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 第1节 上游 作者:木甜 晋江vip2023-10-20完结 总书评数:1545 当前被收藏数:2876 营养液数:1395 文章积分:118,623,008 文案: 【正文完结】 【下本写《从来夏天》、《骗走神君命剑后他黑化了》/微博@木甜w】 晚自习结束,颜北栀被人锁在器材室。没有灯,没有手机,呼救也无人响应。她心生绝望。 黑暗中,盛厌踹门闯入,居高临下地看向缩在角落的颜北栀。 少年眉眼如画,表情倨傲,矜贵无双。 光线自他身后逆光穿来,将他衬得宛如神祇。 “颜北栀,你还没看明白吗?” “跟了老子,你才能继续安稳待在宜光。” - “盛厌这种人,从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怎么会懂得什么感情。他只是不甘心输,不甘心自己被人拒绝。” “就算世界末日,海水倒灌,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他毁了我的人生。”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唯我和你永远天长地久。 ★清冷倔强x痞帅霸道,he ★男女主皆非校园暴力加害者 ★文案最后一句改编自《情歌》 ★微博:木甜w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励志 校园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北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人间最上游 立意:好好学习 第1章 01 ◎时光是琥珀(1)◎ 「爱会赢。 爱永远是胜者。 」 ——米奇·阿尔博姆《tuesdays with morrie》 - 八月底,海城正处于夏末时节。 台风刚刚过境没多久,气温已经开始再次攀高,仿佛一夜回到三伏。 从早至晚,闷热不眠不休。 天一热,连蝉鸣也叫人心生不耐。 陈丹彤走到旁边,关上窗,将噪音与燥热隔绝在外,再打开空调。 家中只有一台窗式空调,老旧不堪,寿命大约已有20年,居然还没有坏。 因为需要辐射两间房,制冷效果难免堪忧。 一启动,立刻发出“嗡嗡嗡”震动声,像是某种抗议。 颜北栀看了眼,没说话。 只垂下头,继续自顾自地吃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片刻,陈丹彤在她对面坐下。 她抽了张餐巾纸,随手丢到颜北栀面前,语气不太好,“留这么多汗,也不知道擦擦。17岁,又不是7岁,还要事事让我操心……” 颜北栀没反驳,也不计较,低声道谢:“谢谢妈。” 陈丹彤没头没脑絮叨了半天,总算想起来正事:“等会儿你是不是要去返校?” “……嗯。” 颜北栀将最后一口馄饨咽下去,应了一声。 陈丹彤冷笑,“挺好,也算挤进那个圈子了。以后要查什么都方便点。” 闻言,颜北栀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完全可以理解陈丹彤这种执念,但若是由她来成为执行者,她自认没有这个能力,也并不想将精力浪费于此。 很大可能,最后依旧无疾而终,反而白白空耗了自己的时间。 颜北栀将手中那张餐巾纸捏成一团。 松开。 再紧紧捏住。 踟蹰许久。 最终,她还是坚定地抬起头,看着陈丹彤,将酝酿了半个月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妈,一定要转学吗?我不想去宜光。” “……”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引爆炸·弹。 下一秒,陈丹彤站起身,扬手,给了颜北栀一个巴掌。 “啪——” 这一下不算太重,加上位置没有掌控好,只打到颜北栀的耳廓和小部分脸颊。 但因为动作猝不及防,她没有准备,还是被扇得侧过脸去。 陈丹彤高亢而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颜北栀!你有病吗?多少人想进私立学校都进不去,你能不要钱去上学,还在这里挑三拣四,你是脑子有毛病,还是嫌你妈太闲了,赚钱供你太容易了?……我知道了,你是没胆子是吧!你怕你也会和你爸一样!是不是?!” 质问一声接着一声,喋喋不休,逐渐歇斯底里。 颜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反抗就此宣告失败。 算了。 好歹尝试过了。 她起身,先扶着陈丹彤坐下,再快步去端了杯温水,从五斗橱上拿了药片,喂她吃下去。 “对不起,妈,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道过歉,陈丹彤却依旧还在咒骂着。 药吞下去,过了几分钟,才略略好些,有了收尾的架势。 “……行了,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颜北栀直起身,恍然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正黏答答地贴在身上,像第二张皮肤。 空调打了这么会儿,房间竟然还没有凉下来。 她觉得焦躁,开始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试图转移注意力。 这些事情经常需要做,早就已经十分熟练。十五分钟差不多就能全部搞定。 等颜北栀从厨房出来,墙上挂钟刚好指到八点整。 陈丹彤已经回了卧室。 客厅重新恢复平和。 那药有安眠效果,但陈丹彤每次发作,不吃药是不会停下的,所以只能给她吃。再加上她晚上本就睡不太好,医生说,能借着药效睡一觉也好。 返校时间是九点。 颜北栀匆匆去洗了个澡,换上短袖牛仔裤,准备出门。 路过门口穿衣镜,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脸颊侧边有一点红印。是刚刚陈丹彤打得那一下,留下来的痕迹。 似乎,是比没有空调的夏天、更难坚持的现状。 …… 颜北栀家距离新学校不算太远。 地铁三站路,大约十多分钟。 因为时间还充沛,为了省钱,她还是选择坐公交。路上不堵,用时也没有加倍,顺利赶在八点半前下车。 学校附近没有车站,下车还要再走七八分钟。 远远地,学校那个豪华校门已然映入眼帘。 ——【宜光私立高级中学】。 越过门,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校园、崭新华丽的校舍和金光闪闪的校内配套设施,仅给高中部使用。 颜北栀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宜光这两个字,在海城算得上赫赫有名。 所属学校从私立幼儿园到私立小学、初中、高中,全部囊括其中。 第2节 无论家中有没有学生,只要提到宜光,所有人的反应大多出奇一致,“哦,就是那个私立学校啊。里面的学生都很有钱很有钱的。” 这个年代,已经不兴说“贵族”这种老掉牙的词。但毫无疑问,宜光私立所代表的就是绝对的富有和社会地位,以及名校敲门砖。 学校一年十几万高昂学费,基本能淘汰掉绝大部分普通人,尽可能保证只面向王子和公主们招生。 在这个夏天之前,颜北栀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还能有和宜光挂上钩的一天。 只因为,高一一共四次市级八校联考,她全部拿到了全市第一名的绝佳成绩。 宜光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他们要以贫困特招生的名额将她特招入校,免除所有学费和学杂费。并和本校学生一样,享受每学年按照考试成绩发放的高额奖学金。 目标只有一个。 希望她能在高考中竞争到市状元的位置。 宜光办学基金充裕,师资力量弥足雄厚,无论是国际班还是普通班,都算是名校里的顶级水平。每年,绝大部分高三毕业生会成功进入国外藤校,或是国内顶级985高校。 只是,近三年里,海市的高考状元皆不是出自宜光,使得他们产生了一丝危机感。这才找到了颜北栀这个潜力股,试图要把所有黑马纳入麾下,用以彰显学校实力,让名气更大更好听,吸引更多投资。 颜北栀一点都不想来。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这种学校,自己必然会变成“怪物”。 什么阶级跳跃、什么打入圈层,说来说去,都不过是把血肉骨骼尽数碾碎、重新塑型,去迎合另一个世界的那些天之骄子,让自己渺小得更渺小。 荒诞,且极具黑色幽默感。 她也不愿意给自己贴上“贫困生”标签,接受审视。 只可惜,陈丹彤不这么想。 免除学费这个条件算不上多诱人,毕竟,颜北栀本来也是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等生。 重点在别处。 她做不到、完不成的期望,便想要把仇恨寄托在孩子身上,强硬地、丝毫不讲道理地按在她身上,由她去做。 颜北栀莫可奈何,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最近叹气频率实在太高,不利于身心健康。 她没有再多想,将书包往上提了一下,顺着人流,踏入了宜光大门,正式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新宇宙。 …… 学校太大,各种各样的楼错综林立,好像迷宫一样。 颜北栀没打算逛街,问清保安方向,径直往前,顺顺当当地找到了招生办办公室。 作为高二插班生,还是特招,和高一新生入校流程不同,招生办负责老师直接将颜北栀领到班主任面前,低声交代了一通。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不苟言笑,很是严肃。 他上下打量了颜北栀几眼,“颜北栀是吧?之前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成绩很好。欢迎你来宜光。我姓柴,叫柴卫,暂时担任你这个学期的班主任,教你们班物理。” 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颜北栀注意到,他用的表述是“暂时”、“这个学期”。可见,宜光每学期会根据某些指标,重新调整班级。 她心里有底,不卑不亢地应声:“好的,谢谢柴老师。” 柴卫很满意,点点头,又看了下时间。 距离九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他从桌上拿起一叠单子,递给颜北栀,“这是一些校内需知、校规、还有活动宣传简介,有空的时候可以看一下。最底下两张是校服订单和住校申请。书本费和住宿费是给你全免的,但是校服需要自订。如果有需要住校,可以填那张单子交给我。” 颜北栀将后两张抽出来,简单扫了一眼。 因为要照顾陈丹彤,住校不现实,不需要申请。 她的目光在校服清单上停留许久。 宜光是私立学校,和公立高中不同,连带校服配备也不够接地气。 运动服、西装西裤、衬衫、短裙、大衣……各类校服列了一长串不说,旁边还特别标注了品牌logo,以及每类的价钱。 单一件白衬衫,就是四位数。 这会儿,柴卫已经站起身,见颜北栀站着没动,喊了她一声:“颜北栀?走吧,带你去班上和同学们认识一下。” 颜北栀的视线从单子转到柴卫脸上。 停顿数秒,她淡声开口:“柴老师,我想请问一下,学校有规定必须要穿校服吗?这个太贵了,我买不起。” “……” 柴卫愕然看向她。 尚未来得及说话,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是女生娇软动听、且略带不耐烦的嗓音。 “柴老师,你什么时候来啊?班上同学都急着去参加社团活动呢。” 闻言,柴卫应一声,“马上。” 说完,又看向颜北栀,“这个事情我们晚点再说,先去班上吧。” 颜北栀:“哦,好。” 她拿着那叠单子,跟在柴卫身后,快步往外走。 刚刚门口喊人那个女生,正走在两人前面,大约十米距离。 看背影,她个子很高。 颜北栀在女生中已经算中等身高,有1米66。 女生目测比她还要高小半个头,大概超过170,身材比例极好。 返校日学生不用穿校服,女生穿了一个灰色长袖防晒衣,衣袖上有硕大且显著的双c标志。头发长至腰后,染成深棕色,发尾微卷,像是精心造型过。 柴卫指着前面那女生,给颜北栀介绍:“这是我们b班的班长,叫林清乐,之后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好了。” 走廊明明不安静,林清乐还是听到了柴卫说话。 她转过头来,轻飘飘地看了颜北栀一眼。 果然,和背影声音相符,林清乐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大眼睛高鼻梁,长相明艳。 化了一点点淡妆,突出五官优点,模样十分精致。 只是,颜北栀从她那双大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不屑,便没有继续看,默默转开视线。 林清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落到柴卫身边。 “这是新同学吗?” 柴卫:“对,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颜北栀。” 林清乐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得微妙,“啊,这位就是颜北栀啊……” “……” 原来自己还挺有名呢。 颜北栀在心里嗤笑一声,面无表情,任凭她打量。 三两句话功夫,三人已经抵达高二b班教室门口。 教室看起来和外面一样,也是很新,空调暖气投影学生储物柜等等全部配齐。面积大概是颜北栀以前学校教室的两倍,但里面却没坐多少学生,粗粗望去,大约只有不到三十个人。 里面很吵。 大部分学生都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柴卫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就是惯例的简单开场白,再两三句话介绍了一下颜北栀,让大家好好相处云云。 “你就坐在……林清乐后面那个位置吧。等开学看情况再调整。” 教室学生不多,但也没什么空座位。 林清乐坐最后一排,后面凸出来一套空桌椅,孤零零的,两边都没有人,是比最后一排还后面的位置。 颜北栀毫无异议,背着书包,在众人肆无忌惮的目光中,走向教室最后。 安排好这些琐事,但新学期课本还没送来,柴卫又开始新学期动员。 可惜,底下压根没人听。 只不过片刻,悉悉索索聊天的声音变得嚣张起来。 林清乐虽然是班长,但明显没有想要当这种表率,也和身边女生在说着悄悄话。 颜北栀离得太近。 基本能把他们所有对话全部听清。 邻座女生问林清乐:“清乐,你昨天又去重新弄头发啦?” 林清乐娇俏地笑了一声,“嗯。重新做了护理,怎么样?” “好看。今天的妆也好看。” “谢谢宝贝,嘴真甜。下次带你一起去。” 女生笑起来,“晚点去学生会那边?那个谁今天会来吗?” 林清乐:“会的,今天他们要开会。” 听到这句话,另一边的男生也转过来,试图加入她们俩的闲聊,“那个谁?你们说盛厌啊?” “……” 听到这个名字,颜北栀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 但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有人在关注她这边。 自然,无人发现什么异常。 前排,林清乐瞪了那个男生一眼,“你干脆喊给全世界听好了。” 第3节 男生“嘿嘿”笑了笑,并不介意,继续道:“你之前在朋友圈说迫不及待想开学,大家都懂的好吧。……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林清乐恼羞成怒,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那个男生缩了下胳膊,又侧了点身,和颜北栀搭话。 “你就是我们学校特招来的那个学霸是吗?你长得好漂亮哦。” 颜北栀:“……” 这开场白,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幸好,教材姗姗来迟,此刻,终于送到教室门口。 柴卫结束动员,让大家到外面来拿书。 颜北栀默默起身,跟在人群最后。 林清乐和邻座那个女生动作略快,已经到前方人群里去了。 因为她的声音很好听,极具个人色彩,颜北栀还是听到了她正在说的话。 林清乐:“……真烦,我们班进了个鬼。” 闻言,邻座女生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什么?我们班闹鬼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清乐哼笑,余光往颜北栀方向一瞥。 “喏,穷鬼。”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 谢谢大家=v= 第2章 02 ◎时光是琥珀(2)◎ 颜北栀并不放在心上。 在踏进校门那一刻,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被冷言冷语地嘲讽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若是桩桩琐事都要费神痛苦,在很久之前,生活就已经把她压垮了。 颜北栀脚步放得更慢,落出林清乐他们十几步远,谁也不理,谁也不看,自顾自地在教室外拿了书,抱在怀中,返回座位。 刚刚那个男生还在和林清乐说话。 看到颜北栀过来,又回过身,再次嬉皮笑脸地同她打招呼。 “新同学,我叫康易维,白居易的易,王维的维。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你要记住哦~” 他好像是把“招猫逗狗”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见着谁都要撩一下。 这种男生,若是长相尚可,在学生群体中甚至还会比较受欢迎。 颜北栀能看得出来,康易维没什么坏心。但她也没心情和他套近乎,语气十分客套:“康易维,你好。” 话音刚落,林清乐转头,若有似无地瞟她了一眼。 康易维没注意到暗潮涌动,依旧兴致勃勃地搭讪:“所以,你是免学费转校来的吗?哇,这破烂学校,终于大手笔了一回。啧啧啧。” 闻言,林清乐旁边那个女生凑过来,嗤笑,“……康易维你会不会说话?我们学校只有一种特招生,那就是‘贫困’特招生。人家能是自己付学费的吗?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别揭人短,懂吗?” 她在“贫困”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康易维:“但新同学是市第一啊,学校这应该算挖人吧?这叫什么,人才引进!白濛,你是市第一吗?怎么还看不起人呢?太不友善了哦。” 白濛不服气,立刻抬高声音,“那还不是因为t班不用参加市联考吗!要是t班也考,全市第一必然是盛厌啊。” “……” 短短十几分钟内,颜北栀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可以预见,这个叫“盛厌”的人,在学校里应该很有知名度,人气很高。 颜北栀垂下眼,不理不睬,随便他们去说。 康易维明显和白濛很熟悉,用不着附和,两人一人一句,就开始互相抬杠。 不知不觉,话题跑偏到外太空。 最后,还是林清乐出来阻止,“好了,你俩打住,老柴要来了。别耽误我们放学。” 白濛这才“哼”了一声,悻悻收声。 康易维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等于整个人都往后坐了一排,刚好能和颜北栀同排说话。 “新同学,看起来马上就要放学了,你要去报名社团活动吗?或者是进学生会之类的?你不认识活动楼吧,我可以带你去。” 他瞄了一眼讲台上的柴卫。 虽不以为意,到底还是压低了点声音。 对于宜光一个高中就有社团和学生会活动,颜北栀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毕竟,这里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想要快乐教育的就每天在学校快乐教育,想考名校的也有名师带着学习,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再说了,各类校园活动,包装一下,写到履历上,对出国申请学校也有帮助。 颜北栀想了想,随口问了一句:“今天返校就是来领一下书吗?” 康易维:“啊,还要认认新班级认认人嘛。不过我们都是一个初中小学上来的,基本都认识,就省点流程了。怎么了吗?” 颜北栀摇摇头,“没什么。” 她还以为,一个暑假过去,至少会需要做个班级大扫除之类。 但想到这些少爷公主,连教材都是送到教室门口、不用自己下去搬,可见也不会让他们来做打扫。 康易维还想再说话。 刚好,柴卫宣布了放学。 林清乐第一个站起身,迫不及待,“走了走了。” 白濛也跟着起身。 顿了顿,林清乐看向没动静的康易维,皱起眉头,“你不去?那我们不等你了。” 康易维虽然一直和白濛抬杠,但明显很听林清乐的话,笑着同颜北栀摆摆手,立马追过去。 三人都从教室后门走。 远远地,颜北栀还能听到白濛讲话。 “你和她有什么好多说的,你看她穿的什么啊……” 颜北栀低下头,扫了一眼自己。 白色短袖棉t,浅蓝色牛仔裤。 很整洁、也很高中生的穿搭。 只是,短袖领口已经有些松垮,牛仔裤也被洗得微微泛白,膝盖处还有磨痕。这一身,站在一个一年学费十多万的私立学校里,确实像个“怪物”。 这才是第一天返校日呢,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学,她竟然就已经觉得不适应了。 颜北栀扯扯嘴角,把那叠宣传单、连同书本一起塞进书包,打算快点离开。 不知道陈丹彤醒了没有…… 思索间,倏地,有人远远喊了她的名字。 “颜北栀!” 颜北栀抬起头,看到柴卫去而复返,正在教室门口冲她招手,“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颜北栀跟着柴卫回办公室。 宜光财大气粗,给老师办公室都有单独的一栋楼。 但因为学校大,办公楼距离教学楼不算很近,任课老师嫌每节课来回麻烦,一般都会在教学楼里的办公室工作,只有没课、或是休息时间,才去隔壁办公楼。 柴卫今日学生工作结束,便领着颜北栀穿过一段路,去隔壁教师办公楼。 路上,他低声给颜北栀解释:“我们学校每周一是必须要穿校服的。平时……尽量也要穿。但是你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如果家里情况比较拮据的话,可以在学生会里做一些活动兼职。申请表在大办公室,我手边没有,现在带你去拿。” 颜北栀微微瞪眼,“未成年也可以做校园兼职吗?” 柴卫:“不算兼职,就是帮忙。学生会有活动基金,到时候会以奖学金的形式发放给同学们。” “哦。” 颜北栀懂了。 柴卫继续说:“这种校园活动都算课外活动,能写进推荐信里的。国际部的同学们经常会去申请,有时候名额还要抢,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颜北栀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谢谢柴老师。” 她这态度不卑不亢,显得有些超出年龄的成熟稳重。 柴卫心里蛮感慨,脚步不自觉加快几分。 走进教师办公楼,他从抽屉深处翻出申请表,拿给颜北栀。 “你填完之后交到育才楼6楼。今天就要交。开学前他们就会确定名单的。我想想啊……没记错的话,底下的项目每个月会补贴1000元,麻烦一点的就会更多。你自己斟酌一下。” 颜北栀点头,顺着申请表往下看。 前面是常规的一些个人信息,比如年级班级之类,还要写个简短的个人介绍。 底下是申请活动项目的选项。 可选的挺多,比如定期去图书馆整理珍贵藏书、校内活动摄影之类的。 第4节 最下面一条打了个星号,写着【整理学校花房】。 颜北栀刚想问柴卫这个星号选项是什么意思,一抬眼,他人已经没影了。 她蹙了蹙眉,只能自己猜测。 这个……应该就是说“比较麻烦、补贴较多”的选项吧。 挺好的,不用和人打交道,适合她。 颜北栀拿出水笔,趴在桌上,“唰唰唰”飞快填满信息,再在【整理学校花房】这个项目边打了个勾。 …… 育才楼在学校东北角,距离办公楼相当远,算得上横穿整个宜光高中校园了。 颜北栀第一次来,对这里很不熟悉。 绕来绕去,找了大半天,大操场都来回走了三遍,总算找到了这栋楼。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时分。 太阳很大。 颜北栀晒得脸颊通红,满脸都是汗,在育才楼一楼吹了好一会儿空调,才搭电梯上楼。 电梯上,每一层按钮都有具体标注。 比如二楼旁边写【科学实验室】、三楼则是【社团活动室】等等。看得出来,育才楼就算是学生课外活动楼。 唯有六楼,只标注了三个字。 ——【学生会】。 颜北栀盯着看了会儿,蓦地,想到刚刚白濛和林清乐的只言片语,“盛厌”、“学生会活动”之类,表情逐渐变得冷凝。 “叮。” 正此时,电梯抵达6楼。 没有给颜北栀时间多想,轿厢门在面前缓缓打开。 学生会应该有不少人参加。 应该不会这么巧。 而且,只是交个表而已,几秒钟就能解决。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上的申请表,跨出电梯。 楼道里不算安静。 走过去,第一间房间里就有几个人在说话。 看模样都是学生。 颜北栀迟疑数秒,抬手,敲敲门,“你好,请问一下,校内活动申请表交给谁呀?” 门口,一个女生坐着玩手机,听到她问,头也不抬,往右边一指。 “你到走廊尽头去问,我们都是高一的,刚来,不清楚。” 颜北栀:“哦,好,谢谢。” 她转过身,依言往走廊深处走去。 最尽头那个房间和这层楼其他房间不一样,门是实木的,更大、看起来更贵,上面也没有装玻璃,看不到房间里面。 此刻,门没有关紧,只是虚虚掩着。 空调冷风簌簌往外吹。 颜北栀猜测,这应该是负责老师的办公室,便没有多想,再次敲了敲门,推门,往里跨了一步。 “老师好,我来交……” 她卡了壳。 入目处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室,面积比他们教室还大得多。里面堆了好几张软皮沙发,还有各种柜子和杂物,比如书架、电视、跑步机、绿植等等。 甚至还有一架三角钢琴,被随意地放在窗边。 因为空间够大,东西多,也显得杂而不乱。中间还能有一大片空地,铺了地毯。 这样一看,说是办公室,也不太精准,只是因为房间最里面放了一张办公桌。颜北栀在之前学校的校长办公室见过一样的办公桌。 此刻,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在,都不像老师。 其中一个男生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游戏手柄摆弄,似乎是在玩什么游戏。 他长得不赖,五官很协调,属于那种让人觉得舒服的男生长相。 穿着黑色字母卫衣,朝气蓬勃。 只是染了一头金灿灿的黄毛,不太像正经高中生。 另一个人则是躺在沙发上,脸上盖了一本书,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看不见脸,只能感觉到他很高很瘦,长长一条。 黄毛目光专注,紧紧盯着屏幕,一错也不错眼。但居然还能分神开口:“你找谁?” 颜北栀低低“啊”了一声,“我是来交课外活动项目申请表的。” 黄毛用下巴点了点旁边。 “放茶几上就行。” 颜北栀:“哦,好的。” 她走过去,把申请表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动作很轻,争取尽量不吵醒旁边睡觉那个人。 做完这个动作,颜北栀直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开几步。 正欲离开,那头,黄毛突然“诶”了一声。 颜北栀条件反射地脚步顿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屏幕上,这局游戏已经显示“game over”。 手柄已经被随手扔到地毯一边。 黄毛看着她,摸了摸下巴,表情带着一丝兴致盎然,“你是新高一的吗?哪个班的?” 颜北栀不明所以:“我是高二的。” 黄毛:“怎么可能!我之前没见过你啊。这么漂亮的女生,我不可能不认识呢。” “……” “老大,快起来看看。” 沙发上,那个躺着的男生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一个单音节字,都让他念出了一种奇妙的魔力,像是能勾魂夺魄。 接着,微弱衣物摩擦声响起。 颜北栀注意到,男生把脸上的书拿开,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他倒是黑头发,只是有点乱,刘海垂下来,虚虚盖在眉骨上。 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双眼皮不明显,但形状非常好看,搭配着高鼻梁、薄薄的嘴唇,皮肤很白,下颚线清晰,轮廓分明。整张脸显得精致又凌厉,无比耀眼。 这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长相。 颜北栀表情冷下来。 男生也在看她。 浓墨似的眼睛里有暗潮起伏。 最终,他扯扯嘴角,将各种情绪掩藏,化成了嘴角一抹痞坏笑意,“是不错。” 颜北栀并不想被这两个男生评头论足,转身,拔腿就往门的方向走。 见状,黄毛有点惊讶,“哈,怎么就走了?……你不是来找盛厌的啊?不会吧,还真有人只是交表来的吗?” 有意思。 盛厌坐着没动,只是略略掀了掀眼皮。 等颜北栀人已经走到门边,他终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有说你可以走了么。” “……” 颜北栀脚步一顿。 天气热,她出门时将长发尽数扎起,梳成马尾,垂在脑后。 此时,随着身体动作,发尾扫过肩头、落到后背,有种叫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感。 她深吸一口气,冷淡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杭景,关下门。……这位同学,你想到学生会打工,总得先做个自我介绍,我们才好安排工作吧。” 说完,盛厌屈身,长指一挑,将颜北栀刚刚放在茶几上的申请表勾起来。 目光扫过第一行,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念:“颜、北、栀、同、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章 03 ◎时光是琥珀(3)◎ “颜北栀”这三个字,从盛厌口中念出来,有种奇妙动听的韵律感。 比起抑扬顿挫,更像是情人间的缱绻亲昵,能叫人脸红心跳。 但如果对陌生人而言,就是不怀好意、沾花惹草。 第5节 颜北栀微微蹙起眉,算是对这个大名鼎鼎的“盛厌”同学有了初步了解。 盛厌盛厌,确实十分讨厌。 她没有动,也不打算回答,沉默以对。 抿着唇,端看他想做什么。 “……” 因而,气氛悄然停滞数秒。 黄毛杭景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飞快地闪到颜北栀身后,将房间门重重关上。 “咔哒。” 门落了锁。 随着这轻微一声响,颜北栀眉头跳了跳,站直不由得挺直了一些,似乎是想给自己增加点气势。 她淡声开口:“为什么要向你们自我介绍?” 盛厌挑眉,视线从申请表上挪开,落到颜北栀脸上。他盯着她,表情有些似笑非笑,重复一遍提问:“嗯?为什么?” 杭景靠在门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想到盛厌不喜欢在室内闻到烟味,又把烟塞回口袋,去旁边抽屉里找了两粒口香糖,丢进嘴里。 他一边嚼口香糖,一边为颜北栀解释:“因为厌哥是学生会会长啊。要为学生会打工,当然得他审批。美女,你到底是不是宜光的学生啊?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 闻言,颜北栀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过去,走到盛厌面前,倏地一把抽走了他手上捏着的申请表,“那我不申请了。” 就算穿上校服,难道和他们就是一路人了吗? 她压根不在乎。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颜北栀问。 她这一串动作足够出乎意料,盛厌手中骤然空下来,便顺势仰头看她。 他眼神很沉,像一弯深潭,深不见底。 紧紧盯着旁人时,似是有杀伐气从里面漾出来,扼得人不能呼吸。 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点上位者那种高不可攀的气势。 想来,这都是金钱和地位给他这种人的底气。 实在让人心生厌恶。 颜北栀不再等他回答,转过身,自顾自地往门边走。 眼见着指尖就要触到把手,杭景赶紧挑过来,一把按住门,“老大?怎么说?” 盛厌玩味地“啧”了一声,手指在沙发上轻轻叩了几下。 沉吟数秒,开口:“让她走。……我们总不好强迫新同学吧。” 颜北栀顺利离开这个学生会办公室。 最后一眼,是她在走廊里侧身时,余光不小心掠过办公室里面、盛厌所在的位置。 他还是坐在沙发上,没挪动半寸。 坐姿懒懒散散,漫不经心。 但又架不住身材好,手长脚长,怎么样都像是在拍画报,看着还蛮有感觉。 他和杭景一样,穿了一身薄款连帽卫衣,不过上面没有字母logo,就是纯黑色。袖口处挽起,挽到小臂上,露出一截手腕。掌心压在黑色沙发皮面上,衬得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颜北栀眼神很好。 哪怕只是一闪而过,视网膜也能飞快抓住一些细节。 比如说,沙发上放着那本盖脸用的书,书名是《帝国的崛起》,硬壳精装。 又比如说,盛厌右手食指上,戴了一只金属黑的男戒。 …… 颜北栀前脚刚走,宗想想后脚就推门而入。 她还是那副睡不醒模样,一直揉着眼睛。走进办公室,便直奔空沙发躺下。自然,讲话也是有气无力:“……厌哥,你还打女生啊?” 没头没脑一句话,成功把杭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想想,厌哥打你啦?!什么时候的事儿?” 盛厌抄起旁边的书,随手丢到杭景身上,“你找抽吧。” 宗想想:“不是我,是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女生。她脸颊上有巴掌印。不是你们扇的吗?” 杭景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我说,你把厌哥当什么人了啊。” 宗想想睡眠不足,压根懒得动脑子,直接往他字面意思回答:“当少爷呗。大少爷有点非人爱好,可以理解。我们搞艺术的人,想法很自由开放的。” “……快睡吧你。” 杭景不和她争辩,摸了摸下巴,细细回忆起来。 刚刚,他第一眼看到颜北栀,就觉得眼前一亮。 他还以为对方是盛厌新的追求者,想帮帮她,这才出声喊醒盛厌。 在宜光里、或者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女生大多有钱、从小会打扮,从小耳濡目染下,也有品位有审美,漂亮靓丽的非常多。 颜北栀和她们都不太一样。 她人很瘦,冷白皮,皮肤很好,显得十分透亮。普普通通的平刘海和黑色高马尾,没有化妆,却五官分明,一对眼珠葡萄似的,眼尾微微下垂,下巴尖尖的,微微上翘。 一笔一划,都是恰到好处。 关键是,她站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有破碎感。 明明是属于那种我见犹怜的女生,气质偏偏又有点清冷,相当特别。 杭景是男生,能欣赏得了美女,但不可能观察很仔细,哪能注意到她脸上有什么巴掌印啊。更何况,宗想想是搞艺术的,从小在色彩盘边打转,眼睛毒得很,不是一般人。 他抓了一把头发,懒得多想,把手柄找回来,重新开了局游戏。 顿了顿,又顺嘴问一句:“这妹子到底是哪来的啊?和我们一届的,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盛厌指腹抵着额头,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杭景问,他沉吟半秒,眼睛里闪过一丝笑。 “她是转学生。” 杭景一下就想起来了,拍了一下大腿,“噢!学校挖来那个市一学霸?哇靠,还是美女学霸吗?” 盛厌:“嗯。” 杭景有点诧异,扬眉,“她不知道宜光的特招补贴全是你家出的吗?她还没看校园手册吗?那是怎么知道学生会这个课外项目的?” 盛厌揉了揉鼻梁,低笑一声,“我怎么知道。” 杭景从小和盛厌一起长大,算得上穿一条裤子的兄弟,熟悉非常。 陡然间,便听出了一点端倪来。 他“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柄,把摇杆弄得摇摇欲坠,竟然还有办法分心调笑:“那你有什么想法吗?挟恩图报的话,应该很容易弄上手。” 盛厌:“没什么想法。” 唯一的想法就是,终于落到他手心了。 盛厌站起身,走到办公室最里面那张桌子旁,拉开抽屉,随意地翻了翻,找出一张申请表。 这张和刚刚颜北栀交来那张一模一样。 他垂眸,思索片刻。 又拿了支水笔,拔开笔帽,“唰唰唰唰”,行云流水地开始填表。 一行一行,几乎完美复刻了刚刚看过那张,只是字迹更加潦草一些,不如女孩那般秀气,铁画金钩似的。 填到最后。 盛厌在【整理学校花房】前打了个勾。 他将申请表举起来,对着光打量片刻,满意地吹了口气。 …… 正午时分。 日头愈发晒。 颜北栀匆匆回到家,不知不觉间,脸都晒得发烫。 房间里静悄悄的。 陈丹彤应该还没醒。 颜北栀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来不及休息,又要开始洗手、做饭。 她做家务还行,厨艺水平却十分有限,平时主要还是陈丹彤烧。但这个药药效比较重,吃完一粒,陈丹彤会睡得很沉不说,再醒来也会有点迷糊,懒洋洋地不想动。 这种时候,就需要颜北栀来掌勺。 家里房间小,隔音水平也堪忧,她怕吵醒陈丹彤,不敢开老式油烟机炒菜,就随便拍了点黄瓜,再加早上包馄饨剩下的肉馅,捏成丸子,煮了一锅肉丸粉丝汤。 颜北栀把菜端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陈丹彤也醒了。 气氛仿佛陡然低沉下来。 颜北栀习以为常,给她盛了一碗饭,放到桌上,“妈,吃饭了。” 陈丹彤沉沉地“嗯”一声。 坐下来,又想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你早上去新学校报道了吗?” 第6节 颜北栀低眉敛目,“去了。” 陈丹彤:“碰到那个人了吗?” 话音落下,颜北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没有。我又不认识那个人。” 陈丹彤冷笑了一声,“没关系,之后总会认识的。” “……” 刹那间,颜北栀开始怀念曾经那个温柔又和蔼的妈妈。 几年之前,陈丹彤还是一个普通中年妇女。 脾气温和,为人亲善,讲话慢吞吞的,总是未语先笑。 虽然没念过多少书,学历不高,但做得一手地道的海城本地菜,尝过的人都会称赞。 每天,颜北栀放学回到家,迎接她的总是陈丹彤的关怀和飘香的饭菜,让人心情平和,疲惫一扫而空。 所以,陈丹彤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被生活吃掉了吗? 变成了偏激又疯狂的行尸走肉了吗? 答案不言而喻。 颜北栀没有办法拯救她。甚至,她都没有办法拯救自己。 她舀了一勺丸子。 咀嚼时默默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校服的事情了。 ……算了吧。 - 开学第一天,因为校服而引发的难熬,逐渐开始显露。 颜北栀是转学生,并不太清楚宜光的各项传统。 比如,开学第一天会有开学典礼。 而开学典礼,大家都要穿正装校服。 偌大一个礼堂里,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是藏青色西装,内搭白衬衫,衣冠楚楚。男生还要打领带,搭同色系西裤。女生则是领结,配深蓝色条纹百褶裙。像是误入了什么校园剧拍摄现场。 唯有颜北栀,穿了一件白色运动服,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显眼又古怪。 毫无疑问,周围人都看了看她,开始窃窃私语。 颜北栀却是面不改色,任凭他们去看、去讨论、去嘲笑,始终岿然不动,定力强得非同一般。 这下,连康易维都开始有些佩服她。 他在班级队伍里换了个位置,换到颜北栀旁边,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新同学,你好酷啊。厉害。” 颜北栀客套地笑笑,“还好。” 康易维:“虽然但是,清乐没通知你今天要穿校服吗?你没有加班级群吗?你这样,一会儿老柴肯定要找你谈话。” 林清乐是班长。 这本该是她要干的事。 颜北栀确实没有收到通知,但就算收到了,她也没有合适的正装,最多换个深色衣服来,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瞩目而已。 她无意解释,摇摇头,干脆不再应话。 …… 没过多久,柴卫果然过来找她。 颜北栀走出队伍,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柴卫走到礼堂最后排。 柴卫推了推眼镜,低声说:“颜北栀,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呢?” 颜北栀一怔,疑心他是不是忘了之前自己说的话。 没办法,她只好再次重申:“柴老师,校服太贵了,我买不起。” 柴卫扼腕,“不是让你去申请课外活动项目嘛,没申请上?” 颜北栀浅浅一笑,轻描淡写地点头,“嗯,没申请上。” 况且,就算申请上了,也不可能没干事先给钱吧。 再怎么样,她也没法在开学第一天就买上校服。 这下,连柴卫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只是宜光的老师,和这里的大部分学生出身不同,还是普通人。 虽然学校教职工工资很高,但他也绝对说不出“你让父母去想想办法”这种朱门酒肉臭的话来。 刚好,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柴卫挥挥手,示意颜北栀回到队伍里去,“你先过去吧,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颜北栀低声说了句“谢谢”。 …… 虽说宜光是私立学校,但作为一所高中,开学典礼流程和普通学校也大差不差。 先是校长讲话,介绍介绍学校、介绍一下上一届高三升学数据等等。 接着,就换教导主任上来,做一下新学期动员。 最后由新生代表和学生会代表上台发言。 盛厌上台时,引起底下一片骚动。 “是盛厌诶——” “他好像比暑假前瘦了点啊。” “好帅……” 还有相熟的男生在下头鼓掌起哄,“哦吼!厌哥——” ……果然是人气超高。 颜北栀抬头,望了他一眼。 今天,盛厌也穿了正装校服,不过他没有打领带,里面的白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领口微敞着,露出一截修长脖颈,有点玩世不恭的随性散漫感。 颜北栀注意到,他的西装领子上,别了一枚金灿灿的徽章。 金光一闪而过,只有拇指大小,看不清徽章具体是什么。 她刚刚看过康易维的校服,只有胸口别了胸牌,其他地方并没有这样的徽章。 正思索时,下一秒,一道目光自上而下地投到她身上,强烈到不容忽视。 颜北栀条件反射般抬眼。 刚好与台上的盛厌四目相对。 隔着大半个礼堂,盛厌遥遥朝着她牵了牵唇角。 接着,他对着话筒,居高临下地、慢条斯理地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高二t班的盛厌,也是宜光高中学生会会长。” “……” 颜北栀浑不在意地挪开注意力,随手理了理头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时光是琥珀(4)◎ 盛厌没说什么假大空发言,只是简单介绍了宜光学生会组织、以及一些学生会活动,并表示欢迎高一新生参加云云。 “……祝大家在宜光玩得开心。废话就不多说了。就这样。” 而后,他便撂下话筒,三两步下了台。 全程发言不超过五分钟。 比前一个侃侃而谈20分钟的新生代表精炼得太多。 还嚣张过头。 再加上,盛厌是属于容易极受欢迎的痞帅长相,身材高挑清瘦,五官精致,还声音好听,语调散漫,整个人很放松。上台这样寥寥几句话,看起来简直酷得没边。 等他一走,底下新高一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盛厌好帅啊……” “我们都是宜光初级直升的高中部,他初中就这样。人家家里有背景的,校长都不敢管,才敢那么狂呢。” “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多半有吧?我比他低一届。据说、都是据说哦,他们一帮人都是玩咖诶,漂亮女生前赴后继的。” “唉,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呜。” “……” 颜北栀一直在神游天外。 昨天,她提前翻了一下教材书。 宜光用的就是海城高中规定教材,版本和之前学校一样。但是除了这部分规定用书外,学校还发了好几本自编书,都是宜光私立自用,几个主科都有。 自编书的难度比规定教材大得多,还有很多课外增补,划分了教学进度,速度相当快,远超普通高中。 如果老师按照这个来上课,大约在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差不多就能学完高中全部考点。 第7节 颜北栀心里清楚,她能拿到四次联考市第一的绝佳成绩,全靠自己拼命努力,是笨办法。 但那也仅限在高一,科目难度还不算大,联考考卷为了平衡学校差距、出得相对简单基础的情况下。 真往后,她只靠自己刷题,未必考得过那些课外补课、名师提点诀窍的学生。 像宜光的教材上,很多题型,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反复研究,也只觉得无处下手。 私立学校确实有水平,也怪不得宜光里少爷小姐扎堆,各种课外活动数,看起来都不在乎学习的样子,居然还能年年高考都有亮眼成绩了。 对普通学生来说,能进入宜光,完全属于撞大运。 要是一直自怨自艾,纠结校服这种无聊的小事,反倒是浪费了机遇。 颜北栀默默攥紧了拳头,眼神坚定。 她和陈丹彤不同,不会陷于过往。 睁开眼,就要向前看。 她不在意掌纹的走向,只相信自己十指握成拳的力量。[注] …… 毫无意外,经过一场开学典礼,盛厌的名字在新高一中也开始流传。 不过,宜光有很多新生都是从初中部直升。或者说,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从宜光私立一路上来,同学朋友一直都是那圈人。 对于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哪怕不认识,泰半过去也听说过事迹,没什么新鲜。 相比之下,颜北栀就是全新面孔。 像一条误入沙丁鱼箱的鲶鱼,大张旗鼓地混迹其中。 转学生、贫困特招、状元预备役,有点叛逆、因为开学第一天就敢不穿校服……关键还十足漂亮。 第一周,知名度已经彻底拉满。 校内超市里,白濛正和林清乐聊得肆无忌惮。 话题中心自然就是新同学颜北栀。 “……到底在装什么啊,搞不懂这人。你们看到她的表情了没?装傲。每天也不说话,特别目中无人的感觉。”说着,白濛不屑地撇撇嘴。 康易维跟在俩女生后头,从冰柜里抽了一瓶饮料,随口反驳:“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吧。” 白濛扭头瞪他,声音又尖又细,“你一个男的懂什么!还不就是看人好看,所以总帮她说话!肤浅!清乐,你说是不是?” 林清乐没作声,继续在货架上挑选零食。 白濛:“这是要去送给盛厌的吗?” 林清乐点点头,“他中午没去食堂,不知道吃了什么。” 学校这个超市虽然看着不大,东西却很齐全,还能买到不少进口零食。 完全是专业对口,明摆着赚这些小王子小公主的钱。 林清乐挑挑拣拣半天,捡了七八种零食,一件件放到收银台上。 结完账。 店员开始给她装袋。 直到这时,林清乐才倨傲地看了白濛一眼,漫不经心回答她前一个问题:“搭理这种穷鬼做什么,她想怎么样特立独行都随便咯。你看我们班上,有人和她说话么。” 少年人的刻薄向来最狠毒。 颜北栀站在超市门口,听完全程,心里微微一哂。 虽然不知道林清乐和白濛具体为什么讨厌她,不过,想来多半也和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感有点关系。 只是,她们年纪尚小,还不太会伪装,显得略微直白了一些。 她脚步不停,径直走进超市里,拿了一瓶最便宜的水,回到收银台边。 转眼,林清乐和白濛都已经离开。 只剩下康易维还在结账。 在颜北栀看来,康易维绝对是个奇葩。明明刚刚还在和白濛她们说话,见到被议论的当事人,竟然也不觉得尴尬。 他朝颜北栀咧嘴一笑,比了个手势,“新同学,我请你喝吧。一起结。” 颜北栀:“不用了,谢谢。” 她摸出手机,自己扫了码。 康易维被拒绝之后,也不走,竟然就站在门口等着,明显是想和颜北栀一起回教学楼。 颜北栀始终心平气和,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大变化。 不急不缓,任凭康易维和她并肩而行。 几十秒,康易维这个话痨就有些憋不住了,“新同学,开学快一周了,你对我们学校有什么想法吗?感觉还习惯吗?” “……” 原来是要做街头采访来了。 他该不会是校报的吧? 颜北栀在心里腹诽几句,不过还是略略想了想,耐心作答:“挺好的,校舍很好,老师很好,食堂也很好吃。” 康易维重重地“哦”了一声。 笑起来时,眉梢眼角都显得生动。 “能习惯就好。林清乐的话你别介意,她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颜北栀:“我没有介意。” 林清乐说的是大实话。 大实话有什么好介意的。 况且,别人怎么想,对她压根没有影响。 康易维耸耸肩,“你是真的酷啊。” 超市在艺体楼附近,和教学楼隔着一整个大操场。 正值午休时间,一路上,都是三三两两的同学,叽叽喳喳、聊天微笑,将整个宜光校园衬出满满青春气息。 倏地,颜北栀注意到迎面走来两个男生。 柴卫说,学校每周一必须穿校服,剩下几天“尽量”穿,可见不算强制规定。因而,很多学生都会把校服外套直接放在教室,需要的时候往身上一披了事。 但这俩男生却是穿了校服白衬衫,衬衫领子上别了一个金色徽章。 和那天盛厌西装外套上那个徽章似乎一模一样。 颜北栀反复确认了几眼。 等两人走远后,她转过头,第一次主动开口:“康易维,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康易维做了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当然当然,为美女答疑解惑是我的荣幸。您请说。” “……” 颜北栀牵牵唇,“刚才那两个男生,领子上有一个金色徽章,那是什么意思啊?是学校发的么?我看你没有。” 闻言,康易维有些讶异,“你不知道吗?那是t班的班徽,只有t班学生才会有的。” “t班?” 颜北栀低低重复了一遍。 几乎是瞬间,她就想到了盛厌的自我介绍——“高二t班盛厌”。 在宜光私立高中里,分班制度和普通公办高中完全不同。 他们不局限于平行班和冲刺班,而是将学生以不同的发展方向,分成了国际部、艺术班、体育班等等。 这很容易理解,毕竟国际部的学生都是要出国的,让他们跟着普通学生一起学国内高考内容也没意义,所以课程都以托福雅思为主。 像艺术生和体育生,有各自的入学政策,文化课要求不同,也可以因材施教。 剩下那些打算参加国内高考的学生,按照成绩分成上下两等,各自打乱安排进ab班和cd班中。 这些颜北栀早就清楚。 康易维:“……t班就是完全独立于abcd班和国际部艺体部的一个班级。那个班人很少,大概也就20来个?基础要求是特别特别有钱,并且对学校有突出贡献。啊,贡献就是捐赠。你懂的。” “他们不需要参加模考联考,有自己班专门的考卷,自己班独立授课,独立排名。里面的学生自由度也比普通班级更大。然后,因为咱们学校每年百分之60的办学基金来自t班家长们的捐赠,所以他们在学校运行上还有一定的话语权。” 颜北栀想了想,“比如呢?” 康易维笑笑,“……比如你说好吃的食堂,就是我们这届t班要求改进的。那个徽章算是他们的班徽吧。一般同学都不会和他们对着干。” 说话功夫,操场被两人远远甩到身后。 崭新气派的教学楼近在眼前。 颜北栀抬头看了一眼,喃喃:“原来是当代版《流星花园》啊。” 简单说起来,就一群天之骄子搞特权的游戏。 康易维明显没看过这个剧,问了一句:“什么?” 颜北栀摇摇头,“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 康易维:“不用客气。反正,你别惹他们就是了。敬而远之。” 颜北栀“嗯”一声,收下康易维这个善意提醒,再次道谢。 “谢谢……要上课了。我们走吧。” - 次日就是周五。 宜光每周五下午都只有一节课,剩下是学生课外活动时间。如学生会、社团、各项体育运动校队,都会把活动安排在这个时间点。 如果什么都不参加,学生也可以自由选择去自习。 第8节 下课铃响起,走廊瞬间开始喧闹起来。 前排,林清乐和白濛正在津津有味地聊着社团的活动。 康易维趴在桌上半梦半醒。 颜北栀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麻利地收拾好书包,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周五虽然是课外活动,但为了保证学生安全,放学时间是固定的。到下午三点,校门才会打开,才能出去。 今天早上,陈丹彤状态不错,接了一个小活。 颜北栀打算在学校里多完成一点作业,放学就赶去帮忙。以免出什么岔子。 哪想到,她刚背着包站起身,猝不及防,正对上了一头熟悉的黄毛。 “……” 黄毛杭景就站在b班教室后门口,四下张望一圈,很快,和目标人物对上视线。 他朝着颜北栀一扬眉,目中无人地打招呼:“嘿!颜……那什么……颜北栀!” 顿时,整个班级同学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大部分人都停下动作。 交头接耳声响起。 “……t班的杭景?” “他怎么会认识转学生的?” “难道,他们俩?” “不会吧……” 颜北栀瞥了一眼他衣领上的金色徽章,没作声。 杭景也不介意,依旧朝她招手,“颜北栀,你来一下呀,有事和你说。” “……” 颜北栀不想被看热闹、和他进行无意义的对峙,迟疑半秒,便干脆利落地迈开步子,走向教室后门。 走廊也是人来人往。 不算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颜北栀看了眼手表,不说废话,单刀直入,“你有什么事吗?” 杭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轻描淡写地递到她手上。 “喏。” “这是什么?” 颜北栀随手把纸打开,扫了一眼,“……” 这居然是上次她拿去学生会的活动申请表! 她蹙起眉,又问一次:“这是什么?我明明没有交申请表。” 如果自己没有得阿兹海默症的话,清楚地记得,因为盛厌,她那天就把申请表拿回来撕了。现在,这张纸应该在某个垃圾分解站,或是已经变成了肥料。 可是,这张申请表上,确实写着她的名字、她的个人信息。 除了笔迹不一样之外,每一行都和她那张写得一模一样。 杭景耸耸肩,“我不知道咯,我只负责筛选。你的条件很符合要求,所以申请通过啦。之后每周五,你都要负责整理学校的花房,怎么操作花房里有工作手册,你到时候自己看就懂了。哦对了,下周把你交学费用的银行卡带来,学生会补助每个月会打到那张卡上。”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颜北栀挥挥手,“一会儿就去花房开始工作吧。加油哦。” 交代完,杭景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头灿烂的黄发在走廊里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 花房不在普通学生日常活动会经过的区域,平时压根没见过。 颜北栀再次陷入返校日那种情况,背着书包,在太阳底下围学校绕了好多圈,总算在靠近育才楼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目标。 花房面积不算很大,但做得很漂亮。外观像是美式田园风,白色骨架支撑,顶部被藤蔓绿植覆盖,四周则都是玻璃。 从玻璃里往里看,里面是各类土培花枝。 有直接种在地上的,还有种在花盆里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颜北栀擦了擦脸上的汗,独自走进花房内。 “请问有人在吗?” 她站在门边,试探地问了一声。 下一秒,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好听声音,从花架背后慢悠悠响起。 “有人。” 【??作者有话说】 注:我不相信掌纹的走向,我只相信十指握成拳的力量。——毕淑敏 第5章 05 ◎时光是琥珀(5)◎ 颜北栀表情微微凝固。想要回头离开花房,好像又已经有些来不及。 盛厌没打算卖关子、捉迷藏,回答完,很快从花架后面绕出来。 修长身影在颜北栀面前停下。 “……” 这样看,他确实个子极高,大约有187、188左右。 颜北栀自己有166,面对面站着,看起来要比他还矮二十公分多,必须得抬起头,才将将能和他对上视线。 花房里花香馥郁。 他似乎是在里面待久了,身上也隐隐约约沾了些香气。 味道很淡,离得近了才能感觉到。 不过,闻起来并不甜腻,很是清淡爽朗。说不出具体是什么花香,倒像是薄荷叶与某种树叶混合之后的清香。 颜北栀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 本以为自己已经都忘了。 但偏偏在这种时候,又再次回现。诅咒一般,如蛆附骨。 她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后退半步,“你怎么在这里。” 盛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蓦地,玩世不恭地笑起来。 “嗯?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 颜北栀:“……” 盛厌挑了挑眉,目光如炬,悄无声息地逼近她,“我还以为,你是知道这个,才特别为此申请的花房整理呢。新、同、学。” 这下,颜北栀大概能猜到,为什么申请表上这个选项要打星号了。 大概是心怀不轨的女生比较多,和其他项目流程、或是要求,会不太一样。 对于盛厌的调侃,她依旧面不改色,“我记得,我没有申请这个项目。” 盛厌:“呵。申请表就在你手上,上面是你的个人信息吧?全部录取流程都符合学生会规定。你现在说没有,就没有吗?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一种缺乏责任心的表现。” 闻言,颜北栀很轻很轻地笑了笑。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眼波流转,依旧显得疏离清冷。 “盛厌同学,我的申请表,只有你一个人看过。你记忆力不错,但是那天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压根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提问时,她像是很好奇,不自觉歪了歪头。 她身姿挺拔,双腿笔直,完全可以用亭亭玉立来描绘。加上人瘦又纤细,背薄,天鹅颈,整个人线条非常好看。无端就让人联想到白色栀子花,立在花圃,羸弱又倔强,纯洁又清雅。 明明一身傲骨,偏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但这种矛盾气质越是强烈,越是容易叫人生出凌虐欲。 想沾染她。 想把她从枝头摘下来。 想握住她的腰,想按住她单薄的骨头。 想……撕碎她的冷淡,给她的清冷纯白染上靡艳绯色。 盛厌捻了捻指腹,眸色晦暗不明。 顿了许久,他轻咳一声,故意装听不懂,“什么为什么?” 颜北栀垂下眼,目光落在他食指上,停格倏忽。 他确实戴着一只戒指。 低调的金属黑。 设计很别致,并不是寡淡的一个圆戒,造型像是一圈荆棘,细细密密地缠绕着手指。有种特立独行的叛逆感。 颜北栀挪开视线,没有多看,只是再次后退半步。 不知不觉,脚步一半已经踩在花房外。 她淡声开口:“这不是我个人意愿的申请,我不会做的。” 本来,她今天找过来,也是想着,既然都进了,那抽空在学校里赚点补贴也不错。 一个月一千,对宜光里这些学生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却已经数目可观。 第9节 但既然花房是盛厌的地盘,就没什么必要了。 颜北栀一秒钟都不想和他多待。 她转过身。 拔腿欲走。 身后,盛厌倏地开口,喊了她一声:“颜北栀。” 颜北栀没理,继续往前。 盛厌:“转学来之前,你见过我?你认识我吗?” “……” “在学生会办公室,第一次见面,你好像就很想避开我。”为此,还强行抽走了申请表,“啧,我们之前有见过么?” 颜北栀停下脚步,扭头。 盛厌懒洋洋地靠在花架上,两手插在口袋里,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短短几分钟内,颜北栀再次露出了那种很浅很浅的笑,像脸上套了个冰凉面具。 海城的夏末依旧闷热难挡,室外一点风都没有。 自然,吹不开这个面具。 花房地处偏僻,周围堪称静谧无声,愈发衬得她的声音清晰悦耳。 她说:“没见过。” …… 经过花房这个小插曲,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三点。 颜北栀没时间再去图书馆写作业,背着书包,径直离开学校。 陈丹彤今天的雇主住在市郊。 她先搭地铁,再倒了辆短驳巴士,才抵达市郊别墅区。 因为之前陈丹彤就来这家做过短工,颜北栀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从别墅的佣人门走进去,先擦擦汗,立在廊下,吹了两三分钟空调,再去把书包放到杂物间。 佣人通道尽头就是厨房。 此刻,陈丹彤正在料理台边忙碌。 厨房不止她一人,还有佣人专门负责洗菜切菜,她只需要料理调味和最后烹饪装盘即可。 颜北栀默默走过去,喊了一声“妈”,再从她手上接过筷子,“我来吧。” 她没有陈丹彤这份厨艺,帮忙也只能打打下手。 幸好,到底是年轻女孩,审美还算可以,也在网上刷到过一些厨房视频,能帮着简单装个盘、擦擦盘沿之类。 雇主家今天有家庭聚会,菜色品种量要求很大,陈丹彤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同她多说什么,抽回筷子,伸手指指灶边,示意她去看顾那边。 颜北栀走过去,打开锅盖。 热气瞬间蒸腾而上,随着食物香味飘散开来。 锅里面是一只三黄鸡,应该是用来做白斩鸡的。火早已经关掉,看来是煮好了。 她洗干净手,将三黄鸡拿出来,操起刀,麻利地把整鸡剁成小块,再装入水晶盘中。 “剁——” “剁——” 菜刀锋利。 刀刃穿过鸡块,落在砧板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响动,回荡在偌大厨房中。 好似沉默着的呐喊。 …… 六点前,所有菜品备齐。 雇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在家也穿高跟鞋,“笃笃笃”地踩在地面上,姿态优雅又漂亮。 她从前厅进到厨房,熟稔地和陈丹彤打招呼:“陈姐,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 自从生病之后,陈丹彤性格日渐变得刻薄古怪,也鲜少有机会再和人寒暄,也显得不甚熟练、磕磕绊绊,“蛮好、蛮好的。” 对于这种手足无措,雇主似乎浑然不觉,笑了笑,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想想问了好几次呢。” “想想”是雇主的女儿。 颜北栀以前也听过这个名字。 跟着,雇主也看到了颜北栀,视线转过来,上下打量她几眼。 “这是栀栀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我第一次见你,你才到我腰这么高呢。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挺好。” 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栀栀和我家想想是一年的吧?你现在在什么学校上学呀?” 颜北栀迟疑了一下,低声作答:“今年转到宜光了。” 雇主一愣,“宜光?那和我家想想一个学校啊!……哦哦哦对哦,你妈妈之前说过,你成绩很好的。那你认识想想吗?宗想想。” 颜北栀摇头,“不认识。” 雇主:“不认识也正常,她是艺术生,平时懒得很,动都不肯动一下,肯定很少走出班级去接触新朋友的。对了,她应该马上要回来了,你们要不要去认识一下?等会儿我去喊她过来。” 颜北栀垂下眼,“……谢谢阿姨,不用麻烦啦。我和妈妈也要回家去了,不好耽误阿姨吃饭。” “对对对,也是,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机会再见也可以。” 雇主将钱转给陈丹彤,还多结了两百,“陈姐,别推辞,算是我栀栀买点零食吃。” 说完,她朝着颜北栀笑笑,收起手机,踩着高跟鞋,一路“笃笃笃笃”,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脚步复又停了一下。 “陈姐,栀栀,你们别太难过了。日子总得向前看。” “……” 闻言,颜北栀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地望向身边的陈丹彤。 果然,陈丹彤眼底浮起一抹阴郁。 像化不开的黑雾,凝结在瞳孔深处。 颜北栀立马挽住她的手,带着她往佣人通道走,“妈,妈,好了,我们快回家吃饭吧。” 她身上没有带药。 陈丹彤发作起来,从来不论时间地点。 颜北栀制不住她的。 …… 宗想想家有家庭聚会,要赶时间,越暄难得和她同车一起走。 不过,纵然在一辆车上,前排和后座也是天差地别。 越暄的爸爸是宗家的司机,对宗想想总是毕恭毕敬,连带着也时常教育越暄,让他态度要好,不能这么沉默寡言,让人看了不高兴。 越暄始终一言不发,不反驳,也不改,自顾自地看电脑,每每总能气得他爸咬牙切齿。 幸好,宗想想睡眠不好,坐车总是昏昏欲睡,话都不会多说,也无需客套什么。 今天亦然。 暮色四合时分,三人沉默地抵达宗家别墅。 宗想想最后一个下车,揉了揉眼睛,余光瞥到一道身影,奇怪地“嗯”了一声。 越暄一直站得很远。 直到他爸去停车,离开两人附近。 周围没了旁人。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越暄靠近宗想想,低声问:“怎么了?” 宗想想:“我好像在路口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越暄:“谁?” 宗想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是我们学校这个学期挖来的转学生,你见过吧?那个女孩子。” 越暄听得认真,还能分心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没注意过。” 他回答。 “哦对,你是a班的,她可能不是。” 宗想想知道越暄的脾气,继续介绍,“上次我去办公室午睡,正好看到那个女生从里面走出来。盛厌好像对她有兴趣,让杭景把她弄到花房里去了。她怎么会从我家出去?” 这个问题,越暄也无法回答。 恰好,宗夫人开门出来接宗想想。两人很自然且熟练地拉开了距离,恢复到陌生状态。 “想想,怎么还不进来呢?我都听到汽车声啦。” 宗想想眯着眼,抱怨似的嘟囔:“累了呀,不想进去。” 宗夫人很心疼,踩着高跟鞋走到她旁边,揉了揉她脑袋,把越暄刚理好的头发再次搞乱。 “随便吃一点晚饭,你就上去休息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她揽住宗想想的肩膀,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越暄,“越暄也在啊,是在等你爸爸吗?” 越暄:“嗯。” 宗夫人笑着问道:“要不要进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陈姐做了很多菜呢。我记得你们俩以前都喜欢陈姐做的菜。后来她不来了,想想还问过好多次。” 越暄:“不用了。谢谢您。” 第10节 宗夫人没有勉强,“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辛苦你们送想想回来,路上小心。” 她带走了宗想想。 宗想想也没有再回头。 徒留越暄一个人,静静站在原地。 …… 宗想想还在好奇刚刚那件事,干脆直接问她妈:“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一个女生,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宗夫人“嗯”一声,讶异,“你看到了啊?那是陈姐的女儿。你认识她吗?” 宗想想继续揉眼睛,“不认识,但是见过的。好像是个转学生。” 宗夫人:“那个女孩子成绩很好的,小时候就很乖。应该是走了什么补助通道进的你们学校吧?想想,你用不着去认识人家的。没必要。” 宗想想点头,“哦。知道了。” 短短几句哈功夫,两人穿过花园。 房门就在眼前。 宗夫人握住门把手,又叹了口气,说:“不过呢,那个女孩子也是蛮可怜的。陈姐做饭好吃,工作蛮多,陈姐老公也能干。她家本来条件是还可以的。” “后来……大概是两三年前?她爸爸出车祸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周三)还有两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就更~ 拖更一时爽,赶榜火葬场,哭哭qaq 第6章 06 ◎泪一滴滴被反锁(1)◎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史铁生《病隙碎笔》 - 新一周。 海城开始连绵不绝地下雨。 顾名思义,海城是一座沿海城市,地处东南区域,四季分明,但每个季节都很潮湿。 像是被浸透墨水的宣纸,拧来拧去,还是怎么都氤不干。 且,九月尤甚。 明明该是夏秋交替时节,从闷热到凉爽过度,但海城却只有降雨量节节高升,气温一点都不见回落,只能任凭“秋老虎”横行肆虐。 周三上午第一节 课结束,老师布置了一份随堂练习,让班上同学放学前完成。 窗外,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 教室里依旧开足了冷气。 颜北栀坐在最后一排,勉强写了几道题,默默站起身,将外套从后头储物柜里拿出来,披到身上。 早上雨有点大,她出发得匆忙,一路跑到地铁站。打了伞,但雨丝还是飘到了衣服和头发上,弄得全身都有点潮。 等湿气自然风干之后,再吹空调,只感觉通身发冷,像是要感冒的前兆。 但是,颜北栀心里明白,自己不能生病。 宜光每学期除了期中期末两次大考,每个月都会有月考,中间偶尔还有大周考之类。 普通学生考好考差全凭自愿,不过对颜北栀却不同。她是特招生,享受到私立学校的各项免费福利,自然必须要表现实力。这是入学合同上签订的明确条款。 更重要的是,学校考试大多自主命卷。 名师金卷,这是普通高中拿课外参考书出卷、所不能比拟的。既然来了,就要把握这种机会。努力提升自己,才有可能走出生活的困境。 她不能放弃。 所以,不能生病,不能躲懒,也不能错过。 萤窗雪案,是穷人的独木桥。 思及此,颜北栀拢了拢衣服,迟疑片刻,决定还是去洗手间,拿吹风机再吹一下衣服和头发。 学校每个洗手间都配备了吹风机和眼部、颈部按摩仪。女洗手间还会有女生生理期用品、护手霜,以及一次性清洁湿巾、一次性梳子牙刷等。 像豪华酒店一样,种类齐全,十分贴心。 第一次看见时,实在令颜北栀觉得大开眼界。 她放下笔,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然而,下一秒,教室门口传来了林清乐的声音。 “颜北栀。” 颜北栀一顿,条件反射望去。 林清乐怀里抱了一叠表格,人高腿长,身材丰满姣好,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乍一眼都是赏心悦目的姝色容色。只是眼睛里的傲气,让少女显得难以靠近。 她虽然坐在颜北栀前排,距离很近,但几乎不会和她说话。 讨厌之情溢于言表。 会主动叫她,泰半是因为对方是班长,需要传达一些老师的指示。 果然,林清乐停在讲台边,颐指气使地点点她,“颜北栀,老柴叫你过去。” 颜北栀:“哦。谢谢。” 她离开座位。 习惯性地从较近的后门走。 刚到门边,就听到白濛和林清乐开始讲话。 “清乐,学生会今天是不是要出名单了啊?你已经提前看到了吗?” “还没呢。” “但今年你应该能申上花房吧?盛厌有没有说过什么?” “不知道呀。他要是会说什么就好了……” 提到盛厌,语气里的倨傲彻底消失不见,变成了怀春少女的满腔情愫,还能听得出些许游移和紧张。 不远处,颜北栀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脚步加快,自顾自将教室甩在身后,兀自远去。 …… 柴卫上午有课,人在教学楼这个教师办公室。 除了他,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老师,正笑着聊天说笑,一派轻松惬意。 颜北栀敲敲门,成功打断这氛围,“柴老师,您找我?” 柴卫看到她,收了笑,回到自己桌边,再朝她招招手,“颜北栀,你到这里来。” 颜北栀“哦”一声,靠过去。 柴卫从桌上拿了张纸,递到她手中。 “这是学生会那边发过来的名单,课外项目上有你的名字。上次,你怎么还说自己没申请上呢?” 颜北栀:“……” 她扫了一眼,在【花房】那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班级和学号。 真是阴魂不散啊。 还是说,因为运气太差,所有现实都会和预想背道而驰吗? 颜北栀将表格还给柴卫,思忖数秒,低声开口:“柴老师,这个项目我不想去,请问怎么才能取消申请呢?” 柴卫“啊”了一声,不解,“为什么不想去?是不方便吗?” 颜北栀含含糊糊,试图找借口:“我花粉过敏。” “花粉过敏?那你怎么自己去申请这个啊?这些活动都是学生会组织的,学校和老师不会干涉学生会的正常运行的。我今天只是想让你来补一些入学缺失的个人信息,正好单子发过来了,才顺便通知你。” 柴卫叹了口气,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你要是实在做不了,就去找他们负责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人。但应该是不能换去别的项目了。” 颜北栀了然。 应该就像康易维之前说过的那样,在私立学校里,学生话语权是很大的。 再加上盛厌身份特殊,他当会长,学生会甚至能直接和校领导分庭抗议。 无意继续纠缠这事,她垂眸,朝柴卫道谢,“知道了,谢谢柴老师。要填的表在哪里?我现在写。” …… 临上课,颜北栀才填完信息,离开办公室。 柴卫让她抱了一套考卷,交给课代表发下去,所以也没法再绕一圈卫生间去吹头发。 雨还在继续下。 阴冷感和闷热沉重在身上交替更迭,绵绵不休。 颜北栀步子迈得大了点,踩着上课铃,把考卷交给课代表。 回到座位。 老师还没来。 她轻轻“吁”了口气。 前座,林清乐将手机随手丢进口袋,难得一见地主动扭过头,默不作声,看了颜北栀一眼。 这一眼,不再是她惯常那种不屑神情。 第11节 竟然带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 颜北栀:“……” 她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离开这十来分钟,又是哪里惹到了林清乐。 幸好,老师及时进来,打断了林清乐的视线。 “同学们,上课。”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将单科笔记本找出来,翻开到新一页,开始全神贯注地听课。 宜光的老师,和她开学前预想得一样,讲课速度非常快。但却并不是随便把知识点一笔带过,而是注重在学生能力培养,将各种重点综合起来,试图让大家能融会贯通。 这种模式,课上只要稍微一走神,就有可能再也跟不上节奏。 颜北栀本就状态不好,神经还得绷紧,一节课下来,整个人只觉得精疲力尽,恨不得立刻趴下睡过去。 但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或许,引发燎原野火的火种,往往只在一场雨后的细微之处。 世间种种,都妄图有迹可循。 一下课。 林清乐立刻站到颜北栀面前。 “颜北栀,你动了什么手脚。” 她叫“颜北栀”的声音很清澈悦耳,但语气和说“穷鬼”时没什么分别。 颜北栀还是迷茫,不过倒是很给面子地直起身,“什么?” 林清乐敲了敲她桌子,语调开始不受控地上扬,“你是怎么通过花房项目的?这个项目从来没选过女生去做。” “……啊。” 颜北栀蓦地反应过来。 林清乐蹙起眉,“啊什么啊!你干什么了?说说看呗。” 颜北栀:“我不清楚。” 白濛还在旁边确认校网的公示单,这会儿才终于加入这场“拷问”。 明显,她很擅长旁敲侧击、煽风点火,“新同学,你在学生会里是不是有认识什么人呀?啧,听说每次花房项目的人选都是由盛厌亲自选的,该不会……”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及“盟友”哪里的逆鳞。 林清乐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白濛一眼。 “盛厌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她低喝。 白濛有些讪讪,“我不是那个意思……” “……” 要不是情况不合适,颜北栀都想笑了。 现代虽然不是奴隶制社会,但确实还是有一些隐性的阶级壁垒。 像她自己,和宜光私立里这些学生,没有交集才是理所应当。林清乐也没说错。 她抿了抿唇,淡声开口解释:“不认识,也不清楚。柴老师说课外项目有补贴,我就申请了。” “就这样?” 林清乐满脸写着怀疑。 颜北栀揉了揉鼻梁,知道这节课间注定也无法休息,便先把刚刚没完成的随堂习题拿出来,拿了支笔,再应一声:“嗯,就这样。” 她讲话总是清冷淡漠,人也没什么过多表情,显得说什么都很具有可信度。 林清乐盯着她看了很久。 似乎并没有打算偃旗息鼓。 她眼神微微一转,从旁边喊了个女生过来,问:“琴琴,我们班这期黑板报是不是还没有出啊?” 女生点头,“是啊,主题不是规定了国庆嘛,我还在考虑排版。” 林清乐笑了笑,指着颜北栀,娇声说:“那你带着新同学一起吧,她刚转来我们班,还没有什么参与感。最好有点集体活动,能让人家融入进来嘛。” 女生:“行啊。” 林清乐:“我看新同学的字不错,就把写字的部分给她做好啦。下周有板报和教室创意评比,这是关于班级荣誉的事情,不能出什么失误哦~” “知道的。班长,你放心吧。” 当事人还没有说一句话,这件事就这样被敲定下来。 尘埃落定。 那个叫“琴琴”的女生是班上的宣传委员,全名叫张希琴。她不知道林清乐在打什么算盘,爽快地加上了颜北栀的微信。 当晚,她将自己的板报设计图发给颜北栀。 张希琴:【你先看一下。】 张希琴:【……反正主题就是迎国庆,你会画画吗?】 看到消息时,颜北栀刚洗漱完,看着陈丹彤躺下去。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 光线黯淡。 她坐在架子床上,看着手机屏幕,默默皱起眉。 迟疑半晌。 颜北栀开始打字。 【不会。但是我必须要做这个吗?】 张希琴秒回:【啊?你不想做啊?】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做一下比较好吧。】 【班长都那样说了。】 【很简单的啦,就是写点黑板字。你不会画图的话,我来画就行了。】 【我们之前的黑板报,每期也都是班上同学一起帮忙出的。】 【清乐可能是想给你一点表现的机会嘛。】 她打字飞快,消息一条连一条,不见停息。 颜北栀有点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拒绝。 为了防止林清乐继续在别的地方找麻烦,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颜北栀:【好吧。】 颜北栀:【我可以写。】 张希琴:【好哒!麻烦啦!那你这周五下午不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哦,我们争取一下子搞完。】 - 周五,雨总算停下。因为没出太阳,天气依旧阴沉沉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视觉效果,总显得预兆不好。 下课铃打响。 颜北栀开始收拾书包。 林清乐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颜北栀,你答应了琴琴今天要出板报对吗?我帮你去整理花房吧。” “……”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挺好,反正她本来也不想去。 颜北栀“哦”一声,动作不停,“麻烦你了。” “说好了。那你加油哦。” 林清乐回过身,又换了一副面孔,同旁边的白濛咬耳朵,“……算她识相。” 她压根不在乎颜北栀听没听到,理了理长发,步伐轻快。像只小鸟一样,飞出了教室,直奔花房而去。 花房门没有锁,里面安静祥和。 没有别人在。 林清乐终于踏进了自己梦想之地,脸上的笑意简直止不住。 她先转了一圈,东碰一下、西摸一下,动作都很轻,只是想象着盛厌在这里时的模样。 最后,回到门边,目光开始逡巡。 在矮花架上,找到一本花房工作手册。 林清乐把那本册子拿起来,开始细细研读。 一切都是美好而静谧的。 仿佛能瞬间永恒。 直到,煞风景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林清乐心里一颤,整个人几乎快要蹦起来,倏地转过身,“盛厌!你来啦!” …… 教室里,颜北栀听张希琴讲解几句,很快明白了自己今天要做什么。 宜光每个月都有教室环创评比。打分内容包括黑板报、还有两边墙上的装饰、以及教室整体创意。 一般是月初两周时间给每个班做,第三周开始评分,第四周展示。 这两周里,张希琴和班上另外两个宣传委已经把教室两边都贴上了红色元素,教室后那面黑板底图也已经画完。剩下就是要填上内容、再补充画面元素。 第12节 颜北栀负责写字。 张希琴也留下,要画完最后一张图,以及其他一些元素。 颜北栀已经看过内容文稿,知道大概字数。 她站到教室中间,观察了一下板报整体画面,先在心里分配好字的大小与距离。 接着,拿起粉笔,踩着凳子,站到黑板面前,开始工作。 “沙沙。” “沙、沙沙沙。” 时间在粉笔与黑板摩擦中,悄然流逝。 张希琴率先画完最后一笔,长长地松了口气。 “颜北栀,你还有多久?” 颜北栀停下动作,看了看,“大概还要写10分钟。” 说话时,有一点点轻微鼻音。 张希琴点头,“我这边搞完了,我就先走了?你写完不用收拾,直接锁上教室门就行。” 颜北栀:“好。” 话音刚落,白濛突然出现,远远喊了张希琴一句:“琴琴!好了吗?就等你啦!” 张希琴:“来了来了……” 两人肩并肩离开。 顿时,教室只剩下颜北栀一人。 空空荡荡,显得有几分凄清寂寥。 颜北栀并不在意,继续完成自己要做的部分。 又过了十来分钟。 最后一个字终于写完。 她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粉笔,准备撑着储物柜、从椅子上下去。 在这里站这么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感觉身体都僵硬了不说,还有点头晕。 颜北栀不赶时间,动作非常小心翼翼。 只是,她没预料到,椅子附近的地上有一滩水。 “砰——” “咚!”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 ◎泪一滴滴被反锁(2)◎ 颜北栀没能踩稳,脚底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倒下去。 陡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左边肩膀砸到地板,传来一阵巨痛。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 她半天没能爬起来。 良久,久到第一阵痛终于过去,久到地板上的凉意浸透皮肤,大脑才逐渐开始恢复清明。 颜北栀撑了下椅脚,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目光四下一转。 果然,不远处,地上有一滩水,像是谁的水杯打翻在那里没管,只干巴巴地等着保洁阿姨晚点过来拖地,把水渍一起拖掉。 因为那天着凉,颜北栀这两天状态不好,下椅子时眼花缭乱的,也没看清,整个人就踩了上去,酿出惨剧。 她在心里叹口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再拍拍裤子上的灰。 接着,颜北栀试着动了动左边胳膊。 还好椅子高度不高,手臂没骨折,还能转。 只有触到地板那块地方碰着很疼,应该是摔伤了。膝盖也有点疼,大概也擦破了皮。 检查完,她将椅子归位,背起书包,面无表情地锁了门,离开教室。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社团活动全都结束得差不多,大部分同学也已经各自回家过周末。似乎只剩操场上还能看见一些精力充沛的男生,依旧在孜孜不倦地打篮球,挥洒着汗水。 篮球被拍到地上。 “咚、咚、咚。” 一下一下,像是和着步伐节奏。 颜北栀目不斜视,清瘦背影独自穿过偌大校园,走到学校大门口。 附近没有车站,离开学校之后还要再走一段路。 旁边,马路上车来车往,速度一快,容易掀起尘土飞扬。 颜北栀默默往里边靠了几步。 倏地,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边降速急刹。车轮和柏油马路产生巨大摩擦力,发出刺耳的悲鸣。 “……” 颜北栀脚步放缓。 侧目望过去。 轿车的车型比普通小轿车要大一号,车身流畅,车头像野兽的牙齿,看起来张牙舞爪的,上面还站了一个带翅膀的黄金小人。 后座车窗慢慢降下,露出半张白皙英俊的侧脸。 盛厌坐在里面,手肘虚虚地搭在窗沿,朝她轻佻地抬了下眉。 “颜北栀。” 颜北栀满脸冷淡,不答话,也丝毫不为所动。 盛厌:“今天怎么没来花房?” “……” “想起来了,你们班同学说,你今天要帮忙出黑板报。”他轻笑,声音有种戛玉敲冰的清爽质感。 颜北栀懒得听他讲废话,转过身,沿着人行道继续往前走。 黑色轿车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旁边。 像是乌龟在挪动。 盛厌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慢条斯理地继续开口道:“你有事不来也没关系,不要让别人来。” 花房是他的地盘。平时,除了亲近的朋友、还有他指定的人,没有人敢进去。 所以今天看到林清乐在里面,他实在算不上心情很好,便忍不住同颜北栀多交代了两句。 哪想到,话音未落,颜北栀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须臾间,她似乎是想通了其中关节。 “……你和林清乐说什么了吗?” 盛厌声音被截断,也丝毫不见生气,只是“嗯”了一声,“我让她以后别来。” 颜北栀:“……” 两个小时前,林清乐和盛厌在花房打上照面。 林清乐不是会察言观色的性格,没看出盛厌心情不好。 见到人,就立马飞奔过去。 她想挂到盛厌手臂上,但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拨开,只好悻悻作罢。顿了顿,才嘟嘟嘴,娇柔做作地卖弄乖巧:“我来整理花房呀。刚刚在看工作手册呢。” 盛厌蹙了蹙眉,“怎么是你来?颜北栀呢?” 闻言,林清乐陡然抬眼,似乎很诧异他为什么问起颜北栀。 心随意动,手指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攥起来。 她撇撇嘴,“怎么问起她啊。她在班上帮忙出黑板报呢,我来替她。盛厌,你认识她吗?” 两人从小就在一个学校上学,小学和初中都同班过几年,可以说是相当熟悉的青梅竹马关系。 当然,这种关系主要是林清乐单方面认为,也是她追着盛厌跑的底气。 事实上,有钱人圈子也要划出三六九等。 盛家无疑属于顶层,称得上权贵阶级。 而林清乐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在她出生后才逐渐开始发家,没几分底蕴,也没资格打入盛厌的圈子。若是两家真有什么交集,比如生意上的事,也是林清乐父母要看盛家脸色,是要卑躬屈膝一点的。 只是,此刻,林清乐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用熟稔的、亲昵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试图打探盛家太子爷的心意。 盛厌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和你有关系么。” “……” 林清乐愣住了。 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眼睛发酸,绞着手指,讷讷,“盛厌……” 第13节 盛厌还在冷漠地、毫不留情地说:“林清乐,你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来这个花房。以后别再过来了。” 说完,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林清乐赶紧离开。 林清乐红着眼睛跑走了。 …… 颜北栀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借盛厌一句话,猜测林清乐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不,不能说误会。 应该是说找茬么? 她拧起眉。 如果是这样,那刚刚,白濛会出现在教室,应该就不是意外。 那滩水可能也不是意外。 随着颜北栀猜想,肩膀开始隐隐作痛。膝盖也是,摩擦着裤子,火辣辣的疼痛。 仿佛是身体在对这场无妄之灾产生抗议。 盛厌不知道,还在追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刹那间,颜北栀感觉自己好累,累得快要倒下。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个男生。 她咬了咬牙,几乎快要无法保持平和,只能做了个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要怎么样才能退出这个项目?老师让我和学生会交涉,请问谁是负责人?”颜北栀问。 盛厌笑了笑,曲起手指,抵着下巴,抬眼看她。 “如果你是说课外实践项目,负责人有好几个。但如果你问的是花房,那就是我。我一个人说了算。和我交涉就可以。” “……” “上车说吧。我送你回家。” 这个始作俑者。 这个罪魁祸首。 颜北栀头痛欲裂,已经能预想到未来的校园生活不会有停歇,只会叫人愈发精疲力竭。这一现实,实在让人心生无奈。 她冷着脸,不想再多看盛厌一眼。 “离我远点。” - 周末两天,陈丹彤又接了两家单。 这两家都是日常菜单,量不大,也没配洗菜助手,需要陈丹彤以一己之力完成。 颜北栀实在不舒服,但却也没法放陈丹彤一个人。 只能提前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跟着她一起去帮忙打下手。 路上,陈丹彤再次问起关于学校的事情,“你在学校呆得怎么样?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颜北栀正阖着眼闭目养神,听她说话,心里猛地一跳。 “……还好。没有。” 陈丹彤没听出她话里的敷衍,点点头,老调重弹:“既然都已经进这个学校了,那就把握住机会。颜北栀,你别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话题,她居然难得没有发病。 只是恨恨地、咬牙切齿地提醒着颜北栀,似乎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颜北栀,你不能忘了。知道吗?” 声音如同索命厉鬼。 …… 周一,阳光重现海城。 颜北栀忙了两天,自己只好又是吃药又是拼命喝水,总算把感冒压了回去,没发出来。现在再晒晒太阳,出出汗,基本恢复元气。 膝盖也结痂了,只剩肩膀上一大片乌青,还在慢慢褪色。 她走进教室。 早自习还没开始。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班上应该是很热闹的,但今天的气氛却十分奇怪。 颜北栀脚步不自觉一滞。 教室里,不知道是谁率先看到她,轻声说了一句:“她来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颜北栀立刻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白濛站在教室最后,声音尖锐,第一个发难,“颜北栀,你要是不想帮忙出板报,可以跟清乐说,没必要这样做吧?” “……” 闻言,颜北栀立刻望向教室后面那块黑板。 上周五她离开前,还是满满当当、色彩艳丽的黑板,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乱七八糟。上面的图和字全部被擦除,只用白色粉笔胡乱画了几道,丑陋又难看。 不仅如此,连教室里贴着的装饰,也全部都被撕烂,只剩下一些残骸,七零八落地挂在墙上。 张希琴站在人群里,扁着嘴,表情有点委屈。 林清乐在她旁边,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她后背,“没事啊,没事的琴琴。” 白濛继续说:“周五下午,我们班同学全都去了ktv唱歌,大家都在的啊。我和琴琴最后也到了。只有颜北栀没来。她也是最后一个留在教室的人,我和琴琴走的时候她还没走。除了她,谁有时间弄啊?” 面对这种指控,颜北栀只觉得好笑,“我有什么理由做这些?上面的字都是我写的。” 她有病吗? 又不是小学生,这种栽赃,实在太过低级。 但白濛可是振振有词,“还不是因为清乐让你帮忙,你嫌麻烦是么?所以要让我们班出糗。” 这学校有个本事,就是把所有学生活动都办得有模有样。 像这种以班级为单位的环创评比,都是要拍了照片放上校园网站和公众号,让全校、包括宜光初中、小学的学生一起欣赏的。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教室设备已经完全现代媒体化,居然还给教室后面留了一块黑板,能让学生们发挥。 颜北栀相信,他们班同学的班级荣誉感有限。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林清乐想找由头整她,故意给她拉班级同学的仇恨。 她没有再关注张希琴,目光直直地投向林清乐。 “……有意思么?” 林清乐皱了皱眉,“颜北栀,要是不是你,你就好好给大家解释,我们一起去找是谁弄的,不要这么……” 颜北栀牵起唇,语气淡淡的。 和她人一样,弥足清冷。 “林清乐,你觉得有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泪一滴滴被反锁(3)◎ 须臾间,气氛坠入谷底,又变得剑拔弩张。 林清乐敛起表情,从人群里走出来,在颜北栀面前站定。 面对面,自然形成对峙之势。 两人虽然身高差了一些,颜北栀还有些过于纤瘦、纸片人似的,但她眼神里满是倔强和坚定,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丝毫不见退缩动摇。 这么一看,气势也并不比林清乐差多少。 林清乐冷冷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问:“什么叫我什么意思?新同学,你是想说,是我偷偷擦了黑板报,毁了装饰么?还是想说我故意嫁祸给你?你别太搞笑了,上周五我最早走,所有人都看得见。” 颜北栀平心静气,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是不是你心里很清楚。” 按照一般小说情节,这时候,林清乐应该会装模作样地泪眼婆娑,以表达委屈。 但很显然,她并非普通女生。 准确来说,在这个学校里,除了颜北栀以外,几乎所有人全都出身良好。从小被捧着长大,做什么都会轻而易举地显得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林清乐就是这样的大小姐。 强词夺理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卖惨始终是没面子的下下策。 所以,她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颜北栀。 “走,我们去查监控!作为班长,我本来是想让班级氛围团结一点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道个歉就算了。趁着没上课,我们赶紧想个办法。但你非要狡辩,那就去拿事实说话。不能让你一个转学生破坏我们班同学间的关系。” 她语气很凌厉。 三两句,轻松占据道德制高点。 但好巧不巧,林清乐这一下,直接碰到了颜北栀肩膀上还没好透的伤。 骨头在吱吱呀呀地叫痛,颜北栀条件反射把人甩开,人也惯性“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林清乐扬眉,“怎么了?你不敢去吗?” 因为这个好巧不巧的巧合,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颜北栀心虚的表现。 另一边,白濛继续火上浇油:“校规里有破坏公物这条吗?新同学估计是刚来,不知道我们学校教室的墙面是很贵的,破损了就要花大价钱修理诶。” 第14节 颜北栀眉心微动,目光一点点扫过眼前这些人。 和大部分学校不同,宜光作为一个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从始至终都奉行小班化教育。顾名思义,也就是一个班的人不太多,所以每间教室才显得宽敞得过分。 这会儿,除了几个不爱凑热闹的男生在后面低头玩手机,剩下大部分人都在看热闹。 他们或站、或坐、或围在张希琴左右。 他们看向颜北栀的眼神里,并没有赤.裸裸的鄙夷和嫌弃,更多的是某种好奇。 可能是好奇她这个人。 或者,是好奇某种杀入他们之中的、代表无权无势穷困潦倒的平凡人。 他们在剖析她的想法。 他们试图解构她。 因为她没有穿校服,因为她付不起学费,因为她是贫困生……所以在他们看来,她和他们不同,可能会做一切无聊的事,比如把板报擦了,或是把环创贴纸撕毁,又或是当众和班长开战之类。 真是可笑。 肩膀上还残留着一点点微弱痛感,颜北栀站直身体,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很密,鸦羽似的,顺着眼尾弧度微微向下延展,生生勾出一抹楚楚可怜的脆弱意味,极具欺骗性。 “好啊,我们去查监控。”颜北栀淡然开口,“林清乐,先说好,如果事实证明是你污蔑我、嫁祸我的话,你要怎么给我道歉呢?” 语气里不带丝毫挑衅意味,仿佛只是单纯的询问。 “……” 这已经足够叫林清乐更加恼怒。 颜北栀却不惧她,依然静静地与她对视。 脸上表情始终很淡很浅,唯独一双眼睛如琥珀一般剔透。 目光如炬,灼灼明亮。 谁都没能发现,颜北栀单薄的身躯里,装着足以和这个世界抗衡的凛然,无远弗届。 她是荆棘前路上披荆斩棘的勇者,是可以自己拿起剑斩杀巨龙的公主。 …… 事实上,颜北栀早就想到,既然林清乐敢主动提起去查监控,肯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 果然,监控室说,教室摄像头周五下午四点就会全部关闭。 走廊监控则是等保洁阿姨打扫完再关。 “……什么?一定要看走廊监控?那怎么能随便给你们看。让你们班主任老师开单子再说吧。” 几个女生铩羽而归。 因为早上爆发过矛盾,这时候已经被逼上梁山,无法叫停。 林清乐主动说,要去找柴卫,让他开条子,非得把这个监控查出来才行。 颜北栀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和林清乐和白濛他们落下好几步远。 林清乐扭头,下巴高高扬起,“颜北栀,我现在去找老柴,你没意见吧?” 颜北栀对此不置可否,“随意。” 林清乐嗤笑一声,带着白濛往另一个方向走。 颜北栀、张希琴和另外两个女生则是原路返回教室。 此刻,早操已经结束。第一节 课上课铃大概还有五六分钟才会打。 人没到齐,教室里稀稀落落的。 颜北栀一走进去,立马将气氛搅动得古怪。 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不绝如缕,比空调外机声更吵。 她恍若未觉,自顾自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摸出笔记本和书,开始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班里没人会主动和颜北栀搭话。 唯有康易维频频回头,看了她好多次。 最终,他还是按讷不住,偷偷地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又挪一点,直到可以和颜北栀小声交谈的位置。 “颜北栀,你们去查得怎么样了啊?” 颜北栀眼皮都没掀一下,随口作答:“监控关了。” 康易维:“哦对哦,放学时间会拉开关。垃圾学校扣扣索索的……” 颜北栀:“现在林清乐去柴老师那里开条子,查走廊监控。” “……” 康易维打心底佩服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任何话来,忍不住再次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真的酷。” 然而,敬佩是敬佩,却并非他想说的心底话。 他缩回手,迟疑许久,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 颜北栀已经整理好本章重点,是等下这节课要仔细听的部分。她怕忘记或者错漏,每次都会先用铅笔先勾出来。 “康易维,你还想问什么?” 她放下笔,抬眸。 康易维皱了皱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声音压得比刚刚更低,“你是怎么惹到清乐了啊?” 原来,他们心里都知道。 但哪怕知道是林清乐故意找茬,却也不会上来阻止。 颜北栀心里想笑,没作声。 康易维:“不管是什么情况,我劝你,还是别和她作对……” 话音未落,颜北栀便出声打断他,“我没时间搞这些事。” “……” “如果你跟她关系不错,就去劝劝她,让她少搞点小动作。” …… 午休前。 柴卫将颜北栀带到教室外谈话。 “颜北栀,听班长说,今天你们吵架了?有这回事吗?” 他用词用得很好。 吵架。 这就显得双方各有过错,一碗水端平。 颜北栀态度自然放缓,不再十分尖锐,“嗯。” 柴卫叹口气,双手背到身后,“我已经带着班长和宣传委员他们去看过监控了,走廊里没拍到什么。他们都知道不是你了。” 颜北栀侧了侧脸,嘴角微微牵起,看起来脆弱又残忍,“所以一上午过去,他们为什么不来给我道歉呢?” “……” 柴卫被她问得噎了一下。 好半天,他再次幽幽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颜北栀的肩膀。 “颜北栀,到学校来不仅仅是学知识,如何和同学们相处也是一门学问。你刚来我们班没一个月,和大家还不熟悉,有点摩擦是很正常的。老师不是包青天,也不可能天天给你们这些矛盾断案。” 言下之意,就是他管不了。 颜北栀嘴角弧度拉得更大。 柴卫继续说:“我已经批评过班长了。但是教室也不能一直这样放着不管。他们会想办法把四周的墙壁重新装饰起来。你辛苦一下,午自习抽点时间,把板报稍微整整。我们班不求得奖拿名次,简单点写几笔就行了。好了,你先去吃饭吧。” “……” 宜光的学生食堂也和普通高中不同,属于那种自助打饭模式。 学校里有住宿生,食堂一天开三顿,且顿顿都保证有十个菜可以选,还会提供甜品、饮料、自助沙拉之类。选择丰富,且味道都相当不错。 颜北栀走进食堂,随便选了个几个菜,端着餐盘,独自到角落坐下。 因为刚刚被柴卫叫走说了几句话,食堂用餐高峰已经过去,剩下还坐着的学生不太多,声音也没有平时中午那么嘈杂。 颜北栀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心情十分平和。 这种平和,如同每次给陈丹彤吃了药、再照顾她睡下后,一模一样。 现状无法改变,人大抵就会变成这样,一往无前。 挺好。 …… 片刻。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颜北栀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眼。 盛厌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身上有种因常年身居高位、众星捧月而生出的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压迫感格外足。 代表t班的金色徽章别在领子上,正熠熠生辉。 因着他出现,此刻,食堂里仅剩那些学生都停止了动作,纷纷向这个角落投来窥视的目光。 “那个是盛厌?” “盛厌怎么会来食堂啊?t班不是有独立食堂么?” “他对面那个女生是谁?” 第15节 “新女友吗?” “……” 盛厌似乎完全不在意旁人,始终只紧紧盯着颜北栀一个人。 “听宗想想说,你被人打了?”他终于开口,问道。 颜北栀:“……”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支持~ 第9章 09 ◎泪一滴滴被反锁(4)◎ 颜北栀额角跳了跳,放下筷子,和盛厌四目相对。 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有病吧”。 盛厌面无表情,只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颊和脖子。 颜北栀皮肤又白又嫩,称得上一句吹弹可破。 这便导致,只要稍微在她身上用点力,很容易就会留下痕迹,且很久才会褪去。 比如说上次陈丹彤那一巴掌。 虽然打歪了,却也在颊侧留下了半截指印。 直到第二天才消失。 再比如上周摔倒,肩膀上那个乌青块,洗过澡之后看,好大一片,从肩膀一直蔓延到胳膊上端。印在白色皮肤底子上,显得无比可怖,至今还没有完全褪掉。 宗想想就是凭借此,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发现她脸上有巴掌印。 但今天却不是这样。 上节课下课,宗想想迷迷瞪瞪,去小超市买饮料。 刚好,遇上了林清乐和白濛。 宗想想平时精神不好,晚上入睡困难,白天便总是有气无力,提不起劲儿,几乎不与别班同学交流,只和几个熟稔的朋友一起行动。 所以,宗想想并不认识这俩女生。 但她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聊天内容。 “……真搞不懂学校找这种人来干嘛?用我们的学费养个穷鬼么。” “呵。” “这次就算给她个教训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去招盛厌……” “嗯……” 恶意从货架后扩散出来,没有丝毫遮掩,肆无忌惮。 很快,对话声消失在门边。 “……” 宗想想瞪大了眼睛。 她因为睡眠不足,大脑时常缺氧。加上性格还是个天真无邪的粗神经艺术家,很少深入思考,听话都只听字面含义,直接将这几句聊天理解为“有人为盛厌争风吃醋,然后就把新同学打了”。 之前,黄毛杭景偷偷跟她讲,说盛厌好像对新同学很有兴趣。 宗想想和盛厌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为了这份一起长大的革命友情,她觉得,这件事势必要跟盛厌说说。 毕竟,盛厌这少爷脾气,从小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午休甫一开始。 宗想想就去t班专用餐厅找盛厌。 最近天气热,盛厌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一只手掌半撑着脑袋,瘫在软皮沙发上玩手机,表情看起来比宗想想还困倦。 宗想想走过去,开门见山,“厌哥,你最近想追的那个妹子被她们班同学打了。” 盛厌头也没抬,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宗想想:“就之前那个漂亮女生。” 旁边,另一个男生听到他们说话,凑过脑袋来,“咱们厌哥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啊,怎么可能去追人呢!人坐在这儿,都一堆妹子排着队往他身上扑呢!……想想,今天该不会是又睡蒙了吧?” 宗想想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皱起脸,嘟囔:“那是杭景又骗人啊,还说什么厌哥把妹子弄到花房去,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挠了挠脸,觉得有点饿,默默收了声,打算去拿餐盘。 下一秒,盛厌却捏着手机,陡然站起身。 高大身影瞬间将宗想想的去路拦截。 宗想想不明所以:“?” 盛厌这小少爷,看着散漫不羁,严肃起来的时候,气势很盛,且极具压迫感。 哪怕是他们这些从小一起玩的朋友,偶尔也有点怕他,所以才齐齐管他叫“老大”。 男孩子们更惨,大多都是被他打服的。渐渐,心甘情愿、潜移默化地形成以他为中心的小圈子。 此刻,盛厌就难得露出了那种狠厉冷峻的表情,仿佛周身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他站在宗想想面前,眉峰拢起,眼神凌厉,“你说谁被打了?颜北栀?” 宗想想“啊”了一声,“她叫这个名吗?就上回从办公室走掉那个女生呀,平刘海、脸上有巴掌印那个……该不会,那一下,也是被他们班同学打的吧?哇,咱们学校的同学那么暴力的吗?” 刚说完,盛厌已经大步从t班专属餐厅走了出去。 眨眼,人没了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 宗想想这个错误情报,促使盛厌冷着脸在学校里找了一大圈。 最终,跟着稀稀落落的人流方向,来到学生食堂。 颜北栀果然在这里。 半晌,盛厌确认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什么印记,也没什么肿胀。 “幸好。” 他敛起戾气,慢条斯理地丢下两个字,将颜北栀桌对面那张椅子抽出来,好整以暇地坐下.身。 嘴角勾一下,似笑非笑,恢复了之前那种邪气痞帅模样。 “……这两天刚好有点手痒。”盛厌轻轻“啧”了一声,“可惜了。” 颜北栀:“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驱逐之意溢于言表。 看起来,她似乎是只想让盛厌赶紧离开自己视线,别影响食欲,也别再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盛厌从口袋里摸出校园卡,随手在颜北栀眼前一晃。 “吃饭。” 他答得言简意赅。 颜北栀直起身,眼神在食堂四下一转,似乎能完全无视那些窥探视线,只短暂停驻在空桌上,再飞快地收回。 接着,她下了结论:“空位置很多。” 盛厌:“我就想坐这里。” 颜北栀点点头,端着餐盘起身,打算直接把桌子让给他。 只是,人尚未从桌边离开。 下一瞬,手腕便被人牢牢扣住。一时之间,挣脱不得。 皮肤与皮肤相触,暖意相融,叫人不自觉生出一丝战栗来。 颜北栀头皮发麻,汗毛瞬间竖起。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她手臂开始发力,“唰”一下,重重甩开了对方的手掌桎梏。 “别碰我!” “哒。” 颜北栀用的力气太大,不小心牵动了全身肌肉。 餐盘里放了把勺子,她身体这么一晃,勺子滑落,掉到地上。 再加上声音分贝失去准度,比刚刚上扬了数倍。平日清冷淡漠的语气,也少见的显得尖锐失控。瞬间,周围一圈变得杳然无声,属于食堂特有的细小杂音尽数湮灭。 很多人从偷偷看向他们这边,变成了大众旗鼓、明目张胆地看过来。 “什么情况?小情侣吵架?” “居然还有人敢跟盛厌吵架啊?” “嘘,轻点……” “……” 食堂角落里,颜北栀身体紧绷地和盛厌对峙,满脸警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盛厌面色铁青,眼里像是淬了霜。 “颜北栀,至于么。”他咬了咬牙,“……这么讨厌我?老子没惹到你什么吧?” 连碰一下手腕都这么大反应。 好像他是什么毒药一样。 盛厌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不论是不是给他家、给他这个姓氏面子,结果总归是不会改变的。 第16节 没人敢给小少爷看脸色。 她颜北栀算什么?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对他嫌弃成这样? 颜北栀垂眸。 顿了顿,又蹲下.身,将那只勺子捡起来,随手丢进餐盘里,决定放弃这顿饭。 她一眼都没有再看盛厌,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出了食堂。 一次也没有回头。 盛厌咬牙,死死盯着颜北栀远去的背影。 女生穿着半旧短袖,梳着再普通不过的马尾辫,没有做过任何护理造型,也没有什么发饰,就那样直愣愣地垂在肩头,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她的肩膀单薄,从背后看,整个人瘦条条的。但走姿却漂亮,不偏不倚,显得亭亭玉立,气质很出众。 很快,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擦拭着手腕。动作用力得吓人,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就是那片、被盛厌抓过的皮肤。 …… 颜北栀回到教室。 犹如“怪物”重现世间。 气氛凝固一瞬。 她没搭理,自顾自地抬起头,目光四下逡巡。 四周的墙面已经被复原得差不多。 此刻,张希琴和林清乐都站在桌上,正拿着新的红旗和装饰品,在墙上反复试着位置,应该是要重新贴。 教室后面那块黑板报也已经被擦拭干净,上面一片空白。 想必是柴卫和他们通过气,要留给她发挥。 颜北栀在心里冷笑一声,思忖几秒,随手抓了一把粉笔,大步走到黑板前,踩着凳子爬上储物柜。 她不会画画,也没打算真帮这场闹剧收尾。 但既然林清乐这么会装模作样,她自然是不能认输。 颜北栀将黑板均分成四块,先浅浅画上辅助线。而后,拿出红色粉笔,在四个格子里写上四个大字。 ——【喜迎国庆】 接着,她换了支黄色粉笔,在四个字的线条外面勾了一圈。 镂空花体字立刻成型。 再把镂空里涂上色。 一切便大功告成。 颜北栀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稳稳回到地上。 这次动作比周五那天小心了很多,也没有踩到什么东西。 她坐回座位,拿出练习册,开始投入学习中。 斜前方,康易维觑了觑林清乐所在的方向,确定她没有在看这边。这才侧过身,偷偷给颜北栀比了个大拇指。 -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 周五再次到来。 中午吃饭前,颜北栀收到了陈丹彤的消息。 陈丹彤:【颜北栀,你在学校吗?】 陈丹彤:【你去找他!】 陈丹彤:【你快点去找那个小孩!去报仇!去给你爸爸报仇!】 陈丹彤:【你爸死得好惨啊!!】 …… 颜北栀二话不说,收起手机,调转方向,往校门口跑去。 陈丹彤发病了。 不知道会做什么。 她必须要立刻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泪一滴滴被反锁(5)◎ 宜光高中部地处海城近中心区域。 近十年,一线城市房价飞涨,海城乃其中佼佼。因而,市中心区域寸土寸金,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挤作一团。 纵然如此,宜光的占地依然大得惊人。 校园面积比一些普通高校都大,堪称财大气粗。 地方大,环境和绿化也没有落下。 学校里有人造的小桥流水、景观假山,还有路边随处可见的一排排树。 春夏时节,一眼望去,绿荫盖顶,遮天蔽日。 颜北栀穿过一长排香樟树林。 学校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谁曾想,杭景顶着一头黄毛,刚好从一棵香樟树后绕出来,距离她不足一米远。 颜北栀刹不住车,差点撞进他怀里。 “我操!” 杭景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抽烟被老师抓了现行,往后急急退了三四步。 等看清来人,他脸上立刻露出笑意,“是你啊,颜北栀——” 尾音拉得老长,似乎生怕别人听不清。 颜北栀没工夫和他闲聊,随意点了下头,兀自继续大步往前。 杭景犹豫一瞬。 想到好哥们儿刚被这女生在大庭广众下下了面子,结果还被人偷拍传到学校论坛,弄出一大堆爱恨情仇的流言蜚语,他立马后撤几步,挡住了对方去路。 “别走啊,我刚好要去找你呢。” 颜北栀脑袋正在嗡嗡作响,昏昏沉沉的,反应比平时迟钝不少,控制表情的能力也跟着下滑。 她蹙起眉,满脸烦躁,“我有急事,下次再说。麻烦让让。” 杭景死活不挪步,像个牛皮糖一样,嬉笑着朝颜北栀摆手。 “别啊,你不知道t班教室和你们不在一起吗?下回我要找你可麻烦了。要不然,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微信说。” 说着,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名片,向她示意。 颜北栀懒得继续和这个黄毛纠缠,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几下,扫他的名片,发送好友申请。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她声音里已经有了愠怒,“可以了吗?” 杭景让开一个身位,做了个标准摊手动作,“您请。” 颜北栀没再给他一个眼神,收起手机,小跑着往校门方向而去。 …… 回家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出租车停到楼下,让老旧小区里本就逼仄的车道,愈发显得出入困难。还好是中午这个点,没有什么人进出。 颜北栀付清车费,飞奔上楼。 上升气流将她的马尾捧起,又摔下,一下一下落到单薄瘦弱的背脊上,像是一道道无形鞭笞。 打开家门。 这种鞭笞陡然变得有形。 陈丹彤正坐在沙发上,低低啜泣着。 地上是满目狼藉。 大部分看起来应该是煮烂的速冻水饺。 她只是精神状态不佳,医生诊断为某种躁郁症,并不是失去神智。自然,不会砸掉什么贵重物品,只是给打扫卫生增加一些麻烦。 颜北栀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换拖鞋,径直跨过那些饺子,走到沙发边。 “妈,吃药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抽了两张餐巾纸,给陈丹彤擦眼泪。 陈丹彤没说话,伸手,重重掐了一下颜北栀的手臂。 顷刻间,她雪白皮肤上留下一块红痕,触目惊心。 不过没人在意。 陈丹彤低垂着眼,表情看起来很阴郁,“我梦到你爸爸了。” 颜北栀:“嗯。” 第17节 陈丹彤不需要什么回应,也能自己继续往下说,“……他跟我说,他死得好冤。他怪我们没能为他查清楚真相,让他死不瞑目。” “……” 这个话题,在过去三年里,已经讨论过无数次,再继续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颜北栀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了药片,给陈丹彤喂了一颗。 接着,再跨过狼藉,倒了杯水过来,放到陈丹彤手中。 药起效很快。 陈丹彤困意涌上头,扶着墙,打算回房间睡觉去了。 她的背影看起来,有种超出年龄的苍老、疲惫和无助。 这般模样,投射在任何人的视网膜上,都无法转瞬即逝、视而不见。 事实上,陈丹彤明明才刚过四十岁。 颜北栀注视着她,手指不自觉捏成拳。 “……妈。” 声音木讷又茫然。 陈丹彤脚步顿了顿,迷迷糊糊地回过头,“怎么了?”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地问:“到现在,你还是觉得,爸爸的车祸不是意外吗?警察仔细调查过,司机自己承认是酒驾,那个同意书也做了笔迹鉴定,是爸爸自己签的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验证你的猜测,你还是这么觉得吗?” 哪怕意识不清醒,陈丹彤也没有丝毫迟疑,点头,“对。你爸爸我最了解了,他根本不懂那些,怎么会签那种同意书呢?他就是个连电脑都玩不明白的原始人啊。而且,世界上会有那么刚好的巧合吗?我不能相信。”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丹彤语气太过斩钉截铁,顷刻间,颜北栀竟然觉得有点窘迫。因为自己事不关己似的冷漠和无动于衷。 她仓促地避开了陈丹彤的视线。 - 宜光私立高中里,因为丰富的社团活动,每周五下午都差不多一样热闹。 穿过走廊,杭景晃晃悠悠,走进学生活动室。 “老大,你怎么不回消息啊?我都找你半天了……”他抓了抓脑袋,随口抱怨。 盛厌握着球杆,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有事说事,别这么怨妇。” 说完,又继续观察球桌。 这间活动室平时就是学生会专用,入学没多久,杭景让人搬来了一张台球桌,总叫嚣着要在自己擅长的项目上和盛厌一决胜负,赢的人做大哥。 结果还和以前一样,自始至终,压根没能赢过盛厌一次。 台球桌倒是被留了下来。 他们几个偶尔会过来放松一下,打一把玩玩。或是以此为借口,逃掉一节烦人的课。 t班学生在这个学校的特权,比想象中还多。 转眼,杭景人已经靠到了台球桌边,笑眯眯地继续说:“厌哥,你猜猜我中午做了什么?” 盛厌头也不抬:“你换新女朋友了?” 杭景:“nonono~我加到了一个美女的微信。” 盛厌完全没兴趣,随口“哦”了一声,“恭喜你。” 杭景挑眉,语气轻佻,带着调侃意味,“厌哥,你都不好奇这个美女是谁吗?啧,前几天,你俩的八卦故事刚在学校各个小群里流传开来呢……” “咚——” 白球和红球在绿色台布上激烈碰撞。 后者精准地落入球袋。 盛厌握着球杆,直起身,看向杭景,“颜北栀?” 杭景:“嗯哼~” 他点开微信,将好友列表里的新人找出来,拿给盛厌。 盛厌扫了一眼。 【north】 北? 颜北栀的微信名和她本人一样冷淡。不过,头像倒是挺可爱,是个白发动漫女孩。 朋友圈是一条杠。 应该是压根没对杭景打开。 盛厌沉吟数秒,慢声问:“这是什么动漫?” 杭景喜欢打游戏,也喜欢看动漫,一眼就能看出来。 “《未闻花名》吧,应该是女主角面码的同人图。” 盛厌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下,随手把手机还给他。 “打个语音给她。” 他言简意赅。 杭景“啊”了一声,“现在?说什么啊?要不然我还是把她的名片推给你吧。” 话音未落,盛厌已经弯下腰,继续比划着下个球的位置。 顿了顿,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就说,你是负责课外活动的管理人,让她下周记得去花房干活,免得让你的工作不好开展。” …… 陈丹彤睡下后,颜北栀先给柴卫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下午要请假。 柴卫倒是没多想,只是关照她:“身体要多注意,马上就要月考了,尽量不要影响学习状态。” 颜北栀垂下眼,“好的。” 柴卫又问了一句:“学校的课程都跟得上吗?有没有什么困难的?” “……没有。谢谢老师。” 切断电话。 颜北栀开始收拾客厅。 饺子凉掉之后,皮整个塌下来。 砸到地上,皮肉分离,汤水也簌簌往外流,划下一道道浅白色水渍,显得肮脏油腻又反胃。 颜北栀面无表情地把它们全都丢进垃圾桶,再用水拖地。做完这些,她还需要把陈丹彤弄倒的椅子搬起来,重新擦一遍。 做家务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眨眼间,已经是下午第一节 课结束。 倏地,语音通话铃突兀地响起来。 颜北栀生怕吵醒陈丹彤,放下抹布,飞快地走到手机充电器旁边,也没有仔细看是谁,拔了充电线,顺手就接起来。 “喂?” 听筒彼端,男声明显顿了一下。 “颜北栀同学?” “……” 颜北栀蹙了蹙眉,没说话,先看了一眼屏幕,“……你要说什么事?” 杭景笑一声,清了清嗓子。 想到目的,又将笑意憋回去,换成了有点可怜巴巴的语气。 “我是想说,花房的那个工作,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拒绝?因为我是负责学生活动的,学期间中途换人,走流程很麻烦的,还要给学校写报告……咳,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颜北栀垂下眼,一言不发。 刹那间,她想到了陈丹彤刚刚说的话。 她心里很清楚,陈丹彤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个家落到这种结局,才会想出那些无稽之谈。 可是,真的是无稽之谈吗? 她那么坚信,以至于颜北栀也被她影响,竟然逐渐开始动摇起来。 …… 杭景半天没等到回答,疑心她是不是已经挂了语音,只好顶着盛厌灼热目光,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颜北栀?” 颜北栀:“啊。” 杭景松了口气,继续开始绞尽脑汁地胡编乱造。 “真的,咱们商量一下吧?而且你知道吧,学生会的资金都是要走账的,第一个月的薪酬已经往你卡里打了,估计下周就能到账。要是换人,周期很长,而且很麻烦。主要是我们没这种换人的先例啊!……或者这样吧,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你的工作都由我来对接。周五下午这个时间段,任何人都不会走进花房,影响你的工作,行吗?” 颜北栀:“我考虑考虑。” 没给对方继续发挥的机会。 她挂断语音。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喜欢! 第11章 11 ◎情书再不朽(1)◎ 「生在这世上,没有哪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张爱玲《留情》 第18节 - 国庆长假前一周,宜光私立进行本学期第一次月考。 按照惯例,考试时间安排得很紧。 所有科目要在三天里考完。 当周后面两天,则是留给老师批卷、出分数和排名。 颜北栀自认自己还算擅长考试这桩事,但考卷比想象中还要更难些,题目大多又偏又怪,基础题相对不多,且全部置后。 从繁到简,很容易让人拿到考卷第一眼,就开始心生焦虑。 她学习向来努力,基础扎实,之前所有老师都夸奖过她。 只是,这个优势在这里,几乎发挥不出来效果。 正值九月末,海城秋意不显,流金铄石,白天气温依旧在32度以上。 考场教室全都开着空调。 交卷时,颜北栀从高度集中状态脱离出来,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手心居然已经有些汗津津。是因为过于紧张,身体给出了不容辩驳的反应。 她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活动着十指,轻轻苦笑了一下。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自己还差得远。 暂时没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因为国庆换休,周六还要上一天课,再开始放小长假。 宜光很人性化,将周五周六两天的课程表对调,让学生们最后一条可以早点放学回家。 月考成绩还是周五下午出,刚好周六上课也能趁热打铁分析考卷。 为了照顾学校里这些少爷小姐、以及他们父母的自尊心,这里也和普通高中不同,不会大庭广众张贴排名。他们开发了一个宜光校园app,里面有课表、校园公告、匿名论坛之类,当然也有分数表。 周五午自习开始前,颜北栀坐在b班教室最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软件。 输入学号和密码。 跳出来一个月考弹窗。 她点开,咬着唇,目光一行一行扫过。 【高二b班-颜北栀 月考语文118 月考数学99 月考英语133 …… 班级排名1 年级排名3(注:此排名不包含t班、国际班及奥数竞赛班)】 “……” 她忍不住咋舌。 数学没有上三位数,竟然能排到年级前三。 这试卷难度,可见一斑。 颜北栀退出页面。 顿了顿,又打开排名总榜。 年级第一是个没听过的名字,叫越暄,来自a班。 这个人数学142分,物理化学也全部都是130分以上。但语文竟然只有68分,甚至距离90分及格线还遥不可及,让人疑心是不是作文交了白卷。 颜北栀没有多想,将手机收起来,拿出笔,翻出笔记本,继续投入学习之中。 正此时,林清乐白濛和康易维三人组,从教室后门走进来。 刚好,他们也在讨论这个话题。 “这次第一名还是越暄吗?” “应该咯。人家是计算机天才,以前搞竞赛的大佬,这种高中理化还不是随便考。啧,咱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那那个谁呢?” 林清乐朝颜北栀方向努努嘴,娇俏的脸上漾出一抹哂笑。 白濛瞥了一眼,也跟着笑起来。清了清嗓子,旁若无人似的,故意说得让颜北栀能听见,“显然不怎么样呗。我早说了,学校想扶贫就去村里扶贫,干嘛弄这种人来学校里啊。” 只可惜,颜北栀眼皮都没掀一下,对他们视若无睹。 没有反馈,单向输出也显得没什么意思,总叫人觉得败兴。 白濛有点讪讪,回到自己座位。 拉开椅子坐下.身,想了想,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在向谁示威一般。 “……不过呢,说不定下学期就被开除了。” 林清乐启唇轻笑,又和白濛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在她们俩再次开口前,康易维适时出声,将这个话题扯远。 “今年咱们学校的运动会是不是快要开了啊?” 林清乐是班长,消息自然弥足灵通。 闻言,她点点头,“十月底。国庆回来就要开始报名了。” 康易维打了个响指,“那刚好,放假我找他们练练球。” 白濛嗤笑一声,满脸做作的惊诧,“就你们啊?有盛厌他们在t班,你们估计连年级赛都杀不出去。忘了去年咱们几个班是怎么被t班他们虐的了嘛,那比分……啧啧啧。大诗人,还是死心吧。” “白濛,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可以自己把舌头咬了。” - 除了颜北栀,这所学校里,似乎没有人在意月考。连老师也不会刻意耳提面命,任凭即将放假的轻松氛围充斥校园。 可能也是因为此,他们永远肆意,永远昂扬。 周六,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 班上欢呼了一声。 “放假放假放假——” “一会儿还有社团呢,不去啦?” “我们社安排今天聚餐哦!” “……” 颜北栀没急着收拾书包,撑着下巴,怔怔地望着窗外。 昨天晚上,她收到了来自学生会的活动补贴打款。 银行卡短信提示,显示金额【1200元】。比柴卫说的还多。 但事实上,九月这四周,颜北栀一次都没整理过花房。 她无法断定,是不是真如杭景所说,换人很麻烦,也会影响他工作,所以他们必须要她去做这件事。 或是……其实是因为盛厌的要求? 他之前不是说过,花房是他的地盘么。 但如果是前者,且盛厌不会出现的话,于她而言,这个工作实在不错。 一个月一千二补贴,一次三百块。就算需要弄三个小时,时薪也称得上极高。 当然,是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 可能对这个学校的学生而言,没人会为这点钱浪费周五下午的活动时间吧。 思索片刻,颜北栀拿上包,决定去一看究竟。 …… 玻璃花房地处偏僻。 隔绝了喧嚣,显得静谧无声。 这次,颜北栀推开门,没打招呼,直接沿着排排花架转了一圈。 确实没有人。 只有芬芳扑面。 她松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将书包放到门口。再去旁边找了花房工作手册,开始研读。 事实上,这个花房是有专门的花匠定期打理的。 留给学生做的部分不多,且大部分很简单。 算是弥补上花匠无法来学校的时间。 如打扫卫生,按照季节调节花房室温,给某些特定的花浇水、松土、剪枝、换花盆位置等等。手册上都有详细操作流程。 颜北栀小时候也喜欢买花,但却是第一次接触种花这个工作。 她对着手册研究了很久,包括水枪、还有各种器械工具的使用方法。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操作着,生怕把这些娇弱的花朵给弄坏。 到下午四点半出头。 总算全部完成。 颜北栀放下册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四下端详一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拿上包,关门离开。 第19节 斜阳静静地笼罩着她单薄的身影,像是独属于一个人的爱抚。 直到走出这一片区域,重新回到学生会时常经过的路线上。 许是因为校运会临近,或是后面有七天长假,不需要上课。难得的,这个点,学校里竟然还是热闹。 来源是操场旁边的篮球场。 这会儿,球场边围了一圈人,密密实实,人声鼎沸。 里面似是在打比赛。 旁边那些人都在加油。 颜北栀急着回家,压根没有往球场方向看一眼,只是离校必经之路。如果不是刻意想绕个圈子,不得不从这边走过。 离得近了,就能听清加油内容。 “盛厌!加油!” “啊啊啊啊啊盛厌好帅——” 颜北栀:“……” 她的步速比刚刚更快了些,须臾,便将那些人抛在身后老远。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跟上了脚步声。 不紧不慢地,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距离,完全就是在跟着她。 颜北栀停下脚步,倏地转过身,和身后那人面对面。 下一秒,她皱起眉。 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烦躁。 三步之外,盛厌一只手抱着篮球,正定定注视着她。堪称阴魂不散。 颜北栀应该是在花房呆得有点久,身上沾了花香,萦绕在鼻尖。 不过,香气并不浓烈。 和盛厌记忆里的味道很相似。 连表情都没怎么变。 他扬眉,嘴角往上一勾,露出满意的笑,神采飞扬的少年气很重,看起来帅气又张扬。 但距离感丝毫没有削弱。 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颜北栀。”盛厌慢条斯理地出声,喊她。 颜北栀心里烦躁,语气比平时更冷。 “别跟着我。” 说完,转身就想走。 盛厌人高腿长,三两步追上去,轻轻松松地走在她身边。 他好像没什么要紧事,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转着球,漫无目的的样子,叫人看了觉得碍眼。 颜北栀余光扫过。 入目处,是他手指上那枚荆棘戒。 她心脏停摆半拍,刹那间,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 如果…… 如果是他自己…… 不行! 颜北栀摇了摇头,在心底否定自己刚刚骤然升起的邪念。 身侧,盛厌对此完全无知无觉。 他一路跟着她走到校门口,终于,停下脚步。 球赛还没打完。 也不能直接跟着她回家。 思及此,盛厌又喊了她一声,“颜北栀同学。” “……”她不做声。 盛厌:“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小少爷几乎没有主动约过女生,没什么方法,只能直接点。 颜北栀已经走出校门,闻言,脚步顿了顿,背着身,面无表情地淡声作答:“关你什么事。” “……” 盛厌敛了笑,薄唇抿成一条线。 “咚”一声,篮球被重重丢到地上,弹起老高,又随着重力下落,一下一下。 渐渐地,不再反弹,只是骨碌碌滚到远处,躲到了香樟树后。 天际,日暮即将降临。 【??作者有话说】 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文应该算是个普通、但又不是很普通的校园故事。 因为我本人很爱校园文!所以该有的校园日常情节都会有哈~ 第12章 12 ◎情书再不朽(2)◎ 国庆假期,颜北栀也没有空闲下来。 自从陈丹彤状态好些后,已经收到了不少老主顾邀约。 她厨艺说不上多大厨水平。 只胜在一个地道。 有钱人癖好大多奇怪,明明吃不出什么差别,放着米其林大厨不用,偏偏喜欢这种带有强烈地方特色的小众格调。 早些年,颜北栀父亲颜将为还没有出意外,家里条件蒸蒸日上,两夫妻也有商量过,是不是要借钱给陈丹彤租个门面,专做海城私房菜。 但算来算去,租房成本太高,装修还需要一大笔钱。 哪怕跌跌撞撞开起来,人手不够也很难维持盈利。最后便不了了之。 现在,颜将为离世已经数年,车祸赔偿金早已几近耗尽。 为了生计,陈丹彤只得再次重操旧业。 颜北栀既然休息不上课,每每总得随行。一是为了能帮陈丹彤分担一些工作,让她轻松一点。二也是怕她突然闹起来,在雇主家胡言乱语,弄得难以收场。 虽然疲惫,但幸好假期天气不错,没有下雨,往返路上也省了些波折。 暮色四合时分。 母女俩乘上公交,在最后一排找到两个空位,并肩坐下。 这班车路线长,横跨三个区,当中站点又多,速度相当慢,平时人就不算多。上班族大抵宁可选择地铁。 车身在柏油马路上摇摇晃晃,时停时动,耐心十足。 车厢安静,开了一点空调,密不透风地闷,更叫人觉得昏昏欲睡。 颜北栀坐了几站,忍不住阖上眼,打算眯一会儿。 倏地,身侧,陈丹彤低声开口:“颜北栀,你去买套校服吧。” 颜北栀怔了一下,人彻底清醒过来。 不知道陈丹彤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 难道是听说了什么吗? 她做了个深呼吸,正襟危坐,“不用了,学校不强制要求穿校服的。” 这些年,陈丹彤抑郁加重,脾气古怪偏激,面相也随之显得刻薄几分。 但像现在这种平静的时候,语调里还是能听出昔日温和。 “我那天坐车路过你们学校,看他们都穿了,很精神。你也买一套吧,不要太特立独行了,会让人觉得不好相处的。” 闻言,颜北栀牵了牵唇,自嘲地笑笑。 她和宜光这些学生,不是穿上一样的衣服,就可以变得一样的。 特立独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显得特立独行。 不过,这种话也没必要告诉陈丹彤,徒增难受。颜北栀垂下眼,慢吞吞地答道:“我是去上学的,别的都没关系。” 陈丹彤侧了侧脸,答非所问,“是钱不够吗?我给你转一点。” 话音甫一落下。 颜北栀的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两下。 “……” 她将手机摸出来,点开微信。 刚好,通讯录那一栏,跳出来一个小红点。 是新好友添加提示。 颜北栀没仔细看,直接拒绝掉,再切回聊天界面,点开和陈丹彤的对话框。 第20节 陈丹彤:【[转账-?1000]】 她拧起眉,没收,按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陈丹彤。 “我在做课外项目,有工作补贴……就是觉得用不着浪费这些。” 陈丹彤喃喃:“要的,要的。你每天这样随便,都不像学生了。” 颜北栀叹了口气,决定不跟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生怕她又突然想不开,钻牛角尖。 “我知道了。回学校就买。” 她颔首,淡声答应下来。 …… 忙忙碌碌中,七天假期眨眼而过。 颜北栀第一天回到学校,早上就去后勤部门订了一件白衬衫。 白衬衫是所有校服配件里最便宜的,不需要量身剪裁,都是标准尺码的成衣,但单件价格也要四位数。 颜北栀拿到之后,顺手就把白衬衫套在短袖外。 袖口往上翻折两圈,显得利落些,再把铭牌别到胸口。 想了想,她又低下头,摸了一下衬衫布料,依旧没看出来贵在哪里。多半就是一个品牌溢价。 回教室路上,刚好遇到康易维。 林清乐不在附近,康易维朝着颜北栀爽朗笑笑,自然地走到她旁边,和她并肩向前。 “你买校服了啊。” “嗯。” “蛮好看的。这破烂学校,校服也坑钱。幸好样子弄得还不错。不过,主要是你长得漂亮啦。” 他夸奖的态度很自然,不算太浮夸,颜北栀便给面子地弯了弯唇。 两人步子不慢。 几句话功夫,教学楼近在眼前。 康易维又想到什么,猛地一拍手,“对了!放假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颜北栀摇头,“没有。” 她哪有功夫看那东西。 就算有时间,也没兴趣。 康易维:“30号那天,放学之后,他们在搞篮球赛。打一半,t班的盛厌就跑了嘛,耽搁了好久才回去。有人在论坛里说他是跟着你走的。上次你俩不是还在食堂一起吃饭呢嘛?这事儿被讨论了好些天,今天早上首页还有帖子在讨论你们的关系呢。女侠,你之后要小心一点啊。” “……” “女侠”这个称呼,实在让人敬谢不敏。 颜北栀垂眸,语气漫不经心的,直接略过,“小心什么?” 康易维挠了挠头发,视线四下一扫,确定周围没什么人。这才低声解释:“你是不是觉得清乐很不讲道理、很欺负人啊?她确实是有点大小姐脾气。但在这种学校里,谁没点脾气呢?大家都是这样,没人能忍,同学之间的矛盾肯定比普通学校多咯。” 颜北栀没说话。 教室到了。 在走进教室前一秒,康易维接上了最后一句话:“对很多人来说,盛厌就是矛盾产生的诱因之一。” 声音很轻。 只有他们俩能听到。 - 放学前,体委下达通知,说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已经确定,安排在十月中下旬,距今大约还有两周多。竞赛项目已经更新在班级群里,希望大家能踊跃报名。 “啊,一定要报名吗?这么热的天,谁乐意去跑步啊……” 底下有女生率先发出抗议。 体委耸耸肩,“无所谓,不强制。但是团体项目得参加。老柴说的。” “今年团体项目有哪些?” “常规和去年差不多,篮球赛足球赛接力跑游泳之类的吧,再加个高尔夫积分赛。今年据说还有马术比赛,不过不在学校里搞,去外面借马场。” “……” 颜北栀正在写作业,随意听了一耳朵,就听到“马术”两字,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马术比赛。 真是在宜光这种学校才能听到的词汇。 不说普通人家、谁家会有马。 就说普通高中生里,会骑马的人能有几个? 她倒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报这个项目。 不过,颜北栀压根没有加班级群,也就无从看起。 刚好,也省事了。 可以顺利隐身,降低存在感。 前方,白濛和林清乐也开始讨论起来。 “清乐,你报马术吗?” “报。” “太好了,盛厌肯定也会参加的。你们可以一起了。” 林清乐笑了一声,娇声说:“要不是知道盛厌家有个马场,他一直去,想着以后能和盛厌一起,我早就和我妈说不想学了。马身上臭烘烘的,骑久了还累,太麻烦了。” “清乐你这么努力,盛厌肯定会感动的。” “……” 颜北栀握紧笔杆,轻声冷笑。 幸好,没给前面这俩人时间继续发挥,体委又开始说起另一项任务。 “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一个事儿。和之前一样,每个班需要有个入场式,我们最好趁着这几天简单排一排哈。学校会拍视频的。” 现今,互联网发达,各大社交媒体盛行。 宜光在网络宣传上也做得很好,各种短视频平台、微博、公众号都开了账号,时常会发一些校园活动,用以招生和吸引赞助。 颜北栀在接到宜光递来的橄榄枝后,第一时间就去搜索过这个学校。 热度排名第一的视频,拍摄的是学校去年的圣诞舞会。 礼服裙、珠宝、手表……宛如闯入了贵族晚宴。 她仍旧记得,这条视频底下,有人评论说:【卧槽!第四个女生,穿的是dior季度高定!】 在此之前,颜北栀甚至不太了解、什么叫做高定。 …… 因为要拍视频,校运会入场式似乎也变成了出风头的舞台。 林清乐拉着几个班委开会讨论,要排什么队形、要搞什么花样,要艳惊四座、要吸引眼球。 “……毕竟,入场式也要打分呢。” 商讨了好几天,拿出来几个方案。 又搞了个班级举手投票,终于敲定下来,开始进入练习阶段。 毫无疑问,颜北栀再次被排除在外。 这种小儿科的排挤让她乐得十分自在,体育课就一个人在教室刷题,下楼也懒得下,还不必晒太阳。 周四物理课上,柴卫布置了一道物理综合题,留给他们当家庭作业。颜北栀看了两个课间,始终没什么思路。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班上所有人下楼去练队形。 她再次把题目拿出来,找了张草稿纸,开始写写画画。 小球下滑,受到斜角和弹簧的作用力……求摩擦因数,应该用什么公式呢? 颜北栀试着写了两个公式。 又都觉得不对劲。 只能划掉重来。 她不自觉咬住下唇,水笔架在虎口,顺时针、逆时针,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转。 倏忽间,右手一轻。 前方光线似乎也被遮挡,变得暗淡了几分。 颜北栀骤然抬起头。 “……” 不知道什么时候,盛厌悄悄走进了他们教室。此刻,正站在她桌边,手里拿着她的笔。 今天,他也穿了校服衬衫,和颜北栀身上这件一样,衬得人唇红齿白。 唯独领口校徽金灿灿的,昭示着t班的身份。 颜北栀想把笔从他手上拿回来。 盛厌没给机会,长指一勾,顺手把她的草稿纸也抽走,挪到了自己这边。 接着,他弯下腰,在她那排被划掉的公式底下,龙飞凤舞地写上了两行字。 【f1=mgsinθ】 【mgsinθ-f2=ma】 盛厌把草稿纸还给她,语气慢条斯理地问:“有思路了吗?” 第21节 颜北栀没说话,默默垂着眸,看着那两行字。 眼神有些懊恼,还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盛厌拉开前面林清乐的椅子,反着坐下,刚好能和颜北栀面对面。 他个子高,坐下也比她略高一些,还是低头看她。 “喂,颜北栀。” “看在我给你解题的份上,和解吧。” 【??作者有话说】 盛厌:老婆快点来问我问我问我! 第13章 13 ◎情书再不朽(3)◎ 颜北栀没说话,重新拿了一支笔出来,压在指尖,指腹轻轻摩挲着笔杆,似是思索。 教室里只有他们俩在,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刚刚那句话,决计不可能是没听到。 不过,盛厌大差不差已经摸透了颜北栀的脾气。 她可是能任凭校内论坛闹得沸反盈天,依旧岿然不动的人。从内到外,都是冷淡疏离的,总是带着一股冰凉寒气。 盛厌难得耐心那么好,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一言不发、自顾自忙碌。 说到底,也只是对她这么有耐心而已。 大约两三分钟,颜北栀的思路终于变得清晰。 她重新拿了一张草稿纸,先做重力和摩擦力辅助线,在图片上下各自标了两条基础公式。再将盛厌那条公式写在第一行,代入具体数值,继续流畅地往下解。 她自己很清楚,自己不算什么天才学生。 能取得优异成绩,全靠超过旁人百倍的努力。 像这种物理综合题,难度高,变化多端,需要有灵活的思路去举一反三,一般都是放在考卷压轴,用以拉开分差。她没有什么窍门,只能千万遍的刷题,在题海战术中寻找套路,试图去拿到这些分数。 但盛厌,气质看起来懒散又玩世不恭,怎么看都不像是学霸,居然能扫几眼就轻松得出解法。对比之下,还是难免让人心生挫败感。 怪不得林清乐之前嘲讽说,如果t班参考,她肯定拿不到全市第一。 原来如此。 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应试教育体制下,努力也是一种天赋。 更何况,她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在宜光里上学。能感受到差距,还能享受到强大的师资力量,就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颜北栀没有胡思乱想太久,抿了抿唇,兀自垂眸。 笔尖在纸上滑动得飞快,“沙沙”作响。 很快,她将最后数值解出来,松了口气,放下笔。 下一秒,盛厌便凑过头来,“我看看。” “……” “啧,全对。” 他挑挑眉,顺手将刚刚拿走那支水笔放回颜北栀的笔袋中。 “哒。” 笔杆与笔杆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很轻很轻,却难以忽视。 因为,盛厌看完答案,并没有退回去,依旧一只手撑着桌面,整个人半躬着往前倾,保持着脑袋将将快要撞到的危险距离。 两人离得太近,容易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连呼吸都交错到一处。 盛厌的视线逐渐变得灼热,叫人难以忽视。 颜北栀掀了掀眼皮,稳如泰山。 “怎么?” 盛厌牵唇,笑得有点邪气,“和解,行么。” 颜北栀随手把桌面理好,人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眼睛里像是储了一汪湖泊,凝眸望他。 “我们之间,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和解的? 她问得很平静,尾音上翘,似乎是真的不明白而产生了好奇。 盛厌耸肩,“返校那天,学生会办公室。” 细细想来,两人似乎从初次见面,就没能开个好头。 盛厌小少爷从小高高在上,在朋友圈子里也堪称一呼百应,是绝对的话事人。霸道桀骜惯了,脾气难改。随口逗了颜北栀两句,看到她转身想走,就非得支使杭景去拦住她,想再和她多说几句。 对于颜北栀来说,这种强迫,肯定显得十分糟糕。 后来在花房里,他又再次故技重施。致使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同学关系,再次恶化,坠入谷底。 盛厌有心改变这种现状,这才主动退让。 若不是颜北栀,主动提出和解这种事,大抵是不会在盛家小少爷身上发生的。 可惜,对方显然不想领情。 颜北栀:“不用,我不介意。没什么需要和解的。” 闻言,盛厌却是蹙了蹙眉。 “……这是什么意思?” 颜北栀拿出单词手册,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低下头,温吞作答:“字面意思。” 盛厌:“必须要针锋相对么?” 这话一出,颜北栀倒是陡然笑了笑,“为什么针锋相对?我们不是一个班,充其量也就讲过十句话,本来就不熟。盛厌同学,你不用脑补这么多。” 盛厌敛起表情,莫名显出几分倨傲。 他曲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沉吟数秒,出声:“既然能在一个学校里上学,做朋友也可以吧。每学期都会调班,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同班同学。” 说话时,窗外阳光轻轻扫过领口徽章,金色折光一闪,像是能刺痛眼睛。 颜北栀眯了迷眼,“盛厌同学,还差我一个朋友么?” 盛厌:“差。” 颜北栀点头,“谢谢。但是不可以。” “……” “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交友的,没工夫和你聊这些。所以麻烦你,离我远点。以后也不要再来我们教室了。” 空无一人的大教室里,少女嗓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顺着呼吸频率,浅浅飘散开来,宛如回荡于深不见底的井中,无端寒凉。 盛厌捏紧拳头,咬了咬牙,“哗”一下骤然站起身,带起桌椅“乒铃乓啷”对撞。 他视若无睹,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呵。” 一番耽搁下来,午休时间悄悄临近,只待下课铃敲响。 时间已接近正午,太阳光线也逐渐炫目。但室外气温不高,足可见秋意浓烈,稀薄了燥热。 数年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差不多的秋天。 颜北栀眨了下眼睛,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学习。 - 盛厌被颜北栀几句话搞得一肚子火,好几天脸色都沉得滴水,满脸生人勿近。自然也没再去找她。 自习课。 t班教室几乎空无一人。 杭景去篮球场转了一圈,没看到人,直接改道往育才楼走。 学生会办公室里,只有宗想想一个,正躺在那张真皮沙发上睡觉,身上盖着薄薄一层毛毯。 杭景习以为常。 还顺手给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 正欲关上门离开,却听到宗想想困倦的声音响起:“……杭景,谢啦。” 杭景乐了,动作停顿,“想想,你丫的装睡偷懒啊。” 宗想想眼睛都没睁开,含含糊糊地问:“偷什么懒?……运动会我们班也要出节目吗?” 杭景:“用不着。谁给他们当猴子去啊。睡你的觉吧。” “哦。”宗想想翻了个身,留下最后一句密电,“……厌哥在打台球呢。你去楼下找他吧。” “谢了。” 杭景依言下楼,去到活动室。 盛厌果然在里面。 他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杭景,弯着腰,瞄准黑球,全神贯注地一击—— “嗒。” 黑球精准入袋。 杭景在旁边“啪啪啪”鼓掌,调侃:“好球好球。就是不知道这台球桌,是不是快被咱们厌哥打得冒火星子了。” 第22节 盛厌站直身体,随手把球杆放到一边。 “你来干嘛。” 杭景抛了一个袋子到他怀里。 “高一有个学妹,让我帮忙把这个带给你。我帮你看过了,人还挺漂亮的。”就是不记得叫什么,应该不是宜光初中部上来的老面孔。 盛厌拆也没拆,径直把那份礼物、连同袋子一起丢进垃圾桶,“下次别帮人干这么无聊的事。” 说话功夫,杭景已经在旁边坐下。 闻言,又解释道:“我说了厌哥不收礼,她偷偷把东西塞我包里,人找不见影了,我能怎么办。” 盛厌没说话,揉了揉头发,眉峰微微拢起,看起来相当烦躁。 杭景觑他一眼,笑笑,开始不怕死地火上浇油。 “说起来,我前两天看社团群,街舞社有个女生,说你是宜光历史上最难搞定的选手,所以才弄得大家前赴后继。啧啧啧。” “不过嘛,我非常不赞同这个观点。” “别人搞不定你,颜北栀同学来了,不用搞,咱们厌哥就巴巴往上凑了。是吧?” “……” 听到这个名字,烦躁瞬间具象化。 盛厌:“别提她。” 语气已经有百分不耐。 杭景生怕他暴起动手,当即跳到门边。动作灵活,似乎做好了扭头就跑的准备。 于是,这才将最后一句心里话说出来:“老大,你该不会是被下降头了吧?!” “……” “不说了不说了——厌哥息怒!那什么,校运会有入场式评分,麻烦厌哥代表学生会去参与打分哈。哥~别忘了~” “不去。” “不去也要去啊,老大,谁让你是会长。而且,总不能让我一头黄毛上台吧?多不合适……不过,发根已经长出来了,我打算过几天再去换个色。蓝的,怎么样?酷不酷?” 喋喋不休、聒噪得要命。 盛厌耐心彻底告罄。 …… 宜光私立的运动会,要一连连开三日。 甚至,最后一天还会有和初中部的友谊赛,办得弥足隆重。 因为三天都是停课举办,对没有项目、也懒得到校观赛的同学来说,就像个小长假一样轻松。唯独第一天早上的开幕式,规定必须要全员参加。 十月下旬,海城气候很好。 虽然这个季节经常会下雨,但不下雨的时候,微风拂面,秋高气爽,相当舒适宜人。 盛厌坐在主席台上,一席藏青色校服西装外套,大咧咧地敞着,满身矜贵气,看起来耀眼夺目。 吸引了许多目光,频频望向这边。 只是,听着响彻校园的音乐声,他皱着眉,薄唇抿得很紧,并不太高兴。心里骂了杭景一万遍。 入场式,各班花样频出。 唯有盛厌懒得多看,随便扫两眼,在计分板上打分。 【9】 【9】 【9】 【9】 【……】 从上到下一排数字,完全一模一样,连变都懒得变。 直到报幕:“接下来出场的是高二b班……” 盛厌终于坐直了一点,目光居高临下,往班级入场方向望去。 举牌人是个男生。 后面领头的则是林清乐。 林清乐穿了一条白色的拖地长裙,上半身收腰设计,贴合曲线,衬得她身材极佳,整个人摇曳生姿。 这一幕,叫所有人都忍不住期待,想看他们要表演什么。 主席台上的盛厌却是只瞥了一眼,飞快掠过她,视线往队伍后面逡巡。 没有。 颜北栀没有在。 开幕式是要班主任点名的,她就算没有参加入场式,也不可能走掉,人必然在这个大操场的某处。 盛厌咬牙,眉头拢得更紧,视线不由自主地开始搜寻起来。 观众席是安排班级安排座位,此刻,高二整个年级的位置全部空着,一个人都没有。 再往远一些…… 大操场尽头有一栋矮楼,一楼用作体育器材室,二楼三楼则是游泳馆和室内体育场。 矮楼旁边是个小花园。 里头建了一条仿苏式园林的长廊,供学生休憩。 此刻,颜北栀就站在廊下,白色校服衬衫,身形清瘦伶仃,仪态却挺拔。 她梳了一条长辫,发尾用丝巾穿起来打结,落在肩头。 阳光透过树荫,斜斜地擦着脸颊拂过,皮肤莹白,明眸皓齿,气质飘然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隔着老远,盛厌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 直到一个男生走到颜北栀旁边。 两人开始交头接耳。 “……” 主席台上,盛厌蓦地站起身,当众走下台,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朝颜北栀所在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一则消息,本文下章要入v啦! 按照惯例,说一下计划—— 下个文可能会开《你别拆穿我》,也是一个校园文,文案放在下面。 具体还不能确定,所以希望大家可以收藏一下甜的专栏,开文早知道~或者喜欢专栏里的哪个预收,就提前收藏一下让我知道~ 甜的wb:木甜w 可以来找我玩! 感谢大家啦!挨个亲亲!啾咪! 预收《你别拆穿我》文案: 众人皆知,三中的季闻赫生得好看,唇红齿白、芝兰玉树。但气质却冷漠阴鸷,向来是生人勿近。任凭女生们如何蠢蠢欲动,他都能视若无睹。 偏偏,方嘉希不信邪,非要将季闻赫这高岭之花从神坛摘下。 黑暗中,她将男生压在器材室,手指微凉、抚上他纤长眼睫,妖精一般勾引他:“季闻赫,你亲这里试试。” 季闻赫眸中落了火,“试试就试试。” 没用多久,方嘉希成功将季闻赫追到手,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自然,没过多久,她玩腻了季闻赫,又很快将人甩掉,远走出国。 - 再见时,季闻赫早就不再是高中时那个穷小子,成了海城金融新贵。方嘉希却家道中落、每日要为还债奔波。 季闻赫将她带回海城,主动替她还清了欠款。 无人角落里,他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方嘉希,这次,要换我来玩弄你了。” -多少人爱我,偏放不下你,是公开的秘密。 -只剩你没拆穿我。 第14章 14 ◎情书再不朽(4)◎ 最后几级台阶, 盛厌似乎不耐烦慢吞吞地走,拧了拧眉,直接干脆利落跳下去。 “……” 此刻, 主席台上不仅有学生代表, 还有学校的老师和领导, 连书记都在。 这个举动,无疑是嚣张得目中无人。 居然没一个人去喝止他, 只是惊诧地面面相觑, 不明所以。 盛小少爷满脸戾气,但还算理智,没从入场学生队列里穿过去。 他大步绕了一圈, 绕开高二b班的队伍, 顺便把手里的笔丢到迎面走来的黄毛身上。 杭景:“老大, 你干嘛去?人都看着你呢。” 盛厌这种长在光环里的少年人, 睥睨众生是无师自通的本能, 压根不会在乎这些目光。 第23节 他嗤笑了一声,“让他们看, 还能把人眼珠子扣了?” “……” “你替我上去装样子吧。” 说完, 盛厌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一抹纤影走去。 …… 树荫下,颜北栀从越暄手中接过那一张纸, 低声道了谢。 她是前些天才知道这个年级第一的长相。 原因是柴卫拿了几道自主招生题,一份给颜北栀,顺便让她拿去给另外几个班的优等生。 其中就有越暄。 颜北栀是宜光挖来撑场面的状元预备役, 像各名校为招生举办的夏令营冬令营、自主招生、千分考之类, 她统统没有打算参加。 只有高考裸分漂亮, 才能拿到最后一笔奖金。 这也是签约内容之一。 等于保送名额也和她无缘。 更何况, 那些额外的加试, 似乎大多都是怪奇偏难,用来筛选能力强的学生。 她从小按部就班地上学,并不在其中。 要再往此寻求保底院校,专门训练,有可能更加浪费时间,不如干脆作罢。 不过,里面一些题目倒是具有参考价值。 宜光的老师们研究了近几届自招笔试题,筛选了一套题,趁着三天校运会、没家庭作业,准备发给高二的优等生试试。 当时,颜北栀收了考卷,按照柴卫给的名单,依次拿去其他班同学。 唯独排在名单第一位的名字,一直找不到人。 在a班同学的指引下,她走到学生休息室。 私立院校设施配备齐全,不仅仅是宿舍区,连教学楼都配有休息室,供应热水饮料和软皮沙发,供学生们使用。 越暄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速度很快,人却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专注,不像是在玩游戏。 颜北栀走到他面前,遮住些许阳光,他依然没抬头。 “你是越暄?” 颜北栀向这人确认。 得到肯定回馈后,她将考卷递过去,寥寥两三句,转达了老师的意思。 闻言,越暄“哦”了一声。 眼神没有从屏幕上挪开半分,也没有停下敲击键盘。 “多谢。” 颜北栀点点头,转身欲走。 只是,想到什么,脚步倏地停顿了一下。 她思索数秒,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越暄同学,不知道方不方便问,请问你课外做什么参考习题?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月考时,越暄那排理科分数,实在华丽得让人咋舌。 颜北栀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参加课外补习,想要追上他,有种无从努力的迷茫感。这才会突然冒犯地多嘴提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她自己就有些后悔,不自觉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哪曾想,越暄看起来很冷很傲,听她说完,却很突兀地停下了动作,仰头看向她。 “你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颜北栀不明所以,点点头,“是。” 越暄:“等过两天我有空,给你写一个书单。” 说完,他重新低头,埋首于电脑屏幕之中。 颜北栀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肃然道谢:“谢谢你!” 越暄:“不用。” …… 不久之前,颜北栀去柴卫那边点完名,就躲到了体育楼边的长廊里。 在这个角度,几乎可以看清操场全貌。 她打算等开幕式结束,主持人宣布解散后,第一时间就立马走人。 不多时,越暄从花园某个角落出现,走到她旁边。 “颜北栀。” 男生声音很平淡,没有掺杂丝毫感情,像机器人。 听到声音,颜北栀侧脸看过去,愣了愣。 “越暄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很显然,越暄也是班级边缘分子,并没有参加他们班的入场式。 他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摸出参考书单,随手交给颜北栀。 颜北栀瞟了眼,心中有惊有喜。 还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早忘了呢。 她再次诚恳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等会儿我请你喝饮料吧。” 越暄:“免了。” 他甚至没有仔细看她一眼,转过身,大步顺着来路离开。 颜北栀收起纸条,默默注视着越暄修长背影。 等人消失在花园尽头,才收回目光。 只是,她一扭头,便瞧见刚刚还坐在主席台上的盛厌,从操场那端,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颜北栀:“……” 盛厌人高腿长,步速又快,眨眼功夫,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颜北栀,刚刚那个人是谁?”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颜北栀语调轻巧又淡定:“你管得着么?” 盛厌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么’、‘离我远点’……除了这几句,你是没别的话会说了么?哦,还有‘我不交朋友’,不想和同学相处的话,刚刚那个又是谁?” 她的嫌恶是带针对性的。 似乎,唯一目标只有自己而已。 这一认知,令人很难接受。 对于这种质问,颜北栀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 等盛厌说话,甚至还有闲心,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发尾的丝巾结扣。 为了方便活动,颜北栀一贯梳高马尾,用黑色电话绳发圈随意地绕两道,碎发松松垮垮地落在耳边,无需打理,就是“天然去雕饰”的清丽漂亮,赏心悦目。 今天这个侧边麻花,是陈丹彤早上起了兴致,亲自帮她编的,连丝巾也是她打上去的。 颜北栀没有这些发饰,大抵是早些年、陈丹彤尚年轻爱打扮时,买了放在家中,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去找出来。 陈丹彤有闲心做这些小事,是状态逐渐恢复的征兆。 颜北栀不会忤逆拒绝,任凭她高兴。 不过,看在有心人眼里,颜北栀发型这么一改变,就好像是为了特地见什么人、赴谁的约,而精心做了打扮。 盛厌手指微微动了动,再往前半步。 心底正在抑制,要将她发梢那根丝巾抽掉的冲动。 距离拉近。 这下,盛厌已经能闻到颜北栀身上的一点点微弱冷香。 她应该是刚刚碰了什么花。 花香染到了手上。 顷刻间,多年前的画面在盛厌脑海中闪过。 一样的瓷白面容,一样忧愁又倔强的眼,一样干净的气质,一样的香气。 不同的是,此刻,她已经从人海坠入网中,产生千丝万缕的耦合关系。 盛厌深吸了一口气,敛起表情,无意识地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 没有等到回答,他似乎也不再介意,调转步伐,从和颜北栀面对面,换到了和她并肩的位置。 “你参加了什么项目?”盛厌若无其事地问。 “……” 颜北栀不理,自顾自地看着操场。 “后天来看篮球赛么?” “……” 宜光奉行精英小班化教育,每个年级班级不少,分得很细。 虽然不是那种每届二十几个班级的规模,但一个一个班级队列走,也是相当耗时。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只是,有盛厌站在旁边,气氛诡异,颜北栀想离开的情绪愈发严重。 须臾,她便决定,还是回到观众席去。 第24节 观众席在操场最远端。 颜北栀没有盛厌这种横穿队伍的随心所欲,扫了一眼,打算直接从长廊出去,绕过小花园和旁边一栋楼,再从主席台后面上去。 她迈开脚步。 刚跨出去半步,蓦地,手腕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 荆棘戒指外圈凹凸不平,蹭过柔软的皮肤,冰冰凉凉,像风信子。 颜北栀条件反射地拧眉。 但这回,没能甩开。 盛厌到底是男生,力气很大,加上他也有防备,五指牢牢地扣着她纤细手腕,像铁钳一样挣脱不开。 或者说,像猛兽的利齿,只要咬住猎物的喉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松开。 颜北栀“唰”一下抬起头,声音里淬了霜。 “你想做什么?松手。” 盛厌和她对视,似笑非笑地,轻描淡写地开口:“就这么不想和我站在一起?” “……” “但是怎么办呢,你,一定是我的。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盛厌松开桎梏,随意打了个响指,示意颜北栀可以自由行动了。 秋日阳光轻柔地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将他狂妄又嚣张的模样,模糊得只剩树叶的阴影,看不分明。 很快,颜北栀表情从一瞬间的愕然变成了冷淡。 她低低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走开。 她仍旧年少,但已然从生活坎坷中窥见了与世偃仰的轻盈,愿意践行于此,尽量低调不惹事,尽量虚与委蛇。但是,性格里的倔强因子,日复一日,在她身上,渐渐养出了难以磨灭的傲骨。 无论盛厌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除非她死。 【??作者有话说】 磨了几个小时磨出来纠结的一章_(:3」∠)_ 假期结束,熬了一夜,终于把时差倒成正常作息了呜呜t t 希望能多坚持几天…… 谢谢大家支持! 第15章 15 ◎情书再不朽(5)◎ 盛厌在校运会开幕式那一出, 全校人几乎全都看到了十成十。因而,颜北栀继开学典礼之后,又一次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 这回, 没人讨论与她自身有关的“转学生”、“贫困资助”等等。 话题全数集中在她和盛厌的关系上。 宜光校园论坛闹成了一锅粥。 【[照片.jpg]sy和ybz牵手了?】 【卧槽卧槽卧槽!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这不是握手腕吗?怎么看的牵手?】 【转学生有点厉害啊, 这才入学两个月吧?光速拿下厌哥~~】 【美女是这样的!】 【我觉得也没有很美吧, 就是比较清纯?sy喜欢这款的吗?】 【你那是羡慕嫉妒恨,匿名使柠檬精暴露面孔, 太酸了哈哈哈!】 【拜托, 你们到底在惊讶什么啊,sy这种人,女朋友排着队换的好不好!你们见他对谁上心过?估计也就是玩玩, 新鲜一阵吧, 我打赌这位不会超过两个月。】 【啊?已经确定是女朋友了吗?】 【看sy今年圣诞舞会的舞伴是不是她, 不就知道了么?就怕是真的女朋友也坚持不到圣诞啊, 这才十月底呢。】 【……】 各种八卦帖聊得热火朝天。 热度直逼运动会相关帖。 不过, 后面两天,无论好事者怎么找, 颜北栀的身影始终遍寻不得, 难免让人觉得悻悻。 颜北栀压根没有去学校看运动会,也从来不看学校论坛。 这几天天气不错, 她按照越暄给的书单,先到书店买了几本课外练习题册,又搭公交去了市郊, 买了三刀锡箔纸。 锡箔纸裁成长方形, 不过巴掌大, 叠在一起还是软塌塌的。 稍微碰几下, 就会落下银色细屑, 几不可见。但砸在人心里,是沉甸甸的重量,难以擦除。 颜将为的忌日还有小半个月。 按照海市习俗,祭扫不只烧纸钱,还要烧锡箔纸折出来银元宝。 陈丹彤状态起伏不定,颜北栀不敢让她做这个,怕她伤心,每年都是自己来弄。 这是个费工夫的耐心活,元宝要叠得漂亮,坐一下午也只能叠一袋。 刚好,今年碰上宜光这个运动会,她能用这几天停课时间提前折完,不用临到忌日前再匆忙赶工。 …… 午后。 阳光隐入云层之后。 陈丹彤走出卧室,看到颜北栀坐在沙发上,面前放了一把椅子,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叠元宝。 椅子上铺了一张报纸,防止锡纸屑落得到处都是。 脚边则是塑料袋,此刻,里面已经装了小半袋。 画面有种陈旧的哀伤意味,只一眼,陈丹彤便陡然清醒过来。 她靠在门框边,抱着手臂,倏地出声:“栀栀。” 颜北栀心里一跳,手上动作停下。 “……妈?怎么了?”她仰起头,低声问。 颜将为离世后,陈丹彤极少再露出笑意,已经习惯嘴角向下的表情。 这使得她无论说什么话,都显得刻薄又刻板,不复从前。 “你和那个孩子说上话了么?” 颜北栀抿着唇,顿时陷入沉默:“……” 陈丹彤:“马上就是你爸的忌日了,我们要给他一个交代,对不对?他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这一刻,颜北栀很清楚,陈丹彤并没有发病,是非常正常的状态。 陈丹彤是真的希望自己去做这件事。 可是,她到底能做什么呢?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陈丹彤的猜测是真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对方有权有势、小心谨慎,证据也早该被全数泯灭。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着被人发现。 颜北栀不应声,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对峙数秒。 陈丹彤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叹息。 “我还记得那个孩子的长相。吃了这么多药,我的脑子已经很不好了,记忆力很差。但是他们全家人、每一张面孔,我都记得很牢很牢。他们都是那么鲜活生动,你爸爸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床上,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了。真的,到现在,我每天做梦还是会梦到他们,怎么都忘不了。” “他们家那个男孩子,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好。比你初中里的那些同学,都要好看很多。” “那天,他穿了一身校服,胸口印着校徽,领口还别了一个金色的徽章。” “栀栀,你也都还记得,对吧?你那么聪明,脑子那么好……从小到大,你一直是你爸爸的骄傲啊。” 陈丹彤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像是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将颜北栀砸得无言以对。刹那间,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 一步一步。 她正在被推向悬崖边。 - 对学生而言,休息日总显得太过短暂。 周一转瞬即至。 海市以一场濛濛细雨,作为这个金秋十月的尾声。 颜北栀吸取上次被风雨打湿的经验,换了一把广告伞出门上学。 这把伞很大,骨架也结实。 伞面是暗红色,一边印了大润发超市的logo,白色字体,在底面上又大又显眼。另一边还有一排小字,“满意又划算”,是大润发的广告词。 伞下看起来甚至能容纳三四个人,打开之后,将骨瘦伶仃的颜北栀密密实实地半裹住。 她就这样撑着一把滑稽的伞,步伐不紧不慢,走进宜光高中大门,对所有诧异目光视若无睹。 不过片刻,这幅照片上了学校论坛。 发帖人很有幽默感,给它取名为【绯闻中心:雨幕中的大润发女孩,究竟是不是校园男神的缪斯?】,简直像是二十年前的天涯热帖,瞬间吸引了许多正在无聊玩手机的学生的注意力。 …… 教学楼门口有雨伞架。 第25节 颜北栀收起伞,将它放进伞架。 时间尚早,教室里才坐了七八个人。因为运动会放假,这周没有作业,同学们正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只是,颜北栀甫一踏进教室,里面瞬间安静了半秒。 她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径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翻出上次柴卫给她的试题。 这周末,颜北栀除了叠元宝,大部分时间都在刷题。 越暄推荐的一本题集是专项提高,其中就有不少复杂题型。 她写了几道,正确率不高,便没有往下做,只是一步一步开始拆解答案,重新整理解题思路,再统一归纳。 其中有一题,和老师给的自招考题有点相似。颜北栀研究透彻之后,就开始做自招题。但综合题做到第三小问,难免会不自信。哪怕类似的题已经搞懂了,也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正确。 高中数学题就是这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只要辅助线画错,就会离答案越来越远,走向完全未知的境地。 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她打算遮住自己写好的答案,重新思考、再重新解一遍。 第一小问解完。 康易维从后门走进来。 他喜好闲聊,脾气不差,混得开,在班上人缘相当好,打了一连串招呼,这才回位置。 林清乐还没有来。 自然,康易维得和颜北栀聊几句。 他把椅子往后拖了一段,侧过身,伸手,敲了敲颜北栀的桌面。 “女侠。” “……” 颜北栀没作声,瞥他一眼。 康易维压低了声音,“你周末刷咱们学校的论坛了没?” 颜北栀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不看这些。” 康易维:“真不愧是你……现在他们还在讨论你和盛厌的关系,之后肯定很多人会来……咳,找你。” 颜北栀不解:“找我干什么?” “看看竞争对手啊。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吗?” “哦。” 颜北栀明显没有聊天的意愿,但康易维依旧喋喋不休,“不过呢,应该没人真的敢对你做什么,再怎么也得看盛厌的面子。” 闻言,颜北栀牵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无所谓。” 康易维表情很严肃,“怎么无所谓呢?我跟你说,当别人以为你和盛厌有什么的时候,你们最好是真的有什么。” 要不然,结局会很惨烈,后面在学校里也会过得很难受。 只是,他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因为林清乐来了。 康易维正过身子,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清乐,早上好啊。” 林清乐明显心情很差,瞪了康易维一眼,又恶狠狠地盯着颜北栀看了许久,艳丽浓稠的五官拧在一起,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 当天中午之前,论坛那堆帖被删了个精光。 不仅是关于大润发广告伞的照片和讨论,只要是涉及“颜北栀”、“ybz”、“转学生”、“贫困生”等等关键字眼的内容,全部都会在几秒钟内被删帖。 这样似乎反倒坐实了盛厌和颜北栀的关系。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盛厌在这所学校有多大的特权。 他是大投资人的独子,是盛家的小少爷,连校长都得给他面子。拿到校论坛管理员权限,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些帖子肯定是在盛厌的示意下删的。 原因么,压根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保护女方咯。 但不能肆意聊这些,实在有些没劲。 幸好,除了这些花边八卦,同学们还有其他谈资。 ——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自11月初,即将开始筹备。 宜光的学生们很重视这个活动,往往提前两个月就要准备礼服,然后寻找舞伴。不限男生邀请女生、或是女生主动邀请,只要商定确认就可以。 在宜光这种学校,找不到舞伴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可能会被暗地里笑一整年。 同样,如果能邀请到t班学生一起跳舞,就可以拿出来炫耀很久。 颜北栀只是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便已经成功从班上同学的聊天中,听说了很多内容。 比如说,初中部和小学部不参加这个活动,是只有高中部才有。 再比如说,盛厌高一没有和任何女生跳舞,让很多人觉得万分失望。 “……” 现在,颜北栀完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干脆拿起本子,站起身,打算去学生休息室写会儿作业。 人刚踏出教室门,倏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 她摸出手机。 桌面显示有两条新短信。 点开,是个陌生号码。 【颜北栀。】 【下个月的圣诞舞会,你有舞伴了吗?】 “……” 窗外,细雨蒙蒙。 水珠打在玻璃上,溅出一朵朵花瓣,美丽易逝。 但海城一年四季都会下雨。 颜北栀无暇欣赏这些细枝末节的镜头,蹙了蹙眉,只觉得心情跌到谷底,仿佛就快要放弃挣扎。 可是,不行的。 这样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耗费自己的精力。 结局多半是无疾而终。 她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屏幕,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作者有话说】 周三要上千字榜,下章更新时间是周三下午or晚上,大家不用等~ 第16章 16 ◎也磨成沙漏(1)◎ 「我是我自己的灾难, 你是灾难的四分之三。」——余秀华 - 十一月,在农历意义上,已经算是秋末冬初时分。 赶在海城天气完全冷下来之前, 宜光私立高中开展多项社会实践活动, 校内校外都有, 种类繁多,很是叫其他学校的高中生艳羡。 只不过, 这种活动大多并非强制参加, 且需要自费。 对颜北栀来说,等于没活动。 颜将为忌日过去之后,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准备期中考。 这回, 她发挥得比第一次月考更好一点。 排名也前进了一名, 来到年级第二。 第一还是越暄。 颜北栀倒没觉得有什么, 理科差距太大, 她本来就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 周六, 海城急剧降温。 陈丹彤起得很早,走进客厅, 把缩成一团的颜北栀叫醒。 “颜北栀, 颜北栀。” 颜北栀睡眼惺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因为太冷, 她嘴唇冻得快要和皮肤差不多白,有种脆弱病态的美,让人看了觉得心惊肉跳。 陈丹彤也微微怔了怔, 先去卧室里拿了一条毛毯, 盖到她被子上, 这才说:“刚刚宗家给我打电话, 让我中午过去帮忙。时间不太够, 你过去一起帮忙备菜吧。加件衣服。” 颜北栀揉揉眼睛,坐起身,“好。” 两人分头行动。 按照雇主要求的菜单,陈丹彤要去挑选海鲜,颜北栀就去买一些排骨、配菜之类。之后再到市场门口汇合,一起搭车去雇主家。 周末城区路况不好,公交走走停停,难免叫人心生焦躁。 颜北栀看了眼时间,问陈丹彤:“还来得及吗?” 陈丹彤点头,“应该来得及。” 第26节 颜北栀:“平时他们家不都是自己备菜的吗?” 要不是去市场耽误了一些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做完一半菜单了。 陈丹彤声音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戏谑之意,“今天是她老公请几个下属吃饭。平时他们家自己吃,不会吃菜场里买的食材。” 这些有钱人,金贵得不得了。 海鲜只吃当天空运来的新鲜海鲜,牛肉得是有品级的和牛。哪怕是普通蔬菜,还有什么有机无机之类的讲究。 “……” 颜北栀“哦”了一声,扭头望向车窗外,定定看着掠过的街景,没再说话。 中午十一点不到。 母女俩抵达雇主家。 宗夫人在待客,没有出来接人。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从保姆通道走进去,到厨房忙碌起来。 颜北栀依旧只能打下手,帮着洗洗菜、刷刷海鲜。 颠簸一路,螃蟹居然还活着。 刚解开黑塑料袋,它们就挥舞着钳子,张牙舞爪地往外爬。 这几年里,颜北栀家基本没弄过大闸蟹,所以动作不太熟练。想去抓,还被钳子夹了一下。 这一下太狠,隔着手套都觉得刺痛。 她皱起眉,条件反射地轻轻“噢”了一声,手也跟着弹簧似的缩回来。 下一秒,背后传来一个有点懒洋洋的声音。 “……你没事吧?” 颜北栀倏地扭过头,对上一双杏眼。 女孩长得很可爱,踩着毛绒兔子拖鞋,穿了一条棉麻休闲长裙,上面缝了一片片刺绣,七零八落地遍布全身。 说不出是什么风格,只是觉得很特别,有点艺术感。 她眼皮耷拉着,像是没有睡醒,随时都会倒下去。 颜北栀猜到了她的身份。 应该就是雇主家的独生女。 宗想想也在端详颜北栀。 片刻,她语气肯定地开口:“你是颜北栀。” 颜北栀微微怔了怔,“你认识我?” 宗想想笑起来,点头,“我叫宗想想,是t班的。那天你从学生会办公室走掉的时候,我们擦肩而过了。” 颜北栀回忆数秒。 灵光一闪。 ——“听宗想想说,你被人打了。” ——“我家想想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也是高二……” 须臾间,颜北栀把这两个名字和面前这个女生对上。 “啊,你好。” 她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继续捉大闸蟹了。 全程,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并不因为对方是雇主的女儿、是t班同学,而表现出惶恐或是谄媚。 因为盛厌的缘故,宗想想一直对颜北栀很好奇。 她侧了侧脸,继续注视着对方,似乎并不想结束这场对话。 “你是要刷这个螃蟹吗?” 颜北栀:“嗯。” “我可以找人来帮你。女孩子的手很宝贵,不能受伤的。” 说完,宗想想也没给颜北栀机会拒绝,兀自从那条刺绣长裙口袋里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你等等,他马上过来。” 颜北栀扯了扯嘴角,神情淡漠却不失礼,只是坦然地说:“不用麻烦。我可以弄。这是我们的工作,让别人帮忙会让我妈为难的。” 幸好宗家的厨房够大,正开侧开好几扇门。 陈丹彤人在料理台那边,当中隔了一个很长很高的中岛台。加上开着抽油烟机,这里又开着水,各种噪音夹杂在密闭空间里,她才没发现悄然拾步而来的宗想想。 要不然,陈丹彤这会儿应该已经手足无措了。 宗想想脾气单纯率直,听颜北栀这么说,压根不会多想,也不会揣摩她的深意,很自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好吧,那你自己刷。” 只是,短短小半分钟,她叫来的人已经到了厨房这边。仿佛人一直就在外面,等待她的传召。 越暄从侧门走过来,站到宗想想身边,像个高大沉默的护卫。 颜北栀顿了一下,迟疑,“……越暄同学?” 越暄朝她点点头,算作示意。 宗想想:“对哦!你们已经认识了吧?之前越暄好像说过,说抄了一份书单。你们俩成绩都很好,以后也可以互相帮助。” 越暄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北栀轻声道了个谢。 然后就再无话可说。 宗想想挠挠脸,总算感觉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尴尬,没有继续攀谈,“颜北栀,那我们就先走啦。学校见。” 颜北栀应一声,转过身,继续干活。 手指被一连夹了五六下,她才终于找到了诀窍,速度开始快起来。 …… 二十分钟后,颜北栀将所有海鲜处理好,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盆里,拿去给陈丹彤。 再回到水槽边。 她目光微微一怔。 此刻,水槽旁边的台面上,放了一包创可贴,还有一管护手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颜北栀沉吟半秒,没有去拿创口贴。 她等会儿还要擦盘子,手指还会沾水,现在贴上也没有用。 不过,一些想法,却因为这两样小物件,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比如说,宜光也会有宗想想这种学生。 再比如说,越暄为什么会给她抄书单,答案似乎已然迎刃而解。 并不是他本性善良,乐于助人。 只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宜光里的“怪物”。 …… 因为这一出相识,在学校里再碰见,宗想想会主动和颜北栀打招呼。 t班有很多特权和专属设施,教室、休息室等也大多和其他学生不共用,平时很难有什么机会交错。 不过,越暄在a班,宗想想偶尔会过来找他,会有一定概率遇到颜北栀。 自习课。 颜北栀拿上东西,准备去自习室做一套英语听力。 行至半路,倏地,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颜北栀。”声音懒散却清澈。 颜北栀脚步一顿。 扭头望去。 宗想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大约十多米远。看架势,应该是从艺体楼走出来的。 宜光每栋楼都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大家嫌麻烦,一般都以楼栋的用途来称呼他们。 颜北栀眯了眯眼睛,淡淡地应一声,“啊。” 宗想想正要去学生会办公室补觉,刚好看到她在前面。 育才楼和自习室是同个方向,只是自习室位置更近一些,没那么偏。 两人顺路,可以一起走几步。 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满脸困顿。余光瞥到颜北栀手中的参考书,随口说:“颜北栀,你好认真啊。好厉害。” 她出身优越,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说话时,却从来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嘲讽意味,连夸奖都显得真诚。 颜北栀:“还好吧。” 宗想想想了想,“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怪不得你成绩那么好。” “……越暄更好啊。” “他不努力的,你看他的文科多差。我爸爸说,他是天赋好。” 颜北栀被她这番耿直发言逗乐了,牵唇笑了笑,“那你呢?你是艺术生吗?我看你手上有颜料。” 宗想想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上面还有颜料没洗干净。 她用手指随便蹭了两下,没蹭掉也不介意,随口答道:“我是学雕塑的。偶尔才画点作业。” “雕塑?” 第27节 “嗯,就是捏泥巴。大卫?你听过吗?历史书上有写。” “米开朗基罗?” “对。” 颜北栀点头,“看得出来,你很像艺术家。”比如上次那身刺绣裙。 闻言,宗想想愣了愣,像是被摸到了什么脉门,不自觉挂了笑靥,“啊,是这样的,我也这么觉得。颜北栀,我喜欢你,我可以叫你栀栀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我想带你去看我的作品。” 颜北栀:“……” 她踟蹰了几秒钟,在宗想想的炯炯目光中,勉强轻轻点了下头。 宗想想又蹭了蹭手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加个微信?明天我喝奶茶叫你。” - 眨眼间,距离圣诞舞会只剩不到一个月,学校里的气氛已经弥足浓烈。 周五,颜北栀照例去花房工作。 毕竟每个月都在收转账补贴。 再加上,自从杭景和她保证完之后,她每周五准时出现在花房,确实也没有再碰到盛厌突然出现。 花房有恒温系统,不论季节,总是舒适,花香怡人。 而且这里位置偏僻,平时不太会有人经过,一个人静谧又祥和。 只要没有盛厌,这实在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只要没有盛厌…… 颜北栀垂下眼,拿着喷壶,耐心地给花盆里的土壤浇水。 喷壶质量很好,喷出来的水珠细密均匀。 淅淅沥沥地,连带着宗想想的声音,也带着湿润气息。 “……栀栀,你别烦厌哥,他是真的很想请你跳舞呢。他怕你拒绝他。” 此刻,宗想想正坐在花架最外面,手里拿了一杯奶茶,小腿一晃一晃,随口和颜北栀说着话。 颜北栀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翘翘嘴角,“哦,所以,他就要借你的名义给我送礼服?呵。” 礼服的盒子被随意地放在门口地上。 没人拆,甚至没人看它一眼。 颜北栀直起身,一字一顿地说:“想想,麻烦你转达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或者,你没法说的话,就让他自己来。” 【??作者有话说】 栀栀好友+1 挨个亲亲!啾咪!~ 第17章 17 ◎也磨成沙漏(2)◎ 宗想想一派天真, 不是有力气去揣度深意的人,听话向来都只听表面意思,对每个朋友都一样。 她把奶茶咽下去, 温吞地“哦”了一声, “你要叫厌哥来自己跟他说啊?好, 我发个消息给他。” “……”颜北栀心里一跳,连忙出声阻止, “等等!不用现在……” 只是, 宗想想的手机一直捏在手上。 话音尚未落下,消息已经迅速发了出去。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 表情有些不解。 “栀栀?怎么了吗?要不我先撤回……”顿了一下, 又补充上了后半句, “但他已经回复了, 呃, 说他马上到。” 这个时间点,盛厌一般都会在学生会办公室。 而育才楼距离花房非常近, 算是比邻而居。 颜北栀低低地叹口气, “算了,没事。正好让他来把这盒子拿走。” 她重新拿起喷壶, 走向最后一排花架。 隔着簇簇花朵,宗想想慵懒的声音清晰入耳,“你不先拆开看看吗?我还挺想看看厌哥选了什么裙子的诶。他眼光很好的。和你一样。” 教养使然, 没有经过主人允许, 哪怕好奇, 她也不会打开别人的东西。 闻言, 颜北栀有点啼笑皆非, 默默思忖了几秒,了然。 她莞尔:“是因为我们都夸你像艺术家吗?” 宗想想爽快地“嗯”了一声。 颜北栀:“想想,你有点太好骗了。” 宗想想笑起来,鼓鼓脸,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是,越暄也这么说。没关系,我爸爸说,偶尔被骗点小钱,问题不大。” “……” 说话功夫,花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人停下聊天,条件反射地往有响动的地方望去。 盛厌站在门口,目光四下扫过一圈。 先看到门边坐着的宗想想,冲她略略抬了下下巴,算作招呼。 再遥遥落到颜北栀脸上。 他冲着颜北栀一扬眉,无端显出十足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你找我?” 颜北栀脸色很淡,似乎没什么情绪。 她空出一只手,朝地上一指,轻轻开口道:“你的东西,拿走吧。下次别让想想帮忙送什么来,我不会收的。” 盛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出所料,是那个礼服盒。 他没动,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玩世不恭的张扬模样,懒懒散散地应声:“‘想想’?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啊。” 宗想想完全无视这种气氛,自顾自地在旁边打岔,“没错。现在栀栀也是我的朋友了。” 盛厌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想想,你中午不是说昨天又熬夜了么?你先去办公室午睡会儿。我想和你的新朋友单独聊几句。” 这下,宗想想倒是没立刻答应。 她觑了觑颜北栀的表情,欲言又止,试探性地喊她:“栀栀?” 颜北栀并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在她面前对盛厌说狠话,便点了点头。 “哦,那好。栀栀,我先去补觉了。我们微信联系。” 说完,宗想想朝颜北栀挥挥手,拿着奶茶,起身离开花房。 密闭空间里,只剩下盛厌和颜北栀两人,遥遥站立,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气氛好似陡然紧张起来。 像是被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聊什么?” “你猜。” “……”有病。 最终,还是颜北栀不耐和他继续浪费时间,主动垂下眼,摆弄着手上的喷壶,准备继续工作。 盛厌往前几步,与她拉近距离,也让她停下动作。 颜北栀微微蹙了蹙眉。 “你又要……”干什么? 盛厌蓦地开口,截断她:“你旁边那个小花圃里,种的是朱丽叶玫瑰。” “……” 什么意思? 盛厌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也弥足好听。 如同某种名贵的提琴,正悄然地在这个静谧花房里演奏,听众只需一人。 他继续说:“朱丽叶玫瑰被称为‘300万玫瑰’,第一次培育面世的时候,价值300万英镑,是最贵的名花品种。哪怕它现在已经很普及,我也想要它出现在这个花房里。” “不懂种花没关系,我想要的东西,一定都要得到。” 颜北栀。 也包括你。 盛厌牵起唇,露出一抹很浅的、志在必得的笑。 海市十一月的阳光已经不太热烈,但依旧耀眼。 午后斜阳从玻璃外照进来,洋洋洒洒地落到少年脸上,给他凌厉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光,更衬得五官分明,眉眼精致,矜贵无双,宛如神祇。 衣领上的徽章也折射出金光,熠熠生辉。 只是,颜北栀仿佛没能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 她始终苍白、脆弱、纤瘦伶仃,像是随时随地会碎掉的栀子花瓣,干净又纯洁,我见犹怜。 唯有眼神坚定又倔强,拒人于千里之外。 似乎,这世上没有人能动摇她。 没有人能将她从枝干上折下,移植到花房中。 第28节 宁毁灭,不凋谢。 盛厌看着她,喉结微微一动,眸色深不见底。 大拇指指腹抵在食指的荆棘戒上,摩挲几下,似乎是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愫。 比占有欲更深,更甚。 颜北栀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发现对面少年的异样,语气始终平静淡漠:“这是第二次。” “嗯?” “这是你第二次说类似的话。如果你真的有你自己说的那么胸有成竹,大可什么都不必说。人只有在没信心的时候,才需要放狠话,用来威慑他人,给自己打气。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种类似宣誓的台词,毫无意义。” “……”盛厌敛起笑意,脸色泛青。 颜北栀举起喷壶,将喷嘴对准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很可惜,我不是朱丽叶玫瑰。” 她是变数。 是“怪物”。 “怪物”就该用来破坏所有“既定真理”。 “事不过三。” 说完,颜北栀按下了喷壶的开关。 细密水珠向前砸去。 但并没有喷到盛厌脸上。 因为他站得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想躲开的意思,出水最后关头,颜北栀还是将喷嘴方向稍微转了一个角度。水大部分撒向了另一边,只有些微几滴溅到了盛厌肩头,沾湿了一点点布料。 她抿了抿唇,放下喷壶,“……你走吧。” 自始至终,盛厌一动没动,始终保持着懒洋洋的状态。 看她想要拿水喷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人也不见躲,张狂得要命。 片刻,盛厌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子随你怎么说。” “……” 无赖。 颜北栀在心里轻嗤一声。 盛厌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在人走到门边时,颜北栀想到什么,又匆匆说了一句:“把你的东西拿走。” 盛厌头也不回,“不要就丢了。” 他盛厌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 花房陡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颜北栀一个人,驻足原地。 她拧了拧眉,继续按照流程手册要求,完成剩下的工作,侍弄那些在暖房里反季盛开的花。 路过“朱丽叶玫瑰”前,颜北栀动作停顿数秒,垂下眼,盯着观察了一会儿。 花朵目前还没有绽放,只有簇簇花苞,看不出什么特别。 她从旁边翻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这个有点浪漫的名字,点击搜索。 页面飞快地跳出了一大堆词条。 最上面则是一排图片。 图片上,奶油黄的花朵盛放着,最中间的花心则是橘粉色,花瓣层层叠叠,优雅又可爱。 颜北栀扫了几眼,便收起手机。 接着,收拾好工具,背上包,打算离开花房。 经过那个礼服盒边时,颜北栀弯下腰,一只手将盒子捞起来,拿在手里,带了出去。 盒子很大,还有点重量。 没有纸袋把手,手掌缺少着力点,很容易脱手。 但她做惯了家务,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直接将盒子拿到花房外头,随便找了个路边垃圾桶,毫不留情地扔进去。 “咚——” 因为这一刹那的剧烈撞击,礼盒外的丝绸系带歪了一截,盒子也跟着被摔开,露出内里。 这样,刚好可以窥见礼服一角。 墨绿色。 丝绸材质。 看这么一点点细节,也可以感觉到挑选者的品位。 只不过,垃圾桶前早已不见人影。 - 临圣诞前,海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海市是南方城市,沿海,四季都潮湿。但气温不比北方那么寒冷,冬天极少下雪。 难得掉几滴雪点子,也值得人兴奋一会儿。 展览馆里,宗想想挽住颜北栀的手,带着她一路往前参观,顺便小声聊着天。 “……这种以‘冬天’为主题的摄影展,就是要下雪来看才浪漫啦。要不是初雪加成,我看这里没有一张拍得好的,都很水。”宗想想小声抱怨。 颜北栀笑了笑,跟着压低声音:“小心被人赶出去。” 宗想想:“才不会呢。之前主办方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们是他们的贵客。” 颜北栀点头,“也是。” 好在,宗想想出声好眼光高,但也不是傻子。她没有再吐槽什么,走马观花地绕了一圈,走完过场,便拉着颜北栀离开。 两人转到隔壁咖啡厅。 时逢周末,下雪天,附近又有展览,这条街上所有咖啡厅都有些人满为患。唯独宗想想选的这家,客流寥寥,轻柔安静,看起来适合聊天。 颜北栀拿起咖啡单,扫了一眼,当即放下。 “太贵了。”她坦然。 宗想想:“我请你喝。” 颜北栀:“不用了。我尝不出咖啡有什么不同。拿杯白水就行。” 宗想想丝毫不会强迫她,也不觉得她说贵有什么尴尬,点点头,“那我自己点啦?” 她要了一杯橙香拿铁和一份甜品。 等店员离开后,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捧着脸颊,问颜北栀:“下周就是圣诞舞会了,栀栀,你选好礼服了吗?” 她已经知道颜北栀把盛厌拿来那条礼服给丢了。 颜北栀想了想,决定据实已告:“我没打算参加。” “啊……” “舞会是周二晚上,会影响第二天上课的状态。既然不是强制活动,没必要一定要去。” 这个回答堪称言简意赅。 丝毫没有表现出窘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宗想想都有点佩服颜北栀,觉得她成熟又冷静,完全不像一个17岁的高中生。 她说:“栀栀,你很像女版的越暄。我喜欢你。” 颜北栀微微一笑,“谢谢。” 她也没问宗想想和越暄究竟是什么关系。 …… 平安夜那天,学校提前四个小时放学,给同学们时间回家、或是回宿舍,为舞会做准备。 下课铃一打,整个宜光的气氛瞬间沸反盈天。 唯有颜北栀面不改色,顶着冬日湿冷寒风,兀自离开学校。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个重要的剧情,但是好长来不及写完,就先把这章发出来啦! 第18章 18 ◎也磨成沙漏(3)◎ 寒风瑟瑟, 吹起衣摆猎猎,更显得形单影只。 颜北栀仰头,看了眼天色。 虽然才刚下午, 但天空已经阴下来, 阳光不见所踪, 倒像是又要开始下雪了。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 尚未到高峰期,公交站台空无一人。 手机在口袋里猛烈震动起来。 颜北栀慢吞吞地在站台边站定, 顿了顿, 才将电话接起来:“想想。” 电话那头,背后很安静,有种很多人在屏息凝神的感觉。宗想想却是未语先打了个哈欠, 问道:“栀栀, 你确定今晚不来了吗?” “嗯。”颜北栀垂下眼, 应声。 第29节 “那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对啊。” “唔, 好吧。路上小心哦, 我们微信联系。” “嗯。” “……” 学生会办公室。 宗想想挂断电话,保持着侧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朝着半空摊摊手。 “听到了吧。真没骗你们。” 杭景正坐在三角钢琴前玩手机, 闻言,抬起头, 出声调侃道:“啧啧啧……这姑娘也太有个性了。她到底懂不懂咱们学校搞舞会的意义啊?该不会真是来死读书的吧?” 他早已经换成了一头蓝发,看起来炫目又夸张,和说话语气一样浮夸。 余光瞥过斜前方, 杭景微微顿了顿。 声音压低, 再嘟囔似的补上最后一句心里话:“……真是笨得够可以的。” 像宜光这种顶级私立学校, 说起来, 其实也不全是政商名流子女。 学生中, 会有一些父母刚发迹的富豪新贵之类,家庭条件只处于中等以上水平。虽然在外人看来,都是一样的有钱少爷小姐,但实际细论,距离上流社会差距还很大,暂时不属于一个阶层。 这些家长,内心不见得有多在乎成绩,不过是已然认识到了人脉的重要性。 与其把子女早早地送出国,放任自由,还不如送到宜光,让他们能多认识一些同学,和更上层的孩子们攀扯上关系。 总有一天,这些人脉会派上用场。 在杭景看来,像颜北栀这种“异类”,格格不入,一贫如洗,算是好不容易才能踏入这个圈子。如果思路够清晰,就更应该把握住机会。 说不定,之后还能在同学关系里头找到点捷径。 ……这话不方便在盛厌面前说。 谁让颜北栀目前是他们老大的心肝呢。 绝对是一句不好都说不得的。 幸好,盛厌恍若未闻,似乎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依旧专注地盯着投影幕布。 投影里,正在播放一部动漫。 白色长发的小女孩变成了仅男主可见的灵魂状态,跟在他旁边,说说笑笑,祈求他帮自己找到心愿,让她能够安心离开。 动漫叫《未闻花名》。 是颜北栀微信头像的出处。 盛厌断断续续地,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集。 之前,杭景称这部番是致郁神作。 但从头到尾,盛厌始终是面无表情的状态,丝毫看不出情绪。 不多时,最后一集片尾曲开始播放。 盛厌关了投影,站起身,拍拍裤子,“走了。” 偌大办公室内,宗想想已经光速入睡,唯有杭景一个活人。 他问了一句:“去哪儿?” 盛厌:“换衣服。” 舞会要开始了。 盛家是宜光私立学校最大的投资方,这种大型活动,他总得露个脸再走。 …… 颜北栀在宗想想朋友圈看到了圣诞舞会的照片。 原本,她没有班级群,也没有加任何学生好友。 离开学校之后,只要不主动打开校园论坛,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彻底与世隔绝。 但现在有了宗想想。 宗想想很爱发朋友圈。不过,基本不发她那些画和雕塑作品,只发一些日常照片,或是分享音乐。 据宗想想自己说,朋友圈里加了许多老师和长辈。她白天太困,每次发照片都会忘记分组。怕老师点评她的拙作,弄得大家尴尬,所以都往没人知道的微博小号发。 至于别的内容,就无所谓别人看不看见。 比如今天宜光这个圣诞舞会,宗想想直接发了九图。 颜北栀刚背完五十个单词,意识还不太清明,昏昏沉沉地捏了捏鼻梁,顺手点开了大图。 照片里没有宗想想,但其中有一张,拍摄角度刚好对准了彩绘玻璃,带到了她自己。她穿了一条金色吊带连衣裙,裙子上缝了很多钉珠,做出波光粼粼的效果,看起来很特别。 背后站着越暄。 像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但准确来说,两人其实是公主和骑士的组合。 颜北栀牵了牵唇,顺手滑到后面。 后面一张就是盛厌。 舞会场地光线集中在舞池中央,周围则是有点黑蒙蒙的。从照片上看,盛厌正坐在最外圈的沙发上,手里拿了一杯饮料,半边身体都藏在阴影里。 荆棘戒卡在细长的指间,造型弥足瞩目。 盛厌没有故作成熟地穿什么西装燕尾服,还是白衬衫,袖口将将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头发则是稍微打理了一下,两边柔顺地耷拉下来,露出一小片额头,愈发衬得五官精致,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赏心悦目。 唯独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带了点桀骜不驯的邪气,睥睨天下。 颜北栀扫了一眼,没多看,随手退出朋友圈,继续学习。 自然,也忘了给宗想想点赞。 卧室里,陈丹彤还在看电视。女主角毫无感情,念着歇斯底里的台词。如同寻常的每个寒夜。 - 舞会之后,学校论坛再次热闹起来。 【你们看到了吗,今年sy还是没有邀请任何人跳舞诶……】 【对啊,之前看大家讨论得这么热烈,我还以为会是高二新来的转学生呢。】 【不是说两人已经在谈了吗?】 【可能早分了吧?】 【那也太快了点……好像确实是厌哥会做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转学生压根没参加舞会,我看过签到单,没她的名字。】 【ybz?可能是没钱买礼服吧?不是说贫困生嘛。】 【如果真是sy的女朋友,sy不会给她准备么?啧。】 【这么说来,运动会开幕式那天,两人难道真是在吵架?不是在牵手?】 【转学生不是刚来吗?哪里得罪厌哥了?】 【……】 话题走向越来越偏。 当事人却依然一无所知。 这回,山雨欲来,康易维没法再去提醒颜北栀。 …… 元旦小长假前一天,各班都开始组织聚会。 b班也不例外。 有林清乐这种班长在,班上活动总是很多。 放学铃声一响,一群人便凑到了一起,商量着一会儿要去哪里玩。 “台球馆?” “不去,学校里就能打。” “那要不去滑雪吧?” “都人工雪场,有什么意思?不如寒假去北海道滑呢。” “剧本杀?” “那咱们人太多了,得开三个本呢……” “……” 教室最后,颜北栀写完最后一行字,将已经做完的考卷放进储物箱里,只带笔记本回去复习。 三天小长假,陈丹彤每天都有工作,她肯定要去帮忙。 时间有限,背太多书也是徒劳,白费力气而已。 很快,颜北栀理好东西,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在她起身那一刻,教室气氛诡异停滞下来。 刹那间,颜北栀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总觉得,似乎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拧了拧眉,扭头望过去。 班上同学们还是凑在一起聊天。 看不出丝毫端倪。 颜北栀没察觉出什么,便不再多想,快步离开教室。 甫一踏出教室门。 第30节 蓦地,背后传来了嘲笑声,此起彼伏。 …… 暮色四合时分。 颜北栀回到家。 洗手时,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发尾上,沾了很大一块白色的东西。 仔细看,是咬过的口香糖,将那一片头发丝尽数粘黏在一起。 “……”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19 ◎也磨成沙漏(4)◎ 因为镜中画面太过令人惊骇, 一时间,颜北栀并没有用手去碰那块口香糖。 她只是冷着脸,静静地看着镜子, 陷入沉思。 应该就是这个吧。 刚刚他们突然嬉笑不止的原因。 在教室那会儿, 是已经沾上了、还是准备开始恶作剧呢? 教室监控没关, 应该不会是那时候下的手。 可能是在学校其他地方。 毕竟,从后面悄悄往别人头发上弄点东西, 确实很难被发现。她头发还那么长, 马尾垂到背后,更加无知无觉。 自从黑板报事件之后,林清乐已经消停了几个月。 除了无视她之外, 连冷言冷语、阴阳怪气都再没有过。 眼见着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 怎么突然又开始想到捉弄她了呢?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须臾间, 颜北栀便揣测出了原因。 大概是因为, 前一阵, 她被迫和盛厌扯上了些许关系,传出了流言。 林清乐他们投鼠忌器, 生怕她真有盛厌护着, 才不敢惹她。 现在,圣诞舞会结束, 她没有参加,而盛厌却独自到场。这就等于变相否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整人了。 或许, 盛厌的某些拥趸者们, 还会觉得大少爷和自己这个“穷鬼”挂上钩, 心里多半不怎么高兴, 便打算帮他出出气? 这也不失为个好借口。 所以, 是林清乐牵头吗? 还是别人? …… 水龙头还“哗啦哗啦”地在出水,将异样心跳声尽数遮盖。 颜北栀捧起一把水,打在脸上,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不要为无聊的事情耗费太多心力。 平时,她家只有洗澡时间才会打开热水器。其他时间,水放出来总是冰凉。乍然触碰到到脸颊皮肤,整个人都是一激灵,好像灵台瞬间清明起来。 只是,额前刘海跟着被水沾湿。几簇发丝贴在白皙皮肤上,叫人不太舒服。连带眼睛也染上了莹润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无辜又怯怯,像风雨中的脆弱花瓣,毫无韧劲。 颜北栀不喜欢自己这副样子,顿了顿,用力闭上眼睛,抑制住油然升起的焦躁感和某种被催发的冲动。 不可以。 不可以那么做。 没有意义。 …… 片刻后,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擦干脸,开始试图处理那块口香糖。 时间过去太久,口香糖已经风干。 结成一整块,硬邦邦的。 颜北栀用纸巾包住,想要把它从头发上拉下来。 但口香糖粘上去时,应该是一个很黏的状态,所以才能将头发丝牢牢地贴在一起。她扯得头皮发疼,依然弄不掉。 不得已,只好在纸巾上沾点水,再试。 结果,风干的口香糖遇到水,变得粘稠,面积更大,愈发难以处理。 颜北栀停下动作,低眉敛目。 半晌,她从旁边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几刀,将所有粘住的发尾部分全数剪断。 干脆利落。 – 次日是12月31日,全年最后一天。 岁聿云暮。 海城最低气温也适时地坠入零下。 清早出门前,陈丹彤终于发现了颜北栀的变化。 她表情明显有些惊讶,“你剪头发了?” 颜北栀低低“嗯”了一声,动作不停,继续穿外套。 “这么突然?” “还好,新年想换个发型了。” 她摸了摸头发,顺手将背后被压住的发尾从外套里勾出来。 颜北栀原本是黑长直平刘海,长度到腰上几寸,出门就梳个高马尾,是最平凡不过的女高中生发型。但架不住人皮肤白,脸型流畅,下巴尖尖的,找不到缺点,什么普通发型都能衬得漂亮精致,清水芙蓉似的。 现下,她将一头长发绞了个七七八八,脸颊两边的头发堪堪只能盖住耳朵,顺着下颌线延展,若有似无地露出耳边一截脖颈,往后才变长。 不过,最长部分也只是过肩一点,勉强才能梳出一小撮马尾辫。 比之前,脑袋好似陡然轻了很多。 理发师说,这个发型是公主切加狼尾的结合版,近几年很流行。 她自己下刀的位置不好,刚好把鬓角下面一段也剪短了,如果不剪公主切,就只能整个儿剪成短发,否则耳边少掉一截头发,看着会很奇怪。 颜北栀并不怎么在意,点点头,让他看着来。 此时,被陈丹彤盯着看了许久,她才开始迟疑:“……很奇怪吗?” 陈丹彤:“没有,很漂亮。” 只是,发型显得她脸更小、更单薄了。 “昨晚剪的?” “嗯,就在楼下理发店。” “学校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啊。” 颜北栀从善如流,一点停顿都没有。 陈丹彤又端详她几秒,倏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她背后毛茸茸的“狼尾”。 “我女儿,真好看啊。”她轻声喃喃。 闻言,颜北栀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 …… 下午一点不到。 两人从雇主家离开。 这家雇主住在海城市中心,不远处就是cbd,周边配套设施完善,餐饮店尤甚,零零散散蔓延出去几条马路,大多是做那些办公室的生意。 颜北栀和陈丹彤忙了一早上,脚不沾地,晕头转向的。晚上还有一家要做,实在没力气回家吃午饭,干脆拐到隔壁,找了家麦当劳,随便吃点充饥,等到时间直接去往下一家雇主家。 不多时,陈丹彤便趴到麦当劳桌上,阖着眼,打起瞌睡。 她常年□□神类药物,精力比普通同龄人要差很多。 睡得再多,也总是很疲惫的样子。 颜北栀不习惯这样休息,把外套披到陈丹彤身上,再从包里摸了张便签纸出来,随便上网搜了几道数学题,开始默默解题。 一张便签用完,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颜北栀怕吵醒陈丹彤,立马将手机拿起来握住,起身,快步走出去几步,才看向屏幕。 来电显示宗想想。 她顿了顿,又换去麦当劳外面,站到路边,接通。 “想想?” 外面冷,颜北栀没顾上拿外套,乍然从温暖空调里走出来,声音都不自觉有点微微发抖。 只是,宗想想背后吵闹,没有听出异样。 她喊颜北栀:“栀栀,晚上出来跨年吗?” 第31节 颜北栀笑了笑,“不了吧。” “啊——你是晚上有事吗?”宗想想有点失望。 “嗯,要帮我妈做事情。” 宗想想没有放弃,思忖数秒,提议:“那你忙完再过来,行不行呀?我今天打算通宵呢。” “下次……” “栀栀,来嘛来嘛,我后天就要去国外啦,我们要一整个寒假不能见面呢。” 颜北栀愣了一下,“啊,期末考……” 宗想想:“线上考就行。你知道的呀,我是艺术生。有个雕塑大师在意大利开个展,我要赶紧趁机会去拜访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后面就在那边,过完年才能回呢。” “……” 听完,颜北栀不自觉蹙了蹙眉,陷入迟疑。 平心而论,她还蛮喜欢宗想想这个朋友的。她一点都没有有钱人的架子,但也不是她妈妈那种装出来的随和,是真的脾气很好的女生,为人处世都有自己那一套。 和她自己说的一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小艺术家。 从某种角度来说,颜北栀很羡慕她身上那种自由随性。没有任何枷锁,似乎随时都能展翅高飞。 和宗想想说话,她能短暂地将生活中的囹圄忘却,跟着沾染上自由。 所以,在宗想想的软磨硬泡中,颜北栀败下阵来。 “……好吧,等晚上看看。有时间就去找你。” “那说定了哦!” “嗯。” …… 是夜。 冬日寒风凛冽。 颜北栀和陈丹彤从雇主家走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两人都是精疲力竭,连说话都费劲。 陈丹彤问:“想吃点什么?” 虽然操劳一天,但收获颇丰。 冲着元旦,两家都给了额外红包,今日收入加起来有一千多块。 陈丹彤心疼女儿满脸倦容,想着偶尔也吃点好的,犒劳一下她。 颜北栀却有些迟疑。 她还记得答应宗想想的事。 “……同学约我去跨年。” 陈丹彤怔了怔,点点头,答应得爽快,“那你去吧。太晚就打车回来。” 说着,给颜北栀转了两百块,自己搭车回家。 颜北栀目送陈丹彤上车后,按照宗想想发来的地址,搜索了一下交通。宗想想约在一家轰趴会所跨年,距离这里不算太近,但有地铁线路可以直达。 她按照导航,乘上地铁。 许是因为跨年夜,又是晚饭结束的时间,地铁上比往日热闹,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围作一圈,说说笑笑地聊着天,但却并不吵闹。 颜北栀身处其中,不免被这种气氛感染,眼睛里也沾了几分轻松。 她掏出手机,给宗想想发消息:【我在车上了,大概还有15分钟到。】 宗想想可能在玩闹,或是在打瞌睡,并没有立刻回复。 直到颜北栀下了地铁,走出站。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条马路距离,倏忽间,宗想想打来电话。 刚好红灯。 颜北栀在斑马线前站定,接起电话,“想想?我在路口了,马上到。” 宗想想后面背景音乐很响,震耳欲聋的,像是能穿透电波。 她停顿数秒,欲言又止,“栀栀……” 颜北栀:“嗯,怎么了吗?” 宗想想深吸一口气,“那个,厌哥也来了……对不起,我白天问过他,他说他不会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突然就出现了。我才来得及给你打电话……” “……” “你介意吗?要不然,我现在出来,我们单独出去逛逛,行吗?” 指示灯跳绿。 颜北栀笑了笑,没有挪步,淡定开口:“算了,我刚好也累了,先回家,我们下学期再见好啦。” “不行!” 宗想想抬高了声音,“你都到门口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这样回去呀!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颜北栀:“……真没事的。” 可是,宗想想压根不听她说,只觉得放朋友一个人回去,实在太没教养、也太过失礼,自顾自疾步往外走。 外面天寒地冻,会所周围也没有什么店可以呆。 颜北栀没办法,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你到门口等我吧。别出来了,我进来呆一会儿。” …… 五分钟后,宗想想领着颜北栀走进会所。 这里说是会所,实际上就是集ktv、台球馆、电玩厅、私人影院为一体的小型娱乐场所,私密性极佳。宗想想定了一个大套间,只请了六七个朋友,男生女生都有。 除了颜北栀以外,多是他们那个圈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一部分是宜光高二t班的,另一部分则是宜光国际部的同学。越暄没有在。 此刻,所有人都挤在最里间的ktv。 颜北栀在宜光也算名人,甫一进去,成功收获所有人瞩目。 杭景率先吹了个口哨,称赞:“颜北栀同学,新发型很漂亮啊!” 颜北栀眼皮都没掀一下,轻描淡写地丢下一个“谢谢”。接着,便跟着宗想想坐到了沙发最角落。 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 “栀栀,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刚叫了披萨和小吃进来。你喜不喜欢吃?” “……” 杭景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用手肘敲了敲身边人,“嘿,嘿,老大,看呆了没?” 阴影里,盛厌眼神晦暗不明,却没应声。 杭景也不在意,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奇,“不得不说,确实漂亮啊。这发型,不是真美女,压根hold不住。” 颜北栀身上有不沾风雪的清冷气质。 越这般,越容易让人起贪念,想将她拉入红尘之中。 盛厌:“……看够了没?收起你那对招子。” 杭景笑了一声,“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嘿,别瞪了,到你的歌了。” 伴奏果然变调。 他将话筒拿给盛厌,很给面子地“喔”了几声,假装起哄。 在场其他朋友也飞快响应。 唯独坐在最远端那个女生,岿然不动,似乎压根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和宗想想说悄悄话。实在叫人觉得败兴。 杭景又去瞧盛厌的表情。但他坐在半明半灭中,不见喜怒。 很快,前奏结束。 盛厌懒洋洋地举起了话筒。 “同时做失恋者也好 我与你都总算衬 ……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 这是首粤语歌,歌名叫《孤雏》。 原唱虽说是女声,但盛厌却唱得非常有韵味。他声音低沉悦耳,粤语发音又标准,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细语,轻轻扫过耳膜,留下缱绻涟漪。 宗想想已经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聆听。 颜北栀则是垂着眸,手上拿了块披萨,慢吞吞地咀嚼着。 等一曲终了,宗想想才小声感叹:“好久没听到厌哥唱歌了。” 颜北栀敷衍地笑笑,“这样啊。” 宗想想:“他这人其实很傲的,做什么都只凭自己的心情。我们都不怎么敢起哄他,生怕挨揍。” 第32节 颜北栀很捧场,点头,“……真暴力。” “……” 宗想想沉默了一瞬。 那头,盛厌已经放下话筒,重新靠回阴影之中。 后面半个小时里,他都没再开过口。 颜北栀吃过披萨,又听宗想想说完她后面一个月的计划,便打算起身告辞。 宗想想讶然,“你不和我们一起跨年吗?你要是不喜欢唱歌的话,我们可以去隔壁房间看电影呀!或者打游戏?……不过这个我不太擅长,杭景比较厉害。” 颜北栀笑了笑,摇头,“不了。再晚回去没车了。” 从这里打车回家,加上夜宵费,得要小一百了。 她拍拍宗想想的肩膀,“想想,明年开学再见。想聊天的话可以发微信。” 宗想想拗不过她,也无意叫人为难,只好点头,打算送她出去。 “不用送啦。” 说完,颜北栀推门离开。 宗想想尚未来得及坐下,远远地,听到盛厌喊了她一声。 “厌哥,什么事啊?” 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盛厌那边。 盛厌没动,目光始终落在门口方向。片刻,才开口:“你去送送她。” “啊?栀栀啊?可是她说她不要送……” 盛厌:“她没戴围巾。你出去的时候把我的拿给她。别说是我给的。” “……” 宗想想抓抓头发,“哦”了一声,听话地走了。 剩下听完全程的杭景,目瞪口呆。 “老大,你是真的被下蛊了吗?你还是我们的厌哥吗?” 盛厌似笑非笑地睨他:“出去打一盘?” 外面就有台球桌。 杭景不想被虐,连连摆手,“大过年的,别折磨人啊……不过,我说真的,这位虽然漂亮是漂亮,但也没有漂亮到这种地步吧……” 言下之意,似乎不值得盛厌为此大费周章。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啊。 杭景越说越觉得疑窦,“……哥,真是见色起意吗?就开学返校那天见一面,你就栽了?不至于吧。”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超长一章~ 第20章 20 ◎也磨成沙漏(5)◎ 盛厌脸色不好看, 没应声,手里一直转着那只荆棘戒。 “虽说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但逗几天也差不多了, 怎么突然搞这么认真了呢……” 见状, 杭景不敢再继续调侃, 小声嘟囔完最后一句,自觉地收了声。 但活动还在继续, 旁边几个朋友都没有注意这边, 也没有注意到气氛凝滞,唱歌喝酒玩游戏,嗨得不行, 硬生生将跨年氛围拉满。 不多时, 宗想想送完人, 回了房间。 t班三人组关系最熟, 她便习惯性地坐到杭景身边, 缩了缩脖子,又打了个哈欠, 抱怨:“……外面好冷。” 杭景觑了觑盛厌, 主动发问:“颜北栀走了?” “嗯啊。” “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她说晚上没地铁。” 杭景戏谑地笑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始嘴贱:“让老大送咯。不行咱们这里谁家没几个司机啊。” “……”宗想想揉揉眼睛, 低声开口,“杭景,我看你是欠揍。大过年的, 别这么无聊好吧。” 话音刚落, 两人停下闲聊, 齐齐瞟了盛厌一眼, 看起来默契十足。 盛厌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垂着眼,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他不说话时,不显纨绔邪气,着实很有几分距离感。 毕竟是盛家唯一的小少爷,年纪再小,旁人一样要给面子。长此以往地熏陶下,气质也是凌厉又矜贵,高不可攀似的,会让人觉得有点不敢靠近。 但杭景是自己人,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勉强能不受影响。 “不说了。厌哥,咱们喝点什么?” “……” 盛厌叫了一扎生啤进来。 正中杭景下怀。 他也跟着拿了几听啤酒,放在桌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蓝毛,出声提议:“老大,玩游戏不?打桌球我承认打不过你,咱们玩骰子?我这人吧,没别的厉害,就是运气特别好。” 盛厌没意见,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长指压在骰盅上,挑眉,“一盘一杯?” “ok。” 两人玩得简单,单纯猜大小,纯拼手气。 杭景摩拳擦掌,一心想要灌醉盛厌,从他嘴里套出关于颜北栀的事情。 以他对盛厌的了解,就算人女生长得再对胃口,也不可能让小少爷关心到对方有没有戴围巾的地步。 这可是盛厌! 两人之间,肯定有点过往才对。 只是,杭景今晚手气不佳,十把里也就能赢个一把,次次都是他喝。 不多时,又一次开盅。 他依旧押错。 杭景咬牙,仰头闷了一杯。 放下玻璃杯时,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宗想想看得无语,靠在沙发上,眼睛要闭不闭,懒怠地低声喃喃:“杭景,我看你还是赶紧歇了吧。一会儿整出肠胃炎,你爸非打死你不可。” 闻言,杭景气得要敲她脑袋,“咒我是吧!你是活动的发起人,始作俑者,你也逃不掉。等我找宗叔告状去。” 宗想想:“……不识好歹。” 游戏被几句无意义吵嘴打断,按下暂停键。 盛厌也不催促,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垂眸,慢吞吞拿起玻璃杯,一口气饮尽后,再去拿另一杯。 生啤度数低,入口冰凉凛冽,清香甘醇。在嘈杂密闭空间里,似乎有点安抚焦躁烦闷的意外效果。 大脑神经,四肢百骸。 愈发清明,也愈发不甘心。 盛厌一杯接着一杯,不声不响,喝得很快。 等杭景回过劲儿来看他,发现他比自己这个大输家喝得还多。但他明明不喜欢烟味,也不怎么喝酒。在这方面,乖得跟三好学生一样。 “老大?老大?厌哥?” 杭景伸出手,在盛厌眼前晃了晃。 盛厌声音有些不耐烦:“怎么?” 杭景有点微醺,却始终牢记自己的目的。 他咧嘴一笑,无所顾忌地开始胡言乱语:“老大,你和那个颜北栀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说来听听呀。” “……” 盛厌没说话,默默放下杯子。 “哒。” 玻璃杯底部碰到玻璃台面,发出很轻一声脆响。 但因为有人在唱歌,背景音乐吵闹,这点动静便轻而易举地堙没在人声中,并不突兀。如同坠入湖中的小石子,没能卷起更多涟漪。 房间灯光昏暗,明明灭灭,落在少年脸上,将他的眸色染上些许醉意。 盛厌捏了捏太阳穴。 顺着杭景的追问,自然而然,回想起数年前的某天。 …… 那年秋日,海市一如从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空气阴冷又潮湿。 雨滴落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个细小水坑,再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私立医院不比公立医院,安静得宛如另一个世界。 只有雨丝缱绻,伴着猎猎寒风,从四面八方坠地,试图扰乱这份清净。 卢潭最近情况不太好,盛厌跟着父母来看他。大人们有事要讲,没让他呆太久,便将他赶出病房。 盛厌搭电梯回到一楼,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打算和杭景他们约个球。 第33节 消息尚未编辑好,余光却恰好扫过不远处,定住了。连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下。 此刻,住院部的廊檐下,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了一条白裙子,披着同色毛衣外套,袖子上别了一块黑布,乌发上也带了白花。按照海城风俗,是家中有父母去世的意思。 这在医院不是什么新鲜事,并不值得过多关注。 只是,女孩实在漂亮。 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皮肤雪白,比她的裙子还白。 整个人看起来纤瘦伶仃,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细密雨丝拂过她脸颊,让她看起来干净无暇,像是某种花,纯白又脆弱,惹人怜惜。 唯独一双眼睛,明明是眼角下垂、无辜可怜的形状,偏偏在眼底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冷静倔强,长睫都掩不住这般矛盾的气质。像是随时可以上战场的女战士,正在定定地望着虚空宣誓。 杭景猜得一点都没错。 盛厌就是见色起意,第一眼,就被颜北栀吸引了注意力。 他从来不是什么三好学生。 他是恶霸,是肆意张狂的盛家小少爷。从小到大,想要的一切,都要不择手段地得到。 所以,那一天,盛厌收起手机,踏着雨声,大步朝女孩走去。 …… 转眼,十二点降至。 旧年结束,新年伊始。 盛厌面前放了一排空杯子,抬眼,杭景人已经不在,正和另外几个朋友在外面打电玩。房间里,只剩下宗想想躺在沙发一侧,闭眼打瞌睡。 盛厌站起身,感觉头有点晕,意识倒是依旧清明。 他四下环顾一圈,随手牵了条毯子,远远地、精准地丢在宗想想身上,没吵醒她。 再大步走出去。 顺利接收到一圈来自朋友们“新年快乐”的祝福。 “厌哥,要不要来一起玩啊?” “……先不了。” 路过杭景旁边时,盛厌脚步停顿,顺走了他的手机。 坐回沙发上。 打开微信。 杭景的未读消息有99+,压根拉不到底。 几乎全都是卡着零点的新年祝福,还有一些邀约。 盛厌一条都没看,趁着酒意尚未消退,飞快地在好友里搜索了颜北栀的名字,找到那个白色动漫头像,点进聊天框。 他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也不看对方的回复,径直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又闷了口酒。 …… 夜色如墨。 颜北栀赶着地铁末班车回到家。 客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在。 颜北栀一边换鞋,一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妈?” 黑暗中,陈丹彤的声音沙哑沧桑,语调有点平,也有点怪,“……回来了啊。颜北栀,你玩得高兴吗?” 颜北栀心头一跳。 瞬间知道情况不妙。 她赶紧将顶灯打开,目光在房内四下逡巡一圈。 幸好,陈丹彤这次没砸什么东西,只是地上有一滩水,应该是她没拿稳杯子,不小心洒出来的,擦一擦就好,不麻烦。 颜北栀松了口气,去抽屉拿来药,给陈丹彤喂下。又帮她简单擦了脸和手脚,扶人进卧室睡觉。 然后再拖地、洗澡,收拾了一下房间。 一圈忙下来,十二点早就过去不知道多久。 窗式空调没有制热功能,颜北栀精疲力尽地躺进沙发里,从旁边卷来厚实棉被,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包裹住。人则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试图给自己取暖。 明天还要和陈丹彤一起去其他雇主家帮忙。她不能生病,也不能累倒起不来。 迷迷糊糊睡着前,颜北栀想到什么,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只眼睛勉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消息。 微信和□□里零零碎碎有一些群发祝福。 基本来自以前的同学。 除此之外,一个小时前,宗想想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备注是“栀栀元旦快乐”。 颜北栀没收,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再切出去。 又在列表里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头像上面有个小红点。 点开。 杭景:【新年快乐】 颜北栀:“……” 她压根没多想,也懒得回复。 退出对话框,锁屏,兀自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1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1)◎ 「再三的苦行, 并非是欢乐的排遣,而是刻意、救命般地要吞下猛药,指望着自己耳聪目明。」——李修文《山河袈裟》 - 元旦小长假结束。 清晨, 早自习开始前, 颜北栀走进教室。 她面无表情, 漂亮得不好相与,像是自带了疏离气场, 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新发型还是成功引来几道侧目与窥视, 似乎对她的平静感到好奇。 前排,林清乐和白濛悄悄对视一眼,又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林清乐向来最宝贝自己这头长发, 定期护理造型, 修剪发尾分叉, 废了不少功夫。所以, 偶尔染烫, 也没把发质弄坏,依旧看着很柔顺, 很有光泽感。 平时, 哪怕是掉了一根发丝,她都会心疼许久。 颜北栀没有抬头, 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单词手册上。 词根、词性、多重含义、例句……密密麻麻的字眼,让每一行都显得冗长枯燥。 停顿许久,倏地, 她直起身, 轻声开口:“班长。” “……” 林清乐一怔。 两人关系不佳, 颜北栀清楚自己是受到了谁的排挤, 从来不会主动与她说话。 或者说, 她转学过来之后,没有主动和班上任何人说过话。 这般突然喊人,还不是连名带姓地喊,愈发显得古怪,非同寻常。 因而,林清乐皱着眉,并没有搭话。 颜北栀不在意,清清淡淡地继续问:“班长,现在是不是有点担心啊?” 她声音很轻,在偌大教室中,似乎只有她们俩能听清。 气息扫在林清乐颈后,冰凉得像是蛇信子,叫人不自觉打个寒噤。 林清乐扭过头,“你什么意思?” 颜北栀好整以暇地牵牵唇,垂眸,“没什么意思,只是突然发现,你刚好坐在我前面。” 要不是林清乐摸头发,她还得再找找,是谁想出了口香糖这招呢。 现在,心里倒是有了七八分肯定。 很多人越在意什么事,越会将自己的在意,代入给每个人,以为别人同自己一样。 事实上,颜北栀一点都不想惹事。 她是转学生,与宜光格格不入,但也并不强求着融入。只要在这里多学一点,高考顺利,拿到奖金后安安稳稳毕业,就算是达成目标,功德圆满。 中间出现一切差错,对她来说,都是麻烦和变数,平白浪费时间。 但要是林清乐不依不饶,颜北栀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顿了顿,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前后桌,距离很近,对吧。” 言下之意,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就是抬手一剪刀的事,几秒钟就能搞定。 话音刚落,林清乐“唰”一下站起身,怒斥一声:“你敢!” 刹那间,班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两人身上。 康易维离得近,第一个站起身,试图打断这种剑拔弩张氛围。 “清乐?清乐?怎么了啊?” 第34节 林清乐不理他,只盯着颜北栀,“死穷鬼,你敢碰我的头发一下,就等着退学吧!” 颜北栀掀了掀眼皮,眼神清亮,与她对上视线。 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完全不因这种威胁而动摇。 “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碰你的头发?我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 “班长,你想多了。” 说完,警告的目的就算达到。 颜北栀低下头,用动作表示拒绝继续对话。 隔着康易维阻拦的手臂,林清乐咬了咬唇,恶狠狠地瞪着颜北栀。 本来漂亮又艳丽的脸,因为肌肉用力,失了几分娇俏明媚。 半晌,她重重拉了一下桌子,发出“砰”一声巨响。 “康易维,换座位!” 林清乐态度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康易维也丝毫不见生气,依旧嬉皮笑脸,一口应下:“好啦好啦,马上跟你换。清乐,要期末考试了,别不高兴了……” 他絮絮叨叨地安抚着林清乐。中间,还朝颜北栀投来一个歉意眼神。 颜北栀心念微微一动。 但也没有深想。 反正,与她无关。 - 今年,农历新年比往年略早一些。 代表考试和寒假也会更快到来。 宗想想在元旦后,立马提前结束学期,离开宜光出国。 她是t班学生,代表在学校内具有绝对特权。哪怕线上考试对其他学生并不公平,但也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颜北栀又开始孑然一身,独自往返于图书馆、休息室、食堂、操场、自习室之间,或是穿过一栋一栋鳞次栉比的楼,去花房完成每周工作。全程不与任何人社交。 她气质清冷,形单影只也不显得奇怪,宛如悬崖上的雪莲,无人可以触碰。 幸好,时至期末,校内气氛比往日略略紧绷一些。 行色匆匆的住宿生不在少数。 大家都忙着争分夺秒临时抱佛脚,怎么特立独行都不显得突兀。 …… 放学铃响起。 颜北栀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兀自往学生休息室走。 越暄还是坐在角落那个老位置。 他似乎并不复习,也不刷题,始终盯着电脑屏幕。 颜北栀没有窥探之意,也不好奇。目光四下逡巡,随便找了一张空桌,和越暄隔了两三排,坐下,开始写作业。 陈丹彤今晚有工作,但地点在市郊,距离很远。 现在是晚高峰,她赶过去也只能赶上收尾,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先在学校做完作业,再回去做家务。 这样,陈丹彤晚上回到家,刚好能吃上热菜热饭。 不多时,休息室门口传来喧闹声。 似乎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他怎么来了?” “要不要等等看——” “不会吧,他们不在这栋楼上课吧……” “……” 颜北栀戴了耳机,并没有听见。 灯光下,她始终低着头,长睫在眼皮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笔尖滑动飞快,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半晌。 思路卡在一道函数取值题上,难以继续。 颜北栀直起身,微微蹙眉。 刚好,越暄单肩背着包,从旁边经过,似乎是打算离开。 颜北栀没有迟疑,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 因为宗想想的关系,她和越暄也比之前熟悉几分。虽然因为对方太过沉默寡言,两人依旧很少说话。但至少不是陌生人。 越暄脚步一顿,拿下一只耳机,扭头看她。 颜北栀声音很轻:“越暄,这道题的第二问怎么解?能不能给个思路呀?谢谢你。” 越暄扫了一眼题目,沉吟数秒,从她手中拿过笔。 【令h(x)=cosx-e2】 “看懂了吗?”他语调平平。 颜北栀朝他感激地笑笑,比了个“ok”的手势。 越暄没再停留,迈步离开。 …… 次日一早。 颜北栀在课桌桌肚里发现几张考卷。 她把考卷拿出来,简单翻了翻。都是他们班最近发的课后作业。 宜光普通班也要参加每学期期末的市联考。 各科老师都会进行押题复习。 不过,按照柴卫的说法,说这种市联考和多校联考为了照顾各层级学校,考卷以基础题为主,并不能完全表现学生水平。 所以,宜光还有本校命题的一套考卷。等于期末要考两套题。 像颜北栀手里这几张试卷,都比较有难度,是为本校卷准备的练习。 此刻,卷面被写得满满当当。 不仅填上了答案,还有一部分解题思路。 颜北栀翻到后面大题,发现答案旁边竟然还有拓展,比如第二种思路解法,或是同样条件下、如何变换题型之类。密密麻麻,举一反三,比老师上课讲得还详细。 字体龙飞凤舞,笔锋狂放不羁,铁画金钩似的潇洒。 但仔细看,字迹却是相当清晰。 数字、公式字母,基本都不会叫人认错。 “……” 颜北栀垂下眼,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考卷。 她见过这样的字。 就在几个月前。 是夏日的某一天,颜北栀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的玻璃花房里。 当时,盛厌手上拿了一份申请表,上面填着她的个人信息。 表格上就是这种字体。 毫无疑问,那张表格是盛厌写的。 所以,这几张考卷,应该也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写这个给她? 思忖许久,颜北栀依旧想不出原因。 嘴唇微微翕动,她叹了口气,不再迟疑,随手便将考卷塞回桌肚里。 不仅仅是她的个人意愿……就连盛厌这个人,也因为太过不按套路出牌,总是莫名其妙,更使得她陷入矛盾犹豫中,难以下定决心。 不应该的。 她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人。 - 新一周。 宜光私立高中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开始。 前两天考校内卷,后三天市联考,总共一周考完。 为了防止作弊,普通班按照上次月考排名来分考场。 周围都是陌生面孔,一个考场里也就一两个b班同学,颜北栀都没说过话,也不想抱团,低眉敛目,随着人流走进去,找到自己的座位。 余光扫过周围,发现越暄也在。 陡然间,颜北栀升起了竞争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很快投入做题状态。 前两天考得都不太顺利。 自主命题的考卷很难,特别是理化,好多题出得似是而非,不太常规。 第35节 但数学倒是容易。 甚至,其中有一道大题,和盛厌写出来的变型解法几乎大同小异。 许是因为他的字足够好看,足够吸引人,当时,颜北栀拿到那几张考卷,虽然只是瞟了一眼,竟然也成功记住了那道题,顺利用他的思路解出答案。 相比之下,周三开始的全市联考卷,就显得轻松太多。 …… 周四下午。 数学开考一个小时。 倏地,走廊传来几道急促脚步声,将校园内的沉静氛围打破。 他们在一号考场门口停下,敲了敲门。 “全部停一下笔。” 霎时间,教室里,所有人全都抬头望过去。 来人是几个政教处领导,后面还跟着ab两个班的数学赵老师。 赵老师找了一圈,视线定定落在颜北栀身上。 四目相对。 “……” 颜北栀有些不明所以,心中却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赵老师表情很严肃,朝着她招招手,“颜北栀,你出来一下。” 等她走出教室,那几个领导走到她的座位上,将她的考卷、答题纸和草稿纸全部收了起来。 颜北栀被领到教学楼里的教室办公室。 一行人站定。 赵老师单刀直入:“颜北栀,政教处收到举报,说你携带小抄进入考场。有没有这回事?” “……”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颜北栀依旧不卑不亢,声音相当冷静,“没有。我不需要小抄。” 赵老师点点头,眼神欣慰,拍拍她肩膀,退到后面。 政教处老师走上前,语气相当温和,开口道:“颜北栀同学,可以请你掏一下口袋吗?” 教室有暖气,颜北栀一般到校就把厚外套脱掉,放进储物柜。 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蓝色毛衣开衫,里面衬衫校服打底,下半身则是黑色休闲裤。 毛衣开衫有两个装饰口袋,很浅。休闲裤也有。 颜北栀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名老师,“老师,请问我们学校是收到没有证据的举报,就可以随意打断学生的考试,并且向学生要求搜身吗?” “……” “还是说,只是因为举报对象是我呢?” 因为她是贫困生,免除学费入学,家里没有背景,所以无需谨慎对待。 颜北栀笑笑,不仅不慢地继续问道:“在收到举报后,各位老师已经确认过教室监控了吗?拍到我有任何作弊行为吗?” 那老师清了清嗓子,似乎并没有被她的咄咄逼人触怒。 他出声解释:“颜北栀同学,你先不要生气。政教处收到举报之后,我们已经确认了校内监控,确实没有发现你在考场内有作弊行径。但监控拍到了你的上衣口袋中,有携带疑似小抄的物品。” “……” 闻言,颜北栀瞳孔陡然缩了缩。 拍到了小抄? 怎么会? 她手指动了动,条件反射地想去摸自己的口袋,但又立刻被理智压下,只呆呆地僵立在原地。 老师:“……现在,你的考卷已经在监考老师那里短暂封存。只要确认你没有携带小抄,马上就可以回到考场继续考试。这是正常处理流程。考场作弊是严重违纪,在我们宜光,发生这种事,所有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 他朝颜北栀伸出手,指了指她毛衣右边口袋。 颜北栀压根不敢低头,指尖轻颤,一点一点,抚到了毛衣衣摆上。 口袋就在手指边。 隔着一层,都能感觉到纸张的轮廓。 她“唰”一下低下头去,看到口袋边缘露出来一截白边。 怎么可能? 颜北栀将那张半个手掌大小的纸拿出来,飞快地扫过一眼。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三角函数公式。 “这不是我的。” 颜北栀尾音发颤,第一次泄露出几分无措。 老师从她手中抽过纸,递给赵老师,“赵老师,你来确认一下,这是公式小抄吗?”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第22章 22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2)◎ 找到疑似证据, 几个老师都围到赵老师旁边,表情比刚刚更为严肃。 见状,颜北栀攥紧拳头, 不得不再次强调:“这不是我的。上面根本不是我的字迹。” 领头那老师说:“颜北栀同学, 你先不要紧张。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这样,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好了。” 办公室有不少椅子, 没人用时, 叠放在门后。 老师指了指那个方向,示意颜北栀先过去。 颜北栀哪有心思坐着等,摇摇头, 依旧站在原地。 停顿小半分钟。 无人注意她。 颜北栀眼睫颤了颤, 又一次摸向毛衣口袋, 悄悄开始翻来覆去地检查。 毛衣重量轻, 口袋只是缝在上面, 用来装饰,深度很浅, 大约只有一指长。 但再浅, 放那么小一张卡片完全没有问题,不至于还会露出一条纸边。 她拧起眉, 默默思索。 衣服是刚换上的,平时从来不会用这两个口袋,也不会在里面放东西。而且, 上午已经考了一科, 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应该就是中午在食堂吧? 有人避开监控角度, 偷偷给她口袋里塞了纸条, 想要陷害她。 还故意留出一点破绽, 用以作为举报证据。 毕竟,学校各处都装了摄像头,清晰度相当高,据说可以直接拍清课本上的字。留出那么一条边刚好,老师只要仔细看监控,就会发现端倪。 真是简单又粗暴的手法。 但,和比给人头发上粘口香糖相比,确实有打蛇七寸的效果。 颜北栀是特招生,本就是靠着成绩被招入学。 如果涉及到作弊事宜,难免叫人怀疑她过往市第一的真实性。万一解释不清,说不定,下学期,宜光就会把她退回原校。 这是对方的目的吗? …… 她脑袋里划过很多念头,最终尽数化为无奈。 另一边,几个老师已经确认完毕。 赵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再次走向颜北栀,“颜北栀,你跟我到教导处去一下吧。” 闻言,颜北栀不自觉掀掀唇角,嘲弄似地轻笑。 无论何时,少女的眼睛始终很清亮,明眸皓齿的。 眼尾有下垂弧度,长相就显得十分无辜。 她没再多问,只是颔首,撂下一句:“知道了。” 一行人离开办公室,前往教导处所在的教师办公楼。 考试尚未结束,鞋底敲在地面上,高低错落,前赴后继,发出“笃笃笃”的脚步声,穿透整条走廊,直至蔓延遍全楼,敲击着所有好事者的耳膜。 互联网信息时代,世界早已没有秘密。 在学校,像这种小道消息,更是传得尤为快。 每个考场都有人提前交卷,所以,考试时间还没结束,“颜北栀作弊被带走”的流言,顺利传到杭景那边。 t班不用参加市联考。 这会儿,杭景和盛厌正在校外网吧开黑。 对于电子游戏,盛厌并不如杭景那么沉迷。只偶尔玩玩,打发时间。 但架不住他脑子灵活,反应又快,玩什么都很容易上手,叫人十分嫉妒。 己方队伍在俩人的带领下,这局排位以胜利作为结束。 杭景呼了口气,摘下耳机,“老大,咱们休息会儿吧。” 第36节 高强度集中注意力太久,神经一直紧绷着,他感觉有点头昏脑涨。 盛厌:“嗯。” 杭景挠了挠头,一手拿起手机,另一手习惯性地从烟盒里勾了支烟,夹在指间。 顿了顿,他又想到盛厌不喜烟味,两人今天坐的无烟区,只得讪讪作罢,把烟放回烟盒,继续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缓解大脑疲劳。 倏忽间,杭景额角一跳。 “……厌哥。” 盛厌还在看球赛,模模糊糊听到一点声音,便将头戴式耳机扯开一边,随口问:“怎么?” 杭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将手机屏幕拿给他看。 页面停留在宜光校园app论坛。 第一条就足够夺人眼球。 【哇靠,隔壁班有人作弊被抓了,学校的督察组都来了!】 【真的假的啊?咱们学校还有人作弊?】 【千真万确,为了看是谁,我特地提前了20分钟交卷,去隔壁班门口扒窗扒了好久。居然是高二那个转学生!市一那个女生!】 盛厌表情微变,当即扔了耳机,将杭景的手机拿过来,继续往下翻。 【市一还需要作弊?】 【可能是作弊考出来的呢。听说现在很多学校教室都没监控的。】 【……】 后面没什么内容,大多都是那几个人在讨论。 毕竟,考试时间还没有结束,很多同学都在考场里,没能出来。 盛厌眉心跳动,垂眸,静静沉吟数秒。 倏而,又猛地起身离开。 见状,杭景连忙在他背后唤了一声:“诶!老大?就走了啊?……先把手机还给我啊!” “咚。” 间隔几米,手机被精准地扔到了皮沙发上,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看得人差点直呼“好球”。 盛厌动作潇洒流畅,显得少年人肆意又张扬。 只是,他眉峰不自觉拢起,步伐迈得略快,周身平白透出几分焦色。 杭景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轻“啧”一声。 接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 盛厌盛家独子名头在外,哪怕不戴t班徽章,出入宜光如同无人之境,压根没人会阻拦。 这会儿,考试结束铃声已经敲响。 校园里颇有几分热闹,驱散了隆冬寒气。 盛厌脚步不停,穿过喧嚣,径直走向教师办公楼所在方位。 如果颜北栀是被督察组带走,那必然是去了教导处。 颜北栀是什么水平,盛厌看过她之前的试卷,也翻过她在宜光的作业练习,甚至自己还教过她题目,自是心如明镜。 她聪明,又足够努力,哪需要为了这种联考费心作弊,多半是被人陷害。 个中原因,盛厌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什么地方都会有一些黑暗面,更遑论宜光这种学校。 这里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养得骄傲又嚣张,肆意妄为惯了。看不惯谁、不喜欢谁,哪怕表现得不明显,明里暗里的排挤总是少不了。 只是,颜北栀本是他罩着的人。 哪怕她没有参加圣诞舞会,哪怕他确实对她生气,却也不是旁人可以欺辱的对象。 思及此,盛厌眸色冷下来,薄唇微微抿着,气质陡然变得凌厉阴鸷。 再往前走一段。 教职工办公楼已然近在眼前。 倏地,前方出现一道单薄身影,从门口走出来,再不紧不慢地垮下台阶,朝这里缓步而来。 盛厌当即停下脚步,敛起神色,嘴角挂上散漫的邪气笑容,好整以暇地看向来人。 正是海城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颜北栀只穿了一身毛衣,在教学楼的空调房间里够用,到露天室外,显然难以抵御寒风。 不过短短几步路,她脸颊已经被吹得有点泛红,嘴唇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刮跑似的,脆弱又羸弱。 纵然如此,颜北栀并没有缩脖子,依旧是站得笔挺,淡漠眼神里透着坚韧。 这种神态,像是罂.粟。 对盛厌而言,是足以至瘾的效果。 很快,两人对上视线。 “……” 盛厌人挡在路中间,迫使颜北栀停下脚步,蹙起眉看他,思忖起他的来意。 他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毫无疑问。 想干什么? 总不会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对峙片刻,盛厌先一步上前,靠近颜北栀些许。 这下,距离过近,近得令人不适。 颜北栀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但盛厌明显没打算让她退,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迫使她停在原地。 他手掌温热,眼睛则是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表情似笑非笑。 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受委屈了吗?” “……” “我会帮你。” 他语气胸有成竹。 当然,如果是盛厌开口,别说是盖掉一桩作弊未遂事件,哪怕是改了宜光的校规,也没人敢置喙。 大投资人家的少爷,说一不二。 在学校里,哪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呢? 闻言,颜北栀却是眼皮一跳,手臂甩了甩,将盛厌的桎梏甩开,“……用不着。” “颜北栀。” 盛厌拧起眉。 颜北栀理了理袖口,垂下眸,并不看他,只是淡声说:“没做就是没做,这点小儿科的手段算什么?” 不久之前,在教导处,她已然将事情解释清楚,用不着任何人帮忙。 事实上,等颜北栀情绪平静下来,稍微想想,就能看出来这陷害有多漏洞百出。 纸条上压根不是她的字迹。虽然对方刻意模仿,但也难以模仿到十成十。仔细对比一下,端倪自然显现。 之前,老师已经将纸条拍下来存档。 她借来电脑屏幕,又看了一遍。 “……这里有一个三角函数公式,赵老师,这是您上课时候讲的简便公式。但是我是转学来的,还是习惯用复杂的推理方法,您批改过我的作业,应该记得我的习惯。您之前还找我说过,说在考场上这样推公式,浪费时间,写对不得分,万一写错步骤还要扣分。但是我还没能改过来。” “我的考卷也在这里吧?第21题的第二小问,我就写了推理步骤。各位老师不信的话可以翻阅一下。” “如果这是我做的小抄,那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写推理步骤呢?直接用小抄上的三角函数公式不就行了。” “考前没有提前检查口袋,是我的错。我可以接受这门考试成绩作废,但不会接受‘作弊’的诬蔑。我没有作弊,也没有试图想要作弊过。” “……” 证据实在有限,凭借一张字迹不相符的小抄,督察组老师也没法言之凿凿地给她定罪。 再加上教室有监控,镜头拍得很清楚,颜北栀已经提前完成考卷,但这段时间里,她一次都没有试图去碰过那个毛衣口袋。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纸条真是她自己放在口袋里的,顶多也只能算个“试图作弊”、或是“违反考场纪律”。 老师们又商量了片刻,还是让颜北栀先行离开。 临走前,颜北栀扭头,不卑不亢地问道:“各位老师,请问我明天还能参加英语考试吗?” “可以的。” “谢谢老师。” …… 走出办公室,颜北栀才意识到,自己后背覆着一层薄汗。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性格再冷静,到底是免不了紧张。 此刻,所有的紧张和愠怒,在盛厌若无其事的态度面前,尽数爆发出来。 她眼睛明亮如星,直直地看着盛厌。 怒火压在眼眸最深处,几不可见。 没等他回答,颜北栀又冷嗤一声,接着说道:“你们这些人,自以为是,都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所以对别人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其实可笑又幼稚。” “你们每个人都一样。” 这些人,享受着最好的生活和教育资源,却毫不珍惜,无所事事,无聊得要命。 可笑的是,无论她再怎么样抱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改变这种阶级差距。 第37节 富不过三代,认真说起来,似乎不过是一场笑话。 颜北栀眼里浮起一股浓烈的不甘,紧紧攥住拳,试图抑制住脱轨的情绪。 闻言,盛厌声音也跟着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颜北栀:“我的意思是,滚出我的世界。别来惹我。” 她不想迁怒旁人。 但毫无疑问,盛厌是始作俑者。 他把她本就不舒服的校园生活,打得更糟,彻底乱成一团。 这话实在不好听,盛厌果然气急败坏。 “颜北栀……我等着你来求我。”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3)◎ 对于盛厌这句狠话, 颜北栀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冷静坦然,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翌日。 晨熹料峭,她依旧准点抵达考场。 “疑似作弊”事件, 经过一晚上网络发酵, 如同雪花般四散而开, 成功闹到人尽皆知。 或许是因为,这次, 盛厌并没有帮忙删帖, 也没有什么明确表示,种种迹象,更加叫人确定, 他对“新同学”的一时兴起已然告终, 剩下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毕竟, 两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少爷和穷女孩的罗曼蒂克故事, 往往只会发生在爱情小说里, 老土且俗套。 因为毫无逻辑,除了引人发笑, 不值一提。 连三岁小朋友都该知道, 这世上,“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才是天经地义。 况且, 在宜光里,像颜北栀这样的“怪物”,自然而然, 会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看。 没有盛厌庇护, 他们只消等着她出糗。 偏偏, 颜北栀压根不接招。 前一天刚受了陷害, 学校尚未出公告, 今天她便能旁若无人地回来继续参考,连脸色都不比往日晦暗沉重多少。 总归,叫人觉得好生没劲。 临开考。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密封袋,走进教室。 她拍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后,这才开始考前提醒:“期末联考听力即将开始,请所有同学把手机关机,包放到上面。所有和考试无关的东西都不能留在身上。听力广播开始后,如果发现身上有违规物品,即刻视为作弊,取消考试资格。” 说完,考场里立马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所有人纷纷站起身。 颜北栀走在队伍最后,跟着将书包放到讲台边。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抬手,动作不紧不慢,做秀表演似的,将自己身上所有口袋全部翻了一遍—— “嘁。” 底下,不知道是谁,唇间发出一个单音节词,意味不明。 颜北栀直起身,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循声望去。 目光在那处逡巡一圈,她并没有找到那个发声的人,但一瞬间,却猝不及防地与越暄对上了视线。 只半秒钟,越暄便挪开了目光,水笔在虎口处转了半圈。 罕见地,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 联考结束,对学生来说,就代表寒假开始。 宜光并不强制参加考后补课,但校园设施全数开放,老师也会留下答疑,直到最后一次返校。 这期间,连食堂都是三餐照常开放。 家中条件差,环境逼仄,加上陈丹彤最近几天状态不错,没有再发病,颜北栀便还是每天准时到学校来,窝在图书馆里刷题、背书。 上次那件事,柴卫已经告知了她学校的处理结果,说取消联考数学单科成绩,不计入总分排名。 颜北栀不需要校级推优保送,或是拿成绩申国外学校。这个处理,于她而言,影响确实不大。 但有些事,并不是说影响不大,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的。 要努力。 要改变。 要踩着苦难作为跳板,走出生活的囹圄。要耳聪目明,要不畏前路。 其余的,全都不重要,可以能忍则忍。 坐在温暖的图书馆里,颜北栀咬着牙,第一万次告诫自己。 - 转眼,年关将至,各校悉数开始放寒假。 宜光这学期最后一个返校日,海城又下了一场雪。依旧是不大的雪点子,洋洋洒洒,落到半空就差不多化了,像是只为应个“瑞雪兆丰年”的景而已。 b班教室里,颜北栀将储物柜清空,杂物放入白色购物袋中,麻利地背到肩上,率先转身离开。 返校结束,林清乐还组织了班级活动,要一起出去玩。 当然,并没有邀请颜北栀。 颜北栀浑不在意,脚步急匆匆的,将那点窃窃私语抛在教室里。 “……你们知道不,她被取消了一科成绩,联考排名居然还是排在前列。” “人理化生三科都接近满分了,能拉多少分啊。啧。” “我查了,她数学虽然不计排名分,但分数还是给批了,149。加上的话,估计总分又是全市第一。” “居然比越暄还高?” “联考考卷简单呗,理科拉不开分差。校内卷不还是第二名么。” “后面第二天考的英语都没受影响吗?我要是被怀疑作弊,后面的考试都不想参加了。非得先和这煞笔学校闹一闹。” “所以,不得不说,穷人的心理素质真强。” “蟑螂精神啊。” “哈哈哈,你好毒……” “……” 最后传入耳中的一句话,甚至,成功让颜北栀牵了牵嘴角。 这评价,还蛮精准的。 她拢起外套,走出教学楼,疾步往花房去。 考完试,杭景在微信上找她交接,说放假前这最后几天也需要她做一下花房工作,给本学期的校内实践收个尾。 下学期会重新开放学生申请。 所以,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空气潮湿阴冷,但花房始终静谧祥和,四季如春,仿佛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推开门。 淡淡花香扑面而来。 颜北栀脚步一顿,陡然生出些许不舍来。 到底是因为每周都要来,竟然也和这点花花草草处出了感情。 只可惜,这是盛厌的地盘。 无论如何,她下学期都不会再申请这个项目。 颜北栀摇摇头,将杂念抛之脑后,在角落放下书包和购物袋,拿起工作手册,开始如往常一般浇水、调温、整理杂草、打扫卫生。 最后再按照杭景要求,誊写交接表,留给寒假过来的花匠。 稍微想了想,颜北栀拿起笔,趴在花架边,开始奋笔疾书。 从玻璃外望进去,将将好,能看到少女尖尖的下巴,单薄流畅的下颌线,还有微微轻抿着的唇。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清纯诱人。 不远处,杭景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发,斜睨向盛厌,懒洋洋地开口:“厌哥,你不进去吗?” 盛厌收回视线,“不。” “哦,单纯淋雪来的啊?不愧是老大,很有闲心雅致嘛。” “……” 盛厌不理他。 杭景:“要不,等想想回国,让她打个电话,约颜北栀出来玩玩?” 盛厌摇头,“她不会来。” 杭景:“居然这么难搞啊……倒是看不出来。” 第一眼看,颜北栀实在像是个弱不禁风的仙女儿,苍白又脆弱,我见犹怜,好像很好骗似的。 谁知道仙女儿的脾气居然是这样的。 连盛厌都要吃瘪。 第38节 杭景忍不住,在心里第一百次啧啧感叹。 只是,他话音甫一落下,盛厌便迈开脚步,离开了花房周围。 “咱们就走了啊?打球去?” “嗯。” 杭景三两步追上盛厌,不死心地又问一次:“真走了?那里面的那位小仙女呢?” 盛厌垂着眼,指腹压着荆棘戒,慢悠悠地转了两圈。 “……我等着她自己来找我。” 下学期的花房兼职也好。 还是其他事情……什么都可以。 颜北栀不过是个17岁的学生,总会遇到麻烦。她不可能永远无欲无求,不可能永远百折不挠。 他什么都难帮她。 只要她需要。 - 颜北栀家的新年,过得很冷清。 颜将为在世时,家里总是热热闹闹。他人好,脾气也好,和亲戚朋友都走得近。一家人吃过年夜饭,从初一开始就到各家走亲戚拜年,几天就能给颜北栀收一口袋的压岁钱。 颜将为意外离世后,陈丹彤开始有些疯疯癫癫,见着什么亲戚朋友都要闹一顿,还总说自己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祥林嫂似的,弄得大家都对她避之不及。 加上她时不时会发病,颜北栀不好让她去折腾别人。渐渐地,就和两边亲属都断了来往。 这几年里,母女俩大多就是沉默寡言地吃一顿年夜饭,后面几天就各自做各自的,不再追逐过年的种种习俗。 今年亦然。 吃过简单的年夜饭,颜北栀先给陈丹彤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打开电视,放着春晚让她看。自己则是擦干净桌子,再去厨房洗碗,收拾整理残局。 这顿是陈丹彤下厨。 她做了五六个菜,还有个蛋饺鱼丸汤。 量太大,两人没能一顿吃完。 颜北栀动作熟练,将剩菜用保鲜膜包好,汤从锅里倒进大碗里,一起放进冰箱。 倏忽间,她听到客厅传来声音。 “颜北栀——” 颜北栀生怕陈丹彤有什么情况,连忙擦擦手,快步走出去。 “妈?怎么了?” 她边走边问。 此刻,客厅里,电视机已经被关掉了。 陈丹彤手里攥着手机,眼睛很亮,眼珠乌黑,扭头,直勾勾地盯着颜北栀。 颜北栀不明所以,又问一次:“发生什么事了?” 陈丹彤终于开了口,一字一顿地说:“刚刚,你爸的那个兄弟,打电话来拜年了。” “……” 颜北栀神经跳了跳,不自觉皱起眉。 那个兄弟,她也知道,是颜将为以前的同事,算得上关系很好,经常来家里玩。 颜将为让颜北栀喊他“蒋叔叔”。 但自从颜将为出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消息。 事故发生的第一年,陈丹彤曾经反复试图联系他,始终未果。 她心中便更加疑心车祸是人为的,是有内幕的。 而这个蒋叔叔,和颜将为关系最好,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陈丹彤:“我请他初四吃饭。你也一起。” “……” “你爸爸压根不懂什么捐赠书,如果他是自愿签的,老蒋肯定知道。我要去亲口问问他原因。如果他不是自愿签的,那这就是那家人谋杀的证据。” “妈!”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24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4)◎ 颜北栀唤了一声。 语气万分无奈。 她当然知道, 对于所谓“真相”,陈丹彤从来没有死心过。 要不然,就不会一力促成她转去宜光上学, 之前也不会反复追问她学校情况。 只是, 曾几何时, 陈丹彤已经用过了万般手段,始终不得其法。现在她好不容易状态恢复, 再去找蒋叔叔, 试图掀起什么波澜,颜北栀很怕她又一次失望,撑不下去。 陈丹彤目光紧锁着她, 哑着声问:“怎么?我让你去找那个男生打听消息, 你不愿意, 现在又不想和老蒋见面。颜北栀, 你太自私了, 颜将为也是你爸,你怎么能只想着自己过得舒服, 把一切痛苦都抛到脑后呢?” 语气很凉。 “……” 闻言, 颜北栀结结实实地怔了一下。 胸腔里,心脏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她错开陈丹彤灼灼目光, 低低叹了口气,将“没意义的”四个字咽回去,选择顺从应答:“知道了。” “一起去见老蒋?” “嗯。” 陈丹彤很满意, 重新打开电视, 又漫不经心地同她说起另一件事, “初三要去宗夫人家帮忙。你和她家女儿关系不错吧?那到时候你别去了。” “……” 刹那间, 颜北栀心软下来, 又一次陷入动摇。 陈丹彤明明人在病中,时常神神叨叨。但清醒后,却也能照顾得到她的感受。如同此刻一般。 那么,自己是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她呢? 凭什么想与她的执念割席呢? 良久,颜北栀缓了口气,低声开口:“没关系,我也一起吧。” 陈丹彤觑她:“你们是同学……” “宗想想去国外过年了,不在家。”顿了顿,她又笑笑,似乎丝毫不觉得屈辱难堪,“宗夫人会给压岁钱的,不是么。” 对穷人来说,自尊心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哪怕宗想想在家,她也能坦然地去帮忙。 她们又不是没在后厨见过面。 显而易见,如果宗想想会介意这个,两人也没法长久地做朋友。 说完,颜北栀便转身回到厨房,挽起袖口,继续收拾残局。 昏黄光线下,少女抿着唇,表情坚定又专注,一如既往地心无旁骛。 …… 初三,海城出了太阳。 光线落在行人肩头,暖融融的,显得很有几分春意。 上午十点。 颜北栀和陈丹彤母女俩如约抵达宗家。 宗家今天要宴客,又是人数众多的大宴,请了许多帮佣来悲惨。 陈丹彤只需负责最后调味、料理菜品。 出发前,陈丹彤交代颜北栀要主动给雇主拜年,必须要有礼貌。但宗夫人在前厅,抽不出身,并没有到厨房来,颜北栀也没凑上去打招呼,只脱了外套,上手揉面。 她没有做精致面点的技术,但揉点剂子是没什么问题。 十一点半前,除了汤和热面食以外,所有凉菜热菜悉数上桌。 按照海城这边的饭桌习惯,这两样都是要后半程再上,上完之后再上点心,如春卷、酒酿丸子、水果羹之类,不必太过着急。 宴席大头弄完,几个帮忙备菜的阿姨都轻松下来,挤在后面悉悉索索地聊天。 话题大多与工作和孩子相关,琐碎无聊,但提起时,状态却松弛。 颜北栀让陈丹彤也去后头坐着休息会儿,自己则是站在炉灶前,眼睛看着火,脑袋悄无声息地走神。 想明天的见面,也想其他琐事。 不多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来人动作很轻,像幽灵,但还是传进耳朵里。 颜北栀回过神来,扭头,循声望去。 “……越暄?” 她叫他的名字,语气明显有点惊讶。 越暄点点头,难得主动开口:“想想说她下周回来。” 第39节 闻言,颜北栀嘴角不经意地翘了翘,“我知道,她也给我发微信了。” “……” 越暄沉默。 两人都算是寡言的类型,开场白失败,后面要再交流,似乎就有些难以为继。 颜北栀猜测他有话要说,要不然不会特意过来,便刻意转过身背对他,随手掀开水果羹的锅盖,检查煮得如何,再状似无意地问:“是有什么事么?” 越暄滞了滞,注视着她,须臾,才低声开口:“我知道你没做。” “期末作弊的事?” “嗯。” “谢谢。”颜北栀仰头,扭过脸,朝他笑笑,眼里有几分感激,“当然没做。我不屑于此。” 越暄:“……嗯。” 颜北栀思忖半秒,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试探性地问:“你告诉想想了吗?” “没有。” “啊,那别跟她讲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自己会看消息。” 宗想想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总是困顿不已,但在学校里,也不是只有他们俩朋友。 别的不说,她和杭景盛厌一同长大,关系就已经远胜旁人。 更何况,t班学生,优越感并非来自分班,而是家庭背景影响下的与生俱来。只要她想,会有很多人愿意和她说话,夸赞她,同她一起玩。 颜北栀垂下眼,语气很清淡,“那就等她看到了再说吧。你放心,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出头。” “……哦。” 顿时,再次两相无言。 没安静多久,刚好,宗夫人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从前厅走过来。 见到两人,她愣了愣,很快笑起来。 客套,且不显得疏离,“栀栀和越暄都在啊。” 陈丹彤也听到声音,连忙从后面出现。 宗夫人朝着陈丹彤点点头,“陈姐,今天辛苦了。” 说着,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一手一个,递给颜北栀和越暄。 “两个小朋友,也新年快乐哦。听想想说,你们俩成绩都很好,新学期继续努力吧。” 红包厚度可观,纵然话中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意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颜北栀不管越暄,低声地推拒两回,推拒不掉,便爽爽气气地接了,道谢:“谢谢阿姨。也祝您新年快乐,阖家幸福。” 态度坦然,不卑不亢,反而更令人高看几分。 宗夫人笑一声,拍拍她肩膀,“栀栀乖,嘴真甜。阿姨给你们准备了点年货,一会儿走的时候一起带走哦。” …… 回程,陈丹彤和颜北栀还是搭公交。 两人在起始站上车,并肩占据最后一排座位。 正值过年期间,公交车上都是海城话,各自手上拎着礼品水果,热热闹闹的,是要去走亲访友的架势。 颜北栀坐在里面,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 耳边穿过车厢里那些交谈声,迷迷糊糊地,像是催眠曲一般,随时就要睡过去,却一直没能真的睡着。 公车行至半途。 身边,陈丹彤蓦地开口:“栀栀下个月就要生日了吧。” 颜北栀陡然一惊,“唰”一下睁开眼,点点头,迟疑地看向陈丹彤,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问。 前几年生日,都算不上什么好回忆。 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没有任何一桩事值得庆祝。安稳平静就是万幸。 见她点头,陈丹彤捏了捏鼻梁,将刚刚宗夫人给的那个红包还给她。 “你自己收着,买点喜欢的东西。” 颜北栀:“没关系,我海有钱。” 她整理了一学期花房,每月都有定额补贴。 除去一开始买校服衬衫的花费,还有偶尔买些书和文具之外,剩下那些钱都存着没动。 对普通高中生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额存款。 但陈丹彤不容分说,径直将红包塞在她手中,“下个月就要17岁了,也是个大姑娘了。趁着放假,去买几身好看的衣服吧。要不然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也没行头可换。” “……知道了。” 颜北栀没有再说“不用”,囫囵地收下了这份体贴。 陈丹彤明显表情一松,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明天和蒋叔叔见面的事情。翻来覆去,颠三倒四,万般执着。 市里车不多,路况很好,没有堵车。 但回家路长得像是望不到头。 颜北栀安安静静地聆听,心乱如麻,难得感觉到不知所措。 …… 蒋叔叔和印象里没什么变化。 甫一见面,他难以免俗,笑着拿出红包,塞进颜北栀的口袋,祝她学业顺利、考上好大学等等。 颜北栀抿了抿唇,依旧还是没什么新意地道谢:“谢谢蒋叔叔。” 陈丹彤明显不想听这些无意义的寒暄,焦急地打断两人,“老蒋,将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问题直击重点。 桌上气氛急转直下,骤然僵硬起来。 “……” 老蒋不是海市本地人,嗜辣,三人便约在一家重庆火锅店。 陈丹彤难得妥帖。 火锅店装潢得喜庆,又逢新年,门里门外都是红通通的,搭配着开锅后蒸腾而起的热气,阖该是热烈又喧闹的地方。唯有他们这一桌,硬生生地陷入尴尬与沉重之中。 蒋叔叔满脸为难,左右踟蹰,迟迟没有应答。 陈丹彤很着急,也并不想掩藏,表现得很明显,乌黑眼珠牢牢地锁着对方,似乎要抓住他脸上每个细枝末节的表情,妄图寻找些许端倪。 唯有颜北栀,始终面不改色,静静地涮菜,捞到调料碟中,蘸几下,再放到嘴里,机械地咀嚼。 自始至终,一直在重复这个流程。 她并不是很饿,只是不想应对这种场面。 因为,她大概能猜出结局。 多半是无疾而终,平白浪费感情而已。 器官捐赠书是颜将为自己签的,早已做过笔迹鉴定。车祸的视频也很高清,甚至有好几个角度,路边的、车载的,母女俩在警局反复看过不下百遍,直到对血粼粼的现场几近脱敏麻木为止。 最终,还是陈丹彤率先憋不住气,打破这种古怪氛围。 “老蒋……” 她眼圈微红,身体微微颤抖,“你知道的吧?你一定知道的吧?将为是个好人,你们关系不是最好了吗?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签那份同意书,你能不能告诉我吗们?” 视线余光里,桌对面,蒋叔叔嘴唇翕动,额上悄然浮起汗渍。 颜北栀蹙起眉。 筷子被轻轻搁下。 良久,蒋叔叔终于苍白着脸,低声开口:“嫂子,那个确实是老颜自己签的,当时公司需要好人好事评选模范单位,所以我们俩都签了。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下次再来探望你和栀栀。” 说完,他慌不择路地跑了。 “老蒋!老蒋!——” 陈丹彤追不上他,也没能叫住他,还引得店内一大片注目,只得讪讪回来。 她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问:“颜北栀,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他说那是他们公司要签的——那家人家,是你爸他们单位的合作方。他们肯定是串通好的!老蒋跑这么快,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觉得没脸见我们?他是不是也知道,那家人想用你爸爸的命给他们家那个病秧子续命?……” “……” 颜北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说辞听着奇怪,但早在颜将为葬礼时,他之前几个同事也说过类似的话,应该是真的。 只是,这个蒋叔叔急匆匆离开的表现,也确实令人疑窦丛生。 想了想,她伸手,将对方没有留在桌上的那个红包拿过来,拆开数了一下。 里面放了一叠红色纸币。 整整30张。 对于一个兄弟的女儿来说,这份压岁钱红包,着实有点大了,大得叫人忍不住生出疑心来。种种疑点,如同藤蔓一般,暗暗滋长,盘踞进心脏深处。 当晚,陈丹彤念念叨叨,出现了发病的迹象。 颜北栀赶紧给她吃了药,照顾她睡下。自己也没了力气写题,干脆早早躺到沙发上。 天气冷,两条被子也不够暖和。 少女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骨瘦嶙峋的模样,悄悄发着抖。。 第40节 颜北栀是被梦魇困住了。 梦里没什么情节,只是一张张面孔依次浮现。有颜将为、有陈丹彤,还有过去的一些同学朋友。他们出现,又很快消散,化为一片虚无。 “颜北栀,你想想,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你没有看过网上那些爆料吗?那些有钱人,是不择手段的。” “你爸爸死无全尸。” “……” 陈丹彤的声音,如同鼓槌,重重敲击着鼓膜,刺激大脑神经。 颜北栀“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大汗地坐起身来。 时间才刚刚凌晨。 窗外还是月落参横的天色。 黑暗中,她平复着呼吸,回想起刚刚那个梦。 最后一幕,是一个少年的影子。 少年衣领上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好似能灼痛双眼,刺得人不禁要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 下章到文案【应该】 第25章 25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5)◎ 陈丹彤的耿耿于怀, 一直持续到颜北栀寒假结束。但因为中间再也没能联系上蒋叔叔,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临开学前, 宗想想回到海城, 约颜北栀一起逛街。 见面地点定在市中心的大型网红书店。 还没出正月, 大部分学生也没收假,书店里头人潮涌动。 颜北栀先到几分钟, 想着要买几本参考书, 便给宗想想发了微信,说自己在教辅材料书架那边等她,自己先开始挑选起来。 上学期, 越暄给过她一张参考书单。 她打算按照那个单子、还有自己上学期做题做下来的感觉, 直接拿一套同系列的题集, 再额外挑几本别的, 就大差不差能够用。 颜北栀素来是题海战术的贯彻者, 愿意用最多的汗水,去换取卷面上那一分两分。 天道酬勤, 理应体现在此。 但毕竟做题时间有限, 也只能在能力范围能实践。所以,买参考书不能贪心。 大约十五分钟后, 宗想想拎着两杯奶茶,从打卡拍照的人流里挤出一条路,挤到颜北栀身边。 颜北栀背对着走道, 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直到手背上蹭到冰凉的塑料袋, 她一激灵, 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手。 扭过头, 对上宗想想笑吟吟的脸。 “嘿!栀栀!新年快乐啊!” 说着, 宗想想将其中一杯奶茶塞给她,顺手把伴手礼也一同递过去。 颜北栀没有推脱,干脆利落地接过,给她道谢:“谢啦。” 宗想想问:“你要买书啊?” 颜北栀点头,“嗯。马上开学了,买点参考书。我马上好。” 宗想想探头探脑地瞟了几眼,撅了噘嘴,表情明显没什么兴趣,却也不说风凉话,语气认真,“不着急啊。时间多得很呢。我是想说,早知道你要买书,应该把越暄叫过来,你们俩学霸还可以商量商量。我是提不出什么建议的,我对做题一窍不通。” 闻言,颜北栀倏地想到,不久之前,越暄主动和她说话,也是关于宗想想的事。 这两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对方。 但或许是不想被人发现端倪,从旁看起来,关系却又不算很亲密,遮遮掩掩的样子。 总之,古里古怪的。 她牵了牵唇,随口问道:“越暄送你过来的吗?” 宗想想:“越叔叔开车送我来的。越暄有事,没一起。今天市中心真是太堵了,所以我才迟到的呀。还好他没来,要不然肯定不耐烦……对了,一会儿一起拍照吧?我看网上说,这家书店有个花瓣楼梯打卡点,拍照很漂亮呢!” 她没有继续说越暄。 兀自扯开话题。 颜北栀点点头,数了一下手上拿着的书,觉得有点多,再次精挑细选了一遍,放了两套综合卷回书架。 “我好了。走吧?”她看向宗想想。 宗想想“嗯”一声。 两人掉头,并肩往书店中心区域走。 楼梯那里比书架边人还多,人挤人,摩肩擦踵的架势,大多都拿着手机,站在半透明台阶上凹造型拍照,或是干脆举着云台录视频。 宗想想扫了一眼,立马没了兴致,“算了,不拍了,我们走吧。” 颜北栀没意见,贴心询问:“你要买点画册之类的吗?” “不用了,我在意大利买了一大堆,带回来都还没看呢。” 收银台结账也要排队。 队列前进速度像乌龟挪步,几乎是一动不动。 室内人多,又热,宗想想不免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继续用聊天打发时间。 “……这次去还特别倒霉,落地没24小时,我手机就被偷了。欧洲的治安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堪忧。” 闻言,颜北栀蹙了蹙眉,“然后怎么办了?” 宗想想耸肩,“还能怎么办,赶紧去重新买了一个。幸好我带了信用卡,要不然联系不上人,估计就要在异国他乡走失了。” “哇,这么惊险……那你那时候怎么没说呀?”颜北栀问。 两人一直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联系。 宗想想总是有奇思妙想,偶尔也会发点照片给她、或是吐槽几句意餐难吃之类,但从来没听她说起过丢手机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说的呀,以前我经常丢东西,被杭景骂过好多次。”宗想想吸了口奶茶,最后半句话有点含糊不清,“……而且,那会儿你们不是在考试嘛,不好用这种事情打扰你的。” “……” 听到“考试”两个字,颜北栀心里一紧,条件反射地去看她表情。 宗想想无知无觉,也压根不会多想,咬了咬吸管,继续说:“不过,很烦的是,我手机里那些照片和文件都没存云端,现在找不回来了。还有很多app的账号密码也不记得了,登不上去,烦死。只好重新开微博抖音号了。栀栀,你记得关注我的新号哦。” 她随手将新微博id和抖音账号发给颜北栀。 颜北栀了然,顿了顿,点头,“好。” 说半天话。 终于排到两人结账。 颜北栀付了钱,拎起书店的木色纸袋,与宗想想一同离开。 …… 两人没什么目的性,就随便在商场逛逛。 中途,宗想想看中一只电子表,黑色表带,表盘很大,表面有机械感,时间字数一跳一跳,风格相当酷。 她瞄了几眼,试也没试,爽快买单,让店员包起来。 颜北栀对艺术家审美有点理解不能,问了一句:“你自己带吗?” 这明显是一只男表。 宗想想莞尔,“怎么会。是给厌哥买的生日礼物。我之前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只带了伴手礼回来,没有带合适的礼物。反正随便买一个吧,他不会介意的。” “……哦。” 颜北栀看了一眼表的标价。 四位数,不算太浮夸,但也绝对不是普通高中生可以负担的生日礼物价格。 她默默收回视线。 身侧,宗想想又想到什么,连忙问她:“栀栀,我还不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颜北栀停顿半秒,平静地说:“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这是其一。 其二,如果宗想想也给她送这种价格的礼物,她没法负担得起同样价值的回礼。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敏感问题,只要宗想想再多问一句,颜北栀就会如实表达出来。 然而,宗想想只是煞有其事地点头,并不追问细节,“哦,哦,这样,我知道了,每个人习惯不一样,正常的。那时间方便说吗?我就听听星座,保证之后不会再提。” 她有失眠症,脑供氧不足,脑袋和说话都很直来直去,偶尔会天然呆到叫人觉得无措的地步。 “……”迟疑片刻,颜北栀还是败下阵来,“下个月,3月11号。” “啊!?” 话音刚落,宗想想瞪大了眼睛,“啪”一下捂住嘴,满脸惊讶,动作夸张。 “怎么了吗?” 颜北栀不解。 宗想想:“栀栀,你和厌哥同一天生日呀。他也是3月11号。这也太巧了吧!” “……” 第41节 颜北栀游离地笑了笑,没应声。 一年到头一共只有365天,而地球人口已经快要逼近80亿,同一天生日的人有好几千万。 这种高频几率,哪有什么巧不巧一说呢。 …… 很快,两人又转道去逛衣服。 既然之前已经提到盛厌,不可避免,宗想想再次问起了和他有关的话题。 “栀栀,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厌哥啊?” 之前在花房,宗想想有说过一次类似的话,说希望颜北栀不要讨厌盛厌。 但这么明确的提问,却是第一回 。 两人认识得久了,关系也比之前熟悉许多,讲话就可以直接一些,这很正常。 颜北栀没有觉得不高兴,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是讨厌。” “不讨厌么?” “嗯,不是非常讨厌的意思。只是觉得麻烦。” 宗想想眨了眨眼睛,“……我不懂。” 颜北栀低笑一声,言简意赅,“不是一路人。” 盛厌的强势,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 不仅是因为他害得颜北栀在学校明里暗里被针对,还有很多麻烦,没法仔细解释出来,只能论心。 但讨厌一个人太累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做这种事,只想让盛厌赶紧远离她的世界。 越远越好。 不要再给她后悔和动摇的机会。 - 新学期,宜光每个年级惯例要重新调整班级。 不过,许是因为学年中,一般不会大调。只按照期中期末考成绩、把排名浮动很大的学生换一换。 特别班会有变动。 比如,有同学始终出不了成绩,决定放弃竞赛回普通班级。 或是中途打算出国,要及时转去国际部等等。 a班b班同样是优等班,用一套教师班底。只要学生成绩不下滑,中间不会换来换去,影响各班教学进度。 颜北栀自然还是留在b班。 返校日。 她走进b班教室。 和上学期一样,班上同学很有默契,倏地安静一瞬,像是某种驱逐仪式。 颜北栀不以为然,自顾自地拿出纸巾,擦干净最后那张桌子,亭亭坐下。 她头发已经比年前长长了不少,但两撇公主切鬓角依旧梳不进马尾辫里去,只能随意地挂到耳后,露出下颌弧线和一截耳廓。 再加上皮肤透亮,唇红齿白,整个人显得清瘦又清冷,气质疏离薄凉。 这模样,天生丽质,好像多高冷都不突兀。 前排,林清乐和白濛交换了一下视线,不屑地撇了撇嘴。 只有康易维看到她们俩这个小动作。 他叹了口气,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扯过林清乐的衣袖,低声说:“清乐,差不多得了。” 林清乐将布料从他手上拽回来,声音依旧娇俏悦耳,“关你什么事。” “这样真的没意思。” “我觉得有意思就行。你谁啊,少来教我做事。” 说完,林清乐站起身,婷婷袅袅地走到讲台边,开始安排返校任务。她依旧还是班长。 康易维无可奈何,侧过身,悄悄向颜北栀打了个招呼,“颜北栀,新年好。” 颜北栀刚刚在看手机,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有暗潮涌动。 听到声音,才抬眼,淡定地点点头。 “康易维,新年好。” …… 暮色四合时分。 杭景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手里抱着个篮球,走进学生会办公室。 “厌哥?厌哥?” 盛厌懒洋洋地“嗯”一声,从真皮沙发上坐起来,将遮光用的书随手扔到一边。 杭景:“一起走不?” “几点了?” “四点多了。” 海市冬天天黑得早,大约五点出头,夜幕就会降临。 现在这个点,虽然称不上傍晚,但天边已经出现一抹橙红斜阳。 盛厌往窗外望了一眼,没作声,兀自起身,走到办公桌边。 那里放着好几叠申请表,都是新学期各项学生活动,还有招新之类的表单,都是今天下午开完会拿进来的。 学生会每学期返校第一天开会,这是惯例。 盛厌视线一一掠过,长指动了动,从其中挑出一叠,不紧不慢地翻阅。 从第一张,一路翻到最后一张。 没有。 颜北栀的名字未曾出现。 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不可避免,盛厌还是微微蹙起眉,薄唇轻抿,神色凌厉几分。 杭景:“找什么呢?” 盛厌把申请表放回去,转了转戒圈,沉声道:“没什么。” 两人前后离开学生会办公室。 校园里早已是空空荡荡。 - 二月底三月初。 开学第二周,海城下了一场春雨,进入回南天。 这座城市本就沿海,雨水充沛,四季湿度高,春秋季都是阴晴不定。一到每年回南天,不仅空气湿漉漉的,雾气凝结在所有物体表面,体感也会觉得湿腻难受。 整个人像是被按在了湖水里,又冷又潮。 每逢这种时候,陈丹彤总是很容易精神不好,悷悷地提不起劲。 自然,颜北栀也会跟着心神不宁,担心她在家里出什么问题。 表面虽然不显,实则情绪早已坠入谷底。 周三。 英语老师下午请病假,b班最后一节英语课和上午的体育课调换。 午休结束前,班上有人小声议论本学期的校内实践。 “清乐又没进花房那个项目是吗?” “嗯,她肯定心情很差。据说每学期都是盛厌自己挑的人。” “唉……” 林清乐对盛厌的想法,堪称人尽皆知。 “啧,咱们班不是有人被选中过么。” “嘘——她能听到。” 事实上,颜北栀压根没放在心上,只是趁着还没打铃,时不时摸出手机看一眼屏幕,旁若无人似的。 表情也是相当冷峻。 早上出门前,陈丹彤一直没起床,颜北栀给她在锅里放了早饭,稍微热一热就能吃上。 等人到学校,她不放心,又给陈丹彤发去消息。 【妈,起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这条微信,几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想了想,她咬着唇,又飞快地编辑了一条:【没事吧?要不要我请假回来陪你?】 不消片刻,陈丹彤回了信息:【没事。不用。】 颜北栀松口气,继续打字:【你吃饭没有?】 陈丹彤:【吃了,你好好上课。】 话题终结。 午自习铃声恰好在此刻响起。 柴卫从前门走进教室,拍了拍黑板,“同学们,不要聊天玩手机了,准备听写。” 颜北栀循声抬头。 第42节 顺手将手机塞进运动裤口袋。 …… 宜光素来是有晚自习的,但是对学生不做强制要求,一般只有住校生才会参加。 进入高二下学期,高考临近,学校安排各科老师每天要在早晚自习答疑,一天一科。班上参加的人就比上学期多了一些。 颜北栀也在其列。 之前,她就喜欢在学校多留一会儿,先把作业完成。只不过,之前都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现在就留在教室。 如果有什么题目解不出来,可以立刻现场问老师。 周三是柴卫看自习。 物理是颜北栀的弱项,确认陈丹彤没问题后,她便安心呆在学校刷题。 是夜。 夜色如墨。 时间已然不早,教室里没剩几个人。 颜北栀终于做完整套考卷,对完答案,直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想要去拿手机。 只是,手指刚碰到口袋,就结结实实地顿了一下。 口袋里空空如也。 颜北栀拧起眉,又去翻课桌和书包,还有教室后面的储物柜,从头到尾、里里外外扫荡一遍。 哪里都没有。 手机不见了。 这点动静,已经吸引了前排几个同学的注意,纷纷扭头看向她。 柴卫也跟着抬头,出声询问:“颜北栀?怎么了?” 颜北栀不好打扰别人,只得走到柴卫旁边,轻声开口:“柴老师,我手机找不到了。方不方便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 柴卫:“手机丢了?怎么会的?” 说着,他把手机拿出来,让颜北栀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白天因为担心陈丹彤,她一直在看手机。 到这个点,手机确实早就该没电了。谁想到会这么巧弄丢。 颜北栀咬了咬唇,只得挂断。 柴卫觑她脸色,也严肃起来,“打不通?我们班从来没有丢过东西,这不是小事。要不要你先再想想?” 言下之意,要是走失窃流程,就很麻烦了。 贵族学校为了名声,对这种原则性问题,一向处理得很严。万一是乌龙,反倒尴尬。 颜北栀点头,回到座位上,开始回忆。 从中午起,她一直没有再用过手机。 但是最后一节体育课,好像是又拿出来玩了一会儿。 今天体育课,操场地面潮湿,老师让他们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颜北栀没搭档,也不想打羽毛球,就坐在旁边玩手机。 可能是那时候没放好,掉在体育馆里了。他们班是最后一节课,如果真的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人拿。 她揉了揉眉,收拾好书包,打算先去体育馆找找看。 见状,柴卫叫住她,把她带到教室门口。 “找到了吗?” 颜北栀摇头,“没有,可能掉在别的地方了,我去看看。” 柴卫拧着眉,看了一眼时间,说:“晚自习马上结束了,现在太晚了。你再仔细找找,要是没找到,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看监控。” “知道了,谢谢老师。” “找到的话给我发个消息。” “好。” 颜北栀踏出教学楼时,晚自习结束铃刚好响起,响彻校园。 她逆着住宿生回寝人流,先去保安室借体育馆钥匙。 学校保安室24小时有人,不过这个点刚好是早晚交接班,里头只有一个保安在吃晚饭。 对方并没有问得太细,让她填了学号名字,就把钥匙给了她。 顺便,还借了她一只手电筒。 “今天晚上要还回来的。” “好的。” 颜北栀点头,直奔体育馆。 这个点,体育馆那栋楼早就熄灯断电,灯都打不开,里里外外都是黑洞洞的,像是一张漆黑的大嘴,要将人一口吞噬。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打着手电筒,大步走进去。 体育馆在二楼。 她顺着楼梯上楼,开锁,在馆里四下摸索一圈,又按照刚刚自己的行动轨迹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手机。 难不成,丢在其他地方了? 体育课结束,她还去了食堂吃晚餐。 但现在,食堂还开着吗? 颜北栀驻足原地,沉思片刻。倏地,又想到今天是她整理器材,去还了羽毛球拍。 先去器材室找找。要是没有,就去食堂。 据说宜光的食堂会开夜宵点,不知道会不会已经被人捡走了? ……应该不会。 她那个手机是老款,本就便宜,还用了三年多,愈加不值钱。 对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说,估计看到都懒得捡。 颜北栀重新锁好大门,原路折返,回到一楼。 器材室和体育馆的钥匙都在一串里。 颜北栀站在门口,一枚一枚试,总算找到正确的那枚,顺利开门进去。 器材室只有一扇小窗,月光洒不进来。 加上空间相对逼仄狭小,视觉上,比体育馆更乌漆嘛黑一点。 颜北栀用手电筒照了一圈。 万幸,她的手机就躺在器材架最里面的走道上。 省下换新手机的麻烦和钱,颜北栀脸上不自觉漾出一个笑,浑身轻松,大步朝里走去。再蹲下身,将手机捡起来,试着开机。 没反应。 确实是没电了。 还好,她还有交通卡,不至于没法坐车回家。 这般想着,颜北栀回到门边,轻轻拉一下门,准备赶紧走人。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太晚。 陈丹彤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晚饭吃了没有…… “咚。” 金属锁舌撞到了什么阻碍。 门拉不开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第26章 26 ◎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1)◎ 「 我昼夜过着懵懂如梦的日子, 却又一心等待着会有什么奇迹将至。」——芥川龙之介《尾生的信义》 - 月光寂寂,高悬于空,遥不可及。 空气中的粉尘在单薄光线中无所遁形, 只能张牙舞爪地胡乱漂浮。 颜北栀垂眸, 再次用力拉了一下这扇门。 “咚。” 依旧打不开。 器材室和教室不同, 为了防止器材遗失,门锁在外面, 只有外面能落锁。 如果人在房间里, 就只能关、没法锁。 现在,钥匙在她手上,门怎么会突然被锁住呢? 难道是坏了吗? 第43节 只在这么半分钟里? 颜北栀若有所思, 干脆利落地举起手电, 借着微光, 弯腰, 对着锁舌和门缝开始研究。 半晌, 她了然,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金属锁舌没有坏, 也没有上锁, 是有人从门外把外面的防盗扣扣上了。 白天,学生和体育老师偶尔会来器材室借东西。为了避免波折麻烦, 这里一般不锁门,直到晚上放学,保安才会过来锁。 防止门被风吹得开开合合, 便在门外加装了防盗扣。 有人进出, 只要离开时随手扣上就行。 现在, 在颜北栀进去捡手机的这短暂时间里, 有人跟在她后面, 悄无声息地扣上了防盗扣,然后走掉。 大概是想要把她关在这里? 这招数,虽说老掉牙,但确实也好用。 器材室本就阴冷潮湿,加上晚上这栋楼会断电,里面黑黝黝的,光线稀薄,寂静无声,很容易叫人觉得不舒服,直至心理防线崩塌,开始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更别说,现在这个季节,还没回温。要是在里面呆上一夜,体质差点,得个重感冒总是跑不了。 颜北栀攥着拳,冷嗤一声。 那些无聊的人,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阴魂不散,似乎誓要对她赶尽杀绝。 或许,是看作弊陷害没能让她退学,一计不成又出一计。 刚刚,他们躲在哪里? 是体育楼背后、还是不远处的花园长廊里? 总之,都是好地方。 乌漆嘛黑一片不说,监控也早关了,没人会发现。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开始拍门。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频率越来越快,动静也越拍越响。 “有人吗?” “外面有没有人能听到?” “有人在吗?——” “……” 颜北栀的声音有冷玉一般的清冷质感,仿佛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显得太慌张。但喊了几句,愈往后,语速明显增快,还是泄露了几分无措。 这个点,晚自习早已结束,校园里只剩下住宿生。 体育馆所处位置,和平时常用道隔着一整个大操场。 她没有喇叭,声音很难传到那么远。 只要没人突发奇想大晚上靠过来,就听不见她的求救声。 所以,无论拍门还是呼救,外头都始终安静无声,毫无反应。 “……” 颜北栀想要尖叫,但知道无济于事,只是白费力气,便作了罢。 顿了顿,她转过身,用手电照了一圈,找到体操垫的位置,拿了一个,放在地上,自己坐上去。 器材室铺的复合地板,回南天容易返潮,地上冰冰凉凉,像是有水蒸气凝结,湿漉漉的。哪怕隔着体操垫坐,心理上都觉得森冷。 颜北栀思索片刻,又站起身,把手电筒放到器材架上,向着唯一那扇扁窗照出去。 这样,如果恰好有人路过附近,就会发现这里面有束光源。 说不定,会前来查看。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舒了口气,垂下眼帘,拢了拢外套,抱紧膝盖,将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试图保存身体热量。 接下来就是等待。 再不济,更晚些,保安室发现她没有归还钥匙,应该会过来找人。 …… 夜越来越深。 气温也逐渐降低。 狭小的器材室里,感觉不到时间流动的速度。 实在太过阴冷,颜北栀手脚冰凉,运动鞋和袜子皆难以抵抗潮湿低温,脚趾不由得蜷缩成一团。 对于现状的坦然和笃定,在失温中,逐渐开始破碎消散。 几点了?为什么保安还没有来找人? 难道要在这里被关一晚上吗? 会不会冻死? 颜北栀咬紧牙关,努力试图驱逐这些糟糕念头,未果。 她自认自己一心一意向着目标前进,在这所学校里,被人明里暗里排挤,被无视,被嘲弄,都能挨过去,能不以为意、无所畏惧,只做好自己的事,走出这溃烂且支离破碎的人生。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催生出的愤怒,直到此刻,终于悉数爆发。 绝望感在心头弥漫,挥之不去。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是盛厌么。 是因为盛厌的闯入么。 他要第二次摧毁她的生活吗? 顷刻间,颜北栀恍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洒脱淡然,那么有勇气。她不过只是个普通人,会被伤害,也会不甘。 ……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颜北栀浑身上下已经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哪怕衣服压得再紧,身体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终于,穷途末路之际—— “咚!” “乒!”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摇摇欲坠。 溶溶月光驱散几寸阴影。 朦胧感氤氲而开。 颜北栀在冰冷黑暗中太久,动作已然僵硬,只能哆哆嗦嗦地勉力仰起头。 此刻,盛厌正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少年眉眼如画,表情倨傲,矜贵无双。 光线自他身后逆光穿来,将他衬得宛如神祇。 “颜北栀?” 他声音清冽好听,但呼吸比平时重很多,便依稀能听出一丝焦急,不够从容。 颜北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垂下眸,悄然感受灵魂的抗议和震颤。 为什么是盛厌呢? 她心想。 盛厌没等到答案,也不再多问,两步跨到她身边,屈身看她。 借着室外路灯光,他看清了颜北栀的脸,也看到了她眼眶噙着泪珠。 盛厌蹙了蹙眉。 声音明显生硬几分。 “……哭了?” 颜北栀还是没有作声,只是抬起手,用手背重重蹭了两下眼角。 她这副默不作声又避如蛇蝎的模样,叫盛厌看了,表情愈发不高兴,冷嗤一声,眼神也跟着蓦地沉下来,有些晦暗不明,压迫感徒生。 但此时颜北栀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怜。 整个人伶仃消瘦,缩在角落里,睫毛微微颤抖,脸颊和嘴唇都是惨白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好似风雨中破碎掉的纯白花瓣,漂亮又孱弱,惹人怜惜。 甚至,令人升起一种破坏欲,想去将她采撷,将她占有。 盛厌舌尖顶了下上颚,抑制住浑身细胞的蠢蠢欲动。停顿数秒后,才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颜北栀肩上,抓住前襟,牢牢拢住她单薄身躯。 清新温暖气息将颜北栀整个人包围。 她终于从失温状态回过神来。 “……你怎么找来的?” 颜北栀哑着嗓子,低声问。 盛厌直起身,垂眸看她,哼笑,“不想看到我?” “……” “让你来找我,就不来,是么?有骨气。就有那么讨厌我?” 寥寥几句话,盛厌眉头又拧了起来。 第44节 他想到尹禹辰那通电话。 要不是尹禹辰,颜北栀可能就要被关到明天早上,变成三月冰雕了。 …… 二十分钟前,盛厌接到了尹禹辰的电话。 “厌哥,跟你说个新鲜事儿。” 尹禹辰背后吵吵嚷嚷,声音也有点断断续续,不知道在哪里玩。 间或,电话里还传来女孩娇柔的撒娇声,似乎是在喊他拍个抖音之类的。 总之,听起来不像要说什么正经事。 盛厌在看nba。 闻言,他干脆打开手机扬声器,随手丢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尹禹辰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纨绔子弟,家里有钱有权,八辈子都用不完。 自然,也没指望他要在学业上多拼搏,直接放任自由。 他从小念宜光国际部,幼儿园就开始双语教学,一路直升上来,现在英语口语还只能说几句常用语。只等着高中毕业之后,父母捐钱捐楼去国外镀金。 不过尹禹辰人不错,玩得开,情商高,和杭景关系很好,也算是他们小圈子的人。之前跨年也是一起。 盛厌反应不热切,尹禹辰也不介意,笑着说:“上次想想叫来和我们一起跨年那个妹子,杭景说厌哥有想法?我家娇娇说,她被他们班几个女的锁学校里了。” “什么锁……” 话音未落,下一秒,盛厌瞳孔微缩,径直关了球赛,拿起手机,问:“怎么回事?” 语气已经变得严肃又凌厉。 尹禹辰还是笑,顺手将身边女孩拉过来,“来,娇娇,给厌哥讲讲。” 电话换到一个女生手上。 她娇声开口:“什么呀~厌哥,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嘛~就是晚上从寝室出来找辰辰的时候,碰到几个b班的女生,说要给转学生一点颜色瞧瞧啦。我又不认识什么转学生的咯,随便听过就走了呀。” “……” 听了不过几句话功夫,盛厌已经换了鞋,准备出门。 最后,又问了一句:“他们有没有说锁哪里了?” 宜光高中部那么大,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翻,得翻到明天。如果这娇娇说不出个所以然,路上,也可以联系学校那边,让保安室现在就开始翻监控录像。 只是他人不到,只凭口述样貌特征,也不知道他们要查多久才能找到。 盛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颜北栀被关了多久? 是不是很害怕? 这一刻,盛厌已经彻底忘了自己的原则。 要让颜北栀主动找他、求他,或许,根本不可能。 他也没法看着她受欺负。 压根没法袖手旁观。 从今天前,随便颜北栀多抗拒,他也得看着她,保护她。 找到她之后,他要去弄死那些人。 …… 坐这么久,颜北栀脚已经麻了,缓了半天,总算恢复一点知觉。 她撑着体操垫,准备站起身。 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不知道陈丹彤怎么样。平时,她因为药物作用,精神不好,很早就会睡觉,并不会刻意等待颜北栀。 只有偶尔发起病,或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才会坐在客厅等着。 因为手机没电,接不到联系,颜北栀什么都不得而知,难免担心,只想快点回家。 倏忽间,盛厌朝她伸出手。 但却并不是打算将她拉起来。 他曲指,捏住了颜北栀尖尖的下巴。手指发力,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颜北栀,你还没看明白吗?” “跟了老子,你才能继续安稳待在宜光。”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 ◎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2)◎ 两人一站一坐, 四目相对。 高低落差过于明显,宛如隔着银河。 小少爷肆意霸道惯了,哪怕心里想的并非如此, 话脱口而出, 就难免带上了一点倨傲的胁迫意味。 当然, 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颜北栀淡漠眼神中,盛厌没有改口, 而是定定地注视她, 与她对峙。 现在,是颜北栀需要他。 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为了得到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女孩,盛厌并不介意做一回道貌岸然的恶霸, 花样百出, 还妄想挟恩图报。 “……” 颜北栀蹙着眉, 许久没有出声。 当年, 颜将为躺在殡仪馆里, 十一月的海城,葬礼上的穿堂风吹得人嘴唇发紫。 那时候, 她红着眼睛, 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涅的一句话,说死亡是凉爽的黑夜, 生命是闷热的白天。 此刻,似乎与那时,无甚差别。 一样阴冷。 一样叫人不知所措。 …… 半晌没等到回应。 盛厌逐渐失去耐心, 指腹不自觉揉搓了一下颜北栀光滑的皮肤, 将她的脸抬得更高两分, “嗯?” 相触之处, 能感觉到对方指尖温热。 她微微颤了颤。 这个动作, 这个姿势,因为力量差、难以挣脱,有种强迫臣服的意味。甚至,还有一丝暧昧气氛,在这黑暗逼仄器材室你,氤氲而开。 颜北栀默默凝视着盛厌的瞳孔。 骤然间,心内升起一个荒谬念头。 如果非要这样才能安稳度日的话……如果,这样能解了陈丹彤的疑窦不甘的话……干脆利用面前这个少年,顺势而为,一举两得。 “我没空早恋。” 终于,颜北栀下定决心,一字一顿地说。 这一秒,她已经决定放弃与世偃仰,只身闯入洪流中。任凭罪恶感和愧疚心在血液里彻底泯灭。 闻言,盛厌却是愣了一下,明显猝不及防。 好半天,他回过神来,语气有些迟疑,“……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颜北栀垂眸,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清清冷冷的,“是。” “先和平共处?” “嗯。” “在学校一起吃饭?” 暂时像宗想想和杭景他们那样,也可以。 颜北栀:“有空的话。” 盛厌眼睛倏地亮起来,眉梢眼角都漾着光。 他本是极具少年气的痞帅长相,五官生得恰到好处。窄窄的内双,不会显得无神,反而衬得眉眼清隽精致。 英俊帅气就是这样,哪怕稍微一点点微表情,也有引人注目的闪耀效果。 只是,颜北栀内心百转千回,纠结难言,又需要维持着表面镇定,以防对方起疑,便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等到盛厌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才懵懵懂懂地又望了他一眼。 盛厌手掌下落,转为握住颜北栀的手臂,轻轻松松,将她从体操垫上拉起来。再缩回手,指尖悄悄捻了捻。 “腿还麻吗?” “……还好。” “还冷吗?” “不冷了。”他这身外套很厚实,这么久了,还有他身上的余温。 颜北栀这有问必应的模样,实在是乖得不像话。 盛厌开始得寸进尺:“我送你回家。” “……” 第45节 颜北栀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认。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拒绝盛厌。 说来可笑,竟然只为了不堪的目的。 颜北栀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眶发涩。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出器材室。 身后,剩下那扇被踢坏的门,还在小声地“哐哐”作响,随着料峭晚风,轻轻叩着墙壁。 听到动静,颜北栀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 盛厌:“明天早上会让人来修的。” 颜北栀颔首,从善如流,“哦。” 盛厌不禁侧目,轻轻挑了挑眉。但顾虑到时间太晚,最终还是按捺住,没有再说什么。 …… 深夜,宜光校园和白日好似两个空间,万籁俱寂。 从操场到校门这一路,所有楼全都关着灯,黑压压一片。唯有星零路灯亮起,幽幽地照着树木憧憧。 人影穿梭其中,犹如鬼魅。 盛厌家的车就停在学校正门口。 还是上次颜北栀见过那辆黑色轿车,车头站着带翅膀的金色小人。 此刻,司机正坐在驾驶座上等待。 见盛厌迎面走来,立马下车,绕了一圈,替他拉开后座车门。 盛厌将颜北栀手上的体育馆钥匙递给他,示意他帮忙去不远处的保安室归还。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富家子弟的矜贵从容。 接着,他抬手,主动为颜北栀抵住车门,薄唇微微牵起,“上车吧。” 少年声音清脆悦耳,如玉石互相碰撞,环佩叮当。 颜北栀开口道谢:“谢谢。” 她脱了身上宽大的男式外套,抱在怀里,坐进后座。 盛厌也跟着进来,坐到她旁边,从车载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水。 两人肩膀凑得很近,近到几乎能互相触到对方。 只是,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呼吸交错,显得气氛颇有点怪异,不复刚刚那般平和。 很快,司机回来,礼貌出声,打破这份安静。 颜北栀觑了盛厌一眼,微微坐直身体,轻声报上小区地址。顿了顿,再补一句:“麻烦您了。” …… 从宜光高中部到颜北栀家,距离不算太远。 开车和坐地铁差不多,都是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公交车就要久一些。 从轿车发动起,颜北栀一直望着窗外夜色。 她心里很乱,思绪就像是一团毛线,被乱七八糟地捆在一起,怎么都找不到线头。再加上今夜这遭遇,闹到这么大半夜,更显得疲惫,精神不足。 本想闭目养神几分钟,结果,刚阖上眼没几秒,人已经悄然睡过去。 盛厌感觉颜北栀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总算扭过头,不错眼地盯着她的侧脸。 直到这时,他还有种不真实感。 画面和记忆里那个穿着单薄白裙的少女重叠。 悸动却依旧不曾改变。 盛厌转着食指上的荆棘戒圈,喉结悄悄滚了滚。看颜北栀垂着头,睡得不太舒服,想要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这里掰一点,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借力。 但沉吟许久,还是没有动手。 果然,不过五六分钟,颜北栀已经自己醒过来。 她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声音难得柔和,有些许温度,“……到哪里了?” 盛厌没作声。 前排,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主动为她答疑解惑:“最后一个路口,再转个弯就到了。” “好的,谢谢您。” 颜北栀再次道谢。 两分钟后,轿车稳稳停在小区大门口。 盛厌沉默了一路,终于开口说话:“送你进去吧。” 小区年份比较老,物业也一般,路灯不够亮,看着有点黑灯瞎火。 颜北栀:“不用,到这里就行了。里面都是小弄堂,路窄,不好走。今天麻烦你了。再见。” 说完,她从左边推门下车。 下一秒,盛厌也跟着下了车,大步绕了一圈,绕到颜北栀旁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颜北栀停下脚步,仰头,借着月光,狐疑地看向他。 这个视角,盛厌瞳孔里折了光,像是细碎星子。 他轻咳一声,假装一副痞里痞气、浑不在意的态度,“颜北栀,老子怎么那么不信呢。” 颜北栀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不信什么?” “……” 不信她会突然松口。 明明之前那么抗拒他。 盛厌薄唇轻抿,停顿良久,才说:“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哦,好,谢谢。” “你难道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希望我做吗?不是以男朋友的立场,就是……宗想想偶尔也会……” 盛厌难得卡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事实上,他非常迫切,想要和颜北栀建立一种新关系。 被她认可的、被她需要的亲密关系。哪怕只是好友。 颜北栀哑然。 当即明白过来。 思索片刻,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想吃蜂皇浆巧克力。” 盛厌一怔,“……” 颜北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是海城特产,但是很早就已经停产了。我爸爸说,他们年轻的时候穷,只买得起这种巧克力,很大一板,从食品一店买回来,然后切开,切成小块,装在保鲜袋里,全家一起吃。我也只在很小的时候吃过一两次。” “盛厌,我想再尝一次那个味道。” 她倦怠地笑了笑,“这样可以让你安心吗?” 闻言,盛厌松开她的手腕,斩钉截铁地说:“我会帮你找到的。” “好,那我先回家了。时间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晚安。” “晚安。” 颜北栀在盛厌如影随形的目光中,缓步走进老旧小区。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她形单影只。 月光倾泻下来,这世间所有阴暗与污秽,仿佛能够无所遁形。但只要走进角落里,就是截然相反的境地。 希望,月亮知道这个秘密之后,可以原谅她。 颜北栀这般想着。 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 凌晨一点多。 颜北栀回到家,客厅是一片漆黑。 陈丹彤果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晚归,已然早早入睡。 因而,颜北栀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摸去浴室洗澡。 热水兜头洒在脸上、身上,祛除通身寒意和疲惫。 她用力抹了把脸。 手机还在客厅充电,隔着一扇门,轻轻震动了两下。 弹出来微信提示音。 是来自盛厌的微信好友申请。 颜北栀洗完澡出去,不敢吹头发,怕吹风机吵醒陈丹彤和左邻右舍,只拿干毛巾包着,坐进沙发上的被子里,检查手机信息。 她先看了宗想想的消息,又刷了刷各个社交平台。 最后,通过了s的好友申请。 【??作者有话说】 第46节 第28章 28 ◎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3)◎ 次日一早。 颜北栀才刚到学校, 就被柴卫叫去办公室。 早自习尚未开始,柴卫没在教学楼那个临时办公室,而是在教职员办公楼等她。 正值季节交替时节, 昨天晚上被锁了那么好几个小时, 颜北栀今天起床觉得头有点晕, 多半是受了寒,匆忙赶来学校, 也只想快点坐下休息, 并不想来回奔波。 但,此刻,陌生同学表情看起来略有些焦急, 还模仿柴卫语气, 着重强调了“第一时间过来”。 颜北栀掀了掀眼皮, 面色寡淡, “知道了。” 应完声, 随手把书包扔在座位上,再调转方向, 疾步往外走去。 偌大校园里, 人来人往,不复昨夜那般寂静无声。 颜北栀脚步匆匆, 旁若无人地从三两学生群里一路穿过去,抵达办公楼。 柴卫在批试卷,听到她敲门, 连忙起身, 带她去了空办公室。 现在, 很多学校都有不成文的规定。 为了保证学生安全, 男老师和女学生不能单独在密闭空间交谈。 柴卫将空办公室门大敞着, 顺手拎了一张椅子给她,“坐,坐。” 这架势,像是要促膝长谈。 颜北栀本来就有些头晕目眩,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便没有推辞,哑着声道过谢,依言坐下。 柴卫坐在她几步之外,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谨慎。 顿时,颜北栀心下了然,但还是淡然提问:“柴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柴卫迟疑片刻,又稍微弄了下眼镜,像是仔细思忖过后,才缓缓开口:“颜北栀,你昨天找到手机了吗?” “找到了。” “哦,那就好。” 说完,他又开始犹豫。 往日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上,出现了各种细微表情,像是遇到什么棘手事件。 颜北栀垂下眸,坦率地开口道:“柴老师,我正好也有事情想说。昨天晚上我去找手机的时候,被人恶意关在了体育器材室。我希望可以去看一下那边附近的监控录像。” 话音落下,她自己忍不住嗤笑一声。 看监控看监控,自从转学到这个学校之后,短短一个学期多点,都不知道发生了几次要看监控的事情。 要知道,从小到大,颜北栀一直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努力又低调,不爱惹事。在到宜光之前,她上学这么些年,压根就没注意过学校的监控,更遑论什么时候会必须要去查监控了。 果然,自己和这个学校就是那么格格不入。 这一点似乎已经无需反复验证。 听她说完,柴卫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长叹一口气,开口:“今天早上,学校发了通知,要彻查潜在的校园欺凌事件。你要看的录像,现在已经在政教处了。” 闻言,颜北栀结结实实地怔了怔。 柴卫继续说:“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班级。” 不,应该是能想到的。 从上学期黑板报那回,闹到柴卫这里,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就能想到会有更激烈的后续才对。 只是选择视而不见,没有及时制止。 毕竟,颜北栀只是一个贫困转学生,没有任何背景。而他们班上、学校里的其他同学,或许一个都惹不起。 但除了这一点,平心而论,柴卫对颜北栀确实不差。 没有歧视,也没有忽视。 一开始就给她争取赚生活费的机会,后来知道她一时之间不能习惯宜光的精英教育模式,学习进度略慢,还给她拿了学校之前的参考资料,等等。 对柴卫,颜北栀内心并没有多少怨怼。 她本来以为只要无视,就能处理好这件事,也未曾寻求过学校的帮助。 但,没想到,盛厌说的“解决”,竟然这么简单干脆。 颜北栀思索数秒,平声问:“柴老师把我叫过来,是希望我做什么吗?” 柴卫摆手,“这件事会有学校专门的老师负责调查,我不参与其中。我找你来,是因为校领导通知,下个月就要把你调去t班。” “……” “调班需要签一些资料,也要做班主任面访。你今天早自习就别去上了,留在这里填表吧。” “……” 转班应该是盛厌的自作主张。 讨人厌的傲慢。 停顿数秒,颜北栀干脆利落地出声拒绝:“柴老师,我暂时没有换班的想法。” 柴卫愣了一下,镜片底下,透出几分难以置信。 “你不想去t班吗?” 颜北栀扯了扯嘴角,仿佛连笑容都显得清冷,“嗯,我应该也不符合转入t班的条件吧。” “但是……”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上早自习了。老师再见。” 颜北栀快步离开办公楼。 最后一级台阶,因为不舒服,还趔趄了一下。 手掌撑了下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阳光倾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树叶的倒影,影影绰绰,春意盎然。 颜北栀捏了捏太阳穴,驻足原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今天凌晨,她和盛厌加上好友。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对话框还是浮在微信界面第一个。 踟蹰半秒,颜北栀点开输入界面,打字,主动发消息过去。 north:【你在哪里。】 这四个字跳上界面,她垂眸,眼皮也跟着一跳。 潜意识里,好像自己彻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吃人的怪物。 一切都在失控。 但这已无法避免。 盛厌没有马上回复。 颜北栀吁了口气,锁屏,将手机塞回口袋,踩着悠扬的早自习铃声,大步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回到教室。 英语老师在安排默写。 颜北栀喊了句“报告”,轻手轻脚地穿过半个教室,走到最后一排座位,坐下身。 前方,林清乐和白濛都不在。 视野范围近处没有遮挡,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她目光偏转,注意到康易维也不在,心中不由得一凛。 …… 到上午第一节 课结束,校内已然沸反盈天。 颜北栀看了眼手机。 盛厌还是没回。 她抿唇,忍着头晕不适,拿起水杯,去这一层的茶水间倒热水。 茶水间素来是八卦传播地。 除了互联网,对每□□夕相对的学生来说,口口相传也是各类消息的重要传播途径。 颜北栀平时总是来去匆匆、争分夺秒,不会过多停留。但今天茶水间人多嘈杂,人头攒动,到底是被耽搁了脚步。 各班同学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得肆无忌惮。 对话自然不由分说地钻进她耳朵。 “……为什么突然说要整治什么校园欺凌状况啊?我们学校也有这种事吗?” “没听说过。” “啧,傻x学校是真把自己当那种垃圾学校了啊。” “学生会没意见吗?” “听说是学生会协办呢。” “这要怎么协办?查查谁被同学撕了作业吗?还是谁被同学用卷发棒烫了手臂?太傻了吧。” “……” 各种言论,议论纷纷。 不过,并没有人提起颜北栀。 她懒得继续听,捧着水杯,面无表情地离开茶水间。 第47节 第二节 课,前排三人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到午餐时间,依旧不见踪影。 从食堂回来,颜北栀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还是支起身,掏出手机,给宗想想发消息。 颜北栀:【想想,你知不知道盛厌在哪里?】 宗想想回得很快。 宗想想:【厌哥今天没来学校。消息也没回。】 宗想想:【我现在在画室呢,不知道他这会儿来了没有。】 宗想想:【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看样子,她对昨天那件事也一无所知。 盛厌没有告诉任何人。 挺好。 颜北栀揉了揉鼻梁,思索数秒,打字:【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花房实践的事情。】 三秒后,宗想想推来一个微信名片。 宗想想:【找杭景就行,他负责这个的。】 颜北栀:【好,谢谢。】 …… 临放学,颜北栀感觉愈发不舒服。 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好像是发了烧。 她硬捱着上完最后一节课,打算今天不上晚自习,早点回家去休息,便飞快地收拾了书包,昏昏沉沉地走出教学楼。 室外,正是暮色四合时分。 晚霞绮丽,空气里弥漫着香樟树的清香,很浅,若有似无的。 颜北栀做了个深呼吸,总觉得呼吸比刚刚更热了些。 正此时,手机在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 她脚步停顿,摸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 是盛厌的微信语音提示 “……” 颜北栀垂眸,接起来,“喂。” 盛厌的声音始终是好听的,隔着电波信号,也有种肆意散漫意味,“栀栀,你找我?” 颜北栀蹙了蹙眉,顾不上想太多,话已经脱口而出,“不要这么叫我。” 盛厌笑一声,“宗想想不就这么叫你么。为什么我不能?” 他要肆意行使自己的“权利”。 不给颜北栀后悔的机会。 话音落下,颜北栀便意识到自己状态不佳,不小心,暴露了真实想法。 她是一个做什么都要做好的人。 既然迈出第一步,就绝对不能退缩。 “……那随你。”颜北栀淡淡地应一声,顺着风,继续往校门方向走,“你在哪里?我有事情要问你。” 盛厌还是笑,“什么事?学校的通知?还是帮你转班的事?” “……” “说什么都可以。你来吧,我们当面聊。” 说完,他报了一个地址,说自己在这里,又问她要不要人来接。 颜北栀拒绝。 挂断电话,她在地图app上搜索了一下这个地址。 是一家台球馆。 距离宜光不算太远,地铁四站左右。 只是和她家是两个方向。 颜北栀思忖数秒,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去挤下班高峰的地铁,便干脆奢侈一把,花20块,在软件上打了辆车。 海城的春天昼短夜长。 抵达台球馆时,天色已经悄然黑下来。 下车后,颜北栀给盛厌发消息:【到了。】 盛厌秒回:【进来,在2楼。】 她便收起手机,走进台球馆。 一样望去,馆里生意不错。 大厅放了不少球桌,大部分旁边都有人。 聊天的,抽烟的,好不热闹。 颜北栀不会打台球,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地方。但她也不见丝毫好奇,目不斜视,径直往楼梯方向走。只有路过烟味浓重的地方,才会小幅度地皱皱眉。 相较之下,二楼就清爽很多,没有烟味,却也没什么人。 偌大一个空间里,只开了深处几盏顶灯,白得刺眼。 此刻,盛厌正坐在灯下的软皮沙发里。 他周围还稀稀落落坐了几个男生,都是熟悉的面孔。 唯有两三个男生站着。 颜北栀眼神还可以,很快,注意到那几个男生身边还有两个女生。 居然是林清乐和白濛! 她瞳孔一缩。 下一秒,盛厌也看到了她。 他挑挑眉,朝她招手,“栀栀。”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投向颜北栀这里。 “……”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9 ◎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4)◎ 在这种情形下, 大部分人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点惴惴不安。 但颜北栀表情很淡,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被凝视。哪怕, 其中包含了一抹尖利且不怀好意的目光, 也能面不改色, 恍若未觉,足见心志坚定程度。 她停顿数秒, 迈开步子, 慢条斯理地走向盛厌。 因为气质过于清冷,仪态又端正不松垮,整个人还瘦伶伶的, 像是携着风雪, 冰凉疏离, 难以靠近。 盛厌不错眼地看着她, 脸上笑意加深。 只是, 蓦地,身侧, 有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颜北栀!你、啊——疼!” 林清乐骤然尖叫了一声。 素来娇媚漂亮的脸蛋, 显出些许扭曲狰狞。 此时,颜北栀已经离盛厌那些人很近。 听到动静, 她目光偏转,蓦地一顿,表情变得有点错愕。 林清乐的双手正被旁边那个男生反剪在身后, 上半身有些动弹不得的样子。她会突然喊叫, 大抵是因为, 那男生稍微用了点力气去扼她手腕, 制止她继续说话。 旁边, 白濛也是差不多情况。 只是比起林清乐,她始终垂着头,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像是对现状噤若寒蝉,也像是已然认命。 “……” 这兴师动众的架势,究竟是在做什么? 颜北栀拧起眉头。 因为低烧,她感觉脑袋有些转不动,也不想费力思考,干脆便直接将心里话问出口。 盛厌勾了下唇,用眼神示意她随便挑个空位置坐。 颜北栀没动,又问一次:“盛厌,你要干什么?” 闻言,盛厌站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颜北栀。 “来得很着急吗?声音怎么哑了?”他旁若无人地问道。 颜北栀没说话,瞥他一眼。 下一秒,便被盛厌按住肩膀,按在右边小沙发上坐下。 他身上有股清冽的味道。 第48节 颜北栀没挣扎。 盛厌今天还是穿了一身黑色卫衣,在顶灯下,显得唇红齿白,容色比女孩子更精致。 开口时,还颇有几分少年肆邪气。 “我说了,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 颜北栀眉心跳了跳,刹那间,听懂了他话中深意。 她扭过头,定定地看向林清乐。 “……是你。” 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惊讶。 全宜光,最讨厌她的人,莫过于林清乐了。 颜北栀转学来报道第一天,就听过林清乐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因为看不上她这种“穷鬼”,因为视她为某类“入侵者”。 等她被迫和盛厌扯上关系后,林清乐应当是更加坚定了要“排除异己”的念头。 擦黑板报是第一刀。 考场举报失败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颜北栀和陈丹彤不是一类人,没有证据,就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归结到林清乐身上。烦是烦,厌恶是厌恶,但强行为自己的坎坷不幸树立一个怨憎对象,只会让人自己更加难熬溃散,变得不再清醒。 但现在看来,事实多半就是如此。 她坐在沙发上,借着盛厌的庇护,狐假虎威地质问她:“为什么?” 当时,在空白黑板下,颜北栀孤身一人,与班上所有人对峙。此情此景,倒像是身份调转,平白生出点荒诞意味来。 所以,还得感谢盛厌么。 呵。 颜北栀心中嗤笑一声,表情依旧沉静淡漠,唯有眼神锐利,像坠入了霜雪。 林清乐轻而易举地被她激怒,厉声道:“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你一个贫困生,拿着我们学校的奖学金入学,整天装模作样,我看你不爽,不行么?你的学费哪来的,还不是我们出的?你到底在装什么啊!” 今天一整天,林清乐和白濛就没有离开过政教处。 学校各处都有监控,两人是仗着颜北栀没权没势没人在意,很难仔细查,又刻意避开了角度,才敢肆无忌惮。哪怕被人发现了,也可以推说是朋友间吵架玩闹,不算大事。 毕竟,颜北栀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但盛厌这个投资人家的少爷发声,一切就不一样了。 保安处一帧一帧看,动作再小心,什么都显得无所遁形。 因而,她们俩被反复诘问,似乎要当做典型来教育。 等放学之后,又接了盛厌的电话,以为是出去玩,高高兴兴地过来,却是这种场面。 盛厌比学校更狠,几句话,铁了心要逼两人退学。 思及此,林清乐咬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因为这种事退学的。厌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有必要做那么绝吗?!” 盛厌扯了扯嘴角,噙着笑,依旧邪气散漫,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这么一说,整个宜光都算老子的青梅竹马。” “……” 旁边,另一个男生也笑,随口调侃道:“况且,人家特招也不是用学费的啊。是厌哥家额外出的钱。学费早被学校拿去修操场种树了。怎么就能算到你头上了?” 林清乐脸颊涨得通红,陡然间,竟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飒然。 她依旧被人抓着手腕,制在原地,便只能朝着颜北栀尖叫:“颜北栀——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怎么打算的吗?!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傍上盛厌,就了不起了吗?!你们这种穷人,不就是指望着来找个有钱男朋友捞点的吗?一入校就特立独行,整天穿几个破衣服晃悠,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当自己是什么偶像剧女主角吗?呵!老土的招数,也就高中男生吃这套了!” “……”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颜北栀怔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 林清乐还在继续:“盛厌喜欢长头发的女生,你就搞这么一头,整天在他面前晃悠。怎么着?钓凯子的目的达成了吧?你以为他现在帮你对付我,是真喜欢你啊?人家玩玩你呢!” 她声音本身弥足娇俏,声嘶力竭起来,愈发显得尖锐。 在颜北栀眼里,林清乐此刻就像一只横冲直撞的恐龙,高傲又凶狠,恨不能踩碎她的骨头,撕烂她的自尊,将她贫穷且艰辛的世界毁灭。 “你……” 颜北栀才刚开口,盛厌已经倏地出声,截断她。 “让她闭嘴。” 依言,林清乐身后那个男生空出一只手,打算去捏她下巴。 颜北栀拧眉,“等一下。你们想干什么,又不是□□。盛厌,让他们放手。” 闻言,盛厌给了那个男生一个眼神。 几个男生调笑几句,爽快地松开了林清乐和白濛,各自散去,随便开了两个球台,自顾自地打起桌球。 顷刻,二楼灯光下,只剩下颜北栀和盛厌,一站一坐,与跌坐在沙发上的林清乐白濛面对面。 这架势,两人倒像是变成了共犯。 盛厌不禁轻笑一声。 颜北栀沉吟数秒,低声开口:“因为盛厌喜欢长头发的女生,所以你在我头发上粘口香糖,是这样么?” 盛厌再次陡然变了脸色。 余光扫过颜北栀。 元旦小长假那会儿,颜北栀来参加他们跨年。虽然当时光线不好,他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换了发型。长发剪得很短,但依旧漂亮又清冷。 少女天生气质如此,并不会受发型影响。 两三个月过去,颜北栀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公主切两边鬓角已经能梳进后面马尾辫里,只几簇碎发落下来,垂在颊侧,毛茸茸的,和冷白肤色映衬,我见犹怜,像是能拂过心脏,落在心尖上。 盛厌捻了捻手指。 林清乐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冷笑一声,语气笃定:“是你自己不小心蹭到了吧?这也要归结为我们在校园欺凌你吗?” 颜北栀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揉了几下太阳穴,只觉得满身疲惫。 剩下的也不必再问。 没意义。 盛厌却没有打算罢休,起身,从旁边拿了把美工剪刀,随手扔到林清乐面前。 他说:“剪吧。” 林清乐猝然扬起脸,难以置信,“厌哥……” 盛厌:“你自己剪,还是我找人帮你?” 他起先不知道有这件事,要不然,颜北栀来之前,林清乐就已经是光头了。 小少爷肆意霸道惯了,谁敢欺负他的人,当然要千百倍地还回去。 表情也难掩倨傲,叫人无法抗拒。 林清乐又尖叫了一声,一把抱住脑袋,不管不顾地跳起来,径直往楼梯方向跑,“不是我!我不要剪!——” “咚。” 慌不择路间,又撞到人身上。 林清乐顿了顿,抬头,刚好看到走上来的康易维。 康易维是跟着杭景来的,刚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林清乐一脸慌乱,二话不说,将她拉到身后挡住。 “厌哥。”康易维遥遥冲着盛厌开口,“都是我做的。” 颜北栀扭头望过去。 盛厌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康易维叹气:“你不是查到监控了吗?昨天,是我锁了器材室的门。厌哥,颜北栀,你们别错怪清乐。” “……” “是我锁的门,也是我擦掉了颜北栀画好的黑板报,塞纸条构陷她考试作弊……之前在班上,都是我在悄悄欺负她。刚刚我已经签了退学同意书交给老师了。颜北栀,之前很抱歉。我对不起你。” 说完,康易维垂下头,露出一抹愧色。 但纵然这般说着,人却始终还是将林清乐牢牢护在身后。 远远望去,有种心惊肉跳的孤勇。 这下,连看热闹的杭景都忍不住鼓掌。 “哇哦~精彩精彩!” 颜北栀抿了抿唇,没作声。回想起之前种种嬉皮笑脸下的细枝末节,心下了然。 顿了顿,又无声叹气,轻声开口:“我要回去了。” 她呼吸灼热,说了几句话,嗓子比刚刚更干涩,火烧火燎的,喝了大半瓶水也不见好转。只想赶紧脱身,回家休息。 盛厌捏紧拳头,“就这么算了吗?” 颜北栀蹙了蹙眉,佯装不解,“不是学校说了会处理么。我又不是警察,不算了还要怎么样。” 她一贯与世偃仰,不喜欢惹是生非。 哪怕狐假虎威,也觉得浑身不适应。 盛厌是少年人,又是那样矜贵人家出身,傲气惯了,肆意妄为也正常。 这也是因权势和金钱而产生的性格特权,无可指摘到叫人哑然。 特别是对穷人而言,怎么都显得不甘。 颜北栀懒得多说,垂下眸,兀自拎起书包,“……走了。” 话音刚落,盛厌倏地伸手,拦她一下。 “再等几分钟,我送你回去。” 第49节 颜北栀怔忪:“不必麻烦……” “等我。” 说完,他大步走向楼梯,走到康易维面前。 康易维本是大高个,但在盛厌这一米八八的个子面前,也要矮上大半个指节,便平白输了点气势。 停顿半秒,盛厌面无表情地开口:“杭景,送他们几个出去。” 杭景:“谁啊?” 盛厌:“喏,咱们的‘青梅竹马’。我和康易维再聊几句。” 他牙齿顶了顶上颚,挑了挑眉,一把拽住康易维的衣领,直接把人拖下楼去。 林清乐离得最近,再次尖叫起来:“康易维——” 眨眼间,二楼又闹成一团。 杭景三两步跨到楼梯口,把所有人拦在二楼,不让他们追下去。 “行了行了,让厌哥和康易维私下说几句哈,你们别去凑热闹。” 在场他和盛厌最熟悉,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自然,能看得出盛厌很生气,不好再去火上浇油。 他笑笑,朝林清乐眨眨眼,“林清乐,你和白濛先走吧?时间也不早了,还没吃晚饭吧?有什么事明天到学校再说,行吗?” …… 杭景好言好语,能拦得住别人,但却拦不住颜北栀。 她是这个圈子里的“怪物”。 不会受任何桎梏。 简单几句话,加一个眼神,她成功从闹嚷嚷的台球馆二楼脱身,追着盛厌和康易维离开的方向,大步追过去。 至一楼。 颜北栀四下扫了一圈,没找到人,干脆找前台去询问。 “盛厌啊?从后门走的。” 得到答案,颜北栀调转方向。 脚步也逐渐变得匆忙。 这会儿,外面天色已经如墨般深沉。 台球馆后门出去是一条小路,平日车来车往,但行人不多。唯有两边树荫遮天蔽日,连路灯光都悄然隐没其中,影影绰绰,不甚明晰,衬得气氛静谧万分。 不远处的阴影里,盛厌重重一拳,挥到康易维脸上。 颜北栀瞳孔微微一缩,立马开口喊他:“盛厌!快住手!” 但已经来不及。 “嘭!” 拳头落到康易维侧脸,仿佛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破空而来。他毫无还手意图,整个人顺势摔倒在地。 盛厌收了手,两手插在裤子口袋,居高临下地望向他。 “欺负一个女生,还你一下,没问题吧?” 康易维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也被拳风带到,破了皮,冒出一点血丝。 他指腹蹭了一下,苦笑,“没问题,是我的。” 这个态度很令人满意。 盛厌倨傲地颔首。 短短两句话功夫,颜北栀已经几步跨到了两人中间。 她挡住康易维,不赞同地看向盛厌,“……你是野蛮人吗,还打架?” 盛厌勾起唇,抬手,拉住颜北栀的书包包带,将她往前面带。 只几步,便带出了老远,将摔倒在地的康易维抛在身后。 他清清嗓子,径直略过这个话题,语气散漫,“走了,送你回家。” “……” 颜北栀蹙了蹙眉。 正想再说点什么,倏地,余光略过盛厌落在她包带上的手。 盛厌的手指匀称修长,加上皮肤白,发力时,能隐隐约约看到血管错落。但因为不明显,反倒显得很精致,基本符合“手控”的所有要素。 只是,此刻朦胧灯光下,本该白皙的手背,掌骨上破了几道皮,有血色洇出。 颜北栀强硬地停下脚步,垂眸看着他的手。 “你受伤了。” 她平静地说。 盛厌不甚在意地瞟一眼,又怕她多想,干脆将手背到身后,再笑吟吟地问:“栀栀,解气了吗?” “……” 怔愣间,清冷眉眼悄无声息地融化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30 ◎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5)◎ 朦胧夜色, 在盛厌炙热澄澈目光中,生出几分旖旎缱绻意味。 颜北栀避开这灼灼视线,抿了下唇, 哑声说:“……有什么好解气的。” 这世上, 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痛苦和绝望。 人与人也无法感同身受。 盛厌点头, “确实,害你被关了一晚上, 一拳倒是便宜他了。” 说着, 他转过身,似乎是要折身回去,继续教训康易维。 颜北栀赶紧拉住他卫衣衣摆。 “别闹了。” 盛厌低笑一声, 乖乖停下动作, “好。” 两人并肩往前, 绕过台球馆出入门, 去更外面纵横交错的主路上打车。 晚高峰尚未结束, 车流来来往往,奔忙不休, 但却很少有空车经过。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排队还有27人, 可见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 见状,盛厌去旁边打电话, 说让自家司机过来接他们。 “马上来,最多十五分钟。” 他收起手机,朝颜北栀微微颔首示意。 颜北栀脑袋昏昏沉沉, 被晚风一吹, 高热陡然上脸, 尽数发出来。人便也难得懒怠, 实在不想去挤公交, “哦”了一声,算是默认。 盛厌挑挑眉,没再说话。 一时无言,气氛跟着沉寂下来。 不过,倒是难得祥和。 片刻过后,黑色轿车在两人面前停下,车头上还是熟悉的那个小金人,昨夜也曾见过。 颜北栀屈身坐进后排,阖上眼。 顿了顿,盛厌跟着上车,也还是坐在她旁边,如同昨晚一般。 车里开了暖气,关上车门,眨眼就驱散了满身凉意。 盛厌这才终于开口,轻声问道:“之前,林清乐他们在班上经常欺负你吗?” 闻言,颜北栀掀了掀眼皮,声音含混不清,“……无所谓。” 毕竟,值得委屈的事情实在太多。 如果要一桩一桩细讲,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林清乐那种排挤手段,在颜北栀看来,就十分小儿科。 事实上,如果昨天盛厌没有闯进来救她,但凡她没冻死,今天一样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哪怕是特招生、是“怪物”、是谁都惹不起的穷鬼,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只是,怎么样都不会有盛厌来得简单干脆,一击即中罢了。 思及此,颜北栀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想要再道声谢,又觉得说不太出口。 似乎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动摇,悄悄把愧疚一同拾起来,从淡漠冷清的本性里找回良知,再也无法利用盛厌做些什么,为陈丹彤达成心愿。 算了,本来他就是始作俑者。 交给他处理也算理所应当。 颜北栀摇摇头,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驱散所有矛盾念头。 盛厌猜不到她的想法,只是侧目看她,慢条斯理地轻笑,开口:“这样都无所谓,栀栀,你好像只对我特别苛刻。” 第一次见面,就是满脸不耐烦。 “……” 颜北栀不想聊这个,生硬地转开话题,“他们真的会被劝退吗?” 盛厌沉吟数秒,反问:“你不想?啧,你和康易维关系挺好?” 第50节 颜北栀感觉嘴唇已经干涩起皮,抿了下唇,随口应道:“康易维喜欢林清乐。” 但是林清乐对盛厌却是相当执着。 执着到堪称偏执。 刚刚,颜北栀生着病,也基本能猜到康易维的心理。 之前,康易维有在颜北栀面前劝说过林清乐。 毫无疑问,肯定是真心的。 但,大抵是阻止失败,拗不过林清乐铁了心要“教训教训”她,康易维怕后面事发、林清乐会吃处分,干脆自己帮忙下手,脏活累活一应全部揽下来,连锁个门、擦个黑板都要他出手。 这些有钱孩子,上个高中,竟然都跟演电视剧似的。 真是闲。 颜北栀没忍住,低低嗤笑了一声。 盛厌:“笑什么?” 颜北栀敛起表情,“没什么。” 盛厌并没有死缠烂打、追根求底,继续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康易维说自己签了退学同意书,那肯定是要走的,他把同学关在器材室,不管是什么理由、或是受谁指示,主观上都已经达到危害他人安全的标准。学校不可能留这种学生。” “……哦。” “至于林清乐和另一个女生么,还不确定政教处打算怎么处理。”盛厌薄唇轻抿,觑她,“栀栀,你希望他们走还是留?” 车窗外,车水马龙,如浮光掠影一般从眼前飞驰而过。 颜北栀揉了揉眼睛,听到自己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随便。” 她没有资格审判裁决任何人,只求能安稳毕业。 但很显然,在昨晚,她逆着光,走到盛厌身边那一刻起,这已是妄想。 …… 乘着夜色,颜北栀回到家。 进门时,陈丹彤还没有睡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动静,她扭头往门口瞥了一眼。 “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吃晚饭了吗?” 颜北栀头晕目眩,也没有丝毫食欲,便干脆回答道:“没上晚自习……已经在学校里吃过了。” 陈丹彤“哦”一声,没多想,关掉电视,起身回卧室,将客厅让给她写作业。 不过,颜北栀却难得没有复习。忙不迭先烧热水,倒在杯子里放凉。再快速洗漱过后,喝了两大杯水,缓和了一下干涩。人径直倒向沙发,盖上被子,蜷缩成一团。 喉咙依旧火辣辣地烧。 眼皮好似千斤坠,耷上之后,再难睁开。 陷入沉睡前,倏地,颜北栀想到,自己今天去台球馆找盛厌,压根就不是去看热闹的,是要去问他自作主张给自己申请转班的事情。 结果,因为闹得一团乱麻,什么都忘了。 潜意识,她想要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够放在旁边的手机,再给盛厌发个微信,赶紧问清楚。 但这会儿,整个人像是沉入深海之中,呼吸不畅不说,还失去了四肢的掌控力,实在睁不开眼睛,只能作罢。 明天再说吧。 颜北栀想。 - 次日清早,海城又下起雨来,阴冷料峭。 闹钟准时响起。 颜北栀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滚烫脱力,像是烧得比昨天更加严重,压根没有力气坐起来。 家里安安静静的。 陈丹彤应该还没醒。 她挣扎片刻,叹了口气,自己撑着给柴卫发消息请假。 点击,发送成功,复又继续阖眼睡下去。 等颜北栀再次醒来,外面还是乌沉沉的雨天,拉着一层半透明窗帘,也看不清天色。 茶几上放着一杯水,外加一盒泰诺。 玻璃杯底下还压了一张纸条。 她伸长手臂,将那张纸条抽出来,扫了一眼。 上面是陈丹彤的字迹。 【北栀你发烧了,醒来要吃点药。中午我有工作,没法呆在家里陪你,你自己点个外卖吧。如果还觉得很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我回来陪你去医院。】 陈丹彤学历不高,平时工作又没什么机会写字,字迹说不上多漂亮。但颜北栀看完,倒是心下一松,继而,似是热流涌过。 她将纸条放回茶几上,支着上半身坐起来。 手背碰了碰杯壁。 水已经凉了。陈丹彤应该走了挺久。 颜北栀顾不上挑剔,就着冷水吞了一片退烧药。再去看手机。 屏幕显示12点40分。 竟然已经中午。 她解锁屏幕,半倚着沙发背,检查消息。 微信里很多条未读。 除了柴卫,还有宗想想和盛厌的消息。 宗想想:【栀,你今天没来学校吗?】 宗想想:【你们班主任说你生病了,还好吗?】 s.:【怎么没来?】 s.:【生病了?】 s.:【晚点来看你。】 最后一条显示两个小时前。 颜北栀脑袋一懵,当即快速回复:【不用了。】 发出去之后,才想起来将他的备注从微信名【s.】改成【盛厌】。 盛厌秒回:【醒了?】 颜北栀:【嗯。】 盛厌:【给你点了粥,你家具体楼号多少?】 前两次,司机都是送到她小区门口,没开进去,盛厌自然不知道她住哪一栋。 颜北栀盯着这行字,不自觉蹙了蹙眉。 半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不用麻烦。我已经吃过了,要继续睡觉。下次再说。】 …… 盛厌哼笑一声,将手机随手丢到一边。 肢体语言看起来却有些不高兴。 t班午自习很自由,并不强制要留在班里上课,几个人都习惯呆在学生会活动室。 宗想想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随口问:“厌哥和谁聊天呢?” 盛厌垂眸,“没谁。” 宗想想:“哦。对了,你怎么突然想到整治什么校园欺凌了啊?杭景被人打了?” 杭景抓了一把头发,立刻发出抗议,“喂,为什么是我被打?” “有人打得过厌哥吗?他小时候练过搏击,你忘了吗?” “……也是。他比较丧心病狂。” 杭景嘟囔了一句,转而问盛厌:“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他知道得比宗想想多些,但也不是太多,只能肯定是那几个人欺负了盛厌的心肝宝贝。至于具体细节,还是昨天听康易维断断续续说了几句,才猜出个大概。 盛厌:“康易维自退了。另外俩留校察看。” 杭景啧啧感叹,“这么严重的处分啊。” 盛厌捏了捏眉心,“学校商议的。” 言下之意,他一点没插手。 “挺好。” 盛厌想了想,蓦地,又对宗想想说:“想想,我打算让颜北栀转到我们班来,你能说服她吗?” 话音未落,宗想想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困意全无。 “……厌哥,你怎么想的,她和你关系这么尴尬,怎么可能答应啊。” 盛厌痞笑一声,浑身桀骜不驯的模样,“她昨天不是还问你我在哪里么。我们已经能和平共处了。” 宗想想:“……amazing!” “所以,你能说服她吗?让她转到我们班来,以后你们俩就能经常一起玩了。” “ok,我晚点试试。” 宗想想果然一口答应下来。 第51节 盛厌打了个响指,冲她一抬下巴,“谢了。” 余光掠过玻璃窗。 宜光校园里,光秃秃的树干悄然长出星零绿叶。 春光准时降临。 如同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白裙少女。 盛厌收回目光,低低笑了笑,随手将书盖到脸上,遮住视野里的光线,继续午休。 第31章 31 ◎命运好幽默(1)◎ 「因为你要做一朵花, 才会觉得春天离开你。 如果你是春天,就没有离开,就永远有花。」——顾城《顾城哲思录》 - 短短两三天里, 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康易维自退, 林清乐和白濛留校察看, 并且全校通报批评。 不过,通报内容没有非常详细, 只是寥寥数语, 称三人涉及校内欺凌事件,且情节严重,以此警告云云。 许是被盛厌吓唬过, 亦或是觉得失败了很丢脸, 林清乐和白濛都没有说出这件事和颜北栀有关, 只是红着眼眶, 眼睫低垂, 坐在教室里,一言不发, 委委屈屈的模样, 任凭班上同学围着嘘寒问暖。 说到底,林清乐这个班长确实是很受爱戴。再加上长得漂亮, 素来众星捧月、一呼百应,很有点b班灵魂人物的意思。 现在莫名受了这种“冤屈”,大家可不得安慰一番。 颜北栀在后门口站了两三分钟。 看着这场面, 最终, 还是忍不住低低嗤笑了一声。 不过, 笑意并没有浸透眉梢眼角, 反倒显出几分薄凉与寂灭。 转学到宜光这一个多学期, 颜北栀已经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教室内的场景。 一帧一帧,像卡带的电影。 闪烁跳动,难以修复。 光影明灭。 半明半暗间,落在她身上,将门外的人和门里的人划出一道分界线。 今天,或是就是最后一次这样注视他们。 宗想想只用几句话,就说服了颜北栀。 “栀,你应该听说过吧,t班和别的班、别的学校都不一样,遵循绝对的精英教育准则,连老师都是尽可能达到一对一教学效果。我们班没多少人,但每天的作业就有七八种不同的题。完全是按照学生的个人水平量身定制。” “你不是想冲市状元嘛。这种教学模式,不是更有利于你提高吗?”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呢?” “况且,我也想和你一起上课嘛。” “……你也不要觉得你是走后门转的班,你本来就是学校破格挖来的,花了钱的,重点培养算什么特权啊?就算真是特权,那也是理所应当。管别人怎么想呢。” 宗想想天真可爱,总说自己失眠症严重,脑供氧不足,加上从小不用仰人鼻息,讲话比旁人要直接许多。 她不会虚与委蛇,也不会拐弯抹角。 似乎只是真的不懂颜北栀为什么拒绝。 霎时间,颜北栀愕然地睁大眼睛,攥紧了手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以确信的是,至今为止,她前进的方向不曾偏移,也不曾动摇。 但因为盛厌的闯入,前方泛起迷雾,偶尔会叫人觉得踟蹰难行。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垂眸,捏了捏额角,当即很干脆地转变主意,“我会去的。想想,谢谢你。” …… 今天早上,颜北栀去办公室找柴卫,交完病假条,又重新签了转班同意书。 柴卫戴着眼镜,收下同意书。 一时之间,神色不明。 良久,才出声喊她:“颜北栀啊。” 颜北栀脚步略略一顿,回身,再次在柴卫面前站定,“柴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柴卫:“你是个好孩子。之后去了t班,还是要继续努力,不要因为……总之,老师希望你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话音落下,颜北栀顿时明白过来。 她点头,朝着柴卫微微一鞠躬,语气真挚,并不带任何怨怼,一字一句地应声道:“谢谢柴老师,我一定会的。” 柴卫松了口气,摆摆手。 “好了,回教室去吧。” 颜北栀转班的消息传得很快。 当天中午,这便成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宜光高中部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讨论这件事。 什么校园欺凌、什么强制退学,全都成了过眼云烟,无人再提起。 毕竟,康易维只是普通班的普通学生,就算人脉关系广,里里外外兄弟多,到底不涉及个人利益,不具备什么长期话题度。 但t班却不一样。 t班那些学生,家里全都有名有姓,特立独行又高不可攀,几乎算是整个宜光的排面,从来都叫人趋之若鹜。能进入t班,从一定程度来说,就已经踏入了比普通有钱人更高一级的圈子。 t班有自己独立的教学楼和食堂。 还有一些独立的公共设施。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全海市最好的名师,想高考就高考,想竞赛就竞赛,可以自由地选择未来,不必受任何外在因素的裹挟。 阶层效应,在这个以财富和社会地位为基础构成的学校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比b班教室那扇后门,更加泾渭分明。 所以,颜北栀作为一个贫困特招生,免学费进校已经是特例,又凭什么能转到t班去享受这些呢? 一时之间,学校里众说纷纭。 私底下不满的声音相当多。 讨论最多的,当然是盛厌和颜北栀扑朔迷离的关系。 两人之前就闹出过很多传言。 所有人都觉得,是投资人家的少爷给颜北栀开了这个转班特权的口子。 因而,他们忌惮于不可一世的盛小少爷,还会有点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学校匿名论坛里打暗号嚼舌。 …… 风风雨雨中,时间总是过得时而短暂,又时而飞快。 海城终于久违地出了太阳。 午休时分,颜北栀和宗想想坐在花园长廊底下晒太阳。 宗想想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半阖着眼,随口聊起来:“……别管他们怎么说,反正出钱的是学校。你别放在心上。” 颜北栀正在背单词。 闻言,掀了掀眼皮,莞尔一笑。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她在宜光没别的朋友,也不刷社交软件,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压根没有接收八卦传闻的渠道。 “……” 宗想想讶然。 但顷刻间,又觉得这很符合颜北栀的性格,完全没毛病。 她遥遥比了个大拇指,说道:“不愧是你。看来是我想多了。” 颜北栀:“谢谢你担心我,想想。” 宗想想耸耸肩,知道颜北栀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觉得她是在客套敷衍,心情很好地接受了这个道谢。 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关心,并且感知到对方的关心嘛。 艺术家思维跳跃。顿了顿,宗想想飞快略过这个话题,又说起其他事。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和厌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剧情发展到哪里了?我怎么还停留在你说讨厌他那会儿。问厌哥他也不肯说。哼。” 只说要她帮忙说服人家转班,别的又什么都不讲,搞得神神秘秘的。 思及此,宗想想不满地嘟了嘟嘴。 “……” 颜北栀迟疑半秒,将单词手册反盖到腿上,言简意赅地概括:“发生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很难详细讲。” “哦,这样啊。”宗想想从来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听她这么说,点点头,直接表示接受,“就是说你俩恢复邦交了。之后你转班过来,我们也能一起玩了,对吗?” 颜北栀垂眸,声音很淡,“嗯。” 话音刚落,倏地,长廊后面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插到两人之中。 “玩什么?” 颜北栀和宗想想下意识齐齐扭头望去。 第52节 十来步之外,盛厌正慢条斯理地往这里走来。 细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少年脸上,衬得他五官优越,唇红齿白,极具迷惑力。 宗想想“啧”了一声,不吝夸奖,“厌哥今天很帅。” 盛厌挑眉轻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嗯哼?想想,今天突然这么客气,是决定把学生会的皮沙发搬回家了?” 宗想想无语凝噎:“……厌哥,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势利吗!” 见状,盛厌又笑了一声,不再逗她。 “借栀栀十分钟,我有事找她。”他说。 “of course.” 宗想想和盛厌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所以并不介意这种理直气壮的要求,当即爽快地点点头,揉了揉眼睛,驱散朦胧困意后,站起身,和颜北栀打了个招呼,将空间让给他们俩,自己回画室去了。 转眼间,幽静长廊只剩下两个人。 操场上的吵闹声,若有似无,依稀难辨,好似压根无法穿透空气,打破这个双人结界。 颜北栀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将目光从盛厌领子上的金色徽章上挪开。 “你要说什么事?” 她随口问道。 盛厌没回答,慢吞吞地在宗想想那个位置坐下,与颜北栀并肩相对。 他个子高,手长脚长,占据位置也多,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遮掉半边日光。 颜北栀看着书页上落下的阴影,不自觉蹙了蹙眉。 盛厌恍若未觉,勾了勾唇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开口:“没事不能找你么。” 颜北栀抬眼,定定地注视他,乌眸炯炯。 “微信我都回了。” 盛厌轻笑一声,指尖微动,想去抚她单薄的眼皮,又很快将这个念头抑制住,“解释什么,又不是来找你追责的。说说话,也不行么?” 学期中间转班本来就不符合规定,宜光各项流程繁琐,一个月已经是最快速度。 但颜北栀不转到t班,两人在校很难有交集。 甚至,连面都很难见上。 盛厌实在等不及,只好强行地、霸道地,打断中午这场姐妹闲谈了。 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颜北栀。 “喏。” 看表情,似乎是想表示,还是有点正经事的。 “给我?” “嗯。” 颜北栀面无表情地接过,尚未来得及拆开,手上动作先是滞了滞。 余光偏转。 她敏锐地注意到盛厌手背上的创可贴。 颜北栀抿了抿唇,“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是盛厌为了帮她出气,挥拳向康易维时弄伤的。颜北栀虽然不赞成这种暴力行为,但也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只能说,从两人遇见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发生错误。 无论什么细枝末节,都无法改变错误的路径。连带着这份问候与感激,也不得不带着目的性。 盛厌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她主动关心,眼里悄然漾出笑意。 “这个啊,没事。” 他随手把创可贴撕掉,手背伸到颜北栀面前,让她看。 颜北栀扫了一眼。 当时,手背在流血,无法判断情况。这样看起来,伤口确实是挺深的,像是刮到了什么地方,这么几天,口子竟然都还没愈合结痂。 加上盛厌皮肤白,伤口旁边还有青紫没褪去,愈发显得可怖。 “……” 颜北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不愿细想,只是没好气地说:“你家没家庭医生什么的,给你上点药么?” 盛厌收回手,浑不在意,“这么点小伤。” “……创可贴呢?不贴回去?” 盛厌“哦”了一声,“这张被我捏掉了。没关系,晚点再贴吧。” 颜北栀低低叹了口气,将单词手册和那个信封放到条椅上,站起身,“你等一下。” 她大步往医务室方向走去。 宜光高中部是有校医院的,但距离操场和教学楼很远,在宿舍楼附近,主要是给住校生提供服务。平日里,学生在校有点小磕碰,都会就近去医务室包扎。 不过六七分钟,颜北栀就回到长廊。 盛厌抵着下巴,看着她由远及近地向自己走来。身形清瘦单薄却挺拔,气质清清冷冷,像一抹冰冷月光,坠落凡间。 他捻了捻指腹,低低笑了一声,眉眼缱绻,身心愉悦。 总有一天,月亮会落到他掌心。 慢慢来。 颜北栀不明所以,脚步不停,“笑什么?” “没什么。” 盛厌应了一声。 颜北栀坐回条椅,将碘伏棉签和大号创可贴放到一边,伸手,把盛厌受伤那只手拉到自己面前。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但指尖相触时,依旧引起一阵颤栗。 气氛陡然暧昧丛生。 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棉签沾了碘伏,飞快地给伤口重新消了毒,再贴上创可贴。全程动作麻利,十分熟练。 盛厌觑了觑她表情,问道:“你好像经常帮人处理伤口。” 颜北栀低垂着眸,面不改色,“嗯,帮我妈。” 前两年,陈丹彤病情严重的时候,经常会伤到自己。但都是一些小伤,用不着劳师动众。就是颜北栀帮她消毒,再贴个纱布,过几天就能养好。 盛厌点头,摸了下手背,“阿姨是做什么的?” 颜北栀兀自哼笑了一声,脸上不见一点会令人怀疑的端倪,“当少爷的朋友还要被调查户口?” 盛厌耸耸肩,不想惹她不高兴,便解释:“随便问问而已。” 说完,他将压在单词手册底下的信封抽出来,重新塞回颜北栀手中。 “拆开看看。” 颜北栀看了眼时间,把碘伏盖上,开始拆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邀请函。 主题是盛厌的17岁生日会。 【0311】——颜北栀盯着这四个数字看了好久。 虽然之前就听宗想想说过,盛厌和她同一天生日。但,把熟悉的数字这么印在卡纸上,效果还是不大一样。 盛厌在旁边解释:“……就是朋友们一起玩一玩。不是什么很正式的活动。虽然地点在我家里,但是不会有家长来打扰我们的。” 颜北栀合上邀请函,放回信封里,还给他。 “抱歉,我去不了。” 她不能这么快就去他家。 如果被认出来,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是可能性。 盛厌声音沉下来,“……为什么?” 颜北栀:“下周我有事情。” “什么事?” “私事。” 语毕,她起身,自上而下地望向盛厌,平静地说:“快上午自习了,我先走了。盛厌,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2 ◎命运好幽默(2)◎ 周五放学, 颜北栀准时走出校门。 或许是因为自己拒绝了盛厌的生日邀请,挫伤了小少爷的傲气。这几天,盛厌明显不太高兴, 微信都没再给她发一条, 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对颜北栀来说, 这样刚刚好。 就当盛厌是去为生日做准备了,自己也省了被打扰, 能喘口气, 专注复习月考。 第53节 这是颜北栀在b班最后一次段考。 柴卫提前关照过她,说分数成绩会作为t班老师后续的教学参考,让她要发挥出真实水平来。 在进入宜光私立之前, 颜北栀没有确切地体验过“小班化”、“精英化”教学模式, 但上了一个多学期课, 也知道宜光老师的水平有多厉害。 为了不浪费自己违背本意所做出的牺牲, 她必须要竭尽全力, 将这一切资源全部利用上,以求一个顺遂的未来。 因而, 颜北栀争分夺秒, 每天泡在自习室刷题。 但今天情况特殊。 她要陪陈丹彤去医院复诊。 周五放学早,这学期她又不需要参加校内社团活动, 乘上地铁,晚高峰尚未开始,地铁车厢里难得有空座。 颜北栀捡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拿出物理笔记, 翻到中间。 她学习习惯从小培养得很好, 会记笔记、也会整理错题。 本子上一行一行, 重点部分用红色笔标注, 字迹干净,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各色彩笔,也能看出有多认真。 ……总归,和盛厌那种天赋党大少爷,是天差地别的。 倏忽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颜北栀眨了眨眼,笔记本没收起来,直接摊开放在腿上,再将手机摸出来。 来电显示是宗想想。 她接通:“想想?” 宗想想的声音里有午后阳光搬的明媚与懒倦,晒得人暖融融的,“栀宝,你在哪儿呢?我去你们班找你了,你不在啊。” 颜北栀垂眸,“我已经走了。” 宗想想明显一惊,嘟嘟囔囔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我刚从画室出来,还给你带了奶茶呢!” 颜北栀笑起来,“谢谢。不过我今天要陪我妈妈去一下医院,所以先回去了。下周我请你喝。” “……好吧好吧,那你去忙吧,拜拜~” “嗯,再见。” 通话结束。 颜北栀收起手机,听着报站广播,旁若无人地继续看笔记。 地铁行驶平稳,车厢只有到站和出站时才会晃动几下。 她穿着宜光的白色校服衬衫,清瘦伶仃的身体随之轻轻摇晃,像是下一秒就会碎裂开来的白色花瓣,摇摇欲坠,却从来不属于这个人世。 …… 宗想想刚从画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手,只用两根手指夹着手机。等电话一断,立马就把手机丢给身后的越暄,像是怕沾到泥。 接着,才朝盛厌摆摆手,“听到了吧。栀宝家里有事。” 她最近染上了一些网络口癖,管谁都叫“x宝”。颜北栀是“栀宝”,越暄是“暄宝”,杭景是“景宝”……等等。 除了盛厌,始终是厌哥。 闻言,盛厌浅浅地拧起眉,表情说不上太好。 “……谁是你的栀宝。好好说话。” 宗想想无语地睨他一眼,摊手,“拜托,老大,咱们的占有欲不要这么强,好吗?这只是一个昵称而已。栀栀现在还不是你的谁呢,怎么就连女生的醋都开始吃了啊。” “……” 盛厌没有反驳。 说他是恶霸也好,道貌岸然也好。 反正,从第一眼见到颜北栀那刻起,他就想要霸占她、沾染她,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这无可辩驳,也没必要辩驳。 “谢了。” 沉吟数秒,盛厌丢下一声道谢,转身离开。 宗想想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扬声:“就为这事儿,你特地过来啊?你俩不是有联系方式吗?自己打个电话不行吗?” 盛厌脚步一顿,驻足回头,“不想打。” 颜北栀无情拒绝了和他一起过生日,哪怕他消失,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完全不会主动来找他。 盛厌非常不高兴,还没消气呢。 宗想想也没多想他话中深意,搓了搓手上的陶泥,又问:“随你。对了,厌哥,你明天去试礼服么?我把生日礼物提前带过来。” “不去。” “为什么不去?每年不都是要先去给盛爷爷敬酒的么?” 盛厌是盛家独子,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当然,盛家在政界商界浸淫多年,为防小辈走偏道,家里规矩也多。每年盛厌生日,不管是要大操大办、还是圈子里的同龄朋友简单聚会,开场都逃不过给长辈的敬酒环节,以表生恩。 盛厌的太奶奶是旧时代的大家小姐,很重视礼节。 无论是什么场合,见客必须要穿正装。 盛老爷子将这个规矩带下来,盛家小辈平时见长辈都要打扮齐整,更别说生日宴这种场合,绝对不能卫衣球鞋对付过去,连学校圣诞舞会那种偏休闲的礼服都不行。 盛家名下就有高端定制店,请了上海滩最好的老师傅,专为这个圈子的人做正装和旗袍。 宗想想年前定了一条洋装,刚送到就手痒自己改了一下,结果改得有点毁,还想明天去修一修,拯救一下呢。 哪想到盛厌干脆利落地拒绝同行。 她嘟了嘟嘴,冲着越暄抱怨盛厌:“……利用过就扔一边是吧?暄宝你看,厌哥真是绝情。” 越暄没说话,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她脑袋,似是安抚。 盛厌也听到了这句,似笑非笑地看了宗想想一眼。 “今年不办了。没意思。大家一起歇着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剩下宗想想和越暄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厌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宗想想思索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感觉自己脑容量不够用,干脆不再多想,只朝着越暄勾勾手。 “越暄,我累了,背我走。” 她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话音刚落,越暄往前两步,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蹲下。 宗想想跳上他的背,怕弄脏他衣服,两只手直直地挂在前方,动作像小僵尸一样。 顿了顿,她又将脑袋靠到越暄的颈窝里。 气息迷迷糊糊地喷在他耳后。 “越暄,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厌哥哦。” 越暄是宗家司机的儿子,哪怕和宗想想一起长大,也注定无法融入他们那圈少爷小姐里。自然,和盛厌也只是点头之交,私底下压根不会说话。 不过,他还是很轻地点了点头,顺着宗想想的性质,应声:“好。” 宗想想闭着眼,乱七八糟地开口:“你知道盛厌为什么着急吗?他是怕栀宝和别人在一起呢……上学期运动会那会儿,他看到栀宝和一个男生在长廊那边讲话,就一直记到现在。” 越暄:“……” 宗想想笑起来,“我知道是你啦。不过我没告诉他。让他吃醋去吧!哼哼。” 她哼哼唧唧地朝越暄撒着娇。 渐渐地,手垂下来,靠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越暄稳稳地背着宗想想,如同过去每次一样,毫无怨言,一言不发地走了很久很久。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投射到地上,宛如一体。 - 近一年里,陈丹彤的病情恢复良好,发病次数渐缓,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剩下的,就是一些因为吃药产生的遗留问题,比如气衰、力竭之类。 医生建议她先停药看看,要是没什么依赖性,可以再吃点中药调理一下。 周六中午,陈丹彤有预定工作。 只能由颜北栀去给陈丹彤抓药。 中医院离宜光校区不远,但从颜北栀家出发,也要坐几站车。 颜北栀踩着点到那边,拿了药方,还要等两个小时才能领药。 她抿了抿唇,坐到药房门口,低垂下头,坦然地在人来人往中开始刷题。马尾斜坠在肩上,露出后颈一片白皙皮肤。 直到陈丹彤电话打进来,终于打破这份孤独和平静。 “喂,妈?” “北栀,拿好药了吗?” 颜北栀看了一眼时间,“还要半个小时左右。” 陈丹彤“哦”一声,“那你等会儿到商场来吧。”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颜北栀微微蹙眉,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之前给你钱让你去买新衣服,也没见你买,今天正好天气不错,我们俩一起去逛逛。” 自发病起,陈丹彤极少出门。 第54节 难得她主动提出去商场,纵然颜北栀没有买新衣服的心思,也还是答应下来。 “嗯,好,我知道了。” 只是,很快,她便有些后悔。 中药材料很多,医生还给一次开足了两周的量,袋子拎在手上,分量沉甸甸的。 颜北栀提着走了两圈,已经换了好几次手。 掌心也被塑料袋勒出几道红印。 陈丹彤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地在给她挑选衣服,时不时拿到她身上比划,“这个好看吗?好像还是粉色更好看?女生还是穿粉色吧……白色也蛮秀气的。或者再去隔壁看看?” 颜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不上苦涩还是欣慰。 “我都可以。” 她说。 陈丹彤笑起来,“也是,我女儿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说完,她还是选了那条白色长裙,拿到柜台去结账。 颜北栀把药放到旁边沙发上,从外套里掏出手机,给陈丹彤转了五百块,再去店门口等她。 “栀宝!” 蓦地,宗想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颜北栀如有所感,心跳猛地骤停半拍,缓缓转过身去。 果然,宗想想旁边站着杭景。 再往后的远处,还有盛厌和另外几个男生女生,打扮得光鲜亮丽,看起来就是行走的少爷和小姐们。 一行人听到宗想想喊人,全都停下动作,一齐朝颜北栀这里望过来。 “……” 颜北栀声音有点干涩,“想想,你怎么在这里?” 这家商场属于平民商场,除了一楼有几家大牌专柜,楼上基本都是平价品牌,衣服打折价也就在两三百左右一件,实在不符合这群人的消费水准。 宗想想没听出她画外音,兴高采烈地解释道:“楼上新开了一家融合菜,最近很火,我准备去拍点素材发微博呢!你呢?你在这里买衣服吗?” “嗯。” 颜北栀轻轻颔首,目光不小心和盛厌对上。 四目相对。 她飞快地转开视线。 盛厌:“……” 宗想想无知无觉,继续说:“那要不然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去吧?或者我们俩去也行!后面那几个人本来就都是跟着景宝来蹭饭的,可以不用管他们。” 颜北栀还未来得及应声,陈丹彤已然结完账,拎着纸袋走到她旁边。 看到门口站了这么多少年人,陈丹彤微微一怔。 “北栀,遇到同学了吗?……宗小姐?” 宗想想认出了陈丹彤,笑吟吟地冲着她挥手,“陈阿姨,你好。” 场面似乎并没有失去控制。 只是,海面底下的冰山有多深有多大,邮轮在初见冰山一角时,是感知不到的。 颜北栀生怕陈丹彤注意到盛厌,只想赶紧应付完走人,语速加快不少,“想想,我和我妈一起来的,就不和你去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宗想想嘟了嘟嘴,“那好吧。” 颜北栀勉强笑一下,一只手拎着中药,另一只手挽起陈丹彤,拉着她大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不过半分钟,背后灼灼视线已经悄然消失。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身心俱疲。 下一秒,陈丹彤一句话,又将她的心重新吊起。 她说:“颜北栀,我看到卢潭的那个侄子了。你们认识,对吗?” 颜北栀:“……” …… 宗想想提前订了包厢。一行人走进店里,便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房间,落座。 全程,盛厌始终冷着脸,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食指上的戒指。 像是不高兴,又像是在走神。 总之,看起来很有几分压迫感。 杭景看不下去,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强行唤回对方的注意力,“老大!醒醒!又失了魂了?” “啪。” 盛厌把他的手拍开,眉峰微微拢起,“别吵。” 杭景拿起菜单,叹气,“看来厌哥的魂又被栀宝勾走了。” “你想死?”盛厌瞥了他一眼,“……颜北栀的妈妈,看起来有点面熟。” 第一眼,他就觉得那个中年女士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眉目。 恰好,宗想想凑过来,听到这句话。 “你说陈阿姨?她偶尔会来我家帮忙,你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碰见过?” 闻言,杭景先笑了起来,“想想,你话别说得这么奇怪,弄得厌哥整天去你家一样好吗?小心栀宝听到了,厌哥跟你算账。” 宗想想拿起口布,重重丢到杭景身上。 “恶不恶心啊你。我看你是欠揍。” 两人又一次开始斗嘴。 盛厌一直没有说话,思忖片刻,没有想到什么,便做了罢。 大概真的是哪里碰见过吧。 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 ◎命运好幽默(3)◎ 颜北栀难得会感觉到事态失控, 一连好几天,始终提心吊胆,坐立难安。 她甚至可以猜到陈丹彤要说什么。无外乎那几句话, 像是老生常谈的妄想。 只是, 无论做什么, 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颜北栀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将计就计,但在事情还没有出现转机之前, 她不想提前给陈丹彤无谓的希望。 陈丹彤压根承受不了大起大落。 她很清楚。 没想到, 直到周末结束,新一周开始,陈丹彤还是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好像直接遗忘了周六的巧遇。 下课时间, 颜北栀在教室里写作业。 水笔笔尖一下一下轻敲着草稿纸。 一道函数题解了五分钟, 还没有落笔。 她的思绪已经飘远。 或许, 应该是因为自己生日吧? 生日临近, 陈丹彤现在比较清醒,为了不影响她情绪, 所以打算等她生日过完, 再仔细问。 多半是这样。 因为这个猜测,颜北栀对17岁彻底失去期待, 只一心担忧要如何应付陈丹彤。 自然,她也没有关注到,学校里的新话题已经变成了盛厌的生日宴。 …… 3月11日。 周四。 前几天, 海市陡然升温, 气温一路蹿升, 终于突破了20度大关。 “……惊蛰刚过, 据气象预报报道, 这周是春分前最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自下周起。包含海市所在的东部沿海地区将进入清明雨季,气温重回个位数。季节更替,请大家注意保暖,及时增减衣物……” 收音机里播报着晨间新闻,陈丹彤人已经早早地在厨房忙碌。 颜北栀洗漱完,套上校服衬衫,大步走过去,从陈丹彤身后看了一眼。 此刻,两个煤气灶都开着火。 一边在煎中药,另一边则是在烧水。 陈丹彤插了一袋挂面,余光瞥见颜北栀,笑着转过头,吩咐道:“北栀起床了?再等几分钟,面马上好了。” 颜北栀沉默半晌,很轻很轻地道了声谢。 “……谢谢妈妈。” 说完,她帮着擦了桌子,又麻利地收拾好沙发,坐下身,开始检查手机信息。 第55节 一晚上没看,手机运营商和一些广告号准时发来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颜北栀一一点掉,再打开微信。 微信里躺了几条未读。 页面第一条是宗想想,收到的时间就在不久前。 宗想想:【栀宝,生日快乐!】 宗想想:【因为之前你说你不过生日嘛,我就没有给你买礼物。但是我给你带了个小蛋糕,放在学生会的冰箱里了。中午我们一起吃吧。】 宗想想:【[啾咪.gif]】 颜北栀轻轻笑了一下,打字回复:【好哒。】 返回消息列表。 再往下,就是盛厌。 两人已经有几天没有说话,上一条聊天记录就是上周六晚上,盛厌问她到家了没。颜北栀回说已经到了。 然后就是今天零点。 盛厌:【栀栀,晚安。】 盛厌:【[微信红包]】 没头没脑的问候和红包。 也不知道他突然是怎么了。 颜北栀敛起表情,抿了抿唇,疑心盛厌是知道了她的生日。 但是如果是这样,应该会说“生日快乐”吧? 还是说,他是特意来提醒自己,今天是他的生日,让她别忘了祝福他? “……” 迟疑太久,厨房那头,陈丹彤已经准备好了生日面。 她将碗端出来,扬声喊人:“颜北栀,来吃面条了。快点吃完再去上学。” 颜北栀“哦”了一声,站起身时,飞快地往聊天输入框里敲字:【盛厌,祝你生日快乐。】 她没点那个红包。 不管盛厌是什么意图,总之,先稍微安抚他一下也可以。 颜北栀嗤笑一声,锁屏去吃饭。 陈丹彤注意到她笑,看过来,“笑什么?” 颜北栀摇头,“没什么,看到了好笑的视频。” “哦。……对了,今天晚上别上晚自习了,早点回来,我做饭。” 母女俩这般和谐相处的时候日渐增多,是好现象。 颜北栀爽快答应下来。 “好。” …… 中午时分。 太阳光线逐渐强烈。 宗想想拎着小蛋糕,到休息室找颜北栀。 路上要经过室外,她嫌晒,随手抽了本书,挡在额前。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比平时快了几分,显得略有些匆忙。 很快,抵达教学楼。 宗想想在楼梯前停下脚步,给越暄发了条消息,让他半个小时后撑伞来送她。 接着,她才上楼找人。 颜北栀坐在休息室角落,一如往常,专注地低着头,写写改改。 外面天气热,室内又有恒温空调,她只穿了白衬衫,袖口往上翻了两折,露出一截纤细皓腕,清丽出尘的模样。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颜北栀直起身,抬头看向宗想想。 她浅浅笑起来,“想想。” 宗想想将小蛋糕放在桌上,一边拆包装,一边忍不住抱怨:“今天外面特别热,走一会儿就感觉要晒死啦!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来t班嘛……” 颜北栀:“应该是四月一号。谢谢你啦,这么麻烦你。” 宗想想摆摆手。 知道她向来礼貌,并不介意这种客气。 “好啦好啦,别道谢了,快尝尝我家甜点师的手艺。” 蛋糕不大,大概也就两个手掌大小,适合做午餐后的小甜点。 宗想想将蛋糕一分为四,切了一块,放到纸碟里,推到颜北栀面前。 颜北栀尝了一口。 “很好吃。” 海市人喜甜,蛋糕上的奶油很厚实,也足够甜。一口咬下去,能咬到里面松软的蛋糕胚和丝滑的夹层,口感相当丰富。 宗想想自己也叉了一口,叹气,“虽然不错,但好像还是厌哥家做出来的更好吃一点。” “……” “对了,栀宝,你是不是拒绝了厌哥的生日会邀请啊?” 颜北栀垂下眸子,“嗯。” 宗想想:“我说他怎么这几天看起来心情这么不好呢,怪吓人的。前几天还说生日不搞了。这怎么可能,他家里人也不会允许嘛。” 这个圈子讲究低调的排场。 矜贵感都渗透在细节里。 盛厌还未成年,如果一年一度的生日突然不办,传出去,只会让旁人怀疑盛家出了什么事。 况且,这也不符合盛老爷子的规矩。 宗想想撇撇嘴,随口吐槽了几句。 闻言,颜北栀却是心念一动。 她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道:“盛厌家有很多人吗?” 似乎料定宗想想不会多想。 果然,宗想想随口答道:“没什么人,盛爷爷只有盛叔叔一个孩子,盛叔叔也只有盛厌一个孩子。不过再往上,或者关系往远一些……或者,算上私生子私生女这些,人就多了。” 颜北栀眼睛瞪圆几分,诧异,“私生子?” 宗想想耸肩,挖了一大口奶油,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这谁说得清呀。家大业大的,人际关系复杂,也都是别人猜测。你看,像我爸,人家都说他还有个儿子,谁知道呢。” 颜北栀:“……” 幸好,她只是迟疑一瞬,没有忘记初衷。 “那,盛厌妈妈……” 宗想想觑了觑她,“卢阿姨?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起刚刚那些长篇大论的八卦周边,这个回答,明显言简意赅许多。 颜北栀点头,生怕被看出什么,没有继续追问。 休息室窗外,阳光正好。 窗帘没有拉得很严实,光线穿过玻璃,投进来,落到颜北栀脸上,连皮肤上的细小金色绒毛都变得清晰可见。 不清晰的,唯独只有她的心思。 谁都捉摸不透。 谁都不会明白。 …… 放学前一节课是自习。 从下午开始,林清乐就一直趴在桌上,背影低落。 到这会儿,已经开始小声抽抽噎噎起来。 “哗啦啦——” 刹那间,她座位旁边围上了一圈人。 颜北栀分出半分注意力,就能听到班上同学在安慰林清乐什么。 “……清乐,别难过啦,盛厌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他不邀请你去生日会,你干脆换个人喜欢好啦。” “喂,班长已经够伤心了,你别说这种话好吗!情商太低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啦?” “清乐,你和厌哥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你们俩也算从小认识,怎么会今年生日都不请你呢?” “能有什么矛盾,肯定是大少爷那个呗,清乐那么喜欢他……啧。” “算了算了,班长别难过,放学我们请你吃饭?” “……” 颜北栀低下头,没再继续听。 不多时,放学铃声响起。 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第一时间离开学校。 等杭景找到b班时,最后一排早已人走茶凉。 第56节 清瘦美丽的少女完全不见踪影,桌上也是空空荡荡。 杭景拍了拍大腿,内心只觉得叫苦不迭。 他一边往外,一边给盛厌发语音。 “老大,我去找了,可是人栀宝已经回家了诶……哥,你就别旁敲侧击了,自己打个电话过去百般恳求一下不行吗?” …… 陈丹彤做了五菜一汤,都是颜北栀小时候喜欢的菜。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这17岁的第一顿晚饭。 陈丹彤今天起得太早,又喝了中药,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有点疲惫。 不过,她还是硬撑着同颜北栀说话。 “月考考完了吗?” “还没有。下周就考。” “有把握吗?……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在这个学校待了一个学期,适应不适应?” 陈丹彤不知道颜北栀经历了什么水深火热。 她也不想说出来让陈丹彤担心。 “都挺好的。” 陈丹彤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 到八点,两人吃得差不多,颜北栀没让陈丹彤忙碌,让她休息休息就去洗漱睡觉。自己则是起身,收了碗筷,放到水槽里泡着。 擦桌子、扫地,再回去洗碗、洗锅、清理台面。 一圈忙碌下来,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卧室里悄无声息的,没有动静传出来。 陈丹彤应该已经睡着了。 颜北栀反手揉了揉肩膀,坐到沙发上,随便拿起手机。 微信图标上的红点数字惊人。 她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立马点进去检查消息。 所有未读信息都是来自盛厌。 盛厌:【颜北栀。】 盛厌:【你在家吗?】 盛厌:【你今晚真的没空?是不是单纯只是不想来给我过生日啊?】 …… 盛厌:【我来找你。】 …… 盛厌:【我到你家小区门口了。】 盛厌:【等你。】 第一条时间是晚上六点多。 最新一条在一个小时前。 当中还夹杂着好几个语音电话,但是因为她常年震动,没有开提示铃声,人又在吃饭聊天,压根没有听到动静。 颜北栀揉了揉额头,反拨回去。 下一秒。 语音接通。 “……” “……” 电波两端,倏而沉默,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两相交错。 片刻,颜北栀率先败下阵来,问:“你在哪里?” 盛厌低低笑一声,“下来。” 是夜。 晚风微凉。 颜北栀披上外套,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小区。 盛厌家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黑色车身静静潜伏着,悄无声息,像是黑暗里的怪兽。 此刻,车边靠了一道颀长身影。 男生穿着一身西装,但头发耷拉下来,虚虚地落在额上,看起来肆意飞扬,十成十的少年气,并不显出年龄感。 他怀里还抱了一大束花。 见到颜北栀,他眼睛亮了亮,大步朝她而来。 颜北栀停下脚步。猝不及防,被花束塞了满怀,整个淹没。 “生日快乐,颜北栀。” 盛厌一字一句地郑重开口。 颜北栀怔了一下,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众所周知,今天是盛厌小少爷的生日。 听说,自三天前起,宜光校园广播台已经被点播生日快乐歌的消息撑爆。 盛厌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微妙意味,“校内活动申请表。” 颜北栀回忆数秒,了然。 上学期,她填的那张个人信息表,虽然交上去没多久就被她撕了,但盛厌看过几眼之后,还是被他完美复刻出来,敲了章,让她不得不去整理了一个学期的花房。 那时候,他就记住她的生日了吗? 也是。 同年同月同日生,熟悉的数字,很难不注意到。 颜北栀眨了眨眼,道谢:“谢谢你,这么远还跑一趟。” 听她这么说,盛厌有点挫败,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朵,“……不远。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说。” 颜北栀不解,“说什么?” “生日的事情。”他顿了一下,“不觉得很巧吗?” 在盛厌看来,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同年同月同日生,不就代表,他们是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么? 可是,颜北栀对这种巧合无动于衷,不以为然,也不曾透露过半分——哪怕他送上邀请函,她依旧什么都不说。 盛厌等了又等,一直试图创造契机,全数石沉大海。 甚至,连微信,都是隔了这么久才回复。 他抛下所有亲朋好友,从生日会离席,只是想和她一起过生日而已。 偏偏,颜北栀像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声音清冷淡然,“是蛮巧的。不过没有什么特意说的必要吧,平均每天就有几万个人出生。” 言下之意,这压根不算什么。 “……” 路灯下,盛厌默不作声,眸色深邃,怔怔地盯着她黑漆漆的瞳孔,看了许久。 他的贪心,在颜北栀的淡漠态度中,依旧成指数倍在增长。 像个气球,逐渐被吹涨,越来越大,直到爆炸的那一天,都不会停止。 但必须循序渐进。 必须。 盛厌倏地笑了一下,变魔术一般摸出了一条巧克力,轻轻放在花束上。 他说:“你想要的蜂皇浆巧克力。试试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 “栀栀,我的生日愿望,是想你能开心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4 ◎命运好幽默(4)◎ 当天夜里, 颜北栀做了一个梦。 她平时要刷题、还要早起,睡觉总是不够睡,脑袋沾到枕头就会陷入昏迷。 因而, 睡眠质量高, 极少失眠, 也极少做梦。除非发生什么突发情况。 难得,只是和盛厌见了一面, 说了两句话, 竟然也引起了些许辗转。 梦里,颜将为仍旧在世。 他的面容和颜北栀记忆中一模一样,是看脸就能看得出来的老好人长相, 乐呵呵的, 笑意显著。 他牵着她的手, 带着她大街小巷地找冰糖葫芦摊。 第57节 找到之后, 父女俩一人买了一根。 颜将为吃各种水果的冰糖多拼。 颜北栀唯爱冰糖草莓。 两人都是眼尾微微向下的眼型, 看人时,平白显得无辜。 梦里没有声音。 但颜北栀听得懂颜将为在说什么。 他说:“栀栀别告诉妈妈, 知道吗?要不然, 她又要说我们俩啦。” 颜北栀心里想笑,又生怕颜将为以后不给她买零食了, 连忙用力点头,“知道的。” “栀栀真乖,一会儿奖励一块巧克力。” “什么巧克力呀?” “爸爸小时候常吃的那种……” 话音未落, 一辆轿车从侧面疾驰而来。 “嘭”一声巨响。 颜将为松开了颜北栀的手, 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抛到半空, 又如同落叶一般重重坠到地上。 他倒在了血泊里。 冰糖水果的竹签掉到旁边, 仿佛一柄锋利的剑,扎进颜北栀心脏。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被扼住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这样傻看着救护车到场。 而后,白大褂的医生拿出手术刀,将颜将为尚有余温的心脏剖出来,装进无菌容器中。 那颗鲜红心脏,脱离身体之后,依旧“咚咚”地跳动着。 …… 顷刻之间,颜北栀被吓醒,“噌”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 客厅拉着窗帘。 入目处,皆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心跳速度已经快到极限。 她摸了摸脸,还能摸到一丝冷汗。 后背也是汗津津的,洇透了睡衣。 这是什么? 是某种预兆吗? 难道……是因为那一束花、那一条两指宽的巧克力,自己心底悄然滋生出摇摆,所以,颜将为才来到她的梦里,警醒她吗? 颜北栀揉了揉头发,感觉走入了一个怪圈,找不到出口。 这会儿,刚刚五点出头。 距离上学时间还早。 颜北栀已经睡不着,干脆下地,整理了一下沙发,趿着拖鞋,径直去卫生间洗头洗澡。 二十分钟后,她用干毛巾包着湿头发,回到客厅。 拉开窗帘。 外面天光已然乍破。 颜北栀转过头,余光瞥到门口。 那里,正放着一大束花,里面扎了好几种花,颜色搭配得很明丽。 抱起来也和看起来一样重,沉甸甸地勒手臂。 昨天晚上,陈丹彤睡得早,颜北栀是悄悄出的门,也是悄悄回来,没有吵醒她。 花就随便放在旁边。 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从花中间抽出那条巧克力,放在手心,端详了许久。 巧克力包装确实是小时候那种包装,里外两层,只是比颜将为买的迷你了很多,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大小。 当场,颜北栀就问了盛厌,是从哪里买到的。 盛厌回答得很轻松:“这个牌子早就破产了,所以打听了一下当时在生产线、知道巧克力配方的工作人员,再拿配方去给厂家制作。你尝一尝,是你爸爸带你吃过的那种味道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能坦然说出“你爸爸”这三个字,毫无杂念。 思及此,颜北栀抿了抿唇,拆开巧克力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腻香气骤然弥漫开来。 颜北栀咬了一小半,细细尝了尝味道。 但很快,又选择放弃。 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巧克力原本的味道。 以为是甜的,但又说不出哪里甜。 只是,除了巧克力,她却还没有忘记颜将为。 …… 两人生日第二周就是月考。 颜北栀没有时间驻足不前,再次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复习中。 临考前两天,盛厌喊她去休息室复习。 颜北栀不明所以,“干什么?这么突然。” 盛厌笑笑,解释道:“为了你能漂亮地转班,给你讲几道题。怎么?不愿意吗?” 颜北栀:“……” 颜北栀:“老师也能讲。我留下上晚自习等答疑就行。” 闻言,盛厌曲起指,轻轻叩了下她脑袋。 “你这人……” 不过,颜北栀想起自己的目的,当即又改了主意,“也行。想想他们一起吗?” 盛厌挑挑眉,脸上颇有几分傲气,“他们用不上。” 宗想想是艺术生,文化课成绩顶多算良好以上,除了英语之外,理科全都半吊子水准。 让盛厌辅导她,属于杀鸡用牛刀。 更何况,她还有越暄这个年级第一在。 杭景更别说了。塞尔达出了新盘,他还没通关,正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呢。 月考算什么? 说到底,t班压根不在乎这个。 颜北栀“哦”了一声,没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 傍晚五点出头。 进入春季的暮色四合时分。 颜北栀和盛厌在学生休息室碰头。 t班专属休息室不在这里,但这却不是盛厌第一次到这里来。 上学期开学后没多久,颜北栀发现了这个地方后,就常常会到这里来温习。 如果休息室人多,比较吵闹,才会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 不止一次,盛厌呆在暗处,撑着下巴,悄悄观察她。 颜北栀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很沉静。 哪怕解题卡住,也不会抓耳挠腮,始终坐得直直的,偶尔轻轻皱一下眉,换张草稿纸,继续尝试。 一颦一笑间,都显得独特而出众。 时间在她的眉眼间流淌。 勾得盛厌心痒难耐。 现在,他终于能坐到她旁边了。 盛厌心情相当不错,等颜北栀把笔记本和参考书全拿出来之后,随手抽了一本,简单翻阅几下。 “你在看什么?” “看你们进度到哪里了。宜光的月考是自主命题,一般重点都在阶段的新课内容里,再配拉开分数的综合题。” 停顿几秒,盛厌指尖敲了几下桌面,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之前没能考过越暄,主要是理科大题失分。他比你的理科思维稍好一些。” 颜北栀点头,“他是天才。” 闻言,盛厌成功被她逗笑,清清嗓子,逗她:“市一还说别人天才?你让那些不如你的同学怎么办?” 颜北栀垂下眼,语气不卑不亢,也不以为然,“人要在认清自己实力的情况下做出努力,才不会失败得太难看。” 盛厌没说话,从她手中抽出一张试卷,翻到倒数第二大题,又拿了一支笔,随意地勾画了几笔。 “这道题16分,最后一小问6分,删一个条件再做证明,难度就是竞赛级的了。越暄从小被送到宜光上学,他比你提前了几年开始,也无法确保自己能不失分在这里。” “栀栀,你来解这道题。……解不出也没关系,试试看。” “竞赛就是培养的数学思维。开始的晚,也未必就比别人差。” 第58节 “我可以帮你。” “我什么都会帮你的。月考、高考、市状元,只要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地,都可以。” 他信心满满,有着少年人珍贵的傲气。 大抵是未曾受过挫折,所以才能那么自信,那么有底气。 颜北栀抬头看着他,如同被他眼中的光芒所诱,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谢谢。”她轻声说。 …… 两天复习改变不了什么,只够颜北栀感慨盛厌的天赋。 以及约好了转班以后,还可以一起做题。 不过,这次月考,颜北栀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 分数下来前,柴卫宣布了一件事。 “清明之后,高二年级要组织社会实践。这是教育局的要求,每年都有的,除了国际班非本国国籍的学生,以及身体有严重疾病的同学——我这里登记过。剩下的,全体同学都必须参加。一共六天五晚,告家长书等会儿发下来,所有注意事项都在通知书上。请大家一定要仔细阅读。” 霎时间,教室里一片欢呼声。 “哇靠,终于能出去玩了——” “一周不上课,岂不是等于放假十天?” “等好久了……” 平日里,宜光各类社会实践活动不少,出去放风的机会一大堆,不过大多以社团或小组个人为单位,校级的不多。 能和同年级的同学一起出去,还要住在一起,于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来说,当然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柴卫拍了拍讲台,喝止这些骚动:“安静安静!还是上课时间呢!还有,不要觉得我们是去玩的,到那边还有军训项目呢。到时候别累得唉声叹气就好了。” 可惜,一番话,依旧收效胜微。 颜北栀坐在最后一排,能明显感觉到班级气氛的变化。 她兀自拿起告家长书,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上面写,社会实践地点不在海市,是在周边城市的生态规划区。活动项目有体能训练、农家乐、爱国主义教育等等。 虽然写得笼统,但初中也有类似活动,大致能猜到是做什么。 “……好了,下课时间到。知道你们坐不住了,趁着下课好好讨论,别影响下节课的状态。” 说完,柴卫合起教案,转身离开教室。 颜北栀站起身,快步跟上。 她在走廊尽头截住柴卫。 “柴老师。” 柴卫扭头,看到颜北栀,推了推眼镜,“颜北栀啊,什么事?” 颜北栀问:“柴老师,这个社会实践,我也要参加吗?” 柴卫点点头,“当然了,你的学籍已经转到我们学校了,学校活动,当然要参加。”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北栀难得迟疑了一下,“下周我就要转到t班去了。” 柴卫:“哦,你说这个啊。一样的。这次的活动,t班非外籍学生也需要参加。到时候你跟着他们班活动就行。” “好的。” – 4月1号。 清明雨季来袭。 颜北栀在宜光私立高二b班、为期数月的学生生活结束,正式转入代表宜光顶尖生源水平的t班。 她第一次踏入t班独立使用的教学楼。 盛厌靠在大门边,看样子,已经等待许久。 “来了。” “嗯。” 盛厌走到颜北栀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色徽章,别到她校服衬衫的领口。 他个子很高,做这个动作必须低头。 从颜北栀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睫很长,盖下来,像煽动着的蝴蝶翅膀。 视线再往下,是他的金色徽章。 金光闪闪,如同第一次见到时那样,能灼痛人的眼睛。 现在,颜北栀也有了一枚一模一样的。 她抿抿唇。 “好了。” 盛厌调整了一下角度,直起身,朝她牵唇一笑,“欢迎加入t班,栀栀。”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35 ◎命运好幽默(5)◎ t班和宜光其他班级不一样, 人很少。 除了颜北栀之前认识的、打过照面的,还剩下六七个陌生面孔,且大多神出鬼没。 但班上老师很多。 除了正儿八经高中生课程的老师, 甚至还配有兼职的马术老师、高尔夫老师、浮潜教练等等, 全方位保证学生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听起来着实令人咂舌。 对颜北栀这种穷学生来说, 这比宜光更像另一个世界。 光怪陆离。 闻所未闻。 幸好,她明显是盛厌罩着的人, 还有宗想想在, 所有人都对她相当友好,没有发生初初进入b班时那种情况。 t班班主任姓周,全名周芝琴。不教课, 只负责班上学生的在校生活。 周芝琴先把颜北栀的座位安排在盛厌旁边, 而后, 再将她叫到办公室, 把t班的教材拿给她。 “颜北栀同学, 你先检查一下书本。我们t班和其他班教学进度不一样,教学模式也不一样。因为每个同学擅长的科目不同, 自主学习的时间很多, 像早中晚自习都比较自由,需要你自己分配好时间, 安排好学习计划。” 颜北栀点点头,“嗯,好的。” 周芝琴笑笑, 继续说:“我已经把你几次考试的成绩、还有考卷复印件都拿给各科老师看过了, 你的成绩很好, 上个月的月考还拿了平行班的第一名。” 上次月考, 越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英语听力题几乎覆灭,像是直接把听力时间睡过去了一样。 最后英语分数惨淡,总分就比颜北栀低了七八分,直接滑出年级前五。 颜北栀终于拿回了第一名宝座。 只不过,感觉有点胜之不武,也没什么好骄傲得意的。 周芝琴:“你之前有参加过什么学科竞赛吗?奥数物理计算机之类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特长,如田径游泳等,可以定向录取、或是降分录取的项目?” 颜北栀摇头,“没有。” 周芝琴在学生信息表上填了几笔。 再抬头,马上注意到颜北栀直直的眼神。 她安抚一般地解释:“别紧张,我只是做一些个人信息备案。没有也没关系。你知道的,我们班会进行一些个性化培养。但是你的考分,高考裸分也能上很好的学校了。你没有出国的计划吧?” “……嗯,没有。” 周芝琴:“最后一个问题,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有什么是学校可以帮你的吗?” “……” 真不愧是贵族学校里的富豪班。 颜北栀在心底嗤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回答:“周老师,我什么都没有。” …… 上午第一节 课开始前,颜北栀回到班级。 t班教室比b班还大得多,加上班上人少得可怜,本该是很空荡的。 只不过,此刻,教室里放了一架和学生会办公室差不多的三角钢琴,旁边还横七竖八地垒了几把小提琴,瞬间,就让空间显得逼仄起来。 座位排布不是一排一排,而是分组式的半包围形,有点像美剧里的高中教室。 盛厌坐在最后一排。 侧边是杭景。 另一边本来是宗想想,但宗想想的画集画笔多,东西杂七杂八一大堆,干脆挪远了,靠到墙边,把乱七八糟的杂物都丢在墙角,不影响别人走路。 现在,周芝琴在盛厌的示意下,把颜北栀放到旁边,位置便刚好插进了盛厌和宗想想之间。 对此,她似乎也无所谓,认可了这个安排。 只是低垂着眼,抱着新教材,默默在自己的新座位上坐下,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 笔记本要准备两本新的。 参考书应该还能用。 …… 第59节 她在心里盘算着。 身侧,宗想想像是刚从回笼觉里醒来,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人影,椅子往颜北栀这里拖了一长段,身体扭了45度,手臂刚刚好压到她桌上。 “栀宝,你可终于来了。” 她嘟囔。 颜北栀停下动作,低笑了一下,“嗯。” 盛厌刚刚一直在看手机,听到两人说话,终于抬起头。 他侧坐过身,轻轻踢了踢颜北栀的桌子。 “咚。” 课桌震动,发出了一点动静。 倏地,将周围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 颜北栀转头,不赞同地瞟了盛厌一眼,“……能不能别踢。” 盛厌:“刚刚周芝琴找你说什么去了?” 纵然对方是老师,他也怕颜北栀被欺负。 在这种学校里,无论是谁,都免不了明里暗里的拜高踩低。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既然颜北栀已经转到t班,理所当然,他就是要保护她的。不可能再让她重蹈覆辙,发生林清乐那种事件。 颜北栀听出了他的紧张,语气缓和下来,“没说什么,就是拿书。” “别的呢?别的没了?” “嗯。没了。” “那就好。” “……” 说话功夫,尹禹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遥遥地喊了声:“厌哥!” 盛厌随口“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尹禹辰旁若无人,兴致勃勃地说:“厌哥,我抢到了之前说的那个联名款,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他骤然收声,目光落到颜北栀身上。 “咦?这不是转学生吗?厌哥把你弄到t班来了啊?” 颜北栀记忆力还不错,回忆几秒,立刻想到,眼前这个男生应该是之前一起跨年的人之一。 她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表情动作明明不倨傲,偏偏,又有一种很清冷疏离的气质。 尹禹辰玩得花,从小就属于玩咖,看女生眼神很尖,立马就懂了盛厌为什么看中她。 他向颜北栀伸出手,“你好啊,我是尹禹辰,隔壁国际班的。我知道你的名字,颜北栀,栀子花,对吧?经常听想想他们提起你……” “你好。” “小栀子花,仔细说起来,我们还有点缘分呢……” 盛厌瞥他一眼,干脆利落地打断道:“介绍得没完了?要上课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眼神有些凌厉,尹禹辰不敢反抗,但也不生气,只是耸耸肩,给了颜北栀一个“下次聊”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厌哥,不打扰你泡妞了。那个球鞋,微信说哈!” “……” 颜北栀在t班安定下来。 不过,上不了两天课,还没来得及习惯新班级和新老师,清明假期即将到来。 今年清明连着周末,一共放三天。 但对高中生来说,三天也算得上小长假。 节前,宗想想问颜北栀,要不要抽一天一起去玩。 “我们打算去看法拉利竞标赛。厌哥那里好多vip票。栀宝,你有时间吗?一起去吧!” 说完,顷刻间,盛厌的目光也随之转向她。 似乎暗含着某种期待。 但颜北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摇头,“对不起啊,我有别的事,去不了。” 当然,她连f1的赛制都不明白,就算没事,也不会浪费假期去凑这个热闹。 “啊……” 宗想想有点失望。 盛厌:“有什么事?要开两天,我们可以等你。” 颜北栀望向他,平静地答道:“我要去给家人扫墓。剩下的两天,要给我妈妈打下手。” 她和他们不一样。 她不会因为转入这个班级,就忘记这一点。 盛厌蹙了蹙眉,停顿许久。 “知道了。” – 清明假,颜北栀和陈丹彤一起折了锡箔,去给颜将为扫墓。 返程路上,颜北栀将下周要去社会实践的事情告诉陈丹彤。 “……我要去一周,妈,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陈丹彤:“放心吧,没事的。你没听医生说吗,我已经快要好了。” 颜北栀点头,“那就好。我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的。” 公交车摇摇摆摆,行驶在雨丝迷蒙之中。 车尾,陈丹彤摸了摸颜北栀的头。 “北栀,和同学好好玩。……但是,那件事,我是不会放弃的。” “……” “这不是我生病时的胡言乱语。” 她语气平静,却言之凿凿。 颜北栀的心已经不会因此再被揪起来了。 她只是很淡很淡地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 …… 收假回来,再翻过人心浮躁的一周。 四月中下旬,宜光私立高中的社会实践活动转瞬即至。 周一是个大晴天。 宜光校门口停了一整排大巴车,整装待发。 各班一班一辆车,按照顺序上车。 t班则是排在最后走。 他们不坐大巴,坐八人座的商务车,一共两辆,随机分配。 宗想想拉着颜北栀一起上了其中一辆车。 陆陆续续地,后面又上来两三个人。 最后是杭景和盛厌。 盛厌拉开车门,不动声色地往车内扫了一眼,看到颜北栀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眼睛看向窗外,眉眼清冷。 旁边是宗想想,明显没睡醒,正阖着眼补眠。 盛厌盯着颜北栀看了一会儿,眼底掀起波澜,嘴角不由自主地挂了笑。 顿了顿,他反手关上门。 商务车不比大巴,车内高度低,他个子高,要在车内行走还是有点费劲,只能弯腰往里走。 “厌哥来了。” “来来来,厌哥坐这里,一起看球赛啊。” 第二排的男生喊了他一句。 盛厌摆摆手,径直来到最后一排。 本想让颜北栀坐出来,尚未来得及开口,宗想想便自己睁了眼。 她睡眼朦胧,一句话没说,爽快地挪了个位置,蜷缩到末排的另一边,继续睡觉。 盛厌勾勾唇,顺势在颜北栀身边坐下。 没人说话。 气氛却也不尴尬。 不多时,商务车缓缓启动。 盛厌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连上手机之后,随便选了一张歌单。 音乐声在耳机里流淌。 他自己戴了一只,再快速地把另一只塞进颜北栀耳中。 第60节 “……” 颜北栀显然没料到他会搞突然袭击,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她恢复了淡然。 没说话,只是看着盛厌,用眼神询问。 盛厌低低笑了一声,不回答,示意她一起听歌。 颜北栀不想在车里和他起争执,干脆如他所愿。 耳机里,歌曲已经播放到副歌部分。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是《孤雏》。 上次跨年夜,盛厌唱过的那首粤语歌。 颜北栀第一次听原版,竟然觉得那晚盛厌的男声版,另有几分别样韵味。 “……虽知这一世令你幸福或者不是我 自言自语都可 自怜自爱都可 你笑了不需要我……” 商务车驶入高速,离开海城市区。 车窗外,景色逐渐变得荒凉。 颜北栀脑袋靠在车玻璃上,思绪一点一点飘远。 …… 三个小时后,t班的两辆商务车率先抵达实践基地。 其他班级都还没到。 周芝琴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指挥他们拿上行李,跟着她先去宿舍休息。 生态规划区很大,从停车场到宿舍区,还要走上一段。 周芝琴本想让这群少爷公主坐环保车,但考虑到行李箱没地方放,还是无奈放弃。 “大家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中途,颜北栀想到什么,偷偷把耳机还给盛厌,拉着行李箱,加快脚步,重新和宗想想并肩而行。 只不过,人才出去两三米,手上感觉陡然一轻。 颜北栀扭过头。 背后,盛厌拉住了她的行李箱,轻轻一扯,从她手中扯脱。 行李箱落到他手上。 他笑了一声,“举手之劳。” 颜北栀:“……不用了,谢谢。” 盛厌不理她,只是朝杭景使了个眼色。 杭景飞快地蹦上来,把宗想想手中的箱子也拿走了。 他摸了一把自己金灿灿的黄毛,嬉皮笑脸地说:dy first.” 宗想想看起来十分无语:“……景宝,这个英语用错了。” “这是重点吗?” “不然呢?” “……” 三两句话,两人成功开启新一轮拌嘴。 剩下盛厌和颜北栀面面相觑。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争辩,只是趁此机会低声问:“尹禹辰那天说的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36 ◎让爱的人都沉默(1)◎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海子《亚洲铜》 - 这种场合,不太适合说悄悄话。 盛厌舌尖抵了抵上颚,指腹轻捻, 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有种叫人脸红心跳的邪气。 他慢吞吞地开口道:“别听他瞎说。” 颜北栀没什么追根溯源的执念, 只是单纯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因而,在盛厌低下头, 身体微微凑近时, 她很顺手地将自己那只行李箱从他手里接过来,再大步往前一段,离开他老远, 一副完全撇清关系的架势。 盛厌:“……” 他几乎要被颜北栀这一连串动作气笑。 幸好, 最前面, 周芝琴走得不慢。 这会儿功夫, t班一行人已经抵达住宿区域。 周芝琴从基地负责人手上接过一串钥匙, 开始分发给同学们。 “我们班是两人一间,自由组合。男生住外面这栋, 女生住里面砖红色墙面的这栋。楼层可以自选, 你们还有什么特别要求的,提前过来说哈。” 话音落下, 想象中“哗啦啦”围上去一圈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t班这些学生到底是和普通班不太一样。 虽然说不上过早成熟,但为人处世明显都要更加淡定,懒散中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矜贵自持, 能看得出家教和出身良好。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 依次往前, 从周芝琴手中接过钥匙, 留下数道挺拔又年轻的背影。 周芝琴一边发钥匙, 一边把同学们的分房记录下来,忙里有序。 甚至,也没忘记一一嘱咐:“大家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到刚刚那个广场集合。” 盛厌他们几个跟在最后,走得不紧不慢。 离班级大部队还有一段距离。 见前面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挽住颜北栀的手臂,“栀宝,我们也走吧。我想先去睡几分钟。” 颜北栀:“好。” 她没有再看盛厌的表情。 盛厌却是驻足原地,掀了掀眼皮。 自始至终,他一直定定地望着颜北栀清瘦身影。 杭景从旁边走过来,“厌哥?……别看了,人又不会跑,咱们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哈。” 盛厌不想理他。 杭景语气相当恳切:“真的,哥,这回咱们要待一周呢。这种集训最有助于培养感情了,嘿嘿嘿嘿嘿……” 盛厌横他一眼,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有什么感情好培养的。人家是好学生,不能早恋。” 连帮忙拿个行李箱都推三阻四。 说什么可以当朋友相处,估计就是应付他一下、随便说说而已。 宗想想对她又是抱又是挽手,也没见人拒绝一次。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男生宿舍楼方向,大步离开。 杭景:“……老大,钥匙不要了吗?咱们是要徒手翻窗吗?” 盛厌的声音顺着风,从前方遥遥传来:“你去拿。” …… 社会实践第一天,学校没有安排什么任务,只是简单参观一下基地,并且介绍了之后几天每天的活动安排。 生态规划区刚刚开发没几年,设施看起来还算崭新。除了住宿条件好,大食堂也弥足明亮。 宜光是贵族学校,学生比较金贵,学校领导怕发生意外,自己带了厨师去。 因而,三餐吃着还是宜光食堂那个味道,丰富,但没什么新意。 只不过,在外面,t班也和其他班一起吃大食堂。 颜北栀和宗想想甫一踏进基地食堂,立马收获许多注视目光。 视线悄无声息,且来自四面八方,找不到具体来源。 两人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小声说着话。去拿了食物,又一同捡了角落空位,面对面坐下。 宗想想刚刚睡了20分钟,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全程都是昏沉状态。眼皮向下耷拉着,反应速度比往日还慢几拍。 颜北栀性格向来很淡,也不是话多的人,不怎么会主动找话题。 想着让宗想想趁机多休息一会儿,等开始吃饭,她便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角落逐渐陷入沉默。 这样,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愈发显得清晰入耳起来。 第61节 “旁边那个……那个黑色马尾,就是那个转学生吧?应该没认错。离近了看,好像也没那么漂亮嘛。” “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嫉妒别人吧,听起来有点酸。” “哈,笑死人了,我会嫉妒一个穷鬼?都不知道哪个泥塘里来的……” “嘘——人家能听到。” “听到就听到呗。就算去了t班,还能也逼我退学不成?” “啧,人家是不能,背后的盛厌小少爷能啊。” “你俩别说了。等分手了就有热闹好看了。说不定还会创造校史,成为第一个从t班被退学的学生呢。” “两人真谈了?” “看起来不像啊……” “……” 声音细碎,重重叠叠,断断续续,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前后句组合联系一下,基本也能理解大意。 唯有语气是不可忽视的倨傲,符合青春期少爷小姐们一贯的闲聊风格。 颜北栀低眉敛目,全然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只当没有听到。 这种话,在进入宜光之后,已经听过好多次。 不过,因为盛厌的原因,对她的议论似乎被无限放大拉长,永远不会有终点。所以很多想做的事,就不会被心底的愧疚感所阻碍。 ……挺好。 颜北栀兀自在心底哂笑一声,嘴角划过一点弧度。 下一秒,她又陡然感觉到右边脸颊下方传来一股痛感。像是被什么尖锐器物狠狠敲击了一下牙齿,扯得半边脸都开始发僵酸痛,头皮跟着发麻。 颜北栀“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接着,条件反射般抬起手,一下子捂住右脸颊。 “栀宝,你怎么了?” 宗想想余光瞥到她变了脸色,哑着嗓,迷茫问道。 颜北栀舌尖抵着牙齿,声音也变得不甚清明,“……好像有点牙疼。” “牙疼?”宗想想觑了觑面前餐盘,没发现什么刺激性菜品,“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生态规划区占地广,有山有水,面积很大,平时还会对游客开放,基地当然得配值班医生。 宜光私立的学生上午到基地之后,给每个同学都发了地图不说,第一件事就是由工作人员带去认医务室的位置,以保证学生健康安全,避免在基地发生意外之后找不到路。 听宗想想这么问,颜北栀却犹豫起来。 她牙齿很好,白且整齐,标标准准的,从小到大也没有怎么疼过。但却听说过牙医很贵,而且很受折磨。 因而,叫人一做想象,就忍不住想要逃避。 静候半晌,那阵刺痛终于过去。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掌,摇摇头,轻声说:“算了,也没有那么疼,再看看情况吧。” 宗想想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多想,“那行,你要是觉得难受就跟我说,我陪你去开点止痛药。” …… 整个下午,颜北栀一直被若隐若现的牙痛困扰着。 说很疼也不至于难以忍受,但也很难忽略那种感觉。 她脸上看着不显分毫,实则到底是受了影响,食欲全无。晚上解散之后,干脆没有去食堂吃饭,早早地回房间躺着。 宗想想打算去生态区里的石桥拍照,看看适不适合画几张速写。集体活动一结束,立马就和所有人分开行动。 等她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生态区远离市区,加上每栋楼之间间距够大,夜里弥足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时、低吟般的“沙沙”声。其余一点点细微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房门刚被推开一条缝隙。 颜北栀倒抽冷气的声音从里面悄悄传出来。 宗想想正和越暄打着语音,听到声音,顾不上多做解释,匆匆挂断。 “栀栀?栀栀?” 宗想想焦急地呼唤两声,跑到床边。 颜北栀捂着侧脸,翻过身,难得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窗,撒到少女脸上,让她看起来脸色惨白,十分脆弱的模样。 宗想想被她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甚至忘了先打开灯,只飞快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开始场外求助。 “嘟嘟”两声。 电话接通。 宗想想喊了一句“厌哥”,迫不及待地问:“栀栀牙疼得受不了,看起来好像动不了了,现在我要怎么办?医务室还开着吗?她不去的话,我一个人能开到止痛药吗?” “……” 是夜,树影婆娑。 周芝琴从教职工住宿楼跑向女生宿舍楼。 因为赶时间,她脚底生风,鞋跟在路上敲出“笃笃”节奏感,像是演奏着某曲乐章,誓要把全楼、乃至全校所有人一起吵醒。 但没人敢置喙什么。 因为周芝琴身后跟着盛厌。 盛厌来得急,身上随便套了个浅咖色单衣,也没穿外套,在夜风中,在昏黄路灯下,生生显出几分清瘦单薄意味。不过他眼神凌厉,气势又强,小小年纪,竟叫人觉得悍然。 行至女生楼外,他迟疑半瞬,停下脚步,攥着拳,目送周芝琴进去。 手机通话还没断。 遥遥地,盛厌能听到宗想想无措的问询声。 他咬了咬牙,转身,大步往另一边走去。 …… 颜北栀没想到,这件事被宗想想和盛厌搞得这么大。 她只是疼得难受,头皮被扯着,有点没力气说话,也没能在宗想想进门时立刻回应她。弄得宗想想以为她病入膏肓,二话不说,径直就打给了盛厌帮忙。 现下,竟然连周芝琴也过来了。 颜北栀赶紧撑着床,坐起身来,微蹙着眉,含糊不清地低声解释:“老师,我没事,只是牙疼而已,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周芝琴负责t班事务,对班上学生丝毫不敢懈怠,简单问了两三句,便提议说:“你这样不行,老师送你去医院吧?我已经问过基地的医务室了,他们没法看牙的。” 闻言,宗想想连忙在旁点头,“周老师,我也觉得栀栀这样硬撑不行的。她看起来好疼哦。” “……” 颜北栀有些啼笑皆非,但嘴角一动,又牵扯着脸颊肿胀发疼,只能肃起脸,摆手,“真不用。不用麻烦。” 况且,大半夜,什么医院都不开牙科。 她实在不想来回折腾,给别人制造麻烦。 周芝琴不能强来,束手无策。顿了顿,才把带来的布洛芬拿给颜北栀,示意她就水吃药。 思索片刻,复又说道:“以防万一,我打电话跟你家里人说一下吧。” 颜北栀一怔,立马直起身,拒绝:“千万不要!” …… 晚上十点多。月上中天时分。 止痛药逐渐开始见效,颜北栀的神经抽痛总算缓解,人也恢复了一点精神。 意外收场。 周芝琴离开女生宿舍楼,一步三回头。走前还没忘了嘱咐她们俩,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联系她。班主任手机会24小时开机。 颜北栀应声,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去又听到宗想想在接电话。 “嗯?嗯嗯?这样不好吧……” 宗想想看到颜北栀回来,止住声,干脆利落地将手机塞给她,“厌哥的电话。你们俩聊吧。困了,我要赶紧去洗澡了。” 颜北栀:“……”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电话那端,盛厌的声音依旧好听,戛玉敲冰似的,悄然携来一缕春夜凉意。 他喊她“栀栀”,将刚刚的焦急担心都藏得很好,只是问她:“好点了?” 颜北栀又“嗯”一声。 盛厌:“真的不走?车已经过来了,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家去。” 颜北栀垂眸,“……不了。” 显然,盛厌并没打算勉强,只轻轻地“啧”了一声。 语气有一点点宠溺意味,很难描述。 “那现在能下楼吗?” 颜北栀皱皱眉,表示不解:“下楼干什么?” 盛厌:“我不方便进去,在一楼给你放了点东西。你要是不想出门,就让宗想想下来拿。” “……” 第62节 颜北栀有点想笑。 这世界上,大概也就盛厌敢这么支使小公主了。 她漫不经心地敷衍几句,挂断电话之后,自己下了楼。 天色已晚,走廊里空无一人,没人还在闲逛。 颜北栀走出楼道,在台阶边站定。 此刻,角落地上放了一只白色塑料袋。应该就是盛厌口中“要带给她的东西”。 颜北栀拎起塑料袋,借着月光和昏暗路灯光线,随手翻了翻。 袋子里装了几只冰袋,还有几盒药,外加一碗粥。 粥装在乐扣的塑料餐盒里。 外面摸起来还是温温的。 她抿了抿唇,把药翻出来,扫了一眼。 除了几种止痛药,还有一盒甲硝唑。 盒子上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字,是盛厌潇洒又凌厉的字迹。 ——【医生说甲硝唑能缓解牙痛】 ——【少吃巧克力,我送的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37 ◎让爱的人都沉默(2)◎ “……” 小学生把戏。 颜北栀捏着纸条, 垂眸,低低嗤笑了一声。只是,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笑意中, 剩余的什么情绪、什么心情都听不出来了。 她随手把东西全部重新放回去, 拎起袋子,转过身, 不紧不慢地往宿舍楼里走。 黑暗遮盖了眉眼, 也掩住所有的表情。 少女心底辗转的情绪,悉数藏入月亮和云层的背面,再无人能知晓。 - 次日依旧是个好天气。 微风拂面, 气温也是不冷不热, 很适宜户外活动。 早上, 宜光全体高二学生, 在广播站的叫早音乐中醒来。 私立学校的学生金贵, 哪怕是为了完成任务,也要把学生感受放在第一位, 尽可能不让他们太累, 或是弄出太多规矩来,叫人难受。 毕竟, 宜光是靠口碑风评招生运营,在很多细节上,都不会去惹这些少爷小姐们。 因而, 他们集合得比其他学校都晚, 留出了充沛的准备时间。 颜北栀昨晚吃了药, 又在床上翻滚半晌。 药效发作后, 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但这一觉很沉, 等宗想想洗漱完,颜北栀已经换好迷彩服,正神清气爽地站在窗边,侧身对外。 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皮肤愈发光滑细腻,白到宛如曝光。 宗想想抱着手臂驻足,以艺术家的视角欣赏许久,才慢吞吞出声开口:“栀宝,你在那本干嘛呢?” 颜北栀回过头来,晃了晃手里的单词手册。 她不紧不慢地平声作答:“早上起来背几个单词。” 这是她多年当好学生养出来的习惯。 没有双语教学环境,出不了国,都没关系,靠自己努力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宗想想:“……” 宗想想:“亲爱的,你太努力啦。牙还疼吗?” 闻言,颜北栀冲她微微颔首,“已经不疼了。想想,昨天谢谢你。我知道你担心我,没睡好,不好意思啊。” 宗想想摆手,“应该的呀。干嘛这么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 等颜北栀背完30个单词和10句例句,放下蓝皮书,这才开始洗脸、梳头发、收拾床铺,准备下楼集合。 全程,动作相当麻利,干脆利落,井井有条。 仿佛眨眼间,一切都已经全数搞定。 宗想想见识过颜北栀到自己家,帮着陈阿姨一起在后厨忙碌的样子,知道她很能干,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惊讶。 她只是揉了揉眼睛,靠在床头,一边刷着手机消息,一边随口分享道:“今天早上吃面,啊,学校厨师做的面都不怎么好吃……唔?杭景说厌哥受伤了?怎么回事……” 颜北栀没有接话。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桌边。 那里放着盛厌昨晚送来的药。 她抿了抿唇,温声开口,打断宗想想:“是不是该走了?” 宗想想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把手机揣到迷彩裤口袋里,起身,挽住颜北栀的手。 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再次将手机掏出来。 “对了栀宝,你还没有加我们的群吧?我拉你进来。” 颜北栀:“加过了。” 她转班第一天就被宗想想拉进群了。 不过,t班每个人课程和作业都不太一样,群里也就是发发通知聊聊天,没什么内容。当周周末,颜北栀就屏蔽了群消息。 宗想想摇摇头,解释:“不是那个,咱们还有个小群,就六七个人。上回跨年你应该都认识过的,都是熟人啦。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我睡着了没回复,群里喊一声就行,他们都会帮的。不过呢,联系厌哥是最快捷的方式。毕竟,他喜欢你嘛——” 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但刻意拉长了尾音。 虽没什么恶意,到底显出几分戏谑,有种双方心知肚明的调笑意味。 颜北栀沉默一瞬:“……” 她眼皮轻跳,最终,还是垂下眼,如同没听见般,一副若无其事模样。 没关系。 不会失控的。 只要能探寻得到真相,中间过程如何,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盛厌……这本来就是他强迫来的。 因为他,自己受了多少欺负,惹来多少麻烦,一天都不得安宁。 所以,无论怎么样都不为过。 颜北栀在心里默念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 早餐食堂里,颜北栀没看到盛厌。 倒是杭景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角落的两个女生,二话不说,立马撇下同伴,大步走过来,捡了宗想想旁边的空位坐下。 他薅了一把自己的黄毛,手肘熟稔地戳了戳宗想想,压低嗓门:“想妹,你看群了没?” 宗想想刚吃了两口面,又开始犯困,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杭景:“老大可不是受了普通的伤吼!他是破相啦!” 语气明显幸灾乐祸,显得颇有几分浮夸,以至于可信度大大下滑。 “……” 宗想想咬咬牙,有点想把筷子扔他身上,又懒得起身再去拿一双赶紧的,只能作罢,“景宝,你能不能闪一边去?” 杭景轻轻“啧”一声,强调:“真的,骗你干嘛!他昨天晚上翻墙溜出去,脸颊被基地外面的树干刮了,好长一道呢。” 闻言,宗想想拧起眉,想了一会儿。 “真的?厌哥出去干嘛?昨天栀宝牙疼,我和他一直挂着语音呢,没听说他要出去啊。” 杭景:“应该是买东西去了吧?他说时间着急,没来得及找保安开大门,所以才翻出去的。你看着,他今天早上的活动肯定不会来了,多有损咱们厌哥的形象啊……” 后面的话,颜北栀有点走神,几乎都没有听清楚。 她低垂着脑袋,眼神专注地盯着面汤。 t班专用厨师很有几分手艺,平心而论,做得并不比陈丹彤差多少。或许只是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或是学校食堂少了点“私房菜”的噱头,才总被t班学生诟病。 此刻,面汤里浮着几滴辣油,红通通的,边缘在奶白色高汤里晕染开。 用筷尖轻轻一搅,便消失不见。 面的口感不辣,又鲜又香,很符合海城口味。 颜北栀又捞了一筷子面条上来,尚未入口,陡然间,只觉得食欲全无。 她想到房间里那袋子药,疑心盛厌就是为此出去,又疑心杭景早已得知原因,所以故意过来说给她听,暗示她。 此刻,心情竟然比昨天晚上收到药时,更加焦躁混乱。 幸好,杭景和宗想想没聊太久,时间已经差不多临近。 三人站起身,一起出发,去广场和班上同学集合。 盛厌果然没来。 倒是周芝琴,站在队伍外,遥遥地冲他们招手:“这边这边,来这边!大家稍微排一下队哈。” 第63节 等颜北栀过去,周芝琴赶紧喊住她:“颜北栀!” 颜北栀脚步一顿,扭头,“周老师。” 周芝琴:“牙没事了吧?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是难受的话,不用忍着,请假去房间休息也可以的。” 这些话,早上她已经发过一遍短信。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又当面关心了一次。 颜北栀牵牵唇角,朝她浅笑一下,回复不变:“谢谢老师,我已经好多了,不用请假的。” “哦,那就好。有哪里不舒服要立刻跟老师说啊。” “谢谢周老师。” 话音落下,颜北栀正欲继续往前,倏地,想到什么,动作又再次停住。 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老师,盛厌同学……是请假了吗?” 声音比刚刚低了好几个度,能听得出几分踟蹰。 周芝琴搞不清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颜北栀就是盛厌弄进他们班来的,也是有些猜测,便干脆利落地“嗯”了一声,据实已告:“盛厌同学不舒服,上午不能参加我们的活动了。” 颜北栀:“……啊,哦,好的。谢谢老师。”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依旧淡然,快步回到班级队列。 今天上午,基地安排了国防生来带他们练正步、还有普及急救常识,算是国防素质教育的一环。 因为天气还没有热起来,太阳也不晒。再加上放水,总体来说并不辛苦,也没有人叫苦连天。 到中午十一点出头。 活动顺利结束,全员解散。 宗想想去a班找越暄,颜北栀一个人,坠在学校大部队最后,脚步不紧不慢,游魂似的。 思忖许久,她终于从口袋摸出手机,点开盛厌的聊天框。 north:【盛厌,你有没有事?】 盛厌大概本来就在玩手机,几乎是秒回。 s.:【?】 s.:【杭景跟你说什么了?】 north:【听说你受伤了,是因为昨天帮我去买药吗?谢谢。你严重不严重?】 s.:【栀栀,你要是关心我的话,怎么样我都得说严重了。】 north:【……】 s.:【逗你的。回头。】 这行字跳出来下一秒,颜北栀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 盛厌正站在十步之外的树荫下,笑得有点痞,眼神却似乎能叫人乱了心跳。 他也穿了基地下发的迷彩服,t班金色徽章别在圆形领口处,灼灼刺目。 不过,比起徽章,还是脸颊侧面的纱布更显眼几分。 颜北栀盯着看了几眼,眉峰不自觉拢起。 盛厌迎着这目光,朝她大步走来。 很快,在她面前站定。 他低下头,轻轻“啧”一声,“怎么皱着眉?谁惹我们栀栀不高兴啦?” 颜北栀:“……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她油盐不进,但盛厌就是喜欢,所以一点都不见生气,耸耸肩,“行。都听你的。” 颜北栀不理他,兀自问道:“脸怎么了?” 闻言,盛厌依旧是浑不在意的模样,“破相了,你会负责吗?”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8 ◎让爱的人都沉默(3)◎ 这话一出, 颜北栀倒是又认真观察了盛厌一会儿。 目光炯炯,如有实质,但依旧透出些许薄凉淡漠气质, 疏离难掩。 “破相了?我给周老师说一下, 还是去医院诊断一下。” 说着, 她将手机解锁,作势就要发消息。 盛厌到底是败下阵来, 伸出手, 大掌一把盖住她的手机屏幕,不让她继续操作。 顿了顿,他又不满地轻嗤一声,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 “牙还疼吗?” 短短几句话功夫, 两人已经转过身, 并肩继续往前。 距离解散已经有一会儿, 这条小道上少有人经过, 只有微风穿过树叶和草木间隙,扬起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气氛弥足舒缓, 因而, 叫人很难继续剑拔弩张。 颜北栀淡声作答:“已经好了。昨天多谢你。” 盛厌笑笑,“都谢多少次了。够了啊。之后回城里, 要不要陪你去牙防所看一下?” “不用,我自己会去。……你脸真没事?” “真没事。” 语毕,盛厌不再开玩笑, 爽快地将纱布揭下来, 侧脸对着颜北栀, 让她自己看。 颜北栀默不作声地扫了眼。 盛厌颊侧确实有一道破皮的印子, 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拉破过。 虽然没有流血, 但因为他皮肤白,容貌又好,脸上留这么一道,如同精美瓷器上的瑕疵裂痕,还是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效果。 而且,细细算来,这已经是盛厌第二次为她受伤了。 第一回 还是和康易维打架。 哪怕两次都不是她的本意,但也得承这个情。 思及此,颜北栀心里蓦地跳了跳,又不自觉抿了下唇。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轻描淡写,默默咽了声,只无措地轻咳一下。 “下次别再这样了。” 再开口时,她语气很淡,丝毫听不出循循善诱似的规劝。 盛厌玩世不恭地笑起来,眼神里有点邪气,“只有我女朋友才有资格管我。” 颜北栀:“……那随你。” 顷刻间,两人似乎就此沉默下来。 没有人再接着说话,试图开启一个新话题。 盛厌用指腹碰了碰脸颊,确定伤口没有在流血,便随手把纱布捏成一团,路过垃圾桶,顺手丢了进去。而后,顶着这一道,勋章似的,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这么耽搁一会儿,食堂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人声鼎沸。 t班没有额外照顾,没空桌,颜北栀和盛厌只能和其他人拼桌。 盛厌在学校里赫赫有名,向来是视线焦点。 颜北栀亦然。 同桌那两个女生、乃至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两人身上,游曳、回旋,似乎在努力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此,颜北栀已经习以为常。 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浑不在意,岿然不动,心无旁骛地继续吃饭。 “……” 人群中,少女皮肤雪白,眼神淡漠,清冷如月,傲然出众。 盛厌似笑非笑地挑挑眉,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因而,毫无怨言地陪着她。 只是,占有欲和破坏欲无时无刻都在蠢蠢欲动,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他不说话,却不自觉捻了捻手指。 直到隔壁两个女生起身离开,盛厌才靠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这算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吗?” 之前,在学校食堂,盛厌去找她,结果场面相当难看。 这种对比,显得此刻场景,愈发叫人心折。 颜北栀头也没抬,不疾不徐地轻声纠正他:“没有在一起。只是同桌吃饭而已。” “行,一起吃饭。” 随她怎么说。 反正,对颜北栀这个人,盛厌是志在必得的。 颜北栀:“如果你需要有这种仪式感的话,也可以这么算。我不介意。” “……” 此后,没有再闲聊。 第64节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从食堂步行回宿舍。 正午时分,云层散开,露出一点点阳光的踪迹。 学校大概是生怕这群少爷小姐中暑,把下午的活动安排到两点多才开始,中间有一大段空隙时间,足以让他们在房间睡个午觉。 颜北栀推开门。 宗想想还没回来。既然和越暄在一起,看样子,泰半是不会再回来休息。 她抿了抿唇,坐到床边,又将早上那本单词手册摸了出来。 …… 下午两点四十五,宜光高二全体学生在河边汇合,按班级分片站在一起,交头接耳,说说笑笑,等待基地的国防生教官指示。 t班这里,盛厌甫一露脸,立马引起侧目。 “厌哥脸上怎么了?晚上被人打了?” “……别瞎说,谁能打得过厌哥啊。” “万一人家带武器了呢?” “哈哈哈,说不定是哪个妹妹指甲抓的呢……” “啧啧……” 说话那几个男生语气戏谑。 因为和当事人足够熟稔,没有压低声音,表现得非常随意。 这种玩笑,往日里,盛厌不搭腔,也不在乎。 但现在颜北栀就站在前面不远处,他回过头,慢条斯理地看了那几个男生一眼。 最后那个男生当即住口认怂,讪笑一声,“老大,我错了。” 盛厌挑挑眉,作罢。 他回身,再望向前方。那个纤瘦背影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连站姿都没有变过一寸。 从盛厌这个视线角度,能看到颜北栀的高马尾,发尾耷拉在肩上,漏出一截天鹅般修长纤细的脖颈。再往下,就是单薄的肩胛,背后的蝴蝶骨在迷彩服底下若隐若现,仿佛振翅欲飞。 少女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疏离又清冷的气质,还有花一样的脆弱感。 举手投举间,勾魂夺魄,弥足迷人。 盛厌眯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自觉捻了捻指腹。 颊侧的伤口仿佛倏地烧起来,火辣辣的,像是真被谁的指甲抓开了,簌簌地往外冒血,引起一阵心悸。 这个“谁”,没有第二个名字。 …… 不多时,各班教官过来,各自解释今日活动规则。 “今天我们主要就在河上训练。大家看那边有梅花桩的地方,一共有20种器械可以渡河。你们先自己去依次试试,晚点会以班级为单位搞竞速比赛,每个人都要至少参加一项比赛。总积分第一第二的班级,晚上篝火晚会有奖励。” “不用害怕掉下去,这个水很浅,最中央也只有一米五。教官都会在旁边看着你们的。” “好了,解散——” 一声令下,队伍慢吞吞地四散而开,拖拖踏踏地走向河心梅花桩。 宗想想懒懒散散的,眼睛转了一圈,看到越暄他们班也已经自由解散,连忙捏了捏颜北栀手指,小声问:“栀宝,我和越暄一起,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一起过来?” 颜北栀眼皮微微掀起,目光滑过宗想想殷红唇瓣,一闪即离。 她摇摇头,淡声作答:“没事,你去吧。” 宗想想笑笑,一蹦一跳地走了,似乎连背影都透着喜悦。 颜北栀不自觉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中午,宗想想是化了妆去找越暄的。口红是她新买的色号,烂番茄一样的红,稍微擦淡一点,能提气色,也能衬得人唇红齿白。 等到刚刚集合再见,她的唇瓣上已经没了口红的痕迹。只剩原本底色,和一点点肿胀。 宗想想和越暄是什么关系,早就不止那么一点点苗头。 颜北栀作为旁观者,自己的生活已然自顾不暇,更不会对好友指手画脚。分寸感才是维护友情的底线。 思及此,她面不改色,垂下眸,兀自走向大部队方向。 下一秒,盛厌也从后面跟上来。 脚步不紧不慢,和她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若即若离的,叫人挑不出刺。 颜北栀当做没注意,停在人群最外围,默默地扫了一圈渡河设施。 事实上,河中央那一排,也说不上有什么新鲜器材。基本就是各类公园常见那些,梅花桩、空中吊环、天罗地网之类。大部分早在小学时期就玩过,那时候叫“勇敢者道路”。 现下,只不过是把器材从陆地上,搬到水面。 因为有落水风险,心理上可能更紧张,所以才显得困难一些。 这会儿功夫,隔壁班几个男生,已经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条板,轻轻松松地到了对岸,正冲着这边挥手。 “你们快过来试试!” “特别简单!” “……” 他们喊得很用力。 语气听起来跃跃欲试的,似乎很期待有人率先落水。 颜北栀在旁边站了没多久,“扑通”一声,第一个落水者出现。是个高壮男生。 两岸哄笑成一团。 “菜狗——” “哥们儿你这太虚了吧!网都抓不住吗!昨晚上干嘛去了?……” “……” 颜北栀微微蹙了蹙眉,默默后退半步,躲在阴影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随意点开一篇英语阅读理解。 开头第一段就有不太确定的词组。 “behavioral modification……” 她小声读了一遍。 倏地,盛厌在旁边开口提示:“行为矫正。” 颜北栀:“……” 盛厌笑了笑,沉吟半秒,继续说:“hyperkic syndrome,儿童多动症。这是一篇医学类的文章,考试的时候没必要每个词都读懂,很浪费时间。可以先看题目,再倒过去看文章。” 他声音本就好听,娓娓道来,有种戛玉敲冰的质感。 读英语单词也是一点口音都没有,听起来非常悦耳舒适。 颜北栀不想反复感慨宜光的精英教育,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些一路用金钱和资源扶上来的太子公主,本就和自己不在一个起跑线,再羡慕也没有用。 她只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够了,便十分从容,“我知道,但现在不是考试。” 闻言,盛厌没再说话。 指腹轻轻抚着食指上的荆棘戒。 等颜北栀通读完这篇阅读理解,他才再次开口:“栀栀,不去试试那个吗?” 颜北栀眼皮抬也不抬,“不去。” 高二这么多人,排队都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 况且,她可不想当众落水。 不说丢脸与否,至少不能给别人看热闹。 盛厌:“不是说一会儿每个人都要参加比赛么?……你不想玩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颜北栀语气四平八稳,在一片说笑吵闹声中,听起来清冷又淡然。 她说:“不用。随便挑个最简单的参加就行了。” …… 然而,在场有不少女生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想走最简单的梅花桩。 因为要竞速,公平起见,必须班级男女生人数均等。 而t班人本就比普通班少,女生更少,几乎每个人都要参加两轮。 除非走那个绳索平衡杠,因为难度最高,最耗时也最消耗体力,才可以只比一轮。 竞赛开始前,周芝琴拿了一把纸条过来,让班上的女生抽签。 “按照平均人数,我们班有三个女生比平衡杆,剩下的都要参加两轮项目。大家来抽签决定吧,抽到平衡杠的就不用抽第二张了。” 等所有人抽完,颜北栀收起手机,上去随手拿了一张纸条。 翻开纸面—— 【平衡杠】 颜北栀:“……” 她捏着纸条,在宗想想同情的目光中,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竞速比赛开始。 每个班抽签出场,由教官计时,最后再把班级所有人用时总和加在一起。 t班排在中间偏后,还有时间看会儿热闹。 前面两个班级都有人落水,男女都有。 大部分男生压根没当比赛,嘻嘻哈哈地在河中央搞怪,把气氛完全搞得活泛起来。 再往后,还有人故意掉下去,颇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在。 第65节 宗想想抱着手臂,和颜北栀并排站在一起,嗤笑一声,“他们好无聊啊。” 颜北栀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平衡杠方向。 她注意到,刨去恶作剧成分,这里就是最容易落水的,哪怕别的班是特意筛选过,选了运动细胞比较好的学生,似乎也很难顺顺利利走到对岸。 轮到t班,颜北栀自己上去,刚试了第一步,整个人就在半空颤颤巍巍起来。 “……” 她默默抿起唇,手臂肌肉用力。 余光往下,望了望河面,脸色有点僵。 绳索平衡杠这个名字听上去不明所以,事实上,算是比较常见的运动器材。放到水上,就是在河岸两端搭了架子,高处用绳索连接,下方系着一根一根手臂长的金属圆管。 他们需要踩着圆管渡河。 但圆管是用细绳吊在绳索上的,又细、又晃得厉害,只能靠手臂抓着上方的一条条绳结借力。 等于说,这是一个考验手臂肌肉力量和身体平衡力的项目。 甚至,因为圆管前后摇晃,还要一点技巧。 而颜北栀虽然从小做家务,力气比不小,但并非健身达人,也从不做引体向上,自然对此有些无措。 勉强挪到三分之一处,她就逐渐开始脱力。整个人顿在一根圆管上,再难往前。 “……栀宝加油啊!” 身后飘来宗想想的呐喊声。 颜北栀牵了牵唇,手掌死死拽着头顶绳结,进退两难。 往前往后似乎都不是正确选项。 正值春日,午后,河面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吹动绳索。圆管晃得比刚刚更加厉害。 颜北栀忍不住开始思考,要不然干脆就这样松手掉下去。 正此时,身后的喧哗声陡然比刚刚大了许多。 头上绳索还在晃。 牵连着人,也跟着一起晃荡。 “卧槽,厌哥上去了?” “这是要干嘛?” “啧,没看到嘛,那个谁在上面呢,厌哥肯定是要去帮她了。” “……” 颜北栀吊在空中,没法大幅度回头,只能侧过一点点脑袋,勉强用余光往后扫了扫。 谁曾想,盛厌竟然也踩着圆管上来了。 她蓦地一惊,眼睛瞪大,眼睁睁地看着盛厌轻轻松松地走到了自己后面。 “栀栀。” 盛厌声音含笑,众目睽睽之下,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颜北栀:“你要做什么?” 盛厌:“帮你过去。” 说着,他踩住了颜北栀所在的那根圆管末端,一只手抓着绳结,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颜北栀的手腕。 “你可以松手。我抓着你。别紧张。” “……” 话虽如此,颜北栀也不可能真的松手,只能继续看着他动作。 盛厌继续说:“这个杆不够宽,重心不稳,等下你踩到我的鞋上走,会容易一点。” 话音落下,他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像做引体向上一样,身体往前,顺利挤到了颜北栀前面。 “过来,跟着我。” “放松点,老子不会让你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 ◎让爱的人都沉默(4)◎ 颜北栀一个人在河心耽搁得太久, 班上同学大部分都已经过完两轮,结束计时。包括杭景和宗想想。 二十条渡河赛道上,大概还只剩三五个人未完成。 算上颜北栀和盛厌, 也不过那么几个。 场面寥寥, 上头一举一动, 细枝末节,都变得愈发吸睛。 此刻, 杭景和宗想想正站在对岸, 和在场所有人一起,目光炯炯地看着这话题中心的两人。 没一会儿,绳索上的颜北栀似乎找到了诀窍, 顺利跳到下一个圆管。 但她不得不撑着盛厌的小臂, 保持平衡。 因为距离靠得太近, 远远望去, 身体像是紧紧贴在一起似的, 无比亲密。 很快,两人前进过大半, 即将抵达河对岸。 杭景手臂架在宗想想肩上, 忍不住啧啧感叹:“轮泡妞,还是老大有水平。” 宗想想把他甩开, 眼睛半张不张,懒洋洋地问:“怎么说?” 杭景笑了一声,“吊桥效应, 懂不懂?你看这两人, 不就是在吊桥上吗?咱们颜同学平时能扛得住老大的魅力, 紧张到心跳加速的时候还能抗住吗?老大肯定是故意的。” 要不然, 只要盛厌开口, 周芝琴一定会让颜北栀换个项目,或者干脆免了比赛,到旁边去休息。 之前,盛厌什么都没做。 结果等人姑娘上去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又跑去英雄救美了。 杭景:“……套路!都是套路!” 宗想想无语,斜他一眼,“景宝,我觉得你想多了。” “你个艺术家,玩泥巴就是了,懂什么谈恋爱。” “……” 杭景拍了拍宗想想的脑袋,假装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我们老大也太爱了一点。他今天穿得可是限量款的球鞋呢,居然就这样去给颜北栀同学当踏板踩了。” 宗想想正想说话,倏地,看到越暄从不远处走过,目光一凛。 她整个人像是从混沌中惊醒,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再次躲过了杭景毫无分寸感的手。 “别动手动脚哈……”宗想想轻咳一声,等越暄走远、走到看不见的人群里之后,才将注意力转回来,继续和杭景说话,“限量版就限量版呗,厌哥还差这双鞋不成?” 杭景简直恨铁不成钢,“这就不是钱的事儿!球鞋,对男人来说,意义不一样!限量版那就更不一样了!你不懂!想妹,说真的,你要不去谈谈恋爱?你是真不懂男人啊!艺术家不敏感,还怎么画画捏泥巴?” “……嘁。还男人?满18了没?” 宗想想不以为然。 杭景对她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奈,抓了把自己的黄毛,摇摇头,笑一声,不说话了。 …… 渡河竞速赛结束。 最后统计下来,几乎每个班在平衡杠这边都耗时最长。其中自然也有大批落水的。不少人都回寝室换衣服去了。 t班没被颜北栀的发挥拖后腿。 他们本来就和第一名无缘,也丝毫不在意这种没意义的比赛。 甚至,盛厌刚才上平衡杠带颜北栀的“壮举”,比这个活动本身更有讨论度。 宜光校园app论坛早已经炸了锅。 各种照片,全方位全角度,几乎将首页刷屏。 【哇靠,这个角度两个人看起来都抱在一起了!!!刺激!!】 【别的不说,这张图里,转学生的侧脸有点漂亮啊】 【本来就是清冷感美女啊,要不然厌哥怎么看上的?不承认的都是嫉妒人家罢了。】 【还是厌哥胆子大hhh】 【t班有特权啊。而且,盛家可是咱们学校的大金主。就算当着校长的面亲一个,又能怎么样?ybz都给弄进t班去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操作……】 【说起来,厌哥脸颊上怎么有伤啊?】 【我说指甲刮的,你们信不?】 【……能不能别这么猥琐?@管理员】 【……】 学校论坛能匿名,发言就是比较大胆。一贯如此。 杭景抱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宗想想忍不住怼他:“有什么好笑的?” 杭景:“哈哈,每条回复都很好笑啊。” 宗想想:“……” 她拒绝再搭理这个金毛疯人,挽起颜北栀的胳膊,加快脚步,想把杭景甩开一点。 顺带,连盛厌也一起甩远点,好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 颜北栀依着她,被她拉着,两人一同走快了许多。 第66节 盛厌和杭景都知趣地没有跟上。 等确认前后左右没有人能听到聊天声时,宗想想才急急忙忙地开口:“栀宝,你又上论坛了。” 颜北栀只用校内app查分,自始至终,从来不看论坛。 转到t班后,也不曾改变。 她点点头,“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宗想想觑了觑她侧脸,“你俩……?” 颜北栀:“没有。我过不去,盛厌来帮我一下而已。” 宗想想点头,也说不上是为颜北栀松口气,还是替盛厌唏嘘。 一边是一见如故的闺蜜,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她立场摇摆。但见到颜北栀能这样刀枪不入,偶尔又觉得崇拜。 ……反正,不管怎么样,颜北栀和盛厌都比她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用不着别人插嘴。 宗想想只是纠结了那么几分钟,又恢复了天然乐天派气质,挽着颜北栀的手,笑眯眯地说:“说起来,栀宝,你知道刚刚那个无聊的比赛,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奖励那个班不用去晚上的篝火晚会帮忙!其他班级都要去帮忙抱柴火。说真的,学校也太无聊了吧……” 闻言,颜北栀跟着牵了牵唇。 确实,让这群少爷小姐去做点事,必然引起怨声载道。 不过想也知道,最后的工作不会落在他们身上,肯定只是按照教育局给高中生社会实践的要求,走个过场而已。 果然,至暮色四合时分,各班前后抵达露营篝火基地,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场地够大,每两个班一簇火,只剩一点木柴没拿过来,就放在不远处,找几个男生走一圈就能完成。 各班班长去领队那里抽签分组。 最后,t班和a班分成一组。 宗想想本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噌”地一亮,满脸兴致高涨,整个人仿佛瞬间清醒过来。 颜北栀余光扫过,轻声笑笑,“你要去找越暄吗?” 宗想想爽快地点头,“嗯。我们一起,栀宝,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那太好了!……” 不知不觉,天色彻底暗下来。 基地位置偏远,占地面积又大,周边没有高楼大厦。一眼望出去,是深蓝色的清晰天幕,像是没有边际一般浩瀚。 因而,点点星光,也比城市里明亮许多。 夜幕之中,少年人们围坐在把把篝火前。 火光将他们脸上的表情映衬得分外明亮,有种独属于十七八岁的青春意气。 虽然每群人都是两个班拼合而成,但这些学生从小念宜光,一路念上来,又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哪怕不熟悉,也不至于陌生到尴尬。 加上气氛很好,自然而然地就熟稔起来。 颜北栀抱着膝盖,垂着眸,听着身边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全程默不作声,像是在魂游天外,又像是安静地等待着正式开场。 篝火晚会这种活动,大部分都交给学生会来安排。 据宗想想说,一会儿就会有人上去主持,搞点节目热场、或是玩点游戏之类的。 这会儿功夫,颜北栀难得能放空大脑。 事实上,也并不算完全放空。 她时刻提醒自己,目的是什么,终点是哪里。 绝对不能迷失,也绝对不能遗忘。 每时每刻,都要寻找机会。要不然,一切功夫,就都白搭了。 明明,昨晚就是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 此刻,篝火正对面,盛厌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颜北栀。 火光明明灭灭间,女孩皮肤白得像是能透光,长睫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 面无表情的样子被光线放大,衬得她愈发清冷,却又因为五官太过精致,显出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如同第一次相遇时一样,时光在她身上刻下隽永。 盛厌回想起下午,他搂着她纤细的腰,将她从平衡杆上带下来,感受着她全心全意的依赖,便不自觉转了转手上的荆棘戒。 想把她据为己有。 想折断她。 戒指上,荆棘造型的锋利尖刺,倏忽间,扎向盛厌指腹,将他从深陷中唤醒。 盛厌微微蹙了蹙眉。 很快,学生会的主持人拿来了话筒,“喂喂喂”试了几声音,就笑吟吟地开始暖场。 t班这里也没有停下。 杭景从旁边拿来一箱饮料,随手抛给盛厌一罐。接着,便兴致勃勃地开始发动:“玩什么?朋友们,咱们玩什么?” “摇色子?” “……这是篝火晚会,不是酒吧夜场。大哥,你可别把咱们这里的漂亮妹妹们带坏了。” “讲鬼故事?荒郊野外的,场景正确。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不要!” “……” 各种提议都被一一推翻。 最终,还是选择了最老土的项目——真心话大冒险。 闻言,颜北栀倒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么看来,这些少爷小姐们,也有和普通学生差不多的地方么。 呵。 杭景拿了个可乐瓶,倒掉一半,横着放在火边,“来,第一圈我转,后面开始就让输的人转。ok吗朋友们?中途不许退出哦!” “没问题!” 第一圈,可乐瓶停下。 瓶盖对着a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瓶底对着a班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轻咳一声,语气促狭:“都是一个班的,就不太那个了……随便问个行吧?你目前喜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起哄声立马响起来。 女生脸颊蓦地烧起来,瞪了那个男生一眼,声音很小:“……赵光。” “卧槽,卧槽,你喜欢咱们体委啊?!” “哦吼——” “……” 有第一个例子在前,后面的问题就专往八卦方向发展。 中间也有选大冒险的,但在听说要去隔壁篝火那里找个人一起当众跳舞之后,还是回归了真心话。 尺度越来越大。 颜北栀有些听不下去,思忖片刻,打算找借口走人。 下一秒,瓶底朝着她,停止转动。 瓶盖方向,正对着盛厌。 两人抬起头,隔着篝火,对视了一眼。 “……” 许是因为直到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关系,再加上下午闹得那一出,现在校内论坛还飘着各个角度的偷拍照,看到这个结果,周围静默一瞬。 接着,又爆发出了更猛烈的起哄声。 “快问快问!快问厌哥!” “能不能来点更劲爆的问题?” “问初夜问初夜!问厌哥的初夜!……” 所有人都在期待,想看颜北栀这个格格不入的转学生,因为入了盛厌的眼、而在宜光里一路破格的女生,到底会问点什么。 是恃宠而骄,还是别的? 唯独,颜北栀在想另一件事。 这是个好机会吗? 不论是不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她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目光炯炯地开口问道:“盛厌,你最喜欢你的哪个长辈?” “……”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40 ◎让爱的人都沉默(5)◎ 第67节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 颜北栀居然问了一个这么玩不开的问题。 这几乎等同于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大部分只会出现在学龄前儿童身上的提问,无趣到几乎能让人发笑。 果然, 下一秒,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很响的“嘁”, 似是嗤笑当事人的无趣。 “玩游戏而已嘛,别怕得罪人啊!” “没劲。” “说不定人家是想先问清楚盛大少爷的家庭情况, 好为后面嫁过去做准备呢……” “嫁进去?妈耶, 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啧啧啧啧啧。” “嘘,小点声——” 天色暗,火光一簇一簇地在空气里散动, 光线不够明确。 再加上场地人太多, 不止他们两个班, 还有其他班级同学在附近吵嚷笑闹。那些窃窃私语般的嘲讽, 盘旋在风的阴影里, 并不能马上确定来源。 幸好,颜北栀不介意, 完全当成没听到, 依旧好整以暇,表情冷漠淡然。 当然, 盛厌却倏地沉了脸色。 少年人眼神凌厉,随意地往旁轻轻一落。 霎时间,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 盛厌这才抬眸, 注视着颜北栀的眼睛, 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舅舅。” “……” 颜北栀怔了一下, 没有立刻作声。 盛厌以为她没听懂, 转了圈手指上的荆棘戒指, 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是问最喜欢哪个长辈么?我舅舅。” 盛厌不知道颜北栀提问的原因,但她这个性格,能参与进集体活动就不容易,想必就是随口一问。 她对自己完全不好奇。 或者说,她对什么都不好奇。 但,哪怕是没意思的问题,只要颜北栀开口问,盛厌都会认真回答。 ……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气氛重新回暖。 颜北栀整个人没入黑暗中,贝齿轻轻咬着唇,垂下眸,目光停滞,任凭篝火在眼前“噼里啪啦”地跳跃,只兀自出神。 没想到,她只是随口试一试,想要为之后做个铺垫,居然就直接从盛厌口中试出了那个关键人物。 盛厌的舅舅。 卢潭。 这不就是陈丹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么。真是巧也不巧。 颜北栀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跳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直至狂跳不止,难以自已。 关于器官移植,很早之前,网络上就有过各种讨论。除了手术难度以外,大部分集中在伦理与人性上。例如换了心脏,是否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等等。 各类小说也曾以此为基石,进行过文学创作。 然而,颜北栀作为当事人,却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 爸爸没了就是没了。 人死了,无论他的心脏在哪个胸腔里跳动,都不再是他了。 当然,盛家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也不可能让他们见到卢潭。陈丹彤又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病情严重时,提到一点点相关就会发作。以至于,这么多年,颜北栀从来没见过卢潭。 现下,颜北栀却有种预感。 只要继续下去……只要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和卢潭对上面。 这个间歇性毁灭了她人生的人。 真相到底是什么? 昏暗中,颜北栀深深地看了盛厌一眼。 想来,无论是什么,总归叫人心里发怵。 但她虽年少,却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 后面几天活动,颜北栀一直有些游离,坠在人群外,显得不在状态。 不过她素来低调少言,平日基本也只和宗想想一起行动,除了特意去关注她的人,基本没有人会在意。 而宗想想本人,除了睡觉时间,一直沉迷与越暄卿卿我我,竟然也没有发觉几分异常。 似乎所有空闲,全部能留给颜北栀自己,用以酝酿一个世纪风暴。 不用上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眨眼间,到了最后一晚。 晚饭过后是三校联合的文艺汇演,但彩排从下午三点多就已经开始。 除了宜光,还有另外两所学校也在基地里,便由基地牵头三校,一起组织,也比较热闹。 t班不强迫参加。 颜北栀干脆利落地直接走掉,回寝室看书。 在外一整周,虽然她每天依旧抽空背单词、做题保持手感,但毕竟不是每天上课,难免总觉得荒废了一些。 再加上,过不了多久,高二又要开始期中考试。 这是颜北栀第一次参加t班的测试,据说和以前在b班那种普通班很不同,却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不同,还是得做好万全准备,表现到最好。 毕竟,盛厌给了她到t班就读这个机会,她当然应该要利用起来。无论是哪方面。 渐渐地,最后一抹斜阳隐入天际, 颜北栀直起身,将笔记本合拢,放回包里。再抄起手机,打算下楼遛个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宿舍楼里寂静无声。 走廊里,脚步声盘旋回荡,平白显得清脆寂寥。 应该所有人都去参加那个文艺汇演了。说是什么隔壁学校的校花校草主持,弄得噱头很足,吸引了很多话题度。 颜北栀抿着唇,眯了迷眼睛,脚尖踩到最后一级台阶上。 倏地,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将少女周身清冷疏离的仙气儿打破,拽回人间来。 “栀栀。” 盛厌小少爷的声音很好听,人却不好惹。 唯有和颜北栀说话时,能听出点玩世不恭里的愉悦情绪。 这会儿,他手上拎了杯奶茶,是宗思思常买的那个网红品牌,平时找跑腿排队都要等上许久,连锁店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荒郊野岭的基地周围。 见颜北栀仰头看过来,盛厌勾起唇角,连眉梢眼角都落了点绵长笑意,愈发显得矜贵夺目,高不可攀似的。 他脚步加快几拍,眨眼间,人已经停在颜北栀面前。 奶茶也被顺势拎到她手边,强迫性地交换了主人。 奶茶还是温热,杯壁与手掌相触,热度传递过去,在这个春夜里,是刚刚好的暖。 颜北栀动作微微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盛厌挑眉,言简意赅:“没找到你人。” 颜北栀不解:“你有事吗?” 这句并不是失去耐心的反问句,而是很正常的询问句,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意味在内。 对此,盛厌接受度良好,笑了笑,继续回答:“没有。” 颜北栀:“……” 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调转方向,换到颜北栀身边,打算与她一起走。 颜北栀在女生中个子不算矮,加上她向来身姿挺直,亭亭玉立,脖颈修长,没有弯腰驼背、懒懒散散缩脖子的坏习惯,随便穿一双运动鞋,将将一米七,视觉上显得非常高挑。 但盛厌实在太高了,188的个子,和她差了二十公分还多,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拉出显著身高差。 因而,哪怕两人都是清瘦提醒,走在影影绰绰的路灯光线下,盛厌的影子依旧还是能兜头罩住颜北栀的,密密实实地将她拢住,分毫不露。 今夜,外头依旧夜风微凉。 和前几日的夜晚没什么变化。 颜北栀没有喝那杯奶茶,只是拿在手上。 两人不急不缓地沿着小路走出一段,女生宿舍楼被灌木遮挡,悄然消失。 距离文艺汇演的场地近了许多,远远地,能若有似无地听到音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唱歌,热热闹闹的。 颜北栀停下脚步,扭头,余光觑了盛厌一眼。 盛厌立马感知到视线,慢条斯理地问了声:“怎么了?” 颜北栀确认他脸上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了很浅很浅一道印子,不仔细看就很难注意到。 想必再过上两三天,痕迹应该也能完全消失。 她平声说:“没什么。” 闻言,盛厌颔首,“行,栀栀说没什么就没什么。随便看。” “……” 颜北栀悄然蹙了蹙眉。 接着,盛厌猝不及防地伸手,轻轻扯了下她的马尾,又在她生气前光速收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几天牙还疼没?” 第68节 “……没有。” “那就好。明天回去之后,记得去医院看一下。” 少年人一贯是肆意张扬的,少爷脾气说来就来,说不上嚣张跋扈,却也是够霸道的。 因为他不由分说地闯入,颜北栀从转学第一天起,就在宜光吃够了苦头。 她讨厌他,拒绝不了,就干脆想要利用他。 这是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 但是,此刻,星空之下,盛厌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颜北栀。如同暗夜里升起的太阳,灼灼逼人。 颜北栀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几拍。 恍然间,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 她骤然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知道了……我要回去了。你走吧。” “好。晚安。” 盛厌点头,从善如流地朝她一摆手,“明天见。” 等他走出去十多米远,依旧没有等到回应,便再次回头去找颜北栀。 颜北栀还停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少女乌发雪肤,站在路灯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盛厌轻咳一声,捻了捻手指,再次开口:“嗯?没有‘再见’吗?” 语气调侃似的认真。 “……” 气氛凝固数秒。 很快,颜北栀侧了侧脸,淡然出声:“盛厌,前几天你说最喜欢舅舅,为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突兀。 不过颜北栀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好像只是随便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而已。 盛厌没有反问她怎么突然好奇这些。 只要颜北栀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同她说。 沉吟片刻,盛厌回答:“因为他很酷。栀栀,你想认识一下他吗?” 这次,颜北栀应得飞快。 “不太想。……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41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1)◎ 「大风从东吹到西, 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海子《春天,十个海子》 - 盛春, 社会实践顺利结束。 宜光高二全年级学生坐上大巴, 返回海市。 刚好, 清明雨季也已然无声无息地收了尾。气温回暖,外套从厚大衣换成了薄款春衫。 周六下午, 颜北栀带陈丹彤定期复诊。 想了想, 又顺便拐道去牙防所,把自己隐隐作痛的那颗牙补了补。 据牙医说,还好她来得早, 还能补。要是再往里蛀一点, 就要断牙神经做根管治疗了。更贵更麻烦不说, 中间免不了疼痛煎熬。 这会儿, 麻药还没过劲儿, 颜北栀嘴唇加上半边脸都没什么感觉。连带的,说“谢谢”时, 也有些含糊不清, 无端显得腼腆几分。 离开牙防所。 斜阳已悄然绯丽。 陈丹彤后面还有个工作,看了眼时间, 便嘱咐颜北栀先自己回家。 颜北栀摸了摸嘴唇,勉强开口:“……我一道去吧。” 陈丹彤摆摆手,难得没接受她的主动请缨。 “定好了五个菜, 很方便的, 不用你。” 闻言, 颜北栀点头应下, 并没有逞强。 她今天状态不好, 确实帮不上很多忙。 况且,医生刚刚才交代说,陈丹彤现下的情况已经恢复正常,除了身体对精神类药物还留有一些后遗反应,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平日也要和人多接触多交流,尽可能保持好心情。家人不能总是把她当成病人、小心对待,这样反而不太好。 在颜将为意外离世前,陈丹彤就是个温柔又能干的女人,私房菜的手艺远近闻名,和所有老顾客都能保持良好的关系。 这几年,她独自被困在家中,被困在自己的歇斯底里中,画地为牢,与世隔绝,任凭戾气满溢,连性格也变得不复从前。 颜北栀独自承受了陈丹彤的一切怨怼,始终陪伴在她左右。 现下,陈丹彤终于能开始新人生了,作为女儿,颜北栀也为她高兴。 …… 公车从远处驶来。 看线路,是回家方向的那辆。 颜北栀轻轻地笑了一下,朝着陈丹彤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妈,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太累了。” 陈丹彤也跟着挥手,“知道了。” 很快,公交驶入车站,在站台前停下。 车门打开前那一瞬,陈丹彤倏地再次开口:“之前我听宗夫人说,宜光每年暑假都有夏令营。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那人去的话,你也一定要去,知道吗?妈会给你准备好钱的。” 颜北栀:“……” 她长睫微颤,笑意刹那从眼底褪去,嘴角也跟着慢慢拉平,恢复到往日淡漠的弧度。 果然。 对陈丹彤来说,过去的永远不可能过去。 那些猜疑,早已刺进了她的血肉,成为她精神支柱里的一部分,再难消弭。 然而,对颜北栀来说,无奈之情蓬勃生长,渐渐地,在心底蔓延叫嚣。 她捂了捂毫无知觉的脸颊,若有似无地吁口气,“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着,便兀自跨上公车。 夕阳中,只给陈丹彤留下一个伶仃纤瘦的落寞背影。 背后,少女的蝴蝶骨从单薄外套中微微凸出一块,振翅欲飞。 - 学生时代,集体活动的余韵总是绵长。 社会实践已经过去好几天,但话题却依旧绕着那些事情,没有停歇。 幸好,t班有独立的教学楼,活动范围和其他班级不在一块儿。平时只要不上校内论坛,什么风言风语都接收不到。 颜北栀问周芝琴要了t班各科任课老师前几年出的试卷,每天放学之后,就到t班专属自习室去刷一套,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 任凭外头沸反盈天,她依旧保持着好习惯,两耳不闻窗外事。 转眼间,在新班级的第一个期中考如期而至。 t班一般会准备好几套考卷,尽力贴合所有同学水平和需求。 颜北栀拿到的是b卷。 不算太出意料。 刚转到宜光没多久,林清乐看她不顺眼,就和白濛一起嘲讽过她,说她的市一排名在t班面前没有什么含金量,因为他们压根不参加全市统考。 等颜北栀自己转班进来之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情况。 这个班级的学生在宜光里太特殊了,各个都是非富即贵的二代,有些还是只上sat和托福的,和普通应试高中生压根不是一个赛道。 别人不说,单说她熟悉的那几个,就能算各有千秋。 宗想想是艺术生,一定会出国上学。 杭景多半也是去美本,成绩不够赞助凑。 盛厌就更别说了,刨去盛家家底财富,他自己本来就有奥数竞赛拿奖的底子,据说差点国奖,还是因为不想参加集训才退下来的,过往履历相当辉煌。 加上各科成绩又平均地好,以后要去哪里完全看他意愿,国内外名校大概能随便挑了。 或许距离太过遥远,压根不在同一个世界,颜北栀不觉得有什么羡慕。 只是,下一次…… 下一次,一定要把考卷上印刷的“b”,换成和盛厌一样难度的“a”。 思及此,她沉下心来。 脸上不显分毫,依旧冷冷清清,但乌黑眼眸之中,满是坚定。 她不是盛厌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她是永远在雨天里奔跑的太阳。 …… 赶在出分数之前,周芝琴率先宣布了暑期夏令营安排。 宜光私立和普通高中不同,受众学生是一群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什么项目都是要花钱的。 第69节 因为没有资金压力,夏令营的可选项也很多。 除了清北暑期学堂、以及一些类似“希望之星”的竞赛夏令营之外,更多的是藤校的夏季交流项目,或者再次一些,也能去日本香港的高校交流。 除了学习和开拓视野之外,也带着一定的旅游和玩乐性质。 当然,价格相当不便宜。 “……咱们班还是和去年一样,自愿为准。报名表一会儿我来发给大家,不论报哪个,还是自愿放弃,都需要家长签名。” 周芝琴语速不急不缓,微笑的弧度像是经过测量一样完美无瑕,没什么感情,“好了,今天的班会先到这里。” 她转身,离开教室。 鞋跟敲击着地板,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不过,教室里已然沸反盈天,无人关注。 宗想想趴到桌上,轻轻扯了扯颜北栀的衣摆,嘟嘟囔囔地问:“栀宝,你会报夏令营吗?” 颜北栀垂着眸,视线依旧停留在笔记本上。 顿了顿,才分出一些注意力,沉吟数秒,摇了摇头。 她平声开口:“应该不会。” 这也算意料之中。 宗想想点点头,没有多问,只默默阖上眼。脸贴着桌面,稍微调整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太舒服,还是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栀宝,唔……我去学生会办公室睡一会儿。有事打电话哈。” 颜北栀牵牵唇角,水笔在虎口处顺时针转了一圈,稳稳停住。 “嗯,好。”她应声。 …… 翌日下午。 放学前,t班各科老师在宜光app上发出弹窗提示,表示部分成绩已经录入,学生们可以自行查询。 颜北栀第一时间打开软件。 t班考卷不同,没有班级和年级排名,只有分数。 理科批卷相对较快,数学物理化学已经上传,她都在135分上下,只有化学勉强碰了下140。 总体来说,不算是很耀眼的答卷。 幸好,颜北栀也没有泄气,将试卷从app里保存下来,扫了一圈,再飞快地把错题题干抄下来,开始重新解一遍。 还是原来那个错误答案。 她抿了抿唇,捏着笔杆陷入思索,眉头也不自觉地拢起。 倏忽间,一道声音从正前方响起。 “第二小问思路错了,先算截距,再证明。” 这个画面出现过好几次,颜北栀压根不用抬头,“……你怎么还没走?” 盛厌玩世不恭地扯了扯唇角,慢条斯理地开口反问道:“好霸道的栀栀,不许我留堂学习?” 颜北栀:“……” 神经病。 她不说话,将草稿纸翻到反面,写了个截距公式上去,再次兀自陷入沉思。 盛厌也不觉得自讨没趣,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手掌撑着桌沿,注视着颜北栀的额头,安安静静等待。 不多时,颜北栀解出了一个新答案。 “这个对吗?”她垂着眸,条件反射般问了一句。 盛厌点头,“对。” “谢谢。” “不用谢。看下一题。” “……” 渐渐地,教室里的学生走了个干净。 回家的回家,下去打球的打球。 只剩下他们俩一前一后,隔着一张课桌,面对面对坐着,距离很近。 正是暮春时节,天气不算凉。 颜北栀早就脱了薄外套,还是穿着唯一那身白衬衫校服。 领口上,别着代表t班的金色徽章。 和盛厌那个一模一样。 微风拂过,吹起少女马尾辫中的几缕发丝。不知不觉,挂到了脸颊边,垂落下来。 盛厌心念微动,悄悄从侧边抬起手。 下一阵风来,发丝顺着同样的方向,绕到他指尖,丝绸一般,再轻轻离开。 颜北栀解题向来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盛厌的动作。 因而,他肆无忌惮,任凭发丝一次又一次地吹起、滑落。 空气里,仿佛有栀子花的清香。 沾染了满手。 …… 在盛厌时不时的指点之下,颜北栀顺利将理科卷的所有错题,全部重新解了一遍。 她手上没有正确答案,不过,潜意识里还是相信盛厌。 盛厌说对的话,多半是没问题的。 从小到大,对于学习成绩好的人,颜北栀从来不会硬着头皮不服气,只会迎头赶上。 再次抬起头。 窗外,黄昏已经进入尾声,夜幕悄悄降临。 颜北栀舒展了一下肩膀,开始收拾笔袋和书包。 盛厌还是没动,只是问她:“去看过牙医了吗?” “嗯。”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盛厌笑,“那就好。还担心你会不会忙着复习,一直没去呢。” 颜北栀看他一眼,不置可否,继续忙自己的事。 顿了顿,盛厌又问:“夏令营,你不报名吗?” 颜北栀:“我不去。” 盛厌:“你是特招生,这种学校活动也可以走校内补助。” 当然,因为从宜光建校以来,压根没进过贫困特招生。 没有惯例,什么新规则都可以由投资人家的小少爷说了算。 颜北栀:“用不着。我本来就不打算去。” “暑假有补课?” “不。” 盛厌有点接受不了两个多月见不到颜北栀,哪怕发现她似乎已经失去耐心,依旧步步紧逼,“那要不要来我家?” 颜北栀动作一顿,眼神有点诧异。 提议一出口,盛厌陡然反应过来。 继而,表现得一本正经,八风不动的模样。 他淡声发出邀请:“我家有家教,还不错。想想和杭景偶尔放假也会来蹭。你一起来吧。” ……当然是骗她的。 他们这群人,哪个假期不是在国外度假。 谁会真的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刻苦啊。 不过,家教么,什么名师都能现找,重要的是先把颜北栀骗过来。 颜北栀果然动摇了一下。 顷刻间,她想到了陈丹彤,并没有毫不犹豫地拒绝,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再说吧。” “行,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再说。” 话音落下,盛厌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变魔术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叠试卷,随手放到颜北栀即将拉上拉链的书包里。 “栀栀,明天见。” …… 是夜。 颜北栀和往常一样洗了碗,又洗了澡,开始今日份的复习。 她打开书包,最上面就是盛厌塞进来的那叠考卷。 翻开—— 是一套空白试卷。 最上面。印着清晰的一个字母【a】。 第70节 “……” 颜北栀指尖停顿了许久。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42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2)◎ 五月中旬, 气温开始逐步升高。 海市已然出现细微暑意,只等六月黄梅雨季过去,就算是进入炽热夏天。 高二下学期最后一次月考即将来临。 暑期夏令营报名也正式截止。 颜北栀去办公室上交了不参加的表。 周芝琴扫了一眼, 接过纸, 压到桌上, 复又随口问道:“确定不去吗?这是我们学校的特色活动,机会难得, 你和父母商量好了吗?” 颜北栀点头, “嗯。” 事实上,她让陈丹彤签名放弃时,果然惹得对方不太高兴, 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陈丹彤:“……不是交代了你要多参加班级活动吗?你们班其他人都去吗?” 颜北栀言简意赅, “他不去。” 直戳命脉。 闻言, 陈丹彤愣了愣, 有些泄气, 但还是稍微弥补了一下,“北栀, 那你自己想去吗?我们家虽然和你们学校那些同学没法比, 但是如果是比较便宜一点的地方……” 话音未落,颜北栀便干脆利落地截断她:“我不想。妈, 我是特招进去的,高考要冲市状元。这是签在合同上的条款,必须要做到的。我真的没有时间去玩。” “好好好, 我知道了。乖的。” 停药后, 陈丹彤语气都比之前柔软了许多。 仿佛, 身上又重新出现了那个温柔母亲的影子, 时有时无, 若隐若现。 只不过,时光永远无法倒转,什么人都回不到过去。 所以,停顿数秒之后,陈丹彤便又叠声追问道:“你和那个男生的关系怎么样了?有没有熟悉一点?有没有试探到什么?” 颜北栀不堪其扰,却无法表现出来,只能轻声应:“还可以。妈,我会自己想办法看着办的。你放心吧。” …… 这次月考,颜北栀拿到的依旧还是b卷。 不过考完之后,分数尚未出来,盛厌就把全科整套的a卷都拿给了她。 虽然对盛厌来说,只是一桩小事,举手之劳,但颜北栀还是承了这份情。和宗想想去买奶茶,也顺手给盛厌带了一杯。 休息时间,盛厌正在球场打球。 下节是自习课,t班不怎么管学生的安排,想留在教室自习、或是去图书馆自习室之类,都可以。 当然,像班上几个男生,直接翘自习去运动,也无人会置喙。 宗想想要去学生会休息室睡觉,颜北栀和她一起下楼。 刚好要路过球场,便打算顺便把奶茶拿给盛厌。 和往常一样,篮球场附近围了不少女生。 因为太阳有点晒,女孩们大多站在树荫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兴致勃勃模样。 “厌哥好帅!” “没错,看一万次还是那么帅!” “可惜下节课是老许的课,下半场比赛看不了了……” “反正总是他们赢啦!” “……” 颜北栀在人群外围站定,拎着奶茶踟蹰数秒,干脆利落地打算放弃。 只是,她刚一转身,后头传来一阵喧哗。 眨眼间,盛厌从球场上退下来,穿过影影绰绰的阳光和树叶阴影,大步来到她身边。 “栀栀,是来找我的吗?” 说话时,盛厌眼睛发亮,长身玉立,完完整整地挡住颜北栀的视线,让她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颜北栀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点了下头,将手上的奶茶递给他。 奶茶里加了冰块,此刻,杯壁还是冰冰凉凉的。 盛厌接过,似乎有点出乎意料,尾音微微上扬:“给我的?” 颜北栀:“谢谢你帮我拿考卷。上次也是。” 闻言,盛厌笑了一下,眉眼间透出几分邪气。 “谢谢听了很多次。下次我想听点别的。” 颜北栀不解:“听什么?” 盛厌:“比如……喜欢我?” “……” 颜北栀平平地抬眸,望了他一眼,无视后面的许多窥探视线,“我先走了。” 盛厌看了下时间。 下半场球赛即将开始,也不好让别人等他太久。 他握了握奶茶,冲着颜北栀的背影,抓紧开口问道:“你去自习?” “嗯。” “去花房吧。那边没别人,安静。” 颜北栀没回头:“不用了。” …… 花房在校区东北角,和育才楼很近,是从操场到育才楼的必经之路。 上学期,颜北栀每周五准时去报道, 对这段路,已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宜光私立有钱,环境好,绿化也多。时逢初夏,校园里各处郁郁葱葱,满眼茂盛。 小径通往花房,幽深又安静。 似乎,能将远处的喧闹声尽数屏蔽。 颜北栀抱着一沓书,站在灌木边,疑心自己今天是被晒坏了脑子,竟然真的被盛厌说动,双腿不受控制,从图书馆绕到了这里来。 然而,拨开冒出头的枝干,远远地,透过花房玻璃,就能看到里面站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 女孩很瘦,穿着校服短裙,露出一双笔直细长的腿。 她手上拎着喷壶,头发柔顺地搭在肩头,整个人像是一朵香槟玫瑰,亭亭玉立,完美融入花房之中。 很显然,女孩就是新的花房兼职。 有别人在,这里当然不适合用来复习。 颜北栀垂眸,轻嗤一声,抱紧了书,转身离开。 - 时间以一场一场考试作为分隔符,显得流速过快,且弥足冷酷无情。 只消等期末考结束之后,这一届高二就将正式成为高三预备役。 颜北栀在盛厌的庇护下,摆脱了转学第一个学期时的混乱。在新班级,不再被排挤、不再被整蛊,能安安稳稳地学习,自在无阻地行动。 哪怕她依旧只有一身校服衬衫,从冬穿到夏。 哪怕她眉眼冷淡,像是高山上的冰雪,始终不曾融化。 但,只要她领口别着金色徽章,只要她背后站着盛厌小少爷,就没有人再敢欺负她这个与宜光格格不入的“穷鬼”。 可是,颜北栀也没有办法忘记,一开始的那些麻烦,就是盛厌给她带来的。 他既是解铃人,又是系铃人。 这种关系,矛盾且易碎,很难叫人找出自洽。 休息时间就在这番胡思乱想中,悄然结束。 颜北栀挠了挠脸,又揉揉眼睛,深吸一口气。 接着,便支起身,继续复习。 宜光高一和高二是每学期按照成绩重新调班,高三只在开始调整一次,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和进度,后面就会一直维持到高考结束,不再变动。 只有t班用不着动,三年从始至终保持原样。 不过,虽然不用换班,但按照惯例,高二这最后一次期末考是全市统考,也是高考第一次模拟。哪怕是t班同学,也需要参加。等于说,期末考他们要考两张卷,一张市模拟卷,另一张就是t班自主命题的试卷。后者提前一周考掉,模考则是跟着市里安排进行。 颜北栀已经到宜光一整年,进来时是市一特招,但在b班几次考试都比越暄略差一点,到t班也只拿到b卷,说明没能进入头部水平。 这次期末,必须要拿更好的成绩才行。 思及此,颜北栀愈发心无旁骛,将模拟卷颠来倒去的刷,公式概念背了又背,易错部分也反复复盘。连和宗想想一起行动的时间都大大减少。 终于,六月中下旬,第一场考试开始,颜北栀拿到试卷,顶部那个【b】字变成了大大的【a】。 她咬着牙,用力握了握拳,默默舒了口气。 …… 第71节 不知不觉中,几场考试顺利结束。 海市的黄梅雨季也跟着结束,将高温还给夏日。 t班整栋教学楼时时刻刻都开着空调,走到哪里都是凉爽惬意。 宗想想摊在座位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手机屏幕。手背上有颜料没有弄干净,留下浅浅的印记,衬得皮肤看起来很白。 她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好困啊,到底什么时候解散?” 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天在校上课。 放学之后,只要等下周再返校讲解一下试卷,发完通知,就正式开始放暑假了。 而这个返校,参不参加的,周芝琴不敢对他们强行要求,那就等于不用来,也等于今天就算是暑假的开始。 前面不远处,杭景听到了宗想想的抱怨,笑眯眯地朝两人靠过来,靠着桌边,问:“想想,晚点去不去我家吃饭?” 昨天他刚把发色换成了全头奶奶灰,搭着他的笑脸,有种诡异的搞笑感。 宗想想摇头,“不去。……你这个发色真的丑,不如弄得更银一点。” 杭景:“行,听我们大艺术家的,等会儿我就去搞。……那你直接回家去?还是和你家司机那个儿子出去玩啊?小心被你妈妈知道,掐死你俩。” 闻言,宗想想拍了一下杭景的手臂。 清脆一声“啪”,明显用了不小的力气。 杭景惨叫:“嘶——疼!” 宗想想瞪他一眼,“你不许多嘴!” 杭景:“知道!我们认识十几年,什么时候给你打过小报告啊?!打这么疼,想想,爱没了是吗?” “从来没爱过啊?” “……” 两人再次吵成一团。 旁边,颜北栀无心听他们斗嘴,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 因为提前一周考,阅卷时间充沛,今天就会出t班自命题卷的分数。 这次a卷数学题目很难,和市模考压根不是一个难度系数。 甚至,压轴题还有点像竞赛题。 英语也不容易,几篇阅读理解都有很多生词,理解起来有点磕磕绊绊。 她把握算不上很大,心里也免不了有点担忧。 不多时,盛厌从教室后门进来。 目光略略逡巡一圈,脚步不停顿,径直往三人这个方向走来。 恰好,下一秒,宜光校园app跳出了期末分数弹窗。 颜北栀立马点进去。 数学136、英语141、物理138……她扫了一圈,迟疑数秒,默默锁上手机屏幕。 与此同时,盛厌已经离得很近。 倏地,出声问道:“考得怎么样?” 颜北栀抬眼,平声说:“还可以。” 盛厌:“数学上140了吗?这套题不简单。” 他知道颜北栀考的是a卷。 他拿的也是这套。 颜北栀摇摇头,“差一点。你呢?” 盛厌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趁着颜北栀没有防备,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他“唰”一下缩回手,轻咳一声,好整以暇地开口,循循善诱道:“一百四十二。所以,栀栀,暑假要不要来我家玩?有金牌家教哦。” 见状,杭景忍不住插话:“喂喂喂,老大,你们俩打算偷偷搞什么名堂,不带我们玩吗?” 盛厌瞥他一眼,冷哼,“什么时候少过你们?还用我给你俩寄个邀请函吗?” 宗想想举手:“邀请函我要火漆印封口的。” “行,那说定了?” 盛厌的视线重新回到颜北栀脸上,目光灼灼,只等她开口。 颜北栀没看他,表情依旧清清冷冷模样,也没显出多少犹豫和激动,只是说:“微信说吧。如果有空的话,就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43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3)◎ 返校前那个周末, 宗夫人请了陈丹彤去她家帮忙。 年中,她家又要开宴会。上回陈丹彤的手艺广受几个中年合作方好评,所以这次依旧请陈丹彤掌勺, 准备二十人份的规模。 这在私厨中, 确实属于大单子, 因而报酬相当丰厚。 一般来说,主家满意, 还会另给红包。 只是前前后后需要忙一整天, 还要提前过去试菜定菜备菜,稍微有些辛苦。 颜北栀闲下无事,哪怕陈丹彤说不用, 还是跟着一起去帮忙。 周六, 天刚蒙蒙亮。 陈丹彤已经出发去市场采购。 两个小时候后, 颜北栀和她在车站汇合, 一同搭车去宗想想家的别墅。 路上, 汽车在路上飞驰。 掠过车窗玻璃,如同某种拍摄出来的光影效果。 陈丹彤阖着眼, 靠在窗上闭目养神。 休息良久, 她才低声开口问道:“北栀,宗想想和你同班吧?暑假别人都出去旅游, 你要陪我去同学家打下手帮忙,真的不尴尬么?” 这个问题,陈丹彤反复追问过很多次, 似乎生怕伤及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心。 但对此, 颜北栀始终不卑不亢, 侧了侧头, 平心静气地应声:“不尴尬。再说, 也不是第一次去。” 这种事情,在她17年的生命里,连潮湿困境都算不上。 况且,如果宗想想介意这些,她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闻言,陈丹彤点点头,睁开眼,笑着摸了摸颜北栀的头发,“我女儿真乖啊。一会儿他们给红包的话,你就收下,拿去买点喜欢的衣服,和同学出去吃点好吃的,知道吗?” “嗯,好,谢谢妈。” …… 宗夫人还是之前那个样子,在家也穿着丝绸长裙,勾勒出优美身形。脚上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穿过走廊,走进大厨房。 风姿摇曳,矜贵难掩。 宗夫人先和陈丹彤打了个招呼,客客气气地交代了几句。 接着,目光便很快转向颜北栀。 “栀栀今天也来了啊,怎么没有早说呢?想想不在家呀。” 颜北栀朝着宗夫人笑笑,语气十分礼貌,“没关系,我知道的。” 宗想想前天就飞日本泡温泉去了。 刚好那边有场美术展,今天开展,是她喜欢的艺术家,所以要明天才能回海城。 当然,出发之前,宗想想向颜北栀发出过邀请,被拒绝后也没有尴尬,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我给你带巧克力回来。” 宗夫人点点头,“我听想想说了,你们关系很好。她很喜欢你的。栀栀,我们家想想身体不好,也没什么心眼,你多照顾她哈。阿姨谢谢你了。” 说着,还亲亲热热地拍了拍颜北栀的手背。 颜北栀:“是想想照顾我比较多。” 按以往来说,这番寒暄结束,宗夫人就该离开、回到客厅去招呼客人了。 但今天,她似乎兴致很高,拉着颜北栀聊了好一会儿,问了她的成绩、各科老师、学校活动等等,事无巨细似的。 颜北栀耐心很好,并没有展现出什么不耐。 话不多,不过,每个问题都有在认真思考作答。 宗夫人是陈丹彤的大客户,在她刚刚养好身体、重新开始工作时,第一个抛来了橄榄枝,也帮她推荐了不少客户,诸多照拂。 再加上对方付钱豪爽,遇上逢年过节,红包礼物总是少不了。 虽然话里话外有点隐隐约约的优越感,实际却并不盛气凌人。 颜北栀心里一直是感谢她的。 ……更何况,她还是宗想想的妈妈。 思及此,颜北栀轻轻抿了抿唇,眼神微闪,继续聆听。 岛台斜侧方,宗夫人还倚着边,在说宗想想艺考和出国的事情。 倏地,她收了声。 停顿数秒,话题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栀栀,阿姨悄悄向你打听个事。想想在学校里,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啊?……喏,你放心讲,我们家是不反对谈恋爱的,明年你们就18岁了,谈个男朋友很正常的。我也不会去找想想麻烦的。就是有点好奇啦。” 颜北栀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陡然间,想到在基地时,宗想想花掉的口红和殷红的唇。 第72节 “……” 她顿了顿,沉吟数秒,思索着怎么说才能替好友掩护好秘密。 半晌,才组织好措辞,四平八稳地开口:“想想性格很好,和班上同学关系都不错。比较好的就是杭景,还有……盛厌,我们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们好像都在学生会,之前也认识。” 提到盛厌这个名字时,颜北栀垂下眸,嘴唇翕动。 声音明显低了八度,弥足刻意。 但,话音刚落,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尖锐目光,落在她背上,如有实质般摄人。 颜北栀不由得捏紧了手指。 宗夫人倒是毫无察觉,听她说完,明显松了口气,“小景和盛厌啊,他们几个确实从小一起玩,认识很久了。说起来,盛厌这小子,好些时间没见他来玩了……” “哒。” “啪!” 岛台后方,传来明显响动,将宗夫人随口的碎碎念打断。 两人齐齐往灶台那边看去。 此刻,陈丹彤正捂着手,面前是一只滚烫的砂锅。 颜北栀瞳孔条件反射地放大,喊了一声“妈”,立马大步跨到陈丹彤身边,拉过她的手检查。 陈丹彤声音有点沙哑,“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她整根小拇指已经烫红一片,皮肤表面起了水泡,看着相当恐怖。 顾不上说话,颜北栀把陈丹彤拽到水槽边,打开冷水,让她冲着手。 宗夫人也靠了过来,看了几眼,大惊失色,“陈姐,手怎么烫成这样了啊!快快快,我叫司机送你们去医院。” 陈丹彤连忙阻止:“不用的!宗夫人,没这么严重,就是端锅的时候手指碰了一下,水冲一下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做厨房工作的,这种小烫伤很正常,我心里有数。” 闻言,宗夫人眉头依旧蹙着,“真的?……那去后面涂点烫伤药膏吧,医疗箱里应该有。我让阿姨带你去过去。” “但是这个砂锅煲还没弄好……” “厨房里这么多的人呢,后面要怎么处理,你跟他们简单讲一下就好。” 说着,宗夫人已经用内线喊来了帮佣阿姨,让她领陈丹彤去涂药。 颜北栀本打算跟着一起。 只是,身体尚未来得及动作,陈丹彤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将她按在原地。 “北栀,你继续留在这里。” 四目相对。 母女俩之间,仿佛生成了心有灵犀。 顷刻间,颜北栀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里染上了一层薄怒。 “妈……” 她动了动唇。 陈丹彤:“听话。你能帮妈妈的不多,这些小事总能做好吧?” “……” 目送陈丹彤背影离开,宗夫人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还好不严重,啊呀,要不然我都担心你们以后不来了!” 颜北栀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不会的。” 宗夫人笑了笑,没再说话。 看了眼时间,转身欲走。 想到陈丹彤最后那句话,颜北栀深吸一口气,主动喊住宗夫人:“阿姨……” 宗夫人脚步一顿,回头,“嗯?栀栀怎么啦?” 颜北栀其实不太擅长套话。 她本就不是善聊的性格。 不过,为达目的,哪怕是不擅长,也得尽力试试。 颜北栀勉强扯出一个笑,眼睛微微眯起,眼尾形状向下,是最无辜又我见犹怜的神态。 她低声开口:“阿姨,您刚刚说盛厌很久没来了……” “嗯,对啊,盛厌怎么啦?” “是这样,不是下学期就高三了嘛,盛厌成绩最好,我们几个之前约好了,要一起去他家复习。我和他们几个不是特别熟悉,有点担心……” 她故意言犹未尽,留给宗夫人自己想象着补完后续。 果然,宗夫人立马笑了,“别担心,盛厌这孩子,脾气算不上好,但是人是很好的。” 颜北栀抿了抿唇,继续旁敲侧击:“那阿姨您知不知道他爸爸妈妈……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去同学家……做客。” “做客”这两个字,咬上了重音。 对宗夫人他们这些习惯身处高位、俯视旁人的人来说,卖惨是最容易让她放下戒心的。 果然,宗夫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同颜北栀说盛家人的坏话。 想到他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估计未来也不会有遇上的机会,便还是耐心透了底。 “盛厌的爸妈啊……他们不是特别好相处。不过听想想说,他们平时不住一块儿。想想以前经常去玩,也没怎么遇上过。” 颜北栀:“啊,那盛厌家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宗夫人摇摇头,“盛厌有个舅舅,暑假的话,应该会和他舅舅在一起吧?他舅舅人很好,也很喜欢孩子,你放心吧。” 说完,没等颜北栀继续追问,宗夫人骤然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连忙说:“外面还有事,栀栀,我先过去,迟一点等你妈回来了,你看看她情况怎么样?不能继续的话就来跟我说一声,先回去吧。我看菜也弄得差不多了,装盘收尾让别人来弄也可以,没关系的。” 她步伐匆匆,离开后厨。 高跟鞋声敲在走廊大理石上,渐行渐远。 颜北栀好像泄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岛台上,只得用手撑着边缘,支住身体。 不多时,陈丹彤从厨房后面回到灶边。 她喊了颜北栀一声:“北栀。” 颜北栀回过头,发现她手指已经包上纱布,“妈,你的手还能弄吗?宗阿姨说,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先走。” 陈丹彤看她一眼,语气有些严厉:“工作怎么能半途而废。我没事的。你呢?怎么样?” “……” 颜北栀摇摇头。 盛厌和他舅舅卢潭关系好,之前他自己就说过,不算什么新收获。 唯一打听出来的一点,就是如果暑假盛厌执意邀请,有可能会在他家中直接和卢潭本人对上面。 不出意外的话,卢潭应该是认识她的。 颜北栀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 陈丹彤意外负伤,但并没有影响这场宴席的进度。 很快,前厅热菜上齐。 接下来厨房就要开始准备甜品和水果。 陈丹彤在捏水果羹里的小丸子,水果有其他人帮切。一切都有条不紊。 颜北栀将面粉剂子全部准备好之后,转了一圈,没发现还有什么事她能做,便和陈丹彤低声交代了一句,退到后厨走廊里,倚着墙壁,阖眼休息。 “颜北栀。” 听到声音,颜北栀睁开眼。 面前站着越暄。 他人寡言,动作也轻,一向悄无声息,像影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颜北栀站直身体,寒暄:“好久没见。有事吗?” 越暄面无表情,“刚刚谢谢你。” “什么?”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颜北栀愣了愣。 越暄:“我听到你们说话了。谢谢。” 他说的应该是宗夫人刚刚的打探。 颜北栀反应过来,摆摆手,“不是为你。想想也是我的朋友。” 越暄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抱着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打算离开。 颜北栀声音很平静:“越暄,你们要小心。” 她心如明镜,越暄和宗想想压根不是一路人。 小公主,和司机的儿子,听起来很像是烂俗狗血剧的标配设定,放在现实生活里,就是天方夜谭。 但颜北栀从来不会干涉别人的事,也没有立场说教。只是出于对好友的关照,才忍不住多嘴提醒一句。 毕竟,宗想想是主动向她发散善意的人。 越暄也曾经帮过她。 而宗想想看起来又不像是理智冷静的性格。 艺术家,骨子里就奉行浪漫至死。 在场面变得不可扭转之前,颜北栀还是决定多嘴一句。 至于越暄听不听,就不受她掌控了。 第73节 人各有命。 越暄眼神沉了沉,“谢谢。你和那位少爷也是。” 闻言,颜北栀愕然,略略瞪大了眼睛,啼笑皆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越暄:“我知道,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 “但他喜欢你。你也知道吧。” 越暄三两句话,将上个学期的事情告诉了颜北栀。 大致就是盛厌知道了运动会那天,在花廊给她纸条的人是他,后来还特地找到他,旁敲侧击地打探两人的关系。顺便宣示了一下主权。 “……” 顿了顿,他低低嗤笑一声,“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谁对谁错,最后都会是你的错。” - 返校前,宜光校园app录入了市统考的各科成绩和排名。 颜北栀洗了把脸,冷静地点开弹窗页面。 【高二t班-颜北栀 海市第一次模拟考试语文139 海市第一次模拟考试数学149 …… 班级排名1 年级排名1(注:此排名不包含国际班)】 她眼睛一亮,脸上罕见露出明显喜色。 在这所精英学校,颜北栀的数学物理和英语都算弱项。 之前,她没有从小开始的双语语言环境,也没有精英老师耐心指导,培养数学思维,更没有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综合题。 这一切,都只能靠刷题量弥补。 但统考卷大概是为了给大家增加信心,难度并不高,基础题为主,和宜光自命题的试卷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以颜北栀的努力程度,在题海战术下,基本可以做到对所有题型都胸有成竹。 像越暄和盛厌这类天才学生,理科和她拉不开差距,文科更不见得有她谙熟出题套路、词汇量过人,总分成绩自然被她压过。 颜北栀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过这种因为自信、而产生出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她放下手机,站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 再回到桌边。 手机屏幕悄悄亮着。 仿佛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一般,盛厌刚好发来微信消息。 s.:【栀栀,恭喜。】 颜北栀沉吟数秒,开始打字回复。 north:【谢谢。数学倒数第二大题的最后一小问,是你之前给我讲过的相似题型。谢谢。】 s.:【[微笑猫脸.jpg]】 s.:【你明天去学校吗?】 north:【去。】 t班那张考卷,她发挥得一般,明天肯定要去听试卷分析。 虽然因为考卷内容不同,并不内部排名,但放假之前,颜北栀已经参考过盛厌的试卷了。 他数学物理满分,英语也近乎满分。 那她就没可能拿第一名了。无论其他科目怎么比,都赶不上。 对此答案,盛厌似乎并不意外。 s.:【那你能不能帮我们把暑假作业一起拿回来?我和杭景的。】 s.:【到时候带来我家。】 颜北栀刚道过谢,没法转眼翻脸不认人,只能答应下来。 因而,去盛厌家这件事,就变得势在必行。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44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4)◎ 七月中旬, 农历进入三伏天。 高温席卷全国各地,海市最高气温连续三天超过37度。 因为陈丹彤工作比以往逐渐增多,家里收入也开始多起来, 生活轻松许多。 至少, 夏天, 客厅里的老空调能经常打开,白天夜晚都不用热得头晕。 颜北栀吹着空调风, 一边看书, 一边忍不住走神。 她想着,等她拿到高考那笔奖励金,必须要给客厅换个空调, 再给卧室也装一个新的。 如果能拿下市状元, 除了宜光要给她的, 多半还有那几所高校抛来的橄榄枝。 听说, 奖金不少。 到时候, 说不定能把家里所有老电器都换掉。热水器也换个加热速度更快的。 哪怕是为了空调,颜北栀都能觉得动力满满。 …… 周四晚上, 宗想想打了个电话过来。 “栀宝,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厌哥家玩吧!” 接电话时,颜北栀正在洗碗, 空不出手。 只能拿手机开了外放,放在台盆边。 听到宗想想兴奋的声音,她顿了一下, 条件反射一般回头找陈丹彤的位置。 见陈丹彤人没在客厅, 便立马将手上的洗洁精泡沫冲干净, 百洁布擦了擦手, 关掉手机扬声器, 举到耳边。 “……明天吗?” 这么突然。 她好像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说实话,陈丹彤只是想要一个符合她内心所想的答案。因为怨念太深,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钻进牛角尖。 但颜北栀却清楚,哪怕、哪怕、哪怕……退一万步来说,爸爸的意外真的是人为,盛家家大业大,背景又深,难道真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着别人去发现吗? 还是说,当面去质问卢潭? 因为他得到了颜将为的心脏,所以会告诉自己的“女儿”真相? 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 但此刻,颜北栀早已经没办法再回头。 她以利用的姿态允许盛厌的靠近,甚至默认盛厌的示好,一点点打入他们的圈子。关于真相,哪怕只是那点细枝末节的可能性,也没办法放过。 这是她给陈丹彤的承诺。 再难也得去试试。 须臾,颜北栀脑中转过一万个念头,声音还是四平八稳的:“……你们已经约好了?” 宗想想:“杭景拉群了呀!你没看到吗!” 颜北栀笑笑,言简意赅地解释:“我在洗碗。” “哦、哦哦……” 宗想想有点讪讪,但不过倏忽,又恢复了往常模样,“那你去不去嘛!去的话,我来接你呀!我们一起走!” 颜北栀沉吟片刻,垂眸,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去。” 裹足不前从来不是她的个性。 …… 翌日。 颜北栀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收拾房间,给陈丹彤做早饭。 天气炎热,她也没有搞那些汤汤水水的面点,只是简单煎了两个蛋饼,再将牛奶从冰箱里取出来,一人一盒,放到餐桌上。 纵使如此,做完这一切,也早已满身大汗。 陈丹彤今天也有工作。 坐下后,她同颜北栀交代说:“北栀,午饭你自己解决,晚上我给你包饺子吃。” 颜北栀刚洗完澡,头发上裹着毛巾,皮肤白皙通透,愈发显得眼神琉璃似的淡漠沉静,波澜不惊。 顿了顿,她低声说:“我等会儿要出门。” 陈丹彤不怎么管她的活动,喝了一口牛奶,随口问道:“外面这么热,去哪里?” 颜北栀:“去盛家。” “……” 第74节 气氛陡然一僵。 刹那间,陈丹彤脸色已经变了,嘴唇翕动,连带拿着筷子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动,“……那个女人在吗?” 她说的是卢敏。 也就是盛厌的母亲。 当年,在医院,卢敏见过她们母女俩。连后续的补偿,也是卢敏提出的。 陈丹彤一直坚信,颜将为的车祸是由卢敏一手促成。 卢潭是卢敏弟弟,且因为生病,常年病恹恹的住在医院,似乎没有精力做什么。 但他姐姐却是个很能干很强势的女强人。 用陈丹彤的话来说,卢敏的眼神看起来就心机深沉,面相也很凌厉,手腕肯定很硬。为了弟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颜北栀垂眸,“……应该不在。” “哦,好。那你小心一点。” “……” 颜北栀沉默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证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不要执念太深,也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好不好?” 闻言,陈丹彤皱了皱眉,并没有答话。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顿早餐。 颜北栀将盘子和筷子顺手洗了,吹干头发,换了出门的短袖和休闲裤,拿钥匙出门。 宗想想家的车停在小区外面。 见到颜北栀从远处靠近,她降下车窗,冲着对方挥手,“栀宝!” 颜北栀回了一个微笑,快步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 “早上好,麻烦你们了。” 越暄坐在副驾驶,大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到她上来,冷淡地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宗想想笑眯眯地拉过她的手,“不麻烦不麻烦……咦,你拿了什么?” 颜北栀背着书包,手上还拎了一个小盒子。 听她问起,便轻声解释:“是我妈做的酸奶酱和芒果酱。” 第一次去人家家做客,虽然是去盛家,但基本的礼貌还是不能少。 “啊!陈阿姨的手艺!肯定很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话题就扯得老远。 暑假已经开始将近一个月,宗想想他们那一圈朋友,大部分都已经在国外旅行,或是已经结束旅行回国。 宗想想兴致勃勃,事无巨细地给颜北栀分享。 “……像景宝,哦,不是,杭景,杭景前天才从马代回来,还给你带了伴手礼!你记得一会儿问他要!厌哥也是,前两周去纽约看nba了,不知道有没有带什么好玩的回来。美国有什么特产?炸鸡?” 在颜北栀听起来,这些都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玩乐,离她那么那么遥远,隔着千沟万壑,丝毫生不出嫉妒之心。 当然,哪怕是车驶入盛厌家,见到他家之后,她还是一样平静。 盛厌和他父母并不一起居住。 据宗想想介绍,盛厌父亲前几年已经调职京城,步步高升,工作愈发忙碌,只有过年放假才回海城。 而他妈妈则是世界各地飞,与各种生意伙伴联络感情。偶尔回来,也是住在市郊的庄园里。那里是富人区,周边人少,空气更好。 唯有盛厌,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市中心这栋洋房里。 颜北栀是海城人,小时候来附近商业街玩,路过这一片洋房区很多次。 很难想象,有生之年,会认识里面的住户。 思及此,她仰头,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很快,轿车驶入洋房花园里。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盛厌站在主楼门口,后背靠着门框,一副玩世不恭的随性模样。 “到啦!” 车在主楼门口停下。 宗想想冲着越暄挥挥手,率先下车,“厌哥!” 颜北栀也跟着下了车。 盛厌眼睛一亮,直起身,丢给宗想想一句“你自己进去”后,便大步朝颜北栀走来。 两人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 这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 盛厌盯着颜北栀看了许久,幽幽的,仿佛要把缺失的那点时间全弥补回来。 最终,到底是颜北栀脸皮薄,败下阵来,侧过脸,试图避开对方如有实质般的视线。 她将书包里的作业掏出来,连同小礼物,一起递给盛厌。 “今天打扰了。” 盛厌笑,“不打扰。” 虽然在假期前说过这件事,但昨天群里颜北栀一直没有说话,还让他担心了挺久,生怕她改了主意。 那样,他们就要一个暑假见不到了。 盛厌倒是知道颜北栀家在哪里,但是贸然找上门,只怕会惹得人不高兴。 到时候再不理他,反而得不偿失。 幸好。 盛厌低低笑一声,将她手上的东西悉数接过,“人来就好了。走吧。” 他空出一只手,虚虚揽着颜北栀的肩膀,又没有真的碰到,半拥着她走进洋房。 楼里面别有洞天。 洋房是历史性建筑,承载着一座城市的记忆。 因而,海城有洋房保护法,房主不能破坏洋房的外观,定期还需要保护性维护修缮。 但看不到的地方,自然随意。 盛厌住的这一栋,一进门,就是顶部挑空的客厅,视野非常开阔。整体装修风格并不年轻新派,但无论是墙上的挂画、屋里的花瓶摆设、红木八宝阁,无一不彰显着金钱与底蕴。 此刻,颜北栀站在水晶灯下,渺小得如同一道影子,叫人无所适从。 她用力掐住掌心。 但,下一秒,宗想想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打断了这种茫然无措感。 “栀宝,傻站着干嘛呢?” 颜北栀抬头看过去。 宗想想靠在旋转楼梯旁边,手里拿了一杯橙汁,眼睛微微睁圆,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颜北栀:“我……” 话音未落,盛厌把手中的东西交给管家,人已经走到她身后。 他摸了摸她脑袋,“来,上二楼。” 颜北栀偏头,躲开他的亲昵,语气镇定,开口:“家教老师在二楼吗?” 盛厌牵起唇,假意叹了口气,“先分礼物再学习行吗?” “……” 管家神出鬼没,趁着三人说话,又端来一杯果汁,微微躬着身,“颜小姐,天气炎热,您要不要先喝点水?冰镇苹果汁可以吗?” 颜北栀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接过玻璃杯,说:“可以的可以的,谢谢您,麻烦了。” 那管家看起来有五六十岁模样,朝着她微微一笑,接着,身姿矫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客厅尽头。 因为全程太过毕恭毕敬,反倒令人有些不适。 好像,总有种支使长辈的感觉。 颜北栀抿了抿唇。 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弥补,她便被宗想想挽着手,跟在盛厌后面,一同踩上楼梯台阶。 从这个角度自下往上,宗想想终于发现了异常。 她眨了眨眼,诧异问道:“厌哥,你染头发了啊?” 闻言,颜北栀也顺着她视线,仰头望去。 盛厌长得好看,五官很美少年,闪耀夺目,这是宜光所有人公认的审美。 但他身上那种矜贵气质,还有肆意张扬、随心所欲的个性,则是由家世、财富、和众星捧月的过往,一点一点浸淫出来的。 无论他穿什么、怎么打扮,微笑还是皱眉,都无法抹去那种上位者的凌厉烙印。 颜北栀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t班那个金色徽章一样刺眼。 再加上她本就是顺势而为,与盛厌相处,从来不是真心,所以,平日压根不会费精神注意到他的样子。 经过宗想想提醒,颜北栀才发现些许端倪。 盛厌原本应该是黑头发,现在,颜色好像变浅了一点? 楼梯两边挂着壁灯,灯光下,发丝显露出一种偏咖啡棕的色泽。 盛厌也是动作一顿,扭头,视线与颜北栀对上。 他挑眉,笑得有点邪气,“嗯。这个颜色好看吗?” 第75节 很明显就是在问颜北栀。 颜北栀心里觉得也没什么差别,脸上不显,敷衍般点点头,“还可以。” 盛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再说话了。 转过楼梯拐角,三人抵达洋房二楼。 右手第一间是休闲室,盛厌的钢琴和游戏机都放在里面。 宗想想熟门熟路地进去,往沙发上一躺,朝坐在地毯上玩塞尔达的杭景丢了个抱枕,“景……杭景!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杭景把那个抱枕丢到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还不是老大!怕我们栀宝尴尬……咳,你们俩也在后面啊!怎么都不出声呢!” 见颜北栀正站在门边,定定地注视着他,杭景尴尬地理了理一头黄毛,生硬地岔开话题:“……想宝,现在都不管我们叫爱称了,是不是有点太听某些人的话啦?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就不该干涉你的交友……” 宗想想懒得搭理他唧唧歪歪,眼神四下一转,从角落拖出来一个硕大的礼品袋。 “厌哥!这是给我们带的礼物吗?” 盛厌点点头,“自己拆。” 说完,猝不及防,手指圈住了颜北栀的手腕。 “……” 两人四目相对。 盛厌握着她纤细瘦弱的手,轻轻扯了一下,小声说:“跟我来。” 脚步一转,他把颜北栀拉到了二楼最深处的书房。 平时,这里几乎没有人会来。 宗想想和杭景也极少踏足,算是盛厌的私人领域。 盛厌反手阖上书房门,按着颜北栀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变魔术似的摸出一个盒子。 颜北栀不解:“给我的?” “嗯。” “不用了……” “只是伴手礼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想想他们都有。栀栀,别拒绝,打开看看。” 颜北栀拗不过他,只得接过盒子,“哒”一下打开。 盒子里面躺了一根手链。 银色的细链条,尾端挂着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吊坠。 颜北栀到底是照顾过盛厌的花房,对各种花类都有了点了解,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一朵栀子花的形状。 吊坠材质晶莹剔透,琉璃似的,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垂下眸。 顿了顿,盛厌看颜北栀没有动作,便蹲下身,蹲在她面前,自己将手链从盒子里拿出来,解开搭扣,轻柔地、仔细地帮她戴到手腕上。 金属链条冰凉,像藤蔓一样,密不透风地缠绕在颜北栀冷白色的腕上。 盛厌牢牢捏着她的指尖,端详片刻。 薄唇微微上勾,眼里氤着少年人势在必得的凶狠。 “栀栀,就算只是朋友,老子也要做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 挨个亲亲! 第45章 45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5)◎ 颜北栀知道, 此刻,手链不可能摘得下来。 她没有过多推拒,只是挣开盛厌的桎梏, 手臂晃了两下, 调整了链条的位置, 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谢:“谢谢。礼物我收到了,书房可以借给我用吗?” 她不会玩塞尔达, 也不会弹钢琴, 更加听不懂他们习以为常的异国奇闻。 她的生活,只是老旧空调嗡嗡作响的夏天,是忙忙碌碌永不停歇的日夜。 是写不完的考卷, 是争分夺秒想要飞出泥潭的决心。 在隔壁那间休闲室, 颜北栀除了聆听, 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还不如留在这里, 写几张考卷。 盛厌看起来丝毫不惊讶, 点点头,“你带作业来了吗?” “嗯。” “要不要试试课外卷?”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颜北栀不卑不亢, “也可以, 你有多余的卷子的话,就谢谢了。” 盛厌低低笑了起来, 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写字台那边坐。 颜北栀起身,默默走过去坐下。 她整个人纤瘦伶仃,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或是, 像是一只手就能轻易掌控起来, 只让她绽放、凋谢在自己手心。 盛厌看着, 指腹不自觉捻了捻, 小声叹息:“真乖。” 颜北栀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盛厌轻咳一声,掩饰住失态,“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面的考卷和参考书随便拿。” 闻言,颜北栀将抽屉拉开,里面果然放着厚厚两叠纸。 一叠是考卷,另一叠像是手抄的笔迹要点之类的复印件。 看字迹,并不是盛厌的字。 她没去动,只从最上面拿了一张空白试卷,咬着唇,开始翻阅。 盛厌遥遥地给她解释:“那些都是管家准备的。我昨天看了一下,题目不简单,你可以试试。” “好。” “内线电话在旁边,想喝水或者想吃东西就按1,会有人送过来。我们就在旁边房间,要是有哪里需要我过来,按7,能接到隔壁房间。” 颜北栀点头,今天第三次向他道谢:“谢谢,麻烦了。” 盛厌朝她一颔首,转身离开。 “咔哒。” 书房门被合上。 霎时间,整个空间变得寂静无声。 书房像是刻意做过隔音,连夏日窗外的蝉鸣声都听不到了。 颜北栀没有急着做题,只是在原地停驻。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没有拖动椅子,小心翼翼地起身,各处翻找起来。 既然,卢潭偶尔会住在这儿…… 那,书房里,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吗? …… 转眼,已是中午十一点多。 室外阳光比上午愈发热烈刺目,洒在洋房小楼外的梧桐树梢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管家领着一行人从配楼出来,手上各自端着各种菜品,穿过烈日炙烤中的花园小道,走向主楼。 午餐是火锅,三种锅底,食材丰富,非常符合少年人的爱好。 虽然即时气温直逼38度,但在小洋楼里,中央空调打得很低,走到哪里都很凉快,吃热腾腾的锅子似乎也别有风味。 锅底和配菜一同端到二楼,被放到休闲室的茶几上。 安排好一切。 管家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杭景刚好结束一关,存档结束,懒洋洋地从地毯上坐起身,打了个响指,又吹了个口哨,笑得一脸吊儿郎当,喊人:“想妹,起床了,来煮火锅!” 宗想想从沙发上爬起来,脸上挂了几道被手背压出来的印子,朦朦胧胧地眯着眼,嘟囔:“别喊,吵死了!……栀宝呢?” 杭景嘴努了努,“隔壁写考卷呢!她这人是真的无趣啊,也不知道我们老大喜欢什么……” 在收到盛厌极具杀气的眼神后,他立马收了声,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老大,我错了。当我没说。” 盛厌懒得理他,兀自站起身,“我去隔壁喊栀栀。” 半分钟后,颜北栀跟着盛厌,出现在门口。 火锅锅底已经煮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辣味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颜北栀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径直坐到宗想想身边。 盛厌则是贴着她落座,拿起筷子,往锅底里下菜。 杭景:“吃饭吃饭!” 说着,他又去摸来投影仪的遥控,随便放了个漫威电影下饭。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堪称一句其乐融融。 似乎,在某一瞬间,颜北栀也成为了这群人里的一份子。 第76节 然而,没人比她更清楚,无论是洋房、管家,还是游戏、钢琴、外国电影,亦或是悠闲的、没有后顾之忧的人生,都只是假象而已。 自从父亲离世起,就不会再存在。 她安安静静地垂眸。 倏地,碗中被人放了一只剥好的大虾。 颜北栀抬头,对上盛厌的眼睛。 少年人眸色比旁人更深,眼底有看不懂的情愫。他朝她点了点下巴,慢条斯理地问着:“不喜欢吗?要什么,我给你涮。” 颜北栀声音很淡,夹起肉粉色的虾。 “这个就好,谢谢。” 盛厌低低笑了一声。 另一侧,坐在地毯上的杭景被他们俩吸引了注意力,循声望过来,肆无忌惮地吹了个口哨,起哄:“欧吼!” 顿了顿,他眼珠子一转,立马出声提议:“栀宝,你看,我们老大都给你剥虾了,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有来有往嘛!毕竟咱们这些发小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杭景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整点什么事。 闻言,颜北栀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怎么表示?” 杭景瞄了盛厌一眼,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摸着下巴,开始思忖起来。 “……要不,也给我们老大喂个虾?” 这话一出,霎时间,在场另外三人的目光“噌”一下,齐齐落到他身上。 杭景摸了摸自己那头黄毛,“干嘛这样看我啊?怎么了吗?” 宗想想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吐槽:“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整天搞不靠谱的疯言疯语……” 话音未落,颜北栀已然截断她,爽快点头。 “可以啊。” 她放下碗筷,目光在茶几上逡巡一圈。 这个茶几是为了涮火锅才端进来的。原本并不放在这里。 因而,它体积很大,比普通火锅店的四人位餐桌还要长许多,足够将所有菜品全数放上去。 此刻,台面上满满当当。 各种新鲜海鲜、肉类、蔬菜,应有尽有。 更边缘一些,是各色调料,还有果盘和小甜品。 颜北栀还看到三份芒果奶冻和四份酸奶冻,应该就是拿她带来的芒果酱和酸奶酱做的。每份大概就两个手指大小,模样非常精致。 她直起身,一够手,拿了一份芒果奶冻,用干净的勺子挖了一块,递给盛厌。 “喏。我妈做的芒果酱,你尝尝。” 盛厌停顿半秒,从她指尖接过小勺子。 “厌哥!” “老大!” 宗想想和杭景陡然变了脸色,双双出声。 只是,盛厌已然将那口芒果奶冻放进了嘴里。 颜北栀对此完全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盛厌飞快地回答:“没怎么。很好吃。” …… 午餐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至午后,颜北栀依旧没有见到二楼有其他人现身。 加上,早上她翻了翻书房,也是一无所获,便有点悻悻,想着没什么事,干脆告辞离开。 只是盛厌一直不见踪影。 杭景也没有在打游戏,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有宗想想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到颜北栀过来,坐起身,表情欲言又止,“栀宝……” 颜北栀:“怎么了?盛厌和杭景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宗想想叹气,“厌哥不让我们说。” “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栀宝,你先等等吧,厌哥说一会儿会有家教老师过来找你,给你答疑。” 这话实在有点像打哑谜。 不过,很快,颜北栀已经有了猜想。 从刚刚他们的表现、以及盛厌突然消失来看,他应该是对芒果过敏。因而,管家只在茶几上准备了三份芒果奶冻。 只是当时,没有人提醒颜北栀,她也不知道,就随便拿了给盛厌吃了。 而盛厌自己居然也没有拒绝。 ……神经病。 颜北栀低下头,不自觉抿了抿唇。 睫毛如蝴蝶翅膀,飞快地颤动了几下。 转眼,她的声音便如往常一样沉静淡漠,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 时间过得飞快。 一眨眼,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颜北栀认真感谢了盛家的老师,待老师离开后,再次起身告辞。 消失了一下午的盛厌,终于再次出现。 他换了一身衣服,纯黑色的短袖,加黑色休闲裤,还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能完全遮住眉眼。款款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只露出下半张脸。 但,依旧能看出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如同古堡中吸食人血的苍白吸血鬼。 “……” 颜北栀动作微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看到她,盛厌停下脚步。 再开口时,声音也比上午沙哑低沉了一些,只是语气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栀栀,想想说你要回去了吗?” 颜北栀点头,“嗯,时间也不早了。” 盛厌:“吃了晚饭再走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颜北栀:“不用麻烦……” 话音尚未落下,倏地,楼梯下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温润又干净。 “阿厌?你在楼上吗?小景去哪儿了?这家伙又……” 伴随着问话,那人的脚步声也踏上楼梯台阶。 须臾,便和颜北栀打上照面。 颜北栀怔了怔,心率飞快过速,心脏像是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彻底失去控制。 只是,四目相对中,她理智尚存,很快冷静下来,敛起表情,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楼梯更上方,盛厌似乎有点诧异,“舅舅?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卢潭。 几乎是陌生的面容,胸腔里,却装着颜北栀最熟悉的一颗心。 卢潭看到颜北栀,也是明显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你……” 这会儿,盛厌已经走到颜北栀旁边,冲着卢潭笑了一下,语气相当熟稔,像和朋友在说话一样,“舅舅,这是我同学,颜北栀。第一次过来玩。” 卢潭明显对这个名字有反应,迟疑了一会儿,喃喃重复:“颜北栀……” 短短三个字名,从不同人口中听过几千几万遍。 但颜北栀还是差点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 开口时,依稀能听出尾音的颤抖,“……盛厌舅舅,你好。” 闻言,卢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应。顿了顿,才开口:“你不认识我吗?” 他脸色有点发白,声音也压得很低。 加上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很像是某种暗号。 “……” “……” 盛厌将颜北栀挡到自己身后,硬生生挡住两人的对视。 他回头用余光扫了颜北栀一眼,接着,便望向卢潭,不解地开口问道:“舅舅?你认识栀栀?” 这会儿功夫,卢潭脸颊已经恢复血色,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颜北栀。 “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人……” 两人似乎都在等颜北栀的答案。 颜北栀眼睛冷静得可怕,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山泉水似的平淡清冷,开口:“我似乎没有见过您。” 卢潭张了张嘴,复又浅浅笑了一声。 “抱歉。” 第77节 “……” 卢潭实在是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神态都和盛厌有些相似。 穿着虽然休闲随意,但举手投足间,都是用金钱权势养出来的贵气精致。 只是,或许因为常年身体不好,比起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卢潭还是显得单薄孱弱了一些,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他点了点头,又拍了拍盛厌的肩膀,“阿厌,这么晚了,让你同学留下来吃饭啊。” …… 最后一抹斜阳没入天际。 颜北栀回到家。 手机刚好弹出雷暴雨提醒。 眨眼间,仿佛只是换个衣服洗个手的功夫,天色已经乌沉沉下来。 陈丹彤还没有回来,颜北栀不太放心,打了个电话过去。 听筒里,陈丹彤的声音很温和。 “北栀?……嗯,马上到了,已经在小区门口了。” 颜北栀松了口气,“好,那你走快点,马上要下雨了。” 陈丹彤:“我知道,新闻里说台风要来了。我带了伞。放心。” 简单两三句,通话结束。 颜北栀握着手机,垂下眸。 目光不小心碰到手腕上的一抹金属色上。 “……” 停顿须臾,颜北栀回到客厅,蹲下.身,拉开电视机柜底下的抽屉。 抽屉里面放了不少杂物,因为有段时间没有打开,表面已经浮了薄薄一层灰。 她将手链解下来,扔进抽屉里。 栀子花吊坠磕到柜底,发出轻轻的“哒”一声。 窗外,沉闷的雷声隆隆响起,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拉开了海城今夏第一场台风的序幕。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46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1)◎ 「我要开始与自己赛跑了。终点线上没有花环在等待我, 也没有获胜者的名字需要被宣读。 我的奖励就是离开这样的生活。」——马修·托马斯《不属于我们的世纪》 - 八月,颜北栀又去了盛厌家一次。 缘由是宗想想生日,在酒店举行了宴会。 晚上结束之后, 一群人提议去盛厌家通宵玩狼人杀。 毕竟, 他家没长辈看着, 干什么都很自由。 颜北栀和在场大部分人不熟悉,又觉得自己和他们也有些格格不入, 本意是想先走, 但架不住宗想想恳求,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回,颜北栀没有再遇上卢潭, 也就无从试探什么。 但对方显然并没有忘记她。 前不久, 卢敏从科隆回到海市, 刚下飞机, 第一时间让助理联系了卢潭。 卢敏:“卢潭, 听小程说,你昨天问她要了份手术文件。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吗?有排异反应吗?有没有和医生联系过?” 电话那端, 卢潭笑了笑。 语气还是温和, 和卢敏的雷厉风行形成鲜明对比。 他慢声开口:“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以前的事,想确认一下。” 闻言, 卢敏不由得皱眉,“什么事?……那家人找你了吗?” “没有。” 卢潭答得言简意赅。 但这个话题并没有结束。 须臾间,他立马也跟着蹙起眉, 露出和卢敏一模一样的表情。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阿姐, 你没跟我讲过?” 毕竟两人没有面对面, 而是隔着电话信号, 哪怕说漏嘴, 卢敏依旧面不改色,答道:“……哦,之前为了感谢,给过人家钱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突然问,我还以为他们找到你想继续要钱呢。” “……” 听她解释完,卢潭握紧手机,迟迟没有说话,兀自陷入沉吟。 顿了顿,卢敏继续说:“好了,我还有工作,先挂了。后天晚上一起吃饭。别迟到。” …… 伴随着一场雷阵雨,今年的三伏天正式结束。 暑假也进入尾声。 因为拉了那个微信小群,颜北栀和盛厌三两天就会断断续续有联系,但依旧没什么收获。 幸好,她本来就没有抱太大希望,算不上失望。 自己的事也没受影响。 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在前行。 八月下半旬,宜光高中部开始向这一届新高三学生开放。 考虑到学生情况不同,这回也是类似之前晚自习那种模式,每个班都有老师坐班答疑,想去的就可以去,不想去也不要紧,不算旷课。 放在普通学校的准高三,这会儿虽然还在八月,至少已经强制开学一周了。 高三么,本来就是要争分夺秒的。 但少爷小姐们显然和普通高中生不同。 大家似乎都各有安排。 比如说,t班除了颜北栀之外,没有一个人在学校露脸。 她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同周芝琴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摸出模拟卷,开始自习。 周芝琴是班主任,无论有没有学生都要到校坐班,开新学期班主任会议。 但没人,她也乐得轻松,把偌大一个教室留给颜北栀,交代一声,自己回了办公室。 教室宽敞明亮,中央空调吹着冷风,空气净化器也在孜孜不倦地运作着,让整个空间保持在最舒适宜人的状态,能更加心无旁骛地学习。 颜北栀在学校里泡了三天,飞快地刷完了一整本拓展题合集。 这本题集还是盛厌家教推荐的。 题库不单单是海市卷,也有不少全国各地的试题。 一开始,她做起来不是很习惯,思路时常卡顿或者偏移出题人意图。 现在写顺手了,倒是感受到家教老师的深意,算是培养各种偏一点的解题能力。 高考的未知数太大了,颜北栀没有自招资格打底,也没有强基计划、千分考、奥赛奖等等的附加优势。单凭卷面分,想拿到一个漂亮成绩,基础题要全部拿分,后面的难题也不能放弃,必须保证不管出卷老师多么别出心裁,都能很快找到头绪。 题海战术不能有侥幸心理。 十年寒窗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很适应。 思及此,颜北栀直起身,舒口气,捏了捏脖子,又伸了个懒腰,舒展半分钟后,才将题集的参考答案找出来,在桌面上摊开。 转眼,第一面答案对完。 正要翻页时,猝不及防,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颜北栀仰起头,撞入盛厌含笑的眸光中。 “……” “早上好。” 尾音晃晃悠悠地坠下,他将一杯奶茶放到桌角。 颜北栀垂眸,“你怎么来了。” 盛厌笑得有点邪气,拉开前面那个位置的椅子,正朝着她坐下,挑挑眉,反问:“我不能来上学吗?” 颜北栀没作声。 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手上。 盛厌今天没穿校服,简单的黑色短袖搭休闲裤,头发还是之前那个棕色,衬得少年眉眼英俊,张扬肆意。 他的食指上,也依旧戴着那只金属黑的荆棘戒。 似乎注意到了颜北栀若有似无的关注,盛厌曲起指,冲着她晃了晃手指,“在看这个?” 颜北栀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捏紧了笔杆。 语气还是冷冷清清,没什么波动,“没有。” 盛厌并不介意,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那你现在看一下?” 第78节 颜北栀:“……” 她很给面子地又看了几眼,颔首,“挺好看的。” 通体黑色的戒指很少见,乍一眼看上去,质感也十分特别,废土风的设计,像是烧焦的藤蔓缠绕在食指上,低调又鬼魅,丝毫不显得女气。 自两人初识起,盛厌似乎一直戴在手上,偶尔运动时才会摘下来。 颜北栀猜测,这个戒指对盛厌而言,应该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不过,在她心里,这无关紧要。 甚至不如他衬衫衣领上,那枚象征着t班的金色的徽章。 几年前,父亲意外去世,器官被移植给卢潭。 当时,颜北栀跟着陈丹彤一起去过医院。 她从卢潭病房前经过。 门外站着保镖。 里面传来低语声。 颜北栀没有想要进去看望的意图,只是刚好,脚步驻足时,护工推门而出。 她匆匆往里瞥了一眼。 vip病房是个大套间,敞开的门缝正对着会客厅,病床可能在更里面的房间,看不到位置,也不知道那个移植了颜将为心脏的人是什么模样。 青面獠牙? 尖嘴猴腮? 刻薄阴险? 亦或是……孱弱苍白、奄奄一息? 颜北栀注意到,里面,有个人侧对着自己这个方向,整个人懒洋洋地倚靠在软皮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这个角度,她看不到对方的脸,只看到他敞开着的衣领上,别了一枚金色的徽章。 金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痛得人想要流泪。 在护工和保镖上来问询她之前,颜北栀慌不择路地逃了。 因为眼眶发烫,要很努力才能抑制住泪腺的失控,以至于,后面在医院,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浑浑噩噩,记不清楚了。 …… 现在,她也有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金色徽章。 代表在这所学校,能拥有最高的特权。 世事轮转,难免显得荒诞而滑稽。 颜北栀在心里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放下笔,眼睫不自觉微微颤动几下,“……看完了。” 盛厌将手指收回,手掌重新虚虚抵着桌面,端详着颜北栀的脸,笑容颇有几分邪气。 顿了顿,他才慢条斯理地重新开口:“是我舅舅送的。现在暂时还不能给你。” “……” 颜北栀几乎无语凝噎,“谢谢,我并不想要。” “啧。” 就这样逗她一句都觉得好玩。 盛厌心情不错,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自顾自地解释道:“这枚戒指,是他手术前给我的。算是……‘遗物’?” 他向来是不吝与颜北栀分享一切的。 哪怕谁都看得出来,她压根不好奇。 可是,颜北栀越是这样,盛厌偏偏就是要说,不惜打扰她,也要告诉她。 好像了解得越多,两人的关系就能更近一些似的。 闻言,颜北栀心脏重重一跳。 她暗自攥紧了拳头,抬起头,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遗物?你有几个舅舅?” 盛厌:“就那一个。他以前身体不好,病危了好几次。” “……” 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突破口可能在这里。 颜北栀心跳得更快了几分。 须臾,她顺着往下追问:“病危?什么病?上次在你家碰到,看你舅舅还蛮健康的。” 语气不复清冷,能听出些许人气来。 盛厌转着手中的戒指,慢吞吞地满足仙女难得的好奇心。 “心脏病,专业名称叫扩张型心肌病。” 颜北栀:“治不好?” 盛厌:“嗯。原发性的,只能心脏移植。” “扑通——” “扑通扑通——” 颜北栀几乎都要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了。 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他已经移植成功了?据我所知,器官移植的配型和条件很难,不是骨髓移植那么简单……” 盛厌懒洋洋地点了下头,“是,等了有十多年。就前几年吧,终于有合适的捐赠者了。” 不远处,空气净化器好似持续不断地产生着噪音。 指甲掐进肉里。 血流簌簌。 这个空间里的氧气正在被一点一点抽干。 ……但顾不上了。 颜北栀垂眸,一字一顿地低声问着:“配型合适的捐赠者,心脏移植的话,活着也不行吧。” 盛厌笑了,“对。但是那人刚好出了车祸,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第47章 47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2)◎ 颜北栀怔忪数秒, 轻声问:“还能有这么巧?” 盛厌“啧”了一声,随口开玩笑,“可能是卢潭他命不该绝吧。” “……” 颜北栀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自嘲似地想着, 难道, 她爸爸就命里该绝吗? 虽然, 颜北栀不比陈丹彤入了魔障那样,好歹依旧由理智占据上风, 觉得盛家在法治社会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但听到盛厌口中那么轻松的一句话,到底是起了点愤懑之心。 她表情悷悷,垂下眸。 盛厌不明所以, 拧了拧眉, “怎么了?” “……” 颜北栀:“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 重新将红笔拿起来对答案。 但谁曾想, 第二页第一题就算错了结果, 这实在叫人忍不住心生丧气,连计算过程都没心情继续核对了。 只不过, 颜北栀素来心志坚定, 只彷徨了半秒,立马就振作起来。 她不能因为这么点不忿, 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得继续。 必须要继续打听。 想了想,颜北栀兀自缓和了一下,拿过盛厌带来的奶茶, 抿了一口。复又抬起脸, 与盛厌对上视线, “……谢谢。” 试图亡羊补牢的样子很迫切, 几乎快要从她的神情里溢出来。 幸好, 盛厌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 大抵也是压根没往这么奇怪的角度去想。 他只是挑了挑眉,问:“这题不会?” 颜北栀摇头,“没,算错了而已。” 顿了顿,又喊他:“盛厌。” “嗯?” “你能不能再讲一些你舅舅的事情啊?我是第一次认识做心脏移植手术的人,有点好奇。” 盛厌一愣,薄唇微微牵起,“这有什么好奇的……栀栀,难不成,你打算报医学院?” 颜北栀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敷衍地应声:“有考虑过。” “行吧。” 盛厌答得没一点迟疑,通身上下都是光明磊落的样子。 第79节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在找合适的捐赠者。能配型的人找了不少,但毕竟是心脏,不是别的什么器官,条件比较苛刻。我记得,其中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配型能配上六个点,她家里情况比较特殊,有个赌博的哥哥,舅舅怕……咳,所以不许任何人去联系他们家。” “最后那个捐赠的叔叔,也是机缘巧合下突然出现的。因为舅舅的事情,家里一直关注着捐献库。他登记完没多久,医院就打来电话,说马上准备手术。……大概就是这样。说起来还挺顺利的,是吧?” 颜北栀:“……” 或许,于盛厌而言,这只是自家舅舅的一个机缘。不过是人生里的一道坎,顺顺利利地迈过去了,没什么不可见人的。 没了病情威胁,往后一切,都是璀璨顺利。 只有颜北栀一家人的人生,因此发生无法逆转的转折。 盛厌一家,哪怕什么都没有插手,也算得上无意识地、间接性地毁了她的人生。 “……我听说,那个叔叔平时身体很不错,本来不会有机会的。也是意外。当时是直接进的手术室,我妈和舅舅都没机会见着对方。” 盛厌语速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很是随意。 但却像是一滴墨砸入水中,在颜北栀心脏深处砸出圈圈涟漪。 她蹙了蹙眉,语气微微诧异,假装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你们之前都没见过?” 盛厌点头,“当然。是陌生人啊。” …… 烁玉流金的八月,以随意闲聊的方式,颜北栀得到了一个没有证据的答案。 陈丹彤多半不愿面对,也不会相信。 多半,会让她继续想办法,继续查,继续问,誓死要找出个子丑寅卯来。 只不过,虽说口说无凭,但颜北栀心底的天平,已经再次、阶段性地回到了原本相信的那一边。 她垂下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陡然间,只觉通身凉意。 - 九月伊始,白露将至。 《礼记》里用九个字来形容这个节气:“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但海城是东南方沿海城市,气压低,空气湿度又大。 气温回落,体感却依旧燥热难耐,风也不凉,难免叫人心生焦躁。 正式开学后,颜北栀这一届进入高三。 宜光是私立学校,素来和普通高中氛围不大一样。学校里有国际部、有竞赛自招保送班,还有很多不用参加国内高考的学生,相对肯定会轻松悠闲一些。 不过,纵使如此,到底还是和高一高二那种轻松不同了。 九月还没过完,宗想想就向周芝琴请了假,申请脱产准备托福和艺考。 “……栀宝,你知道的嘛,我后面要出国上大学。托福成绩还要再刷高点,艺考估计也要去参加一下。中介说艺考成绩如果很好,也可以拿来当申请条件。我想进的那个学校,对外国学生要求还蛮高的。” 从小卖部返回t班教学楼的路上,她挽着颜北栀,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 当然,颜北栀基本听不懂。 什么托福、什么留学申请、推荐信之类的,都是知识盲区,从来没渠道、也没有需求了解。 但她没有打断宗想想,任由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表情很淡,眼神却清澈又认真,丝毫不见敷衍。 宗想想规划了未来一整年的蓝图,最后,又总结陈词:“……就算不在学校,我会超想你的!我每天都会给你发微信的!如果周末有空的话,你要来找我玩啊。” 颜北栀点点头,郑重地开口:“好。想想,先祝你一切顺利,得偿所愿。” 宗想想:“你也会的。栀栀,你一定能成为高考状元。我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一晃而过。 明明前一天穿着校服白衬衫还会热得卷起袖口,一眨眼间,已经要披上厚重外套。 这个学期,颜北栀在t班,依旧有点格格不入。 t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和宗想想一样,从高三开学起,没有再来学校。 剩下寥寥几个人,也是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们因为家庭和出身,毫无例外,各自都有完美的前程。 其中,唯有颜北栀,必须靠自己搏杀。 t班各类小考会比其他班少,但老师能为每个同学因材施教。 像颜北栀这种情况,每天各科两套考卷,学校一套,家庭作业再一套。 并且,每天都会留一些拓展题,去给她刷题练手。 至于那些基础知识和各类背诵,则是全靠自制力完成,自己挤时间去温习,一天都不能落下。 颜北栀忙得团团转,成日头昏脑涨。从食堂到教学楼这点距离,偶尔也得靠小跑。 因而,连想到要去应付盛厌的功夫,都变得屈指可数起来。 盛厌倒是知趣,除了每天和她出双入对地去食堂、去自习,平时基本不会主动打扰她。 临近毕业,宜光学生会要大换血。 除了t班几个在学生会任职的学生之外,一些事关学校制度层面的决策参与权,包括年末即将到来的圣诞舞会安排,也要交割给下一届学生会。 各项活动资料文件都在学生会办公室。 盛厌找人理了理,分类打包,之后连同电子扫描件一起移交。 凛冬将至,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依旧能晒得人脸上暖融融的。 杭景坐在钢琴前,恋恋不舍地弹了首《命运交响曲》,一连弹了好几遍。 最终,他停下手,长长叹了口气。 “哎呀,居然就快要毕业了,还怪舍不得的呢。” 他们这几个朋友,从小到大,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聚会,一起大闹天宫,一起张牙舞爪。 虽说总被诟病为二世祖,到底是走过漫长岁月,肯定有真感情。 现下,还有一个多学期,大家就要从宜光毕业,各奔东西。 出国的“国”字,是天南海北,万里关山。 比起舍不得宜光这个学校,更多的,肯定是舍不得好友。 前不久,杭景又给头发换了颜色,这回是全头奶奶灰。配上他这张小白脸,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他抓了抓头发,盖上琴盖。 接着,站起身,挪到地毯上,随手点了支烟。 “老大,你之后是什么个计划?还没决定吗?” 盛厌头也没抬,“到时再说。” 杭景叹口气,无语吐槽:“哥,咱要是要走,现在也得开始搞推荐信了。” “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 杭景抄起手边一本书,往盛厌那个方向扔过去,愤怒地嚷嚷起来:“你丫的,我还能不知道你,被某人迷得七晕八素,是不是打算跟她一起高考,上一个学校去啊!” 事实上,他们t班这些人,除了少部分因为家庭原因、不方便出国的,泰半都是要去留学的。 好些人是中学就过去了。 再迟,本科也得上个藤校、或是qs前二十的学校去镀镀金。 这算是这个圈子里潜移默化的潜规则。 杭景成绩一般般,靠着一些技能点,再加家里出的巨额赞助,到时候会去upenn。 他本来还想着,盛厌爸妈都是mit的,家学渊源,盛厌多半也会去上mit。 俩学校虽然离得远,但到底在一个国家,时不时也能约着出去玩玩。 到时候,让他老爹给他弄架私人飞机,方便得很。 结果,盛厌却迟迟没有动静。 两人知根知底的,杭景用头发丝想,也能猜到他有什么打算。 盛厌和颜北栀这俩狼狈为奸的学霸,要是真想上一个学校,什么清华北大的,完全是轻而易举。 果然,听杭景控诉完,盛厌挑眉,想了想,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杭景:“……” 他按了烟,想了想,“唉,不能带小栀栀一起去吗?” 这对盛家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盛厌头也不抬,“她不会愿意的。” 闻言,杭景忍不住戏谑:“老大,就这么喜欢啊?” 盛厌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很淡然地应了一声:“不行么。” 他恨不得将颜北栀排进他人生的每一个计划里。 不过,她不愿意的话,他也可以把自己排进颜北栀的人生计划里。 怎么样都可以。 …… 学生会管理层正值新旧交接,但宜光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还是顺利举行。 今年,花房所有权已经归属学校。 不过,盛厌依然和去年一样,给颜北栀准备了一条礼服裙。 第80节 “……一起去吧。最后一次机会了。”盛厌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动摇她。 可惜。 依旧未果。 颜北栀语气清清淡淡的,“抱歉,我真的没有时间。我也不会跳舞。” “一晚上也不行?” “一晚上也不行。” 她的生活,永远和纸醉金迷无关。 所以,这场赛跑,只要没有踩到终点线,就不会为任何“意外”停下脚步,自由放纵分毫。 哪怕圣诞舞会是宜光的特色,毕业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体验。 这完全不重要。 第48章 48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3)◎ 考生总是过得忙忙碌碌又有条不紊。 翻过元旦小长假。 公历来到崭新的一年。 此时, 正值深冬,是海城一年中最冷的时间段。 颜北栀家是老公房,房龄长, 基础设施老旧, 物业也不太行。每逢气温降至零下, 裸.露在室外的水管就很容易结冰,一整天一整天地化不开, 出不了水。 陈丹彤这几年一直生病, 往年遇上这种事,都是颜北栀拎着水桶,一趟趟地下楼, 去小区物业拎水上来用。 去年还好, 气温没那么低。唯一冻起来那天早上, 颜北栀跟着陈丹彤去雇主家工作了。 等两人到回家时, 经过一整个白天, 水管在室外露天的部分基本已经全数化开,室内的水龙头出水很通畅, 洗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天气预报说, 今年是十年里最冷的冬天。 周末,陈丹彤接了雇主电话, 早早出门。 留下忙于准备期末考的颜北栀,一个人在家复习。 等颜北栀睁开眼,拉开窗帘, 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微信里躺着不少未读消息。 来自宗想想的—— 【栀宝!下雪啦!今天要不要出来一起喝奶茶看电影呀?】 她平时看着总是懒懒散散睡不醒, 发出来的消息倒总有种兴高采烈的气质, 很容易感染旁人。 颜北栀揉了揉眼睛, 不自觉牵唇笑了一下。 她靠着衣柜, 沉吟数秒,指尖开始敲击屏幕,打字回复她:【不啦。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没什么把握,想再多刷点题。你和越暄好好玩。】 这学期的期末考又是全市统一模考,也是第二次高考模拟,分数和排名直接涉及到报志愿的参考。 颜北栀怕下学期心态失衡,不想失手,正争分夺秒地复习。 只能让宗想想失望了。 想了想,她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删了,改成了【你好好玩】,再点击发送。 退出聊天界面,颜北栀点开第二条消息。 只有短短三个字和一段视频。 来自盛厌。 s.:【下雪了。】 s.:【[视频]】 点开,视频大约有15秒,不长,看样子就是在他家那个花园里拍的。 拍摄视角中,雪花从天降临,缓缓坠到光秃秃的树干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海市的雪就是这样的,没有形状,更像冰渣子,落下来就成了雨,一时半会儿很难凝结。 看起来不浪漫,也不苍凉。 唯有寒冷和潮湿感弥漫。 浪漫的是分享的心情。 陡然间,颜北栀心尖一颤,某个地方好像塌陷下来。 她停顿许久,海市没有回复这条,默默放下手机,径直去洗漱。 只是,水管又一次冻住了。 陈丹彤在牙刷杯旁边放了一张纸条,说她早上已经去提过水,用了半桶,还有半桶放在水壶里,让她自己烧热了再用。 颜北栀便转回厨房,“哒”一声,打开煤气。 天气冷,水不容易烧开,费时就会久一些。 颜北栀没什么事可干,倚着料理台,垂着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台面,开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如果顺利的话,高考之后她会拿到一笔奖金。 除了买空调,其实,还可以考虑让陈丹彤重新租一套房子。 海城房价一年更比一年夸张。 两人现在住的这个小区,虽然不算偏,但也不够中心。 房型小,历史悠远,完全称得上一句“老破小”。 更过分的是,这里甚至不是学区房。 因而,哪怕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也卖不上什么价钱,很难置换到更好的房子。 但如果想改善居住条件,不论局促与否,至少换一个冬天水管不会结冰的地方,可以考虑把这里租出去,自己再补上一些钱,去租一个更好的房。 颜北栀已经打听过了,只要高考成绩够好,各大院校都会有招生奖励。 不仅免学费,还有现金奖励。 到时候,加上宜光给的钱,差不多能够支持补上租房的差额。 她暗自盘算了许久。 无需任何浪漫,只消努力为这斑斑驳驳的生活缝缝补补。 一时之间,连“呜呜”鸣叫的水壶烧开声,都差点没注意到。等回过神来,才手忙脚乱地关了火,再拎着热水去洗脸刷牙。 - 临期末考前,盛厌又邀请了颜北栀一回,想让她周五跟自己一起回家。 依旧是用的家教做借口。 但毫无疑问,被无情拒绝。 他只好讪讪作罢,顿了顿,才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叠纸,拽过颜北栀的包,将资料妥帖地塞进她包里,再帮她拉上拉链。 盛厌:“这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升级版,每一科题型和知识点分类的概率统计,可以参考一下。” 颜北栀没拂了他的好意,点头,“谢谢。” 盛厌牵唇,痞痞地笑一声,竖起食指,“不用谢,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下学期,志愿表给我参考一下。” 颜北栀一愣,明白过来之后,眸色逐渐变沉。 表情却是依然清冷疏离,不见端倪。 她淡声说:“我不给,你就拿不到了么。” 闻言,盛厌还是笑,一点都没被戳破之后的尴尬。 从暑假起,盛厌一直保持着棕发造型。 这会儿,脑袋上盖了顶黑色棒球帽,很有少年气。 他眼皮一撩,下巴冲着颜北栀轻轻点了点,下颚线清晰而凌厉,露出几分张扬意味。 “你给我的,和我自己去拿的,怎么能一样?” 颜北栀:“……” 她垂下眸,继续往前走,“那随你怎么想。” 因为呆在休息室没注意到时间,此时,放学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天空呈现出日暮与黑夜交接时的清澈墨蓝色,月亮则是悄无声息地挂上枝头。 周五的社团活动都结束得差不多了,整条步道上,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被路灯光线画得高高低低深深浅浅。 盛厌慢条斯理地跟在颜北栀三步之外,又一次开口:“那我换个要求,怎么样?” 颜北栀没说话,依旧匀速前行。 但盛厌知道她在听。 “初五跟我们一起去上香。” 这下,颜北栀脚步倒是结结实实地顿了一下,“……你还信这个啊。” 盛厌摊手,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生意人家都迷信吧。马上也要高考了,求个好兆头也可以。没大人,就我们几个,你都认识的。就当考前放松了,怎么样?” 闻言,颜北栀很认真地说:“以你的成绩,不需要玄学来保心安。” 况且,如果求神拜佛有用的话,医院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绝望嚎啕。 第81节 祷告只用来拯救软弱的灵魂。 她试过了,没有用,所以不再需要。 “……” 盛厌完全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被她拒绝也算意料之中,并没有太过失望。 所以,他只是耸耸肩,径直换了个话题:“那……” 倏忽间,颜北栀口袋里的手机猛烈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颜北栀将手机摸出来。 看到来电显示,她向盛厌低声道了句“抱歉”,接起电话。 “妈?怎么了吗?” 这个时间点,陈丹彤怕打扰她学习,基本不会给她打电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电话中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这里是长征医院。你是陈丹彤的女儿吗?她刚刚摔倒被送过来,现在只有一个人,后面可能需要手术,你方便过来照看一下吗?” …… 夜幕骤然降临。 寒冬凛冽,室外冷得不可思议。 颜北栀一点没感觉到,心急如焚,再次搭了盛厌家的车,赶往医院。 长征医院是海市的公立三甲医院,声名在外。 因为病患和家属众多,哪怕是大晚上,大门口依旧人来人往。 入院车道前也排满了私家车和出租车。 看着车龟速前挪,颜北栀实在等不及,匆匆与盛厌和前头司机道了谢,便立马跳下车去,大步跑入人流中。 陈丹彤在十楼,骨科住院部。 据陈丹彤自己所说,是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楼梯,不小心摔坐到了地上。 初步诊断为盆骨骨裂,程度不轻,靠自己疗养恢复有困难,医生建议手术治疗。 颜北栀没有意见,只是向医生确认道:“那什么时候手术呢?” “暂时安排在下周一,明天是周六,医生休息。这两天你们也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好的,谢谢您。” 等医生离开之后,颜北栀又忙不迭地下楼,排队缴费、开住院单,顺便再去超市买些住院要用的生活用品。 长征医院距离她家不算远,往返用不了太久,去家里拿也可以。 但让陈丹彤一个人待着,颜北栀有些不放心,便还是作罢。 全程,盛厌一直跟着她旁边,没出声,也没打扰,只默默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换到自己手上拎着。 直到颜北栀回到病房门前,她才停下脚步,低声说:“盛厌,今天谢谢你帮忙。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盛厌:“你……要不要给阿姨转个医院?可以安排明天就做手术。” 颜北栀摇摇头,“不用,医生不是说了嘛,周一也来得及。没关系。” 闻言,盛厌也没有再试图说服她,调转话题,问:“栀栀,你忙了一晚上,吃晚饭了吗?我让人送点过来,好不好?阿姨可能也还没有吃呢。” 颜北栀还是拒绝:“不了,我还不饿,等会儿去楼下便利店随便买点就好。” 盛厌:“那你请我吃吧。我也想吃便利店。” 颜北栀:“……” 盛厌:“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他没有提出要进去和陈丹彤打招呼的建议。 主要是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 盛大少爷虽然向来自由散漫又我行我素,但家庭教育还是相当过关,不会刻意给人添麻烦。 颜北栀不好意思拒绝第四次,沉吟数秒,点点头,拎着两大包生活用品,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是大开间,里外两进,一共放了12张病床,全都有人。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熄灯时间。 病房里面病人和家属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声音再低,组合在一起,依然很是嘈杂。 陈丹彤的病床在里进。 这会儿,她正侧躺在床上发呆。眼神看起来直勾勾的,望着虚无。 颜北栀走到旁边,将东西放下,低低喊了她一声:“妈。……疼吗?” 陈丹彤回过神来,冲她笑笑。 “不疼。没耽误你上课吧?” 颜北栀:“没,今天周五,早就放学了。” 陈丹彤:“那就好。” 什么虚言都用不上讲,陈丹彤生病多年,什么歇斯底里的模样,颜北栀全都见识过,照顾她也早已熟门熟路。 况且,盆骨骨裂听着吓人,实际上人还是可以小幅度地行动。 颜北栀扶着陈丹彤,帮她起身换了衣服,再飞快地收拾了一通。 告一段落后,她顿了顿,才问道:“你晚饭没吃吧?有什么想吃的,我下去给你买上来。” 陈丹彤:“医院不是能集中订饭吗?” 颜北栀:“刚和护士报上,明天早上才开始有。” 陈丹彤:“啊,那你带客盒饭上来吧。” 颜北栀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围巾戴上,转身,快步离开。 盛厌果然还等在门外。 走廊里有休息椅,他捡了一张坐下,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见到颜北栀出来,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 “好了?” “嗯,走吧,请你吃饭。” …… 医院大门转角处就有一家7-11便利店。 颜北栀买了最后一客盒饭,留着给陈丹彤。自己则是随便拿了几串关东煮,又让店员舀了一整杯热汤。 一路上,她保持高压状态太久,骤然放松下来,胃里叽叽咕咕地叫着,整个人都恨不得蜷缩起来,只想喝点温暖的东西。 回过头。 盛厌还是两手空空。 颜北栀微微蹙了蹙眉,“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啊。” 盛厌笑笑,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听可乐。 “我喝这个就行。” 颜北栀知道他就是借口赖着不想走,也没有管他,接过可乐,一起付了单。 角落还有两个空座位。 两人肩并肩坐下。 面前就是落地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车道。 盛厌用手指顶开易拉罐的拉环。 碳酸在里面争先恐后、“噼里啪啦”地作响。 室内白灯明亮,照到玻璃,能模模糊糊地反射出人影。 盛厌偏了偏视线,余光从反光里看到颜北栀,正低着头,慢吞吞地咀嚼着。 她穿着厚厚的外套,围了围巾,但肩膀看起来还是单薄伶仃。没有什么表情时,整个人看起来极具破碎感,很轻易就能唤起旁人的保护欲。 如同初初相见时那样。 须臾,盛厌将棒球帽摘下来,顺手戴到颜北栀头上,用力往下压了压,将她上半张脸尽数挡住。 “哭吧。”他说,“没人能看到。” 第49章 49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4)◎ 话音落下, 颜北栀便扬起脸,很诧异地看向盛厌。 “……为什么要哭?” 她语带不解。 陈丹彤只是摔了一下,又不是什么绝症。毕竟, 年纪上去, 行动日渐不灵活, 难免有点磕磕碰碰,没摔出什么大事已经算庆幸了。后头仔细养养, 还是能养好的。 前些年, 颜北栀被一连串变故折磨得焦头烂额时,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又怎么会被这种小意外打倒。 盛厌也是愕然, 不自觉捻了捻指腹, 侧过头, 看向她的眼睛。 颜北栀的眼型非常漂亮, 眼尾微微向下, 总是显得无辜,我见犹怜愈发明显。 但她的眼神却永远都是冷淡的, 倔强, 又叫人觉得触不可及。 “……” 第82节 四目相对。 两人的剪影印在玻璃上,像是电影中的场景, 能将世界按下暂停键。 半晌,盛厌终于确认,他的栀子花, 永远坚强又迷人, 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 “很晚了, 回去吧。” “好, 明天我再来探望阿姨。” 颜北栀额头一跳, 立马出声拒绝:“别,不用了。” 盛厌:“为什么?今天没进去打招呼,已经不太礼貌了。栀栀,哪怕只是同学……” 哪怕是普通同学,探望一下对方家长,打个招呼,也不算什么很奇怪的事。 陈丹彤见过宗想想,也见过越暄,甚至还特地为他们准备过一些甜品和炸食,都是比较新鲜的做法。 在同学面前,哪怕是以宗家厨师的身份认识陈丹彤,对颜北栀来说,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所有人都可以,唯有盛厌不行。 无论颜将为的车祸是不是他家人策划的,都不行。 这话却无法直接表达出来。 一时之间,颜北栀卡了壳,只愣愣地睁着眼睛,抿着唇。 许是因为迟疑太久,内心也跟着逐渐焦躁起来。 好半天,她终于低声开口:“周末我要复习,不太方便招待你。” “……” 这真是个万能借口。 让人找不到理由反驳。 盛厌点点头,“好,知道了,我不来。那你需要帮忙就马上打给我。”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知道,颜北栀必然不会打给他。 所以,次日一大早,盛厌还是让家中管家送来了一大堆东西,包括花、牛奶水果、还有各类补品,悉数送到了陈丹彤的病房。 陈丹彤正紧紧地阖着眼皮,还没醒。 初到医院,她昨天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好,早上医生查完房,就又立马睡回笼觉了。 颜北栀觑了觑陈丹彤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压低声音,对管家说:“麻烦您,都拿回去吧,我妈妈这边用不上的。请帮我和盛厌说声谢谢。” 管家很为难:“抱歉,颜小姐,我们没办法拿回去的。” “……” 颜北栀无可奈何,走到一边,给盛厌打电话。 自然,在电话中,依旧是拒绝不了的。 盛厌就是这种唯我独尊的霸道脾气。 她收起手机,再次同管家道谢。 而后,把水果和牛奶拿到陈丹彤床边,花插到床头的花瓶里。剩下那堆保健品,尽数送给了护士站的护士。 …… 周一,颜北栀和周芝琴请了一天假,留在医院照顾陈丹彤。 宜光私立和其他高中不同,学生活动多,请假外出向来不甚严格。 t班就更加随意。 周芝琴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便答应下来。 颜北栀挂了电话,回到病房。 陈丹彤正在摆弄床头柜上摆着的那束花。 她的手术安排在上午第二台,现在第一台才刚开始,估摸着还要挺久,又没法继续睡觉,颇有点无所事事的意思。 等颜北栀走过去,陈丹彤才停下手,扭过头,问她:“这花是谁送来的啊?” 颜北栀表情毫无波澜,坐下.身,一边从书包里抽单词手册,一边随口作答道:“一个同学。周五人家家的车顺路带我过来的。” “哪个同学啊?” “你不认识。” 陈丹彤没作声,眼神中的狐疑难以消除。 但觑了觑颜北栀的表情,却始终没看出什么异常。 她只好说:“哦。那你记得谢谢人家。” 颜北栀垂眸,抿了抿唇,“……知道了。” ……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后面就是躺床静养一周。 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不用太久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颜北栀是备考生,每天风声鹤唳的,时间紧张,不可能每天陪床。 母女俩商量了一下,只能请了个医院的护工,白天先帮忙照顾,她自己则是每天放学再过来。 虽然来回奔波,但倒也说不上很辛苦。 或许,人的抗压能力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生活里的个中苦涩,镌刻在细胞里、血液里,将耐受力阈值逐渐提高,逐渐变得冷静而成熟,变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一周之后,陈丹彤出院。 颜北栀办完出院手续,打车回家,将人扶上楼,再送进卧室躺好,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潜下心来,开始准备最后几天的期末冲刺。 只是,纵然如此分秒必争地努力了,第一天考完之后,她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惶恐不安。 这回市联考,各科题量都极大。 文科阅读量大、作文题目还非常偏门。 理科则是相对简单,强计算,除了大题,前面几乎每个小题都有巨大计算量,而且最终答案几乎都非常复杂,不给考生蒙123和π的机会。 对于颜北栀他们这类顶层学生来说,这是很不占优势的考卷。 相较之下,t班自考卷,题目难得令人发指,项目条件绕来绕去,辅助线加得眼花缭乱,才是她的舒适区。 简而言之,最好大家都不会做。 那样才能体现出宜光这种学校学生的强势。 果然,联考卷成绩下来,颜北栀虽然还是校一,但是市排名已经落出五名之外。 越暄和盛厌更离谱,俩人答题直接跳过所有步骤,给出答案。 答题卷上,步骤分全扣。 不过,看他们俩也无所谓的样子,依旧是我行我素,该翘课翘课,该打球打球,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化,心态相当稳定。 …… 宜光私立不强制补课。 寒假比其他高中要长一周还多。 临放假前,盛厌用一套笔记作为诱饵,半强迫地将颜北栀带出去玩。 坐上车,颜北栀表情依旧不好看。 盛厌从车载冰箱里拿了听冰可乐出来,趁她不备,轻轻往她脸上贴了一下。 “嘶——” 冰得人差点弹起来。 颜北栀蹙起眉,冷冷地瞪着盛厌。 盛厌笑着将可乐拿给她,解释说:“栀栀别生气,只会浪费你两个小时而已。高考还有好几个月。” “……” “你太紧张了,这样下去复习也只会事倍功半。我带你去放松一下,怎么样?” 闻言,颜北栀轻轻嗤笑了一声,“你也没给我机会拒绝啊。” 盛厌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霸道。 哪怕他是出于好心,也难免让人觉得不喜。 不过,这么两个学期下来,颜北栀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想多说什么,干脆合上眼,靠在椅背上,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轿车驶入高架车流中。 这个点还没到早高峰巅峰时间段,高架不算堵。 没一会儿,两人已经顺利抵达目的地。 颜北栀看向眼前大门,语气微微诧异,“欢乐谷?” “嗯哼。” 盛厌颔首,领着她穿过憧憧人影,径直往深处走去,熟门熟路。 颜北栀习惯性地落后他半个侧身,余光打量着对方的侧影。 好像,无论是在市中心的豪宅里、在台球馆、在任何人群簇拥的场合里,他都是这样一派胸有成竹、惬然自得模样。 因为有底气,做什么、说什么,都能随心所欲,叫旁人也不自觉跟从着他,不自觉被他吸引。 很快,盛厌注意到了颜北栀的走神,脚步顿了顿,“栀栀,在想什么?” “……嗯?” 颜北栀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还要多久?” 第83节 盛厌:“到了。” 话音落下,颜北栀便顺势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旋转飞椅。 这算是大多数游乐园都有的游乐项目。 椅子一圈一圈旋转,随之腾空而起,连带着人双脚离开地面,飞到半空。类似是旋转木马,但因为人在空中,身体失控和失重,而显得更刺激一些。 盛厌去前面买了两张票,接着,长臂一勾,揽过颜北栀的肩膀,将她拉到防护栏里,再捡了张椅子,让她坐上去。 颜北栀皱了皱眉,轻声做出点评:“……好像有点幼稚。” 盛厌低垂着头,勾了勾唇,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 手上动作却相当小心翼翼,扯过颜北栀的安全带,仔细地帮她扣好,调整到不会滑脱的位置。 顿了顿,他才说:“解压用的。” “我不……” “人在双脚离地的时候,最容易放空大脑。栀栀,你绷得太紧了,需要休息。休息不是懈怠。” “……” 这会儿,天色已然不早。 晚霞弥天,蜿蜒氤氲而开。 橙红色将冬日的终暮擦出些许暖意。 在颜北栀眼睛里,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盛厌,整个人都是一种温暖又透明的颜色,连一贯矜贵凌厉的气质也变得柔和下来,显得平易近人、触手可及。 所以,她也不由自主地卸下了防备和偏见,垂下眸,低低道谢:“谢谢你。” 盛厌轻笑一声,没说话,直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去了后面那个空位。 等所有位置坐满人,设施开始缓缓启动。 中轴旋转了两三圈之后,飞椅速度加快,腾空而起,似乎要将大家一起甩飞出去。 “噢——” 后面传来一声尖叫,还有隐隐约约的笑声,此起彼伏。 颜北栀攥着两边的铁链护绳,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清朗。 风声在耳边簌簌。 天空的距离仿佛更近了一些。 在一圈一圈的旋转中,她好像真的将一切现实的压力短暂抛却脑后,感觉到了放松。 须臾,飞椅开始缓缓下降。 颜北栀回过头去,和后座的盛厌对上视线。 迟疑片刻,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只是,因为游移踟蹰,因为心底不可言说、不愿面对的那一点微妙动摇,徘徊得太久,辗转反侧,无法磨灭,她的声音悄然飘散在风里,没能传递给任何人。 很显然,盛厌没有听到。 - 夜色如墨。 盛厌把颜北栀送回家,独自回到市中心的小洋房。 刚下车,他脚步倏地一顿。 这会儿,主楼和配楼皆是灯火通明,十分反常。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喧闹的交谈声。 盛厌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长腿一迈,大步往里走去。 果然,甫一进院子,管家便上来低声告知他:“夫人来了。” 盛厌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说完,他脚步不停,径直往里。 一楼南侧宴客厅里,卢敏正在招待她的几个朋友。 听到盛厌的声音,她放下红茶杯,与同伴歉意地笑了笑,起身,婷婷袅袅地走向外厅。 全程,姿势相当优雅,连衣服褶皱都幅度适宜。 从里到外,一举一动,都透着被家世熏陶过的绝佳气质。 只可惜,盛厌和卢敏见面机会不多,关系也比寻常母子要略微生疏一些,对她这副做派,压根懒得抬眼欣赏,只草草打了个招呼,“妈。” 卢敏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反手阖上房门。 顿时,外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盛厌:“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卢敏性格素来习惯单刀直入,丝毫不绕圈子,徐徐开口:“阿厌,你今天放学之后和谁在一起?” “一个同学。” “女生?” 卢敏不是普通家长,向来不会干涉他交友。 准确来说,他们家没人会干涉。 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孩子能培养最好,培养不出来,变成一事无成的二世祖,也能有别的出路。 盛厌天资聪颖,脑子好、成绩好,体育音乐样样全能,更是从小令人省心。至于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和癖好,压根不值得拿出来敦促敲打,随他高兴就行。 因而,卢敏问得这么突兀,盛厌挑挑眉,眼神变得明显有些不解。 卢敏也没有买关子。 下一秒,便直接给出答案。 她说:“叫颜北栀是吧?你以后离她远点。她家还不知道憋着什么主意呢,人居然都混到你们班去了。这小姑娘还挺有本事的……啧,人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刹那间,盛厌蹙起眉头,目光一凝,“妈,你认识颜北栀?” 虽然,在颜北栀作为特招生入学的审批上,有卢敏的签名,且就跟在校长名字后面,但他并不觉得他妈会仔细看这些文件,也不存在会记得这么一号人物。 盛家确实对宜光有出资,却并不干涉学校的日常运营。 听他这么问,卢敏也有些讶异。 “啊,你不记得了?她爸是颜将为。” 第50章 50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5)◎ 短暂放松片刻, 颜北栀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和生活之中。 上次盆骨骨裂后,陈丹彤自己还是有点后怕,整个人都不敢做大动作, 最近便一直在家中休养, 并没有出门。 但因此, 她也不太方便整日做家事。 只能依旧还是由颜北栀来做。 和前几年的寒假一样。 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每天买菜、做三餐、打扫卫生等等日常, 还有一些过年的准备。 海城是大城市, 发展得早,外来人口多,大部分年轻人的习惯也比较新派, 年味向来不太浓厚。 只是, 陈丹彤去年才停药痊愈, 这个新年算得上一个新开始, 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颜北栀不想让陈丹彤继续沉浸在过去中, 自怨自艾,于是特地去超市买了许多过年的东西, 窗花对联之类的, 又抽了一整个下午,将家中打扫一遍, 锃光瓦亮,再贴上那些装饰品,立求在新一年里, 让一切都变得焕然一新。 无论是陈丹彤。 还是未来的人生。 人总是要找个适合开始的节点, 鼓起勇气, 往前奔跑的。 她希望陈丹彤也能走出这片湿冷的沼泽。 …… 年夜饭还是由陈丹彤来做。 颜北栀厨艺有限, 只能做些备餐工作, 顺便给陈丹彤打打下手,包几个春卷之类的。 幸好他们只有两个人,搞个六菜一汤,简单弄一下也不算太麻烦。 忙忙碌碌,转眼,已是夜幕四起。 老旧小区里,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油烟机运作声从窗口传出来,伴随着各种饭菜香气,四散而开。 各处都沾染上人间俗世的烟火气。 厨房里,颜北栀草草洗过手,将盘子一个个端出去,再盛饭、摆好餐具。 而后,她去客厅打开电视。 几乎每个台都在放春晚。 海市是东南方沿海城市,除了习俗和北方不太相同,语言类节目也会有地域理解障碍。自然,没有家家户户必须看春晚的习惯。 一般只是开电视放着节目声音,让家中显得热闹一些。 现在还在主持人开场致辞。 颜北栀把音量调得不太吵闹,直起身,转身回厨房。 倏忽间,手机在电视机柜上震动了几下。 第84节 她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 顿了顿,才扭过头,先去查看信息。 【北栀你好,我是蒋叔叔,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你妈妈最近还好吗?很抱歉,今年无法前去给你们拜年。祝,除夕快乐!】 “……” 颜北栀瞳孔不自觉放大。 这个蒋叔叔,自从去年过年时,给陈丹彤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后,直接不告而别,完全消失无踪。 谁曾想,这会儿竟然又再次出现。 颜北栀握着手机,沉吟片刻,默默下定了决心。 “妈。” 她先喊了陈丹彤一声,这才踩着软毛拖鞋,大步走过去。 “啪嗒——” 下一秒,燃气灶被关上。 陈丹彤探出头来,笑着应声:“好了好了,别急,汤马上好,等我端过来就可以吃饭了。” 颜北栀点点头,在桌中间摆了个隔热垫。 等陈丹彤放下小汤锅,手边没了危险品,她找准时机,轻声开口:“妈,我刚刚收到一条蒋叔叔的短信。” 除夕夜,这不是个谈论沉重话题的好日子,难免影响心情。 但颜北栀非常想在旧年里,将这件事解决掉。 至少,努力叫陈丹彤释怀一点点,也算是好兆头。 果然,听到“蒋”这个姓,陈丹彤仅仅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是谁。 她敛起笑意,眉头拢起,“他说什么了,让我看看。” 颜北栀没作声,只将手机拿给她看。 陈丹彤凝起目光,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 “……呵,要他假惺惺。” 闻言,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没骗人呢?如果他是和……那家人串通好的话,没有必要再联系我们啊。” 这回,陈丹彤没有立刻翻脸,竟然很认真地想了会儿。 片刻后,她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使了个眼色,又示意颜北栀也坐下。 背景是舞蹈节目的伴奏,音量不轻不响,不会影响母女俩说话。 陈丹彤抬手,给颜北栀舀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北栀,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不可理喻?” 颜北栀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很轻很轻地说:“我也很想爸爸。” 自从她们的生活被意外打得七零八落,此后的每一天,颜北栀都会想念颜将为,想念曾经一家人平静的日子。 可是,那些都回不来了。 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因为要照顾陈丹彤,家里不能再有一个人沉溺在悲伤中,颜北栀必须清醒,也必须冷静,所以不曾表现出来丝毫软弱。 听她这么说,陈丹彤勉强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乖女儿,辛苦你了。” 颜北栀怔了一下,“妈……” 陈丹彤:“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在逼你,让你无法面对我。我也想相信小蒋的说辞,但如果,他只是在洗脱自己的愧疚感呢?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北栀,妈妈现在已经病好了,不糊涂了。” “……” “你如果暂时没有办法,就再等等。十年、二十年,等你有能力了,再去调查,去查出你爸爸车祸的真相,你说这样可以吗?” 白炽灯光下,陈丹彤面无表情,语气却始终平和,有商有量的模样。 颜北栀没说话,只是垂下眼,默默夹了一筷子海蜇皮,放进嘴里咀嚼。 良久,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终于再次开口。 “妈,其实我已经试探过盛厌了,也见过他舅舅了。他们俩都完全不知情。” 陈丹彤愕然半秒,“会不会只是骗你……” 颜北栀低声截断她:“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 “如果爸爸的车祸真的是人为的,那就是他们家的其他人。我之后会再找机会。妈妈,这样的话,你可以先放下一点点吗?” - 寒假结束。 高三进入最后一个学期,学习生活也变得更加紧锣密鼓起来。 开春,乍暖还寒时节,宗想想接到了理想学校的offer。 越暄也保送成功。 是国内top级别的高校。 他是世俗意义上的计算机天才,又自小得到宗家悉心培养,这个结局合情合理。 只是,两人必然要开启长达数年的异地恋生涯。 为此,宗想想没忍住,还是打电话给颜北栀抱怨了几句。 “……其实我也就这么一说。栀宝,你听过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颜北栀笑笑,“不会的。” 她心如明镜。 但凡宗想想有一点点犹豫,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留在国内上学。 比起越暄,宗想想成绩确实不算太好,但只要家里有钱开路,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 只是她不想为越暄放弃自己的梦想。 不想成为牺牲、妥协的那一方。 这些富家子弟,平时看起来不太着调,随心所欲的杨紫,实则,在家中长辈的耳濡目染下,大部分都很清醒理智。 颜北栀完全赞成宗想想的选择。 自然也不会戳破她。 接着,宗想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呀”了一声,“栀宝!下下周就是你和厌哥的生日了!你们现在在一块儿吗?这次有没有什么安排?” 颜北栀顿了顿,垂眸,“没有。……盛厌的话,我不清楚。” 电话那端,宗想想打了个哈欠,嘴里小声嘟嘟囔囔:“这可是18岁生日耶。是成年礼啊。” 闻言,颜北栀浅笑了一声,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18岁代表不是童工了,挺好。” 这才是成年礼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的意义。 代表,她即将可以成为家庭经济来源的一份子,即将要开始负担自己、或是家人的人生了。 颜北栀没指望宗想想设身处地地理解。 但幸好,宗想想并不会高高在上地指手画脚、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人。 和去年一样,她甚至没有追问更多,只是“哦”了一声。 “知道啦。那我晚点再问问厌哥。” …… 盛厌的18岁成年礼,必然要举办得万分隆重。 这已经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生日,而是整个盛家的大事。 盛厌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从出生起,家里就给他做好了安排。 18岁成年后,盛厌即将拥有支配自己名下那些信托基金、股权期权、海外账户、以及各类不动产的权利,也有了参与家族事务的立场和话语权。 所以,办生日会,不仅仅只是为了庆贺生日。 从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盛家向所有合作伙伴、利益共同体,正式且隆重地介绍盛厌。 这注定是无法拒绝的。 他不可能像去年一样,想不去就不去,说要走就走。 提前十天,t班所有人都收到了来自盛家的请柬。 只有颜北栀那份,是盛厌亲手写的。 也是他亲自交给她的。 盛厌:“栀栀,今年请你一定要参加。” 说话时,午休铃刚好响起。 音乐声从广播里缓缓流淌而开,传遍整个宜光校园。 但因为学校设备好,声音并不十分刺耳,平白显得悠扬。 颜北栀将错题本合上,仰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盛厌。 初春料峭,阳光柔和,从休息室的玻璃窗外洋洋洒洒地偷溜进来。 少年逆光而立,五官俊俏,轮廓分明,眼神却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气场压迫感颇重。 领口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一如往常。 两人一站一坐,愈发显得泾渭分明。 第85节 仰望感太强。 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姿势。 颜北栀抱着书站起身,目光冷冷清清的,语气倒是不急不缓,十分平和,“为什么一定要参加?” 盛厌眉头微挑,笑得有点邪气。 “因为老子要你来。” 颜北栀:“抱歉,盛厌,我真的没有时间。请柬你拿回去吧。” 盛厌嗤笑一声,扬眉,“生日也没有时间吗?” 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天。他们都知道。 这已经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 颜北栀微微叹了口气。 盛厌虽然说得有点强势,态度却没有咄咄逼人,她也没有生气,依旧平静,开口解释道:“盛厌,我是不过生日的。至于邀请,也并不是特意拒绝你,是真的没法参加。礼物我会准备好,晚些时候给你吧。” 说完,她见盛厌没有立刻作声,便想要先走。 午自习虽然不强制参加,但颜北栀还是习惯先去教室,准备下午的课。 加上休息室空调开得太足,温暖怡人,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她还想赶紧去小卖部那边买瓶冰水。 时间紧张。 下一秒,盛厌脚步往侧一迈。 高大身体,刚刚好挡住了往门口走的去路。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抬眼睨他,“你还有什么事?” “……” 此刻,盛厌心里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似乎全都卡在了唇边,一时之间,怎么都开不了口。 卢敏的话在脑海里盘旋。 “……她肯定是故意接近我们家的。要不然怎么能刚好转进宜光,刚好就和你接触上了?你俩不在一个班吧?” “啧,你还把人弄t班去了。你小子!改天我非得让你舅舅好好揍你一顿!” “……别人可能是碰巧,但是这小姑娘肯定不是。前些年,她们家去你爸公司和你外公那边闹过的,说颜将为的捐赠书不是本人签的,是我们家有人胁迫他,伪造了车祸,故意找人撞死他的。别的不说,你外公单位那边是随随便便能进的?颜北栀她妈妈直接冲警卫亭那墙上撞,差点闹出大事来。” “总之,她妈妈不太正常,女儿突然出现在你那儿,多半也心怀不轨。钱么可以给,但总不能无底洞吧?反正你自己知道就行,别傻乎乎的答应人家什么条件,到时候被缠上了就麻烦了。” “……” 卢敏出身不凡,家族中不少人从军从政。盛厌外公更是身处高位。 她自小受过良好教养,嫁给盛厌父亲之后,更是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名媛形象,长袖善舞,爱好交际,朋友遍布各地。 盛厌几乎没听过她用这么嫌弃的语气点评任何人。 盛厌不在意颜北栀妈妈和卢敏有过什么过节,只是,他忍不住会想,两家曾经有过这样的渊源,颜北栀知道吗? 她认出他了吗? 一开始她那么讨厌自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爸爸的心脏,给了卢潭吗? 盛厌从小到大,在簇拥中长大,过着盛家小少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生,高高在上,霸道张扬,肆无忌惮,似乎从来不曾为任何事踟蹰不决过。 只要他想要,就要得到,就要占有。 品种名贵的花是。 人也是。 他用强硬的、无法拒绝的方式,靠近颜北栀。 一点一点的,逐渐入侵她的生活。 如同猎豹似的,只等时机成熟,就要将自己的猎物捕入掌中。 盛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怯懦担心的一天。 颜北栀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 她明明是那么倔强强硬的一个人。 只是因为那天在器材室,自己帮了她吗?仅仅只是出于这个理由吗? 那为什么,从此之后,两人相处中,那么多不情不愿的时刻,她都选择了退让呢? 她是真的决心和他好好相处吗? 还是如卢敏所说,是为了钱、为了别的目的,将计就计地靠近他呢? 暑假那会儿,颜北栀到他家来,还和卢潭说过话。 当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种种猜测,难以诉诸于口。 盛厌没有办法向颜北栀求证。他不愿意听到任何令自己失望的答案。只能就这么装聋作哑,任由血液在身体里怦怦作响,依旧当做无事发生。 …… 许是因为沉默的时间太长,颜北栀的表情变得有些狐疑,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她觑了觑他的表情,又轻轻喊他一声:“盛厌?” “嗯。” 盛厌回过神来,左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荆棘戒,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看得出来,他非常反常。 但颜北栀时间表安排得太过紧凑,每分每秒都显得急急匆匆。 再吊诡,也没工夫深究。 只朝他略略颔首,算作招呼,便大步离去。 徒留盛厌驻足原地,回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纤细孱弱的背影。 …… 或许,海市的冬天还是长了一些。 三月依旧算不得春。 -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 3月10日,天气预报提前一周就做出预报,说,这天恰好会是个雨天。 每年三月四月,对于海城市民来说,是最令人头疼的时间段。 回南天空气湿度高,时不时就下雨,一下雨就是到处湿漉漉的阴冷。 走在室外,好像整个人被塞进了一双过了水的潮湿球鞋里,穿多少衣服都不舒服。 总之,和黄梅季一样令人讨厌。 时逢周六,不用去学校,颜北栀把那件唯一的校服衬衫洗了,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沥水。 宗想想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栀宝!早上好!你今晚有事吗!” 她声音听起来挺有活力。 大概率是睡得不错。 毕竟,宗想想自己曾经说过,下雨天最适合睡觉,雨声能治好她的失眠。 思及此,颜北栀不自觉低笑一声。 似乎莫名被感染,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想了想,她淡声作答:“早上好。晚上没什么事,应该就是在家背单词吧。” 宗想想:“那你能不能出来吃个夜宵呀?我请客!就我、越暄、杭景和厌哥我们五个。越暄爸爸会来接送我们的,晚上也不会不安全。” 颜北栀“啊”了一声,“怎么突然想到吃夜宵了?你不是说要保持身材吗?” 宗想想长长叹了口气,给她解答:“还不是杭景!突然说要提前走啦!他语言成绩不太好,叔叔阿姨怕他后面上课出洋相,决定把他先丢去美国耳濡目染一阵。我想着,后面几个月你肯定也忙,我们没法常常见面,干脆趁他还没走,一起聚一聚,怎么样?” 当然,颜北栀心里知道,这个“聚一聚”,只是单纯针对她而已。 明天就是盛厌的生日会,他们几个肯定会参加。到时候应该也有时间说话。 只有她不去。 不过,在宜光上学这些日子,颜北栀确实也感谢宗想想,迟疑片刻,便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刚好,今天也能顺便把盛厌的生日礼物带给他。 挂断电话,颜北栀站起身,先将前几天挑的两盆多肉从阳台端回茶几这里,拿一同买的包装纸盒装好。 接着,又把之前买的钢笔找出来,也放进纸盒中,拿丝带在外面系了个结。 多肉是路边小摊上买的。 钢笔也不是万宝龙之类的值钱牌子,不过两百多块,和盛厌送她那根手链完全不是一个价值。 但这些,却是颜北栀能拿出来最好的礼物了。 在相处过程中,她厌烦盛厌的纠缠不休,怨怼他最初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但也羞愧于自己对他的利用和欺骗。 借着盛厌的毫无防备,颜北栀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也在他家中见到了卢潭。 她不知道有没有更深的真相。 但是就像陈丹彤说得那样,此刻,她的能力已经到了顶。无论盛家做了什么,人命关天,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让她一个外人知晓。 必须等她再长大一些,更有能力的时候,或是在更好的时机,才有机会能继续挖掘。 只是,在颜将为这件事上,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该由盛厌来买单。 第86节 颜北栀无数次摇摆不定。 内心也动摇过无数次。 这份生日礼物,应当就算是她默默向后退时,心软的产物。 该送出的。 在她的心脏再次变得冷硬起来之前。 【??作者有话说】 高中剧情大概还有1到2章~ 第51章 51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1)◎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 但不能被打败。」——海明威《老人与海》 - 暮色四合时分,雨终于停了。 天色还是乌压压的沉。 室外,春风挟着空气中的湿气, 很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晚上九点出头, 颜北栀套了一件藏蓝色羊角扣大衣, 拿上礼盒和钥匙,下楼, 大步走出小区, 提前到路边等待。 路灯明亮。 远远望过去,深色外套更显得她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如同皎皎月光一般清冷出尘。 轿车上, 宗想想开口:“越叔叔, 那个那个, 栀宝就站在那里, 这里靠边停就好了。” 越叔叔笑笑, “好。” 越暄坐在副驾驶,全程, 头也没抬, 一直在看手机。 直到颜北栀上了后座,坐到宗想想旁边, 他才随口朝人打了个招呼。 宗想想倒是兴奋,揉了揉眼睛,下巴靠到颜北栀肩膀上, 同她亲亲热热地讲话:“宝贝, 见你一面好难哦。不过你应该是要加油的, 我还想看你当市状元呢!” 颜北栀轻声笑笑, 说:“我会尽力。” 宗想想点头, “那今天就不说学习了。走吧,一起去吃杭景一顿!” 说是夜宵,但这几个公主少爷的,这么冷的天,当然不可能坐在路边摊撸串。 地点早上在微信群就已经说好、 约在杭景家开的酒店里。 五星级酒店有24小时厨房,里面还有一家餐厅酒吧,晚上十点结束营业,刚好清场给他们用。 酒吧位置楼层都特别好,窗外就是海市市中心最繁华的夜景。 站在窗边,除了高楼大厦和霓虹彩灯,底下的车流和路人都小得如同蝼蚁。因而,更显得纸醉金迷。 颜北栀倚着玻璃,手里握着一杯柠檬茶,不由得出了神。 “……在想什么?” 盛厌从旁边走过来,打断她沉思。 颜北栀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困了?” “还好。” 盛厌扭过头,觑了觑身后不远处、正靠在越暄怀里和杭景斗嘴的宗想想他们,笑了笑。 停顿片刻,他才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继续问:“我把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拆了。” 颜北栀垂着眸,没有看他,随口应了个“嗯”。 盛厌:“多肉是有什么寓意吗?” 颜北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到了觉得合适,就买了。……如果非要做阅读理解的话,多肉不用人照顾,放着就能活。” 言下之意,和他那一花房的花不一样,更适合不会养花的人。 她没有豪门少爷的有钱人思维。 对什么“有钱就能得到一切”的想法也不感冒。 颜北栀十八年来的人生,就是一场涉水狂奔。哪怕是养的花,也不需要任何人照顾,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甫一说完,盛厌立马听懂了言下之意。 他抬了抬下巴,笑得有几分邪气,“点我呢。” 颜北栀:“没有,你想多了。不喜欢的话丢了就行。” 盛厌:“你送的,什么都喜欢咯。” 说话功夫,他手上也没闲下来,从颜北栀的马尾里揪了一小缕头发,绕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一派纨绔不羁的架势。 颜北栀没动,也没说话。 两人之间,气氛倏地沉寂下来。 须臾,盛厌又继续问起旁的事:“对了,栀栀,你……” 话音未落,陡然间,颜北栀的手机在旁边的吧台桌上猛烈震动起来。 颜北栀侧了侧眼,接着心里一紧,生怕是陈丹彤有什么事。 比如上次摔跤骨裂那种情况。 毕竟,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谁会给她打电话呢。 思及此,她连忙放下柠檬茶,冲着盛厌做了个“抱歉”的嘴型,走过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颜北栀当即接起,语气里几分急促,“喂?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 “请问你是颜北栀吗?” 颜北栀:“是。” “你好,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是盛厌的妈妈。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卢敏。也就是卢潭的姐姐。” “……” 事实上,时间已经几近凌晨。 窗外,高楼外墙的广告牌和霓虹灯也开始依次熄灭。 新的一天就要来临。 颜北栀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天的末端之际,接到这么一通电话。 她沉默一倏,条件反射地往后面瞥了一下。 宗想想正举着手机,在给大家展示她明天要穿的礼服。 越暄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揽着她的腰。 杭景和盛厌倒是很给面子,仔细看了很久,并发表点评。 面前的小桌上,各种饮料和酒,还有各类小吃、水果、炸物等等,林林总总,胡乱放满了一整桌。 事实上,直到20分钟前,颜北栀才知道桌上那盘伊比利亚火腿,在这里要卖九百多一份,一份仅仅薄薄四片,且不包含15.5%的服务费。 而在此之前,她甚至从没听过这个火腿的名字。 或许,这个电话之后,就是分道扬镳的时刻。 颜北栀回过身,拿着手机走到了最里面,离他们更远了一些。 深吸一口气,她这才开口应声:“您好。” 卢敏耐心颇佳,笑道:“看来你换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颜北栀语气依旧清清淡淡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卢敏:“你现在和阿厌他们在一起,对吗?我曾经查过你的资料,你和我们阿厌同年同月同日生,明天也是你的生日。你们几个小朋友,应该会想要一起度过18岁生日的第一秒吧?是很有价值的时刻呢。” 颜北栀垂下眼,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所以呢?” 卢敏:“今天下午,阿厌刚和他爸爸吵了架,原因应该就是因为你。所以我选了这个时候给你打来电话,希望你在生日的时候,可以体会到父母的不易,并不是为了打扰你们,请不要介意。” “……” 什么乱七八糟的。 颜北栀听她东拉西扯几句后,心里竟然逐渐开始暴躁起来,有种想要砸掉手机的冲动。 她原本不是那么不稳定的性格。 只是说话对象不对。 电波那头,卢敏不急不缓,还在继续。 “啧,看样子,你好像完全不好奇,也不关心。……阿厌真的是你的朋友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利用他,达成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毕竟我们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对不对?” 她将话挑明,颜北栀被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激怒,便也懒得继续绕圈子。 她冷静地开口:“对,毕竟我爸爸是盛厌舅舅的救命恩人,确实非同一般。很抱歉,请问您到底是以什么立场在质问我?我爸爸的心脏此刻正在您的弟弟的胸腔里跳,为他续上了命。我以为,您至少应该更客气一些。” “……” 顿了顿,卢敏笑起来,“真是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颜北栀:“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第87节 这下,卢敏终于不废话了,“阿厌要和你考一个大学,这件事你知道吗?” “……” “他是必须要出国念书的,这也是我们家早就定好的事情。现在突然改变计划,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和他爸爸都无法接受。” “……” 卢敏继续说:“我不管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任何人阻碍阿厌的前途和发展,我们都是不允许的。希望你也能好自为之。” 颜北栀语气比刚刚更冷了几分,宛如寒冬坚冰,“我什么都没做。” 卢敏:“是,但是他喜欢你,所以他打算为你牺牲。” “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确实不关你的事,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让他改变主意。” 闻言,颜北栀冷嗤了一声,“抱歉,我没那个能力。” 卢敏的背景音比刚刚嘈杂了一些,似乎是打开了扬声器。 但这也导致她的声音更响了。 她笑着说:“北栀,我讲话比较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要知道,向下的兼容不叫兼容,那叫怜悯。” “……” “当然,我为我弟弟感谢你的父亲,也确实对你们家的遭遇表示同情。你和你的母亲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别再缠着阿厌,我可以再退一步,答应你们所有的需求,金钱也好,别的也好。这句话我曾经对你母亲也说过,但是她非常疯狂地拒绝了我。现在过了这么些年,你突然出现,可见应该是后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厌,别害了他。” “……” 颜北栀死死地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立刻把电话挂断,但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力气,竟然连手指都没法再动弹一下。 卢敏的语气高高在上,每个字都敲打在她自尊心的命门上。 她甚至都不清楚,陈丹彤这些年、究竟深陷在什么样的围城里。只是肆意地揣度着,觉得她们一家人挟恩图报,贪得无厌,只是想要更多的钱。 所以,她打算施舍一些,像打发垃圾一样打发她们就好了。 电话里,卢敏还在咄咄逼人。 “你家还住在原先那个老房子里吗?宜光给你的奖学金应该没有多少,你打算报什么学校,我给你们换个地方住吧,住得离你的学校近一点,能经常回家照顾你妈妈,怎么样?如果你准备要考京市那两所学校,也可以给你们换去京市的房子……” 颜北栀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将她截断:“您不必继续说了。我只有一个问题,只要您据实已告,我会想办法说服盛厌。” 卢敏滞了滞,轻笑一声,“小姑娘还挺上道。行,你说吧。” 颜北栀做了个深呼吸,指甲死死地卡着掌心,一字一顿地问:“我爸爸的车祸,你们家到底有没有动手脚?” 话音落下,卢敏愕然不已,惊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当然没有!” 一通电话下来,颜北栀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憋着一股气到这会儿,声音终于也跟着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她狠狠地低吼:“……你敢发誓吗?我听说生意人都很迷信,如果你撒谎,盛厌就会被天打雷劈!和我爸爸下场一样惨!你敢吗!” 【??作者有话说】 预估失败,一两章内不行otl 第52章 52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2)◎ 许是因为颜北栀的情绪严重失控, 对比之下,愈发显得卢敏状态稳定,处乱不惊的模样。 甚至, 她连回答也是和开头绕圈时那会儿一样, 不急不缓的。 “……当然, 我发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过几天我寄个快递给你, 里面是你爸爸车祸的详细报告, 包括肇事司机的生平和家庭情况,以及此前三个月里所有的通话录音和文件。” “哦,对了, 还有你爸爸去签署捐赠协议时, 在单位的录像资料, 应该也能找出来。” “抱歉, 我没有查户口的爱好, 只是因为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所以在手术之前紧急对你父亲做了一些调查。我们这样的人家, 比你们更怕捐赠源有问题。” “我记得当时, 我的助理很详细地向你母亲说明了情况。但是她……好像精神方面不太好?她并不愿意听。” 语毕,卢敏又轻笑了一声, 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我没想到,几年过去了, 你们家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你是想从阿厌那边得到答案吗?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抱歉, 刚刚的揣度, 是我冒犯了。你母亲身体好点了吗?” 此刻, 颜北栀的指甲几乎已经掐进肉里, 在掌心留下了几个很深的月牙痕迹。 她咬着牙,冷冷地说:“……不用您关心。” 卢敏:“那好,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的朋友们应该也等急了吧?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如果阿厌明天还不愿意改变主意的话,你就干脆和他一起出国念书好啦。只要国内没学可上就可以了,你说对不对?既然你和你母亲觉得,我们家能用神不知鬼不觉害死你父亲的方法,为我弟弟续命的话,那让你的成绩作废这种事,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了?” 她笑吟吟地说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鼓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颜北栀的耳膜和心脏。 …… 转眼间,距离零点已经不剩几分钟了。 电话已经结束了一会儿,颜北栀却低着头,在原地驻足许久,兀自出神。 酒店里有恒温空调,四季如春。 早在进门时,她已经脱了大衣挂在门口,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马海毛衣。 一直是刚刚好的温暖。 突然却又觉得通身冰冷。 她听得懂卢敏的威胁。 卢敏。 盛厌的妈妈。 这个人,在用颜北栀最最最在乎的事情,胁迫她、逼她就范。 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要毁灭她,要将她的生活彻底按进深不见底的泥潭里,并且永世无法超生。 因而,原本,在今天晚上之前,她对盛厌那点微弱的愧疚,还有潜移默化中悄然滋长的、难以诉诸于口的陌生情愫,瞬间消失殆尽。 颜北栀无法抑制自己不去迁怒盛厌。 他作为导.火.索,似乎又一次要将她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了。 “……栀栀?栀栀?” 出神须臾,肩膀猛地被人轻拍了一下。 颜北栀猝不及防,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回过头。 盛厌正皱着眉,低头看着她。 他沉声问:“叫你半天也没反应,谁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颜北栀声音沙哑,“没……” 一出口,她倏地一怔,又清了清嗓子,“没事。” 盛厌:“没事就好,来吹蜡烛了。” 顺着他的话,颜北栀扭过头,眯了眯眼睛看过去。 原本那张放得满满的桌子,中间已经被清理出一块位置。 此刻,上面放了一个六寸的冰淇淋蛋糕。 宗想想和杭景一人拿了几支蜡烛,正商量着怎么□□较好看。 “……” 好像陡然,又从冰天雪地中,回到了叽叽喳喳的喧嚣人间。 颜北栀原本紧绷着的背,也不自觉塌陷下来几分。 她点点头,收起手机,“嗯。” 两人一前一后,迈开步子,往另外三人那边走去。 宗想想眼尖,第一个发现两人靠近。 “厌哥,你来点吧。” 说着,她随手把杭景打火机扔给盛厌。 盛厌抬手,稳稳接住。 动作相当帅气。 后头,杭景吹了个口哨,拍手叫好:“老大漂亮!” 盛厌挑挑眉。 宗想想懒得看他们俩好兄弟之间的无聊互动,只扑过去,一把抱住颜北栀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旁边坐好。 “快快快,还有三分钟了,我们要第一时间唱生日歌的。……我都有点等困了。” 最后一句,含在嘴里,嘟嘟囔囔,撒娇一样的调调,非常非常。 旁边,越暄听了,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嚓——” 打火机盖被拨开。 盛厌弯下腰,依次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因为蛋糕不太大,插18支显得太密密麻麻,实在不好看。 宗想想用自己艺术家的审美研判了一番,决定只在最外圈插一圈。 第88节 这样看起来不杂乱,拍照也上镜。 接着,杭景按了几下手机。 很快,餐厅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个白衬衫服务生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一个手上搬了一个冰桶。 另一个则是拿了一架单反,镜头很长很大,架势看起来很专业。 路过门口时,还没忘了关掉顶灯。 杭景将手机扔到一边,打了个响指,“朋友们,来来来!快来拍照哈!” 服务生将冰桶放下,把里面的香槟拿出来,打开瓶盖,依次倒入香槟杯中。 这瓶香槟酒是以莫尼耶皮诺葡萄酿制的,液体带了一点桃红色。 在透明的高脚酒杯中,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分外漂亮。 杭景还在继续吆喝:“女士不想喝酒的可以不喝哈,拿着拍照摆摆pose也行。” 说着,他率先举起杯子,“来,一人一杯!看镜头!” 所有人纷纷举杯,看向相机的方向。 “碰杯碰杯!” “厌哥栀宝18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昏暗夜色中,烛光摇摇曳曳。 五个少年人围坐在一起,亲密无间。 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是真心实意,笑意盎然。 这个画面被恰如其分地记录下来,成为青春岁月里、无法抹去的某一个时刻,定格于此,亘古不灭。 刚好,距离12点,只剩最后几秒。 宗想想抿了一口香槟,放下玻璃杯,摸出手机,开始倒数。 “4——” “3——” “2——” “1——” “生日快乐!!拍视频拍视频!栀宝厌哥你俩快点许愿!闭眼许!来来来杭景过来和我一起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许完了吗?!我数123你俩一起吹蜡烛!” “1、2、3——” 颜北栀和盛厌很给面子,依言,脑袋一同凑到蛋糕边。 这个动作,使得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近到视线中,连对方的睫毛,都宛如依稀可数。 瞳孔映着对方的影子。 呼吸节拍清晰可辨。 一时之间,颜北栀看着盛厌精致的眉眼,表情有些怔怔,竟然忘了动作。 盛厌低笑一声,手从桌底下伸过来,轻轻捏了捏她小拇指。 “栀栀,醒醒。吹蜡烛了。” 他声音很低,只有气音。 颜北栀骤然回过神来,指尖微颤,连忙整理好表情。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呼”地一下,和盛厌一起,吹灭了蛋糕上所有的蜡烛。 “欧吼!” 宗想想和杭景承担好气氛组的职责,用力鼓起掌来。 接着,服务生便上来帮忙分蛋糕。 他们都是吃了晚饭过来的,前面还吃了一大堆小吃水果,一点都不饿。 六寸的冰淇淋蛋糕,五个人一人一小块,是刚刚好能吃下去,且不会腻的程度。 颜北栀坐回沙发里,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霎时间,先是感觉舌尖一阵冰凉。 很快,甜腻奶香味在唇齿之间化开。 味道好像能瞬间融化所有不快乐。 她愣了愣,垂下眸。 今夜真是跌宕起伏。 可是,阖该尚未结束。 十八岁的第一天,阴错阳差之下,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开始。无论好坏。 那么,该怎么做呢? 颜北栀陷入沉吟。 …… 不多时,盛厌放下盘子,从角落抱出一束花来。 无论何时,杭景从来不会忘记煽风点火:“妈呀,这是干嘛,老大要表白了吗?也是,成年人了,是该干点成年人该干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盛厌没理他,径直走向颜北栀。 “生日礼物。”他笑着解释,“看来我们还挺心有灵犀。” 颜北栀在花房帮忙了一整个学期,总算不再是植物盲。只一眼,便看出他怀中抱的是一束蓝色满天星。 满天星不算什么昂贵的花,和多肉一样,非常常见。 只是,花束中间,还吊了一个小盒子,形状扁平,外观是缎带材质,像是一个首饰盒,叫人不自觉联想到去年暑假那会儿,盛厌送给她那条手链。 那手链现在还在电视机柜下面的抽屉里。 她一次都没有拿出来戴过。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盛厌看起来非常坚持,颜北栀又被刚才卢敏那通电话牵住了思绪,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 冷硬拒绝吗? 那后面她该怎么说服盛厌呢? 或者说先安抚住他? …… 还没考虑出个子丑寅卯,盛厌已经非常强势地将那束花塞到了颜北栀怀中。 他笑说:“礼尚往来,不许拒绝。” 颜北栀:“……” 见她不说话,盛厌弯了点腰,凑到颜北栀耳边,低声又说了一句:“以后每年生日,都不许拒绝老子的礼物。” 闻言,颜北栀不自觉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尚未等她应声,另一头,杭景摸着他那头新染的火红色头发,扬声喊他们:“喂!你俩别腻腻歪歪说悄悄话了!我就问一句!在小爷我走人之前,能看到你俩成一对不?颜北栀,你到底答应我们厌哥没有啊?别再吊着他了!他都重色轻友到为你抛弃我们这些兄弟们了呜呜呜——” “……” 话音落下,颜北栀脸色一下子变了。 杭景这句话弥足突兀,像是一颗炸.弹,丢进了湖水里。 顿时,整个空间的空气悉数凝结。 盛厌从桌上叉了块西瓜,干脆利落,一把堵住杭景的嘴。 “杭景,要发酒疯出去发。” 他警告般瞪了杭景一眼。 杭景也猛地清醒过来,讪讪笑笑,含着西瓜,含含糊糊地说:“我就随便开开玩笑……” 宗想想和越暄对视一眼,接着直起身,揉了揉眼睛。 她打起精神,试图帮忙圆场,转开话题,问:“栀宝,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是不是高考顺利之类的?” 在场五个人,原本只有颜北栀需要参加高考。 不过,盛厌的安排还没有人知晓。 宗想想也就是随口一问。 谁曾想,这个标准答案,颜北栀却并没有立刻点头作答。 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抱着那束花,一动不动,定定地陷入了沉思。 颜北栀本来就没什么愿望。 她不需要许愿。 她自己就是自己的神,能依靠自己,实现自己所有的愿望。 然而,宗想想的话,却让她脑中某根弦动了动。 倏忽间,卢敏的话在耳畔回荡。 “……向下的兼容不是兼容。” 第89节 “答应的事,你可别忘了。” “我不能让你毁了阿厌的前程。” “让你的成绩作废这种事,对我来说,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还有更早以前,那个乌黑幽暗的器材室,盛厌一脚踢开大门,逆光而来。 他说:“你还没明白吗?跟了我,你才能安稳地呆在宜光。” 这对母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将旁人都视为微不足道的尘土,替她做出选择。 …… 所以,不是一直为无法摆脱盛厌的霸道而困扰吗? 不是一直确定,自己是为帮助陈丹彤得到一个答案而忍受他吗? 现在,机会来了。 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真要让盛厌跟着自己去上一个学校,一直一直和他纠缠不休,直到他厌倦的那天,再用一样强势、不顾他人意愿的方法,消失、或是逼迫自己消失吗? 颜北栀忍不住在心里自嘲。 顿了顿,她终于下定决心,将计就计。 再开口时,颜北栀的语气已经恢复到了曾经那种疏离冰冷。 她轻声说:“我刚刚许的愿望是,希望从此以后,盛厌永远不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越来越早了,夸奖自己【拇指】 第53章 53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3)◎ 在场所有人, 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下,是比刚刚杭景胡言乱语之后,更加冰冷的寂静无声。 宗想想瞌睡劲儿瞬间消散, 目瞪口呆地看着颜北栀, 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能愣愣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字:“啊……” 作为话题中的另一个主角,盛厌脸色相当难看。 目光沉沉, 牢牢地锁在颜北栀脸上。 似乎要将她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才能罢休。 杭景很识时务,怕挨盛厌揍,绝不拱火, 只一言不发地缩在一旁看热闹。 五个人里, 大抵, 唯有颜北栀依旧泰然自若。 她将满天星放到一边, 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一连串动作,散漫又淡然。 好像她和他们, 完全不在一个空间, 并不身处一个平面。 见状,盛厌反倒气笑了, 率先开口:“栀栀,别开玩笑。” 颜北栀抬起头,语气平静:“我没有开玩笑。这就是我许的愿。” “……” “高考只剩不到三个月了, 考完之后, 我和你, 不就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么。反正我们不会上一所学校, 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说话时, 两人终于对上视线。 盛厌捻了捻手指,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嗯。” “讨厌我?嫌我烦?” 颜北栀摇摇头,握紧水杯,轻声:“没必要找什么理由。你如果不愿意听真话,那我收回好了。就当开玩笑吧,别毁了过生日的心情。” “……” 盛厌暗自咬了咬牙。 某一时刻,颜北栀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转学过来那会儿的样子。 吹熄蜡烛之后,这里依旧只开了一排射灯。 加上室内装潢是红黑配色,愈发显得光线暗淡,连身边人的五官都平白变得模糊不清。 在这种环境下,颜北栀皮肤白皙,表情清冷,随时随地漂亮得轻而易举。 气质看起来也和从前一样,无辜、疏离、难以触碰。 盛厌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已经被他拽入凡尘,沾染上了烟火气。 他以为,他已经不疾不徐,已经成功陪伴她、靠近她,已经让她不再设防。 他以为他快要拥有她了。 以为皎洁的栀子花快要专属于他了。 但是,颜北栀仅仅用一句话,就将盛厌重新打回原形。 “……” 盛厌无甚表情地又笑了一下,“能听听原因吗?老子又哪里惹到你了?” 颜北栀乌黑眼珠转了一圈。 视线逡巡,从所有人脸上掠过一遍,再回到盛厌脸上。 她轻声问道:“就在这里说?” 盛厌点头,“嗯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么?” 颜北栀“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 原本不想用这种方法的。 但是没办法了。 盛厌不是一个能被说服的人,也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 他就是一个霸道的小少爷,因为有无数条退路,所以才能肆意妄为。 而自己,从来只有一条出路,没有试错的成本,也绝对不能去试探卢敏的底线。 她错不起。 所以,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你难道不知道,你舅舅的心脏,是我爸爸捐给他的吗?” “……” “我草……”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成功震得杭景爆了句粗口出来。 连从头至尾事不关己的越暄,也抬起头来,和宗想想一起愕然地看着颜北栀。 他们几个里,杭景和宗想想都和盛厌关系亲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甚至,连长辈的关系也很紧密,是一个圈子的人。 家族之间,间或会有利益往来,就没什么秘密可言。 卢潭做过换心手术这件事,杭景和宗想想都是知情的,之前还结伴去医院探望过。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颗心脏,竟然来自颜北栀的爸爸。 这实在太过巧合。 巧合到有点荒谬了。 颜北栀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顿了顿,继续说:“我爸爸是出车祸死的,在他接受换心手术之前,我们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签署过捐赠协议。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亲口告诉我们了。” 盛厌:“所以呢?” 闻言,颜北栀牵唇笑了笑,“所以,对我来说,你们一家,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你家人故意制造了一场车祸。毕竟你之前也和我说过,当时,你舅舅就快要死了,已经不能再等了。” “……” “一想到我爸的心脏在你舅舅胸口跳动,他活得好好的,而我爸已经变成了一把黄土。你觉得,在我心里,我和你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说完,颜北栀站起身,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位置看向盛厌,“我本来不想把这种事说出来的,反正马上也要毕业了,没必要说得太明白。但是……总之,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她扭过脸,朝宗想想点头示意。 之后,兀自迈开脚步,要去门口拿包和外套。 “站住!” 盛厌长腿一跨,怒气冲冲地拦在颜北栀面前。 四目相对。 射灯从屋顶照下来,让颜北栀的眼睛看起来愈发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她侧了侧脸,拧眉,“后面还有活动吗?” 盛厌成功被她这种淡然的态度激怒,一把捏住了她单薄的肩膀,让她彻底动弹不能。 就像是拷住了蝴蝶翅膀一样,叫它再也飞不起来。 可颜北栀不是蝴蝶。 她丝毫不挣扎,站得笔挺,一动也不动,只蹙着眉,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后面还有什么活动吗?已经凌晨了,我要回家了。等会儿你不是还要办生日宴吗,也早点回吧。晚安。” 闻言,盛厌手上力气不受控制地加重,死死地扣着颜北栀单薄的骨头,直到她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才又放松了力气。 怒上心头时,盛厌很想要颜北栀也尝尝痛苦的感觉。 第90节 可是,又舍不得她真的受伤。 他咬着牙,顾不上后面在看热闹的旁人,第一次用低声下气的语气,问她:“栀栀,你是在说气话吧?你明明知道,你摆脱不了我,就算是从宜光毕业……而且,你爸和我舅舅的事情,根本就是意外。” 不,从来不是意外。 盛厌骤然回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颜北栀,就是在医院的长廊下。 那天,他是去看望卢潭的。 卢潭躺在病床上,脸上是病态的苍白虚弱,但依旧笑吟吟的,把手上的戒指给了他,开玩笑说幸好没变成“遗物”,但要他也得好好保存。 所以,颜北栀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呢? 显而易见,她也是因为卢潭在那家医院,所以才会去的。 盛厌清楚地记得,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雨丝几乎能穿透她白得透明的皮肤。 她整个人就像是随时会随风飞走一样,脆弱又单薄羸弱。宛如纯白的花瓣,轻轻一触碰就会碎裂看开来。 唯有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瞳孔,透着超然的冷然。 只一瞬间,盛厌对面前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漂亮女生,平白生出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他想要得到她,想看她的脸上露出脆弱的表情……更掐着她的腰,想看她双眸微红、盈盈含泪的样子。 人类都有劣根性。 盛厌从不否认。 所以,其实那会儿,颜将为已经离世了吗? 盛厌抓了一把头发,声音闷闷的,“……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等等,我让司机送你。” 说完,他转身欲走。 颜北栀心下蓦地一凛,几乎没有做过多考虑,话已经脱口而出:“等等!” 盛厌脚步顿了顿。 他并没有回头。 依旧只是用清瘦颀长的背影对着她。 似乎在等待什么审判。 “……” 事实上,颜北栀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放完狠话之后,该如何面对盛厌的偏执执拗。 脑袋里一片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毛线胡乱缠绕在一起,找不到解开线团的下手处,便不自觉升腾出手足无措的感觉。 但幸好,她的心足够硬,无所畏惧,很快整理好思绪。 “盛厌,你真的觉得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以为你让我挑明,是听得懂话的意思。我讨厌你,我恨你们家的所有人。” 狠话一句连着一句。 反正又不要钱。 势必要将人逼回他本该走的那条路上去。 “……” 盛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拳头紧紧地攥着。 如果不是室内光线不够亮,应该所有人都会看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 半晌,他终于开口:“……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知道你是生气才这么说的。你看,我们还互相准备了生日礼物。” 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喃喃。 或者说,更想某种自我说服。 谁会给讨厌的人准备生日礼物呢? 听他这么说,颜北栀迟疑一瞬,点点头。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到吧台的另一边,一扬手,将她送给盛厌的那个礼物盒挥落到地。 “啪!——” 吧台有半人多高,两盆多肉摔到地上,花盆和里面的土都碎成了好几瓣。 钢笔也从塑料笔盒里摔出来。 “骨碌碌”滚到得老远。 她拍拍手,像是做成了某件大事一样,长长地松了口气。 盛厌:“颜北栀!” 话音甫一落下,下一秒,盛厌人已经出现在了颜北栀面前。 他个子高,力气大,猝不及防,用手掐住了颜北栀的下巴,用力往上抬。 这个姿势下,颜北栀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 盛厌的眼神里怒火滔天,像是要将她一口咬死。 颜北栀心脏漏跳了几拍。 难得,率先转开视线。 只是,盛厌依旧没有放过她,一寸一寸地、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脸,走火入魔一般,妄图窥探出什么端倪。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难熬。 不远处,宗想想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承担起调和这场闹剧的重任。 她弱弱地开口:“那个……栀宝,厌哥……这么好的日子,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最后三个字还没能吐出来。 倏忽间,盛厌已经放开了颜北栀。 “砰!” 一声巨响。 他一脚踹开了餐厅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锁显然承受不了少年人的怒火,金属配件“哒”一声掉到地上。 门板摇摇晃晃、开开合合。 走廊的风吹进来,逐渐将沉闷与焦躁的空气吹散。 颜北栀依旧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 下巴尖上渐渐浮出一圈红印,火辣辣的感觉,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因为皮肤太白,像是受了什么凌虐似的,看起来可怖极了。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自顾自地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将心脏跳动的速度压下来。 第54章 54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4)◎ 如同颜北栀刚刚所料那般, 自从接到卢敏电话的那刻起,她18岁的生日,注定要以某种荒诞形式来开启。 明明二十分钟之前, 偌大一个餐厅酒吧, 还是一派灿烂洋溢景象。 三五好友相聚, 并不说离别。 只有轻松与恬淡,镌刻成瞬间永恒。 可是, 魔法消失后, 南瓜马车只是一只南瓜,灰姑娘的舞会也终会散场。 仿佛,不过弹指间, 整个空间都变得冰凉, 毫无生气。 颜北栀是全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盛厌怒气冲冲地走掉之后, 杭景瞪了她一眼, 也跟着飞快地不告而别。 相比之下, 宗想想和越暄倒是没那么不给面子。 只是,宗想想后来说的话, 还言犹在耳。 “栀, 我觉得今天的事情,其实是你……哎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你和厌哥之间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我理不清楚,脑袋都一团乱了。不过, 说什么‘杀父仇人’, 这就有点太难听了。” “我也不是偏帮谁说话, 栀栀你和厌哥都是我的朋友, 我肯定希望大家都是好好的, 能一直一起玩。哪怕毕业了,每年也能聚几次的,不是一分开就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塑料关系。” “总之,我觉得你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说,不是很好。就算,就算你真的这么想,打算这么做,至少不能在过生日这天摊牌嘛。” 宗想想嘟嘟囔囔了半天。 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点困了。” 说着,宗想想揉揉眼睛。 她又顿了顿,可能还是觉得,颜北栀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将越暄爸爸和车留给了颜北栀,告诉她停车场位置后,自己便先带着越暄走了。 …… 窗外,霓虹灯已经尽数熄灭。 海市临海,整个城市被一条江横穿。这家酒店就在市中心江边,江对面是cbd商务区。 这会儿,时至凌晨,连对面商务楼里的灯都关得七七八八,显得晦暗不明、一片混沌。 着眼望过去,除却江水粼粼,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静止状态。 颜北栀在玻璃上倚靠了数秒。 很快,手腕停止轻颤,人也振作起来。 第91节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目光四下逡巡一圈。 室内还不算狼藉。 除了桌上堆着的空杯盘,还有被摔碎在地的多肉和钢笔。 其余一切都停留在未发生时。 颜北栀迟疑了许久,最终,只带走了盛厌放在满天星里的那个首饰盒。 盛厌送的东西不知道价值是否贵重。 还是应该还给他才好。 正好,连同家中那根手链一起。 至于别的,碎了的,那就是碎了,永远无法再拼合起来。 美好假象被打破了,自然,就和垃圾没有分别。 …… 回到家,时间已经几近凌晨三点。 正是破晓之前,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天色沉得像墨一样。 颜北栀怕吵醒陈丹彤,轻手轻脚地进门,只开了一盏小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沙发上。 她怔怔阖上眼。 半晌,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从宗想想朋友圈,颜北栀看到了盛厌生日会的场景。 九张图,每张图背景不同,合影的人物也不尽相同。 但相同的是,作为主角,盛厌脸上的戾气,几乎快要从图片里溢出来。 很显然,他不开心。 颜北栀没有多看,随手约了个同城快递,便默默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去,继续刷题。 - 新一周,海市气温开始回暖。 盛厌没有再回学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过,因为距离高考已经没剩太久,学校里不少学生的出处也已然尘埃落定,班级里少人是常态。 t班尤甚。 宗想想不在,盛厌不在,杭景也即将提前出国,自是不再前来报道。 颜北栀又恢复了独来独往。 不过,她向来这样波澜不惊,若无其事,争分夺秒,步伐匆匆,意志坚定到令人叹服。 她的字典里,好像从来不会有“局促不安”这个词。 …… 体育馆二楼。 杭景原地起跳,随手往篮筐里扔了个球。 只可惜,距离太远,运气不佳,球砸到篮板上,被篮板弹开,又落到地上。 “咚——” “咚、咚咚……” 篮球弹性足,上上下下跳动着,发出一下又一下撞击声。 杭景没去捡,人已经走到了盛厌旁边,顺着他的目光,从楼梯上观众席的窗口往下看。 不出所料,远处,颜北栀正从操场的一头,走向t班教学楼所在方向。 她脚步急,这会儿功夫,差不多已经行至操场边缘,人影即将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只是,纵然离得这么远,依旧能出对方亭亭玉立的纤瘦身形,脖颈修长,像天鹅一样漂亮。 风吹起衣摆,还颇有点弱柳扶风的意思。 杭景欣赏片刻,收回视线,一拳砸在盛厌肩上。 “老大,你快醒醒!” 盛厌:“……” 杭景又敲他一下,“瞪我我也要说。人那天话都说那么明白了,压根就不想理你!你现在在干嘛呢!我跟你说,卢阿姨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里了哈,赶紧的,准备起来,和兄弟一起出国上学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那美女,不是随便挑。” 盛厌还是不说话,依旧望着窗外。 操场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间或一两片树叶,被微风卷起,又落下。 杭景不死心,还在喋喋不休:“你们俩搁古代,那就叫宿敌!罗密欧与朱丽叶你懂吧?就这!你们还不如他们!人是两情相悦,你那是强扭的瓜不甜!厌哥,听我一句劝,你俩压根不是一路人,真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他越说越激动。 最后一句都像是快要唱出来。 闻言,盛厌只低低嗤笑了一声,“闭嘴。” “……” 顷刻,杭景便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窗口边有一排不锈钢栏杆。 盛厌思忖许久,曲起指,轻轻扣了几下栏杆,转过身,“走了。” 杭景:“去哪儿?” 盛厌:“桌球,玩么?” 杭景一愣,以为他被自己顺利说服,当即喜笑颜开,“行行行!go!” …… 颜北栀给盛厌发的同城快递,被毫不留情地退回。 对方拒绝签收,于是原路返回,彻底变成了烫手山芋。 卢敏说的材料倒是很快寄到她手上。 地址填的是颜北栀家。 她扯了扯嘴角,拿着密封文件袋,忍不住感慨,现代社会真是毫无隐私可言。 拆开密封袋。 里面装了厚厚一叠文件,大多是复印件,来自医院和交通队的各类资料存档,以及肇事司机口供和居住地户口信息。 下面还有一个u盘,应该是视频和音频。 最下面是一张纸。 正面写着蒋叔叔的手机号码和住址,还有他老家父母的联系方式。 反面潦草的两行字,龙飞凤舞的,但力透纸背,能明显看出写字人有点硬笔底子。 【北栀,你答应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千万别忘了啊。】 颜北栀用手机相机将正面的信息拍下来。 而后,狠狠地把纸条撕得粉碎,再捏成一团,丢进垃圾袋里。 她不知道盛厌还在犹豫什么。 原本,颜北栀是很笃定的。 像盛厌这种非常傲气的男生,被她这么羞辱一番之后,必然会对她生出一丝恨意来。 先下,她又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这件事不能深想。 仔细想的话,心脏就像被一根丝线牵扯着,会忍不住浮起细细密密的钝痛来。 - 四月初,有个三天清明小长假。 因为是法定节假日,宜光惯例准时放,从不强制学生到校补习。 颜北栀要去给颜将为扫墓,难得没有自发到学校自习。 只不过,下午,她还是去书店逛了一圈。 之前,任课老师推荐了一套二模综合测,是海市各区模拟题的合集,或许有来自高考命题组老师的手笔,可以多做几遍,以防万一。 清明时节,外头正在下雨,书店也是人迹寥寥。 在结账台边,好巧不巧,颜北栀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越暄?” 她扬了扬眉,语气有些讶异。 越暄回头,与她对上视线,略一点头,算作招呼。 他一直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 熟悉之后,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礼貌。 颜北栀笑了笑,并不在意,径直站到他后面排队。 想了想,她随口问:“这么巧,你也来买书吗?” 很早之前,越暄就已经保送成功,不需要参加高考。 第92节 颜北栀往柜台上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买的书都和高考无关。 除了一本编程相关的,剩下几本都是艺术类的书籍。 其中还有一本画集。 刚好,是宗想想喜欢的流派。 颜北栀了然。 越暄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语气很浅,“嗯。” 颜北栀:“想想这几天好吗?” 自从上次生日之后,许是因为尴尬,宗想想一直没有再和她联系。颜北栀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越暄:“她和盛厌他们几个在附近吃饭。” 颜北栀一愣,“啊这样……那你是在等她吗?” “嗯。” 不过两三句话功夫,越暄已经买完单,准备转身离开。 倏忽间,颜北栀想到了什么,急忙喊停他:“越暄!” 越暄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颜北栀飞快地付了钱,抱着一沓考卷,走到旁边不挡路的地方。 她低声开口:“越暄,你后面还有其他事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越暄:“什么?” 颜北栀:“你能不能现在给想想发个消息,就说,你在书店碰到了我。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拜托了。” 【??作者有话说】 高中校园篇还有最后一章~ 感谢你们看到这里,晚安啦大家! 第55章 55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5)◎ 越暄凝视了颜北栀几秒钟, 点头答应下来。 他摸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发送。 颜北栀心下一松, 牵了牵唇, “谢谢了。我请你喝饮料吧。” 书店里就有咖啡店。 两人转到咖啡店, 颜北栀买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越暄, 再一同捡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没人说话。 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冷。 颜北栀和越暄都不是善谈的人。 相比之下, 越暄更加寡言。 有宗想想在还好,没宗想想,他整个人冷淡得像是个厌世少年。 只是, 颜北栀有心利用现状, 哪怕硬着头皮, 也要主动引导话题走向。 她思忖着, 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焦糖玛奇朵不比美式, 但对于喝不太习惯的人来说,依旧浓得令人皱眉。 苦涩味道好像从喉咙口一路蔓延开来, 流淌至胃里、到四肢百骸。 颜北栀放下咖啡杯, 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了一下。 倏地,越暄开口, 打断她的心不在焉:“你想做什么?”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似的。 颜北栀怔了怔,抬头, 发现越暄一直垂着眼, 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他刚买的书。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越暄轻哼了一声, 似笑非笑的模样, “你知道盛厌一定会和想想一起过来, 是吧。” 颜北栀:“……” 越暄:“有什么话是你想要让他听到,但又不能直接对他说的。” 语气是肯定句。 这会儿,颜北栀背脊已经不由自主地崩紧了。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点疲惫,也不再否认,“嗯,你猜得对。” 颜北栀相信越暄不会说出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俩是同类人。 阖该惺惺相惜。 果然,越暄颔首,“知道了。” “……你会帮我吗?” “怎么帮?” “坐在这里,和我聊天。顺着我的思路往下问就可以。” 只要让她把最后几句狠毒的话说出来。 只要能让盛厌恨她就行。 本来么,颜北栀就是带着目的,被迫靠近盛厌的。他以为的和谐共处,都是旁人的忍气吞声。 她要让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愿意继续忍了。 她要他走,走得越远越好,绝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闻言,越暄手指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一下,“可以。” …… 不过六七分钟,越暄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瞟一眼,“他来了。” 颜北栀“唔”了一声,依旧面不改色,声音淡淡的,“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 越暄:“还可以。” 下一秒,颜北栀余光瞟到了书架后面的人影。 正是盛厌。 咖啡店是书店里的一部分,就和文创店一样,占据书店的某个角落。顾客只要在店内消费,就可以拿着书,坐到沙发上看一整天。 因而,两边只用了整面镂空木质书架做隔断,不阻隔视线,也不隔音。 透过书架的间隙,可以大致看到书店的概况。 盛厌个子高,影子投射到书架上,像一大片沉默的阴影,叫人硬生生看出了茕茕孑立的感觉。 颜北栀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越暄。 两人对视一眼。 她抿了抿唇,轻轻笑起来,自顾自地开口道:“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好奇的,是丢脸的事情。还好,马上就能解脱了。” 越暄:“你不想和盛厌上一个大学。” 又是肯定句。 还是切中要害的肯定句。 压根没有排练过。 颜北栀叹服于越暄的敏锐,点点头,“嗯。我以为他会和杭景、想想他们一样去念海本,从此就隔着千山万水了,谁知道他的想法是要留在国内和我一起。我不想继续纠缠不休,所以那天故意当众那么说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目的性很强。” 越暄的语气有点悲天悯人意味:“但他喜欢你。” 话音落下,颜北栀重重按住了掌心,咬牙。 成败在此一举。 于是,她嗤笑了一声,抬眸,认真地说:“喜欢?盛厌这种人,从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怎么会懂得什么感情。”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只是不甘心输,不甘心自己被人拒绝。” “……我妈就是因为我爸心脏移植这件事,病了三年,折磨了我三年。也是因为我妈知道盛家小少爷在宜光上学,逼迫我转学过来接近他,要我从他嘴里套话,逼得我忍气吞声,每天忍受他。” “越暄,你应该听说过吧?之前我转学过来,被班上同学排挤了一整个学期,还差点被诬蔑到退学。这些,都是拜盛厌所赐。” “所以,就算世界末日,海水倒灌,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他毁了我的人生。” “……” 她的控诉,振聋发聩。 字字句句,像尖刀,像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在盛厌的心尖上,直到心脏变得千疮百孔,不死不休。 盛厌转身走了。 影子从书架后消失。 颜北栀好像一下子散了架,失去了正襟危坐的力气。 顿了顿,她整个人往后靠到沙发靠背上,拿起杯子,将里面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越暄低下头,“他走了。” 第93节 颜北栀:“嗯。今天多谢你。” 越暄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浑不在意地应声:“不用客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的话。” - 四月底,各校开始志愿填报。 海市和其他省市不一样,高考是自主命卷,志愿也是考前先填报,最后遵循第一批次和第二次批次的平行志愿原则录取。 在此之前,颜北栀第一个接到了t大的电话。 她多次模考市一,名声在各高校招生办都不小,是今年重点关注对象。 t大是市内985大学,也是国内top院校,无需离家,算是她的第一意向学校。 对方开出了相当优渥的条件。 包括每年的高额奖学金、五万块入学奖励、学费全免等等。 如果高考成绩达到市前五,还有额外的奖金。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有十五万。 而后,陆陆续续,各个学校都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一个接着一个,争分夺秒的,叫人应接不暇。 颜北栀对比了半天,又和陈丹彤商量许久,还是在其中选择了条件最好的t大。 一是因为陈丹彤是本地人,早就习惯了生活在海市。 哪怕这里是她的伤心地,她也不愿意人至中年还要搬家迁徙,去个陌生的城市。 二也是因为,t大许诺,只要分数过线,可以任由她挑选专业。如果选择较为冷门的专业,还会有学院奖励金。 于颜北栀而言,钱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很快,她和t大签署了意向书。 十年寒窗。 未来的去向就此尘埃落定。 …… 当天深夜,颜北栀被一通电话叫醒。 她从沙发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也没有看来电显示是谁,直接接了起来。 “喂?” “……” 听筒里没人说话。 只有嘈杂的背景音乐声在耳畔萦绕,忽远忽近的。 颜北栀又“喂”了一声,眯着眼,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是个陌生号码。 想了想,她试探性地问:“盛厌?” 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我是杭景。” 颜北栀:“哦,杭景。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厌哥不让我们来找你,我偏要打。妈的,老子就是气不过,你算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杭景像是喝多了,大着舌头,声音含含糊糊。 讲话也是颠来倒去,前后句没什么逻辑。 “你丫的,玩谁不好,玩我兄弟,要不是看你是女的,真想揍死你……” 颜北栀沉默几秒,捏了捏鼻梁,淡声问道:“说完了吗?还有别的事吗?” 杭景:“当然有!颜北栀,你知不知道厌哥有多喜欢你?我们认识整整十八年,从出生就在一块儿,老子就没见过他对别人那么在意的。操。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丫的,好好一姑娘,心肠真是歹毒。” “……” 他絮絮叨叨的,绕得颜北栀有点啼笑皆非。 偏偏,杭景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从小芒果过敏。那时候你送的芒果酱,因为是你亲手喂他,他才吃的。下午就过敏进医院了,怕你愧疚,晚上又赶回来找你。”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盛厌心底压根不在乎、颜北栀是不是带着目的性来的。 什么真相,什么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戏码。 败露就败露了。全都无所谓。 只要颜北栀随便给一个暗示,盛厌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及此,杭景着实为好友打抱不平,碎碎念变成了亢奋:“……他这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他。你这个坏女人。”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那么请问,我求他喜欢我了吗?” 语气酷得要命。 “……” 杭景脑袋正在打结,反应比平时迟钝得太多。 一时之间,竟然被她问懵住了。 但颜北栀已经无心纠缠,趁着对方沉默,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应该快要出国了吧?祝你一路平安。盛厌也是。挂了,再见。”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话。 客厅又一次陷入寂静与黑暗。 临近最后一次模考,为了保证睡眠质量,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般幽暗里,颜北栀捏着手机,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刚刚,杭景应该是在酒吧或者ktv。 背景音乐虽然嘈杂,但依稀能听出是一首英文歌。 颜北栀英语听力相当好,虽然第一次听这首歌,却连歌词都能断断续续地听懂。 “i guess peter pan was right growing up''s a waste of time so i think i''ll fly away set a course for brighter days...”(注1) 事实上,她并不是个拧巴的性格。 认定要做的事就会全力以赴,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犹豫后悔。 但这一次,颜北栀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影响了情绪。 盛厌带给她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 是贯穿了大半个高中生涯的、漫长点滴里的潜移默化。 他到器材室找她。 他翻墙给她去买止疼药,脸被树枝划破。 他给她讲题、准备礼物、带她散心、替她出气…… 很多事,在如同此刻的某类心情下,前因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唯独过程变得隽永而深刻,记忆犹新。 烦躁是真,厌恶是真。 摇摆是真,感动也是真。 盛厌这个人,是个讨厌人的霸道大少爷,幼稚得要命。但对她,确实也是事事有回应。 说恨,似乎显得太过沉重。 只不过,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已。 …… 颜北栀轻轻地摸了摸脸颊。 脸上干干的,什么也没有。 只是,再躺下去,也已经了无睡意。 - 六月,海市进入初夏时节。 在蝉鸣鸟叫声中,高考正式结束。 颜北栀随着人群走出考场,彻底松了口气。 陈丹彤有工作,没有来接她。 幸好,她也不需要人接。便穿过人潮,独自走向车站。 少女背影纤细,身姿袅袅,马尾在脑后摇摇晃晃,有种独属于青春的漂亮。 一直到站牌前站定,颜北栀才拿出手机。 半分钟前,微信里有一条新信息。 s.:【希望你快乐。】 颜北栀眨了眨眼,开始打字回复。 north:【你也是。】 下一秒,消息框下面跳出了一行提示。 【s.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颜北栀盯着这行提示,定定地看了很久。 第94节 恰好,一辆公交车从面前驶过。站台少了许多人。 这辆车正是她要坐的那一辆。 颜北栀错过了这班车。 没关系。 纵然前途未知,但她确信,自己依旧还在最优路线上。 【??作者有话说】 注1:《peter pan was right》歌词。很好听的歌,歌词很有意义,可以搜搜。 谢谢大家的支持,高中校园篇到这里结束啦。 下章开启成年后的重逢! 挨个亲亲!啾咪~ 第56章 56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1)◎ 「从某个时刻起, 我开始相信,我就是自己的超级英雄。」——颜北栀随笔 - 七月底,各地正值盛夏时节。 可可西里地区海拔高、气候干旱寒冷, 是高寒气候地区, 因而一年四季都不热。 白天需要穿长袖长裤, 太阳落山之后,还要再加厚衣服。 颜北栀将卫衣外套拉链拉上, 头发简单地扎起来, 开门出去。 老张正在外头等她。 见到人,立马笑出一口白牙。 “北栀,他们今天要去格尔木采购, 你要跟着一起吗?车上还有位置, 刚好能去洗洗衣服什么的。” 这里是可可西里保护区边缘的保护站。 他们这群人都是t大学生, 来这里做环保志愿者。 平日里, 大家就跟着一个民间保护组织一起活动, 去无人区边缘清理垃圾,或是做一些环保宣传, 类似保护藏羚羊、藏原羚之类的科普。 志愿者项目为期三个月。 从七月中旬开始, 一直到十月中。 除了颜北栀这个计院的,单纯是为了综测分之外, 其余大部分人,都来自t大环境学院和社会学院。 有一样是来做社会实践补学分的本科生。 也有研究生过来做田野调查、或是搞论文取材。 还有纯粹来体验生活的。 老张就是t大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全名张奕奇, 是t大环院的学长, 开学研一。 他主要负责校内招募、项目补贴申请、各项计划统筹, 以及和民间组织的对接, 等等。 老张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 生化环材,天坑专业,考研是坑上加坑。不仅坑自己,还坑爹妈。上了t大不仅没能光宗耀祖,还一言不合就要来捡垃圾。 不过,话虽这么说,老张性格却很好。每天都乐呵呵的,做事情也细致贴心,方方面面都能俱到。 颜北栀来了半个月,整个保护站的学生和义工里,就和他最熟悉。 可可西里是自然保护区,人只能在边缘活动。 附近一大片无人区,交通不便,保护站条件就有些艰苦。吃的东西少,重要的是时不时停水,连洗漱都得匆匆忙忙进行。 偏偏,他们时常还得从事体力工作。 到底只是大学生志愿者团队,并非长期驻扎坚守的本地工作者。一时之间,难免觉得不适应。 相比之下,男生还方便一点,女生就更麻烦。 t大这回来的人里,一共有三个女生。 老张到这里摸清楚情况之后,已经和公益组织那边商量过。 每周,他们去格尔木市里采购、或是进行其他工作的时候,轮流带几个学生过去。能开宾馆洗个澡,再去吃点好的,改善一下生活。到时候再跟着车回。 当然,女生优先。 这回轮到颜北栀。 听到老张喊她,颜北栀点点头,认真地道了个谢,也没有多废话耽搁,立马回头去房间里拿包。 她东西不多,就装了点换洗的衣服。 怕别人等急了,匆匆跳上车。 降下车窗,老张在外头冲车内几个人摇手,“今天晚上没什么事,你们明天再回来吧。宾馆记得开票啊。” 副驾上,小卢笑着应了一声:“没问题!开票能报销!记着呢!” suv缓缓发动。 转眼,已经开出保护站,驶入苍茫公路之中。 保护站到格尔木这条路不是什么自驾景点,也不是交通要道。车开出去十几分钟,几乎没有车辆经过。 身在旷野。 四周轻而易举就安静得如同一副风景画。 除了汽车引擎声,其余一切声响,皆来自于大自然。 肆意盘旋的风、随处可闻鸟鸣、青草叶与泥土相互摩擦碰撞……似乎一切都清晰得令人心旷神怡。 颜北栀坐在后排,怀中抱着包。 身体随着车身惯性微晃。 渐渐地,便开始犯困。 她缓缓阖上眼,脖子整个儿仰靠在后座靠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仔细想想,时间着实过得飞快。 开学,颜北栀升入大三。 距离高中,已经结结实实地过了两年。 但却像只是弹指一挥间。 只是眨眼功夫,很多事情,都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 临近中午,一行人抵达格尔木,开始分头行动。 颜北栀和小卢两个女生先去宾馆休息。 小卢是环院的本科生,和颜北栀同届,也是颜北栀的室友。 另一个女生则是被分配到另一边,和公益组织里的女义工一起住。 平日里,颜北栀和小卢一起行动得多。自然而然,很快熟悉起来。 格尔木物价不高。 两人在连锁酒店开了间大床房,一晚上不过一百出头,还含双早。 酒店和t大环院有协议价,手持t大学生证登记入住,可以打88折。这样算下来就更加便宜。 颜北栀跟在小卢身后走进房间,将包放下后,先把里面不贴身的外套和长裤拿出来,准备拿去楼下洗衣机里洗,晚些睡前刚好去拿。 海西这边早晚都冷,外套是必备品。 但保护站时不时停水,也长期缺水,洗厚衣服有点浪费,只好来格尔木的时候带到宾馆洗。 小卢也差不多,顾不上干其他事,先低头疯狂翻包。 正此时,颜北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动作微顿,一只手抱着衣服,另一只手拿手机接电话。 “想想?” 宗想想的声音有点慵懒,听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没睡醒,“……北栀,你今天居然有信号啊。” 颜北栀:“……” 事实上,她和宗想想一直没有断开联络。 高三毕业,宗想想出国求学,所在地和海市有时差。 但微信的好处就是,只要不在乎秒回与否,就不会轻易磨灭两个人之间的分享欲。 消息发送之后,一直定格在聊天框里,直至被对方看见。 大一时,宗想想不习惯国外的饮食,让宗夫人给她找了个中国阿姨,专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那阿姨人不错,做饭也很好吃,就是处事边界感不强,也可能是身在异乡比较寂寞,总之,很喜欢没事和宗想想闲聊。 还尤爱点评她的雕塑作业。 宗想想明里暗里提醒了好几次,但对方依旧如故。 她嘴馋,舍不得换掉阿姨,只好每天发信息给颜北栀吐槽。 等时间长了,习惯了之后,话题便逐渐从阿姨切换到了导师、同学、大作业、短途旅行……等等等等。 两人什么都聊。 唯独从不提起过去。 这回,颜北栀来可可西里,宗想想也是知道的。 第95节 只是她今年暑假没回国,没法见面,只好在微信里表达支持。 前些日子,宗想想打电话过来,颜北栀刚好在无人区附近,手机没信号,没接到电话。 因而,今天才有这么一问。 “……北栀?北栀?嗯?又没信号了?” 大约是从去年开始,宗想想可能是成熟了,也不再喊那些花里胡哨的昵称,和所有人一样喊她“北栀”。 两年说长不长,但人真的能改变很多。 思及此,颜北栀轻轻笑起来,又连忙“唔”了一声。 “没呢,我在市里,信号很好。你说吧。” 说完,她将衣服轻轻挂在椅背上,走到窗边。 宗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你一下啦……那边风沙大吗?还能习惯吗?” 颜北栀摇头,“还好。挺习惯的。” 她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生活能力比同龄人强得太多。 这边这点困难,甚至都称不上“需要克服”。 “哦!那就好。” 宗想想沉默了一下,蓦地,语气变得有些犹豫起来,“……你刚刚说你在市里,是在哪里啊?西宁?敦煌?” 她没来过西北地区,也没什么概念,就勉强知道几个市。 颜北栀耐心给她解释:“不是,我在格尔木。这是距离可可西里最近的城市。” “哦。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吗?突然问起这个?” 宗想想讪笑一声,很假地打了个哈欠,试图糊弄过去,“没事,我好奇一下啦。那你什么时候回?还是要在格尔木待一阵?” 颜北栀:“今天住一晚,明天下午回。” 说话功夫,小卢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她走到颜北栀旁边,拍了拍她肩膀,轻声问道:“北栀,我要下去洗衣服,先给你把衣服带下去吧?” 颜北栀回头,朝她点点头,比了个“谢谢”的口型。 电话那端,宗想想也听到了。 “北栀,你在和别人说话吗?” 颜北栀:“嗯,室友。” 宗想想又打了个哈欠,“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啦……对了,你们在格尔木住哪里啊?” 颜北栀被她逗乐了,“就普通的连锁酒店啊。想想,你今天好奇怪,像调查户口一样。” 宗想想叹气,“没办法嘛,我从来没接触过国内大学这种项目,很有兴趣啊。早知道我今年就该回国,跟你一起去玩的。” 颜北栀:“没东西可以玩,只能和我们一起去捡垃圾,捡捡塑料袋塑料瓶什么的。” 闻言,宗想想又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说:“主要看和谁一起捡呗。” “和谁一起捡都是捡垃圾啊,有什么区别?” “……” 宗想想噎了一下,无语沉默。 两人又随口闲聊几句,终于,结束了这通电话。 颜北栀看了眼时间,拿上钱包,下楼去找小卢一起吃饭。 小卢正坐在大堂玩手机。 见她从电梯出来,连忙喊了一声:“北栀!” 颜北栀笑了笑,轻声文:“小卢,去吃饭吗?” “去的去的,这不就在等你呢吗!” 两人相携着走出宾馆。 格尔木她们不是第一次来,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 想着一周就一两次改善伙食的机会,还是选了家火锅店,什么都能吃到。 趁着煮锅底的功夫,小卢脑袋凑上来,八卦兮兮地问:“北栀,你有男朋友啊?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颜北栀愣了愣,“啊”了一声,“没有啊。怎么了?” 小卢:“那刚刚那通电话……” 颜北栀笑起来,解释:“是我朋友,高中同学。女的。” 小卢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惜,摇摇头,小声嘟囔:“语气听起来像男朋友一样的,问得好细,就差详细到地址了。我还以为人是打算来看你呢。” “……” 闻言,颜北栀怔愣在原地。 眼睛不自觉微微瞪大了一些。 小卢没发觉,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调料碗,“不过,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不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 此前,他们刚到可可西里,一起去森林公安学习野生动物保护法。回程路上,小卢曾经点评过她,说她有点忧郁气质,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 漂亮得太仙气,就显得很难接近。 小卢和老张一样,都是性格十分开朗的人。 不过,比起老张来说,小卢年纪还小,说话要更直接一些,没什么心眼。 颜北栀知道她没有恶意,也没有生气,只是客套地笑笑。 “嗯,我没有男朋友的。” …… 时间充沛。 一顿火锅不紧不慢地吃到下午。 小卢是有专业课作业的,电脑没带来,就在宾馆附近随便找了家网吧。 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颜北栀倒是难得一身轻松。 和小卢作别后,漫无目的地在格尔木闲逛起来。 只可惜,格尔木不算旅游城市,市区里也没什么景点。 颜北栀在网上搜过攻略,搭车去将军楼公园转了转。 没多久就到了晚饭时间。 小卢发消息说还没忙完,准备就在网吧随便对付点,让颜北栀自行解决晚餐。 颜北栀回了个“好”。 接着,收起手机,随便找了家牛肉面馆。 等她吃完,再回到宾馆,发现门口停了一辆奔驰suv,将那条本就不宽的路占得满满的,十分瞩目。 车边靠了个高个儿男生,身影很熟悉,低着头,在看手机。 颜北栀还在马路对面,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他刘海耷拉下来,半掩着眉弓,也挡住了窥探他眉眼的视线。 眨眼间。 指示灯跳绿。 颜北栀穿过斑马线,逐渐走近那个人。 如同心灵感应似的,男生抬起头,猝不及防,与她对上视线。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日更木甜叼玫瑰花飞吻~~~ 第57章 57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2)◎ 一切预感, 刹那间,全都成了真实。 怪不得宗想想今天突然克服时差打电话过来。 怪不得她语气那么奇怪,还问东问西。 她压根不是个喜欢追问的人。 颜北栀有点想笑, 但同时, 也有点说不出原因的紧张。 只觉得心脏怦怦的, 跳得比平日要快许多。 当然,或许可能是高原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 不紧不慢地走到车前, 主动打招呼:“盛厌,好久不见了。” “……” 盛厌没说话,表情却像是崩紧了一根弦, 随时要断开一样, 眼底浮着戾气。 颜北栀自讨了个没趣, 也没有生气。 高三那会儿, 她忙得晕头转向, 又急于求成,确实没有处理好那件事。她承认。 进入大学、生活来到新阶段之后, 颜北栀整个人状态松弛下来, 对很多事的想法,逐渐发生了改变。 对于盛厌大少爷, 从前,她似乎一直是一种非黑即白的态度。 第96节 现在想来,其实, 自己也是有些过于偏激。 幸好, 目前看来, 对盛厌没什么影响。 他还是高中时那个样子。 人没变, 五官依旧精致, 头发维持着深棕色,皮肤也没晒黑几分,又痞又帅的模样。 连开的车都还是张扬肆意的气质。 这样很好。 颜北栀轻轻笑了一声,朝他摆摆手,便打算转身离开。 下一秒,盛厌已经飞快地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颜北栀,”他咬牙冷哼,“除了好久不见,你就没别的话想说吗?” 颜北栀停下动作,任凭他抓着自己,垂眸想了想。 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清淡,像古井水一般,波澜不惊。 她问:“啊,你是暑假回国来这里玩的吗?” “……” 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荒谬,盛厌顿了顿,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总是带了三分邪气,不够正气凛然。下颌线因为嘴角肌肉牵动绷紧,显得清晰流畅又凌厉。 这么看,两年过去,盛厌也不是完全没变化。 少年人褪去一点青涩感之后,气质便变得愈发捉摸不透。 颜北栀只平静地与他对视。 似乎在耐心等他回答。 片刻后,盛厌陡然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褶皱。 他穿了一身黑,黑色薄款冲锋衣,哑光质地。外套拉链没拉,里头就是基础款黑t。 底下墨黑色工装裤,连马丁靴也是黑色。 唯独脖子上挂了根粗项链做搭配,做旧的银色吊坠,上面是某个知名潮牌的logo,张牙舞爪的夸张造型,看起来和身后那辆车一样张扬。 这个搭配在海西算是老道。 基本可以应付七月份的昼夜温差。 盛厌不急不缓地理好袖口,后退半步,反手敲了敲车窗,头也没回,“木希,醒了没?” 车窗缓缓降下。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出来,“醒啦醒啦。你别催嘛。” 紧接着,里头探出一张娇俏漂亮的脸。 对方的目光划过颜北栀,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转向盛厌,冲着他笑得很软绵。 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弯眉粉唇。 眼睛算不上多大,但又亮又有神,和其他五官组合得十分协调,没有丝毫攻击性,是现下流行的氧气美女长相。 盛厌没应声,只顺手替她拉开车门。 这款suv底盘高,女孩个子不高,为了方便,一手搭在盛厌的肩膀上,撑着他跳下来。 每个动作看起来都是恰到好处的可爱娇俏,像只小兔子一样,软绵绵的。 “阿厌哥哥,我们今天住这里吗?这里看起来好破哦。” 盛厌“嗯”一声,这才看向颜北栀。 “是,放假带木希到处转转。” 是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 颜北栀颔首,“那你们快点进去吧。明天应该还要开车?这一带路不好开,早点休息。晚安。” “……” 盛厌捏紧了拳。 颜北栀侧退两步,主动让开了大半个身位。 但盛厌明显没打算走,只定定地驻足原地,带着那个叫木希的漂亮女孩。 一辆车,两个人,将宾馆入口挡得严严实实。 气氛骤然陷入了某种微妙境地。 如同憋着气在对峙一般,颇有些不合时宜。 旁边,木希感觉到盛厌现在心情很差,屏住呼吸,不敢吱声。只等得腿都快站累了,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外套下摆。 “阿厌哥哥……我累了。” 闻言,盛厌冷着脸点点头,没再看颜北栀一眼,领着木希大步走进大堂。 擦肩而过时,颜北栀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像是某种男士香水,也像是在花房中沾染上了某种花香,很浅很淡,但十分好闻。 …… 不多时,颜北栀回到房间。 小卢还没有回来。 房间面积不大,虽然称不上转身都困难,但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余空间寥寥。 她走两步,又觉得颓然。 干脆利落地放弃,拿衣服去洗澡。 宾馆水压大,水温滚烫舒适,和保护站不能比。 颜北栀在里头磨蹭了半个多小时,这才一身清爽地走出来。 刚好,小卢也已经回来了。 看到颜北栀之后,她忙不迭扑上来,表情神秘兮兮,刻意小声地说着:“我看到楼下停了辆大g。车主在那边挪车,是个大帅哥。超级超级超级——帅!” 说完,还张开双臂,用肢体语言表达程度。 颜北栀一怔,当即反应过来,有些啼笑皆非,“大g是什么?suv吗?” 许是因为在浴室呆了太久,热气蒸腾。 亦或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平白听起来有点干哑晦涩。 “这不是重点!” 小卢没注意,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呐喊了一声。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耐心解释道:“大g就是奔驰g系列,特别贵,各类小说男主必备车型。我还偷拍了一张让我朋友鉴定了,楼下那辆是g63,据说落地价要三百来万呢!” 颜北栀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相当捧场,“这么贵。” 毫无疑问,确实不是她这种底层人民会去了解的内容。 但想到那是盛厌开的车,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据宗想想介绍,他们上高中那会儿,盛厌就戴了一块百万级的手表。 平时打篮球摘下来,随手就扔在球场边。 在宜光,压根不会有人去拿。 大家好像也都见怪不怪。 这么说来,无论什么时候,颜北栀和盛厌都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旁边,小卢捧住脸,还在继续感慨:“车帅就算了,脸都那么帅……而且气质超好,太有那个sense了。果然自驾帅哥多,公路文诚不欺我。” “……” 颜北栀笑笑,没再说话。 宾馆吹风机有点接触不良,时断时好。 她吹了几下,还是选择放弃,只用干毛巾把头发擦到半干,坐到床边。 顿了顿,颜北栀温声提醒小卢:“我一会儿下楼去洗衣房拿衣服,可能要再洗一桶,你要不要先洗澡换衣服?” 小卢跳起来,“嗯嗯嗯,好!你等我!我换下来给你。” 说着,三下五除二把今天穿的这身脱了,递给颜北栀,自己披着浴巾冲进浴室。 颜北栀抱着一沓衣服,拿上房卡,下楼。 洗衣房在大堂后方。 这个时间点,里头没有人在。 入目处,六台洗衣机并排,都是老式的波轮洗衣机。 一盏昏沉暗黄的顶灯,摇摇晃晃地挂在天花板上,显得这处装潢很是破旧。 颜北栀走过去,将洗衣机盖一个一个翻开,依次看了一遍。 找到自己和小卢的衣服,一件件拎出来挂在手臂上,再把脏的放进去,按键启动键运行。 须臾,波轮开始转动。 整个机器轰隆轰隆,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颜北栀:“……” 她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观察一会儿,顺便整理手臂上挽着的衣物。 不多时,窗口飘过来一股烟味。 颜北栀余光扫过,手上动作渐渐停顿下来。 第97节 这个洗衣房有两道门,一道连通走廊,给住客行走。另一道则是开在另一面,和宾馆后门在同一方向,大概是给打扫客房的阿姨出入。 此刻,盛厌就靠在后门那儿,手里夹着半截烟。 颜北栀站在窗口,刚好能看到明明灭灭的火星。 ……要不要打招呼呢? 她迟疑了一下。 没想到,盛厌早就已经发现她,侧身朝她看过来。 一个小时内,两人第二次四目相对。 颜北栀眼神淡淡的,朝他笑笑。 笑得没什么内容,总显得敷衍。 她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以前好像不抽烟。” 杭景倒是一直抽烟,打火机不离身。 不过,若是有女生在场,他就不怎么把烟拿出来。应该算是小男孩装酷,并没有烟瘾。 大家到底都是长大了。 闻言,盛厌反问:“你很了解我?” 颜北栀耸肩,“确实没有。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她看起来没有丝毫抱歉。 “……” 盛厌冷着脸,按灭烟,扔进旁边的烟蒂回收器里。 他大步朝着颜北栀这边走来。 但,并没有走进洗衣房,只是站在窗外,隔着半堵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洗衣机还在轰隆隆地制造噪音。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盛厌,两年前的事,我说得不好听,向你道歉。” 盛厌不回答。 她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是我想利用你。抱歉。其实当时,作为朋友,你还是挺好的。” 话音未落,蓦地,脖子被一双温热的手箍住。 颜北栀不明所以地仰起头。 盛厌掐住了她的脖子,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卡着嗓子,呼吸不顺,也不舒服。 她蹙了蹙眉,喊他:“盛厌……” 盛厌:“颜北栀,你不是说恨我吗?不是说就算世界末日,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喜欢我么?要不要试试?” 说话间,他开始一点点发力。 窒息的感觉逐渐变得明显。 颜北栀表情越来越难受,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拍着他的手背,“松……手……!” 盛厌没有听到似的,依旧掐着她不放。 他五指细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出,依稀能看到血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非常好看的一双手。 但就是这双手,力气大得人挣脱不了。 颜北栀开始掰他的手指。 终于,盛厌松了手,却并没有完全放开她,依旧按在她的脖子上,蠢蠢欲动。 “咳、咳咳咳……” 颜北栀不自觉咳嗽起来。 面前,盛厌声音低低的,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要是永远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在某一时刻,他确实有想要和她同归于尽的冲动。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刻在盛厌的记忆里。 午夜梦回,恨得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可是,他舍不得。 盛厌咬着牙,指腹轻轻摩挲着颜北栀的锁骨。 而后,又一点点往上,抚过脖颈,落到她尖尖的下巴上。 他捏着她的下巴,如同掌控着她一般,逼迫她抬头。 “……为什么?” 海西空气好,月光也明亮。 借着窗外的月亮,颜北栀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淡声回答:“是你特意找来的,不是么。” “……” “我中午才到格尔木,晚上你就来了,这不是巧合。如果我今天没有告诉想想我在格尔木,明天你的车就会出现在可可西里。对吗?” “……” “盛厌,是你要找过来的。如果你恨我,就该当做世界上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话音落下,刹那间,盛厌便沉沉地笑起来。 他说:“颜北栀,凭什么我要当没有你这个人?你不是恨我么,不是说看到我就想到你爸爸么?不是宁可死也不想见到我么。我不要你道歉,我要缠着你,要你每天都觉得难受,但是又摆脱不了我。这样不是很有意思吗?” 互相折磨,互相报复。 从前日子很短,但以后日子很长。 他们可以纠缠到不死不休。 “……” 闻言,颜北栀再次望进盛厌眼底。 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不同于海西带着凉意的祁连山风,因为瞳色漆黑,眼神弥足晦暗不明,有种粘稠的胶质感,叫人不自觉心尖发颤。 她率先转开目光。 再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随便你。” 第58章 58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3)◎ 翌日, 海西州是个好天气。 小卢被闹钟叫醒,眼睛睁不开。 懒洋洋地在床上滚了几圈后,才意识到颜北栀不在。 她含含糊糊地喊:“北栀?” 卫生间里, 颜北栀“嗯”了一声, 算作应答。 小卢松了口气, 嘟嘟囔囔:“你怎么起这么早呀……我还以为我睡过头了。” 颜北栀将脸擦干,喷了点保湿喷雾, 又涂了一层防晒。 海西气候干旱, 日照时间长,辐射也强。 在这里呆得时间一长,皮肤很容易发黄暗沉干裂。 哪怕是颜北栀这种不怎么擅长护肤保养的人, 也不得不仔细一点。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 她拿着瓶瓶罐罐走出卫生间。 “不早了, 我想先起来收一下包, 再去吃个早饭。免得待会儿匆匆忙忙的, 让人家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上来。” 闻言,小卢也麻溜儿地跳起来, 蹦下床去。 她一边胡乱地蹬着脚, 往拖鞋里套,一边飞快地说:“行, 我也快点。你帮我随便带个豆浆什么的,再买俩茶叶蛋就行。谢谢啦!……对了,你要不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要是咱们时间够的话, 待会儿再一起去采购点吃的, 带回去给老张他们当夜宵。” 颜北栀点头, “嗯, 好。” 洗衣房里的衣服早上也已经拿上来, 她拿衣架挂着吹了会儿,连同洗漱用品一同,全数塞进包里,拉上拉链,拎到一边。 这才套了外套,揣起手机和房卡,出门买早饭。 格尔木的早晨,和普通小城无甚分别。 宾馆隔壁就有早点档口。 店里面人不少。 一共就只有六张四人桌,稀稀落落的,几乎坐满。 看模样,大多是住客,还有附近的居民。 颜北栀视线四下逡巡一圈,在最里面捡了个空位置,和一家三口拼了个桌。 她点了碗牛肉面。 几分钟后,牛肉面被端上桌。 同座的一家三口也结束早餐,换了人过来坐。 好巧不巧,就是公益组织的人。 这次同行的几个人,颜北栀和他们都不太熟,只是勉强能叫出名字而已。 第98节 大家客气地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各自沉默下来,开始吃饭。 青海甘肃离得近,牛肉面也是差不多的味道。 颜北栀是海市本地人,习惯了海市口味,第一次吃这里的牛羊肉,总觉得肉没处理好,有一股膻味挥之不去,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口腔里。 现下呆了半个多月,也逐渐吃惯了。 转眼,碗底只剩几根面条和汤。 颜北栀放下筷子,直起身,从旁边抽了张纸巾。 猝不及防,再一次对上了盛厌的眼睛。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隔壁桌也换了人。 两桌中间隔了一条走道,很窄。 盛厌坐在她斜对面,昨天奔驰上下来那个娇憨妹妹木希则和她并排一边,正对着盛厌,在低声说着什么话。 看表情,像是不太高兴。 盛厌似乎不想搭理她,好半天,勉强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嗯”字,强行应付过去。 颜北栀挪开视线,兀自站起身,去老板那里点了茶叶蛋和杯装豆浆,又买了俩玉米,打包。 倏地,桌上一个小哥喊住她:“诶,对了,北栀,有个事儿忘跟你们说了。” 颜北栀动作一顿,转过身,“啊,什么事?” “早上接到个通知,上面有个采访,来了几个记者,不知道他们车够不够坐,可能得我们去西宁接一下,今天多半回不了了。” “……” 颜北栀怔了怔,“那……” 小哥面露歉色,连声给她解释:“事发突然,我们也是俩小时前才接到的通知,一直忙着联系保护站那边,没来得及跟你们讲。你看,早饭都刚吃呢。还好在这里碰到你了。你们打算怎么安排?要不然我打电话,让保护站那边再开个车过来捎你们回去吧?” t大这次来的这些同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来帮忙打白工的。 义工团队一直对他们态度很好。 但要这么麻烦别人,颜北栀也有点觉得不好意思。 她们本来就是蹭车的。 因而,她沉吟数秒,温声开口:“我先去和我们的领队商量一下,看看领队怎么安排,可以吗?” “当然,当然。那等会儿我们微信联系。” “好,麻烦你们了。” 话音刚落,尚未等颜北栀转身,盛厌陡然从旁边站起来。 他懒懒散散地抱着手臂,不偏不倚,刚刚好挡住她行动的位置。 “……” 档口空间本就小,盛厌这么个高个子,一起身,周遭立马显得有些逼仄。 潜意识里,似乎连氧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 颜北栀面不改色,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不见婉转,“麻烦你,让一让。” 盛厌挑眉,“你今天要回可可西里吗?” “……” “刚好,我们也要从那边走,可以顺路带你。” 颜北栀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那桌的几个男人先乐了。 还是之前那个小哥,主动开口:“同学,我们那个地方,你去哪里都不顺路的咯。” “……” 盛厌脸色微沉。 颜北栀牵了牵唇,好整以暇地瞧他。 沉默半晌,盛厌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我说顺路就顺路。” 声音听起来凉飕飕的。 …… 颜北栀回到房间,将这件事说给小卢听。 小卢讶异地“啊”了一声,几乎没多想,便说:“那我们顺风车回去好了。别麻烦他们了。” “又不是旅游区,哪有顺风车能顺路的。” “啊呀,那就包个车好了,肯定有司机愿意跑。” 格尔木到保护站并不算很远,只是大部分游客和自驾都不走这条线。 但只要花点钱,总有人走。 两人打电话给老张。 老张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找个车回吧,没事儿,学长给你们报销。最好在包车群里找,注意安全啊。别给人拐咯。” 说定之后,小卢给义工组织那个小哥发了消息。 想了想,她又嘴甜地聊了几句,拜托他们问问有没有熟识的空闲司机,今天下午能跑一段来回的。 当然,各个本地群里也同时发了消息。 时间尚早,两人不着急,先一同去超市采购。 小卢风风火火,一口气买了三大包。 各类生活用品,还有各种速食、打牙祭的零食,一应俱全。 等太阳逐渐升高,走出超市,搭车群依旧没有消息。 没办法,暑假是旅游旺季,司机大部分都在路上跑。 格尔木不在西北大环线小环线这种网红线路上,只能在自驾游司机身上碰运气。 两人拎着东西回到宾馆门口。 小卢接到个语音电话。 “……哦,哦,这样,行,那我们考虑考虑。” 颜北栀侧目看她,“怎么了?” 小卢:“有个人说他今天能跑,但是要晚上才能出发,到保护站估计都得天黑了。司机是男的,不认识,我感觉不是很安全。” 海西州和海城不同,日照时间长,天黑得晚。 小卢说要天黑才能到,阖该是真的太晚了些。 颜北栀想了想,也觉得不合适,“那就再等等,看看情况吧。不行的话就再住一晚,约明天的车。” “也行。” 说话功夫,盛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可以带你们。” 他的调子幽幽的,阴魂不散似的。 颜北栀和小卢一同回过头。 小卢“呀”了一声,满脸惊诧,“这不是那个……”大g帅哥吗!? 幸好,她理智尚存,最后几个字及时消音,保留了形象。 盛厌径直上前,强行将颜北栀手中的塑料袋接走,自己拎着。 右手食指上带着那只黑色荆棘戒。 存在感依旧很强。 他再次重复:“去可可西里,我顺路。” 颜北栀笑了笑,“你确定?” 她和盛厌,称得上恩怨难消,尴尬尚存。 往事列在一起,细细算来,大抵盛厌才是应该怨怼的一方。 昨天晚上已然这么闹过一通,现在,颜北栀对盛厌的态度模棱两可,连自己心底都没有个底。 事实上,她没料到盛厌还会出现。 也没料到,出现之后,会是这个反应。 她以为,想要掐死她,才是大少爷应该有的心理。就像昨天那样。 如果盛厌现在是想报复回来的话…… 事实上,颜北栀早已经不是18岁那个小女孩,陷在生活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两年前,她用自己的努力考上t大,顺利成为海市这一届的理科状元,拿到了超出预期的奖金。 不仅仅是宜光和t大合约上给的那些。 还有市里给奖金,街道给的奖金,颜将为生前工作的公司送来的奖励金……等等等等,简直能堪称人生的第一桶金。 于是,颜北栀说服陈丹彤,卖了老房子,用卖房钱,加上她拿到的钱,置换了一套更新一点的二手房。 海市房价高,新家面积还是不大,但至少有两个卧室。 并且,每个屋子都有空调。 有冬天不会结冰的水管,有大容量热水器,和还算不错的物业。 颜北栀的松弛和坦然,不仅仅是时光的馈赠,更多来自金钱和自己的能力。 所以,当捆在身上的枷锁被挣开,面对盛厌,她才能放下偏见和种种纠葛,变得平和淡然,泰然处之。 第99节 随他吧。 让他出出气也行。 见招拆招就好。 想清楚之后,颜北栀转向小卢,主动给她介绍:“这是盛厌,我的高中同学。我们要不搭他的车?” …… 下午两点,颜北栀和小卢背上包,到一楼退房。 回过头。 盛厌那辆大g已经堵在宾馆门口,张牙舞爪的,一眼就能瞧见。 小卢还沉浸在“颜北栀和大g帅哥认识”的震撼里,低声碎碎念着:“北栀,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他是你同学啊啊啊——” 颜北栀垂眸,“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小卢:“但是你俩没约好就能在这儿碰到,这也太巧了吧……” “是挺巧的。” 尾音上扬,又悄然消散在空气里。 颜北栀伸出手,推开宾馆大门。 三大袋物资早先时候就被盛厌拿走,放去后备箱。 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黑色长袖休闲款衬衫,坐在车里。左手手肘压在窗框上,右手抵着方向盘,等颜北栀他们上车。 副驾驶坐着木希,脸上写了点不耐烦。 午后阳光很好,许是因为点热,盛厌把衬衫袖口挽了起来,挽了好几道,堆叠在小臂上,凌乱又随性,愈发衬得整个人气质痞帅痞帅的,一派混不吝的架势。 小卢坐进后排,悄悄瞄了他好几眼,完全无视了旁边的木希。 接着,颜北栀也跟着坐进去。 她朝前坐微微颔首,“麻烦了。” 木希抢在盛厌前头,嘟了嘟嘴,“哼”了一声,说:“知道麻烦就好。” 她今天穿了一条lolita小裙子,裙摆上是一颗一颗红色大草莓,头上带了个草帽,系了同色系缎带。 小姑娘整个人看起来又甜又嫩,似乎说什么都能让人容忍。 颜北栀笑笑,没接话。 小卢却有点尴尬,压低声音,偷偷同她咬耳朵:“这是谁啊?” 颜北栀摇头,“我不知道。” “是你同学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别人的事情,不怎么好奇。” “……” 盛厌听力很好,又时时刻刻在用后视镜观察颜北栀,连听带看嘴型,自然将她说的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脸色再次沉下来,也不打算给他们解释,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走了。” 盛大少爷将喜怒无常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他是司机,没人敢置喙。 小卢识趣地噤声。 很快,大g庞大的车身从狭小的马路灵活地穿出去,转了几道弯,沿着路牌,顺利开出格尔木,飞速往保护区方向驶去。 第59章 59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4)◎ 海西州和城市不同, 没有过度开发,空气十分清新。 风扑在脸上,仿佛能从中闻到祁连山雪的气息, 冰冰凉凉的舒爽。 从格尔木到可可西里这一路上, 除了一往无前的公路, 四周空旷寂寥,叫人不免觉得心旷神怡。 用网上的话来说,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木希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看起来兴奋不已,全程开着车窗,手扶着草帽, 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哇!阿厌哥哥, 这里天好低哦!” “……” “你看!路边居然有牛诶!好神奇!” “……” “刚刚路过那个是羊群吗?为啥它们身上的毛被染了色啊?” 她时不时一惊一乍下, 声音再绵软娇俏, 在这种静谧的景色里, 也显得吵闹。 盛厌耐心告罄,低声警告:“木希, 安静点。” 木希“哼”了一声, 可能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被训有点丢脸,赶紧用眼角瞄了后座一眼。 颜北栀和小卢都在看手机。 没人注意她。 木希放下心来, “……知道了啦。我不说话了。” 想了想,她从随手携带的lo包里摸出一本硬底速写本。 翻到空白页后,又立马去包里摸笔。 “啊, 完蛋, 笔放行李箱里去了。” 木希懊恼地拍了一下本子, 侧过身, 朝盛厌摊开手心, “阿厌哥哥,借我支笔,随便什么笔都行。” 盛厌打开手套箱翻了几下,也没仔细看,随手拿了支笔给她。 木希接过来,研究了一下,嘟囔:“你怎么还用钢笔啊。都什么年代了……嗯?这是坏了吧。” 话音未落,下一秒,盛厌倏地从她手中夺过了那支笔,也将她的低语截断。 木希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向他,“……” 身侧,盛厌一只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支钢笔,分毫不露地握住,动作看起来非常突兀。 “我给你找别的。” 他语气很凉,但明显注意力有点散。 像是在魂游天外。 也像在欲盖弥彰。 颜北栀正在回陈丹彤的消息,本来没有关注前座两位的互动。 只是,盛厌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引得她余光恰好扫到。 哪怕只是一眼,颜北栀也认出了那支钢笔。 ……两人18岁生日那天,被她毫不留情摔到地上的那支笔。 当时,她挑的时候算不得多走心,却也是仔仔细细选择过的。是在能力范围内,选了一个牌子不大,但和盛厌气质很合适的钢笔。 只不过,为了能和盛厌决裂,颜北栀将它砸碎,用来伤害盛厌、挑衅盛厌,将他推回卢敏给他选择的将来里。 它居然还在! 明明外壳都碎开了。 明明像垃圾一样被留在地上了。 盛厌是后来又折回去,把它捡起来带走了吗? …… 霎时间,颜北栀心绪烦乱,甚至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或许,她不该搭这辆车的。 这才是开往未知的将来的车。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前方,盛厌把钢笔放回手套箱,重新拿了个黑色水笔给木希。 他轻咳一声,还是忍不住偷偷觑着颜北栀的表情。 像是生怕她发现什么,非得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端倪才行。 因为这么个小插曲,车厢内开始暗潮涌动。 某种难以言说的焦灼和拉扯感,悄然升腾起来,氤氲而开,将一对旧识男女裹挟住。 直到一通电话再次打破平静。 盛厌手机连着车载蓝牙,甫一接通,登时,杭景的声音响彻云霄。 “老大!!你回国了?!!你居然一声不响就回国了!?为什么不叫我——” “……” 盛厌立刻开始翻耳机。 只是,杭景炮语连珠,语速飞快。 赶在他戴上耳机之前,下一句话已经明明白白地吼了出来。 “你是不是又去找颜北栀了!?这个坏女人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盛厌当机立断,直接切断电话,不给他继续发疯的机会。 “……” 第100节 毫无疑问,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句话。 车厢骤然陷入谜一样的死寂中。 没人再开口说话。 木希回过头,上下打量起颜北栀,满脸愕然的模样。似乎非要把眼睛贴到对方脸上,去一探究竟,才算罢休。 相比之下,小卢稍微收敛点。 但目光也是频频闪闪的,侧着脑袋,使劲儿瞄着颜北栀,欲言又止。 面对着两道炙热视线,唯独当事人依旧岿然不动,只平静地反问:“你们看我做什么?” 木希:“……” 小卢:“……” 盛厌低低地冷哼了一声。 …… 不知不觉中,路程行至过半。 老张打来电话,询问两人的位置。 “快到了?那行那行。总之,你俩位置共享别关,路上要一直开着。注意安全哈,提前十五分钟发消息给我,我到外面来接你们。安全第一!” 他声音洪亮,几乎要从听筒里穿透出来。 小卢有点尴尬,往前瞄了一眼,小声解释道:“学长你放心吧,我们搭的是北栀同学的车……嗯嗯,认识的认识的,放心放心……” 挂断电话。 小卢觑了觑身边,颜北栀正在闭目养神。 她犹豫片刻,端着手机,指腹敲击屏幕,开始飞快地打字。 十秒后,颜北栀手机震动。 一条微信新消息。 来自小卢。 小卢:【所以你和大g帅哥,是前任的关系吗!!!】 小卢:【woc!!!!】 颜北栀扫了一眼,浅浅笑了笑。 得亏她能憋这么久。 north:【不是。】 小卢:【真的假的……】 north:【真的。】 north:【只是高中时候的好朋友。】 当然,如果利用也能算一种“感情”的话。 只可惜,目前看起来,盛厌似乎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因此,心脏某个地方,总是会因为良心难安,而悄无声息地塌陷。 颜北栀默默收起手机。 - 路途十分顺畅。 不知不觉中,霞光逐渐漫布天空。 赶在夜色来临前,一行人抵达保护站。 老张人就站在公路边,远远地,冲着他们挥手,“这儿!在这儿!——” 盛厌车技很好。 大g车身大,但还是稳稳地停靠在老张面前。 他跳下车,主动冲着老张点点头,“你好。” 偏生,少年长相气质过于出众,又出身上流豪门。举手投足间,都是高不可攀的矜贵意味。 哪怕是在这种贴近大自然的环境里,也叫人觉得距离感过重,不好接近。 老张愣了愣,声音难得结巴了一下,“你、你好,辛苦了辛苦了……” 最后,还不自觉将已经在喉咙口“兄弟”俩字,悄悄咽了回去。 盛厌转过身,开了后备箱。 顿了顿,又去给几位女士拉车门。 只是,颜北栀和小卢都已经率先下车。 木希倒是一直没动,等着盛厌来给她当扶手,才抱着速写本,慢吞吞地跳下来。又空出一只手,理了理硕大的裙摆。 低头时,速写本露出一点内页。 上面,用黑色水笔画了一只有表情的羊。 还是比较夸张的卡通画风,生动可爱。 老张搞不清他们这是个什么组合,讪讪笑了笑,摸摸后脑勺,也去后备箱帮忙搬东西。 颜北栀她们买的三大包物资都落到了他手上。 想了想,他又追问了一句:“对了,你们是路过这边,还是要留宿?这边夜路不是很好开,要不还是住一晚吧?” 闻言,颜北栀也是脚步微顿。 盛厌没看她,干脆利落地开口:“这边可以借住吗?” 老张:“当然,当然。既然是北栀的朋友,非常欢迎。一起进来吧。” …… 保护站条件不怎么样,但是唯独不少空房间。 大部分都是给志愿者和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的工作人员用。 偶尔也会有路上发生意外的游客过来借住。 无人区人烟稀少,加上不少路上跑车的司机都互相认识,来来往往,总有突发情况,一般能帮忙的都会帮一下。 前些年,有人在玉树失踪,保护区的义工、跑车的司机、还有本地汉藏住民集体出动,通宵达旦,轮班参与寻找搜救。 只可惜,最后人没能找到。 多半是进了野生动物的肚子。 后来,以防发生意外,保护站外也树了标识,表示此处24小时接受求助。 因而,对于老张的邀请,颜北栀无权干涉。 她背着包,自顾自地往住处走去。 表情和往常一样,看起来很是平静,有种冷冷清清的疏离感。 盛厌则是重新回到驾驶座,按照老张的指点,将车开进了保护站内。 保护站晚上比白天热闹。 院子里,t大的几个男生凑在路灯下,正拿着手机开黑打游戏。 颜北栀和他们不是一个学院,也称不上很熟悉,干脆绕了一下,从旁边穿过去,独自回到宿舍。 小卢还在和老张说话,还没有回来。 房间里没开灯,但借着窗外那点暮色余光,基本可视。 颜北栀把背包放到一边,整个人躺倒在床上,低低喟叹了一声。 脑袋里像是有一股麻绳,打着结,搅乱在一起,丝毫不见头绪。 她重新摸出手机。 不出意外,下午敷衍完陈丹彤,并没有轻易让她放心。几个小时内,她又发了好几条长语音过来。 颜北栀点开第一条。 陈丹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北栀,我知道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但是妈妈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去,是因为学校给了你处分吗?要不然,怎么项目突然说不做就不做了呢?这件事会进档案吗?以后会影响你毕业工作吗?” “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去找你那个学长道个歉算了,我们别和那种人计较。大不了,后面不要再打交道了。老话不是说嘛,吃亏是福。” “……” 屏幕那一小块光,投射到脸上,照着颜北栀如琉璃般清澈淡漠的瞳孔,像科幻机械电影里的画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某一瞬间,她实在觉得身心俱疲。 但并不是面对生活。 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向陈丹彤解释。 自从高三毕业那年,颜北栀拿着卢敏给的那叠资料,对陈丹彤发了一次火之后,母女俩之间的相处,似乎就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更可怕的是,陈丹彤似乎把对颜将为死因的执着,转化到了女儿身上,对颜北栀逐渐变得事无巨细,什么都要追根求底地知道。 踟蹰许久,颜北栀终于坐起身来。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陈丹彤:“妈,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嘛,真的没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也没有被处分。他才是过错方,怎么会处分我呢?你放心,我国庆之后就回来了。” 这边信号一般,语音条旁边出现一个圈,打转了好一会儿。 总算,发送成功。 颜北栀把手机插上充电,重新扎了下马尾。 起身,打算去食堂吃个晚饭。 保护站都是一层建筑,宿舍门外是一块空地。平时,老张找他们女生有事,就会站在空地那儿喊人,比发消息更方便快捷。 第101节 偶尔空闲的时候,也会有女生在门口跳跳绳。 此刻,盛厌就站在那片空地上。 颜北栀走出去,刚好与他撞个正着。 她脚步一顿。 眉眼间的严肃散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儿。” 盛厌低头看她。 路灯下,她像个细长条的影子,单薄羸弱,宛如美好又脆弱的花瓣,只要轻轻一掐,就会尽数破碎。 然而,事实上,谁都无法将她毁灭。 ……小没良心的。 盛厌手指摩挲了几下,心里恨得咬牙,却舍不得骂她一句。 他沉声反问:“我说是送木希过来的,你信吗?” 颜北栀点点头,“知道了。这里条件一般,你们别嫌弃。食堂在另一边。老张应该跟你说过了吧。饿了可以过去吃饭。先走了。” 说完,她作势要走。 下一秒,盛厌便截断她的动作,“……不是。” 颜北栀眨了眨眼,不解,“什么?” 盛厌:“我说不是。我骗你的。木希在和你们学校的人打游戏。我专程来等你的。” “……” “颜北栀,下午杭景乱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颜北栀动作一顿,轻轻笑了声,表情舒展开。 她说:“我没放在心上。” “……” 那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啊。 盛厌忍不住地想。 可惜,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没心没肺,似乎已经能刀枪不入了。要是什么都耿耿于怀,他压根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找她。 思及此,盛厌干脆岔开话题:“脖子疼吗?” 颜北栀:“不疼。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吃饭了。” 盛厌毫不犹豫地点头,“有事。” “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带我去。” 他说。 【??作者有话说】 本文内和可可西里相关的剧情纯属虚构。 第60章 60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5)◎ 颜北栀和盛厌并肩一起走, 这个画面,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 乍然显现,竟然有种虚幻感, 无端透出几分荒谬。 唯独当事人恍若未觉。 两道影子在水泥地上缠绕、交错。 合二为一, 又分崩离析。 像海西随处可见的风力发电机扇叶, 在幕天席地中翩翩起舞,又时刻在某个点上相偎相依。 盛厌垂眸, 兀自欣赏了会儿。 眼底的微光, 如同一片迷离的海,深邃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瞬, 才显露出陌生感。 两年前的盛厌, 永远是热烈张扬的, 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 高高在上, 似乎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胸有成竹, 才能时刻活在仰慕和艳羡中。 因此, 性子也弥足霸道强势,随心所欲, 说一不二。 颇有点“老子天下第一”的意思。 如今,少年人面容不变,那种热烈不羁、玩世不恭, 却好似慢慢沉淀下来。 称不上阴郁。 对一个富家大少爷来说, 反而多了些人气。 ……当然霸道还是霸道。 谁都阻挡不了他的入侵。 哪怕不在同一个世界, 亦是如此。 颜北栀如梦初醒般, 悄然收回视线。 …… 两人再走出一小段。 食堂近在眼前。 保护站条件有限, 说是食堂,但其实也就是比较大一点的房间,设计成四面开窗,摆上桌椅,通风视野皆具。 偶尔要开个小会,也用这个地方。 每天,到三餐的时间点,会有几个义工用后头的炉子,做上几锅大锅饭,谁要吃就过来自己打。 今天晚上的菜单是炒土豆丝和羊肉汤。 颜北栀不挑剔,从旁边拿了餐盘和餐具。 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回头提醒盛厌:“你要吃的话就在这里拿。” 盛厌没动,扬眉,“你来这里每天都吃这些吗?” 颜北栀:“你想吃泡面的话,老张那里也有。但开水要自己烧。”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都是聪明人,还是旧相识,用不着打机锋搞拉扯。 互相之间,言下之意大多明明白白。 颜北栀没作声,拿着餐盘,径直往前走去打饭菜。 她的背影依旧是纤细瘦弱的。修长的脖颈,瘦伶伶的肩膀,像蝴蝶翅膀一样单薄,弱不禁风。 是哪怕穿着薄帽衫,也挡不住的清瘦身形。 似乎只要一只手,就能牢牢握住那截骨头。平白叫人生出些许暴虐卑劣的占有欲来。 纵使如此,盛厌从没见过颜北栀佝偻驼背。 她永远都是那样站得笔直,亭亭玉立。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一副不卑不亢的气势。 “……在发什么呆?” 转眼,颜北栀已经回到盛厌旁边,淡淡地说了一句,将他从出神中唤醒。 盛厌摇头,“没什么。” “哦。” 颜北栀没追问,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 盛厌便也顺势坐在她对面,目光如炬,牢牢盯着她的动作,看她慢条斯理地挑土豆丝。 这个点,食堂里没别人在。 因为环境太过安静,一点细微响动就变得无比清晰。 比如呼吸声。 比如吞咽声。 比如勺子和碗相触碰的刺耳声音。 ……等等。 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无端地氤氲而开,在空气中升腾,紧张又缱绻,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之间,好像直到此刻,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氛围。 颜北栀倏地放下勺子,坐直身体,同盛厌对视。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欲说还休。 颜北栀顿了顿,率先开口:“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盛厌:“不好。” 声音回荡在偌大房间,听起来空空荡荡的。 只是,因为他答得太过斩钉截铁,颜北栀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抱歉。” 说实话,盛厌确实过得算不上太好。 高三那年,颜北栀表态之后,他愤然离开海市,前往美国求学。 之后,很是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 第102节 抽烟也是在那会儿学会的。 只是,两年时间太短,没能让盛厌释怀。 学业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留学生活动提不起兴趣。 空白时间太长,他就像个瘾.君.子一样,不受控制地关注着颜北栀的消息,时时刻刻。 哪怕隔着山水迢迢。 哪怕连微信都得漂洋过海。 盛厌知道她考得很好,心心念念的市状元和奖学金全都顺利到手,夙愿终了。 也知道她没有去北城那两所top2,而是留在了海市。 知道她家换了房子。 知道她选了计算机学院的专业。 可能因为大家都说计院毕业工资高。 知道她在大学依旧勤奋刻苦,科科绩点满分,还参加了不少比赛和专业项目,都是有含金量也有工资的。 因为太忙,报销了所有周末和节假日。 甚至,颜北栀在学校受了委屈,盛厌第一反应是立刻打开网页订机票。 …… 他人去了异国他乡,但是最重要的东西丢下了。 像放风筝一样,飞得再高,依旧被绳子牢牢地锁着牵着,自始至终,无法挣脱。自由当然也不会存在。 毫无疑问。 颜北栀就是那个拉线的人。 她曾经还毫不留情地把线剪断。 是他偏不肯放,像个白痴一样,自己往回接,往南墙上撞。 盛厌自嘲般笑了一声,曲起指,一下一下轻叩着桌面,沉沉地再次重复道:“……不想听抱歉。” 短短两天里,颜北栀已经说了好几次。 他知道她心底没觉得有多对不起他。 她只是想表达一个立场。 与他两不相欠的立场。 盛厌不想听,干脆挪开视线,眉头微微蹙起。 颜北栀点点头,镇定自若,“知道了。” 闲聊大抵就此告一段落。 她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吃饭。 等到那盘土豆丝见底,盛厌才再次开口:“你们平时在这里做什么?” 颜北栀想了想,给他解释:“一般最多的是捡垃圾。保护区边缘也是有人的,公路沿途产生的垃圾会破坏自然环境。我们和这里的志愿者一起,负责清理垃圾和分类,再由专人送去格尔木。” “每天都要去?” “不是,定期组织。没事的时候自由活动。” 当然,偶尔还会有其他宣传活动,不过都是偶发性事件。 她喝了口羊肉汤,没有给盛厌介绍。 盛厌兀自沉吟片刻,笑了声,“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颜北栀一怔。 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我也要报名。你们还可以加人吗?” “……” 四目相对。 少顷,颜北栀回过神。 眼睛里冷冷清清的,语气也依旧平缓,无甚起伏。 她说:“你可以问问志愿者那边的负责人。我们是跟学校走的,没有资格接受非本校学生的申请。” 盛厌点头,“负责人是谁?” 颜北栀:“我不太清楚。” 闻言,盛厌牵了牵唇,又是那副有点痞的神情,慢条斯理地开口:“那我当你的家属,这样可以吗?捡垃圾不可以带家属吗?” “我没……” 倏忽间,食堂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将颜北栀的话头截断。 是那群聚在院子里打游戏的男生来了。 为首的是老张。 木希也混迹其中,正和环院的一个男生讨论某个游戏。 见到盛厌,她毫不犹豫地停止聊天,穿着lo裙,一蹦一跳地来到两人桌子这边。 “阿厌哥哥!” 木希一只手搭到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他衬衫的一小块布料,很小女生气地晃了晃,“我找你半天啦!你有空没,陪我去车上拿点东西呗~” 盛厌拧了拧眉,却没甩开她,只是问:“什么东西?” 木希:“明天要搭配用的蝴蝶结发卡,行李箱没塞得下,就丢你后备箱里了。我刚和他们约好了,明天要去保护区逛逛呢!我的裙子必须要用那个搭配,拍照才好看。” 这个理由听起来相当充分。 盛厌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他站起身,同颜北栀低声说了句“晚点再说”,便迈开脚步,朝食堂另一个出口方向走去。 车停在另一边。 刚好和打饭回来的老张他们一群人擦肩而过。 这样看,老张比盛厌矮了小半个头,不过他人四平八稳的,满脸笑呵呵,还冲着盛厌和木希点点头,脾气很好的样子。 而后,他便端着餐盘、在颜北栀面前落座,坐在了盛厌之前的位置上。 盛厌脚步一顿。 食堂不大,哪怕人比刚才多了不少,但也能听清不远处的说话声。 余光中,老张正和颜悦色地在和颜北栀说话。 “北栀,今天路上还顺利吗?” “……” 这有什么可问的,难道还能不顺利吗。 别理他。 盛厌心想。 颜北栀点头,“还蛮快的。” 老张:“小卢说送你们过来的那个男生是你高中同学?” 颜北栀不明所以,再次点头,“对。” 老张明显又说了点什么。 只不过,两个人凑得比刚刚近了些,声音似乎也压低了几分。在盛厌那个位置,已经听不清声音、也看不清嘴型了。 盛厌在原地驻足太久。 久到木希都有些狐疑起来。 “阿厌哥哥?怎么了?……” 下一秒,盛厌将车钥匙掏出来,随手扔给她,“你自己去找,车就停在后面,这个门出去走到底右拐。” 接着,他大步回到颜北栀那儿。 动静有点大。 颜北栀和老张停止聊天,双双仰起头,看向他。 盛厌伸手,攥住了颜北栀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来,“颜北栀,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现在?” “对,现在立刻,很急的事。” 说完,他不由分说,将颜北栀拽出了食堂。 …… 屋外,高原的夜,姗姗来迟。 许是因为这里没有空气污染,天空特别干净,连星星都比城市里明亮许多。 可可西里的宣传上说,这是地球上最后一片纯净的土地。 未经允许,人类不可涉足。 溶溶夜色,就像是水流一般,抚过这片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苍穹下,除了月光和星光,唯有保护站亮着灯,像一座孤独的灯塔。 盛厌将颜北栀拉到无人阴影里。 他手长脚长,步子大,但也没把颜北栀拉得趔趄,依旧稳稳当当的,闲庭信步似的跟着他。 直到盛厌停下脚步,松开手。 第103节 转过身。 两人面对面。 颜北栀静静地注视着盛厌的眉眼,耐心等他说话。 但盛厌也没有立刻开口。 任凭乌漆漆的沉默将两人包裹在一起。 良久,他终于低声开口,问道:“你们那个姓张的学长,刚刚问你什么了?” 颜北栀笑笑,淡声作答:“没什么,就是一些闲话。你不是要帮木希拿东西吗,怎么突然又有事找我了?” 盛厌:“她自己有手,自己也能拿。” 颜北栀点点头,“也是。” 她永远是这种平和淡漠的态度。 无论什么时候。 盛厌觉得,哪怕是她在说出那些叫人痛苦的话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急不缓的,直插心脏。 哪怕别人已经鲜血淋漓,她依旧浑不在意。 可是,他没有这样好的耐心。 他的栀子花,他的天鹅,无论是能见到、亦或是见不到颜北栀的每一秒,他都想要得到她、占有她。 那个老张,明明就是喜欢她,明明就在献殷勤。 他连一秒钟都忍不了。 思及此,盛厌拧了拧眉,再次开口,喊她:“颜北栀。” “嗯。” “我要说的事就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利用我的地方,没关系,老子不介意。” “……” “拜托你喜欢我吧。” 说完,盛厌自己都愣了一下。 真好笑,他还以为自己这次回来,是来复仇的,是要把那些刀子,一把一把、如数归还回去的。 结果,居然连三天都忍不下去。 “……装出来的也可以。”他咬了咬牙,低声说着。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61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1)◎ 「“我相信你的爱。” 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泰戈尔《飞鸟集》 - 世界一瞬间万籁俱寂。 黯淡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唯有月光悄悄窥视着,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 分界线暗处,圈住两个人, 有种隐晦的暧昧。 颜北栀垂下眼, 一言不发。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 得不到反馈, 盛厌难得也露出了些许焦躁神色。 他摸了摸口袋。 烟没有放在这边口袋里。 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打火机,无处可用, 像个光杆司令。 心跳却随之急促起来。 蓦地, 盛厌低低嗤笑了一声,声音像是抽过烟之后的沙哑,“颜北栀, 你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说话时, 他的眼神也是晦暗不明的。 眼底深处, 好似蛰伏了一头巨兽, 要将面前花瓣一样脆弱的女孩一口吞噬下去。 顿了顿, 他继续说:“那天在书店,你知道我在。” ……是肯定句。 “你故意让越暄告诉宗想想, 你在那里。你知道我会去。” 还是肯定句。 “你说我不甘心被你拒绝, 说我不懂感情。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就算被你那么莫名其妙地审判了, 就算两年没联系,老子还是他妈的放不下你!” 盛厌骂了句脏话,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甚至不止一次想, 除了你爸爸的死因, 你要是还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的, 那就太好了。可笑吗?” 他不要面子了。 什么高高在上的少爷, 什么不可一世的厌哥,在颜北栀面前,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在医院的廊下她转过头的那一刻起,全都不复存在。 他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脏,让她看看里面每一处细枝末节。 “颜北栀,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没办法回到过去、阻止你父亲的车祸,也没办法阻拦我舅舅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你就要一辈子恨我们家的人吗?” “如果必须是这样的话,那你来报复我吧。来接近我,来伤害我折磨我,让我痛苦,给你和你的家人们出气。” 夜色里,盛厌一字一句地说:“……把我一起带走,不要只是随便利用一下就离开。” 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 不可否认,在这一刻,颜北栀内心是有点震动的。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眼睫却在微微颤抖着,手指也不自觉地用力掐住手心。 颜北栀觉得,自己虽然称不上喜欢骗人,但却在行骗这方面天赋异禀。 让盛厌念念不忘、反复拿出来说的那几句话,是她确认他站在书架后面之后,故意说给越暄听的。 她故意否认盛厌做的一切努力,将他绑在审判架上。 试图让他挫败,让他退缩。 让他立刻和自己划清界限,不要来影响她的考试。 实际上,连颜北栀自己都无法否认,盛厌对她,虽然强势又烦人,但向来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当然,她也不可能如自己说的那样,到死的那一刻,都不屈服。 没什么事会比死更可怕。 她还没那么疯狂。 那些都是骗人的。 颜北栀用最伤人自尊的方法,逼退了盛厌,成全自己,给自己铲除掉所有有可能的障碍。 她不后悔。 可是,再次重逢,在不算“巧合”的巧合下,盛厌却突然打直球表白了,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是他自己,又一次给了她伤害他的机会。 硬生生塞过来。 看起来还大无畏似的。 他说:“随便你要怎么办,总之不许你怀疑老子的真心。” “……” 须臾间,颜北栀脑袋里乱七八糟。 仿佛全身关节都在嗡嗡作响。 回过神来,她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后退半步。 抬眸。 盛厌眼中出现了些许受伤的神色。 颜北栀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踟蹰许久,终于,她冷静地开口道:“做朋友不好吗?像想想和杭景那样。……没有什么伤害是能轻易被磨平的。” 对他来说。 对自己来说。 都是。 盛厌冷冷地笑了一声,露出了少年邪气又纨绔不羁的一面,不管不顾地反问:“什么样的朋友?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地相处吗?老子不会对朋友有想法,但看到你就想抱你亲你想睡你,这样也可以?” “…………” 对话不欢而散。 这场表白自然也没能有始有终。 匆匆回到宿舍,颜北栀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到床上。 被子往上拉,拉过头,一整个儿蒙住脑袋。 黑暗让视线变得浑浊。 但又令神智清明。 第104节 她憋着气,闷不吭声地兀自思索着。 盛厌到底为什么喜欢她呢? 她有什么好的,无聊、没劲,性子又冷又独,讲话也不好听。就算是长得还可以,也比不上他们那个圈子里的莺莺燕燕。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真的不是得不到的胜负欲作祟的话,那他……可能是受.虐.狂吧。 或者,就如同卢敏说的那样。 是一种“向下的怜悯”。 …… 更迟一些的时候,小卢终于回来了。 颜北栀没开灯,小卢不确定她在不在、亦或是睡了没有,用气音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北栀?” 被子里,传来沉闷的声音:“……嗯。” 小卢松了口气,打开宿舍顶灯,笑着说:“我还当你睡了呢,怕吵醒你了。” 颜北栀:“没事的。” 小卢心情还不错,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包软糖,拆开,倒了几粒进嘴。 看包装,像是两人今天早上在格尔木买的。 她朝颜北栀示意了一下。 但颜北栀没看到。 于是,小卢只能含着糖,含含糊糊地问:“要吃糖吗?我刚从学长那儿拿的。” “不了,谢谢。” 小卢“哦”了一声,也不强求,自己把包装收起来放好。 但闲聊并没有就此结束。 许是听颜北栀声音里没多少困意,小卢精神亢奋,絮絮叨叨地与她分享起今天发生的事。 其中就包括盛厌和木希。 “……对了,我刚还听老张说,许晋言好像看上那个lolita小姑娘了,拜托他打听小姑娘和你那个同学的关系。” 颜北栀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句。 刚刚,被盛厌打断的那个提问,就是老张在问询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情侣,还是亲戚。 只是,颜北栀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盛厌拉走了。 小卢也挺好奇,“所以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不知道。” 小卢有点讶异,想了想,又问了个问题:“今天在车上,那个电话不是说你同学特地回国来的嘛,他是留学生吗?美本?” 颜北栀笑笑,依旧淡声答道:“我也不知道。” 她和盛厌之间,真的隔了太远、也太久了。 所以,突如其来的表白,才愈发叫人手足无措。 - 翌日,可可西里依旧是个好天气。 颜北栀一晚上辗转反侧没睡好,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会儿。 天一亮,立马又醒了过来。 隔壁床,小卢的呼吸依旧平稳。 颜北栀躺在床上,内心挣扎了会儿,还是决定继续闭目养神。 毕竟,宿舍空间小。 动作再轻,难免也有可能吵醒旁人。 她们俩连续两天都在外奔波,小卢应该也没休息好。 今天没什么安排,还是让她多睡会儿。 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大约十五分钟后,外头的小院里,不知不觉地开始吵闹起来。 这平房隔音差,外面又没有控制音量。 各种不明所以的词汇,穿过玻璃窗,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小卢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像是已然被吵醒了。 颜北栀陡然坐起身,从旁摸过手机,解锁。 果然,t大这个项目的微信群聊里,已经有99+未读消息。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去一起帮忙找人吗?】 【我有车,可以先出去在周边转转。她们俩姑娘,应该走不快吧?】 【要不先问问森林警察那边怎么说?】 【他们翻过监控了吗?】 【……】 颜北栀蹙了蹙眉,将消息往上翻,拉到最初始。 而后,一条条仔细往下看。 今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两个女大学生违规进入了自然保护区,现在已经失联。 据说,这俩人是前几天就已经失踪,但因为年满18岁,家长先自己到处联系了一阵,实在找不到人,才去报案。 警方通过沿途监控,确认她们俩搭车来到了玉树。 监控最后拍到的位置,就是保护区外的景区。不出意外的话,人早已经溜进野生动物出没区域了。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颜北栀他们刚来到这里,就听公益组织的志愿者说过,每年都会有人试图偷偷进来,暑假尤甚。 而且各种理由,五花八门。 什么自由摄影师啊、来探险的、徒步的、 还有专门跑来自.杀的。 像之前那种失踪案,在这里时有发生。有些顺利出来了,有些再也找不到了。 说不准是遇上了野兽,还是迷路了。 亦或是,碰到了盗猎者。 …… 没一会儿,小卢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飞快地洗漱换衣服,出去和同学们汇合。 老张人已经在外头,正和大家说这件事。 “警方那边已经联络过了,人还没找到。义工那边说晚点就有记者要过来,出这种事情很不好,也已经全都去附近帮忙找人了。咱们没车,先不要凑热闹,别到时候把自己也搞丢了。” 旁边,一个男生举手,“我开车来了。” 老张点头,“那你要不带俩人,先去清水河那块儿转转?” “行。” “记得保持联络。” “……” 全程,颜北栀始终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直到一道呼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意识到时,对方已然近在咫尺。 她侧脸看过去。 盛厌似乎也没睡好,皮肤比平时更苍白几分,但看着却不显憔悴,依然玉树临风。 他抬手,虚虚搭在颜北栀肩膀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亲昵自然。 顿了顿,又温温吞吞地开口道:“我也有车。你需不需要去帮忙?”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62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2)◎ 闻言, 颜北栀平静地摇摇头,声音很轻,说:“不用, 我们做不了什么。一会儿会有搜救队来的。” 盛厌低声笑笑, 没有再开口。 对此, 小卢倒是很活跃,两三几句话功夫, 人已经窜到前面去了, 正肃着脸和老张说着什么。 颜北栀人群站在最外侧,面无表情,平静地观察着他们。 称不上事不关己。 但理智让她能够始终保持冷漠。 t大这次来的这些人, 大部分是二十来岁的学生。几个研究生院的, 也不过二十三、四岁。 大家都没经历过这种事, 就算过来之后, 听别人描述得司空见惯, 习以为常,也不代表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 第105节 说到底, 他们能做什么呢? 最多也就是在保护区边缘晃晃, 碰碰运气。 颜北栀是个目标感很强的人,性格也比较倔强。 但, 一般来说,她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施加给别人,也不会对别人的决定指手画脚, 不会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审视心理, 只默默做好自己。 如果有需要, 那就服从指挥。 所以, 任凭前面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点子一个接一个,颜北栀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多时,老张他们总算聊出了点结论。 几个有车的男生自告奋勇,带人去附近景区找一下,先帮忙确定那俩人是不是单纯只是在外头迷路了。 剩下的人原地待命,等候通知。 盛厌是编外人员,不接受指派。 等热闹一解散,便跟着颜北栀,慢吞吞地离开小院。 …… 时间尚早。 颜北栀昨晚没睡好,这么闹了会儿,愈发精神不济,也没有吃早饭的心情。 室友小卢已经拿了面包垫肚子,兴冲冲地跟车走了。 颜北栀无所事事,又不想回去继续睡觉,干脆去行李箱里找了本雅思词汇手册,捡了个角落里的大石头,坐上面看书。 只是,安静没几分钟。 盛厌神出鬼没,又一次悄悄出现。 这回,他径直坐到颜北栀旁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还有一卷饼干,放到颜北栀怀中。 “吃点东西再看。”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 玉树地区海拔高,压强低。 密封包装内外压强不同,都会鼓包。 那卷饼干鼓鼓囊囊的,躺在她身上,像是个小炸.弹,誓要将人的理智炸得粉碎。 颜北栀没动,只问了声:“你带来的?” 保护站有牛奶也有饼干,但都不是这个牌子,要更便宜、也更大众化一点。 盛厌:“嗯,车里拿来的。” 怪不得他刚刚消失了几分钟。 颜北栀低声向他道了谢,但还是没有拆,只是放在一边。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颇有点相对无言的意思。 颜北栀找的这个地方,已经在保护站的屋子范围之外,前面是柏油公路,周围没有旁人。 天空触手可及。 在更远处,连成一条直线。 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将衣摆和发丝全都吹得飘起来,连同书页,也一起被吹动,唰唰作着响。 少顷,盛厌终于率先开口,问道:“你要考雅思吗?” 颜北栀垂着眼,语气淡淡的,“嗯。” “打算出国?” “有这个计划。” “想去哪里?” 听他一句顺着一句往下问,颜北栀笑了笑,摇头,“没想好。” t大本科就有交换生项目,大二大三都有。 但事实上,颜北栀本来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在她的计划里,应该是要尽早毕业工作,抓紧时间在校多参加一些比赛,拿点履历当资本,争取进大厂,兢兢业业地当个螺丝钉,拿高薪,换房子,也让陈丹彤能少操点心,别再为她彻夜担忧。 所以,她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留学事宜。 只是生活难免有变数。 颜北栀从没想过,她会花费三个月时间,跑到这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来当志愿者,每天和野生动物以及各类垃圾打交道。 似乎有点奢侈。 还有点浪费。 正如她也未曾想过,有这么一天,她竟然还会和盛厌坐在一起,平心静气地聊天。 思及此,颜北栀眨了眨眼,蓦地收敛起笑意。 身侧,盛厌很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沉声问了句:“怎么了?” 颜北栀:“没什么,不想看了。” 说完,她将单词书合起来,放到石头另一侧。 想了想,又将牛奶盒压在书上面,防止风乱吹。 再转过身。 盛厌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睛像一首读不懂的诗。 一头深棕色头发肆意地飞舞,露出少年精致姣好的眉眼。 颜北栀:“……” 她顿了顿,挪开视线。 思索几秒,复又随口问道:“木希呢?” 盛厌:“不知道,没问。” 颜北栀牵了牵唇,似笑非笑的模样,却是一本正经的口气:“她是你带过来的,你应该要对她的安全负责。这里不是城市。” 言下之意,意外很多,没那么安全。 特别是对于木希这种漂亮又娇弱的小姑娘来说。 闻言,盛厌却笑起来,“颜北栀,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在等你问什么。” 他倏地伸出手,攥住颜北栀的手腕,逼迫她看着自己,“赵木希是我的表妹,她妈和我爸是表兄妹。高考没考好,托我带出来散散心。” 之前没介绍,不可否认,是有想让颜北栀误会的打算。 但不到24个小时,盛厌就把一开始的打算抛到了脑后。 这次再见,颜北栀看起来比高中时更温和了一点,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冷言冷语,但距离感却愈发明显。 她似乎对旁人的想法都无所谓、都不在意,像一只蝴蝶,可以停驻在任何一个地方,也可以肆意地离开,不留下蛛丝马迹。 可是,盛厌想要她在意。 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赵木希已经年满18岁,是个成年人,理应有自己的判断。” 他松开手,言简意赅地解释着。 颜北栀点点头,“哦”了一声,表示了解。 不过,这会儿倒是突然感觉有点饿了。 她拿起那包鼓包的饼干,轻轻巧巧地拆开包装,拿了一片出来。 甜腻味道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开。 连同盛厌的声音,也带上了别样的味道。 他说:“既然你今天没什么工作,能不能来给我做向导?” …… 上午九点多。 气温已经比刚刚升高了不少,但高原的风依旧如故喧嚣。 木希终于醒过来。 盛厌过去简单交代了她几句,这才把车开出来,将颜北栀塞进副驾。 “……真不带她吗?” 颜北栀看向窗外,小姑娘穿了条田园风的lolita长裙,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盛厌:“她和你同学约了一起去拍照,就在附近。我让你同学留了个微信,以防万一。” 颜北栀想了会儿,也没想起来t大的团队里哪个人擅长摄影。 不过,之前听小卢说,他们这回是有拍摄任务的,带了好几架单反,甚至还带了一架摄影机过来。 没办法。 她确实不太关心别人。 “……就算是我同学,是不是也要注意点安全。” 盛厌看她一眼,一边发动车,一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木希学过泰拳,职业级水平。两个杭景加一起都打不过她。你同学那样的,她认真起来的话,能把人打成三级伤残。” “……” 第106节 说话功夫。 大g已然走出保护站,飞快地驶向离天空更近的地方。 …… 许是因为那俩女孩子的失踪案,路上来往车辆比往日多了些,间或还有警车与他们擦肩。 微信群里也一直在聊这件事。 消息时不时更新,不过都来自二手,可信性存疑。 颜北栀翻了一会儿,撑着脸,将微信关掉,“……前面是分叉路,走右边那条。” 盛厌甚至都没有问她要领他去哪里,毫不犹豫地往右转去。 没多久,道路逐渐变得坎坷。 应该是尚未建设完成,这一段路没有铺好,坑坑洼洼的。 大g底盘高,却也无济于事。 两人颠簸了好一会儿,前方重新变得平稳开阔。 时不时,路边还会有羊群走过。 颜北栀淡声解释说:“这里不算景点,但是拍照还可以。不知道你想逛什么样的地方,你不喜欢的话,可以继续往前,前面还有。” 盛厌:“我都可以。” 即将来到正午时分,路边有人支了个摊子,在卖水果。 盛厌把车靠边停下,脱了外套,下去买了一盒西瓜,又买了盒哈密瓜,重新回到车上。 “渴不渴?要不要吃点?” 颜北栀没接声,目光停留在某个地方。 半晌,她轻声问:“手肘怎么了?” 盛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肘,浑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出了点小事故。” “看起来不算小。” 此刻,盛厌的手肘后面,有一道手掌长的红色疤痕。 虽然颜色看起来已经挺浅了,像是有些年头,但映着他白皙的肤色,依旧显得颇为刺眼。 颜北栀抿了抿唇,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那时候的车祸,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63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3)◎ 盛厌车祸这件事, 是颜北栀最后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但非常巧合,并不是来自宗想想、或是任何一个t班同学,而是来自宜光app里的匿名论坛。那个她从来不会去打开的页面。 高考之后, 颜北栀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宜光私立处处豪气, 连毕业典礼也不另外。 不仅请来了知名乐队和歌手, 还准备了毕业舞会。 然而,这些都与颜北栀无关。 她没有礼服, 对此也不感兴趣。拍过合照, 听了半天官方吹嘘,再从校长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奖金之后,便独自离开了学校。 最后一眼, 是学校门口硕大的电子显示屏。 上面正滚动着本届高三优秀毕业生的名字。 颜北栀是市状元, 单独一页标注。 后一页, 就是五花八门的录取院校。 有全英的校名, 如harvard、oxford、nus、hku之类。 当然, 其中也不乏国内top级高校。 放眼整个海市,想必再难找出一所高中的红榜, 能涵盖这么多海内外知名学府。 事实上, 颜北栀也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并没有想找盛厌的名字。 但, 好巧不巧,转过身那一刻,那两个字刚刚好从侧面钻进她耳朵。 “……你说真的?车祸?盛厌?” “嗯, 绝对真的, 我叔叔是盛厌爸爸的直系下属。他亲口说的。说是在路口被碰了一下。你没看学校论坛吗?前两周都传疯了。而且今天毕业典礼都没来呢。” “那他高考没考?” “什么呀, 人早就被国外的学校录取了。好像剑桥还是麻省理工吧?忘了。t班这些人, 哪有会留在国内的。” “那可不。就算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还不是得分个三六九等。啧啧……” “……” 说话的是两个女生。 刚好从颜北栀侧后方路过。 互相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下一秒,颜北栀头也没回,径直离开学校,往车站方向走去。 只是,到底是受了点影响。 也可能是因为高考结束,闲暇时间变得充裕,有功夫想些杂事。 总之,公交车倒数第二排,她头靠在窗上,身体晃晃悠悠,大脑也跟着不受控了一般,摸出手机,第一次打开了学校论坛。 首页已经被毕业典礼上那个乐队刷屏。 毕竟是大热乐队,演唱会门票非常难抢,能请来学校表演实在太过令人惊讶,连带着这群少爷小姐也兴奋起来。 颜北栀往下滑了好一会儿,终于,翻到了数周前的帖子。 【sy车祸的事你们知道吗?听说是8号的事情,就在静安考点外面,救护车都来了,好多人都看到了!】 【什么!我们厌哥怎么了?!】 【我知道,好像是被摩托车蹭了一下。考点那边人多,好多没素质的司机拉客!】 【摩托车?海市不是禁摩了吗?而且高考怎么没封路啊?】 【考试时间结束,不就解了吗?】 【……别说这个了,厌哥怎么样,有没有人知道伤得重不重啊?我上个月听杭景说,厌哥人已经在美国了啊,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手臂刮伤了,应该是缝针了吧。】 【……】 后面还有各种推测和质疑。 颜北栀没再继续往下仔细看,退出宜光app,顺手卸载。 她扭过头,撑着脖子,静静凝视着车窗外。 时间尚早,没到上下班高峰。 加上天气炎热,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连车流似乎都比往日少了些许。 街景飞速闪过。一路顺畅。 颜北栀的心情却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感觉被闷在硕大一个蒸笼里,透不过风来。 静安考点是她的考点。 不算自作多情,只是出于正常思维考虑,盛厌应该是来找她的。 或许也不是找她做什么。 他有时候很好懂,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颜北栀大概能确定,盛厌给她发那条微信、并且拉黑她的时候,人应该就在她附近。 那时候,他远远地看着她皱起眉,表情不太愉快,心里会不会有大仇得报的解恨感呢? …… 往事如旧。 而今,旧事重提,重新翻出来讲,反倒容易叫人觉得尴尬。 盛厌没说话,重新穿上薄外套,将手肘挡住。 半晌,才牵起薄唇,低声问了句:“你知道?” 颜北栀笑笑,语气轻描淡写,“听说了。” 事实上,当天回到家,她将电视柜底下的抽屉拉开,找出了还不掉的那两份贵重礼物。 手链和项链都被装在盒子里,完好无损。 重见天日,依旧熠熠生辉。 颜北栀将项链拿出来,对着光打量了一会儿,蓦地,发现吊坠其中还有奥妙。 项链上挂了个锁头吊坠。 那个吊坠,竟然是可以翻开的。 里面是一粒花种。 颜北栀在花房兼职了一整个学期,还算是有点收获,但却也仅限于能看出是花种,无法判断是什么花的种子。 搬家之后,陈丹彤在阳台种了葱和小米椒。 平日做菜需要用上,就会去花盆里摘。 第107节 某一个午后,颜北栀心血来潮,也将这粒花种跟着一起丢进了花盆里。 …… 盛厌把叉子递给颜北栀,连同西瓜一起。 颜北栀叉了一块起来,咬一口。 还是甜。 但是和饼干那种甜腻味道又不尽相似,是比较清爽的口感,冰冰凉凉的,解渴又解暑。 青海的水果是出了名的好吃。 她又拿了一块。 驾驶座上,盛厌降下车窗,抵着窗沿,目光落向远处。 刚好,一个藏族牧民从路前方迎面走来。 路过他们的车时,牧民用生硬的普通话留下一句,“快要下雨了。” 很快,那个卖水果的摊位也开始收摊。 不消片刻,天空果然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上方黑压压的一片,像是随时随地就要倾倒下来。 “走吧?” 盛厌问。 颜北栀:“附近都是这种路,没地方避雨的,在这儿等会儿吧。阵雨很快就会停。” 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可能会有泥泞路。 到时候雨一下起来,车被弄得老脏,更麻烦,不如停在原地等待。 海西的夏天大多都是阵雨,二三十分钟差不多就会结束。 盛厌:“好。” …… 下雨了。 雨滴打在车前玻璃上,噼里啪啦,听起来很有分量感。 没多久,雨逐渐变大。 外头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suv内车厢这么点大小,呼吸被困在一个盒子里,显得逼仄又局促。 盛厌和颜北栀两人坐在一起,距离不过半个肩膀。 她似乎都能闻到盛厌身上清爽的薄荷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和可可西里空气里的青草香效果相似。 如果不说话,似乎只会显得气氛过于暧昧。 想了想,颜北栀主动开口:“还没来得及问你,后来是去美国了吗?” “嗯。” “哪个学校啊?” “mit。” 颜北栀笑了一声,“恭喜。” 盛厌看向她,声音快要淹没在隆隆雨幕中,“……也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这话很难往下接。 于是,再一次沉默。 颜北栀从包里拿了湿巾纸,擦了擦手,重新拿起手机。 群里已经出现新进展。 说是警察找到了失踪女生丢下的饮料罐。 不过,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泰半后面再难发现什么踪迹。 颜北栀低低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盛厌倏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栀栀。”他喊她。 颜北栀愣了几秒,“啊……” 盛厌开口,一字一句地问:“昨天晚上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 某一瞬间,少年好像回到了从前。 强势,霸道,极具压迫感,且不容人反抗。 颜北栀被他按着肩,整个人在他掌控范围内,动弹不得。 他的示弱,似乎从来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 只要对方一旦动摇,立刻就会露出野兽的獠牙,把人一口咬住。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颜北栀个子比盛厌矮不少,抿着唇,目光平视,定定地注视着他凌厉流畅的下颌线。 半晌,她终于给出答案:“盛厌,我觉得,你对我可能只是意难平。” “……” “我们虽然做了两年同学,但你真的了解我吗?” 像她这样的人,因为多年生活的重压,内心比旁人都要冷漠太多。 颜北栀自己都很难读懂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没有心力去考虑什么谈恋爱的事,也未曾设想过自己和某个人谈恋爱的画面。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也变得和曾经的陈丹彤一样偏执、不可理喻呢? 她无法确定。 颜北栀可以利用盛厌对她的好感、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利用他的好感,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却从来没想过,会没有目的性地和他在一起。 也许正如于绍鹏说得那样。 她就是一个没感情的机器,理智到非人,是冷血怪物。 那么,盛厌究竟是为什么喜欢她、对她念念不忘呢? 颜北栀抬眸。 试图从他的目光中,找出一丝端倪。 然而,盛厌却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他侧着身,握着她的肩膀,好整以暇地开口:“栀栀,你现在是要听我点评你吗?” “……” “是不是我说得越好听,机会就越大?” 顿了顿,盛厌径直往下说,不给她机会打断,“颜北栀是我喜欢的花,日晒风吹都折不断你的根茎叶。但是,又是我用再多钱都买不来的花。” 他魂牵梦萦的栀子花。 想要掠夺,想要占有,想要把她移植到自己的花房里。 每一次对视,都能激起他心底最本能的渴望。 “……” 说到最后,盛厌的声音渐渐地沉了下去,直至尾音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他低下头,捏着颜北栀的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 而后,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第64章 64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4)◎ 窗外, 依旧暴雨如注。 雨声越吵,车内反倒显得越安静。 猝不及防,盛厌的脸在眼前放大。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柔软又温暖。 偏生, 对方骨子里是个杀伐决断的人, 强势且独断, 并不如表面表现得那么柔和。 颜北栀只是愣了几秒,瞪大了眼, 立马就打算退开。 但盛厌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背, 另一只手擎着她下巴,小臂发力,皮下肌肉微微鼓起, 感觉力大无穷, 令人完全动不了, 连偏头都没法偏一下。 颜北栀不自觉皱起眉。 眉弓也微微跳动。 她试图厉声叫醒他, 声音甫一出口, 却骤然被他吞掉几分,显得含糊黏腻:“盛厌!唔……” 下唇被狠狠地咬住, 带着狠厉意味。 盛厌整个人压过去, 将颜北栀几乎钉在椅背上。 她无法往后倒。 第108节 但往前,又似乎即将与他合为一体, 溺毙在他的怀抱里,直至骨血相融。 颜北栀挣脱不了,干脆闭上眼, 彻底放松身体。 唯独指尖依旧不自觉地揪着衣摆, 直至布料被揉得皱皱巴巴。 …… 这个吻, 长得如同一场暴雨, 氤氲着湿气, 将空气全部变得潮湿。 到结束时,盛厌的气息明显乱了拍子,呼吸也粗重起来。 只是,他依旧不愿意放开颜北栀,微微侧过头,唇瓣若有似无地抵着她的脖子,一啄一啄的,叫人浑身泛起战栗酥麻感。 颜北栀看起来也比刚刚狼狈许多。 她的嘴唇被咬得通红,水光潋滟,有点像是快要肿起来了。 马尾辫也被压散了。 黑色皮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落到盛厌手里。 盛厌五指插.在她的头发里,手掌抵着后脑勺,乌黑中露出若隐若现的一截白,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极具视觉冲击。 他声音沙哑,低低地问:“现在有没有更恨我了?” 颜北栀拧着眉,“你说呢。” 盛厌笑了一声。 呼吸喷在她耳后,痒意愈发显著。 颜北栀忍不住地想躲,“……松手。” 盛厌不听,依旧死死地抱着她单薄瘦弱的身体,闷声闷气地说着:“你送给我的多肉,我还好好养着。你说我这个头发颜色好看,我就一直留这个颜色。不是邀功,就是告诉你,我特别喜欢你。” “……” “颜北栀,老子是真的喜欢你。你就稍微喜欢我一点点,会死吗?” - 午后。 雨终于停了。 盛厌开车,带颜北栀返回保护站。 然而,刚一抵达,两人立刻接到了一个新消息。 “……所以,她们是已经确定死了吗?”颜北栀低声问。 老张摇头,“还不清楚。但是警方要求保护站的所有人配合调查。义工那边说,已经紧急联系领导,把记者送返西宁,以免节外生枝。” 说着,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又比划了一下,“衣服上有那么长一道刀口,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吧。” 颜北栀抿了抿唇,垂眸,没说话。 老张:“总之,你们这两天都不要离开保护站。我也要和学校那边沟通一下,如果真出了事,估计咱们得提前回了。” ……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保护站,气氛都沉闷下来。好像昨天晚上聚在一起打游戏的热闹,只是一场错觉。 毕竟,谁也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事态发展已经超出想象。 颜北栀心里压了不少事,感觉沉甸甸的,没什么食欲。 但为了保持身体能量,还是先去了食堂。 今天午餐是炒面,放在桶里,好大一锅。 不知道大厨是谁,炒得挺香,还撒了小米椒,又鲜又辣。 虽然出锅好一会儿,放得凉了点,倒也一样好吃。 盛厌在旁边低声打了个电话,回来后,也去打了一盘。 还是昨晚那个位置。 两人面对面坐下。 颜北栀已经重新梳过头发,扎了个丸子头顶在头顶,低头时,会露出细腻的耳垂,和一小节雪白的脖颈。 两个小时前,盛厌才亲过那里。 思及此,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勉强收回视线。 颜北栀恍若未觉,扒拉了几口面条,直起身,随口轻声问了句:“木希回来了?” “嗯。” 盛厌点点头,“早回来了,在房间里呆着呢。我给她家里人打电话了,三天之后会有人过来接她走。” 发生这种意外,哪怕盛厌在,赵木希父母估计也放心不了她留在这里。 颜北栀“哦”了一声。 顿了顿,又说:“你也先走吧。你们回格尔木等。” 闻言,盛厌放下筷子,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望向她,“这么着急赶我走?” 颜北栀语气平静淡定:“只是合理建议。” 根据老张得到的消息,那两个女生很大可能性是在保护区遇到了偷猎者。 虽说,今天上午只找到了被刀划破的外套,但如果真是碰到了偷猎者,泰半是已然凶多吉少。 可可西里什么野兽都有。 奄奄一息的人,往野兽出没区一扔,不见得能找回来。 那么既然有偷猎者出没,无关人士早点离开这里,确实是对自己安全负责的行为。 只是,盛厌不当回事,牵唇笑了一声,“我偏不走。” 颜北栀无语凝噎,垂下眼,“……随你。” 两人不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饭。 等餐盘见底,盛厌才再次开口:“这里主要盗猎什么?藏羚羊吗?” “嗯,对。”颜北栀颔首,耐心给他解释,“听说藏羚羊的皮毛在黑市能卖到一万一条,偷渡带出国倒个手更贵。其实近些年管控很严格,盗猎的人少了很多很多,但是总有人还是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这些都是宣传手册上写着的。 来这里第一周都学习过。 没想到竟然真有拿出来说的这一天。 盛厌沉吟,“会持枪吗?” 颜北栀:“一般会有。所以已经不是志愿者可以参与协助的范畴了。这里的森林警察很有经验。” 盛厌点点头。 停顿数秒,没忍住,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脑袋。 “栀栀,今天你都没对我发火,是不是代表我还有希望?” 颜北栀:“……” 可可西里海拔高,日落很迟。 暮色尚浅时,小卢终于回了宿舍。 一进门,她径直瘫倒在床上,表情看起来惊魂未定,朝颜北栀啧舌:“北栀,你知道吗,今天她们那个外套,是我们这车人先发现的。” “啊……” “就在下雨前几分钟。我们逛了一圈,打算开车回保护站。在草堆里看到那件外套,上面全都是血……而且,就在距离路边很近的地方。太可怕了。” 说着,小卢眼圈都有点泛红。 她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共情力却相当强。 颜北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冲她笑笑,安抚道:“没事了。” 小卢吸了吸鼻子,叹气,“我也知道我们没什么办法,但是就是想到两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生……哎。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没有,很正常的。你别想了。” 隔着一条走道,小卢躺在床上,低声喃喃:“北栀,有时候我真的崇拜你,心理素质是真强啊。怪不得能考上计院。” 计算机学院是t大的王牌专业,录取分数全专业最高,比京市那两所名校也不逞多让。 里头不仅汇聚了各省市的高考状元,还有大批保送生、竞赛免试生。不少还是拿过国奖的。 相比之下,小卢上的环境学院,录取分数比计院低了将近15分,本身还是天坑专业,在校地位就要差一大截。 他们看计院的学生,也差不多是膜拜的视角。 更何况,颜北栀还是试点班的大学霸,年年拿国奖不说,大二就能进比赛、跟项目、进科研组打工,完全堪称计院里的佼佼者。 “……” 说到最后,小卢摸了摸眼睛,语带惆怅,感慨一句,“学霸就是学霸。遇到什么事儿都能保持冷静。” 颜北栀笑笑,没应声。 很快,小卢也不再说话,转过身去,人闷在被子里,时不时地小声啜泣几声。 颜北栀无所事事,兀自玩了会儿手机。 专业群里,有人说起于绍鹏学长的事情。 但不过寥寥几句,似乎是意识到另一位当事人就在群里,便很快噤了声。 颜北栀眯了眯眼睛,指腹在屏幕上方顿住。 良久,还是默默退出了群聊页面。 ……她心理素质硬吗? 遇事弥足冷静吗?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错。 第109节 可是,因为太冷静,对自身目标太坚定,很多时候,反而无法体会到一些细腻的徘徊犹豫,也无法对别人的执着感同身受。 颜北栀低低地叹了口气。 在某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打开宗想想的聊天界面,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 north:【想想,你有盛厌国内的手机号吗?】 两人有时差。 消息素来很难秒回。 不过,在月夜漫布可可西里时分,宗想想给了她发来一串手机号。 并且,没有追问原因。 颜北栀起身,探头看了看小卢。 见她已经开始打瞌睡,她没有说话,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 月亮高悬天际。 亮得像一盏高瓦数小灯泡。 空气也是清澈舒朗。 院子里,虽然没有人聚众打游戏,但还是时不时有人经过。 颜北栀捡了个无人会注意到的角落,倚在墙边,慢吞吞地拨通了那串号码。 “嘟——” “嘟——” 很快,对方接起来。 “栀栀?” 颜北栀怔了怔,“……嗯。” 盛厌语气有点惊喜,问道:“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现在过来——” “等等!”颜北栀飞快地截断他,“我有事情问你。电话里说就行了。” 电话那端,悉悉索索的动静骤然停止。 “好,你说。” “……”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欲开口,却又沉默下来。 她仰起头,望向月亮。 苍穹之中,人类渺小如是。 愈是开阔的地方,越容易让人生出感慨。 只是,哪怕如盛厌这种在权贵家庭出身的人,也不过只这一个月亮。 只有这一刻,两人才是平等的。 或许,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会叫人生出冲动来。 须臾间,颜北栀平静地说:“上个学期末,我举报了和我在同一个项目组的学长。” 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起伏波动。 盛厌“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颜北栀:“大一的时候,我和那个学长就在同一个社团,也是他把我带进教授的组里,给我一个本科生机会去学习。我们还一起参加了新模型竞赛,拿了一等奖。从普世的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有恩于我。” “他在我们学院人缘很不错,是学生干部,和学校里的领导教授关系都很好。”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他给我表白了。” 说到这里,一直保持聆听状态的盛厌,轻轻“哼”了一声。 他向来是有点傲气在身上的。 虽然内心不屑,但也没有背后点评人家。 颜北栀漫不经心地眨了眨眼睛,攥着手心,继续说:“我拒绝了他。然后,他将我曾经拜托他修改的一套模型源代码属上了自己的名字,送去参赛,得了名次。” “这件事,我全程不知道。直到奖项下来才发现,那套代码是我写的,他只在框架上做了一些简单优化。” “我举报到了学院,但是学院没有立刻做出处理,学长还是顺利保研,暑假结束就要开始念研一。他的保研资格是早就定下来的。” “所以,我把这件事整理之后,发到了网上,又给那个比赛的主办方写了举报信。” “因为盗用成果,学术不端,学长被取消保研资格,学位证也被取消。他所参与的科研项目全部停摆,连同带教导师也要一起重新审查。” “……盛厌,我就是这种人。你应该早就体会过。” “无论你对我多好,但在事关我自己的利益时候,都是无法动摇我的。在任何人和我自己的取舍中,我都会选择自己。哪怕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 “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喜欢我吗?” 盛厌不是什么好人。 她也不是。 所以,在触手可及的月光迷惑中,在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中,颜北栀昏了头,咬着下唇,第一次认真地向他确认着。 她始终没法相信,在两人经历过那么多怨恨与欺骗之后,盛厌还能依旧执着。 颜北栀和于绍鹏学长的事,连陈丹彤都觉得她做得太绝,这两个月以来,一直为此胆战心惊,生怕她被打击报复,影响以后的学习和工作。 她跑来可可西里,所有人都决定她是在逃避,在后怕,在愧疚。 没人敢信,她一点都不后悔。 再给她一百次重来,她还是会这么做。 所以……盛厌会怎么想?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65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5)◎ 有时候, 一瞬间可以漫长到斗转星移。 长到冷漠的人也生出沮丧与怀疑。 但盛厌的回答却是毫不犹豫:“当然。” “……” “颜北栀,你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别人来点评。无论你想做什么事, 我都支持你。我的栀栀永远是对的。” 他言之凿凿, 就像个披荆斩棘的将军, 毫无迟疑地站在了岸的这边。 哪怕这里杂草丛生。 哪怕两人之间的过去并不真诚,有恩怨、有仇恨、有误解, 距离暌隔着万水千山。 哪怕曾经被推开、被伤害。 …… 在这一刻, 在他的坚定中,颜北栀好像找到了同党。 她轻笑了一下。 眉眼间的清冷如霜雪般,微微化开。 “知道了。”她说, “我先去吃饭了。” 然而, 盛厌没等她说完, 蓦地出声, 打断她, “知道什么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似乎在某处空旷环境之中, 产生了回音重叠, 有种戛玉敲冰似的动听。 颜北栀愣了愣。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 “唰”地转过头。 果然,盛厌就站在她左边不远处,大约十步距离。 握着手机, 笑着看她。 “……” 天一黑, 高原气温直线下降。 风一阵一阵吹来, 携卷着雪山上的凉气, 吹散日晒带来的燥意。 月光也随之变得温柔。 盛厌的头发被风悄然拂过、弄乱, 一点点显出他骨子里肆意张扬的气质。 只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再没有其他事能叫他分神。 无端地,令他所有话的可信度都增加了七八分。 四目相对。 这一次,没有人主动移开目光。 半晌,盛厌开口:“一起去吃饭吧。” 颜北栀决心放任自己沉溺在他如诗般的眸光中。 …… 翌日。 一大早,警车来到保护站,对所有人展开例行询问。 因为盛厌的车在那天出现在监控路口,加上他刚从国外回来,两个警察特地对他仔细盘问了一番,例如“到青海做什么”、“为什么开这条路”等等。 里里外外,大概问了有四十分钟。 第110节 盛厌心情很好,出来时,表情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径直走向颜北栀,抬手,似乎是想去揽她肩膀。 但顾虑到人多,怕她不高兴,还是作罢,默默缩回手。 颜北栀没有察觉到,只是侧过头,低声问他:“你怎么说的?” 盛厌好整以暇,耸了耸肩,“如实说啊,就说我来找我女朋友的。” “…………” 下一秒,一道娇俏的声音从两人脑后响起。 “真的假的?!” 顿时,乍然产生了石破天惊的效果。 颜北栀和盛厌双双回过头,不出意外,和满脸错愕的木希对上眼。 木希双手“啪”一下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视线在两人中间游移不定,“……昨天我就几个小时没跟你们一起去玩,这世界就变天了?” 盛厌:“你少管大人的事。” 木希嘟了嘟嘴,“哼”了一声,“阿厌哥哥,你这样讲话很烦!” 说完,她瞪了盛厌一眼,扭头走了。 剩下个一直没说话的老张,站在更后面一点的位置,冲着两人讪讪笑了笑。 “啊,那个……不好意思哈,我找北栀有点事情。” 闻言,颜北栀没回答,先睨了盛厌一眼。 盛厌的表情有点冷峻。 但他平日里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居高临下的气势,倒也分辨不出什么。 颜北栀轻声笑了笑,朝老张点头,“好。那我们去那边说吧。” 转身之前。 她漫不经心地扯了一下盛厌的衣摆,成功让盛厌停下准备跟上的动作,停留在原地。 …… 保护站各处人心惶惶。 流言蜚语满天飞。 一路上,t大每个学生见到老张,都会驻足向他打听些消息。 这么耽搁下来,到大门外时,已是正午。 老张很细心,捡了个大树,让颜北栀站在树荫底下,防晒。 颜北栀朝他低声道谢:“谢谢学长。” 老张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应该的应该的。” 颜北栀:“学长找我要说什么?” 闻言,老张顿了一下,敛起笑,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哦,我过来通知你,我们这个项目,应该是要叫停了。因为实践时间还不到一半,你的综测分……” 事实上,颜北栀昨天差不多就猜到了结局,并没有太出乎意料。 她摆摆手,“我没关系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回?” 老张重新笑起来,回答道:“下周,定了下周的车,回西宁。你记得看好时间,自己定一下机票。” 那这样算起来,已经没两三天了。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颜北栀点点头,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了,麻烦学长了。那你先去忙?” 闻言,老张夸张地叹息一声,“北栀,你是今天为止,唯一一个没问我细节的人。你不担心吗?” 颜北栀笑笑,“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两个女生,势必凶多吉少,无可挽回。至于后续情况,等警方通报出来,也就知晓了。 这世界上,无可挽回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无论旁人怎么遗憾叹息,最终,也无法改变什么。 没人比她更清楚。 老张:“说得也是。” 顿了顿,他倏地做了个深呼吸,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忐忑,“那个,想问你点私事……你那同学,真是你男朋友吗?” 颜北栀笑了一下,“嗯。暂时……应该算吧。” 当然,只是暂时。 不确定性太强,她没法保证未来。 “啊……这样。” 老张讷讷,脸上难掩失落,不过依旧笑着,很没脾气的样子,“挺好。他什么学校的啊?之前都没听你介绍过。” 颜北栀:“mit的。” “美本?” “嗯。” “厉害了,真不愧是宜光出来的学生。” 这话听着似乎有点酸味。 但颜北栀恍如未觉,依旧淡定平和,浅浅微笑。 对峙数秒,老张彻底泄了气,摆摆手,“我没什么事了。” “那我先走了。这些天也麻烦学长了。” 说完,颜北栀转过身,回了保护站内。 只是,人刚一踏进中间的小院子,手臂就被牢牢握住。 这些日子,盛厌一贯神出鬼没,像是在颜北栀身上装了雷达,每每总能准确追踪到她的行迹。 当然,主要原因可能也是保护站实在太小太简陋,无处可躲。 盛厌将颜北栀拉到一边。 再开口时,语气明显不太乐意,“他找你说什么了,还要避着我?” 颜北栀有些啼笑皆非,声音倒是不急不缓,淡声答道:“就说我们这个项目要提前结束了。” 盛厌:“微信群发个通知不就行了吗?” 他对于老张对颜北栀的态度,始终耿耿于怀。偏偏,又不愿意挑破,叫她知晓。 男人最懂男人。 这个“学长”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要不是那天晚上被他俩的亲密耳语激了一下,盛厌大抵不会这么简单粗暴就表白。 至少,还得再嘴硬个那么三四五六天,才能抵消这两年里、一天又一天滋生的怨气。 “……” 颜北栀不理他,动了动手臂,“松手。” 顷刻,盛厌便松开桎梏,低下头,牵了牵唇,又问:“那你们说什么时候结束了吗?” “嗯,说了。” “直接回海市?” 颜北栀摇摇头,“先包车回西宁。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 他那辆百万豪车还停在保护站后院的停车处。 肯定得开走才行。 很显然,盛厌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沉吟数秒,倏地,出声提议:“现在是暑假吧?你回去也没什么事?” 颜北栀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盛厌勾了下唇角。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邪气的俊美。 轻咳一声,他才继续说:“要不我们去玩吧?” “……” “木希前几天问了你们同学,说你们到这里之后,只在附近转悠过,基本就是格尔木到可可西里这段,别的地方都没时间去。既然来都来了,走之前干脆再玩几天,怎么样?” 盛厌轻轻一笑,“……女朋友,我们之间,是不是还得再多相处相处?” 十八岁时,他就是这样,有事没事就哄着颜北栀去这儿去那儿,想要将她从书本考卷中骗出来放松片刻。 少年神采飞扬,因为有家世托底,性子桀骜不驯,随心所欲,反倒总惹得颜北栀愈发烦躁。 现在,他哄骗的手段无甚进步。 但颜北栀却从中品出了些许小心翼翼。 她只迟疑了片刻,便淡然一笑,“行啊。” - 两天后的清早,赵家来了三个保镖,将木希接走,返回海市。 临出发前。 盛厌和颜北栀一起去外面送她。 木希还是老样子,穿了一身白底云朵柄图的lolita小裙子,搭配同款kc,全副武装到头发丝,一派娇俏少女的模样。 她探头探脑的,半个身子快要从车窗里掉出来,鼓着脸,冲着盛厌撒娇:“阿厌哥哥,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第111节 盛厌:“你先回吧。我还有事。” 木希“哼”了一声,斜他,“你重色轻妹。” 旁边,颜北栀:“……” 盛厌一巴掌拍她脑袋上,“闭嘴。” 木希立马捂住头,怒喝:“别敲!很痛!” “很痛就乖乖回家,大家都在等你。” 家中担心木希途中再出现什么波折,派了私人飞机过来接人。 航线是加急申请的。 从玉树直达海城。 这会儿,估计整个机组人员都已经就位,只等她抵达。 木希也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失踪案闹得心神不宁,嘟了嘟嘴,没有继续顶嘴,只是小声嘱咐:“那你自己要小心哦。” 盛厌:“知道了。落地给我发消息。” 木希点头。 身体缩回车里。 不过几秒后,她伸出一只手,将一张纸递给了颜北栀,“……送你了。” 颜北栀愣了愣。 她甫一接过,那车便在木希的指挥下发动,扬长而去。 只给他们留下尘土飞扬的背影。 颜北栀将那张纸拿起来,低头,扫了一眼。 纸上是个卡通简笔画。 画风虽然看起来非常可爱、丝毫不写实,但是形象特征却抓得很准。和之前那只小羊一样。 只不过,这次画的居然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盛厌的手臂已经揽住了她的肩膀。 这次是实打实的揽。 不是之前那种虚虚的抱了。 他也看到了画,蓦地,笑起来,“看来小公主还挺喜欢你的。” 颜北栀没作声,兀自将画收好。 接着,才转过身,往里走。 盛厌敛了笑意,紧随其后,亦步亦缓,“怎么了?不高兴吗?是不是赵木希乱说……你等等,我马上打电话给她,让你骂她。” 话音刚落,颜北栀被他逗得扑哧一笑。 盛厌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 颜北栀轻咳一声,忍不住瞪他,“……你有病?” “我们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两人计划先跟t大学生组织包的车一起走,先回格尔木,再从格尔木出发,进甘肃,去敦煌。 路上顺利的话,开车六个小时,天黑之前即可抵达。 从小到大,颜北栀只有在颜将为还在世时,曾经出游过。 但也都是在海市内,或是周边。 和朋友一起出远门玩,还是头一次。 更遑论是新晋的男朋友了。 就算是颜北栀,也难免生出一点异样兴奋感来。 盛厌说完,她用力点点头,快步回了宿舍,将昨夜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出来。 这会儿功夫,盛厌还在小院里等她。 碰上面,他快步走向她,将她手中的行李箱和书包悉数接过,拿到自己手上。 “我先放车上去。” “好。” 颜北栀笑了笑,轻声应下。 不过,她人倒是没有跟过去,在原地驻足数秒,转身,同鬼鬼祟祟躲在走道内的小卢对上眼。 “……”小卢讪讪,“北栀啊,这么巧,我就随便出来逛逛,哈,哈哈。” 颜北栀不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静默片刻,小卢败下阵来:“好吧,我就是围观一下嘛。谁能想到你和你这个老同学这么飞快地就确定了关系啊……” 明明,几天之前,两人还搞得很生疏。 就算是她大大咧咧,并不甚敏感,但也能看得出来,在格尔木遇见时,他们俩这个关系略有些僵硬。 现下,居然就要一起去自驾游了。 这简直是坐火箭的速度啊。 闻言,颜北栀假装思索了几秒,点头,“是有点快。” “是吧……” “但是坏女人就是这样的。” “……” 小卢愣住了。 颜北栀语气很平静,眼睛像是一汪清泉,说出来的话总让人觉得信服度很高。 她淡声说:“先谈着试一下。等我哪天觉得麻烦了,反正他也要回美国去了,也能顺利分手。” 至今,颜北栀只为盛厌动摇过。 如果不是卢敏那通半威胁的电话,她送出去的两盆多肉,多半也不会四分五裂。 他们会像普通同学一样,一起毕业、高考。 直至分道扬镳。 直至陈丹彤放下颜将为的心结。 但那两盆多肉,最终还是被她亲手摔碎了。 偏偏,盛厌那么执着地将它拼好,重新种下去,还把裂了的钢笔也重新修好,带在身边。 他坚定地说喜欢她。 他说无论什么事都理解她,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于是,在某一瞬间,颜北栀的天平倒向了不理智的一边。 脑袋一热,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 上午九点多,高原阳光渐渐地烈了起来。 颜北栀坐上了盛厌的车。 这次是副驾驶。 她本来想去后座躺下眯一会儿,但被盛厌攥住了手腕,半搂半拖地拉到了前面来。 他义正言辞:“哪有女朋友不坐副驾的。过来陪我。要不然一会儿开困了,带你一起去撞戈壁。” 刚好,也应了颜北栀以前说过的那句话,一起死在这里,然后永远喜欢他。 他的栀栀,就永远都属于他了。 听起来还挺浪漫。 只是,这种偏执又疯狂的想法,不能被颜北栀知道。 盛厌只能将那些可怕的占有欲藏起来,伪装成很有道理的样子,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颜北栀嘟囔了几句,没有再反抗,乖乖坐上了副驾。 两人跟在车队最后面,出发。 行至中途,再各自走向不同的岔路。 …… 到敦煌这条路,沿途风景极佳。 因为还没到戈壁地区,空气也好。 颜北栀降下车窗,举着手机,一路拍了很多照片。 盛厌嘴角噙着笑意,余光时不时注意她。等她收回手机坐正之后,倏地,空出一只手来,用力牵住了她的手,与她五指紧紧相扣。 只是,他食指上的荆棘戒卡着,有异物感,牵得实在不太舒服。 颜北栀头也没抬,“松手。好好开车,我暂时还不想死。” 盛厌不动,只问她:“要不要停车下去拍几张照片?” 这边已经是旅游路线。 路边,偶尔也会有车停下来,让游客下车拍照。 颜北栀摇头:“算了吧。” 她不怎么喜欢拍自己。 第112节 幸好,盛厌也不勉强,笑了笑,低声喊她的名字:“栀栀。” “嗯?” “如果我没有惹你不开心的话,你能不能每天都多喜欢我一点点?” “……” 颜北栀怔了怔。 盛厌语气慢条斯理的,还有点强势,但却明显并不十拿九稳,“……不管你是为什么答应做我女朋友,反正,以前的事情,家里的事情,我们都一笔勾销。你要一点一点开始喜欢老子,知道了吗?” 颜北栀转过头。 目光炯炯,注视着他的侧脸。 良久,她倏地问道:“盛厌,你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我?” 如果她印象没有出错的话,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宜光的学生会办公室,过程并不十分愉快。 然后,盛厌就像跟她磕上了一样,时不时地刷刷存在感,成功把她的校内生活搅得兵荒马乱,被他的爱慕者整得头昏脑涨。 难道是因为看她时间太惨,所以他才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情愫? 时间过得不算久,但要追根溯源,似乎已经是一件有点困难的事了。 这一刻,颜北栀生出了一些疑虑。 她本来是不想知道的。 反正只是随便相处一下。 但陡然间,又想知道了。 内心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向他们这种奇怪的关系发出质疑。似乎是为了他口中的“长久之计”。 “……到底为什么呢?” 下一秒,盛厌把车靠边,缓缓停下。 他打了双闪。 接着,扭过头,看向颜北栀。 颜北栀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短袖,底下是牛仔热裤,头发全部束起来,扎成丸子头。 是很方便行动的装扮。 但她有点瘦,脖颈纤长,肩膀单薄。哪怕是这样普通的打扮,依旧显得羸弱。 整个人好像一捏就会碎掉。 偏偏,眼神却坚定。 盛厌觉得,这个人,从头到尾,从长相到气质到性格,连那种狠厉的淡漠,都是完全为自己的喜好量身打造的。 她只消看他一眼。 他立马沦陷。 “……盛厌?盛厌?” 盛厌回过神,邪气地笑了一下,“真想知道?那你答应我,不许生气。” 颜北栀:“行。” 于是,盛厌便点了支烟,捡着自己那些不那么龌龊的心思,简单美化一下,再据实已告。 “在你转到宜光之前,更早几年的时候,你是不是去过卢潭的医院?” “那天我也在。” “下雨了,你穿了一条白裙子,在走廊躲雨。我就站在你后面。后来你回头了,我还和你说了话。你还记得吗?” 然后,少年的他,决心将这个陌生的少女据为己有。 顿了顿,盛厌低声继续道:“所以,哪怕你没有转到我们学校,我也会来找你。在之后的某一天。” 颜北栀没品出他话中的执着与狠戾,只是蹙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会儿。 半晌,她摇摇头,“没印象。” 那时候,陈丹彤每天歇斯底里,少年时的她初逢家庭变故,早就疲于应对。 去卢潭医院这件事她记得,但是并不是去探望,而是发生了一些争吵和混乱。 她帮不上忙,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先一步避开。 此后,再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似乎无关紧要,早已经在记忆中磨灭。 “……我只记得,我在你舅舅的病房门口,看到他面前站了一个人,领口上有一枚金色的徽章。” 盛厌点头,“是我。” 颜北栀笑起来,抿了抿唇,语气很淡,“当时我就想,凭什么这人家这么有钱,还这么命好,占了我爸爸的心脏,能继续活下去呢。” “……” 盛厌解了安全带,伸手去抱她,“对不起。” 颜北栀摇头,“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本来和你也没关系。” 说到底,对盛厌,她以前是纯属迁怒。 因为糟糕的生活而产生的怨气,在日子一点点变好之后,逐渐便消散了。 盛厌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路上偶有轿车经过。 但总体来说,人迹罕至。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与祁连山、与草地,与这天朗气清。 须臾,颜北栀仰起头,亲了一下盛厌的唇角。 “别发呆了,快开车。要不然天黑到不了了。” 她温声说。 戈壁晚上有沙暴,车在路上开不安全,有可能会被卷走。 然而,盛厌却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很快,一个凶狠的吻,落到了颜北栀的唇瓣上。 “栀栀、栀栀……” 盛厌像是要将她整个吞噬下去一样,重重地亲着她。 等他松手时,颜北栀的短袖领口已经被扯到了一边,细腻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了斑斑点点的印记。 两人各自平复了一下呼吸。 “走咯?” “嗯,走吧。” 奔驰绝尘而去。 前方,是看不到终点的公路,还有一生只有一次的、少年人确切的爱相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结束~番外会顺着这个剧情往下写,写两人旅游、暑假结束等等,以及后面的恋爱生活~ 休息几天开更!啾咪! 这本大概会有实体书,详情可以关注微博@木甜w 番外写完之后就开个奇幻《骗走神君命剑后他黑化了》,男主超疯批,文案放在下面! 然后再写校园就是《从来夏天》,或者开个青梅竹马文《旧时雪》,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专栏提前收藏!感谢啦! 《骗走神君命剑后他黑化了》文案: 青梅竹马死在了天劫中,形神俱灭。 义父告诉池蓁蓁,要想复活他,需去取得晏知月本命神剑“龙渊”,用以重塑灵体。 只是,晏知月是剑宗首席大弟子,修仙门派第一人,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难以靠近。 池蓁蓁狠狠心,让义父切断了她的八条尾巴,封印妖力,伪装成兔子精,潜入剑宗。 池蓁蓁一共杀了晏知月两次。 第一次,她为青梅竹马骗走了晏知月的命剑,害得他仙骨破碎。 第二次,她为义父毁了晏知月的神魂,要他就此湮灭于人世。 此生,她不想再面对晏知月。 - 晏知月捡了一只白兔精。 她生得娇娇弱弱,巧笑嫣然,很会撒娇。亲吻时,双瞳剪水,总喜欢喊他“阿月”。 后来晏知月才知道,“阿月”不是在喊他。 她只爱她的阿月,连两人最亲密的时候,想着的也是别人。 她是个骗子。 - 神域,消失了数百年的神君历劫归来。 旁人都传,他从人间捉来了一只犯了杀孽、入了魔道的狐狸精,囚禁在殿中,等候良辰吉时送去处刑。 池蓁蓁被关了一天又一天,等不到义父,也等不到她的阿月。等来的,只有黑化后的神君。 第113节 神的爱恨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点一点,誓要从她身上讨回公道。 “看我——” “你只能看着我。” “池蓁蓁,你再背叛,本君就让你在乎的人,全部都在这三界里灰飞烟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