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相望》 第一章 凌晨1点,街灯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即使是最繁华的马路,这时也要许久才有一辆车呼啸而过。 这是沿海一个小小的旅游城市,当地居民不多,9月份天已经凉了,夏天时潮水般的游客散尽,于是,海边的小别墅都用油布一片片的罩了起来,街上即便是白天也几乎看不见行人,此刻更是显得说不尽的萧瑟落寞。 凉夏随意披了件黑色的薄披肩,长长的头发随意散在脑后,赤着脚摇摇摆摆的走在人行路上,小城市虽然没有了游客,路却打扫得及其干净,赤脚走上去,连沙子也很少踩到。 如果能够永远这样,远离生死爱恨,每天一个人在海边,看潮起潮落,然后赤着脚,用最贴近大地的姿态走过每一条街路,该……多么幸福。 “咯吱——”尖锐而刺耳的刹车声,突兀的传来,瞬间打断了凉夏心里小小的梦想,不用去看,也知道身边原本能在月光照射下闪烁点点银光的马路上,此时必然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刹车痕,凉夏站住了,任嘴角浮出淡到几乎虚幻的笑意…… 记忆里,慕少天从来就不会好好的开车,每一次、每一次,车到了他的手里,就绝对不走平常路,所以他也只喜欢越野车,纯黑的路虎最新款越野车,具体叫什么名字凉夏永远也记不住,她不喜欢越野车,甚至讨厌在路灯和并不明亮的月光下,车身上闪烁着的金属特有的光泽。 “大嫂。”路虎稳稳的停在路中间,车门紧闭,显然车内的人并没有下车的打算,倒是后面跟来的几台悍马已经按品字型停稳,旁若无人的将整条路挡住,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动作迅捷的从车上下来,快步行至凉夏身边,其中一个客气的说,“大嫂,大哥说了,您该回家了。” 凉夏苦笑,顺从的点头,她从来没有摇头说“不”的资格,哪怕是他把女人带回她的屋子、她的床上,她也只能点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即便是这样的委曲求全,他仍然能挑出她的错处和不是,然后不分时间和地点,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一个“滚”字,就可以将她远远的驱逐,然后又在某一天心血来潮时,把她从放逐地拣回去。 目光微微移动,路虎仍旧停在路中央,凉夏知道,那车窗上的玻璃都是特制的,即便是在晴朗的日头地下,也别想看清车内究竟有些什么人,这让她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过去,还是该识趣的随便上后面的哪一台车。 只是这微微迟疑的片刻,路虎车内的人便没了耐心,呼的一声,一脚油门,车已经窜了出去,这一下倒让后面的车以及外面的人集体措手不及,几个男子匆匆跑回车上,仅余一人留在原地,催促凉夏道:“大嫂,麻烦您上车。” 这回无可选择了,凉夏紧张的心一松,也顾不得自己的鞋子还拎在手上,匆匆就上了一台悍马,一路狂驰。 追到路虎的时候,几台车已经减速缓缓驶进了一条小公路,这里是通往私人宅邸的专用公路,限速,原是老太爷在的时候,人老偏偏耳朵又好,几公里外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都受不了,才定了规矩,无论谁的车,只要开上这条小公路,一概限速10公里/小时,后来老太爷不在了,但是规矩却已经成了,即便是如今的当家人,车子开到这里,也照旧规矩的减速慢行。 车子一路缓缓的走,凉夏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车子里除了她之外,还坐了司机小赵和刚刚催促她上车的男子阿龙,但是他们却很有默契的一言不发,这种安静,又不同于海边。凉夏知道,在海边,虽然也没有人同她说话,但是她至少能感受到大海的力量和鲜活,而回到这里,等待她的,只有冷漠和慢慢的腐烂。 正前方,一片豪华的建筑终于完全展现在眼前,路虎车停下,左右车门相继被等候在主宅门前的佣人拉开,凉夏抬眼看时,只见一只很美的水晶鞋缓缓探出车门,再来,是一头柔美得不可思议的长发,眨眨眼睛,一个娇俏的人已经立在车前,有意无意的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转头却瞧见另一侧车门下来的高大男子已经头也不回的进了主宅,这才跺脚赶紧小跑着追过去。 幸好自己没有直接去拉那台路虎的车门,凉夏想着,觉得自己该庆幸的笑笑,只是,笑容终究还是被扼杀在嘴角,心里的酸楚阵阵弥散,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专门为着自己,跑这样一趟路呢?不过是自己太傻了,到了黄河,心也不死。 主宅里的佣人照旧并不待见凉夏,只待凉夏一进了大厅,就各自散了,而此时大厅里早不见了慕少天的身影,当然,他带回来的美人也不见了踪迹,凉夏迟疑了一会,站在大厅中央,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置自己。 好容易见到佣人陈姐从二楼上下来,还不待凉夏开口,陈姐的目光已经凉凉的落在她的身上,说,“少奶奶怎么还站在这里,莫不是把自己当成客人了,还要我们三五个人来专门服侍?” “陈姐,少天住哪里了?”凉夏尴尬的笑笑,她已经练就了铜皮铁骨,再刻薄的语言,也只做听不见。 “少爷住在自己的卧房,少奶奶没事,我也去睡了。”陈姐哼了一声,也走开了。 凉夏思量,既然慕少天带了个绝色美人回来,没道理独守空房,因此也不便回主卧室。上了二楼,右手边走到头,推开了距离主卧最远的一间客房的门。 一切同自己上次离开时一样,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雪白的床单,淡淡花纹的窗帘,其实相比起富丽堂皇的主卧,这间布置得简简单单的客房,更像是她的家,一年365天,如果她不因为什么原因而被赶出去,那么,大多的日子里,她都是睡在这里。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蜷缩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将自己团团裹起来,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蜗牛,整个身子都缩在壳子里,虽然这个壳根本经不起任何外力的袭击,但是蜗牛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安全了。 就这么朦胧了一会,房门咚的一响,被人用脚踹开,凉夏还不及反应,围在周身的棉被已经被大力拉扯,只因她裹得太紧,一时居然没扯开,来人的耐性尽失,转而扯住她露在外面的一缕头发猛的向外就拉。 “痛!”凉夏彻底清醒了,手按住头皮,声音已经有了泪意。 “柳凉夏,你给我起来。”慕少天终于是放开了手,语气却很不好。眼瞧着凉夏慌乱的自床上爬起,怯怯的远远站在床的另一边,心里的火更大了。“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第二章 凉夏的脸几乎是立时就惨白得毫无人色,一步、一步,想尽力延迟又不敢耽误太久,就这样挪到慕少天身前。 三五步的距离能有多远,但凉夏走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慕少天不耐烦起来就伸手想去拉她,结果手刚一动,凉夏的身子就猛的一抽,虽然面上极力维持着震惊,但是眼睛已经泄露了她的恐惧,是的,恐惧。 慕少天忽然觉得无力,这种无力感让他想骂人,想打人,但是他更想干脆的拖过身前这个女人,大声问她,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总是要弄出一副受惊的兔子一样的神情?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然后告诉自己,今天把她找回来,这么晚不睡觉来找她,都不是为了吼她,更不是为了打她,只是,眼前这个女人慌乱的神色,偏偏就是只要你看上一眼,就火冒三丈。 玻璃的脆响,在小小的客房回荡,凉夏微微闭着眼,不敢看那一地的狼藉,床头的玻璃花瓶和睡前自己喝过水的透明玻璃杯,都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 慕少天用手指按按头,烦恼的抓乱了满头的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站起身,一把揪过瑟瑟发抖的女人,往床上一丢。不等她挣扎,也不给她做出其他惹怒他的表情的机会,干脆的,把她紧紧压在身下,狠狠的吻过去。 凉夏的嘴唇柔腻如上好的琼脂,平时的颜色是淡淡的粉红,用力吻上一阵,才会绽放出如玫瑰一般的娇柔色彩。慕少天支起身,大手细细的抚过凉夏紧闭的眼,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已经淡淡的肿起的唇,只有这时的凉夏才是可爱的,不再慌乱的躲闪自己,也不再害怕自己触碰,慕少天叹息着伏下身,深深的进入了她的身子,只有这样,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确实是拥有她。 凉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将近中午,九月的天湛蓝湛蓝的,此时的阳光已经有了浓烈的热意,她仰躺在床上,透过敞开的一扇窗口看了看外面的蓝天,直到有些炫目时,才缓慢的坐起身。 身上仍旧很痛,分不清是什么地方在痛,仿佛是腰,也仿佛是全身的每处。身旁的床上并没有人,只有一些凹陷的痕迹,显示着这里曾经有人停留过。凉夏的手无力的抚上去,冰冷的一片,连一丝余温也没有。她不免要笑自己的傻,慕少天在自己这里,永远不过是发泄,发泄过多的欲望、愤恨与厌憎,除此之外,他何曾留下过任何东西,就如同昨夜,他折腾自己知道天色微明,然后一如过往的许多日子一样,发泄过后,抽身直接进浴室,仿佛身上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洗过澡,离开前,也不忘打开一扇窗子,是了,他连一点味道和残余的温度也不肯留下。虽然不是第一次,甚至也不会是最后一下,凉夏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痛,仿佛被钝钝的刀子生生割了血肉下来。 磨蹭着洗过澡、换了家居服,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着,催促她下楼找点吃的喂饱自己,已经到了中午饭的时间了,凉夏知道,自己即便一两天不出门,也不会有人惦记着自己的一日三餐,所以,即使再害怕,她也必须自己去找些午饭来吃。所幸,看看时间,这个时候,慕少天不可能回来,家里应该没有什么人在,如果自己够运气,也许能找到晚饭和明天的早饭,这样,一天的时间也容易打发了。 开门听了听,主宅里果然一片寂静,佣人们平时在大厨房吃饭,这个时候,慕少天不在家,他们也都各自守在自己的地方,只要不按铃召唤,就不会有人出现,凉夏飞快的闪身进了一楼的小厨房,这里原本是讲究的人家,预备女主人闲来无事偶尔下厨的,并没有什么现成的食物,不过冰箱里,倒有不少新鲜的蔬果,以及早晨换进去的各种肉类和其他食材。凉夏挽起衣袖,淘米做饭,趁着煮饭的功夫,洗了一把青葱切碎,又把一小块火腿剁成丁子,再把虾仁拿出来解冻,然后找出两颗鸡蛋,接着把水果拿出几样,切片切丁,放在大碗里,浇了浓浓的沙拉酱在上面,等到这些准备好,米饭熟了,她找出炒锅,加油,下葱,把米饭、鸡蛋、火腿、虾仁陆续丢到锅里,又少少的撒了盐面,片刻后,一盘香喷喷的炒饭出了锅。 “好香呀,咦?大嫂,你回来了,怎么样,这个季节夏威夷没什么好看的吧?”凉夏还没有找到筷子,已经有人在她身后忽然出声,凉夏的身子一颤,很快恢复了镇静,回头微笑,看着走进厨房的男人,轻轻说,“还好。” “看看,来得早就不如来的巧,这么大盘炒饭,大嫂,大哥是不是告诉你,我们今天要回来吃午饭,你特意为我准备的。”来人显然并没看出凉夏脸上笑容的虚浮,自顾自走上前去,深深的闻了闻炒饭的香气,满脸的垂涎,只差没直接用手抓了送到嘴里。 “老八,你能不能不这么恶心,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哥还没吃呢,大嫂准备也是给大哥准备,哪里轮到你。”继而,有人闯进来,一把揪出了先前的男子,在经过凉夏身边时,脚步略停,叫了声大嫂,便飞也似的,拽着老八,冲向大厅。 这两个人凉夏都认得,老八叫陆均衡,拉走他的人,他们都叫他老七,老七的名字是邹少波,这两个人今年都不过二十五岁上下,平时最爱一处打闹,只是凉夏跟在慕少天身边,亲眼见到孩子般天真好吃的老八,挡在他们前面,一脚把一个妄图袭击他们的杀手踹得飞出五六米远,被赶上来的兄弟们拖走时,还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由此,她彻底明白,慕少天身边的这些人,无论长成如何温文无害的模样,骨子里,都是嗜血的。 第三章 “跟你说过吧,这些粗活,以后叫佣人做。”凉夏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毫无温度感的声音就在她的头上方传来,“或者他们做不来,那我也没必要养几个废人在眼前。”后一句话,却似乎不是对她说,因为凉夏很快就听到陈姐的话,“少爷,是少奶奶自己起来就偷偷跑来的,我们也看不住她呀。” “是吗?”慕少天凉凉的说,“我养了这么多人,然后你们告诉我,每天你们连一个人在做什么都看不住?” 陈姐默然,不敢再接茬,凉夏瞧瞧瞄了眼,陈姐的脸色很不好,青里发白,瞧见凉夏看她,借着站在慕少天身后的机会,狠狠的白了一眼过来。凉夏知道,自己又胡乱的得罪了这位大人,日后少不得要有好气受了,只是此时,她也顾不得去想这些,只呐呐的对慕少天说,“我……我做了扬州炒饭,要尝尝吗?”瞧见慕少天瞪她,鼓足了半天勇气,想说的:很好吃,三个字,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不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慕少天等了会,没听见凉夏说别的,又眼见她一副受气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骤然转身,一言不发的出去,在茶几上拿了车钥匙,人已经走了出去。 “大哥不是说,今天下午要在家里静静吗?”陆均衡刚躺在沙发上,眼见跟慕少天的几个保镖都飞快的跟出去,赶紧喊了一嗓子,只是没什么人有兴致回答他,只有邹少波,走出两步见他还躺着,过来揪他,叫他也别呆了,该上哪里凉快就去哪里。 “大哥明明说了不出去,我才想来吃点家常菜,要不我才不跟来,大热天,我回家睡觉去多好。”陆均衡的声音,隔了好远,仍旧传入凉夏的耳中,她走出小厨房,主宅外早车影全无。 慕少天一走,陈姐就跟着消失了,凉夏上下打量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长得这么惹人厌烦,主宅里的佣人当她是隐形的,慕少天本来要呆在家里,但是看见她之后,就走得飞快。 当然,她并没有在身上看出什么不妥,只是一个人,一步错,难免步步错,如果从走进这豪华的大宅开始就是错,那么,自己确实是个让人厌烦的人,凉夏吃着微凉的炒饭时,这样想。 靠着一盘炒饭,她顺利的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时光,晚饭时,事实上炒饭已经彻底凉了,只是她不愿意离开房间,也就将就着吃了下去。结果,晚上不到十点,胃就由隐隐的刺痛,转为痉挛一样的抽搐。 把自己用力裹在被中,凉夏满头冷汗,很想呻吟两声,叫声妈妈,只是,暗室寂静,即便叫破喉咙,又有谁会理会她呢?她不知道,这几年胃痛的时候多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这样的黑夜中默默忍受,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痛过,痛到她神志开始恍恍惚惚。 不知道过了多久,凉夏的被子被人粗暴的一把扯落,她早没了力气去拦阻,只能听凭一个满身酒气和烟味的壮硕身子压了过来,勉强睁眼看时,慕少天眼睛泛着浓浓的红血丝,大手急切的撕扯她的衣衫,他的手在少年时和枪械、刀把打惯了交到,这些年虽然不大碰这些了,但是指掌间陈年磨起的薄茧却还在,触到皮肤上,有些沙沙的痛。只是这些,凉夏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因为慕少天的唇,有些发泄意味的袭来,一下一下,不是情人间的亲吻,却仿佛是野兽在撕扯猎物,每一下,都痛,然而,那痛,也不能抵消胃的抗议。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许久,没有熟悉的撕扯般的疼痛,反而是慕少天忽然嘀咕了一句,随即,壁灯应声而亮。 第四章 凉夏已经睁不开眼睛,她只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黏腻的缠住了她的五脏六腑,把她用力的往下拖着、拖着,胃痛到极点,耳朵仿佛都受到了影响,再也接收不到任何的声音。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仅存的意识在想着,慕少天是不是很生气,因为自己原本对他仅有的这么一点降火的功能,如今,这个功能,也坏掉了。 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可以不再醒来。终于,凉夏的脑海里,只留下了这样的一个微弱的念头。 ……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十八岁那年的七月,凉夏一直记得很清晰,那一年,她收到了寒窗苦读十二年后最好的回报,匆匆打包行李,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了s大,这所自己梦寐以求的国内一流学府。 这是凉夏第一次离开自己居住的小城,来到如斯繁华的大都市,和所有的同龄孩子一样,大都市里高耸的摩天大厦、摩肩擦踵往来的忙碌人群,都极大的震撼了她。 事实上,送女儿来这么远又如斯繁华的大都市上大学,柳爸爸和柳妈妈原本是极为不放心的,担心孩子受不住诱惑,更担心孩子不小心走错一步路。所幸凉夏从小就是个极为沉静的孩子,很少说话,总是淡然的看待周遭,大都市的繁华也不过让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从此,再无波澜,这样一想,他们才渐渐放下心来。 在宿舍里帮着凉夏安顿好行李,又陪着她熟悉了大学以及周遭的几条街路,找到了超市和商场、银行、邮局的位置,柳爸爸和柳妈妈才千叮万嘱后,依依不舍的踏上回乡的火车。 距离报到的最后截止日期还有三天,按照惯例,距离越远的学生往往来得越早,而本省本市的,往往要靠到最后才姗姗而来,所以凉夏的宿舍里除了她之外,也只来了一个家在大西南的女孩,窦菁华。 窦菁华同凉夏一样沉静,还是柳爸爸柳妈妈先和窦爸爸窦妈妈熟识的,两个女孩单独相处了几天,慢慢的开始闲聊,窦菁华的名字拗口,于是凉夏开始叫她的小名豆豆。 报到的最后一天,凉夏和豆豆的宿舍才真正热闹起来,三个省内的学生早一天就到了,宿舍里只余一张空床。屋里的人多,话就自然多了,大家都在猜测,这姗姗来迟的室友,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漂亮吗?可爱吗?爱说话吗?会不会很娇气?五个女孩,心里就勾勒出了五种不同的身影,然而,当刘恩恩真正出现时,她们都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凉夏无法形容初见刘恩恩时,自己心里的震撼,那是一个真正出尘的女子,肌肤莹白如玉,眼神清凉如水,一笑起来,唇畔梨涡隐显。 “我算知道,什么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了。”早一天来的孙伊美趴在上铺宋晓雨的耳边如是说,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站在她们身边的凉夏却也听得真切,当时只觉得,孙伊美说得实在是太对了,想不到,世上竟真有如斯女子,美得完全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出尘。 刘恩恩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而更加震慑同屋女孩的事情,还发生在后面,刘恩恩是空着手进的寝室,她站定之后,很快的,几个全身上下穿着整齐的藏青色西装,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长得精神齐整的年轻男子就陆续进了寝室。 那时候的大学寝室还属于窄而拥挤的,站了六个女孩子之后,又突兀的挤进了这么几个年轻男子,瞧着屋子里乱七八糟摆放的东西,女孩子们立时都觉得微微的有些窘了。 “刘小姐,这些东西给您放在这里,要不要去跟学校打个招呼,这寝室房子太旧了,人也多……”走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四下一看,立即的,眉毛皱成一团。 “不用这么麻烦,别人都能住,我也能的。”刘恩恩当时笑得很甜,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年轻男子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招呼后面的人把行李箱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直接摆放好,然后打了个招呼,下楼而去。 “刘恩恩一定不是一般人,那几个送她来得人,看着怕人。”黄昏时分,食堂开饭,豆豆招呼凉夏,两个人手拉着手出门,豆豆悄悄在凉夏耳边说了一句。 第五章 “那你害怕吗?”凉夏的心还沉浸在因刘恩恩的美丽而产生的强大震撼中,听了豆豆的话,反而有些茫然的这样问。 “有点,你觉不觉得,送她来的那几个人,虽然穿的西装笔挺,但是眼神很邪气,有点像电视里演的古惑仔。”豆豆皱眉,抓凉夏的手有微微的凉。 “暑假里,你肯定看了不少vcd,都中毒了。”凉夏笑笑,古惑仔,古惑仔是香港电影里才有的,现实生活里,哪里有那么多又帅又酷的男孩去混黑道。何况,黑道,开什么玩笑,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这么多坏人。 就这样,两人说笑着吃了饭,又在校园里散步消食,到了天色将黑未黑时,才携手回到寝室。 孙伊美、宋晓雨和王悦然居然都站在门旁边,远远的看见凉夏和豆豆回来,就连忙摆手,摆手的幅度不大,这会走廊还没亮灯,寝室门上的小窗口里也只有些微的亮光,两个人都没看清他们的动作,还只当他们没带钥匙在门口罚站,豆豆走得快,已经几步到了门前,将钥匙往门上的锁眼一插一拧,奇怪的说,“没锁呀?” “那怎么不进去?”凉夏走得有些热,只盼着进屋喝一口自己凉的白开水,听豆豆说门没锁,当即就伸手用力一推门。 “喂!”门旁三个女孩要拦她也晚了,只集体发出了一声叫唤,声音都很小,仿佛被人踩住了脖子。 寝室门大开,凉夏走进一步,然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定在原地。 刘恩恩垫着脚尖站在地上,雪白的手臂环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两个人正吻在一处,唇齿交缠,难分难解。 如此的活色生香,让凉夏大吃一惊,正想着赶紧退出去再把门关上,不想,眼前黑暗中如剪影般纠缠的两人已经迅速分开,刘恩恩猛然挣脱男人的怀抱,砰的趴到了床上,而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想看看她的情形,却终究止步。 然后,是很果断的转身,只是这个转身的动作,在凉夏脑海中重复的次数多了,就被分解成了慢镜头。那天明明就很黑,但是凉夏偏偏就看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有刀削一般坚毅的下巴,薄薄的嘴唇,高鼻梁,单眼皮大眼睛,眼角上挑,额前的头发微有凌乱的挡住了眉毛,削减了脸上的摄人的气魄,多了一分说不出的俊秀,当目光掠过凉夏时,男人似乎也是一愣,不过,却不停留,只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然后与凉夏擦身而过。 很淡的古龙水香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钻入凉夏的鼻子,然后又迅速消失,毫无踪迹可循。 对于那天傍晚的事情,寝室里的女孩都选择了沉默,虽然这很不符合年轻女孩的生活特性,但是,一想到刘恩恩身边那个男人摄人的气魄,再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也自然被咽了回去。 开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军训,六个女孩中,豆豆、刘恩恩与凉夏同系同班,身高也差不多,军训时被编到了一个班。刘恩恩就如同她的长相一样,娇柔脆弱,第一天站队列,阳光底下站了半个钟头,人就毫无预警的昏倒在地上,当时把教官弄得手忙脚乱。 教官是个四川兵,说话嗓门响亮,只说从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城里小姐。 不过抱怨归抱怨,还是得让凉夏和豆豆将刘恩恩送到校医哪里,接受治疗,刘恩恩是轻微中暑,她身子太弱,校医嘱咐她休息,豆豆和凉夏也趁机偷了一会懒。 稍息立正,第一天就这么点训练内容,下午站在烈日下,豆豆挥汗如雨,好容易等到休息,忙拉着凉夏诉苦,“从小学到高中,军训参加多少次了,稍息立正还要反复练,这不是折磨人吗?” “也不是单折磨咱们。”凉夏坐在地上,土地被暴晒得有些烫,她害怕虫子,从来不肯坐在地上,但是今天累急了,也不管了。 第六章 “喂,你听见了吗,那边在唱歌呢。”休息了一会,罢工状态下的身体器官有开始恢复功能,豆豆捅了捅凉夏,往右边一指,原来休息过后,男生女生都重新活跃起来,围绕在教官身边,要学唱几首军歌。 “听见了。”凉夏点头,她天生五音不全,对唱歌从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只能用满含羡慕的眼神,看向学得像模像样的同学们。 “咱们也去。”豆豆听得心动了,撺掇凉夏。 “不要,我去学唱歌,准把教官吓跑了。”凉夏慌忙摇头,见豆豆一脸的向往,便推推她说,“你去吧,我在这边听着。” 豆豆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步一回头的挪向了人群,凉夏微笑着看她,直到豆豆隐身进了人群。 下午的阳光很足,只是,凉夏却觉得孤独,身边零星坐着的同学都叫不上名字,她也不习惯主动去和陌生人搭茬,一时百无聊赖,只听着不远处的歌声——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这首《军中绿花》凉夏不是第一次听,只是歌手在舞台上的演唱,和此时一群刚刚离开家乡,漂泊异乡求学的年轻孩子们的感悟明显是不同的。她听着,渐渐垂下头,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想家,不去想爸爸妈妈,只是眼睛里还是渐渐弥漫出水雾,为了消化这些水雾,她开始用手去揪一旁一株蒲公英的叶子,一下、两下…… 晚上回到寝室,疲劳并没有让人早早入梦,相反的,熄灯之后,因为不停翻身而造成的床板咯吱响声不断。 “我们班的教官长得可真帅。”终于,宋晓雨在翻了若干次身后,忍不住低低的嘀咕了一句。 “我看见了,人长得确实很精神,但我觉得他说不上帅。”孙伊美很快的接了一句,又问王悦然,“然然,你说,那天在门口迎新的那个学长怎么样?” “别提了,一提这个就让我懊恼得想撞墙。”王悦然从床位上激动得翻身坐起,颇为懊恼的说,“那天我提着大行李,天又热,头发和衣服都弄得乱糟糟的,结果一下车,他就迎了过来,还对我笑,他的牙齿长得可真整齐,雪白的,整个人在阳光地下,周身感觉都在闪闪发亮。” “然然,这是艳遇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然后呢?他帮你提行李了?”孙伊美从床上探出身去看王悦然,说不出是羡慕或是嫉妒。 “还说呢,后来是我提起行李,转身就没命的跑掉了,都跑出去挺远了,还能听见后面男生的大笑声,我当时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尽去,真是糗死了。”王悦然拍了拍床板发出“砰砰”的声音,力道太大了,把床板上积年的旧灰震了出来,隔着帐子渗入下铺,片刻后,豆豆猛的掀开蚊帐,窜出来一阵猛咳。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王悦然十分乖巧,一见闯祸,马上道歉,还手脚麻利的从上铺爬了下来,想倒水给豆豆喝。 黑暗中,凉夏只听见“嗷”的一声尖叫,接着是“哐当”的一声响,后来就是大声的哭泣,这连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隔壁的寝室开始敲墙抗议,她自床头摸出电筒,向地上一照。 王悦然坐在地上,抱着脚,手电的光一晃,她的脚掌上居然沾了什么东西一般,鲜红一片。 “然然,你怎么了?”孙伊美一连叠声的问着。 凉夏执了手电下地,在王悦然身边蹲下身,才确定,那鲜红,居然是血,不知道是谁丢了几颗订书钉,被王悦然踩了个正着。 “谁把订书钉乱往地上扔?”孙伊美也下了地,和豆豆一左一右,将王悦然扶到豆豆的床上坐下,这句话一出口,室内半天没有人出声。她们在外面军训一天,回来都散架子一般躺在床上,只有刘恩恩在傍晚的时候,给几个笔记本装订过花花绿绿的皮子。 “是我不小心碰掉了几颗钉,当时天有点黑了,没找到。”许久之后,刘恩恩在自己的柜子里悉悉索索的找了半天,拿着一瓶红药水来到王悦然身边。 没有人搭茬,仿佛都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刘恩恩的手臂伸着,头垂得很低。 “幸好你有药水,不然等到明天早上,这么热的天怕会感染。”凉夏把手电塞在豆豆手中,接过了红药水,又找来软软的纸巾沾了药,先帮王悦然把钉子拿下来,伤口不深,其实血也止住了,用药水把伤口和周遭擦了擦,才轻轻拍拍王悦然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伤口很浅的,不要紧。” “我怎么这么倒霉?”王悦然却又伤心起来,“第一次见到学长就是那么糗的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傻跑什么,今天说起他,居然还能踩到钉子,呜呜……” “你为什么不想,因为你受了伤,明天可以不必军训了,等我们一个月下来晒成黑炭的时候,你还是雪白的肌肤,站在人群中一定醒目,你的帅哥学长一定会在人群中第一个注意到你,这不是因祸得福。”宋晓雨调侃了一句。 “教官会不会以为我是自残逃避兵役?”王悦然一阵欢喜后,又一阵发愁。 “管他怎么想呢,你就一口咬定自己伤得不能走路就好了。”孙伊美出主意。 …… 那天晚上过后,凉夏的寝室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法学院才子欧阳逸从此成为女孩子晚上卧谈会上必然出现的话题;另一件是众人开始孤立刘恩恩。 说不出是什么理由,凉夏常常想,订书钉不过是一根导火线,也许是因为刘恩恩太美了,开学之初,就不断有男同学委托他们带各式各样的礼物和情书给她,而她从不看一眼,就直接将这些东西扔进垃圾桶。也许是因为刘恩恩太神秘了,每个周末,都有一台黑色的奔驰车等在校门口,周一一早再将她送回学校来。更也许是,她和她们确实不是一路人,在寝室里所有的女孩还都在对异性进行朦朦胧胧的幻想时,她常常在周一用高领衫和纱巾掩饰脖子上的一块、一块的瘀痕。 第七章 军训结束后,大一新生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怀着对美好爱情的强烈向往,王悦然加入了欧阳逸所在的辩论社,只是大二的欧阳逸追随者众多,加上身兼学生会组织部长的职务,每天都忙得风一样来去匆匆。一两个月下来,王悦然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是某一天欧阳逸从辩论社出来,而她进去,在门口,欧阳逸对她礼貌的点头微笑了一下。 “他对我笑,是不是表示,他对我有点印象,毕竟,上次我那么糗,我的天,我怎么会那么笨?”在日记里,王悦然这样写,她写的时候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寝室的门开了又关,直到她自己一阵笑、一阵发愁,反复数次后猛然抬头,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四位室友全部站在她的身后,各个的面部表情都很扭曲。 “笑吧,笑死你们。”王悦然闹了个大红脸,抱起日记,飞快的爬上床。 没有人忍心打击她,尽管,几乎人人都知道,欧阳逸对谁都是这样一副笑容,哪怕对方是那个脸上有伤疤的扫地大叔。 因为王悦然的关系,凉夏也在校园里见过几次欧阳逸,他总是很忙,身边有很多人跟着他,他们讨论各种事情,每次都热火朝天。这样的男孩,天生就是太阳一样的人物,发光发热,并且吸引着无数人不自觉的仰望着他,凉夏这样想着,脚下却自动自觉的在每次几乎迎面相遇时绕路闪开,她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没有课的时候,凉夏总是喜欢在图书馆借上两本书,自己窝在寝室里,趴在床上翻,她看书很快,囫囵吞枣且不求甚解,不过是图个热闹,打发没课的日子。会认识欧阳逸,则纯粹因为一个偶然。 12月里的一个星期三下午,她没有课,豆豆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她于是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南唐二主词校注,竖版繁体,薄薄的一册,读起来虽然没有市面上简体横排的看着舒服,却也别有风味,尤其适合催眠。 房门被骤然敲响时,她正朦胧欲睡,还没等反应过来下床开门,已经有人用钥匙将门锁扭开。 进门的是楼下看门的赵阿姨,见到凉夏瞪大无辜的眼看她,反而略有抱怨的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懒,明明在屋里,听见敲门也不知道开。” 凉夏未几反驳,赵阿姨却已然闪开身,招呼身后的人说,“把人送进来吧。” 欧阳逸背着刘恩恩,在赵阿姨身后进了门。 “出了什么事?”看着刘恩恩躺在床上,原本略显苍白的两家显出淡淡的晕红,凉夏才问。 “我扭伤了脚。”刘恩恩的声音细若蚊蝇,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 “这位同学刚刚在楼梯上忽然晕倒了,我们送她去校医院看了,有点贫血,从楼梯上滑下时,扭到了脚,问题都不大,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联系她的家人,接她去检查一下好。”欧阳逸乍见凉夏,愣了一会,若有所悟,此时嘱咐完这些话,忍不住一笑。 “哦,谢谢。”凉夏连连点头。 “你为什么要谢我,”凉夏送他走出门口时,欧阳逸忽然回头问道。 “啊?”凉夏没明白欧阳逸的意思,不谢他,那要说点什么? “我是说,我的法学院的欧阳逸,同学,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你是哪个院的?”欧阳逸站住脚,转身看着凉夏,他的目光温和而含着笑意,仿佛凉夏说了什么,逗得他忍不住发笑。 “我叫柳凉夏,文学院的。”被欧阳逸这样一看,凉夏有些脸红,半垂下头时,却看见欧阳逸的右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他手上的肤色同脸上一样,健康的浅小麦色,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看起来干净温暖。 “握个手,很高兴认识你。”欧阳逸停了会,见凉夏低头认真的打量他的手,终于笑了出来,干脆自己拉住凉夏的右手,握了一下。见凉夏猝然抬头看他,一双大眼睛透着迷蒙和惊讶,忍不住又笑了笑,才挥手道别,转身走开。 这一场意外,很快就被凉夏忘在了脑后,虽然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握住异性的手,不过握手是国人的社交礼节,外国人还亲吻呢,想想算不得什么,于是丢在脑后。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是凉夏始料未及的。 刘恩恩坚决不肯打电话给家人汇报自己生病的消息,然而人却明显的更加沉默下来。 星期五下午,s大篮球队对阵挑战的d大篮球队,凉夏对篮球本来没有兴趣,但是王悦然却坚持拉寝室里的众人去呐喊助威,理由是,欧阳逸也会上场。 “这年头,白马王子怎么各个都会打篮球?”对蓝球同样既不懂也无兴趣的豆豆,无聊的将头靠在凉夏肩上,听周围的女生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篮球是白马王子必杀技。”凉夏应了一声,昏昏欲睡。 “怪了!”好一会,豆豆推凉夏,很用力。 “我们赢了?”凉夏睁开眼睛去看赛场,第三节比赛刚刚开始,s大倒是比分一路领先。 “你猜,我看见谁了?”豆豆面色奇异,眼睛闪闪发亮,凉夏知道,这是这个貌似沉默的小姑娘开始八卦的开始。 “你看见谁了?”凉夏也好奇,四下看了看,除了疯狂着尖叫的女球迷外,看不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咱们文学院之花。”豆豆用手指悄悄往右边一指,“今天大奔居然没来接她,她居然对这样的比赛感兴趣,不奇怪?” 第八章 “那你对篮球有兴趣吗?”凉夏瞥了一眼右边的观众席,刘恩恩对周遭的一切都反应敏感,此时,仿佛也发现了凉夏和豆豆的注视,整个人向后靠了又靠,闪躲他们的视线,“咱们两个不也是不感兴趣被拉来凑数的,她来也不奇怪。” “就你什么都想得简单,”豆豆撅嘴,“我们是然然硬拉来的,可是谁会去拉她来,咱们寝室没有,班里她每天冷若冰霜的,就是有男生有那个贼心,也是没那个贼胆的。” “看你的球吧,就你话多,什么贼心、贼胆的,说说就下道了。”凉夏笑拍她一掌,此时,场上猛然一阵掌声雷动,尖叫声震耳欲聋,两人忙看时,只见第三节比赛结束,欧阳逸正与队友击掌。 “好帅气的三分球!” “就是,欧阳太帅了,刚才那姿势、那动作,比流川枫帅一百倍。” “我还是喜欢樱木花道……” 身边的几个女孩旁若无人的兴奋议论,豆豆忍不住发表了她的樱木花道论,结果,遭到几个大大的卫生球洗礼,泱泱的闭嘴,缩回到凉夏身边,小声说,“看看他们,说起什么欧阳,口水都流满地,现在的女孩子呀,一点也不知道含蓄。” “你是挺含蓄,因为样子太差,你不含蓄,人家欧阳也是半个眼睛不会瞧向你。”偏偏,凉夏身边的一个短头发女孩听见了豆豆的低语,高声回击了一句,瞬时,因为场上暂时休息而无所事事的女孩子们,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可是你不含蓄,欧阳逸难道就看你一眼了。”豆豆瞪大眼,脸瞬间红了又白,嗓门也提了起来。 “你!”短发女孩也瞪大眼,身旁早有人拉她的衣角,想让她安静,偏偏一直同队友说话的欧阳逸,就真的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短发女孩忽然眼睛一转,对豆豆说,“打个赌怎么样,谁输了谁一会此赛完了,趁观众和球员都没走,冲到场中央,随便另找一个球员,然后对他大喊三声‘某某我爱你’,不敢赌也算输。” “为什么要和你赌?”凉夏诧异,只是手脑不同步,没来得及按住豆豆的嘴,豆豆已然高高的挑起下巴,说:“赌就赌,谁怕谁?” 最后,她们打赌,豆豆和凉夏一组,短发女孩和她的朋友一个自来卷五官精巧的女孩一组,每人拿一瓶运动饮料守在场下,专等比赛结束,上去给欧阳逸送水,欧阳喝了哪组任何一个人的水,都算这组赢,输了的马上去场上找人大喊三声。 “我不要,输不输都丢死人了。”凉夏摇头。 “你的朋友要先认输?那你只好一会直接上场去大喊三声了。”短发女孩幸灾乐祸。 “凉夏,你不是吧,我们是朋友,你不能丢下我,大不了,咱们输了,我把你的份也喊出来。”豆豆可怜兮兮的冲凉夏眨眼睛。 “同学,你不愿意去可以不去,本来就是同她赌,输了自然也是她自己去喊,和你没什么大关系。”短发女孩笑嘻嘻的,眼神里写满了得意。 凉夏没有接茬,她不喜欢短发女孩胜券在握、仿佛一切尽在把握中的样子,于是反而握住豆豆发凉直冒冷汗的手,安抚的笑了笑。 比赛结束,凉夏和豆豆在最后一节都站在看台下场地的入口处,可是因为心情太紧张,谁也没听清比赛结果,甚至连最后一场谁投中了球也没有看清楚仔细,反观旁边的两个女孩,倒是一派轻松,不是咬着耳朵,小声说笑。 凉夏希望,比赛永远不要结束,然而,比赛偏偏很快就结束了。 s大篮球队的队员们抱在一起,把教练高高举起,抛向空中,满场掌声雷动,很多学生也涌上赛场,因为站得最近,凉夏、豆豆和另外两个女孩被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倒是扼杀了凉夏转头逃跑的冲动。 欧阳逸正回身同队友说话,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头,凉夏被豆豆一推,几乎一头撞在他身上。 凉夏手忙脚乱中,只得用饮料死死隔在两人中间,维持住不到20厘米的距离。 “欧阳逸,你辛苦了,喝点水吧。”清脆的声音在凉夏身边想起,短发女孩笑嘻嘻的说,“林梦也来了,我们俩被挤成这样,这水,你可都得喝了。” “无耻。”豆豆脸色一白,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喝着短发女孩和她的同伴那个什么林梦,根本就是认识欧阳逸的。 眼见欧阳逸两只手同时接下了短发女孩和林梦的水,凉夏侧头对豆豆作了个哭的表情,豆豆也苦着脸,四下开始寻找马上要大喊的对象,偏偏,有人握住了凉夏攥得紧紧的饮料瓶。 “你费这么大力气,是要给我喝吗?”很好听的男声,在凉夏耳边徘徊,不,不是好听,那简直是天籁,凉夏抬头,满脸惊喜,豆豆也几乎欢呼跳跃,原来欧阳逸接过短发女孩的两瓶水后,随手就递给了身边的队友,这时手里,却握住了凉夏的那瓶。 “哦,是给你喝,给你喝的。”凉夏呐呐的,有些脸红,手忙乱的松开,被身后的人群一涌,几乎撞到欧阳逸,手又连忙夺过水瓶,架在两人中间。 “同学,我很渴,真的。”欧阳逸没想到送到自己手里的水还有抢回去的道理,愣了一下,看凉夏的狼狈,笑了,高声对后面的同学喊,“大家不要挤了,向后让一让,我们要清理一下场地。” 他在校园号召力极强,片刻后,拥挤感渐渐消退,凉夏红着脸把水重新交到他的手中,看着他缠了胶带的手指旋开水瓶,大口喝下去。 短发女孩和同伴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咬着嘴唇,猛然冲到欧阳逸身旁一个同样个子高高的男生面前,大喊道:“李槐我爱你!李槐我爱你!李槐我爱你!”然后猛然推开人群,嗖嗖的跑掉了。 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呆了,那个叫李槐的男声将刚喝下去的水猛喷了一地,很有些不知所措,而林梦已经跺跺脚,转身分开人群,去追自己的朋友了。 这一场闹剧,最后在众人对李槐的打趣和哄笑中收场,欧阳逸最先捶了李槐一拳,笑道,“有人当中告白,感觉怎么样?” “别问我,想知道,回头你找人试试就好了。”李槐脸色微红,反手还击了一下,对周围起哄的人直着脖子喊:“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都好笑!”周围的人齐声答了一句。 欧阳逸喝干了手里的水,觉得格外的美味,方转头去找凉夏时,才发现,身边的人早不见了踪影。 第九章 “你要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也早认识欧阳逸?”从体育馆跑出来,凉夏尤觉得两颊火烫,豆豆已经回过味来,直拉着她问。 “谁说的,我不认识他。”凉夏反驳,声音里底气十足,全听不出心虚来。 “真的?那我的运气岂不是太好了,我要去买张体育彩票,没准能中。”豆豆拉住凉夏,仔细看了看,觉得凉夏不像是说假话,立时又兴奋起来,“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话说回来,这个欧阳逸,长得虽然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但人还真不错,难怪然然这么迷他。” “行了吧,做梦也该醒了,口水流了一地了。”凉夏受不了豆豆猛然冒出的花痴样子,推了她一把。 “好好,我错了,我改,今天你这么够意气没丢下我一个人出糗,说吧,要我如何报答?”豆豆耍宝般站在原地,抱腕当胸。“说吧,让我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 “我不要你两肋插刀,我要吃烤地瓜。”凉夏笑嘻嘻,校园里小卖店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烤地瓜,要吃这个,非得跑出校园,到门口去碰运气,天冷的日子,凉夏懒得动,想吃了许久。 “坏丫头,这么冷的天,你也真……”豆豆跳起来,推了凉夏一把,想了想,才颇有一副壮士断腕的壮烈,说,“算了,谁让你是我兄弟呢,这烤地瓜,我去替你买了,你回寝室等着吧。” “豆豆,你是宇宙无敌的大好人。”凉夏赶紧作仰望装,眨眨眼睛。 豆豆来去如风,嗖嗖的就跑向校门的方向,凉夏站在原地看她跑远,这才慢腾腾的往寝室楼的方向走。这个城市比她的老家在地理位置上偏南,冬天的温度也高一些,只是同北方所有的城市一样,北风一吹,照样透心凉。 快挪到寝室楼的楼下时,远远就看见过路的女生交头接耳,凉夏对不认识的人一贯不关心,当下也只把围巾向上拉了拉,微微垂着头,鼓励自己温暖就在前方。 然而,寝室楼下,一台纯黑色的大吉普车还是引起了凉夏的注意,她对车的了解少得可怜,多少年里都分不清本田和丰田的标志,所有车里,大约唯一叫得准的,就是奔驰、红旗和奥迪。眼前的大吉普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主要是因为,首先,她一直认为吉普车都应该是绿色的,而眼前这台不是,其次,大大的奔驰标志,她还是认得的。 纯黑色的车旁,斜倚着很年轻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一件笔挺的黑色西服上衣,v领的浅灰色毛衣,正从烟盒里拿了烟,漫不经心的点燃,片刻,一股烟雾升起。 凉夏对这个男人有些印象,因为曾经几次看到刘恩恩上他的车,只不过以前他开的也是奔驰,但是确实奔驰最常见的轿车。虽然联想到了刘恩恩去体育馆看球的古怪行动,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凉夏在观察一切的时候,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寝室楼的大门已经触手可及。 “柳小姐,请您留步。”身后,有人说话,凉夏没有留意,又向前走了两步,“柳凉夏小姐!”身后的人已经连名带姓的叫她。 “请问我认识你吗?”凉夏疑惑谁会称呼自己为柳小姐,这年头,小姐这两个字,听在人耳中,总有说不出的别扭。 叫住凉夏的,是刚刚吸烟年轻男人。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年轻男人一笑,一侧脸颊下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柳小姐跟刘恩恩小姐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对吧?” “你有什么事情吗?”凉夏不解,但是脚下却忍不住退了一小步。 “没什么,今天刘恩恩小姐没有按时回家,我想请问您,看到她了吗?”年轻男人问得很礼貌客气,可是薄薄的嘴唇边,凝成的微笑却让凉夏本能的觉得畏惧。 “我不知道。”凉夏摇头,“我和她不熟。” 第十章 约会 话一出口,凉夏就觉得自己说错了,人家问自己看没看到刘恩恩,自己就该回答说没看到,然后就可以走人了,为什么要说自己不知道,真是。 “那,柳小姐,请问你刚刚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我们恩恩小姐。”果然,年轻人立时听出了凉夏话里的破绽,笑得很是畅快,人也走近了两步,微微弯腰,眼睛直直的看在凉夏脸上,有些无礼的放肆,虽然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但是,也并不舒服。 “我早晨在寝室看见过她。”凉夏皱眉,再向后退一步,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住了寝室楼大门的把手,“您没有其他事情,我要上楼了。”她飞快的说完,拉开门,转身钻进了厚门帘内。 年轻人不提防凉夏最后给了她这样一个答案,有心追上去再问问,才掀开门帘,就瞧见一楼看门的大妈已经从自己的小屋里探出头,高声说,“你谁呀,这里是女生寝室,出去出去,要找谁,到外头喊去!” 碰了一鼻子灰,年轻人只得退出去,回到车前,拉开驾驶室的门探头进去,对后座的人说,“大哥,刚才那个小姑娘说,她早晨看见过恩恩,还没等我细问,就跑了,有点古怪吧?” 车内的人似在沉思,隔了会才说,“刚才那个小姑娘,我听你叫她什么,凉夏?” “嗯?”年轻人习惯性的答应了一声,才猛然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已经关上的寝室楼大门,一时摸不准车内人的想法,只是凭借以往的经验,问了句,“大哥,那要不要改天,把她约出来陪陪你。” 车内的人没出声,只是敲了敲椅背,年轻人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也知道不必再等刘恩恩,连忙上车,放下手刹,挂档,踩油门,车子一个漂亮的转身,飞驰而去。 豆豆买回的烤地瓜,金黄的瓤,一口咬下去,又甜又糯,爽滑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吞下去,凉夏捧了一个和豆豆面对面,吃得香甜,不妨寝室门被人推开,一股子冷气直灌进来。 进门的人是刘恩恩,脸色有些苍白,垂着头没有神采,不知怎么了,门推开的一刹那,看见屋内有人,居然吓得脚都离地,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凉夏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问了一句,见刘恩恩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得又说,“刚才在楼下,有一个人问我,知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回家?” “什么人问你?”有反应的是豆豆。 “一个年轻的男的。”凉夏应了一句,从始至终,刘恩恩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吃完烤地瓜,两个人去外面的公共水池洗手,豆豆对凉夏说,“你觉不觉得,最近刘恩恩怪得很,脸上总没个笑模样,好像人人都欠了她八百万似的,今天她也不回家,还有人来找她,你说,她是不是被那个开奔驰的有钱人甩了?” “别胡说,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凉夏想想方才的情形,就觉得不舒服,因此更不愿意多说。 “也对,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豆豆想想也是,于是不再提这件事。 开学几个月,刘恩恩第一次在寝室过周末,这让寝室里的人居然都觉得不适应,因为以往,周末刘恩恩不在的时候,他们常常躺在床上八卦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当然,主要限男生,也偶尔八卦刘恩恩,猜她究竟是家来有钱,还是被大款*****,但是今天当事人在场,这些话自然不能再说,于是泱泱的睡觉。 周六早晨,没有课大家都躺在床上偷懒,明明醒着也赖在床上不动,偏偏就有人不实相,八点刚过,就在外面将房门拍得山响。 “屋里没人!”孙伊美把被子捂在头上,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 “柳凉夏,柳凉夏在不在?”外面的人显然也没好气,用力凿了两下门,也喊了一嗓子。 “在,我在。”凉夏不想是找自己的,赶紧下地,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女孩,短短的运动头,大眼睛,精神又漂亮,大冬天也只穿了一身毛衣外面套一身红色运动服,脖子上搭着毛巾。看见凉夏出来,居然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神里略有不屑或者是不解,隔了会才说,“你是柳凉夏?楼下有人找。” 凉夏莫名,只得连连道谢,女孩却不理会她,潇洒转身,跑下楼梯,嘴里有意的嘀咕道,“还以为是什么绝代佳人呢?” 寝室里窗帘放着,隔着桌子要拉开向下看并不容易,凉夏长出了口气,一股劲把衣服换好,穿上羽绒服,脸也没洗就跑了出来,心里只嘀咕,究竟是什么人会这样早来找自己。 寝室楼旁布告板下,站着一个穿米白色半大衣的男孩,正仰头认真的看上面贴的杂七杂八的培训班招生广告,以及放电影、开舞会的通知,听见脚步声才慢慢回头,一双大而明亮的眼,在看到凉夏时,露出了忍不住的笑意。 “怎么是你?”凉夏倒楞住了,讪讪的不知该说点什么,昨天实在是糗,如果可能,她希望最好几个月都不要看到眼前的这个人。 “早上好!”欧阳逸却对凉夏愉快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过来说,“还没吃早饭吧,天天吃食堂里能当镜子照人的大米粥肯定不饱,趁今天没课,我们出去吃点别的。” 手猛然被欧阳逸握住,人也被他拖着走出好几步,凉夏才想到要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出去吃早饭?” “吃饭也需要理由吗?”欧阳逸冲着凉夏露出苦恼的表情,“那么好吧,昨天我喝了你的水,今天,当我投桃报李好了。” “可是……”凉夏想说,我还没洗脸,但是又觉得在欧阳逸面前这么说怪难为情的,只得说:“那个……我还没戴围巾和手套,要不,你等一会,我上去拿了,咱们再走。” “围巾和手套?”欧阳逸回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蓝色羊绒围巾,三下两下绕到凉夏脖子上,然后摘下左手的手套,径自拉过凉夏的左手套上,再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凉夏的右手,这才得意的笑道:“你看,问题都解决了,你不用回去拿了,我们走吧。” 欧阳逸的手很热,那种热,顺着指尖,迅速的传入凉夏的身体里,羊绒围巾也很暖,带着一点清新的透明皂的香味还有欧阳逸身上那种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凉夏觉得自己的脸腾的红了,火辣辣的,竟然不觉得早晨的风,烈得如同刀子。 第十一章 欧阳逸带凉夏吃的,是豆浆配煎饼果子,这里的煎饼果子同凉夏家乡的并不一样,煎饼是加鸡蛋摊好的,上面刷了各种酱,撒了芝麻,最后卷一块薄脆。 “我以为,煎饼果子里是该卷油条的。”凉夏吃了一口,很咸,忍不住喝口豆浆。 “卷油条?”欧阳逸倒是一愣,“那刷酱吗?不刷酱有滋味吗?” “我们家不刷酱,小时候,我爱吃甜食,妈妈倒是给我撒过白糖,卷起来吃。”凉夏想起了许多年前的煎饼果子,觉得那种甜味,仿佛还萦绕在心头。 “好吃吗?”欧阳逸见她十分的回味,忍不住问。 “记得不清楚了,其实,我们那里,已经很少有人吃煎饼,油条也只有早市才有,早餐一般都改吃面包了,方便又省事。”凉夏很爱薄脆的口感,虽然咸了点,也三口两口就吞下肚子。 “你喜欢,改天我带你去吃一家更正宗的,”欧阳逸瞧凉夏吃得香甜,也很高兴,“那家最绝的,不是煎饼果子,而是各色的小点心,有一种红豆糕,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看起来再结实不过,但是轻轻一咬下去,却立时就融化在嘴里了,又甜香,又美味,你肯定爱吃。” “看不出来,你对吃还很有研究。”凉夏喝光豆浆,身子终于暖起来,这才想到问,“你是本地人吗?” “算是,也不算是。”欧阳逸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我父母现在都在b市工作,我的爷爷奶奶家在这里,我也是高中回到这里读的。” “b市?”凉夏一愣,几乎拍桌子,“我也是b市的,这么说,咱们还算半个老乡。” 欧阳逸回给她一个暖暖的微笑,站起身时很自然的伸手拉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现在,让身为老乡的我,带我的老乡你,来四处逛逛,省得你过年回家的时候,人家让你讲讲这里的风土人情、风景名胜,你一问摇头三不知。” s大所在的a市,繁华热闹到极点,尽管是星期六的清晨,马路上也到处是车,到处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地铁车上坐了几分钟,凉夏被挤得东倒西歪,直到欧阳逸用手臂和身子为她支起一方小小的空间,才得以喘息,然而,旁边座位上的年轻女子居然有本事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照旧读着一本英文书。 事实上,有空的时候,她也和寝室的女孩子们一起走出校园,在a市里四处游走,只是这个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大了,走走停停,无非管中窥豹。 欧阳逸事实上,也没领凉夏去什么地方,他只带她钻胡同,这个城市有很多的胡同,常能看见成群结对的外国人,听导游滔滔不绝的讲解。而欧阳逸知道的故事,明显要更多,也来得更加生动细致,百问不厌。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逛,四处看,随便聊,到了回到s大的时候,居然已经是日暮黄昏。 冬日的黄昏,常常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凄美的感觉,落光叶子的阔叶树,只余稀疏的枝叶独对残阳,幸而,树下经过的,都是双双对对的身影。 欧阳逸是学校的名人,两人一进校门,凉夏就立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不是玩累了,而是来来往往,许多女生的目光,都从欧阳逸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有轻蔑的微笑着的,有干脆横眉立目的,也由毫无表情的,种种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凉夏几乎忍不住就想把被欧阳逸紧紧握着的手抽回来,但是她的心念不过刚刚一动,手上就骤然受力,完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句什么话也没说,这算什么?凉夏有些委委屈屈的侧头看欧阳逸,却正好遇上他的目光,居然温柔而宠溺。 目光相接,凉夏的心砰砰直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学校里许多女孩追着欧阳逸跑,一定是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神采飞扬,而当那目光专注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时,这个人就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尽管鲜花盛放,但是自己却是最独一无二的美丽。 “做我的女朋友吧。”欧阳逸将凉夏一直送到寝室楼下,晚饭时间,寝室楼下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不少男生都等着女朋友下楼,三三两两的站着,一听欧阳逸的话,忍不住齐声起哄。 隔了很多年,豆豆和王悦然在遥远的异地他乡重逢时,说起当年的往事时,还对这一刻记忆犹新。 没有什么浪漫的玫瑰红烛,更不用说红酒香槟,戒指礼服,有的就只是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刻,古老的漆成大红的中式小楼前,一对沐浴在夕阳下的青年男女,夕阳在他们四周结下了许多美丽炫目的光圈,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过来,各自神色不同,直到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你倒是答应呀,不然饭口都过了——” 接着,不用谁起头,就开始有更多的人节奏一致的喊:“答应他——答应他——” 第十二章 事实上,凉夏记不清自己当时究竟有没有答应欧阳逸。 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许许多多的目光,到了最后,不是投向欧阳逸,反而,都是落在她的身上。那些目光太过灼热,灼热到,凉夏只想逃走。 后来,她也确实是逃走了,但是欧阳逸说,在她没点头之前,他一直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没给她机会挣脱,她后来所以能头也不回的冲回寝室,那是因为,他看到她红着脸点头了,当时太兴奋,松了手,才放任她逃走,留下他一个人,差点被围观人的目光淹死。 “我很怀疑你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第二天,凉夏只觉得窘,听见欧阳逸说这些,脸红得什么似的,低头看着脚尖走路。 “我不好吗?”欧阳逸轻轻用力,拉住凉夏的手,问得有些郁闷。 “这和你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凉夏就是不抬头,声音也低低的,仿佛嘴里含了什么,吐字也不清楚。 “有关系,怎么会没关系?”欧阳逸说,“如果我足够好,那么我的女朋友就应该觉得站在我身边特别有面子,走路都要挺胸抬头,而不是像现在某人这样,低着头,好像地上到处是百元大钞。” “你就贫吧。”凉夏终于笑了,抬起头,并不意外看到欧阳逸专注的目光,以及,温暖的笑容。 从那天之后,s大的校园里,就多了一对相携的身影。 只是期末了,欧阳逸更加的忙,学业、学生会、篮球社,还有各种各样系里的事务,导师布置的工作,花样繁多得让凉夏咋舌。而凉夏也忙,大学里的考试在很多人心里,并不比初高中时的考试,寝室楼里到处都能听到60分正好,61分浪费的口号,但是凉夏对自己要求一直很高,是以,也忙得很厉害。 能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就压缩到中午在食堂吃饭的几十分钟。 欧阳逸总是微笑着听凉夏讲寝室里的趣事,班级里上课复习的情形。 凉夏说,她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大学里老师上课根本不点名,所以有些学生,别说老师,就是他们也是一个学期都没见过。第一天复习画重点的时候,一进教室的门吓了一跳,还以为进错教室了呢,赶紧退出去看看,结果一看,没错呀,怎么教室前排坐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第十三章 吵架 “然后怎样了?”欧阳逸随口问她。 “还能怎样,老师也吓一跳,退出去推推眼镜,仔细看了看教室上面的牌子,然后进来,十分夸张的说,最后一堂课了,想不到小生还有机会亲眼目睹诸位大人的丰姿,真是三生有幸,请容小生自我介绍一下,敝姓陶,陶渊明的陶不是桃子的桃,是诸位大人文学概论的任课老师,烦请诸位看仔细小生我这张脸,免得日后在学院里互相撞到当面不识,发生争执惹人笑话。”凉夏很兴奋的学了老师的表情和动作,说完时,却发现欧阳逸眼神飘忽,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她说的话。 回头是出于本能,凉夏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看看,欧阳逸看到了什么,食堂里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不再人来人往了,所以凉夏很容易就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有着绝美的侧影的女孩,正飘飘悠悠的走在欧阳逸的视线中。 刘恩恩,凉夏忽然打了个寒战,说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刘恩恩的那一瞬,她的心,忽然从火热变得冰凉。 “你吃完了?”收回目光,是因为欧阳逸忽然问了这样一句,事实上,从见面到现在,凉夏一直在说话,即使打了她最爱的锅包肉,她也不过刚刚吃了一块,要是过去,欧阳逸一定会发现,然后皱着眉说,“你得多吃点,你吃得太少了,被人会以为我虐待自己的女朋友。”只是,这次,他却看也没看她的盘子,只是站起身说,“吃完了就走吧。” “你先走吧,我还没吃完。”凉夏觉得十万分的委屈,勺子用力一磕盘子,放出当的一声脆响,声音也拔高了一号。 “那你先吃,我走了,回头去找你。”欧阳逸对凉夏的脾气却似乎全无察觉,匆匆忙忙的就真的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生闷气,锅包肉也吃不出一点味道,于是,只能悻悻的回到寝室。 豆豆早回来了,正躺在床上背书,孙伊美、宋晓雨和王悦然几个人也都在,正围在一起说什么,见到凉夏回来,瞬间就散开了。 王悦然哼了一声,坐回到床上,孙伊美却披上大衣说,“这屋子里让人呆着气闷,有人每天说得比唱得好听,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就是抢起别人的男朋友,一点不手软。” “诶,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说谁呢?”豆豆在床上一跃而起,手指着孙伊美。 “我说谁?谁自己心里明白,你犯得着瞎参合吗?”孙伊美哼了一声,“我看最该小心的就是你,别哪天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呢。” “那也是我乐意,怎么的?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谁抢谁男朋友了,欧阳逸是谁的男朋友,谁不知道,他就一个女朋友。”豆豆嗓门拔高,大有马上跳下来和孙伊美理论的架势。 “你少说两句。”宋晓雨挺着说得不像话了,赶紧上前拉住孙伊美,一边又叫王悦然,“不是说去上自习吗,还不走没座位了。” 等到三个人的脚步声从走廊挪到楼梯口,豆豆才对凉夏说,“别放在心上,欧阳逸没喜欢过别人,他就喜欢过你,单恋本来就等同于随时失恋,她们乐意单恋,倒拿不是当理说了。” 凉夏没有出声,事实上,自从那天欧阳逸当中表白之后,她就成了寝室中第二个被孤立的对象,不对,这已经不仅仅是被孤立了,那简直是被直接化为汉奸、叛徒的待遇,幸好还有豆豆,不论怎样,始终站在她身边。 要是以往,凉夏不会这么难过,她等多会生气,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承受责难,而今天,她却真的很难过,凭什么自己在承担了这么多的责难后,还要被忽视,欧阳逸根本就没有听她说什么,亏她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就想好了今天要和他说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表情。他不仅忽视她,不听她说什么,甚至也不关心她,连她饭菜几乎没吃都没注意到…… 一想到这些,凉夏的眼泪就止不住的从眼睛里簌簌的滚落,虽然她用最快的速度趴在床上,也没有逃过豆豆的眼睛。 “你哭什么,别理她们,就当她们是狗放屁。”急了,豆豆啥话都敢说。 “我没事。”凉夏将头埋在枕头上,哭就这样,别人越劝,眼泪就越多,心里就越委屈。 “没事还哭?”豆豆不肯走开,“欧阳逸欺负你了?” “别跟我提这个人,以后,我要和他绝交。”提起欧阳逸,凉夏更加委屈了,话说得也有些咬牙切齿。 第十四章 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 说来也奇怪,凉夏闷声不响的哭得伤心时,豆豆急得什么似的,这会凉夏冲口说出要和欧阳逸绝交的话来,豆豆却反而平静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爬上自己的床,继续和自己的书奋斗。 凉夏哭了一会,屋子里静静的,心中的酸楚随着泪水流失殆尽后,终于自己也觉得没趣,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走路时摔了一跤,妈妈正在身旁,于是大哭,但是哭了几声,却发现妈妈连扶都没有扶她,更不安慰一句,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哽咽着收了眼泪。 只是她这些年一路风平浪静的走来,从来没有人对她大声说过话,甚至连冷脸也没遇过几次,这次偏偏欧阳逸莫名的不理她,心里终究有些难受,忍不住问豆豆,“是——不是——我和他在一起特不般配,所以你——也觉得我和他绝交是对的决定?” “谁说你们不般配?”豆豆有些诧异的翻过身一本正经的看着凉夏,许久,直看到凉夏心里有些发毛,才忽然换了笑脸,贼贼的说,“哭这么伤心,我看不是欧阳帅哥欺负你了,是某人不知道碰翻了哪一坛子老陈醋,酸掉了牙吧。” “胡说八道,谁吃醋了,我稀罕吗?”凉夏不妨一下子被豆豆触动了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觉得两颊滚滚的发热,心也胀痛得厉害,又是难过又是喜悦的,充满了,再没有一点别的空间,整个人无所遁形似的,于是立即翻身,把头往被子里一扎,声音捂在被里,传出来是闷闷的,“以后他爱怎么样是他的事情,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是吗?你不后悔?”豆豆逗了凉夏一句,还待再说什么时,寝室门却被敲得砰砰响,原来是隔壁寝室的女生泡方便面没有热水,知道她们屋有个电热杯,所以专程来上门相借的。 后悔吗?凉夏也问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只是一想到以后就和欧阳逸成了陌路人,心里忍不住一阵的痛,好像被硬物重重的砸上了一样。 屋子里,豆豆和隔壁的女生说笑了一阵,直到方便面的香味弥散开来,才各自散开,而凉夏头藏在被中,受不住热,还是忍不住甩开了被子。 那是红烧牛肉面特有的香味,这些年凉夏吃过很多口味的方便面,只是吃来吃去才发现,唯一不会厌烦的,还是这最初的味道,只要一闻到,食欲就会出现,而肚子也恰在此时很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我还有一包面,但是我中午吃了很多,要不,你帮我分担一点?”豆豆的耳朵灵敏度极高,这时不动声色的从小柜子里翻出一包牛肉面来,笑着在凉夏眼前晃了晃。 “小地主,我发现,你果然是有余粮的人呀。”凉夏来了些精神,翻身坐起,穿了鞋去打凉水,然后加热、煮面。 “吃东西会让人心情愉悦。”吃饱喝足,凉夏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身旁的豆豆瞧她贪吃的样子,忍不住发表了一下自己体会出的人生哲学。 “还有呢?”凉夏也翻出马上要考的书,趴在床上看,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一眼看去,只觉得所有的字都漂浮在纸上,让人心烦。 “还有就是,小两口吵架,外人不要去劝架。”豆豆看了好长时间的书了,只觉得头颈酸酸的,这时顺势放下书,站到窗口一边向外看,一边活动着颈椎,忽然,扭头的动作一滞,瞥见凉夏仍旧不动,她赶紧凑到窗口细看了两眼,然后说,“凉夏,你说,没什么事,咱们打个赌好不好?” “赌什么?”凉夏一脸莫名,不知道豆豆话题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就赌,你们什么时候和好如初。”豆豆转身,笑嘻嘻的看凉夏,“我赌今天之内,你们就会和好,然后和往常一样,赌注也不狠宰你,就一顿咖喱牛肉饭套餐就好。” “谁要和你赌这个。”食物带来的满足感刚刚安抚了凉夏“受伤”的心灵,偏偏豆豆又提起,她有些难过,把书扣在枕头上,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趴下,“我再也不理他了。” “那就是说,你赌你自己今天不原谅他了?”豆豆偏偏把头凑过来,伸手拉起凉夏的手,用力往上一拍,双掌相击,声音清脆,“成功,晚饭我等你请客了。” 这少有的笃定让凉夏有些诧异,眼见豆豆的眼神不是飘向窗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翻身坐起,只是不等站起身,寝室门又被人敲得山响。 “吃饱喝足的某人,换你去开一次门了。”豆豆明明站在地上,这时却不知为什么甩了鞋迅速上床,屋里只她们两人,于是凉夏哼了一声,匆匆跑去开门。 门外,一片馨香馥郁。 敲门的是楼下一个寝室的女生,凉夏在宿舍楼门口见过几次,并不认识,此时女生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每一朵都是绽放着的,柔嫩的花瓣仿佛还含着露水,见到凉夏开门,眼神冰凉的上下瞟了她几眼,然后也不啰嗦,直接把花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让我看看,十一朵呢。”凉夏还准备叫住那女生问问是送谁的,结果屋里的豆豆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一把将她拉回来,嘴里似是感叹似是惊讶的说,“欧阳帅哥还真是够浪漫,十一朵红玫瑰呢,让我想想,花语是什么来着,对了,是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哈哈,人家够有诚意了吧,还不下楼去看看,咖喱牛肉饭晚几天补给我也没问题,我和好说话的。” 凉夏这才恍然,几步冲到窗口,却见欧阳逸果然正站在楼下的布告栏处,仰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这场赌局,凉夏最后是输掉了,在咖喱牛肉饭和红玫瑰之间二选一,虽然有一万个理由拒绝那华而不实的花朵,但是又多少女人最后会选择牛肉饭呢?何况,那天欧阳逸在寝室楼下站足了整个钟头,等到凉夏撑不住冲下楼扑入他的怀中时,他的手冰到吓人,那还是一月初的天气,寒风刺骨,整个钟头里,过往的女生都心痛到恨不能站在哪里陪伴他,然而他的视线却始终凝在凉夏的窗口,他的笑容只为她才绽现,他的怀抱,也只愿容纳她,这些还不足够吗?凉夏想,足够了,当她扑入他的怀中,听到他冻得有些僵硬的声音说着,“凉夏,我爱你”的时候,真的,这一刻,已足够永恒。 第十五章 这种事应该男人主动的 紧张的期末考试过后,就是漫长的寒假,欧阳逸的父母在b市工作,所以每年欧阳逸都会到b市去探望,不过他通常不会赶在所有学生都返家的这几天,何况今年寒假开始就眼见是春节,父母也会回来和爷爷奶奶团聚。 他有一万个理由不回去b市,但是他却是最早预定车票的一个人。 “其实,你不用陪着我回去的,就一夜的火车,天亮我就到家了。”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东西,凉夏提着背包下楼,欧阳逸早已等在布告栏旁,还是米白色的半大衣,围了一条海蓝色的绒绒的围巾,他没有什么行李,只在手里提了一个装这两桶方便面,还有水和一些零食,外加凉夏喜欢的几只蜜橘的袋子。 “傻丫头,我也是要回去看看父母,顺便和老同学聚聚,每年也回去的,就是要晚几天,不过今年我想,要是一个人坐一夜火车也挺无聊的,就当和你做个伴,我们说说话,时间过的能快点。”欧阳逸一手去接凉夏的背包,很大的书包,背在凉夏身上,总有一种逃难的感觉,但是背在他的身上,就显得小巧了许多。 背好凉夏的包包,检查了一下凉夏的帽子围脖,欧阳逸满意的点点头,很习惯的垂下手,握住了凉夏的,“我们回家了,”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觉得甜甜的,好像有一罐很大瓶子的蜜糖,正满满的向外溢出着。 这是离校的第一天,很多本地的学生也纷纷准备回家,欧阳逸牵着凉夏的手昂首大步走出时,并没有留意到一台黑色的奔驰与他们擦身而过,而在他们的身后,有人一直牢牢的盯着那相携的手。 一夜的硬座车,对于乘客来说,绝对是一种体力和耐力的考验,九点一过,凉夏就开始浑身酸痛,忍不住犯困,只是,闷闷的挤满人的车厢里,留给她的空间,也只是那么几十厘米的一个坐席而已。 “累了?在我身上靠会吧。”欧阳逸拿右手拍了拍左边的肩,声音轻柔,见凉夏迟疑着不靠过来,忍不住轻笑出声,干脆伸出左臂,挽住凉夏的身子拉到怀中,让她有个舒服的位置靠好。 这是他们第二次靠得那样近,上次的拥抱还仿佛只发生在昨天,那种美好让人的心在激动中久久不能平复,而这些日子里,他们却尽量回避再一次的靠近,只将彼此的距离定格在手与手相牵。具体为什么要一下子变得拘谨,就连欧阳逸也说不清楚,那该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很玄妙的感觉,明明,他无一刻不想更靠近凉夏,无一刻不想这样的拥她在怀中,只是,每每也只是心念一动,就立刻打住,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凉夏还小,爱她就应该保护她不受到伤害,毕竟,她对于爱情,是那样的懵懂,眼神单纯到让人觉得,有这种亲近的心都是不可原谅的,只是这种感觉在心里盘桓久了,即便是欧阳逸这样从小被女生追捧的男孩也开始觉得有些害怕,怕吓到她,怕她讨厌,怕她……怕她太小了,还不懂如何去爱,也不能如自己爱她一样爱着自己。 爱也需要表达,也需要证明,更需要回应。 凉夏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那种热辣辣的感觉仿佛是有人在心里点燃了一把火,瞬间,就把她从内到外炙烤得滚烫,幸而此时车厢内灯光昏暗下来,坐在对面的人已经垂头打起盹来,才让她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欧阳逸的手暖暖的搭在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那种触感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心里慌乱了一会,凉夏终于有时间去感受自己身边的男子了。 欧阳逸的肩膀和她想像中的不同,她一直以为,他的肩不会这样宽厚,因为他也还是个刚刚挣脱少年外表的男孩,但是实际靠过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这个看起来别扭的姿势竟让她很舒服,甚至彼此高度也契合,于是这样的一个位置,就仿佛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又仿佛他们本该如此,彼此贴近且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不过是俗世的轮回打破了这种相依,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对方,直到再次重逢。 车轮滚滚的单调声音中,凉夏轻轻闭上眼睛,头顶软软的发轻轻在欧阳逸的颌下蹭了蹭,欧阳逸没有出声,只是轻轻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然后继续这样拥着她,让她的头牢牢贴近自己,沉稳的心跳声,透过肩头的肌肤,一下一下,进入她的耳中,入眠前,凉夏恍惚的想起前阵子读过的席慕容的诗—— “人若能转世,世间若真有轮回,那么,我爱,我们前生曾经是什么? 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 你若曾是那个逃学的顽童,我必是从你袋中掉落的那颗崭新的弹珠,在路旁草丛里,目送你毫不知情地远去。 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烧着,陪伴过你一段静穆的时光。 因此,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惚,无法仔细地去分辨,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 这是凉席第一个坐着睡觉的夜晚,过年的时候,父母去走亲访友时,她常常一个人倚在窗口,用手指在窗上结的冰花上按出一个一个的指印,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是无意的,不过是觉得,捂开了窗上的冰花,她就可以在楼下看到正仰头看向自己的欧阳逸。 只是此时,欧阳逸早就跟着父母回去了那个引他们相识的城市,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当面道别,幸好……她忍不住想着,幸好,然后脸上一阵一阵的又发起烧来。 那天,清晨他们携手下车,在站台密集的往来人流中,趁着欧阳逸四下找出站口的时候,她踮起脚尖,轻轻的吻在他的脸颊上。 那一刻,她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吧,欧阳逸不曾料到这样,一时居然呆呆的凝视着她站着不动,站台上的人真多呀,有些走在他们后面的人不耐的推他们一把,欧阳逸也只是把她护在胸前,不恼甚至微笑着看推他们的人,最后把后面的人弄得有些心里发毛,匆匆绕过他们走开,要到了站台上人流渐渐散尽时,欧阳逸才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开,侧面看去,他俊美的脸颊居然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那红霞,最后一直吞没了他的耳朵甚至露出来的脖颈。 直到一些时候之后,他们真正的拥有了一个吻的时候,欧阳逸才在她耳边喃呢着说,“这种事,应该男人主动的。” 第十六章 回忆中的甜蜜 寒假给人的感觉是格外的漫长,凉夏不大出门,很多时候会不自觉的对着家里的电话机发呆,而电话铃一响起,她也总是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接听。一来二去,柳爸爸和柳妈妈也看出了端倪,旁敲侧击,想问出一二,只是凉夏的嘴巴比蚌壳还严实,只字不肯吐露,他们也没有办法,于是一家三口人开始比拼速度,接电话的速度。 事实上,欧阳逸打来电话的次数并不多,他仿佛能掐会算一样,每次刚好都是柳爸爸和柳妈妈走亲访友或是出门买菜或是去上班的时候。说说最近都在做什么,说说看了什么电视节目,说说同学相约去打了几场球,零零碎碎,都是每天遇到的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琐碎得说完之后,两个人都忍不住发笑,只是不舍得放下听筒,于是,到了后来,他们常常要沉默一阵,话筒里能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然后,欧阳逸会说,“凉夏,我想你了。” 空间的距离会给人以勇气,很多当面根本说不出口的话,似乎在电话里也能说,凉夏开始时听了这话只是轻轻的笑,到了后来,也会在挂机之前小小的声音说,“我也是。” 盼了又盼,开学的日子终于又到来了,收拾行李的时候,柳妈妈欲言又止,女儿大了,很多话说的时候要讲究策略,不能激起她的叛逆心,所以直到凉夏准备去火车站了,柳妈妈才含蓄的提醒女儿,交男朋友不要紧,但是女孩子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能走错路。 凉夏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从小家教甚严,很多事是想都没有想过,当下倒不好意思起来,背着包几步就冲出了家门。 柳爸爸和柳妈妈心痛女儿,自然是买了卧铺票,说来也奇怪,躺在铺位上,凉夏反而睡不着了,在家的时候没有一天不盼着回学校,真正要回学校了,又忍不住要想家。 一夜翻来覆去,直到车窗内透出了亮光。 凉夏急急忙忙的洗漱,收拾行李,一副马上要下车的样子,倒把来回巡视的列车员弄乐了,她告诉凉夏,还得两个钟头才到站,因为是终点站,所有乘客都下车,所以不用担心自己睡过头下不去。 凉夏有些脸红,于是又躺回到铺上…… 站台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忙忙碌碌的,跟着人群下车,又拥挤着缓步挪到出站口,凉夏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欧阳逸。 隔着出站口的玻璃门,欧阳逸的笑容看起来还是那样俊美无双,只是,却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太美好的东西,往往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缺乏真实的感觉。 凉夏后来常常想,可能很多结局都是早就注定的,因为要经历许多痛苦,所以在开始之前,往往会先给人一点甜头。 那天走出火车站,欧阳逸已经向着凉夏张开了手臂,只是他最后也只来得及扶起因为跑得太急,被出站口堆放的不知是谁的行李绊倒的凉夏。 新学期开始,欧阳逸照旧是忙碌的,甚至比上个学期更忙,同寝室的人除了豆豆之外,照旧都对凉夏爱理不理,凉夏也渐渐习惯了,而刘恩恩也时常在周末被黑色大奔驰接走,只是频率明显降了下来。 流言飞语永远是学校里最不缺少的,当追求刘恩恩的男生一次又一次遭到拒绝,当有人整晚的在宿舍楼下弹琴唱着缠绵的情歌时,关于刘恩恩的传闻也风一样席卷校园,关于她被某位背景神秘的男子*****,是出*****体赚钱的女人,甚至她是歌厅小姐的说法都甚嚣尘上,而同寝室的几人,也时常被同系的、其他系的女生追问,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 在这样的情况下,寝室里对于凉夏的排斥反而消弭了。 这天晚上,趁刘恩恩不在,宋晓雨大发牢骚,“我现在就想换寝室,你们说,咱们冤不冤,整天有人问我,她是不是被*****了,被谁*****了,一个月多少钱,你说,这话都多难听,好像咱们和她都是一样的人似的,将来男朋友都不好找。” 孙伊美立即认同了宋晓雨的话,“一条鱼腥一锅汤,我现在觉得别的寝室的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对,好像咱们都怎么样了似的,真闹心,我也想换寝室,去住阴面的房间都比住这里强,至少不受拖累。” “凉夏,豆豆,你们倒是表个态呀,咱们集体去要求换寝室好不好?”王悦然也说。 “这样会不会有点把事情闹大了?”凉夏看了眼豆豆,两个人倒是一个意思,于是豆豆说,“咱们要是这么弄,会不会把事情闹大?可能明明不是那样,但是咱们一动,这事就被做实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在学校上课?” “敢做就要敢当,谁眼睛也不是瞎的,每周来接她的大奔谁看不见,她脖子上……谁看不见。”王悦然想起上次自己受伤的事,语调拔高了很多。 “然然,咱们在讨论,你先别喊。”孙伊美赶紧出声。 “你们都不用换寝室,其实应该搬走的是我,省得让你们这些清高的大小姐被我连累了好名声。”寝室门却在这时“哐”的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刘恩恩站在那里,脸色青白,她们这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隔壁寝室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 “您能这么想就最好。”王悦然终究有些不自然,话半含在嘴里,让人听不真切,自己却转身上了床,“唰”的一声拉上了帘子。 刘恩恩在门口站了片刻,却并不看众人,然后什么也没拿,就这样转身飞快的走了,关门的声音又一次响彻楼道。 这天晚上,欧阳逸的电话一直没有来,这些日子里,这样的情况还从未发生过。平时,无论怎么忙,欧阳逸总是会在晚上固定的时间打来电话,很多时候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就听听彼此的呼吸声,豆豆说他们肉麻当有趣,但是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 “大嫂,大嫂!”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凉夏的耳边轻声的叫着,这是在叫谁?凉夏心里觉得奇怪,几乎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大嫂,你醒了。”又是先前的女声,带着几分惊喜。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凉夏却以为自己仍是在梦中,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头上方吊瓶里的液体仍旧在一滴一滴的滴落,房间的右侧有很大的窗,明媚的阳光照射在窗口一瓶黄雏菊上,这让那些小菊花看起来茸茸的,很可爱。 目光一点一点的移动,最后落在床边的一个年轻女孩身上。 恍惚了好一会,凉夏终于想起来,这个女孩子她是见过的,那次慕少天办舞会,大宅里来了好多人,陆均衡看她一个人呆在角落,就说介绍三哥的女朋友给她认识,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陈菲儿,一个漂亮的在校大学生,当时凉夏还在心里腹诽,慕少天的兄弟和他的审美观点倒是都差不多。 第十七章 唯独没有他 “可吓死我们了,大嫂,你都睡了三天了,感觉怎么样?”陈菲儿见凉夏看她的目光有点迷迷蒙蒙的,一时也拿不准凉夏是彻底清醒了,还是随时会再度昏睡。她来医院已经有一天一夜了,现在就希望能赶紧回家去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昨天她确实被慕少天吓坏了,这个念头虽然无比强烈,却不敢表现出一点点来。 要知道,她和明轩结婚一年多了,见过慕少天的次数不少,严肃冷峻的、潇洒优雅的、风趣幽默的、留恋花丛的……种种姿态也算都见识过,但是唯独没有见过病房里的这个衣衫皱皱巴巴,下巴上冒出黑黑的胡子茬,血红的双眼看到人的时候凶光暴现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和明轩悄声走进病房时,正握着病床上昏睡的荏弱女子的手,看也不看屋内垂着头就要痛苦流涕的院长,只森冷的说,“如果她还不醒,你和你医院的所有医生护士就全部滚蛋,我保证,从今往后,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再干这一行。” 明轩拉着陈菲儿又悄悄退出了病房,转而到了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几个主任医师都苦着脸,见到他们几乎是本能的一惊,齐齐站起身,就差没哆嗦了。 “我大嫂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只是急性胃炎,怎么会昏迷这么多天?”明轩问其中一个医师。 “赵总,慕总的夫人确实是急性胃炎,我们分析,是她之前的胃就比较虚弱,加上吃了冷硬又不新鲜的东西,才诱发了疾病,这个病临床上一般患者也就是胃痛,可能伴有呕吐、腹泻,然后并发失水和酸碱平衡紊乱,但是慕总的夫人除了胃痛之外,并没有其他症状,却昏迷不醒,我们会诊了几次也没发现她的身体有其他的问题,您现在问我们她为什么一直不醒,这个问题,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医师一脸愁苦,他们这家私立医院本来就是慕少天的私人产业,因为走的是专业高档路线,患者从来非富即贵,所以医院的福利待遇平时也是极好的,这回老板夫人生病,他们一群人会诊了几天也没说出子午卯酉,不用等老板发话,自己也明白,再这样下去,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失业回家自己吃自己了。 “你们弄不清楚?”这回赵明轩的脸也拉下来了,“年薪上百万的专业医师,连患者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不会去别的医院请专家来看,再不行,去国外请,两天了,大哥的私人飞机随时待命,你们连个权威专家也找不回来吗?” “请了请了,请了比利时的专家,半个钟头后就到。”几个医师齐齐擦汗,一旁的陈菲儿也适时的拉了拉赵明轩的衣袖,于是赵明轩甩袖出门,又回到病房。 慕少天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眼睛通红,看见赵明轩竟足足静了半分钟,仿佛连他都不认识了,要细心辨认一番,半天才说,“老三,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法国飞回来回来,一到机场就听均衡说大嫂病了,人在医院,我寻思,几个弟弟除了我都没成家,医院这边肯定也没个女人知冷知热照看着点大嫂,就赶紧带菲儿过来了。”赵明轩看着慕少天两天不见憔悴许多的面容,叹了口气,“大哥,公司里等你处理的事情不少呢,我去问了医生,说是比利时的专家很快就到了,要不,我们在这里守会大嫂,你先到隔壁眯一会?” “我不累,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慕少天淡淡的挪开眼,重又去看睡在床上的凉夏,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屋子里于是又恢复了寂静,凉夏睡得很熟,连呼吸也是那么轻,仿佛随时会消失一样,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抬头去看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得极慢,这让他莫名的烦躁起来,恨不能把那些液体一下灌进凉夏的身体里,然后她就醒了,哪怕还是一看见他就忍不住躲闪,一碰她就瑟瑟发抖,哪怕是这样也好。 只是,这样小小的心愿,却居然不能实现,当吊瓶里的液体滴到尽头时,凉夏还是维持着几天以来的姿势没有动上分毫,这个认知,让慕少天几近疯狂,他几乎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这么让他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情,纵使他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能怎样?他只想她醒过来,但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睡得更沉。 最后还是一直安静的站在屋中的陈菲儿看出不对,快步跑出去叫来瑟缩在外面不敢进门的护士,换了吊瓶,才避免了一场在多人注目下发生的医疗事故,比利时的专家也恰在慕少天又一次忍不住发火的时候赶到了,反复的检查,抽血化验,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凉夏是急性胃炎,她的昏迷,可能是体质较弱,长期精神压抑造成的,和胃病无关。 然后,慕少天一言不发的走了,脸色阴沉得让陈菲儿都觉得心惊肉跳,再然后,赵明轩叮嘱她留在医院照顾凉夏。 照顾一个柔弱的女人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陈菲儿和凉夏一来不熟,二来,她也素来听闻慕少天对这个正室妻子不慎重视,三来,她不喜欢医院,再豪华的地方,一旦是医院也只会让她觉得不舒服,更不用说在这里过夜了,所以她迟疑着问,可不可以让家里的佣人萍姨来照顾就好。 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重话的赵明轩第一次黑了脸,他告诉她,必须在这里照顾到大嫂清醒为止,于是她委屈的落泪,赵明轩也没有哄她,只是说,“我从小全靠大哥才长这么大,我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大嫂是大哥心里最看中的人,她有三长两短大哥受不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居然就真的走开了,直到下午,才让萍姨带了饭菜过来给她,都是她喜欢的菜,甚至还有一盏她最爱吃的炖血燕,这让她委委屈屈的心多少舒服了点,回身再看凉夏,也觉得凉夏确实很可怜。 这样的一段小曲折,凉夏自然是不知道,从清醒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悄悄的在病房里逡巡,一点一点的,她希望陈菲儿没有看出来,她在找寻着,找寻着一个心里明白绝对不会出现的人。 结果,虽然早知道失望不可避免,心还是难免钝钝的痛起来,没有他,病房里有闻讯赶来的医生、护士,有从清醒就站在她身边的陈菲儿,甚至有刚刚从外面匆匆进来的赵明轩,却唯独没有他。多傻的念头,怎么会有他呢?她是死是活,他怎么可能在乎?他不在乎的,从来都是,所以,他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夜晚都不肯留给她,这就是这辈子的命了,没法改变也改变不了。 医生一直在她的耳边问,现在的感觉怎样,胃还痛不痛,涨不涨,饿不饿……诸如此类的,凉夏却只觉得倦,不想说话,不想看见这些人,只想安静的一个人,但是没有人理会她的感受,每个人都在她的耳边问个不停,那些声音入耳,越来越大,渐渐竟如雷声般,轰鸣成一片…… 第十八章 让她继续住院 “大嫂,你醒了就好,大哥这几天为了照顾你,可累坏了,这不,我刚把他押回去休息,你就醒了,回头大哥要为这事骂我,你可得为我说句好话。”赵明轩咳了一声,医生喋喋不休的问话顿时止住,慌慌张张的直起身,站到一旁。说也奇怪,这句话说完,凉夏虚浮得仿佛风中的一缕薄云的视线,忽然凝住了,然后有了些光彩。 “大嫂你看,为了帮你补身子,大哥还专门让人炖了血燕给你,刚才特意让我飞车带到医院的。”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赵明轩一笑,几步走到凉夏床前,将手里提的东西一放,轻轻一拍陈菲儿,“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点把燕窝给大嫂端出来,让大嫂趁热吃点。” 陈菲儿倒是一愣,赵明轩手里提的分明是自家的保温桶,里面盛的,也分明是炖给自己的血燕,怎么忽然变成慕少天叫人炖给凉夏的?她心里有些迷糊,慕少天有多少钱,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别说凉夏吃血燕,就是天天拿来做面膜敷脸,也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慕少天明明就没有让人炖过血燕送来,赵明轩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她只能当只锯了嘴的葫芦,三下两下将血燕盛出来,因为有点忙乱,手指被汤汁溅出烫了一下,当时就“啊”了一声。 “怎么了?”赵明轩很紧张,赶紧凑过来执起她的手细看,见那纤白的手指已经红了绿豆大的一块,忍不住捧到嘴边吹了又吹,也忘了这是凉夏的病房,甚至忘了周围还有好多盏明亮的电灯泡,就那么心痛的一边轻轻吹,一边连声问,“还痛吗?” 倒是陈菲儿有些难为情起来,心里这两天有的一点点小别扭像被风轻轻那么一吹,顿时满天的云彩全散开了,这时左右看了看,连忙抽手说道,“没事,这是大嫂的病房。” 赵明轩这才想起来,凉夏还在旁边趟着,赶紧叫一个护士去开支烫伤的药膏来给陈菲儿涂抹,又目送陈菲儿在一屋子艳羡不已的目光下出门去了护士站,这才转头看一直不做声的凉夏,却见她竟然已经合上了眼,仿佛睡着了。 “大嫂,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吃点先暖暖胃吧,”哄女人的事情,赵明轩以前不屑于做,现在也只会哄自己的老婆,但是,就这么丢下凉夏,看着又不是这么回事,想了半天,只得好言相劝一句。 “去看看菲儿吧,我一会自己吃。”凉夏自然没有睡着,只是方才那情浓意暖的场景骤然出现在眼前,让她觉得心像被什么扎了一样,几乎瞬间鲜血淋漓,痛不可抑,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寂如灰,却原来,还会流血。 那壶炖血燕,凉夏最终也没有碰上一碰,不是她不饿,几天没有吃东西的胃,在无比渴望着这样温暖的食物,只是,她不是傻子,赵明轩很会说话,虽然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但是凉夏也知道,他是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对兄弟有义气,对妻子真心的怜爱,也只有这样的赵明轩才能丝毫不计较形象,大老远的抱着汤壶来给陈菲儿送炖血燕,而慕少天,这个名字只稍稍浮现在心头,凉夏就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再饿,也没有一丝食欲,她的心这一刻,就如同飘荡在风暴中心的孤帆,再无依靠,他怎么会记得这样的琐事,他怎么会关心这样的自己,怎么会? 凉夏清醒,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医院巴不得把这尊惹不起的神送走,当下就和赵明轩商量起出院的事宜,理由是,医院就是医院,夫人呆着也不舒服,也不利于身体的康复,不如回家静养,每天医院会派专人去护理。 这事赵明轩不能替代做主,于是他拨通了慕少天的电话。 长长的铃音过后,有人接听了,不等赵明轩开口叫大哥,那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已经“喂,”了一声。 “我找大哥。”赵明轩对着站在面前眼巴巴看着他打电话的陈菲儿苦笑,片刻后,慕少天的声音才自电话中传来,有些沙哑,有些慵懒,似乎是刚刚睡醒,赵明轩也是男人,不用多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言简意赅的把凉夏醒来,医生认为出院更有助于修养的话说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赵明轩以为慕少天会说,让他直接把凉夏接回来的话,结果,对方却停了会说,“我讨厌屋子里有医院的味道,让她在那里住着吧。”然后,居然就果断了收了线。 “大哥怎么说?”陈菲儿生怕继续留在医院陪一个话也不说的女人,连声问。 “大哥说,大嫂的情况还不稳定,回家没法应对突发的情况,还是先让大嫂在这里住几天。”赵明轩叹了口气,他揣度慕少天的意思,倒真是对凉夏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只是昨天又弄得那么惊天动地,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去看斜对面凉夏的病房,盛燕窝的汤壶还放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过,凉夏趟在床上,也不知是睡是醒,一时也只是叹息,眼见陈菲儿一夜就憔悴了不少,终究舍不得她继续留在这里,于是说,“咱们先回家吧,这里有特护,回头你看看让萍姐每天过来照应照应好了。” 第十九章 第一次争执 回家的路上,陈菲儿忍不住问赵明轩,大哥当年是怎么会娶了大嫂? 这个问题其实早几年她就想问了,她认识赵明轩的时候,慕少天已经和凉夏结婚,虽然赵明轩他们兄弟平时无话不说,但是慕少天在他们心目中不亚于神祗,所以竟从来没有人谈论过他和凉夏的任何话题。 但是在陈菲儿的记忆里,凉夏一直是一个影子一样的人,永远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而慕少天则全然不同,他的存在是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睥睨天下,冷漠孤高,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下,身边永远拥着不同的光鲜靓丽的美人,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个天生的王者,而一个王者是不会轻易被一个女人绊住的,他换女人的速度就和换衬衫领带一样频繁,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娶了凉夏这样平凡的女人呢? “老婆,你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起大哥和大嫂了,你就不怕你老公我吃醋?”赵明轩也猜,自己家的这个好奇宝宝早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这时自然不慌不忙的接招,迅速岔开话题。 “我就是好奇,你不说,是不是不把我当老婆?”陈菲儿在心里哼了一声,自己老公什么样自己清楚,他要是肯简简单单就老实交代问题,那他一定不是赵明轩。 “傻瓜,一个男人肯牺牲自由,心甘情愿的被一个女人套牢,那自然是因为爱她。”计谋被识破,赵明轩决定速战速决,尽量快的把老婆糊弄过去,同时脚下用力踩了一脚油门,加快速度,只要到了家,他就有都是办法让老婆忙到把这些和她无关的事情全部忘掉。 “你没说实话,”陈菲儿却叹了口气,“要是大哥爱大嫂,他怎么会听说她醒过来还不来看她?再说胃病也不是大毛病,为什么不让咱们直接把大嫂送回家修养?还是你们男人都一样,老婆娶到家,时间一长就喜新厌旧了,觉得我们比不上外面的莺莺燕燕,你说,你是不是和大哥一样,也准过过几年就把我往旁边一丢,再不闻不问了,你说,大哥是不是会和大嫂离婚呀?” “别胡说!”赵明轩开着车,耳听老婆语气幽怨,不留神也被绕了进去,“谁和你说大哥会和大嫂离婚,我告诉你全世界的夫妻都离婚了,大哥也不会不要大嫂,嗯,当然,我和你也不会离婚。”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陈菲儿得意的窃笑,凑近赵明轩的耳朵,笑起来时,故意往他的耳朵里吹了口气。 “吱——”马路上迅速传来一声急切的刹车声,赵明轩的车轮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线,堪堪停在路口处。“老婆,我在开车,你不要骚扰我,咱们孩子都没生呢,你得为咱们的安全考虑,”此时正是红灯,赵明轩叹气,这个女人坐在自己身边,除了扰乱自己的心神之外,再没有一点好作用。 “那你也可以说我想听的,然后我就会忘记骚扰你的事情。”陈菲儿不肯罢休,她想知道,她今天特别想知道,凉夏是怎么认识慕少天的,虽然她自己和赵明轩也是一笔糊涂账,但是她真的很好奇。 “服了你了,你听着吧,但是别再问别人,也别和别人提起来,你保证了,我就说。”赵明轩觉得投降,反正也不过是一段陈年往事,反正在兄弟中也不是秘密,老婆实在要听,他就给她删删减减,添油加醋,当讲个故事好了。 “那其实是个挺老的故事,其实就是特普通的一件事。”等红灯变成绿灯时,赵明轩开始说,“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大哥的一个马……女朋友,那个女的在大哥身边呆的时间也算比较长的一个了,现在想想,她还真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 当病房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凉夏才支撑着慢慢起来,手背上依旧插着针头,输着也不知何时才能滴完的药水,凉夏想了想,还是伸手一把将针头拽下,几滴血珠随着针头飞溅出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然后,手背就渐渐的有些发青发紫,接着有些微微的刺痛感传来。 只有这样的痛,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所在的病房,是医院里一栋独立的小楼,下面有很美的一片葡萄藤,这个季节,已经结了满满一架的葡萄。她几天没有进食,这会只觉得腿软绵绵的,虽然很想下去看看,但最终也只是勉强走到露台。 在躺椅上放松身体,她忽然很想继续入眠,为什么梦总会在最美的时候惊醒,只留下无尽的回忆,在这个风轻轻吹动的日子,让她重新觉得怅然。 如果那天,没有人提出要换寝室,没有人要赶刘恩恩离开,那么今天,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只可惜,这个如果,永远都只是如果,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如果,那么,她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那天,刘恩恩跑出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而欧阳逸风雨不误的电话也是第一次没有准时响起,凉夏整个晚上心神不宁,却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又在害怕些什么。 第二天中午,刘恩恩还是没有回来,倒是学生会的几个干部忽然前来造访,楼下的阿姨喊过他们寝室后,豆豆最先凑在窗口向下看,然后招呼凉夏,“诶,你家欧阳在楼下呢,他们找咱们是什么事情呀,你先下去探探风声,看看是好事坏事,快点去。” 听说欧阳逸来了,凉夏很开心,一时也没有去深想,怎么他来找他,还带着几个学生会的干部,这时听得豆豆说话,早就换了鞋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 欧阳逸没有站在他习惯等他的布告栏旁,这次,他和几个男男女女都站在寝室楼不远处的丁香树旁,看到凉夏跑过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欧阳逸,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凉夏不是笨人,从寝室楼冲出来之后短短的几步路,她已经看出了情况不对,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就是你,你们寝室其他的人呢,叫他们都下来,”欧阳逸板着脸,口气也很严厉。 “她们马上就下来了。”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口气,让凉夏觉得委屈,她悄悄退开两步,几乎下意识的想垂下头去躲避这让她觉得难受的一切,但是想想又觉得不服气,自己明明没做什么,怎么要被人像审犯人一样的对待。 “出了什么事吗?”这样一想,凉夏有了勇气,直直的看着欧阳逸,问他。 “你们差点弄出人命,还好意思问出了什么事?”欧阳逸却显得更光火,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你昨天在寝室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们寝室的刘恩恩昨天晚上去静心湖差掉自杀?柳凉夏,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的心这么狠,刘恩恩和你们有什么仇,同学一场,犯得着把人家往绝路上推吗?” “欧阳!”有同来的学生会干部发现凉夏刹那间脸色苍白,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几乎马上就要滚落,但是她偏偏扬起头,把眼泪强忍住,那种感觉,让旁边看着的人都觉得心要揪起来了,忙上来拉了欧阳逸的衣袖,提醒他不要马上“定罪”。 事实上,欧阳追求凉夏,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些做兄弟哥们的都不看好,因为欧阳太出色,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而凉夏虽然长得不错,但是却没有那些追求欧阳的女生那种娇艳逼人的美貌,甚至也没有出色的特长,他们私下都在想,欧阳喜欢凉夏什么?但是今天看来,凉夏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她站在哪里,强忍着眼泪,却倔强的看着所有人,倒像是含着露水绽放于晨雾中的莲花,有一种清到极致的美,让发现这种美的人,就再也放不下来。 其实不待同伴叫他,欧阳逸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昨天晚上他和其他学生会的成员开完会回来,正好路过静心湖,当时就有人说看见湖面上有人影,几个人就起哄说是不是闹鬼,最后就一起过去看看,结果就看见刘恩恩正往湖水深处走。关于刘恩恩的传闻,他们也都多少听说了一些,这时都吓了一跳,赶紧下水救人。 获救后,刘恩恩只是流泪不语,被问急了才含着泪看向欧阳逸,反复的只是说,自己不想拖累凉夏和其他的室友。 凉夏是欧阳逸的女友,这个大家都知道,欧阳逸当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火烧一样的难受,他一直以为凉夏是个善良天真的女孩子,但是这样的善良天真的女子,怎么会把同寝室的室友逼到要一死了之呢?他不敢想,是自己错看了她,还是她一直在骗自己。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觉得难以接受,他要去问个明白,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的不理智。 刘恩恩最后被安置在一个女干部的寝室,他最好的兄弟王子博也把他拦住,“法院审判之前,也会给犯人陈述和辩护的权力,你这么晚了气势汹汹的吓坏了人家,到时候看谁心疼。” 第二十章 爱还是不爱 “我不知道刘恩恩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做过。”凉夏一直看着欧阳逸,看他恼火得抓乱了头发,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忽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生气,心中顿时无限悲凉,声音几乎嘶哑,思绪也不受控制的犹如平原走马,越跑越远,他们不是相爱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为什么不仅要信,还不听她一句解释就定了她的罪?这样,是爱吗?还是他根本不爱她,所以不相信她,那么,他相信刘恩恩,是爱她吗? “刘恩恩说什么了?”身后,王悦然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她们几个也是跟着凉夏一起下楼的,只是躲在门内没出来,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不想耳朵还没贴上门,已经听见欧阳逸和凉夏吵了起来,两个人还都提到了刘恩恩。 “现在的问题不是刘恩恩说了什么,而是你们几个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王子博上前一步,看了看几个表情各异的女生,“同学,昨天晚上刘恩恩要跳湖自杀,说是不想拖累你们,我们这次也是来和你们了解昨天晚上的情况,有人闹自杀,这事情是可大可小的,你们把实际情况说说,我们酌情看看,最好能在我们这里就把问题解决了,不然闹到学校,我真怕你们背个处分什么的。” “副会长,你这是吓唬我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吧?”王悦然冷笑,“处分也不是我们想要就能弄到的,自杀,在法律上都不追究别人的责任,何况她还没死成。我听说,那些爬塔吊妄图威胁别人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最后都是罚款还得拘留,因为他们破坏了公共秩序,在学校众目睽睽之下跳湖,和爬塔吊异曲同工吧,这么说来,你得研究一下,怎么让刘恩恩别背个处分什么的。对了,刘恩恩和你们说什么了,人言可畏?阮玲玉就因为这四个字自杀了,她如今也要走这条路了,可是人言可畏总得有个出处,人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别人说,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你们在来审问我们之前,我建议从严肃校风校纪的角度出发,先问问刘恩恩,她做了什么人言可畏的事情,弄清楚这个,再说别的吧。” “同学,我发现你很有诡辩的才能,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有没有兴趣参加辩论社的活动?”王子博被噎得恨不能翻个白眼,开始认真的打量眼前这个站在凉夏身边,双手握拳,气势汹汹的女生,然后忍不住溜号去想,难怪刘恩恩的寝室窗下,唱歌的男生最多,这个寝室的小姑娘,简直各个都很让人没法忽视。 “听说你是社长?”王悦然说着,见王子博点头,“就因为你是社长,所以我不参加,我不和没道理可讲的野蛮人说话。” “我们走吧,”凉夏忽然开口,语气已经恢复平常,“然然和你们说得很清楚了,爱怎么想,随便你们吧。” 几个姑娘点点头,同时往回走。 “柳凉夏,你等会,我有话很你说。”几个学生会的干部都不提防王悦然的嘴皮子这么溜,说话这么直,准备好的话一时倒不好意思说了,关于刘恩恩的传言,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说点,几个女干部更是推己及人,觉得要是自己身边住一个这样的女生,也是挺让人不舒服的,于是齐齐的闭了嘴,准备走人。偏偏欧阳逸却站在原地不动,一把几乎把来拉他且毫无防备的王子博推个跟头。 “可是我和你没话好说。”凉夏头也不回,最先进了寝室楼。 “都让你别这么冲动,怎么样,得罪人家了吧?”王子博有点恼,只是一眼看见欧阳逸看凉夏背影的眼神,这口气也就散了,“女人是要哄的,你好好哄哄人家吧。” “我凭什么要哄她,她敢说她们一点错也没有?”欧阳逸本来有些懊悔,只是听了王子博的话,心里的火气反而起来了。 “行,你不哄她,她爱生气就生气去,爱胡思乱想就想去,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欧阳大帅哥何愁没有女朋友,是不是?”王子博嘿嘿一笑,“那人家都走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说着,一把拖住欧阳逸,转身就往回走。 事情到这里,本来也就该告一个段落了,这个学期进行过半,也快考试放假了,新学期开学自然重新调整寝室,到时候几个人自然是要散开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学生会的女干部将刘恩恩送回寝室的当天晚上,豆豆起夜的时候,踩到一个药瓶几乎滑到,顺手捡起来拿电筒一照,立刻叫得惊天动地。 刘恩恩吃了安眠药,数量不是特别多,但是洗胃、打点滴,也折腾到天亮。 这样大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学校,天亮之后,导员开始分开找几个人谈话,也牵扯出了之前刘恩恩准备跳湖自杀的事情,太深的背景导员也不愿去说,只反复对几个人强调,要关心爱护同学,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能搞孤立排斥,然后为了融洽几个人的关系,让她们排班在医院护理刘恩恩,直到她身体痊愈出院。 第二十一章 你凭什么 “她没事找事,快期末了,凭什么让我们来护理她?”孙伊美气呼呼的从导员处回来,进门把鞋子甩在门上,发出“砰砰”两声响。 “凭人家娇弱呗,下学期,死活我都不和她一个寝室了。”宋晓雨也是一肚子没好气,她的导员找她谈话,话里话外总是透露出刘恩恩的自杀,和她们寝室中的人平时太冷漠,处处排挤她有关的意味,“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说,咱们不和这种下三滥的女人为友,怎么到头来反而是咱们错了?” 她说话的时候脸正对着凉夏的床,只是却没有得到回应,凉夏蒙头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几个女生也知道凉夏的情况比她们只有更糟糕,看看活泼的豆豆都沉默不语就可以知道。她们和刘恩恩同系同班,导员承受的压力更大,因此对凉夏和豆豆说的话也相对着更严厉,这让两个人都很委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白,怎么辩白其实都是苍白的,自杀的是刘恩恩,又不是他们两个。 而对凉夏来说,最难受的,还不是这样无故的被导员责备,事实上,自从那天之后,欧阳逸也没有再出现,连一通电话也没有,过去他们偶尔也吵个小架什么的,欧阳逸总会先出现在她面前,在很多时候,他们是相似的,赌气的话说出去,心里已经后悔了,也迅速的原谅了对方,剩下的水到渠成,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台阶而已。 只是这次欧阳逸似乎铁了心,要和她撇清关系,总在有意的躲避凉夏,食堂、图书馆、操场、自习室,所有过去他们吵架后会故意偶遇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这天下午,凉夏准备去医院护理刘恩恩,她实在不知道刘恩恩需要什么护理,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她的时候能说些什么,只得提前到图书馆里借到一本书。 学校附属医院的病房里,刘恩恩正睡着,对豆豆走了,凉夏来了,仿佛全无感觉,凉夏乐得清净,一个人开始细细的读起手上的书,偏偏读到一句“君既无心我便休”上,她自认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这话终究触动了心事,一时只觉得眼泪怎么也忍不住,竟自滚滚而出。 这样的场景要是刘恩恩忽然醒来就难看了,凉夏早看好了洗手间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等到冷水彻底抚慰了她热辣辣的眼睛之后,她有些垂头丧气的回到刘恩恩的病房,方才出去时,她明明轻轻关上了房门,只是此时,房门怎么却变成了半开着的? “……你长本事了,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套学个十成十,但是得分对什么人用。”凉夏才凑过去,就闻到一阵香烟的味道,从病房里飘出来,一个年轻的充满讥讽味道的男子声音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大哥说了,这次你没死在他面前,他就当不知道,但是没有下一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说完,脚步声就响了,凉夏急切间也没处可以闪躲,只能退后一步,做出刚刚要开门的样子。 从病房里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留了个大分头,头发染得焦黄焦黄的,三角眼,塌颧骨,用来推门的右手上纹了一个骷髅头,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瘪三,混子,这时叼着烟卷,目光上下的在凉夏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十分不怀好意的盯住凉夏的脸,嘴里说,“诶,这个妹妹,找谁呀?” “不关你的事。”凉夏皱眉,下意识的侧身,闪开门口,希望小混子快点走开。 “呦,脾气还不小,怎么不关我的事,哥哥站在这里,你这么说话,就是不给哥哥面子了?”小混子单手撑着门,摆了个自认最帅的姿势,抬了抬下巴,不依不饶。 “滚——你给我滚!!”忽然,病房里沉默的刘恩恩忽然冲了出来,拿着枕头,没头没脑的打向小混子,“你再不滚我就喊人了,抓流氓……”刘恩恩喊出第一声,小混子已经挨了记下,心中对刘恩恩似乎有些忌惮,并不还手,就快速跑开,连一点迟疑也没有。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小混子跑远,刘恩恩才脱力了一般,枕头从她的手中无声的掉落在地上,她也不去拣,只是踉跄着回到床上,“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坏女人,为了钱,我什么都干过,那又怎么样?你们家里生活条件都好,你们知道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的痛苦吗?你们知道吗?一个人卑微的只想活下去的艰难吗?我也不过是没有一个好爸妈,这难道是我的错,我就是想活下去,把该念的书念完,这难道也是我的错?你们凭什么指责我,凭什么想赶走我,凭什么?” “没有人要赶走你,我们……”凉夏不想刘恩恩会忽然对她说这些,一时只是瞪大了眼睛,呐呐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刘恩恩侧头看她,忽然笑了,“柳凉夏,你的命真好。” “这和我命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凉夏皱眉,觉得刘恩恩好像受刺激过度了,人有点疯疯癫癫的,不正常。 “欧阳逸喜欢你,你学习也好,长相也不错,家庭条件也挺好,顺风顺水,不是命好是什么?”刘恩恩继续笑,“凉夏,我第一次发现,你长得也挺有福气的,将来肯定能嫁个大人物。” “你胡说些什么?”凉夏对刘恩恩说的话只觉得尴尬,几乎想转身就跑开。 “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刘恩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指着地上的枕头说,“凉夏同学,麻烦你把枕头递给我,那是刚才为了帮你才掉在地上的。” “……”凉夏向天翻了个白眼,低头捡起枕头,又丢到刘恩恩的床上,然后自己拿起自己的书,重新看了起来。 “你不好奇吗?刚才来的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和我说那些话?”刘恩恩却很有兴致,忽然开口了。 “和我没关系。”凉夏的回答很干脆。 “可是我心里憋的难受,我就想说说,和你说说。”刘恩恩也不等凉夏表态,就竟自说,“来的人,是*****我的人开的公司里请的小弟,他听说我自杀很不高兴,自己懒得理我,就叫个小弟来警告我,自来只有他厌倦别人,别人谁也不能厌倦他,所以,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凉夏并不放下书,只是显然这个话题,也不适合她看书了。 “与其你听得一知半解,将来以讹传讹,不如我干脆告诉你全部,反正*****我的人,你也不是没见过,还挺帅吧,比你的欧阳逸一点也不逊色吧?”刘恩恩却一反以往冰山一样的清冷态度,笑个不停,语气也轻佻起来。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看你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我要回学校复习了。”凉夏忽然想到了那天傍晚,寝室里的惊鸿一瞥,心里顿时只觉得别扭到了极点,她和刘恩恩的话题,本身实在也是别扭到了极点。 “随便你,本来也没想要你陪着,刘恩恩还是笑声不断,顺手捞起刚刚下床时拔下来的吊瓶针头,在手上比来比去。 第二十二章 记住吧 我叫慕少天 这样的威胁姿态,凉夏实在不敢走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恩恩,直到晚上换班。晚班是宋晓雨和王悦然,她们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外面天黑得一塌糊涂,附属医院与学校只有一墙之隔,唯一的不便是这道墙上没有门,要出入必须绕上一段路,凉夏虽然有点小小的怕黑,但还是决定小跑着回去。 这是星期五晚上,本地的学生大都回家了,学校外面冷清了许多,距离校门不过一百多米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摇摇晃晃的挡住了凉夏的路。焦黄焦黄的头发,在路灯下也让人能一眼分辨出来。 “妹妹,这么急,是要找哥哥去耍耍吗?”小混子不怀好意的笑着凑过来,“老大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随便在身边抓个同学,也有模有样的。” “滚开!”这是凉夏生平第一次大声骂人,除了骂人,她想不出其他的词来用在眼前,高中的时候,老师就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当时是讲高考,现在用来描述眼前的形势,不知道适不适用,但是好歹也要试试。 “还会骂人,挺好,哥哥就喜欢辣点的。”小混子浑然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就伸了手过来。 “去死吧!”凉夏开始时并没有躲闪,待到小混子凑近到一定距离时,才猛然抬腿,一脚踹到小混子身上的某个关键部位,然后抡起书包披头盖脸的打了几下,小混子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痛得有些不可控制的弯腰,凉夏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倒对方,于是果断的夺路逃跑。 身后的脚步声跟得很紧,前面还是空荡荡的校门,凉夏不知道大喊求救的成功几率高,还是自己猛然站住,故技重施的效果好,犹豫着,她的人已经冲到了校门附近,却没有留意到,一台黑色的奔驰正从校园里驶出。 “吱——”巨大的刹车声传来时,奔驰车堪堪一个急转闪开了忽然冲出的凉夏,但是,却再也闪不开紧追在后面的小混子。 “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沉重到让人激灵灵打个寒战。 “搞什么?”奔驰车里的司机咒骂着迅速下车,先跑到倒地不起的人面前看了一眼,又转身冲到凉夏面前,“你**走路不看车呀?” “我——”凉夏想说,我被人追,可是,这话由自己说,总是感觉很不对劲,很难堪似的。 “那个人死了吗?”凉夏停顿下来找措辞的时候,奔驰车上又下来了一个男子,只一眼,凉夏就记起了,那刀削一般坚毅的下巴,薄薄的嘴唇,高鼻梁,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几乎能想象得出的微微上挑的眼角,是那个曾经在寝室和刘恩恩拥吻的男人,刘恩恩口中*****她的男人,那——地上的黄毛小混子,不是他的职员? “死不了,”司机应了一声,掏出大哥大,开始拨打电话,凉夏在旁边听着,是报警、联系急救,还有找上面的人说情况。 “小姐,请问你刚才跑什么?”*****刘恩恩的男人一直站在凉夏面前,看着凉夏一直注意听自己司机打电话,稍稍不耐的说,“你忽然冲到路口,由此引发的交通事故,你也有责任是不是?” “可是他拦着我,我打他,他还追我。”这个男人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虽然额前的头发多少挡住了他凌人的视线,但是凉夏还是觉得很紧张,紧张到让她忘记了方才发生的车祸,以及仍旧躺在血泊中的小混子。 “害怕了?”男人打量着凉夏,似乎若有所思,“他为什么拦你还追你?” “我不知道。”凉夏摇头,在男人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想要闪躲,只是,说话的时候,不看人是不礼貌的,哪怕她害怕他。只是,她本能的决定不提下午病房的一切,刘恩恩说*****她的男人很有势力,似乎也很凶,如果她说错什么牵扯出刘恩恩,算了,她也不容易,何必再给她多添麻烦呢? 警车来得很快,耳听着那声音由远及近,眼见拐过路口就能看到事故现场了,男人忽然伸手拉住凉夏,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两个人的身影,迅速闪进几十米外的校园。 “你——要干什么?”走了几步,凉夏站住脚,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你想被警察带回去盘问你遭遇色狼的经过,然后明天成为学校的名人吗?”男人问她。 这还用想吗,当然不要,凉夏摇摇头。 “车祸我的司机会处理,你回去吧。”男人于是轻描淡写的说。 “可是,撞人不是很麻烦?”凉夏不敢就走开,脑海里这才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顿时乱成一团,心也突突的跳得厉害。 “这是在关心我了。”男人忽然一笑,有些嘲讽,也有些是真的觉得好笑,“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万一那个家伙死了,我也好能洗脱自己的责任。” “他会死吗?”凉夏一抖,几乎不敢想象,死这个字眼。 “谁知道呢?还得看医生的说法吧。”男人浑不在意的样子。 “你的车有保险吗?”凉夏又问。 “你废话还真多,名字,有什么事我会找你。”男人又开始不耐烦。 “柳凉夏。”她赶紧报出自己的名字。 “那么记住吧,我叫慕少天。”男人转身向校园门口走去,走了总有五六米远吧,并不回头,忽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倒像是知道,凉夏会站在原地,认真听一样。 第二十三章 天上人间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于凉夏来说,倒好像是一场电影一样,一幕紧接着一幕。 交警的事故勘验车停在校门外,然后120急救车也赶来,凉夏遥遥的看过去,有警察咔咔的拍了几张照取证,终于也有零星的行人停下来围观,与此同时医护人员把伤者带走,紧接着,交警请奔驰车的司机一同去做笔录,再然后,校园门口就恢复了平静,一如没有任何事发生过一样。 她没有再看到那个叫慕少天的男子,想来,他应该已经离开了现场,只是他留在她手上的余温仿佛还在,这让她忽然觉得惶恐起来,没有来由的,心慌乱成一团。 漆黑的校园并不适宜久站,她开始迈大大的步子飞快的想回到寝室,只是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路的校园,她却两次在错误的岔路上拐弯,腿也渐渐发软。 她开始觉得,这也许不是慕少天带给她的惶恐,而是她真的害怕了,她努力的想要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那个小混子受伤并不是自己的责任,而且他受伤了就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一想到那猥琐的笑容,她还是本能的觉得害怕,甚至有一种可怕的期望,期望那个小混子再不会出现,最好再不会出现。 凉夏很快的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只能用力的晃晃头,去想另外一件事。刘恩恩说小混子是*****她的人的职员,而慕少天是*****刘恩恩的人,那么,小混子是不是就是慕少天的职员?但是方才,慕少天和他的司机怎么反应那么冷漠,完全是一副面对一个全然陌生人的表情,这是做戏给她看,还是其他的什么?可是,做戏给她看,这怎么可能,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值得别人做戏给她看? 太乱了,什么都想不清楚,什么都很混乱,只有身上不可遏制的瑟瑟发抖是真实的。所以,当凉夏终于看到自己的寝室楼时,她的感觉就是终于回到了家,眼睛里都是热热的。 欧阳逸会出现,对凉夏来说,是这个晚上的另外一个意外。 他不知等在布告栏的阴影下多久了,只是在看到凉夏经过时,忍不住猛然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狠狠的,带着一点说不住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凉夏的痛意。 结果,凉夏的叫声把一楼好多个寝室的窗户都“震”开了,整栋宿舍楼感觉上是瞬间灯火通明,连看门的阿姨也抄起扫帚站在门口。 欧阳逸阿姨是认识的,凉夏天天出入自然也看着眼熟,于是阿姨没好气的说,“要关门了,你们有话就快说,别在这里搂搂抱抱的,注意点影响,还有,你们年轻人呀,要刺激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影响到不相干的人。”说完,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现在这些孩子呀,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一边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我吓到你了,你怎么一直在抖?”对各个寝室从窗口探出头的女生点头致歉后,欧阳逸拖着凉夏走到远点的地方,这才发现,自己握着的手今天格外的凉,还隐隐的在瑟瑟颤抖着。 凉夏心里忽然只觉得委屈、害怕、无助,想到今天晚上的事情,眼泪含在眼圈中,几乎就要滚落。可是,低头看见欧阳逸的手,看到他紧紧的握着她的,心里又忍不住生气,气他的绝情之处,这种气恼混合了委屈害怕,最后在心底凝成了凄惶,她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哭,肯定会让他觉得她没有他不行,所以只能放下尊严和骄傲恳求他怜悯,不行,这不是她要的,她不要这样,于是,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凉夏!”欧阳逸想了几天,终于决定来道歉,又怎么肯轻易放开手,他不等凉夏走开,已经重又凑过来,抱住她,“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不该不相信你,可是,我是来道歉的,你真的不理我吗?” “凉夏,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一牵扯到你身上,我就全乱了,我好像都不会思考了,一听到别人说你不好,我就觉得我简直没有办法接受。我错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相信别人而不相信你,但是真的,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了几天,我知道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王子博问我,究竟喜欢的是你本人还是我自己心目中理想的你,我以前可能没想清楚,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我喜欢的是你,就是你,哪怕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也喜欢你,凉夏,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以后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了,我再也不听,更不信,我就听你说,凉夏,你原谅我好不好?”欧阳逸抱紧凉夏,将下颌贴在她的头顶,摩挲着她的头发,“你不能不理我,我想好了,你生气我就这么抱着你,直到你不气了,但是你不能不理我,我受不了。” “是你不理我,你还恶人先告状。”凉夏用力也挣脱不开欧阳逸的怀抱,心底的无助和惶恐开始被无限制的扩大,一开口,方才的心里建设也溃堤了,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你就会欺负我,我告诉你,道歉我也不理你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凉夏?”凉夏的泪落在欧阳逸的手上,冰凉的,却仿佛沸水一样,烫到了他的心,他立即觉出凉夏的不对,轻轻松开怀抱,把凉夏拉到面前,微微弯下身来看她,“怎么了?你不太对劲,出了什么事情吗?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我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要和你——分——手——”凉夏一把抹了眼泪,然后新的眼泪又涌出来,她很讨厌自己这一刻的软弱,分手不是应该说得很有气势吗?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让他后悔,一直后悔,最好后悔一辈子,可是自己的眼睛却失控了,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别说气势,就快连话都哽咽得说不出来了。 “别想!”欧阳逸俊眉一竖,似乎也被凉夏的话弄生气了,斩钉截铁的截断她的话,然后单手一托凉夏的下颌,迫得她的头微微向上抬起,然后再不给她说任何话的机会,用力的吻了上去,那吻不再是之前的蜻蜓点水,也不是温和的试探,而是一个……真正的吻,强硬也温柔,开启她的牙关,然后不放过她的每一寸甜美,婉转纠缠,直到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夺取。 “凉夏,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熄灯之前,欧阳逸不舍的放开怀中的女孩。 “每次都是你欺负我好不好?”凉夏不满,她的气还没消,只是靠在欧阳逸的胸前,她方才的惊慌和恐惧都被这种真切的温暖驱赶,于是说话的气势也弱了下来。 “好,我再也不因为任何事和你吵架了,好不好?”欧阳逸柔声哄她,手轻轻的揽在她的腰间,半晌,终于盼到凉夏微微仰头看他,早已迫不及待的唇就又忍不住贴过去,吻住她的,心中只盼望这一刻能够长点,再长点,最好能瞬间称为永恒,而他们就这样,携手半生,再不分离。 第二十四章 凉夏 是你吗 “大嫂?”半梦半醒中,偏偏有人轻轻的推了推凉夏,于是,过往的种种便如同时空穿梭一样,呼啸迅速从她身边溜走,待到万籁俱寂,睁开眼睛时,身旁只有去而复返的陈菲儿,“天黑了,外面凉,我带了点鸡汤来,撇去了油,不腻又滋养,吃点吧。” “我……”凉夏想说,自己还不太饿,是的,她都感觉不出自己的胃是饿了,还是单纯的在疼痛,只是陈菲儿的笑太温和了,带着无可掩饰的悲悯,让她不知该如何拒绝,甚至仿佛受到了对方的影响,而觉得心口淡淡的疼痛。 鸡汤确实炖得恰到好处,没有加中药,不然凉夏真担心自己喝第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她没有什么食欲,喝了小半碗后,便不再动,倒是陈菲儿非常有耐性的和她说东说西,言语间还总是透露出慕少天很关心她,刚刚还问过赵明轩她的情况云云。 对于这样善意的谎言,凉夏并不戳破,她只是淡淡的笑着,羡慕着这个无忧无虑甚至都没法掩饰心事的小女孩。过去她和陈菲儿从不走动,甚至不过也只见过一面,那是陈菲儿还没有嫁给赵明轩时,曾经到大宅参加过一次舞会,当时陈菲儿是赵明轩的宝贝,而慕少天当时也是另拥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明星,她不过被抛弃在角落里自生自灭,所以她想不出陈菲儿为什么忽然对她表现得这么亲热,大概唯一的可能就是赵明轩说了她的故事,然后小女孩同情她了。 呵呵,赵明轩真的将这个小女孩保护得很好,凉夏想,这样被爱着被捧在手心里的女孩,是不会明白的,女人对于慕少天来说,不过是衣服,新的他或许还会看一看,如果是旧到发霉的,他恨不能马上丢弃,扔得越远越好,又怎么会过问别人,把这件衣服丢到了哪里呢? 终于还是赵明轩找上门来,她的病房门没有关,于是他就站在门口,礼貌的敲了几下。 “明轩!”不过一会没见,陈菲儿的表现却好像他们已经有几年没见了一样,立时跑过去扑入赵明轩的怀中,像小猫一样蹭了又蹭,就差没当场亲过去了。 “乖,大嫂在这里呢。”赵明轩自然是紧紧抱住妻子,略有歉意的向凉夏颔首,“大嫂,我和护士打好招呼了,晚上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她们,要是不舒服就更要叫她们帮你检查……你自己,没问题吧?” “我很好,谢谢。”凉夏尽力的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不过即便笑得僵硬又怎么样呢?她想,谁会在意?没有人。 于是赵明轩拉着陈菲儿走了,走廊里还回荡着他们低声的笑语。凉夏几步冲到病房门口,将房门轻轻的,但是紧紧的关上,整个人这才脱力了一般,顺着光滑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单手按着嘴,止住了那种翻涌的想吐的感觉,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原来还会哭,原来还有泪。 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走廊里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试图轻轻的开门,但是门被凉夏的身子挡着,门外的人不提放,倒吓了一跳。 “谁?”凉夏只得轻声问。 “慕太太,我是查房的护士,你觉得还好吗?”病房里黑漆漆的,一道门缝里,护士看不到凉夏的位置,只能轻声问。 “很好,不要再来了,我想睡觉。”凉夏叹了口气,自己都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幸好门外的人飞快的走开了,她才不至于为了自己的腿麻木得站不起来而费力掩饰什么。 夜就这样过去,然后是白天,中午的时候,陈菲儿又带着汤来看她,这次她是真的喝不进去,勉强尝了一口,就冲进洗手间里吐了个干净。 陈菲儿有些尴尬,泱泱的坐了一会,就走了,她有些歉意,可是真的吃不下,早晨医生来过,又给她打上了吊瓶,说是营养药,用以维持她正常的生命机能,然后医生也告诉她,要吃些东西了,不然打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凉夏自己也知道,她该吃些东西的,她实在瘦得厉害,在洗手间的镜子里一照,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个码,下巴尖得只剩一层皮了,衬得眼睛大大的,黑眼圈无可掩饰。 “要不我陪您下去走走吧,散散步、晒晒太阳,也许胃口就好了。”一个小护士见中午的小米粥仍旧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走过来建议。 凉夏不置可否,任由小护士找了张轮椅,扶她坐上去,心里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原来,自己已经连走路都不可能了,居然要靠轮椅出入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灰心,她只是没有好好吃饭,只是胃病而已,可是,这种忽然而来却又仿佛已经潜伏在心底许久的万念俱灰,还是迅速的吞噬了她的理智,胃病好了又能怎样呢?她还是会生其他的病,因为她的心死掉了,所以身体的腐朽,也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 “张护士,有你的电话。”小护士推着她在花园中穿梭,秋天的菊花开得正好,小护士不停的找话题,而她也只能不停的微笑,直到有人跑来,叫小护士去接听电话,两个人都感觉到如释重负,于是她微笑着示意小护士可以离开。 看着那粉红色的制服在花丛中消失,凉夏长长的出了口气,一个人甩开轮椅,缓缓的走在花间的小径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面。 这家医院分两个区域,前面高高的大楼是普通区,也接治普通患者,秋天的午后,太阳还是火辣辣的,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哭得呜呜咽咽。 “小朋友,你哭什么,找不到妈妈了?”凉夏有些好奇,想想还是走了过去。 “这朵花要死了。”小女孩听见有人说话,微微侧了侧身,凉夏这才看见,一株黄色的普通秋菊开得正好,偏偏花茎从中折断,于是花朵斜斜的耷拉着头,眼见枯萎在即。 “你也可以救它呀。”这样的天真善良,让凉夏有些动容,她也凑过去蹲下身,和小姑娘一起把花茎扶正,然后找来小树枝做支撑,又拿出自己的手绢,细细的捆绑后,打上小小的蝴蝶结。 “这样就行了吗,花不会死了吗?”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凉夏,满是祈求的样子。 “当然了,这样它就会活下去,一直到秋天结束,冬天到来。”凉夏笑笑,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却在起身时眼前一黑。 “阿姨你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 短短几秒钟,凉夏眼前的金花消散开,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人半扶半抱着,而方才的小姑娘正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她赶紧挣脱扶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说谢谢。 “凉夏?是你吗?”扶住她的人收回手去,却在下一刻叫出了她的名字,带着十分的惊讶。 第二十五章 旧识 “凉夏是谁呀,阿姨,是你吗?”等不到凉夏的回答,小姑娘看看凉夏,又看看站在她身旁的人,露出些疑惑的表情,“爸爸,你认识这个阿姨吗?” “你的孩子这么大了?”看到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暇的笑容,凉夏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再抬头时,神情已经很平常,“王学长,许久不见了。” “真的是你,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哦,我是说,你变得苗条了,我都不大敢认你了。”王子博上下看了看凉夏,弯腰抱起女儿才又说,“娃娃,这是凉夏阿姨,是你妈妈的大学同寝室同学,也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来,和阿姨打个招呼吧。” “阿姨好,我叫娃娃,三岁了。”小女孩看来是经常被训练和别人打招呼,父亲一声令下,回答得十分公式化,只是露出的笑脸和豁出的两颗门牙,又让人忍俊不止。 “娃娃你好。”于是凉夏也只得十分正式的和小姑娘打了招呼,这才有些疑惑的说,“你说娃娃的妈妈是我同寝室的,是谁呀?” “你看看她像谁?”王子博倒很得意,把娃娃凑过去让凉夏细看,而娃娃也十分配合的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阿姨,爸爸说,我的眼睛最像妈妈。” 说实话,小孩子还没长开,模样冷眼看来,轮廓也好,眉目也好,都十足十的像王子博,女孩像爸爸这句话得到了充分的验证,要说在孩子脸上看出妈妈是谁,凉夏却有些哭笑不得,这也不是她看像谁就是谁的事儿,乱猜也不行呀。 “王子博,我就去挂个号,你就把娃娃领出这么远,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是不是成心的找麻烦?”就在凉夏翻来覆去的想着寝室中几个女孩都有些模糊了的面容时,王子博身后,有个女人说,“你怎么还磨蹭,和谁说话呢,还不快点,马上排到娃娃了。” “然然,你看,我遇上谁了。”王子博嘿嘿一乐,抱着女儿闪到一旁。 “你每天都遇上那么多人,我知道你又遇……”女人抱怨,但还是走过来,目光堪堪和凉夏的相遇。 “你的女儿很可爱,王悦然,好久不见了。”凉夏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柳凉夏!”王悦然忽然大喊一声,猛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你这个死丫头,我实习回来做答辩,你就跑得连影儿都没有了,这么些年,连个电话也不给我们打,你可够没良心的,你死哪里去了,快给我从实招来,我告诉你,人民的政策你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呀。” “然然!”王子博在身后拉了王悦然一把,得到两个卫生球后,郁闷的闪到一旁,这个过程很短暂,但对凉夏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我一直在a市呀,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轻轻的笑了笑,“倒是你,怎么和王学长成了一家人,当时我记得……呵呵。” “别提了,还不是敌人太狡猾。”王悦然脸微微一红,回头嗔了王子博一眼,要知道,在上学那会,因为刘恩恩自杀,学生会来调查一事,王悦然对王子博一直是不假辞色,见面就损得王子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一时不查让王子博住进了心里,这是一笔糊涂账,她自己也是长期反思不得结果,这会被凉夏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人还好吗?”幸好凉夏也不追击,迅速岔开了话题。 “挺好的,美美嫁给了一个做进出口生意的人,比她大三岁,整天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早晚三柱香,小雨在咱们学校读完研之后出国了,现在博士后都毕业了,留在美国工作,没结婚,但是有房有车有人追,滋润着呢。我就这样了,你也看见了,拖着个孩子,娃娃太小,家里没人照顾不行,幸好王子博自己开了家事务所,我就先当几年全职主妇,等下半年娃娃上幼儿园,我就解放了。”王悦然说话还是一贯的语速极快,不给人留插嘴的时间,说完他们寝室里的姐妹,又说隔壁寝室的,直到一旁有些郁闷的娃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才猛然收住话头,想起来今天到医院,是因为女儿有些感冒,“惨了,那个专家很不容易排号的,刚刚就差两个到咱们了,这会肯定错过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融。”王悦然跺脚,一边埋怨王子博没有提醒她,一边才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拉住凉夏问,“你怎么在这里,你生病了,住院?什么科,回头来看你。” “我没什么事了,马上就要回家了。”凉夏将羡慕和叹息压在心底,在王悦然反复要求下,写了电话号码给她,然后催促她快点带娃娃去看医生。 “慕太太,那是你同学吗?”王悦然拉着老公孩子风风火火的走开,张护士却仿佛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凉夏身后。 “是呀。”对于有人偷听自己的说话,凉夏心里小小的不悦了,只是,张护士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好奇,倒叫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们排的是儿科孙教授的号吧,听说孙教授的号很不容易排到,他一个礼拜就出诊这么一天,不少人都是清早就来排队了。”张护士见凉夏脸色淡淡的,也知道偷听别人谈话不好,可是当时她也是没办法,就去接个电话,回来凉夏就不见了,她找来找去才找到,结果凉夏在和别人说话,她怕一会又找不见,只能在旁边等着,“慕太太,既然是你同学,你不如叫人知会门诊那边,给她开开绿灯,小孩子看病不像大人,耽误不得。” 这话倒是提醒了凉夏,她也知道这家医院原本就是慕少天的产业,可是,她要叫什么人知会门诊呢?她真的可以吗?慕少天会不会说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做力所不及让自己难堪的事情? “大嫂?”一台银色的保时捷跑车拉风的从凉夏身边的小路上驶过,又迅速倒车回来,车窗摇下,露出的是陆均衡的脸,“我看着像你,怎么,我哥说你没什么事,怎么还在这鬼地方?” “可能我还得观察几天。”凉夏仍旧尽力的笑,希望自己看起来不太糟糕,她不想人在慕少天面前说起她的时候,用糟糕或是不好来形容,甚至她很怕有人在慕少天面前提起她,她宁愿他忘了她,这样,她也就可以忘记他了。 见凉夏不说话,陆均衡也不好说什么,有些话,只有人家夫妻两人去自己体会,他是外人,干着急,劲不知该往哪里使,于是他说,“大嫂,我来看个朋友,现在还有点事,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凉夏点点头,看保时捷的车窗慢慢摇上,又忍不住叫住他,“能麻烦你点事吗?”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嫂有事就吩咐。”陆均衡一笑,这回索性就下了车,往凉夏面前一站,捎带着看了张护士一眼。他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只一眼,就把张护士看得脸红心跳,头都不敢抬了。 “我有个同学,今天带孩子来看病,刚刚和我聊天,好像错过了和医生定的时间,你看……”凉夏简单说了经过,眼睛看着陆均衡,倒有些恳求的意味。 陆均衡没想到凉夏求他的,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时倒愣住了,眼见着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子落在凉夏眼中,她的眼睛本来就漂亮,最近人瘦得狠了,脸上越发只显得这双眼明如秋水,这时婉转着有种波光潋滟的韵致,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气,要是大嫂能这么时常的看看他大哥,那大哥也就不用夜夜笙歌,对着不同的女人,却越来越不高兴了。 “很麻烦吗?”凉夏没有等到回答,有些踌躇起来,“要是麻烦就算了,当我没说吧。”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她这么一说话,陆均衡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大嫂,不麻烦,包在我身上,一个电话的事,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凉夏摇头,陆均衡于是拨通电话,叮嘱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不知道是走走真的有助于促进食欲,还是遇到老同学心里高兴,吃晚饭的时候,凉夏终于没有再觉得食物的味道让人反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她足足喝了半碗。 入秋了天总是黑得飞快,晚上的时间,凉夏一贯不知可以如何打发,她住的病房里配有电视,还有一套很好的家庭影院,甚至,陈菲儿还找来了很多香港的文艺片、武打片来,只是她不睡,守着她的护士就不得清闲,所以凉夏宁愿早睡,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因为睡得早,所以,当晚上9点多钟,病房门被人大力在外面推开时,她猛的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心脏一阵砰砰乱跳。 第二十六章 走廊里,日光灯的光线雪亮,推门的人却并没有马上进来,反而是站在门口,身子斜斜的倚在墙上,看着因为骤然射进的光线,而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的凉夏。 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哪怕静止在这样光与影的交界处不动,凉夏也能感受到。 这一瞬间,心里竟然是百味掺杂,苦辣酸甜的,全都有,全都涌上心头,她抬头看着他,他有坚实的背,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所以,她看不清他,看不清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薄唇,也看不清他的下巴他的神色他这一刻目光中的复杂,她只是看着他,直到他猛然大踏步的走近。 有一瞬间,属于他的气息来得铺天盖地,和过去很多次一样,他不说话,只是一把抓起她的身子,然后重重的吻过来,没有怜惜,没有温柔,也没有辗转的引诱,他只是他,他喜欢直达目的地,所以,吻她的时候,他永远会用力的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让她无所遁形。 这样的痛,太多次了,到了最后也就成了麻木,她以为她不会哭了,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 这时她已经被他用力按在床上,视线所及,只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上的睡衣撕裂的声音那样刺耳的传来,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了鱼,小时候妈妈喜欢做鱼给她补脑,出了水的鱼在案板上徒劳的挣扎,然后卖鱼的人用刀咔嚓咔嚓的刮那鱼的鳞片,最后是开膛破肚,那样锥心的痛苦,鱼却只是不死,它的生命力太顽强了,顽强到还要活着忍受下热锅的痛楚。 胸口猛然传来阵阵撕裂的痛,她开始又一次认真的想,为什么就不能痛快的死去呢? 慕少天的动作,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他长久的伏在她的胸口,滚烫的手渐渐降温,他停了下来,这么突然的,翻身坐起。 凉夏没有动,甚至不去拉拢衣襟,她只是木然的看着天花板,眼中再没有泪,只剩下空洞。 “该死!”慕少天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他飞快的站起身,一脚踹上房门,却又回到床边,把自己刚刚丢到一旁的衣服重新穿上,然后,看着仍旧不动的凉夏说,“你的病好了,能关心别人的闲事就是好了,既然好了,还赖在医院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凉夏依旧没有焦点的目光,慕少天一直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所以他干脆伸手一把拉起凉夏,替她合拢了撕裂的睡衣衣襟,然后又懊恼的发现,即便合拢,作用看起来也不大。“住这种地方,一身的消毒水味,”最后他还是恼了,干脆一把将剩下的一块还挂在凉夏身上的睡衣也撕下来,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凉夏的身子,抱起她,转身就迅速向外走。 这样大的响动,早把护士站的人全体吵醒了,只是慕少天阴沉的目光,让所有露头的小女孩都觉得心底一凉,也只能眼看着慕少天抱起凉夏,几步消失在电梯口。 医院外面是一片夜凉如水,凉夏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缩了一下,慕少天抱她抱得很紧,那种温暖透过他的身体传到她的身上,她几乎是本能的,又向他的怀中偎了偎。 打开车门的时候,慕少天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晚上有应酬,喝了点酒,陆均衡担心他飞车,硬叫了小陈来,原本他只觉得多余,但是现在看来,倒是个不坏的主意。 事实上,他到医院也是突然冒出的想法,他有一个大的楼盘即将破土动工,按照惯例,少不得宴请一下相关的主管领导还有监理人员。当然这样的场面根本不必非得他亲自出面,只是负责这事儿的陆均衡偏偏要拉他去散心,说是海上明珠新来了几个年轻女孩,都是一等一的娇俏,有学历有身材有脸蛋,他最后也就没有坚拒,这几天他心情不好,散散也对。 散心的结果就是胡乱喝了点酒,然后陆均衡安排客人去按摩,又专门带了几个年轻女孩过来给他挑。真是都很年轻呢,十八九的年纪,再浓的妆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青涩,这时都极近讨好的看着他,这些年,这样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也就不大感兴趣,不过随手指了其中一个。 海上明珠自然也有他的专属豪华套房,房门推开,一股清极的花香就拂面而来,他的心忽然就静了。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茶几上这时必然摆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是每天更换的,没有一朵花的一个花瓣是枯萎的,只是,喜欢的人却看不到。 多俗气的花朵,居然有人会喜欢。 他一贯是这样认为的,百花之中,玫瑰最俗气,因为无数俗气的人把它信奉为爱情之花,导致它泛滥成灾,而所有玫瑰当中,红玫瑰是俗气中的最俗气,而且廉价,廉价到极点。 但是她却偏偏喜欢,几克拉的钻石也未必能换来她的笑容,但是一朵玫瑰就总是能很轻易的打动她的心。 其实不必笑话别人俗气,他才是最俗气可笑的人,只因为她说过,希望每天早晨都能看到玫瑰,每天晚上都能在玫瑰花的香气中入眠,他就让人在所有他名下的酒店为他预留的房间中都摆上一瓶玫瑰花,红玫瑰,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花要新鲜,每一朵都要盛放着,不能凋谢也不能枯萎。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他这个嗜好来得奇怪,就连陆均衡都忍不住问他说,哥,这么多花,你怎么就让人在屋子摆这种便宜货,和装修的整体风格都不统一。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哼了一声,不置一词,是呀,这样的话,让他怎么说?难道就说,因为她喜欢,因为他想有一天,她能偶然间看到这些花,然后想起她自己说过的话,然后知道,他是真的爱她? 这样的话,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他也不会说,绝不说,说了才是和他的风格不统一。 想这些的时候,车已经缓缓开在路上。小陈开车就有一个特点,就是稳重,除非是追在他的车后的时候,速度能接近他的,平时,市区里,绝对不能期望这车速度达到他能接受的范围。 而他似乎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上车之后,居然忘记了把怀里的女人丢到一边,居然还一直紧紧的抱着她。都是该死的陆均衡闹的,慕少天想,本来在海上明珠看到红玫瑰,他心里已经堵得厉害,偏偏陆均衡送来的女孩还给他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衣服脱得飞快,躺在床上却瑟瑟的抖成一团。 雪白得算不上丰满的身子,羽毛一样长而密的睫毛,都在一抖一抖的,落在他眼中,忽然瓦解了他全部的欲望。 领带都懒得解,他转身摔门出来,海上明珠的大厅,陆均衡正在打电话,瞧见他从电梯下来,倒是吃了一惊。 “那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放下电话,陆均衡追了过来,偏要笑着问他,“要不我再换个人吧,还早呢,回去也是一个人。” “累了,回家。”他懒得理,今天来这里就根本是个错误。 “回家也不错。”陆均衡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也不拦他,只在他快要上车的时候追出来说了一句,“白天我在医院看见大嫂了,她有个同学生病,还拜托我帮她插队呢。” “同学,她和什么同学还有来往?”慕少天眉头一皱,停下脚,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大学同学吧,我听小护士说,大嫂叫那男的学长。”陆均衡眼珠一转,下了贴猛药,果然,慕少天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居然什么都没说,就上了车。 车是小陈开,去什么地方不知道,不过从海上明珠出门,要是回家就该左转,陆均衡站在停车场观察了几秒钟,那车出门,却直接右转了。呵呵,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想,自己这样是不对的,绝对错误,甚至明天早晨大哥知道了真相还得找他算账,但是,那两个人别扭到这个份上,他身为兄弟,为了能少看大哥冷眼,兴风作浪、推波助澜一下下,也不是太过分。 凉夏被慕少天抱在怀里,他抱得很紧,紧到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在生气,也不敢去想他生气的后果将是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那让她时时痛苦得恨不能死掉的心,常常会因为他而在天上和地狱两头打转,上一刻还在地狱,这一刻,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便又仿佛活过来了,又有了感觉,甚至感受到了这种酸涩中的甜蜜,就像在饮鸩止渴,明明知道尽头是绝望,终究还是不肯放弃过程中这一点点的希望和甜蜜。 她上面只穿了慕少天的外套,这时自然不敢乱动,微微抬头时,看见慕少天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心里就想,如果只是稍稍动一下,他应该不会注意到。 于是,她就轻轻动了动,动作轻到好像在他身上蹭了蹭。 “乱动什么!”结果,他却发觉了,眼睛并不睁开,只是冷声冷气的说她,“老实点坐着,不许动。” 前面开车的小陈悄无声息的放下了隔音板,凉夏看见了,一时只觉得窘到极点,同时也不免暗自想,车里配备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用途呢? “让你不要动,你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偏偏,慕少天又凶她。 “我没动。”凉夏只觉得委屈,小小的声音弱弱的答,她没动,刚刚他让她不要动,她就不敢动了,真的。 “抵赖!”慕少天眼睛猛然睁开,直直的瞪着她,眼中的光芒就如旷野中的星辰一样闪亮。 这种光芒,无声的蛊惑了她。 车厢内的空间太有限了,所以,她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别人。车厢内的温度显然也比别的地方高,因为,她居然在他从来都是冰冷无情的眼中看到了温度。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并不长的时间,慕少天将手指插入凉夏的发中,微微托起她的头,吻了过去,和方才的强硬掠夺不同,他的唇温软,难得耐性的徐徐诱哄着她。这样的温存,对两个人几乎同样的陌生,唇与唇相触的瞬间,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渐渐的凉夏的身子软了下来,手臂轻轻缠在了慕少天的颈上,慕少天的手也忍不住轻轻探入那原本穿在凉夏身上就格外宽松的自己的外套中。 前面开车的小陈自然不敢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车厢内的温度急剧上升,脚下用力踩油门,第一次飞车一般,赶回了慕少天的大宅。 大宅里仍旧灯火通明,佣人们听到车声都赶出来站在主楼前等着迎接慕少天。凉夏仍旧只觉得窘,幸好还是慕少天抱着她,让她可以把头藏在他的怀中。 这一夜,居然是难得的温柔。 凉夏从来不知道,慕少天也是可以这样温柔的,他一直在一点一点的吻她,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向下,轻盈的力道,让他的唇经过的地方,全部融成水样的柔软。 等到一切结束,他也极有耐性的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是一直环抱着她,像是在抱一个小小的孩子。 凉夏开始只觉得倦,那种倦和平时不一样,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了一种倦怠,酥酥软软的,并不难受。 “今天你遇到老同学了?”沉默了一会,在凉夏几乎昏昏入睡的时候,毫无预兆的,慕少天忽然问。 “王悦然带着孩子来看病,”凉夏撑着眼皮,想起了下午托陆均衡的事情,“小孩子看病耽误了不好,我就拜托陆均衡帮了个忙。” “这个混蛋。”慕少天立即明白了今天纯粹是陆均衡捣鬼,哼了一声,不去看凉夏眼中的诧异,只是一把扯过被子,严严密密的把两个人果好,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给我睡觉!” “唔,睡觉。”凉夏在心里应了一声,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七章 难得缠眷 第二天一早,邹少波早早就赶到了大宅,他们新近有与电视台共同举办大型活动的意向,因为今年公司不仅在a市和其他几个大城市开发了几个高档中档楼盘,下属的餐饮娱乐企业也都有大动作,最近,两个超级卖场也开业在即。转入正行后,各种途径的宣传也不可避免,因而他们早早商议过,报纸上整版的广告能认真看的人少,倒不如选择强势媒体比如电视台,借着合办大型活动的由头,在黄金时段通过大家都喜欢的节目提升自己公司的知名度。 结果消息刚刚透露出去,已经有几家电视台的老总找上门来,带了不少策划案,邹少波忙了个昏天暗地,拿出好几天时间将所有的策划案都看了个遍,也专门找了赵明轩请教,最后大概圈定了范围,只等慕少天拍板。 “你要能定就看着定,不然就过阵子再找大哥看吧。”昨天晚上,赵明轩和他一起熬了半宿,临走时看着他整理要给慕少天看的文案,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出了什么事吗?”邹少波不是傻子,但是他这几天忙,既没去大宅,也没空多听多看任何一点和工作无关的事情,这会多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没啥大事,就是咱哥心情不太好,别拿小事烦他。”赵明轩说得云里雾里的,然后手机就响了,陈菲儿整晚已经打了不下十通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这会忙完了,自然不肯再停留半刻。 邹少波想,能让慕少天心情不好的人屈指可数,而眼下就在身边的,除了凉夏,再不做第二人考虑。一想到这里,他就头痛,因为凉夏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就是十足的麻烦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别扭起来是百折不回,就大哥对她的好,傻子都明白,偏偏她就不开窍,弄得大哥一天到晚没个好脸色,但是楼盘不能不动工,超市不能不开业,所以他决定来试试运气。 出乎意料的是,陆均衡也在,穿着一身清清爽爽的灰色运动衫,正坐在阳光充裕的餐厅里喝着小米粥,啃着炸鸡腿。 对于陆均衡这个可耻的饮食习惯,邹少波嗤之以鼻,但是还是忍不住走过来悄声打听,“大哥今天心情好些没有?” “七哥,你问我就问着了,”陆均衡却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说,“你要是问别人,别人肯定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不知道。” “少**废话,快说。”邹少波伸着脖子等了半天,陆均衡的口水都要喷到他脸上了,讲话却没有一个字是重点。 “看见没,阳光多么灿烂,花朵开得多么娇艳。”陆均衡眯起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脸陶醉状,只是很快的,邹少波的巴掌已经拍在他的颈后,“说重点。” “七哥,你就是没一点幽默感。”陆均衡怪叫着捂住脖子,“你就不能有点耐性,阳光灿烂,但是我敢保证,灿烂不过今天大哥的心情,花朵娇艳,娇艳不过……” “大清早喊什么喊?”陆均衡的俏皮话没说完,因为慕少天忽然出现在餐厅的入口处,随意披着睡衣,这会刻意压着声音,眉头微微皱着,“整栋楼里,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一大清早,你不在家里睡觉,跑我这里闹什么?” “大哥,九点了,不算早了吧。”陆均衡立刻苦下脸,“七哥都带了文件追到这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都明白,但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是不对的。” “你这狗嘴里,我看就吐不出象牙,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告诉你,快点吃完东西,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我这里大喊大叫,打扰人休息。”慕少天哼了一声,想想被他掺七杂八的话倒逗乐了,转头看邹少波说,“你熬了几个通宵,脸色弄得这么青,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到公司说。” “大哥,我不累,不然你现在看看吧。”这样的话一说,邹少波也品出了滋味,当下笑着坐在餐桌前,故意说,“大哥,我不累,我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看,有什么问题,咱现在就改。” “大哥,我也没什么事,不然,咱去打高尔夫吧,挺长时间没活动一下筋骨了,反正早饭也吃的油腻。”陆均衡也笑嘻嘻的说。 “你们两个!”慕少天板着的脸上隐隐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愉悦,这时瞥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们今天都不忙,都很闲是吧?好,公司今年的全部进出账目还没有人核对,东湖和绿海的两家超市进货的清单也没仔细核对,你们一人选一个工作,今天之内给我对出结果来,我要一份详细的报告。” “大哥,我其实挺困的,我回去睡觉了。”邹少波转身就走,步子飞快。 “那个,大哥,昨天晚上就约好了,一会要带相关领导去工地参观一下,我看看时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陆均衡又抓起一个炸鸡腿,也跑得飞快。 闲人赶走,大宅里重新恢复安静,慕少天满意的喝了杯清水,重新回到楼上。 主卧是二楼最大的一个套房,卧室里有最松软舒适的床,此时,大床上,凉夏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甜,脸上终于不见泪痕,一条雪白的手臂露在外头。 他轻轻伸手过去,原本只是想帮她把手臂塞回到被子中,只是,到了后来,结果却和他的预期有一些小小的差距。 她的皮肤光嫩得和小孩子一样,一旦接触到,就让人再不忍放开,只是这样轻轻的来回移动手掌,终于还是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继续睡,”他轻声贴在她的耳畔说,“不用管我,睡你的。” 凉夏很困,觉得头晕晕的,毕竟天亮才刚刚睡着,这会困得恨不能立刻睡晕过去,可是,慕少天的手却不让她得片刻的安宁,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从手臂一动到她的背上,又一点点向前,“嗯——”她极力的想睡,想忽略他的手,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 “睡醒了,”不想,慕少天却几乎立即的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搂入怀中,“时间还早呢,要是睡不着,我们就做点有助于睡眠的运动?” “不要……”凉夏赶紧回答,只是剩下的话却被封在了口中,他的吻依旧绵绵密密的,把她的呼吸和抗议一并夺走。 第二十八章 白瓷小兔 慕少天最近的心情很好,这是整个慕家大宅内出入的所有人的共识。 其实,除了凉夏从医院回来的第一天,慕少天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公司之外,其他的日子里,他的生活看起来还是一切如常的,早晨六点钟准时出现在健身室,七点钟洗澡,七点一刻吃早餐,然后看报、去公司,晚上照旧应酬不断。 但是,他的生活又似乎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陆均衡也看得清楚,慕少天开始不再留恋海上明珠,应酬的时候心不在焉,酒也喝的少了,烟也吸的少了,晚上九点一过就频繁看表,要么就干脆走人,害得几个过去常陪慕少天的美女都拉住他问,慕少怎么转性了。 怎么转性了他陆均衡是不知道,但是这个转变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最起码他的空闲时间多了,呵呵。 慕少天早晨的生活也在改变,七点钟他从健身室出来去洗澡,会嘱咐佣人去叫凉夏起床,然后等她一起吃早饭,吃过饭,会让凉夏坐在客厅里陪他看报纸。 但是对于他看报纸的习惯,凉夏有时候会觉得很无奈也很好笑,他看报纸,她要坐在一旁陪伴,但是她还不能和他一起看报纸,有好几次,她被报纸上花花绿绿的娱乐新闻弄得心里痒痒的,只是每每手刚一伸出去,就被慕少天扣住。他看报纸,却要求她看他,真是不公平。 只是凉夏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居然会喜欢上这种不公平,然后开始觉得,如果可以这样过每一个早晨,也是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 她可以在慕少天读报的时候,安然的看着他的侧脸,慕少天的轮廓清晰,五官深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是十足的赏心悦目,她嫁给他的时间实在也不短了,但是过去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看着他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的。 这样有着小小幸福的日子,让她没有着落的心渐渐有了依靠,而大宅里的人对她的态度也有了转变,自从陈姐拿着一笔退休金被毫不客气的遣返回家之后,再没有人怠慢她,把她当成空气。事实上,别人怎么对她,她一贯也不在意,但是,心却渐渐放轻松起来,开始觉得,这里可能真的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家。 家该是什么样子呢?白天没事的时候,凉夏开始认真的思考,她买了些装饰的画册回来,认真的读,认真的想,然后也会偶尔出去逛逛。她也是平凡的女子,会喜欢很多平凡可爱的小物件,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敢拿出来摆在慕少天能看到的地方,于是只去装饰自己过去常常住的客房,一块新花色的窗帘,一个大熊的抱枕,一只彩绘的造型奇特的花瓶…… 后来渐渐的,她也开始在慕少天的卧室里小小的添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像是小兔子样式的白瓷手机托。慕少天发现它是在某天夜里,那天他占了她的位置,结果夜里她醒来,觉得口渴,下地时也不知是睡得晕了头,还是对床这侧的地理环境不熟,被他丢在地上的拖鞋拌了一下,砰的跌在地上。 慕少天夜里睡得一贯很轻,一点动静也听得真切,这时本能的翻身起来开灯,结果也因为换了位置,摸了个空,手里只抓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什么东西?”他不假思索的丢了出去,在白瓷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后摸到开关,灯亮时,凉夏已经爬起来站在床边,幽幽的灯光下,她的脸色也和瓷器一样白得透亮。 那是极薄的瓷器,做工并不见精致,但是样式却是几年前凉夏看的偶像剧里,她最最喜欢的一个款式,她找了很久,没想到还能找到,因为太喜欢了,终于忍不住拿到了慕少天的卧室,没想到,也不过是一天而已。 因为瓷器太薄了,虽然隔着地毯,小兔子的耳朵也被摔成了两截,就好像她手中怎么也握不住的这虚幻的幸福。 有一会,她努力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意外,但是,心里的悲凉却终究难以抑制,这场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她开始觉得慕少天是爱她的,于是仰仗着这爱,开始渐渐忘乎所以了,只是不属于她的东西,终究不会属于她不是吗?就像这小兔子一样,无论她喜欢了多久,找寻了多久,能陪伴她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短短的一天半天而已。 “你什么时候在床头放了这个东西?”慕少天的动作纯粹是似醒非醒时无意识的行为,他很熟悉自己房间的每一个地方,对于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本能的排斥,其实东西顺手扔出去之后,他已经想到了那可能是凉夏的某件心爱的物件,不然她不会摆在枕旁的柜子上,只是后悔已经晚了,他多年来培养的警惕性和好身手没有给他一秒钟用来后悔的时间,于是,他只能板起脸训斥凉夏道,“跟你说过吧,不要乱动我房间的摆设,这样会给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他几乎能感觉到凉夏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委屈的哭,也没有埋怨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乱丢东西,更没有瞪着他让他把摔碎的兔子捡起来然后不许睡觉原封不动的给她粘回去,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来一点一点的捡起每一片碎片,然后隔了很久才用轻到他听着都觉得有些飘忽的声音说,“对不起,再不会了。” 这种疏离的反应让慕少天只觉得懊恼,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懊恼自己无意识的行为打破了他们之间最近好容易建立起的温情,还是懊恼凉夏的反应,她的反应根本不是对一个她爱的男人该有的反应,没有撒娇没有依赖,甚至没有信任,这个念头让他无端的冒出怒火,他不知道自己发起火来还会说什么、做什么让他自己事后会更加懊恼的话和事,于是他决定趁着自己还能控制情绪,马上离开这个让他发火的地方。 被子被他大力的一不小心掀到地上,他也不理会了,直接到了更衣间,随便换了身外衣,摔上门,出了房间。夜还很深,空旷的大宅只让他觉得气闷,于是他干脆到楼下取了车,一路飞车去了海上明珠。 等到车子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凉夏才觉得手背上一片冰冷,好多水珠一颗一颗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又滚落在摔成几块的白瓷小兔的身上。 终究还是她妄想了,妄想一个自己不能攀附的男子,妄想一段自己臆想中的爱情,妄想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幸福,于是,梦这么快就碎了。 这些日子里,她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陷得太深,以免割舍的时候太痛,可是,终究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沦陷在他偶尔的温柔中,直到又一次万劫不复。 她不能怨他,她只能怨自己,这么轻易的就搞杂了一切。 白瓷小兔的碎片最后被她收藏在一直小小的盒子中,藏在了客房最角落中,那是属于她的空间。 只是这一夜,慕少天没有再回来,于是她发狠的撤下了新花色窗帘,又换回了原来的颜色,收起了大熊的抱枕,收起了彩绘的花瓶,收起了这些日子里她买回来的一切,原来她真的买了很多东西,原来这些东西的包装盒她都还留着,就这么一件一件的收,一滴一滴的落泪,等到早晨七点钟佣人照旧来叫她起床时,她的苍白憔悴吓了所有人一跳。 “夫人,先生不在健身室,他好像一早出去了,早饭是不是您自己用?”佣人刘姐小心的问,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但是半夜里慕少天忽然开车出门,她还是听到了的,她是这次顶替陈姐来工作的,没有多少年在大宅里的老面子,凡是都很谨小慎微,自然不敢多问。 “好的,谢谢。”凉夏并没有看她,只是一步一步下楼,最后坐到餐厅里。 这些日子,慕少天难得夜夜都住在家里,这样早餐不出现的日子已经许久没有了,所有人都觉得居然有些不适应。 今天的早餐是牛奶和西点,这是凉夏一贯最喜欢的食物,过去因为慕少天不吃甜食,厨房几乎从来不准备,但是前几天慕少天却忽然专门吩咐,厨房每天必须要常备各种口味的西点,为此还专门请了的西点师傅。 刚刚做出的几种不同口味的西点,看起来都是色香味俱全,凉夏努力的想要笑笑,只是终究不能够。 狠狠的吞下眼中的湿润,虽然没有一点饿的感觉,凉夏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两口,只是明明顺滑无比的奶油却偏偏卡在了喉咙当中,不上不下,噎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院子里这时却有了车的声音,那车很快的驶进来,又利落的停在门口。 凉夏忍不住跑了出去,却在门口几乎撞上进来的人。 第二十九章 改变 “大嫂?”来的人却是陆均衡,这时正仗着自己的好身手,以一个高难动作闪到一旁,凉夏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他看在眼里,只是,哎,也怪他命苦,谁让他一大早晨就被电话叫起来,谁让电话里四哥说的事情他处理不了必须请示大哥,还有,谁知道大哥昨天夜里居然也住在海上明珠,还忽然决定要去美国摆平那件事,更可恶的是,大哥不知道和大嫂又闹什么脾气,连护照也不肯回来取,只能让他来当这可怜的炮灰。 “那个……大嫂,早!”陆均衡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句比较适合现在说的话。 “早!吃过早饭了吗?”凉夏垂下头,暗自嘲笑自己傻,居然以为昨天夜里慕少天发火,天亮火气就散了,这怎么可能? “哦,一会吃吧,大嫂,大哥让我来帮他拿点东西。”陆均衡叹了口气,他就想不明白,这几天多好,大哥不在外面玩了,每天心上像长草了一样,天一黑就想回家,脸也不总沉着了,对谁都有了点笑模样。凉夏的身体也好了,这大宅子也渐渐有了家的感觉,大家心里都痛快,但是好日子他们怎么就不肯好好过?这才好了几天,早晨起来听大堂经理说,大哥半夜开车过来,当时他就觉得胆战心惊,偏偏还得去撞枪口,结果大哥常住的套房,开门的却是上次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披着他大哥的睡袍,虽然床上慕少天的衣衫只是有点皱,但是他不是小孩子,可不相信,大哥和这个小姑娘什么都没发生。于是他几乎忍不住想叹气,苦难又开始了,凉夏也不知道是什么托生的,总能把他大哥逼得无路可走,不过这回大哥没急了把她赶出去,说明两个人这拉锯战,战局稍稍有了些变化。 “拿什么?”凉夏身子一缩,忍不住退开一步,心里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泛滥翻涌,他要拿什么呢?他去了什么地方?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多的问题,却无从问起。 “护照,再拿两件衣服,你吃饭呢吧,继续吃吧,我知道地方,自己上去拿就行了。”陆均衡终于有些不忍,他有点看不了凉夏现在的神情,有些呆呆的,垂着头,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他猜她多半眼睛里都是泪水,然后很想知道大哥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只是不知心里执着着什么,偏偏又不肯问,也难怪大哥不自己回来取,这场面,自己一个外人都觉得难受,哎…… 陆均衡动作飞快的取了慕少天要的东西,下楼时本想代为交代一声慕少天的去向,却发现,凉夏早已不在餐桌旁,也没有等在门口。 “大嫂呢?”他皱眉,觉得很奇怪。 “在那里呢。”佣人一指卫生间的方向。 “怎么了?”他赶紧问,心里想到一个可能,很八点档那种。 “不知道呢,突然就捂着嘴跑进去了,”佣人只凭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偷偷笑了笑说,“陆少爷,也许我们家快有个小少爷了。” “那就好好照顾我大嫂,出了事找你们算账。”陆均衡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心情终于愉快起来,手表的指针一直在走动,时间不等人,飞机也不等人,于是他决定先去机场。 慕少天的脸依旧如前些时候一样板着,正交代其他人最近的几件重要的事情,秘书赶紧过来接陆均衡手里的东西,然后飞机开始通知乘客登机。 掐着表等到慕少天登机,然后飞机起飞,陆均衡才用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写上,“大哥,大嫂似乎是怀孕了。”然后快乐的回去忙自己的,他知道,慕少天接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在华盛顿的机场,不管到时候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反正那边有四哥顶着了,反正他已经去了,公事不完他也不能回来,所以,怎么样都和他关系不大。 慕少天离开的最初两天,凉夏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客房的屋内,佣人一日三餐格外的周到,她只是没什么胃口,看到吃的东西几乎就忍不住反胃。 是不是怀孕了?吐了几次后,她的心如同被什么突然点亮了,瞬间有了光彩,她开始翻日历,她的生理期一贯不准,距离上一次总有40多天了,而她多年的记录显示,她的生理期两次之间的距离还从来没有拖过这么久。这个认知,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沙漠里,山穷水尽了,却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片绿洲,蓝蓝的水,绿绿的树,生机勃勃的。 她很想去医院证实一下这个猜想,只是,终究是缺乏勇气,她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怕一场空欢喜,还是怕他并不期待这个孩子到来? 拖了两天,她还是没有决定去不去医院,却意外的接到了王悦然的电话。 “死丫头,我就知道,我不找你,你也想不起来找我。”王悦然的第一句话,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大嗓门,让凉夏紧张了几天的心,放松了不少,于是她低声笑了笑,连连求饶。 王悦然找她其实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不过是她的女儿病好了,她也有了闲情逸致,想和老同学见个面,聊聊天。 之前有这样的情况,凉夏通常是不去的,一方面是因为慕少天不喜欢她和旧日同学时常见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自己,所以,渐渐的她和同学也就都失去了联系,这一次,她却忽然决定赴约,也许是心里真的有很多东西,想说给别人听听,让别人给参谋参谋一样。 “凉夏,我发现你变了很多呀。”两个人约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厅,这里虽然门脸小,但是装修一流,咖啡更是没的说。 “变了,什么地方变了?”凉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别摸了,我不是说你的长相变了。”王悦然喝了口咖啡,又仔细看了看凉夏才说,“咱们也有几年没见了,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我记得,你以前虽然给人的感觉也是这么淡淡的,但是那时候你笑的时候很开心,不高兴也会闹脾气,还倔得很呢。” “我哪有倔。”凉夏听王悦然絮絮叨叨的说话,忍不住微笑起来,“然然,我发现,你也变了,以前上学那会,我可没发现你这么唠叨。” “别打岔,我哪有唠叨,我是说事实,还记不记得那阵子,因为欧阳……哦,那阵子大家孤立你,你这死丫头也真有纲,居然就能挺住,一次也不服软,也不主动和我们说话,弄得我们都没台阶下,你说,当时要不是我主动和你说话,你是不是准备以后几年,都和我们互不理睬?”王悦然说起话来,嘴巴还是和机关枪一样,片刻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一口气说完。 “我也想和你说话呀,但是也不知道你生没生完气,本来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弄成那样已经很尴尬了,万一我再碰上钉子,以后不是更尴尬。”凉夏想想当时的情形,一阵心酸,又是一阵感叹,那时候真是年轻,什么挫折也没有遇到过,什么痛苦也没经历过,什么事情都能拿来当成吵一次架、互不理睬的理由,什么事情也都比不上心里爱的人,“再说,为什么要我服软,我又没做错。” “是,你没错,可是我也没错呀。”王悦然想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多迷欧……算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也没啥好扭捏的,我费了不少力气去接近他,结果他看都没多看我一眼,然后我每天都在寝室里讲他,讲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到头来呢?你倒好,一声不响就和他在一起了,你都不知道,当时这事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说看见你们在校园里手拉着手,那时候我都傻了。年轻就一点好,敢爱敢恨,那个时候我就想,再也不理你了。” “有那么恨我吗?”凉夏撅嘴,“那后来又理我干什么。” “你这死丫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儿,”王悦然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凉夏支在桌面的胳膊,“我跟你说,也就是这几年,要是早几年,说起这事来,我还咬牙切齿呢我。知道我气你什么吗?就气你这脾气,什么都不说,你和欧阳都在一起了,我晚上睡前念叨他的时候你都不说,要不是后来看你不是这样的人,我都以为你是故意在心里笑我,等着看我出丑呢。”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还记得清楚,也不怕王学长吃醋。”欧阳逸的名字反复被提起,凉夏心里只觉得乱,忍不住想岔开话题。 “他吃醋,他有什么醋好吃,我暗恋过欧阳的事情,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和他明明白白说过了,谁没暗恋过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喜欢就喜欢了,现在我喜欢他一个人就好了。”王悦然倒坦坦荡荡,这时上下又看了凉夏几眼,忍不住说,“凉夏,你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我看得出,你有些习惯还是没变,什么话都喜欢装在心里,别人不先说,你就宁肯让人误会着,因为怕碰壁,怎么也不肯先说出口,虽然看起来是保护了自己不被拒绝,不难堪,但是,老这么闷着,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什么时候成半仙了,还能掐会算起来。”凉夏被说中了心事,眼神一时飘忽起来,不过胡乱乱以他语。 “我不是半仙,而是,凉夏,你自己照照镜子吧,你现在即便是在笑,眼神里也总有些忧郁是化都化不开的,你现在过得不好吗?”王悦然长叹一声,“说说吧大四实习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突然就和欧阳分手了?” “分手就分手了,性格不合吧。”凉夏实在是觉得尴尬,虽然也想到老同学见面,难免追问过往的种种,但是真的说起来,她整个人还是难过得如坐针毡一般,“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都忘了,你倒记得。” “行,你不愿意说就当我没提好了,”王悦然自然看出了凉夏的不自然,她们经年未见,凉夏这些年的经历她一无所知,也不想把气氛弄坏,当下说道,“我嫁人了,生了孩子,你呢?结婚了吗?先生做哪一行的?” “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凉夏早想过这个问题了,答案回答得也格外顺畅。 “你这死丫头,还真是嫁了,”王悦然忽然叹了口气,“什么生意?对你好吗?” “我从来不问他的生意,不过他对我很好的。”慕少天做的生意有黑有白,凉夏多少听说过一点,只是他不肯说,她也从来不问。 “对了,上次我看你很喜欢娃娃,怎么样,自己有没有孩子呢,列入日程安排了吗?”王悦然吃了口草莓蛋糕,继续发问。 “娃娃很漂亮,我是很喜欢她,改天再带她出来玩吧。”凉夏淡淡的笑了笑,在桌下的手忍不住轻轻贴在小腹上,那里,是不是已经住了一个宝宝呢? “对了,就要这个表情就对了。”王悦然却忽然一拍桌子,引得咖啡厅的使者朝她们这里看了又看,只是她却不理会,“你就要常常这样笑笑,别老满眼忧愁的。” 第三十章 假孕 后面一段时间的对话都十分的轻松,和所有的年轻母亲一样,一旦话题扯到孩子身上,就滔滔不绝。王悦然讲了怀孕的时候吃的辛苦,讲娃娃会爬的时候自己太累了打盹,结果娃娃摔到地上又自己爬到床底下,王子博回来却没发火,反而是她抱着娃娃,越想越后怕,进而埋怨王子博工作太忙,不能帮忙照顾孩子,结果大哭一场。又讲到娃娃会说话,会走会跑的种种趣事,凉夏倒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王子博打来电话要接老婆回家,王悦然才有些歉然的说,“我这几年在家呆得人都傻了,好容易遇上你,话就没完没了,可别嫌我烦。” “没有呀,我也难得遇到人说说话的。”凉夏仍旧是笑,眼角余光已经看到窗外王子博从一台车上大步走下来,然后飞快的就来到了两人桌旁。 “怎么来得这么快,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车?”王悦然被老公一把拉起来搂在怀中,忍不住小声抱怨。 “我来得不快了,你准是见到凉夏就忘了时间,不是说好,要去看幼儿园吗?”王子博一笑,抬手帮老婆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儿,才对凉夏笑着说,“今天不能让你们尽兴聊天了,改天上我家吃饭去,作为赔罪。” “你们有事忙你们的吧。”凉夏挥手,和两人道别。 听王悦然说了那么久的妈妈经,看她的幸福满满的好像要溢出来一样,凉夏只觉得羡慕,她忽然有了些勇气,虽然不知道慕少天会不会喜欢她的孩子,但是,想到她可以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孩子,这种喜悦,终于还是战胜了前几天萦绕在心底的不安。 咖啡厅附近正好有一家妇产科的医院,凉夏进去后排队挂号,很快就坐到了医生面前。 照例是先详细询问她的经期、身体有什么不良反应,然后是检查,医生的眉一路紧皱着,最后问凉夏,“之前你自己做过检测吗?” “没有!”凉夏摇摇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的,b超的检查结果是,没有发现你怀孕,但是如你所描述的,你又确实有某些怀孕的症状,像你这样的情况,医学上叫假孕,其实你还年轻,要孩子的机会很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医生在病例上唰唰的写了几笔,又讲了些放松心情,注意运动的话,才让凉夏离开。 从满怀希望到极度失望,凉夏看了看表,原来也不过个把钟头。 医院外停了不少出租车,她也忘记了要坐,只是有些茫然的走着,刚刚入冬,阳光却显得格外的刺眼,只走了一会,她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才惊觉原来那是一片水光。 就这么茫然的走了许久,手机忽然在背包里唱起了歌,号码是大宅的,凉夏有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一条全然陌生的路上,显然是走错了路,已经离大宅越来越远了。 电话是管家孙伯打来的,他说,“太太,先生已经到家了,问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 慕少天出国,自来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返回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想到这里,凉夏忙说,自己马上就回去。 出租车好打,只是一说目的地,司机就纷纷摇头,最后好容易有个司机肯,也只是肯把凉夏送到大宅专用公路的路口。 凉夏出门的时候穿了双细跟的靴子,走路很吃苦,这段路虽然不长,也有两三公里,最后只能打电话回去,要孙伯叫车出来接自己。 大约过了几分钟,公路上车声由远及近飞快驶来,却是慕少天自己开的路虎,他永远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开车,所以,当路虎在小公路上利落的180度转弯,停在凉夏面前时,她几乎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门这次是很快就打开了,慕少天几步走到她面前,脸上的神情略有古怪,那是一种混合了恼怒、雀跃、无措、欢喜等种种复杂情绪的神情,具体是什么,慕少天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在美国下飞机,出关的时候手机提示他收到短讯,然后,他几乎立时就想乘最快的航班回国,只是最后,他还是决定迟两天才回来,倒不是美国的事情非他不可,而是他发现自己很紧张也很懊恼,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心情,想想以后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才能有利于孩子成长。 因为心心念念惦记着陆均衡的短信,他甚至忍不住和老四说起来,结果呢?他实实在在的听老四上了堂思想教育课,说什么老婆是需要哄的,出了问题最要不得是把老婆丢下自己一走了之,还有,犯了错误得勇于承认,这错误特指是自己犯下的,如果是老婆错了,要当成是对的……如此种种,最后听得他落荒而逃,这都是什么谬论,难怪老四娶不到老婆,他要听了才怪。 事实上,今天匆匆下了飞机赶回家,却发现凉夏一早出门了根本不在时,他觉得很失落,凉夏从来很少出门,除了他赶她出去之外,可是即使赶她出去,他的人也随时在左右盯着,所以,他不会找不见她,但是这次,他忽然有些惶恐,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摔了茶杯,孙伯是慕家的老人了,从小看着慕少天长大,听到茶杯落地的声音,已经自动执起电话,联络凉夏。 “你回来了?”被慕少天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凉夏只能轻声问。 “废话,不然我是什么,影子吗?”慕少天的口气凶狠,“这都几点钟了,你去什么地方了,还知道回家?” “我就是出去走……”凉夏的话被慕少天打断,他忽然伸手过来,凉夏惊得几乎跳起来,只是她的反应远不及他,身子刚一颤抖,已经被他一把抱起塞到车里,然后是怔怔的看他飞快的启动车子。 “回家去说,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你一天都野到哪里去了?” 只是回家之后,慕少天却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拖着她下车,进了大宅就直奔饭厅,一连叠声的叫开饭。 餐桌上是整整齐齐的一大桌小菜,从党参炖大鳝到椒盐排骨,还有诸如荠菜黄鱼卷,川冬菜炒鲜蚕豆等等,几乎都是平时慕少天不喜欢,所以厨师从来不做的毛菜,两个入坐之后,厨房又端了一碗猪肝粥上来,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凉夏面前。 “你太瘦了,得多吃点东西。”慕少天感觉到凉夏吃惊的悄悄看过来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只能冷冷的吩咐她多吃,然后顺便夹了块排骨放在凉夏碗中。 第三十一章 早安 宝贝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漫长,慕少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不时的夹东西给凉夏,然后粗声粗气的让她吃掉。 事实上,凉夏也确实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这样吃东西了,前几天是吃什么吐什么,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希望的事情被证实是错觉,凉夏没有再觉得想吐,只是心底的失落,终究是挥之不去。 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原来,她心底深处是非常渴望有个孩子的,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 出国几天,慕少天手边似乎堆积了很多事情,吃饭的时候电话已经响过几次,只是他今天却偏偏吃得很慢很慢,对电话全不理睬,就这么磨磨蹭蹭的吃了将近一个钟头,凉夏撑得再不能吃一口东西,慕少天才放下筷子,起身上楼去了书房。 略有古怪的慕少天走开,凉夏顿时觉得心里一松,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二楼的卧室,洗澡,然后马上睡觉。慕少天这样反常,她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本能的想要回避,所以,早点睡着,应该会安全一些。 过了并不是很久的时间,卧房的门就被人自外面打开,凉夏紧紧的闭着眼,将半张脸埋在被中,然后凝神静气,希望自己的眼皮不要乱动。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身旁的床向下一沉,慕少天居然坐了过来,伸手就将凉夏的身子从床上扶起,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要装睡,也是不能了。 “有点困。”她只能装成是睡得朦朦胧胧,微微睁开眼去看他,然后更快的又闭起眼睛。 “真有这么困吗?”慕少天迟疑了片刻,忽然凑过来,鼻尖轻轻摩挲着凉夏的脸颊,温暖的气息阵阵抚过,让她痒得想伸手挠挠。 凉夏却只是不出声,顺势将头倚入慕少天的怀中,又把发痒的脸颊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心情却彻底松弛了,看起来他今天心情不错,也应该忘了那天的不愉快,不会为难她了。 “还真是嗜睡。”慕少天见凉夏这样的姿势都睡得昏昏沉沉的,在她耳边嘀咕了半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发烧。看来是真的困了,他在网上看了不少资料,都说这个时候应该让女人好好的睡觉。只是,该死的,她的皮肤怎么永远是这样的柔嫩,手指只要轻轻触摸到,就会忍不住在上面流连,然后希望,得到的更多。 她怀孕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伤到她。只是在想到这里之前,慕少天已经将凉夏更紧的抱在怀中,手掌沿着她背上的肌肤一路轻轻向上,所到之处,总是激起一阵火热。 碍事的睡衣很快被他丢在一旁,他侧身将凉夏的身子放平,一点一点细细的吻她,嘴唇,锁骨,一路向下,他想,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是他的魔,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却让他爱到欲罢不能,每次每次,他发现自己这样爱她,而她不为所动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想把她从他的世界里剥离,赶她走,甚至是自己走,只是结果不过是让自己陷落得更深,如今,他终于不用再怕了,她有了孩子,有了他们的孩子,等到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她就有了牵绊,就再也走不掉了。这样的想法很无耻,慕少天想,无耻就无耻吧,他从来就不理会廉耻为何物,他要的,只是她在他的身边,一辈子,哪怕不爱他,也再没有一点想离开的念头,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想着,他的吻越发缠绵,而他的手越发滚烫,凉夏也渐渐的热起来,终于忍不住轻轻的“嗯!”了一声。 慕少天的动作却因为这样轻轻的呻吟戛然而止,他有些懊恼的看着凉夏,迅速的直起身重新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毫不迟疑的转身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响起又停下,停下又响起,凉夏睁开眼,看浴室内的人投在玻璃门上的身影,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停了下来,一直以来,她唯一能感知他的方式也只是这样,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和他的生命存在交集,他们在一起,哪怕彼此相溶的时候,他的心关山远隔,但是,他却实实在在的在她身边,如今,自己让他厌倦了吗?所以,连这样的距离也成了奢侈吗? 凉夏不敢多想,她只觉得心痛如割,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途径。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凉夏只觉得床向下一阵颤动,然后慕少天竟又躺回到她的身边,不知道他怎么洗的澡,身子居然是冰冷的,在靠近她的瞬间,带来一股凉意。这次,他没有霸道的试图将她唤醒,而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隔着被子将她的身子搂过去,有力的手臂环住她,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不用动,就可以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嗯,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极淡的烟草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和凉夏当年喜欢的冷水的前调极为相似,在这样的夜里,竟然奇迹般的抚平了她的心痛和不安。 第二天的清晨,依旧准时到来,慕少天早早的起床去锻炼,吵醒凉夏的,是他起床的动作。他们的床太软了,人在上面稍稍一动就会颤动,只是她不愿从昨夜的梦中醒来,所以照旧紧闭着眼,放缓呼吸。然后,一个吻,不期而至,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早安,宝贝。”再然后,她听到慕少天轻轻的喃呢,如果不是她醒着,这样轻的声音,即便这样近的距离,她恐怕也听不到。 眼中有什么汹涌着想要奔腾而出,幸而此时,房门一声轻响,宣告慕少天已经出去了。 许久,凉夏才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只是在看到床头的小柜子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东西时,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 居然是那只摔碎的白瓷小兔,正歪着头看着她笑。不,不是那天那只了,这应该是新的,细看做工和质地都比自己原来那只要精美,拿起来看,小兔的屁股地上居然还有设计师的落款。 凉夏不知道,为了这只兔子,慕少天可没少被陆均衡笑话,收到陆均衡短信之后,慕少天自然是马上打回去,原本是想痛骂一顿这个皮痒的小子,只是电话接通后,慕少天却忽然忘了词,只能有些结巴的问他,能不能买到一只这样这样的小瓷兔。于是听筒里,陆均衡可恶的笑声持续了足有五分钟,就在他恼火得准备挂掉时,陆均衡忽然说,哥,这兔子我知道,当年我追一个马子,她喜欢,我还专门买给她过,是什么偶像剧的限量周边产品,现在市场上都是仿版,大嫂喜欢,我找原来那个剧的导演问问,不行就让原来的设计师给重新做几个,这事您放心,包我身上了。 第三十二章 谢谢你 小瓷兔是昨天和慕少天一起进的慕家大宅,陆均衡因为之前的小小恶作剧所以有点点心虚,见慕少天美国行程结束得这样快,自然是聪明得没敢露面,倒是还记得把小瓷兔专程托了的邹少波送上。慕少天在车上是就已经打开看了半天,具体和自己失手摔碎的一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握在手里的感觉倒是差不多,于是他大人大量的决定,原谅陆均衡。 在怎么送给凉夏的问题上,慕少天也很是头痛了一会,陆均衡给小瓷兔配备了一只超级精美的盒子,还打了蝴蝶结,但是要让他郑重其事的拿着这个去送给凉夏,别说他自己受不了想象中的那副蠢样子,估计凉夏也可能被吓到。 最后他决定早晨早起来一会,不动声色把东西放在凉夏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迅速离开“作案现场”,这样,虽然看不到凉夏醒来时的表情,但也能避免两人当场面对面可能的尴尬,很不错的想法。 七点钟,慕少天照常结束健身,一边按铃,吩咐佣人准备干净的衣服送到浴室,,一边让他们去看凉夏醒了没。本来他是想说叫她起床一起吃饭的,他出国这几天,都没有和她一起吃饭了,心里有点可耻的怀念那种早晨起来就很温馨的感觉,只是话到嘴边,想想凉夏昨天困得那么厉害,强叫她起来也是没精打采,不如多睡一会,于是只吩咐人小心点进去看看。 他洗澡的时间不长,洗完才发现,今天佣人居然没有及时把干净的衣服送来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这样明显的失误让他有些不快,不过他今天心情好,所以还可以在发脾气之前在重点部位围条浴巾,准备出去按个铃。 玻璃拉门唰的拉开,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一愣。 凉夏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浅粉色荷叶领袖的睡衣,柔软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就只觉得慵懒,唔……还有一点小小的妩媚,慕少天的目光轻轻下移,看见她手里正抱着一套他的家居服,似乎原本是在迟疑是等在门口还是拉开门替他把衣裳放到架子上,然后迟疑间却这么猝然的和他面对面,这一刻,那双黑白分明的澄净眼眸中,完完全全是他的身影。 “我……”凉夏呐呐的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瓷兔给她的震撼太大了,让她想到了王悦然的话,也许,她可以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这还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在这之前,她不是没有收到过慕少天的礼物,老坑玻璃种的翡翠手镯,完全用纽约加工的3克拉金刚钻镶嵌的珠宝,成系列送来的香奈儿新款套装,lv的皮包……慕少天高兴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可以流水一样的送到她的眼前,太多了,但是她很少会看第二眼,不是她清高,而是她觉得,这些东西和他送给别的女人的并没有两样,不过是一个电话吩咐某个商场把全店最贵的东西送来而已。她从来不爱这些,所以她不快乐,但是小瓷兔不同,限量版的价格也是有限,但是,这是专门为她找来的,仅仅属于她自己。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表达自己这一刻的想法,慕少天已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温热的唇重重的贴上她的,火热的舌探入她的口中,诱她一起沉沦。这已经不是昨天晚上那样温柔缠绵的试探了,他的动作那样火热得让人无从抗拒,凉夏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一丝一丝的被快速抽光,手也渐渐失了力道,只能放任慕少天的衣衫跌落在地上。 “你的衣服!”待到慕少天终于放开她的唇,凉夏只觉得心跳加速,声音也有些沙哑,这会少了怀里抱着的衣服的阻隔,她的手已经无可避免的贴上他赤裸的上身,慕少天的皮肤很好,并没有刻意的去晒成什么健康的古铜色,也没有刻意练出大块的肌肉,但是手贴过去,还是能够感觉到皮肤之下隐含于肌肉之中的力量。 “你一点也不专心,别去理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慕少天的声音也有些哑,只是他偏偏就有本事,说话的时候,也不放过她,嘴唇就停留在凉夏的雪白的脖子上,轻轻重重的吻着,一边又放任自己火热的手,从衣襟里探入,恣意的点燃火种。 “我……”这样的火热,让凉夏实在觉得站不稳了,健身室空旷的空间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她收回手,隔着衣衫按住徘徊在自己身上的慕少天的手,却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停下来,还是希望他继续。 “不可以吗?”慕少天有些不满意,但还是顺势停下了手,只是一路吻上去,最后停在凉夏的耳上,一路细细的吻着。 “不是……”凉夏忍不住战栗,身子终于彻底失了力,向下跌去。 “我会小心的。”这个答案让慕少天满意之极,他不过一伸手,就重新将凉夏抱起,大步走出健身室。 清晨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卧室,也在凉夏雪白的身子上勾勒出一个光圈,慕少天微微支起身,看骤然失去温暖的人儿习惯的贴近他,浅浅的笑起来,忍不住又将她抱紧,一点一点吻着她的额头。 这样的吻,很像蜻蜓小心的停在荷花瓣上的感觉,痒痒的,痒到凉夏再也睡不着,终于还是睁开了有些迷蒙的眼去看慕少天。 “不睡了?”慕少天问她。 “嗯。”凉夏点点头。 “你刚才怎么忽然跑去给我送衣服?”慕少天这才想起来这件事,目光忍不住落在床头的小瓷兔身上。 “去谢谢你,我很喜欢。”凉夏的脸一阵的发红,目光也同慕少天一起,落在小瓷兔身上。 “怎么谢我,你得有点诚意,我被老八笑死了。”原本不想承认,只是当他看着凉夏时,嘴里却有些不受控制的说了很多原本他不想她知道的事情。 “这样……”凉夏忽然凑过来,轻轻吻在他的唇上,然后快速离开,小小的声音说,“这样可以吗?” “这也能算诚意?”慕少天啼笑皆非,一把抓过凉夏光裸的身子,翻身按在床上,一点一点的凑过去,然后吻住,好半天才微微离开,看着凉夏波光潋滟的眼波,哑着嗓子说,“这才叫诚意,当然,你也可以更有诚意一些。” “是吗?”凉夏觉得,今天早晨自己真是大胆透顶了,居然还敢伸手揽住慕少天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但是,在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已经忠实的执行了大脑中不知什么神经系统的指令,而她,只能看慕少天的眼睛瞬间变得缠绵深邃到犹如宇宙中某个不知名地点存在的黑洞,瞬间就将她吸了进去。 “先生,赵先生过来了,说有事。”偏偏,佣人在外面轻轻的叩门,声音不大不小。 第三十三章 原来有目的 慕少天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明轩自诩是最了解不过的,他们是少年时在贵族学校结识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慕家的背景,只觉得慕少天优雅中透着霸气,身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一种和他年纪并不相称的成熟还有冷峻,嗯,很多时候他想把慕少天比做罂粟,因为他天生让人难以抗拒,希望追随。 这样的慕少天是从少年时起就格外自律的,即便是感冒发烧的时候,赵明轩也没见过他起床的时间晚于六点,所以,当慕家大宅里的下人有些含混暧昧的说,先生还在休息的时候,赵明轩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他开始想让慕少天没有起床的原因,他自然也听说慕少天去美国之前半夜跑到海上明珠的事情,然后自然的想,难道是回来后又和大嫂吵起来,两人怄气到天亮?就他们两个人的脾气,也不是不可能,算了,反正他来也是因为急事,就帮帮大嫂吧。 但是等慕少天终于出现在书房门口时,赵明轩才发现他想错了,一个怄气整夜的人,不会这么精神饱满,甚至餍足,眼角眉梢也不会总有点温柔挥之不去。 “大哥,虽说是小别胜新婚,但是,是不是悠着点好?”见慕少天吩咐早饭,又叮嘱人送到楼上去给凉夏,赵明轩忍不住打趣。 “你什么时候也和老七、老八他们学会油嘴滑舌的?”慕少天笑骂了一句,坐在沙发上,早饭是准备多时的,这会马上就端了出来,“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赵明轩急着来,是因为他们在城南看好的一块地皮的事情,这几年,慕少天把慕家的主要发展方向从餐饮娱乐转到房地产上,他们资金到位,开发的楼盘很多,慕少天看地又很准,出手很快,像是城南这块地就是他们最近的目标,但是,最近却横生出不少枝节。 “天宇集团也看中了这块地,前阵子就暗地里搞出不少小动作,这回,咱们在旁边一块地正进行拆迁,有几个钉子户不走,我按你说的,几次去协商,也把补偿款的价格提了不少,那几户人家只是不走,但是今天早晨,忽然有人提着棒子冲进了那些人家里,打伤了好几个人,还放火把房子烧了。现在人人都把矛头指向咱们,偏偏天宇集团又背地里指使人到新闻媒体放话,借着这次的事情,隐隐的说咱们背景不好,野蛮拆迁根本是小意思,若是惹急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现在情况对咱们可不好。”赵明轩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他忙活了一早晨了,只觉得头痛。 “打人放火的是谁的人?”慕少天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意态悠闲。 “几个不入流的混混,”赵明轩叹了口气,“天宇这招不赖,要真找道上的人,他们也未必敢做,就是这些想混黑道又不知道从何混起的小毛孩子,有点胆子又没脑子,给点钱,叫声大哥,别说打人、烧房子,杀人只怕也敢。倒是咱们,一时查无可查,查出来也是满身是嘴说不清。” 说话间,赵明轩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脸色就是一沉,叮嘱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大哥,这会不少人举着条幅到咱们公司门口抗议去了,说是咱们野蛮拆迁,赔偿根本不合理,不少都是已经签了协议搬走的人,看来是受人鼓动,有意针对咱们来了,城南的地三天后就要竞拍,你看……” “你先看着定吧,城南的地我要,天宇先不必理它们,”慕少天却并不着急,只是冷笑了一声,“把拆迁居民的房屋面积和补偿金贴出来,必要的时候请拆迁办的人到现场和新闻媒体见个面,还有人闹就报警。” “大哥,你不去公司看看?”赵明轩点头。 “今天有点别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慕少天居然笑了,不是冷笑,而是很温暖的笑了。 “大哥,您的身体小弟有数,不过只怕大嫂的身体受不了这样高强度的运动。”赵明轩也想到,必然是因为凉夏,本来今天早晨他有些焦灼,但是慕少天的镇定自若安抚了他,让他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会也就格外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你也是有老婆的人,整天满脑子都想着什么?”慕少天哼了一声,“我是想带她去检查一下身体。” “大嫂的胃病又犯了?”赵明轩一愣。 “没有,别瞎猜。”慕少天摇头,“她前几天吃什么吐什么,厨房说是她每天只吃点酸酸的东西还行……” “怀孕了?”赵明轩抢了一句,有些惊喜,“听这反应,大嫂像是有了。”继而又问“大嫂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慕少天摇头。 “这样呀,大哥,不是我说你,女人是得哄的,你昨天回来肯定对大嫂是和颜悦色的,今天公司也不去,又留在家里陪她,大嫂肯定特别感动,但是你马上就说要带她去看医生,看她是不是怀孕了,这不是摆明了你对她好是有目的地的,这样不好,大嫂心里肯定不舒服。”赵明轩想了想说,“我看还是别急着要大嫂去做检查,等她自己告诉你多好,在这之前,你就先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装成不知道?”慕少天一愣,反问了一句。 “大哥,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了,女人嘛,没事都喜欢玩点神秘,像是菲儿,别人问她点什么,她总说,你猜?你说,这有什么好猜的,但是她喜欢,我觉得她们女人就是享受这个掌握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的快乐。说实话,你和大嫂相处,你不觉得自己太强势了吗?大嫂什么都得顺着你,还得看你脸色,你就不能让她偶尔也主导一回?何况怀孕这种事也瞒不住,过几天还怕大嫂不告诉你?而且,到时候她为了说出这个秘密,肯定得费点脑筋,让你惊喜一下,多好,不比你这么忽然抓她去医院体检有情调?”赵明轩叹气,他就知道,慕少天什么事都精明,但有些时候,夫妻相处,可不是精明就有用武之地的。 慕少天皱皱眉头,表现得对赵明轩的话并不以为然。他不喜欢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而他原本的计划就是今天带凉夏去做个检查,因为凉夏刚刚生病入院过,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怀孕,先前用的药对孩子有没有不良影响。只是想想赵明轩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他对女人确实比自己有办法,也许女人确实得哄着,这么想着,自然就想到方才。 凉夏跟他的时间不短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主动过,原来,也不是很难,只要自己能耐下性子,好好哄哄她。 以前也没有比较,他都不知道,原来她热情起来,居然可以这么可爱,这么让人放不开舍不下。其实热情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了,甚至他一度认为,凉夏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冷,只要他一碰到她,她就总是忍不住瑟瑟的抖,无论他怎么做,她也很难回应,所以到后来他总恼怒到忍不住用强,男人骨子都有嗜血凌弱的因子,所以,虽然得不到回应,但是这个过程也带给他快感,只是,这是个恶性循环,循环到后来,他发现,他离他想要的,越来越远。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然后越得不到,本来,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迷失了,只是,忽然又有了希望。 有一股火,几乎是瞬间从身体的最深处窜出来,让他凭生出一种渴望,渴望什么呢?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好好抱抱她?不知道,总之,他希望赵明轩能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 “公司的事情,你快去处理吧,如果拆迁办不能劝他们走,就给那些闹事的人准备盒饭,饮料,然后告诉他们,拆迁过程一切走的都是法律程序,他们乐意坐在门口,就让他们爱坐多久就坐多久,但是如果影响了公司的正常运营,我们保留追诉的权力。还有,别让那些记者乱写,必要的时候,给他们老总打个电话,透露一下公司最近的广告投放数量和份额。”慕少天把话题转回工作上,说完处理态度,就率先站起身。 “大哥,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咱们这次给的补偿实在不少了,要钱给钱,要房也同等面积给房,我看大多数人都是被煽动来闹事的,把新闻媒体劝走,他们的心就没底了,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赵明轩点头,立刻掏出手机给公关部经理打电话。 “那你还不走?”慕少天皱眉,他严重怀疑赵明轩也被陆均衡他们几个教坏了,自己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他怎么还能坐得这么稳,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 “快中午了,公司餐厅吃腻了,我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好了。”赵明轩抢在电话接通之前,抛出一句,然后也不等慕少天表态,就开始态度严肃的和公关部经理布置起工作来。 慕少天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终于决定当作赵明轩不存在,这些家伙赖在他家吃饭是常事,只要不来烦自己,随便好了。 第三十四章 终究难免失望 回到卧房门前,慕少天刻意放缓了脚步,出乎意料的是,凉夏已经起床了,穿着一套柔软的白色家居服,整个人倚在露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怎么站在风口上?”慕少天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拉进屋子,然后唰的关死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凉夏有些如梦初醒的转身看他,脸色雪白,似乎连嘴唇的血色都褪尽了,眼神里有些恍恍惚惚的东西在晃动,早晨那种明媚生动,竟似生生的被从她身上抽走了一般,半点痕迹不留。这时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胃又疼了?”慕少天伸手环住她的身子,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手上难免用力,似乎想抓紧什么。 “……没有。”四个字,凉夏却消化了半天,终于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疼,挺好的。” “不舒服要说话,知道吗?是不是早餐不合胃口,又吐了?”将凉夏抱起放回床上,慕少天又问。 “我的胃没事了,好好的吐什么呢?”凉夏的心钝钝的疼了起来,只是面上又不能露,于是嘴角用力的动了动,想挤出一个微笑,然而,心口疼得太厉害,这样勉强的表情,是终究不能的,到最后,也只能尽力的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是吗?”这样的回答,听在慕少天的耳中,却是另一种滋味,有些失落,有些道不明的烦躁。赵明轩说过那些话之后,他面上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道理的,所以有了期待,因为有了期待,所以凉夏的只字不提,让他觉得难受,她为什么不说?难道这样的事情,她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吗?为什么他反而要听陆均衡提起? “嗯。”凉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问自己,可是空气忽然稀薄得让人觉得窒息,如果不说点什么,她真的担心自己撑不住了。 “没有胃痛就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慕少天也觉得自己的期待太急切,他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于是声音冷了下来,只把身子舒服的靠在床头,手指插进凉夏的发丝中,她的头发很好,软而且顺滑,手指几乎唰的一下,就滑了下来,于是再来一次。 “今天天气是很好,你刚从国外回来,好好在家休息吧。”凉夏没有注意慕少天忽然的转变,她的心太乱了,所以,虽然很少拒绝慕少天,但是她很想任性一次,因为,也许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不会有。 “在家?”慕少天的声音微微一扬,有些邪气,“那你是准备在床上陪我了?” 凉夏的脸终于又有了血色,她捉住慕少天不怀好意贴过来的手,忽然说,“你在这休息休息,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好的,做什么饭,家里的厨子不合你的胃口吗?明天我叫老八换个人。”慕少天拉住凉夏的手,对这个问题实在是漫不经心。 “他们很好了,不用换的。”凉夏赶紧摇头,她不想无端的害几个人失去一份这么好的工作,但是她也希望慕少天能吃一次她亲手做的饭菜,一次就好。 “怎么忽然想做饭了?”慕少天见凉夏沉默着不再说话,脸上的血色又一点一点褪尽,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失望,终于有些不忍。 “我很会做菜的,以前在家,我妈做菜不好吃,所以我就自己琢磨着自救,后来就学会了,可是我爸很坏,明明就是我做的菜好吃,问他的时候,他总说是我妈的菜好吃。”凉夏想了想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多偏心。” 慕少天不想凉夏的思路转变得这样快,她这几年很少提到父母,当然,也许是他从来不和她闲话,而他也没有这样的家庭观念,加上当年凉夏的父母又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为此和他们划清界限,如果凉夏不提,他是几乎都忘记了,世上还有这样的两位老人,和他们关系密切却从无往来。 “你想他们了,不然过阵子你回去看看他们吧。”慕少天想了想,提议。 “过阵子再说吧。”凉夏的身子忽然软了,原来还是让她自己回去,这一刻,她有种力气被抽光的感觉,忽然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趣。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家乡的父母,可是,她有什么脸回去见他们呢?他们早就说过,慕少天不是一个好选择,他不会给她幸福,只是当时,一切都晚了,她硬起心肠离家,哪怕爸爸妈妈发狠说她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她也还是走了,如今,还怎么回去?难道独自一个人,落拓的回去,拿自己的现状,让爸爸妈妈再伤心一次吗? 心在顷刻间,就成了灰。 慕少天并不爱她,他提前从美国回来,甚至刻意的找到白瓷小兔来讨好她,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怀孕了。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为她考虑过,他不想她介入他的生活太多,所以,不吃她做的菜,甚至没有想过,要陪她回一次家。 其实,她不知道慕少天是怎么有了这样的坚持,连一点怀疑也没有,不过她那几天吐的确实很厉害,这里的人那么多,也许保不准有谁就会想到那里去,然后通知了慕少天。她倒是不知道,慕少天也会在意孩子,居然会转变这么快,居然可以马上待自己这么温柔。 她多希望自己是真的怀孕了,这样,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会对她好,让她安然的、自欺欺人的沉浸在虚假的幸福中,哪怕只有十个月。 只是,她没有孩子,所以,现在的一切就成了莫大的讽刺,如果慕少天知道了这个事实,真不能想象他会恼怒成什么样子。 赵明轩说的很多话,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像,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怀孕这种事也瞒不住,是的,怎么可能瞒住呢?真相大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到时候,他可能还会把她赶出去吧,也许是彻底的赶走,他年纪不小了,一定很希望有个孩子,自己不能给他,但是能给他的女人很多。 这样想了一会,凉夏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的,渐渐睡着了,倒是慕少天枕在她脑下的右手麻痹得失去了直觉,等着也没有听到凉夏再说话,侧身去看她时,才发现她居然睡着了。 “还说让我休息。”慕少天好笑的用左手轻轻扶起凉夏的头,把右手抽出来,“还哄我说要给我做饭,真是贪睡的女人。” 第三十五章 从头开始可能吗 慕少天一贯是忙碌的,这样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依偎在床上,我醒的时候你睡着,你醒的时候我又睡了的时光,也算是一种奢侈,很难重来。 于是,凉夏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前些日子的状态,只是她很少再出门去,也不再添置任何东西,整个人沉静了下来,话也很少说。 这期间,陈菲儿来过两次,似乎是慕少天叮嘱了赵明轩,叫她来陪伴凉夏的,只是凉夏心不在焉,而陈菲儿活泼好说话,两个人相对,总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几次,陈菲儿也就不肯来了。 唯一让凉夏觉得愉快的,是王悦然,娃娃送到幼儿园两天,就生了场大病,心疼之下,她只能继续担当全职太太的角色,每天抱着娃娃在家里,闷了就出来散散心。 只是她很难找到说话的伙伴,毕竟这年头,职业女性的压力大,她过去的同事朋友,甚至同学,各个都在疲于奔命,除了凉夏,她委实再找不到一个基本白天都有空的熟人。 凉夏很喜欢娃娃,这种喜欢的程度,让王悦然都很吃惊,她可以整个小时什么都不做,就陪着娃娃玩一个简单的藏猫猫的游戏,逗得娃娃笑个不停。 “你结婚几年了,喜欢小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来玩?”于是,王悦然某一天笑得诡异的推了凉夏一把,“是不是你老公不行呀?” “什么……”凉夏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王悦然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当时只觉得尴尬到脸发红,手脚都没处放。 “切!”王悦然不以为然,看了眼在前面草地上玩的女儿,大大咧咧的说,“都是成年人了,婚也结了,我连孩子都生了,哪还有那么多顾忌,你看看现在马路上那些小孩,十几岁,当街搂抱接吻的少吗?我还怕什么。倒是你,脸怎么还这么薄?跟你说正经的,想要小孩可得趁早,你也老大不小了,越晚生孩子对女人的身体伤害越大。” “是是是,你有经验,这话肯定是真理。”孩子是凉夏心上的伤痕,不碰都是痛的,只是脸上不好有什么表露,不过淡淡的笑笑,应付了事。 “对了,上次你说你老公是做生意的,我还忘了问了,他做哪一行?”王悦然忽然神秘的说,“我老公他们事务所,你知道了,各行的人认识的不少,平时他们接案子,还认识不少私家侦探,把你老公的名字告诉我,回头让他给你留意点。我跟你说,这做生意的人,有几个臭钱就觉得了不起了,没有几个不在外面搞三搞四的。王子博他们所,现在一年接的因为老公在外面养小三、小四闹着离婚分家产的案件都得有上百宗,就是取证难,女人吃亏的多,你可得防着点。” 从孩子跨越到要找人监视慕少天,凉夏心里只觉得一阵的不舒服,只是王悦然问得紧,而她现在所剩下的朋友也实在少得可怜,所以,她不能转身不顾而去,幸好娃娃绊倒在草地上,“哇”的哭了起来,才解了凉夏围。 王悦然也是聪明伶俐的人,自然也看出了凉夏并不乐于提起自己的另一半,只是这种情绪,在她的眼中,有了些别的味道。 某一日,在一家韩式餐厅里,她忽然状若无意的一边摇晃着玩够了开始打盹的娃娃,一边说,“现在想想,还是咱们上学那会好,人人都很单纯,什么都简单,你跟我好,我不跟她好,想什么都不掩饰,都写在脸上。” “嗯,那时候人的心思很简单,不用花心思去揣摩,反正即使得罪了谁,彼此也不会气很久。”凉夏把玩着手里装大麦茶的被子,也笑着随口应了一句。 “就是,那时候,我记得咱们寝室,我和伊美、晓雨最好,没人理那个大美人,你和窦菁华也好得连体人一样。”王悦然接着说,“前几天,我在街上,你都想不到我遇上谁了,我遇上了窦菁华呢。” 一行说着,一边偷眼看凉夏的表情,凉夏玩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只是终究没有太惊讶,就连声音也很平静,“哦,是吗?她也在a市吗?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看样子是个办公室白领,总算比我混得强些,”王悦然叹了口气,“她还没有结婚,想不到吧?” 凉夏终于有些错愕,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看王悦然,后者连忙垂下眼帘,凉夏于是说,“是多少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从来不想当女强人,这个年纪,也该成家立业了才对。” 这样的平静,多少让王悦然有些后悔,她遇上窦菁华并不像她说的,是前几天的事情,事实上,那已经是挺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没有重逢凉夏,本来,关于窦菁华的一切,王悦然并不预备再在凉夏面前提及,只是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总觉得凉夏神情郁郁,加上凉夏从来不提她的家,她的丈夫,这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不可能只字不提的话题,所以,王悦然开始有了大胆的推测,那就是,这些年,凉夏过得并不好,她的婚姻也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是她不爱她的丈夫,还是她的丈夫另有金屋藏娇。无论是那种,都是挺可怕的一个推测,而窦菁华也没有结婚,那说明,很多事情,也许说不定有挽回的余地。 一想到这里,王悦然就有些兴奋,她始终不清楚大四哪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凉夏和欧阳逸曾经那样相爱过,她一贯认为,那样的爱,人生一世也只会存在一次,有些东西,不失去一次未必懂得珍惜,所以,一切也许还有可能。 只是,显然,凉夏的反应却和她预想的相差太远。 于是,后面的时间两个人都有意的岔开话题,胡乱又吃了些东西,随便再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家。 原来,窦菁华没有结婚。想着这个的时候,凉夏已经从出租车上下来,开始徒步丈量私家公路到慕家大宅的这一段距离。 因为是私产,这条路上平时根本没有车,安静到除了风声,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之外,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一边走着,凉夏发现,自己开始有些不可控制的想到一些本已深埋的往事。 那天夜里,她和欧阳逸算是冰释前嫌,两个人依依不舍的互相拥抱,直到距离熄灯只剩几分钟了,两个人才在女生宿舍楼的大门前依依分别。 那天晚上,宿舍里只有豆豆和孙伊美,看见凉夏回来,孙伊美笑着说,“小两口和好了,和好就和好吧,还要弄得这么轰轰烈烈的,凉夏,你是不是有心眼气我们这些没有疼没人爱的丑丫头。”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拉了蚊帐来擦眼睛,直弄得凉夏又好笑,又好气,又不好意思。 “你别拉着她说个没完,还有两分钟关灯,让她快点洗脸刷牙吧。”豆豆从床上探出头,手里举着表,于是凉夏立刻跟上了发条一样,挤牙膏、倒热水,草草收拾了一下。 等到在床上躺好,凉夏还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一时也分辨不出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和欧阳逸和好而带来的欢喜,亦或是,那个叫慕少天的男子,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刘恩恩的病忽然出奇的好了,第二天上午就搬回了寝室,而她的作息也渐渐和寝室的几个人变得一致,周末不再有奔驰来接她,流言飞语过了一阵子,终于淡了下去。 期末转眼就到了眼前,欧阳逸即便再忙,每天也要拿出一两个钟头陪着凉夏晚自习,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说是温书学习,但是往往整个晚上,他们都不记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他们的位置开始渐渐像教室的后排移动,然后,大多数时间,彼此依偎着,或是干脆手拉着手,溜到操场上去。 第三十六章 无题 那个时候,人的想法总是很单纯,凉夏后来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时的确是傻的。很傻很傻那种。 大一后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暑假里,欧阳逸联系到了一份到事务所实习的工作,所以不能和凉夏一起回家了。一想到整个暑假都见不到他。凉夏有些沮丧,还是欧阳逸保证,要每天给她打电话,她才嘟着嘴上了火车。 假期过得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聊,可能恰恰相反,没有每天必须要上的课,不用百无聊赖得在林荫道里等着永远开不完会,永远有社团活动的欧阳逸一起吃饭或是散步,她的生活竟然便得自在起来。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或者到外婆家去消磨半天时光,或者拖着亲戚家的姐姐妹妹去逛街,或者和高中,初中乃至小学的同学一遍又一遍的聚会。以前为了挤过独木桥,她们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这样谈天说地,而且现如今他们都过了18岁,该上大学的上大学,该工作的也工作了,家里没了限酒令,吃吃喝喝亦乐乎。 欧阳逸有好几次打电话来,凉夏都是刚喝酒回来,她不喜欢啤酒的微微苦涩,白酒更是不敢喝,所以,不会喝很多,只是刚刚好让她整个人显得比较兴奋而已。 只是,欧阳逸总是能听出她声音里小小的不对头,然后闷闷的问她,为什么又去喝酒。 “同学很久不见,聚聚,我就喝了一小杯啤酒。”凉夏呵呵的傻笑。 “上次我都听说你和他们聚会过了,这才几天?”欧阳逸的声音有些遥远,但是凉夏能想象出,他皱起眉头的样子。 “上次去的人少,这次去的人多,我也不好不去,下次不去了。” “该去还是去吧,同学一场也不容易,就是别喝太多的酒,回来变成小酒鬼,我可不要你了。”欧阳逸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说。 “你敢!凉夏立即语气凶恶,你就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真凶,欧阳逸笑得很畅快,退货真的来不及了吗?” “来不及了!”凉夏斩钉截铁的说。 “好,那不关你变成小酒鬼还是大酒鬼,我都娶你。”欧阳逸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想我了吗? “嗯!”凉夏不设防欧阳逸的声音忽然变得这么温柔,顿时红了脸。 “嗯,是想还是不想?”欧阳逸不肯让她对付了事。 “笨死了,嗯……就是,想!”凉夏捂住话筒,扭扭捏捏起来。 “想就早点回来,让我看看,这个暑假,你是不是玩疯了。”欧阳逸低低的笑出声来,语调有了许多缠绵的意味。 “看情况吧,到时候你的来接我。”凉夏提出要求。 “遵命,天上下刀子我也去。”欧阳逸答应。 只是凉夏最终也没有提前很多回去,因为到了她想回学校的时候,父亲却请了年假,要带她娶外地玩玩,然后再直接回学校。 谁能抗拒旅游的魅力呢?特别是凉夏这种小时候就是乖孩子的人,父母还是第一次到她出去游玩,顿时就了的恨不能飞上天去,因为这是父母特意给她的惊喜,所以,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她1只来得及马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好容易抽空打电话给欧阳逸时,他不在,寝室的电话自然也没有人接听。 后来,很自然的,因为不停的在各个城市游走,凉夏开始联络不到欧阳逸,很多时候是,她瞅准了父母不注意,在电话亭赶紧打个电话过去,只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欧阳逸的寝室里,却永远没有人接听。 又这样过了一些天,凉夏终于是有些着急了,只是母亲翻这地图,说还要再去两个城市。 “可是距离我开学没几天了。”凉夏苦着脸,“赶不上报道和迎新,多没趣。” “知道,知道大小姐要准时回学校,我和你爸都想好了,到时候给你买飞机票,这个时候都有折扣,算起来和火车票差不多,怎样?几个钟头你就回学校那里了。”妈妈笑着说完,又催促她快点收拾行李,继续去玩。 凉夏也没有坐过飞机,于是,这期待又压下了心底的不安。 等到了凉夏一家人终于心满意足的结束了旅行,距离学校要求的报到时间也只剩一天了,在杭州的机场和父母挥手告别后后,凉夏才觉得有一点小小的紧张,她还是第一次坐了飞机,就是一个人。 不过一切都很顺利,通过安检,然后耐心的等待,偏偏着般机因为气象因素晚点了,等待的过程难免百无聊赖,凉夏忍不住想要打盹,只是担心一会听不到广播误了飞机,坚持着不敢睡。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提提神,她开始偷偷看每一个何足介意样等待登机的人,从他们的皮鞋开始,悄悄管草人家的外貌、穿着、说话的神态,去猜测他们的职业身份,这个游戏很好玩,虽然不从印证准确性,但是,观察人也是一种很大的学问,特别是对一个百无聊赖的人来说,尤其有趣。 从杭州到a城,不过两个多钟头的飞机,跟着人流走出机场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凉夏放缓脚步,四下看,想尽量不动声色的自己找到乘坐机场大巴的地点。这是妈妈在三教她的,机场,火车站这种地方,坏人多,要尽量摆出一副熟门熟路的架势,免得被坏人盯上,原本凉夏对妈妈的话也不大以为然,毕竟,在她眼中,这是清平世界朗郎乾坤,哪有那么多坏人,但是上次晚上被小混混吓到之后,她就开始觉得,还是妈妈说的很对。 只是很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刚停住脚,就有一股很大的力从背后狠推了过来,只把她推得拉着行李箱踉跄的向前冲了好几步,橦到人面前才停下。 “好狗不挡路,你他娘的会不会走路?”不等下下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粗大的嗓门已经在背后骂开了,一同出机场的几十个人都很少见如痴凶悍的人,纷纷闪到一旁,所以凉夏回身时,就看到一个剃着光头,身高超过1米9,膀大腰圆,露出的手臂上有暗色纹身的大汉,正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道歉!”凉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三分害怕,七分生气,吐字清晰,生意不低。本老嘛,从这里到门口,是很宽敞的一段大厅,人也并不多,只要稍稍向旁边挪一步就可以闪开自己,可是这个人却这么大力的推过来,简直太蛮横了。 “道歉,你他娘的当了我的路,就道歉两个字就完了?”大汉白眼一翻嗓门粗大。 围观的人有人不知想笑的,只是不敢出声。 “我让你向我道歉。”凉夏不再后退,瞪大眼睛看向大汉。“车辆发生追尾,后面的司机的完美全责任,你从我后面撞到我,自然应该道歉。” “你是不是找揍?”大汉的手一动,硕大的拳头举了起来。 “陈三,你闹够了没?” 就在凉夏忍不住想要后退时,一个很清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说话夫人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声音里有点不蜀的味道,“我看你是活回去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你欺负个小姑娘,还要脸不要?” “没有没有,陆哥,我这不就是都她玩玩吗,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都她玩玩。”被叫做陈三的大汉方才要吃人一样的火气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大手给凭空抽走了,都市曼联对其略有尴尬的笑容。 “你是不是逗人家玩玩,我看得很清楚人家小姑娘让你道歉,你还不赶紧道歉。”年轻男子站在原地,气势却大得惊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心的,小姐,对不起。“陈三微微躬身,冲凉夏客气了几句,然后赶紧几步绕过她,走开了 方才还有些人的大厅,等到凉夏回过神来,已经空无一人,不是不后怕的,她有时觉得自己上来劲,有些不知的死活,如果让爸爸妈妈知道了,她居然对一个这样的壮汉要求公平和道歉,估计得被训一顿。 这么一耽搁,等她找到机场大巴的停靠站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尾灯在前方的路上一闪一闪的,下一趟要在几十分钟以后才有,而她很确定,自己不想在机场多停留一分钟,于是,她又拖着行李往机场外的公交车站走。 走出并不远的路,一台黑色的大越野车忽然无声无息的挨着她开过来,在她还来不及闪到一旁的时候,车却停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挡住了她前行的路。 “柳凉夏,?”越野车的后车窗轻轻的滑下,露出里面一个年轻男子的脸,“真的是你,很巧呀。” “你……”凉夏再怎么也没想到,这当口居然又遇到了上次在校门口帮过自己的幕少天,不免有些讪讪的,想着是装成不认识他好,还是该打个招呼。 “你回学校吗?我顺路送你一段。”幕少天抬手推开车门,身子向车厢里让了让。 “不用了,我出去就可以坐公车,很方便的。”凉夏赶紧摇头,她确实是见过幕少天两次,两次都实在很诡异的情况下,她可不认为,他们熟到他可以顺路搭载她。 “害怕了,怕我卖了你?”幕少天一挑眉毛,“难道是我看错了,刚才大厅里,你不是很有气势的让人向你道歉吗?你的胆子呢?” “那个……”凉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又有车辆走上这条路,在后面频频鸣笛。 “上车。”幕少天的司机已经下来,绕到凉夏身旁不由分说的提起她的赛道她的后备箱,而凉夏也被幕少天伸出的手一把拖进了车里。 “你是杭州人吗?”凉夏上车的同时,幕少天已经松开了手坐到一旁,越野车开得飞快。 很快就并入了高速公路的滚滚车流中,而车厢内,弥漫着的,确实让人尴尬的安静,许久,幕少天才忽然问了一句。 “……不是,我去旅游了。”凉夏的身子紧靠着车门,回答的太急,有点绕舌的结巴。 幕少天于是再不说话,在漫长的渐进鲁昂个钟头的车程里,他始终埋头看着架在座位前笔记本电脑,不停的查看着什么。 等到车终于停在s大的校门口时,凉夏几乎能听到自己一路紧张的要跳出来的心砰的落回原地的声音,她一连叠声的道谢之后,欢快的抱着行李一路跑回再熟悉不过的校园。 “大哥,你对这个小姑娘有兴趣?”越野车并不停留,一个利落的转身,又重新投入车河,开了一会后,坐在前面的小陈尽不住问了句。 “谈不上。”幕少天输入了一道指令后,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刚刚在机场,您还让八哥去替解围,还把八哥赶到别的车上,自己专门跑这一趟。”小陈在前面直摇头,一边说,“大哥,这可不太像你的作风。” “我的作风是什么?”幕少天的手指微微停了停,眼前浮现起方才的情形,他和陆均衡也是从杭州回来,因为这个时间回来是仓促决定的,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坐在头等舱里,出入机场自然也没有走vip通道,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么一幕。陈三跟他的时间不长,其实这样只有一身蛮力,脸上的表情都写着混混两个字的人,他本来也不缺,不过碍着刘爷的面子,不得不勉为其难而已。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趣味的,是柳凉夏。三次碰上她,都是挺奇怪的状态,这个女孩子给他的感觉有点意思,所以他才能想起她的的名字,其实细想,她也不是长得多漂亮,大概就是和他平时的女人都不大一样吧。这样一想,他也就释然了,也有了开玩笑的兴趣,“说说吧,我平时的作风是什么样的?”看顺眼点的女人就往床上抛?“ “哪有,是长的稍微顺眼点的女人,都排着队想上哥的床。“小陈嘿嘿一笑,”但咱哥是什么人啊,平常的庸脂俗粉哪看得上。“ “你小子,跟老八别的没学着,油嘴滑舌是学全了。”幕少天笑骂了一句。 明天就是开学的的日子了,凉夏满心欢喜的回到寝室,推开门却是一室的冷清,屋子里黑忽忽的,居然没有人在。 于是她只能自己开灯,把行李推进屋子,然后把放假前打包好的被褥重新铺上,再把自己的性哭打开,吧带给欧阳逸和豆豆几个的礼物找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看看寝室里的其他几张床,被褥都是铺好的,说明被褥的主人都返校了,窗台上,豆豆的富贵竹也长得绿油油的,一个假期,蓝来并没有干渴着。 她开始在一次拨打欧阳逸寝室的电话,铃声响了半天,终于有人拿起来了听筒,声音喘的很急,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只回答她,“他不在呀?”电话边被迅速挂断。 凉夏对着听筒,只觉得莫名,欧阳逸寝室的人,她也认识几个,脾气都不错,今天这个是谁呢?声音怪怪的,她可没听出来。 不过这点小小的不快,还是很快被重见欧阳逸的喜悦冲淡了,欧阳逸新搬的寝室楼和凉夏的楼距离并不愿,虽然觉得有点累,淡凉夏还是迅速的吧给他带的礼物往小书包里一装,决定去他的寝室楼下“埋伏”。 第三十七章 一语成谶 八月底的a城,余热未消,一到夜里,蚊子也异常的活跃,凉夏原本站在路灯下,但是耐不住天空中飞舞的虫子,于是又闪身绕到了花坛后的暗处。 她等欧阳逸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他在学生会的办公室开会,而两人约好了晚饭,那天,她在外面一个人等足了两个小时四十分钟,等到欧阳逸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又饿又委屈的想哭了,当时发狠说再不等他,只是下次依旧,不过看看表,此时离熄灯还有一个钟头不到的时间,想来,上次的记录,不必被打破。 但是没有想到,直到距离女生寝室熄灯还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了,男生宿舍楼里出出入入的人流中,却始终没有欧阳逸的影子。 凉夏只得泱泱的一路向回跑,熄灯关门之后,谁要敢劳动看门的阿姨,一顿教训是难免的,搞不好还要通报到系里,虽然她很想第一时间给欧阳逸一个惊喜,但是,明天早晨来应该也不晚。 两栋寝室楼之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两边都是小树林,间隔着几步有一盏路灯,凉夏轻快的跑着,却在小路的一个转弯处猛冉停住,这里本来就是他们过去经常牵着手散步的地方,走得次数太多了,所以,当树林中忽然多出什么的时候,即便只是眼角余光,也能发觉。 此时,十来步远之外,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着,那身影,熟悉得让她只觉得喜悦。 还有四分钟,跳过去拍他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吓吓他也好,谁让他这么晚还不回寝室,凉夏正想着,悴然的,一双雪白纤细的胳膊却缠上了欧阳逸的脖子。 月光之下,满面错愕的凉夏终于看清楚了,那地上的影子并不是一个人,而此时,他们激烈的纠缠着,仿佛想把彼此嵌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一直到许久之后,凉夏都想不起那天是如何回到寝室的,她只觉得,当时的那种感觉已不是疼痛,只是茫然,就好象自己喜欢的水晶苹果,有一天被自己不小心刮到地上摔个粉碎时的心情,是那种自己心中曾经无比坚信过的美好,突然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连一块碎片也不留的绝望,于是,整个世界开始变得黯然失色。 那天晚上,她终究没有勇气上前去拆穿一切,不是害怕,仿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何面对欧阳逸,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今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当然,也许她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那一瞬间的如遭雷击后,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马上离开,回去,然后躲在被子里,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用想。 第二天开学,豆豆起得很早,照旧叫她,“凉夏,再不起来就迟到了,你昨天晚上回来,礼物也不分吗?” 被子一掀,凉夏就如同上发条了一样,飞快的蹦起来,礼物昨天都准备好了,各人送上一份,然后一直笑,催促大家快去吃饭。 “这丫头怪怪的,这个假期放得有这么高兴吗?”王悦然睡眼惺忪的被凉夏拖起来去吃早饭,看她研究里血丝浓重,偏偏脸色雪白,又一直笑个不停,有点诧异。 “恋爱中的女人,什么事发生都不奇怪。”宋晓雨打了个哈欠,应了一声,“不过我不想去吃早饭,我想再睡一会。” “豆豆,你说凉夏怎么了?”王悦然终究还是觉得不妥,只是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妥,于是抽空拉住豆豆问。 “没事呀,和平时一样,可能就是刚开学兴奋的吧。”豆豆的眼睛也有些发红,被这样一问,回答得却有些心不在焉。 凉夏没有提过欧阳逸,也没有打电话或是去找他,而学生会照旧忙碌着准备迎新会之类的活动,所以,欧阳逸找到凉夏时,已经是开学的第三天了。 “坏丫头,答应得好好的要提前回来,结果呢?”欧阳逸似乎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这时用手指点点凉夏的鼻头,“哄得我满心欢喜的等着,结果连个电话也没有,我往你家打,也总没人接,老实交代,跑什么地方去了,我可告诉你,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买车票回去找你了,看看你是不是玩疯了,不想念书了。” “我爸妈带我出去玩了几天,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你也没在寝室。何况,回来好几天了,只是你太忙了。”凉夏笑得有些虚弱,指甲深深掐进手掌的皮肤里,才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得完整连贯。 “还知道说,原来是自己逍遥快活去了,回来也不找我报道,真该罚你……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乖了,我就忙就这几天,马上就好了,”欧阳逸却和平时一样,亲昵的揉揉凉夏的发,伸手拉住她的手,“怎么晒黑了这么多,好象还瘦了,走,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去,咱们不学人家减肥,咱们把肉吃回来去。” 欧阳逸的手永远是暖暖的,那种温暖渗入凉夏手掌的皮肤中时,她一直隐忍的泪终于滚滚而下,这几天她都没有哭过,甚至每天对着所有人都只是笑,笑得很大声,所以现在她为什么要哭?她不知道,也许是这温暖太让人难以割舍了,而她却要不得不割舍。 “怎么了?”欧阳逸拉着她只走了两步,就发现部队,仓促回身,因为不知所措,只能用力的抱住凉夏,“怎么哭了,怪我忙没理你了?不哭不哭,我手边该准备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天天陪你上晚自习了,要不,早晨我也去接你一起上课好不好,不哭好不好?” 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就含在凉夏的喉咙里,只要一用力就能够挤出来,只是她哭的太厉害了,喉头哽咽困难。大概是到了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是这样的爱着眼前的男氦,爱到只要一想起这五个字,就痛苦得恨不能马上死去。 “你别吓唬我,凉夏,你到底什么地方不舒服?你怎么了?”欧阳逸也急了,他自来就没看过凉夏这个样子,眼泪就好象止不住一样的往外流,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都是哀伤绝望,她过去使小性子也好,发发脾气也好,从来都是装哭,这次是怎么了? 哭到后来,小路上也开始有了看热闹的人,欧阳逸只能拉着凉夏到了学校边上的小饭店,点了糖醋里脊和大瓶的饮料给她,用他的话说,是补充水分和能量,这样可以继续哭,不用担心体内电解质失去平衡。 一听他这样说,凉夏反而不哭了,埋头吃菜,只是心思凌乱,偷眼去看欧阳逸,他看她的眼神依旧,也并不回避她的目光,连一丝心虚的表情也找不到。 难道是那天她太慌乱,所以看错了?于是,凉夏开始怀疑自己,只是,真的看错了吗?她连他的背影也会看错吗? 她说不清楚了,说不清楚的事情,自然不能下结论,何况这结论带给她的痛苦,远胜于起因,她咬紧牙,没有再提要分手的话,欧阳逸问她几次她为什么哭,她也不过胡乱找借口搪塞,好在他也没有再问。 只是和所有的恋人一样,怀疑的种子,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的埋入了她的心底。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粘欧阳逸粘得很紧,除了她有课,其余的时间,她几乎和他寸步不离,他上课,她在一边旁听,他开会,她在隔壁看小说,他组织活动,她就跟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以至于王子博开玩笑的说,“最近凉夏同学这么积极,是不是也准备加入学生会,为同学们服务呀,不如,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们做宣传工作,一群臭男生,没有个心细又漂亮的女生监督,一帮人都没干劲!” “你少做梦了。”一旁的欧阳逸听了,赶紧过来把凉夏拉到身后挡住,“王子博,我还不知道你,你哪里不是缺人,是缺勤快人,要是我家凉夏到了你的部门,你还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她,凉夏,”他又转头对凉夏说,“加入什么部门我都同意,惟独王子博那里不能去,我以会长兼你男友的身份坚决不同意。” 到了最后,凉夏到底没有加入学生会,她本来就是懒惯了的人,不喜欢每天给自己找太多的事情做,倒是大二的下学期,豆豆替补了一个名额,成个学生会的一名成员,每天开始跟着欧阳逸和王子博,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了。 “你得小心点刘恩恩。”某一日,豆豆从外面回来,拉住凉夏,一脸的急切。自从她进学生会后,凉夏粘欧阳逸已经不那么紧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这学期选修的课有点多,一方面也是因为豆豆每天回来都会有意无意的告诉他,欧阳逸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每每凉夏总是看起来听的漫不经心,甚至有意打断她,但是豆豆还是会一脸八卦的继续把一天的事情说完。 “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凉夏侧头看向窗外,树林里的一幕几乎是排山倒海般的在她的脑海中迅速重现,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的剧烈跳动,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她一直以为她可以放下,但是,想不到,只需要一句摸棱两可的话,这许许多多的努力,微可以这样的付水东流。 “前几次我怕你多心都没敢说,刘恩恩这阵子有事没事的总是去找你家欧阳逸,”豆豆附在凉夏耳边小声说,“现在学校里都传开了,刘恩恩想追他。” “我怎么没听说过。”凉夏推了豆豆一把,嗔道,“他是他,什么我家欧阳逸。” “得,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不是。”豆豆把嘴一噘,“算我枉做小人了,我可告诉你,有一天欧阳逸和别人跑了,你别哭。” 第三十八章 本可不一样的未来 什么是一语成谶,大概就是说的豆豆这最后一句话。 凉夏之后也偶尔想起那如梦一般的四年,也许是她和欧阳逸始终有缘无份吧,也许这缘分始终是她强求了,所以最后,终究难免离别。 欧阳逸大她一届,毕业那年,系里给了他保研的机会,只是他一直实习的事务所也非常看好他,而他也顺利通过了律考,“我希望先工作然后贷款买个房子,这样明年等你一毕业,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在继续深造和就业之间,欧阳逸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和凉夏手挽着手在学校里散步,给她讲他构想中的未来。 “谁说要一毕业就嫁给你了?”凉夏正歪着头看他,这时神情似嗔非嗔,一抹红晕却悄然涌上脸颊,夕阳之下,清丽无双。 “我说的呀,你一毕业就嫁给我,然后咱们三年抱俩。”欧阳逸将凉夏拉到身边,眉眼含笑。 “想得美!”凉夏跺脚。 “那我们试试看。”欧阳逸凑到凉夏耳边,低低的声音,以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又忍不住一下下吻在她的耳朵和脸颊上。 签下工作合同的同一天,欧阳逸在事务所附近租下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不到七十坪的空间,传统的两室一厅,屋主提供了不少家具,把寝室里的东西往里一撇,俨然已经是个像模象样的小家了。 乔迁新居的第一天,欧阳逸招呼了寝室的同学来吃喝庆祝,因为是小规模的散伙饭,谈天说地指点江山,到了最后一帮人差不多都喝倒了。 欧阳逸也喝了不少,脚步许户的硬拉了凉夏到阳台上,单膝着地,握着凉夏的手只是傻笑。 “你快点起来,地上凉。”凉夏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腿软,还是在撒酒风,只是她力气有限,偏偏又拉不起来他,只能急得用力摇晃他。 “你答应我,我就起来。”欧阳逸呵呵的笑了几声,看着凉夏,眼神亮晶晶的,仿佛满天的星光都投在他的眼中一般。 “你喝醉了。”凉夏还是想拉他起来,“你都没说什么事,我怎么答应你。”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欧阳逸喝醉了也变得很无赖,不等凉夏摇头,就把手慢慢探入怀中,又慢慢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很郑重其事的交到凉夏手上。 “这是什么?”凉夏奇怪的问,那盒子很小巧,分量却比她想象中的东西要重很多。 “你打开看看。”欧阳逸这次终于由着凉夏拖他起身,一个转身,背靠着阳台,又将她圈入怀中,轻轻的吻不住的落在她的发间。 盒子里,是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链坠却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指环,而盒子的底部,还放着一把防盗门的钥匙。 “明年这个时候你也毕业了,到时候,我希望我已经能给你一个更大更好的家,我们自己的家。”欧阳逸轻轻提起链子,帮凉夏戴好,“这个,是定礼,你收下,就代表,我已经把你定下来了。” 凉夏的手,忍不住就抚向颈间的指环,心里的幸福,只觉得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一般。欧阳逸也收紧怀抱,深深的吻住她,那吻一点点,从嘴唇到下颌到脖颈,到最后,他的手开始隔着衣衫在凉夏的背上轻缓的移动,一种前所未有的让人战栗的渴望,几乎在瞬间席卷而来。 这是凉夏第一次正视男女性别上的差异,欧阳逸的吻让她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好象漂浮在云端,但是他的身体却变得坚硬,那是隐秘的所在,本能的让她觉得畏惧。 幸好欧阳逸还是停了下来,然后拉着她踉跄的飞快下楼,拦下出租车,一口气把她送回寝食楼下。 “哈哈,我赌赢了!”结果凉夏进了寝室,就听见王悦然笑的惊天动地,“看,我就说,凉夏是乖宝宝,欧阳逸是真君子,怎么样?” 后来凉夏才闹明白,合着寝室的几个女生打赌,看她这一夜是不是会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后来总是觉得,当时一直躺在床上的豆豆长长的出了口气。 一年的时间,因为有了期待而过的飞快,大四的下学期,凉夏带着欧阳逸回到了家,柳爸爸和柳妈妈对欧阳逸的清白家世和目前的工作都很满意,只是私下对凉夏说,这个男孩子太漂亮太优秀了,这样的男人总会让女人觉得不安心。 可是你们的女儿我也不难看呀?难道我不优秀,凉夏眨眨眼睛,撒娇的看着爸妈,两位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留欧阳逸在家住了几天,然后同意凉夏毕业后留在a市发展。 很快的,凉夏就在a市找到了一份虽然和所学专业关系不大,但是待遇好工资不低的工作,这是一家今年来发展看好的大公司,唯一让她郁闷的就是,和所有准备入职的新员工一样,她需要到异地受训六个月,而这几年中,她从未和欧阳逸分别过这么长的使劲。 受训开始的几个月里,欧阳逸每天都要给她打半个钟头的长途电话,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欧阳逸说他接的案子,他确实是有天分的律师,前几年的实习也给他积累的丰富的经验,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胜了几场漂亮的官司,他会和凉夏说现在有多忙碌,又说他已经看好了一处房子,两个人往往是说了再见之后,还要聊上十几分钟。 但是到了第四个月,欧阳逸忽然忙了起来,凉夏隐约听他说起,是接了一宗大案子,但是,是怎样的大案,他没有说具体,她也知道即便追问,他不会具体透露,只是通电话的时候,她会发觉他忙,而且日渐烦躁。这个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到后来,同她通话时,他开始常常沉默,或是答非所问。 那阵子,凉夏觉得自己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和欧阳逸通完电话,她都恨不能马上飞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受到了什么样的挫折,只是她也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因为受训之前签定的合同白纸黑字有规定,她不能擅自离开,而她也很需要这份工作,来证明她与能力出众的欧阳逸足以匹配。 在她隔着几重山水干着急的时候,也在实习中的豆豆给她打电话,不过是倾诉实习中遇到的委屈,只是凉夏明显听不进去,而且有些止不住的焦躁,于是豆豆忍不住问她,怎么最近火气这么大? 第三十九章 对不起 我累了 当时她对豆豆说了什么,年深日久,她已经忘记了,似乎是没有提到欧阳逸,也似乎是提到了。 她唯一记得清楚的,是隔了几天,王悦然曾经火烧火燎的给她打过电话,说豆豆因为违反纪律而被已经签约的一家外地公司退回了,还要赔偿上万元的违约金。王悦然追问她,知不知道豆豆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什么地方。 凉夏自然不知道豆豆的去向,试着打她的手机,关机,她老家的电话也始终没人接听,凉夏于是只能一条一条的给她发短信,只是发出的短信也如同石沉大海一样,了无回音。 于是,到了几天之后,凉夏开始觉得心里很慌,那种慌乱的感觉,是她无可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了心头。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她破天荒在白天拨通了欧阳逸的电话。 “出什么事情了吗?”欧阳逸似乎很忙,周围很吵闹,还有人在高声叫他的名字。 “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凉夏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自己的电话确实打的不是时候,“你忙你的吧。” “你怎么了?”话筒那端,欧阳逸深深的吸了口气,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他该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培训的内容很复杂?有人欺负你了?”他的声音照旧柔和,轻声问她。 “没有,还好了,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凉夏呐呐的说,“你都好几天没给我打过电话了。” “傻丫头。”和以往一样,欧阳逸轻轻的笑了几声,“这几天我很忙,晚上回家累得只想睡觉,反正你也快要回来了,偷个懒,呵呵,嗯,那边还有点忙,你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你听说了吗?我们寝室的豆豆出事了,她忽然被单位辞退了,还要违约金,现在我们都联系不上她。”凉夏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 “是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欧阳逸回答得很快,似乎也很惊诧,但是后来又说,“别管别人了,你现在重要的就是好好的学习,别胡斯乱想,听风是雨的。” “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凉夏问。 “你们女人,最喜欢没事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事情,”欧阳逸叹了口气,又说,“那边好几个人等着我说案子呢,不多说了,回来再说。”然后抢先挂断了电话。 受训期的最后一个月,凉夏觉得度日如年,幸好到了必须交论文进行答辩办理毕业手续的时间,公司的新人们都是应届毕业生,都面临同一个问题,于是上层一研究,将最后二十多天的培训延期,改到八月以后进行,于是凉夏赶紧买了最早一趟回a市的火车票。 没有事前打电话,因为欧阳逸最近很懒怠接电话,清晨一下火车,她就提着行李回到宿舍,意外的是,豆豆还没有回来,王悦然他们几个居然也不在,反而是大四基本不来学校的刘思思倒在。 “欢迎你受训归来!”裹着薄毯从床上坐起,刘思思笑着看向凉夏,半天才说,“没去你男朋友那里看看吗?怎么不去看看?” 两下不喜欢她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不过草草的点了点头,拿出洗漱工具就出去洗漱了。 一走六个月,她的本意是换身衣服收拾得好些再去看欧阳逸,只是上午十点,当她把钥匙插入门锁中时,却发现,大门没有反锁,屋子里居然有人在。 那一天,她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爱情,比如友情…… 欧阳逸没有去事务所,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天是周末。 他正和豆豆肩并肩围着围裙,挤在厨房里洗碗。豆豆穿了一件浅粉红色的睡衣,是一次逛街,欧阳逸买给凉夏的,只是她从未在这里留宿过,所以自然也没有穿过。 “你们在做什么?”凉夏很诧异,自己的声音到了现在听起来,居然还能如此镇静。 “如你所见,洗碗。”豆豆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 “大二开学的前一天,和你在小树林的人是谁?”凉夏并不理她,只是牢牢的看着欧阳逸。 “原来你都看到了,”欧阳逸忽然笑了起来,半天才说,“难怪你那天哭得那么厉害,你当时为什么不问我?甚至连提都不提?凉夏,当时你不问,事到如今,再问还有意义吗?” “是不是你?”凉夏于是转头去看豆豆。 “是!”不想,豆豆却回答得很爽快。 “啪!”凉夏猛然抬手,一巴掌抽在豆豆的脸上,她生平第一次打人,打得那样用力,眼看着豆豆踉跄了两步,如果不是欧阳逸扶住她,只怕还站不稳。 “好了,我等你这一巴掌等了三年了,我终于不欠你什么了。”按了按痛得有些麻木的脸颊,豆豆忽然笑了,“但是,凉夏,其实你没什么资格打我。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我不想知道,你们让我觉得恶心。”凉夏摇头,心里瞬间升腾的怒火,只让她觉得浑身颤抖,只想转身就走。 “我劝你还是听听,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下次才不会莫名其妙的被男人甩。”豆豆提高的声音,几步走过去按住了门把,“你大二开学之前做什么去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和你父母出去旅游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玩得开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欧阳逸突发盲肠发炎,在实习的事务所晕倒了,他做了手术,最先想到的还是你,担心你晚上给他的寝室打电话他不在,你会担心。当时我正好提前返校,他还专门拜托我给你打个电话,要我替他骗你说他下乡为农民提供法律援助了,暂时不能给你打电话。结果呢?你根本就把他忘到脑后了,那几天,他父母在外地,他不想惊动,全都是我在照顾他,寸步不离,甚至扶着他去厕所,可是你做过什么,你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拥有他?” “大二开学的前一天,他约我去树林里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开心,我以为他明白了,像你这样的娇小姐根本不适合他,结果他却和我说,他爱的人始终是你,对于我照顾他的事情,他感激,但是他真的不能回报,因为他不想让你伤心难过。”豆豆飞快的说,声音微微变调,“他不想你伤心难过,我不想他左右为难,所以,我说,抱抱我,就当是一个朋友那样,从此,我对他来说,就还只是他女朋友的室友。这就是那天晚上你看到的。” “你一直拥有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豆豆的眼圈终于红了,“爱一个人却不能表达,甚至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他,远远的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看着他笑我就笑,看着他累我更累,所以我拼命学习,团结同学,终于得到了进学生会的机会,我想帮他分担他肩头的担子,可是他却离我更远,他不想我继续爱他,他怕你看出什么,这些的煎熬,你懂吗?而你呢,这些年你又做过什么?他事业上遇到问题,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马上赶到他的身边,陪伴他支持他,可是你呢?你猜忌,你怀疑,在他不需要的时候你每天跟着他,监督他,让他被人笑;而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为了自己的前途,躲在外地,只嘴里说什么关心,什么担忧,他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都付出了什么努力你看到了吗?你了解吗?你除了让他觉得患得患失,你究竟能为他做什么?你觉得你配的上他吗?” “所以,凉夏,你别觉得是我抢了你的男朋友,我告诉你,我只是比你更懂得什么是爱,怎样爱他,我比你更珍惜他,比你更了解他,如果你还有一点你对他所谓的爱,你就应该识趣点自己走开,算是放过他,给他得到幸福的权利。也算是给自己保全一点面子,对外面,不至于让所有人知道,欧阳逸离开你,是因为厌倦乐呢无止境的索取,厌倦了你豪不知道的付出,厌倦了你所有的一切。” ……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豆豆的话,仿佛一阵闪电过后的惊雷,震得凉夏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净,继而,是不可遏制的全身心的颤抖,其实她知道,自己已经无需再问了,因为从始至终,欧阳逸的沉默来的远比豆豆的字字锋锐更让她觉得痛,她很痛,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好像正有人用无数把尖刀一点一点的插入一样,痛到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眼前星光乱闪。 “对不起,凉夏,我累了。”停了许久,欧阳逸终于说,“我以为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我以为哪怕是我自己努力,我也可以给我们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但是,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强大,我没办法独自承受所有的一切,所以,对不起,我没办法遵守自己的诺言了。” 第四十章 夜宵 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年少的时候,凉夏也曾经在心里给自己无数次的描绘过,一套居民区里两室一厅的房子,晴天的时候,房间里会有温暖的阳光,呀要在阳台的窗口挂一盆吊兰,清早用小水壶再吊兰的叶子上喷上水,然后,看阳光在水珠上映出的七彩光芒。屋子里要有一面墙的大书柜,当然,还要有个温文尔雅的丈夫,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只是过去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笑笑的几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拥有的幸福,却原来距离呀竟是这样的遥远。 等到终于回到幕家大宅时,太阳已经悄悄落山,只留下半天的红色云霞。 而幕家大宅还是和每天一样,不论主人是否在家,黄昏之后大厅的水晶吊灯都会准时亮起来,让晦暗即使在角落也无所遁形。 幕少天自然还没有回家,空荡荡的大厅只让人觉得心仿佛也一并空了起来,凉夏也毫无吃饭的兴致。不知道是今天路走的有些多了,还是今天王悦然突然提起豆豆,牵扯出了早被深埋在心底的太多太多的往事,让她只觉得卷,那种卷一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这时只让人觉得无处不在。 幕少天是在晚上五点半钟准时回到家的,最近他开始觉得,每天晚上所谓的应酬,到处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说不出的头疼。白天让他提议疼的共识已经很多了,晚上还是让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还有嘴巴都清净点好。 六点钟是幕家从老太爷那辈开始定下的晚餐时间,只要主人在家,那么开饭的时间不会早也不能晚,只是客厅和餐厅都灯如白昼,就是没有凉夏的影子。 “凉夏呢?怎么没开晚饭?”把身上fenne的外衣脱下随手递给管家,幕少天对着空无一人的产听皱起眉,他的眉生的冷峻又神气,浓黑的,这样一蹙。到给他的脸上平添了些柔和近人的气息,“菜不合她的胃口,还是她不舒服了,叫了医生没有。” “先生,太太白天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说累了,没胃口,说不吃饭了。”管家把幕少天的外衣交到其他等候在旁的佣人手中,“先生既然回来吃晚饭,那我叫人去请太太好了。” “她又出去不了,自己一个人,还是和什么人一起?”幕少天松了松系的有些紧的领口扣子,一边上楼一边问。 “太太是自己出去的,司机小李把她送到商业街那边,大概是上午十点多吧,太太说还要和同学一起吃饭逛街,就打发他回来了。”管加不加思索的回答。 “和你说过吧,下次她出去叫司机不要回来,如果她一定不愿意司机跟,那就在家门口的公路口等她回来,这段路计程车不能进,冬天天黑得早,过几天下雪了路滑,她这么来回走,总是不方便。”幕少天眉毛皱的更深,突然停住脚对管家说,“别让我再重复一次。” “是,先生。”管家连忙点头,“我会再对车队的司机重申一次,如果有谁忘记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那,开饭去吧。”幕少天点点头,自己上了二楼。 卧室里只亮着几盏壁灯,光线跳到最暗,那种如晕染般的昏黄到极点的光线,轻柔的照着床上侧卧着的人儿。 凉夏睡得似乎很沉,一头长发散在枕上,屋里的暖气开到很大,但是她还是微微蜷着腿,整个人弓成一团。 幕少天的心莫名就软了下来,轻手轻脚的换过家居的衣衫后,才在床的另一侧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的坐在床上。 床是这样柔软,哪怕是他动作再轻,凉夏的身子还是向他的方向滑了滑,然后,被小翅膀一样浓密的睫毛覆盖的眼睁开了一线。 “吵醒你了,怎么又睡得这样早?”幕少天知道,吵醒她是他的本意,虽然扰人清梦是不好的行为,但是他特地回来陪伴他,没道理整晚就傻坐在一旁,看她睡觉,对吧。 “几点了?”凉夏的眼睛又很费力的睁大些,挥出一只手想去抓床头的闹钟来。 “马上六点钟了,起来吃饭。”幕少天抓住凉夏的手,每年冬天凉夏的手合脚就总是冰冷,也只有晚上睡觉在床上,才能悟出一点温度,这回她的手倒是软软暖暖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补品起了点效果。“不是让你一日三餐都定时吃吗?快点起来、” “累了,想睡觉。”凉夏的眼皮却又在他的眼前亲热粘在了一块,声音也变得迷迷糊糊的。 “不吃饭你的身子这么受得了,起来。”幕少天干脆探手过去。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搂在怀里。 只是不知道凉夏困得连眼都睁不开,还是存心撒娇,整个人没了骨头一般,只是顺势在幕少天怀里找了个舒适得位置,就再不肯动上一动。 “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乖乖起来,我有的是办法治你。”幕少天心情好得很,他个人更喜欢后面的一个猜想,到希望他不要听话的起来,反正,夜还长着,他又一贯没有早睡的习惯。 于是他好整以暇的轻轻摇晃着凉夏,慢慢从一说数到三。凉夏果然不动,他轻笑出声,一点一点把手探进被子里。 凉夏的睡衣下是一片光裸的肌肤,滑滑的的、凉凉的,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在上面划过,直到停在她的小腹上,终于不再移动。 那里和从前一样,是一片平坦,还感觉不到一个新生命睡在里面的任何迹象,他想,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会是什么样子,过去他从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孕妇,但是,赵明轩这样稳重的人也含蓄的提醒他,这几个月要控制自己的行为,真的会伤到她吗?这倒让他有些不知所错了。 这样迟疑的时间里,凉夏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来不及开那里面瞬间的迷茫和无助,只觉得凉夏的手臂软软绵绵的缠了过来,缠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唇也凑了过来,吻住他的。 那天的晚饭,终于还是在餐厅放到冰冷。 凉夏吻着她轻轻浅浅的,始终不肯让他深入,甚至不肯等他沉迷,就这样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如同蝴蝶的翅膀拂过花蕊一样,轻轻滑过他的喉咙,痒痒的一路向下。 而他的呼吸,也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变得急促,在理智即将被冲破之前,幕少天记得,他翻身压住凉夏,想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神情,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看看她,也去世想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亲密而激烈的纠缠里,还有一种浓到融化不开的忧愁,一点一滴的从她的身上渗透出来。 只是,凉夏不肯给他机会,她的身子近乎执着的缠着他,她的脸再一次深沉的埋在他的肩头。 于是他只能放弃,然后缴械投降,管他哀愁也好,什么都好,只要他拥有她,只要他们在一起,什么都是不重要的,过去他总不知道凉夏到底想要什么,也许现在他也不懂,但是,他知道这一刻她要什么,这样也很好,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单纯的给她她想要的,然后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的,很幸福了。 “别离开我!”当他贯穿她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呜咽,但她还是紧紧地贴着他,喃喃地说着。 “不会。!”她的声音那样低,但他还是听到了,于是他也贴着她的耳朵,喘息着告诉她,“我不离开你,绝不。” 晚饭不吃的后果就是,凌晨两点钟不到,两个紧紧依偎的人就被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的声音吵醒。 “饿了吧,让你不吃饭。”幕少天懒得动,决定忍到天亮,只是刚刚闭上眼睛,就发觉凉夏也醒了,不仅醒了,还挪开他环住她的手,找到丢在床边的睡衣,看样子竟是要下楼去。“你要吃什么,这么晚了,我下去拿吧。”他只能叹口气坐起身,女人就是不能宠着,爱着,一宠着爱着,就不听话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晚了,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到楼下找吃的? “你睡吧,我到楼下看看还有什么吃的,马上就回来。”凉夏摇头,一边低头寻找,她脱在床边的拖鞋,被幕少天不值得提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宅里的地毯虽然都顶级的纯手工羊毛地毯,但是这样冷的天,羊毛也是凉凉的,她不想光脚这样走下楼去。 “你不睡,我怎么睡。”幕少天也随便抓起件衣服穿上,他的拖鞋还在原地,穿上之后走过来,见凉夏还在昏暗的灯光下找来找去,也有些好笑,干脆一抬手抱了她,转身开门出去。 餐厅里自然没有了晚饭,幕少天皱了眉找了一圈,才在客厅里找到两盘点心,两盘水果,还在小厨房的冰箱里找到点凉牛奶。 他一贯不吃甜食,这是难免有些郁郁,还是凉夏趁他找吃的时,在客厅里找到了待客用的拖鞋,然后自己跑去小厨房找到了一盒龙须面,两只鸡蛋。 第四十一章 洋葱头 “生的,你打算吃这个,我叫人来弄吧。”慕少天看了看凉夏手里的东西,他刚刚也看到了,但是深更半夜要吃到嘴里,恐怕还得按铃叫佣人起来,多少有点小麻烦。 “别吵他们了,忙了一天了,这个时候按铃,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凉夏抓住他的手,有些央求的意味“我自己弄就好了。” “你行不行,上次自己弄的炒饭,把自己吃住院了那么多天。”慕少天心有余悸,他记得那天晚上,打开灯时,凉夏一脸苍白,神志不清,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时的样子。 “那是我胃不好,和我做的东西没有关系的。”凉夏不假思索,拉慕少天在餐桌旁做好,她也是最近几天才发现,慕少天的脾气好了很多,偶尔甚至很温柔,虽然可能是他误以为她怀孕了……但是,至少,现在他是肯听她说话的,人不能对生活期许太高,其实这样已经很很好了。 小厨房一应的厨具都很齐全,拿出锅子加水,等待煮开后将面放进去,等待的过程里,她又在冰箱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可以入汤的蔬菜,只找到了一只洋葱,剥皮切丁,那股子辛辣直冲双眼,她开始止不住的掉眼泪。 “你怎么了,烫着了?”慕少天一直在餐桌旁坐着,看凉夏忙碌着的纤细背影。此时,炉具上幽兰的火光,锅子里徐徐升起的水汽,哪使得这方空间弥漫起一种他从没体会过的感觉,很温暖,心里甜丝丝的。所以他后知后觉,刚刚发现凉夏的不对劲,连忙一把将她拖过来。看着她微红的眼,滚滚而下毫不掩饰的泪,不知怎的就想起她今天的反常,想起她突然说的别离开我。心里忍不住一拧,那种温暖就成课最锋利的刀刃,煮面而已,她想到了什么,既然可以哭成这样?他从来不想装傻,于是干脆问她,“白天你见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情,你现在想怎么样?” “你说什么?”凉夏一愣,她没有想过怎么样呀,她只想煮面给他吃而已,只是幕少天的眼神怎么变得这么锋利,刀子一样,想要剖开她的头,看她想什么一样的架势,“怎么这么问?” “那你哭什么?”慕少天蹙眉,慕少天也觉的自己的口气重了,吞回了原本的话,只说,“说实话,你到底哭什么?” “你就想知道我哭什么?”凉夏也一脸严肃起来,只是偏偏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突然郑重的举起左手,将手指凑到慕少天眼前。 灯光很明亮,结果慕少天看到凉夏的手指间夹了个东西,但是是什么他一时没看真切,只能再凑近些,结果,一种辛辣的气息,也毫不客气的冲入他的眼中,让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间迷城一条缝,然后滚滚热泪忍不住就要涌出。 “你拿块洋葱干什么,你这个坏东西!”慕少天吃过洋葱的次数很多,但是他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家里佣人之多,有些名字都叫不出来,所以他的那双手摸过刀,拿过枪,握过笔,就是从来没有亲手剥过、切过任何的菜,这时才想到事情的关键,它可不想凉夏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蠢样子,赶紧捂住眼转过身去。 “你不是问我哭什么吗?呵呵……”凉夏看过慕少天发怒、看过慕少天开心、看过他冷冷的似笑非笑,看过……但是就是没有看过他流眼泪,还不敢让她看见的样子,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你还敢笑!”慕少天微微窘了,可是酸涩的眼睛由不得他,还是流了不少眼泪出来,但是他又忍不住转身去看凉夏,结果看到凉夏笑得很开心,几乎要弯下腰去,这样恣意的笑脸,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这让她忍不住凑过去,拥住她,然后深深地吻下去…… “面条……”许久,凉夏挣扎着要推开他,只是她的手一抬起来凑到他的肩头,两个人就有忍不住想要流泪。 “什么面条?”慕少天哼了一声捉住两下热火的手,恨不能直接丢到一边去。 “煮烂了!”凉夏扭动身子,慕少天也想起来他来厨房的目的,只能讪讪的放手。 刚刚水开时,凉夏被慕少天拉到一旁,只来得及下了一缕龙须面,也幸好只下了一缕,因为此时他们几乎被煮成一锅面糊糊,她叹了口气,只能重新煮过。 那天凉夏给慕少天吃的是一碗酱油面,面条用清水煮了,打颗蛋进去,然后用海鲜酱油,一点香油加上洋葱丁调了点汁,面成出后浇在上面,简单带近乎粗糙的食物,但是,闻起来,洋葱的辛辣被酱油压下去后,竟然透出倾向的味道,吃起来,居然也很不错,不过可惜半盒面终究不多,两个人不过各自一小碗,几口就吃完了。 “还不算糟糕吧?”梁溪眼巴巴的看着慕少天,等待他的评价。 “没吃出味道。”慕少天非常严肃地说。 “酱油放少了吗?”凉夏一愣,她觉得还可以呀。 “是面条太少,没吃出味道就没了。”慕少天皱眉,“明天我们去多买些放到家里,以后就能一口气吃够了。” 睡醒之后,凉夏就自动忘记了慕少天的话,他所谓的多买些放在家里,自然是叫佣人去多买些了,何况,她也未必还有机会在弄吃的东西给他。 白天陪伴凉夏的,自然还是空荡荡的大屋子,转了几圈之后,她的心里始终有些空空的,不知时间该如何打发,王悦然提起了豆豆,她私心是不想听到有关豆豆的任何事,所以她也懒得找王跃悦然,她不喜欢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不喜欢别人左右、探究他的生活,于是她决定留在家里睡觉。只是偏偏刚刚睡下,佣人阿容就轻轻敲门,提醒她“先生打了电话回来,一号线。” 电话其实就在幕少天那侧的床头柜子上,凉夏决定直接在床上爬过去接听。 “换衣服,然后在楼下等我。”慕少天吩咐,“换轻便简单点的衣服。” 这样突然的电话,弄得凉夏一头雾水,只能怏怏的爬起来,衣帽间里的衣服都是成套挂好的,按季节有佣人整理,什么品牌、适合什么场合的都有。只是她不知道幕少天轻便简单的意思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她去干什么,想了想,随手拿了件白色的开司米大衣,披在肩上,下了楼。 慕少天的车在不到五分钟之后急速的停在主屋之前,凉夏因为披了外套,就和所有人一起迎了出去。 “上车。”慕少天也不下车,直接伸手推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 第四十二章 超市 虽然不是周末,但是超市里的人还是很多,大家各自推着购物车,徘徊在一排又一派的货架之间。 这几年,凉夏最常逛的地方大概就是超市了。慕家什么都有,不管是慕少天对她的态度是怎样的,但是每个季节到来之前,总会有专人带了各大品牌的衣饰图册来供她挑选。她没什么去的地方,也没有要见的朋友,何况每件衣服的价格也都高;昂得让人砸舌,所以她通常连看都不看那些拍摄精美绝伦的画册一眼,只是各种衣服连同搭配的鞋子、包、饰物,甚至小到香水、彩妆,还是会在几天之后送到。有段时间,她常常对着这些衣服发呆,脑袋里总会不受控制的想,慕少天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慷慨大方,除了女性生理期的特别用品之外,他会为她们准备其他的所有,这个念头很能让人发疯,所以她渐渐的就强迫自己不去想,而这些特别的用品,也是她惟一逛超市的理由。 “柳凉夏,你到底在想什么?”当一只大手有力的握住她的手时,凉夏回过神来,慕少天就站在她的身边。是了,刚才他开着车,在城里兜了好大一圈,最后带她到了一家大超市。 之前凉夏从来没有想国,慕少天推着购物车会是什么样子,真的,她从来不认为这个男人适合这样家居的形象,他天生就是该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但是,一进潮湿,凉夏刚刚推过一台购物车,就被慕少天夺了过去,她想说些什么,毕竟,一个一身anmani的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晃来晃去,看起来多少又少有些怪异,只是慕少天却根本不理她,径直走在前面,而她也只能讪讪的跟上。 “我没想什么。”感受到慕少天握紧的手,凉夏赶紧收回飘远的思绪,狡辩。 “那你准备带我去买什么?”慕少天嘴角挂着微笑,眼神里却透着威胁,手正暗自用力把凉夏一点一点的拉近,嗯,对了,慕大少爷从来没逛过超市,所以当前走了几步后,就停了下来,示意凉夏带路。 “买什么?不是买菜吗?”凉夏满脸迷惑,连忙向周遭看,这一看之下,也明白了慕少天为什么表情这么怪异,她真的是习惯了,习惯的就到了卖卫生用品的货架前,周围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一边挑东西,一边忍不住红着脸,一眼一眼的偷看慕少天。 “我习惯了,”这下凉夏也觉得窘了,她不是有意的,她发誓,只是,不知道这个理由慕少天能不能接受。 “那还不快了,走。”这几个字绝对是慕少天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证明他的威胁,凉夏发现他用力的把她拉到怀中,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揽住她的腰。 “这个我暂时用不到,我们去买菜吧。”凉夏感觉讨好的笑了笑,飞快移动脚步,拖着慕少天离开这个让他尴尬的地方。这些东西她上次买了很多,但是自从出现假孕症状后,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该来的始终没有来,也一直没用上,这一会,她可不想冒着回去被慕少天捏死的风险,买一堆这个让他推着在超市里走来走去。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慕少天的心情却仿佛忽然又变得好起来了,揽住她的手,力道也轻柔了,只是不容她挣脱,走了几步,婶子贴的更近,忽然凑到她耳边说,“别走这么快,有的是时间呢。” 他贴的实在太近了,说话的语气也太亲昵,嘴唇几乎贴在凉夏的耳朵上,于是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周遭艳羡的目光也急剧增加。 “你想吃点什么?”在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凉夏只觉得手足无措,心跳加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句话,来掩饰自己这一刻的情绪。 “不知道,你做主吧。”慕少天却满不在乎,凉夏害羞的时候非常可爱,脸蛋透着红,贴上去热热的,如果不是周围杂七杂八的人太多,如果不是他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看,他还真想亲她一下,但是……现在还是算了,这样的机会多的是呢。 超市里各种食材一应俱全,但是慕少天让凉夏做主,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如何选择了,该买舍什么?买多少,做什么,她一样一样的想,还没想出眉目,却赫然发现,让她做主的人,已经拿了一大车的东西,从面条到咖喱粉,还有新鲜牛肉,菜心,甚至还拿了牛奶,巧克力,果冻和薯片。 “我们要买这么多东西吗?”她问的有些结结巴巴。 “冰箱里除了水和啤酒什么都没有,当然要拿这些。”慕少天被凉夏一看,也有些不自在,但是他理直气壮惯了,很快就把问题推给凉夏,“你看看别人家的主妇,不是都买这些。” 别人家的主妇如买这些,是因为她家没有专职的管家、佣人和厨师,而他们家的冰箱里从来没有其他东西,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好不好。但是,这话凉夏没敢说出来,事实上,她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无可名状的喜悦,胀胀的从心低冲到眼底。 “你怎么不说话?”又走了几步,慕少天闷闷的在凉夏耳边问,“累了还是不高兴了?” “没有呀,我大概是…….”凉夏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几乎就要涌出来,在慕少天发觉什么,要转过她的身子看看时,被她抢险一步,只是她转身太急了,撞到了慕少天凑过来的下巴,她也不去听他的闷哼声,只是飞快的踮起脚,亲在他的脸颊上。 哪天他们在超市逛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事实上,她亲过慕少天之后,就不敢在看他,只是拉着他在超市里一味的走,他们拿了很多东西,到最后,甚至还拿了一盒木耳。 慕少天一直单手推着车,另一只手与她紧紧相扣,就这么走着,仿佛车上小山一样的东西根本毫无分量,到最后,超市里看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才拉着凉夏结款,又一口气提了这些东西到了地下停车场。 “我一直想这样。”把东西胡乱丢进后备箱,慕少天上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将副驾驶位置上的凉夏抱起,给了她一个法式深吻。“是你刚才诱惑我。”然后,他心满意足的把责任推给凉夏,趁她没有回过神,将她重新安置回身旁的位置,系好安全带,回家了。 第四十三章 等我 当原本纯粹是摆设的小厨房被许多食物填满的时候,凉夏发觉,平时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慕家大宅,终于同慕少天一起,有了些烟火的味道。 只是,这许多的食材,却始终没有找到用武之地。 还只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慕少天的手机就响个不停,不少事情他直接退掉了,但是中间有一个电话,让他的面色十分凝重,沉吟了半天才说,“我会马上去。” “出了什么事情吗?”这是凉夏第一次问他,他的公事。 “一点小事,老二出国去了,你也知道,老八耍耍嘴皮子还行,有些事情,他拿不定主意。”慕少天轻描淡写的说着,一时又说,“今天我可能晚点回来,这些东西你叫人帮你放好吧,明天晚上做给我吃。” 一个男人的晚点回来,总是让人浮想联翩,何况对方还是前科累累的男人,说心里不失望,那就是假的了,只是失望又能如何呢?凉夏暗自叹息,慕少天不会以为她失望就不出门去,何况能让他神色这么凝重的,想来也不是小事,人不能有太多的奢望,难道是今天,她得到的还不够多。 “怎么又不说话了,不高兴了?”慕少天目视前方,手却忽然抽空伸过来,摸了摸凉夏的头发,那种感觉,像是安抚小狗。 “没有呀,你有你要忙的事情,很正常。”凉夏强笑了笑,小声回答。 慕少天没有再出门,车一个转身拐进了专用的公路,又飞快的驶进大宅,在佣人迎上来开门之前,他忽然说,“我更希望你不高兴。” 凉夏一时错愕,转头看向慕少天,想不明白他话里究竟要表达的意思。慕家的佣人都很乘觉,原本已经有人走过来拉开了车门,这会反而又将门轻轻掩上,退了开去。 “你不喜欢的,以后说出来。”慕少天也凝望凉夏,隔了会忽然推门下车,转向另一侧车门,轻轻扶了凉夏出来,也不管周围跌破一地眼睛的佣人,抬起头,手指又轻轻扶过凉夏的脸颊,“你想什么,说出来让我知道,就这样吧,晚上别睡得太早,等我回来。” 一直过来许久,慕少天的车子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凉夏还觉得脸色热热的,仿佛他指上的余温还在,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淡淡的幸福,让他忍不住在门口转了个圈,大衣的下摆在冷风中旋起来,仿佛绽放的花朵,而她,第一次轻快的小跑进了大宅。 幸福总是来得很突然,突然到让人措手不及,只想微笑。 幸福也总是很脆弱,让人觉得,自己是站在高高悬崖边上,一脚天堂,也可以一脚地狱。 凉夏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在天堂还是地狱,孩子的事情就如同一颗定时,随时都可能引爆,但是她宁愿去想,也许慕少天也有一些喜欢她,只要有一点点就好,那样,一切也许还有转机。 卧室里,被凉夏丢下的手机突兀的想起了提示音,没电了,只是凉夏记得,她分明刚刚换过电池。 挂好大衣,舒服的躺在床上,摸过手机正准备拆下电池,凉夏却发现,自己收到了短信,嗯,还有若干个未接电话。 她这个手机,除了慕少天偶尔找不到她会拨打之外,就只有王悦然找她,果然,十八个未接来电里,十七个都是属于王悦然的,还有一个是陌生的号码,凉夏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短信也是王跃然发过来的,有好几条,凉夏一边看一边删除,第一条是,“你怎么不接电话?” 隔了几分钟,又是,“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在哪里?做什么?” 第三条是,“你怎么了,有什么人找你吗?” 第四条是,“你遇见他了吧,他找到你了吗?” 第五条是,“凉夏,我很不安,你回电话给我吧。” 后面还有一条短信,自阿密集的不到半个钟头里,王跃然居然给她打了这么多电话,发了这么多短消息,真是个急性子的人,脾气一点也没变。 凉夏微笑着打开最后一条短信,居然是那个她没见过的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 “我回来了,我想,这个消息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等我。” 第四十四章 协助调查 凉夏的手机已无声的落在床上,最后那条短信并没有署名,不过寥寥几个字,却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是正漂浮在云端,却因一脚踏空,跌回地面。 这样熟稔的口气,这样突兀的出现,除了一个人之外,他在想不到其他。 原来,他还是回来了,在离开了这许多年之后,还是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为什么还要发这样的一条短信给她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一生,他们注定不能相濡以沫,为什么他不肯就此放过她,让她就这样安静的,把属于他们的回忆,小心谨慎的收藏与记忆的深处。等到彼此都头发花白的时候,偶尔翻捡出来,那时,想来岁月已经将过往的苦涩冲淡,也许,留给回忆的,便是剩下年少懵懂时的甜蜜了。 只是,凉夏不懂,为什么欧阳逸还要回来。 迟疑了片刻,她按下了删除键,将短信和未接来电通通删除,王悦然会这么急的找她,很大可能是已经见过欧阳逸了,而她不想再知道和欧阳逸有关的任何事情,就是这样。 慕少天回来的时候,虽然很晚了,凉夏一直似睡非睡的躺着,迷迷蒙蒙中听到卧室开门的声音,手下意识的就去摸床头的闹钟。 “睡吧,很晚了。”他的手指有些凉手掌却还是温热热的,这是牢牢握住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好一会才用另一只手她散在枕上的长发,“躺着别起来了,吹多空调不好,我刚叫人关了,暖气这会不太热,起来小心冻着。” 凉夏“恩”了一声,不再想起来,只是将脸满慢慢的凑过去,慕少天的手指被她拉着,这会凉凉的贴在她的脸上,一种没来由的安心也就随着两人体温的融合。渐渐的渗入了她的心底。 晕黄的壁灯将慕少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坐在床畔,原本微蹙的眉悄然展开,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轻在凉夏的脸颊上摩挲着,许久之后才说,“我回来的是有点晚,但是你不是打算让我就这么做一整晚吧?” 一句话叫凉夏不好意思了,连忙挪开头,又想起身,身子却被慕少天按住,“别动了,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就睡了。”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整晚七上八下的心一旦归位了,睡意也就来的飞快凉夏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坠着,眼皮也无可抗拒的粘在一起,就这么么迅速的一路沉入一片黑暗当中。 梦里,凉夏走在一条熟悉又陌生的林荫小道,她走了很久,才恍然想起,这正是在s大,大学四年,校园里哪一条通向什么方向,她一清二楚,但是此时却迷路了,到处是黑沉沉的一片,怎么走都看不到亮光,也看不到寝室楼,怎么走也走不出那片黑暗,她喊不出来,要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越是着急,越软而无力,那种害怕让他喘不过气来,最后身子一耸,惊醒了。 “怎么了?”慕少天拥着凉夏,他夜里一贯警醒,这是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动,也就睁开了眼。伸手摸摸,凉夏的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整个人穿的也有些急促。 “没什么,梦见自己迷路了。”凉夏将身子向身后的温暖偎了偎,梦中乍醒,声音有些沙哑。 “不怕不怕!”慕少天没有再问什么,只闭着眼睛,一手轻轻拍着凉夏,一边声音轻柔的附在她的耳上说着,“我在这里呢。” 是啊,他在这里里呢,无论她走到什么地方去,他总能找到她,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二天凉夏起得很早,幕慕少天还在睡着,她已经轻手轻脚得到了楼下,找出已经冻硬的精肉,细细的切成近乎肉末的小块,然后又拨开两只松花蛋,同样切成极碎的丁子,又洗了洗,住了皮蛋瘦肉粥。 粥要煮好的时候,慕少天还没有下楼,倒是一个看门的叫陈勇的佣人匆匆自外面跑进来,眼见凉夏再小厨房就走过来,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夫人,有几个人想要见先生,这个时候,先生还在健身吧,让不让他们进来?” “什么人要见先生?”凉夏搅动着粥锅,十分的奇怪,慕家大宅,常年上门的不过是木勺天的几个兄弟,因为幕少天不喜欢吧公事带回家,所以公司里的任何其他一应有关联的人,都是从来不许上来的。 “他们说是什么检察院的来着,说是邀请先生……”陈勇正想说什么,突然觐见楼梯慕少天的影子,赶紧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转身过去,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先生早。” “什么人要见我?”慕少天显然是听到了陈永方才的话,这时眉宇间有着微微的不悦。 “省检察院来的几个人。”陈勇赶紧回答,“先生,要放他们进来吗?” “省检?”慕少天哼了一声,几步走到小厨房门前,对上凉夏的目光。然后又看了看凉夏手旁的粥锅。“既然来了,就请他们进来吧,粥好了吗?” “好了。”凉夏有些不安,检察院的人为什么会忽然登门?只是幕少天不说,她不知道该维尔什么,这时也只能连忙点头,一边又找碗去成粥。 “没事,别多想。”慕少天适时的握住凉夏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粥碗,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臂,“一起吃饭吧,这粥闻起来就很香。” 结果这顿饭,凉夏几乎没有吃出滋味,检察院的几个人被佣人请进门后,慕少天不过是站起身走到客厅,打了个并不诚恳的招呼,然后客气的询问要不要共享早餐,对方当然是说不,于是慕少天就把他们凉在一边,照旧悠闲地吃起粥来。 一碗粥后,又是一碗,慕少天喝的很认真,触到凉夏有些担忧的目光,也不过是笑笑。 检察院的人也甚有耐心,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慕少天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出客厅,才都站起来说,“慕先生,冒昧打扰,因为有几宗贪污的案件,想请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一下。” 第四十五章 别让她胡思乱想 几位起得这样早,都堵到慕先生家门口了,其实,有事打个电话,难道慕先生会不配合吗?”一个声音从大厅的入口处传来,说话的是个三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挺拔的剑眉逆光也不掩英挺。这个人凉夏也认得,是慕少天的专用律师张显平。据说他在律师界久负盛名,不过凉夏第一次听他的名字,还是从欧阳逸的口中,当时欧阳逸从实习到工作的事物所,便是张显平开的。 “几位既然是请我去协助调查,张律师是我的代表律师,同去没问题吧?”慕少天着才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优雅着,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检察院的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都有些泄气,他们是听说过张显平的,知道他人虽年轻,但极其难缠,本来早起突袭慕家,是希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眼下看来,原来的设想是全盘落空了。 于是慕少天和每天一样,又到楼上换过衣服,才叫司机开了自己的车,去了省检。 半个多钟头后,陆均衡却忽然出现在大宅门口。 本来凉夏心绪不宁,一直就坐在家客厅,这时听到车声,虽然心知慕少天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但是脚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大脑指派的任务,急急的跑到门前,一见来人,不免有些失望的意思。 大嫂,我今天没什么事不必去公司了,过来看看,对了,今天有个拍卖会,有几件大师级的珠宝作品,二嫂也去,要是你上午没事,我也送你去看看吧,都挺不错的。”陆均衡一贯就知道自己的脸皮厚,别人的好脸,坏脸对他影响不大,这时赶紧把路上想好的话题说出来。 “我对珠宝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去看吧,”凉夏想都没有想,就回绝了,她对珠宝确实没有兴趣,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多的钱。 “去看看吧,大哥本来也想陪你去的,咱去多拍几件回来,不用替大哥省钱。”陆均衡在心里叹口气,他就知道,慕少天让他不用上班而去做一事情,没这么简单。刚才他本来还好好的懒在床上,现在的年轻小妞真是够放的开的,不过是个小成本电视剧的二三号角色,为了求他说句话,居然愣把海上明珠那些久经“沙场”的女人全比下去了,美人恩不消白不消,但是偏偏慕少天说,“检察院的人早上忽然来了,我去看看,你大嫂一个人在家,你去帮她找点什么事情做做,别让她呆在家里胡思乱想,这边完事给你打电话。” 要是大嫂像二嫂一样,带到商场、什么时装新品发布会,哪怕是电影院都能轻易打发就好办了,不过是花点钱,大哥又不差这点钱,但是偏偏凉夏对什么好像都没兴趣的样子,实在是想花钱,也不知道钱该往什么地方花呀。 “我不太舒服,真的不想出门。”凉夏也猜到陆均衡不会忽然跑上门,载她去看什么珠宝拍卖会,慕少天会替她想得这么周到,实在是很出乎她的意料,心里不是不感动,只是,检察院为什么会找上门?慕家的底子她多少是听说过的,何况,就算没有这样的背景,现在也想生意做得大而好,上下打点也是难免,这样一想,心里就变得七上八下的,别说出去到人多吵闹的地方,就在于眼下陆均衡这三句两句,也让她觉得很烦躁。 “大嫂,大哥让我告诉你,他那里没什么事,例行调查而已。”陆均衡只得说,“你别想太多了,检察院要是有真凭实据,就是直接抓人而不是来什么协助调查这一套了,张哥也去了,你就放心吧,咱哥一点事情都不会有。换句话说,就算他们手里真的有什么所谓的证据,我保证,那也和咱哥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总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结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也和哥这么多年了,咱哥是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别让他担心你,就是你现在最该为他做的了。” 这样的一番话,倒叫我凉夏再没别的可说的,只能笑笑对陆均衡说,“谢谢你,我明白的,放心吧,我白天有事情做的,你不必单独抽时间出来的。” “那就好,”陆均衡见凉夏脸上的云彩散了,心情也就轻松起来,“其实现在是换季的时候,大嫂不如去逛逛街什么的,买点春装,要不备点年货也挺有意思的,过年我们可还指望来吃年夜饭呢。” 说起年夜饭,凉夏也想到,确实离过年也没剩多少天了,送起陆均衡之后,她想了想,与其在家干着急,不如出去逛逛,偏偏此时,王悦然的电话就过来了。 “凉夏,在哪里呢?”王悦然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这样,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凉夏觉得她有些吞吞吐吐的。 “在家。”凉夏回答。 “没事?出来逛逛,现在商场都在促销,备点年货。”王悦然于是提议。 凉夏并不想和王悦然出去,因为她很担心会从她的嘴里听说任何关于欧阳逸的消息,但是,她也不好当面拒绝,毕竟她现在只剩下这一个朋友了,于是约好了时间地点,忙忙的到楼上换衣服。 最近她似乎胖了些,裤子穿在身上,腰腹紧绷绷的,弯腰就好像都透不过气了一般,加上好朋友一直没来,如果不是医生说她现在症状是假孕,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怀孕了,去逛逛商场,买条松点的裤子也好。 家里的司机开车将她送到百货公司门前,替她开了车门之后,坚决的表示先生说过,必须要在外面等她出来。慕少天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凉夏不想他难做,于是点头,结果转身就看到百货公司门口,等她的王悦然露出惊讶的眼神。 “好漂亮的宾利车,凉夏,你都没说你老公是做什么的,”王悦然拿手轻轻推了凉夏一下,微笑着掩饰自己不安的心情。以前约凉夏出来,凉夏总是徒步来,要不也就是打的,是以,当欧阳逸找到王子博,说起凉夏嫁的人生意横跨黑白两道貌岸然,就是当年传说*****刘思思的男人的时候,她并不十分相信,但是今天,凉夏坐的这款宾利她却是见过的,广州车展的时候,这款车实在给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最便宜的配置,好像也要上千万,一个什么样的商人,能轻易的买得起这款车?她有些不敢想象了,同时,也有些害怕,欧阳逸和这样的人对上,真的能行吗?如果不行,她和王子博将来会不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欧阳逸不是心目中最高贵的王子吗?她不是很希望成全他的梦想吗?为什么现在不过是看到一部车就害怕了?是时间冲了迷恋,还是她早已不是过去的她了?这个问题她不能很好的回家,她只知道,方才的一瞬,她想到的是女儿稚嫩的脸颊,是丈夫宽阔的怀抱,她想到的,都是她的家、她爱的家人。 第四十六章 花衬衫 年底百货公司都有大型的促销活动,到处是人挨人,人挤人。王悦然有些心不在焉,给娃娃买了一件套头的小红毛衣之后,就拉着凉夏在男装区一圈接一圈的转悠,心里反复想的都是,要不要说欧阳逸回来了,要不要说。 凉夏并不知道她心底的挣扎,这还是这些年里,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逛男装,慕少天的衣服鞋子都是意大利或者是法国直接按季节定制的,专人送过来的。小到一副袖扣,一根鞋带都不用她操心。而那些衣服的共同的特点就是,剪裁、做工、颜色,看在凉夏眼中,都好象是一件。 许多年前,她曾经幻想过,发了工资,就在商场里给自己爱的男人买衣服,夏天就要那种粉白色、粉蓝色的花格子衬衫,春秋是v领的大毛衣,冬天就买乳白色的羽绒服,。只可惜,在大学的时候,她不赚钱,欧阳逸的衣服都是他妈妈在打理。等到她真的领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站在她身边,已再不是他。 “凉夏?”王悦然埋头走了一阵,眼前纵是色彩斑斓,这时也不入她的眼。结果走得急了,撞到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凉夏不见了。 原路找回去,凉夏正站在一个柜台前,看着模特身上的那件大花衬衫,雪白的地,娇艳的桃红色描绘出的花朵,星星点点的,勾勒出一种别样的妖娆,这样的衣衫,穿在男人身上,要不就是难掩倾城,要不就是土的掉渣。对于凉夏的独特品味,王悦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夸奖还是该好笑,只是看她的神情却是一种心满意足的愉悦。 “你想买这件衣服?给你老公穿?”王悦然忍不住打断她的思索。 “他不穿这种不是手工做的衣服的。”凉夏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好笑,慕少天的肤色偏白,穿这样的衣衫应该会很漂亮,只是,这样普通的牌子,这样普通的裁剪和手工,加上和他喜好迥异的鲜艳花朵,他要肯穿上,那简直就是不可能想象的一件事情。 “我也觉得这衣服适合在t台上走秀,要是我给我家王子博买一件,估计打死他他也不肯穿出去,太艳了。”王悦然叹了口气,拉开凉夏,“别站在人家柜台前了,省得耽误了人家的生意。 “那我买一件好了。“不想,走开两步后,凉夏又退了回来,报了一个尺寸,让服务员包了起来,又去柜台刷卡。这样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原来居然价值3000多元,王悦然不禁一阵砸舌,心里更加的忧郁,凉夏的日子应该并不像欧阳逸想的那样水深火热,甚至恰恰相反,那么,她又为什么要去搅乱那平静和幸福呢? 这样想着,关于欧阳逸的话题,就在说不出口,两人匆匆又逛了阵,就准备各自散去,偏偏,王悦然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王悦然喂了声,凉夏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只觉得王悦然的脸上片刻后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你家王子博找你?快点过去吧。”等到王悦然放下电话,凉夏赶紧说,“要是远的话,反正今天也有车,我送你过去好了。” “凉夏!!”王悦然脸色却很凝重,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隔了会才说,“这会他忙着呢,不是他找我。” “那是——”王悦然的欲言又止,在某种意义上提醒了凉夏,她下意识的提紧了手里的购物袋,一个名字迅速浮上心头。这让她有些不安,很不安,总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真的,她不是怕见欧阳逸,因为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他过,她只是不想见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许,是缘分走到了尽头,连说声再见的力气也没有了;也许,是过往的种种已经在她的心头消散,消散到连说一句话也不需要了。于是她匆匆的说了句,“那你忙吧,时间不早了,司机还在等,我得早点回去,”便转身要走。 “你猜到了吧?”王悦然却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还是他已经找过你了?” “你在说什么?”凉夏想岔开这个话题,回头笑着,露出没有提袋子的左手,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下午三点钟,“你看,三点了,我得回家去准备晚饭了,然然,下次再一起逛街吧。” “凉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王悦然却不肯放手,她不知道这样的孤注一掷的勇气,下一次她还能不能聚合起来,所以她必须说完,“其实我很矛盾,你现在过得看起来不错,至少这次见你,就比上次看起来更好,嗯,一次比一次好吧,作为你的朋友,有些话可能我不该说,所以我很矛盾,因为……” “然然!”凉夏却打断了王悦然的话,“然然,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好了。” “说也是后悔,不说也是后悔,”王悦然却苦笑,“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傻,怎么办呢?凉夏,让我说吧,决定权在你,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刚才的电话是欧阳逸打来的,他胡来了,他说你们之间有误会,他希望我能带你去见他,现在他人就在附近。” “我不会去见他的。”凉夏叹了口气,缓缓的用左手把王悦然握紧她的手指轻轻但坚持的掰开,“你一定我说,那么我说,他回来或是不回来,都与我无关,我们之间也没有误会,他在附近也好,在国外也罢,我都觉得,我们没有再见的必要。” “你真的……算了,听到你这么说,我忽然松了口气。”王悦然的眼中却有隐隐的释然,整个人看起来居然也真的轻松了下来,停了会她说,“凉夏,我没有拒绝他,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才好。你知道的,他一直看着我微笑,米饭我都能塞到鼻孔中去,以前这么糗,现在还是很紧张,我都觉得自己可笑。可是怎么办呢?有些事情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我也是稀里糊涂的,现在不该说的话我也说了,你可不可以不怪我?我们可不可以还是朋友?” “当然了,为什么不是呢?”凉夏一笑,那些青涩的往事,难为王悦然一直不忘。 “那就好,希望你幸福。”王悦冉也笑了,轻叹口气,“那边我会替你回绝,放心吧,至少从我这里,你不会再听到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百货公司的停车场在地下二层,与王悦然到别后,凉夏拨通了司机的电话,为了方便,她要司机在电梯口等候她。 电梯里人很少,但早有人按了-2层,凉夏也没留意,就站在了电梯门口处,等候电梯下行- 1层的时候,几个男男女女从她身边走过,然后电梯关门。 就是那么短短的几秒钟,不直达是错觉,还是这种密闭的空间会让人体的器官本能的反应更加敏锐,凉夏觉得,有道冰冷的实现,一直落在她的后背上,视线移动的地方,半边身子都麻而冰冷,好象浸到了冰水中一般。 她没有勇气回头,幸好电梯的门“叮”的一声开启了,她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来,家里的宾利车却还不见影子,身后倒有清晰的脚步声逼近。 手机方才已经放进包里,凉夏的脚步不敢停,连忙向着车道飞快的挪动,手指颤抖的伸进包里,捏住受机,只是身后的脚步声却跟得更紧了。 “啪!”的一声,是手机落地的清脆声响,凉夏有些绝望,在停下拣手机或是快点跑到有警卫的地方两种选择间,没有犹豫的时间,因为,一只手已经拍在她的肩头。 “啊!”凉夏忍不住惊叫出声,身子蹦开几步,她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受控制,以至于险险的滑倒。 “小心点!”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一双手适时的托住了凉夏的手臂,帮她稳住了身子,“你怎么了?凉夏,为什么怕成这样?” “是你?”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一切仿佛又是在梦中,凉夏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目光所及,扶住自己的人,有着同记忆中一样温柔的笑容,熟悉又陌生之极的面孔,这时,正看着她,似乎同她一样,在呼唤往昔的记忆,然后认真的比对。 “是我。”片刻后,车道上已经有了车声,欧阳逸轻轻开口,“我回来了,刚才王悦然还说已经和你分开了,说我电话打的太晚,没想到放下电话,我们就见面了,是不是真的很巧呀。” “想不到你和她还有联系。”凉夏退开两步,挣脱那双挽扶她的手,目光轻移,身后,一台宾利车已经停在一两步之外。司机急急忙忙的下车,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欧阳逸说,“对不起,太太,刚才我要开车过来,结果一台车正好挡住路,车上有几个人下车,拿了不少东西,等我到了电梯口,就没看到您,对了,刚刚我好象听见您的声音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凉夏摇摇头,“碰到了旧同学,打个招呼而已。”转头又对欧阳逸说,“很高兴遇见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么急吗?不能一起吃个晚饭?”欧阳逸不动声色的挡在凉夏和司机之间,“别告诉我,你还有门禁。” “门禁倒是没有,不过我习惯了和先生一起在家吃晚饭,所以,抱歉了。”凉夏摇摇头,绕过欧阳逸,司机已经拉开了车门。 “老同学,好容易碰上,难道连再见也不说声就走吗?”欧阳逸也跟着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凉夏,“你在怕什么?” “再见。”凉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在这里和他纠缠不休,飞快的撂下这两个字后,拉紧车门,司机再次瞥了眼欧阳逸,触到那一脸温和的男子眼中冰冷异常的目光时,忍不住皱眉,只是没有说什么,连忙也上了车。 第四十七章 他从来不信她 慕家大宅的傍晚,还是一贯的不待天黑就灯火通明,只是宅这种明亮的人造光线下,人会不可控制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凉夏已经不记得自己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向外看了多少次了,慕少天的路虎一直没有出现宅专用车道上,从下车,甚至从更早些时候开始的无端的慌张,很快就攥紧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只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无可控制的在心底盘旋,然后飞速生成,这期间,她甚至拿出手机,然后一直攥紧在手中,有一个念头就是,给慕少天拨个电话,可是,要说什么呢?他现在方便接她的电话吗?她不知道。 她给慕少天打电话的次数,连屈指都不用就可以计算,从过去到现在,就曾经那么一次而已。 那次她也是这么紧张吧,也许比这紧张得更多,坐立不安,慌慌张张,一连好几天,到了最后咬牙下定决心的一刻,掌心的汗还好像怎么也擦不干一样,滑滑的,连手机也几乎握不住。 那端却是一个柔媚的女音传来,软软腻腻的,仅仅听听声音就让人有一种筋酸骨软的感觉。她几乎以为自己挂错了一时说话也结结巴巴。倒是片刻之后,慕少天清晰的声音冰冷的透过来,“谁让腻接电话的?” 当时他似乎是说了这样一句,凉夏心里就已经有了懊悔,慌慌张张的切断了电话,关机,后来又忍不住开机,反反复复几次。 慕少天却没有打回来,二十分钟不到,凉夏租住的小公寓楼下忽然警笛声大作。她还没有睡,忍不住好奇的趴在窗口张望,就看到一台和慕少天当年开的一款宝马的越野车一摸一样得车子不知何时正停在楼前,还有两台交警的白色小警车呼啸着正向这个方向驶来。 她是神差鬼使的跑到楼下,结果真的是他的车,慕少天坐在车里,车窗微微摇开,路灯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一点小小的火光在他指间忽命忽暗。 交警过来抄他的车牌,说他在限速七十公里的公路上超速行使,时速达到一百三,四十,那是个很年轻的小警察,一脸写着鄙夷,似乎在说有好车就了不起的神情,顺便也鄙夷套着娃娃衫的凉夏,似乎在看大款*****的三奶,四奶之类的。 结果慕少天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给那个交警,只在手中的烟燃尽之后才猛地推开车门。 交警以为他终于认识到了错误,要下车接受处罚了,结果他只是一把提起凉夏,拉开后座的车门,将她没头没脑的往车里一丢,然后干脆上车锁死车门,倒车,调头,飞一般的开走了。 那是凉夏第一次坐慕少天开的车,根本没缓过神,车子的急速启动,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后仰,头重重的撞在软绵绵的靠背上。后面的车程,她除了紧紧的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之外,再没腾出功夫来想任何一点其他的事情。 那时的记忆,当时只觉得库到了极点,但是,等到真的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却又隐隐的透出些甜来。 差不多要过了十二点钟了,雪亮的车灯终于自专用路上照射过来,凉夏匆匆跑到门口,黑色的路虎已经停稳了,慕少天一手提着早餐穿的那件开司米风衣,一手拉扯着领带,从车里下来 眼眸是有些不耐烦的瞥向门口,看见凉夏的时候,才似乎愣了片刻。 出了头,只是,凉夏却发现,她说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慕少天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陌生而冰冷,让她犹如被兜儿淋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冻僵在原地。 “怎么,看见握回来很惊讶?腻是不是以为,我就不来了?”走近两步,慕少天停在凉夏面前,忽然单手伸出,托起她的下颌,“头那么低干什么?怕了?你怕什么?” “我没…….”凉夏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都是好好的,他们去超市买菜,早晨,早餐慕少天还那样心满意足的吃着她煮的粥,上午,上午他还叫路均衡推掉公司的事情来安她的心,下午,下午她还买了件花衬衣,想看他穿给她看……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怎么突然就变了? “也对,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慕少天松了手指,他的身上有陌生的香水味,花的混合香气,绝对属于某个女人,“我差点都忘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老情人回来拯救你了,你是不是想,挣脱这牢笼的时间,指日可待了?” “我没有。”凉夏终于想到了争辩,是了,今天她遇到欧阳逸的事情,司机怎么会瞒住不所,可是她真的只是遇上他而已,而且那已经都是好多少年前的往事了,慕少天怎么忽然在意起来呢?“我只是碰巧遇到他而已。” “他?”慕少天的声音微微扬起,“他,叫得真亲切,他是谁呀?我竟然不知道。” “少天,不是你想的那样。”凉夏有些慌了,下午到现在的不安,仿佛得到了验证一般,让她只觉得害怕,她上前两步,想去拉住慕少天的衣袖。 “滚!”结果,她的手指不过刚刚触到他的末角,他已经大力的挣脱,那力道,将她推得立足不稳,踉跄了两三步,撞到了门口的花架子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泪,无声无息的在眼底聚合,膝盖和手掌都很痛,但再痛,也比不过心口。 幸福从来就不会照拂她,所以,再幸福再美好的生活,对她来说,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一粒尘埃,就可以将那虚幻的美景破坏殆尽,速度快得,连让她回味的机会都没有。 凉夏只觉得苍凉,紧紧的咬住嘴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慕少天信她,不,他从来都不信她,她能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枉然,何况她在他面前,总是笨拙得可笑,既然如此,既然这就是结局,她决定不再说话。 “默认了?”慕少天却不肯放过她,反而逼近两步,抓住她的肩,“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些年,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你还想要什么?说话呀,说话!”最后两个字已经是在大吼,佣人们尽数闪得不见踪影,只有凉夏一个人身子簌簌地抖着,就像这个季节,风中的残叶。 慕少天的拳握紧又再放开,然后再握紧,终于咬牙拎起凉夏,一口气上到二楼,没有进主卧,昏乱中,他不过是随便踹开一扇房门,就将凉夏丢到了床上。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挫败过,挫败到他掏心掏肺去爱的女人,心里始终住着别的男人,而他明明知道,却还该死的爱她。 可是她的爱 省检这次明显有备而来,虽然所有的指控对他而言都不值一提,但是,许多事情,确实都是不该为外人道的,如果不是他一早就有准备,这次说不准就要栽进去了。 至于这些事情,是怎么被外人知道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的身边,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他唯一不会避忌的外人,除了凉夏,再没有其他人。 他本来也可以不怀疑她,但是省检的检控官出现,却让他没办法相信这些都只是巧合,欧阳逸,凉夏心里住着的人,就这么好巧不巧的再次出现了。 他终于忍不住叫人查了凉夏的手机通话记录,在前一天,欧阳逸的号码反复出现过,他不愿意相信这些,结果,下午派给凉夏的司机又向他描绘了他看到的,太太和一个男人在百货公司的地下车库拉拉扯扯,这个男人的外貌长相,那么像欧阳逸,不,不是像,应该说,根本是。 他开始不可遏制想,凉夏这阵子频繁的外出,她过去根本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朋友可见,不是吗?他因为信她,所以不要任跟踪她,只是如今,这些信任,都成了伤人的利刃。 慕少天承认,那一刻他几乎要发疯了,所以他不能留在家里,因为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只是出去又能怎么样呢?灯红酒绿,燕语莺声,这样就能把凉夏从他的脑袋中赶走吗? 算了,既然赶不走,那么,就让拥有吧,得不到她的心能怎么样?她的人还是乖乖的躺在他的床上,任他作为。 衫撕裂的时候,慕少天似乎听到凉夏的哭声,只是,他不想去理,她已经开始厌倦他了,讨厌他的触碰,他就偏偏不让她如意。 惩罚她,他恨她吧,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痛。 真的很痛,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筋骨,都撕裂般的痛着。 伴随他阵阵撞击,那痛也渗入骨髓,最后渐渐凝结在小腹。 凉夏只觉得脑海中开始空白成一片,没有思想,没有思考,甚至没有她自己,残存的意识让她咬紧嘴唇,眼睛直直的盯着不停晃动的天花板。 第四十八章 才子佳人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慕少天终于停了下来,翻身而起,披了睡衣,第一件事就是唰的一声拉开了一扇窗子。 冷气几乎瞬间就渗入屋中,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凉夏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着,身旁的被褥渐渐冰冷下来,风吹到身上,刀刮一样的痛,就如同她的心。 一切又回归到了原点,什么样的爱怜都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梦醒的时候,她还是他最容易抛弃的一件摆设,喜欢的时候时时把玩,厌弃了,什么都是错的,而且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慕少天从浴室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室外的温度太低了,虽然只开了一扇窗,虽然他也不过洗了几分钟,但是室内的温度已经快速降了下来,凉夏还和几分钟前一样,不动,不出声,甚至连眼泪也没有一滴,木然的躺在床上,原来,她连眼泪也吝于给他了,这样冷的天,她不关窗甚至被也不盖,抗议吗?准备冻死?她真的这么不想留在他的身边了? “你摆这个样子给谁看,想死的话,就滚出去死!”怒气几乎不可遏制,慕少天几步冲过去,用力摔上窗户,又把方才丢在地上的蚕丝被拎起,没头没脑的丢在凉夏身上。 被子挡住了凉夏的脸,他看不她的表情,可是他在生气,他很愤怒,所以他不能去把挡住她脸的被子挪开一些,于是只能恼怒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床上的人终于动了,被子悄悄揭起一角,露出了柔顺而散乱的青丝。他还是看不到她的脸,心里却不可遏制的软了下来。 慕少天忽然很厌弃这样的自己,他爱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虽然曾经那样努力的控制过自己的情感,甚至当着她的面找别的女人,甚至赶她出去,但是都没有用,他居然爱一个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被她影响到这种无法控制情绪的地步,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爷爷说过,可以爱一个爱他胜过他爱她的女人,但是决不能爱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这无关尊严,而是自寻烦恼,也是在身边埋下一颗定时。女人怎么会影响到男人,当时他还暗自笑爷爷老了,说话絮叨,结果呢?他终于还是触动了这颗,几乎赔上慕家几代的基业和兄弟们多少年的努力。 凉夏,终究还是到了放手的时候吗?她为什么不肯爱他呢?她为什么要骗他呢?为什么,明明没有怀孕,还要让人觉得她怀孕了呢?这个傻女人,真的以为可以瞒住吗?既然要瞒住,为什么还有让他无意中看到那份医院的报告?她难道不知道,爱一个人也会渐渐疲惫,他可以容忍这些,甚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夜夜和她缠绵,希望她能真的怀孕,都是因为越来越爱她,而且他觉得,她是爱他的,可是,结果呢? 凉夏不知道慕少天在想什么,她只知道慕少天的脾气并没有过去,她甚至不敢想象,就是下一刻,他还会让她绝望到什么地步。她只能等待,虽然她也想逃离,可是不行,她不能这样离开。当疼痛和麻木都渐渐散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痛,更多的来自于他的不信,而不是他的伤害,她还是爱他,所以不能恨他,她很想说她的想法,可是慕少天还在气头上,她没有勇气在他冰冷的仿佛要凌迟她一般的目光中,说她爱他。 床猛的一颤,有人大力的躺在身旁,然后被子被拽走了大半,凉夏紧紧的闭上眼,不敢看身旁,全身的细胞都紧张到了极致,不知道慕少天会忽然做什么,把她推下床,让她滚吗? 只是,没有臆想中的疼痛,过了一会,慕少天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睡着了,身子倒着睡在她身边。 凉夏少少的移动身体,然后看着他的睡颜,那两道神气的眉从微微皱着,到渐渐舒展,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无害而温和的睡在她身旁,可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她还可以承受多久,他还有多久会彻底厌弃? 渐渐的,凉夏只觉得枕头湿了。 那天之后,她不再出门,手机也永远关机,每到下午,就在小厨房煲上一锅汤,她想,慕少天大概总会有心平气和的一天,那样,她就可以和他解释,最后的一次吧,她得跟他说一次,她和欧阳逸什么都没有,那些过去就只是过去,她的现在和将来,她希望,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只是,慕少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而她,却渐渐嗜税。 她等不到他回家,开始的几天,她守在客厅里,天亮醒来,还会发现自己睡回到卧房的大床上,虽然慕少天不见踪影,但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他回来了。但是到了除夕,她撑着不睡,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客厅里,整栋房子里,却还清冷成一片,慕少天没有回来,她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大年初一,慕家大宅里依旧是清冷一片,往年慕少天在家,总会办一场很大的party,他在国外呆过很多年,作风总有些洋派,酒会呀、舞会呀,party呀,他的兄弟们都会携伴而来,大厅里乐队奏着流畅欢快的乐曲,虽然他身边女伴一直都不是她,但她哪怕呆在楼上,也会觉得不这么孤单。 大年初八,慕少天还是没有出现,凉夏已经不再煲汤,她不知道要煲汤给谁喝,过去慕少天生气的时候会赶她出去呆几天,但是他从来不会离开慕家大宅这么久,不会真的丢开她这么久,这次他做到了,没有一点音讯,过年也没有留在家里,看来,他是准备要彻底的丢弃她了。 正月十五,慕少天还是没有回家,凉夏照旧起晚了,早晨的饭厅里,只有已经冰了的牛奶,和变硬变凉的土司,几个佣人来来往往的打算大厅,看见凉夏的时候,那目光都怪异到了极点,同情,不屑还有幸灾乐祸…… 一本画报插在一个女佣的口袋里,不知她是有意无意,几次在凉夏面前走过,画报封面上的男女,都是一身滑雪服,像是*****的,因为眼睛都看向别处,但是却相互依偎,笑容灿烂。 女的是一位世家小姐,完美无暇的家世,个人从事金融投资,在业内又极具声望,凉夏在一本金融杂志上看到过她的个人专访,年纪轻轻的女强人,站在高处睥睨众生,却又那样妖娆美丽,让人觉得,她生来就是造物主的宠儿,拥有世上们梦寐以求的一切。 男的凉夏再熟悉不过,赫然是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出现的慕少天。 她在网站上轻易的搜到了这则新闻,无外乎是年轻的商业巨子恋上门当户对的金融佳人,两个人双双在瑞士度过中国的农历年,相信好事将近云云。 第四十九章 爱是不会变成恨的 心疼到了极点的感觉就是不觉得痛了,凉夏只觉得整个人都很茫然,这些年与慕少天有关联的名媛淑女、影视明星太多了,但是慕少天从来没有一张照片甚至一条绯闻出现在任何的媒体上,那只说明,他有能力控制不利于自己的舆论,那么这次呢?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默许甚至希望这样的照片和文字刊登出来? 冰冷牛奶的腥味刺激着凉夏的胃,从方才开始的恶心感觉再也控制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的冲进洗手间,到了最后,呕出的液体里,已经漂浮着血花。 下午,她还是去了医院,想拿些止吐的药。 结果医生不过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就嘱咐她转挂妇科。 一番检查之后,慈眉善目的妇科医生问她,“你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吗,结婚了没,你丈夫呢?” 这样近乎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凉夏一时泪意上涌,医生也觉得不对,只得安慰她说,“没结婚的话,和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吧,你身体不太好,作为医生,我个人不建议你做终止妊娠的手术,你知道,终止妊娠的手术对人体的伤害很大,一旦有闪失,可能会造成终身不孕,对女人来说,这是很残酷的事情,而且你的孩子发育还不错,有8周多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得尽快决定,时间越久,对大人来说伤害就越大。” 凉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在风雪中向回走的,她的手一直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原来真的住了一个小生命,她真是糊涂的妈妈,居然完全不知道,要是慕少天知道,她忍不住想……要是他知道,他会怎么做呢?会很喜欢吗?还是会要她拿掉,他怎么还会喜欢,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那么多,他不要她了,怎么还会留下这个孩子? “凉夏!凉夏!”欧阳逸会挡在她面前,也是凉夏没有想到的,他的车无声的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着,“这几天你一直关机,怎么了?能聊聊吗?”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凉夏皱眉,退开一步,前面就是慕家的专用车道,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躲开他了。 “我在报上看到了。”欧阳逸没有迫她,只是轻轻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关上车门退开两步,“他这么对你,你什么都不做吗?就这么甘心当个下堂妇?” “我不懂你的意思。”下堂妇的字眼刺痛了凉峡几乎冻到麻木的神经,她加快步子,只想快点走开。 “你很快就会懂了,慕少天被我们盯的太紧了,他才会找到沈琳琳,沈琳琳的背景你了解吗?她的家世可不一般,一旦慕少天娶了沈琳琳,他的麻烦就会消失,还能更上一层楼,凉夏,你别傻了。”欧阳逸语气沉痛,“与其到时候你一无所有,不如和我们合作,帮我们收集慕少天那些违法的证据,让他没法逍遥快活。”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凉夏又走了两步,想想停了下来,欧阳逸以为自己说动了她,脸上露出很温和的笑容。 “维护法律公正,有人举报,我们接受了案子,就得查下去。”欧阳逸说,“慕少天的根太深,凉夏,帮我,我需要证据。” “可是,我凭什么要帮你呢?”凉夏几乎忍不住冷笑出声。 “因为他也对不起你,你难道不恨他?”欧阳逸说,“他夺走你却不珍惜你,他让我被尽力乡再也见不到你,他甚至让你有家不能回,你父母年纪都不小了,这些年因为他,他们始终不原谅你,而他做过什么?他对此不理不睬,他如果把你放在心上,怎么会这样对你?这些,难道不能让你恨他?” 凉峡久久不语,心中悲凉到了极点,却依旧不是恨,只是绝望,是爱到尽头绝望的发现,从始至终,所谓幸福,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但是,独角戏里也没有恨,爱是不会变成恨的,变成恨的就不是爱,所以她只能说,“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帮你,因为我不恨他。” “凉夏,你不是圣人,凡人就总有爱和恨,你不必把话说得太绝对,这是我的电话,你改变主意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的。”欧阳逸几步追到凉夏身旁,递上一张名片,“我是真的想要帮你,律师圈子里我的熟人也不少,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我想,我不太需要你帮忙的,”凉夏将双手背到背后,抬头时眼神已经平静下来,“谢谢你,不说再见了,希望不会再见。” “你不恨慕少天,但是你恨我是不是?”凉夏走开两步,欧阳逸却再度开口,“你恨我什么,当年我和豆豆在一起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会忽然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还要分开?”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我大概都忘记了。”凉夏摇摇头,“当时我们都还小,都面对很多的选择,现在无论你们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都只是一种选择,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要再象棋这些呢?” “你可以不想,凉夏,但我不能,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欧阳逸忽然笑了,声音有些嘶哑,“你不知道,当时我多爱你,多想给你幸福,我那么用力的工作,一心盼望出人头地,可以一个人对一件事太执着了,就有些走火入魔,所以我才被人设计。” “你被人设计?”凉夏一愣,怔怔的转过头,有些莫名,“可是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知道。” “你在害怕,凉夏,你不害怕的话,为什么怕听完我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压了太久了,今天我一定要讲给你听。当年我接了一宗案子,一宗很大的案子,一宗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大可能交给新人打的案子,我以为是老天帮我,案子进展的极其顺利,但是出了一次庭之后,所有的证人都忽然反口,说我威逼利诱他们做伪证,而且拿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确凿证据。你知道律师涉嫌到作伪证中,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吗?我可能要哦被判刑,还要被吊销律师资格,国内国外,这样的判例倒不少,一旦最后敲实了,我就什么都完了。”欧阳逸重重的靠在自己的车身上,“当时我几乎都绝望了,但是你在外地实习,我不想影响你,我也很怕你知道后,会对我失望,那几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直到刘恩恩来找我,你猜,她对我说什么?” “她说了什么?”凉夏瞪大眼睛,看着欧阳逸,只觉得周遭的一起都很陌生,陌生到让她觉得茫然。 “她先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欧阳逸松了松领口扎得有些紧的领带,又摸出烟和火机,片刻后,一缕青烟从他面前升起,“我一直自认为人不错,上班之后接的案子都是很小的,涉及不到谁的利益,谈不上得罪人,当时就很诧异刘恩恩为什么这么说,结果她就笑了,说我傻,说有人看上了你,觉得我碍事,想把我送进去呆几年。” “怎么可能?”凉夏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忍不住退开两步。 “是呀,怎么可能,我也这么说,可是刘恩恩说,看上你的人是慕少天,她说得很肯定,她说慕少天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文静漂亮,又有点小狡黠,大家闺秀型的,说大一开学,他在寝室里见过你之后就念念不忘,为了认识你费了不少力气,甚至还制造过交通意外。”欧阳逸见凉夏嘴唇颤动,似乎想要否定什么,于是抢先说,“别忙着否定,我比你更在乎证据,如果刘恩恩只是说说,我不可能相信,但是她却拿出一叠照片,在学校门口拍的,天很黑了,你们手牵着手,照片上有日期,就是哪天,我在寝室楼下等着向你道歉那天。” 那天……凉夏记得那天,但是却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拍下这样的照片,那天难道不是巧合,小混混不是桥好堵她?慕少天不是恰好经过?如果不是恰好,是谁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刘恩恩说,只要我和你分手,让你死心,慕少天就会防国我,我当时很愤怒,把她赶了出去,可是随后就有小混混找上门,让我放聪明点,拖着我往死里打,如果不是豆豆正好赶来,他们几乎把我的脾脏打破。”欧阳逸的嘴角微微抽动,烟在手指间一点一点的燃烧着,一缕沿袅袅升起。“豆豆对我说的,几乎是和刘恩恩一样的话,她说她早就发现慕少天在追求你,甚至知道你们悄悄约会,只是她是你的好朋友,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但是现在,她看不过去了。” “然后你就相信了?”凉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想不到,豆豆真的会说出这样无中生有的话,想不到当年的事情,她知道和欧阳逸所说的,居然有这样大的差异,。 “没有,豆豆当时和我说,她愿意和我演一场戏给慕少天看,假装和她好,然后和你分手,这样不仅可以化解我的危机,也可以看看你,看看她说的,是不是都是实情。”欧阳逸苦笑,“结果我们都知道了,我和你分手之后,那些证人有通通在下一次庭审中改回口,案子顺利的结了,而你,半年不到吧,你就迫不及待的嫁给了慕少天。” “呵呵……”凉夏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很荒谬,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假的,居然都分辨出来,“所以你?你恨我,也恨慕少天,想报复他?” “你错了,”欧阳逸却摇头,“我不恨你,你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好的。跟着我,你得多挨十几二十年的辛苦,但是嫁给慕少天,你一步就踏入了主流社会,再不用为了吃饭、穿衣、养孩子而辛苦奔波,正常人都会选择,咱们易地而处,我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也不恨慕少天,男人嘛,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强大,我没有力量,是自己的原因,只能自己解决。” “恩,既然这样,就是现在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凉夏又退后两步,恍恍惚惚的走上了慕家的专用车道,她很想让自己不去想,只是又有些控制不住。 是的,她接触的“真相”和欧阳逸的并不相同,恩,并不全相同吧,因为至少起因相同,引导她入局的人相同。 当时,她看到欧阳逸和豆豆在一起,确实是伤心又失望,结果回到寝室,刘恩恩却说欧阳逸接了一个案子,被人设计了,他做这一切,是和刘恩恩演的一场戏,希望不连累她。 当时凉夏还小,听了刘恩恩的话几乎是泣不成声,恨不能为欧阳逸承担起所有的事情,在她准备再去找欧阳逸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时,刘恩恩拦住了她。 “你想和他说什么,你愿意陪他一起共度难关,愿意等他,等他坐牢出来,和他再续前缘?”刘恩恩冷笑连连,“凉夏,我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傻,你这么跑去说这些话,和当年抽一个骄傲的男人耳光有什么不同。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就你这样跑去,他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觉得在你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但一个男人对你愧疚的时候,就是你们的爱情变质死亡的时候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难道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他陷到这样的局面里,把前途都葬送了吗?”凉夏当时很慌张,甚至忘记了,刘恩恩从来就不是她的朋友。 …… 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很多事情,想用力记住,但到了最后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忘记:有些事情,拼命想要忘记,但总会在即将遗忘的一刻,遇到一个热闹或一件事,拼命的提醒你记起。 如果不是慕家大宅里流淌出的乐僧和近乎无处不在的刺目的雪亮光线,凉夏想,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把那么多年前的往事重又一桩桩、一件件的想起来了。 大宅前那片空旷的停车场上,今天居然停了不少车,粗粗的一眼看去,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国际车展的豪华名车展场,。而慕家大宅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透着明亮的灯光,远远就看得见其间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凉夏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天原来是正月十五,一个万家团圆的节日,这样的热闹,除了慕少天回来之外,再不可能出现。 她的手忍不住就悄悄探进大衣口袋,那里面有一张已经被她捏得有些皱的b超报告。说还是不说,这个本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她一路上问自己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慕少天是孩子的爸爸,是她最该也最想来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如果是今天之前,如果她没有看到那样的新闻,哪怕他把她这样丢下的时间再久些,哪怕她独自过完整个正月,她也根本不会犹豫,因为哪个时候,她至少可以确定,慕少天会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如同她一样。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了,她犹豫了,心中的悲伤和迷茫如同春天里疯长的野草,渐渐的覆盖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总忍不住会去想,慕少天这次可能是认真的,不是逢场作戏,不是一时的生理需要,而是认真的,想要离开了。 他要离开了,她却发现自己怀孕,多古老的悲情故事版本,古往今来,多少男男女女之间的悲欢离合,总脱不了这样的故事。过去看遮掩个的小说时她也哭过,哽咽难言,但是到了如今,真的到了自己头上,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那种绝望和对未来的茫然,是已经让人连流泪的力气都消失了。 过去她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慕少天不要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办?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在社会上锤炼过,不年轻,甚至没有力气,这样的她,一无所有,该如何生活? 答案是没有答案,也许是很害怕,不敢多想。 她惟一想清楚的就只有一件事,一旦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能哀求,不能哭,设置不能留恋不舍,也不要孩子做她的筹码,她要的就是最快的离开,去一个远离慕少天存在的地方,这是她惟一还可以为自己保有的,一点点做人的尊严和活下去的勇气。 这样迟疑间,她一直贴着院子里的灌木丛里,小心的隐藏自己一点、一点靠过去,看客厅里的灯变了又变,流淌出的乐声汇成了一曲华尔兹,很多热闹开始翩翩起舞。 上学的时候,凉夏也去食堂里周末定期举办的舞会扫过盲,只是她天生乐感差,永远跟不上拍子,不止一个同学笑她远远看起来是片轻盈的羽毛,一下舞池就成了最笨的棕熊。为此,她很是沮丧过一阵子,还是豆豆说自己也不喜欢跳舞,从此每周末都拉她去看电影,才让她渐渐忘记了当初的尴尬。 可是慕少天的舞却跳的很好,据说是受过名师指点,他在国外呆过一些年,那些主流社会绅士名流擅长的,他无一不精通,是以,即便灯光变换,即便周围有那么多的人,凉夏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此刻在他臂弯中与他一起翩翩起舞的人,有着长长的卷发,在每一个转身时,卷发都在空中下一道好看的弧线,轻盈的裙摆,仿佛长了翅膀的蝴蝶,围绕着她周围;那精致的面庞上,有着最完美纯真的笑,还有写满爱恋的眼眸…… 凉夏忽然没有勇气去看慕少天的神情了,她不敢再靠近那面玻璃墙,也许是害怕忽然亮起的灯光让她暴露于人前,也许是怕看清慕少天眼中也用同样的情感流露,她只想逃走,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上楼必须要经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再出门……她真的很累了,小腹有一点痛,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饿了,而且周围是那么冷,冷到人的手脚都渐渐麻木。 凉夏最后去了花园里的一处玻璃房,那时一个花房,和很多显贵人家一样,慕家也有大大的花房,一年四季恒温,培育着一些名贵的花卉。 万幸的是,花房从来不会锁门,不会将她再拒之门外。 等待客厅里party结束的过程是那样的漫长,凉夏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点、一点轻盈的移动脚步,最后决定了什么一样蹲下身,找到了花匠平时用的小铲子,在花房的一个小角落掘开土地。 她用力的掘,用力的挖,最后,终于挖出了一个很深但不大的洞,然后将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快速的按到了坑的最深处,再然后是填土,一层又一层,拍打结实,让这里看起来,和别处并没有两牙膏。 凉夏一直没有哭,直到将最后一层土盖好,她的眼泪才猝然的涌出来,快地都来不及用手去擦拭,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埋掉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证明,还有她永远来不及说出口的爱和眷恋。 第五十章 曲终人散 等到这场热闹的party曲终人散时,已经是正月十六的凌晨。凉夏蜷缩在花房的两张不大的椅子拼成的“小床”上,疲倦的瞌睡着。椅子太小了,感觉上几乎稍稍一动就会滚落,凉夏睡得很不安,所以当花房是门被人自外面推开时,她迅速的清醒过来。 慕少天的脚步声凉夏很熟悉,他就停在花房门口,久久没有移动,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只是外面的冷风却顺着敞开的大门呼啸着直灌进来,连带着那些名贵的花卉都跟着在寒风中瑟缩。凉夏也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支撑着已经有些酸麻的四肢,缓缓站起身。 他正斜倚着玻璃门看向她,目光幽深得并不见底,反倒是月光明亮,此时层层叠叠的镀在他的周身,勾勒出一种写意画中才有的洒脱和落寂。 “还没吃晚饭吧,一个人躲在这里,饿不饿?”这是一句凉夏没有想过的慕少天的开场白,她也没想到,只这样轻轻的一句,就让她心底埋藏的所有委屈、伤心几乎翻卷而出,如果不紧紧的咬住嘴唇,她觉得自己几乎就控制不住眼底的酸涩和湿润,从来温柔更伤人,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宽阔的客厅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灯光也熄灭了大半,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多少弥漫着一点烟草和红酒的味道,凉夏几乎不能相信,这里在不久之前还是那样的灯火辉煌,热闹非常。 “趁热吃吧。”慕少天拉着凉夏穿过客厅一路走到饭厅,餐桌上此时正摆着热气腾腾的一罐小米粥,清淡的香气一点点溢开,在小罐子上弥漫出一层薄薄的水雾,衬着有些昏黄的灯光,仍旧是一种属于幸福的味道,只是凉夏却不知道,这样的味道,是不是只要打开窗子,瞬间就会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说来也奇怪,明明十分渴望食物的胃,在凉夏真的捞起一勺米粥的时候,却忽然翻涌得厉害,似乎对小米粥的味道十分不满。她的一只手忍不住悄悄抚在小腹上面,想着,真是个很挑剔的宝宝,才这么一丁点大小,就知道挑剔食物了,不知道是不是很像慕少天,只是也无法求证了,她唯一该担心的,就是怕这孩子将来连这个也吃不上,因为他实在有一个无用到极点的妈妈。 “不饿吗,还是不想吃这个?”慕少天也坐在餐桌旁,看凉夏拿起勺子又放下,出声询问,“要叫人再做点别的?” “不用了,我不饿,”凉夏摇摇头,拼命压住反胃的感觉,将粥碗悄悄推开一些。 “凉夏……”慕少天似乎有些迟疑,像是什么事还没有拿定主意,他很少这样,无论对什么事,他都是镇定跟从容的,“凉夏……算了,你去睡吧,改天再说吧。”他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略有烦躁的挥了挥手,转身找了支烟出来,背对着凉夏点燃,不再出声。 这一夜,凉夏没有回两个人的主卧室,因为慕少天说的是“你去睡吧,”那其中的疏离,即便迟钝如她,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出来。 她不知道慕少天原本想说些什么,而那以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慕少天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只是越发是疏离,不再叫她一起吃早饭,不回来吃晚饭,也不出现在她面前。而凉夏,也只在午夜胸闷得睡不着起来时,会看到慕少天的车子停在主宅的楼下。 在这些天里,她怀孕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几乎不能吃任何炒菜,荤菜,到后来连同面包、牛奶、水果一起,只要吃进去就会搜肠刮肚的呕吐,一直到吐出丝丝缕缕的血。 她几乎不离开自己寄居的客房,不敢看镜子里自己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孔,幸好偌大的慕家,也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情况,没有人会去慕少天那里说什么,所有人关心的,都是慕少天什么时候会跟凉夏离婚,又会在什么时候向那个他们眼中尊贵的千金大小姐沈琳琳求婚。 偶尔不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凉夏会整理自己的东西,她有很多很多名贵的衣服,可是都不属于她,所以只需要分门别类的挂好。她有不少名贵的首饰,在许多钻石、祖母绿当中,黄金、珍珠都不够看的,可是也不属于她。其实她私心里是想找一件带走的,将来孩子长大了,还可以骗他说,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定情信物,也是爸爸妈妈留给他的传家宝,可是那些首饰都那么冰冷,清一色是珠宝公司按季节送来给慕少天夫人的最贵的款式,所以再美再名贵,也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她柳凉夏的,不属于她的,她要来干什么? 还有就是整理自己的证件,这些东西是正在属于她的,她小心的把他们收在一个包包里,每天放在床头,随时可以带走,而她买回的其他小东西,早就收在箱子里,锁在客房一个衣柜的深处,不多,占不了多少地方,即便留在这里,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唯一让她有些为难的,是那件花衬衫,她将它熨平挂好,然后挂在衣柜里,吐到最难受的时候看一会,幻想一下慕少天穿上是什么光景,然后让自己变得开心一些。 等到这些准备断断续续的做完之后,凉夏发觉,自己哭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随着孩子的心跳渐渐清晰,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得到了勇气,那是一种没法形容的感觉,仿佛一个绝望的溺水者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这让她自水中浮起,开始打量四周,然后鼓起勇气,准备向最近的岸边靠拢。 凉夏决定,在怀孕状况还不明显的时候,和慕少天谈一次,她无力再承受这样的冷漠,也不想成为慕少天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更重要的是,她也许不能给孩子富足的生活,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生活得幸福快乐,在期盼中降生成长,她不能让自己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对一个不爱他的父亲,和这种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的人生。 打定主意后,凉夏也专门找了个自己状态好的日子,去了一间不大的律师事务所,离婚的案件很多,多到事务所的律师都不打爱搭理她,只有一个刚刚考取律师资格的大男孩热情的回答了凉夏的问题,也帮助她起草了一份简单的协议书。 “大嫂,大嫂…….”从事务所出来,怀揣着协议,埋头走路的凉夏在慕家的专用车道上被路边忽然伸出,拦住自己面前的手臂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路均衡披了件夹克站在路边,身后停着他那辆拉风的银色保时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好半天才归了位,凉夏有些诧异的看着路均衡,后者一脸微笑,只是神态中却难言尴尬。 “这不是大哥心疼嫂子,让我在这里接你嘛,”路均衡仍旧是笑着,连呼就几口冷气,搓搓手转身拉开车门,“上车吧大嫂,车里暖和多了。” 凉夏并不相信路均衡的说辞,慕少天会特特让路均衡来接她?多拙劣的谎言,看看路均衡自己的脸就知道,一个八面玲珑的人都面露尴尬,可见,这话是多么毫无说服力,只是她不愿意揭穿。 所以,当车门关闭后,陆均衡的车直直的冲坡路向相反的方向行驶时,凉夏没有一丝的惊讶,甚至没有一点声音。 路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斑驳的光影在车内反复的一闪而过。足足有二十多分钟,陆均衡埋头开车,一边耐心的等待凉夏开口。一个正常的人现在都该惊讶吧,也许会惊慌失措,会质问、会指责,会大喊大叫,甚至会试图拉开车门跳车……但是凉夏什么都没有做,她平静的让人心里一分钟更比一分钟之前发毛,好像对周遭毫不关心,又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大嫂,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到了最后,陆均衡确实忍不住了,他在弟兄中最圆融,经营的是夜总会、大饭店、大酒店,接触最多的就是女人,为这,这些年他没少帮哥哥们处理女人的烦恼,真是称得上久经沙场。但是他确实不明白凉夏,不明白到了现在,她为什么还是不哭不闹,不作不跳,女人都会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难道一样也不会? 凉夏没有马上出声,似乎没有听见陆均衡的话,又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足足又隔了一会,就在陆均衡几乎郁闷到要捶方向盘了,她才很轻很轻的说,“有差别吗?” “哦……”陆均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现在基本可以理解大哥了,为什么刚才听跟着凉夏的人说她去了律师事务所,让人起草离婚协议会那么生气。他还从没见到大哥那么生气,桌上的文件当时就摔出去多老远。 凉夏这个女人大概确实是不爱他大哥,所以才会在正月十五出去和旧情人、他们现在的新敌人会面,幸好大哥回来的时候发现了,开始叫人盯着她,不然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情来,她不爱大哥,所以才会在面对现在的突变时这么冷淡,连一丝激烈点的情感都没有,哪怕她掉一滴眼泪。 表现得稍稍绝望一点,大概她和大哥就不会走到这么毫无挽回的地步。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大哥决定抢先放弃是正确的,他们两个人都该解脱了。 车厢内重新又陷入了寂静,陆均衡的车拐上去机场的高速,快到地方的时候才交代说,“大嫂,你的行李都在后备箱里,护照、机票,嗯……还有一张银行卡,大哥会按月存生活费给你,你不用担心。大哥的意思也是为你们两个人好,你们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大哥说,先冷静冷静,他在杭州有一套房子,钥匙我也放到行李中了,您的证件什么的都在您自己的小包里,飞机上可以贴身带着,您先去住一年半载,合适的时候,他会让律师去帮你办理手续。” 凉夏还是近乎没有反应,她想不到,最后等不了的人不是自己,慕少天果然不要她了,虽然是自己希望过的结果,只是结果还是让她觉得那样的痛,直到车子停在机场候机大厅的入口处时,自陆均衡手中接过小打行李时,陆均衡才听到她说了声,“好!”居然仅次而已。 登记手续简单,陆均衡在机场一直等到飞杭州的班机起飞,才掏出手机,拨了电话给慕少天。 “大哥,按你吩咐的,人送走了。”其实电话接通后,他都有些后悔了,果然,慕少天问他,“顺利吗?” “嗯……顺利。”陆均衡有些摸不准慕少天的意思,含糊的答了一声。 “她说什么了?”慕少天却又问。 “好!”陆均衡饶绕头上了自己的车,打火、起车,然后说,“我把你的意思和她说了,她一直没出声,到最后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没哭吗?什么都没做,也没问你为什么?”听筒那边,长久的沉默,陆均衡懊恼的想,沉默这个病也传染,自己就是传染的媒介,通过自己加上电话的无线电波,把慕少天也传染了,所以他开上高速公路,奔出两公里之后,才听到慕少天挤出一句话来。 “没有,大哥你没来,我告诉你,她平静得都吓人,好像早盼着这个结果了,从我在专用路上载她开始,到我送她上飞机,真的,她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好’,一句的‘有差别吗?”加起来五个字。”陆均衡觉得心里很压抑,好像吃坏了东西,闷得难舍,忍不住大吐苦水,“ 大哥,我觉得你这个决定特别好,她肯定不爱你,要是爱你,那还不得寻死觅活的,能这么平静的就走了,你是什么身份,不能让一个女人先和你提离婚,咱先不要她就对了,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慕少天没再说话,只是干脆的挂断了手机,这时陆均衡还不知道,风暴就在眼前。 两个钟头后,凉夏乘坐的飞机在杭州降落,但是她托运的行李却始终没有取走,她的人也没有出现在慕少天转到她名下的那栋小别墅里,而慕少天给她的那张银行卡,每月的月结帐里,没有一笔取款记录。 凉夏失踪了,在最初的三个月里,慕少天疯了一样带人去了杭州,每天都动用上百人四处查找,所有的旅店、宾馆,洗浴中心,甚至居民家出租的房子,总之是周围几个省市,任何能留宿的地方他们都找遍哪里,但凉夏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几个月之后,检察院的案子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和突破,最后只能草草收场,慕少天从杭州回来,开始每天忙着工作,表面看起来都回归了正规,只是他没有再理会沈琳琳的邀约,甚至也绝迹于海上明珠。 陆均衡偶尔还是会去慕家蹭饭,他发现,凉夏失踪之后,他英明神武的大哥除了最初的三个月不太正常之外,其他时候还基本正常,只是在品味上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每天在家里都穿一件大花的衬衫,雪白的地,娇艳的桃红色描绘出的花朵,星星点点的,剪裁也算合体,看得出是不错的牌子,但绝对不是他大哥过去穿的那种从巴黎、意大利空运来的纯手工的牌子,而且这样妖娆的衣服,也不似男人会自己买的,奇怪了。 第五十一章 重新开始 独自生活会多艰难,特别是对于一个像自己一样怀着孕,近乎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女人来说,那种艰难,凉夏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在面对现实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把生活想得过于简单了。 找房子,找工作,几天下来,心力焦悴不说,钱包里的钱也一天少似一天。 慕少天给她得卡就放在身边,那参一张不限金额的银行卡,只是里面的钱,饿死,累死,也不能用。 这是凉夏的决定,也是她最后的尊严。 事实上,飞机上那两个小时,对于凉夏来说,是一场梦魇。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身边的几个乘客都把纸巾拿来给她,最后空中小姐也过来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没有身体不舒服,事实上,今天孩子很乖,蜷缩在她的身体里,动也不动,仿佛知道了自己已经被父亲抛弃的事实。她真的只是心痛,心好像一直被钝刀切割一样,痛不可抑制。 在那两个小时里,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比如她找律师也好,草拟离婚协议也好,她心里最深处可能自己都是到最后才想清楚的希望,都不是要离开。因为她没办法割舍,那些有慕少天的微笑和不经意的温柔相伴的日子,也没办法忍心,让这个使他们终于明白血脉相连的幼小生命,在还没有成型就注定了生活在残缺的家庭里。 她想明白了,原来她所希望的,一直都是很简单,她只想呆在慕少天身边,哪怕她能得到的,只是偶尔的微笑和温柔。 只是,想明白了也只是让自己更痛苦,因为所有的爱和不舍,到了最后,都被硬生生地切成两半,凉夏也没有想过,到了分别的时候,慕少天连最后见她一次也不肯,连离婚也有要别人来通知他,然后迫不及待的将她远远的送走,一切的一切,连一点反应的时间也不留给她。 哭到后来,还是终于不舒服的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议,凉夏才猛然惊觉,当这些终究还是发生了之后,不管她能接受还是不能接受,地球还是会照样转动,而她,也还要继续生活,哪怕是为了孩子。 是了,孩子,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孩子,这个今生注定和她密不可分的生命,那样柔弱,那样无辜,还在等待她的照料和守护。 在下飞机的前一刻,凉夏终于抹干眼泪,匆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一下飞机就快递给慕少天。而慕少天带给她的行李箱,她也没有去取,那不是她的东西,而她不想再要他的东西,什么都不要,从今而后,她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牵连,就当是放过自己。 她不知道,这份快递足足三个月后,才交到慕少天的手中,当时他刚刚从杭州回到家,几个月毫无结果的找寻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只是凉夏却如果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这些天赵明轩,邱少波连同陆均衡几个,都不敢再慕家出现,甚至公司里,慕少天出现的场合,他们也和公司的所有高管一起,集体退避三舍,不为别的,就为了慕少天的坏脾气。 用陆均衡的话来说,慕少天现在就是一个敞开口的火药桶,沾点火星,立刻就会爆炸,顺便把周围方圆几公里内的人全部炸个尸骨无存。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他说这话的时候,邱少波哼了一声,讥讽意味十足。 “三哥,你也不管管他,他居然说大哥自作孽不可活。”陆均衡把腿只支在赵明轩的桌子上,身子斜斜的躺在赵明轩的椅子上,紧张告状。 “他是说你呢,傻小子。”赵明轩坐在沙发上翻一份马上要签的合约,闻言也哼了一声,“不是哥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趁早找个姑娘,结婚得了,不然做人永远这么不着调,人家两口子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跟着瞎搀和什么,大哥要你把大嫂送走,你也不劝劝,也不和我们商量一声,还真就把人送走了,你说你脑子当时是不是进水了?” “当时明明是大哥让我必须把嫂子送走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时大哥叫人跟着嫂子,结果嫂子去了律师事务所咨询离婚的事情,摆明就是要跟大哥离婚,咱大哥能这么窝囊吗?”陆均衡忍不住为自己辩白,天地良心,他做的事情全部是按大哥说得做的,而且也是一心一意替大哥着想,他也没想到大哥那么快就后悔了,怎么现在不是全成了自己的错了,好像自己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棒子一样了。 “所以让你赶紧结婚呢,你不结婚,很多事情你永远都不明白。”赵明轩摇摇头,“你以为大嫂去事务所,就是想跟大哥离婚?你以为大哥发狠让你把大嫂送走,就是也想要离婚?他们就是这么一对别扭人,好日子不过,一点小事干折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回不是大哥怒气冲天的要不让大嫂滚出去,要不把大嫂气得住院,但是哪会不是大哥先服软,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就咱哥的性子,要不是爱大嫂爱得发狂,能没事闹出怎么多事来?” “就是,你也不想想,以前大哥发脾气,找人起走大嫂,哪回不是叫一群人悄悄跟在大嫂后头,就算这事你没经手过,也该看我们是怎么做的,你可倒好,叫你送入你就送人,就买一张飞机票,连个跟着的人也没有,这回好了,大嫂子干脆躲起来了,等过两天大哥回过味想明白了,看你怎么解释。”邹少波落井下石,也跟着说。 “那已经都这样了,人不该送走也送走了,现在我也找不着,怎么办?”陆均衡被又批评又奚落了一番,有些泱泱的,郁闷起来。 “你就祈祷,大嫂没气那么久,也许很快就会出现也说不定。”邹少波一笑,怕了拍陆均衡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呀,多祈祷,奇迹也许会发生。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奇迹呢?陆均衡一边祈祷一边想,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祈祷得不够专心,所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次次倒霉的都是自己。 他的办公桌上有不少待处理的函件,因为慕少天最近一直坐镇杭州,所以公司的大多数事物都担到了他的头上,但是这些函件看到底,最后一封的日期是三个月前,地点是杭州,收件人是慕少天,发件人却是凉夏,陆均衡不敢想,慕少天知道这封可能解释凉夏去想的函件一直在自己的桌子上落灰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会不会干脆把自己从二十楼顶上扔下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第一时间带着刚刚看到的迟到的快件来到慕家,慕少天刚睡下,但是还是披了睡衣起来。 快件里只有薄薄的几张纸,慕少天看完之后一言不发的上了二楼,片刻之后,器物倒地,玻璃破碎的声音惊天动地。陆均衡其实瞄到了一点纸上的内容,别的没有看清楚,只有离婚两个黑体大字触目惊心。 等到二楼上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大宅里的佣人才陆陆续续在角落里探出头里,没有慕少天的叫唤,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敢上二楼去看看情况。但是听声音,东西碎了不少,大部分不是瓷器就是水晶,玻璃之类的,碎片满地,对于一个暴怒的男人,多少还是有些危险,到底要不要打扫呢?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均衡身上,火辣辣的,看得他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只能咬牙硬着头皮溜到二楼。 慕少天的卧室仿佛刚刚经历过一阵浩劫,除了笨重的大床,一角凉夏的梳妆台,床头两人的婚纱照,加上一只当初他贡献出的瓷兔子幸免于难之外,所有的东西都移位了,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大哥,都是我不好,这几天忙得乱七八糟,大嫂寄给你的东西我也没及时看到,要不,你打我几下,解解气吧。“露均衡说着,一小步一小步绕过地上的无数障碍物凑到站在窗口的慕少天身边,慕少天从来不会和自己兄弟动手,所以靠近点也没有生命危险。 “她给我寄这个,你说,是不是即使我不送她走,她也准备自己走了?“慕少天说话的口气冰冷,一点不像刚刚发过这么大脾气的人,”她还真以为,给我随便寄个这东西,她就自由了,做梦。” “大哥,我觉得大嫂不像这么绝的人,要是我不去送她走,可能不会这样。“依着陆均衡,肯定就要点头了,只是想想赵明轩和邹少波之前的话,话将进口,他又把意思改了回来。 “你是说,她怪我了?“慕少天的语气却几乎在瞬间缓和了下来,喃喃自语般的说,”她把神秘都憋在心里,难到什么都要我说出来,她就不能自己学聪明点?还学会玩失踪了,你说,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听说大嫂父母家在b市,”陆均衡没想到慕少天的火气忽然消散了,忽然发现已婚男人果然比较了解已婚男人,又想了半天慕少天的问题,他对凉夏所不多,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b市吗?”慕少天沉吟了片刻,忽然又说,“这边公司你和老三他们几个盯着,前阵子就听她提过父母的事,她不呆在杭州,也没回来这边,十有八九是回家去了。” 第二天慕少天带着邹少波乘最早一班的飞机去了b市,当天晚上邹少波就自己回来了,到公司的时候陆均衡他们正在开会,眼尖的都看见邹少波的脸色不好。 “怎么了,没找到大嫂?”赵明轩提前结束了会议,和陆均衡一起来问邹少波, “怎么就你一人儿回来了,大哥呢?” “别提了,”邹少波喝了杯已经放凉的茶水,叹了口气,“大嫂回没回b市我们还不清楚,你们是没见到呀,柳家人对大哥那叫一个客气,就差没指着大哥鼻子骂了,大门在我们眼前摔得山响,大哥也生气,就反复的敲,最后柳家老太太都拿拖布杆出来了,我好歹把大哥给拉走了,这不,大哥说还要留下看看大嫂是不是在家里,让我先回来。” “让你先回来你就回来?”陆均衡有些不可思议,“完了,你把那么失意的大哥一个人留下,还好意思说我?” “你小子平时看挺精挺灵的,怎么有时候说话就这么不上道?”陆均衡嗤之以鼻,“大哥低声下气的求人家,能乐意咱们在一边看热闹?何况要真见到大嫂,我跟着也不方便不是?” 慕少天在b市呆了三天,回来后对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从这以后,每隔两个星期,他都会抽一天时间飞去b市,有时候当天返回,有时候往一两天再回来,为此,赵明轩还私下里感慨,要是大嫂还没走的时候,大哥肯拉下面子多去岳父家陪几个笑脸,最后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是呀,谁也不是先知,谁能知道,事情到了最后,会弄成这个样子,特别是几个月之后,画匠在暖房里种新花的时候,无意中清理出一张写着凉夏名字的b超单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怀孕八周的字样,日期是正月十五那天。 单子交到慕少天手中的时候,他有足足三天没有离开卧室,送水送吃的也不开门,谁问话也不搭理。到最后,连一贯沉稳的赵明轩都有些慌了,守在门外,一直等一直等,就在受不了要撞门的时候,慕少天忽然自己出来了,有点憔悴,但是气色却还不坏。 看看赵明轩几个人都在,慕少天只是很平静的询问公司最近的情况,然后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就开始工作。 原本他对工作的态度从来没有认真到这样的程度,但是现在,他可以不眠不休的跟一个案子直到从策划到落实到成功推广,慕氏企业也开始涉足不同行业,慕少天在经营,投资上的天分越发显露,整个人陀螺一样,忙个不停。 时间一长,大家担心他这样熬身体受不住,就公推赵明轩去探探风声,看看慕少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再有几个月,我也该当爸爸了,我从爷爷那里继承了慕氏,一直也没特别用心管理经营过,传承对我而言,一直就是一个空泛的词汇。但是现在我也要有孩子了,我才明白爷爷那些年为什么那么努力的把慕氏漂白,他是想让我少奋斗二十年,能站在比较高的起点上向前走,现在我也想为我的儿子打算,希望能让他生活得更随意舒适一些。”慕少天一边翻文件,一边忽然微笑起来。 赵明轩没打断慕少天的幻想,虽然他想说,凉夏怀孕了却不说,反而走了,这么久都没有音讯,一个女人怀着孩子的生得多艰难,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不会留下的。只是看着慕少天最近的情形,这样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一直知道在慕少天心里,凉夏的分量很重,但是会重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凡事往好点的地方想准没错。 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寄出离婚协议书之后,凉夏一个人在火车站买了最快一趟北上的火车票,这么赶的火车票,正常的售票窗口自然没有,不过因为火车要开了,票贩子手中的票也急于脱手,所以加价并不离谱。 其实她是漫无目的的,不是不想回家,可是当初嫁给慕少天的时候,父母就是坚决不同意的,他们甚至没有见过慕少天,只是单纯听凉夏的讲述,就已经断言她不会幸福,齐大非偶,门不当户不对,这一观感,在见过慕少天一次之后更甚。 “我们年纪大了,经不起你将来离婚回来寻死寻活,与其到时候看你那样折腾我们,不如现在就当我们没你这个女儿,我不是吓唬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没你这个女儿,你也没有我们这样的父母。”凉夏记得很清楚,她决定和慕少天登记那天,母亲没有在阻拦她,甚至也没有淌眼抹泪的和她讲道理,只是平静地说了这样的话,自此之后,就和她形同陌路,再也不肯理睬她。 如今,一切都按照母亲的预言来了,她还拿什么脸回去,她还有什么资格让年迈的父母亲为了她而伤心流泪? 最后凉夏落脚的,是北方一个很小的城市,那趟火车的终点站,甚至是很多火车的终点站,因为前面没有路了,一直向前就是一片高山,山后面据地图显示,则是茫茫的大海。 这个小城依山临水,一湾秀丽而平缓的江水从小城穿行而过,将城市隔成南北两块,凉夏最初的落脚地就是北城。 在一个小区里,凉夏租到了一间半地下室的屋子,所谓的半地下室,就是窗户还多少能看到一点外面的亮光,虽然凉夏站在屋中,最多看到的是楼上出出入入的人们的小腿,但是,一天之中,屋子里总算有些自然光线照进来,不至于太阴暗潮湿。 这里实际应该是小区居民的公用面积,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间,被隔成一室一卫,屋子里有房东准备的一张简单的床,还有一个房东淘汰不用的柜子,简陋,但是胜在租金便宜。 凉夏的求职实在不顺利,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她吐的依旧很厉害,尤其是晚饭后,很多时候,她蹲在洗手间狭小的空间里,吐到最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缺乏得厉害,只能喘着气,勉强扶着马桶,维持身体的平衡。 因为营养的缺乏,凉夏的面色就始终是一种明显不健康的苍白,只是即便如此,小腹也一天一天的隆起。 每周二四六,凉夏都坚持去人才市场,希望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位,在孩子降生之前,最起码攒出几个月不能工作的生活费。 只是她很快就失望了,经常到人才市场进行招聘的单位很固定,这些单位都是人才市场最常见,人员更新频率最高,诸如广告公司,销售公司,保险公司…… 很显然,这些单位对凉夏的本科学历并不感兴趣,他们要的是工作经验,最起码是年轻,而且工资标准也很苛刻,不能拉来广告,卖出产品或是保单,就不会有一分钱的收入。 凉夏也没有很多的等待和足以用于思量的时间,离开慕家的时候,她带的现金有限,如今付了半年的房租,加上当月的煤气水电费用之外,所剩余的,甚至不足以让她一个月衣食无忧。最后她只能选择到一家报社当一个投递员,发行站的人没看她的学历证明,甚至没看她的身份证明,只要她叫300元抵押金,然后第二天就开始工作。 投递的工作看起来简单,却很辛苦,每天凌晨四点到发行站等候报纸送来,然后是分叠,夹报,有时候还要按照站长的要求把她私自接的广告宣传单夹入每一份报纸当中去,再然后就是推着自行车,拉着自己要送的上百分报纸逐一的去送。 和任何单位一样,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发行站也是欺生的,凉夏是新人,所以被分配送报的区域是整个发行站最偏僻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是出了名的难缠,老投递员都不乐于辛苦工作还不停的因为送报时间的问题遭到居民的投诉。 因为离发行站远,凉夏夹报的业务也不熟练,路途又不敢很用力的骑车,订报的业主又都住在没有电梯的楼房里,开始的几天,几乎每天都有十数个电话打来投诉她送报时间比过去晚一点,其用词之激烈,言语之刻薄,都是凉夏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再回复这些电话,按照站长的指示道歉的时候,不止一次,她都觉得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了,很像把电话一摔,转身走人。她有多困,她有多累,她有多饿,她的宝宝有多难受,可是谁肯听她的解释呢?他们只要按时间看到报纸,仅此而已。 就这样拿到第一个月薪水的时候,凉夏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没有知道这一个月对她来说是怎样的一场煎熬,有多少个夜晚,她梦到慕少天找到了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哭声,在梦里,她没有太多的顾忌,只是单纯的发泄,自己的委屈和伤悲,还有难舍的爱恋,到闹表叫醒她,人还在哽咽不停。可是慕少天怎么会来找她?他应该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然后认真的准备要迎娶新人了吧,他大概把属于凉夏的记忆都抛弃到海角天涯了吧,他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带走了他们之间最珍贵的纪念品,她不会让他知道的,宝宝是她自己的,她一个人的,全然属于她一个人的。为了他,再难再苦她也可以忍受,为了他,她每天送报回来,都留在站里练习夹报,直到她的速度能跟上所有老的投递员,为了他,她对每个责难她的人微笑,小心的陪着不是…… 例行的产检是在市内最大的一家妇产科医院,“你的孩子发育得有些慢了,营养没跟上。”检查的时候,医生皱着眉头说,“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劳动强度很大吗?休息不好吗?你年纪不大,但在我们看来,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我建议你,要想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适当的运动是应该的,但是不能过度疲劳,你的工作明显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再这样下去,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险。” “我会注意的,”凉夏苦笑,想着她果然是一无是处,离开了慕少天,她连活下去都变得这么艰难,连最起码的温饱也不能给予孩子,像她这么没用的妈妈,大概很难找出第二个了吧? 妇产科医院的药都贵得吓人,所以凉夏拿着药方比较了几家药店,才买齐了医生要她吃的几种紧急给孩子补充营养的药品,诸如叶酸,钙片,维生素等等,又去买了孕妇喝的奶粉,回家的路上路过超市,又买了点水果和肉,一个月的工资便去了大半。 医生的警告言犹在耳,回家休息了一会,凉夏又去了发行站,辞掉工作,站长也是女人,这些天凉夏的情形她也看在眼中,虽然这样突然的说不干,让她也很为难,但却终究没有为难凉夏,只是说先前的加押金交到财务,是不能返还了。 300元钱几乎是凉夏半个月的工资,在这样急于用钱的时候,她第一次体会到,钱原来这么重要,于是她只能说,“站长,劳动法规定,用人单位是不能以任何理由收取押金的,本来我也不想让你难做,但是我确实很需要这些钱,所以……” 凉夏的话倒让站长有些措手不及,她反复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平时干活闷不出声的女子,叹了口气,自己进到办公室拨了个电话,片刻后出来说,“凉夏,我替你问了,财务的人说,你忽然提出辞职,没有提前一个月通知用人单位,也是不符合劳动法规定的,报社也可以要求你赔偿的,但是我看你干得很好,也确实有特殊的困难,和财务那边说了,你的事就不交到人力资源处理了,所以这钱,你就别惦记了。” “如果我和报社有劳动合同,我确实不能马上提出辞职,但是这一个月,报社并没有和我签订过任何的合同,我有权随时离职的,这也是法律规定的,而且不签合同,也是报社不对。”凉夏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按住腹部,如果她不能再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那么这些钱也是宝宝的口粮,不能随便丢掉。 “你……”站长愣了又愣,又去打电话,一会回来还真的拿了300块钱,要了凉夏手里的收据,将钱还了回去,末了才说,“凉夏,我看你和这里其他人不一样,你一看就是文化人,念过大学吧?” “念过,就是书上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凉夏道谢,接过属于自己的钱,认真的收好。 “学什么专业的?”站长又问。 “汉语言文学。”凉夏想了想说,“就是人们常说的中文。” “这个专业好呀,”站长点头,忽然说,“对了,你辞了职,是不是还要找工作?你念过大学,连报纸都肯送,肯定是因为怀孕了不好找活干,我认识一个人,家里开了个幼儿园,正少个语文老师,要不你去试试?” “可以吗?”凉夏睁大眼睛,教书是她很喜欢的事情,因为孩子那么天真可爱,没有大人这么复杂难懂。 “可不可以就不是我说了算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试试看。”站长说到做到,立刻嘱咐内勤留下看屋子,拉着凉夏出门来。 幼儿园就离发行站不远,设在居民楼里,但是占地面积不小,各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园长是个二十多一点的小姑娘,叫李季,来的路上,站长已经和凉夏说,这个李季家里条件特别好,幼师毕业后,家里拿了四百万给她买了这个一楼的门市房,光幼儿园的装修,就又花了一百万,所以虽然是私人幼儿园,但是在市里还挺有名气。 幼儿园先前的一位语文老师因为家里有急事请了长假,李季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老师,也正着急,见了凉夏,虽然对她怀着身孕略有不满,但是凉夏的谈吐一看就是十分的有教养,毕业的学校又是国内的一流学府s大,专业也对口,年纪也是家长们最喜欢的,加上教学任务也称不上繁重,在笔试了几个并不复杂的问题,仔细看了凉夏的毕业证书后,李季拍板,留下凉夏。 第五十二章 无人分享 幼儿园的工作对于凉夏来说,并不复杂,一节课的时间也短,因为小孩子没法集中注意力太长的时间。她带了一个班,不过是给孩子们讲讲故事,教他们认几个简单的汉字,然后更多的时间是呆在教室里,和孩子们一起唱歌,看他们跳舞,学英语,或是在外出时跟着前后照看一下,然后是吃午饭,接着午觉,下午做作手工,游戏一会,一天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幼儿园提供老师们的早饭和午饭,吃的和小孩子基本一样,倒也营养均衡,最初狂呕的阶段过去了,凉夏明显觉得自己胖了,小腹渐渐突起。 “柳老师,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天午后,幼儿园的孩子午睡,凉夏觉得坐着气闷,就在舞蹈教室里来回走动,李季瞧见了,过来说话。 “是呀,”凉夏点头。 “你是s大的毕业生,家又不在本地,怎么来了我们这个小城市,是嫁过来的?你老公做那一行?”李季对凉夏确实充满好奇,她还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园里的老师大都比她年长,所以她平时也板园长的架子,这会闲来无事,拉了椅子过来,摆出十万个为什么的架势。 李季的问题让凉夏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不惯于撒谎,她的故事偏偏长而曲折,而她并不想再撕裂那从来没有愈合的伤口,把其中的鲜血淋漓拿出来当谈资或是博同情,于是只是淡淡的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季倒没想到,凉夏的反应这样平淡,她想不明白,一个怀孕的女人为什么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家,只是也觉得自己冒失了,吐吐舌头笑了两声才说,“我这么问太冒昧了吧,算是交浅言深吧,你不愿意说就别说,朗总说我是冒失鬼,还说我会教坏小孩。” 凉夏仍旧是笑笑,留意到李季说“朗”字的时候眼睛中崩现的灿烂光华。那种光华她曾经也很熟悉,是提起喜欢的人时,那种喜悦和自豪情不自禁的流露。凉夏有一刻都觉得自己嫉妒了,嫉妒这如花的青春,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福和爱恋,这些激烈的情感已经都离她而去,留下来的,只有触景伤情而已。 第一次见到李季口中的“朗”,是凉夏在幼儿园工作了将近一个多月后的事情。这天放学,老师们照旧在门口送小孩子们上校车,结果一台银色的奔驰小跑稳稳当当的停到幼儿园大门前。 几个年轻老师眼中立刻露出艳羡的神情,互相眨眨眼,努努嘴,还不等凉夏反应过来,奔驰小跑的主人已经利落的下了车。那是一个30岁上下的男子,样貌称得上丰神俊朗,一身剪裁极其得体的西装,只一眼,凉夏就认出那是来自意大利的cannald,纯粹手工制作,顶级的牌子,想不到在这样的小城里也看得到。 “秦先生来了,我们园长在办公室呢。”一个女老师最先搭讪,男子不过微笑着着礼貌的对她们点点头,就缓步走进了幼儿园。 “秦朗的车又换了,这车,少说一百多万。”凉夏听两个老师嘀咕,于是知道了这个不凡的男子,原来就是李季的男友,她口中的“朗”。 秦朗出现的频率并不高,这是以后凉夏渐渐品出的,总要一个来月,才会在某个周末出现一次。 而李季对秦朗该是爱极了,一见到他就眉开眼笑,拉着他说个不停,而大多数时候,秦朗总是微笑看着李季,听她说话,自己却并不太出声。 凉夏对秦朗的印象并不好,虽然这个男人的外表礼貌都无懈可击,但是,一个人眼神中偶尔不自觉会流露出的,那种冷漠、疏离甚至是嘲弄,却骗不了旁观的人,而且一个人喜欢或是讨厌另外一个人往往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感觉就好。 其实凉夏对这个秦朗也提不上感觉,只是秦朗总给她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即使他对着所有人微笑,这种压迫感也并没有消失,这常常让她不自觉的想起慕少天,午夜梦回,她常常不受控制的想,慕少天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是这种礼貌周全的冷漠微笑着,这样的夜里,他在做什么,又沉浸在什么样的温柔乡中。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样想的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常常会自睡梦中做出清醒时的动作,忽然踢踢腿,或是伸伸手,那种自内制造的疼痛并不明显,但是,会让凉夏觉得,纷乱的心重新回归平静,慕少天在做什么,都已经与她无关了,而且她也从慕少天那里得到了最珍贵的,只属于自己的,再不会被分享的……孩子。 随着生活的稳定,孩子也在健康的成长着,上一次b超检查,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用小手捂住嘴,打哈气可爱动作,许是感觉到自己遭到偷看,转身的时候,小家伙还忍不住踢了一脚,表示自己的抗议。当时就连负责检查的医生也忍不住微笑,说她怀着的,实在是一个调皮的宝宝。 调皮的孩子都会很聪明,凉夏忘记了这是自己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道理,肚子里的小家伙一定是很聪明的,聪明而且善解人意,小小的就已经懂得和妈妈互动,会安静的听妈妈讲故事,会和着音乐动来动去……这样想着,凉夏的心里只是觉得微微的酸痛,因为那种孕育生命的喜悦,终究无人分享。 她的喜悦无人分享,不想,倒有人带着忧愁找到了她。 “柳姐,你说朗他爱我吗?”仍旧是一个午后,李季拉着她出门,两个人一起坐在附近一处树荫下,李季苦恼万分的问。 “两个人的事,如人饮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凉夏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样说的感觉稍好。 “可是我不知道,”李季却苦恼的摇摇头,“柳姐,我都没什么知心朋友,很多话憋在心里不知道能和谁说,我是不是很让人烦?” “不会呀,人人都会有烦恼,说出来会好些。”凉夏笑笑,她太久没有安慰过谁,笨拙的可以。 “柳姐,我就觉得你是好人。”李季也笑笑,眉眼中还有天真,“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善良又温和,靠近了就让人觉得暖暖的。” “你也很可爱呀。”凉夏猝然被夸奖,很不适应,也礼尚往来。 “柳姐,你觉得奇怪吗?”李季摇摇头,转开了话题,“为什么我一个人开了这样的幼儿园,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朗每个月才来看我一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说奇怪呢?”凉夏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摩着自己渐渐圆滚的肚子,心思恍恍惚惚的。这阵子宝宝长得很快,连带她的体重也屡创新高,只是医生还是不断提醒她,要注意,要小心,说是七八个月早产的孩子也不少,除了孩子和母亲自身的一些问题外,母亲怀孕到后来的疏忽大意也脱不了干系。 李季人很善良,对员工很不错,尽管凉夏现在不大能参与幼儿园里小孩子的游戏,甚至对小孩子的日常看护也显得有些有心无力,但是李季却并没有克扣一分工资,反而还时时叮嘱食堂给她加点菜补充营养,这让凉夏充满了感激,只是她对李季的所知,也仅限于幼儿园里眼睛看到和耳朵里听到的,实在不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不该说。 李季却并没有留意到凉夏的反应,也许是凉夏有什么反应,本来也不是她想要关心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午后,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已。 凉夏后来想,原来差不多男男女女的故事,都是从偶遇开始的。 李季的故事,开始在三年前,那年她刚刚19岁,考入了一所专科学校,学习幼师专业,秦朗是学校校长的儿子,和所有的白马王子一样,他有着很显赫的背景,母亲是一校之长,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而他年纪轻轻,自己打拼,也一手缔造了自己的地产王国。 他们的邂逅很偶然,秦朗外表俊逸不凡,是学校里女生集体爱慕的对象,而不过是学校里的一次擦肩而过,李季就被秦朗那种凌驾于人的气质慑服,“女追男,隔层纱。”说这话的时候,幼儿园已经下班,李季拉着凉夏到了自己在幼儿园楼上的住处,开了瓶红酒,有些遗憾的看了看凉夏的肚子,独自喝了起来。 有些话,醒着的时候说不出口,不说又憋在心里难受,醉了就不一样了。 凉夏总觉得,像秦朗这样的男人,追起来绝对不会如李季那样轻描淡写,只是她今天只是一个倾听者,仅此而已。 到了后来,李季又说,幼儿园实际上也是秦朗的工程,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是李季父母出现帮她购买的,而是秦朗送给她的,连带楼上两个单元的住宅,“柳姐,你说他爱我吗?”半醒半醉间,李季还不忘问了这个问题。 “他对你这么好,自然是爱你。”凉夏有些郁闷,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暂时温饱的工作,让她能平安的迎接孩子的到来,只是眼前的情况,怎么变得有点复杂。 “他爱我?哈哈……”李季却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到刺耳,“你不知道,他不喜欢我,他只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女人,所以他把我远远的送到这个小城,所以他那么久才来一次,所以他不肯让我介入他的生活,认识他的朋友,也不肯认识我的朋友,现在他有了别的女人,他却和她出双入对,毫不顾忌让记者拍到,还上了报纸,你说,他心里但凡有一点点位置给我,他能这样吗?他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呢?” 李季桌子上一角堆着一叠时尚杂志,到底是年轻女孩子,谁不爱追赶个潮流,那些杂志对放得很整齐,却在李季酒后胡乱的一推之下,轰然倒向了地面,其中露出的一角,正是一本娱乐杂志,上面的封面,有一男一女携手而行。 男的是秦朗,女的凉夏叫不出名字,恍惚着好象是个影视新星。 心底有些痛,就在这最猝不及然的时候,挣脱了全部束缚,奔涌而出。 杂志上秦朗的脸就忽然模糊了,最后渐渐的,竟变成了慕少天。 慕少天和沈琳琳的微笑刺痛了她的眼,更伤了她的心,带来一阵一阵尖锐的痛,凉夏忍不住将杂志丢下,直到落地的声音传来,人才精神一些,然后庆幸,此时,李季已经蜷缩在沙发一角睡着了,看不到自己这一刻的失常。 她一直以为,只要离开了慕少天,只要时间足够长,她就能够忘记,忘记那些过往的日子,忘记慕少天,只是,却原来,忘记都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何曾忘记过,又如何忘记? 再见到秦朗的时候,凉夏心里多少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看到李季依旧在秦朗面前笑语嫣嫣的时候,心里会有些难过。她没什么资格同情别人,严格说来,她和李季,慕少天和秦朗也绝然不同,但是看到李季这样的笑容,还是让她觉得很难过。 感情是男女之间最玄妙的课程,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又能说自己已经毕业呢? 李季的幼儿园周六周日两天休息,休息的时候,会安排老师轮流值班,值班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早晚来看看,接个电话,偶尔有孩子因为父母工作忙或是其他原因,周六周日也要呆在幼儿园的,就由值班老师陪伴玩耍。 其实凉夏怀孕到六个月的时候,李季已经说不要她参与轮流值班了,只是幼儿园年轻女孩子多,周末难免有约会,凉夏也觉得自己太特殊了不好,何况值班也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坚决继续参与轮流值班。 这周和凉夏一起值班的是一位小邹老师,早晨来到幼儿园时,凉夏已经发现她和平时不同了,妆容精致动人,但是却有一种急噪时时流露出来,不到半个钟头,下邹已经看表六次。 “邹老师,你有事情要赶着去办么?”凉夏见她渐渐有些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忍不住问。 “嗯,有点事。“小邹瞄了眼坐在地板上玩积木的楠楠,楠楠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忙的人,所以周六周日楠楠多半都是呆在幼儿园,本来小姑娘圆滚滚的很可爱,但是却也绊住了值班老师,偷懒一会也不行,这凉夏怀孕七个多月了,要让她独自看个五岁多的孩子,万一出了事情自己也得担责任,可是她真的很想去约会。 “那我照顾楠楠,你去吧。”凉夏想了想,楠楠并不是很难照顾,虽然她行动不是很方便,但也没废物到连一个小朋友也照顾不了。 小邹其实从早晨开始就盼望凉夏说这句话,这时反而满脸摆出犹豫的架势,“这好吗?园长要知道了不好吧。” “园长要是打电话问起来,我就说你去洗手间了,马上回来。”凉夏当然明白小邹故作姿态,也不点破,不过随口应了一句。 “你说的,谢谢你了,”小邹心满意足,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遥遥的喊了声,“谢谢,回来请你吃好吃的。” “妈妈,我要妈妈……”凉夏坐在椅子上楠楠玩积木,十多分钟后,小姑娘忽然把积木一推,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楠楠乖,妈妈下午就来接你回家了。”凉夏赶紧站起来,她的肚子太大,蹲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热汗直冒也难以完成,只能膝盖着地,尽力让自己和楠楠的视线平齐,双手轻轻拉起小姑娘,又找出纸巾帮她擦眼泪。 “你骗人,妈妈不要楠楠了,妈妈都不带楠楠去公园,妈妈也不给楠楠讲故事……呜呜……”小孩子哭的时候,一见有人安慰,往往更加得理不饶人,哭得更大声,也不肯站着,就坐在地上,小脚一下一下踢着凉夏的膝盖。 “楠楠乖乖的,妈妈怎么会不要楠楠呢?”凉夏含着笑,轻轻将楠楠再次从地上拉起来,虽然有点担心孩子继续乱踢,但还是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楠楠不哭,老师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会讲完故事,老师和你一起玩积木。” “我不要积木,我不要积木。”楠楠没有乱踢,只是依旧把身子扭来扭去,她心情不好,她就是要闹人。 “好,我们不玩积木,老师给你捏小人好不好?”凉夏轻轻拍着楠楠的后背,感觉着小孩子哭闹了一阵后,身子渐渐放软,这才吃力的抱起她,去找来几桶橡皮泥,挖出一块递给楠楠,自己也挖一块开始揉,一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暴君,妄想要把大海填平,他就抓来好多的百姓,让他们天天去远处的山背石头,然后一块一块丢进海里,还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把大海填平了,什么时候才允许他们回家,大海多大呀,那些百姓每天背石头,但是石头投进海里,却根本看不见海有一点点的变小,他们都绝望了,每天晚上就聚合在一起抱头痛哭……” 凉夏讲的,是一个鲛人的神话传说,还是那年她和慕少天去桂林,在船游漓江的时候,听一个导游讲的。慕少天对于这些什么传说呀,故事呀的,全然不感兴趣,甚至对那些精致的山水也是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他去桂林是去谈一笔什么生意,叫人把凉夏往游船上一送,人就不见了影子,诺大的一条船,乘客只有凉夏、导游外加上司机三个人,羡煞了其他人,只是其中的甘苦,只有凉夏自己知道。 “老师,鲛人姑娘现在还在漓江的山水间吗?”楠楠早安静下来,一手拿着一个凉夏捏给她的小动物,认真的问。 “当然了,等楠楠长大了,去漓江边大声喊她,她就会重复你的最后半句话。”凉夏刮了刮楠楠粉红的小脸蛋,视线无意中上扬,手忍不住一颤。 她记得,幼儿园的大门应该是锁着的,但是秦朗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若有所思的倚在活动室的门口的? “老师,为什么鲛人姑娘只能重复我说的最后半句话?”楠楠也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男人,只是并不感兴趣,依旧问。 “因为鲛人姑娘几千年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她都要不会说话了,只能重复最后听到的几个字呀。”凉夏收摄心神,想起李季说的,幼儿园本来就是秦朗的产业,别人家的房子,别人有钥匙再正常不过,听了楠楠的话,就赶紧低声回答。 “柳老师,你很会讲故事。”就在凉夏准备无视站在门口的人时,秦朗自己却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好听,是他一贯在人前表现出的和悦气度。 “秦先生有什么事情吗?园长今天出门去了。”李季今天一早就匆匆出门去了,说是要去外地两天,但去了什么地方,她没说,凉夏和小邹也都没有问。 “是吗?那不巧了。”秦朗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忽然脱了鞋走进活动室,在距离凉夏和楠楠半米多远的地方坐下,“我今天没什么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听柳老师再讲个故事。 “我不想听故事了,老师,我饿了。”楠楠这才看了对面的叔叔一眼,处于本能的,她不想属于自己的故事被人分享,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凉夏。 “楠楠想吃什么呢?”凉夏松了口气,忽然觉得现在的小朋友都好聪明,面上歉意的超秦朗笑笑,就赶紧低头看着楠楠。 “不知道,但是楠楠不要吃保温桶里的饭,”楠楠拉着凉夏的衣襟,幼儿园周六周日不提供营养餐,偶尔有小孩子来,家长一般都会给用保温桶带饭,凉夏小的时候也常常吃保温桶里的饭,那饭菜,特别是菜,被热热的蒸汽浸了正个上午,那味道,想想就让人反胃。 “那老师去厨房看看,能给你做什么吃,陪老师去好不好?”凉夏拉着楠楠,缓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坐在地上的时间长了点,腿上一阵的酸麻。 “正好,我也没吃饭,柳老师,不麻烦你吧?”秦朗好整以暇,对凉夏和楠楠的态度都视而不见,“我不挑食,小朋友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 凉夏有些无语,她印象中,秦朗是很少说话,有些冷漠但很花心的男子,她对他的厌恶几乎就要掩饰不住了,只是这人的脸皮,居然比相象中的厚这么多,只是人家是老板的老板,她和宝宝正经的衣食父母,即使不满,也不能说出来。 幼儿园的厨房只有常规的米面油,因为要保证孩子的饮食新鲜,肉和大部分蔬菜都是当天采购的,偶尔在冰箱里保存的,时间也不会超过48小时,所以此时,冰箱里空空荡荡,凉夏拉着楠楠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棵卷心菜。 “楠楠,老师给你做疙瘩汤好不好?”凉夏想了想,这种面食很适合小朋友吃,她自己也喜欢,恩,肚子里的宝宝没有抗议,应该也是喜欢,这就ok了。 和面,切蔬菜,凉夏搬了小凳子叫楠楠坐在厨房门口,和她一起唱童谣,这样即使手里忙活着,她无暇去看楠楠的行动,也能保证这个小姑娘不跑出她的视线了。 疙瘩汤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很快的,凉夏就用小碗盛出一碗,拉着楠楠到了小餐厅,搅动,吹凉,到了差不多温热的时候,才把小勺子递给楠楠,嘱咐她自己慢慢吃。 厨房,秦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似乎正细看凉夏锅里的菜和面疙瘩,听见凉夏走路的声音,才问,“这是什么东西?” “疙瘩汤,一种面食。”凉夏又找来三只大碗,把锅里的疙瘩汤盛出来,秦朗一直盯着她,这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只得说,“对不起,秦先生,我就只会弄这个,您不喜欢,我帮你打电话给饭店,给您定份餐吧。” “不用。”秦朗回答得快而肯定,低头捧起一碗,拿了筷子,也走去餐厅,凉夏一脸莫名,端了给自己和准备给楠楠放凉点吃的疙瘩汤,也进了餐厅。 这是很诡异的一顿饭,秦朗居然吃得很认真,并没有如凉夏想的那样,一脸嫌恶的走开,这让她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很美味,这念头,会做饭,能做好吃的女人越来越少了,你丈夫很有福气。”放下筷子,秦朗找纸巾擦了擦嘴,也好笑的给吃的满脸都是的楠楠擦了一下,然后很诚恳的道谢。 “你太客气了。”凉夏笑笑,继续吃自己碗里的,并不抬头,只盼望他快点走开。 “我听李季说,你是s大毕业的?”秦朗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我听说s大的毕业生,毕业了不是出国就是到大城市的政府、机关之类的地方工作,柳小姐怎么跑到这个小城来了?” “小城空气好。”凉夏皱眉,觉得秦朗说话真是一丝一毫礼貌客气也不讲,对一个初次说话的陌生人,居然开口问的就是这么隐私的问题。 “冒昧问一句,不知柳小姐的先生是从事什么职业的?”秦朗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出凉夏的不悦,只自顾自的说,“让柳小姐怀着孕还得出来工作……我的熟人不少,干什么的都有,看看能不能帮到柳小姐什么。” “谢谢了,我想,我们暂时是没什么需要的,以后要是有,再求您帮忙好了。”凉夏放下筷子,叫了楠楠,小姑娘吃饱之后就困了,这时在她的带领下,去了教室隔壁的卧室。 幸好秦朗没有再停留,等到凉夏哄睡了楠楠出来收拾的时候,桌上只留下几只大碗。 …… 到了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凉夏已经有了不多的一笔积蓄,这是她为了生产做的准备,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医疗保险,生产时,如果选择剖腹,在她做产检的医院里,需要最少五千块钱,即使是顺产也得两千块钱左右。 赚钱比想象中的,实在艰难了许多,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换医院,但是报纸,电视上,产妇死在医院的报道并不少见,幼儿园里的家长们偶尔来接孩子,瞧见凉夏的身形,也都很关切的说,生孩子一定得去大医院的话。 还有楠楠的母亲,距离上次她照顾楠楠不过隔了两周,就送了一些衣服和一百个鸡蛋过来。 “衣服都是楠楠小时候穿过的,听说小孩子穿点别的孩子的旧衣服好养活。”楠楠妈妈说,“这一百个鸡蛋是我们农村亲戚家自己养的鸡下的,是没有喂饲料的笨鸡蛋,老师你不嫌弃的话就收着。” 小婴儿的衣服贵又不能穿很久,本来凉夏也买了几块布,洗干净了准备自己给宝宝缝一两件衣服,只是做衣服这种事,想着容易做着难,她比了好几个月,买回了几套衣服当样子,始终却都没敢下剪子,楠楠妈妈的赠与,让凉夏很开心,只是笨鸡蛋,她却连连推辞。 “柳姐,这是楠楠妈妈的心意,你收下吧。”最后还是惊动了李季,“你也快生了,总得有点好鸡蛋补补,你身体不方便,下乡去收也不可能,何况这也不算什么。” 老板开口,凉夏也没什么理由推辞,只得在几个老师意味不明的目光下,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礼物。 怀孕到九个月的时候,凉夏的体重已经比原来长了二十多斤,而且集中在腹部,平时走路还不觉得,但是一到弯腰,下蹲这种动作的时候,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简直让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晕倒。 而且,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到了要生的日子,心里太紧张,最近几天,凉夏总觉得,有人跟着她,每天从早晨出门,到晚上下班从幼儿园出来,无论她是走在只有几个人的小路上,还是去超市准备宝宝出生后一应必需品,她总是觉得有人在后面看着她,但是当她回头去看时,却又偏偏毫无发现。 这种感觉就象一道阴影,渐渐压下来,让她觉得不安。 她想不出什么人会来跟踪她,难道是慕少天?怎么会是他呢?当时明明是他那么决绝的要她离开,甚至连面也不肯见她一次,有什么理由,在半年多之后,忽然找到她,跟踪她呢?难道是因为孩子,慕少天发现了她怀孕或是发现了当初那张她一时心酸埋下的单据?还是不可能,慕少天是什么人,排队等着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多了,他怎么还会在意,在意一个他不爱,他急于甩开的女人怀着的孩子?何况,如果他真的在意,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找来? 这样的想法只要一起了头,心就如同春天里的野草,全然不受控制,品出的滋味全是酸楚。 想着这些的时候,凉夏正从路边一家热闹的超市里走出来,清秋的风已经凉了,夜色中街上的人大都成双成对,手挽着手,说说笑笑。 凉夏刚刚买了一些速食面和速食米饭,还有点饼干、成人奶粉之类的食品,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月子饭,她算过了,如果孩子足月的话,生完孩子,正好是深秋了,按照老人的说法,她该有一个月不能出门见风,但是她不能一个月不吃不喝,只能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似的,给自己准备点能放住的食物。 超市门口,许多人都在拦车,凉夏住的地方离这个超市很近,不过是出租车的起步价,她提着东西本来想慢慢走回去,但是走出百十米,就已经觉得很累了,腰很酸,四肢都提不起力气。 就这一次吧,打车,凉夏自己对自己说着,回头向路上张望,看看有没有空车开过。 回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中,凉夏瞄见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子正从自己身侧走过,紧跟着,手中的提袋一紧,巨大的拉力传来,几乎将她拖出去摔倒。 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凉夏向前踉跄了几步,手不得不松开,黄毛男子已经夺去了她的提袋,跑的飞快。 提袋里,有凉夏新取出的1500元钱,那时她准备缴住院费的。 “有人抢劫!”数秒钟后,凉夏惊魂未定,旁边已经有一个目击现场的年轻女孩替她喊了出来。 再后来,情节就变得有些让人目不暇接,和年轻女孩一起的一个年轻男孩率先追了出去,女孩也紧随其后。回过神的凉夏想到报警,但是手机也在自己的提袋里,她只能央求路人报了警。 等到警车在几分钟之后追到前面时,年轻的男孩蜷缩在路边,女孩扶着自己的男友,凉夏只看见女孩的手指缝里,有鲜红的液体不断滴落。 提袋没有找到,而见义勇为的男孩被劫匪刺了两刀,失血过多,伤势不轻,得住院抢救治疗。 在医院给凉夏录完笔录后,民警也告诉她,受伤的男孩是外地来打工的,家里没什么亲人了,男孩打工赚钱不多,现在还等着钱输血救命,他的女朋友已经哭晕过去了。 民警言下之意凉夏懂得,可是她的钱和工资存折都被抢走,即便是垫付医疗费,即便是几千元钱,她也真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 “求求你,救救我男朋友吧,他也是想帮你才弄成这样的,求求你,就当我先跟你借的。”受伤男孩的女朋友很快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凉夏,大哭起来。 “我……”凉夏呐呐的,想了许久才对还没离开的民警说,“同事,能借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吗?” 民警没有迟疑,掏出手机递过来,拨号的时候,凉夏自己却愣了,11位的手机号码,她从来只拨过那么一次,但是却这样的熟悉,熟悉到几乎不经大脑,手指直接就按了上去。这个晚上,她经历了太多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真的,她只想找个壳把自己藏起来,再不理会外面的事情。可是,谁是这样可以替她遮风挡雨的壳呢?凉夏苦笑,删除了那一长串号码,仔细回想了半天,才重新输了一串数字进去。 那是李季的电话,她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唯一可能肯借她一些钱的人。 听筒里传来的彩铃是这阵子流行的翠鸟的故事,一个响亮的童声大声念着,“在一片翠绿翠绿翠绿翠绿的翠树林里……”凉夏平时也喜欢听这个彩铃,因为觉得有趣,那么多喷口水的字眼堆砌在一起,如果是两个人对面坐着念,不知该是怎样的光景,但是今天,她却只觉得煎熬,幸好,在彩铃播放到了尽头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李季,我是凉夏,出了点事情,你能借我点钱吗?”电话一接通,凉夏就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只觉得恋阵阵的发热,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和别人借钱,对象还是并不是分熟悉的老板,如果不一口气说完,她真害怕寒暄几句后,她实在说不出来。 “……”听筒那边是沉默,只有隐隐的呼吸声。 “我的钱和工资卡被人抢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为了帮我受了伤,等着钱救命,我保证,明天我去补卡,很快就会把钱还你的。”得不到回应,凉夏只能硬着头皮再说。 “你在哪家医院?”又隔了会,久到凉夏几乎以为李季是不想借钱,所以无语沉默时,话筒那边,忽然有个声音说,“你在哪家医院?” 接电话的人,居然是秦朗,这是凉夏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怎……怎么是您?”她只能有些结巴的说,“能帮我叫一声李季吗?” “她把手机落下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她,说你在什么地方。”秦朗回答得很干脆。 “不用了,我……我再想办法吧。”凉夏就要挂断电话。 “说你在什么地方,别让我再重复一次。”秦朗的声音却提高了,有些威胁的意味,很象慕少天有点小发怒时的声音,凉夏的心忽的一软,老实的说了医院的名字。 “等在那里,别走开。”秦朗说了一句,就切断了电话。 “姐姐。你老公对你很好呀。”一阵忙乱之后,受伤男孩的手术费用交齐,住院等诸多事宜办理完毕,人推进了重症加护病房,血浆也挂上了,男孩的小女友终于抹干眼泪,只是又忍不住偷偷看着前面几步之外,正和主治医生说话的秦朗,那样的衣着光鲜,那样的气度不凡,那样的俊朗高大,这样的人她一贯只能在电视里看到,却不想会和自己的生命有这样的交集,这样一想,她不无艳羡的小声对凉夏说,“姐姐,你可真幸运。” “他不是我丈夫。”凉夏苦笑,赶紧否认,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时下的女孩真是想象力丰富,可是女孩看看凉夏的身影,明显不信,眼睛转了许久,才仿佛有所领悟,唇角抿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说了声,“我明白的,现在这样流行,他这么帅,看样子也一定很有钱吧?” 女孩明白了什么,帅或者是有钱和他是不是谁的丈夫有关系吗?凉夏哭笑不得,有心不齿秦朗这样的招蜂引蝶,几乎忍不住白他一眼,只是又不免想到十几分钟之前,秦朗的车停在医院急诊楼楼下时的情形。当时她正站在二楼的窗口一筹莫展,看到秦朗下车,自然感觉蹒跚着下楼接近上去,讪讪的微笑着,对着这样一个几面之缘的人,她实在是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提借钱这几个字。 “你受伤了吗?”秦朗倒似乎和她很熟,见面后一边问,以便上下看了看她,得到肯定的没受伤的答复后,微微皱着的眉松了一些。 “秦先生,这么晚麻烦你跑来真是不好意思,要是方便,就先借点钱给我就好了。”凉夏习惯性的托着肚子,跟在秦朗身后赶紧说。 “你不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秦朗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拉过凉夏,按到附近的一排座椅上,不由分说让她坐下才说,“伤者的事情我来处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坐在这里,什么地方也别去。” “可是……”凉夏想说,怎么可以这样麻烦你,我和你又不熟。 “没有可是,你是孕妇,我既然已经来了,没道理看一个孕妇……”说着,秦朗瞄了一眼凉夏的肚子,“我怎么能让一个孕妇跑来跑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纠缠也是无谓的浪费时间,何况凉夏也确实觉得不舒服,腰酸涨的厉害,看到认识的人后,一直紧蹦的神经也松弛下来,这才觉得浑身散了架子一样,心脏噗通噗通,一下比一下跳的快。她知道,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了,因为小宝宝累了,也受惊了,最好能回去自己的小屋子,安静的躺下,什么都不去想,让他好好休息。 女孩还在凉夏的耳边念叨着,直夸秦朗长得像明星,但是比明星更有气质,凉夏不过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想着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只是笑了几分钟后,就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僵硬了。这样尴尬的局面,让她忍不住会想,秦朗、慕少天,果然他们是一种人,所以在秦朗身上,她偶尔能感觉出怀念的味道,只是这种男人,天生就不会让人觉得安心,因为喜欢的人太多了,哪怕是这样萍水相逢,话都没有说过,也不影响他们招蜂引蝶。 “事情办妥了,回家吧。”秦朗和医生交谈的时候,自然也感觉到了有人一直爱盯着他看,不过回头时,凉夏一脸疲惫的笑容,视线早不知投往何方,倒是伤者的小女友一直看着他。秦朗心底冷笑,想着这个小姑娘要是再美一点,气质再好一点,偶尔当成喝点清粥、吃道咸菜也不错,不过可惜了,实在是长得有点对不起他的眼睛,只看一眼,就让他意兴阑珊,于是和医生又寒暄了两句,各自走开。他径直来到凉夏面前,很自然的伸手扶住她,“你看起来很累了,走吧。” “不用……”凉夏想说,不用麻烦了,她自己可以回去。 “不麻烦,要是你不让我送你,恐怕我会有麻烦。”秦朗忽然贴近凉夏的耳畔,低声说了句,直起身子的时候,眼光若有若无的向凉夏身侧一点。 被女孩子倾慕也是麻烦吗?凉夏无语,不过秦朗怎么说也帮了她,不好再拒绝,把电话留给办案民警后,跟在秦朗身后出了医院。 “你的包被什么人抢了?”回去的路上秦朗问凉夏。 “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样子没看到。”凉夏叹气,染黄色头发的人何其之多,看来是不能指望找回来了,果然秦朗也不过笑了声问,“损失严重吗?” “还好了。”凉夏不过胡乱应了句,隔了会才说,“刚才你花了多少钱给我个帐号,明天我汇给你。” 秦朗哦了一声,在等红灯的工夫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后面写了串电话,递给凉夏,“这是我秘书的电话,钱当暂时借给你吧,刚才听民警和你说话,你的卡也丢了,补卡也需要时间吧,等你补回卡,方便的话和他联系吧。” “谢谢!”凉夏收起名片,一直悬着的心“咚”的沉回了原位,她有些暗笑自己小人之心,方才一直担心秦朗说什么钱不用还了之类的话,这世上没有不要还的东西,即使她再不经世事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补办存折的时候出了点小麻烦,就是凉夏发现,慕少天给她的卡也在钱包里,一并丢失了。按照常规,抢包的人是不会去银行尝试用银行卡取钱的,凉夏倒不担心,只是有些惋惜,这是她身边几乎仅有的,和慕少天有一些联系的东西,虽然她没想过要用里面的钱,却想把它当成一个慕少天曾在她生命中出现的纪念,留给肚子里的小家伙。 凉夏想,这就是有些东西注定留不不住,就像有些人注定要失去。 走出银行的时候,外面有好大的太阳,晃的人睁不开眼,凉夏下意识的抬手挡住阳光。街上人来人往,小城市生活节奏不快,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悠闲,只是走出几步,那种背后有人窥视的感觉,重新出现,凉夏只觉得后背麻麻的,好象有什么东西一直附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