果然效果奇佳,也没出过错,紫虚真人便不大追究了。 只是,二人皆没考虑到临场发挥时会不会有时间让她蒙眼睛的问题…… 头上落叶飞过。 林菲菲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从去年夏末掉到这里,一转眼又是秋季了。 她想到自己的来处,忽然想哭,不知道老爸老妈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呢。 鼻子一抽。 妙妙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啦?” 她忙擦擦眼睛:“没事。” 正在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道士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捻着下巴那几根稀疏的胡须。 “小师妹。” “大师兄,”林菲菲忙站起来,“找我吗?” “师父叫你去下。”。 青蓝色的布帘掀起又垂下,将浓浓的秋意隔绝在外面。炉中,烧着上好的檀香,清幽无比。 “下山?”林菲菲跳了起来。 紫虚真人端坐在蒲团上,依旧面带笑意点了点头。今日他又穿上了一身紫袍,据说这是朝廷特赐的。 “我一个人?”林菲菲指着自己的鼻子。 紫虚真人又点了点头。 林菲菲小心翼翼问道:“下山去干什么?” “历练。” “历练什么?” “道法。” “我道法浅薄得很,”林菲菲忙傻笑,下山人生地不熟的,自己道法又那么差,“还是再修炼个两三年再去的好,呵呵……” “我茅山派规矩,凡入门一年都会下山历练一圈,”紫虚真人甩了甩拂尘,“何况为师还有件事叫你去办。” “什么事?” “找人。” 林菲菲苦着脸,为这悠闲安逸的生活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在外面又不认识什么人,师父还是叫他们去吧。” “这个人你去找最合适。” “谁?” “你的十八师兄,灵逸。” “是他?”林菲菲立刻打起精神。 原来是要自己去找那个帅哥啊,哈哈。想到脑袋里虚构的那个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她不由想笑,看看紫虚真人的脸色忙又忍住。 “灵逸可算是我茅山弟子第一人,行止端正,这几年在外面做了不少大事,你该多多向他学才好。” 林菲菲听一句,点几下头。 紫虚真人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去年我让他去办件事,如今你下山务必要带几句话给他。” “世界那么大,”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我遇不上他怎么办?万一我遇上了不认识怎么办……” 紫虚真人并不着急,反而笑得格外灿烂:“你会遇上的。” “你老人家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有缘。” 你会相信自己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有缘?答案是否定的。 只不过“有缘”这个词向来难以求到证据,所以很少有人会一本正经问“我们为什么有缘”之类的蠢话;但用它来哄人倒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不信你仔细观察,身边或者电视剧里“我们有缘”之类的话是不是很多? 果然,林菲菲被哄住,和帅哥有缘总不是坏事。 半晌。 “带什么话?”想到将来风餐露宿的生活,语气变得有气无力的。 紫虚真人正色道:“来年中秋,九华山头,五色泉开,兰月齐拜。” 林菲菲跟着念了n遍,终于能确保在将来一段时间里不会忘记。想了想,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告诉他便好,”紫虚真人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样东西,“为师有件东西送与你。” 一听送宝贝,林菲菲满眼发光,她好奇地伸手接过来。 原来是根紫色的缎带,上面坠着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头,奇怪的是,这石头竟通体呈紫色,还略有些透明,她细细一看才发现,石头里面隐约似有副太极八卦图,还有些字迹。 这是什么? 紫虚真人似看透了她的疑惑:“此乃先天玄紫石,若佩戴它,普通邪物近身便有反应,那一粒给了灵逸,如今这粒就给你吧。” 一听救命有用,林菲菲忙戴在脖子上,帖身藏起…… “我六岁的时候也下山过的,”妙妙摸摸脑袋,“不过是灵逸师兄带我去的。” 林菲菲泄气地坐下来:“师父就是叫我去找他。” “太好啦!”妙妙开心极了,“十八师兄很有趣的,你跟他在一起好玩。” 她撇撇嘴。 有趣?当然了,他不“有趣”,怎么会哄到妙清那个冰雪冷美人的心。 妙妙那小脸却还是兴奋无比:“你别忘了跟他说,我很想他回来呢。” 林菲菲做出发抖的样子:“肉麻!” 妙妙倒不注意这个词,想了想,又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一个人真不好玩。” “恩,我一定很快回来,”林菲菲拍拍他的脸,有些感动,这小家伙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还是喵喵最好了,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很多吃的……” 话未说完。 “小师妹。”。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师兄灵尘走进来。 “小师妹,可准备好了?这些钱你拿去。” 送钱的来了,林菲菲有些开心,接过包袱看了看,立刻惊叫起来:“我要去一年多哪,才这么几串钱?” “小师妹有法术,报上我们茅山派名号,请你做事的人多得很,”灵尘又开始摸起那稀疏的胡子,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望小师妹此行顺利,做几件让师父满意的事。” “大师兄,我……” “对了,师父有几句话叫我嘱咐你,”灵尘打断她的话,郑重地说,“师妹此去应走建康方向……” 林菲菲想也不想就打断他的话:“建康是哪里?” 灵尘一愣:“就是金陵。” 金陵?林菲菲听着有些熟悉,细细一想终于明白,不就是现在的南京吗!好耶,古代南京可是很有名的地方啊。 “金陵乃是佛门胜地,尤其定林寺乃佛家宝刹,高僧众多,如今道派虽以我茅山派与南面的天师派为首,然佛道各有所长,僧道一家,我三派向来互敬互重,师妹此去倘若遇上这些朋友,切莫妄自尊大。” 林菲菲忙点点头。 灵尘满意地拈着须,点头微笑:“如此便好,师妹早些歇息,明晨下山。” 见他要走,林菲菲急忙拖住他:“等等等,大师兄,我能不能多拿点钱……” “这……” “好师兄,我就多拿一串,好不好?” “不行小师妹,这是定例。” …… “好吧。” 第八章 冤家路窄 集市上无比热闹,各色小吃飘着香味,各色小玩意陈列在摊上,令人眼花缭乱。林菲菲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初出茅山,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古代世界,一切都觉得新鲜无比,跟现代完全不同。 走了一天,如今回首茅山,已经在好几十里以外了。 虽然单独出来是第一次,林菲菲倒也做了准备。她现在一身男道士装束,虽然被当作男的有损骄傲,不过为了行走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 果然,人们只见到位眉清目秀的小道长,只是那双眼睛偶尔会透出些狡黠之色。 何况她道法虽然不算很高明,救命逃跑的法子却多,实在不行,那套只会演示的剑法关键时刻也还是有点用的。 那些法咒剑法都还没单独试验过呢。想到这里,她立刻充满信心,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做几件得意的事,让这些人看看茅山派女弟子的厉害,当然最好能挣个比那灵逸师兄还拽的名声,回去让师父师兄师侄儿们看看,叫他们无话可说五体投地…… 胜利就在眼前,哈哈哈。 不过眼前最显眼的,是个饭行…… 正午时分,饭行生意十分红火,所有的桌子都坐得差不多了,只有临窗那张桌子只坐着一个人,而且是个绿衣人。 林菲菲立刻奔过去坐下,把包袱和剑往桌上一磕,发出沉重的声音。 她揉了揉肩膀——苦,古代出门居然还要带着好几斤的铜钱,加上师父送的这把剑,估计一共就有十来斤。 小二人还在两米开外就开始招呼:“小道长要用些什么?” 林菲菲咳嗽两声:“你们这里有些什么菜?” 刚问出口,一个声音响起—— “且慢!”。 林菲菲对美食的渴望被打断,非常不满地寻找声音的发源地,发现正是来自于对面那个绿衣人。 视觉感不错,居然是个帅哥。 凤目长眉,嘴角微翘,俊逸的脸第一眼看去冷静而睿智,但多看几眼的话,竟又感觉透着几分慵懒之色。 在她分析帅哥的同时,帅哥也挑眉看着她。 “看够了?”懒懒的。 林菲菲有些尴尬。 “够了就走。” 听着不客气的声音,林菲菲没好气回嘴:“够了,不敢再看尊容,我怕吃不下饭。” “在下不惯与人同桌。” 斗嘴?小菜一碟:“在下我也不习惯。” 帅哥长眉一皱:“在下先到。” “放心,在下我不会把你赶走的。”听起来很好心。 对面的目光以及脸色都阴沉下来,估计他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吧。 林菲菲撇撇嘴,干脆两眼一翻,拿眼白回敬过去。 有本事你砍了我? 半晌,帅哥终于站起身来,扔下个什么东西就往门外走去。 林菲菲这才低头,立刻两眼放光。 哇,银子? 还没等她看清,小二已经过来拿着银子走了,眉开眼笑:“客官真是大路人,这银子吃十几顿也够了。” 闻言,林菲菲立刻愤慨无比,自己出门就只有这么几串钱,他居然随便就在自己面前丢银子摆阔。 为什么有钱的人是他,而不是勤俭节约的林菲菲我啊!不知道浪费可耻吗…… 今晚往哪儿?林菲菲在街道上发呆,一会儿向左走几步,一会儿向右走几步,自己对这里可是一点也不熟悉的哦。 “唉,倘若灵逸公子在,就好了。” 听到这名字,林菲菲立刻竖起耳朵。 “灵逸公子来去无踪,哪里寻得到,对了,中邪的到底是谁?” “正是文府四公子的夫人,如今文四公子急得了不得,准备去茅山请道长呢。” “这一去一来最快也要一天半吧。” 叹气声。 …… 文四公子?好象有点熟悉啊……林菲菲想了想,发现并不认识。 随即,她又眉开眼笑。 灵逸gg不在,妙真姐姐在。生意送上门了啊,看姐姐我怎么立下这初出茅庐第一功! 胜利在远处向我招手……。 朱门上,高高挂着一块牌匾,刻着两个字 文府。 就是这里了!林菲菲对着那朱红色的大门,长长做了几次深呼吸,暗自提醒:第一次千万要镇定! 呼吸完毕,勇气基本够了,她一步步走到门前,正在考虑是该叫门还是该敲门。 忽然——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到面前。 门,被敲响了…… “是你?!”林菲菲瞪大眼睛。 帅哥扭头一看,长眉皱起:“又是你。” “我不能来?” “不敢,”帅哥看她一眼,懒懒道,“在下只是后悔,以后出门定要选个好日子才是。” 林菲菲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彼此彼此,知道还不快走,姐……咳咳,我也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闻言,帅哥一副悠然的神情。 “文府一向好道乐施,前来骗吃骗喝的道士很多。” “呵,别把人看扁了!”林菲菲得意挺胸道,“在下可是来拿,呃,那个,替人消灾的。” 差点把“拿人钱财”的想法也说出来了。 把人看扁了? 嘴角翘起,帅哥双手负于身后,长眉一轩,怀疑地打量着她:“你?” 动作帅呆了! 可惜这家伙实在太恶劣,难以让人有好感。 林菲菲瞪着他:“我怎么了!” 说完,她也伸手,重重拍了几下门。 门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仆人走出来,看样子像是管家。 “两位——” 林菲菲立刻双臂张开,呈“老鹰抓小鸡”里的老母鸡姿势,将帅哥拦在后面:“是这样的,听说你们府上有人病了,所以小道专程赶来相助。” 管家立刻面露喜色:“如此甚好,道长请。” “且慢,”一只有力的手臂从翅膀后伸出来,将她推开,“在下也正为此事而来。” 林菲菲双目要喷火:“我先来。” “放心,在下不会将你赶走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林菲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刚才饭行里自己抢桌子说的话吗。 “这——”管家看看两人,笑得更开心了,“两位不妨一同进去如何?” “我们都进去,治好了算谁的功劳?”林菲菲可不吃这亏,她瞟了帅哥一眼,“还是公平竞争好。” 公平竞争?帅哥一愣。 趁他发愣,林菲菲马上充分利用时间,搞起自我推荐:“小道乃茅山派元符万宁宫紫虚真人亲传第二十三弟子妙真,治病驱邪降妖除魔都略略会些,您看怎么样?” 说完,她暗暗佩服,这么长的话自己居然能一口气说完,还流利无比,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她不由得意地看了旁边的帅哥一眼,那意思是——抢不过了吧?! 果然,管家两眼发光。 “原来是紫虚真人门下,小道长请……” “据在下所知,”帅哥打断他的话,看着她悠悠道,“紫虚真人门下二十二位亲传弟子,并无第二十三个。” 闻言,管家马上又怀疑地看着她。 “孤陋寡闻了吧!”林菲菲“哼”了一声,“我去年刚拜入师父门下的。” 帅哥依然挑眉看着她:“紫虚真人似乎并不轻易收徒。” “师父当然不轻易收徒了,”她故意加重了“轻易”二字,得意洋洋道,“不过他老人家一见我,就夸我资质奇佳啊,说我潜心修行必有大成,所以才一年我就已经尽得真传,这次师父专程让我下山驱鬼除魔积德行善,发扬咱们茅山救死扶伤的伟大精神,哈哈……” 说着,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脯:“我说你孤陋寡闻吧?” 连“救死扶伤”“伟大精神”这些都弄来了…… “是吗。”帅哥微微一抿嘴,竟果真不再说话,只有趣地看着她,俊逸的脸看去依然冷静而睿智,带着几分懒懒之态。 林菲菲无比潇洒地一扬头,走进门去…… 一进门,林菲菲立刻感觉不对,一股异样感袭来,胸口似乎有些发闷发热。她奇怪地低头摸了摸,原来是师父送的那颗玄紫石在微微发热,似乎还有些发亮,只是隔着衣衫看不明了。 果然是好宝贝,她惊喜地捏了捏石头,看来这院子真有古怪了。 果然,越往里面走,那玄紫石反应越大。 终于到了厅上。 “道长且稍候,待小人先去回禀文四公子。”管家满脸笑容。 林菲菲忙点点头。 趁管家离去,她坐在厅上,整理起自己的思维来。 说实话她对夸下的海口一点把握也没有——老天爷保佑,三茅祖宗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千万别让小道我丢脸啊。 该做什么?她仔细想了想,决定先问清出事地方,然后再用阴阳通灵术感应,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想到又要用阴阳通灵术,她立刻从腰上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蒙眼睛的布条,有它在,一切ok。 刚拿定主意,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这位便是紫虚真人的高徒?” 林菲菲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对对对,正是小——”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 面前那张白净的脸一瞬间升起乌云,两只眼睛渐渐瞪圆,升起杀意。那杀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终于,整张脸变得铁青,杀气腾腾。 林菲菲有些心虚:“你……” “原——来——是——你!”咬牙的声音。 “啊啊,”林菲菲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吓得结结巴巴,“你还认识我啊,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你先听我说……” “来人哪!” 见识过那些仆人的执行速度,再不跑就来不及啦!林菲菲再也顾不上解释,飞快地奔出门:“救命哇——” 第九章 救美 文府真有钱啊,院子修得跟公园差不多。 可惜林菲菲丝毫没心情欣赏,因为后面跟着几个拿着棒子的仆人。她虽然跑不过,却能借助身小体轻的优势往假山之类的地方爬,倒也一时没让他们抓住。 “这小道士就是去年调戏夫人那个!” “放荡无耻之徒,看紫虚真人这次如何救你!把门关上,千万别叫他跑了。” …… 门关了?林菲菲心中叫苦连天。 待爬到假山顶,她终于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 前面,几个人在下面等着;转身看后面,“追兵”正朝上面爬来;远远的,文四公子满脸怒色,正快步往这边走。 完了完了,前有围截,后有追兵,走投无路啊! 她只顾着急忙乱,根本就忘了什么剑法什么高招。 “给我捆起来!”恨恨的声音。 眼见后面的人已经爬上来,向自己靠拢。林菲菲叹了口气,说出自己是女的总比被人捆住挨揍好。 于是,她居高临下,振臂高呼:“等等——” 众人都愣住。 气势全在这一声里用完,林菲菲也被这效果给吓住,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个……文四公子,我说……” 谁知文四公子丝毫反应也无,还是大瞪着眼睛愣在那里。 自己刚才这一吼效果竟然这么好?把人都吼得石化了?林菲菲奇怪地看看众人,又看看文四公子。 终于,她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的眼光都超越了她,直直地瞪着她的身后。 林菲菲再次确认以后,缓缓转过头去。 “啊——”。 在朝假山下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林菲菲心里还是在想——我的天,背后那人哪来的! 眼看身体就要重重地与地面做亲密接触,她悲哀地叹气,认命吧! 一只绿色的大燕子斜斜贴着地面掠过。 刹那间,林菲菲已经完整无缺一根毫毛也不少地站在了地面,而她的身边,正负手站着个绿衣人。 俊逸的脸,长眉微皱,嘴角依旧带着几分懒懒的神色。 林菲菲脑袋里立刻浮上来一个字——帅!哇,想不到自己也能遇上“英雄救美”的剧情,哈哈哈而且是个帅哥…… 帅哥那两道长眉立刻皱得更紧,他朝傻住的林菲菲微微一嗤,随即转过脸看着石化的众人,踱了几步。 林菲菲脑袋里马上又冒出来五个字——帅得不像话! 但她脑袋还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刚才他看自己那眼神可是极端的鄙视啊!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会剑法会逃命的事来,不由悲哀地长叹一声。林菲菲啊林菲菲,你逃命的办法练习了n遍,怎么临场发挥还是这么丢人现眼!居然还是在帅哥面前丢!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石化的文四公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他沉着脸问:“阁下为何擅闯本府?” 帅哥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他不过前来救人,你们竟如此相待?” “阁下有所不知,”文四公子指着林菲菲,恨恨道,“这小道士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妇人,实在可恶之极。” 帅哥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忽然露出有趣之色。 “我调你个头!”林菲菲火了,“你当我没见过美女啊!” 估计是没料到这个白净秀气的小道士不只会顶嘴,还会骂粗话吧,在场众人再次石化,这次也包括那个帅哥。 有帅哥护法,林菲菲气也壮了,把剑往地上“当”地一戳:“大爷的我那天只是想打听点事,你以为你那个内啊外的是什么水准,人人都想调戏啊!” 若不是那个女的做出那副惊慌小鸟样,自己怎么会惹出那些事!只是她不知道,宋代风气一向保守,女孩的反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听她这么难听地骂人,文四公子本就心情不好,加上夫人正躺在床上病着,脸色不由又难看起来,乌云密布。 帅哥却嘴角弯起,凤目隐隐透出笑意,他一挥手:“将这个帖在尊夫人房门上,三日后便可无事了。” 那文四公子一低头,果然发现手上多了道紫色的符。 再抬眼,小道士和绿衣公子已经不见…… “天哪,紫符!你太厉害了,原来你也是干这行的,紫符啊!”林菲菲满脸崇拜,完全被那张紫符震住,根本就完全忘了半个小时前自己还跟此人闹得不愉快,“你叫什么?” 没有回答。 “嗨,你是不是我们茅山派的?” 帅哥终于停住脚步,长眉一挑:“完了就快些走,丢人现眼,紫虚真人怎的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什么?”林菲菲反映过来,刚刚升起的好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的嘴巴实在是太可恶了! “拽什么拽,”她头一扬,又是眼白看人,“又不是你徒弟,你担什么心,再说又不是我自己跟来的。” “我可是救了你。” “不稀罕!” “那请便,”非常不客气,“麻烦别再跟着在下,如何?” 林菲菲已经在想象中将此人揉成一团,踩踩踩…… “你以为我想跟啊,问完一句话我就走!” 闻言,帅哥放下负在后面的手,改为抱胸的姿势:“请问。” “你是不是灵逸那家伙?” “家伙?”帅哥愣住。 “对,”林菲菲瞪他一眼,“是,还是不是?” 帅哥看着她,似笑非笑:“他惹你了?” 林菲菲很干脆:“没有。” “那……” “不要问了,是,还是不是?” 拜托你快说“是”,凭自己这点烂记性,师父交代的那几句顺口溜若不趁早说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终于。 很不幸,帅哥摇摇头。 林菲菲叹了口气,随即潇洒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就走。 “我倒是见过他。”。 跨出去的脚硬生生收回,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已经是一张天下最灿烂最和蔼可亲的笑脸。 “你真知道他在哪里?”为了完成任务,牺牲点笑容算什么。 帅哥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侧过身去:“当然。” “在哪?” 懒懒的神色,无动于衷。 完了,不好搞定啊…… “大哥,”林菲菲慢慢挪回去,一脸傻笑,“失敬失敬,原来你认识师兄他老人家啊,他现在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何事?” “是这样,师……”她忽然顿住,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随便说给人,何况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啊…… 想了想,她眼珠一转:“是这样,你看小道我刚刚下山,那个不拜见拜见师兄怎么成呢,他那么有名……” “拜见?” “是啊是啊,”林菲菲一脸谄媚的笑,“顺便还有点事找他,大哥你就帮帮忙吧。” 帅哥看了她一眼,悠然道:“我不高兴。” 姐姐我还不高兴呢!林菲菲吞下气,打着哈哈:“那是误会……误会,你要是早说是我师兄的朋友……” “哦?”他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还知道‘那个家伙’是你师兄。” 可恶,把柄被抓住了,难道他想去师兄面前告状?林菲菲暗暗捏起拳头有点想动用暴力,这家伙实在很欠扁! “啊哈,那是,我跟师兄感情实在太好,没事儿就爱开点玩笑,呵呵……” “好得连人都不认识?” 晕,打嘴! 林菲菲灿烂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半晌,终于一点点垮下。 “喂,你懂不懂什么叫精神境界,啊?我们虽然是素未谋面,但是那个……那个神交已久,已经是好朋友,知道不?” 他帅帅地一抿嘴:“是吗。” “你到底说不说!”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当然说。” 帅哥转过脸,一双凤目居然眯起。 天!他笑了! 一阵春风掠过, 一片春光明媚, 一地百花齐放的灿烂! 可惜还不到两秒,春意已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很欠扁的神情。他看着林菲菲,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说——我,不,高,兴。” 林菲菲鼻子都要气歪了。 正当她想怎么措辞回敬的时候,帅哥却忽然警觉地皱起眉,看了看四周,似乎要走。 “喂,随便你,”林菲菲忙赶在前面拦住他,挥着拳头威胁道,“你以为会气得了我吗,告诉你,姐……小道我,我找不找得到他都无所谓!” “有道理。”帅哥赞同地点点头,转身就走。 半晌。 “你……去哪里?” 没有回答。 “喂,你给我站住!”。 气死了!林菲菲泄愤似地把剑往柜台上重重一磕,作狮吼状:“是客栈吗,来个房间!” “是是是,”柜台后面的掌柜一哆嗦,忙伸长脖子吆喝起来,“小三儿,快带这位小道长去楼上的上房。” 一个小二忙跑过来。 林菲菲一肚子火没处发,抓起剑就往楼上走:“不就是小二吗,怎么又叫小三小四?” 那小二陪笑:“道长有所不知,小的在家中排行第三。” 林菲菲被噎住。 yy的还说什么今日出行吉日,吃个饭吵一架,上门做生意冤家路窄撞到老对头,如今又被那个欠扁的家伙气得半死,这也太吉了吧! 原来那帅哥走得飞快,等她追上去时,竟已人影不见了。 拉倒,你不说,姐姐我就不会自己找? 师父老人家不是说我们有缘么,说不定不用找就遇上了…… 忽然,她脸又一垮:呸呸,我会和他有缘?!物以类聚,这家伙是他朋友,那个灵逸百分之八十也是个欠扁的料。 一切到金陵了再说吧…… 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灯影幢幢中,林菲菲半躺在床上,不由拉了拉被子。 她到底是女孩子,虽然来古代时间不短,但单独在外行走还是第一次,加上武艺道法又差,自然有些害怕。 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窗扇发出猛烈的撞击声,桌上灯光一暗,似要熄灭。 林菲菲吓了一跳,急忙握紧了手中的剑。 窗户依然在摆个不停,本来天气就已近十一月,顿时,整个房间立刻充满了寒意。灯光更是摇摆不停,似乎马上就要灭了。 见灯要灭,林菲菲更害怕。 在元符宫可是整天外面都有灯光,她常常还点着蜡烛睡呢,想到这,她无比怀念现代的电灯日光灯。 隐隐的,她总觉得这风透着些诡异,到底是自然的还是……摸摸胸口上的玄紫石,似乎并无异样,看来不会有什么邪物。 她暗暗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剑法也还勉强可以,于是便壮了壮胆子紧握着剑下了床,准备去关窗户。 终于走到窗边,她松了口气,伸出手—— 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嗦嗦的声音。 林菲菲立刻感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待转过头才发现,身边并无异样。凝神一听,原来竟是老鼠在啃房梁的声音。 “死老鼠!” 林菲菲拍了拍胸脯长长吐了口气,又好笑又好气。看来这人常常是自己吓自己,刚才自己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了。 正当她自惊自怪时,窗外竟似有一道白影快速地掠过。 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眼角余光瞟到,林菲菲立刻警觉地回过头,眼前却又一片漆黑寂静了,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隐隐的冷风和阵阵的寒意。 玄紫石依然静静地躺在胸前,她暗暗宽心,随即关上窗户回到床上躺下。 然而不知为何,她又全身发冷。 脑中,竟莫名想起了多时未曾再记起的那个茅山松林边的白影……。 好在这一夜虽然受了些惊吓,林菲菲竟然还没有做噩梦,因此那点疑惑很快又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新年不知不觉过去。 这三个多月她倒过得逍遥自在,虽然师父说要往金陵方向走,但她天生爱玩,想想这么早就到了目的地实在太没意思了,于是干脆先跑镇江去逛了两个月,随后才往金陵出发,一路上她见到风景好的地方就住个五六天,就这么走走停停,倒也没再遇上十分特别的事。 终于,这一日下午,到了金陵。 第十章 疯和尚 时人都爱将建康称为金陵,或者是由于历代佳赋名篇中多这么称呼,取其风雅吧。 金陵不愧是六朝古都,“十里秦淮,六朝金粉”,自古文坛盛地。六朝时这里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商贾云集,儒学鼎盛,吸引了不知多少诗人,留下了无数风流佳话。 隋唐金陵一度冷落,到宋代却又渐渐复苏。当年的繁华虽已不再,却依旧是人烟丰茂,商市林立,江南佳丽之地。 街上,青楼林立,酒旗招摇,珠玑罗列; 河上,画舫凌波,船公、船娘们摇撸掌篙,彩船往来如锦…… 新的一年,上元刚过,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新的生机与希望,商贩青楼都活跃无比,街巷邻里也是一团和气。 林菲菲兴奋地转了半天,直到天晚了肚子开始唱起歌,她才钻进一家饭行。 听说秦淮河灯船古代很有名啊,晚上一定要去看……她边想边环顾四周找桌子,立刻,出现了一个目标—— 那是张靠窗的桌子,坐在那里,可以边吃饭边欣赏风景。 桌边已经坐了个白衣公子。 有了上次跟绿衣帅哥争桌子的经验,林菲菲有些迟疑。 她转头看看其他几桌的喧闹,不由撇撇嘴,还是走过去坐下了:这次不会那么霉又遇上个不讲理的人吧。 那白衣公子一动不动看着窗外,似乎并没发现多了个人。林菲菲点了两样菜,待小二走开,她才好奇地打量起来。 只一眼,她已经石化。 长眉飘逸如画,白衣如雪,白面胜雪。如诗一般优雅,如兰一般高华。看上去整个人竟仿佛蒙着一层神话、梦幻的光辉,根本不似这红尘中的人。 帅就罢了,没想到那俊脸上的皮肤竟比自己的还好,林菲菲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可是男的耶! 不带一丝血色,如玉,如冰,如雪,甚至连嘴唇都是白色,然而却又看上去和谐无比,并不露丝毫病态。 渐渐地,那莹白的脸转过来。 冰雪般的眼睛。 眼睛半眯着,闲闲地躺在浓密的睫毛中,仿佛从未完全睁大过一样。目光有些不真实,如云雾般的飘渺,又如冰山雪峰般的冷漠,绝无半点尘埃…… 看着他,林菲菲竟难得地想起了那个如冰雪般的妙清师姐——嗨,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个男人比她还美还冷还高贵,不知道茅山上那帮色男见了他,会不会“移情别恋”生出bl情结呢…… 她越想越有趣,居然趴在桌子上哈哈笑起来。 但很快,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双冷漠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无半点羞赧,无半分惊奇,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件东西。 被人当成东西看是很不舒服的。 顿时,林菲菲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有没搞错,我是女的耶,那么“色色的”盯着个女的看,大哥你不觉得很不好意思吗…… 当然她也知道,谁也不会将“色色的”三个字联想到他身上,第一,那半眯着的眼睛里根本连一圈涟漪都没有,宛如一面结了冰的湖;第二,自己是男道士装扮,除非真有bl情结的人才会“色色的”看着她吧。 虽然女孩子被大帅哥看着是件很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但,如果是这双眼睛,绝对可以令任何女人都骄傲不起来。 比眼力啊,谁怕谁! 她心里一横,也直直地瞪过去。 倏地,四道目光碰到一起,似乎都要看到对方心里去。林菲菲脸上发热,但她终究不服气,硬是咬着唇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只深深地映出人的影子。 寂静…… 眼圈发红,升起水光,渐渐,那些水光汇成了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腮缓缓流下。 n道目光向这桌射过来。 原来,林菲菲瞪了半天眼,风吹过,居然就掉起了眼泪。这桌人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如今众人见那清秀小道士居然对着那白衣公子哭起来,自然奇怪了。 这么多注视的目光,除了感觉有问题,任何人都不会自在。 可惜白衣公子真的感觉有问题,似乎除了他自己,一切都不用关心,而面前的林菲菲流泪,他依然无动于衷。 好好好,你强! 林菲菲泄气地撤回视线,擦了擦眼睛,狠狠地扫了周围众人一眼。 立刻,所有人埋头,继续吃饭。 见对面的人还是看过来,她没好气地将桌上的盘子一个个推到他前面:“大哥,你还是多看看这些菜吧,色香味俱佳啊,比我好看多了。” 果然,那白衣公子微微一愣,片刻又恢复了冷漠。他拿出锭银子往桌上一放,便站起身来。 为什么每次遇上的“同桌”都这么有钱?! 在他站起那一刹那,林菲菲发现他身材并不高大,但也绝不瘦弱,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比的高贵与优雅。 他不再看她,缓步走出门去了。 林菲菲若有所思地扒着饭,心中缓缓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是谁呢?。 “小道长今日为何不去钱大人府上碰碰运气?”小二上来结帐时,笑嘻嘻地朝林菲菲说道。 “钱大人?”林菲菲奇怪。 “小道长有所不知,那钱姑娘近日病了,请了多少大夫还是不好,听说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钱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放出话来只要治好钱姑娘,要送十两银子呢!” 十两! 林菲菲在外游历了几个月,倒也知道了银子在这个时代的价值。其实在古代银子的价值是很高的,二三两银子可以让普通人家过一年,何况于十两。 她立刻两眼发光 ——正愁钱不多了呢,现在送上门的生意了! 小二边擦桌子边顺口劝她:“听说今日来了两个定林寺的高僧,如今城里的道长师父们都去了,小道长不妨也去碰碰。” 林菲菲心中一动:“你说城里的道士都去了?” “当然,这么好的事谁不去,”小二笑起来,“说不定治好了钱姑娘,钱大人一喜欢,连带着就都有赏了。” 既然都去了,那个大名鼎鼎的灵逸师兄若在这城里,也会去吧? “钱大人家在哪里?”。 钱府。 朱门高槛,气派不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果然,大门口时不时有和尚道士进出。林菲菲拉住一个道士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只要报上道号来历,都能进去。 林菲菲报上名号,果然那管家一听是茅山紫虚真人亲传,立刻热情无比地让她进门。 林菲菲客气了下,抬脚进门—— 一个白衣人正负手缓缓而行。 从后面看去,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双半眯着的、冰山雪峰般冷漠的眼睛。 周围也走着五六个道士和尚,认识的互相客气,不认识的趁机结交…… 只有他,独自缓缓而行,既不找人说话,也不停留,只保持着均匀缓慢的步伐,似不屑与人为伍。 林菲菲愣了愣。 他也是修行的人?!想到刚才吃饭的事,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上去,于是便停住脚步等他走远。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嘲笑声。 “这和尚又来了!”。 林菲菲转过身,却见身边管家往外面看了看,立刻走出门去骂道:“你这疯和尚又来骗吃骗喝,今日却是不行,到别处去吧,莫误了我家主人的大事! “阿弥陀佛,贫僧正是来治病的。”一个十分老实的声音。 几个正要登门的和尚道士见此,都笑起来:“疯和尚,你不是早被赶出龙泉寺了么?” “心中有佛,身在粪坑亦是修行。”一本正经的回答。 “哈哈……” 林菲菲好奇地退到门外,只见一个年轻和尚背着手站在阶下,笑嘻嘻地看着那群嘲笑他的人,并不生气。 天哪,这什么世道,古代连和尚都这么帅! 黄色僧袍有些旧,但并不破烂,反而十分干净。俊眼直鼻,嘴角、眼角总是弯弯向上翘着,透着股风趣之色,似乎总在笑。 有个和尚又嘲笑他:“疯和尚,吃酒吃肉也是心中有佛?” 疯和尚? 林菲菲实在看不出他哪点疯。 那和尚明显是在讽刺,但疯和尚却依旧很老实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正是。” 众人大笑。 “真不知当初你这模样怎会当了和尚,偏又不还俗,”管家摇摇头,又笑道,“我家主人虽然慈善,今日却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别处去吧。” 林菲菲也笑起来 ——不戒酒肉?若不是见他穿得干净,长得那么俊俏,又没有破扇子,简直就要当他是个活脱脱的“济公”了。 谁知,听到林菲菲的笑声,那疯和尚立刻抬眼直直地看着她,愣住。 “走吧走吧。”有人推他。 他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林菲菲,露出诧异之色,并不说话。 他看出了什么?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并没什么奇怪。 见他还在门外呆着不动,管家有些不耐烦了,板起脸吓他道:“快去吧,再不走我叫他们打你走了。” 闻言,林菲菲有些担心,忙眨了眨眼示意他离开,师父说的佛道一家嘛,叫这和尚帅哥挨揍多不好。 那疯和尚微愣了下,随即嘻嘻一笑,果然走了。 第十一章 恐怖的手 钱府果然是豪富之家,庭园甚大,游廊上的雕花皆精妙无比。 林菲菲随众和尚道士跟着指引的仆人往深处走去,一路上有些地方用幔子遮了起来,大概是为了避嫌。 一路上,林菲菲暗暗摸了摸玄紫石,却发现并无异样。 不久众人便被引进了一个小院。小院里已经有了三四十个和尚道士,有坐的,有站着的,却并不吵闹。 这么多人,不知道那“有趣”的灵逸师兄在不在,哪个才是他呢? 林菲菲有些郁闷了,总不能在这里大叫吧。而那个脑袋里曾经构思好的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在找人的时候显然是不太适用的。 不过她脑筋还是转得挺快。 能让“冷美人”妙清师姐钟情的,想来一定长得很帅!别的不会,帅哥她还是会认的,这么一来范围缩小了许多; 还有,他那么有名气,一定很引人注意了。 想到这,她立刻行动起来。 果然,有两个人最为引人注目。 两个和尚,身披袈裟,皆拄着法杖,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旁边的和尚道士似乎对他们都颇为恭敬。 林菲菲撇撇嘴,移开目光。 谁知,目光刚从二人身上移开,却立刻又被树下那个人吸引了去。 冰雪般的眼睛依旧没有丝毫动摇。昏暗的天色下,白色的衣衫衬着光秃秃的梧桐树,简单的线条如同一幅古画。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失礼失礼,小女之事就有劳各位了。” 林菲菲呆了半天,直听到这句话才惊回神。 不知何时,院中已多了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锦衣华服,面皮白净,微有些发福,面上带着十分焦急之色。听他刚才称“小女”,想必就是钱大人无疑。 只见他拱手向院中众人略略作了个礼:“有劳诸位道长高僧,倘若救得了小女,钱某必定亲自备厚礼前去贵宝刹拜谢。” 众人纷纷还礼。 他又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童立刻捧上茶来,却只有两杯,放到那两个和尚面前。众人倒也不计较,想必都知道那两个和尚身份。 那两个和尚倒也谦虚,忙起身合十还礼。 钱大人示意众人坐下,自己也在主位坐了下来…… 林菲菲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瞟了瞟梧桐树那边,却见那白衣公子依旧站那里不动,不过人多,加上今天的主角本来就是那两个和尚,众人都没留意。 “不知高僧有何妙策?” 左边那个和尚合十道:“贫僧不知当日情形,不敢妄自断言。” 钱大人忙道:“据底下丫鬟说,小女之病大约是在三日前晚上的酉时。” “敢问施主,令爱当日可去过别处?” 钱大人摇摇头:“前几位师父道士也是这么问的,小女那日并未出门,连园子里也没去,只在房中做女红。” 那两个和尚相视一眼,皆皱起眉头。 其中一个和尚望了望天色,忽然开口:“快酉时了,再稍候片刻,我二人便作法看看。” 钱大人忙点头答应,叫下人去安排住处…… 虽已是春日,不过夜晚还是来得比较早,天色已昏暗下来。 那两个和尚显然名气不小,其他人也不敢卖弄,只互相交谈揣测。趁着众人松懈的时候,林菲菲又开始在人群中转悠,找起灵逸来。 她早有些怀疑那个白衣公子,因为他的确不可否认的帅,而且也冷,配妙清那个冷美女绰绰有余。 想想他似乎不屑理人,林菲菲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上去问。 转眼。 梧桐下,空空荡荡。 林菲菲立刻望望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他的影子,看来众人都没注意到。 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但已经来不及想了——。 一阵阴风平地卷起,熟悉的冷意升起,林菲菲打了个寒战。院子看起来更加昏暗了,竟然像是起了雾。 她立刻察觉不对,看看众人依旧有说有笑,似乎都没发现。 是自己疑神疑鬼? 她定了定神,找了个位置坐下。可渐渐地,胸口又开始发闷,她赶紧摸了摸玄紫石,果然已经变得热起来。 的确有古怪! 可玄紫石发热之前,自己并没用阴阳通灵术啊,怎么也能感觉到?难道灵力又不知不觉提高了? 这丝毫不奇怪,她的通灵能力连紫虚真人都说不可思议。 不过林菲菲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惊胆战——以后不会一睁眼就看到那些东西吧!那自己岂不是要晕了又晕…… 正胡思乱想,那两个和尚忽然站了起来。 “来了。”。 看来这两个和尚真是有些本事。 林菲菲暗想既然有他们,自己还是躲一边安全。她虽然也想表现表现,不过自身这点法术实在太令人不放心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有几个还悄悄往林菲菲后面躲,她不由暗笑:这里果然有滥竽充数混吃喝的。 那两个和尚已经面对面合十而立,神态庄严。 年长些的一个缓缓托起手掌,掌上赫然是串绿荧荧的手珠。 他们的嘴唇开始动起来,似乎是在念经,渐渐,那手珠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芒,将周围映得绿蒙蒙的。 众人都看得入迷。 风又刮起,胸口的玄紫石更加烫,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林菲菲不由紧张地往人群里挤了挤。 一片惊呼声中,那串绿色的手珠竟然脱离了和尚的手掌,缓缓向上升起,浮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空中,发出强烈的绿光。 两个和尚依旧神色不动,口中不停。 渐渐,手珠开始在空中转动,似乎有眼睛一样,在思考往哪边走。 林菲菲瞪大眼睛。 果然是佛宝,太玄了! 手珠缓缓转动了一圈以后,忽然渐渐向前飘去。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却见那手珠缓缓飘到钱姑娘的闺房门前,似乎想钻进去,却又被门挡住,只好停在门外不动了。 那年长的和尚一抬手,手珠立刻又飞回了掌上,绿光消失。 “钱施主,不知可否容贫僧到令爱闺房一看?” 见他二人施出了这等法术,而且出了家的和尚在当时人们眼里都不把他们看作男人,钱大人想了下,便点了点头先走进去吩咐丫鬟们准备。 众人回过神,纷纷议论起来。 “不愧是定林寺高僧!” “果然法力高深,那手珠怕是佛宝吧?” ……。 一片赞扬声中,林菲菲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的通灵能力几次被证实,如今更多了些怀疑。 不,不应该在屋里! 她张开嘴要说话,却又立即闭上了——和两位高僧比起来,自己的话别人会信才怪,何况自己也不敢十分肯定,出丑可就不好了。 但那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在屋里会在哪儿? 她打量着四周,终于,目光锁定在一个小门上…… 门开得并不大,石板路干干净净,似乎经常有人走过,因为路旁的泥土地被踏得有些实。 在那里!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那边是什么地方?。 曲廊石径,池塘假山,瘦梅修竹,其中亭台楼阁华丽无比。虽然冬季刚过,却并没有多少颓败之色,整个园子景色宜人。 原来小门里面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花园。 可林菲菲现在毫无心情欣赏,因为她发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 凭着感觉,她走过小桥,穿过一条幽幽石径,来到了一片山石中。 在昏昏天色的映衬下,隔着衣袍,胸口的玄紫石已隐隐发出紫光,反应分外强烈,看来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脚步渐渐迟缓下来,终于停住。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紧张地朝周围望了望。刚才趁着众人忙乱之机偷偷走到这园中,本想那两个和尚弄错,钱姑娘一定好不了,自己不如先来弄清楚,然后趁机显显本事,叫他们心服口服。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园子里根本没人,估计所有人都关注那边去了。 独自行走,她有些害怕——自己的法术一向不很高明,根本连实战经验也没有,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心中又暗暗打气:小case,师父不是说一般的邪物完全可以对付么。 正在犹豫—— 身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第十二章 竹林异象 林菲菲全身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 “啊——” 可惜只叫了半声,立刻就有个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的嘴。随即,一个敏捷的身影闪到她的面前。 她立刻死死地闭上眼睛,本能地拿剑刺过去。 为什么要闭眼?因为她怕自己又见到恐怖的一幕,会晕。 剑刺出去,却收不回来了。 她用力拉了拉,还是不行,情急之下另一只手赶紧从怀中摸出张早已准备好的黄符,念起咒,用力朝前面丢过去。 谁知,她并没有如愿听到念咒声,只听到一阵“唔唔唔”的声音。 原来太紧张,竟忘了嘴上还塞着东西。 咦?这东西好象还是软的,还有些香……天,居然还能吃! 这鬼还喂自己吃东西?! 林菲菲立刻睁开眼,面前出现一张不太陌生的、风趣的脸。那本来就弯弯的嘴角、眼角如今向上翘得更厉害,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疯和尚!。 林菲菲立刻扯下嘴里的东西:“哈哈,是你!” 他放开林菲菲的剑,合十行礼道:“正是贫僧。” 语气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只听声音,谁也不会相信这么老实的语气会出自他那张弯弯的嘴巴。 林菲菲看看手上的东西,又哭笑不得:“这个……” 竟是一块糕! 疯和尚“嘘”了一声,摊出两只手,眨了眨眼很老实道:“贫僧怕小道长引出人来,恰好手上只有这块糕和这块泥巴,喂糕总比喂泥巴强,有道理不是?” “好象是有些道理,”林菲菲看着他左手上的泥巴,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又奇怪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贫僧一事不解,想请教小道长,所以就进来了。” 果然,林菲菲的注意力被引开:“问我?” “正是,”疯和尚仔细打量她半晌,似不相信一般,摇头道,“奇怪……小道长一年前并无命理,似非当世之人……” 林菲菲先是怔住,立刻又大喜,一把扯住他:“你也看出来了?快告诉我,我怎么回去?怎么才可以回去?” 不等疯和尚回答,她又哭起来:“55555大师快送我回去,我爸妈肯定感激不尽,我要回去,5555……” 疯和尚却为证实了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往石头上一坐:“贫僧才学会如何望气,原来真是如此,太好了!” “好你个头!”林菲菲气得踩他一脚,“一点也不好,快送我回去啊。” 疯和尚这才想起这句话,立刻为难起来。 “这……”他想了想,摇头,“贫僧也不知。” “我猜你也不知道了,”林菲菲泄气擦擦眼睛,也坐下来,“连我师父都不能送我回去。” 疯和尚立刻有了兴趣:“你那师父是谁?也知道你的来历?” “当然,”林菲菲得意道:“我师父是茅山紫虚真人。” 有个现成的好师父不显摆一下太不合算了。 果然,疯和尚风趣的脸上泛起了少有的严肃、敬重之色,他站起身合十道:“原来是紫虚真人,自然是知道的。” 林菲菲发现肚子有些饿,便干脆拿起手上的糕吃了起来。 疯和尚却又笑嘻嘻地坐下来,瞧着她的胸口:“先天玄紫石?” 糟了,忘了正事! 林菲菲急得一口将剩下的糕全塞进嘴里,差点噎住。 “咳咳……”她拍拍胸口,“你认识这石头?有没有发现这里不对劲?” 疯和尚笑咪咪地点头。 “去看看,”林菲菲站起来,一把拖着他就走:“在那边。”。 多了个人陪着,果然不那么害怕了。 林菲菲一边走,一边不忘问:“你认识我灵逸师兄吗?” 疯和尚摇头:“听过。” “这么找不知道要找多久!”她有些郁闷,“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已经穿过山石,走进一片竹林。 天色已全黑。 竹林中果然弥散着阵阵寒气,林菲菲只觉得全身发冷。胸口的玄紫石透过道袍,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光芒,她赶紧将它露出道袍外,立时,眼前一亮,两米以内的东西竟都能看见了。 疯和尚似乎也觉得不对,停下脚步喃喃道:“怪了,这究竟是何物。” 他也感应不出来。 林菲菲想了想:“我来用阴阳通灵术试试看。” “也好,”疯和尚点头,“茅山阴阳通灵术倒有用。” 林菲菲立刻从怀里摸出块黑布条要往眼睛上蒙,忽然又停下动作。 “喂,你可别丢下我跑了啊,”她警觉地看着他,斜起眼睛,“要是我老人家有个什么不测,三长两短,变鬼也要拉你垫背,知道不?” 疯和尚老实地点头,想了想,又喃喃自语:“原来阴阳通灵术是要蒙眼睛的。” 林菲菲自然不会说自己晕鬼的糗事,确定了他不会丢下自己逃以后,她便放下心来——有个帅哥护法是美事一桩,只是这帅哥是个和尚。 眼睛被黑布蒙上,她凝神掐诀,念起咒语…… 那是什么? 扯下蒙眼的黑布,林菲菲惊诧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通灵术一向很灵,谁知这次除了从没听过的“沙沙”声,似乎是风吹过叶子,其余便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鬼物。”疯和尚看看她。 林菲菲点头,随即疑惑道:“是什么?” “难道是花木成精?”疯和尚想了想,摇头,“不会,花木成妖我岂会感觉不到。” “我再试试?” 想了想,林菲菲又凝神掐起诀来,只要肯定不是相貌恐怖的鬼,她便不再蒙眼睛了。 “沙沙”的声音又响起, 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这竹林没有风,那这声音从何而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缓缓睁开眼,灵力全部凝集在双眼,此时竟是除了自己,谁也不见…… 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怎么会有雾?她扫视着空旷的四周,终于发现,那些白雾全是从一个地方腾腾生起,如喷泉般汹涌冒出,然后又如烟云般散开。 不像妖气,也不像冥间阴气,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一定在白雾里面!强烈的预感又浮上来,可不论她怎么努力,那片白雾总也看不透,看不清楚。 “是一片雾,”她喃喃念着,“白色的雾,可我怎么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呢?” 疯和尚闻言诧异极了,倒也并不打断她。 林菲菲终于失望地收去灵力,顿时觉得疲乏无比,看来费了太多精神:“我看不到了,只有一片白雾,白茫茫的。” 疯和尚眼睛瞪圆了,敲敲光溜溜的额头:“贫僧也未曾感觉到有妖气,这如何是好?” 不是妖物鬼怪,玄紫石为何会反应异常? 林菲菲扫了下四周,伸手指着一丛竹子:“那些白雾都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借着玄紫石的光亮,二人远远望着那丛竹子,隐约还是有些模糊,似乎并没什么东西。疯和尚想了想,就要上去看个究竟。 正当他举步要上前时,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林菲菲全身打个哆嗦,连忙拖住他:“我们快走!” 就在这瞬间,玄紫石的亮光忽然熄灭! 第十三章 险境 黑暗。 一切都陷入了无声的、可怕的黑暗,只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头顶,传来“沙沙”的声音。 或许,是风吹着竹子;又或许,是那太过强烈的通灵能力的警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一向灵验的玄紫石突然失去了效应?难道那东西走了?冥冥中,林菲菲立刻断定这不可能。 她紧紧扯着疯和尚的袖子,还是忍不住叫起来:“疯和尚,在不在?” “贫僧不在,”黑暗中,疯和尚苦笑的声音响起,“那你手里扯的又是谁。” 他还在就好,急剧跳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些。 林菲菲握住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这才颤声道:“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疯和尚却突然拖起她:“快走!”。 谁知走了几百步,疯和尚莫名又停下来。 “怎么了?”林菲菲一只手握紧了剑。 “不对啊小道长,”疯和尚放开她,口中不知道念着什么,忽然大喝道,“开!” 顿时,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周围的事物立刻清晰无比。 林菲菲却吓得呆住。 他们根本就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趁着白光,二人同时向那丛竹子望去。 竹下,忽然冒出腾腾白雾,并迅速向周围扩散开。 这是自己的感应还是现实? 林菲菲还没弄清楚,已经被疯和尚按到地上坐着了。随着白雾的扩散,笼罩在二人周围的白光逐渐暗淡下来…… 疯和尚却不慌不忙,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三个大小相同的漆黑的木珠,迅速将它们摆成一排放在面前的地上。 随后,他口中模糊地念了几句话,一声大喝道: “随吾法咒,三宝护体!” 声音刚落,三颗漆黑的木珠竟立即滴溜溜地滚动起来,越滚越快,最后,竟按顺时针方向划起了大圆圈,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心。 白光终于完全消失。 但在黑暗来临的一刹那,那三颗木珠却又发出了微微莹光。随着木珠急速转动,二人周围立刻现出个银色的大圆圈。 林菲菲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发亮的木珠不但围着二人转,其实它们本身也在迅疾地转动。 四周,白雾虽铺天盖地而来,但只要它一接近这银圈,便不能再靠近,只在圈外游离,如潮水般汹涌地拍打着,却又不断被弹开…… 疯和尚似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挨到天亮就没事啦。” 说完,他居然不知从哪里摸出只鸡腿,咬了一口。 林菲菲刚拍了拍胸口,见他这样,立刻又瞪大眼睛:“这……这是哪来的?” 疯和尚老老实实回答道:“贫僧进来时,见那些下人在准备晚膳,就顺手拿了个。” “那糕也是你偷的?” “不是偷,是拿。”疯和尚看看她,又咬了口。 林菲菲失笑:“那不是一个样吗。” “不一样,”疯和尚解释,“因为钱大人若看到,必定也会给我吃的,所以这不是偷。” 林菲菲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想来他肯定经常往身上藏这些东西,这身衣服居然还能保持干干净净的。 她叹了口气:“你真可以改名叫济公了。” “济公是谁?” “就是……”她也记不住是哪个朝代的,“就是和你一样,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道理,”疯和尚兴奋起来,“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快带我去见见他?” (其实济公是南宋绍兴年间人,卒于嘉定二年左右,其事迹此时可能还不曾深传。) 见济公?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那要看我能不能回去了。” 不过就算回了现代,也见不到济公。 疯和尚闻言有些丧气,林菲菲立刻安慰道:“不过他有首歌,我唱给你听怎么样?” 说完,她果然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鞋儿破 帽儿破 ………… 哪里有不平哪有我。”。 晕,想不到来古代第一首歌居然是这个!林菲菲暗暗有些想笑。 唱完,她想了想,道:“嗨,你见过那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吗,很帅的那个,他会不会就是灵逸师兄呢?” 没有回答。 “你在干什么?”她好奇地转头看疯和尚,却见他已经呆住,嘴里似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不会受刺激了吧? 林菲菲有些疑惑,试探着问:“喂,你怎么了?” 疯和尚依旧喃喃自语,似乎并没并到她的话。 她又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怎么了哦?” 谁知,疯和尚忽然两眼发亮,大叫一声:“好!” 他这么忽然出声,林菲菲倒被吓了一大跳,他不会被敲傻了吧!自己手那么轻…… “喂喂,疯和尚,你清醒点啦,不会真疯了吧?” “济公果然得道圣僧,哪里有不平哪有我,”疯和尚竟忽然站起身,向她合十行礼,“贫僧多谢小道长点化。” 说完,他竟然又大笑起来,似乎喜悦已极:“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我。渡人先济人,如此,我佛法方能光大于世。” “光大个头啊!”林菲菲踢了他一脚,结结巴巴骇然道:“你你你快看!”。 围绕二人转动的银圈不知何时已从地面上移起,那三颗发亮的木珠竟已经离开了地面,有些躁动不安地浮在半空转动,似乎还在缓缓升高。 而银圈外除了白雾已经看不到其他东西,连头上也白茫茫一片,那些白雾依然如滔天巨浪般,不断地拍打挤压着圈子,似乎想将它压缩吞没。 疯和尚立刻变了脸色,凝神合十而立,念起佛门威力至上的金刚降魔咒来。 渐渐,银圈开始缓缓下沉…… 白雾竟忽然也停止了强烈的攻击,只时缓时急一阵一阵涌来,好象在跟这圈子开玩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果然,疯和尚额头开始渗出汗水。明知是捉弄却也毫无办法,因为它玩得起,自己可玩不起,阵势一旦撤去,二人的性命便难以预测了。 林菲菲虽然不明白其中关系,但也知道情势紧急,她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法术。 想了想,她立刻从包袱中取出四道黄符,摆在面前地上,盘膝掐诀念起咒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四道符依旧安安静静滴躺在地面,一动不动。 疯和尚看着她,瞪大了眼睛。 林菲菲尴尬笑了下,又咳嗽了两声,心里郁闷得要死,出丑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咒语自己明明下山前才练过嘛。 谁知疯和尚这一分神,那白雾马上铺天盖地而来,银圈又迅速被抬起来,居然已高过了头顶。 疯和尚大吃一惊,忙又凝聚全身法力念起咒。 时间紧迫,到底怎么回事? 林菲菲急得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骂道:“我倒,原来不该念太上老君,是玉皇大帝,这什么神兵,只听玉皇大帝的话!” 都怪自己以前看多了影片,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溜了口。 她立刻又凝聚灵力,准备掐诀念咒。 谁知,就在灵力凝集的一刹那—— 眼前,一幅诡异的画面。 滔滔雾海中,竟迅速生长出几片叶子,犹如《人与自然》里的快镜头播放!。 叶子长长的,绿绿的,晶莹剔透,如翡翠雕琢的一般。 半晌,狭长的、晶莹的绿叶逐渐舒展开来,托起两三朵怒放的花。 白色,硕大。 绝美如画,幽雅如诗,高贵如玉。 绝对不会再有一种花比它更摄人心魄! 瞬间,白玉般的花瓣竟似乎有了活力,摇曳着,移动着。长长的叶子拍打着漫天白雾,仿佛浮在烟涛茫茫的海面,乘风破浪般,向她逼过来。 好漂亮!那是什么花? 没等她想过来,胸前本已沉睡的玄紫石似骤然舒醒了,发出道道耀眼无比的强烈紫光,一阵强烈的压迫感猛地袭上胸口。 林菲菲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便不由自主歪倒下去。 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隐约传来“劈啪”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其中还夹着疯和尚骇然的声音—— “拜月素心兰魂!” 第十四章 师兄 “我看到了,是兰花!”林菲菲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是兰花,疯和尚!” 没有回答。 “这是哪里?”她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看四周…… 明亮的房间,陈设简单。 一张床,自己正躺着,上面盖着被子;一张桌子,摆在窗边,上面放着壶茶;两张椅子,摆在桌子旁边——上面坐着个人。 白衣如雪。 不用看,林菲菲也已经知道,那人必定有一双半眯着的、冰山雪峰一般冷漠的眼睛。 是他救了自己? “是你?!”不用想,她已经脱口而出。 果然,那双冷漠的眼睛望过来,却并不说话。 她赶紧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衣衫好好的,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忙跳下床来——他没有发现自己是女的吧?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想了想,她还是抱拳学了学样。 那双眼睛却又转头望着窗外去了。 真酷啊! 林菲菲暗叹了声,也看看窗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仍在金陵城里,外面就是大街,行人往来十分热闹。 忽然,她立刻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疯和尚呢?!”。 没有回答。 “喂!”林菲菲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把扳上他的肩膀,摇起来:“疯和尚哪去了?他怎么样?!” 那白衣公子一愣,估计他还没被别人这么对待过,冰雪般的眼睛居然生平第一次完全睁大了。 明亮,人的影子映在里面,就仿佛在水波中荡漾。 片刻间,那眼睛又恢复了常态,飘渺如云雾。 林菲菲呆了呆,松了手。 “疯和尚没事吧?” 他看了看她,终于开口:“他走了。” 林菲菲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只觉得那泠泠的声音如飘渺的琴声,竟不似人间所有,空旷而悠远,好象是来自遥远的云端。 “那就好,”她刚放了心,忽然又紧张起来,“你看到昨天那兰花了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 昨晚那一幕谁见了也不会忘记的,诡异中的绚丽。 她想了想:“好象是什么拜月素心兰魂,你把它怎么样了?” “我去它已走了。” “原来它没有害我们,”林菲菲往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想到自己几次做事都没成功,不由无比泄气,“可它为什么要害钱姑娘呢?” “她是前几日外出撞上邪气,已被那两个和尚解了。”冷漠的声音。 “不是它?原来它是个好妖怪,上品素心兰啊,漂亮!”林菲菲赞叹,又有些不解,“它既然是妖怪,我的玄紫石怎么会失灵?” “它岂能与妖怪相提并论,”他冷冷看她一眼,“先天玄紫石不会失灵,要看佩戴它的是什么人。” “啊?”林菲菲尴尬极了,自己的水平的确有些见不得人,“那它不是妖怪是什么?” 没有回答。 他一定超级鄙视自己,林菲菲丧气地问:“你是谁?” “灵逸。”。 真的是他,帅啊,难怪妙清美女喜欢他! “真的是你?”她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师兄你真帅啊,昨天你是不是也感觉到那园子里不对才过来的……” 灵逸乍见她这么兴奋,不由愣住。 她却已经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开始发挥:“yy的那家伙不告诉我,现在我还是找到你了,哈哈哈,下次见到气死他。” 估计有些嫌吵,灵逸转过脸去。 林菲菲本来不喜欢妙清,加上又受了绿衣帅哥的气,便对十八师兄没什么好感。可如今见到这么样一个人,她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了。 终于,个人感情抒发完毕,她觉得有些渴,回到桌边倒了杯茶喝光,这才想起他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事。 “对了,我是去年才拜入茅山的,师兄不认识我吧?”她笑眯眯地作起自我介绍,“我道号叫妙真,不过你还是叫我林菲菲好了,当然菲菲也行。” 他点点头。 “嗨!”林菲菲伸手拍他的肩膀要说话,谁知他似乎很不愿意被别人碰到一样,肩膀往后一靠,林菲菲立刻拍了个空。 “哈哈哈,那个,”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说着,她又在对面坐了下来,郑重其事道:“师兄,师父叫我带几句话给你。” 他看着她,也不问。 她想了想,确定没错以后才慢慢念道:“来年中秋,九华山头,五色莲开,兰月齐拜。” 冰雪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泽,立刻又隐没。 “那些话什么意思啊。”林菲菲倒也没奢望他会说,只自言自语。 前两句她是知道的,说的时间和地点,今年中秋,九华山,可后面两句“五色泉开,兰月齐拜”什么意思呢?九华山好象没有什么五色泉的景点吧? 她摆出一脸谄媚的笑:“师兄,反正中秋还那么久,我也没去处,师父叫我跟着你,多学习学习呢,你看……” 潜台词是:我现在没多少铜板了,就跟师兄你混。这个师兄可是有钱人啊,随手就是银子! 灵逸竟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林菲菲心中高兴,不由又多看了他几眼,看着看着忽然“扑哧”一笑…… 见他看过来,她立刻止住笑,努力板起脸。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起了曾经构思的那个手拿拂尘、摆着ps、酷酷的“现代化帅哥道士”版本吧?那种形象,简直连他的漫画都算不上。 灵逸却并不关心,只随口道:“你几时下山的?” “三个多月了。”她有些泄气,自己满怀雄心壮志,到现在什么事也没做成,倒要师兄救了一次。 “后山的玄天八卦阵如何了?” 林菲菲愣住:“玄天八卦阵?” 他看着她:“你不知?” “好象听过……”林菲菲回忆起来,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是那个关着女鬼的松林?” 他一愣,皱了皱眉:“是。” 自己那几声尖叫还曾经被人当作是那女鬼的声音,从而害得元符宫闹了场恐慌,当然印象格外深刻了。何况她几次路过松林时,还撞上了诡异的影子。 林菲菲想起第一次和妙妙去时见到的林梢飘荡那个白影,有些后怕:“应该还好,我去年好象还看见一些恐怖的东西呢。”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对了,喵喵叫我告诉你,说他很想你,”完了,她又奸诈地笑起来,带着几丝暧昧,“恩恩,还有妙清师姐。” 妙清师姐,虽然师妹我不喜欢你那拽样,不过看在你男朋友这么帅的份儿上,就顺便替你转达转达吧,哈哈…… 谁知灵逸竟似毫无兴趣,转头看窗外了,完美无暇的俊脸上依旧一片冷漠之色,根本没有预料中的脸红。 林菲菲愕然。 这就是那个令妙清倾心不已的“有趣”的十八师兄?。 十里秦淮,自古烟花之地。 夜色里,灯红酒绿,人流如织,彩船似锦。灯光点衬着水光,水中荡漾着灯影,如梦如幻,风情万千。 无数红妆素裹的女子倚在船头,巧笑着招揽来往的行商,春色无边。 席间春意盎然,纨绔子弟们倚红偎翠,买弄风流,管弦声歌声笑声凑成一支支华彩动人的旋律,这一切,使得他们原本无聊的生活顿时丰富起来…… 林菲菲没有想到,内秦淮河在古代可是主流,比现代宽多了。 师父交代的任务完成,她天生爱玩的心理又冒出来,到金陵岂能不游秦淮?本想拉着灵逸一起来的,但看到他那冷漠的脸她就说不出口了。 夜游古秦淮果然别是一般风景,她不由边走边看边赞叹。 “哇,好多美女啊!” 嫌道士服装太土,她买了套男装换上,由于本身相貌不差,扮成男的倒还挺养眼,用她的话说,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果然回头率不低,n个美女开始向她招手,抛起媚眼,******也是喜欢挑嫖客的。 “嗨——”她立刻冲那边挥了挥手,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大声叫道,“美女——” 哗! 四周射来无数目光,半是赞扬,半是惊讶,自古是******勾搭客人,这清秀少年竟公然调戏起烟花女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行事实在放浪,要知道这种行为在古时候可是很被人瞧不起的。 林菲菲却没注意,继续两眼冒红心,边走边放电。立刻,船头那些女子笑容更媚更甜,不想他招呼后却又走开,一个个都露出失望与不忿之色。 一路招呼下来,她居然还是兴致勃勃。 视觉效果不错啊,虽然这些美女普遍质量不算很高,但其中还真不乏绝色,好歹古时蓄养私妓也是经过挑选的,幸亏自己不是真的男人。 她觉得脚有些累,终于往一个石墩上坐下…… “……定林寺的高僧就是不一样,昨儿才看,今儿钱姑娘就好了。” “听说昨儿那些和尚道士全赏了!” “钱老爷高兴呗,有钱大户就这样……” “……” 林菲菲撇了撇嘴,又惋惜得要死,都怪自己通灵能力太强,正经害人的东西没注意,倒跑去找那棵无辜的素心兰,这下好,赏钱没捞到,反而在师兄面前出丑。 但想到这一年的衣食住行已经有保障,她还是决定让脸皮继续厚下去。 那边又有美女招手了! “嗨——”她立刻不失风度地站起来,边走边挥起手。 谁知,手刚举了个半高,笑容就冻结在脸上。 是他? 第十五章 楚颖 “有意思!”嘴角一翘。 那是艘华丽的画舫,珠帘轻垂,舱中坐着三四个淡妆素裹的云鬓美人,端庄幽雅,全不似外面那些艳妆粉黛的烟花女子。 窗开得大大的,一个绿衣公子正站在窗边。 长眉凤目,嘴角微翘,睿智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一袭绿色衣衫恰到好处,既不鲜艳也不过分暗淡,远远往去如翠竹一般。 他本是负手而立,谁知现在却忽然改为两只手抱着胸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一双凤目渐渐眯起。 半晌。 “这世上还有比女人调戏女人更有趣的事么?”喃喃的声音…… “楚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一个十六七岁、声音甜美、容貌秀丽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孩子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往外望:“什么女人?外面有哪个好看的女子么?” “你们几个都看不够,”睿智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他随意伸手揽住那女孩子的腰,“哪里还有比你们更好看的。” 女人谁不喜欢听人夸。 果然,那女孩子露出甜美的笑脸,坐着的三人也面露喜色。 他却又放开她:“月儿,生意可还好?” “还好,”那年纪大些却最美貌的一个站起来,倒了杯酒,款款走到他身边双手奉上,“妾身等沦落风尘,多亏楚公子,如今姐妹们自会经营,公子莫要担心。” 他点点头接过酒,却并不喝:“那便好,我以后怕也没多少空闲来看了。” 闻言,那年轻女孩子急道:“你不来了吗?” “四妹!”那叫月儿的女子瞪她一眼,“楚公子自有他的事情,莫要烦。” 其实,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自然会来,”他帅帅地一抿嘴,“只是最近没闲罢了。” 众女都松了口气。 “楚公子,”那四妹看了看外面,忽然大惊小怪地拉拉他的袖子,“那边好象有人在叫你!” “是吗。”他根本不看,反而自顾自走过去坐下了。 她好奇:“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可他看起来认识你啊?” “哦?”一双凤目似笑非笑,似并不在意。 “你不去叫他吗?” 他懒懒地往后面一靠:“她若当真要找我,不用叫。” 话音刚落,外面已经闹起来…… “公子,我们这不是花船。”似乎是船娘的声音。 “大妈,”声音清脆却略显阴柔,倒更像女人,只听她威胁道,“我来找我家公子的,若误了我家公子大事,你担当得起?” 那家伙那么有钱,说是下人也正常吧。 “楚公子?”中计。 “对对对,”语气透着奸计得逞的开心,“就是楚公子,我找他说两句话就走,急事啊,别耽误他办事!” 舱里。 “楚公子,”那年轻的四妹好奇地看着他,“他是你家的下人吗?” 他饶有兴味地听着,不置可否。 船娘的声音又响起,有些犹豫:“楚公子向来不带下人,老身进去问声?” “不用,他不会怪你的,一切有我负责。” “哎,公子……” “不怕不怕啦!” “不行……姑娘们……” 帘子已经被撩起…… 见她真的闯进来,四个女子都不知该避还是该留,人家到底是个翩翩少年,宋朝风俗还是倾向于保守的,何况她们已经逃出了烟花之地。 林菲菲却不管这些,只看着喝酒的绿衣帅哥两眼放光,果然是他! “姓楚的?” “这……”船娘跟进来。 倒是月儿沉着,她会意地看了看绿衣帅哥,立刻笑着将船娘安慰了一下,带着另外三女一起退了出去。 舱中,只剩下对垒的二人。 林菲菲暗自得意,上次受气的事一路游山玩水几乎忘了,如今居然让自己在这里见到他,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想到这,她不由心中大快…… 他有趣地看着她:“在下怎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下人,莫非又被文四公子追得没处跑了么?” 林菲菲脸有些红。 “不记得?”她冷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说我来干什么?” “陪在下喝酒?” “喝酒?”她愣住,半晌瞪眼道,“姓楚的,你以为……” “在下有名字。”他截口打断她的话。 林菲菲没好气道:“我管你叫什么名字!” “也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一听别人这么叫,我就不高兴。” 她立刻接过话:“不高兴就不告诉我师兄在哪,是不?” “的确,”帅哥点点头,“我不高兴的时候通常不大喜欢想事情。” 若是以前,林菲菲一定被气得吐血,可惜目前的情况已是今非昔比,她正等着这话呢。 “你以为我会求你?”笑得很甜。 “怎么,”他悠然道,“不急着去拜见你那个师兄了?” 问得好!她开心极了。 “当然要拜见,只是现在已经不需要找,”说完,她双手抱胸,斜斜瞟着他,“姓楚的,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一定找不到他?” 他点点头:“好象是。” 她学着他的样子假装叹了口气:“看来你要失望了,我若说我找到了呢?” 他果然惊讶起来:“找到了?” “当然!”她终于冷哼了声,得意洋洋道,“我现在就和师兄他老人家在一起,没想到吧,哈哈哈,这叫……” “在哪里?”他忽然打断她的话。 “你不是知道么!”林菲菲得意地“哼”了一声,扬起头,忽然又明白了什么,“yy的原来你根本不知道,故意骗我的!” 俊逸的脸上,长眉已皱起。 怎么最解气呢?林菲菲肚子都快笑破了,她笑眯眯地凑到他脸边:“想知道他在哪里?他在——” 他只定定地看着她。 果然,甜美的笑容立刻敛去,换上两只白眼:“我不高兴!” 终于报仇了,心里那个开心啊!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来就要走,忽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抓住…… “喂喂,你放手哇,”林菲菲吓了一跳:“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不紧不慢的语气。他依旧坐在椅子上,一手拉着她,一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林菲菲使劲甩着手臂:“喂,我说你不怕别人会误会吗,你玻璃啊,那几个美女都在外面,我可是男的耶,你给我放手……” 那有力的手却依然挣脱不了。 他什么意思?难道真是bl?不对啊,刚才还见他搂着个女的,莫非……双性恋?听说古人又好女色又好男风的也不少呢。 天! 她语无伦次道:“姓楚的,这个,哎你放开——我告诉你,虽然,那个那个,我对特别的性取向没意见,不不不过,我好歹堂堂大丈夫,是不会接受男人的,你给我放手,喂……” “对,大丈夫,”懒懒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是喜欢女人的。” “知道就好。”她松了口气。 见他没近一步行动,林菲菲倒也不着急了,她又不是古人拉拉手就了不得,只是看着那张俊逸的脸暗暗惋惜:这帅的男人居然是个双性恋。 “那你拉着我干吗,告诉你,我师兄等不到我一定会找你算帐。” “那个‘家伙’对你很好?” 原来如此!可恶,他一定是想去告状。师兄要是知道自己曾叫她“那个家伙”,虽然不一定和她计较,但心情一定不会太好。 想到那个冷漠的美男师兄,想到自己这一年的饭碗,林菲菲决定装样到底了,她头一昂,作出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神态。 “原来是想告状,哈哈哈,趁早打消这念头吧你,那个,我们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你以为他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辞……” “一见如故?” “当……当然,”想到那冰雪般的眼睛,林菲菲顿觉底气不足,她不由挺了挺胸,“当然,我师兄又帅又有风度,你以为他会像你这么小心眼啊,哼嘿,他才不会跟我计较,师父还说我们有缘呢,你以为能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有缘?”他一手端着酒杯,有趣地看着她,“跟‘那个家伙’?” “不关你的事,那可是我师父紫虚真人说的,”她瞪了他一眼,得意地晃晃脑袋,忽然看到他暧昧的眼神,这才想起自己是一身男装,忙开口辩解,“喂,你别乱想,我们可是……男人之间的、纯洁的兄弟之情,不像你个变态男女通吃!” “是吗。”他放下酒杯,忽然手上一用力,她立刻又坐回到他旁边…… 林菲菲面露惧色,声音发颤:“你要干什么?” “我可是救过你,”他懒懒道,“你如此对我总是说不过去吧。” 她立刻转过脸,哼了一声。 “不稀罕!” “只有女人才喜欢在事后说‘不稀罕’,”他叹了口气,打量着她,“莫非你也是个女人?” 轻轻松松一句话,林菲菲却听得全身僵硬,天,他看出来了?完了完了,今天落到这个变态的手上…… 正在紧张时,耳边又传来若无其事的声音:“幸好你不是,天下若果真有如此蛮横泼辣且又不讲理的女人,实在是男人的不幸。” 犹如一块大石头放下,林菲菲松了口气,想想却又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yy的说我不像女人?!男人的不幸? “你!!!!!” “放心,”他又打断她的话,悠然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怎么?”她果然忍不住主动问起来,女人向来比男人更容易好奇的。 “你会说?”不紧不慢的声音。 她发现上当:“别指望我会告诉你他在哪。” 他嘴角一翘,露出玩味的表情:“你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又有缘,怕什么。” 打嘴! “当然,”林菲菲尴尬起来,眼珠一转,“我只是不想你去缠我师兄,人家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才不会喜欢你这变态。” “喜欢的人?”他长眉挑起。 林菲菲得意地白他一眼:“不错,他那么帅有什么稀奇,人家还是个国色天香的超级大美女,茅山派的派花,所以,你,没希望,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的。” “正好,”待她说完这一串话,他才不紧不慢地接过去,“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她果然又中计:“那你要问什么?” “你们如何遇上的?”语气居然难得的认真。 她终于还是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我不高兴!” 女人天生就爱得寸进尺的…… 半晌没动静。 她沉不住气:“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怎样?” 他看了看她,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你说的,我可是男女通吃。” 林菲菲立刻全身一抖。 可恶,男人果然比女人有优势!自己本是来报仇的,想不到上了贼船……想到他真是双性恋,林菲菲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卑鄙!”她恨恨地挣扎,想要抽回手,“变态!”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说就说!”她无可奈何,只求早日解脱,“我是一不小心撞上了棵兰花,叫什么拜月素心兰魂,当然……是那妖怪法力实在太高强,所以我才会遇到危险,师兄救了我,就这样啦。” “拜月素心兰魂!”俊脸一沉,“你如何遇上的?” “哎呀!”她叫起疼来,“你的手!放开,疼呢!” 他真的松开了手。 她马上跳起来,退到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揉着手,凶狠地瞪着他:“自己去找!我只答应告诉你怎么遇上师兄,现在我要走了,拜拜!” 说完,她潇洒地一撇嘴,就要转身。 “你叫什么?” “我?”她反应过来,扬起脸,“我不高兴!” “我叫楚颖。” “啊?”没有预料中的拌嘴,反而听到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林菲菲不由一愣。 刹那间。 一阵春风拂过,似有无数绿叶随之舒展开来,满舱百花齐放的生机。 他笑了。 “我叫楚颖。” 第十六章 水鬼 若是在现代,那笑容绝对杀伤力99。9999%!这么个帅哥居然是双性恋,可惜啊,果然书上说的不错,古人这方面人才真多。 林菲菲有些想不通,当初他在文四公子府上救自己时高妙的轻功,而且随手就能抛出道家罕见的紫符,没有道理不出名。可这几个月来她只听人们崇拜地提起定林寺的无智大师啊,茅山的紫虚真人啦,南面龙虎山的道清天师啦,以及晚一辈的灵逸公子、天师派的长笑公子之类,根本就没有楚颖这个名字。 一定是他行为太放纵,只爱在这些声色场所混的缘故吧? 她摇摇头,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哪知—— “啊,你干什么,哎,你们怎么了……走路都不好好走,喂,yy的撞着不痛啊!” 她像个陀螺一样被人撞得七荤八素。 这股人潮是从哪来的?林菲菲揉了揉肩膀,又痛苦又好奇。看他们全都往一个方向跑,似乎是有什么热闹。 有热闹瞧岂会少了她林菲菲?。 “救命啊!” “有人要淹死啦!” 岸边已经围了三四十个人,林菲菲急忙拨开人群钻进去。 不远处,黑沉沉的水面上,一道白影似乎在努力挣扎。而岸边的人却都面露惊慌之色,没一个人下水去救。 两个十几岁模样的下人哭丧着脸:“谁救救我家公子!求求你们了!” “真是麻木不仁!” 林菲菲边脱鞋子外衫边恨恨地骂了句,就要下去救人,谁知旁边立刻有个人拉住她。 “小公子,不能去。” “没见人都要死了吗!”她有些火,“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能见死不救!” 那人摇摇头。 “小哥不知道,这水里有些邪门,”他指了指旁边坐在地上的一个大汉,“王五哥是这附近水性最好的,方才下去救人竟差点送了命!” 林菲菲这才发现那叫王五的人身形魁梧,湿淋淋的正发着抖,几个人正准备扶起他,他却似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连忙走过去看了看,只见他面色惊怖失神,似乎对周围的事毫无知觉。 胸口又有些闷,帖身的玄紫石又在示警了。林菲菲马上凝神运起阴阳通灵术,果然见到那王五的印堂隐隐有股黑气在窜动。 幸好不算太严重,救人自己还是可以的。 林菲菲急忙掀开众人扶着他的手,取出随身的一道黄符,喃喃几句,便塞在他手上。 果然,那王五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叫:“有水鬼!” “水鬼!” 众人哗然。 “不错,”林菲菲指着他手上的符,“回去将这符烧掉喝了就没事,别忘了!” 王五愣了愣,经周围人一说,这才拜谢不迭…… “原来这小哥是位高人,真是不可以貌取人哪!” “还不叫他救你家公子!” “……” “求求小哥,救救我家公子!”那两个仆人如获至宝,双双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我家老爷就只有这么一位公子了,若出了事叫小的们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林菲菲终于做了件好事,正被众人捧得飘飘然,见他二人跪下哪里还能拒绝。 看看水中那点白影已是半浮半沉了。 不能再耽搁! 她立刻清醒过来,有些为难。别人的吹捧是一回事,自己当真有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又不像楚颖有轻功,自己去救势必要下水,在水里又怎能带符? 那两个下人见她犹豫,更是扯着她的衣襟不放。 想了想,她跺了跺脚,咬牙往水里跃去…… 她的泳技一向不错,只见一道白影如游鱼般穿梭在黑沉沉的水面,身形灵活,岸上众人更喝起彩来。 好冷,这可是正月呐!虽说南方春天较早,林菲菲一下水还是打了个寒战,被逼出来的英雄最无奈,若不是听到喝彩声,她铁定早转身逃上岸了。 好在并不算很远,得趁早把人救起来,否则自己冻僵了不陪着死才怪。 胸前的玄紫石又隐隐发起光来。 林菲菲暗自凝神戒备。她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自己可没蒙眼睛,万一那鬼现形了自己不是要晕死在水里? 宁死也不能用阴阳通灵术! 打定主意,救人她是知道的,只往那人身后游去。 近了,玄紫石立刻发出更强烈的紫光,看来离危险也近了。看那人一动不动,似乎丧失了神智,林菲菲伸手将他托出水面。 借着玄紫石的亮光,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大概十八九岁左右,很清秀的一张脸啊,应该是个书生,可林菲菲却依然隐约见到,那清秀的脸上却正被一团浓浓的黑气缠绕着。 完了,自己没用通灵术怎么也能看到鬼气,灵力又增长了? 应该赶快上岸! 来不及想,她就要托着他往岸上游去。 谁知正在此时,那年轻书生忽然睁开双目,诡异地一笑,竟翻身将她生生抱住!。 林菲菲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挣扎。 挣扎中,她惊骇地发现,那书生面上黑气更盛,原本清秀的脸刹那间竟变得狰狞无比,惨白,似乎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被附身了? 林菲菲反应过来,立刻要抽手作法,谁知那书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她双手抱得紧紧的,似乎使劲往水下拖,她根本丝毫也挣脱不了,眼看二人就要一起沉下水。 完了,就这么壮烈牺牲啦?55555我不想死啊…… 哪知正在她绝望时,胸前的玄紫石竟骤然迸射出一道强烈的紫光,直照向那书生的眼睛。 那书生似乎被什么击中般,怪叫一声。 趁他松手的一刹那,林菲菲马上推开他,伸手拔出插在头上束发带上的一张黄符,口里喃喃念了几句,朝他脸上扔去,大叫一声“疾”—— 果然,那书生被砸中,又晕了过去。 “好险!”明明水冷的刺骨,林菲菲却还是觉得出了些汗,她不由得意道,“还好姐姐我有先见之明,没想到我会把符放在头上吧,哈哈。” 她边说边伸手托起那书生,往岸边游去。 还是趁早上岸免生后患,今天自己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见水里二人挣扎了一会儿便向这边游来,岸上响起一片唏嘘声和赞叹声,那两个仆人更是感激不已。 嗨,胜利在望! 可怎么不大对劲啊? 林菲菲忽然觉得全身冷得要命,有些刺骨,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不对,这感觉太熟悉了,她疑惑地看了看书生那脸,发现并无异常,放下心正要继续游。 胸前,玄紫石又光芒大盛! 妈呀,又来了?! 林菲菲胆战心惊地转脸一看,果然,那书生已睁开眼睛,正扭曲着脸,裂开嘴朝自己怪笑! “哇,不会吧!”她寒毛直竖,“还来第二次!” 终于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逃命。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干枯、惨白,冰冷,根本就不像书生的手,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像活人的手! 完了,自己可是只带了一道符耶。 林菲菲吓得大叫:“师兄——” 叫声未落,一道紫色的光芒忽然迅疾地闪来,无声无息,直击向她身后。 林菲菲愣住。 身后顿时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地、凄厉的惨叫,“蓬”地一声,水面似有紫色火光亮起,转眼又暗下来,回归沉寂。 肩膀上那只可怖的手已经不见,林菲菲疑惑地转过身,却发现那书生又紧闭着双目晕了过去,清秀的脸有些苍白,随着水波的荡漾一浮一沉的,那团黑气竟已完全消失。 她依然心有余悸,好半晌才又将书生托出水面,仔细看了看周围。 水上,片片黑色的东西飘飘荡荡,似乎是烧过的纸。 是谁? 不管了,先上岸安全,若它再来一次自己不死也被吓死了。 第十七章 病中 二人上岸,那书生马上被大夫接过救治。林菲菲无力地往地上一坐,面色苍白,这才感觉全身好冷,牙齿都开始发颤。 待一低头,她慌忙又抱住胸蜷成一团。 原来她全身湿透,竟然曲线毕露。好在火把多在那边帮忙救人去了,光线昏暗,众人都不注意,可呆会儿若被人认出是女的,在这古代,那书生只怕就该要娶她了。 她可不想嫁在这里! 正在着急—— 众人的惊讶声中,一件衣衫落到她身上。 是自己脱下的外衫。 谁? 难道是救自己的人?林菲菲忙仰头朝天上一望,这才留意到头上是棵树,初春已经长了些叶子,在黑暗中倒也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想了想,她扯紧衣衫站起来,推开众人的搀扶,走了过去。 那书生被众人围着,已经有位老大夫在救治,那两个仆人一见她,忙跪在地上磕头感恩不止。 她也没力气再理会,只看着那大夫:“怎么样了?” “不妨,水已吐了些,他只是昏过去了,”经此一事,那老大夫也对她肃然起敬,“不想小公子竟是位高人。” “那就好。”林菲菲虽然又冷又累,但心里还是高兴得不得了,这可是一条人命耶,自己第一次救回了人,算是件好事吧! 那两个仆人这才想起:“小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我是茅山紫虚真人的徒弟,”虽然说做好事不该留名,但怎么说也得把师门的牌子打出去吧,她装模作样地一摆手,“降妖除魔驱吉避凶乃是我辈分内之事,所以,感谢就算了吧。” “原来是紫虚真人的徒弟!”众人立刻面露敬佩之色。 “茅山派果然了不起……” “……” 感觉真不错啊,哈哈……林菲菲暗暗得意,师父啊,我可是替你老人家争了口气!她正要说话,却忽然打了个喷嚏,全身更是僵硬了一般。 不行了,该回去换衣服,否则不感冒才怪。 她看了看那书生,转身就要走,谁知——。 才走了一步,脚步硬生生顿住。 她忽然回过身,蹲了下去,伸手从书生的衣领上拈起了一片紫色的东西。 似乎是未烧尽的紫色符纸。 是他? 林菲菲差点失声叫了起来,忙又忍住。 她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忽然脸上发热。 如果真是他,那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仔细回想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菲菲又快被气死了。他既然知道,还故意说什么“男女通吃”吓人!更恶劣的是——他难道在跟踪自己? 林菲菲嘀咕着往客栈走。 “怎么可能,他那么恶劣,我又说过“不稀罕”他救,怎么会是他嘛……” 只要道法高就会用紫符,不一定是他啊。 她努力想说服自己,可还是欺骗不了心中的感觉,紫符啊,道家当前最高级别的符咒,法力需要达到很高水准,连灵尘大师兄都不行,哪有那么多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人! 想了想,林菲菲警觉又无奈地看了看身后,她还没忘记他要告状的事儿…… 林菲菲一路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终于回到客栈。 她先上楼到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去找灵逸,一敲他的门发现根本没人回答,她疑惑地走下楼准备吃饭,却看见他已经坐在窗边的桌子旁了。 姿势优雅,神态高贵,如画,如诗。 林菲菲呆了一呆,走过去。 “师兄?” 他只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似乎并不关心她到底去哪里了。 林菲菲泄气地在他对面坐下,一低头却发现自己面前已经摆着一双筷子。桌子上的菜似乎并未动过,原来他在等自己呢。 她心中立刻开心起来,看来他只是面冷心热:“谢谢啦师兄,以后我这么晚回来你就别等我了,菜凉了不好。” 他一愣。 林菲菲却吃得兴高采烈,她实在是饿了,加上又做了件好事,自然胃口不错:“师兄,你知道刚才出什么事儿了吗,好险呃!” 他不言语。 林菲菲忽然顿住筷子,满脸兴奋地看着他…… 那个使紫符救自己的会不会是他?这位师兄大名远扬,道法自然不低,完全符合紫色符咒的要求。 “师兄,你会用紫符?”她试探着问。 他看了看她,点点头。 “真是你!”她高兴极了,感激崇拜地看着他,“原来刚才是你救的我,早该想到啦,那家伙怎么会来救我……好险,要不是有你,我今天就死定啦。” 半晌。 他听完这一大篇话,才冷冷道:“我没有出去。” “啊?”林菲菲愣住,“不是你?” 他又不看她了。 不是师兄,林菲菲有些泄气,却又莫名脸红起来,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兴奋,今天第一次救人,虽然有人暗地帮忙,但大部分是自己完成的呢。 她一边吃,还是一边兴高采烈地把事情告诉了他。 想到玄紫石忽然发光,她不由将它从衣衫里扯了出来,奇怪地看了看:“怎么它今天还救了我一次,可为什么第二次它又不救了嘛……” “我看看。”他打断她的话。 “呃,好,”她解下缎带,递给他,“它还真的很厉害呢,师兄你教我怎么用好不好,我不会用它。” 谁知,他竟似已愣住,也不伸手去接。 林菲菲不解:“师兄?” 他回过神,冰雪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伸手接过,眉头皱起:“先天玄紫石乃稀世之宝,你如此随便就给人?” 林菲菲愣了愣,原来这还是稀世宝贝啊。 “你不是也有一颗吗,又不会抢我的,”她高兴地往口里扒着饭,笑眯眯道,“再说你又不是别人。” 他愣了半晌,只看了看那玄紫石,又还给她。 “呃,太恐怖了,”她有些后怕,“你又不在,我差点就没命了呢。” “怕就别管闲事,”他转过脸,“你最好不要出事。” “啊?” 林菲菲心中一热,他是在关心自己?。 “疼……老林大爷……我回不来了……妈……”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两颊通红,而干燥的嘴唇却是苍白的,失去了平日的光泽,发出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声。 桌子上摆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白色人影站在桌边,看着她,脸色冷漠。 “先天玄紫石……阴阳通灵术……”喃喃的声音依旧飘渺而悠远,“……中秋,九华山头,五色泉开……” 半晌,他终于伸出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药。 眉头皱了皱。 “人为何要病?”自言自语。 他缓缓走到床边,将她扶起,谁知—— “妈妈!”她竟忽然一把将他抱住,哭了起来,“我差点死了……5555,你也不来接我回去,55555,妈妈……” 妈妈?冰雪般的眼睛竟有茫然之色…… 睁开眼。 眼前一片朦胧,头痛欲裂,全身无力。她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忙又闭上。 半晌。 眼睛又缓缓睁开,停了片刻便骨碌碌转动,打量着一切。 不错,是在客栈。 她松了口气,慢慢记起昨晚的情景,又兴奋起来,昨天可是救了个人呢! 想到这,她兴奋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要穿衣服,谁知这猛一起身,面前立刻天旋地转,脑袋仿佛要炸开似的。 她不由痛苦地哼了声。 “不好就躺着。”泠泠的、飘渺的声音响起。 “啊!”她吓了一跳,“师……师兄?” 桌边,坐着一个白衣人,冰雪般的眼睛依旧半掩在睫毛下,似乎永远也睁不大。 桌上,摆着一只碗。 自己可是在睡觉耶,他怎么进来了?! 林菲菲忙拉过被子裹住,红了脸,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我这是——” “病了,”他似也有些奇怪,“竟睡了一天。” 林菲菲吓了一跳,忙看向窗外,果然又是黄昏了。肯定是昨晚泡水里半天的缘故,她懊丧地叹了口气,做好事也是有代价的呢。 “醒了就好,”他站起来,“记得喝药。” 说到药,他又皱了皱眉,转身便往门口走。 是他照顾自己的?林菲菲心中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 他停住脚。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没有回答。 “你也知道,”她红着脸垂下头,瞟了瞟他,“我是女的……”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透着不解:“你本来就是女的。” 她目瞪口呆。 原来他早知道了! “你……你昨天怎么不说?” “你并未问我。” 林菲菲噎住。 灵逸却不再感兴趣,推门走出去了…… 虽然吃了药,可头还是有些痛,身上也开始发热,她不由掀开那厚厚的棉被,将手臂露了出来。 桌上灯光摇曳,窗外漆黑一片。 现在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隔壁的隔壁就住着个茅山派高手师兄呢,有什么事还不是张口叫的问题! 额头还是烫啊,她不由苦起脸。古代的中药还真是见效慢,要是在现代,打上一针吃上两片药早就退烧了,早知道会来这里自己就该带点药,就算成不了道家高手,至少也能成个神医。 她只顾想入非非,居然没注意到这瞬间,床前已经多了个人影。 第十八章 济公再现 怎么灯光不那么亮了,多了片阴影?看着那个挡住灯光的东西,她愣了半晌。 妈呀,是个人! 还没等她叫出声,一只手迅速将她的嘴捂住。 林非非吓得紧紧闭上眼。 ——死定了,竟然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亲爱的三茅祖师太上老君各位神仙快快来保佑啊,他想劫财还是劫色…… 半晌。 “原来男人大丈夫是如此胆小的。” 好熟悉的声音,懒懒的……男人大丈夫? 是他! 待她反应过来睁开眼,果然看到那张俊逸的、有些欠扁的脸…… 楚颖挑着长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林菲菲立刻狠狠地瞪大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见她束手无策的样子,他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能张口,就忘了手么?” 经他一提醒,林菲菲这才发现自己的确只被捂住了嘴,手脚都能动,想不到惊慌之下她居然没注意到。 等她明白过来正要动手时—— 两只手居然已莫名其妙被他制住。 楚颖似乎露出失望之色,懒懒道:“既然我会告诉你,必定已有对付的办法了,聪明人就不该还想着动手。” 林菲菲简直要吐血。 “‘那个家伙’听到你叫,必定很快会来。”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那四个字,同时也放开了她,坐在床沿上…… 林菲菲果然不叫,只狠狠地瞪着他,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卑鄙!” “男人大丈夫只会骂救命恩人么。” “救命恩人?”她愣了愣,失声道:“真的是……唔……” 话没说完,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喉咙。 林菲菲吓了一跳。 “你……这是什么?” “药。”他站起身,负手而立。 药? 林菲菲这才觉得满口芬芳,微微传来清凉之意,胸中闷闷的难受感已减轻了些。这药效果好多了,比西药见效还快啊,只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她警觉起来:“你干吗要救我?” “因为你救了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喃喃道,“原来男人大丈夫疑心病也很重。” 听他一口一个“男人大丈夫”,林菲菲红了脸,嘟嚷:“谁稀罕你救!” 他竟不再说话,只是有趣地打量着她。 这个色狼! 她虽然不会再将他看成双性恋,不过想到他那天在船上搂着美女的样子……哼哼,那双眼睛真是好看,生来就是勾引女人的。 林菲菲警觉地往床里面缩去:“看什么啦,色狼!” “色狼?” 他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凤目一眯,居然真的朝她俯下身…… “喂,你想干什么!”林菲菲吓了一跳,威胁道,“你再胡来,我就叫人啦!” 他理也不理,依旧伸出手来。 “楚颖你个……” 骂了一半,后半截忽然被吞了回去。 她呆住。 修长的手指扯上棉被,轻轻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与手臂盖住。灯光斜斜照着那张俊逸的脸,格外迷人。 林菲菲心中一暖,说不出话来。 哇,居然有个超级帅哥替自己盖被子耶,表情还那么温柔…… 片刻。 温柔的表情不见,换成了一张欠扁的脸。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啊?”林菲菲回过神,马上脸通红,自己这点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 正在她自我反省时,他却又直起身懒懒道:“就算在下想干什么,一见到野蛮的女人,已经半点兴趣也没了。” 野蛮?! 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菲菲忍住气,哼了声:“姐姐我对那些花心的色狼也没兴趣,你难道不知道,在女孩子睡觉的时候闯进房间很没礼貌,影响很不好吗?” “自然知道,”他负手走了几步,悠然道,“只不过,一个女子夜里敢独自到秦淮河看花船,她会注意影响么?” 林菲菲立刻无语。 “莫非——”他似笑非笑地看看她,“要在下负责?” “想得美!”她白眼顶回去。 “那在下就放心了。”他似乎松了口气。 林菲菲却快要被气死了。 “楚颖,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她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听清楚,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要你负责!不稀罕你的药,师兄会照顾我的,你,给我出去,别再来烦我,拜拜!” “那个有缘的师兄?” “当然。”林菲菲得意道。 他不再说话,只微微一抿嘴。 哇,那动作好…… 林菲菲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人已不见…… 不知是楚颖的药灵还是本身抵抗力就好的缘故,林菲菲第二天醒来就好了许多,再过一天,她居然又活蹦乱跳走在街上了。 旗幌招展,店铺林立,摊陈担卖。更有那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奇人一展绝活,量身称骨、斗鸡走马。 林菲菲东看看西看看,觉得新鲜无比,她今天依旧穿了身男装,走在街上比起那些纨绔子弟,倒也毫不逊色。 街旁,一个小摊。 林菲菲本来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却忽然停住脚。 半晌。 她缓缓转过身,看清楚摊上的东西以后,立即惊喜地奔了回去。 “哎呀,扇子!”。 果然,那小摊上摆着把罕见的折扇,雪白的扇面没有任何装饰,但做工却并不显得粗糙。 林菲菲既高兴又奇怪,电视剧里常常看到那些公子王孙手拿折扇,风度翩翩,扇子上画着竹或者梅花,可为什么自己来古代这么久,就没见过一个人拿它? 原来她不知道,折扇引自日本,虽然很早就引进了中国,但由于在取风纳凉方面优势不及传统团扇,加上扇面书画的艺术是明代才开始盛行,而此时是南宋,所以折扇根本没有市场,销声匿迹。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那个如画如诗的灵逸师兄,他那样的人,添上这把折扇一定更是好看吧? 查言观色是摊主的本能。 “公子,你可真是有眼光,这扇子乃是先祖前朝为官时,从宫中带出来的呢,年代久远,算是个古物了,你看这做工……” 林菲菲爱不释手:“多少钱?” “不贵,”见有了销路,摊主满面堆笑,“才十文。” “十文!” 林菲菲白了他一眼,十文钱在这个时候够你上饭行美美地吃上两顿。 “小哥,这可是古物,你看看,这扇面儿……” “得了,五文,不卖算了。” 说完就要走,讨价还价林菲菲可是知道的,当她好蒙的啊,古物还拿这地方来卖,和这些小东西摆一起? 果然,那摊主泄了气,五文也不错了,折扇可是没什么市场呢…… 回去再请人画上副画,给师兄拿上,一定更雅!林菲菲拿着扇子边想边走,倒也不是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到这几天都是他照顾自己,心里有些感激。 画什么呢? 林菲菲想了想,忽然眉开眼笑。 ——竹子自然不像他,梅花虽然也有几分清冷寂寞,却少了些高贵之气。像他那样的人,除了君子之神王者之香的兰花,别的不配。 只是,找谁画呢…… 正想着,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邋遢和尚,打出去吧!”。 吵闹声中,一个满身破烂、手摇破扇子的和尚被推出店门。 “以后别来了。”警告声。 那和尚依旧老实的合十行礼,似乎并不生气。 林菲菲疑惑地站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吓了一大跳:“疯和尚!” 听到她的呼唤声,那邋遢和尚果然转过头,俊俏风趣的脸映入眼帘,弯弯的嘴角,弯弯的眼角,一副笑嘻嘻的神态。 “真的是你!”林菲菲又惊又喜,连忙奔过去。 疯和尚立刻又行礼:“小道长!” “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混成这样啦,”林菲菲奇怪地打量着他,碰了碰他身上的破衣裳,“你前几天不还是一身干净衣裳吗,怎么现在就这么破了?” “多亏小道长点化,”疯和尚居然笑嘻嘻地唱起歌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纵然洗了千百遍,终是把与这副臭皮囊,不干不净,最是干净。” 林菲菲傻眼了。 疯和尚合十恭敬道:“济公竟早已明白,真乃活佛也,贫僧还执迷不悟多年,惭愧。” “等等等等……”林菲菲又好气又好笑,“你在学济公?” 话刚出口—— “疯大师!”。 二人回头,却见一个老妇人抱着个小孩子,身后跟着个丫鬟快步跑来,满面喜色。一到面前,她们二人竟跪下了。 “小孙儿多亏了疯大师才有的活命!”老妇人说完就要拜。 疯和尚马上跳到一边,嘻嘻地将她扶住:“好了?” “多亏了大师!”那老妇人感激地冲丫鬟使了使眼色,丫鬟连忙将手上篮子揭开送上,林菲菲探头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只烤好的鸡和十来个钱。 “这些东西,是老身一点谢意,疯大师千万莫要嫌弃。” 果然,疯和尚一见那烤鸡,马上眉开眼笑地接过来,一点也不客气,却又把那钱还了她。老妇人再千恩万谢说了几句,这才领着丫鬟回去了。 林菲菲看傻了眼。 疯和尚笑嘻嘻地摇着破扇子:“今日贫僧请小道长吃鸡如何?” “才这么两天,你居然真的……”林菲菲回过神,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别说,配上这扇子还真像,疯大师……我说你这身衣裳也太……” 她是惋惜啊,多干净多俊俏的一个帅哥和尚,偏偏为了悟什么佛,弄成这么个脏兮兮的样儿,佛祖你不觉得罪过吗! 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后,她接过疯和尚手上的篮子,正要商量找个地方一起享受,谁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大叫—— “就是他!” 第十九章 一文钱的价值 一听这声音,林菲菲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却是几个仆人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指着她,另外几个作恍然大悟状,马上都瞪大眼睛朝她跑来。 我又惹谁了? 她愣了愣,脑袋里面忽然闪现出年前文四公子府上的情形…… 啊,逃啊! 见她忽然撒丫子就跑,疯和尚也慌了,忙把破扇子往腰后一插,便拔腿追上来:“小道长别跑,先还贫僧的鸡啊~!” 那几个仆人显然也傻了眼,互相看了看,反应过来忙又追上去。 “小公子!” “小公子别跑!” yy的赛跑是吧?不就是个误会么,居然追到金陵来了!林菲菲拖着几个尾巴,直往人堆里钻,也不知撞到了几个人,引起一片抱怨声。 于是,罕见的场景出现在金陵城大街上。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年轻俊俏的和尚追着个清秀小公子,而后面,一群仆人模样的人追着那个邋遢和尚…… 终于,林菲菲趁乱跑进了个小巷。 悄悄探头望去—— 果然,那几个仆人东张西望半天,不见她的影子,只得带着懊丧的神情互相说了几句话,往另一个方向追去了。 哈哈哈,想抓姐姐我,没那么容易!林菲菲愉快地缩回头,正要转身——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小道长!” 她吓了一大跳,原来是疯和尚。 “你也吓我!”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拍拍胸脯。 “小道长跑这么快,贫僧两条腿都要断了,”疯和尚苦着俊脸,“下次要跑莫忘了先把鸡还给贫僧。” “啊?”林菲菲看了看手上的篮子,感叹这一路自己都撞得七荤八素,那只烤鸡居然还完好无损,实在质量可彰,“它还好好的,我们找个地方吃吧。”。 河边柳下。 柳牙初吐,碧波荡漾,风中微微带着寒意。 “他们为何要追你?” “呃,我也不知道吧,”林菲菲心虚地转移话题,“对了,疯和尚,你那天也是被我师兄救了的么?” “那天?” “就是遇上什么拜月素心兰魂的那天啊,”林菲菲当他装傻,白了他一眼,“想不到几天不见,你混得衣服破不说,记性也差了。” 哪知疯和尚一听“拜月素心兰魂”这几个字,立刻面露骇然之色,望望四周,做了一个叫她小声的动作。 “小道长,说不得!”他抽出破扇子挡住脸,“听说二十五年前出了个素心兰精,就惹出场大事,如今竟有了拜月素心兰魂,当世大患,大患也!且莫宣扬,免得大乱。” “那么厉害?”林菲菲吓了一跳,“那天它没有害我们,不坏啊?” “贫僧也不解,”疯和尚摇摇头,似想不通,“拜月素心兰魂有无上的怨气,那天怎会放过我们?” “怨气?” 疯和尚不回答,却反问她:“小道长,你可知草木如何成精?” 林菲菲疑惑地摇头。 他想了想。 “普通草木只要生对了地方,潜心修炼,采颉天地灵气以自给,百十年便可成精,惟素心兰不同。” “素心兰成精要难上千万倍,只因它们每年都要过中秋这关,与满月争夺灵气,区区草木怎争得过天威,大凡素心兰的灵气在中秋这日会流失大半,甚至完全被夺去。所以数百年人们只知桃花精老柳精等,却难得听到素心兰精。” “太不公平了,”林菲菲本就爱兰花,不由忿忿替它抱不平,“别人那么容易,却偏偏要它过关,过分!” “说不得,小道长!”疯和尚吓了一跳,“它一旦成精,法力比其他草木之辈可怕得多,听说当年那棵素心兰精不知要了多少佛道高手的命哪!” “它们又不是全都害人的,”林菲菲不满,想了想问道,“那拜月素心兰魂又是什么?” 疯和尚正鸡肉满口,闻言立刻被噎住。 林菲菲急忙伸手在他背上帮忙拍了好几下,没好气道:“几天没吃了?” 终于,他瞪瞪眼吞下。 “才一天,”他老实地回答,又苦笑,“小道长莫要吓贫僧,拜月素心兰魂实在是可怕至极。” “不说兰魂,只说拜月素心兰现世,除了要素心兰灵气,还要极大的怨气、人的鲜血与眼泪,这几件东西须在中秋子时同时得齐,趁盈虚变化之际,强夺月之精华,然而与天力争夺谈何容易,倘若不成,便会被打回原形,所以只怕近千年都没有拜月素心兰现世。”。 “那么厉害!”林菲菲也有些心惊胆战,“怨气,鲜血,眼泪……怎么像恐怖http:/// 小说,兰花可是花中君子耶,说得这么可怕。” 疯和尚皱起脸。 “这还不算,拜月素心兰一旦舍弃草木本形,以兰精为神,怨气为体,就成了拜月素心兰魂。只因它舍弃了本形,便是放弃仙道向魔道而修,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法力自然又强大得多,加上它本身有无上的怨气,出世多会害人,不是祸害是甚么。” “可它不是放过我们了吗?”林菲菲疑惑。 “贫僧也奇怪,”疯和尚想了想,“它法力强大,所以那日能瞒过你的先天玄紫石。” 原来是这样! 林菲菲这才明白那天为什么先天玄紫石会失灵。 疯和尚却立刻又收了害怕之色,笑嘻嘻道:“你那个师兄果然道法高深。” 林菲菲得意:“那当然。” “贫僧的望气之术竟然不灵,”疯和尚又咬下口鸡肉,摇头,“只有道行高深之人才会如此,贫僧憋得紧。” 林菲菲笑嘻嘻道:“我师兄可是大名鼎鼎的灵逸公子外加咱茅山派派草……” 话没说完,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有缘的师兄?”。 头顶,一张脸。 凤目长眉,嘴角微翘,带着几分睿智与慵懒之态,不是楚颖是谁! 他正负手看着地上二人。 “又是你!”林菲菲“唰”地站起来,瞪着他,“某些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他嘴角一翘,破天荒地不再理睬,反而凝神看向了疯和尚。 半晌。 他竟拱手一礼:“在下楚颖。” 疯和尚居然也出乎意料地放下鸡腿,站起来双手合十,正色道:“贫僧空济。” 然后—— 二人相视一笑,坐下。 林菲菲已经看呆了。 疯和尚指着面前剩下的半只鸡,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楚施主嫌弃否?” 楚颖亦微微一笑,果然吃起来,只不过吃相好看多了。 林菲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他穿着虽然朴素,衣料质量却一定很好,加上那张俊逸的脸和出众的风采,在哪里都是亮点,谁会想到他也这么不顾身份,坐这儿吃烤鸡呢…… “喂,”见他二人把自己当空气,林菲菲终于不满地坐下,“疯和尚,你们以前认识?” 嘴里问着他,眼睛却瞟着楚颖。 疯和尚笑嘻嘻道:“我二人方才认识。” “才说几句话,认识也太快了吧!”林菲菲嘀咕,“我说你知道他什么人吗,才认识就请他吃东西?” “自然,”疯和尚两眼发光,“正是因为才认识,所以贫僧才会请客。” 林菲菲奇怪:“以后就不请啦?” “以后自然是楚施主请贫僧了,”疯和尚笑嘻嘻道,“贫僧可没那许多钱请客。” “原来是看他有钱,放长线掉大鱼,”林菲菲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撇撇嘴,“想不到和尚也这么势利,跟这个色狼交朋友!” “色狼?” 疯和尚一愣,看着楚颖。 楚颖并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色狼,就是好色之徒,”林菲菲脸一扬,瞪着疯和尚,“你真的要和他交朋友?” 疯和尚居然老实地点头:“楚施主并非出家人,自然可以好色。” “什么?!”林菲菲叫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望望楚颖,“不是出家人就可以好色了?” “在下是男人,”楚颖嘴角一翘,懒懒的往柳树上一靠,有趣地看着她,“男人不娶妻纳妾,小道长莫非要在下也出家去当和尚?” “你当和尚最好,省得留在这世上祸害女人,”林菲菲鄙视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色狼,还纳妾,娶一大堆也不怕累死你!” 凤目眯起。 “你们男人?” 林菲菲这才发现说错了话,不由心虚地看了看疯和尚。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档次!”她重重地哼了声,“要是我,一定只娶最喜欢的那个做老婆,好好对她,绝对不会纳什么妾,不像你们花心!” 闻言,楚颖立即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 “可惜,”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为一文钱竟要舍弃许多银子么。” “当然,也可以说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林菲菲随口纠正,“什么叫爱情,你们这些古代男人是根本不懂的,我,跟你这种花花公子,没得说!” “是吗,”楚颖懒懒道,“在下这里正巧有二十两银子,你可愿用一文钱来换?” 二十两?! 林菲菲愣了愣,立刻翻起白眼:“你当我傻啊……” 话没说完—— 面前已出现了一只干净的手,手指修长有力。 手上,两锭银子…… 银子当然好看,可谁想到拿银子的手也这么好看!林菲菲有些郁闷了,不由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银子。 二十两银子啊,在这个时代可以让你什么也不做,舒舒服服地过上两三年!她怀疑地瞪着他:“你……你没傻吧?” 他只是嘴角一翘:“你可要换?” 卑鄙!他居然用这招! 看看疯和尚,只见他也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林菲菲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脸,诱惑太大了,虽然自己立场一向很坚定…… “不换!” “果真不换?”懒懒的。 这考验太残酷了!林菲菲转过脸伤心地看了看银子,又愤愤地看着他:“不换不换!” 楚颖叹了口气:“最后一次,不换我可收起来了。” 说着,手已经要缩回去。 “换啦!” 当好处真正多到一定程度,再坚定的立场也是可以商量的。一文钱出现在那只大手上,而银子同时也消失不见。旁边,林菲菲一手抓着锭银子,正在为自己的行为悲哀地叹气、深刻地反省。 疯和尚忍不住大笑:“楚施主果然有趣,竟真要为一文钱舍弃许多银子?” 楚颖也微微一笑,不言语。 见他二人笑,林菲菲白了他们一眼。 “是你自己这么笨啦,不关我林菲菲的事,”她扬起脸,得意地瞟着他,“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是不是后悔啦?” 谁知—— “我愿意换的。” 第二十章 受人之托 林菲菲愣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又看了看手中换得的那枚铜钱,将它收入袖中。 “林菲菲?”懒懒的声音。 不会吧?他傻了?! “你……真要换?” 楚颖看着她,帅帅地一抿嘴,不再说话。 “小道长不必烦恼,”疯和尚扯下一块鸡肉,边嚼边道,“楚施主自己愿意丢那许多银子,别人也无可奈何,小道长就当捡的吧。” 被那明亮的目光看着,林菲菲不知怎的竟浑身不自在起来,她转过脸小声嘀咕:“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啦,可怪不着我。” “不错,怨不得旁人,贫僧如何觉得今天的鸡肉分外香呢?”疯和尚吃着最后一块鸡肉,又奇怪地看着林菲菲,“小道长腰间那东西是什么?” “呃,”林菲菲这才想起,忙取出那把折扇,“这是扇子,我找了好久,正准备在这上面画点画呢!” 说完,她展开雪白的扇面,得意极了。 “不好!”疯和尚把鸡肉全塞进嘴里,伸手从后腰取下那把破扇子,“不如贫僧的扇子风大,拂净……” “不跟你说佛,不懂欣赏!” 林菲菲白眼打断他的话,站起来拿着扇子摇了摇,走了几步:“看看,这样帅吧?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要是用墨画上画更好看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扇面。 “可惜我不会,你会画画么?” 疯和尚笑嘻嘻道:“贫僧拿来擦手还有些方便。” 林菲菲立刻瞪他一眼:“不懂艺术,这上面画点山水啊,竹子啊,梅花啊,兰花啊,多文雅,我们那边的扇子都有。” “我会,拿来。”。 听到这声音,林菲菲忽然有些脸红,迟疑着把扇子递过去。 楚颖微微一抿嘴:“要画什么?” “兰花。” 闻言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不语。 半晌。 他缓缓将折扇收起,握在手里,站起身道:“这里没有笔墨,我先拿去画,改日送来。” “呃……好。” 出乎意料没有顶嘴。 疯和尚却似没看到,也笑嘻嘻地站起来:“楚施主莫要忘了,如今欠上贫僧一顿。” 楚颖笑道:“他日必当还请。” “如此就好,哈哈,小道长,贫僧先走喽!” “呃,再见,”林菲菲忙道别,想了想又道,“我住在留云客栈,有事找我啦。” 疯和尚却不说话,只是搭拉着鞋子笑眯眯地走了…… 楚颖又打开扇子,看了看。 绿色衣衫被风微微吹起,如同风中翻飞的绿叶,俊逸的脸衬着雪白的扇子,更添了几分雅气,林菲菲忽然发现,这扇子拿在他手里其实也很好看。 “林菲菲?”凤目似笑非笑。 “啊?”她只顾发呆,没反应过来。 那张脸已经恢复了欠扁的神情,他懒懒道:“看够了么?” 林菲菲回过神。 难怪都说美色误人啊! “谁看你,我是想……”她慌忙找起借口,“我只是想问我的扇子什么时候送来?” “画好便送来,”他看着扇子,“想不到有人如此等不及要见在下。” “见你?”林菲菲马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想得美,我是担心我的扇子!” 半晌。 楚颖看看她,忽然长眉一轩:“莫要忘了。” “什么?” “为一文钱舍弃许多银子的人。” 说完,他只帅帅地一抿嘴,转身便走了…… 这什么意思?林菲菲脸很红。 不太像表白吧,看那欠扁的脸,还有那玩味的目光,他有几句话是认真的都很让人怀疑……一定是他仗着钱多摆阔气!何况那天在秦淮河上他还左拥右抱,色狼! 她郁闷地走进客栈。 “就是他!” “巧了,这不是林公子回来了?” “公子,正是这位小哥!” …… 随着嘈杂声响起,一大群人朝她拥过来,林菲菲吓得后退了几步。 小二满脸堆笑:“林公子,有人找你呢!” “这位便是林公子?”一个温和斯文的声音响起,格外悦耳好听。 不是文四公子,林菲菲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 “你……”一见到那张脸,她立刻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前两天自己从水里捞起的那个白衣书生吗! 清秀的脸上带着书生该有的谦和笑容,虽然年龄和林菲菲差不多,可行事说话看上去却和大人一样,不知比她老成多少倍。 他拱手道:“在下展秋雨,特来拜谢林公子救命之恩。” 林菲菲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换了身华服,看来是特意来拜谢自己的,而后面站着的那几个仆人,正是刚刚在大街上追着自己跑的那几个。 “展公子是吧。”她忙也抱拳行了一礼,“呃,你不用谢的。” 周围人多数是看热闹的,见她谦逊,又交口称赞起来。 几个仆人也肃然起敬:“我们六公子打听了许久,林公子果然难得,做了善事不留个名号就走,方才在街上还躲着不肯认,不愧是紫虚真人门下。” yy的原来是你们,早知道是来感谢的,姐姐我会跑才怪! 林菲菲尴尬一笑。 展秋雨却没注意,只微笑着朝旁边仆人使了个眼色,一个仆人忙托着个盘子走上来:“区区薄礼,还望林公子莫要嫌弃。” 两块银子!。 今天什么日子,老是有横财飞来啊?这两块银子合起来至少十两,已经是很厚的礼物了,何况周围还摆着几大串钱。 可不知为何,林菲菲竟没什么兴趣了。 “不必啦,”她把盘子一推,学着古装戏里拱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救你也不是为钱,展公子真是客气。” 见她推辞掉这么一大笔钱,周围人群又发出一片惊讶与赞叹声。 展秋雨似也没料到,不由笑了:“莫非林公子嫌少?” 林菲菲忙分辨:“不是不是,我现在不缺钱,救你也不是要你谢,不然我早赖着你们不走了,这个,降妖除魔乃我辈分内……” 话忽然哽住。 楼梯口,一个熟悉的白色人影。 眉目如画,莹白的脸依旧那么冷漠,她能感觉到,那双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里,瞬间射出来的却是比剑还锐利、比冰还寒冷的目光,刺得她全身一颤。 呆住。 他只冷冷看了看她,又转身消失。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好半天林菲菲才回过神。 “虽然如此,终是在下一番心意,林公子千万莫要辜负了,”展秋雨微微一笑,忽然略凑近她沉声道,“在下还有事相求。” 林菲菲一愣,便不再推辞。 展秋雨立刻看看四周:“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上,临窗的桌子。 一壶酒,一大桌精致的菜肴。 这是家很有名的酒楼,酒菜有名,价格更有名——在这里吃一顿足够普通百姓吃上好几个月,能在这里请客的人自非泛泛之辈。 哪知—— 林菲菲正大发感慨时,展秋雨竟带着那几个仆人跪下了! “林公子救命!” 林菲菲吓得愣了愣:“你们做什么?” “在下家中不幸,被邪祟之物所害,如今已经有十四人丧命,林公子千万要救上一救!” 十四个人! “那那那……你们可以请别人啊,对了,不是还有定林寺高僧吗,还是去请他们吧……” 林菲菲有些害怕,她才不想惹麻烦,那天就为了下水救他,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呢,何况现在是死了十四个人! “定林寺主持无智大师与戒法等几位师父都不在,此事等不得,父母还在家中,在下担心……”说到这里,展秋雨竟流下泪来,“林公子道法高强,行事仁善,倘若肯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在下全家必定没齿难忘!” 见他哭本已有些着慌,又见他接下来夸自己“道法高强”,林菲菲果然被拍得飘飘然起来——自己不行,不是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灵逸师兄吗! 她一答应,展秋雨立即面露喜色。 “林公子请坐下说话,”二人坐定,他又向身后众人道,“你们先出去。” 众仆人自觉退出房间…… 林菲菲这才想起一件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那家客栈?” 展秋雨微笑:“是个和尚说的。” 和尚?林菲菲想了想,忽然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个疯颠颠的,满身脏兮兮,拿着把破扇子的和尚?” “正是,”展秋雨惊讶,“原来他果真认识林公子。” 林菲菲冷哼两声。 “当然认识,不只认识,哼哼……” 见她换了副阴阴的神情,还带着狞笑,展秋雨不由一颤,向椅子后缩了缩。 “没事,”林菲菲回过神,立刻放松面部肌肉,“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奇怪,”展秋雨这才放下心,缓缓道来,“在下展秋雨,排行第六,舍下在城外七十里的并河庄,祖父曾做过几任知府,后来辞官归隐,这许多年也没出过大事,谁知三个月前……” 说到这里,清秀的脸上泛起悲哀之色。 “三个月前,二家兄无故身亡,家父只当是意外,哪知时隔不久,几位兄弟侄儿便相继去了,算来间隔竟都是七天,天下哪有如此巧事!短短三个月,展家小辈只剩在下一个,前日若非林公子相救,怕也已经……” 林菲菲失声道:“你们怎么不早点请人?” “请了,倒害得好些道长师父丢了性命!”展秋雨面有惭愧之色,“此次来金陵城,实在是家父担心在下,听说定林寺佛法精深,让来此地躲一躲,顺便请两位高僧回去的,不想无智大师与众师父皆不在,此事迫在眉睫,在下只担心它害了我几位兄弟侄儿后,会对家中父母……” “会不会是你家风水不好?”林菲菲打断他的话,心想风水之术自己可没学过,“怎么就不搬家?” “至于风水,林公子去了便知晓,”展秋雨苦笑,“若迁居便能无事,家父又岂会如此紧张?前日林公子也见了,在下纵然到了金陵城,也是躲不过的。” 林菲菲诧异无比。 原来那天的“水鬼”根本就不是意外,难怪被符打了正着还能活着,一般的孤魂野鬼岂有那样的法力!但鬼物通常绝不会离开故地,又怎么会跟着他跑到金陵来? “林公子既是紫虚真人门下,又法力高深,倘若保住在下全家性命,他日必定备厚礼亲上茅山拜谢!” “以后再说吧,”她想了想,“不过我要先问问我师兄。” “令师兄是……” 林菲菲得意起来:“他道号灵逸。” “灵逸公子?”展秋雨果然露出兴奋后悔之色,“久闻灵逸公子道法高强,原来是令师兄,失礼了,在下理当亲自去请的。” “不用啦,他不喜欢见客,我去说就行了。”林菲菲暗暗发笑,这位师兄还不是一般的大名鼎鼎。 展秋雨想了想:“如此,在下在赏心客栈恭候佳音。” 第二十一章 帮手 林菲菲一路上在心里将疯和尚骂了上百遍,这才回到自己的客栈。 “师兄!”她急急地推门走进去。 灵逸依旧冷冷的,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手上端着杯茶却并不喝,冰雪般的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林菲菲看起来却觉得好遥远。 见她进来,他只扫了一眼。 “师兄,”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惹他不高兴,懦懦道,“怎么了?” 为什么对着这张脸,自己总是很难有脾气呢? 他终于开口:“何事?” “呃,是这样的,”她坐在对面,好半天才把整件事讲了个大概,“师兄,那个,我道法不太好,你也去帮帮他们,好不好?” 半晌。 “与我无关。”冷冷的。 林菲菲愣住。 “可是,”她不满道,“师父不是说过,降妖除魔趋吉避凶是我们的职责吗,你那么有名,听说还做了很多好事……” “职责?”他刹那间看向她,那半眯着的眼睛在长长睫毛的掩映下,目光果真凌厉无比,冰刀雪剑一般。 林菲菲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师兄你……” 半日。 他终于又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喂!”林菲菲终于忍不住了,“忽”地站起来,“你那么有名,难道是炫耀出来的吗,见死不救真是浪得虚名,亏师父还让我当你是偶像!” 他又冷冷看着她。 “不去算啦,我自己去!”气势立刻低下来,她嘀咕道,“大不了打不过我死好了,随便你去不去,板着脸给谁看呢……” 说完,她昂着头哼了一声,走出门去…… 发过了火,林菲菲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说归说,她林菲菲可没真想过要去送死,师兄不去,自然该找帮手了。 找谁? 当然要法力高强的。 不知为何,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他…… “可他会不会帮我呢,万一他不答应,那多没面子……” 她有些犹豫,想到那偶尔认真却又有些欠扁的脸,想到那懒懒的带着些许戏弄的语气……何况最大的问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他不会又跑到秦淮河烟花之地去了吧?想到那天在秦淮河画舫上看到他拥着美女的情景,她不由撇撇嘴。 “色狼……傻乎乎地用那么多银子换一文钱,什么意思……”心跳莫名其妙快起来。 她郁闷地抬起头。 忽然,前面不远的铺子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好哇,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菲菲咬牙切齿“嘿嘿”冷笑两声,缓缓走到那人背后,一把抓住他的后领。 “疯和尚!” 疯和尚扭过头,一见是她,立刻撒腿就要跑。 “想跑?”她眼明手快,迅速改为拎住他的耳朵,“好你个疯和尚,居然敢出卖我?” “小道长,轻些轻些……”疯和尚捂着耳朵叫苦,“贫僧哪里是想跑,贫僧只是想去拾鞋子罢了。” “鞋子?” 林菲菲低头一看,果然见他只穿了一只鞋,十米开外,一群小孩子正踢着他那只破鞋子嘻嘻玩笑呢。 “哼!”她放开他,“快去捡,捡好了回来,我有话问你!” 她本是受了灵逸的气,正好碰上疯和尚当出气筒。但现在她想了想,忽然火气全消,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奸笑。 有办法了! 疯和尚果然跑过去笑嘻嘻地撵开那些小孩子,捡来鞋子穿上,老老实实走了回来,对林菲菲合十行礼:“小道长找贫僧何事?” “何事?”林菲菲冷笑,“你说呢。” “是这样,”疯和尚老实地点头,“贫僧见那些人着急,担心误了小道长的急事,因此将你住的客栈告诉了他们。” “担心?你个臭和尚不戒酒肉就算了,还会撒谎!”林菲菲哼了两声,竟学起楚颖两手抱胸,“我替你说吧,你见他们追我,以为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学济公打抱不平想整我,yy的是不是!臭和尚,刚才还一起吃鸡,转脸就把我卖了!” 疯和尚耷拉着脑袋,苦着俊脸。 林菲菲心里快要乐翻了,却还是故意沉着脸,半天不说话…… “咳咳,是不是觉得很惭愧,想不想将功补过?” 一听这话,疯和尚立即大喜,直点头:“小道长说如何补过,贫僧照办便是。” “其实呢,我林菲菲一向是慈悲为怀宽宏大量,”林菲菲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这样吧,就给你个机会,跟我去办件事,办成了我就不怪你。” 疯和尚警觉道:“何事?” “不算什么大事,”她把展秋雨的事说了一遍,“简单吧?你跟我去把它摆平就成。” 疯和尚急忙摇头。 “贫僧的宝贝上次已被那拜月素心兰魂毁了,”翘起的嘴角也垮了下来,露出心痛的样子,“这事听来不简单啊,小道长饶了贫僧吧。” “你不是要学济公吗,做点好事还怕死!”她瞪了瞪他,又满面堆笑,诱惑道,“去了我叫他们天天拿好吃的款待你,怎么样?” 疯和尚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来,摇头要走:“贫僧已丢了件佛宝,不去了。” “那些宝贝是身外之物,是那个什么来着,空,是相是色,懂不懂?你不是大彻大悟了吗!”林菲菲又揪住他的耳朵,使用暴力,“去不去?” “贫僧不能去。” “恩?” “哎哟哎哟,去去去……”。 “何时动身。”冷漠飘渺的声音。 林菲菲找到帮手,兴高采烈地回到客栈,谁知一上楼就听到这句话。 她愣住。 灵逸依旧站在那里,素衣平整,如画一般,冰雪般的眼睛半眯着看向她。 “何时动身。” “明天,”林菲菲反应过来,结巴结巴道,“你……你去?” “你去我便去。” 冷冷地说完,他又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菲菲呆了半天。 这什么意思?我去他就去?她忽然有些脸红,忙定了定神,暗暗骂自己——你yy的真是花痴,思想不纯洁啊,他只是不忍心师妹你送死,何况有妙清美女,你当你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呢! 可这一瞬间,她竟想起了被楚颖拿去的那把扇子…… 刚才自己那么说话,他不但没生气,居然还答应去帮忙。林菲菲觉得很惭愧,是不是该去跟他道个歉? 想了想,她推门走了进去。 这也是她琢磨出来的,他不爱说话,进他的房间直接推门就行,而且林菲菲发现,不管什么时候推门进去都绝不会有尴尬场景,他似乎永远都整整齐齐,衣衫平整如新一尘不染的,有时候林菲菲简直要怀疑他没脱衣服睡过觉…… 果然,他坐在窗边。 “师兄,”林菲菲慢慢挨到他跟前,垂头瞟着他,“刚才……对不起,你别跟我计较……” 他微微愣了下,似乎不解。 看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林菲菲更惭愧:“是这样……刚才我说你见死不救,浪得虚名,太过分……你别生气,对不起啊。”加上两声傻笑。 半日。 冰雪般的眼睛看着她:“不会。” “早知道师兄你老人家是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啦,难怪这么有名,”这个师兄果然很好,林菲菲立刻拍起mp,“放心吧,你还是我的偶像。” “偶像?” 不小心对古人用了新名词,林菲菲忙解释:“就是你太厉害了,我非常喜欢,非常崇拜你的意思啦。” 他又愣住。 半晌。 “妈妈是什么?” 林菲菲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她倒了杯茶喝了口:“就是母亲的意思,你们这里好象是叫娘吧。” 那半眯着的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马上又隐没。 林菲菲好奇:“你怎么问这个?” 他却不再说话了。 林菲菲放下茶杯,打量着他那张完美却又冷漠无比的脸,摇头不满。 “你人挺好的,怎么老是板着脸呢,搞得像老板,”想到现代的“老板”解释,她好笑,“好象谁欠你钱……也不对,反正就是……我怎么没见你笑过啊?” 笑?冰雪般的眼睛透出诧异之色。 “我不笑?” 第二十二章 难得一笑 “不会吧!”林菲菲做了个晕倒的姿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连自己笑没笑都不知道?”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 “没人跟你说过?”林菲菲摇头。 一个不会笑的人在别人眼里无疑是可怜的。 林菲菲同情地看着他,非常慷慨道:“师兄,你是不是有很多伤心事,要不你说出来,我替你分担分担,那样会好些……” “伤心?”他似乎想了下,摇头,“我不知道。” 自己伤心高兴怎么会不知道?林菲菲奇怪极了:“你以前没有伤心过?比如被师父骂啊,和……妙清师姐,恩恩,有没有闹别扭啊……”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一闪,打断她的话:“我不记得。” 不记得?! 林菲菲吓了一跳,难道他…… 她想了想,不由紧张起来,“忽”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说师兄,你不会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吧?” 灵逸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根本来不及躲开,只得皱眉冷冷道:“我不知道。” “妙清师姐呢?记得不?”林菲菲有些着急,“你,呃,她可是你喜欢的人哦,你连她也不记得?还有妙妙呢?……” 半晌。 他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握着的手,摇摇头。 林菲菲泄气地放开他,坐回椅子上…… 难怪他对降妖除魔这么不热心,难怪妙妙他们都说他有趣,而自己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模样,他居然连妙清也不记得了! “可是……你好象知道那个玄天八卦阵,总该记得师父吧?” “紫虚真人。”冷冷的。 “还好,你还没全忘,有希望,”林菲菲放心了点,终于想到个重要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 又没回答了。 这分明是句废话,就像问酒鬼什么时候喝醉的一样。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菲菲倒真的为他难过了,他现在连笑都不知道,太可怜了。 “没事的师兄,等我们回茅山,师父会帮你恢复记忆的,”她安慰着他,“先教你笑吧,像我这样就是笑。” 说完,她做了个自认为“灿烂辉煌”的笑脸。 他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动作,唯一代表他感情的,只有那双眼睛,别人的表情都在脸上,而他的表情,都写在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此刻只有不解与询问。 林菲菲难过极了。 原来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冷漠,不是不友好,而是他根本就不会笑。 灿烂的笑容慢慢收起,怎么帮帮他呢?她仔细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有办法了!师兄,我讲笑话你听。”。 失败失败! 林菲菲丧气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 那些可是她搜索了n久的经典笑话啊,自己讲的人都笑得不行,他居然还是一脸漠然,仿佛没听见似的。 失忆好说,一定是脑袋什么的受到撞击损伤,导致某段时间的记忆丧失。可连笑都忘了,这就不太好解释。难道是……神经方面也出了问题? 利用仅有的现代医学理论的皮毛的皮毛分析半天,结果就是——如果继续分析,自己的脑袋也会很快出问题。 “怎么会这样?”她摇摇头,皱着眉嘀咕,“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害他这样的? 她心中一凛,不知为何竟想起了那棵如诗如玉的兰花…… 不管了,好在重要的事他没忘,等中秋过了再回茅山找师父慢慢想办法吧,着急也没用,哎,可怜了妙清美女,要是知道师兄根本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 她拍拍额头,努力淡忘那令人难受的、冷漠的脸,可不知为何,眼前居然又浮现出一个绿色影子,还有那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那把扇子他画得怎么样了?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怎么老是想起那个色狼! 林菲菲郁闷地打住,都这时候了,该多想想明天去展家的事情。 “烦死了烦死了,真是无药可救了你!”她苦着脸,喃喃道,“你可是讨厌那种花心男人的耶,该想那把扇子才对……” “是吗。” 懒懒的声音响起…… 窗边,白色人影静静站着。 “奇怪,”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带着十分不解之色,“我为何从没想过?” 他看着楼下来去的人群。 夜幕降临,家家灯火亮起,满街通明。 街上,两个看似很熟的人略停下脚步,相对发出会心的笑;对面茶铺里,两个行商似乎生意谈成,也站起身开怀大笑;不远处,几个女子倚在楼头,媚笑着勾引往来的行客;几名儿童正互相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 “我以为自己也笑的。” 修长的手指抚上完美的脸。 平静,冰冷,肌肉没有一丝颤动,他依然能感觉到,这张脸上必定没有半点表情。 手指一颤。 “我为何不能笑?”。 林菲菲“忽”地从床上弹起,瞪着那俊逸的身影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曹操到得太巧了吧,怎么偏偏在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来啊! 想到刚才的话,她脸有些红。 “喂,”先发制人是关键,“经常不声不响从窗子进别人的房间,你干哪行的!” “方才在下好象听说有人惹‘大丈夫’讨厌了?” “你说呢,”林菲菲瞟着他撇撇嘴,“像那种成天泡mm,又不负责任的花心色狼,站在面前也不怕影响别人的视觉效果。” 泡mm?有意思! “是吗,”他叹了口气,“不知此物可还影响某人的……视觉效果?” 话音方落,“啪”地一声,一把折扇应手展开,洁白的扇面上,赫然一幅墨绘的兰花图。 林菲菲呆住…… 幽兰一丛,完全用淡墨,无水土杂木。整幅画简洁而疏朗,萧散清逸,笔势却又秀劲绝伦,兰花的高雅不群、清贵脱俗跃然而出。 而他,今日正巧一身白衣,洁白的衣衫衬着洁白的扇面,俊逸的脸上长眉凤目,配着那丛兰花图,画如诗,人也如诗…… 老天! 折扇缓缓收起,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化中的人:“莫非,此画不入某人的眼?待在下回去……” 随着扇子收起,林菲菲这才惊醒过来,忙跑过去一把抢在手里,打开来看了半天,爱不释手,想不到他画画居然也这么厉害! 她看了两眼扇子,又看两眼他,心底满是不平——长得帅道法高武功好就够了,还会画画……老天,你怎么能造出这么个人来祸害大众啊! 他侧过身去:“如何?” “呃?”自己一夸他不是更得意了吗……林菲菲忙咳嗽两声,拿着扇子装模作样走了几步,“一般一般,虽然平常得很,不过呢,我还是可以勉强留着的,哈哈哈谢谢啦。” 他嘴角一翘,好笑地看着她。 “喜欢兰花?” “恩,”林菲菲点点头,这才想起正事,眼珠一转试探道,“城外并河庄展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他长眉一挑,不说话。 这不废话! 见他没反对,林菲菲马上打开话匣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像只蝴蝶般在他旁边飞来转去,等飞了n圈以后,终于把废话和事情一齐讲完。 “我和师兄明天要去,呃……疯和尚也去,”她故意加重了“疯和尚也去”几个字,有些期待地瞟着他,“你要不要去?” 他看她一眼,懒懒道:“某人有个有缘的师兄,还用我去?” “当然,当然有师兄就够了,”她白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多几个人更有把握啦,你去不去?” 他帅帅地一抿嘴:“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拉倒!” 说完,她赌气垂头坐下。 半晌。 这家伙真的欠扁!她“忽”地站起来哼了两声:“不去帮忙就算啦!我才……” 话忽然顿住。 ——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来无影去无踪,别叫人当鬼抓了!” 林菲菲跺跺脚,虽然知道自己和他并不算什么,可她还是莫名其妙生起气来,至于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展家怪事 初春远道,草色青青,南方的天气果然暖得快。 两驾三匹马的马车颠簸行驰着,前后还有几个骑马的青衣仆人,无论谁都可以看出,这一众人来头必定不小。 一路上,林菲菲竟破天荒没有开口。 疯和尚是被强拉着来的,自然唉声叹气,紧皱着一张俊脸。而灵逸依旧那么冷漠,白衣素净如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周围的事毫不关心。 摸摸袖中的扇子,林菲菲有些犹豫。 这扇子本来就是买给师兄的,现在画也有了,可……为什么反而开不了口呢? 她在马车里想了大半天,直到傍晚还是没有决定。 马车却已停下。 到了? 林菲菲回过神,正要掀开窗布看看。 然而—— “雨儿,你可回来了,”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父亲他……” “父亲怎的了?”展秋雨惊慌而略带哭腔的声音。 “六公子……” “……” 听到外面一片忙乱,林菲菲便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疯和尚却早已跳下车了…… 才下马车,林菲菲又愣住。 这展家居然也是朱门高槛,气派与城中大户相比毫不逊色,谁也想不到在这金陵城外竟有如此人家。其实早该想到,能随手拿出十两银子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而此时—— 天阴阴的,原本朱红色的大门上披盖着大片的白绫,往院子里望去,不知有多少素白的幡正随风翻飞,透着阵阵冷意,隐隐有稀稀落落的仆人在其中走来走去。 门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哭得肝肠寸断,被人扶着往里面走,而展秋雨却不见,想必已经冲进去了。 周围本来有些看热闹的乡民,见他们进去了,全都摇头散开,隐隐传来议论声。 “好好的,展老爷怎么就……” “……那么个善人,唉……” “可怜,展家只剩了个六公子。” “……” 还是晚了一步!林菲菲看了看疯和尚,却见他正摇着那把破扇子,东看看西看看,表情似乎很奇怪。 一个仆人不耐烦上前呵斥:“哪来的邋遢和尚!” 原来展秋雨众人见家中出事,都进去了,怎顾得上他们几个。倒是跟展秋雨回来的一个老成些的仆人见状,忙走过来。 “莫要得罪了客人,这是六公子请回来的大师,这位乃是闻名天下的灵逸公子,林公子也是茅山紫虚真人门下。” 先前那仆人果然面露兴奋之色,却只向着灵逸作揖:“小的真是枉长了一双眼睛,原来是灵逸公子,千万莫要见怪。” 灵逸依旧一脸冷漠,并不言语。 那仆人愣了愣,忙陪着笑将三人引了进去…… 展家果然是世家大户,里面虽满眼白惨惨的,却依然掩饰不住那精美雕栏,画檐高柱,只不过庭院间都透着些冷落凄凉之色。 林菲菲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发现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 展秋雨却已经在灵前痛哭了,先前那妇人也跪在旁边抹眼泪,旁边还跪着个女的,看样子应该是那展老爷的小妾吧。 周围几个下人都在解劝,见三人进来,忙将他们让到偏厅。 待一切安静,展秋雨才走过来。 “方才在下家中……”他红着眼睛,勉强露出一抹悲哀的笑容,“失礼之处,还望三位莫要见怪。” 林菲菲忙客气了几句,正要说话—— “雨儿。”一声呼唤。 原来是先前那妇人。 林菲菲这才看清,她面目慈祥和善,年华虽已将逝,却依旧无损她的美丽,举止仪态更端庄优雅,让人一看就知她年轻时必定十分美貌,而且还是有教养的大家出身。 展秋雨立刻恭敬地站起来,扶住她向众人介绍。 “这是家母。” 随即,他又向母亲介绍林菲菲三人。 林菲菲倒也早猜出来了,忙向那展夫人行了个礼,疯和尚也合十,只有灵逸依旧漠不关心地站在原地。 “这是我师兄,”林菲菲尴尬道,“呃,他不喜欢说话,展夫人别见怪。” “一切随意些,千万不必拘束,”展夫人欠身一礼,语气和婉,“前日雨儿从金陵送信回来,妾身已得知,若非林公子搭救,雨儿只怕也……一切仰仗三位了!” 看来她是个识大体之人,此时展家后辈只剩了展秋雨一个,她身为主妇,自然不能令展家断了香火,而要救展秋雨还要靠眼前这三个人。 于是,众人谦虚了几句便坐下…… 林菲菲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它害了在下几位兄弟侄儿,如今……”展秋雨红着眼睛,转过脸:“还是迟了一步,家父一生行善,不想竟如此结果!” 展夫人也低头垂泪。 林菲菲看了看疯和尚,却见他坐在那里只顾东张西望,不停地摇着头,她一时也弄不懂他什么意思,只好自己开口问:“你爸,啊不,你父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四日前的戌时末,”展秋雨安慰地看了看母亲,“正是在下进城第二日。” 林菲菲想了想:“前面被害的那一位是谁?” 展秋雨不解,却也回答:“是七弟。” “你落水那天正是他被害后第七天?” 展秋雨点头:“正是,若非林公子,在下必定早已……” 说到这里,见展夫人紧张,他立刻住了口。 “不对!”林菲菲兴奋起来,“不是都相隔七天么,怎么你父亲偏偏不对?” “老爷之事实乃意外,”展夫人拭泪解释道,“雨儿进城后,老爷因心痛几位小儿要喝酒,妾身与五娘只得陪着劝说,谁知喝到戌时老爷竟醉倒不醒,郎中说是年老体迈又急痛攻心之故,戌时末老爷便走了。” “是这样啊。”林菲菲丧了气,原来展老爷是喝酒喝死的! 她想了想又问,“五娘是谁?” “是老爷第五个小妾,老爷既已去了,三位只要想办法保住雨儿才好,倘若展家连他都保不住,贱妾他日到了地下,有何脸面去见展家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拉着展秋雨的手哭起来。 林菲菲听着也难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正在此时,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清丽的妇人走进来。 “姐姐,酒菜已备好,你看……” “是五娘,”展夫人立刻拭泪掩饰失态,勉强笑道,“老糊涂了,竟没想到三位已赶了一天的路,只备了些粗茶淡饭,千万莫要见怪。” 待林菲菲客气时,她又转向展秋雨:“雨儿,好好陪着三位,可别怠慢了。” 展秋雨忙恭顺地应下。 林菲菲凝神看了看那五娘,却发现她虽然逊了展夫人一筹,面貌却也清丽和婉,何况又年轻许多。 展夫人与五娘走了以后,酒菜便摆了上来…… 这桌酒菜任何人都不会将它与“粗茶淡饭”联系在一起。 面对佳肴,疯和尚一反常态没有急着吃,他走到门外看了看,又用扇柄东敲敲西敲敲,回来时满脸不解。 “我说小道长,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林菲菲早想问他了。 展秋雨也忙凝神听他说话,只有灵逸依旧没有丝毫表情,那双冰雪般的眼睛半眯着,目光飘渺,不知他到底看的哪里。 “这里分明风水好得很,藏风聚气,主富贵,必定财运甚旺人丁繁盛啊,此等阳气旺极之地,鬼物皆避之不及,”他摇摇头,拿扇子柄搔了搔背,“怎会出这种事情?” “大师果然好眼力,”展秋雨原本见他浑身破烂又不戒酒肉,只有些看不起,听他这么说,这才露出恭敬之色,“听先父说,早在先祖迁来时,曾有龙泉寺的普觉大师路过,说此等好宅天下难寻第二个……” 说到这里,他又转身吩咐仆人。 林菲菲看看满脸不解的疯和尚,却无意中瞟到旁边一直漠然的灵逸,只见那冰雪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却立刻又隐没了。 待那仆人应声下去,展秋雨才又回过头。 “普觉大师说此宅大吉,儿孙非富即贵,果然没过两年先祖父便中进士出任,几位叔父皆在外,也是家道兴盛,便是先父继业至今,实不相瞒,家中也还过得去,二老平安康泰,共有在下兄弟九个,姊妹们四个都已出嫁,哪里想到如今生出这等事来。” “九个?”林菲菲瞪大眼睛。 “正是,”展秋雨点头,一脸黯然,“如今却只剩在下一个了。” 还有四个姐妹呢,林菲菲不由好笑。 是了,古人又不搞计划生育,都以多子多孙为福,这个展老爷还真风流,小老婆至少就已经排到第五个,当然儿女众多。 第二十四章 怨鬼索命 花园不大,景物倒也小巧别致。 展秋雨边走边介绍:“这便是后花园,家母与先前几位夫人都喜欢来这里,便是父亲闲时也爱来走走,只是自这几个月出事就少有人行了,三位请!” 四人踏着小径往里走。 看得出这条小路最近都没大有人走,石板缝隙间已生出了浅浅的青苔和青草。 “不对啊,”林菲菲拉了拉疯和尚,“怎么我的玄紫石一点反应也没。” 疯和尚也不解,用破扇子敲了敲旁边的树木。 待展公子走到前面去,林菲菲压低声音,害怕道:“会不会是这个妖怪比那拜月素心兰魂还厉害,让我的玄紫石失灵了?” “不会。”冷冷的。 原来是灵逸,他也在听。林菲菲闻言不由冲他一笑。 “没有什么妖怪比拜月素心兰魂更让贫僧害怕了,”疯和尚也奇怪,“何况这些花木都最多不过几十年,离成精还远着呢。” “不是妖怪,难道是……鬼?”林菲菲打了个冷战。 疯和尚还是摇头:“也不对,这样阳气充足、风水兴旺的宅子,鬼怪是最怕的,远远见了都避让不及,哪里还敢进来作祟?” “……那是什么?” “……”。 转过池塘,便是一处小小的庭院。 院子似乎没有人住,地上堆积着落叶无数。时已二月,院中花木又有了欣欣之像,东南角,有一口看上去废弃了的井。 林菲菲望了望四周:“这里好象没人住?” “正是,”展秋雨指着那些褪色的柱子和门,“此处本是七夫人生前所居,可惜七夫人病逝后,竟荒废下来。” 哇卡,他老爸至少就娶了七个! 林菲菲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 “如此吉利风水应主家人身体康泰,怎会病了,”疯和尚望了望四周,开口道,“七夫人想必过世不久?” “大约半年前,”展秋雨想了想,“当时家父还伤心不已,谁知才隔两个多月就出了我们兄弟的事。” 林菲菲顺口道:“你父亲一共几个妻妾啊?” 展秋雨不解她怎么问这个:“一共七位,如今在世的只有家母与五夫人。” 林菲菲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疯和尚问道:“想必那几位夫人去世时年龄也不甚大,都是病故?” “不错,”展秋雨脸色更加黯淡,“几位夫人走得早,四夫人去世时不过花信年华。” 林菲菲怀疑道:“几位夫人去世的时间难道也相隔不久?” “这倒不是,”展秋雨摇头:“我未出生时二夫人便已过世,就连四夫人也已走了十多年。” 林菲菲便不再说话。 大凡修行之人都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人死后,除非有极稀罕的灵物护体,否则五年内必须归冥府进入轮回,不然便会灵气散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若说死了十来二十年还能回来复仇报恩,就是编故事哄人了,果真爱留便留的话,这世上岂不到处都是鬼? 对于一个死了十来年的人,自然不能再怀疑。 半晌,众人起身往院门走去。 在出院门的那一刹那,林菲菲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敲一样。她回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了角落那口极不起眼的井上。 井沿四周青青一片,长着青绿的苔藓。一阵微风吹过,地上无数枯黄的叶子随风翻滚。 胸口的玄紫石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 四人逛了许久园子,却并无半点收获,林菲菲与疯和尚都有些泄气,只有灵逸依旧面色不变,看不出任何情绪。 亭中,四人坐下歇息。 纵然已确定,疯和尚还是忍不住望望四周,摇头:“分明风水旺极,又不见半点异常,怎会出这样的怪事。” 展秋雨叹了口气。 “自二哥、五哥与四哥相继去后,父亲也觉得蹊跷,七天一到,父亲便让道长师父们彻夜守着我兄弟六个,哪知还是出了事。” “出事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林菲菲惊讶。 展秋雨点头:“当夜在下也与他们在一起,夜里戌时末,大哥便出了事。” 林菲菲忙问:“是怎么样子?” “在下当时正觉得灯太暗,要叫人再点上支蜡烛,正在此时,不知怎的,房里的灯竟全熄了,随后有阵很冷的风刮起……”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发白,“只听得那些道长与大师似在念咒作法,灯再亮时,道长师父们都已倒在地下,大哥他也……” 林菲菲失声道:“你几个兄弟和侄子死的情形都一样?” “此后家父又请了几位大师,将我兄弟几人分开守起来,谁知那天夜里不光九弟出了事,连守在那边的两位大师也跟着送了性命。” 沉默。 展秋雨似乎在犹豫:“只是……” 林菲菲忙问:“是什么?” 展秋雨看了看她:“只是大哥去的那夜,外面有月亮,在下在暗中借着月光,似乎看到大哥他……” 二人立刻凝神。 “他的样子好象在……哭。” 哭? 林菲菲摇摇头,奇怪地看向疯和尚,却见他已经听得呆住,仿佛若有所思。 半日。 展秋雨方收了悲哀之色,站起来道:“在下再带三位别处看看吧。”。 偏厅上。 展夫人客气地让坐:“不知三位看出些什么没有?” 林菲菲看看疯和尚,摇头:“这里风水很好,出这样的事真是太奇怪了。” 哪知疯和尚却忽然看着展夫人,笑嘻嘻道:“不奇怪不奇怪,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须是有天理报应的,如何能求人?” 这话一出,林菲菲立刻傻眼——这不是得罪主人的话吗! 果然,展秋雨与展夫人、五娘皆白了脸。 “你这和尚!”展秋雨忽然站起来,面有怒色,“展家一向清白,从无恶事,岂容得你胡言乱语诬陷!” “我问你,”疯和尚不慌不忙开口道,“你几位兄弟死时是不是都面色青紫,目有血泪?” 展秋雨骇然。 疯和尚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此事为何又对我等隐瞒?” 沉默。 展秋雨看了看展夫人,似要说话,哪知展夫人竟忽然伸手止住他,随即扶着五娘站起来,朝三人深深拜下去。 “此事不宜声张,实在是当初老爷与贱妾的意思,如今大师既然看了出来,务必求你要保住雨儿一命,请先受贱妾一拜。” 林菲菲正要扶,却被疯和尚伸手阻止了:“有因必有果,平生不做亏心事,哪里会惹上怨鬼来索命?” 原来是怨鬼索命,看来疯和尚果然有两下子!林菲菲终于明白,如果没有做坏事,怎么会莫名其妙惹上这些东西。 她不由也怀疑地看着展夫人和展秋雨。 哪知,展夫人摇头道:“大师这次却也猜错了。” 疯和尚笑道:“那等死状岂能瞒得过人?” “家父一向清正慈善,绝无半点恶迹,”展秋雨语气有些愤愤的,“并非如诸位所想的那般,四周乡邻皆可作证!” 那五娘也急了,恳求:“请大师先听夫人说过,再责怪不迟。” 半晌,众人才又坐了下去。 展夫人叹气:“怨鬼索命是先头一位大师看了小儿遗容后告知的,哪知第二日他便命丧于此,这才不曾传出去。” “我家老爷乃附近第一大善人,周遭乡邻都知晓,此事传出必定有损老爷的清白名声,所以老爷与贱妾商议尽快将他们安葬,如今既被大师猜出,贱妾才敢实言相告。” “倒也有些道理,”疯和尚想了想,“既是怨鬼索命,就应当有怨气,方才贫僧将府上走了大半,没发现有何不妥,此事实在蹊跷。” 展夫人忙点头称是。 “不论如何,”五娘忽然垂泪道,“只要三位设法保住六公子,老爷在九泉之下,必定也是感激不尽。” 展夫人也道:“还请三位务必要住在雨儿旁边,贱妾才放心。” 住在展秋雨旁边?若他真有事,不就是叫我们陪着死吗……林菲菲郁闷地看着疯和尚点头…… 茅山,元符宫。 钟声寂寂,炉香袅袅。 蒲团上,闭目坐着一个紫袍道人,面目慈善庄严。在他的斜对面,站着个白袍女子,冷漠而美丽的脸上神色恭敬。 半日。 “弟子想下山游历一番,特来向师父辞行。” 紫虚真人叹了口气,睁开眼:“命中注定无缘,又何必强求?” 沉默。 她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紫虚真人终于摇摇头。 “去吧。” 第二十五章 恐怖之夜 两天下来,那怨气竟还是无处可查,林菲菲与疯和尚都有些郁闷。 夜幕又已落下。 “疯和尚,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菲菲用手撑着脑袋,苦着脸。 “贫僧哪里知道。” 疯和尚也苦着俊脸。顿时,两张苦瓜脸相映成趣。 “你不是法力高强吗,”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郁闷地用手划着桌子,“现在只知道展家男人死得只剩个展秋雨,他的八个兄弟还有侄儿相继死了,间隔七天,明明是怨鬼索命,却又没发现怨气,展老爷因为伤心儿子醉死,他的七夫人半年前病死了。” 说完这一堆话,她痛苦地捧着脑袋:“谁来告诉我,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啊,简直比破案还累,这脑袋原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关键时候就不灵了?” “你师兄灵逸可想到什么没有?” 林菲菲愣了愣。 “对啊,我怎么忘了他!”。 “师兄!”她推门走进去。 果然,灵逸整齐而干净地坐在桌边。 他真不睡觉的?林菲菲不由走了走神,这才开口:“师兄,展家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不作声。 林菲菲坐下来:“你有没发现这事很奇怪,那鬼到底藏在哪里?明明是怨鬼,怎么我的玄紫石怎么就感应不到呢……” “与我无关。”他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 “什么!”林菲菲叫起来,“你不是答应来的吗,怎么又不管了?” “我只说来,”他冷冷道,“并未说管闲事。” 林菲菲生气地站起来:“那你来做什么!” “不让你有事。” 林菲菲愣住。 他是怕自己出事才来的?或者说……他关心自己? 想了想,她忽然有些惭愧——师兄本是失忆了才会变成这样,这么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何况他对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师父说的“有缘”,难道就是指这个? 林菲菲推门走出来,郁闷不已,喃喃道:“他是很不错啦,可若真是那种‘缘’,他已经有妙清,万一回去恢复了记忆,跟那个大美女斗,倒霉的不是我林菲菲吗……yy的又胡思乱想!” “林兄?” 听到温和谦逊的声音,林菲菲忙抬头,原来是展秋雨。 展秋雨年龄本就和她差不多大,又为人和气,容易接近,林菲菲对他倒也印象不错,而且还很佩服,这两天出了大事,他作为一家之主居然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你出来干什么,”林菲菲警觉地看看四周,“天黑小心啦,别乱走。” 展秋雨笑了起来。 “在下若成天都关在房里,那还不如死了。” 林菲菲“嘿嘿”也笑了两声,挺了挺胸脯:“不过你现在不用怕,有姐,呃不,有我呢,要去哪里叫我陪着你逛,或者叫疯和尚也行。” “多谢,”展秋雨点了点头,“不如去园子里坐上一坐?” “好,不过你等等。” 林菲菲忙回房间取了几道符揣在怀中,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这才笑嘻嘻地走出来,展秋雨也叫来了两个下人,每人提了个灯笼顺着小径往花园走…… 寒冷的空气在夜空飘荡,花园里的草木白天都一片生机,此时却显得冷清无比,连昆虫的叫声都很少。 朦胧灯光的映照下,四周更加静谧。 好在有林菲菲这个话匣子,加上展秋雨也是年轻人,他虽然不知林菲菲是女的,但也佩服她小小年纪身怀道法,因此二人很快便熟悉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客气。 闲聊了半天。 林菲菲好奇道:“你是展夫人生的吗?” 展秋雨摇摇头,清秀的脸上却并无遗憾:“先母是六夫人,已故世,只因夫人疼爱,待我视如己出,因此才称夫人为母亲。” 林菲菲忙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母亲……” 展秋雨却笑了笑。 “其实我小时最是顽皮,让父亲生气,先母在时对我也并不喜爱的,倒是四娘很疼爱我,”说到这里,他又黯然,“只是四娘走得太早,才二十几岁,我当年还小,没能孝敬奉养实是平生憾事。” “是你父亲的第四个妾?” 他点点头。 “先母只有我与九弟,三年前她病故,夫人待我兄弟与二哥一般,甚至比待他还好,因此我与九弟皆称她母亲。” 林菲菲好奇:“二哥?” “是……”展秋雨缓缓点头,“二哥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林菲菲本以为展秋雨是展夫人亲生,有些怀疑她,以为像电视里那样,妒忌其他女人便害死她们的孩子,何况又查不出丝毫怨气,不排除是人为。但现在听这么一说,展秋雨并不是她亲生,而她的亲生儿子却死了,若真要害人,她不会连自己儿子也害,看来又猜错了。 想了想,她安慰道:“不用啦,你不也是她的儿子吗,以后好好报答她就好。” 展秋雨也笑了笑,点头称是…… 经过这番安慰,二人更加亲切起来,都为找到个好朋友开心。 林菲菲顺口道:“你多大?” “二十,虚进二十一。” “我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呢,原来还是比我大。”丧气。 “哦?” “我才十八。” 展秋雨笑起来:“我该是兄长。” 林菲菲拍拍他的肩膀:“难道也要义结金兰?” “有趣,”展秋雨年纪也不大,一时书生意气上来,“林兄弟若不嫌弃,不如拜我做大哥,如何?” 笑了一阵。 林菲菲忽然想到那口井,自那天以后,几次自己进花园查看时都会想到它,但真正去瞧又没什么异常,她一直觉得很奇怪。 不知夜里去看会不会……想到这,她马上两眼发亮。 “我说,我们去看看那口井,怎么样?” “井?” “就是那个七夫人院子里那个。” 展秋雨一愣,明白过来:“那井许多年不曾用过,难道你怀疑那里面……” “看了再说。” 展秋雨想了想便答应了…… 来到七夫人的庭院外,两个仆人却都苦劝起来,不让二人进去。 “我知道,哈哈你们是害怕,对不对?”林菲菲笑嘻嘻地接过一个灯笼,“有我呢,你们怕就先回去,我和展大哥进去就行,怎么样?” 果然,两个仆人不再拦阻。 太阳高高挂西边,林菲菲胆子变大了? 答案是否定的,她敢说出这番大话,纯粹是因为发现胸口的玄紫石根本没丝毫反应,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否则她怎么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走吧。” 林菲菲提着灯笼,率先走了进去…… 寒气隐隐,庭院更加寂寥荒落,脚下踩着叶子,发出不小的“沙沙”声。 井,依旧静静坐在那里。 这院子东南角比较阴暗,地上有些潮湿,生着浅浅青草,甚至已经蔓延到井沿上,显然平日根本没人来管它。 井壁并不算光滑,也长着青绿的苔藓,探手上面能感觉到凉意,似乎有数股气流在井中翻涌,林菲菲提高灯笼,往下面照去,却还是看不清。 “从我记事起,这井已弃置无用了,”展秋雨也探头望了下,“怎样?” “好象没什么,看不清楚。” 林菲菲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发现没有丝毫反应,又有些不甘心,干脆将它解下来在井口上晃悠,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看来这次感觉错了,她有些泄气。 展秋雨却好奇地看着那颗玄紫石:“那是什么?” “是宝贝,”林菲菲又将玄紫石戴回脖子,“我师父给我的,如果有鬼怪它就会发光。” “原来天下还有这等奇事,”展秋雨点点头,又看了看井,“看来这里没什么鬼怪了。” 林菲菲丧气地转过身:“先回去吧。” 展秋雨接过灯笼,反倒安慰起她来:“不妨,明日再慢慢查也不迟。”。 待走出院外,那两个下人果真人影不见,看来出了事情大家心里都怕得很。展秋雨不由皱起眉,边走边摇头。 走了一段路,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生气。 “这些人必是见父亲去了,越来越没规矩!就说这院子,七夫人虽故去,也都偷懒不来打扫,若非前日带你们来看,我倒还不知……” 林菲菲正要说话,哪知就在此时——胸口忽然有些闷,熟悉的寒意涌上来,玄紫石骤然发出强烈的紫光! 不对! 她立刻拉了拉身边的展秋雨。 展秋雨停住脚步,不解:“怎么了?” “等等……” 它又来了?林菲菲紧张起来,迅速向四周查看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动静,也没什么人,可为何玄紫石会发光? 摸摸玄紫石,明显能感到那熟悉的烫热感,到底怎么回事?她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展秋雨,这一看,她立刻骇然—— 一幅可怕的场景。 第二十六章 不难看的鬼 两只手,苍白。 十指纤细,干净,仿佛是个女人的手,只是这两只手上,指甲似乎被染过,红红的,长而尖利,闪着妖艳诡异的光。 颤抖着,蠕动着…… 从展秋雨的颈后缓缓爬出,似乎原本就长在那个地方。 那张清秀的脸已有一半变得模糊起来,浓浓的黑气在上面流动。展秋雨却还兀自喃喃道:“该好好整治了,过两日我必定……” 他竟浑然不觉! 林菲菲终于回过神,幸好没现形,不然她肯定要晕过去。 想不到他竟又被上身了!她顾不得许多,胡乱掏出一张符,喃喃念了几句咒语便直接往那两只手上掷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阴风忽然卷起,其中隐隐约约似伴着女人凄厉的哭声,那道符竟凭空燃烧起来,片刻便化作飞灰,被风片片吹散。 林菲菲目瞪口呆,心中恐惧无比。 两只苍白、枯瘦的手已完全爬出展秋雨的肩头,挥舞着臂膀,缓缓朝林菲菲抓过来,似要掐住她的脖子。 我的妈呀! 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急中生智,掏出怀中所有的符全掷了出去,同时口中念着咒语,转身就逃。 果然,符多也有优势,随着声痛呼,那双手往后缩了缩。 “师兄,快来救我哇,啊啊——!”她面色苍白,边跑边叫。 身后。 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衣领扯住,转脸一看—— 清秀却又狞笑着的脸。 头上,两只如触角般颤动的、惨白的手。冰凉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脖子,立刻,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颗玄紫石怎么现在又不救命了,老是这么半灵不灵的! “三茅祖宗,我怎么还不晕啊,啊啊啊……”这时候晕过去倒好,不然用不着它动手,自己肯定被活活吓死了! “救命啊啊~~~~” 忽然—— 一道紫光闪过,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林菲菲吓得捂住脸,屏住气息…… 片刻。 呼吸渐渐恢复。四周,一片神秘的寂静,林菲菲脑中的空白慢慢减少,她发现,脖子上的冰凉感觉居然已经消失了。 正在想该不该看—— 一只手搭上她的手,似要将它们从脸上拉下来。 妈呀,又来了! “不要哇,不看……”她吓得紧紧捂住脸,结结巴巴道,“不不看……要杀,杀,就杀啦,你还是变得好看些吧……不不然我会晕,晕的……不看啦!” 半晌。 鬼说话了:“放心,不会太难看。” “是……是吗。” “不信?” “恩,啊不,信,信……不对啊?”她忽然回过神,这是个男的! 声音好熟悉啊,懒懒的。 是他! 她悄悄张开指缝—— 立刻,手完全拿开。 果然,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眼前。 “楚颖!”惊喜之下,林菲菲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太好了!你不是不来吗,真的是你,哈哈哈,吓死我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一翘,懒懒道:“几天不见,竟如此想我么。” 破天荒的,林菲菲没有再回嘴,只顾折腾。 半日。 她放开手,擦擦脸。 这才看清,他一手提着灯笼,身上还是一袭绿衣,十分清俊闲逸,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如往常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脸忽然烫起来:“你……看什么?” “脸白得比鬼还难看。” “什什么!”那点感激立刻又烟消云散了,林菲菲挥舞起两只爪子,“我难看?!” 他却已经蹲下身。 原来展秋雨已倒在旁边昏了过去。 “这个怨鬼好厉害,都感觉不到怨气,”林菲菲还是心有余悸,“它到底藏在哪里呢,怎么老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跟有的人一样?” 还不忘损他几句。 楚颖却似没听见,只顾在展秋雨身上细细搜查,渐渐地,长眉皱起:“奇怪。” “怎么了?”林菲菲急忙问。 他站起来,看着地上的人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她着急,“你看出什么了?” “女人为何总是性急,”他好笑地看看她,喃喃道,“莫非我们说话,还要让展公子躺在地上听?”。 帐中。 烛光映着那清秀的脸,虽然在昏迷之中,却依然不失温和文雅。 展夫人担心地坐在床边,身后站着五娘和几个丫鬟仆人,另一边便是林菲菲、楚颖、疯和尚与灵逸。 由于都是后生小辈,展夫人也不避讳,就近将展秋雨移进自己的房间。 柔和昏暗的光线使周围的摆设看上去十分朦胧,室内始终弥散着一股幽幽的甜香,令人昏昏欲睡。 林菲菲暗自羡慕,这展夫人好象很不俗啊。 半晌。 楚颖笑道:“不妨,令郎只是被附身,耗了许多精神,休息便无大碍。” “多亏了楚公子,”展夫人方才已经听林菲菲介绍过了,忙欠身致谢,“还请楚公子务必在舍下多耽搁几日才好。” 楚颖点头。 展夫人却又担心:“雨儿今后可怎么办,就怕……” “贫僧未曾带得东西,不如叫他们画道符戴上,”疯和尚忽然笑嘻嘻地指了指灵逸和楚颖,“道家灵符在,那鬼要附身只怕也不容易。” 展夫人立刻望着二人。 楚颖看看旁边漠然无语的灵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疯和尚想了想,忽然问林菲菲:“这是第几日?” 众人不解。 林菲菲失灵很久的脑袋终于开始工作,反应过来,失声叫道:“离上次他掉河里出事正好七天!” “看来还是七天之数,”疯和尚摇头,“贫僧却没料到这个。” “那我们过七天就守住他就行了。” 楚颖摇头,疯和尚笑嘻嘻地看着她,五娘与展夫人不由也“噗嗤”笑起来,连一向冷漠的灵逸也开口了:“如此你不是要住在这里?” 晕,一高兴就昏头! 林菲菲郁闷地瞪了瞪眼,转移话题:“那怎么办?” 无人回答…… 已进三月,天气和暖起来,园中柳色葱葱。 “到底怎么办呢?” 林菲菲趴桌上,她倒也不再担心楚颖会和师兄告状了。 或许是因为楚颖的符,这个月下来展秋雨倒真的平安无事。展夫人见了心喜,招待更殷勤,四人只好天天守着展秋雨,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不过自那天醒后他已完全记不起发生的事了。 “它肯定藏在这园子里,”林菲菲望了望四周,“那时候我们快走到池塘边了,旁边有……难道在池塘里?” 展秋雨立刻点头赞同。 疯和尚却摇头:“小道长,此宅风水甚旺,阳气所聚者,鬼怪是最怕的,避之不及,怎还敢藏身于内。” 林菲菲看看灵逸,见他依旧漠不关心,不由更丧气。 楚颖忽然开口:“展公子排行第几?” “第六,”林菲菲代他答应,“怎么?” 他却不言语了。 倒是疯和尚眼睛亮起,喃喃念叨:“怎么后面三个反走在前面呢?” “后面三个?”林菲菲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兴奋道,“对呀,怎么比他小的反而先死,照理说来应该是他排在前面啊。” “总算明白了。”懒懒的。 林菲菲马上瞪过去。 展秋雨也愣了愣,却摇头道:“此事本就凑巧,先走的也不是大哥,却是二哥。” 林菲菲得意起来,冲楚颖露出一个“没想到?”的神情:“对,先死的是展夫人的儿子,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展夫人之子?”疯和尚惊讶。 楚颖长眉挑起:“展公子几位侄儿何时走的?” “正是几位兄弟之后。” 疯和尚点头:“这就怪了,兄弟先走,连侄儿也先走,为何单单留下展公子一个?” 林菲菲愣了愣。 “也对,侄儿应该排在他后面吧……可这又怎么样呢,金陵他不一样落水了,那鬼好象也不会饶过他。”。 半日。 林菲菲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想得脑袋都要破了。 几圈转过,灵感还真不负有心人。她眼睛一亮,拍着桌子:“我说你们笨,都一个月了,只会乱找,怎么就不来个引蛇出洞?” 不等众人开口,她坐下来,得意洋洋。 “既然它是附身,肯定有遁走的方向,不如叫展大哥取下那护身的符,然后我们躲在旁边,等它附身后再出来赶走它,看它往哪里跑!” 闻言,展秋雨赞道:“好计,如此便能寻出它的藏身之地,林兄弟果然机智!” “一般般啦,哈哈哈,其实想到这也不难,”听到赞扬,林菲菲更得意了,扬脸看着另外三人,“怎么样?” 没人回答。 楚颖只顾倒茶,疯和尚笑嘻嘻不说话,灵逸依旧静静地一声不响。 “这个计策妙吧,哈哈,”她自卖自夸,“不过谦虚是美德,你们也不用太佩服我,明天晚上正好七天,我们就动手,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是懒懒的。 “什么?”林菲菲愣了愣,不服气,“你妒忌?” “它不会跑。” “不跑它怎么回去,难道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正是。” “你怎么知道!” “你们前日出事我就在旁边。” 林菲菲闭嘴了。 半晌,她才喃喃道:“那它怎么附上来的?” “正是此事不解,”疯和尚露出苦恼之色,“照理说,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毫无踪迹,还能跑到金陵城那么远的地方,它必定是借什么东西附上来的。” 林菲菲奇怪:“东西?” 疯和尚点头:“倘若真是如此,展公子身上应该有它生前的遗物,而且必定是身体毛发之类。” “身体毛发!”林菲菲浑身一抖,立刻跳起来,离展秋雨远远的,“我说展大哥,你没事儿把死人的身体毛发带身上做什么,是哪个死人的?” 展秋雨尴尬:“在下……” “贫僧还未说完,”疯和尚笑嘻嘻地打断他:“奇怪就在这里,展公子身上并没有那些东西。” “不早说,吓我一跳!”林菲菲瞪了瞪眼,这才尴尬地坐回来——难怪那天出事后楚颖在他身上搜查,一定就是在看他身上有没有这些东西了。 “可现在没别的办法啊,”她想了想,“还不如试试引它出来,反正有我们在,展大哥不会有事,或许多附身几次,它就露出底细来了。” “还几次?”疯和尚瞪大眼睛看看她,“小道长当这是吃饭?” 楚颖却看着展秋雨不语。 “当……当然,”林菲菲反应过来,尴尬地看着展秋雨,“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这好象是对展大哥不太安全……” “不妨,”展秋雨忽然点头,“在下愿意试上一试。” 见他答应,众人都有些意外。 “在下相信各位,”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谦和的微笑,“只是须要先和母亲禀告一声。”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 第二十七章 似梦似真 眼前,一片黑沉沉的雾霭,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会到这儿来?林菲菲茫然而立,不知所措。这个地方似乎很空旷,却又让人感到压抑与不安——这是哪里? “楚颖!师兄!”她惊慌地退了两步,“疯和尚!你们人呢?楚颖你个色狼在不在?都去哪里了?” 没有回答。 无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呜呜,救救我……” 重重黑雾中,隐隐似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声音不大,飘渺,阴森,带着无穷的幽怨,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很遥远。 “……救我……救救我……” “你是谁?”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细细凝神听去,还是辨不清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看看四周,依然只有沉沉的雾霭。 “啊——” 已经是第二次被惊醒了,林菲菲坐起来,满身冷汗。 她裹紧被子,紧张地望了望四周——为什么老是反复做这个梦?到底是梦,还是自己的灵力又增长了,所以感应到这些? 那声音好可怕!凄惨,阴森…… 自从上个月展秋雨被附身的事发生后,那几天一直断断续续做这个怪梦,她只当是精神太紧张的缘故,果然几天后就没再梦到,她才放了心,哪里想到过去一个月,这两天它竟然又来了! 梦中出现的,无非就是黑雾、哭声。 林菲菲也曾怀疑过,她试了试蒙着眼用阴阳通灵术,却还是什么都感应不到。何况这么阳气旺盛的宅第,应该不会有那些东西来骚扰才对啊。 听声音,女的。 其实她也曾溜出去打听过,的确如展家人所说,展老爷生平乐善好施,又肯帮助乡邻,因此展家在这一带声望甚高;而七夫人也被证实的确是病故,病死的人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因此排除在外;再近些的是三年前死的六娘,展秋雨的亲生母亲自然不会害儿子,也被排除;其他几个夫人都死了五年以上,更没可能还在人间了。 那它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她竟又想起了那口井。 但那天他们分明是走出院子很远才出事的,何况当时还用玄紫石试探过井口,一点反应也没有,应该与它无关…… 最关键的——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感应? 一切都看晚上的“引蛇出洞”计划吧。今夜居然连续梦到了两次,林菲菲也不敢再睡,只呆呆地裹着被子等待天明…… 沉沉夜半,没有灯光,四周漆黑而静谧,一点露水从叶尖滴下,冷侵入心的感觉。 “出来。” 没有声息。 “出来。” 半晌。 终于响起一声幽幽的女人叹息,黑雾腾腾冒起。 “你是谁?” “你不须要知道,”他侧过身,负手而立,“我只是来说,你复仇我不管,但她对我有用,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冷冷道:“你只要记得我的话。” 女人忽然笑起来。 “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自然可以不听。” 沉默。 女人开口:“好,但你也莫要管我的闲事。” 他不言语,却转身走了。 身后,黑雾渐渐沉下…… 天,终于还是亮了。 耐心等待的人无疑幸福得多,因为他们知道黑夜迟早会过去,又何必急躁,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的人未必真有我们评价的那般可怜。 淡淡的晨雾散去,阳光透出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夜没睡好,林菲菲白着张脸,面容疲倦。 “师兄?” 灵逸静静立于阶上,永远那么干净整齐、优雅高贵,冰雪般的眼睛依旧半眯着,眨也不眨地看着庭中的花木。 这么个人却失忆了。 林菲菲愣了愣,暗暗叹息,走到他旁边打招呼:“师兄,这么早就起来啊。” 不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哪知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后,竟意外地没有移开目光,继续盯着她看了半天。 又是哪里不对了? 半晌。 “你又病了?” “病?”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脸。” 原来如此!林菲菲顿时恍然,这几天都没睡好,脸色一定很差:“不是病,是我没睡好而已。” “那就好。”他又转过身去了。 看来他果真关心自己呢。林菲菲感激之余,忽然又想起师父说的“有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心中更郁闷。 呆了呆,她想起这两天的梦。 “师兄,这两天我……” 刚要说出口,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两天如何?”懒懒的。 “关你什么……”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看着他身边窈窕的白衣人影,林菲菲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姐,你怎么来了?” 妙清依旧那么美丽,那么高傲,那么冷漠。然而今日,那冷漠的眼神竟也破天荒地盯着林菲菲没有移开,隐隐似有更多不屑。 拽什么拽,不就长得漂亮点吗!明显感到敌意,林菲菲撇撇嘴,不过看到旁边的灵逸,她马上又恍然—— 见心上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谁都不会高兴的,她在吃醋吧?哈哈。 林菲菲本想开口解释,不过立刻又转念了,这时候一定越描越黑,再说这大美女随时都不给人好脸色,受气活该! 打定了主意,她也扬脸看着楚颖,不解:“你们怎么认识?” 楚颖长眉一挑:“她是我表妹,姓程,今日方到。” 原来如此。 算了算了,看在师兄的面子上,还是不要再当灯泡,让他们早点互诉衷情吧,林菲菲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宽宏大量。 “哈哈……师姐和师兄好久不见,一定很很多话要说吧?正好我也有事,你们慢慢聊,啊?”打着哈哈说完这篇话,她立刻朝楚颖眨眼。 楚颖一愣。 这家伙真不会看人脸色!林菲菲暗暗谴责,也顾不得许多,上去拉着他就要走:“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园子里吗?走啦!” 楚颖看了看妙清,倒也随她拉着走了…… 哪知二人拉拉扯扯刚走出院子来到园门口,迎面便撞上一个人。三十几近四十岁,面容和善且美丽,皱着眉头,似乎带着愁色。 林菲菲愣住。 “五夫人?” “林公子,你们……” 看两个男人拉扯的模样,五娘也怔住,她细细打量了楚颖一下,又看了林菲菲好半天,这才意味深长地笑了。 “两位起得早。”温和的声音。 “是啊,”林菲菲被她看了半天,有些莫名其妙,“您怎么这么早就去园子里?” “进去走走,”她点点头,“两位一切随便些,有事尽管吩咐下人,莫要见外才好。” 说了两句客气话,她便走了…… “走吧。”林菲菲继续拉他。 不动。 “你站路上干什么?”林菲菲疑惑,“还不如进园子逛逛,空气好。” “在下有说过要进园?”懒懒的声音。 林菲菲明白过来,没好气道:“我说你白当色狼了,怎么连点常识都不懂,啊?不解风情,你想在那里当电灯泡?” “电灯泡?” “就是……”林菲菲郁闷,“电灯泡和灯笼差不多,就是别人两情相悦,你站在中间碍眼,不是当灯笼给他们照亮吗。” “有意思!”他嘴角一翘,若有所思,“你说他们?” “孤陋寡闻吧?”林菲菲得意地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大哥,没事也多听听八卦新闻,师姐和我师兄可是茅山公认的一对,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绝配!” 没等他说话,她又转转眼珠露出有趣之色。 “那两个人都冷冰冰的,哈哈不知道怎么谈情说爱……”想了想,她眼睛发亮,露出副八卦样,“不如,我们悄悄去看看?” “去看?”他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据在下所知,那个师兄似乎和某人有缘。” “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想的什么,原来那美女还是你表妹,”她白了他一眼,郁闷道,“就算有缘也别派个这么强的情敌来吧,她那么漂亮,我还是甘拜下风啦,不如成全他们。” 情敌? “甘拜下风?”他叹了口气,“莫非在下听错了?实在不像某人说的话。” “没听过一句话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坚持实事求是,懂不懂?”她扬起脸,“不像有的人,脸皮厚得可以。” “是吗,”他饶有兴味地端详她半晌,点头表示赞同,“早些甘拜下风也好,你原本就比她难看。” “什么!”林菲菲立刻瞪大眼睛,“你有没有眼光?!” 他懒懒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坚持实事求是,在下只不过说了实话。” “我说自己那是谦虚,你这么说我就是不礼貌,”林菲菲快要被气死了,“说实话也要看场合,就算我没她漂亮,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懂不懂啊!” 他点点头:“懂了。” 林菲菲却泄了气。 “原来我真这么难看,”她再没心情去管那对冷酷情侣,只郁闷地喃喃,“好歹以前也没人这么说过我,古代美女怎么这么多,过分……”。 半晌。 他看着她,终于叹了口气:“你很美。” “骗我的!”林菲菲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道理也需要消化的好不好,不用现在改口说假话来安慰我!” 哪知他后半句才冒出来:“就是野蛮了些。” “什么?”哭丧的神情立刻消失,她缓缓转过脸,指着他的鼻子冷哼两声,“我野蛮?你……” 他打断了她的话:“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啊?”傻住。 “没睡好?” 片刻。 她居然没有再生气,垂头缓缓将做的梦说了一遍。 “自从那天我就开始做这个梦,可后来又好了,所以我就没大注意,没想到前天它又来了,昨晚还一连梦到两次,”她疑惑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你不知道,我的灵力师父都说不可思议,所以我分不清那声音到底是做梦呢,还是真的。” 楚颖长眉皱起,似在沉思。 谁知,林菲菲忽然叫了声:“啊呀!” “快回去!”她又扯着他的衣袖。 楚颖苦笑:“为何在下总是莫名被人拉来拉去。” “你不知道,我师兄失忆了!”改为拖着他的手臂,“他已经不记得茅山的事,师姐一定还不知道,肯定会误会!” “失忆?”他愣住。 “以后再跟你说,”她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师姐见师兄不记得她,偏偏我又和师兄在一起,不吃醋才怪,还不快去帮我说声!” 吃醋? 他微微一抿嘴,果然不再反对。 第二十八章 狐狸 庭前。灵逸依旧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宛如身在画中,妙清果然已不见。 “师兄!”林菲菲试探道,“师姐她走了?”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带着不解。 不像吵过架的样子啊?林菲菲满脸疑惑和抱歉:“她不是误会我和你……” “怎样。”冷漠的声音。 怎样? 敢情这对冰冷的人就这么恋爱的!林菲菲差点晕过去。 “刚才师姐好象是误会了吧?你们不是那个……就是……很好吗,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师姐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现在你失忆不记得她了,她却记得你,万一她误会我们……” 还没唐僧完,她忽然停住。 ——灵逸已经转过身,自顾自回房间去了。 “我……倒!”干瞪了好半天眼,她才回过神恨恨道,“我林菲菲好容易善心大发,yy的还不领情,若不是看你对我好,我才懒得管你们……”。 房间,大木桶里,水气腾腾上升。 椅子上,搭着一些衣物。 林菲菲泡在水中,用手往身上浇着水,心情倒真的轻松不少,中午补了会儿觉,面色也好了许多。 今夜第七天,希望引蛇出洞这招真能套出点什么来吧。 她暗暗鼓气,又撇撇嘴。 那个美女师姐也真是,有误会就直接上门来解释嘛,偏偏又爱吃闷醋,来不成我林菲菲还亲自找你不成。 不满地哼了一声——姐姐我可没那么好心,你们俩就多求求那个月老吧! 正在此时。 门外,响起急急的敲门声。 “林兄弟?” 林菲菲回过神:“是展大哥?啊等等……” 完了,门没插上! 果然,展秋雨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林兄弟,他们都……”话说了一半,他已经瞠目结舌,僵在那里——椅子上,那些衣物……女人的抹胸? 两秒的石化。 林菲菲终于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就要张口,哪知,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惊天动地的嚎叫声还未出世就被扼杀在喉咙里。 紧接着,一个人影挡在了面前。 展秋雨也回过神,不由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林,林兄弟……你……” “出去。”没有感情的声音。 展秋雨到底年轻,又是古代知书达礼的书生,紧张之下急忙转身快步出去将门关上,居然忘了一件事—— 里面那人也是男人…… 林菲菲嘴被捂住,只好使劲挣扎想挣脱那只手,当然这是徒劳的,她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恨恨地瞪着他。 “不急,”懒懒的,“倘若要让他们都知道,叫也不妨事。” 说完,他果然松开了手。 林菲菲还是双眼冒火叫了出来,并且叫得很大声—— “你这只色狼,给我出去!!!” 楚颖苦笑:“你都是如此对待恩人么?” “恩人?”林菲菲肺都要气炸了,“我洗澡你怎么会进来?色狼,眼睛给我闭上!” “在下并没看到什么,”他侧身站着,“何必着急。” 没看到? 半晌。 “真的?”林菲菲怀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来得这么巧?” “因为你运气不太好,在下又偏偏倒霉,”他摇头叹气,“说实话某人不信,莫非当真想要在下负责?” “做梦!”她马上瞪了他一眼,“就……信你这次,你可以出去了。” 他却嘴角一翘。 “记得睡觉带上,”一道紫符飘落在桌面,“睡好,莫要再和鬼一样难看,或许那个有缘的师兄会喜欢。” 是因为送这个?早上自己只说了说昨晚的梦,想不到他……林菲菲红着脸,看那绿衣人影缓步走到门边。 不对,不对啊…… 终于—— “等等!”她战战兢兢道,“你你你,你没看怎么会刚好捂住我的嘴?” 脚步停住。 “没什么好看,岂不和没看差不多?” 懒懒地说完,他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剩下快吐血的林菲菲…… 不行了!亲爱的太上老君啊,你徒孙我很快就要上天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夜,烛光摇曳。 展秋雨果然除下了那道护身的紫符。其余众人则围坐在桌边,林菲菲的“天地阴阳浑元阵”终于没丢脸,是楚颖提议让她布的,这阵类似结界,人在其中冥间鬼物便难以查觉。 众人并不紧张,只静待“蛇”出。 展秋雨到底是世家公子,不小心看了林菲菲沐浴颇觉失礼,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反倒是林菲菲,凶狠地瞪着某人,而那个人却若无其事地品茶,对这两道杀人的目光视若不见。 色狼就是不一样! 她气结。 展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问道:“早起不是来了位程姑娘么?为何不见?” 吃醋都来不急,哪有心情来哦!林菲菲暗道。 楚颖微微一抿嘴:“她不喜热闹,何况又不甚懂,无妨。” 展夫人点头不语。 “戌时快过了吧,它怎么还不来?”林菲菲终于敲起桌子,郁闷不已,“难道它知道我们在等它?” 疯和尚那张俊脸在烛光中更显风趣,声音却还是老实得很:“看来今夜不会来了,奇怪,不知它到底躲在何处?” 沉默。 展夫人忽然叹了口气。 “不想它竟如此厉害,可比当年兰陵苏家的事情了。”。 想不到她提起这事,众人都愣住。灵逸目光一闪,楚颖却端起茶杯喝了口,只有林菲菲与展秋雨五娘三个人还茫然不解。 林菲菲好奇:“苏家?” “林公子自是不知,”展夫人微笑,“时已二十几年,只怕那时你还未出世。当年贱妾还在闺中,与那苏家三姑娘乃是闺中密友……” 楚颖忽然打断她的话:“展夫人是兰陵人?” 展夫人微笑点头:“正是,当年老爷出任在兰陵,贱妾是后来才跟着老爷回金陵的。” 林菲菲却急着听故事:“后来呢?” “后来,”她叹了口气,“苏姑娘竟为一棵兰花丧了性命。” “兰花?”林菲菲惊讶地看了看疯和尚,“就是素心兰成精那件事?” 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奇异的光彩,瞬间又滑落不见。 展夫人点点头:“林公子也知晓?” “不知道,”林菲菲忙摇头,“到底怎么回事?” 见她好奇,展夫人笑道:“左是无事,讲个闲话儿听也好。” 想了想。 “我虽与苏三姑娘交好,却不大清楚苏家之事,只知苏姑娘平生最爱兰花,那年出游不知从哪里弄来棵素心兰,爱如珍宝种在房中,哪知那兰花竟已成了精。”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待得苏姑娘十七岁,苏老爷要为她择婿,苏姑娘执意不从,接下来两个月竟茶饭不思消瘦下去,苏老爷奇怪,后来有些会法术的大师路过,这才知道是那兰花成精迷惑了她,苏老爷四处请人降它,哪知那兰花精着实厉害,几十位大师与道长皆为此丧了命,后来龙泉寺的高僧普觉大师云游路过,才将它连根毁去,苏姑娘却还是早早夭折了,可惜!” 说到这里,她黯然。 众人不语…… 半晌,林菲菲纳闷:“聊斋上不是常说爱花成痴,那花就变人来报答吗,苏姑娘那么喜欢兰花,它怎么还要害她!” 楚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倒是疯和尚笑嘻嘻道:“兰花乃花中清贵者,并不似桃花杏花之流,倒也未必会随意迷惑人害人性命。” 展夫人见他们都是后生小辈,也不介意,笑道:“有些道理,当初苏姑娘病了,贱妾去探过一次,她竟还十分喜欢那兰花。” 林菲菲惊讶:“难道它们互相喜欢?” 这可真是现成的聊斋故事啊!想想她又不解:“那不是很好吗,怎么苏姑娘又死了,真是兰花精害了她?” 疯和尚合十道:“人妖岂能擅自结合,只怕是受天谴。” “天谴?”林菲菲愣住,“只要互相喜欢,那不就成了?” 茅山上并未有人提起这些道理,想来是人们都把异类看得丑恶古怪,所以都认为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吧。 冰雪般的眼睛掠起复杂之色。 “人人皆知的道理啊小道长,”疯和尚笑嘻嘻道,“人妖异类,天理难容,那素心兰擅自与人结合,不但自己灰飞烟灭,害得苏姑娘也跟着丧了性命。” “好象有时候是要谴的,”林菲菲看过聊斋白娘子之类的电视剧,撇撇嘴,高谈阔论起来,“它又没杀人放火,这个恋爱本来就是自由的嘛,两个人的事,他们一个人一个妖相爱,啊?多难得!简直就是冲破俗世的概念,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爱一场,天居然还不感动,真是过分!” 见她罗嗦出这么长一串话,还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众人都愣住,展夫人与五娘“扑哧”笑了出来,灵逸那半眯着的眼睛竟也破天荒睁大了些。 楚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展夫人好容易忍住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仆人走进来…… 那仆人手上托着个硕大的盘子,上面是些酒菜。 “夫人,酒菜已齐备。” 展夫人点点头,酒菜便一一从盘子里转到了桌上。 “看样子它不敢来了,夜长,随便吃些。”她慈祥地笑了笑,那笑容竟让林菲菲想到了很久不见的妈妈。 众人略客气了下。 虽然是夜间点心,却做得十分精致。林菲菲早已饿了,夹起块鱼就要吃,谁知,坐在旁边的灵逸目光一闪,伸手拦住了她。 “不要吃。”冷冷的。 众人愣住。 他却不再说话了。 楚颖与疯和尚对视一眼,立刻,一只手掌凌空在这些菜上拂过,半晌,他微微一抿嘴,放下筷子:“有毒。” 林菲菲感激地看向灵逸,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那冰雪般的眼睛依旧闲闲地躺在睫毛里,然而,目光竟已凭空少了几分冷漠。 想到这个连笑都不会的人跟到这里来,只为保护自己,她有些黯然。 展秋雨白了脸,五娘也是满脸恐惧与不信。 片刻。 展夫人颤声道:“怎么会……” 见她不信,楚颖皱了皱眉,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银制的、十分精致、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女人发钗。 随身都带着这些东西,果然是色狼! 林菲菲撇撇嘴。 楚颖却仿佛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似的,目中又透出有趣之色,他并不言语,只将那发钗往汤中插去。 果然,钗尖泛黑。 沉默半晌。 展夫人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忽然站起来,厉声喝道:“狐狸何在!”。 (其实在清代蒲的《聊斋志异》之前,古时候普遍观点是将鬼怪看作邪恶的,而聊斋却展示了一群人性化的鬼怪,因此深受人们喜爱:) 第二十九章 仆人之死 狐狸? 林菲菲正在诧异之际,方才那个仆人走了进来。原来他叫胡李。待看到那支发黑的银钗时,他立刻吓得白了脸,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是谁做的?”声音依旧和婉,却隐隐带着种无形的压力。 “那菜,菜是……是厨下的刘贵负责的,”“狐狸”跪在地上直发抖,“全是他做的,不关小的的事啊,夫人……” “不关你的事?”展夫人冷笑道,“我母子差点连命都叫你们害了去,莫非都看老爷不在了,起了歹心要害死两个当家的?” “狐狸”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只顾磕头。 想不到展夫人发起火来这么厉害,见他额头都已经发青了,林菲菲有些不忍心,正要开口劝时,却听外面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伴着发颤的呼声。 “夫人,六公子,出,出事了!”。 厨房。 灯昏昏照着,十来个人团团围着,却还是静得可怕,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死人给沉闷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 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倒在桌子边,面色紫青,两道泪痕从脸上划过,犹如两道暗红的丝线。 血泪。 扭曲的、流着血泪的脸上,两眼暴突,嘴巴大张着,表情却难以分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十分狰狞怪异。 怨鬼索命! 林菲菲看得全身寒毛直竖,不由心虚地朝四周望了望。展夫人与五娘也转过脸,展秋雨忙扶住她们。 疯和尚合十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忽然开口:“与展施主几位兄弟死状可是一样?” 展秋雨白着脸点点头。 “它连下人也要害?”林菲菲失声。 疯和尚摇头:“只怕是因为我四人。” 林菲菲想了想,明白过来:“它借这人的手下毒害我们?这么说它今天没有附到展大哥身上,却附到了他身上,可它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几个人,而自己四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的,那……她看了看展秋雨,展秋雨也正看着她。半晌,他立刻不自在地转过脸。 自己被看,反倒是他不好意思? 林菲菲觉得很好笑,但还是恐惧占了上风:“还有,它为什么总要七天才附身,我没听说过害人还有时间的啊?” 无人回答。 “糟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叫起来,“妙清师姐呢?会不会有人送菜给她……” 话没说完,原本皱眉沉思的楚颖忽然变了脸色,人影不见。 林菲菲呆住。 看看身边漠然的灵逸,又看了看门,他这是……。 原来是这样,他喜欢他的表妹!林菲菲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心中竟很酸。 他向来都很冷静,一副欠扁的样子,从没这么紧张过。她林菲菲就算没有经验,又不是没看过爱情片,当男人为一个女人露出这种紧张之态的时候,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摸摸胸口的符。 “记得睡觉带上……睡好,莫要再和鬼一样难看,或许那个有缘的师兄会喜欢。” 难怪!就因为他喜欢妙清,而妙清却早已喜欢师兄,所以他才帮自己,老是说自己和师兄有缘吧。 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在心底涌起,眼泪已经在眼框里打转了。师父都说自己和师兄有缘,现在师兄果然忘了妙清,对自己却这么好,看来都是真的。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 就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能代表什么,一直都是你多想了!说不定他在逗你,早就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菲菲你个笨蛋,他算什么,根本不值得难过,睡觉!” 她终于忍不住抽抽鼻子骂了出来,随即努力闭上眼睛,哪怕梦里有那恐怖的哭声,她还是想快点睡…… 带上紫符,那个梦果然没再出现了。然而,林菲菲这一夜还是没睡好,翻来覆去,只处于梦与清醒之间的朦胧状态…… 夜。 “出来。” 黑雾立刻腾腾冒出。 女人幽幽的声音响起:“你又来做甚?” “我已说过,莫要动她。” 沉默。 “酒菜没动,她不是已经无事了?” “你并未听话。” 女人发出一串尖笑声,又似在哭:“为何定要听你的,我只要报仇!” “是吗。” 话音方落,惨叫声响起,在漆黑的夜中更显恐怖。 “你……是谁?”声音已多了几分害怕。 “这只是告诫,”他转身缓步走开,“你尽可复仇,但倘若再动她,只恐你们复仇未成便已魂飞魄散。” 半晌,黑雾终于沉下。 四周又恢复了初时的宁静。 片刻。 又有一道人影跃入,在院中央悄然落下。 他缓缓走了几步。 “奇怪,”喃喃的声音,“为何又忽然没有了?” 看看四周,他终于叹了口气,纵身掠走…… 朝阳缓缓爬上墙头,放射着柔和的光芒,新的一天又开始。林菲菲一出门,发现妙清与楚颖、疯和尚三人已坐在庭前石凳上了。 “嗨,早啊!”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妙清依旧冷冷地,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她,疯和尚倒是笑嘻嘻道:“小道长早啊,怎的今天看来有些不对?” 楚颖愣了愣,抬头看着她。 林菲菲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自己这一夜又没睡好,脸色肯定难看至极。她立刻转身就走:“哈哈没事,我去园子里走走,空气真好啊,你们继续聊,继续。” 身后,楚颖竟也站起要跟来。 林菲菲急了,他肯定是以为那符没有用,要来询问,不过她可不想再跟他单独呆一块儿,好容易昨晚才下定决心呢! 正在着急之时,一个白色人影缓步走来。 顾不得许多,她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企求地望着他:“师兄,我们去园子里散散步吧,早上空气好,怎么样?” 果然,身后的脚步停下。 林菲菲松了口气,却又暗暗叫“糟糕”,这个师兄向来喜欢清静,要他陪自己逛花园,会答应才怪。 谁知—— 破天荒的,那双冰雪般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林菲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待反应过来不由感激极了,拉着他快步向园子走去。 身后,他静静地站了会儿,又回去坐下了。疯和尚那张俊脸皱起,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灵逸一直没有说话。 林菲菲也默默地走着,到了园门口,她忽然抬头,有些内疚地陪着笑:“师兄,刚才真的谢谢你,你若是不喜欢陪我逛,就先回去,我自己进去走走就行的。” 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我陪你。”冷漠而飘渺。 她愣住。 眉目如画,莹白如玉的脸,苍白的嘴唇,这是张没有笑容没有表情的脸。 她忽然感动极了,他从来不陪人逛,现在是勉强的吧?昨天若不是他,自己早已经中毒了……这个面冷心热的人,不管怎么对他生气,他都不计较,难道这就是“缘”吗? 见她发呆,他似乎有些疑惑:“走吧。” 说完,迈步进了园门…… 一路走来,洁白的衣衫依然连半点露水尘土都没有。和他在一起,明明就没有人说话,却无半分尴尬,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清。 林菲菲默默跟着他,忽然想到妙清那敌视的目光,不由犹豫起来。 “师兄,你以前很喜欢妙清师姐的,怎么不去跟她解释,她若知道是你失忆的原因,说不定就不怪你了。” 他停下来。 “我不喜欢她。” 知道他失忆,林菲菲倒也不惊讶,但以后他若恢复了记忆,想起来一定会后悔吧?她实在不希望这个连笑都不会的师兄到最后痛苦。 她自出神,灵逸却忽然问了句:“那是什么?” “什么?”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腰间,恍然,“这是扇子。” 他依旧盯着那折扇,不语。 想了想,林菲菲伸手取下来,缓缓展开扇面让他看,那幅幽雅的兰花图立刻呈现在眼前。 冰雪般的目光一窒。 “好看吧?”她并没有发现,只故作潇洒地走了几步,“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你画的?” 她愣住,半晌才摇摇头,缓缓将扇子收起——这原本是买给他的,当时因为楚颖画了画,没有送,不过现在她真有些想将它送出去了。 该不该送呢?他好象很喜欢…… 她握着扇子发呆。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五夫人?”林菲菲惊讶地迎上去。 五娘见是她,也和蔼地笑了笑:“林姑娘?” 林菲菲吓了一跳:“你知道我是女……” 五娘终于掩口笑出声:“贱妾虽老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林菲菲尴尬。 五娘却又看看灵逸,美目中满是不解,估计是不明白怎么换了个人吧。 “我和师兄来散散步,”林菲菲边说边望着她来的方向,从那边岔路正可以到七夫人的院子,她不由心生疑惑,“您这么早去哪里?” 五娘看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雨儿他……” 说到这里,美丽的脸上竟然泛起悲哀之色。 林菲菲倒也知道她的意思,一定是担心展秋雨了,忙笑道:“您放心,有我们在,展大哥不会有事的。” 五娘却不再言语,只愣愣地站着,似乎在想什么。 “五夫人?”林菲菲安慰道,“您放心啦,这么久了,他不是好好的吗?” 五娘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转身走了。 看她神情这么奇怪,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呆了半晌,她忽然又想到了那口井,立刻将扇子放入衣袖。 “师兄,我们去那边院子看看好不好?” 灵逸不回答,却已经朝那边走了。 第三十章 情敌 来到院门口,他停下。 “我在外面等你。” 林菲菲点点头便走了进去,大白天的她当然不怕了。 看来那天展秋雨说的要整治的话还是没有付诸行动,院子里依旧是落叶狼籍,也是,都已经荒废的地方,又没人住,下人自然要躲些懒。 井边,青苔青草森森。 林菲菲探头看了看,马上又失望了。 虽然白天光线很好,但井显然很深,何况又有水,她还是看不清楚下面有什么,只觉得冷侵侵一股寒意透出来。 摸摸玄紫石,还是没反应。 真的是自己多疑了。林菲菲很失望,但又有些不甘心——既然没有异状,为什么每次看到它,心里总是怪怪的? 趴在井沿仔细看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由泄气地直起身要走,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一丛青草。 井沿上的青草。 其实这样的青草再普通不过,遍地都是,时已暮春,哪里不是草色葱茏。 但林菲菲却总觉得不对,看了看,她终于恍然大悟。 草原本挺茂盛的,带着春的气息,本应是生机盎然。但此刻,它们却都被折断了腰,软软地趴着,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而且痕迹仿佛还很新。 没有草生来就是这样。 但刚才自己明明没有趴那里啊,而且到那个方向需要转过去,自己前几次来都没有过那边去,难道有人来过? 展秋雨说这井已荒废很久,不会有人来打水,而下人们就算来,也该是打扫地上落叶,何况院子根本没有打扫过的痕迹。 林菲菲满腹疑虑,缓缓走出院门。 这么半天,灵逸竟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仿佛一座不动的冰雕,见她出来,冰雪般的眼睛闪了下,就转身往回走…… 到底是谁去了那里,难道真是意外? 林菲菲躺在床上,仔细想着这一切,还是不得其解,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是她? 两次大清早的相遇,而且正是从那个方向走来,脸上那奇怪的神情……林菲菲心中一紧,立刻从床上坐起。 五娘!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她想了想,又丧气地躺了下去。 五娘是活人,又不是鬼! 只是,那丛草若真是她踩坏的,她就应该去过井边,她去干什么,难道也是觉得那井怪?不过她一个普通人,又能发现些什么,自己几次试探玄紫石都没反应,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怨鬼。 今天她那奇怪的神情……悲哀,犹豫,仿佛还带着几分焦急。莫非她真的有发现?为什么又不说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到这,林菲菲又开始兴奋,简直想马上就去找她,不过这想法立刻被放弃,现在可是晚上,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睡啦—— 她打了个呵欠,就要睡觉,哪知手却不意碰到了胸口那道紫符。 今天他果然没再来找自己。 愣愣地看着床顶。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虽然知道这话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涌起了丝丝惆怅和难过。 她撇撇嘴,眼睛一亮。 自带上了这符,昨夜就没有再梦到那哭声,这里面难道真有古怪? 不过也许只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没有做梦…… 多试几天吧…… 哪知事情后来又发生了变化,每次林菲菲要找五娘时,五娘不是用别的事情岔开,就是跟着展夫人寸步不离,林菲菲根本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 她在躲? 林菲菲也更怀疑了,但又苦于没有证据。 ——她若说去园子里走走,谁也不能把她怎样。而且,自己用玄紫石几次试探,那井根本就没什么,说不定只是口普通的井而已,到底人家才是主人,这么冒失地说出来不大妥当。 何况,她对展秋雨的关切之情不像装出来的。 不知不觉,展秋雨又平安度过了一个七天,夜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众人放下心来。 这几天都没再梦见那哭声,林菲菲已经断定是自己超常的通灵能力在作怪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想到那哭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救命”二字,难道它遇上了难处,是在求救? 不能再一个人憋着了。 楚颖是自己不想找他,灵逸对这些向来漠不关心,妙清更不用说,这几天都闷在房间,看来,只有找疯和尚。 疯和尚却不在房间。 去园子了?林菲菲放下敲门的手,正要转身去找,却听“咯吱”一声,旁边不远的一扇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平整的白袍,冷艳的脸,让人一看就会想起冬天,不,是雪。林菲菲看着她呆了呆,不由又想起了茅山上,那雪花飘零中的画面。 妙清也冷冷地看着她。 半晌。 “他去园中了。” “啊?”林菲菲回过神,“谢谢。” 二人不远不近地面对面站着。 林菲菲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替灵逸解释:“师姐,那天是误会,我和师兄其实没什么……” “师父说无缘之事莫要强求,”妙清竟打断了她的话,“你也未必与他有缘。” 她愣住。 “你不算最美,”美丽而冷漠的眼睛继续打量着她,“道法更是丢脸,莫非他真会喜欢你?” 我……靠!!!! 林菲菲差点背过气。yy的都是女的,一点口德都不留!美女就了不起啊,就可以随便看不起人啊! 深呼吸—— 不要骂人,女的跟女的吵,那不是像泼妇骂街…… 妙清却已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半晌。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终于拍拍胸脯,“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生得漂亮些吗,看不起人……师兄是吧,我偏要喜欢他给你看看,你yy的……” 还未说完,身后响起一声叹息。 “莫要跟她计较。” 不是他倒好,听到这声音林菲菲心中更火冒三丈,她忽地转过身:“是她太过分,你懂不懂道理,别以为你喜欢就可以偏袒她!” 他苦笑:“为何把在下也算上了?” 她不再回答,转身就要走,哪知手臂却又被人拉住。 “哪里去?” “去找‘有缘’的师兄,怎么,不行吗!”她赌气道。 他长眉一挑:“只为受了气?” “关你什么事,”她忽然心中酸起来,“你不也希望这样吗,现在师兄失忆,你有机会啦,不过我可先好心提醒你,表兄妹结婚对后代很不好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这一串,她甩开他的手飞快走了。 他愣住。 表兄妹结婚?后代? 俊逸的脸上渐渐露出好笑之色…… 冲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个人,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林菲菲揉着额头:“展大哥?” 展秋雨一见是她,清秀的脸上又有些不自在:“林……” 不知该叫什么了。 林菲菲却没心情再说话,礼貌性地笑了笑,就要走。 忽然,她又停住脚步。 “展大哥,跟我来,我有事问你。”说完,她一把拉起展秋雨的袖子就往园子拖。展秋雨先是愣住,随即又红了脸,随她扯着走。 二人来到园子一个僻静的角落,林菲菲这才放开他。 “林姑娘,”展秋雨镇定下来,“那日,在下实在……” “没事,”林菲菲打断他的话,哭笑不得,“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我找你不是为这个。” 展秋雨有些色变:“如此大事,怎能说没事?” 林菲菲却不管那么多:“我说,以前五夫人是不是经常到园子里来走?” “五娘?”展秋雨被问得呆了呆,“以前母亲与几位夫人都常来的。” “那她喜欢去七夫人的院子吗?” 展秋雨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道:“七夫人脾气不太好,母亲虽是和蔼,她却总不亲近母亲,倒是五娘和她感情素来还好,但自半年前七夫人走后便没大见她去过了。” 林菲菲立刻很丧气。 这样更让人难以怀疑了,既然五娘和她感情好,就说是怀念好姐妹到旧居处走了走,也说得过去。 见她发呆,展秋雨忽然朝她一礼。 “林姑娘,那日……”清秀的脸上睫毛微微颤动,依旧带着书生的谦逊,“倘或事情过后,在下还活着,必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 什什什么?交代? 林菲菲好半天才回过神,吓了一跳:“喂,你不用的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三十一章 夜半跟踪 快9点多了吧?林菲菲望着帐顶。 这样居然也要负责!她可不是古代女人,何况当时自己泡在水里呢,他站那么远,能看到个什么,倒是某个色狼…… 不行,一定要尽快找出真相离开这里。 可这一切太离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有那诡异的哭声…… 想到哭声,她忽然坐了起来,心生一计——若拿下紫符,它会不会又来?或者,还可以和它沟通一下,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犹豫半晌,她一咬牙,终于拿下了胸口那道紫符。 …… 沉沉黑雾弥散开,什么也看不清,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存在。又来到这里了!林菲菲又害怕又惊喜。 “你在哪里?” “呜呜……救救我……”隐约的哭泣声又传来。 “你在哪?”林菲菲着急地走了几步,颤声道,“怎么了?有事你说出来,我帮你!” 没有回答。 “……救救我……救我……” 忽然,另外一个女人阴惨惨的声音响起:“贱人!只一魂一魄还能作乱,你以为他们会听见?” 所有声音立刻消失。 “啊——”林菲菲坐起来,满头冷汗。 忽然,胸口传来熟悉的压抑感,玄紫石似乎又在隐隐发亮,隔壁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半夜三更,谁会出门? 她摸了摸玄紫石,立刻警觉起来——不对,隔壁不是展秋雨的房间吗? 由于当初展夫人担心,特意安排她与灵逸住在展秋雨隔壁最近的房间,而楚颖他们后来,所以都住在了院子的南面。 正在此时。 “六公子,五夫人叫你……” 听得出来,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是个男人,有些像那天那个“狐狸”,可林菲菲听来总觉得不大对劲。 五娘找他? 林菲菲立刻跳下床,边披衣服边掂着脚走到门边。 “这么晚了,五夫人何事……”展秋雨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 “小的不知。” “走吧。” 待门外安静,林菲菲立刻抓起些符塞进怀里,轻轻将门开了条缝,果然,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往那边走去。 玄紫石发亮说明有古怪啊! 难道是那个仆人?! 不行,不能让他去!林菲菲正要张口叫,却立刻又闭上。 展秋雨几次被附身,那鬼却还是踪迹全无,这次如果惊动了它,必定又是功亏一篑。不如跟去看看它的底细。 可它若是动手怎么办? 想了想,林菲菲眼睛一亮,迅速走出去,伸手敲了敲旁边灵逸的房门,听得里面有响动后,她便放心跟了上去。 看样子师兄已经醒了,只要拖住它一会儿就好…… 沉沉的夜。 池塘、假山、小桥……林菲菲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二人,她细细看了看,在灯笼的映照下,那仆人面上果然是一团黑气。 就是它! 她跟了这么久,思索之下,心中不由又暗生疑窦:昨天分明才过了七天之数,怎么这次它倒不遵循时间了呢? 估计展秋雨也是想到过了七天,才会这么大胆地出来吧。 她又担心地看了看后面,师兄不知什么时候才来,他会不会不知道路?想到这她后悔不及,刚才若不是时间紧迫怕跟丢,就该敲敲疯和尚和楚颖他们的门。 岔路。 果然在那里!林菲菲暗喜。 展秋雨警觉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那边不是七夫人的院子吗,半夜三更的五夫人怎会叫我去那里?” 那仆人道:“小的不知,五夫人好象说是知道了什么,要告诉公子。” 展秋雨犹豫地看了看身后,终于举步…… 院门外,林菲菲就已发现里面黑气沉沉,“嘎”地一声,展秋雨与那仆人已推门进了院子,她立刻跑过去躲在门后。 “五夫人呢?”展秋雨疑惑的声音。 没有声音。 “胡李,不是说五夫人叫我么?”有些严厉。 “她不会来了。” 一个女人阴测测道。 “你是……”展秋雨似乎惊恐无比。 终于现形了,林菲菲本就觉得那女人声音有些熟悉,不由悄悄探出头。 一幕骇人的情景…… “雨儿!” 随着一声女人的叹息,周围燃起碧绿的光芒,将院子照得明亮起来。 那胡李忽然转过身,双眼发绿,脸部轮廓渐渐模糊起来,仿佛是一团橡皮泥,正在被揉捏、挤压…… 展秋雨已经吓得呆住。 半晌,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大眼小嘴,俏丽无比。 还好不算可怕,林菲菲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晕。只是,分明是男人的身子却安了张女人的脸,有些诡异。 展秋雨忽然惊叫道:“四娘!” 这就是他提起的那个芳年早逝的、最疼爱他的四夫人?林菲菲又恐惧又好奇,那应该没有恶意才对,但她这么晚把展秋雨引来又想干什么? 四娘似乎很内疚:“雨儿,是我。” “四娘,”到底人鬼有别,展秋雨还是有些害怕,颤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哥他们是被你……” “不错,”那美丽的脸忽然变得狰狞,双目瞪大,似要爆出,看得林菲菲心惊胆战,“我要报仇,我要让展家断子绝孙,你……莫要怪四娘。” 展秋雨吓了一跳:“四娘何出此言?” 那四娘沉默半晌,忽然阴阴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夜枭般,却又似在哭:“雨儿,你可知你父亲做了些什么事?” “父亲?”展秋雨愣了愣,“父亲一向慈善温和,四娘你……” “慈善温和?”尖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笑声不大,却足以划破漆黑的夜,格外恐怖凄厉。 “那老东西表面慈善,心狠手辣,当初为了娶我,生生害死了我的夫君!”她忽然又由笑转哭,阴惨惨地,“他害死我夫君,还有一岁的孩儿,我为何不恨!” “不可能!”展秋雨失声叫起来。 “雨儿,”她依旧幽幽哭道,“他用我母亲要挟我,我只好答应他,做他的小妾,生下了你五哥和七弟。” “你竟忍心连五哥他们也……” “他不是我儿子,所以我第二个便杀了他!我只要我那一岁的孩儿,那个老东西竟将他活活溺死,还有我夫君!”她哀哀叫着,“雨儿,那日在秦淮河上四娘不想害你,可是四娘不甘心啊!” 难怪那天他落水那么久,却没有沉下去!林菲菲这才明白,原来是她在犹豫,不忍心杀死这个她最疼爱的孩子。 可疑惑接着又来了:她到底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秦淮河上去的呢,而且这里风水旺盛,鬼怪都最怕的,难道这院子有什么古怪?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十多年,却还在人间,竟然没有魂飞魄散?! “四娘,我是你最疼的雨儿,你连我也不放过么!” 展秋雨骇然,连连后退。 “莫要怪我,雨儿,”她缓缓朝他走来,肩膀上,那两只枯瘦、苍白、有着长长红艳指甲的手再次出现,“你不该生在展家,待来世投胎就不会这样了。” 展秋雨吓得转身就跑。 哪知,他脚下虽然不停,身体却并没移动半分。他自己浑然不觉,但门外的林菲菲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四娘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幽幽地看着他半晌,两只眼睛忽然流下血来! 林菲菲吓得呆住。 “雨儿,跟四娘走,四娘报了仇,没有怨气,就能投胎了,我们可以求求他们,叫我二人再做母子,好不好?” “不……四娘……” 没有人愿意平白放弃生命。 半晌。 一声叹息,那双触角般的手缓缓向他伸出……。 林菲菲心下大惊,正要出去,忽然,一道紫光在展秋雨的胸口亮起,四娘面色一变,立刻收了手后退几步。 楚颖来了? 她心中狂喜,随即却又沉了下去。因为她已看清,那发光的,只是当初为了防止被附身楚颖给的那道紫符。 展秋雨也愣住。 “果然厉害,几次我都不能附身,又怕他们发现,只好借胡李之体将你骗来这里,”四娘叹了口气,哭道,“我只是要复仇,他们还要百般阻挠,当初我被那老东西折磨,为何就没有人来救我!” 哭声中,一阵阴风卷起。 整个小院天昏地暗,地上的叶子都被卷上半空,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同时,紫符的亮光也更强。 四娘似乎被激怒了,她忽然仰天大哭起来,双目中血泪滚滚而下! 很快,地面便形成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河,那些血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地上蜿蜒流动,向四周各个角落蔓延开去。 哭声越大,风越疾。 院子地上竟已满是血水,令人触目惊心。 倏地,那道符莫名其妙开始燃烧,发出碧荧荧的光,却丝毫无损衣物。 不好!林菲菲又着急又疑惑,那四娘怨气太强大了,纵然丈夫和儿子被害,但一个人哪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分明是院子有古怪! 果然,待符烧尽,风也止住,满地的鲜血也已消失不见。 展秋雨呆住。 师兄怎么还不来!林菲菲着急地看看小路,难道敲门他没听见?不会啊,明明听到他起床的,或者他听见了,却不知道在哪里? 四娘冷哼了两声,身后两只手忽然伸出,尖尖的指甲陡然变长,眼看就要掐到展秋雨的喉咙…… “住手!”林菲菲终于豁出去了,她将门一掀就冲过去,“你别害他!” 见了她,四娘果然一愣。 趁她发呆,林菲菲赶紧从怀里抓住几道符,一边念咒一边朝她掷过去。 其实林菲菲倒也有自知之明,她能连楚颖的符都毁去,这么几道符自然奈何不了,自己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哪知—— 四娘竟真被那些符打个正着!随着一声惨叫,她,不,是胡李倒在了地上。 太出乎意料了!林菲菲一愣,随即满心兴奋,拉着展秋雨的手臂就往外院门拖:“展大哥,快走!” 展秋雨这才回过神,大喜:“是你!” 二人也不管地上的胡李,直接往院门冲去。 第三十二章 时势造英雄 院门近在眼前,林菲菲狂喜,只管拉着展秋雨往前冲。 差几步。 还差几步。 怎么还够不到? 她马上发现不对,停住脚,拉着展秋雨转过身。 东南角,那口废弃的井中,忽然如着火了一般,燃起碧幽幽的光,紧接着,一阵腾腾的黑雾冒出。 二人吓呆。 渐渐,那黑雾凝聚成一团,却并不显形。 “你们跑不了的,”雾中传来哭声,那声音虽然在哭,却又仿佛略带着得意,“就算叫,也不会有人听到。” “四娘……”展秋雨颤声道。 “雨儿,你竟还是愿意做展家的人么,”她似乎叹息了一声,“那老东西根本就该绝后,哪知祖上留了这么个风水旺宅。” 拖延时间! 林菲菲立刻接过话:“既然是风水旺宅,你怎么不怕,还有这么大的怨气来害人?” “我没害人,我只是报仇!”她怒道,“他害死我孩儿和夫君,我要他断子绝孙,我要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个一个死在他面前!” “对对对,他那么做是可恶,该死!”林菲菲可不是没脸色的人,对什么鬼说什么话她是知道的,一切以拖延时间最重要。 果然,那四娘闻言,声音和气了些:“这里风水的确好,只不过,如今已变成了五行阴阳煞!”。 看来古代的鬼还是很单纯好骗的,林菲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又有些郁闷——五行阴阳煞?自己根本没有学风水,哪里知道这些! 她想了想,试探道:“你一个人做的?” 四娘没听出来:“一个人自然不能,但那老东西害的何止一人,雨儿,你的母亲六娘,也是被那老东西害的,你的外祖父被他生生打死!” “母亲?”展秋雨吓了一跳,片刻,喃喃道,“难怪小时候她就不喜欢我们。” 林菲菲却快晕了。 这展老爷也太好色了,到处抢老婆,yy的就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现在好了,小老婆联合起来造反,害我林菲菲今天也跟着倒霉…… “不错,你母亲与三娘都是被那老东西害了,听说你二娘也是,她们舍弃轮回在冥府地狱受苦,留下这股怨气就为了等到今日!”说到这,四娘又阴阴哭起来,“我们知道此地阳气旺极难以报仇,只有五行阴阳煞能化阳为阴,助长怨气,所以她们都甘愿将头发留了下来!” “雨儿,那老东西害了你母亲,你可还愿做他的儿子?” 展秋雨面色苍白。 不好不好,再下去她又要动手了,师兄啊师兄,你怎么还不来…… 随便找个话题侃吧! 林菲菲立刻开口:“等等……不对啊,人死了五年不回地府就会魂飞魄散,怎么你死了十多年还在?” “此井乃聚气之眼,天地灵气汇集,你几次来查探都没发现,也是因为此井天生聚气藏气,我便借它掩饰。” 难怪自己总是感觉井里古怪,却又查不出来! 想到这,林菲菲心中一寒:“六娘和二娘三娘都甘愿,那七娘呢?” 果然,四娘哼了声。 “那个贱人!居然为了快些轮回,连报仇都忘了!” 林菲菲骇然:“所以你们害死了她?” “不错,她天生是水命,五行阴阳煞不能少,如今她的头发就沉在这井里,成了水位。” 原来五行阴阳煞是这么回事! 展秋雨也恍然:“难怪母亲说七夫人是暴病而亡。” 林菲菲终于明白了:“她现在不能轮回?” “自然,五行阴阳煞少她不行,她才死半年,又不愿报仇,我怕她四处乱走坏事,只得将她的一魂一魄强行镇在水里,不过如今报了仇,我便可以撤阵了。” 看来梦中那个求救声一定是七夫人,她并不甘愿被镇在这里,那天晚上自己和展秋雨来查看,那格外敏感的通灵能力无意中感应到了她。 林菲菲叹了口气,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惊叫:“不对!你死在先,五行阴阳煞还没有布好的时候你根本不敢出来,到底是谁害死七夫人的?”。 闻言,四娘声音一变:“胡言乱语,我自有我的办法!” 是五娘!她来过这院子,那青草就是被她踩坏的!林菲菲忽然冒出这想法,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惹火这怨鬼可没好处,还是岔开话题拖延时间的好。 于是,林菲菲改口问道:“既然有了五行煞化阳为阴,你们不是随时都可以害人吗,怎么要隔七天?” 见她相信,四娘似乎松了口气。 “普通阳宅自然不需要那么久,但此宅阳气太旺,纵然五行阴阳煞也要七日才能运转一个时辰,还必要附身才能走远,”她恨恨道,“这样也好,我正好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个一个死在他眼前!” 难怪每次出事都是在七天后的戌时,可林菲菲又不解了:“昨天不是刚过了第七天吗,你怎么今天也能出来?” “昨日没出事,难道你就不知此阵发动时间有变?”说完,她又看着展秋雨,“雨儿,跟四娘走吧。” 又是五娘!那天早上遇到她,她一定就是来动手脚的吧。林菲菲一边想,一边着急地往院外望了望,都这么半天了,师兄怎么还没来! 四娘却不耐烦了:“雨儿,我们走。” “等等等等……”林菲菲忙开口,“你怎么能离开这里那么远跑秦淮河去,还,还有,你怎么附身的,展大哥身上根本没什么身体毛发之类的东西引你俯身啊?” 四娘冷冷道:“待我复了仇,你看这井下东西便知。” 声音刚落,那黑雾陡然朝这边扑来。 大约是身边有了人,展秋雨也不那么害怕了,立刻拉着她后退。趁这空隙,林菲菲急忙摸出怀中所有符纸,口中念着咒,又是一把全掷了出去。 “你以为我真怕你?” 冷哼声中,狂风又卷起,那些符纸果然全都在空中燃烧起来,一团一团碧荧荧的,如同诡异的烟花。 正在着急,门外,响起一声叹息…… “姐姐,展家人已大半死在你手里,你的仇也算报了,雨儿他……” 门外,走进一个妇人。 “五夫人!” 四娘似乎也很意外,又很着急:“妹妹,你如何出来了!” 看来她还是不忍心害展秋雨,林菲菲暗暗叹息,开口问道:“是你在帮她们,杀七夫人,改了这阵发动的时间?” 五娘还未说话,四娘已经接过话:“休要胡乱揣测,一切与五妹妹无关,她只是好心同情我等,那老东西本就该死!” 五娘微微一颤,喃喃道:“姐姐……” “若非妹妹,我也不能报仇,”四娘又哭,“只是我心甘情愿在这井中足足等了十多年,如今我要展家人都死绝,方消我心头之气。” 见五娘迟迟不说情,林菲菲气道:“亏展夫人那么信任你,你竟然帮忙害展大哥!” 五娘只不语,四娘却愤怒了:“为何帮我们就错,妹妹她一片好心,当初那老东西百般折磨我们,根本是罪有应得!” “我的焕儿,他才一岁,那老东西竟狠心将他溺死,二娘三娘六娘她们都在下面受苦不能轮回,为的就是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罢手!”她停了停,“雨儿,你如此孝顺,只要跟四娘走,报了仇,你母亲便可以投胎转世了。” 展秋雨面色发白。 林菲菲着急地看着五娘,却见她还是面露矛盾之色,沉默不语。 “他是无辜的,”林菲菲只好自己开口劝,“要恨也该恨展老爷,听说你以前最疼展大哥,倘若他就这么死了,心有怨气不能轮回,你不是害了他吗?” 沉默。 “我就不无辜?”她似下定了决心,阴阴地哭叫起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师兄怎么还不来呀! 看她似乎要动手,林菲菲急了,口不择言起来:“等等……这个,怨气是吧,做人,啊不,做鬼也要心胸开阔嘛,要仁慈,你看你如果当初就去投胎,说不定早就有个像展大哥这么乖的儿子了,是不是?所以,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 “只要雨儿跟我走,我就可以投胎了,”她打断林菲菲的鬼话,“现在就走吧!” 说完,那团黑雾又朝她们扑来。 林菲菲着急,自己身上已再没一张符咒,偏偏那玄紫石又半灵不灵的,自己总不能丢下展秋雨不管吧。 黑雾已经不到一米。完了!林菲菲吓得瞪大眼。 谁知,那黑雾忽然停下。 “你让。”。 林菲菲愣住。 “既是有人替你撑腰,我不杀你,”她阴***,“你也莫要误我的事。” “替我撑腰?”林菲菲奇怪极了,自己哪来那么硬的后台哦,“是谁?” 四娘似乎也很惊讶:“我也不知,你让。” 林菲菲为难了。 这个,生命自然是最重要的,可是展秋雨呢?好歹他也不坏……她转过头,果然见展秋雨紧张地看着她。 那个后台既然能令四娘顾忌,一定很厉害吧?林菲菲顿时转了转眼珠:“我不让,你连我们一起杀吧。” 哪知四娘听了还没说什么,展秋雨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面向五娘道:“五娘,我去后,你叫母亲千万莫要为难他们,好好打发他们几个走吧。” 五娘愣了下,拭泪点头。 林菲菲傻了眼。 他却朝林菲菲一笑:“不妨,你与此事无关,只是我……” 说到这里,他面露歉疚之色,估计又想起了给她“交代”的事。 完了,他虽然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她林菲菲的生路正好被这几句话堵死了,她脸皮再厚也不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嘛! 别人对我好,我就对他好,死就死壮烈点吧,什么叫时势造英雄啊! 林菲菲下定决心,终于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要杀他先杀我!” 话音方落—— 寒意袭来,林菲菲从脚底凉到了头上,汗毛根根竖起,近在咫尺啊!这下逃不掉了,师兄你怎么还不来…… 五娘呼道:“姐姐,你只报仇便是,何必伤及无辜!” 那黑雾闻言真的一顿,随即又转了个弯,似乎想绕过她。 林菲菲本能地张开手护住展秋雨。 “莫以为我真怕你!”四娘显然怒了。 展秋雨忙要拉开她:“你走吧。” “有本事你杀我!”她心一横,双手叉腰,紧紧瞪着那黑雾,“不过,我,我先告诉你啊,你你你杀了我,我那个后台不会放过你的,你要考虑清楚……” 四娘又哭起来,带着怒意:“当初我夫君儿子被害,谁来救我!如今我只要报仇,你们竟还要来阻拦,杀了你又何妨!” 说完,她猛地扑上来。 完了,这鬼不是吓大的!林菲菲已心中恐惧无比,根本忘了闭上眼睛,看着那惨惨的黑雾,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寒意正渐渐将自己吞噬…… 等死的滋味竟这么难受。 第三十三章 聊斋故事 一道强烈的紫色亮光划过夜空。 惨叫声响起! 尖锐无比,刺穿了黑夜。刹那间,周围的绿色光芒全都熄灭,然而黑暗还没来地及降临,身后已经有灯光亮起。 林菲菲头皮发麻,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似笑非笑的眼睛。 转头,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冰雪般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在他对面,那片黑雾竟已化作了一个人影,面容不再俏丽,脸色蜡黄枯萎,两眼暴突,流着两道血泪,头发散乱地披着,两只脚裹着素白的袜子,悬在半空。 林菲菲看得两眼发直。 那四娘全身发抖,身体竟已逐渐透明起来,很快便淡如轻烟。她恐惧地盯着出手的白色人影,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你……” 一旁的疯和尚面露不忍之色,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她也可怜,施主何必下如此重手!” 楚颖也皱起眉头。 终于,林菲菲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斜阳将树影送上窗台,却又被微风吹动,影影绰绰,暖意融融。 “鬼啊——”林菲菲倏地从床上坐起。 “没事了。” 声音飘渺而悠远,一个白色人影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过来。 “师兄?”见到他,林菲菲紧张的心才放了下来,“你终于来了,吓死我,我还以为真的要死了。”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她:“你不会死。”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哈哈我还以为敲门你没听见,太上老君三茅祖宗,回去一定给你们烧烧香……”大难不死的感觉真好! 兴奋了半天,林菲菲这才想起真正的救命恩人:“师兄,谢谢你救我。” 他不言语。 很快,林菲菲又黯然了——昏迷时,记得是楚颖抱着自己的啊,现在醒来倒不见……是了,他一定是怕妙清师姐误会。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问道:“他们呢?” “在厅上。” “我去看看。”。 “装的什么?”林菲菲抚摸着那个青瓷瓶子,掀了掀,“这么重。” 疯和尚笑嘻嘻道:“骨灰。” 林菲菲立刻拿开手,后退两米:“谁的?” “四夫人的,”疯和尚合十道,“不想那井竟是聚气之眼,这个刚从井里捞出来,想必是她用来附身之用。” “附身?” “五行阴阳煞虽然厉害,她也必须附身才能走远,我等只知展施主身上并无供她附身之物,哪里想到她竟以骨灰作引,混入饭菜使人食下,所以三魂六魄才能跟展施主到金陵城。” “吃?”胃似乎在翻腾了。 “她竟有如此怨恨,肯舍弃骨灰,”疯和尚露出惋惜之色,“善哉!如今倒也无妨,反正她已被你师兄打得魂飞魄散了。” 灵逸?林菲菲怔了怔。 “那五行阴阳煞又是什么?” “不过是缕头发,将她们那一魂一魄分别镇在五行之位,如今已将阵撤去,想必其他几位夫人也不必再受地府苦楚,都可轮回转世了。” 原来是这样! “嗨,事情终于完啦,”总的说来,成果还是不错,林菲菲拍拍手坐下来,“我们明天可以走了。” 疯和尚却苦着脸:“回去又没人请贫僧吃肉。” 话方说完,外面已响起笑声。 却是展夫人扶着丫鬟走来,身旁跟着五娘与展秋雨。林菲菲原本十分担心五娘,看样子展夫人竟似已原谅她了。 “大师为何如此说话?”展夫人笑着说完,后面的丫鬟已经捧出一个盘子。 几锭大大的银子! “这是二百两,区区薄礼还望众位莫要推辞,”她欠身行礼,“展家多亏了众位道长与大师才得以幸存,贱妾已叫下面备了些水酒和薄礼,外面有雨儿作陪,莫要客气。” 哪知疯和尚却更丧气:“夫人若送两只鸡倒妥当,银子贫僧宁可不要。” 展夫人一愣,与五娘都笑了。 “大师不必担心,这点客我展家还是请得起的,”她又笑着转向林菲菲:“林公子,贱妾还有些事想与你私下谈谈,先到里面略坐坐,如何?” 林菲菲愣了愣,点点头,却不期然瞟见展秋雨,那清秀的脸上正带着奇怪的微笑…… 房间光线柔和,色调搭配得十分得宜,幽雅而不黯淡,绝对没半点刺眼的东西,这一切都标志着主人不俗的品位。 绣帘低垂,空气中依旧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自展秋雨昏迷那次,林菲菲已是第二次进展夫人的房间了。那夜灯光朦胧,她还看不大清楚,而此刻却是白天,整间房的布局摆设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赞叹之余,林菲菲总觉得不自在。 ——房间布局十分整齐,但又实在是太有条理,有些过分了,每件东西都放在固定的地方,没有半点凌乱。 二人刚一坐下,展夫人就喝退了所有丫鬟,只留下五娘站在旁边。 林菲菲正奇怪,展夫人却笑了。 “林姑娘莫要着急,”她端起茶杯,笑看着五娘:“若非五娘来说,贱妾老眼昏花,还真看不出来呢。” 五娘亦笑。 林菲菲莫名其妙:“展夫人叫我有事?” “自然有事,”五娘笑得意味深长,“喜事。” “喜事?”林菲菲心中敲起警钟。 “雨儿这孩子还不好意思跟我说,倒说与了你,”展夫人似乎不满地看了看五娘,又向林菲菲笑道,“冒昧了,林姑娘家中可有些什么人?” “呃,没有。” 展夫人微微一愣,随即又细细盘问起林菲菲的年龄生辰,林菲菲暗暗郁闷,看来是相亲了,总不能说自己是几千年后的吧,只好乱编了一通。 展夫人看看五娘,点头笑道:“往年那个先生说的,倒也合得上。” 终于—— “林姑娘看我们雨儿如何?” 来了来了! 林菲菲结结巴巴道:“还好,很好。” 展夫人又与五娘对视一眼,面色更喜悦:“如此便好,林姑娘,我展家之事你只怕已知晓,虽比不上那太富贵的,却也过得去。” 这些气派,岂只是过得去!估计是那展老爷舍不得这天下难寻的好风水,才一直没搬到城里吧。 “雨儿几位叔父也出任外地,去年春闱,雨儿本已中了进士,只因他生性孝顺,记挂着老爷与贱妾,所以迟迟未去上任。” 这么年轻的进士! 林菲菲自卑得要死,不过也更郁闷——正题估计也快了。 果然,展夫人笑道:“雨儿如今年已二十,身边却只有两个侍妾,眼看就要出任外地,里面岂能没有人,不知林姑娘……” 倒塌,两个侍妾! 林菲菲慌忙摆手:“不行不了……” “敢情林姑娘是害羞?”展夫人掩口笑起来,“看来是贱妾说话太过。” “不是不是,我是说,”林菲菲不知道该怎么推脱,文绉绉的话对她来说实在太为难了,“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女孩子,哪里配得上展公子……” “雨儿难得遇上喜欢的人,”五娘叹道,“夫人早已想替他寻个知己的,昨日那等危险,姑娘竟还护着雨儿……” “我护着他,只是因为当他是朋友,”林菲菲郁闷地解释,“就算是别人,我也不会丢下他跑的,你们误会了。” “朋友?” 二人愣住。 趁着空挡,林菲菲立刻滔滔不绝把当初结拜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我救他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何况展公子身份高贵,我哪里配得上,只不过是好朋友而已。” 半晌。 “果真如此?”展夫人看着五娘。 五娘愣着。 展夫人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林姑娘竟是不愿意?” 林菲菲终于整理好语言:“实在是我配不上展公子,展夫人您别生气。” “也好,”展夫人摇头微笑,却也不勉强,“儿女之事岂能强求,也要看缘份,罢了,此事林姑娘就当贱妾未曾提起吧。”。 门外,两架马车。 展府众人感激不已,展夫人亲自送出来,林菲菲也兴高采烈地与他们道别,无论谁做了好事,心情都不会太差的。 展秋雨默默地站在旁边,看来他是知道林菲菲拒绝的事了。 “疯和尚,还是跟我们一起吗?” 疯和尚正兴高采烈地提着那只装满酒肉的大篮子与楚颖说话呢,见林菲菲问,转脸笑嘻嘻道:“小道长先走,贫僧还是和楚施主一起吧。” 和尚就是和尚,那颗光头还真的有些像灯泡哩! “师兄,你真的不喜欢妙清师姐了吗?”林菲菲还是很心疼这个不会笑的师兄,不想他以后再伤心一次。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他,径直走上车,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和你一起。” 声音虽然不大,却也不小,立刻,旁边n道眼光射过来。 不会吧! 林菲菲哪里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脸立刻红了。展夫人与五娘看看他们二人,似有所悟,都叹了口气。疯和尚合十宣了声佛号。 悄悄看靠在马车上那个人,却见他挑眉看着自己,林菲菲忙把目光转开。 这正遂了他的心吧?。 有好句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金陵自古是江南佳丽之地,春日景色果然撩人。耽搁这两三个月,来时,路边草色浅浅,杨柳初吐;如今归去,却已是草色山光无限,入眼一片葱茏绿意,落絮纷飞。 展家的车夫技术十分娴熟,但听他时而哼着小曲,时而低声吆喝,给这大好的风光增添了几分韵味。 只有对面的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脸冷漠,对窗外美好的景色视若无睹。但不知怎的,林菲菲与他单独在一起时,丝毫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师兄,你不觉得开心?” “开心?” “我们救了人啊,那些乡里人都说我们是活神仙,”林菲菲掩饰不住兴奋,“崇拜得要死呢,哈哈哈肯定当我们是偶像了!” “就如此,”他若有所思,“你会开心?” “当然,也多亏了你,真厉害,”想想她又遗憾,“只是……她也很可怜,你不该让她魂飞魄散啊,虽然师父说要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是……是啊,”林菲菲一愣,“不是?” 半晌。 “扇子拿来。”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倒也拿出扇子递给了他。 修长而莹白的手指缓缓将扇子打开,洁白的扇面上,立刻显出那幅绝妙的兰花图。 林菲菲忽然又有些酸。 灵逸却看得很入神,洁白的扇面衬着雪一样的衣衫和脸庞,高贵冷漠,优雅宁静,他整个人就像一幅画,与那幅兰花图融合在一起。 这扇子果然配他! “我说个故事,你可要听。”声音仿佛很遥远。 第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 林菲菲瞪大眼睛。 不可思议,他向来不爱说话,现在居然主动要说故事!她立刻点点头,怎么也不能拂了他的兴致。 “二十六年前,兰陵苏家,有一位三姑娘十分喜爱兰花。” 他在说当年素心兰的事! 可展夫人不是说过了吗?林菲菲暗暗疑惑。 “有一日她出外游玩,无意在岩石间发现了棵素心兰,十分喜爱,便带回家爱如珍宝。谁知那年中秋之夜,她从梦中醒来,竟意外地发现闺房有个年轻男子正在读她写的诗,那是首写兰花的诗,而丫鬟们却似睡熟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他自称姓兰,后来苏姑娘才知道他便是那素心兰所化,二人渐生情愫之际,兰公子却告诉她终非同类不得做夫妻,否则便有天谴降临,于是二人约定只做知己好友。” “谁知第二年,苏老爷要为女儿择婿,并强行订下了婚事。苏姑娘着急之下,当夜便决定舍弃肉身,永远随兰公子遨游天地。” “果然,二人结为夫妻,天谴降临,苏姑娘一病不起。苏老爷请医求药皆不见效,一日,来了位和尚,说苏姑娘是被兰花精所迷惑,要作法降妖。兰公子无奈只得将他除去,就这样前后来了几十个和尚道士,终于有一日,龙泉寺的普觉和尚路过。” 他冷冷道:“那普觉和尚法力高强,他将兰公子毁去精魂,使得他灰飞烟灭,夫妻被拆散,他的夫人伤愤之下,终于在中秋夜自杀殉夫。” 寂静。 马车哒哒吱吱的声音响起,格外清晰…… 脸依旧那么冷漠。 林菲菲面色有些白,沉默无语。 他看看她:“你可还要降妖除魔?” 片刻。 她垂下头:“那要看了,兰公子没有想害人,苏姑娘自己愿意跟他走的,也不算他错。” “世人只知,但凡妖怪都该除去。” “你若看过聊斋就知道,”她摇头,“其实妖怪和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的,坏的自然要除掉,好的就不该那么对待了。” “聊斋?” 提起书,林菲菲两眼一亮,来了兴致:“是个叫蒲松龄的人写的,专门写妖怪的书,里面有很多好妖怪,我讲个给你听?” 没等他点头,她就喋喋不休地把聂小倩和宁采臣的故事讲了一遍,见他听得呆住,干脆又顺带把民间白娘子的故事也讲了出来。 “聂小倩和白娘子不坏吧?你看白娘子温柔善良,简直比人还好,法海还要收她,那就不近人情了,鬼怪也要分类来看,区别对待。” 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泛起奇异的光彩。他缓缓摆弄着手中的折扇:“这把扇子可否送与我?” 林菲菲愣住。 半晌,她垂下头:“好。” 他很少开口要东西,实在不忍拒绝,何况这扇子本来就是买给他的,现在自己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见她答应,他并不言谢,只静静看着那扇上的兰花,不语。 沉默。 他忽然道:“有件事你忘了。” “呃?”林菲菲莫名其妙,“什么?” “谁布的五行阴阳煞。” “不是四娘么,”林菲菲疑惑地想了想,忽然叫起来,“不对,她都已经死了十年了,阵没有布成她连井都不敢出,怎么会安排这些?” 他不言语。 半晌,她又摇头:“可能是五娘,她同情她们,所以帮他们布下了阵,然后又在展家男人的饭菜里加了四娘的骨灰引她附身,不过现在她想必也知错了。” 他看了看她:“最早死的是谁。” “最早?”林菲菲想起展秋雨的话,“是二公子,展夫人的亲生儿子。” “没有人会轻易原谅害死亲生儿子的人,她放过了五娘,”他缓缓道,“你应该看得出她精通易理。” “难怪我总觉得她的屋子不对,”林菲菲恍然大悟,喃喃道,“虽然我没学风水,但展夫人房间的摆设实在太有条理了,分明就是精通阴阳风水的人摆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脸色大变:“难怪四娘说她恨自己的儿子,第二个就杀了他,那为什么第一个是展夫人的儿子,难道……” 展秋雨危险! 她立刻跳起来,冲车外大吼—— “快回展家!”。 门外,几个下人见他们回来,都露出奇怪之色。 她顾不得许多,急急问:“你们六公子在哪里?” 一个下人笑了。 “如今中饭,怕是在陪夫人吃饭呢。” “糟了!”她一溜烟就冲了进去……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时而摇动树梢,叶子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桌上,菜肴齐备,美酒缓缓注入酒杯,流出满室的芳香。 展夫人的笑容更和蔼。 “雨儿,这几日你也辛苦了,终于得脱大难,来,先喝上一杯。” 展秋雨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谦恭之色:“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应该先敬母亲一杯才是。” “好,”展夫人慈祥地笑了:“今儿高兴,雨儿,你也喝。” “儿子理当奉陪。” 说完,他也微笑,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忽然,手中的酒杯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一道呼声同时响起:“不能喝!”。 不单展秋雨愣住,林菲菲看到地上的酒杯碎片,也愣住了。 是谁在救他? 她看了看那暗器,竟是一个油腻腻的鸡骨头! “疯和尚!”她眼睛一亮,“快给我出来!” “阿弥陀佛!” 随着声佛号,疯和尚果然从窗口爬了进来,规规矩矩地合十行礼。 “太聪明了你!”林菲菲兴奋地趴着他的肩膀,“若不是师兄提醒,我都差点没想到,你竟然知道了,聪明!” “可惜,”疯和尚一脸沮丧,老实道,“贫僧也不聪明。” 林菲菲愣了愣:“你别谦虚啦。” “果真不是贫僧。”他似受了打击。 “那是谁?” “你后面那个人。” 林菲菲急忙转头——长眉凤目,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不是楚颖是谁! 心中,顿时像打翻了调料瓶,各种滋味都涌上来。她立刻转过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灵逸也已经走进来了。 “你们也是赶回来的?”她问疯和尚。 “我们并未走。”懒懒的声音。 林菲菲立刻感到郁闷,原来他早在怀疑了,yy的居然不说! 见他们莫名其妙回来,还说了这通莫名其妙的话,展秋雨显然十分意外,不解地看着众人:“几位……” “展公子倘若想知道缘故,”楚颖打断他的话,微一抿嘴,“何不请展夫人先说?”。 果然,展夫人面带微笑站了起来。 “你们若晚来一步就迟了,”她不慌不忙地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后,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空酒杯,“这酒里有种叫‘千日醉’的水,很是醉人,寻常人只要喝上一滴,便足以使他昏睡一辈子。” “母亲!”展秋雨骇然,“你……” “我不是你母亲!”她嫌恶地看着他,“你只是那个老东西的孽种!” 展秋雨呆住。 “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林菲菲忍不住道。 她冷笑了声。 “不错,我花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来布这个阵,出事后,那老东西只道自己亏心事做太多,果然害怕不敢声张,我以为就要成了,想不到还是瞒不过你们。” “你叫四娘她们帮你?” “帮我?”她冷笑,“不,她们根本不知道,是我骗她们,我假装同情他们,说我可以帮她们报仇,她们便相信了。” 众人呆住。 她却又笑了起来:“你可知谁将她们弄进展家的?” “是我,否则她们的命格又岂会这么巧,正合五行?”她大笑,面上满是得意之态,“那老东西其他不爱,偏偏好色,我只要撺掇他,说哪个女人如何如何美貌,也是我替他出主意,害死她们的亲人将她们娶回来的,只因她们并非本地人氏,所以周遭乡邻都不知。” “真是心狠手辣!”林菲菲一阵战栗,“她们和你有什么仇,你这么害她们!” “只能怪那个好色的老东西!”展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当初谁不知道我柳飞雪是兰陵第一美女,这老东西为了娶我,甜言蜜语哄我,说什么永远只喜欢我一人,我自以为找到倚靠便下嫁于他,陪送了多少珠宝钱财,哪知他娶我不到一个月,竟又出去招惹其他女人,我说了两句,便招至一顿毒打。” “原来你老公是这样,”林菲菲嘀咕,“是该死!” “不错,他该死!”展夫人款款走了几步,恨恨道,“他既已不再喜欢我,却又不肯放我走,生生折磨我!” 片刻的沉寂。 “后来,我终于遇上了云大哥,他见我满身伤痕,同情我,想带我逃离这个火坑。” 说到这里,芳华已逝的脸竟也蒙上了一层幸福的光辉,毫不掩饰的幸福,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美丽无匹,宛如一个憧憬美好爱情的小姑娘,让人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兰陵第一美人的风采。 然而,那美丽的神情很快被怨毒所代替:“谁知,我们要逃走的事竟被二娘那贱人发现,告诉了那老东西,他,他竟然生生将云大哥剥了皮,撒上盐放在太阳底下,活活折磨死!” 说到这里,旁边五娘已经哭起来。 “你们说,他该不该死?”展夫人猛地转过身,面向众人,“你们说!” 林菲菲骇然,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她却仿佛没看见:“我蹲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云大哥浑身血淋淋的,在地上爬……向我爬过来……他说的要带我走……拖着条长长的血印……爬啊……就在面前……” 小小的房间陡然间空旷下来,只剩下这幽灵般的声音在回荡,林菲菲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足底冒起,身上每根寒毛都在发抖。 她却依旧两眼空洞,自顾自喃喃道:“向我爬过来……爬过来……”。 长久的沉默。 终于,林菲菲吸了口冷气,愤怒:“你怎么不去告他!” “告他?”她回过神,嗤笑一声,“我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能告得过展家么?” “我本想一死了知,却又不甘心,我要报仇!”她恨恨道,“那老东西正好带我回来,哪料到他住在这么个风水旺盛之地,我行动又有许多拘束,纵然精通易理,也难以施展术法,后来,终于让我想到一条计策。” “我无意中发现,这园中古井乃是聚气之眼,二娘那个贱人又是金命,正合布五行阴阳大煞之阵,我要那老东西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孙一个个死在面前,我要他尝尝这其中滋味!” 她轻声笑起来。 “我先是假意殷勤替他物色女人,终于让我找到天生属火命的三娘。当日三娘嫁人不久,我便出主意让那老东西将她的夫婿害死,再以她父母为要挟迫她就范。趁那老东西冷落二娘那个贱人时,我便将她弄死,刺瞎眼睛,震散一魂一魄使她不记前事,然后取下她的头发镇在铁柜中,正合了金命。” “四娘六娘相继被我请进门,我先是好好待她们,时机成熟我便假装同情,说我愿意替她们报仇,她们果然都信了,自杀身亡,被我用来安置阵势,其中以四娘怨气最重,我便将她设为主位,将她火化留下骨灰,人死十年便会魂消魄散,幸好有了那口井,我叫她躲在井中补足灵气。” “可水位一直空着,直到一年前我才找到水命的七娘,那个女人不算太笨,她不愿意相信我,我只好在半年前趁老爷在外另结新欢时将她杀死。” 林菲菲颤声道:“你怎么没害五娘?” “她是云大哥的远房妹妹,那老东西杀了云大哥,她自然会帮我,”展夫人转过身,看着旁边的五娘,目中满是关爱,“妹妹,委屈你这许多年,断送了这大好的年华,如今,我也只担心你……” 真相竟是如此! 可怜四娘那些女人竟白白做了她的牺牲品,但,她不也是可怜人么? “本以为一切设计得滴水不漏,趁雨儿去金陵,当天晚上我就让那老东西喝了这‘千日醉’!”她看了看众人,悲哀地笑起来,“哪知请来的不是定林寺和尚,竟是你们。” “阿弥陀佛!”疯和尚叹了口气,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何必执迷于仇恨,你害我来我害他,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的仇,云大哥的仇莫非就算了?” “无辜被你害死的人也不少,不算又如何?” 无语。 一阵和风吹过,小窗外,绿荫重重摇动,“沙沙”作响,掠起阵阵暖意,似梦似真。 房间,一片死寂。 “说得好!”她口中喃喃,往桌子边坐下,一只手撑着额头,“说得好……被我害死的人又要来害我么?” 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 终于,她似已喝醉了,渐渐滑倒,趴在桌子上。 只是,这一醉,永远也不会再醒…… 一切都结束了。 但这个结局却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第三十五章 和尚也赌 门外。 仆人静静站着,都不明白为何忽然失去了主母。 展秋雨默默地看着远处,清秀的脸上一片茫然,才二十岁的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只怕心中有块地方将永远留下阴影了。 “展大哥,你……”林菲菲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展秋雨看着她。 半晌。 “我没事,”清秀的脸上又露出谦和的微笑,“你放心。” 他真会那么坚强吗? 林菲菲犹豫了一下,看看旁边不远的灵逸:“那……我们先走了。” 他点头:“闲时记得来看看。” “恩。” 她默默转过身,谁知目光这么一扫,却瞟见一旁的楚颖正直直地看着灵逸。 他看师兄干什么?林菲菲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坏了,灵逸手上正拿着那把扇子呢! 终于,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 明亮、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没有询问,也没有责备,就那么静静地看过来。 他生气了? 林菲菲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把别人辛苦画的东西拿去送人实在不好,可是当时师兄开口要,自己总不能说不送吧,何况这扇子本来是送他的,现在留着也…… 她想了想,决定过去跟他解释。 哪知她刚要迈步,他已经转身不再看她,直接上了马车。 小气! 她撇撇嘴…… 时近六月,夏日的金陵城更添风采。河边人来人往,柳下碧波荡漾。 林菲菲缓步走着,心情烦闷。 灵逸依旧不爱说话,不爱出门,而疯和尚这两个月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几乎逛遍了金陵城都寻不见踪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楚颖也再没来找过她。 这个小气男人!林菲菲有些委屈,虽然自己把扇子送人不对,但他不听解释就走了,能全怪自己吗! 或许他并没生气,只是在努力追求妙清美女没空闲…… 得啦得啦,关我什么事! 她把手中的柳叶全往水里一扔,发起呆来。 身后远远的,一个声音响起…… “果真,”听上去很老实,“就在镇江。” “和尚想去?”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 林菲菲立刻回过头。 果然,疯和尚正皱着脸叫苦:“如此热的天,贫僧说什么也懒得去了。” 而与疯和尚并肩走来的人影,林菲菲更是熟悉无比,一袭绿衣在风中更显飘逸,眉宇间依旧透着几分睿智,正负手缓步而行。 “济世救人也懒?” “阿弥陀佛,有些事不用自己去自然是最好了。”很老实的声音。 “和尚不去谁去。” “你。” “前日才帮你完了件,”他苦笑,“为何又是我?” “因为你输了。” 他一愣:“哪里输了?” “我们是不是赌的谁先在地上看到钱。” “是。” 疯和尚马上抬手指着林菲菲,笑嘻嘻道:“那不是。” 楚颖愣住。 疯和尚还是笑嘻嘻地:“那是不是一文钱?” 半晌。 楚颖苦笑着点头。 疯和尚更开心了:“她是不是站在地上?” 他又点头,苦笑。 “早去早回啊!”疯和尚笑呵呵似偷吃了一百只烤鸡,朝林菲菲挥手,“小道长,你来得真是时候,倒帮贫僧赢了一把!” “你什么时候连赌也不戒啦!”林菲菲好笑,“赌什么呢?” 他认真合十道:“阿弥陀佛,不戒那个,贫僧先走了。” “等等,”楚颖拉住他,“能否宽限几日?” 疯和尚看看林菲菲,笑道:“贫僧再不答应,只怕有人又要扯贫僧的耳朵。” 说完,果然搭拉着鞋子跑了…… 他站在那里,却并不过来。 林菲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愣在那里。 半晌。 他竟然转过身缓缓往回走,不再看她。 还在生气?林菲菲也有些来气了,终于忍不住叫道:“楚颖你个小气男人,明明是你自己不听我说嘛!” 他仿佛没听见,脚下不停。 “说清楚,要走随便你,”林菲菲立刻跑过去,追上他,“喂,你听我说完啦,真小气!” 他只管负手缓步往前走,不看她。 她跟着他的脚步,边走边解释:“你别气,我知道拿你的画去送人不对,可那又不是我要送的……” 没有回答。 “那扇子本来就是买给师兄的,就你画了画我才一直没送,你看我还是多珍惜啊,可现在他找我要,我不给那也太小气了嘛……” “他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一把扇子也舍不得啦,喂,你别生气啦,说句话!” …… 她泄气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脚步停下。 “你担心我生气?”懒懒的。 林菲菲愣了愣,哼一声:“谁担心你生气啦,我是不想别人把我看成……” “还是担心我生气的好。”他打断她的话,略略侧过身来。 “啊?”她呆住,“什么?” “我说,我并未生气,”他嘴角一翘,改为双手抱胸的姿势,“可如今你害我赌输了,该如何补偿?” “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吧?”怀疑地。 不回答。 好半天,林菲菲终于愤愤道:“既然没生气,干吗理也不理就走了,也不跟我说,害我着急!” “你这不自己来找我说了么。” 气结! “你害我赌输了。”懒懒的。 “活该,你自己输了,怎么怪我?”她嘀咕。 他似笑非笑:“我们赌谁先在地上看到钱。” 她白了他一眼:“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往地上丢钱。” 他叹了口气:“真没看到?”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林菲菲忽然脸红了,因为她想起了那句“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话,难道那“钱”是指…… 慌忙移开目光,脸更红。 他嘴角弯起。 “对了,这样才美,”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又替她理了理额上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在秦淮客栈,有事莫忘了找我。” 她更加傻了。 哪知—— “许久不见,楚兄风流依旧啊,哈哈!”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打破了这暧昧的场景…… 随着脸上的手移开,林菲菲终于恢复了正常,好有魅力的声音啊!她急忙扭头寻找那个声音的发源地。 哇,白衣帅哥! 一张可以令众多男人跳楼的脸,此刻正荡漾着电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楚颖总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但笑起来却很迷人的,宛如春花般灿烂;而那人的笑,却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带着几分邪魅,像笑过后就给你灌毒药的魔鬼。 更有趣的是,远远的,林菲菲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居然也生了一双和楚颖极其相似的、漂亮的凤眼。 眼见那帅哥兴冲冲地走来,是他的朋友? 连朋友都这么帅!林菲菲暗暗郁闷。 哪知,楚颖一见是他,立刻像见了鬼一样,不由分说扳住林菲菲的肩膀就转了个方向:“我们走。” 话音方落,二人已腾空掠起。 背后也传来衣袂的破空声,伴着呼唤:“哎,我说楚兄你何时换了品味,居然喜欢男人了……” 林菲菲这才回过神,原来自己穿着男装,让他误以为是男人。 “楚兄,等等啊,你知道小弟我轻功不如你……”磁性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已被甩开了一大截。 楚颖此时估计也已料到那人追不上,立刻松了口气,恢复了欠扁的神情。 哈哈哈,他居然也有害怕的人?林菲菲歪着脑袋看着他,心中快要笑翻。有趣!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知道那人是谁…… 正当她奸笑时,脚底已经踏上了地面,楚颖放开她,负手走了几步。 “劝你莫要打他的主意。”懒懒的。 “呃?”林菲菲吓了一跳——他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并非怕他,只是……”他长眉一挑,有趣地看着她,“你以后便知。” 说完,他忽然又叹了口气。 “但愿你莫要见到他才好,是女人都不该离他太近的,”欠扁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罕见的无奈之色,“错了,是男人也一样。” 男人也一样?林菲菲瞪大眼睛——莫非,这才是那个传说中的“男女通吃”?。 趴在窗边桌子上,林菲菲心里还是在嘀咕。 楚颖抱着她才“飞”了这么几分钟,居然已到了这座客栈旁边的巷子里。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倒好象是轻车熟路一般。 他来过? 想到这,她立刻心跳加快,摸了摸脸——这个色狼,刚才居然趁自己不防备吃豆腐,而自己居然也没有反对…… 他这些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过分,难道是在耍人么! 林菲菲郁闷地敲着桌子。 “一文钱……许多银子……一文钱……” 刚才他承认自己是那“一文钱”耶!可他不是喜欢妙清的吗,再说他还亲口说过自己没妙清师姐漂亮,又怎么会…… 哎呀,好乱! 他居然还说了住处……秦淮客栈。 不能想了,脑袋好疼,还是去找师兄一块吃饭的好…… “师兄?”她闯进门,丝毫不担心会尴尬。 果然,他正手持折扇立于窗边。 发丝无声地拂过脸庞,夏日的熏风掠起独特的暖香,一片片吹落在洁白的衣衫上,仿佛要将那万古不变的冰雪之色融化。 林菲菲愣了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在想什么呢?” 对于她的动作他已经不躲闪了。 “我在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冰雪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楼下来往的人,飘渺的声音随风缕缕飘散,“我为何不会笑?” 林菲菲呆住。 半晌。 她心中一酸,勉强笑道:“你别急,等你回茅山去师父会帮你恢复记忆的,笑太多也不好,会有皱纹啦。” “茅山?”他缓缓念了遍,眼神忽然敛起,转过身来,“你该会阴阳通灵术的法咒。” “当然,你不会?” 他点点头。 “忘了吧?”林菲菲既疑惑又有些黯然,“难怪那天我看你的符也不太像。” 冰雪般的眼睛里有光芒在微微闪动。 “你可会教我?” “当然好啊。”林菲菲忙点头。 他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给你把咒语写下来,”不过想到自己的毛笔字,她马上就改口,“呃,还是我念给你听吧。”。 躺在床上,林菲菲一直心情不大好。 到底是谁害他失忆,他道法那么高,却被消去了大部分记忆,难道真如自己所料,是那棵拜月素心兰魂? 何况拜月素心兰魂又那么可怕,连疯和尚都不敢提。 她摸了摸胸口的玄紫石。 这石头怎么老是有时灵有时不灵,难道真如师兄所说,是自己不会用?师父老人家给的时候怎么就不先教教用法啊! 她想到师父,想到灵逸,想到楚颖,想到疯和尚,最后又想起了妙妙,不知那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 很多事情同时浮上来的结果,就是做梦了…… 明亮的月光照在窗边地上。 黑暗的阴影中,玄紫石开始隐隐发起光来。然而,床上的人依旧呼吸平静,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奇怪,她的通灵能力不是一向很强的吗,为什么这么大的征兆会完全没有感觉? 第三十六章 得意楼的色狼 犹如鬼魅般,一个影子已经站在了床前,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来的。黑暗中,那双眸子闪闪发亮,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先天玄紫石。” 他喃喃地念了一遍,竟俯下身,直接从床上人的胸口将它取下,拿在手中,直起身仔细地查看着。 床上的人仿佛睡得太沉,根本没察觉到这一切。 “可以了?”似在询问。 玄紫石在指尖转动,依旧带着美丽的紫色光环,闪烁不定。沉思片刻,他看着床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然而,那手却久久顿在半空,似乎十分犹豫。 半日。 手终于垂下。 “为什么……”喃喃的声音。 他看着手上的玄紫石,呆呆地站了许久,最后,竟又俯下身,将那玄紫石重新戴回了床上人的胸口。 眨眼,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六月的天气,人们的心情也更加热烈起来。 黄昏,几丝风吹过,带着凉意。下了两点雨,人们又有了气力与精神,街前巷后吵嚷声、吆喝声、喝彩声不断。 太无聊啦! 不如找他出去走走?想到这里,林菲菲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往外走,然而才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低头看看身上衣服,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去找他,难道还穿这个……他没见过自己穿女装的样子呢。 女孩子在某些事上都是同样麻烦的。 当然,银子可以使一切麻烦变得简单起来。夜幕将临,林菲菲终于走上大街,穿着身鹅黄色的衣衫,头发也梳好了。 她本来是十分羡慕古装美女的,不过当自己真穿上这身古代装束,又浑身不自在了——会不会很难看? “秦淮客栈,这里啦!” 她整了整衣衫,有些兴奋地走进去。 对印象不差的美女,态度也不会太差的,小二果然满面笑容地告诉了她楚颖的房间…… 看到自己换了装束,他会不会很意外?林菲菲心中又高兴又有些紧张。 不要紧张…… 她再低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终于举手敲了几下门。 没有回音。 不在?她愣了愣,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有反应。 “楚颖!”她泄气地拍起门来,自己还专程换了好半天衣服,现在都没人欣赏,“在不在啦,楚颖?” 门,开了。 是隔壁的门。 窈窕的白衣人影出现在门里,林菲菲一眼便认出了那冷艳的脸,但她没料到这个冰雪美人居然也脱下了道袍穿上了俗人的衣服。 看来有人比自己觉悟得更早呢!想不到她换下道袍会这么美…… “那个……我找他有事……”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他不在。”冷冷的。 林菲菲疑惑:“他在哪里?” 半晌。 妙清看着她,神色复杂:“你既认识他,竟还不知他爱去哪里么?” 林菲菲愣住。 ——怎么听着她语气也酸酸的呢? 妙清看了她半天,忽然冷冷道:“得意楼。” 说完,门又关上……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亮起无数繁星,秦淮河畔行人如织,红红的灯光铺在水面,犹如缎子般,衬着那满天星光,煞是好看。 处处灯火楼阁,画舫摇摇,华丽而又朦胧。 一切都美极了,这样的夜色他应该不会讨厌。虽然妙清的态度不好,却丝毫没有影响林菲菲的心情,她只想到今天换过这么久衣服,怎么也不能白费了精神。 得意楼。 门口,客人进进出出,三五成群,带着满足的笑,有的臂弯还楼着个花枝乱颤的女子。 这里? 林菲菲纳闷,看起来倒不像妓院,不过好象也不太正经耶。 “这台酒兄弟我请了!” “……” 时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酒?吃饭的地方?不管,进去找到他再说。林菲菲打定主意,开心地走了进去…… 厅上,灯火辉煌。 里面好大,居然还有表演的勾栏,此刻在上面的正是个美丽女子,许多人正伸长脖子围着看。几个貌似老鸨的女人带着熟练而谄媚的笑容,招呼着客人往楼上走。 这里不太像普通妓院,到底是干什么的? 林菲菲自然不知,这得意楼既是酒家,也兼做青楼生意,他们的厨艺是一流的,他们的姑娘是一流的,他们的客人也是一流的。所以,得意楼在金陵最大,也最有名。 楚颖到底在哪里? 林菲菲头疼了,总不能站这里大声叫。应该在楼上吧?她揣测着就上了楼,也不顾旁边几个老鸨奇怪的眼光。 居然有女子独自来这种地方…… 窗间,一道绿痕。 挺拔的身形,如同画中那一道碧峰;优雅的姿态,仿佛窗外那一丛翠竹;慵懒的神情,恰似天边那一片闲云。 耳畔琴声潺潺,为这热情如火的夏夜平添了几分沉静。房中、檐外灯火明亮。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秦淮河上那无边的夜色。 琴声嘎然止住。 “楚公子,在看什么呢?”轻软的声音响起。 他嘴角一翘,不回答。 “好容易来了,我们姐妹专程请你,偏又不喝酒!”一个十六七岁、有些稚气的美丽女孩子嘟着嘴走到他身边。 他看了看那女孩子,叹了口气:“小丫头该多笑笑,才好看。” 果然,那女孩子笑了起来。 “四妹只有在楚公子面前才如此听话,”先前那个最美貌的女子从琴旁站起身,“这脾气还不改,以后进了婆家,不被人赶出来才怪。” 那四妹瞪起美丽的眼睛:“月儿姐姐只会说我,楚公子的话你每次都记得清清楚楚,打量我不知道呢。” 月儿果然脸红了。 “只会贫嘴!” 他并不说话,却换成了双手抱胸的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吵嘴。 谁知,那个四妹又看着月儿嘻嘻一笑,悄悄凑到他旁边:“楚公子,上次月儿姐姐还在跟我说……” “死丫头!”月儿红着脸扯开她,“只会胡说八道,莫要听她。” 一旁桌上其他两个女子都忍不住好奇:“四妹又胡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月儿急忙道:“莫要信,她嘴里哪有什么好的。” “月儿姐姐说,”四妹转到桌子的另一边躲着,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她说,不知楚公子家中夫人厉害不厉害。” “死丫头胡说八道!”月儿急了。 二人皆愣,随即反应过来,都看着楚颖笑起来:“月儿姐姐果然有心,我们也想知道楚夫人可有容人之量呢。” 他苦笑。 见他不言语,一个女子忙笑着转移话题:“前日还听杨公子抱怨,说楚公子一向风流,如今为何转性,连摘星楼也不去了,害他在那里等了许久。” 他看了看众女:“此一时,彼一时。” 那四妹眨眨眼睛:“莫非家中真的多了位母老虎?” 哄笑起来。 他居然点点头:“正是。” 沉默。 他暗暗好笑,自从摘星楼救出她们,帮她们开布庄维持生计,哪想到她们会起这些心思,以后只怕还真该少来了…… 纳妾? 一抹有趣之色在目中浮现。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叫声。 “楚颖你个色狼在哪?救我啦!”。 林菲菲上了楼,却又马上傻眼。 这地方实在太大太豪华了! 一间房连着一间房。她只顾在过道上乱逛,时时听到房里传来的酒令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巧笑声,男人的挑逗声。 这不就相当于高级妓院吗,还开房间,难怪妙清刚才说话的神色怪怪的,听她的意思好象是他经常往这种地方跑! 林菲菲愤愤地走着,全然不注意身后越来越多的眼光。 这个色狼! 亏自己还专程为了找他换好半天衣服,不找了!她一肚子气,忿忿地正要下楼,哪知迎面却走来两个人。 看模样似乎是纨绔子弟一流。 俗话说,佛靠金妆人靠衣妆,只要打扮好了,任何人都不会太难看。但那色迷迷的目光实在让人寒毛直竖。 “想不到今日又新来了个,”其中一个忙笑道,“王兄,今日就让兄弟我吧。” 与他一同来的那位华服公子,正是金陵王知府第四个儿子,闻言,他立刻皱起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有让的道理?” 还没弄清楚就开始商量是谁的了?林菲菲原本有些好笑,不过现在她正满肚子火,只一声不吭朝楼梯口走去。 一只手臂将她拦住。 “姑娘,还没说上句话如何就走了?”正是那位王公子。 这里这么多人,他还敢强行拦住自己不成? 林菲菲没好气道:“我跟你没话说。” “有意思!”旁边那人拍手笑起来,“不想堂堂知府大人的公子,居然也遇上个无话可说的女人,有趣!” 听着嘲讽,那王公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趣,他绕着林菲菲踱了一圈,细细打量:“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变态!”林菲菲白了一眼,转身就走,“我叫你姐姐!” 你姐姐? 旁边已经有不少观众哄笑起来。 王公子愣了愣,随即又眯起眼睛:“在下一片诚意,不想姑娘竟如此不给面子,看来只好用些手段了,得罪之处,姑娘可休要怪罪。” 话说得斯文,动作却很不斯文。 见他要上来抓人,林菲菲赶紧闪身,谁知手臂又被旁边那个人逮住:“长得倒也不俗,竟像是个雏儿,王兄好运气!” 王公子也大笑:“今日果然不枉来这一遭。” 林菲菲急了。 “喂,放开我!我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我我……我是来找人的……” 话还没说完,一根手指已经轻佻地抬起了她的脸。随后,王公子居然眉开眼笑:“如此,找在下也无妨。” 林菲菲脑袋转过弯来:“你是人吗?” 众人皆吓了一跳。 “有意思!”他并不生气,反而俯下头,带着十分暧昧的笑容,轻声道,“在下是不是人,姑娘稍后便会知晓。” 这这……这算是在调情? “我……靠!”林菲菲急了,“放开我!” 已到嘴边的美食,没有嫖客会放过。 王公子拖着她就往房里走。 逃! 林菲菲见势不好,立刻手腕一翻,便挣脱了掌握。此举大出那王公子的意料,他微微一愣,待明白她的意图后,竟笑了起来:“果然有趣!” 笑声刚落,不知怎的,刚刚挣脱的双手居然又被他给制住了!。 他竟也是习过武的。 林菲菲如今被他牢牢抓住,又是个女的,体力上先就逊了一等——完了,别真被这色狼给吃啦! yy的力气不行,还有脑袋。 她眼珠一转,忽然拖住他:“等等……” 眼睛眨呀眨,居然抛去个妩媚的笑容。见她态度忽然转变,那王公子果然一愣,停住脚步,不过手上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公子轻点,手好疼……夜这么长,何必急于一时呢,”她假装皱眉,却又媚眼横飞,声音甜得发腻,“原来,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见她乖了,王公子立刻又换了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却忍不住那分骄傲之色:“看来,姑娘总算想起在下是谁了?” 知道骄傲就好,骄傲使人落后嘛,哈哈哈…… 林菲菲笑得更灿烂,又朝他靠近了些。 “难怪刚才就觉得公子风采不凡,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只怪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一边说,一边不伦不类行了个半蹲礼。 哪个女人不好权贵,何况又是王公子这样的相貌与身份,围观的众人脸上也露出了会心而轻蔑的神色。 暧昧的笑渐渐浮现,王公子低下头,凑在她耳畔:“只要姑娘听话,在下又岂是那等不知怜香惜玉之人?” 姐姐我演戏的天赋还是有滴! 林菲菲暗暗发笑,有意无意往后躲了躲,装作十分委屈羞涩的模样:“哪里敢不听话,刚才只是见到王公子,觉得太突然,受宠若惊,受宠若惊而已……” “千穿万穿,mp不穿”,虽然奉承话别人不一定接受,但多数人还是爱听的。 王公子终于绽开得意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才绽开一半,又僵在了脸上——原来,林菲菲趁他防备松懈时,已迅速抽出手朝楼梯跑去了。 “姐姐我可不经常拍人mp,亲爱的公子你该受宠若惊才对!”她得意地往楼梯口冲,嘴上还不忘记占便宜。 “跑?”冷笑…… 果然,还没到楼梯口,林菲菲已经倒退着回来了。在她退的同时,对面,四个下人也在缓缓前进。 “呵呵,几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林菲菲一边陪笑,一边迅速扫描着四周,寻找逃生的道路。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一只手已经抬起了她的下颔,王公子轻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在下正是受宠若惊,还不知姑娘芳名,姑娘如何舍得走?” 今天遇上狼中高手啦!林菲菲浑身发冷。 都是楚颖那混蛋害的! “楚颖你个色狼在哪里,救我啊!”她气急败坏。 “在这里。” 第三十七章 乘凉 “楚颖!”趁那两人愣神的时候,林菲菲立刻挣脱了手,跑过去躲在楚颖背后,然后探出个脑袋。 王公子回过神,缓缓道:“姑娘如此不赏脸,原来竟是有老相好。” “老相好?”林菲菲看看楚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忽然明白过来,“我靠……” “她并非得意楼的人。”依旧懒懒的。 “我说她如此不给面子,看来,果真是指望着有人撑腰,”王公子打量他半晌,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无论她是谁,本公子今日还要定了!” “要定了?”楚颖嘴角一翘,脸上又泛起玩味之色,“倘若是贱内又如何?” 见那家伙嚣张的样子,林菲菲本是满肚子火,哪里想到他会冒出这句话。 石化。 ——什什什么,贱内?! 风流浪荡是一回事,调戏别人的妻子却是有伤风化的,不单王公子呆了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窃窃私语,但只怕99%都是不相信。 ——谁上这种地方还带家眷的?纵然来了,又怎会让她一个人乱跑? 半晌。 王公子自然也不信,冷哼一声:“看来阁下果真要护她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知府大人的四公子。”懒懒的。 “知道你还敢……” 楚颖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握在掌心,在他眼前略略一晃,好笑道:“知道我还是敢。” 王公子竟似吓了一跳:“原来是楚大人的……” 还没等他说完,懒懒的声音立刻打断他的话:“此地佳肴美人应有尽有,王四公子且慢慢享用,得罪。” 说完,他拉起还在石化中的林菲菲就走,留下那白了脸的王公子和一堆莫名其妙的观众…… 林菲菲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房间里了,面前,正是那张欠扁的脸。 “贱内?”挥起爪子,“敢吃我豆腐!” 他并不分辩,只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目中忽然略起笑意。 ——换了女装? “色狼!”林菲菲根本没注意他的神色,只觉得心里又气愤又委屈,“跑这种地方来,气死我了!” 气死了?他长眉一挑。 看他不言不语做出这副神情,她更加理直气壮了:“喂,你说话啊!” 浑然不觉这是质问的语调。 还是没有回答。 “没话好说了吧,啊?”她愤愤地说着,终于忍不住伸手戳着他的胸脯,将他一下下往后推,“都是你,差点害我被那个色狼吃了!” 哪料到—— 楚颖非但一声不吭,居然还很配合地一步步往墙角退。 不对啊……林菲菲终于明白过来,缓缓转过头。 桌旁,四个淡妆素裹的美女正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的胆怯与不可置信——哪来这么个野蛮女,居然还敢对楚颖如此说话,那必定是…… 原来当初林菲菲是女扮男装,她们并没有认出来。 半晌。 那个叫月儿的姑娘低声怯怯道:“楚夫人……” 楚夫人? 林菲菲愣住。 楚颖这才嘴角一翘,有趣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这不默认了吗! 桌边四个女子脸色马上黯下去,原来他家里真有这么个母老虎,难怪自己四人多次暗示,他都迟迟不敢接纳。 林菲菲终于回过神:“谁是他夫人!” 怎么听起来更像是赌气? 谁知,楚颖看着旁边几个女子,居然叹了口气,欠扁的脸上还露出头疼之色:“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更容易让人误会啊! 林菲菲却没功夫细细想这个,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果然是色狼,不但跑到这种地方来,而且美女都叫了四个! 心中酸闷,她转身就走:“早知道你这么逍遥,我才不来!” 了不得,这位楚夫人果然嫉妒得很!众女面面相觑。楚颖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跟着她走了出去…… 气呼呼走在大街上,林菲菲忽然觉得满街灯红酒绿的华丽楼阁与河上的画舫花船都已经不再那么好看,不只不好看,而且还难看极了! 他刚才居然默认自己是他的……她更生气了:既然有了妻子还往这地方跑,不是分明给自己难看吗。 呸呸呸,谁是他的…… 她自是胡思乱想,然而楚颖却负手缓缓踱着步,俊逸的脸上带着有趣之色,并不言语也不看她,只津津有味地欣赏河上的夜景。 “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你喜欢当跟p虫!”林菲菲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瞪着他,“怎么不回去喝酒泡美女了!” “良宵自然该有好酒与美女,”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道,“你也该多陪陪有缘的师兄。” 这话什么意思?她愣了愣,赌气大声道:“当然,我师兄又帅又有钱,道法又高,我们有缘才好呢!” 谁知,他静静看了他半晌,居然点点头:“你们本来就有缘。” 沉默。 林菲菲怔怔地望着他。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话,而且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似乎还有些认真,难道,一直以来包括刚才,他真的都是在戏弄自己? 为什么心那么痛? 眼睛泛起泪水。 看她这样,他也一愣,双手缓缓放下:“你……” “对,我跟师兄是有缘,”她努力忍住泪,倔强地扬起脸,“我们怎么样与你无关,拜托你别再来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将她拉住。 “是我说错了,”声音竟已认真许多,“方才只是月儿她们请我去听曲喝酒而已,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这是在解释? 林菲菲愣了愣,擦擦眼睛,又挣扎起来:“关我什么事!说这些哄人的话,放开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爱去哪就去哪,我才没空理你干什么……啊——!!!!!” 人已在半空…… 这话不会刺激他了吧?他那欠扁的样子哪里像个容易受刺激的人,是自己受刺激了还差不多…… 还没等她想过来,已经伏在他的胸膛上了。 看看脚下,林菲菲腿一软——他们竟然已经到了树上!这棵树不算太高,十几米而已,不过摔下去骨折脑震荡已足够。 二人的位置实在不太好,因为这里已接近柔软的树梢,林菲菲只觉得脚下摇摇晃晃像踩着绵花,动作稍微大点,整个身子就会不住地来回荡漾。 她一动也不敢动,哪里还顾得上吃醋:“你你跑这上面来干什么?” 他往身后树干上一靠,手枕着头。 “乘凉。” 鬼才相信! “好好的乘什么凉!” 他叹了口气:“有人火气太大,不乘凉怎么睡得着。” “我睡不睡得着关你什么事!”林菲菲哼了声,恨恨地瞪着他,“谁要你带我上来的,快放我下去!” “你自己抱着我上来,怎的赖我。” “我抱你?”林菲菲不相信地低头,立刻尴尬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居然真的抱着他的腰,二人的姿势十分暧昧。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故意的!”她赌气要抽回手,谁知手刚一松,似乎有风吹过,整棵树竟莫名其妙地摇晃起来,她立刻又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他。 “奇怪,这明明是男人做的事,女人只要主动些,投怀送抱就行了,”他摇摇头,似乎很无奈地叹着气,“抱紧点。” 闻言,林菲菲立刻面露凶相,却又不敢松手,只好做只纸老虎。 “喂,快带我下去!” “我要乘凉。” “你!”林菲菲鼻子都要气歪了,半天才缓过来,冷静地发挥口才,“你给我听好了,我若不幸摔下去摔成个骨折什么的,你得赔偿医疗费、精神损失费,至少一百两,不,五百两银子,哼哼,还有,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懒懒地打断她的话:“所以叫你抱紧点。” 林菲菲噎住。 半晌,她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笑了,放在他腰上的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痒死你! 她开心地想…… 还不到一分钟,她已经笑不出来了。这个色狼根本就没有感觉细胞嘛,居然连眼皮都不动,一脸惬意的神情,倒像是自己在替他抓痒! “原来色狼不怕痒!” 林菲菲丧气地瞪了瞪他,忽然呆住。 凉风拂过树梢,温柔的星光透过稀疏的碎叶,撒在那俊逸的脸上。嘴微微抿着,嘴角微翘,隐隐透着几分笑意;长长的眉毛微微皱着,透出几分睿智、几分慵懒,格外迷人。 半晌。 “看够了?”他忽然开口,“看这么久可是要负责的。” 林菲菲吓了一跳,立刻红了脸。 昏迷,他不是闭着眼吗!这也能看到?! “喂!你再不带我下去,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用威胁来掩饰慌乱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底气明显不足。 果然,他眼睛都不睁:“你不敢跳。” “我……”下文再也接不上了。 “你?”那双凤目忽然睁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欠扁的脸居然还缓缓地朝她俯下来,“你怎么样?” “你干什么?” 她本能地往后缩,谁知紧张之下,脚下竟忽然一滑!还没等她叫出声,一手有力的手臂已将她紧紧搂住。 “叫你抱紧点,”他露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又仰头靠着树干,一手枕头一手抱着她,叹了口气,“总抱着别人还是不妥,女人是应该让人抱的。” “要抱也要叫有缘的师兄抱!”她别过脸,终于忍不住透露出心底那分醋意,“你算什么,不稀罕,人家又陪喝酒又会唱曲的,你爱抱哪个就抱哪个,别在这烦我!” “哦,”他又闭上眼,“在吃醋。” “自作多情,谁吃醋了!”她通红着脸挣扎起来,“你抱谁关我什么事,放开我啦!” 手臂依然没有松动半分。 温暖的怀抱似乎有种催眠的能力,伴随着习习凉风,稀疏而细碎的叶子在身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星光温柔的在身上抚摩,她渐渐放弃了挣扎……。 梦里,林菲菲发现自己似又腾空飞起了!她立刻惊醒过来,睁开眼,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不能在上面睡,”他放开她,帅帅地一抿嘴,“某人不稀罕我抱。” 睡着了? 林菲菲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已经站在了地上,不由尴尬万分。 “是是是,”她赌气道,“你去找稀罕你抱的人好了。” 说完就要转身走。 “会着凉。” “呃?”她愣住。 他看着她,轻轻道:“上面睡会受凉。” 这是关心? 没等她弄清楚,那张俊逸的脸竟然朝她俯下来。 天,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格外的明亮,格外的温柔,如同天上闪烁的星星。 渐渐地,那双眼睛眯起——春风掠过,春花灿烂,分明是夜里,为什么她会觉得遍地都是明媚的春光? 头上,低低的笑声传来:“吃醋的样子很好看,我喜欢。” 脑中空白。 他说喜欢?! 心底的甜蜜还来不及涌现,眼前灿烂的春光刹那间便隐去了,他居然已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剩下林菲菲愣在原地。 半晌。 她终于回过神,冲着他的背影跺脚。 “喂,你胡说什么!” “莫要再一个人乱跑,当心迷路。”懒懒的声音飘来。 迷路? “明明就不是,楚颖,你给我回来说清楚,谁吃醋了!喂……” 第三十八章 杨大帅哥与留言 “离开金陵?”林菲菲吓了一跳,“你要去哪里?” “九华山” 林菲菲想了想,终于记起了茅山上师父的话:“对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呢,中秋,九华山,你要去办事。” 他看了看她:“你可要去?” “我?”她愣了愣,笑嘻嘻道,“须要我帮忙的话,我就去。” “帮忙?”长长的睫毛里,冰雪般的眼睛又泛起如梦如幻的光辉,片刻,他忽然定定地看着她,“帮我?” 林菲菲有些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这个问题还需要确认吗! “当然。” 他点点头:“好。” “在现代,九华山我还没去过呢,”林菲菲本就贪玩,嘀咕了两句,立刻又兴致勃勃,“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明天?”她忍不住失声,“这么快!” 没有回答。 “那……我出去一下,跟疯和尚他们说说。”。 应该告诉他一声吧。 林菲菲快步朝秦淮客栈走去。 他竟然说喜欢,表情好象也很认真……脸开始发烫,手摸了摸头发——那夜回客栈睡觉时才发现,头上居然多了支漂亮的银钗,正是当初展家见到的那支,原来竟是送给自己的,他早就准备好了? 心中甜蜜刚刚升起,她又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不是喜欢妙清的吗?! 脚步慢下来。 这么几天过去,他都没来找过自己……他那些话在现代看来也太含蓄了!这个花花公子,难道只是想玩玩?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路快快慢慢地走着,秦淮客栈就在眼前了。 忽然,头上响起一个磁性的声音。 “只怕本公子来的消息传出去,全金陵的女子都要为我而神魂颠倒了。” 随后,是一声星爷味十足的叹息…… 林菲菲当场石化。 ——倒塌,有没搞错,古时候也有这么自恋的人?虽然不排除那声音确实很好听,不对,好象还有点熟悉…… 等她终于从石头重新变回人的时候,耳朵已经被无数女子的娇笑声与崇拜赞扬的语言塞满,似乎她们并不觉得这话好笑。 “杨公子还嫌为你害相思病的人太少?”略带娇噌。 “好容易来了,杨公子也不省心陪陪我们……” “……” 愣了半天,林菲菲脑袋里第一个反应终于形成——天,求求你不要打击我的耳朵好不好,古代女人是不是没有审美观念啊! 还没来得及酝酿第二个反应—— “想我,”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带着几分惆怅,“想必此地也再难见到如本公子这般人才品貌的人了。” 偶像! 林菲菲忽然觉得胃也不大舒服了。 还好还好,他还不知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些话,已经是很仁慈了,否则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实在难说…… 原来那秦淮客栈正在秦淮河畔,这一带烟花楼馆云集,而客栈旁边,正是一家看上去很高级的青楼,这些声音正是从上面传出来的。 怎么越听越觉得耳熟?林菲菲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地转过身,抬头一望,立刻忍不住失声叫出来:“是他!” 花团锦簇中,一个翩翩的身影左拥右抱,同样的白色衣服,同样的色调,穿在灵逸身上显得冰雪脱俗,但穿在他身上,却格外明朗与张扬。 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男女通吃”是谁! 此刻,那张令众多男人跳楼的脸上正荡漾着邪魅的笑容。说实话,就凭这张脸和那动听的声音,的确足以让女人倾倒。再看看旁边陪衬的美女,质量显然不低。 林菲菲还是忍不住发笑,就要转身往秦淮客栈走—— “楚公子也在金陵,竟没来看你们?”磁性的声音又响起…… 脚步立刻停下。 半晌。 她缓缓抬起头。 果然,一个黄衣美貌女子带着十分幽怨之色答道:“楚公子以前倒常来,如今不知怎的,竟也丢下我们不理了。” “哦?”那杨帅哥似听到了罕见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他如今当真转性了。” “敢情是嫌我们姐妹生得丑陋,往别处去了,”委屈的埋怨声,“只怕杨公子当着我们不便说,心里也如此以为呢!” 闻言,杨帅哥轻佻地伸出手指,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脸,居然柔声安慰道:“放眼金陵,谁敢说摘星楼的姑娘不漂亮,那他必定眼睛瞎了。” 果然,这话引起一阵喜悦的笑声,因为他在这方面作出的评价谁也不会反对。 然而同时,楼下也响起某人的气乎乎的声音。 那个色狼! 原本那双与某人极其相似的、漂亮的凤眼如今在林菲菲看来,也变得十分不顺眼了——色狼的标志! 于是,看他的目光开始由软转硬,最后,变得恨恨的。 楼上。 众人只顾聊这些风流韵事,哪里留意到楼下的醋缸。 一个穿绿衣裳的美貌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掩口笑起来:“楚公子纵要来,只怕遇见杨公子又要逃了吧。” 众女哄然。 先前那黄衣女子一边笑,一边还用手比划:“去年他在这里遇上杨公子,被杨公子拉着吃了半个时辰的酒,自那日以后,他再来时必定要先叫个人悄悄上来看看杨公子在不在。” “唉,本公子也是不知,”杨大帅哥似乎也很奇怪,面露遗憾之色,“你们说,本公子分明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与他志趣相投,为何他看到本公子总是要躲呢?” 又是一阵娇笑…… 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杨帅哥,不跟你混,那是因为大家都还要吃饭啊!林菲菲终于明白楚颖那副见了他就像见鬼一样的表情是怎么来的了,并非因为他真是双性恋,而是……可怜这群女人久受荼毒,已经习惯了。 她终于顾不上吃醋,弯腰大笑起来。 哪知,楼上那超级自恋的声音又响起:“你们看,下面那位姑娘总在那里笑,却又不走开,只是为了引起本公子的注意罢了。” 还有哪个花痴? 林菲菲赶紧忍住笑四周寻找,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姑娘。她不由疑惑地抬头向楼上望去,哪知——那双凤眼带着无数调侃与玩味之色,正望着自己呢! 旁边,那些女子也都看着她笑。 我靠,说我?!大哥你也太自恋了吧! 看来那天自己穿着男装,他并没认出来。林菲菲本想打击打击这个自恋狂的,不过想到正事,她立刻咬牙忍住爆笑的感觉,快步向秦淮客栈走去。 背后,又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看,她害羞了!” “……”。 走进客栈,林菲菲终于亲身体会到《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口中揍死唐僧后的感受——这个世界清净了!真是饱受折磨……她郁闷地叹了口气,理了下衣服就要上楼,哪知却被柜台旁的小二叫住。 小二居然还记得她:“是林姑娘吧,来找楚公子?” 她有些惊讶,点点头。 “楚公子前日已经带着那位姑娘走了。” “走了?”她失声叫出来,“去哪里?” 小二摇头。 他带着妙清师姐走了? 林菲菲默默垂下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你算他什么人,他须要跟你说?何况听刚才那些话,他分明就是个花花公子,又有大美女陪在身边,林菲菲,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气急之下,眼泪又泛上来,心里涌起从没有过的难受。她咬咬牙一跺脚,忍住泪意——哭什么,不争气,不就是个男人么! 哪知,旁边的小二却并不走开,只歪着头打量她,似乎在犹豫。 她抬头:“看什么?” 小二看得更仔细了:“林姑娘好象在难过?” “谁难过了,”她更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那就好!”小二居然开心极了,“楚公子说的还真准。” 林菲菲愣住。 “准?” 小二满脸崇拜之色:“楚公子叫小的问林姑娘是不是难过,若姑娘说‘关你什么事’,就叫小的转告姑娘一句话。” 林菲菲郁闷极了! 小二也很惊奇地看着她。 好半天。 她终于红着脸喃喃问道:“什么话?” “胡思乱想。” ……。 “该死的楚颖!” 林菲菲咬牙走出店门,想到小二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快要被气死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这还有没有隐私啊! 气归气,可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真的不再难过了。 这也是向来奇怪之事,女人一旦吃起醋,解释必定是最笨的法子,否则又何来“越描越黑”这个词,她既然爱吃醋,又怎会相信你带个大美女在身边会毫不动心?就算口里不说心里必定也是多疑的——当然,不吃醋的女人也有,只是少了些可爱之处而已。 某些男人不需要解释,也能让“醋坛子”们安心的…… 且说林菲菲正要往回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呼声:“小道长——” 还没转身她就已经猜出这是谁了。 “疯和尚!” 果然,疯和尚笑嘻嘻地走过来,二人既然熟悉,他干脆连合十行礼的规矩都免了,口里还是习惯叫她“小道长”。 “找楚施主?” 林菲菲有些尴尬,又不好抵赖,没事儿跑人家客栈来干吗。 疯和尚却并不关心:“他去镇江啦。” “镇江?” “正是,”他得意极了,声音却依旧很老实,“小道长可还记得那日他与贫僧打赌?” 她点点头。 “他输了,所以要去镇江替贫僧办件事。” 原来如此! 都是自己这“一文钱”害了他。林菲菲不由好笑:“什么事啦?” “杂事,”疯和尚拿破扇子扇了两扇,“不平之事。” 林菲菲哼了一声:“你倒好,自己学济公叫别人替你卖力,就不怕你家佛祖爷爷怪罪吗。” 疯和尚笑咪咪不回答。 “对了,”她想起正事,“他若回来,你跟他说……” 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了。 “说什么?” “说……我和师兄去九华山了。” “九华山?”疯和尚不解,“去那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啦,师父叫他办事。” 疯和尚点点头,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然又看了看四周,露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拿扇子遮住脸:“小道长,有件事贫僧还是跟你说的好。” 林菲菲见他正经起来,忙问:“什么事?” “你师兄那日使的道法不像是茅山派的啊,”疯和尚怀疑,“虽然也是紫符,可贫僧却从没见过那样的法术。” 她恍然,笑起来。 “他失忆了,很多东西都忘啦。” “失忆?”疯和尚愣住。 林菲菲虽也曾怀疑过,但灵逸无论怎么看也不会像坏人,何况他若是假冒的,妙清师姐和楚颖不早揭穿他了…… 果然,接下来一个月二人朝九华山行进,路上灵逸竟也随着她的性子,走走停停,直到七月下旬才进了九华山一带。 第三十九章 以毒攻毒 九华山地处江南丘陵,风景如画,果然不愧是名山胜地。奇峰峻岭、重峦叠障,清冽的山风夹杂着阵阵松涛,使人心旷神怡、万虑齐除。 何况这里又是佛门宝地,钟声隐隐,仙乐飘飘,一道暮钟响起,闻之者心清境明,不由少了许多俗世之心,十分适合参禅清修。 林菲菲跟着灵逸住进了一座古寺后面的客房…… 窗前。 衣衫仍透着万古不变的惨白,冷漠的脸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半眯着的眼睛正凝神看着手中折扇。 洁白的扇面上,一丛清俊的兰花。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轻快地闪进房间,摄手摄脚走到他背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师兄!” 叫声很大,可惜,那冷漠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意外之色,他甚至都没有转身,只看着手中的扇子。 “画得很好吧?”林菲菲笑嘻嘻地夺过扇子,又放在他脸畔比了比,连连摇头,“是你太帅了吧,我怎么觉得……它跟你很像呢!” 他一愣。 半晌。 冰雪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你喜欢?” “是啊,我家都喜欢兰花,”林菲菲来了兴趣,指着窗外的桂花树,“花之君子嘛,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你看现在秋天,桂花都快香起来了。” 他侧过身:“兰也并非全盛于春。” “当然,除了春兰,还有墨兰,建兰,寒兰多得是,”林菲菲得意地晃晃脑袋,“我家就种了盆,还是素心兰,上品哦。” 长长睫毛的掩映下,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忽然泛起奇异的光彩。 林菲菲却没注意到,只把扇子还给了他,又丧气地坐下来:“我说来早了吧,中秋还有大半个月,都没事儿做。” 半晌。 她好奇心上来,又作出副神秘的样子:“师兄,师父到底叫你来这儿干什么?” 没有回答是意料中的事。 师父真人就是偏心,重要的事儿都不告诉自己!林菲菲撇撇嘴,忽然眼珠一转,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拉了拉灵逸的袖子。 “好师兄,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怎么样?” 他却没料到她会来这招,立刻愣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冰雪般的眼睛里透着十分犹豫:“我……” 见他这副模样,林菲菲反而不忍了,他不能说一定有原因,或者师父交代的事很重大,唉,谁叫自己对帅哥总是心软呢! “算了算了,”她做作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我不问,你别为难了,没事。” 沉默。 “你可还有聊斋故事。” “聊斋?”林菲菲有些意外,“有是有,不过不多,我没看完呢。” “讲一个如何。” 说完,他竟然坐了下来。 这么个冰冷的人,居然会喜欢听故事,而且还是聊斋!林菲菲心底有些好笑,不过更多的是为他开心,难得他有兴趣。 于是,她想了想,挑了一个好结局的故事讲起来…… “施主这边请!” “恩,”充满磁性的声音,“多谢小师父,果然清净,正合我意啊哈哈,本公子比不得那起俗人,你日后便知。” 林菲菲刚从灵逸房间出来,立刻就听到了这两句对话。 瞠目结舌。 我的天,杨帅哥你好好的不在金陵城里祸害美女,怎么逛到这儿来了?又来祸害耳朵了啊啊啊~~ 那小和尚显然也石化中。 杨大帅哥却浑然不觉,还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立刻,林菲菲那副见鬼的模样便映入他的眼底:“这不是……不是……” “不是”了半天,他屈起食指敲敲额头,终于被敲出了灵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俊脸上又漾起邪魅的笑:“这不是仰慕本公子的那位姑娘么!” 林菲菲本已回过神,听到这句话又石化了。 见她没反应,杨帅哥奇怪地走过来,弯腰凑近她看了半天,摇头叹息:“不想姑娘竟痴心至此,难得,也罢,在下岂能辜负美人的心意?” 说完,他居然手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 到底是那小和尚天天诵经念佛觉悟高,早一步回过神将脸转过去:“阿弥陀佛,施主,此乃佛门净地。” “你你你……我我……”林菲菲也回过神,一把推开他,哭笑不得,“我,我靠,你有没搞错啊!”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靠?”杨大帅哥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四周,“什么?” 林菲菲郁闷了。 少顷,那要给人灌毒药的、邪魅的笑容又绽放开来,不过这次林菲菲一点也不觉得迷人,倒是肠子好象又要抽筋了。 她忍住爆笑的感觉,眼珠子一转。 “咳咳,”大模大样咳嗽两声,“原来杨公子早就对人家有意了?” 杨帅哥一愣。 在他发愣的空挡,林菲菲已经亲热地帖上来了,居然还主动挽起他的手臂,露出个“风情千种妩媚万端”的笑容。 “杨公子,”又嗲又腻的声音,“也不早说,原来杨公子早就钟情人家,是不是知道了?人家可是南宋第一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称‘少男杀手’的超级无敌美少女,唉,如今像本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已经很少见了……” 将自恋进行到底,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哇,哈哈哈…… 果然,面前那双漂亮的凤眼越来越大,俊脸越来越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估计他也没见识过这样自恋的女的。 ok,表演到位!要的就是这效果! 林菲菲心里快笑翻了。 “自从上次见到杨公子,人家对你的仰慕之情,那,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杨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本姑娘又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风情万种天真善良活泼可爱温柔大方幽默机智冰雪聪明的世间奇女子,”说着,居然半倚在他身上,“我们俩,岂不正好是天造地设……” 没等她说完,杨帅哥已迅速推开她,面无表情朝那小和尚道:“我们走吧。” “别走啊帅哥,”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林菲菲满脸遗憾,“你怎么好意思辜负我这样一个超级大美女的心意,你一定会后悔的。” “绝对不会!” 杨大帅哥捂住胸口,勉强吐出这几个字,一把挣脱袖子,也顾不得那再次石化中的小和尚,撒腿就往院子另一面奔去。 身后。 林菲菲终于弯腰爆笑起来。 “喂,帅哥,知道为什么别人见你就跑了吧,哈哈哈……”…… 无聊! 林菲菲在这佛家宝地住了几天,不但没有受到陶冶,反而俗心更重了。虽然九华山风景是很好,可灵逸天天都呆房间里,楚颖又不在,一个人还真的很无聊,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就把杨大帅哥吓住了,否则找他出去逛逛聊聊天也比一个人闷着好哇,虽然那人是自恋了点儿…… 不行,一定得出去走走,这么下去不得自闭症才怪! 哪知道,正当她关上门要走的时候,一个冷漠而飘渺的声音响起。 “去哪里?” “师兄?”林菲菲微微一愣,往常自己去哪里他可从不关心的,“呃,去山上逛逛,我看这地方风景还挺好。” “逛?”似乎不解。 “是啊,”她不满道,“天天关在屋子里闷死了,真无聊,不如出去走走。” 浓密的睫毛里,半眯着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也去。” 林菲菲有些惊讶,他难得有兴致呢。有人陪着自然比一个人瞎逛好多了,而且这里空气不错,多逛逛对他的记忆说不定也有好处。 想到这,她立刻点点头,二人缓步朝院门走去。 出院门时,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那杨大帅哥抬头一看是林菲菲,立刻一副见鬼的神情,招呼也不打就要往里冲。林菲菲忍住笑,自从那天过后他见到自己就这样了。 不过笑意立刻转成了疑惑—— 杨帅哥竟意外地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旁边的灵逸,很惊讶,很郁闷,又带着几分不相信的样子,怔在那儿。 灵逸却视若无睹,直走出门去。 林菲菲愣了愣,倒也猜到了些。那帅哥向来自恋得很,骤然见到灵逸这么如梦如画、比起他毫不逊色的男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吧。 哈哈哈,活该受打击! 她幸灾乐祸…… 黄昏,清凉的风送来松涛阵阵,暮钟隐隐,不知不觉已经离寺很远了。 二人并肩缓缓走着。 白衣飞扬,如同一抹微雪,在苍茫的暮色中格外显眼,而在它的点缀下,周围的景物也格外多了几分寂寥和凄凉。 他几乎不说话,也从不会让人觉得冷清。自从展家回来,林菲菲甚至能感到那平静的脸上,冷漠之色也褪却了许多,心里一直很为他高兴。 忽然,他停住脚步。 “以后天晚了不要出来。” “呃?”林菲菲回过神,奇怪,“怎么了?” “此地少寺庙,妖气甚重,一个人不要走太远。”泠泠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感情,在风中更显飘渺。 他在关心自己呢!林菲菲心中一暖,忙点头答应。 冰雪般的眼睛望着远处:“你认得他?” “什么?” “方才那人。” “是……”林菲菲愣了愣,这才明白他问的谁,“呃,不怎么认识,只知道他姓杨,应该是楚颖的朋友吧,怎么了?” “他道行不浅。” “他?”林菲菲失声,“他懂这个?” 他看了看她,点点头。 虽然吃惊不小,但林菲菲还是绝对相信他的判断——看不出来啊,那么自恋的杨大帅哥居然也是同行,还“道行不浅”,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这个自恋狂那天还真是被自己吓得可以…… 提到他,林菲菲又忍不住发笑,开始只是捂着嘴,哪料到笑意越忍越多,终于,她还是“扑哧”笑出声来,随即哈哈大笑,直不起腰。 灵逸转头看着她,目中渐渐泛起奇怪之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他不明白,林菲菲忙指手划脚把杨帅哥的事对灵逸形容了一番,等到解释完,已是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师兄,你,你不知道,哈哈哈不行笑死我了……那天,他眼睛都发绿了,哈哈哈……” 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许久。 “很好笑么?”似乎很不解。 她努力直起腰:“当,当然,你不觉得有趣吗?” 他沉思片刻,这才点点头:“应该是有趣吧。” 应该? 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林菲菲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望着那张莹白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心底反而泛起了无数的难过。 半晌。 她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使出平生最柔和的声音安慰道:“别难过,师兄,其实也没那么好笑的,是我反应太大了吧,呵呵……” “难过?”更茫然的声音。 不行了,再说下去自己肯定会哭,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脆弱了! “没事,”她转过脸,“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第四十章 杨剑飞 古松,破旧的木亭。 每天闲逛,倒也逛到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地方。这里离寺有些远,不过也省了清净,懒得听那些和尚撞钟念经,我们家祖师爷是老李,跟老释无关耶。 黄昏近了。 林菲菲却还趴在石桌上。 师父到底交代的什么事?前两句“来年中秋,九华山头”她倒是明白,是指时间和地点,可后面那两句“五色泉开,兰月齐拜”又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没听过九华山有什么五色泉…… 想了半天,她还是没头绪,心中郁闷——都快两个月了,不知道他从镇江回来没有?疯和尚有没有告诉他自己来九华山的事? 最关键的—— “他会不会来呢?”她嘀咕着,并不抱很大希望。他怎么舍得离开那繁华热闹的烟花之地,跑这深山里来。 呆呆地望着前方,明明知道那种花花公子通常都很容易变心,而且还那么欠扁,自己居然还会想他,烦! “不就是长得帅道法高武功好会画画吗,也没什么优点了,我怎么会想他!”林菲菲郁闷地喃喃自语,“不过好象这些已经够了呢!” 不知不觉,眼前朦胧起来…… 一个人影站在了她的背后,山风,掀起那绿色的衣袂,摇曳、荡漾,他整个人看上去悠闲得如同一丛青青的翠竹。 他竟已来了?。 该回去了。林菲菲揉揉眼睛望望四周暮色,站起身。 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浓浓的困意袭来,与此同时,胸口传来熟悉的沉闷感,玄紫石竟也发出了隐隐亮光。 有事!她心中一惊,勉强清醒过来,立刻转过身—— 熟悉的脸。 一袭绿衣,凤目长眉,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睿智与慵懒之色。 “楚颖!”她忍不住叫出声,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凤目渐渐眯起。 他笑了。 那笑容,却已不再像温暖的春风,也不再像灿烂的鲜花,而是变成了醉人的美酒、噬魂的******,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之沉沦。 看着这样迷人的笑容,林菲菲竟感到头脑莫名其妙模糊起来,只痴痴地望着他,玄紫石发光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 “你……” 她满脸通红,却不由也沉醉在这思念已久的、温暖的怀抱中,心跳不已——他竟然主动抱自己,这可以算是在表白吧? 迷迷糊糊想到这些,头也埋得更低……谁知就在此时,胸前的玄紫石竟骤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紫色光芒,刺入双眼。 林菲菲心中一禀,猛地清醒过来,警觉地推开他后退几步:“你不是楚颖!” “不是我是谁?”声音也温柔得让人难以置信,没有往日的调侃,却带着无比的魔力,令她沉醉,“你莫非不认得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温柔似水,不,比水暖和,比风温柔,带着魅惑人心的笑意,这种眼神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如梦幻一般,只少了几分清澈明亮。 林菲菲心里又开始模糊了,只见到他缓缓朝自己靠过来…… 忽然—— “够了吧,小狐狸!” 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扰乱了这道暧昧而旖旎的风景…… 闻言,楚颖愣了愣,随即发出几声轻轻的笑,身形一闪,竟消失不见了。 林菲菲傻住。 ——亭子旁边的古松上,赫然坐着个白衣男人。张扬、明朗的色调更衬得他风采翩翩,俊脸上带着自信玩味之色,正眯着一双凤眼看着自己呢! 半晌。 林菲菲反应过来:“是你!” 这不是那个超级自恋的杨帅哥么!! “正是在下,”他跳下树,冲她邪邪一笑,“姑娘也是修道之人,又有先天玄紫石,竟没认出那小狐狸么?” “呃?”林菲菲郁闷,“我只是觉得狐狸精大多是女的,哪里想到也有男的。” “姑娘此言差矣,”杨大帅哥哈哈一笑,顺手搂住她的腰,“天下之物皆有阴阳,方才本公子亲眼见它跑来,看了你半天,这才化为人形过来骗你。” 林菲菲没好气拍开他的手:“喂,给我放规矩点,这里可不是摘星楼!” “失礼,哈哈习惯了。” “你……”林菲菲忽然想到个很重要的问题,警觉地打量着他,“等等,你说你早就看见它来了,干吗现在才出来!” “是这样,那小狐狸要迷惑人,必会先读人心,再变成那人所想之人的模样,”俊美的脸上又挂起邪魅万端的笑,“原来姑娘喜欢的是……” “是你个头!” 一声大吼,林菲菲狠狠地踩他一脚。 “哎哟!”杨大帅哥哪里料到这个,疼得叫起来,“我说,我说你这女子怎的如此野蛮,楚兄怎会喜欢你……哎哟!” 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脚。 “我说,”林菲菲满脸黑线,“你现在不玩自恋,玩起八卦了?”。 深山里还真容易出妖精。 正如师兄所言,杨帅哥果然不是混的!师父真人说过,狐狸精魅惑之术最难对付,纵是旁观者也多少会受些影响,而他,居然能看出它的本形。 林菲菲斜瞟着他,心下暗暗佩服:“你叫什么?” 那双与某人极其相似的凤眼正有趣地看着她:“在下杨剑飞,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林菲菲,叫我菲菲就行了。” “楚兄不是人在金陵么,你怎的跑九华山来了,”说到这里,俊美的脸上又露出要给人灌毒药的笑容,“就不怕他移情别处?” 林菲菲白他一眼:“那个色狼关我什么事!” “色狼?”笑容更邪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做楚兄的女人,如何能妒忌。” “你少胡说!”她立刻瞪着他,“谁要做他的……” 话没说完,脸却红了。 杨剑飞居然也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趣极了,那副神态简直和某人欠扁的样子一模一样——色狼是不是都一个德行啊! “我说,”林菲菲郁闷地转移话题,“你是他的朋友?” “算是吧,”他想了想,摇头,“自从去年摘星楼一起喝过酒,他便躲着不见我了。” 谁敢见你! “我也奇怪,”林菲菲忍住笑,“你现在怎么不说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杨剑飞立刻白了脸,警觉地往旁边移了两步:“虽然那日明知你是故意说那些话,在下还是连晚饭也没吃。” 以毒攻毒,效果果然不错啊! 林菲菲笑得快抽筋。 “在下做出那般模样自有道理,”漂亮的眼睛居然也瞪了瞪她,道,“既然认识了,你可实话告诉我,楚兄他究竟是谁?” 是谁? 林菲菲愣住:“他不是楚颖么?”。 “楚颖?”杨剑飞像看鬼一样看着她,“你莫非还没看出来,以他的道行与武功,怎会无人提起楚颖这名字?” 无语。 “奇怪,”他喃喃自语,“当初在摘星楼一见他,我便已奇怪了。” “因为他经常在那种地方混吧,色狼!”林菲菲嘀咕,“你道法不也很高吗,师兄说你不是一般人,我不也没听过杨剑飞这名字。” “我不一样,”杨剑飞摇摇头,“你师兄也不是一般人。” 林菲菲得意地白他一眼。 “当然,我师兄可是大名鼎鼎的灵逸公子!” “原来是他!”杨剑飞恍然大悟,发出一声星爷式的叹息,“早闻灵逸公子不凡,果然不错!想不到这世上除了本公子与楚兄,竟还有如此人物。”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菲菲觉得胃又有些不舒服了。 幸好他及时打住:“早该想到,你身上有玄紫石,自然是茅山紫虚真人门下,果然真人也已有了安排。” “你认识我师父?”林菲菲奇道:“什么安排?” “你不知?”杨剑飞诧异,“那你们为何来九华山?” “你是说……”林菲菲忽然停住,眼珠子一转,“你也是为这个来的?” 中计。 “自然。” “要等中秋?” “不错,待中秋之夜五色泉现世,师父他老人家也会来,”他点点头,“我先来一步却是为了等人。” 倒也不是杨剑飞真这么容易中计,而是因为见到了那颗先天玄紫石,他已认定了林菲菲一定是茅山的人,所以说话才不防备。 原来真有“五色泉”! 林菲菲恍然:“你要等谁?” “自然是最想得到五色伏月石的人,”他想了想,又改口,“也可以说不是人,我本怀疑是……唉,现在又无着落了。” 五色伏月石?“五色泉开,兰月齐拜,”林菲菲心中一凛,既然有五色泉,那……“你是说那个拜月素心兰魂?” 他点头:“你知道。” “我见过。”。 闻言,杨剑飞吓了一跳:“你见过?它到底如何?” 林菲菲转转眼珠,看了看他:“不如何,姐姐我道法高强,把它吓跑了。” 杨帅哥好像要晕倒了。 “真……真的?” “假的,”看他一副见鬼的表情,林菲菲快笑趴下,“不过它倒真没害我。” 半晌。 “实在好运气,它竟没害你……”杨剑飞长长吐出口气,摇摇头不解,“那拜月素心兰魂只怕你师父也未必能胜它。” “它要那个什么石头做什么?” “五色伏月石集天地日月之灵气,本是应运而生,大凡草木精怪只要得到此物,便离仙道不远了,”他想了想,又露出烦闷之色,“素心兰乃草木中至贵者,最能感应五色伏月石的灵气,倒是人最难,师父他老人家也只算出在九华山,却不知到底在哪里,只好叫我先来查探了。” 林菲菲明白过来:“原来它是想成仙。” 杨剑飞诧异地看着她,神色凝重:“它既已舍弃兰形,如何能成仙,是成魔罢了,只怕还会引起当世之浩劫。” “浩劫?”林菲菲浑身发冷,“你们就是来阻止它的?” “你竟不知?”他开始怀疑。 “我啊,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师父是叫师兄去办,没有告诉我。” “……”。 一进门,便见到院中那白色人影,林菲菲立刻迎上去:“师兄?” 冰雪般的目光一闪,却冷冷看向她旁边的杨剑飞。 林菲菲这才想到他们不认识,正要介绍,杨剑飞已早一步亮出了招牌式的邪魅笑容,抱拳道:“原来是灵逸兄,小弟杨剑飞,久仰大名,幸会。” 半晌。 灵逸竟再不理他,自顾自转身回房了。杨剑飞愣住,脸色渐渐也不大好看起来,估计他还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林菲菲急忙解释:“我师兄不喜欢说话,他也经常不理我,你别介意。” 片刻。 他看着紧张的林菲菲,居然微微一笑:“我岂会如此容易生气。”。 白色人影一动不动立于窗前,那双永远半掩在睫毛下的眼睛正望着远处。夜幕来临之前的山风总是特别大些,洁白的衣袂微微颤动。 林菲菲慢慢挨过去:“师兄?” 沉默。 “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林菲菲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 “你也喜欢兰花吧?”她指着他手上的扇子,没话找话说,“你怎么天天都在看它?是因为兰公子苏姑娘他们的故事?很感人?”想到他喜欢听聊斋故事。 “你喜欢。” “呃?”她明白过来,点点头,“我是喜欢兰花。” 半晌。 冰雪般的眼睛忽然直直看向她:“你们认识?” “我们?”林菲菲想了半天总算明白他问的谁,不由拍拍他的肩膀,满脸佩服,“你说得太准了!他叫杨剑飞,真的懂道法,刚才还救了我一次。” “救?” “就在那边亭子里,我们上次去过,旁边有棵松树,记得不?有只……狐狸要害我,”说到这里,林菲菲脸上又有些发烫,“幸亏他出来吓跑了它。” 目光一冷。 “狐狸,”他喃喃念了遍,转过脸,“以后不要走得太远。” 林菲菲忙点头。 ——今天若不是杨剑飞,自己还真的麻烦大了呢! 沉默许久。 斋饭估计已经送来了吧,见他不再说话,林菲菲正要转身回房间,谁知,他忽然转过脸来:“不要和他在一起。” “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们在一起。” 说完,他又转过脸看着窗外了。 林菲菲呆住。 他不喜欢,什么意思?难道……不要多想啊,他一向都是不爱理人的样子,或者,是因为不喜欢杨剑飞…… 第四十一章 为谁悲哀 山头,微月如钩。 朦胧月下,一道银光如闪电般无声无息地划过。眨眼间,峰顶大石上竟出现了一个颇为俊俏的男子,银白色的衣袍随着山风飞舞,一双迷人的眸子映着月光,微微闪着魅惑人心的光泽。 月儿弯弯。 “中秋将至,”温柔醉人的声音响起,令人闻之浑身酥软,“五色泉现世,松老头他们这次只怕要打个头破血流了,有趣!” 说着,那张俊脸居然如小孩儿一般,泛起幸灾乐祸的顽皮神色。 正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原来是只银狐。” 银袍男子吃了一惊,急忙收回视线,这才发现,对面两丈远的石上,赫然也负手站着个人。白色衣衫映着薄雾般迷蒙的月光,更透出冷冷雪色。 “你……”十分意外的声音。 冰雪般的眼睛看了看他,又望着天边月亮,遥远的云端,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银狐素来要强,此峰该只有你一个?” 银袍男子并不回答,只用那双动人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他。 半晌。 “你没有本形,莫非是人?”俊脸上又露出顽皮之色,带着几分赞许,“人类能看出我的本形,道行不浅。” “此峰只你一个?” “自然,我银狐岂会与它们那起卑贱之族为伍,”银袍男子傲然一笑,竟然也是百媚横生,“莫非你也对此峰有所妄想?” 他并不回答,却又看着他道:“果真就你一只狐狸?” 银袍男子美眸一转,随即眯起,如同天边弯弯的月儿,衬着并不明朗的夜色,泛出迷人而稚气的光泽。 “那,就要看它们有没有胆子来了。”骄傲的语气。 “如此便好,”冰雪般的眼睛一闪,他喃喃道,“银狐虽厉害,族中却向来不旺,修至人形的不多,可惜。” “可惜?”银袍男子愣了愣,半晌,俊俏的脸上又泛起顽皮动人的笑意,“听阁下此言,竟是要降我?” 白色人影并不回答,只抬起一只手。 顿时,一片腾腾白雾凭空升起,如同被飓风吹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速度奇快,眼看便要将那银袍男子吞没。 银袍男子并不惊慌,反笑道:“要降我,只怕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变了脸色。 只因他已发现,自己八百年的法力在这一瞬间竟似已完全丧失,全身根本连半点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雾将自己吞没! 飘渺而又清晰的声音传来:“我不必降你。” 是死! “你……怎会……”迷人的眼睛已失去了魅惑人心的光彩,只剩下极端的恐惧、绝望与不信,“你是……” “你该死。”冷冷的声音…… 朝阳初露云端,向大地绽放着柔和的眼波。晨钟荡漾,整座山岭显得神圣而肃穆,小小山寺中,和尚们来来往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谁这么忍心,竟将它打死了!” …… 林菲菲刚走出院门,便听到殿外一阵喧闹声,她生性爱凑热闹,立刻伸手拉住个小和尚:“出什么事儿了?什么狐狸,是不是妖怪?” 那小和尚见是她,合十行了一礼,满脸惋惜道:“阿弥陀佛,好好一只银狐,竟被人狠心打死了。” 银狐? 林菲菲愣了愣:“在哪里?” “小师弟清早采药,在那边峰顶捡到的,罪过,那只银狐在这里许多年了,与我等相安无事,倒也不坏,方丈与师兄们正商量着超度它,阿弥陀佛!”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昨天狐狸变楚颖骗自己,林菲菲心底正没好气,不过听到是只银狐,她又来了兴趣——师父老人家好象说过,银狐在狐类中极其稀少,若修炼成精,自己这点道行还不容易对付呢…… 果然,外面早已围了一群和尚,都在摇头叹息。 中间地上,一只硕大的狐狸静静躺着,洁白的皮毛没有半点暇渍,如水一般光滑,衬着初升的朝阳,隐隐泛着油光。 “可怜,它虽是妖孽,倒也不坏,那日还替我采了些药呢!” “好狠心!” “可惜了几百年修行,阿弥陀佛,赶快将它超度了罢!” “……” 众和尚议论纷纷,林菲菲听得呆住。 杨剑飞正蹲在旁边,见了她立刻站起身来。 “正是你遇上的那只,”他摇着头,“昨日我瞧他只是顽皮想逗你,并无恶意,这才没有拿他,谁知……唉!” “什么?”林菲菲快要晕倒,“你说它顽皮?” “自然,”他有趣地看着她,俊美的脸上又泛起邪魅的笑,“银狐生性顽劣,喜欢捉弄人,昨日它必是见你思念楚兄……” 说到这里,见林菲菲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半晌。 林菲菲不解:“可……狐狸精不是经常迷惑人,害人的吗?” “害人?”杨剑飞愣了愣,诧异万分,“它怎会害人?这狐类只是天生顽皮好耍罢了,以媚术害人却是极少的。” 它竟不坏! 一阵风吹过,洁白的皮毛微微颤动,如水波般荡漾…… 看着白狐僵硬的尸体,听着众人的叹息,林菲菲忽然愧疚起来——真误会它了,谁叫传说中大都说狐狸精坏,担了这个恶名呢…… 许久。 她喃喃道:“怎么被人打死,它真是太不小心了。” “它修炼了几百年,怎会轻易被人打死,”杨剑飞看着白狐,也有些色变,“它是被毁去了元神,精魂俱灭。” 林菲菲一惊,失声道:“那个杀它的人也懂法术?” “道派中人常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惜……”看着周围忙着要超度它的和尚,杨剑飞那自信张扬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与平素不相称的悲哀与沉痛之色,“超度,它已神魂俱灭,又如何超度……” 林菲菲也黯然。 当年那个什么普觉和尚就是这种“降妖除魔”的高人,所以才会将兰公子毁去精魂,这个时代多数人都认为妖怪该死,而自己遇上的妖怪反而满可爱的。 打死这只银狐,说不定那个高人正在得意呢……。 窗中,两个人影。 一个黄衣女子,一个白衣公子;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冷漠如冰。自从早上见到那只白狐,林菲菲心情一直不大好。 “师兄,昨天我遇上的那只狐狸被人打死了。”十分郁闷的声音。 “它害你。” “它没害我,”林菲菲坐下来,往桌子上一趴,“原来它只是逗我好玩,我还以为狐狸精都是害人的,错怪它了。” 他点点头:“银狐生性顽劣。” “是啊,挺可爱的,虽然不关我的事,可我怎么总觉得像是自己害死它的呢?”她更郁闷了,喃喃自语,“真可怜,到底是谁杀了它……” 半晌。 他看了看她:“它戏弄于你。” 林菲菲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皮:“它真的太调皮了,不过对我也没什么恶意,不算坏啦,谁那么狠心杀了它!” 愣住。 冰雪般的眼睛微微眨了两下,立刻又望向窗外…… 接下来几天,杨剑飞由于任务在身,也没空去追究这事,何况就算查出来,不过是打死个妖怪,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倒是林菲菲想起来还有些难过。 常言这个时代人命卑贱,哪里知道,最悲哀的却是妖怪…… 中秋。 天初黑,圆月已经挂起,漫天晴光如瀑布般泻下,庭中地面白白一片。时而微风吹起,空气中隐隐传来淡淡的桂子香气。 灵逸早就说过他今晚上会出去,但那个拜月素心兰魂有多厉害自己可是见识过的,他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 林菲菲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门忽然被推开…… 俊美的脸带着惯常的冷漠表情,洁白的衣衫没有一丝褶皱。 “师兄?”林菲菲有些意外地站起来,“你不是说要上山吗?” 他点点头,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还早,过来看看你。” 月光斜射入窗,那冰雪般的眼睛也凭空增添了几许柔和。林菲菲心中感动,他能抽出时间过来陪自己说话,已经很难得。 中秋节,他就不想家吗? 林菲菲又坐下,好奇道:“师兄,你家在哪里?” “兰陵。” “你也住兰陵?苏姑娘他们的故事不就是发生在那里吗?”林菲菲想了想,“兰陵,兰花也应该很有名吧。” 他愣住。 半晌。 “想去?” 林菲菲点头。 长长睫毛的掩映下,冰雪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待今日之事完了,我带你去可好?” “真的?” 他点点头。 想不到自己也能见到古代的兰陵风光,林菲菲顿时兴奋起来,两眼发光:“太好了,你也可以顺便回家看看,呃,对了,你该很久都没回去了吧,不想他们?” “他们?”他一愣。 “你爸妈,啊不,是爹娘,你家有哪些人啊……” 半晌。 他忽然转过身:“我要上山了。” “要去等伏月石吗?”林菲菲站起来望了望窗外,有些担心道,“那个拜月素心兰魂很厉害的……” 他目光一闪,打断她的话:“你如何知道这些。” “杨剑飞说的,没关系啦,我又不会说出去,”她白了他一眼,立刻又露出兴奋之色,“正好,他和他师父都会去,到时候你们联手,应该打得过。” 沉默。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他道:“那个素心兰,万一他们要杀它,你替它说说好话好不好?那次它也没害我们呢,应该不会太坏。” 想到银狐的下场,林菲菲还是有些难过,杨剑飞自然不是那种一心“降妖除魔”的人,不过他那师父就不好说了。 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林菲菲又转了转眼珠,忍不住试探,“呃,师兄,我也想去看看那个五色伏月石到底是什么呢……” “待我拿到给你看。” “真的?” 他点点头,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冷漠的眼睛不觉已泛起了几分温柔之色。 “还是师兄你老人家最好了!” 看看宝贝就不错,自己这点道行哪敢亲临现场!林菲菲兴奋地拍拍他的肩膀,谁知,笑容刚刚绽开,又僵在了脸上。 ——没有看错?刚才那苍白有型的嘴唇似乎也弯了弯。 “我要借你的玄紫石。” “呃,好啊,”她回过神,立刻从脖子上取下玄紫石递给他,有些疑惑,“师父不是说你也有块吗?” “都要用。” “哦,”林菲菲点点头,又担心极了,“那你小心点,要不要我去帮忙?” 半晌。 “就在这里别走。” “呃?好。” 林菲菲答应着,有些莫名其妙,晚上自己一个人能走哪去?想到这,不由好笑地看看他,哪知这一看,她又愣住了。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竟然透着一丝罕见的笑意。 “等我回来。”。 夜深,古寺。 佛堂、禅院、石塔……万物皆沉浸在一片清辉里,虽然是山上,中秋气息也依然不减,反而比市井多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 分明是团圆的人间佳节,可世上的愁思却比平日都多,不信你便去翻那唐宋诗文,千古名篇必定多是愁苦之作。 忽然。 一道轻灵的影子掠过高墙,犹如鱼儿般潜入房檐的阴影中。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看着庭院如水的月色,他轻叹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喃喃道:“在哪间房呢,大师们可千万莫要将在下当作梁上君子才好。” 说完,一只优雅的大燕子平平掠开,飞出檐外。 第四十二章 山中共婵娟 窗内。 熟悉的人影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似乎在发呆。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瀑布般的光泽。 “还好,不算太难找,”他坐在树上,惬意地看了半晌,长眉忽然又微微皱起,“虽是人间佳节,却容易勾起许多情思。” 果然,话音刚落,窗里的人已经擦起眼睛来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掠下—— 谁知,她竟忽然露出一副很难过生气的样子,指着那个茶壶,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其实不像表白……” “……不管我……” “……去得意楼了吧,色狼……” 渐渐,凤目眯起。 得意楼?色狼? 看来,还是坐这里慢慢欣赏比较有趣…… “等我回来。” 林菲菲坐在窗边,心情复杂。想到那双温柔得出乎意料的眼睛,想到那眼中罕见的笑意,但愿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你们有缘。” 想到师父的话,她心中更乱。 难道自己和他真的“有缘”?最关键的是,这个“缘”到底限于什么程度?自己喜欢的明明不是他啊,楚颖若来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解释…… 忽然,心中一惊。 师父说自己和师兄有缘,难道楚颖……难道他最终不会喜欢自己?对了,他不是喜欢妙清吗,她那么漂亮!而且他那种人本来就很花心…… 没有自信,什么事便都容易往坏的方面想了。 他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认真的,怎么连去镇江都不说一声,甩下句话就带着美女人影不见,都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回金陵了吧,疯和尚也该告诉他了…… 心里又酸起来。 林菲菲忽然觉得委屈极了,不由擦擦眼睛,呆呆地看着茶壶,自言自语:“其实那些话真的不像表白。” 那天,他在得意楼…… 烦!她用食指按着那茶壶,潜意识将它想象成某人欠扁的脸:“骗子!说过了话,又不管我,去得意楼泡美女了吧,色狼!” 他若不喜欢自己,那天在得意楼,为什么还承认自己是他的……为什么还要追出来?满天星光里,他的表情明明那么真切,那么温柔,好象还听到他说喜欢自己吃醋…… 他真的喜欢? 林菲菲眼睛一亮,却又立刻黯下来,她想起了那天找他时,妙清那酸酸的语气。 妙清和师兄两个简直是现代闪电势分手的楷模啊,一句话不说就分了,而且那个美女好象也转而对他有意思了呢,那不是正好…… “更好啦,哥有情妹有意,古代表哥表妹经常会来一段啦,”摸摸自己的脸,她又泄气地往桌子上一趴,“怎么会喜欢我!” 难道真的无缘,他只是想玩玩,故意捉弄自己吗! 那个混蛋楚颖! 终于—— “楚颖!”她又委屈又气愤,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指着那个茶壶叫起来,“你个骗子,色狼,混蛋,花花公子……” 得,能想到的都用上了。 忽然,窗外响起一声苦笑。 “能少骂在下几句么?”?!!!。 门,打开。 熟悉的、俊逸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依旧带着几分慵懒之色,一副欠扁的神情。 真的是他! 林菲菲根本没想到他会来。不到两个月,他应该是先在镇江办完事,回金陵才听疯和尚说起,一定赶了许多路…… 心中又高兴又感动,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打转了。 “想不到去镇江一趟,竟又有了这许多别号,”他长眉一挑,“骗子,色狼,混蛋,恩?花花公子?” 全听见了?!! “你本来就是花花公子,”小声嘀咕着,有点心虚,“你……怎么来了?” “原本的确是不想来的,”他若无其事地侧过身,负手而立,“只是怕某人因思念我哭鼻子,就来了。” “思念你?” 真够自作多情的!林菲菲心中那点感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看,”对那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他自顾自端详她半晌,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然哭了。” 忘了脸上还有眼泪! 林菲菲尴尬不已,正要伸手擦——修长干净的手指已经抚上她的脸,轻轻擦去上面的泪痕,害她像个傻瓜一样呆住。 “想我就说吧,我不介意,”他嘴角一翘,“想多久也没关系。” 想? 她确实很想…… 很想在那欠扁的脸上添副墨镜! “谁想你了!” “我想你了。” “呃?”。 他想? 林菲菲脸上发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颖却帅帅地一抿嘴,走到窗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若有所思地看了起来,看得她心虚不已。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保佑啊,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愿只是自己骂的那几句……想到前面那番间接“表白”,她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终于,他只是倒了杯茶。 林菲菲松了口气。 他暗暗好笑:“怕什么?” “我……”林菲菲脸一红,嘴硬道,“谁怕了,我是为你感到可惜,中秋节耶,跑到这山上来,不去泡美女,也不陪……表妹,真可惜。” 见他诧异地看着自己,林菲菲立刻庆幸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原来你同意?”他果然中计,露出懊悔的神情,“早知道……” “早知道你心里还是想去!”她立刻打断他的话,恨恨地揍他一拳,“花心!色狼!” “了不得,吃醋了,”他摇头仿佛十分不解,一双凤目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女人为何总要口是心非呢?” “不是说我喜欢你吗,”她转转眼珠,笑眯眯把脸凑到他面前,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脯,“所以,吃醋、口是心非都是因为喜欢。” “是吗,”他苦笑道,“可不可以换个方式喜欢?” “我不高兴!”。 “喂,看什么……”林菲菲嘀咕着,浑身不自在。楚颖却依旧端着茶杯,斜靠在窗上,一双凤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奇怪。” “什么?”他也有不明白的? “为何总说‘泡’美女,何为‘泡’?” “呃?这个嘛……”林菲菲傻笑,对象水平不同,当初给妙妙的“泡茶说”自然不适合他,她郁闷地转了转眼珠,咳嗽两声,“咳咳,这个泡嘛,就是……咳,就是陪的意思,泡美女,就是‘陪’美女。” “原来如此。”他受教地点点头。 “知道就好。”词语新解,见他居然还一副认真无比的模样,林菲菲努力忍住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今夜我泡你。” “咳……”一口茶呛住,林菲菲边咳嗽边指着他的鼻子,“你……咳咳……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莫急,”他嘴角一翘,拍拍她的背,目中闪过一丝有趣之色,“原来我陪你,竟让你如此感动么。” 打嘴! 可这是自己亲口胡掰的,林菲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仰脸怒视着他,那张俊逸的脸上却依旧挂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他故意的! 四只眼睛呈凝视状。两只怒气冲冲,两只似笑非笑。林菲菲恨恨地发现,面前某人居然还是那副欠扁的模样——忘了色狼的脸皮都很厚! 脸好烫! 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她慌乱地收回目光,然而,与此同时,对面楚颖竟也迅速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搂入怀中! 他想干什么! 林菲菲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修长的手指已抚上了她那白皙光滑的脖子和胸口,并且在上面缓缓游离、摩挲…… 啊?难道他想—— 心跳更加快起来,不纯洁的想法掠过脑海,他怎么可以在这里……林菲菲满脸通红:“你……” “你的先天玄紫石呢?”他忽然沉声打断她的话。 她一愣:“师兄说他有事借去啦,怎么了?” 泄气极了。 原来刚才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是在找那颗先天玄紫石呢,看来自己果然太没魅力了,当初他还说“没什么好看等于没看”…… “他人呢?” “上山啦,”她想了想,“今天是中秋,这九华山会有五色泉出现,师父叫他去办事,还是我转告的呢。” 谁知楚颖听到这话,竟似吓了一跳,立刻抬头望着天空。 “五色泉?”他喃喃念道,“嘉定八年……五色伏月石!” 忽然,他双手扳住她的肩,长眉紧皱:“你是不是将阴阳通灵术法咒告诉他了?” 林菲菲奇怪:“你怎么知道?” “早怀疑是他了,我跟了你们许久只道他并无恶意,怎么就没想到……”楚颖松开她,长长叹了口气,“笨蛋!” 林菲菲愣了下,瞪眼道:“谁是笨蛋?” “我是笨蛋,”楚颖苦笑,看着她摇头,“怪不得常说红颜祸水,一路上只顾着‘一文钱’,这下真误了大事了!” 说完,他忽然搂住她的腰,掠出院去。 “只怕还来得及。”。 夜空如大海般深邃广阔,飘着几缕浮云,一轮皓月高悬。晴光如水,无声地流向人间,四周群山众壑都披上了银纱,更为这中秋之夜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的色彩。 山中众寺也失却了平日的生气,钟声不响,万籁俱寂。 “是了,芙蓉峰。”泠泠的声音飘渺而悠远,仿佛来自天边,“抽蕊拆瓣,亭亭出水,芙蓉凋处,五色泉现。” 如水的月光下,雪白惨淡的衣袂仿佛在冰天雪地深埋了千万年,透着寒色。冰雪般的眼睛久久凝视着长空的皓月,眉头微皱。 “中秋已至,芙蓉已凋,兰月来拜,仙泉何不现世。”似是询问,似是喃喃自语。 话音方落—— 月光忽然奇怪地黯淡下来,天上的月轮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缺口中,倏地迸射出一道强烈耀眼的光柱,直直地射向大地,射向芙蓉峰,周围几百里都亮如白昼!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短短两三秒时间,那光柱便消逝了,但不远处,却又闪现出一片五色的光芒,时明时灭。 立刻,一道白影迅疾地掠去。 第四十三章 群妖逐鹿 “那是什么?”林菲菲吓了一跳,指着天上那道光柱。 “芙蓉峰!”楚颖长眉皱起,脸色凝重,手指不知从哪里迅速拈出一道紫符,念动了几句咒语,随即打横抱起她,往山上掠去。 这咒语好熟悉啊……林菲菲心中疑惑不已,她仔细想了想,发现竟和茅山派咒语十分相似。 他怎么会…… “你怎么会我们的道法?”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别说话。” 林菲菲闭上嘴,他现在在行法,不能分神吧?带着心中的疑惑,她不由回头望了望,这么一望,更目瞪口呆——这么几句话时间,他们竟然已走出了好几百米!闪烁的五彩光芒看起来又近了些。 “这……”她看了看他,立刻又忍住。 他轻轻叹息一声,似乎知道她心中的疑问:“这是缩地法。” 缩地法! 林菲菲曾经听紫虚真人说过,缩地法虽然没有传说那么神,但比起平日走路,确实要快上两三倍,何况现在他又加上了轻功。 不过紫虚真人也说过,缩地法对灵力道行都有极高的要求,极少有人能使。 他竟然会缩地法! 林菲菲自卑地叹了口气…… 芙蓉峰上,万木苍翠。 峰头,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竟嵌着一整块巨大的方形岩石,不知是自古就有的,还是忽然飞来落在这里的。岩石边缘与地面平齐,越往中央,越凹下去,形如砚台。 五彩之光正是从那岩石中央凹陷处射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上面。 不同的是,那里的石质明显异常,圆圆的,晶莹剔透,里面竟隐隐似有五光十色的水波在层层荡漾、起伏,还不时冒着气泡,随着五彩光芒的明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他站在巨石边。 白玉般无暇的脸上,依旧无半点表情。只有从那半眯着的眼睛中,才能看到一丝喜色。 “原来五色泉是这般!” 他轻声叹道。 忽然—— “你是谁,莫非对神泉有非分之想?”阴阴的声音响起…… 一阵妖风平地扫起,明朗的月光竟忽然被什么遮住般,黯淡无比,一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雪白的身影却依旧面向五色泉,漠然而立,并不转身,也不惊慌。 待风定住,空地上竟出现了一大群人。 这群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美有丑,高矮胖瘦不齐,身上衣服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杂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是谁!”尖细的、悦耳的、娇媚的、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不动。 “知道对你们并无好处。”泠泠如琴声般的声音。 众人都愣了愣。 半晌。 一个绿胡子老头拄着拐杖走出来,喋喋怪笑:“小子,是不是也想抢伏月石?” “但凡同类,都想得到,”他转过身,看了众人一眼,又仰头望着天空的明月,“灵物自古归强主,倘若落到群废物手中,岂不玷污了它。” 众人哗然。 “这小子……” “说谁是废物!” “什什什么?”那绿胡子老头气得吹起胡子,“他说我们是废物!” “松老头,你本来就是老废物。” 嘻嘻的娇笑声响起,一个粉衣女子摇摇摆摆走出来,一张俏脸精致无比,纤纤小手正捂着嘴笑呢。 “你也敢骂我?”绿胡子老头大怒,拐杖恨恨往地上顿了两下,就要挥杖上前。 “哟,急了,”那女子丝毫没有惧色,只是娇笑,“要打架?留些力气抢神石吧,只怕谁都盼着你我打得头破血流呢。” 绿胡子老头愣了愣,狠狠瞪她一眼,果然不再作声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愤愤道:“桃夭,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何用我挑拨,”那个桃花精伸手掠了掠额上发丝,斜斜瞟众人一眼,笑道,“我们今夜不都是为了五色伏月石么?神石只有一个,反正都要打上一场。” “要打也不该此时,”一个黄衣秀士走出来,声音悦耳好听,“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拿到神石?先前我们是怎么说的,等合力破了五色泉,神石出世,我等再各显本事。” 立时,他的话引起一片附和声。 然而同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也响起:“你们不配。”。 众人一愣,这才又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来。 “配得到它的,”冷漠的声音,“只有我兰族。” “素心兰?”惊叫声。 已有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世间草木,素心兰无疑是最难修炼成精的那类,而它们一旦成精,法力灵气都是普通草木难以企及的。 那粉衣女子似也有些失望,但片刻之后,精致的脸上又泛起了媚笑:“原来是兰君,果然风采动人,妾身愿尽微薄之力,助兰君一举夺得五色伏月石,早成仙道,不知兰君肯收容否?” 众人立刻哗然。 “桃夭你……” 桃花精却依然面色不改,盈盈巧笑,风情万种:“兰君说得不错,灵物自古归强主,莫非今夜还有人能胜过他不成?” “九华山的宝贝岂容外人抢去,”绿胡子老头忿忿道,“我等联手,莫非还怕了他?” 黄衣秀士点头:“松老说得不错,我们若联手而上,胜他足够。” “拂云公子说得对,”一个怪怪的声音,“咱们大伙儿一起上哇!”。 五色泉依旧在石内涌动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如雪的俊脸映着忽明忽灭的五彩光芒,依旧冷漠无丝毫表情,看不出半点害怕的情绪。 冰雪般的眼睛看着月亮,虽然半眯着,却还是让人感觉到有月光射进了里面,闪烁明亮。 众人都呆了。 忽然,那绿胡子老头似想到了什么,全身一抖,面色大变。 “你你……”他指着那白色影子,骇然叫道,“你是拜月素心兰!” “拜月素心兰?!” “怎么会……” 众人骇然,都连连后退。 他不言语,只负手静静立于月下。 沉寂片刻,人群中终于又响起了窃窃的议论声,大半人面上都浮现出害怕、失望与不甘之色,似有了退意。 “我说绿胡子,你没看错吧,”黄衣秀士一声嗤笑,打破了众人的议论,“拜月素心兰已有近千年未曾现世,哪里就那么多,他只怕就是个兰花精。” “老夫活了一千年,还不如你这黄口小竹!”绿胡子怒了。 黄衣秀士闻言却并不生气,只笑道:“我是黄口小竹,你也不过是绿胡子老松,今日伏月石本来就是能者所得,在下也不过是为众位着想,莫要被人骗了,白白错过了良机。” 果然,那些原本准备走的又犹豫了。 绿胡子老头不再回答,只远远看着五色泉不舍地叹了口气,随后擦了擦汗,竟躬身向灵逸作揖陪笑道:“方才实在是老妖冒失,得罪尊驾了。” 冰雪般的眼睛并不看他,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立刻,像是得到大赦般,那绿胡子老头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幸灾乐祸地看了看余下的众人。 见他这么轻易放弃了争夺神石的机会,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果真要与我争。”似是询问,却又似在自语。 “素心兰成精已是罕见,何况拜月素心兰,”黄衣秀士依旧不信,“五色伏月石到手,仙道便又近了一步,诸位苦修多年,轻易放弃岂不可惜!” “说的也是,”那桃花精敛起秀眉,“拜月素心兰现世,除了要素心兰灵气,还须中秋子时、极大的怨气、人的鲜血与眼泪,天底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何况就算这些齐了,强夺月之精华,谈何容易,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要被打回原形。” “莫非,”她眼珠转了转,又冲灵逸媚笑起来,“是哄我们?” 他不做回答。 果然,众人又胆大起来。 黄衣秀士更得意,看着他道:“倘若你真是拜月素心兰,也该有本形,我等皆是同类,不如现出本形,我等便信了你。” 冰雪般的眼睛瞟了他一眼:“你果真要看?” 话音方落,从他脚下,如泉水般涌出一片白雾,迅速向黄衣秀士扑去。 黄衣秀士深知其中厉害,立刻要闪身躲避。谁知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似被钉在了地上,全身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半分。 那片白雾一到他面前,速度陡然慢了下来,自下而上,缓缓将他吞没。 “你没有真灵,你,你是……” 他竟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错,”依旧冷漠的声音悠悠回荡,“我早已舍弃兰体。”。 白雾褪尽,黄衣秀士已身形萎地,化作一颗枯竹。 “拜月素心兰魂!” “你是魂体!” 他竟然舍弃真形,放弃修炼成仙的机会,化作更为可怕的魂体! 众人吓得呆住。 “兰君果然风采不凡,”桃花精勉强定了定神,精致的脸上又露出妩媚的笑容,她婉娩蹲身一礼道,“妾身早有心助兰君拿到伏月石,永远侍奉追随左右,望兰君莫要嫌弃。” “好。”他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桃花精大喜。 “先舍弃真形吧。” 闻言,桃花精面色大变,急忙后退:“这……” 他冷冷道:“你不知只有魂体才能永远追随我么。” 桃花精花容失色,哭求道:“兰君饶命!” 原来世间草木,除了素心兰,寻常草木精魂是不能离开真形的,一旦离开便会灵气全失,随风而散,所以他这么说就相当于取她性命。 白雾迅速弥散开,她竟似也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发出恐惧的叫声:“求兰君饶了我,我……我可以帮你拿到伏月石,神石极难破泉出世,有我相助必定可以省些心力,求求……” “你不配。”冷冷的。 半晌,空地上,横着一颗枯朽的桃树。 众人终于回过神,大乱,跑的跑,叫的叫,片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四十四章 未完的故事 他转过身,又凝视着石中的五色泉,抬起手来。 手上,已多了枚紫色的石头。 先天玄紫石。 “没有你,我只怕不太容易拿到它,”他喃喃道,“很快我们就能无拘无束同游天地,你……不要生我的气。” 说完,他竟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明月,苍白的唇念动了咒语。 刹那间,先天玄紫石倏地发出一道耀眼的紫光,直直射向岩石中央的五色泉眼。 巨大的岩石立即颤动起来,中间石中的五色泉感应到紫光,也似烦躁无比,开始翻涌、沸腾,五色的光芒闪烁得更快,“咕嘟”的声音也更频繁。 终于,泉水已经开始拍打岩壁,似乎要冲破顶上那层透明的封锁。咒语更快,玄紫石光芒也更盛,那五彩光芒仿佛开始不支,渐渐弱下去…… 他手指一弹。 玄紫石立刻飞起在半空,高悬于五色泉上。 顿时,石头上似乎多了许多小孔,透出道道紫气,缓缓蔓延、扭曲,到最后,那条条紫气竟在半空拼出了一幅巨大的、紫色的太极八卦图,将那五色泉罩住,并缓缓向下压去。 五彩的光芒越来越弱,泉水的沸腾声却越来越疾,越来越大。 “住手!”。 雪白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周围的一切。 “师兄!”林菲菲看着这奇异的场景,失声道,“你在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他终于转过身,看着她,冰山雪峰般的眼睛刹那间柔和起来:“菲菲,等我就好。” 林菲菲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取宝贝呢! 谁知,楚颖却看着他道:“早该想到你是为了这个,倘若得到这神石,你可愿放下那怨气潜心修行?” “不。”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楚颖长眉皱起,正要说话。 然而—— “啵”的一声,半空中的先天玄紫石竟已炸裂! 三人皆愣住。 与此同时,天空响起一声隐隐的雷鸣,那巨大的岩石中央,骤然迸******万条五色的祥瑞之光,似乎石面已经破裂。 渐渐,一颗晶莹的、棱角分明呈倒圆锥形的石头随着光芒缓缓托起。 ——五色伏月石终于出世! 皓月无光…… 楚颖回过神,长眉紧皱,情急之下也管不了许多,口中立即念动咒语,同时,一张紫符飞快地向那伏月石飞去。 随即,人也要纵身而上。 “你干什么,那是师父叫他拿的!”林菲菲呆了呆,急忙拉住他,忽然,紧张的脑袋里又蹦出一个吓人的想法——难道他想要伏月石? “楚颖,你……你是……拜月素心兰魂?!” 楚颖苦笑。 灵逸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看着那颗五色的珠子,缓缓念道:“五色泉开,兰月齐拜,伏月石还不识主?” 飘渺悠远的声音听上去庄严无比,话音刚落,漫天耀眼的光芒“忽”地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半空那颗晶莹的石头。它似乎听懂了人话,旋转着,缓缓朝他飞来,同时在空中荡起层层并不太亮却美丽缤纷的光晕。 半空,楚颖的那道灵符也发出一道强烈的紫色光芒,眼看已追上那伏月石。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那符一碰到伏月石的五彩光晕,竟凭空燃了起来! 见此情景,楚颖微微色变,手掌一伸,掌心立刻出现一颗紫色的石头。 “先天玄紫石!”林菲菲大惊。 他怎么会有玄紫石?师父不是说只有两颗,一颗给了师兄,一颗给了自己吗,那他这颗……她凝神看了看,却又看不出哪里有假,那感觉太熟悉。 来不及多想,楚颖已经念动咒语,将玄紫石高高祭起在空中,顿时,强烈的紫色光芒亮起,将那颗五色伏月石罩住。 伏月石在紫光的笼罩下,似乎也犹豫起来,不知该往哪边走。 “原来是你!”飘渺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惊讶,冰雪般的眼睛在这一刻竟完全睁大了,清澈的眸子映照着美丽的光芒,闪烁不定。 半晌,那伏月石似乎很不情愿地、缓缓地朝玄紫石靠去。 灵逸见状并不言语,只抬起右手。 五指如兰。 修长、如玉琢般。 脚下的地面上,腾腾冒起白雾,犹如喷涌的泉水。远远看去,云雾之中,他一身白衣卓然而立,出尘脱俗,恍若神仙。 果然,伏月石一见白雾,立刻停止了向玄紫石靠近之势,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渐渐向灵逸飞过去。 他这不像茅山的道术! 林菲菲望着二人——师兄用的不是本门法术,楚颖反而会用茅山道法,而另一颗玄紫石竟落在了楚颖手上! 白雾?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凝神掐诀念咒,施展起阴阳通灵术来…… 茫茫雾海无边无际,卷起阵阵涛浪,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没有呼啸声,只有“沙沙”如风吹叶子般轻柔的声音。 熟悉的诡异,当初钱大人府上竹林里的情景又浮现出来。 是它! 拜月素心兰魂! 林菲菲吓得灵力一散,骇然叫道:“师兄你是——” 刚叫出声,楚颖立刻后退几步,“噗”地吐出口鲜血。 她心中一慌,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楚颖拍拍她的手,却只望着灵逸。 所有光芒都已消失,天上的月光终于又明朗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五色伏月石静静地躺在修长莹白的手指间,似乎已变成了一块剔透的水晶。 白色人影在月光下伫立着,犹如一尊雕像…… 半日。 那双冰山雪峰般的眼睛似乎又眯上了,他冷冷看着一切,悠然道:“五色伏月石乃天地草木灵气所钟,岂是人可以驾驭。” 楚颖叹了口气:“兰之精魂,果然与伏月石有天生的感应,在下本就不抱希望的。” 他点头:“知道便好。” “师兄,你是拜月——”林菲菲终于回过神。 楚颖摇头。 “你已不必叫他师兄,”随即,他看着她,微微笑了,“因为我才是灵逸。”。 “你是灵逸……” “是,那个有缘的十八师兄,”他嘴角翘起,凤目一眯,“我只是道号灵逸,楚颖是我俗家的名字。” 有缘的十八师兄?是他?!林菲菲心中一喜,却立刻又望着那白衣人影:“那你……” 半眯着的眼睛里,竟也掠起一丝愧疚之色。 没有回答。 “他便是师父让我找的人,只因怕打草惊蛇,我才一直未揭穿他,”说完,楚颖又看着他,轻轻叹道,“久闻兰陵乃兰草之乡,风物尤美。” 片刻。 “不错,”他侧过身,缓缓点头,“我正是兰陵君。” “兰陵君,”看着那张冷漠的脸,林菲菲喃喃念道,“原来你故意冒充师兄骗我。” 这么样一个冰雪般的人,自己纵然怀疑过,也从不曾想到他会是那可怕的拜月素心兰魂,半年来,自己竟然还会因为他不能笑而难过,想不到,他却只是为了利用自己的先天玄紫石和阴阳通灵术夺取五色伏月石! 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 沉默。 冷漠的声音透着几分柔和与内疚:“对不住,我并非有意骗你。” 楚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却又看着兰陵君:“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对修行大是有益,何不归去?” “归去?”他冷哼一声,傲然道,“我对什么修仙从不感兴趣,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待我救出母亲,杀了龙泉寺那群秃驴,无拘无束往来人间,强似做什么神仙。” 楚颖摇摇头。 那冰雪般的眼睛却又看着林菲菲,泛起暖意:“你可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 林菲菲机械地点头。 他转过脸,望着天上的明月:“那个故事我并未讲完。” “兰公子被那普觉秃驴打得神魂俱灭,他的爱妻悲痛之下原本要殉夫,然而她不意中发现,原来那棵枯萎的素心兰旁边,竟长出了一棵新的兰芽。她满心以为丈夫会复活,便悄悄将它移往房中,悉心等待、照料,不想几个月过去,丈夫始终没有出现,她彻底绝望了。” “那是中秋,午夜子时,所有人都睡了,她抱着那盆兰花哭了许久,终于割破手腕,让血将盆中兰花缓缓淹没,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兰公子当初早已料到在劫难逃,因此在普觉秃驴来之前,他已将全部灵气送与了旁边这未出土的兰花,一切全都凑巧而合,那新生的素心兰也不负期望,终于夺得月之精华,拜月素心兰便出世了。” 许久。 “那便是我,”他扭头看着她,“母亲不愿归地府轮回,我们杀了普觉那秃驴,本想将龙泉寺所有秃驴全杀了,遨游天地,但你师父得知后,竟与定林寺无智和尚、天师派道清老头合力将我母亲擒去囚在玄天八卦阵里,迫于形势,我舍弃兰形,以怨气为体,无迹可寻,这才逃过一劫。” 楚颖摇头:“当初你冒充我,我已有些怀疑,暗地跟随,却见你似乎并无恶意,原来竟是为了她的玄紫石和阴阳通灵术法咒,好借其正气取得五色伏月石。” “世人皆说妖怪其恶无比,但我父亲当初并未作恶,一切皆是母亲愿意,那普觉秃驴偏偏要多管闲事,岂不可恶?” “只有你,”他看着林菲菲,目光温和如融化的春水,“只有你,说聊斋,说世上有许多好妖怪,所以我几次欲杀你,都不想下手。” 林菲菲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怔怔看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飘渺的声音不再冷漠,“如今我已拿到神石,待我救出母亲,杀了龙泉寺那些秃驴,我们……” 话未说完—— “作孽太多,必遭报应!”一个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忽然打断他的话,“二十多年,你竟还不愿转世,潜心修行么?” 第四十五章 生死之间 林中,几个人缓缓走出来。 “五色泉开,兰月齐拜,这五色泉果然是兰之灵气最能感应,贫僧跑遍九十九峰,还是晚了一步。” “疯和尚!”听到熟悉的声音,林菲菲忍不住脱口而出。 果然,疯和尚笑嘻嘻地冲她点点头。 未等林菲菲再开口,一个磁性的声音又响起:“楚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不是杨剑飞是谁! 林菲菲这才发现,除了疯和尚、紫虚真人、妙清与杨剑飞,竟还有两个人——一个六十来岁手拿禅杖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面目威严;另一个也是六十多岁的道长,手拿拂尘,面目和善,杨剑飞就站在他旁边。 那道长点头,看着疯和尚:“我等却也只能算出在九华山。” 林菲菲还在发呆,楚颖已拉着她走到紫虚真人面前:“师父。” 旁边,妙清只冷冷地看着他。 紫虚真人摇摇头,微笑道:“这是定林寺无智大师与龙虎山道清天师,那位便是天师的高徒长笑公子。” 那个“神龙不见首尾”、与楚颖齐名的天师派长笑公子居然是他?杨大帅哥!若不是场合不对,林菲菲简直就要晕倒。 楚颖也看着他露出有趣之色,二人的身份如今都已明了。 杨大帅哥岂是如此沉默低调之人?果然,俊美的脸上又挂出了招牌式的邪魅笑容:“哈哈,我说楚兄……” 手刚刚拍上楚颖的肩膀—— “咳!”一声咳嗽。 杨剑飞立刻住了口,收起笑容和搭在楚颖肩膀上的手,瞟了瞟旁边若无其事的道清天师,垂头丧气地退回了原位。 林菲菲一阵好笑,然而,看到那张冷漠的没有表情的脸,她又笑不出来了…… 他侧过身。 紫虚真人终于开口劝道:“五色伏月石于修行大有补益,素心兰,何不就此放下魂体转世兰形,仙道近矣。” 沉默。 “二十多年,我是顾忌母亲,”冷漠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如今幸好菲菲助我拿到了五色伏月石,待救出母亲,我便杀了龙泉寺那些秃驴,打散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不得超生。” “阿弥陀佛,”无智大师合十,“作孽太多,必有报应。” “我父亲并无过错,还是遭此厄运。” “他害了你母亲性命,如何无过?” “那是母亲愿意。” “你母亲虽不是他害死,也是因他而死。人与草木终非同类,岂能擅自结合,此事有违天意,他逆天而行,自然惹祸上身。” “天意?”他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转动着五色伏月石,完美的脸上居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负之色,“我不管什么天意,如今五色伏月石已在我手中,你们又能奈我何?” 说完,他忽然转身看着林菲菲,冰雪般的眼睛里又透出一丝熟悉的笑意:“菲菲,你可愿与我一起走?” “孽障!”无智大师喝道,“放弃仙道永为游魂,你竟如此糊涂!” “我愿意,”他冷冷截口。 “人与草木终非同类,岂能擅自结合,你此行会如你父母一般,害了她性命。” “只要她愿意与我一样,放弃轮回,我二人便可永远无拘无束遨游天地,不离不弃,有何不好,强似你们修行作什么神仙!” 顿了顿。 他看着林菲菲,如玉的俊脸又泛起罕见的柔和之色:“我喜欢你的,以后必不会再骗你,你不也喜欢我么?” “住口!”无智大师一捣杖,“你自己堕入魔道,竟想要她也如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糊涂,糊涂!” “与你无关!” 紫虚真人也摇头:“人的魂魄岂能与你相比,倘若不归地府轮回转世,五年后便会灵气丧尽魂飞魄散,又何来不离不弃,何来无拘无束?” “我……”林菲菲看看身边的楚颖,又看着那张永远没有笑容的脸,下面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了。 楚颖握了握她的手。 “你不愿意?”语气带着一丝颤动,他侧过身,“休要听他胡说,我母亲舍却肉身已二十七年,依旧平安无事,待我救出她,我们一起走好么?” “你母亲那是因为玄天八卦阵,”道清天师沉声道,“倘若不是玄天八卦阵籍天地灵气,替她续补,她早已魂飞魄散了。” 他愣住。 道清天师看了众人一眼,终于叹了口气:“其实,当初并非我等将她关进那阵,实在是她自己进去的。” “母亲怎会自己进去,胡言乱语!” “当时她只带着你作乱人间,终被我等收服,算去游离人世已近五年。我等欲将她送归地府,她却仍然心怀怨气,又舍不下你,死是不肯。为难之际,紫虚真人在元符宫旁发现了一处松林,其中天地灵气汇聚,竟暗合玄天八卦阵之理。想到她怨气未消,回地府也不能投胎转世,不如叫她入阵,其一,可借天地灵华消减其怨气,其二,又可保她魂魄不散,全了顾你之心愿。于是我等问得她同意后,便将她送进去了。” “这二十多年你舍弃兰形,我等寻你不到,难以告知真相,但你必定潜去茅山看过她,她是不是不出阵见你?” 没有回答。 “只因,”道清天师紧盯着他,一字字道,“她若出阵,便要魂飞魄散!”。 可怕的寂静。 白衣如雪,面色亦如雪,惨白。 他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兰……兰大哥,”林菲菲终于抬起头,“对不起,若我喜欢的是你,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愿意,只不过……” 她看了看楚颖,不再说话。 “你一直喜欢我的,你说过,你喜欢兰花,”他倏地直直地看向她,半眯着的、冰山雪峰般的眼睛迎着月光,更加飘渺,“我不信,你喜欢他?” 她垂下头。 “不是的……你喜欢我,”他不相信地摇着头,缓缓举起了手上的伏月石,柔声道,“你一直喜欢我的,跟我走可好?” 五色伏月石在月光下闪烁。 众人大惊。 疯和尚叫道:“你——”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楚颖忽然开口,看着兰陵君摇头,“五色伏月石也无用,纵然你将我们杀了,还是如此。” 他把自己也说进来了?!兰陵君会不会……林菲菲顾不得脸红,急忙拉了拉他的手,紧张地看着兰陵君:“兰大哥……” 兰陵君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五色伏月石的光芒却更亮了些。 谁知—— “你喜欢我的。”冷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愣,回过头,却是一直不说话的妙清。 她冷冷地看着楚颖:“你说过,你喜欢我,莫非忘了?” 楚颖愣住:“你……” 林菲菲也知道她是想救楚颖,只是,自己是不是也不该让他陪着送死?她看了看楚颖和妙清,又看着兰陵君。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么高贵、那么冷漠,如同第一眼见到时那般,无半分尘俗之气,犹如梦中人,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终于,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脸,挣脱那只手。 “你……”楚颖微愣,随即又伸手握住。 “原来你真喜欢她,”她立刻甩开,冷冷哼了一声,“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我谁也没喜欢过,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有趣。” 话刚说完,眼泪居然还是忍不住涌出来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看她,轻声叹道:“分明是不会说谎的人,却总要以为自己说谎很高明,比起掩耳盗铃倒也有趣。” 她果然转回脸,狠狠瞪着他,低声吼道:“自作多情!” 他并不理会,又拉起她的手,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既收了一文钱,莫非想要我反悔?师兄可是和你有缘的。” 半晌。 他转脸看着妙清,笑道:“你想要救我,多谢。” “想不到,”妙清转过脸,冷冷道,“你竟是这样的人!”。 五色伏月石在指尖缓缓转动,发出道道光芒,冰雪般的眼睛也随之闪烁不已:“你真想魂飞魄散?” 他嘴角一翘,并不回答。 修长的手指越来越紧,五色伏月石的光芒更强烈。 杨剑飞连连摇头:“楚兄!” 众人大惊。 “阿弥陀佛!”无智大师摇头,“你这是何苦!” “与你何干。”晶莹的伏月石折射着月光,加上本身散发的缤纷光芒,四周顿时亮如白昼,景物皆被映得清清楚楚。 “兰大哥!”林菲菲看看他,又看着楚颖,浑身发冷,“你别……” 在这种时候,那张俊逸的脸上居然还是副欠扁的神情,几分慵懒,几分睿智。他握了握她的手,帅帅地一抿嘴:“不怕,没事。” 他莫非不知道魂飞魄散的后果? 刹那间。 冰雪般的眼睛闪过奇异的光彩,晴朗的夜空隐隐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竟像是雷鸣。半空的月轮中,忽然射下了一道极强烈刺眼的银光,五色伏月石一触碰到那银光,顿时奇彩无比。 “孽障!”无智大师将禅杖往地上一拄,就要念咒作法。 第四十六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见他真要动手,紫虚真人、道清天师与疯和尚也都凝神而待,准备施展法术。然而,就在这无比紧张之时,冷不防响起一声呼唤—— “兰儿!” 一切都静了下来,片刻,众人回过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飘飘荡荡走来。 他愣住。 “兰儿,快住手!”微微发颤。 他犹豫了一下,手上的伏月石果然渐渐黯淡下来,同时,那双冰雪般的眼睛映着月光,却变得明亮欢快无比。 半晌。 “母亲?”声音很小,很轻,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夫人,”紫虚真人摇头:“你如何擅自出阵?” 她就是苏姑娘! 林菲菲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长相秀雅,看上去恬淡而温和,与冷漠的兰陵君并无半点相似。 她并不回答,只缓缓向他走去。很短的距离,却走了很久。 终于,带着母亲该有的慈祥之态,她细细地端详着他,一只纤美而惨白的手缓缓抚上那张完美如玉的脸。 他垂下头:“母亲。” “恩,”苏夫人拉了拉他那已经平整得不须要再整理的衣衫,幽幽道,“我母子分开二十二年,兰儿竟生得如此俊,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呢。” 说完,她竟轻轻笑起来。 “儿子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他忽然抬头,“又有了母亲,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许久。 她忽然转过身,走到紫虚真人等面前,深深行了一礼:“我母子二十二年终于团聚,多亏了诸位道长大师。” 三人立刻还礼…… “谢他们做什么。”兰陵君皱眉。 苏夫人摇摇头:“兰儿,一切是天意,我们能与人理论,却终究不能跟老天评理,你父亲之事莫要再追究了……” “管什么天意,”他打断苏夫人的话,“母亲,儿子如今有了五色伏月石,你也出来了,岂不正好报仇……” “阿弥陀佛,”无智大师口宣佛号,打断他的话:“你有何仇?” “他们害了我父亲。” “它并非你父亲,苏夫人也并非你母亲。” “是,”他转过身,瞟了瞟众人,“但是,人间很美。” 众人都愣住,不解。 ——他为何说出这么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冰雪般的眼睛却不再看他们,只缓缓扫过四周,似乎将那一草一木都看了个遍。最后,他又望向天上那轮明月。 “从第一世起,我便期望能脱却草木之身,像人一般,到这个世上走一遭。那时,我生在深山,经常看到身旁山风吹起晨雾,头上一片片游云飞走,我想,外面必定更美,我不能总在这里,我要出去走走。” 那段生活,清苦而充满期待。 声音依旧冷漠而飘渺,毫无感情地叙述着,却让人心莫名发颤,谁能感受到这其中满含的眷恋与热爱? “但我天生不喜修行,汇集的灵气常常在中秋夜全部流失,直到轮回了几世,我几乎已打算放弃奢望,这时,我遇上了父亲,他将灵气全部送与了我。” “那年中秋夜,我强夺满月精华,本已不支,差点被打回原形,但是,”他收回视线,看着苏夫人,语气中带着并不明显的感激与尊敬,“我看到母亲的血一点点将我淹没,渐渐溢出盆外,很多,满地都是……” “中秋子时,灵气,鲜血,眼泪,冲天的怨气,这几件东西全部汇齐,我知道,我一旦成了,必是兰族千年难现的那类。母亲半年来悉心照料,我不能叫她失望,也不想她的血泪白流。” “何况,我要行走人间,须要脱却草木之身,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偏要出来这世上走一走!”他又看看在场的每一个人,“父亲给我灵气,母亲给我怨气、鲜血与眼泪,我能出世全凭他们,如何说不是我父母?”。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 许久。 “你可知,”道清天师叹道,“苏夫人如今出了玄天八卦阵,灵气渐散,倘若日出之前不归地府,必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冷冷道:“我已有伏月石。” “五色伏月石确实有无上灵气,于你法术实是大有助益,但终究是草木所属,你母亲是人,人的鬼魂怎受得住那强大的灵气?” 他愣了愣,看向苏夫人。 无智大师也开口道:“其实她心中早已了悟,却迟迟不肯放下这最后一段怨念转世轮回,你可知为何?” 沉默。 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问出来。 苏夫人看着无智大师,面露企求之色:“大师,不必说这些。” “只因她也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倘若完全放下那点怨念,你失去怨气之体,便只剩一缕兰魂,无依无靠游离天地间,永远不得正果,”无智大师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既认她为母,母子之爱,你竟未能感受到么……” “不要说了,大师!”苏夫人忽然打断他的话,跪到地上,流泪道,“求你们不要逼他,无论如何,当初是我将他招来这世上,他也是我的儿子,纵然我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 “你若果真如此,只怕天理难容,”无智大师叹了口气,“如今你带着那点怨念,是不能轮回投胎的。” 苏夫人愣住,半晌摇头道:“轮回太苦,他既喜欢人间,我魂飞魄散也无妨。” 无智大师皱眉不语。 “苏夫人,”紫虚真人动容:“若天理难容,他将永世游离人间,不妖不鬼,更不能修成正果,又何苦……你也只是白白魂飞魄散罢了……” “兰儿喜欢人间便好。” 他一颤:“母亲。” 苏夫人却看着他,微微笑了:“反正我已厌倦轮回,不妨。” “苏夫人,”道清天师皱起眉,“倘若他此时放下魂体重新转世兰形,忘却前尘旧事,潜心修行,加上有五色伏月石相助,必能得成正果升入仙道,岂不更好。” “阿弥陀佛!”疯和尚也看看他,合十道,“不错,素心兰,你如今乃怨气之体,终究不是人,纵然游离于人间,却连喜怒哀乐之情都不能体悟,又有何意趣?” 难怪他不能笑! 林菲菲忽然难过无比。 苏夫人也呆了呆,看向兰陵君:“兰儿,你……” 没有言语…… 半日。 他看看苏夫人,又看着林菲菲,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舍得离开人间,去那清苦的修仙之路么?看着那张永远没有笑容的脸,林菲菲觉得眼睛莫名其妙模糊起来,喃喃道:“兰大哥……” 冰雪般的眼睛凝视着她,终于,微微闭上。 半晌。 他忽然抬头望向天上那轮皓月…… 修长的手指间,五色伏月石迎着银色的月光,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五彩光芒,箭一般直向天上那轮明月射去。 隐隐,远处天边似有雷鸣响起,又仿佛是狂风呼啸而来,将那一缕缕浮云、一颗颗寒星吹得四处乱走。 满天风云变幻,皓皓满月仿佛被利箭射中,如镜子一般破碎了,无数银白色的光华如瀑布般直泄而下,将整个芙蓉峰笼罩起来,大地亮如白昼…… 白衣如水,俊面如雪。 如雪的面上,忽然掠起一抹浅浅的笑。 高贵而苍凉。刹那间,一座冰雪之峰陡然崩塌,化作了滚滚春水,如浪潮般从天地间席卷而来,漫天的晴光竟为之失色。 谁说他不能体悟喜怒哀乐?谁说他没有人间感情? 他终于还是笑了…… 林菲菲已经愣住,紫虚真人、疯和尚、无智大师与道清天师却都同时变了脸色。 “怨气既散,又有五色伏月石,仙道已近,”紫虚真人仿佛十分震惊,又似十分惋惜,“如此强逆天数,永堕轮回,你……” 孤独的身影依然看着那轮圆月,一动不动。 渐渐,五色伏月石的光芒弱了下来,连接在月亮之间的光线也消失了,只缓慢地闪烁着,如灯火,如烛光,如流萤…… 终于,黯淡无色…… “即便是强行逆转天意,终究无缘,”无智大师摇头叹道,“痴儿!十世短寿,也仅换得八百年后擦肩而过,何苦!” 林菲菲众人只听得半懂不懂。 终于,他转过身,依然面带浅笑,缓缓走到苏夫人面前跪下。 “母亲。” “好,好兰儿,会笑就好了,”苏夫人簌簌流下泪,俯下身,一把将他拥入怀里,“不怨你,当初你叫我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是我的儿子,如今你倘若喜欢留在这里,便留下。” 道清天师摇头:“他既以一身灵气篡改天数,只怕魂体将散,要转世为兰形了。” 苏夫人变色:“兰儿!” “转世为兰形?”他决定了?林菲菲忍住泪,“你……” 他并不看她。 “一切从头,潜心修行,也好,”无智大师点点头,又长叹道,“可惜!” 终于,林菲菲忍不住抬手擦起眼睛,哽咽。 他真的要忘却一切,无牵无挂地踏上那孤独清苦的修真之路么?这个世界是那么值得留恋,他从小就热爱它,一定是不舍得回去的…… 如雪的唇紧闭。 紫虚真人皱眉呵斥:“妙真,一切自有定数,修行也未必不好,早列仙班,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半日。 他缓缓站起,看着林菲菲,又恢复了冷漠之态:“我要走了。” “你……真要去修行?” 他移开目光:“是。” “失却怨念,他根本只是一缕兰魂,纵有灵气法力,却似轻烟般虚无,”紫虚真人摇头,“何况如今他以一身灵气加上五色伏月石擅改天数,魂体也已将散了。” 林菲菲无语。 终于,他转过身,缓缓迎着月光走去,白色背影翩翩,步伐无比的优雅高贵,却也透着无限的寂寞与孤独。 “兰儿!”苏夫人流下泪来。 道清天师叹道:“苏夫人何必伤心,或许你二人母子缘分未尽,如今怨念已去,何不先归地府。”。 脚步停下。 他回过身,远远地站在那里,却不再看任何人。或许是由于月光的染衬,那衣衫、俊面更显惨白,如梦境一般悠远,那么的不真实。 “兰大哥!” “兰儿!”苏夫人终于泪如雨下,站起身,摇摇晃晃朝他走过去。 一阵风刮起。 雪白的衣裳随风翻飞、舞动,如梦如幻,将四周的景物都染上了一层冷浸而凄迷的色彩。然而,在清冷的色调中,竟又有着昙花一现的夺目。 短暂的绚烂,已深深融入灵魂,烙上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仿佛一支古老的调子,极度华彩的旋律之下,透着片片浓烈的、深刻的忧伤。 冥冥中可是有声音在召唤? 不如归去……归去…… 一切过往将付之流水,一切故事也将灰飞烟灭,如同记忆里的沙砾,被深深埋藏。 这个世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再没有人会追究这些曾经的故事、曾经的感情。但是,当天外那一缕最淡的、最轻的云烟飞过,你可看见,里面满盛的悲哀与无奈? 白色的人影没有动。 然而,那飘飘的衣袂却越飞越远,越飞越远……如同飘渺的云雾,渐渐模糊在视线中,只剩下一道轻柔优美的影子。 终于,消逝了。 第四十七章 尾声 “自觉点,你以为穿着澜儿的衣服我就不认识?过来!” “老爸救命!”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边跑边叫,清秀的小脸满是机灵顽皮,虽然口里是在叫救命,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叫他?”她双手叉腰,一脸狞笑:“他来我就不敢打你了?” “不是,”小家伙从山石后露出个脑袋,抿嘴的样子竟也像模像样,“爸爸抱抱妈,妈就不打我了。” “胡说八道,谁要他抱了!”她红着脸追上去,“看我今天不修理你!” 一大一小在花园里追逐着。 忽然,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谁要我抱啊?” 假山石后,缓缓走出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长眉凤目,嘴角微翘,成熟俊逸的脸依旧冷静而睿智,透着几分慵懒之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打闹的二人。 “这小鬼,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气得上前告状,“真不懂,澜儿只比他早生半个小时,怎么就乖那么多。” “哦?”那男人卷起书,双手负于身后,朝那小家伙帅帅地一抿嘴,“如此,该打!” 片刻间,小家伙居然已迅速换了副老实听话的模样,恭恭敬敬走上前,垂头露出十分委屈之色:“妈,念儿孝敬你还来不及,哪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还认得我是你妈,”她扬头望天,“哼哼”两声,“少来这套,就会在你老爸面前装蒜,用剩下的!” “谁用剩下的?”他长眉挑起,虽是问着那小孩,目光却瞟着她。 她立刻红了脸。 “反正今天我不揍他,我就不姓林,谁也别拦我!” 话还没说完,小家伙马上机灵地躲到了那男人后面。 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用力挣扎:“放开我,今天不揍他我不姓林!” “是该揍,”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耳边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只是为夫有件事不解,你究竟如何知道他是念儿的?” 果然,她停止动作,得意地笑了两声。 “他虽然穿着澜儿的白衣裳,两个人一模一样,可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睛总是转来转去,澜儿才不会这样。” “是吗,”一双凤目有趣地看着那小孩,口中喃喃道,“看来以后若想要干坏事,还须先练好眼睛才行。” 小家伙立刻受教地点点头。 “什么!”林菲菲瞪大眼睛,“你……你们气死我了!” 他轻轻叹道:“不好,若是爱妻气坏了,谁来给念儿他们生妹妹?” “胡说什么,谁要生……”果然,她立刻红着脸埋进了那温暖的怀里,还不忘顺手在那宽大的胸膛上捶了几下,当然力度可以忽略。 却不见他冲那小孩眨了一下眼。 小家伙立刻笑嘻嘻地跑开了…… 花架边。 “我先给它浇浇水。” 他点点头,忽然有趣地看着她:“奇怪,为何你就不怕我吃醋?” “你?”她有些意外地撇撇嘴,白他一眼,却忍不住满脸开心,“不是说我是醋缸吗,有醋缸还想吃醋!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 他微微一抿嘴:“我和念儿他们在厅上等你。”。 架上,兰叶摇摇,根根吐碧,如翡翠般鲜美娇嫩。 林菲菲小心地浇过水,自言自语:“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世上这么多兰花,我不知道哪一棵才是你呢。” 发呆。 身后,一声叹息。 竟是紫虚真人。紫色道袍,白色拂尘,和善的面容毫无改变,依旧如当年一般,飘飘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她笑起来:“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路过,”紫虚真人缓缓走过来,看着兰花皱了皱眉,又微笑:“六百年后修行有成,自会脱去草木之身,转世为人,也算全了他心愿。” “转世为人?”她欣喜起来。 紫虚真人却不再回答,半晌摇摇头,竟自去了。 “放弃仙道,逆转天数,将来十世短寿,终也只有一面之缘,痴儿!痴儿!” 长叹声灭,人已不见…… 2008年8月。 茅山道上。 一个18岁左右,身穿t恤牛仔裤,长相甜美的女孩蹲在路边小摊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盆兰花,似乎在出神。 狭长的叶子如翡翠般,在风中摇曳可爱…… “喜欢兰花?”泠泠的男声响起,飘渺悠远,如来自云端。 女孩吃了一惊,转过头。 一双半眯着的、冰山雪峰般的眼睛。 不知何时,身边竟蹲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俊美而冷漠。长长的睫毛随风抖动,他并不看她,只看着面前那盆兰花。 “帅哥啊!”女孩看得愣住,半晌嘀咕了一声,又笑嘻嘻地问出句废话,“你怎么知道?” “你看它很久了。” “是吗,”她似乎有些奇怪,摇了摇头,又冲他神秘地眨眨眼,“刚才我好象看着它做了个梦呢。” “哦?”他转过脸,“白天做梦?” “呃,我也忘了,”她想了想,“可能不是梦吧,反正我好象想到了什么事情。” 他又不再言语,转过脸看花去了。 她好奇地看着他:“你也喜欢兰花?” “我种。” “种花的?”她笑了起来。 “不,学医,刚回国,陪我妈来的。” 她点点头,顺口问:“你妈姓苏?” 他有些奇怪:“你认识?” 她愣住:“是啊,我怎么知道?” 二人瞪眼对视着。 半晌,她摇摇头,笑嘻嘻地站起来。 “哎哟!”笑容立刻消失,她呻吟一声,苦着脸,捶着几乎麻痹了的腿,“可能是随口撞上了吧……哎呀,耽误了这么久,我要去印宫啦,你也去吗?” “才去过了。” “那……”她遗憾极了,这可是个帅哥耶,“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恩,再见。”他也站起身。 相视一笑,各自转身朝目的地走去…… 秋日,淡淡的阳光洒在山间,长长的兰叶微微在风中摇晃,如画,如诗,如梦…… ——(完)——…… 这几天心情烦闷,终于还是决定用这么个奇怪的结局……到底算悲剧还是喜剧,我也糊涂了,但愿这“蜀客式”结局没有让大家过分失望。 文中两个男主都不能说完美,至于楚颖,很遗憾我没有把他写成一个君子,他不是君子,但也绝对不会是小人。 总的来说,我个人是十分欣赏兰陵君的,那种逆天而行的叛逆,结果与期望差之千里,依旧心甘情愿付出许多。 他,是个可爱的悲剧人物。但我还是希望现实中少些那样的人,否则这世上必定会添许多痛苦与心酸。 要幸福,乐观知命也是必要的。 你说是不是?。 阿弥陀佛,本书总算完结,希望大家表吝惜文字,在下很想知道朋友们读后的想法呢:) 关于穿越问题,其实是她从一开始看到那盆兰花就根本没有离开,只是蹲在那里看,这一切经历都如同一个梦,所以后面出现“好象看着它做了个梦”的话,梦中穿越吧,呵呵题目叫“聊斋一梦”嘛:) 有朋友提议叫“兰柯一梦”,我也觉得挺恰当,只是已经结局了,改名字怕有些麻烦:)。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本书的朋友! 另外,倘若有人喜欢本书,别忘了顺手推荐与补分哦:)感谢所有认真评论的朋友! 构思下一部去……。 (结局传给朋友看,结果给我回了句“靠,这就是你那个不悲的结局,我踩死你”,因此,在下今天发文有些寒,这里该不会也有要踩死我的人吧……拥护兰陵君的朋友千万表pia我…………心平气和有利健康…………闪……闪……先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