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倾城之莫西北的江湖》 引子 穿越了 熟人都喜欢拿莫西北教训自家的孩子,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莫西北从小一直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 上小学的时候,妈妈说,晚上不能看电视,不然会影响学习,于是,别家的孩子都看电视的时候,莫西北就是不看电视。那年头还没有有线,信号都是无信传送,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就回自己的屋子,然后打开调频的收音机,小心的,一点一点的调波段,然后调到隔壁父母正在收看的电视节目的相同信号波段,雷打不动的听一个晚上。 上中学的时候,老师说不能和同桌在课堂说话,于是别人都偷着说话的时候,莫西北就不说,她喜欢坐靠窗户的位置,她的桌子上永远画着一个圆圈,上课的时候在圆圈中心上竖起一只笔,她称这是简易的日晷,靠着日晷,即使没有表,她也知道还有几分钟下课。靠着一次次的推断时间,她打发掉无数堂自己不喜欢的课程。 所幸,莫西北有父母遗传的好头脑,考大学的时候,也进了所不太好的学校里不太好的专业。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问她,北北,你将来要做什么? 西北永远说,“我长大了要退休,然后吃尽天下美食。” 很多人都把一个小孩子这样“诡异”的理想当成是孩子式的天真,只有好朋友知道,莫西北有一种骨子里真有一种执拗的天真,她可以很认真的在计划并准备着实行。她没有就业,但是从小过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日子却让她厌倦,为什么不能做自己呢?在想睡觉的时候睡觉,在想吃东西的时候吃东西,在想看电视的时候看电视,当然,在想玩的时候就去玩,这样的日子,多好。 穿越时空,绝对是莫西北给自己规划的人生中,没有设想的环节,虽然她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是由很多个时空并行而组成的,但是并行的时空,为什么会有古迹留下的问题一直困绕着她,这个问题没解释清楚,很多问题都无从谈起,但是她还是坚持把地理书上中国所有稀有金属的产地的古今地名背得很清楚,有备无患虽然自己看起来也有些好笑。 很多事情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机缘,后来莫西北常常想,一切,就从暑假里她和同学去外地旅游,在著名的月老庙抽到了奇怪的签文开始。 签文上的字是古体诗,说的是什么她也没注意,只看到了签上写着中中两个字,就被一旁解签兼推销的小姑娘拉到了一个小屋子里,小姑娘又说了些什么?西北也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戴着一个据说可以破解不好的东西的护身符离开。 那一夜,她和同学一起住在一间据说是老字号的古乡古色甚至还叫某某客栈的店里,那一夜,她反复的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不停的叹息,那一夜,她的梦纷繁而凌乱,很多人的身影清晰的出现在她的梦中,穿着清朝之前的服饰,一个片段、一个片段,有欢笑也有眼泪。 再醒来时,莫西北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是自己,对此,她选择沉默,默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成了一个3岁左右的小女孩,生活在高墙大院中,对与她的转变,没有人注意到,莫西北于是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受到别人的欢迎。 与周围的人的冷漠不同,常常有一个同她一般大,身量甚至略矮的小男孩会跑来和她玩耍,渐渐的,西北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她叫做靖嘉,是兴王的女儿,当时王妃十月怀胎,诞下了一对双生儿女,男孩按族谱取名厚骢,就是常常会和自己玩耍的那个,而自己,就是另一个女孩。 龙凤双生,本来该是最高兴的事情,然而,偏偏就有相士说,兴王府里出生的这对婴孩注定争命,双生不能双活,需得舍一保一。 王爷王妃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这样的传言,然而三年中,世子厚骢几度病重,最后一次,就是西北来的前几天,最好的大夫都已经束手了,然而,每一次,只要恰在此时让小女孩靖嘉也病上一场,厚骢的病就总会离奇的痊愈。 对于身边的流言飞语,西北不出声,她想她大概明白了,靖嘉为什么会消失,自己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西北很少见到王妃,她对她如今的母亲没什么感情可言,但是每每见到她看自己阴沉的眼神,西北也本能的觉得害怕,幸好厚骢很合自己的心,小小的、胖的,像个颗会自己跑跳的肉丸子。 说起肉丸子,西北咽了口口水,她在王府的伙食很差,和伺候她的丫鬟小桃基本没差别,三餐少见肉星。 穿越我是不怕的,但是可不可以让我顿顿有肉吃?西北在睡梦中不知道问了什么人这样一句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更饿。 其实饿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厚骢的身体,那圆圆胖胖的身体据说是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有个肉丸子可供自己消遣是好事,但是谁愿意为一颗肉丸子陪上性命?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不能避免,每天都会偷偷带香肉来看自己的厚骢一连几天没有出现,王府里人人神色慌张,大夫一串一串的被请进来,又一批一批的被赶走,西北就知道,厚骢又病了,很重很重。 这天晚上,王妃破天荒的来到了西北,不,此时是叫做靖嘉的西北的房中,温柔的嗓音落在小桃的耳中是天籁,落在西北的耳中,却是催命的魔音。 “嘉儿,娘亲也不想这样,但是你哥哥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比上次还糟糕……” “娘知道你还不懂,但是还是要告诉你,娘生你们的时候,大夫已经说娘不能再生养了,所以娘就只有你哥哥一个了,这王府太大了,要容身有多难,所以,你别怪娘,下辈子,一定要做个男孩,娘会帮你企求上天的……” 西北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戒备的看着王妃的一举一动,到王妃拿出怀里的白绫时,才猛然开口,她说:“这样会留下痕迹,不如让我去投河,对外也可以说,我是溺水而死。” 王妃惊恐的退了几步,眼睛里的神色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天下午,外间传说,兴王府的小郡主靖嘉,意外溺水于莫愁湖中,几日后,世子厚骢病愈。九年以后,兴王病逝,厚骢袭为兴王。又两年,皇帝驾崩,无子,太后懿旨,兄终弟及,宗室当中,唯兴王与帝血缘最近,而年纪最小,遂即皇帝位。 第1——3章 第一章十年江湖载酒行 十数年后…… 清风居的美酒,写意楼的菜,画舫的美人,翡翠阁里住。 但凡是到过江南的人,就没有人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街巷间孩子们都会唱的童谣,他们唱的,是来到江南自诩风雅的富家公子哥必去的四个地方,据说没有去过这四处地方,便不算来过江南。 清风居、写意楼、画舫、翡翠阁,这四座销金窟究竟是何时出现的,大多数人被问起都是一头雾水,似乎它早就在那里,也似乎,一切不过只出现在前些时候。 据说,这四处代表人生极致享受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不过,传说这位主人来去如风,难以琢磨,更难见其真容。 “哎!”守在写意楼二楼一间雅间门前的丫头红绿第n次叹气,已经整整一天了,她苦闷的想,别人家的老板,要是守着这样生意兴隆客似云来的店,还不每天都打着算盘,想着怎么赚更多的钱,可是自己的主子呢?每天除了窝在店里吃,就是满天下到处找东西吃,似乎除了吃,就再没什么能让她提起精神的事情了,鲍鱼燕窝鱼翅,什么天上飞地上跑的入菜的时候眼都不眨,为了吃一道好菜,跑上千里路,花上万两银子也乐意,还美其名曰开发新品种,红绿懊恼的想,自己怎么就跟了这样一个败家子的主人,每天都说,现在是钱生钱的时代,钱赚了却花不出去也是罪孽。 “红绿姐,再叹气可就真成老太婆了,嫁不出去我养你是没问题,只是,你看见我又难免生气,然后老得更快,我该怎么办呢?”门骤然一开,一道影子风一般掠到眼前,白色的轻薄罗衫,上好的荷花花露香味,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前一晃,留下这句话,就又迅速消失不见。 “小姐,你去——”哪里两个字省了,因为人已经没了踪影,红绿恨恨的想,每次都是这样,说走就走,不知道要出去几天还是几个月,主子叫西北实在是错了,她根本就应该叫西北风,来去都是呼呼一阵,无从琢磨,连抓也抓不住。 红绿遇到莫西北是三年前,当时她爹欠了财主1两银子,利滚利,3个月后,财主要抓她去当小妾抵帐,财主六十有五,家有悍妇,她不想被糟蹋了身子再受虐而死,于是狠了心想着跳进莫愁湖就算了,结果,她遇到了西北。 “这湖水是很美,但是这天洗澡还是太冷。”西北当时的话,让红绿很想一脚也把她踹下去。 “我要自尽,不是洗澡。”红绿说,身后,财主已经追过来了。 “这里水很深,你要是自尽了,一时半会都上不来,臭死了。”西北捂住鼻子看她,仿佛她已经被泡得腐烂发臭。然后,财主追到了,大喝着“给我抓起来。” 后来的事情很恶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不是西北救了红绿,而是红绿挥舞着棒子打跑了得寸进尺的财主。等彼此熟了,知道西北一身的好功夫,红绿怄了很久。 “当时你也没问我会不会武功,不对,当时你也没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呵呵,红绿姐,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巾帼不让须眉,很有做悍妇,不、不,我错了,你很有做女侠的潜质。”西北躲闪开红绿掷过来的茉莉花香枕,顺道也躲开她杀人的目光,得意扬扬的伸个懒腰,然后,砰的一声,又瘫回到床上。 西北有很多钱,她说她有金矿和银矿数个,红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甚至她觉得就西北的一贯表现,她说的话真也真不到什么地方去,但是却也看着她建起了四座极尽奢华的建筑,然后酿最好的酒,做最好的菜,甚至找来最美的姑娘吹拉弹唱,提供最奢华舒适的房间和睡床。至于西北为什么坚持要酿最好的酒,做最好的菜,甚至找来最美的姑娘吹拉弹唱,提供最奢华舒适的房间和睡床,红绿不明白,她只听西北经常将要享受生活,人生苦短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有时候好奇就细问问,西北就一本正经的说,“有的年代,是女人和小孩的钱好赚,但现在这个时代,却是有钱的男人的钱最好赚。”就知道西北的嘴里吐不出象牙,红绿皱着眉头,一脸嫌恶。 西北武功很高,她说她师傅是她娘的师兄,当年因为愧疚才收留照顾她,这些年对她倾囊相授却总是担心她用他教的武功去报复他仍深爱的师妹她的娘,一长串话绕的红绿一愣一愣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恨她,又怎么会去报复。”西北说的时候云淡风轻,红绿却难得用怜惜的眼光看着她,觉得西北终于也有自己的伤心往事,人原来是一样的,只是怜惜过后,再看西北,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哪有一分伤心模样。 久了,红绿知道西北很懒,她懒得应酬人,所以就躲在后面支使她出去做这做那,每天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能不动就最好不动。唯一能吸引她的,就是美味,只要有好东西吃,再远的路,西北就也能走了。 这次,西北去了哪里呢?红绿慢腾腾的去外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武林盟主要选姑爷,请了北地名厨去做菜,要大宴宾客三天三夜。 等等,武林盟主选姑爷,红绿一拍脑袋,前天不是有人自河南府送来了什么请贴,要请莫大掌柜莅临赐教吗,请贴还在帐房的抽屉里,她没有请贴,可怎么去呢? 第二章运河初遇险 当然,有没有请贴从来不在莫西北的考虑范围内,她虽然有一身好功夫,可从来没在江湖走动过,自然,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江湖也不可能有她这一号人物,反正一想,到时候去的人多,混进一两个叫不出名的,也不会有人注意,也就觉得无所谓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大门进不去,不过,西北想,“我就不信,武林盟主家没有围墙,跳进去就好了,也直接”,于是,也就释然,愉快的吩咐人,准备出发了。 她出师的时间不算长,也就三年而已,不过这三年,已经足够让她追逐美食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走路是她最讨厌的,所以即便她走得再匆忙,也要带上自己舒服的大马车。自然,莫西北的这点小小的习惯,也给了红绿一段时间,半个时辰后,城门口,她背着小包袱,气喘吁吁的追上了正要出城的莫西北。 “红绿姐,你也要出门吗,去哪里?”西北对连招呼也不打就爬上车的红绿嬉笑着问,西北绝对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她眉毛浓黑,幸好还算细长,鼻梁不高,幸好也没塌下去,整个脸上,就眼睛和嘴唇还算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惜,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笑的时候,神色又太过冷漠。 “河南府,不顺路?”红绿对西北的笑非常免疫,自顾自的放下包裹,在马车另一边躺下,吩咐一声,“到吃饭的时候叫我。”然后,就眯上眼睛休息了,对于莫西北这种家伙,这算是最有效的方法,她懒,你就比她更懒,她无赖,你就比她更诬赖,反正最后看不过眼的,也绝对不会是自己,红绿愉快的想。 果然,莫西北没有再出声,也歪在了一侧的车厢里。 陆路走了半日,他们在运河边上了早候在这里的大船,船舱内早摆好了八道精细的小菜,四碟子细点,红绿都不用看,就知道东坡肉、蜜汁火方、干菜焖肉,干炸响铃、杭州酱鸭都摆在桌子的什么位置,杭州的名菜里,莫西北最不爱的就是西湖醋鱼,几乎从来不吃,甚至一度,写意楼的大厨因为这个,大伤脑筋,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吃呢。后来还是小心的拜托了红绿打听,莫西北才随意的说,她不喜欢吃鱼,因为小时候吃的鱼都有土腥味,而且,鱼刺太多,一边吃一边吐,不符合她吃饭的一贯“优雅”风格。 莫西北吃饭居然讲优雅,红绿叹气,就眼前这个,腿支起老高,半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啃手里的一块酱鸭肉,末了吃完,还有些可惜般的舔了舔手指的女人,吃东西还有什么优雅可言? 运河上,这几日船很多,在船头站了一会,红绿得出结论,其中大多数船上,载的都是雄赳赳、气昂昂、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背刀的、拿剑的、拖着铜锤的,都是江湖人的打扮。 “莫少,你说这些人,都想给武林盟主做姑爷吗?”按照莫西北出门一贯男装的风格,红绿改口称她为莫少,此时她嘴里的莫少,正和一条鸭子腿进行殊死搏斗,战况惨烈,油汁横飞。 “是吧,关我什么事。”这是莫西北的回答,眯着眼睛,翅膀和腿上的都是活肉,吃起来味道果然比别处美味,她愉快的想,至于谁当武林盟主的女婿,呵呵,反正自己是有心没力,那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天呀,莫少,我都听说过,武林盟主的女儿慕容连云可是号称江湖第一美女呀,是美人中的美人,要是嫁给这些货色,可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牛粪上。”红绿强调了牛粪两个字,果然看见莫西北脸色阴沉,终于停止了她无止境般的进食过程。 “红绿姐,能不能麻烦你,在我吃饭的时候,不要说任何会让人反胃的词语。”莫西北抬手,早有小丫鬟捧了水过来,让她净手。把手上的油洗净,莫西北拍了拍胸口,恨恨的想,可恶的红绿,明知道她想象力丰富,在吃饭的时候,不能听到看到什么死人了、坟墓了、杀人了、流血了还有什么屎呀粪呀之类的实物和字眼,却偏偏还要说,害得她虽然马上不吃了,还是觉得阵阵反胃。 “很久没听你说起你吃饭时不能听这些,我还以为你克服了。”红绿也不当回事,她是最早跟随莫西北的人之一,也算共过患难,莫西北虽然看起来多少有些冷漠任性,但实际人却不坏,从来不端架子,她也就不害怕她。 “那我只重复这一次了,这个毛病一辈子也不会改了,再犯就把你丢进运河。”莫西北吓唬红绿,语气凶狠,只是嘴角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 “那拜托你下次吓唬我的时候,不要笑着说,这样没什么说服力。”红绿毫不领情,一见莫西北伸手,才慌忙窜出船舱。 顺风顺水,此时已经走了几十里水路,红绿和莫西北一前一后出了船舱到了甲板,就听见后面忽然喊声大作,似乎有不少人,同一时的狂呼救命。 红绿绕到后面的甲板,一看之下,也吃了一惊,半里水路的后面,一条大船已经大面积渗水,船身正渐渐沉下水面,船里二十多人,有忙乱的往外舀水的,也有害怕跳到船舱顶上大声呼救的,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红绿回头,不意外莫西北并没凑过来看,但是眼见周围只有自己家的这条船够大能够容纳下那二十多人,她还是跑到前面船头,问莫西北,“我们要不要回去救人?” “救什么人?”莫西北似乎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声音般,平静的看着红绿。 “后面那些人,附近没有大船,不救他们,会有不少人溺水的。”红绿遥指后面。 “那船上都是什么人?”莫西北不紧不慢,唰的打开手里的折扇,男装掩盖她眉宇间女子不该有的淡然和冷漠,倒凭添了十分的风流。 “都有兵器,江湖人。”红绿看东西一贯仔细。 “好好的船怎么会沉,江湖人有他们的仇怨,我们犯不着牵扯在其中,告诉船夫,加快点速度,离这里远点。”莫西北吩咐。 “那也不能因为他们是江湖人,就见死不救。”红绿有点迟疑,她不会水,知道不会水的人对水本能的恐惧。 “救他们容易,怕就怕,救了他们,下一艘沉的船就是我们,我是无所谓,你自己想。”莫西北耸了耸肩,拍了拍红绿的肩,“你做决定好了,我困了,回舱里睡觉。” 红绿跺脚,然后吩咐水手加快速度前进,剩下的时间,她就坐在船板上思考,为什么自己跟的主子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却不愿意做个侠客,遇到事情,躲得快,躲不过就装看不见? 第三章 日幕,运河上的行船陆续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抛锚休息,缈缈炊烟很块的,也自各船船头升起。莫西北的胃一向就是准时的闹钟,到了时间,自动打鼓,她翻了两次身,在起来吃饭和继续睡觉间挣扎,最后,还是抵挡不了胃里虚空的感觉,痛苦的睁开眼睛,爬到桌旁。 一、二、三,她以手指敲桌,数了三声,红绿已经唰的掀起了半壁水晶帘,只听得清脆的哗啦一声响过,飘香的菜肴已经一道接着一道出现在眼前。 “一起吧,”西北笑了,眉梢眼角都写着满足,一瞬间,就像变成了个小孩子,看着好吃的东西,没动手,已经觉得幸福,无比的幸福。红绿叹气,在西北指的地方坐下,也盛了半碗香米饭,乌木的筷子拿在手中,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吃饭,还是该先感慨,她喜欢西北现在的神情,却也不明白,对于一个名下四家大产业,日进万金的女人来说,为什么金银如山,却也不如一餐这样的饭食,让她得到如此纯粹的满足。 然而,他们的吃饭的过程,还是没能够平静,因为不远处,一艘正行驶且已预备停靠的大船,就在正前方不远的地方,沉了。 这次的沉船同下午的时候不同,从听到有人喊到红绿跑出去看,前后不过片刻,然而,等所有停泊的船只上的人各自冲出船舱时,就见那船船身急速下沉,船上的人或躺或站,居然没有人喊救命,连动,甚至也没有人动一下。 这边有功夫高明的人已经嗖的跃上了那船,然而,只一落脚,便又同受了极大惊吓一般,急速的退了回来。这次,莫西北也极为难得的走了出来,面色及其难看,红绿知道,眼前,对面大船上诡异的一幕倒足了自家主子的胃口,幸好晚饭只准备了四道小菜,浪费不至于太多。 “这次好了,不用想救不救的问题了。”红绿对莫西北说,“少爷,您回去休息吧。” 莫西北没动,她凝神细听,方才曾经跃上对面船只的人正颤声对同伴描述说,“都死了,看样子,至少有半天的时间了,这船,这船……” 是呀,顺风顺水,无人掌舵的船,也不能这样平顺的航行半天才沉没,果然是奇了,莫西北想,原来就想单纯的去吃个饭,居然也这么麻烦。 然而,对于往河南府去的人们来说,其实,麻烦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二天天蒙蒙亮,西北正躺在她那张柔软舒适又宽大的床上,同周公在棋盘上决胜负的时候,惊恐的叫喊声,再次传来。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然而,无济于事,因为,她自己的船上,红绿的叫声,穿透力太强了。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好理由。”不甘心不情愿的披上用桂花蕊熏好的外衣,认真的整理凌乱的发型,半个时辰后,莫西北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船舱外,一排十八枚殷红的血手印,整整齐齐,大小一致,印在甲板上,红绿站在边上,脸色青白。莫西北笑了,金庸先生笔下的李莫愁杀人前,就有留下血手印的习惯,只是,李莫愁不是南宋人吗,怎么明朝也有人有这样特殊的癖好。嗯,她想了想,船上有水手十二人,厨师两人,丫鬟一人,车夫一人,自己加上红绿,不多不少,还正正好好,就是十八个人。 莫西北于是很不爽,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窥视,甚至被人掌握的感觉。这样不好,很不好。同时她也有点埋怨自己,昨天晚上因为没吃下东西,心情不好不免睡前贪了几杯,直接导致夜里睡得如同死猪,人家折腾到自己的船上了,还毫无感觉,想到这里,不免觉得脖子上一凉,仿佛那没见过面的敌人,已经将冰冷的刀锋,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般。 其实,血手印不仅印在了莫西北的船上,事实上,昨天夜里这里停泊的,一排大小十二艘船,一夜之间,甲板上全被人按照船上的人数,印上了手印,每一条船上都是如此,手印不多一个,也不少一枚。 “鼠辈,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 “就是,有种就出来和你爷爷我光明正大的斗一场!” “量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和江湖上各门各派作对!” “有种滚出来!” 沉寂了一个早晨,在太阳升起之后,各条船上,猛的响起了一片叫骂声,人人都掐腰站在船头,惟恐谁的声音低过了谁,被人当成露了怯意一般。 第4——6章 第四章 在一片混乱中,红绿问西北,“莫少,我们骂点什么好?” “我不会骂人,你知道的。”莫西北耸了耸肩膀,“何况,与其浪费力气骂人,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呢?”红绿不知道西北指的更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 “提桶水,把手印冲下去,看着倒胃口。”西北手指向前微点了点,仿佛那些血手印,不过是早晨洒在地上的一碗玫瑰露。 红绿认命的只能点头,她已经明白了西北的意思,忙带领船上的人各就各位,该做饭的做饭,该收拾船舱的收拾船舱,其余暂时不能开工的人,就打水冲洗船板。 莫西北也转身准备回船舱,她江湖经验不算老到,因为她是见到麻烦总是绕着走的那种人,但是,她看过很多武侠小说,她知道,接下来,怕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上演了,她不喜欢麻烦,但是麻烦缠上自己,她总要自保,现在,她要为自保做准备,保存体力最好的办法,还是睡觉。 进船舱之前,她还是下意识的向右侧看了一眼,十几丈外,那条船上的众人也如自己的船上的人一般,从始至终很安静,默默的提水冲洗着船板,船尾的位置,这时正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青色的长衫,在风中飞扬,如同一片摇曳的青翠的竹叶,风动,他也动,然而,绝对不是被风操纵,而是让人感觉,那风,只是在随他而动一般。 莫西北不觉的顿了一顿,只这一刻,那青年便若有感觉般微微侧了侧脸,下巴的线条流畅而坚毅,几缕垂落的发丝正好拂在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如秋水,紧抿的唇,在两个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微微上扬,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刹那,莫西北只觉得,从在早晨起就堆积在心口的,那片浓密的乌云照见了阳光般,散得无影无踪。 心情大好的同时,莫西北一头扎进了船舱,一边叹息,男人长成这样,比自己这个女人勾魂数倍,那实在是一种罪过,罪过呀,罪过。 第五章 冲洗了船板,岸边泊的船开始一艘一艘的开走,红绿本想停一停等他们走远,但是西北想,出头的椽子先烂,还是混水好摸鱼,眼下的情形,倒不如跟在中间的好,于是,他们的船也缓缓跟了上来。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各船的人都加强了戒备,互相认识的更是摆出互为首尾的架势,而彼此不认识的,稍稍接近,便会引得双方怒目相视。 莫西北悠然的躺在凉椅上吃着水梨,只吩咐舵手保持与各船之间安全的距离,同时注意食物和饮水的安全,其余一切如常就好。 “我们不该戒备一下吗?”红绿有些担心的站在西北什么,看着若大的梨子飞快的变小,最后变成核。 “不用。”西北摇头。 “那外一……”红绿不敢想。 “外一不会来得这样快。”西北语气肯定,果然,第二天白天,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甚至第二天的夜里也如此。 接下来,又是无比平静的第三天、第四天,红绿开始觉得,先前的血手印,不过是一场恶作剧了,然而,第五天晚上,到了熄灯睡觉的时间,她经过莫西北的房间,却发现,每天懒惰如猪的那个人,每天这个时辰,早就睡得混天暗地的西北,并不在房中。 的确,莫西北并不在房中,此时,她正穿着一身平时最讨厌的黑色衣衫,趴在自己的船蓬上,耐心的等待着。 起更,无事。 一更天,无事。 二更天,无事。 三更天…… 天空淅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雨水迅速的打湿了莫西北的衣衫,这个季节,早春,夜风犹寒,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几乎就在此时,运河的河面上,蓦然就起了变化,不留神看,这样的夜色中,星月无光,还只道是风吹动了水波,然而,莫西北水性极佳,却是知道,那是潜水人将要露头前,水特有的波动。 一道、两道、三道,一共七道影子,逐一露出水面,又逐一接近一艘泊船。 那船上此时睡着的,是海沙帮的弟子,莫西北静静的看着,看那些人不知怎样借力,就一个接一个自水中跃起,然后轻盈的落在甲板上,一连七下,船只是随着浪自然的轻微摇动,仿佛,本没有什么落在上面。 莫西北暗暗赞叹,难怪那天自己毫无察觉就着了这些人的道,就单凭这出水一跃,江湖上又能有多少人能望其项背,西北自认是不能了,她的理论很简单,就是明之不可为就坚决不为,这七个人看起来功夫很好,她没有赢的把握,于是继续潜伏在暗处不动。 那一夜的杀戮,很多年后莫西北仍然记得,七个人进入船舱,船舱里甚至没有传出一声呼救声,片刻后,只听一阵噗噗声,声音每一声都很轻也很快,既而,归于沉寂,七个人又自船舱中出来,然后逐一跳入河中,片刻消失不见。 海沙帮的船,在清晨方渐渐沉入河中,船舱纸糊的窗口,满是变得暗红的血痕。 十二艘去洛阳的船,于是变成十一艘。 到了下午,变成十艘,这一次,是在青天白日下,船沉了,无人获救。 第六天晚上,莫西北的船上来了不速之客,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自旁边的船上跃了过来,手执拜贴,称主人求见莫先生。 莫西北正在吃饭,自红绿手上草草一看,上面写着无外乎是些恭维景仰的话,末了,署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楚俊风。 “你家主人我不认得……”莫西北刚说了半句,就被旁边的红绿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她白了红绿一眼又说:“我不见不认识的人,啊!” 末了“啊”的一声,引得书童一脸好奇的观望,一旁红绿已经忍不住说:“莫少,你也太孤陋寡闻了,楚俊风大侠的名字,江湖上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现在他来求见,你居然说你不认识他,而且不想见他?” 第六章 “那又怎么样,他有名是他的事,我不见是我的事,如果你想见,你去见好了。”莫西北哼了一声,倒了杯她自己督促工匠酿的纯正葡萄酒,小小的喝了一口,才说:“送客吧。” “我家主人说,如今大家同舟共济,那七个人他担心独立不能对付,希望得到莫先生援手。”书童说,言辞乃至眼神都很恳切。 七个人的字眼让西北心里一震,昨天她并没有发现,还有同她一样的人窥伺在旁,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是这楚俊风号称大侠,怎么眼见着一切发生,却不出来制止呢?西北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想了想说,“既然如此,请你家主人过来说话吧。” 楚俊风来得很快,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甚至,为什么要请那位邻船的莫西北援手。 如果说楚俊风自己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青年一辈侠客中的翘楚,那么,莫西北在江湖上的声望和他差的就不是一两个档次了。是的,莫西北并不像她自己想象中那样,在江湖寂寂无名,毕竟,一个不到二十岁,也没有显赫家事地位的人,能经营名动江南的声色产业,就注定了她平凡不到哪里去。不过,这也不能成为楚俊风找她联手的原因。 为什么要找上这个做生意满声铜臭的商人呢?楚俊风想,就是因为,莫西北的眼神。 初次见面,凭空出现的血手印让所有人慌乱失措,然而,他却偏偏看到一双好整以暇的眼睛,明亮,冷漠,甚至是嘲笑着,看所有手忙脚乱的人们,目光相接,楚俊风又猛然发现,那双眼睛,便是看自己,也是一样。不对,其实也不算完全一样,因为那里面,还多了点看花孔雀的戏谑。 因为来得太冷静,楚俊风甚至一度怀疑,莫西北有问题,幸而,昨天夜里,他看见了趴在船篷上的西北。 武功不错,心思细腻敏锐,而且没有一见到坏人就没头没脑的扑上去拼命,说明这个人还是很懂得权衡利弊,这样的人,或许可以作为伙伴。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楚俊风才叫自己的书童田心去送拜贴,当然,从他了解的莫西北从不粘惹江湖是非的记录来看,他也明白,只凭一张拜贴,自己完全可能吃一顿闭门羹。什么才能打动这样的人呢?楚俊风想,也许只有自揭短处。 果然,田心去了一刻,回来说,“少爷,那位莫大爷请您过去。” 楚俊风进入莫西北的船舱时,就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正陷在一张大大的躺椅中,半眯着眼睛啃水梨,衣衫因为他的姿势早皱成一团,倒是椅子旁,站着的丫头,水灵娇俏,见了自己,还未开口,脸已经先红了。 被红绿捅了两下,西北才丢开水梨坐直身子,其实她半眯着眼睛也看清了楚俊风,正面果然比那天的侧面更显得俊俏,美的东西,总要多看几眼,只是此时被迫坐直身子,反而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的脸看了,为此,她暗自抱怨红绿多事。 “久仰莫兄大名,楚某有礼了。”在红绿眼中,比起毫无仪态可言的莫西北,楚俊风简直礼节完美到让人赞叹。 对于别人习惯的把自己当成男人,莫西北早习惯了,这时也就索性吊儿郎当的说:“我是个生意人,有什么大名可供人久仰呢?莫不是这满身的铜臭味道?” “莫兄真爱说玩笑。”楚俊风只能也跟着笑了笑,莫西北没给他让座,于是他只能继续站着。 “我从来不说玩笑,我只谈生意,不知道您是想买还是想卖呢?”莫西北一本正经的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引人歧异,便又说,“吃喝玩乐声色犬马,我的店里都提供,不过如果您有更好的货源,我也收购。” “莫兄确实很幽默,您的四楼名动天下,楚某将来自然是要见识的,不过如今,似乎如何保全性命,才是我们该一起仔细想想的事情。”楚俊风仍旧微笑,自顾自拉了椅子,坐在莫西北对面,牢牢的盯住莫西北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不过是沉了几条船,你们江湖自有江湖的恩怨,我无谓插在其中,生意人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不做的,楚大侠来错地方了。”莫西北打了个哈气,决定还是睡觉最适合眼前的情况,虽然她也很想多看看帅哥,不过眼前的帅哥太难缠,弄不好就把自己绕进去了,莫西北自诩是个笨蛋,决定,对聪明人敬而远之。 “天下人管天下事,如今莫兄的船上也被对方留了掌印,怕只怕,莫兄不犯人,人也会犯莫兄,坐以待毙也是亏本生意吧。”楚俊风不动,“敌在暗我在明,算我和莫兄做一单生意,我们携手,保这些人安全到洛阳,到了河南府,楚某自当奉上黄金万两。” “哈哈……”莫西北大笑,拍着桌子道,“楚大侠真有趣,昨天夜里情形如何,你也亲眼见了,当时你不出手,我猜也是觉得难测对方深浅,今天你硬拉上我,事成,天下人说你义薄云天,为了江湖同道仗义出手,我落得个贪财小人的名声倒也无妨;怕就怕事败,你还是大侠,我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的万贯家财,也拱手让给别人享乐了,这样赔本的生意,你觉得我会做吗?” 楚俊风也大笑,道:“在下果然没有看错莫兄,莫兄也实在是个仗义轻财的好男儿,咱们这次,一定能保住运河上其他的船,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我不上你的当,万两黄金我是不要的,但是,我也不白做工,我要你一个承诺。”莫西北摇头,神情狡黠如狐,“你得答应我,无论事成与不成,只要我们两个都活着到洛阳,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当然,我保证,这个要求不违你的侠义,如何?” “看来,我无从拒绝,虽然,同我合作,也是你自己保全自己的需要,不过,再讨价还价,就真是做生意了。”楚俊风一锤定音,然后说,为了缩小保护范围,他要带他的书童过来,住到莫西北的船上。 “我觉得你确实也有做生意的天分。”莫西北嘟囔,不过没有反对,她的大船也空得很,别说住两个人进来,就是再住十个八个人也没问题。 第8——10章 第八章 这天夜里三更过后,莫西北照旧溜上船篷,还没等往上趴,就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微笑而无声的同自己打招呼,两个人都没出声,只各自隐藏好身子,就全神贯注的留神四周的动静,按上次的情形,今天夜里,该没有事情发生,各船的人戒备了前半夜,见确实没有情况,忍不住困,都各自打起了盹。 而那妙蔓的歌声,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沉入梦想时,丝丝缕缕的由远而近,随风钻入每个人的耳中,唱歌的该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娇柔,充满了诱惑。 莫西北和楚俊风同时一愣,只觉得那女子的歌声飘荡起伏,似乎是自半空发出的,却听不出究竟在唱些什么,然而,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东北方停着的一艘船里,忽然就冲出了十几个人,手舞足蹈,一个接一个,就在他们两个人的眼前,跳入了运河,水声扑通,惊醒了其他船上巡夜的人。 “他们怎么了?”有人惊恐的问。 “中邪了,他们中邪了!”一个海盐帮的弟子狂呼,颤抖得如同筛糠。 楚俊风飞掠而过,堪堪拦住了两个即将跳河的人,说也奇怪,他落足在东北方那艘船时,歌声就停了,既而,那两个还没来得及跳河的人也就晕了,天亮时,居然说自己完全不记得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河里有人在召唤自己,非去不可。 沉船、莫名的歌声诱惑人跳河,一夜之间,原本以为的一场江湖仇杀变了味,所有的人都开始疑神疑鬼,天刚亮,就有两个门派弃船上岸,决定不去洛阳了。 “莫兄害怕吗?”吃早饭的时候,楚俊风问莫西北。 “怕,怎么会不怕。”莫西北故意夸张的拍了拍心口,脸上虽然还是神情自若,心里却直叫侥幸。事实上,当时她确实吓个半死,因为她想到了欧洲神话中的海妖塞壬姐妹,用歌手诱惑水手,然后趁他们被迷惑就杀死他们,塞壬姐妹每天夜里就坐在四周满是白骨的海岛,只要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只是运河不是海,难道也有河妖?她有些庆幸,当时身边还有个人在,这个人虽然后来跳出去救人了,但至少提醒自己,故做镇定也是镇定,不然,自己怕是要吓得叫出声了。 “事实上,我也很怕。”楚俊风没有看莫西北,在大大称赞了碗里的燕窝粥后,很随意的补充了一句。 “你也害怕?”莫西北说:“你害怕,还冲过去救人?” “我害怕,和我救人并不冲突。”楚俊风却说。 “怪人!”莫西北下了结论后,回船舱补眠,受了惊吓,愿以为会失眠,结果却睡得很好。 第七夜,歌声照旧响起,这回,跳河的人楚俊风也救不了了,因为除了莫西北的船之外,几乎所有的船,都有水手眼神茫然的跳水。到了早晨,还想坚持水路上洛阳的人,已经不足一半了。 “事情变得有些意思了。”第八天的早晨,莫西北这样对红绿说,她说话的时候,楚俊风正微笑着走到大厅。 头一次,红绿对楚俊风的微笑毫无感觉,事实上,她只觉得脊背发凉,对于莫西北的话,回报以两粒白眼。 因为水手人数锐减,楚俊风出面,请剩余的50余人改乘两艘比较大的船,其余租的船只,让他们各自返回。 运河上前几日浩浩荡荡的场面终于不见了,三艘船上的人,人心浮动,谨慎前进。 这天的中午,走在最前面的船,自水中救上了一个弱质少年,少年自称遇贼,被打劫后丢入河中,幸亏抱住浮木才得坚持到获救。 本来三条船上,莫西北的船空房间最多,但是,莫西北坚持,要上船就必须有银子,江湖人豪迈仗义惯了,最见不得她这样贪财好利的小人,便不再搭理她,莫西北也乐得清闲。 午后,莫西北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有人却很不识时务的来敲她的房门,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她翻身再翻身决定就坚决装做听不见,敲门声很有节奏,声音也不大,她很快适应了这个声音,开始昏昏欲睡,然而,就这么突兀的,敲门声停了。 说也奇怪,耳朵适应了这个声音,现在声音没了,她也就清醒了,于是杀气腾腾的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大喝:“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 房门外,楚俊风斜倚在那里,并不看她,走廊的风轻轻在他身边拂过,午后的阳光,在他身旁留下班驳的影子,轻抿的嘴角,显示着主人的心情很好,见莫西北开门,才轻轻的转了一下头,问她,“聊几句可好。” “好!”莫西北傻傻的回答,而后醒悟,马上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人在困倦的时候,果然对美的事物没什么反抗能力,只是怎么楚俊风就可以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保持最良好的状态,甚至连穿了一上午的衣裳,也没有一点褶皱,他就不累吗? 自然,这个问题不能问,而且,楚俊风已经绕过她,进了她的房间。 莫西北的房间,即使是这样一艘船上的房间,也极尽舒适之所能,宽大的圆床,厚厚的柔软的垫子,床上拢着水影纱的幔帐,层层叠叠一直垂到地上,幔帐的每一面都缝着一朵纱堆的玫瑰花,娇艳而不逼人的美丽,静静的绽放。 楚俊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间屋子,自然,也在心底重新估量莫西北,房间里很大,除了床之外,只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桌两张椅,都很大气,桌上有棋盘,上面有寥寥几个棋子,楚俊风暗自想,只是这张床,怎么看都透着脂粉气,不过人总有自己的嗜好,多说无益。 “楚大侠想说什么?”一旁,莫西北沉闷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也没什么,就想和莫兄讨论一下,眼前的形势。”楚俊风知道,按莫西北的习惯,是不大可能告诉自己可以坐的,所以最好还是自己先坐下再说,于是,很自然的,他坐在了棋盘上执白子的一方。 “眼前,有什么好讨论?”莫西北耸耸肩,不一为然。 “莫兄怎么看那夜里的歌声,也以为是邪灵作祟吗?”楚俊风问得很直接。 “孔子尚且敬神畏鬼,我这么以为有什么错?”莫西北神情无辜,事实上,如果没有第七夜的歌声,她几乎就信了,有河妖的存在,但是,经过了第七夜,她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第九章 “在下却不信这神鬼之说。”楚俊风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所有的船中,只有莫兄的船上,无人出事?” “这个解释就多了,你可以说,我是主谋,最少是个从犯,我当然不会自己害自己;当然你也可以说,因为财可通神,比起性命来,也许他们更希望得到我的钱;又或者,一切不过刚刚开始,今天晚上就轮到我的船也不一定。当然,以楚大侠的聪明才智,想到,所有的船都是在沿途雇下的,如果有人肯花点心思和钱,什么离奇的场景都能制造出来的话,那问题也就不难解释了。”莫西北嬉笑如故,一笑之下,眉眼弯弯,眼中的眸光却晶亮如星。 楚俊风没有说话,这几种可能他都考虑过了,那月夜的歌声,听起来诡异,引发的场景也诡异,但是中招的为什么不是所有人?其实第一次他还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第二次就不同了,只是,这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一切都如莫西北说的,是有人故意制造迷阵,那么,他们身上就该有那人所图的东西,只是,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快到河南府了,其实我们再怎么想也是白费力气,不如,顺其自然的好。”在他不出声的工夫,莫西北已经回到她柔软的床边,幔帐里浅淡温暖的香气让她越发觉得困倦得眼都睁不开了,“如果楚大侠一定要想出问题的关键,那就继续,没有钱赚的事情,我懒得多想,少陪了。”话音落,幔帐重新垂下,等到楚俊风看时,留给他的,不过一个朦胧的侧躺的身影。 这天入夜,书童田心按吩咐悄悄出去办事,楚俊风在房间内盘膝打坐,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停在了门口。 门外的人是红绿,楚俊风记得,她是莫西北的丫头,“不知姑娘有什么事情吩咐?”他站在门口,问得礼貌。 “我家莫少,请楚大侠去喝一杯。”楚俊风温润的眼神,让红绿脸颊微微一热,这才猛然想来自己原来也是小家碧玉一名,自从三年前误上“贼船”遇到莫西北后……红绿悲愤的想,一切都变了,自己变得脸皮越来越厚,和什么人都能说话,而且最可恨的是,自己接触的男人比女人还多,自己,自己将来还怎么嫁得出去?不行,得要一大笔嫁妆,将来一定要从莫西北那里敲一大笔嫁妆补偿自己的损失。 看着忽然就不言不语,站在原地咬牙切齿的红绿,一旁的楚俊风都有些见怪不怪了,有奇怪的老板,没有奇怪的伙计反而奇怪,于是他留下红绿,径自来到前面的大厅。 很精致的正宗杭州小菜,夜光杯里摇曳着暗红色的葡萄美酒,烛光下,一个肤色如玉的少年正浅笑着自酌自饮,没有逼人的绝色倾城,却能让看他的人无法移开目光。 楚俊风后来时常想,莫西北就是在那个时候牢牢的把自己嵌在了他的心上,那种平淡中的自在逍遥,不用任何的言语,已经让他这样漂泊江湖追逐名利的人心生羡慕向往。 “莫兄今天兴致不错。”在珠帘前停了一会,楚俊风已经收起了方才那一刻的悸动,浅笑而来,坐在莫西北对面。 “还好了,快到河南府了,想着大家同舟共济也是缘分,请你吃顿饭,省得留下什么铁公鸡之类的坏名声,”莫西北似乎已经有了些醉意,身子摇晃着说,“哦,其实我的名声也算不上好,哈哈!” “十年修得同船度,确实是难得的缘分。”楚俊风点头,在莫西北的示意下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莫西北则举起酒壶,为他斟酒,皓月与烛光交会,越发显得那手莹白如玉,十指纤细,柔若无骨。 “葡萄美酒夜光杯,美酒美器,今夜在下若是醉卧,莫兄也不要见怪。”楚俊风忽然有一种急于想说什么,打破眼前这情景的冲动,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今夜,滴酒未进之时,他却觉得,自己已然醉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谁又会笑你呢?”莫西北嘀咕着,一边摇晃酒杯,有些遗憾的说,“可惜是在船上,不然要是有点冰块,这酒就更能品出滋味了,可惜、可惜,这时候要配上牛排,也是极品享受,偏偏好的牛肉,也不耐久藏,需得现吃才好。” 楚俊风对吃并不在行,对他而言,食物的意义就在于能够提供给自己充足的精力,有毒没毒他看一眼,闻一下就能明了,可是莫西北现在说的,他就不懂也不关心了。 “楚大侠为什么要上河南府?”几杯酒后,莫西北问,“也是要做武林盟主的女婿,去求娶那个武林第一美女吗?” “莫兄也听说过慕容连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楚俊风却忽然不想回答,不仅不想回答,甚至提也不想提,不过,问题莫西北已经问了,他又似乎不能不回答。 “听红绿说过,很美吗,你见过吗,给我讲讲。”莫西北却似乎有了精神,放下酒杯,整晚第一次抬头看他,楚俊风一直以为自己来时,莫西北已经醉了,然而,那一刻,他却没有在莫西北眼中捕捉到丝毫的酒意,莫西北的眼神清亮照人,流转间,光华四射。 “我并没有见过,也只是听说。”楚俊风说,“莫兄也想求娶佳人吗?” “你用了‘也’,呵呵,我明白了,你果然是想娶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肯说太不够意思的。告诉你,我可不想娶她,在我眼里,什么武林第一美女,还不如一只严州干菜鸭来的实在,你不知道,我找那位厨师许久了,只是每次都错过,这回我听说,他被请到洛阳,参加江湖盛会,我才来的。”说到吃,莫西北更加精神,她自诩生平就三大嗜好,睡觉、看美人,吃美味,其中,又以吃美味最为重要。 对于莫西北的回答,楚俊风一时是不免觉得好笑,干菜鸭和武林第一美女相提并论已经很荒谬了,更荒谬的是,武林第一美女还不如一只干菜鸭。 这样的话要是别人说,楚俊风都会觉得那人矫情太过,娶了武林盟主的女儿,就是至少得到了半个武林,不,对于自己,那何止是半个武林,那是何等的诱惑和重要?但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莫西北,也只有莫西北,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让人不能不信服,原来,武林第一美女确实不如一只干菜鸭。 第十章 “这话要是那位慕容姑娘听了,怕是要伤心了。”最后,楚俊风做结论。 “哈哈,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不了解女人,要知道,美丽的女人从来自负,都最受不了别人不重视她。我想,慕容连云如果真的听说了,可能会有两种反应,要么是提着刀追杀我,哈哈……”莫西北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并且觉得非常好笑般笑个不停,好阵子才说,“不过美人生来都喜欢挑战难度,因为我不待见她,多半的可能是她反而非我不可,就爱上了我,然后拿刀逼着我娶了她,哈哈……”又笑了一阵才又自言自语般说,“怎么总是要想着她会拿一把大刀,美人不该粗鲁至此,可见我真是醉了。” 也不等楚俊风说什么,说完醉了两个字后,莫西北还真的就咚的一声,一头趴在桌上,睡着了。 楚俊风摇头,伸手想要推推莫西北,叫他回房去睡,然而一动之下,竟也觉得头晕眼花,他心头一警,随即,就也伏在了桌旁。 静夜,再无声响,只有河水在风的催动下,轻柔的拍击船底传出的细小而柔和的声响。 谁也没有留意到,是什么时候,珠帘外,就多了道纤细的身影,一身的黑色衣裙,黑纱蒙面,分明就是个女子,不仅是个女子,而且,还应该是个很美的女子,因为此时,就是无边的夜色,也遮挡不住,黑纱外,那一双好眼眸,圆若杏子,璨若星光,流转间,几分气恼,却不损美艳,反在稚气中,添了几分成熟女子娇艳的风情。 珠帘被来的少女一把挥开,一时叮当声如摇铃,然而,桌上趴着的两个人却一动不动,各自熟睡。 “什么天下名侠,四大楼的老板,也不过就是如此。”少女冷哼,“一根神仙一日醉点上,还不是一样,睡死你们最好,竟然说小……竟然说我不如一盘什么鸭子,就冲这句话,就该割舌头。”少女气愤的瞪向莫西北,“一身铜臭味的家伙,还想谁会追着嫁给你,死癞蛤蟆,我们小……哼,我们连追着砍你都闲累,这次落在我手里,有你好受的,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说八道。” 就这样嘟囔了几句又停了会,少女才转身对外面说,“他们都睡死了,没事,你们快点过来。” 伴随着话声一落,片刻就有两道人影自岸上轻巧的飘到船上,又几步进了船舱,站在少女身边。 “我说,不如把这两个捆起来,先拖到一个房间去,然后到底下舱里随便熏点迷烟,等一会想到怎么收拾他们再动手。”先前的少女这样说。 “他们都是主人请的贵客,这样不好吧,何况主人还说,他很看好楚公子的。”后来的两个人中,有人开口,也是娇柔的女声,看来年纪比先来的长些,却也不大。 “贵客又怎样,咱们也不弄死他们,不过叫他们吃点苦头,别觉得我……别觉得咱们小姐是好让人这样轻视的。”另一个声音说话了,同样是个女人的声音,不过更爽利清脆些。 “那就这么定了,反正有什么事情自然有小姐顶着,这两个小子目中无人,不教训一下难消我的火,快点,帮我绑了,抬到那间屋子去,”先来的少女随手一指,正是里面莫西北的房间。 接下来再没人说话,三个女孩似乎是各自从怀里掏出绳子,将莫西北和楚俊风捆了,一起丢在了莫西北房中,那张软软的大床上。 “这个姓莫的小子果然有钱,这么艘船上,居然也有这么漂亮的大床。”三个女孩一进门就被床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丢下人后,手指顺便抚过那朵朵纱堆的玫瑰花,赞叹不已,连声说,“瞧瞧,他做的这是什么花,这么漂亮逼真,闻上去,居然还有香味,可比今年京里捎来的那新样子的宫花俏多了。” “这几年总听人都说,江南的莫公子匠心独具,看来还真是不假,难怪咱们家还特意叫人给他也送了请贴,就瞧这床,这人果然是有些意思的,可惜,一个大男人,偏把心思放在这些奇巧之物上。”声音爽利清脆的女子说。 “要我说,什么匠心独具,也不过是个就知道吃的饭桶罢了,连点迷香也没发现。”最先来的少女不满的说,“武林第一美人怎么是这样的人能匹配的,总要有个真英雄、大丈夫才好。” “这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年纪稍大的女孩似忍不住,嗔了一句,“女孩家的,什么匹配不匹配,也不害臊。” “我不也是着急——”先前的少女跺了跺脚,又想说什么,却在听到忽然出现的,那若隐若现的歌声时,猛然停住,半晌才说:“你们听见了吗?谁在唱歌?怎么还有人在唱歌?” 第11——13章 第十一章 是的,侧耳细听,仍旧是徘徊在这些船只周围已经几夜的,那轻柔的歌声,女子的声音,是轻柔的,更是甜蜜的,让人无从防备,就这样钻进所有人的耳中,仿佛午夜梦回,娇媚的情人在耳边低低的诉说着什么,仔细再听时,却又觉得无迹可寻,仿佛先前听到的,又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小姐,你呆在这里,我们去看看。”两个女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声音紧张而急促,一时居然难以分辨究竟声音发自谁的口中。 “一起去吧,怎么会这样……”停了片刻,有人这样说了一声,于是,三个人脚步匆匆,出了莫西北的房间。 “你应该跟出去的,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房间里,原本熟睡如猪的莫西北睁开眼睛。 “我也是这样想。”楚俊风点头,但是人却不动,此时两个人都被捆着,头并头的趴在床上,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彼此的气息轻轻拂过对方的面颊,都是一阵痒痒的。 “那你还不去,她们走远了,要是出什么意外,你可当不上武林盟主的女婿了。”莫西北忽然有些烦躁,转过脸去。 “我是想去,可也……”楚俊风苦笑,“可是忽然发现,我们演戏演得逼真过了头,谁也没想到,武林盟主家这样阔气,他们拿来捆人的绳子都是天蚕丝。” 天蚕丝是最让人苦恼的绳子材料之一,一但粘上身子,越用力拉扯,就越绑得紧,加上整根绳子柔软得无处着力,而且纤细非常,任你内功精纯,也难以摆脱,莫西北于是不再出声。事实上,方才她硬转了头,已经觉得肩背处的绳子绷紧,陷进了皮肉里,辣辣的痛着,她虽然没有经验,也知道不对,不敢再动,好半天,那痛才渐渐淡去,于是她问:“你不是江湖上的大侠客吗,知不知道天蚕丝的绳子怎么解?” “用手解。”楚俊风回答得很干脆。 “和没说一样,现在谁能帮你用手解。”莫西北火大,“你就没听说过,天蚕丝遇水即松的特性?” “遇水即松?”楚俊风觉得很新奇,“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金庸,”莫西北转头,“你……”她想说,怎么你没听说过,难道是小说乱编的?然而,后面的话,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床太软,两个人距离又近,方才她一动的时候,楚俊风的头就不能自抑的向她的方向偏了两分,此时,她又一转头,两个人的鼻尖已经几乎碰到一起,姿势暧昧已极。 “金庸是谁?”楚俊风也觉得一阵的不自在,两个人,即使是两个男人,这样的贴在一起,也够狼狈。 “你离我远点。”与此同时,莫西北别扭起来,身子就是下意识的一躲,天蚕丝便又紧了两分,痛得她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别动了,小心些。”楚俊风深知厉害,连忙制止她。 三个女孩去了很久,两个人都明白,再这样等下去并不是办法,何况,就是那个刁蛮的大小姐回来,也未必肯乖乖的放开他们。只是,天蚕丝是不是能够遇水松动,莫西北心里也没底,于是她认真的想,要怎么办? “你能翻个身吗?”楚俊风这时突然问她。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回答,最早就不该答应他上船,最起码下午的时候,不该答应帮他这个忙,莫西北想,自己是上了贼船了,而且还有性命之忧。 “你背过身子,我凑过去,你试着解解。”楚俊风蹙眉,“我有不好的感觉,快点,我们试试。” 然而,一切的发生,总是比人能预想的要快很多。 莫西北的手指堪堪碰到楚俊风的绳子,船板上微颤的感觉,已经在显示,有人自岸上或是水中,跃了上来,一个、两个、三个……七个人。莫西北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笨过,手指就像僵了一般,完全找不到绳索的头绪。 七个人的脚步声格外的整齐,整齐得仿佛是一个人,一点、一点,挪到了他们半敞的房门口,然后,又挪了进来。 汗,自莫西北的额头滚下。 而几乎是同时,刀光,在两个人的头顶闪烁。 那是莫西北经历过的,少数极度紧张而惊恐的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楚俊风微微一推,于是,两个人各自用力,向一旁闪身。 然而,还不行,那七个人的刀,准确而迅速,仿佛完全不用思考般,已经如影随形,密密实实、绵绵不尽的砍将过来了。 第十二章 “但愿你说的法子可行。”在地上狼狈不堪乱滚着闪避刀锋的时候,莫西北恍然听得楚俊风似乎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就是血雨飞溅在她的身上、脸上,天蚕丝遇到热血,居然也就一松。 手脚挣脱束缚的一刻,莫西北只觉得胸口被一股子气激荡得涨涨的痛,她奋力踢开一把砍过来的刀锋,借力旋身而起,一直盘在腰间的软剑如同蛟龙般,怒吼着出鞘,出鞘即见血,这是师傅授她剑法时再三强调的,一把好剑,要么不出鞘,出鞘,就该畅饮敌人的鲜血,才不枉费名剑师费力铸炼出的剑魂。 一、二、三,三招伤三人,于是,敌人不再恋战,猛的用了个虚而凶狠的攻势,然后四散逃开,撞开了几处窗口,纷纷落入运河,转瞬不见。 楚俊风中了一刀,此时天蚕丝遇血也已松动,他争脱开来正坐在一旁,看了莫西北的剑,赞叹连连,“莫兄这样的身手却不肯出世,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个屁。”饶是莫西北,此时也忍不住骂人了,“就知道江湖路不好走,英雄也不是人人都能当,你看,离河南府还好几天呢,我们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受伤的好像是我,你救了我,当了英雄,怎么反而火气这样的大?”楚俊风似是不解,才一动身子,便皱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你也真行,你就没想过,外一天蚕丝遇到水不松呢?或者,对天蚕丝来说,血和水是不同的?”她蹲下身,觉得手仍有些虚软,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出手中,第一次伤人见血,胸口闷闷的,定了定心神后,想到他楚俊风所以受伤虽然也是为了自救,但说到底,也是救了自己,心里不是没有感动,但落实到行动上时,她只是一把拖起楚俊风按在床上,装作听不到他痛楚的吸气声。然后两手瞬时用力,已经划破的衣衫,就在她手里裂成两半。 楚俊风的皮肤很好,男人不多见的细腻光滑,没什么伤痕,看来他甚少受伤,莫西北首先想。又看了一眼,她有些后知后觉的又想到,一个成年女人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半裸的身体时,是不是应该很羞涩,就像红绿一样,楚俊风对她一笑,她就脸红耳热,手脚都没地方放。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不仅不会觉得羞涩,甚至还有点想偷偷摸一下的可耻愿望,一定是自己的年纪太老了,虽然这辈子的身体,也就不到20岁,但是自己的心态老了,老到对年轻的男人,没有什么百转柔肠的爱意绵绵,只剩下点纯粹的欣赏了。 从欣赏的角度看,楚俊风伤得不轻,伤口割裂了他完美的肌肤,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幸好的是他的伤在后背,伤口很长,却很浅,看得出,生死关头,他仍然竭力控制了伤口的深度,这样的表皮伤口,不过几日就可能愈合,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少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莫西北考虑,要不要帮楚俊风包扎伤口的时候,一直没有露面的田心,忽然自外面跑了进来。 “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莫西北吓了一跳,她明明没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被田心看了一眼,竟然猛的觉得脸上的温度骤然提高到可以烫熟鸡蛋的程度。 “少爷让我沿河去查看当时跳河的水手是不是都上了岸。”田心似乎对楚俊风的受伤也没有更多的惊讶,此时已经熟练的凑过来,拿药,裹伤口,嘴却没有停着。 “结果你看到了什么,又打听到了什么?”莫西北赶紧站起来,她不会做这些,幸好有田心,她才可以轻松的束手站在一旁看着。 “他们上岸了,但是也死了。”田心回答,“只是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不知道他们是在入水之后被杀,然后尸体被冲上岸,还是上岸之后,被人杀死。” “这也没有区别,想不到,慕容连云敢玩得这样狠。”莫西北摇头,脑海里浮现的是美人和蝎子的画面,果然,太美的女人都很可怕,人命对她们而言都是儿戏,想到那些尸体,和刚刚的自己差点也变成其中之一的事实,莫西北决定,一会要是那个丫头敢回来,自己一定不会客气,差点玩死自己,虽然现在自己没事,但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哼,一定要让她好看,很好看! “我倒觉得,今天的事情,未必是慕容姑娘所为。”楚俊风摇头,“她还年轻,何况家教森严,应该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情。” “说的好像很了解人家一样,你自己呢,还不是差点被她害死,伤疤还没好,就忘记疼了,我看你还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莫西北一脸讽刺,从小到大,她一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生活,没想到今天,几乎送命在一个刚刚遇到的女孩手中,哼,管她是谁,不整整她,难消心头的怨气。 “我家少爷是不了解慕容姑娘,但他很了解慕容家,他从小……”田心顺口就接了下去,却被楚俊风厉声喝住,田心自小服侍少爷,从来没有看到过少爷如今的神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了解慕容家?他从小……这次慕容家选女婿,你们少爷巴巴的赶来,难道是从小就打算娶人家的女儿?”莫西北却很擅长凭直觉推断,只听得几个字,就自动猜到了后面的,话问出来,只见田心一脸委屈,楚俊风也面色深沉。 “我懒得理你们,我不管你们是了解慕容家还是了解慕容连云,不过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你们最好还是从我眼前消失,现在、马上,别让我说第二次。”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生气了,而且居然觉得这么生气,不仅是生气,还隐隐的有些别的莫名的情绪在瞬间爆发。 第十三章 船里自己的人都完好得没有受伤,莫西北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楚俊风已经走了,刚才打斗中撞翻的桌椅都归了位,就连盒子里的围棋,也被一颗颗拣了回来,棋盘上,甚至已经恢复了那天她自己同自己下了一半的五子棋的格局。 她不耐烦下围棋,觉得其间的杀伐攻守太保守含蓄,不如五子棋直接有趣,不过她不相信楚俊风也会玩五子棋,只看过一次棋盘的形势,就能照样摆出来,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有心。 幔帐上溅上了许多点细密的血珠,看到它们,就仿佛又看到了刚刚的一幕,莫西北皱眉,一把扯了下来,吓了随后进来的红绿一大跳。 “脏了我拿去洗洗,”蹲下看了看招惹到自己主子的东西,上面的血点子自己也马上引起了红绿的注意。 “不用了,幔帐这么多,不差这一副,就先收着吧。”莫西北揉了揉头,把自己叫人精心缝制的床罩也揭了下去,叫红绿一起收着。 而后,就应了一句俗话,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上来。 自称“慕容连云”的少女居然就回来了,带着她的两个随从,见到莫西北好好的站在一旁,还很惊讶的问,“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被捆着么?”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起来了,但是我知道,你会怎么倒下。”莫西北笑了,爽快而狰狞,下一刻,她的手极快的伸出,一把捉住“慕容连云”的手腕,猛一用力,已经听到少女“啊!”的一声痛呼。 那两个随从早已戒备,但也没料到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能有这样的身手,再要救下“慕容连云”已是晚了。 一击得手,莫西北拖着“慕容连云”退开几步,然后说,“不想她有事,就乖乖的站着,自己点自己的穴道。”能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莫西北是绝对不肯多出一分力的,她只是微笑着收紧自己的手,“慕容连云”已经难以忍耐,哭了出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还不放手。”猛然,一个随从忽然冲莫西北说话了,语气傲慢:“你现在放开她还来得及,不然,我们回去见了盟主,有你好看的。”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年轻女子,深夜跑到陌生男人的房中,告到谁那里,又能说你们对?”莫西北一扭手,利落的把手里的“慕容连云”按在地上,手指轻轻的移动,嘴上说,“你们说,我先把她的衣服剥光了,挂在船头,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武林第一美人究竟如何美不胜收,是不是个好主意。” “下流!你无耻!”“慕容连云”在感觉到莫西北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衣衫时,就晕了,剩下方才说话的随从,激动的已经冲了过来。 “红绿,绑了她。”莫西北点住“慕容连云”的几处穴道,随手丢给红绿,然后起身,闪过两名随从一前一后的招势,顺手一挥,已经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人的手臂。 “放开你的脏手,”两个女子几乎同时说,然而,晚了,莫西北不仅没放手,反而点住了他们的软麻穴,两个女人都软软的倒向地面,方才一直说话的一个却被莫西北伸臂揽住,“武林第一美女,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真美还是徒有虚名。” 红绿听得莫西北这样说,就准备去揭自己绑好的年轻女子的面纱,但是,莫西北却连看也不看这边,反而是将她刚刚捉到了女子迅速放平在床上,然后,手一探,慢慢揭去了那人头上包裹的厚厚的面纱。 一瞬间,星月的光华,都失了颜色。 红绿想,居然找不到什么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躺在床上的女人。 不是一个单纯的美字能够形容,但是,不用美字形容,又无法描绘心中的惊叹,天下,竟真有如斯的美人,肌肤白得晶莹剔透,五官犹如玉雕一般,完美无暇到了极至。 “真是美人。”莫西北似乎愣了好一会,才喃喃着,手轻轻的抚摸着那绝美的脸蛋,“你才是真正的慕容连云对吧。”问句,却说得笃定。 “你既知道我是谁,还要如斯轻薄吗?”真的慕容连云眼中已经有泪,“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现下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将来我要你死的理由。” “你要我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莫西北说,“你这样美,还是不要老想着杀人比较好。” “你——”慕容连云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因为莫西北忽然俯身,在她脸亲了一下,亲过之后,眼睛里一扫方才的迷蒙与阴沉冷漠,居然全是亮闪闪的笑意,那一瞬间,慕容连云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这个轻薄狂徒的注视下,砰砰的跳动声音,她自诩美貌惯了,初看到莫西北的时候,毫无感觉,只在此时,她才猛然有一种云破天开,红日初升的感觉,仿佛禁闭的心门,猛的被人用力推开。“你会为你做的,付出代价。”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没了先前的锋锐。 第14——16章 第十四章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代价,不过我不太介意。”莫西北笑嘻嘻的,心里很得意,美的东西和人她都喜欢,只是,漂亮的楚俊风她是不敢乱动的,无论怎样,都是男女有别,虽然她不介意一辈子装男人,但要是哪一天穿了帮,再见面总会觉得尴尬,但是这位连云美人就不同了,大家同是女人,现在也许她觉得吃亏,但长远看来,还是彼此都不吃亏的,想到这里,也就全然不理会红绿投过来的杀人般的目光。 红绿确实想杀了眼前这个家伙,她平时逗弄画舫的姑娘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变本加厉,连武林盟主的女儿也敢轻薄,看着样子,还真是穿一身男装,就把自己当成真的男人了,这不是疯了吗?疯了! “现在告诉我,这些天的事情,都是怎么回事吧。”莫西北躺在慕容连云身边,“那些死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死的人?”慕容连云主仆三人却似乎大吃了一惊,忘了男女大防,莫西北不能靠她这么近的事情了,“什么死的人,什么人死了?” “明知故问。”莫西北才想说什么,猛然就听得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 出得船舱,莫西北立时被眼前的冲天大火吓了一跳,旁边一艘同来的船烈焰冲天,船上的人正慌乱的跳水自救,然而,还有更多的人因为在底下一层的舱里,这时来不及出来,正无望的在呼救。 “莫少,我们救不救他们?”一时,红绿也跑了过来。 “搭上跳板,叫咱们的人带着伤药到岸上,给他们包扎。”莫西北没有多想,因为,她已经看到,楚俊风跃到了火海中,劈开了底层的舱门。 莫西北左右看了看,也腾身跃起,一把扯下了起火大船的船帆,把没烧着的部分迅速按进水中,然后吸一口气提起,船帆带着大量的水腾空而起,呼的浇落在楚俊风周围,帮他劈开了一条通道。 见方法可行,莫西北也不再迟疑,只迅速的舞动船帆,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多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浇落下来,大船的火势渐渐受到了些控制,舱底的人都逃了出来。 “多谢莫兄援手,”等两个人也都到了岸上,楚俊风对莫西北说。 “我不是帮你,你不用谢我。”莫西北摇头,目光在岸上转了转,才发现,慕容连云主仆仍在船上,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猛的腾身而起,身子尚未落上自己的船,一团红光,已经在眼前爆开。 “西北!”有人自身后将她压在船板上,她的船大,第一声爆炸发生在底层。 “放开!”她触电一般,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便继续往舱里跑去,脸上是热的,这一刻,心也是。 “你不要命了?”楚俊风也看到了方才的红光,他奋力拉住莫西北,第二朵红光已经起了,船舱里太危险。 “里面有人。”莫西北猛的一甩手,人已经冲了进去,一、二,两条人影抛向他,楚俊风只来得及伸手接了,莫西北用的力很大,楚俊风又有伤在身,接人的时候,就被莫西北传过来的力,推出老远,再然后,不等他再有其他的反应,巨大的爆炸气流已经将他推了开来。 莫西北的船中间炸成两截。 “西北!”楚俊风大喊,一瞬间,心被掏了一下般,钝钝的痛着,混合点点的凉意,弥漫心头。 “小姐!”手里抓着的两个人喊,声音里已经带了颤抖的哭意。 然而,当他们的喊声,混合在连天的爆炸声中时,就已经微不足道了。 岸上的众人都惊恐万分,他们盯着水面,直到爆炸平息,直到,莫西北的船四散飞溅。 楚俊风一直呆呆的站在浅水中,甚至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提着两个女人,甚至忘记了,因为吃重,他后背的伤口又裂开流血,他只记得,方才,莫西北舞动船帆时,随风飘荡的衣袂,他只记得船即将爆炸前,莫西北甩开他的手时清亮纯粹的眼神。 在这样冷血的,只有争执、权谋和杀戮的江湖中,居然还有这样人,危难时刻,不记生死的,去抢救一个和自己全无关系的生命。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楚俊风想,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居然让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没来得及深交,就又风一般的消逝在自己的眼前。 后悔的感觉,第一次如此深重的涌上心头,本该拉住他,而不是如眼前这样,后悔着。 第十五章 许久,红绿忽然跳起来,指着远处的水面,手指颤抖,居然发不出声音。 楚俊风这才松了手,早有人跑过来,接过了他手中的两个女人。 水面上,一个人影迅速的游了过来,楚俊风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那不是莫西北又是谁? 此时的莫西北,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一身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也散乱的糊在脸上,她背着一个昏迷中绝美的少女,涉水而来。然而,当她站到楚俊风面前的时候,却仿佛他们并没有刚刚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只是不久前分手又重新遇到了,有些喜悦,却还是满不在乎般的笑了笑说,“怎么,是没想到我的水性这样好,还是没想过我这样的人,也会去救人?” “没想到你的水性这样好。”楚俊风微笑,按捺住了强烈的,想抱住莫西北的冲动。 “是吗?”莫西北笑得很开心,直到肩上背着的人醒来,才说,“其实我是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会有想要保护的人呢。” “现在,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远离其他人,莫西北穿着楚俊风的外衣坐在火旁,看着如秋叶般抖动的慕容连云,“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你们?” “我们小姐现在很害怕,有什么你不能以后再问?”连云的丫头容容有些不满,但是却说得不算理直气壮,毕竟人家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小姐和自己。 “那我的船能不能改成十年二十年后再爆炸?”莫西北冷哼。 “莫公子,是连云的错。”慕容连云于是小小的声音说:“我并没有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只是想捉弄一下你们而已。” “为什么要捉弄我们?”莫西北不解。 “因为我爹忽然要我嫁人,还要举行武林大会,我不想嫁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可是爹平时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就是这件,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也不肯同意,整天就抱着一把破刀,左看右看,喃喃自语。”慕容连云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看了眼莫西北,“我听爹说,当今少年一辈的侠客中,就……就楚公子最出类拔萃,所以专门打听了他来河南府的路线,想捉弄他,最好能吓走他。” 原来全是因为你,莫西北凶狠的瞪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楚俊风,心里盘算着这回的损失,却见楚俊风一脸的若有所思,正想讥讽他两句,楚俊风已经说:“你买通舟子,然后以唱歌为信号,让他们假装中邪跳河吓唬上我们,但是那些舟子为什么会死呢?” “你们都说他们死了,他们怎么会死呢?”慕容连云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们水性都很好,我们说好,只要游一阵就可以上岸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他们死了。 “我说了但是没看到,是他的书童看到的。”莫西北用手指了指楚俊风,摆出和我无关的架势。 “田心确实这样看到,他不会说谎。”楚俊风说,“我想慕容姑娘也没有说谎,根本就是还有一伙人,也潜伏在侧,借机暗算我们。” “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莫西北撇了撇嘴,“只是,不知道这伙人是什么身份,又想要做什么?” “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教我唱歌的人我却知道。”慕容连云忽然说,“当时我只想捉弄你们,还没有想到用什么办法,结果,结果我在城外散心,一个年轻的道姑打扮的人说她会看面相,一看就知道我有心事,还给我出了这样的一个主意。” 道姑打扮的人?莫西北和楚俊风彼此看了看对方,都觉得这位慕容姑娘还真是非常擅长制造麻烦的人,本来就一头雾水的一件事情,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加的复杂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慕容连云看向莫西北。 “凉拌,不然热炒也行,反正我饿了。”莫西北摸了摸肚子,那里已经呱呱叫了好一阵子了,难怪天都亮了。 “去河南府吧,已经走到这里了,去了,大概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楚俊风也看向莫西北。 “别看我,这回我损失惨重,正心痛得要命,你们想想怎么补偿我的损失才是正经的事情,再没有还钱给我的时候,我肯定要跟着你们。”莫西北被他们看得别扭,怪叫道,“现在我真的要吃饭!” 第十六章 “莫大哥,你渴不渴?” “莫大哥,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莫大哥……” 红绿用力堵住耳朵,有些哀怨的看着正高卧在马车里享受美人恩的某人。 马车是舒服的马车,美人是绝对美丽的美人,甚至,那无比舒服的卧着的莫西北,也是眉目清俊,很有几分风流潇洒江南才子韵味的不凡人物,只是,红绿想,只是惟一影响自己心情的,就是,莫西北虽然男装打扮,但她她她,她本质还是个女人。 红绿也是女人,所以,看着慕容大小姐嘴角始终的微笑,和低垂着,偶尔一抬就满脸飞红的娇羞眼神,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英雄救美,然后美人爱上英雄,原本是一段千古风流的佳话,可惜的是,这美人的眼神不好,雌雄难辩,可惜了。 自从莫西北的船爆炸后,鉴于水路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在所有人的一致坚持下,剩余的人全部改走了陆路。 慕容连云叫丫头租来了一辆大而舒服的马车自己乘坐,因为莫西北的东西都在爆炸中毁掉,于是,又叫人买了马匹来,准备给莫西北骑。结果,莫西北连看都没有看那可怜的马匹一眼,就一头钻进了马车,在所有人发愣的时候,又退出来告诉丫头容容,“把这匹马换成软点的被褥吧,面料估计也买不到太好的,重要是干净柔软就好,马车里什么都不铺,怎么睡觉?” 红绿无比怜悯和同情的看了看容容,也看了看那匹据说脚力很好,但是现在要被换成被褥的马匹,也难怪,让莫西北这样嗜钱如命的人损失了这么多的金钱的人,不折腾一阵,那个小气的家伙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果然,等容容买回被褥,仔细的铺好,莫西北就一头扎了进去,顺便告诉其他人,“车厢太小,挤的人多空气不好,我看,红绿和连云美人上车就好了。” 这下不止容容的脸绿了,就是一旁始终没出声的,慕容连云的另一个保镖兼丫头蒙蒙姑娘,也是满脸阴沉,可是看自家主子不言语更不为自己争取,也只能任命的骑马跟在后头。 容容和蒙蒙都很细心,车厢里备了不少干鲜果品和各色点心,于是,一路上,红绿的耳根再没有片刻清净,除了慕容连云一会让莫西北吃这个,一会让她吃那个的轻柔话语外,耳边只听得阵阵噶蹦、咯吱、喀喀的声音,莫西北对食物缺乏基本的抵抗力,而且胃口大得惊人,大有走多远就能吃多久的惊人架势。 “莫大哥的功夫这么好,为什么不在江湖上大显身手呢?”到了傍晚投宿,他们已经到了河南府附近,明天一早,只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就能进入那繁华似锦的旧朝故都了。白天在车上,慕容连云一直很紧张,几乎没敢问莫西北什么问题,她虽然娇生惯养,但是也算自小见惯了各色江湖人等,就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这次具体为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事实上,整个白天,莫西北一直就斜躺在车里,除了吃就是睡,不大爱开口说话,但是只要他一出声,甚至只要他看她一眼,对她一笑,慕容连云就总有一种怀里揣了好多小兔子一般的感觉,扑腾得厉害。幸好,到了晚饭时节,偌大的桌上,除了莫西北,还多了楚俊风和他的书童。 “你们江湖人不是说,人在江湖飘,早晚要挨刀吗?我害怕挨刀,所以,要远离江湖。”莫西北如是回答。 “以莫兄的功夫,想要挨刀,怕也很难。”见慕容连云有些错愕和窘迫,楚俊风微笑着接过话题。 “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咱们这张桌上,我比楚大侠已是大大的不如,何况,如今我虽未挨刀,却差点粉身碎骨,不是更恐怖。”莫西北埋头对付一道糖醋肉段,根本连看都不看周围人一眼。 “莫兄虚怀若谷,在下佩服,咱们一道同行,几度生死,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称呼我,我年纪痴长几岁,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成为朋友。”沉默了会,还是楚俊风说。 “莫大哥若不嫌弃,我……我能不能也和你做朋友?”听了这话,慕容连云也鼓起勇气问。 “我可是个生意人,买卖人口的事也是常做的,你们两个都是典型的俊男美女,不怕将来我把你们卖了,还帮我数钱?”莫西北忽然抬头,眼神精亮。 “此话怎讲?”楚俊风和慕容连云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做朋友怎么转眼就和买卖人口扯到了一起。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么有哲理的话,你们没听过?”莫西北问得一本正经,一脸你们真没知识的表情。 “莫兄真是太有趣了。”半晌,被绕得云山雾绕的两个人才有些尴尬的齐声如是说。 “是呀,我很有趣。”莫西北哈哈一笑,连连点头,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于是,桌上气氛活跃了一些,慕容连云渐渐轻松了,问这问那,只差没问莫西北的祖宗八代姓甚名谁,做何职业了。当然,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根本没有机会,每次往往是她问十句,莫西北草草点个头,倒是楚俊风,一直好脾气又耐性的哄着她说话。 “莫少,你说,楚俊风怎么这么愿意和那个慕容大小姐说话?”入夜,红绿给莫西北打来洗脸水,又趁帮她铺被子的时候,抓紧问出了自己的不满。 第17——19章 第十七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西北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井水清凉得很,她惬意的深吸了口气,发出满意的叹声。 “你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不好,把人家说成什么了。”红绿不满,一屁股坐在刚铺好的床上,“还不都是你,人家问十句,你哼一哼,你不是喜欢和美人说话吗,今天怎么不说了。” “又说这么不了解我的话,和美食相比,美人自然差一层,何况即便喜欢,我也该更喜欢楚俊风才是。”莫西北又洗了几把脸,抓过雪白的毛巾按在脸上,声音有些模糊。 “你也喜欢楚俊风?”红绿有些惊愕,几乎跳起来。 “比较而言,我自然应该更喜欢男人,”莫西北点头,然后坏笑着说,“还有谁喜欢姓楚的,红绿姐,你坏呀!” “我声明,用你的话说,我就是欣赏,不是喜欢。”红绿连忙摆手,“你不是总说,这种招风的男人,是女人都会喜欢,所以只适合远远的欣赏,不适合在自己家收藏吗?” “孺子可教也。”莫西北大笑,然后小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想犯众怒,最好还是和这种漂亮又有名的男人保持距离,不过还真有点可惜了,以前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要是早点认识他,也许,我会修改一下书里的这个结论。” “怎么……”红绿正想问她如何修改,却见莫西北忽然将食指在嘴边一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即,手指轻弹,室内烛光熄灭。 这些年红绿同莫西北一起,表面风平浪静的日子,然而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经营偌大的产业,私底下有多少的波澜暗惊,红绿早成了习惯,烛光灭前的一瞬,迅速找准屋中一堵没有窗子的墙,然后,烛火一灭,就迅速而轻声的钻到墙角,小心的躲藏起来。 片刻后,有惊叫声自小院中的另一个房间传来,是慕容小姐其中一个丫头容容的声音,再然后,是兵器撞击的声音,小院子里,似乎有很多人,迅速的打成一团。 “莫少,你不出去看看?”红绿等了会,黑暗中,眼睛渐渐适应过来,她看到莫西北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桌前,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外面有那么多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何必凑这热闹。”莫西北轻声说。 红绿于是不再出声,他们本不属于江湖,何必趟江湖的混水?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片刻后,莫西北却如风一般的冲了出去,只因为,慕容连云猝然的一声叫喊。 红绿觉得不对冲到房门口时,也只看见莫西北一手抱住了慕容连云快速的退出战团,另一只手上,一把长剑,闪烁的寒光中,不时滴落的暗红的血珠。 杀**手们来得快,去得同样也快。 慕容连云却无尾熊一般的趴在莫西北怀里,除了发抖,就还是发抖。 “方才真是险极了,多亏西北出来得及时。”楚俊风已经自动改了称呼,这时也正站在两个人身边,温言劝说慕容连云道,“如今已经没事了,慕容姑娘,西北受了伤呢。” “你伤了,伤到哪里?”听了这话,慕容连云终于动了,满脸红晕的退出莫西北的怀抱,见到地上的几点暗色液体,眼圈便红了。 “划了一下而已。”莫西北有些惊异的看了楚俊风一眼,方才她冲出去的时候,慕容连云已经被一个蒙面人挟持,他们换了两招,因为急切救人,躲闪不便,她的手臂被对方的刀尖划了一下,当然,她也砍了对方一条臂膀,算起来还是占了便宜,只是,一切不过电光火石,莫西北睡前又穿了件深色的衣裳,因此,就是站在一旁的慕容连云尚且没有注意,何况身陷重围的楚俊风。不过这惊异也只是瞬间,目光从楚俊风的脸上挪开,再看慕容连云时,莫西北已经神色如常了,清亮而平淡,仿佛伤的本不是自己,只温言道,“我没什么,倒是你受惊了,早点回去睡觉吧。” 等到人都在莫西北的坚持下各回各处后,红绿才撕开莫西北的衣袖,黑色的长衫下,莫西北的肌肤莹白如玉,只是此时,一道血色伤痕横亘其上,显得分外狰狞。 “莫少你这次肯定会发胖,”在接受到莫西北一个白眼后,红绿抱怨,“食言而肥你没听过?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不趟混水,结果呢,话音还没落,就比别人都快的冲过去,居然还给我受了伤,要不是知道你不是男人,我还真以为你爱上那个什么慕容连云了。真是疯了,什么时候见你命都不要的去救过别人,你是怎么想的我可真糊涂了。” “红绿姐,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是天太晚了,你困糊涂了。”这次,莫西北对红绿的长篇抱怨没有说什么,只在末尾好心的注释了一下红绿的行为。说话的声音有些僵硬,因为此时她已经痛得脸上五官扭曲,而手扯绷带的红绿却还照旧咬牙切齿,手底下没有一点轻缓的意思。 “我说,红绿姐,我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不用止血你还用那么大的力做什么?”终于,忍不住的莫西北问。 “给你长点记性,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别往前凑合,你怎么教我的,都忘了?”红绿又紧了一下绷带,在听到莫西北的哼声后,才满意的结了个结子,松开了手。 “好吧,除了慕容连云的事之外,自此之后,天塌了我也指望你顶着,如何?”莫西北飞快的回答,生意架式十足。 第十八章 “为什么慕容连云的事情除外,你……”红绿大惊,退开两步上下打量眼前的莫西北,半晌指尖微颤,“你真的喜欢女人?” 莫西北被红绿的反应也吓了一跳,此时方笑说:“我喜欢美女,你是知道的。” “可你也是女人,女人和女人……莫少,你没想过,武林盟主能答应吗?他还不把你给剁了。”红绿跺脚,冷汗呼呼直冒。 “哈……”回答她的,却是莫西北的大笑,她按着自己伤处,“哎呦”着笑弯了腰,好半晌才说:“你想什么呢?喜欢和喜欢也是不一样的,我喜欢连云,就像,就像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样,我也喜欢红绿姐你呀,就和喜欢姐姐一样。” 红绿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心理不免有些不服气,“我们认识三年了,也没见你为我这么拼命,你才认识慕容连云几天,都舍命救了她两次了。” “又为这个生气,真服了你了,好吧,如果你生命受到这么严重的威胁,我也救你。”莫西北摇头,然后不再说话,一头躺在了床上。 “不用了,还是不用你救的好。”红绿吐吐舌头,知道莫西北沾枕即睡的个性,收拾了药箱,转身开门退了出去。 然而,莫西北这次却并没有入睡,慕容连云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摇晃,直至,同她记忆中,一个遥远的身影重合,那个身影在遥遥的水天之间对着莫西北微笑,叫着她,姐姐,姐姐…… 泪,就猝然从她紧闭的眼角渗出,遥远的隔世的记忆,重又飘荡在眼前,南离那微笑的,决绝的,为了年轻而朦胧的爱飞蛾扑火的往事,隔着时间和空间的漫长距离,点点涌上心头。莫西北按着头,于是,南离的影子和眼前的慕容连云重合,她最爱的妹妹,当年她终没有来得及拦住护住的南离,这一次,她一定要护住。 第二日清早,众人收拾行装,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恨不能一步就进了洛阳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洛阳不止一次,但是说到路途艰辛,危机暗伏,这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一路上提心吊胆,到此时方觉得身心俱疲。 莫西北照旧高卧车中,一旁慕容连云紧挨了坐着,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莫西北手臂上缠着的白布,眼圈红红,那如珍珠般璀璨晶莹的泪,在眼中噙着,仿佛眨眼就会滴落。 “连云美人,我的伤很轻,你不要这么悲伤的看着我好不好?”半个时辰后,莫西北终于受不了的坐起身。 “我不是有意的。”慕容连云被她猛然一动吓了一跳,那眼泪便簌簌落下,一时自己也慌了手脚,连忙用手去抹自己的眼睛。 “马上就要进河南府了吧,我还是第一次来,得好好看看风景。”莫西北皱皱眉,嗖的钻出马车,外面,慕容连云为她买的马并没有真的被拿去换被褥,此时正好好栓在车旁跟着行走,莫西北忙跳了上去,扯开缰绳。 “莫兄,你的伤不要紧吗?”外面的人见莫西北出来骑马,倒没有觉得意外,男女有别,这样挤在一个车里,虽然不是单独相对,总是不妥,只是别人不说,自己也不好开口,如今见他出来,倒齐齐松了口气,只有楚俊风见了,在前面停下马来,等莫西北跟上,才这样问了一句。 “一点小伤,他们太紧张了,倒让楚兄见笑了。”莫西北也换了个自己觉得顺口的称呼,耸了耸肩,打马向前,走了一程,遥遥的,洛阳已经在望了。 “欲知天下兴亡事,请君且看洛阳城。”楚俊风以马鞭遥遥一指,颇为赞叹的说,“这旧朝故都,果然气派非凡。”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要我说,这次来的正是时候,过几日,牡丹花期也该到了,想想,对着那些诸如姚黄、鹤翎红、倒晕檀心、玉板白之类的,温一壶杜康,来点洛阳燕菜,不行,洛阳燕菜不够,应该来水席才好,赏花,品美食,才算没有白来一趟。”莫西北有些垂涎的说。 “莫兄是真的雅人,同你一比,我就是真俗人了。”楚俊风微微一讪,他借诗诉说自己的抱负,莫西北却回他以名花美食,可见,是对自己的想法不屑一顾了。 慕容连云的家,就住在河南府一座著名的小园林中,这里,莫西北依稀记得,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慕容连云似乎说,前朝,曾有著名的学者在这里居住,著书立说,不过,如今,园林里已无处寻觅先贤的足迹,倒是一草一木,到过的人都夸赞疏阔大气,同江南园林自有不同的韵味。 待众人到得慕容府门前,一见慕容连云下车,早有家人含笑迎上前来牵马,给自家小姐行礼问安,一边又有人进内通报,不过片刻,园门大开,中间两行年轻人飞快的闪出,然后恭敬低头站立,一个鬓发乌黑,神采熠熠的中年人则快步走了出来。 莫西北不耐烦进门前那些虚伪客套的应对,早趁慕容连云和楚俊风再次解说自家庭院由来的时候,悄悄退到了人群中间。此时听到门内声响,也就好奇的扫了一眼,只见门内外侍立的二十多位年轻人各个精神抖擞,脚步沉稳落地无声,不免先自点头赞叹;等再见中间出来的穿了件灰地绣松鹤的棉布长衫,看年纪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时,却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爹,您出关了?”说也奇怪,方才还各说各话的几十人,在出来的中年人一眼之下,居然立时都如同吞了舌头一般,安静下来。只有慕容连云跑上前几步,抱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臂,一摇一叫,莫西北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衣着普通的人,居然就是名动武林的慕容盟主慕容松涛。 “你这丫头,就会闯祸,爹再不出关,只怕你就连洛阳城都要翻过来了。”慕容松涛拍了拍身边撒娇的女儿,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几十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人家哪有,爹——”慕容连云扭了扭身子,有些不依。 “疯丫头,别没规矩,这么多英雄都看着你呢,还不给爹引见引见。”慕容松涛也不着脑,说到引见的时候,眼睛微转,早把眼前的众人打量遍了。 莫西北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向人群里缩了缩,慕容松涛的眼神实在是太精明和锋利了,莫西北只觉得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就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就贴在了心口一般,刀锋尽管不动,但其间的寒气,却瞬时渗入人的血脉,让人手足无措,只想退开。 “小女顽劣,一路上,定是给各位英雄添了不少麻烦,老夫在此谢过。”慕容松涛却没有等女儿迟迟不开始的介绍,几步从台阶上下来,对着众人便是一揖到地。莫西北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其实慕容连云这一趟,可不单单是给这些人添了不少麻烦这么简单,不过人家爹贵为盟主,已经先自一揖到地,便是更大的过码,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果然,众人齐都拱手还礼道:“没有没有”,“无妨无妨”…… 第十九章 慕容松涛也就不再提这些,转而走近两步,先对了楚俊风说:“这位定是楚少侠了,这些年老夫虽不大在江湖上走动了,但是往来的江湖朋友还多,他们各个都说,这青年一辈中,论到武功卓绝,为人侠义,是无人能出楚少侠左右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楚少侠若不嫌弃,这回可要多盘桓几日,老夫虽是个粗人,不过也早年也学过两手粗笨的棋艺,大家切磋切磋。” “前辈过誉了,如果能在前辈身边受教几日,实在是俊风的荣幸。”楚俊风一笑,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又洒脱退后。 “好好……”慕容松涛点头,眼神赞许,转而又同其他众人招呼。 “爹!”慕容连云这会却已经从人群中捉到了莫西北的影子,忙过去拉住慕容松涛的衣袖,附在耳边轻声说,“女儿这次出去,几次遇险,多亏莫公子舍命相救……” “还好意思说?”慕容松涛瞪了女儿一眼,待见到女儿脸上的红云,也猛然醒悟过来,顺着女儿的眼神一看,人群中一个少年正抬头看天。身上穿了件雪白的素色衣衫,看起来轻便而随意,然而衣料材质薄而不浮,一看就知道不俗。再往脸上看,五官也无甚出奇,比起楚俊风来,逊色多了,倒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后,悠然的看过来的眼,清澈明亮,神采飞扬,慕容松涛于是说,“恕老夫眼拙了,莫先生大驾光临,方才实在是怠慢了。” “慕容先生太客气了,西北不过是无名小足,躬逢盛会,得见慕容先生和这么多江湖英雄,已经是不胜荣幸了。”莫西北耐着性子也如楚俊风一半,施礼,趁着低头的工夫,一口气把这些牙都能酸掉几颗且言不由衷的话全说了,生怕抬头时,慕容松涛看见她偷笑的脸发火。 “楚先生实在太自谦了,方才听小女说,先生身手不凡,这江湖如今正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有空出来走动走动也可以散心解闷,哈哈……”笑过之后,慕容松涛当前带路,将众人请入园中。这回他招女婿,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来得不少,慕容家已经将城内大半的客栈包下,权做待客之用,这一天晚饭过后,他着人引了莫西北和楚俊风众人,落脚在邻街的顺风老店。 “莫少,我怎么觉得,这位慕容盟主,实在是高深难测呢?”洗漱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红绿忽然冒出一句。 “傻子,他几岁你几岁,他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都多,高深点也很正常。”莫西北似乎不以为然,用青盐刷了牙齿后,又拿热毛巾擦脸。 “老奸巨滑的,这几年拜您所赐我也见过不少了,不敢说什么样的人一看就能见分晓,但是,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感觉,”红绿托着腮坐在床边看莫西北忙活,“这次出来,我们可遇到不少麻烦,不然,我们回去吧,什么严州干菜鸭的,还是别想了,怎么做还不是一只鸭子,回去叫咱们的师傅给你做,什么八宝鸭子、桂花鸭子、果木熏鸭子,几十种的吃法,任你挑选,多……”她对莫西北的政策改为诱哄,这个地方怎么看都是快点离开最好。 “红绿姐,”她的话被莫西北打断,“你知道,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半途而费,惟有吃不行,这么远的路我来了,麻烦该找上门的也找来了,一边吃美味,一边看大戏,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享受?” “看大戏?”红绿一愣,“这几天还摆戏吗?” “摆不摆戏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说的这场戏你我都有份,不过还不知道扮演什么角色罢了,我只但愿,我们都是龙套就好。”莫西北叹气,绕过红绿躺在床上,“看戏也好,演戏也罢,养足精神才是关键。” 不过,已经到了河南府,想养足精神对红绿来说,也很快成了一种奢侈。 第二天绝早,她睡眼朦胧的爬起来,脚步虚浮,咬牙切齿,隔壁的某一扇门被人敲得山响,她已经翻了12次身了,始终没找到一个好的角度压紧耳朵堵住声音,于是她决定起来臭骂敲门的和不开门的两个混蛋。 “谁这么——”她的大嗓门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去,门口站的原来还都是熟人,普天之下,这么惹事都理直气壮的,除了慕容连云和她的两个丫头之外,似乎就更不做他想。而普天之下,能在如此狂燥的巨响中怡然不动,酣睡如猪的,也除了莫西北再难找到第二位。 红绿只差没抱头痛哭了,狂敲莫西北房门的是丫头容容,这丫头最近几天受了莫西北不少气,这时正向门板发泄,大有不敲开房门绝对不罢休的气势,而莫西北,一方面红绿猜她根本就对这种声音免疫,另一方面,就她的为人来说,浑身最硬的就是骨头,威胁对她也没什么作用,这样两个人今天隔着门别扭上了,让别人的日子可怎么过? 终于,小客栈的房门是一扇接着一扇的开了,本来江湖人脾气大火气躁,但是探头一看是慕容大小姐,有人心酥了,有人骨头酥了,又一个个的退了回去,红绿等了一会,才见楚俊风穿戴整齐,走了过来。 “莫大哥是不是不在屋中?”见楚俊风出来,慕容连云忙示意容容停一停,“我说好要带他去看牡丹的,今天早晨已经有很多都开了花,这个时辰看是最娇嫩美丽的,可是他怎么一直不开门,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说到意外两个字,红绿看到慕容连云的眼圈立时的红了,两颗晶莹的泪转来转去,晶莹璀璨如明珠一般,当真是我见犹怜,即使自己是女人,甚至是一个自负美貌的女人,这时也不免心动且自惭形秽起来。 “我听房间内的人呼吸平稳绵长,莫兄定然还在房中,也该没有遇到麻烦。”楚俊风注目眼前的女子,笑得含蓄而不动声色,“慕容姑娘别太过担心才好。” “那他为什么始终不来开门?要不,我们撞开门看看好不好?”慕容连云被楚俊风一眼看得怔了怔,垂头间才觉得两颊晕红,竟是火烧火了的感觉,这些天,她绕着莫西北转已经成了习惯,直到此时,才发觉,楚俊风竟是一直就站在自己身旁。“原来,说到人品风流,居然还有人能够和莫西北一拼,”慕容连云有些羞涩的想,“若是莫大哥待我也能和这位楚公子一般,该是多好。” 第20——22章 第二十章 “红绿姑娘,你家莫少应该无恙吧?”红绿犹自感叹,冷不妨,楚俊风就忽然转身问她这样一句。 “无恙,没事,一定。”红绿想了想答道,“莫少不大习惯早起,慕容小姐不如等到午后再来。” “好大的架子,一开口就让我家小姐等到午后,我偏不信,他还能睡着就不起了?”容容替自家主子急了,见慕容连云眼睛微眨,已经知道了小姐的心意,于是再不含糊,提腿就踹,可怜老客栈的木门如何当得这全力一脚,等到楚俊风和红绿想拦时,门却已瞬时轰然倒地,惊起一地的浮灰。 床上的莫西北严丝合缝的盖着被子,果然酣梦正香。 “你们怎么这么无理,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强往男人房里闯?”红绿有些急了,几步抢前拦在众人之前。 “我以为莫公子出了事,我不是有意的。”慕容连云眼泪掉得飞快,一边也对自己的丫头说:“容容,你又闯祸,回头有得苦头吃了。” “下雨了吗?怎么屋子也漏雨。”就在众人一时有些尴尬时,床上的人猛的坐了起来,眼睛闭着,衣衫皱吧的穿在身上,几缕乱发贴在额头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懒散,却又让人不觉得反感,只觉得眼前的人虽然不羁,却也可爱。 “没有下雨呀?”脸上还挂着泪珠,慕容连云已经飞快的扫了窗外一眼,折腾了半天,太阳不过初升,不过也看得出是个大大的晴天。 “既没有下雨,怎么我听见了水珠落地的声音?”莫西北大大的打了个哈气,懒懒的扭了扭手臂和腰身,方才睁眼,倒真是刚刚睡醒的架势,眼睛迷蒙的闪着水雾,倒显出几分孩子式的天真。 红绿赶紧抄起铜盆出去打水,心里却又笑又气,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听不到,却能听到慕容连云眼泪落地的声音,那个叫容容的女孩,不知要如何气恼呢。 河南府一年一度的花会,都是一场难得的盛世,展出的花朵全是清一水的牡丹,各种各样的颜色,各种各样的传奇典故,徜徉其间,时时处处都有惊喜。 红绿收拾妥当,问清了路线后,便也准备去凑凑热闹,才一出门,就迎头撞见了半个时辰前,欢欢喜喜拉着慕容美人看花去的莫西北。 “莫少,你不是看花去了,怎么回来了,难道花会徒有虚名,根本就没几个品种可看?”红绿有些惊讶的揣测。 “恰恰相反,花会上的牡丹品种花色多得惊人。”莫西北摇头,有些遗憾般的叹了口气。 “那你还回来?”红绿不懂了,这不是莫西北的风格呀。 “君子有成人之美,懂吗?”莫西北一笑,还是平时的俏皮样子,红绿却觉得,她和平时不大一样了,至于有什么不同,一时还说不清楚。不过她跟了莫西北年头不短,一时也就明白了莫西北的意思,只是,隐隐的,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呐呐的问,“这样好吗?” “大家各取所需,谈不上好,只能说,也只能如此。”回答她的时候,莫西北已经拉着她到了一间小店里坐下,随手点了几样吃的,又叫小二泡了茶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的敲着桌子。 “其实,楚公子人品气度都是那么出众,配个徒有皮囊的第一美人,还是亏了。”红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怅惋,楚俊风的形容举止,不用闭眼就能在脑海中闪现得清清楚楚,可惜,有些人,注定也只能是放在心里,偶尔回味,不巧的是,楚俊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倒觉得,连云品性纯良,人又天生丽质,楚俊风这人好是好,就是心太大,连云若是真爱上他,怕是将来要吃亏的,倒是可惜了。”莫西北却咪着眼睛,连连替慕容连云惋惜,当然,她惋惜的结果,就是和红绿彼此对视片刻,然后各自别开眼去,心里赞叹自己有眼光,而对方不认同自己实在太可惜了。 第二十一章 不知是不是那天,莫西北丢下两人独自溜了的举动太露痕迹,花会第一天过后,客栈里再不见慕容连云的影子,就连楚俊风,也大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客栈里寻常见的,也就是小书童田心。 莫西北每每听见楚俊风叫田心的名字,必然偷笑,发展到后来,只要一见必然大笑,惹得田心再不敢随便从他们门口经过,红绿知道莫西北的坏毛病,虽不知她笑什么却也懒得理她。直到某日吃完大餐经过河南府鼎鼎大名的天香楼,听见一个白面书生拥着一个女子满口的亲亲、宝贝、甜心才猛然醒悟,不免又对莫西北一番横眉冷对。 随着河南府里江湖人士越聚越多,武林大会终于近在眼前了。 慕容连云的美名天下皆知,这次有心博得佳人青睐的江湖侠少来了不少,酒馆堵坊里,开始有人坐庄下注,把各门各派这几年数得上未成亲又来了的侠少们,一字排开列了名单,下注的人不少,有些少年为了赌一口气,也有专门下大注赌自己赢的,一时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得每天闲逛的红绿和莫西北,说话的嗓门都比平时大了三分。 “莫少,你说,慕容大小姐会选谁当夫婿?”武林大会前夜,红绿趴在桌子上整理江南寄来的最近的帐目,莫西北照旧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休养。 “有缘人。”莫西北回答。 “可这次是比武决胜负,她的有缘人要是不懂武功怎么办?”红绿摇摇笔杆,对莫西北的敷衍很不满意。 “你也说是比武决胜负,还问我这些没用的问题。”莫西北皱眉,“你是想我说,楚俊风的胜算很大是不是?” “讨厌,你明知道我不是……”红绿脸色微红,她对楚俊风的感觉很奇怪,自己明明不喜欢,但是想到别人会嫁给他,又觉得惋惜,这时被莫西北一口道破,不免有些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的窘迫。 “好,我知道,你对他纯粹是欣赏。”莫西北笑着躲过红绿丢过来的两本帐册,赶紧告饶,却在下一刻忽然沉声问道:“谁在外面?” 红绿吓了一跳,也不知是莫西北在吓唬自己,还是外面真有人,手举最后一本帐册动作停滞,片刻,正在她觉得上当的时候,却听窗外有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很轻微的脚步声响了几下,便又寂静无声。什么人来了又走?红绿摇摇脑袋转头看莫西北,却又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方才还懒散的躺着的人,居然就不见了,她不远处,一扇窗子不知何时竟大开着。 这一夜月色皎洁,映得墨蓝的天空下,群星都失了光彩,莫西北匆匆追出,只见不远处,一个窈窕的人儿正独自倚在树下,她有意放重脚步,走了过去。 “连云,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见慕容连云迟迟没有出声,莫西北只得问了一句。 “明天,你会来吗?”慕容连云也不转身,只抬头看着圆月。 “当然了。”莫西北微笑,仿佛看见干菜鸭在冲自己挥舞着翅膀。 “那,你会上擂台吗?”慕容连云又问了一个差点让莫西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的问题。 “哈哈……”她只能干笑两声,然后想了想说,“武林高手据说很多,这个……那个……哈哈……” “你不上擂台是不是?”慕容连云猛的转过身来,眼中泪光晶莹,“其实是我傻,那天花会上你说走就走,这些天我不来找你,你也乐得避而不见,每天就带着你那个俊俏的丫头招摇过市,你心里并没有我,只有我才这么傻,居然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莫西北皱着眉挠了挠头,听着慕容连云问自己,“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为什么?” “连云……”莫西北想,我救你的原因可以很多,然而,慕容连云却忽然笑了,很纯很美的笑着:“你不必说了,我只要你去打擂,然后,赢了所有人。” 莫西北猛然意识到不对,连忙赶回客栈,自己的屋子空荡荡的只有烛光摇曳,却已不见了红绿的影子。她微微呆了半晌,一时又是气又是好笑,这算是威胁自己吗?只是,哪有女人威胁女人娶自己的道理。 自然,红绿去了哪里,莫西北并没有从慕容连云那里得到明确的答复,在她来回跑的时间里,慕容连云已经走得连影子都不见了,她虽然追到了慕容家的园林中,不过,园林面积过大,转了半圈也没有找到一扇亮灯的窗子,甚至,也没有半夜出来上茅厕的下人。 过分的安静只会让人觉得不安,莫西北也不例外,事实上她胆子不大,生平最厌恶半夜在外面走动,具体怕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今天遇到的是红绿的事情,要是连找都不找,红绿回来一定会不依不饶,她站在一棵大树上想,事情是怎么演变成如此的复杂的呢? 想了半天,结论是,没有结论,想想客栈周围的情况,无论是谁要在这个时候带走红绿,总是要有所企图的,像是慕容连云希望自己上擂台,像是容容,就是希望自己家小姐心想事成,像是想求财的会敲诈勒索,像是……她也没想出更多的像是,不过既然带走了人,提要求是早晚的事,与其这么茫然的找寻,不如回去睡觉,反正在没提要求并得到满足之前,红绿都应该是安全的。 后来,莫西北都有点佩服自己没心没肺的程度,就是这样忙活到半夜,她也睡得照旧香甜,到是第二天早晨,看见莫西北的房间迟迟没有动静,平时伶俐的跑来跑去的红绿也没出现,眼见武林大会开始的时辰到了,楚俊风耐不住了来敲门,才知道,昨天夜里,居然有人绑走了红绿。 “什么人做的?”楚俊风问。 “还不知道。”莫西北洗了把脸。 “需要帮忙吗?”楚俊风于是又说。 “哦,最好了。”莫西北在用青盐刷牙,回答得含含糊糊。 “你不担心吗?红绿姑娘毕竟是个女儿家。”田心看不过,有些兔死狐悲的伤痛,虽然,平时他和红绿也不对盘。 “担心,怎么不担心,就是没用呀。”莫西北喝了茶水,拍了田心一记,“我担心,就有人能主动把她送回来吗,不能吧。” “今天武林大会,江湖群雄汇集,田心,一会我们分头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红绿姑娘的下落。”楚俊风于是说。 “少爷,您不是也要上……”田心撅了撅嘴,却被楚俊风的眼神堵住了后面几个字。 第二十二章 收拾停当,莫西北跟着楚俊风主仆走向慕容府。 “我想红绿姑娘未必有事,莫兄不要太担心才好。”路上,楚俊风安wei莫西北。 “啊!”莫西北却忽然站住脚,拍了拍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说,“红绿不在,我就丢三落四的,这可不好,你们先去,我回去取点东西就来。” “那我们等你。”楚俊风说。 “不用不用,我一会就来了,慕容盟主等在那里,做晚辈的,去得太迟总是不好的。”莫西北连忙摆手,然后迅速往来时路走去。 “这个莫老板,说好听点是神秘,说不好听简直是神经兮兮的。”田心皱皱眉头,这些天他被莫西北笑得毛毛的,这会可巴不得不与此人同行。 “不许胡说!”楚俊风闻言眼神一利,他甚少动怒,更不曾对田心如此,一眼之下,田心直觉的缩了缩头,却听自家少爷说:“莫公子看起来懒散无状,但是……” 久久不见下文,走了十几丈,田心忍不住问,“但是什么,公子,你倒是说呀。” 楚俊风脚下微微一顿,头仰向天,似追逐流云,却轻缓而肯定的说,“但是,却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这样的朋友,放眼江湖,舍他其谁?” 田心是跟着楚俊风一起长大的,自诩了解少爷的心思,但是,这一刻,看着眼前的人,却也有些迷惑起来,他不知道少爷为什么那么看中莫西北,难道是因为少爷需要很多钱,儿莫西北正好有很多钱?想想又觉得不是,不过少爷总有少爷的理由,他喜欢,他看中,那就当莫西北是个好人罢了。 说话间,他们主仆二人已经进了慕容府。楚俊风少年即成名于江湖,这些年行侠仗义,认识的人多,这会早有大堆早来的江湖人瞧见,过来见礼的有,过来搭讪的有,过来恭维的有,过来没话找话的更多,一时间,两个人被左三层右三层的人围着,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此时田心忽然想明白了,刚才,莫西北哪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客栈,他分明是想到了眼下的情况,所以脚底摸油,溜了,“真是只狐狸”田心想,“还是个钻进孔方兄里面的狐狸”。 却说莫西北,眼见楚俊风走远后,才悠悠的重新走在路上,刻意放缓些脚步,走到慕容府前时,正好大群住的远的江湖客们赶到,她也就愉快的扎在人群中,趁乱进门,然后找了个离擂台远远的桌子坐了,眼睛一转,桌上只有茶水并些个小点心、瓜子之类的零食,心里多少失望,顿觉百无聊赖,当下也就往桌上一趴,懒得抬头。 一时,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慕容松涛登上高台。 莫西北本有心补眠,昨天夜里睡得太晚,不符合她的生活规律,不过,同桌的人却连连敲桌,暗示她应该对盟主恭敬些,不要惹人注意是莫西北的原则,于是,她坐起身子,虽然仍懒洋洋的靠在桌上,不过沉重的脑袋,总算是被勤劳的手支起来了。 慕容松涛看起来精神不错,说话嗓音洪亮,这擂台实际是支在后园外的一片空地上,前面摆了总有二、三百张圆桌,莫西北坐在非常靠后又靠边的位置,放眼一看,前面黑黑的一片小脑袋,这让她愉快的回忆起上学时的开学典礼,就连站在台上,正向到场的江湖朋友表示感谢的慕容松涛,看起来也有几分校长正在致辞时的模样。 慕容松涛说,“老夫今日请诸位江湖朋友来,为了什么事,可能大家有了解的,也有并不知情的,外间都说,此次是为小女选婿,其实,小女选婿只是小事,本也不敢为此就劳动各位大驾,今天,老夫主要是有两件事宣布,其一就是,老夫蒙江湖朋友抬爱,腆居这武林盟主之位,如今已有一十二年整了,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人老了,就要服老,就该给年轻人让让位置,诸位说是也不是?” “盟主何以忽然这样说?如今武林初定,大家还仰赖盟主指引方向。”少林方丈首先双手合十,回应了一句,其他前排就坐的各大门派掌门也纷纷点头,直说:“慕容盟主是武林泰山北斗,江湖人人仰望倚重,如今正值盛年,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咱们大伙可都不能答应。” 反而是后面坐的年轻人,乍一听慕容松涛有了退位让贤的意思,也不管自己武功如何,已经先自兴奋起来,交头接耳的有,控制不住敲桌子的也有,在桌下摩拳擦掌,抚摩兵器的更多,莫西北却不理会这些,只看着台上的人,嘴角微微抿出一点嘲讽的笑容。 慕容松涛也在看台下的人,六大派掌门的话他只做未听到,他不是第一天走江湖了,十八岁出师,二十岁上单人独挑了太湖水匪十八个山寨,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环顾江湖,已经少遇敌手,然而,又足足苦心经营了二十三年,他才登上了武林至尊的位置,这其中,多少风浪,多少明刀暗剑,多少人心险恶,他看得可不比台下的那群老狐狸们少半点,武林盟主的位置想坐的人太多了,可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想到这里,他哈哈的笑了两声,听似平常的笑声,配合精纯的内功,就轻易的盖过了台下上千张嘴巴发出的杂乱的声音。 “各位掌门且听老夫一言,各位的心意老夫领了,各位的信任老夫只觉得惭愧,只希望大家不要挽留老夫,老夫去意已决,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些年,也是时候享点清福了,激流永退,咱们老了,江湖是这些年轻孩子们的,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施展的空间了,不然,可就是咱们不知道进退了。”慕容松涛笑着对六大派掌门这样说,声音仍不见怎样大,却是落在人人的耳中,都直如惊雷一般,场下瞬间,安静下来。“还接着方才的说,今年,老夫请了大家来,就是希望借着这次的机会,再推举一位新的武林盟主出来,统领武林。推举的方法是早有规矩的,相信大家也都了解,品行是最基本的考量方法,老夫丑话放在前头,这擂台人人都可以上,但是如果是品行有亏,即便赢了也不做数,最后胜者,六大派掌门都公认为品行无差,就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 “老夫还要说的第二件事,却是一副千斤的担子,要交给下一任武林盟主担当,相信大家都听说了,最近,东南哪边海上很不平静,不少倭寇乘了船来,上岸烧杀掳掠,无所不做。总因为这些倭寇身手不错,来去速度又快,官军的防线每每被冲破或根本来不及赶到救援。老夫思量,中原武林也是时候挺身而出了,咱们可不能叫那些东洋倭寇小看了,想那倭寇的武学之道,本出自咱们中原,如今,我们也不妨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正宗,怎样才是高手。” 慕容松涛不待众人就武林盟主的事情再发表言论,就顺势说了这样的一席话,恩威并施,末了,激得群情振奋,连带着让莫西北也精神了许多。她收到的请帖就写着慕容松涛请了天下名厨炮制了一桌酒菜,恭请她于今天到河南府一聚,坊间流传是慕容松涛要给连云找个丈夫,她惦记着美味也没有多想,却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名堂在里面。只是,有些问题,却似乎解释不明白了,莫西北想着,那连云美人的丈夫要怎么选,难道最后胜的人就是她丈夫?据说慕容松涛本人四十八岁头上才当上盟主,天呀,鲜花不就真插在牛粪上了?等等,连云美人还可能捉了红绿,她不是说自己一定要上台,还要赢,这怎么可能?莫西北痛苦的敲了敲脑袋,决定还是找个机会救出红绿比较实在。 自然,慕容盟主的大事交代完,也很有些人还没被盟主的宝座晃花了眼,连忙就问了,“那慕容姑娘的婚事该如何办呢?” 第23——25章 第二十三章 自然,慕容盟主的大事交代完,也很有些人还没被盟主的宝座晃花了眼,连忙就问了,“那慕容姑娘的婚事该如何办呢?” 问话的人莫西北不认识,其实在座的人中,她能叫出名字的人屈指可数,倒是同桌的人低声嘀咕,原来那个中年人却是青城派的掌门柳如尘。早在一年多以前,这位柳掌门就为自己的得意弟子姜杰专程来求过亲了,据说这姜杰也是青城派近几年冒出头的人物,人长得貌若潘安,只是长得太好了,未免风流骄傲,加上武艺也算不俗,着实迷倒了不少江湖少女,以至这几年韵事不断。 江湖里小道消息流传速度不亚于市井,于是莫西北坐在这里,也很快就听人说到:“听说姜杰当年夸下海口,说非慕容姑娘不娶呢。” “那估计他这辈子还真就娶不到老婆了。”立即有人压低了声音,语气讥讽味道十足。 “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娶不到,也轮不上你。”又有人接口。 “那又怎么样,慕容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凡夫俗子,本来就只有仰望的份,”先前说话的人却不以为杵,继续道:“你们知道吗,那次盟主说女儿年幼,暂时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这么轻飘飘的把事情给推了。当时青城派来提亲的阵容多大呀,光带的礼物就排出半里长,姜杰对自己也太自信了,还以为慕容姑娘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样,只要见到他,就无可无不可了,结果怎样?死皮赖脸的呆了那么多天,连慕容姑娘面也没见着,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也难怪柳如尘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说到底,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呀。”旁桌听到的人忍不住过来凑趣,顺道为这段对话作了一下总结。一边,擂台之上,慕容松涛一听柳如尘提起这事,也知道他记着先前的过节,当下不动声色。 “哈哈,多谢柳兄关心,”慕容松涛一拱手,然后对台下说道:“没想到小女选婿的事居然已经惊动江湖,也怪老夫请柬上没写清楚,不过事出必有因,老夫也确实想借这次武林大会,给女儿找个合适的人家,所以此事自然不会不了了之,老夫也就倚老卖老一回,把家事放在前头办了,今天就先比武选婿,不过,为了避嫌,老夫对最后选定的女婿附加一个条件,就是即便他在今天这场技压全场,也不能参与明日开始的武林盟主比试。所以,各位远道而来尚未婚配的少侠们,可以自愿上擂台比武,输了不要紧,明天还是一样可以去参加武林盟主的比试,至于条件吗,就是人品正直,年纪在25岁之下者,就是符合条件了,不多说,比试开始。” 原来江山美人不能兼得,莫西北忍不住赞叹,姜果然是老的辣些,慕容家交出武林盟主的宝座,多少因为窥伺这个位置而来争夺慕容连云的人都枉费了心机,如此,于慕容连云来说,确实是大大的好事,至少,她找到一个真心人的机会增加了不少,想到这里,莫西北直起腰四下张望,这一刻,她倒很想看看楚俊风的表情。 楚俊风其实在落座的时候,就早瞧见莫西北了,见她此时东张西望,也就猜到了她是在找自己。不过他却有意往人群里掩了掩身子。没错,在台上那只老狐狸说话之前,他确实是希望把江山和美人一并拿在手中,只是,现在看来,似乎确实不能兼有,他一时无比的轻松了起来,觉得之前的困扰都消除了,问题也都迎刃而解。 自然,比试一开始,场子底下就乱了,慕容家的家丁陆续的端上酒菜来,除了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和他们的父母师长仍紧紧的盯着擂台外,那些上了年纪,娶了妻子无心参加比试的人已经开始大吃大喝,到各个桌上敬酒豪饮,酒令声一浪高过一浪,倒把台上的比武显得儿戏了。 莫西北在第一道菜上桌后,就把精神集中到了眼前,慕容家这顿饭看起来处处平常,不过在行家眼中,就很不平常了,莫西北发现,即使是切在一碗菜上调色的青葱,也是精选了一棵嫩香葱葱心里不过2寸长的一段,更不用说菜式的选择搭配,其讲究程度,也不过自己的写意楼差一点点,这一点点就在于配菜的容器,好菜也要与好的盘盏相配才能相得益彰,不过,放眼四周,埋头苦吃的人多,喝酒摔杯砸碗的人也多,那些贵得要死的瓷器、琉璃,甚至玉器,确实经不起这样的糟蹋,于是莫西北释然,抓紧时间,品尝美食。 终于盼到干菜鸭上桌,莫西北手疾眼快,筷子一伸,却不留神,端菜的家丁手一颤,盘子微微一偏就换了方向,莫西北再接再厉,落空,又一次,继续落空,盘子如长了眼睛般,在桌子上来回直窜,就是每一次,都落在莫西北筷子的盲区。 终于,盼望着、盼望着,家丁的手终于离开了,莫西北伸手,筷子却夹到了迎面飞来的一个金色的物体上,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定睛一看,是一只金灿灿的大耳环,点翠花纹,图案熟悉,似乎正是前年,她送给某人的一件礼物,而某人因为喜欢它成色十足,所以一直佩带在耳朵上。 第二十四章 终于盼到干菜鸭上桌,莫西北手疾眼快,筷子一伸,却不留神,端菜的家丁手一颤,盘子微微一偏就换了方向,莫西北再接再厉,落空,又一次,继续落空,眼见着盘子如长了眼睛般,在桌子上来回直窜,就是每一次,都落在莫西北筷子的盲区。 终于,盼望着、盼望着,家丁的手终于离开了,莫西北伸手,筷子却夹到了迎面飞来的一个金色的物体上,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定睛一看,是一只金灿灿的大耳环,点翠花纹,图案熟悉,似乎正是前年,她送给某人的一件礼物,而某人因为喜欢它成色十足,所以一直佩带在耳朵上。 “擂台,”送菜的“家丁”匆匆在莫西北身边低声说,“有人让我告诉您,您上擂台,人送回来,您若是还不上去,一会就送一只耳朵过来给您下酒。” 莫西北苦笑,她只听说过“宰相门前二品官”,还不知道原来武林盟主家的家丁也都这么不好惹,幸好家丁说的是上擂台,没说一定要赢,反正莫西北三个字,在江湖上一文不值,输也不算什么,她想想,那就上擂台去,丢回人好了。 决定了上擂台去丢人,莫西北反而放心了,对着将自己从江南引到河南府的干菜鸭大快朵颐,当然,在吃之前她也留神观察了一下擂台的情况,上面打得很激烈,两个人自己都不认识,看功夫还算不错,地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人也很多。等他们分出胜负,我就去,速战速决,莫西北这样想。结果,又上了几道菜后,她短暂的忘记了一小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待到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时,她猛然抬头,才发现一个灰溜溜的影子下擂台,而一个光鲜的人站在台上,半晌,台下已经没有人有上擂台的意思了。 “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呀,还有哪位英雄要上台挑战吗?”片刻后,慕容松涛也站到了台上,看情形,就要宣布女婿的人选了。 “我!”莫西北听见自己的声音压倒一切的在场内盘旋,然后,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丢下手里的筷子,一步三挪,走向擂台。 “莫兄,有礼了。”擂台之上,楚俊风不待莫西北站定,已经抱腕当胸,揖了一下。 “有礼,有礼。”莫西北也有样学样,心里却在痛苦的想,这次实在不该带红绿来,不然也就不用这么麻烦的到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来丢人了,关键是丢人事小,显露了武功,将来麻烦的事情恐怕还在后头。不过眼下,想不了这么多了,想到这里,她悄悄冲楚俊风眨眨眼,表达的中心思想是,“一会,意思、意思过几招就好,我输你赢,结局不变。” 楚俊风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惊奇,见莫西北眨眼,就也眨了眨眼,莫西北分析了半天,如果是收到或是明白的意思,为什么他嘴角的笑容那么贼溜;如果是不明白自己说什么的意思,那他该眼神木讷而不是现在这样灵活。 当然,她是没有什么求证的时间的,锣声一响,比试开始。 两个人都盘算着对方先出招,然后再动手,结果,锣声过后,他们同声说了个“请”字,反而是谁也没动一下,只互相盯着对方。 台下的人,知道莫西北何许人也的少之又少,不过大多是认识楚俊风,知道他是最近几年,江湖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绝对不亚于慕容松涛当年。所以,对眼下的一战,大多数人都认定,结果就摆在眼前,楚俊风必胜,惟一还有点想象空间的就是,莫西北可以在楚俊风手下走几招。 一盏茶的功夫,没想到,台上的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动,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对面站立,台下的吃喝酒令声于是就渐渐的低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猜测。 “看来那个敢最后上擂台的小子很有门道呀,楚俊风这么半天不动手,肯定是没有找到他的破绽,不简单。”有人这样说。 “我看他是虚张声势,要真是高手,还能站着这么半天不动,瞎扯。”有人那样说。 当然,更多的人不说话,他们只是不自觉的放下手里的酒杯、盘碗,筷子,牢牢的盯着擂台,眼睛闪闪发亮,一个学武的人,一生梦寐以求的,除了武林至尊的宝座,更多的还是一场江湖高手的颠峰对决,他们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对峙,是为了在可能马上就会发生的一招一式间,决定生死胜负。 莫西北长叹,她武功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她擅长见招拆招,见势拆势,遇强则更强,但是惟独就不擅长,面对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动的人或东西出手。师傅说,一个人最佳的防御姿势就是不动,然后以不变应万变,守也是一种攻,而且是最有效的攻。但是因为她懒,对敌经验有限,所以还没有想到,当她面对一个和自己同样想法的高手,该怎么解决第一招的问题。 “咳!”又一盏茶后,慕容松涛也糊涂了,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这么相持着,谁也不动,只能轻声咳一下,权做提醒和催促。 楚俊风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莫西北迟迟的不出招。他上擂台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输一场而已,因为红绿的失踪,他算准莫西北必然会上擂台,而他也必须要走这个过场。 武林第一美人和武林盟主的位置,其实他已经无从选择,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选择,但是,运河舟上,听了慕容连云的话,楚俊风也猜到慕容松涛大约是很属意自己,所以,擂台这个过场还要走的,这是场面上该对慕容松涛的交代。当然,虽然这个过场,输给谁都是输,不过自己还要参加第二天武林盟主的比试,所以也不能输得太难看,自然,这样看来,莫西北实在是最好的对手。毕竟,莫西北武功确实不错,真正动手,他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同时,莫西北基本没在江湖露过面,了解其武功深浅的人更几乎没有,自己即便输了,也不会太难看,怎么想,这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听到慕容松涛的咳声,楚俊风冷眼瞧去,见莫西北满脸愁苦,也不去猜测,只是说了声“小心”,左掌便已伸出,半途手掌一翻,掌心向外,同时右手抽剑,剑锋迎光闪烁着点点寒光,罩住了莫西北上下的全部退路。 第二十五章 终于等到了对方先出手,莫西北的心情反而一下松弛了下来,楚俊风是名副其实的高手,通过几次并肩御敌,对这一点她已经完全不怀疑了,所以,她并没有急着抽兵器,反而是脚下一转,身子急旋。楚俊风的剑快,她转得也丝毫不慢一点,就这样,她飘荡的衣袂如同雪下飞舞飘落的一片红梅的花瓣,在下落的某个瞬间,被剑锋托住,于是,那花瓣便紧紧粘于那冰冷的剑锋上,并随之旋转着,以众人绝想不到的姿势与弧度,自那无处不在的剑影中,轻缓的,就这样,蓦的飞了出来。 台下一片沉寂,莫西北等了片刻,居然真的无人喝彩,这让她小小的遗憾了一下,这梅落的身法,还是她出师以来第一次使用,为了这擂台上的转瞬,她苦练了多少个年头,没想到,施展出来虽然自我感觉效果不错,不过观众反应平平。看来师傅是夸大其词了,居然说,他的师妹、她名义上的那个母亲,当年就是将这套身法溶于舞中,一舞倾城,也倾了当年二十岁出头的帝子兴王爷的心,从此红尘追随相伴,不离不弃。 莫西北从来没有问过师傅,既然这么喜欢自己的师妹,又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当然,这个问题她也不会去问,每个人对爱的定义不同,师傅就是这样去爱的,十数年虽然不肯露面却在暗处时刻守护着自己的爱人,甚至还心甘情愿的救下爱人抛弃欲至于死地的孩子,再传授武艺抚养长大,如今千帆过尽,却平静无悔,心中没有一份大爱,是做不到如斯地步的,谁能说,这样的人生就不幸福呢。 楚俊风的剑,来得快而凌厉,一波过后,一波又至,莫西北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出手,私下里,她认为楚俊风的剑同烟波浩淼的大海一般,深邃而不张扬,但是今天看来,他的剑却大没有平时风范,显得毛躁疾进,凌厉得如同钱塘大潮。 她没有把握空手对抗这摧枯拉朽的潮头,于是,她的剑也出鞘了,仅是出鞘,含而不动,等待时机。 台下先前的喧嚣早止住了,没什么人刻意的要求这些三山五岳的豪杰闭上嘴巴,但是,他们确实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台上的两个人都未见如何动,但是那雪光一样无处不在的剑影同飘忽到难以琢磨的人影,亦足以让他们眩目到根本合不拢先前因为说话、喝酒吃菜而张开的嘴巴,自然,也没有人想到应该叫一声好,生怕自己的声音一发出,就震碎了眼前这亦真亦幻的场景。 足足有好半天,才有人想到台上动手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会成为现任武林盟主的女婿,从而无缘明日一战,不免心里冒出些窃喜的感觉。 按照莫西北的打算,她原想速战速决,早早败阵,但是楚俊风的剑太强劲了,竟然没有一步退路留下,一点退让,非死即伤,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暗示表错了意思,让楚俊风把自己当成了想争夺慕容连云的敌手,但是几次退让,几次惊险百出之下,莫西北猛然想明白了楚俊风的用意,武林盟主和武林第一美人,原来,在一个男人的心目中,美人的地位也不过如此。有一刻,她的心微微的酸了一下,说不出是为那倾城风姿的慕容连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楚俊风的剑却已如蛟龙一般,矫健的窜到眼前。 她侧头急忙避让,剑尖堪堪擦着她的耳畔蹭过,她甚至感觉到了那一瞬的凉意,顺着皮肤,猛的阔散开来,完全是处于自保的下意识动作,她的剑撩起,刺向楚俊风肋下的空门。 身行交错,一切原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莫西北毫发无伤,但是她的剑,却在楚俊风的衣衫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 “莫兄剑法如神,楚某甘拜下风。”胜负一分,楚俊风人已经退开几丈,神色似乎略有怅惋,但是莫西北却知道,这怅惋之下,他应该是得意的,一切尽在掌握,不仅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比试,甚至还有人心最细微的变化,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这一战,大局已定,再无人前来挑战,于是,连推脱的机会都没有,慕容松涛当即就拉住莫西北,宣布,三日后新武林盟主人选确定,就为女儿举行婚礼。 第26——28章 第二十六章 “莫兄剑法如神,楚某甘拜下风。”胜负一分,楚俊风人已经退开几丈,神色似乎略有怅惋,但是莫西北却知道,这怅惋之下,他应该是得意的,一切尽在掌握,不仅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比试,甚至还有人心最细微的变化,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这一战,大局已定,再无人前来挑战,于是,连推脱的机会都没有,慕容松涛当即就拉住莫西北,宣布,三日后新武林盟主人选确定,就为女儿举行婚礼。 “慕容前辈,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晚辈也需要回家去禀明长辈,准备聘礼,选定佳期,这样才不至于委屈了慕容小姐。”莫西北满头冷汗,心知闯祸,苦思推脱之道。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些什么三书六礼,三媒六聘的,都是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想出来折腾人的法儿,老夫是都不计较的,何况,这些年,我也早把女儿的嫁妆什么的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委屈了我女儿。”慕容松涛大手一挥,打断了莫西北的话。 “可是……”莫西北想了想,“可是……” “难道你已经娶妻?”慕容松涛眼睛一瞪。 “不曾。”莫西北叹气。 “那定亲了?”慕容松涛问。 “尚未。”莫西北摇头。 “老夫知道莫公子在江南身家显赫,经营的四楼每天都是名士云集,想来是我们慕容家家底微薄,配不起莫公子的家世地位?”慕容松涛语气一厉。 “岂敢,是晚辈高攀了。”莫西北只剩狂擦汗的份,原本想说,没有聘礼总是不好的,但是一看慕容松涛的架势,大约一提聘礼,对方就会说,你在江南产业众多,随便拿出一处权当聘礼好了如此的话来,那样就真亏大了,于是,聘礼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不就结了,你又不是嫌弃我们是江湖人,又没有定亲娶妻,上擂台不就是为了娶我女儿,事到如今,还推脱个什么劲,难道是以为我们慕容家的女儿好欺负不成?”好在慕容松涛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出一顶硕大的帽子,轻松的压了过来。 “晚辈不敢。”莫西北理屈词穷,心里只暗骂楚俊风算计自己,当然也骂自己太过胡闹,终于引火上身。 “那你还自称什么晚辈,老夫听着不顺耳。”慕容松涛手捋胡须,语气终于平顺下来。 “是,孩儿见过岳父大人。”莫西北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句。 “哈哈——”慕容松涛大笑,扶了莫西北一把说,“今后,你就是我半个儿子,要好好照顾云儿。”话是对莫西北说的,不过也是对台下的众人说的,一时,恭喜之声不断,台下重又乱成一团,莫西北跟着慕容松涛敬了阵酒,不免脚步虚浮,一时早有家人过来,引她到早准备好的院落休息。 “莫少,你真的赢了擂台?”莫西北装醉,一进了屋子就一头扎在床上,慕容家的家人上来要帮她脱靴子,也被她装醉赶走了。其实,如果可能,她倒是很希望自己醉死,可以不用理眼前这一团的乱麻。只是,事实总是和希望刚好相反,也许睡一觉能好一些,她安wei自己,好在她的心一惯是大的,结果,不想,刚刚浅眠,就有人在外面震天动地的敲门。 “红绿姐,幸好你还知道回来。”红绿的声音穿透力强,莫西北用被捂了一会脑袋,猛然清醒了过来,红绿还真被放回来了。 “嘿嘿!”门开了,红绿的笑容却有点奇怪,不像是被人绑架后饱受惊吓,倒有点玩过火的孩子脸上那种不自然的掩饰。 “你笑得可不太寻常,说吧,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烦恼中的莫西北直觉灵敏,而且耐性很少,特别是在此时,她斜了红绿一眼的时候。 “没有,我什么也没做,我不是被绑架成了肉票吗?”红绿连忙摇头,一脸无辜,只是落实到行动上,却是半晌才一挪一蹭的进了房门,关门前特意左右看了又看,方才回身问莫西北,“莫少,你真的要娶慕容连云?我肯定没听错这话?” “没有。”莫西北抱着肩膀,向旁边让开一点,表情看起来似乎不错,没有烦恼。 “疯了!”红绿却跳了起来,才一开口,就想到了如今的环境,忙用力压低嗓门说:“你怎么能赢了擂台,洞房花烛夜,你——你——我——天呀,你怎么洞房,我们肯定会被慕容盟主给咔嚓了,完了——完了!” “你也会说我怎么赢了擂台?”莫西北却好整以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赢了擂台,我看连云美人性子虽然柔和却也有高傲之处,还不至于做出,抓了我的人来威胁我娶她的傻事情,你自己说,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被绑架了。”红绿跺脚,见莫西北一挑眉,只好赔笑说:“那——人家也是没办法,那个容容说我是狐狸精,说你不理你那个连云美人都是因为我,还说要划花我的脸,你说我怎么办,特别是对着她那把磨得锋利的宝剑,我总不能顶这个虚名受刑吧,我可还没嫁人呢。” “所以,你就出了个馊主意,索性跟了人家去做人质,逼我上擂台?”莫西北眯起眼睛,觉得手阵阵发痒。 “我以为擂台上高手如云,你肯定胜不了,这样既绝了人家的念头,也不至于得罪他们,咱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圆融,你不是常这么说。”红绿自然知道,这是莫西北发怒的前兆,虽然此前,她还没有打自己人的习惯,但不保证现在和以后,她不动手。 “你就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人家我为什么不能娶她?”莫西北叹气,她就觉得不对,不过关心则乱,直到方才红绿迅速出现,她才算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想那慕容连云是个骄傲的大小姐,即便倾心于女扮男装的自己,那天说出要自己打擂台的话,也是以为自己就有这样的魅力,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凑巧了,自己想得太少。红绿这丫头,莫西北再叹气,可说什么好呢? “实话怎么实说,她要能想明白你的身份,就不会一门心思喜欢你了,她那丫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要说实话,她一准以为我骗她,你当时又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哪个——哪个——”红绿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下去,她不敢都说出来,她出主意,确实有捉弄莫西北的成分,因为莫西北也常捉弄她,何况她也看不惯慕容连云和她那两个丫头说话办事的态度,不过当时她太笃定莫西北不会赢了,没想到,莫西北居然就赢了……“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得罪慕容松涛,可不是简单赔礼道歉能解决的,红绿明白,这次的祸,确实是闯大了。 第二十七章 “实话怎么实说,她要能想明白你的身份,就不会一门心思喜欢你了,她那丫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要说实话,她一准以为我骗她,你当时又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哪个——哪个——”红绿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下去,她不敢都说出来,她出主意,确实有捉弄莫西北的成分,因为莫西北也常捉弄她,何况她也看不惯慕容连云和她那两个丫头说话办事的态度,不过当时她太笃定莫西北不会赢了,没想到,莫西北居然就赢了……“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得罪慕容松涛,可不是简单赔礼道歉能解决的,红绿明白,这次的祸,确实是闯大了。 “还没想到,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不能耽误了连云美人的终身,嗯!合适的机会,我就去坦白,争取宽大处理。”莫西北仰天长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悠闲太舒服了,以至于老天都忍不住和自己开起了玩笑。眼见红绿坐卧不宁,那一点原本准备责怪的念头也就散了,玩出火的终究是自己,给了慕容连云不正确的暗示的也是自己,红绿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充其量判她个推力太大,但是船一推就偏离航向,本身还是掌舵人的问题。原本,她也是可以输的,输给楚俊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这世上,计划实在是比不上变化,谁能想到,楚俊风上擂台居然也是为了输呢?算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全部发生了,再说其他的,也就没必要了,关键时刻,莫西北的阿q精神发作,反而是自我安wei了一番,继而,倦意上涌。 “那……只好先这样……拖一拖,反正,反正咱们也不是一点理都不占,毕竟是她的丫头威胁我在先,不管她知不知情,总是得理亏一点点吧。”红绿看莫西北的神情,就知道今天是不会有什么解决方法出现了,因为莫西北困了,很困,如果这时候再打扰她睡觉,那什么恐怖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第二天,慕容家照旧人声鼎沸,因为莫西北今天不比昨日,早早就有家人热情的端着洗漱用具、替换的衣裳,乃至丰盛的早餐守在门口,红绿代她打发了一拨人,很快就有另一拨人过来,这次端的是吃完饭漱口的香茶和洗手的温水。 “莫少,总算发现比咱们更讲究的人家了。”终于到饭后能吃的茶送到,然后所有人都出去,一早晨在屋子里转了n多圈的红绿终于停下了脚步,直了直腰板。 “不一样。”莫西北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也叹气,“我们讲究是做给客人看的,是为了提升四大楼的整体品位,创造经济效益,那是赚钱的卖点,但是这里讲究,是专门为了折磨我的,从早晨起床到现在,我已经洗了多少次手,漱了多少次口了,大把的时间花在这上,还不如多睡一会。” 然而,莫西北并没有再睡成,那边,已经有家人过来,说是慕容盟主请姑爷同去比武场,观看推选武林盟主的比武大会了。 场地还是昨天的场地,不过莫西北已经不能在隐藏于人后了,一进院子,早有人过来寒暄。 客气的说:“莫少侠技艺过人,这回是英雄配美人,昨日咱们没有喝好,改日大婚宴席上,可要同大家尽兴畅饮才是。” 也有不客气的,干脆说:“看不出莫老板身藏不露,倒是在下走了眼了,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讨教一二。” 无论是谁,也无论他们说什么,莫西北是一律陪着谦虚的笑脸,拱手,作揖,统统回答:“您太客气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谁说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半分。 “莫兄……”好容易挣脱人群走了几步,一道人影却骤然挡住了去路,莫西北微微退了半步抬头,却是楚俊风正站在眼前,仍旧是一袭整洁如新的长衫,风姿卓然,站在那里,每每有熟人过来,就谦和的微笑着寒暄几句,即便是不认识的人经过,他脸上的神情也绝对完美无暇,彬彬有礼。自然,在这样的楚俊风脸上,她也找不到对自己的丝毫愧疚,有一刻,她不免恶意的想,要是自己昨天坚持住不上擂台,结果会是怎样呢?楚俊风今天会是什么表情?只是搜遍脑海中楚俊风留下的所有影像,除了自己的大船爆炸时,他站在水边失魂落魄了一会之外,似乎这个家伙一直就是这样,该死的风度翩翩,泰山崩于前,估计也是面不改色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楚大侠,别来无恙。”莫西北也呲牙,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不过她也明白,自己这笑容,充其量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她不是君子,她只是小女子,所以恩怨分明,也懒得掩饰,昨天的事情让她非常之懊恼,只是想想自己上擂台就是错,而且究竟是自己错在先,还是楚俊风错在先,这个问题不好认证,所以不好发作,只能生闷气。 “莫兄,其实……”见莫西北一副随时准备转身离开的样子,楚俊风长叹一声才低低的说,“关于昨天的事情,我知道莫兄未必肯见谅,但是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今夜子时,城外邙山下,我等你,到时候我们说个清楚。” 莫西北不置可否,她胆子小从来就不喜欢晚上出门,何况是去邙山,不过她却偏偏什么都不说,只是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开。 第一天的比武事实上并没有太大的看头,高手不会这么早上台,各大门派都有心互相试探虚实,派出的弟子都是二三流的水准,比起前一天的比武招亲,那精彩程度是大大的不如。 莫西北站在慕容松涛身后,听着六大派中有个掌门人说:“盟主,我看,这年轻一辈中,令贤婿实在是第一流的人物,比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强千百倍,若是错失了武林盟主之战,不是可惜了?” 然后自然又有人附和,眼睛溜着比武场,嘴里却把莫西北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慕容松涛也不过哈哈一笑,间或回身看莫西北,却发现莫西北神色倦怠,一副站着都要睡着的样子,一想到女儿,心里就有了十分的怜惜,只是此处坐的都是江湖前辈,也不方便让他坐下歇着,于是说,“西北呀,你和云儿的婚事,一应用具我叫人备下了,此时无事,你不如去查点一下,若有短缺,也好尽快补齐,莫误了事。” 莫西北点头,转瞬就明白了慕容松涛的意思,慕容家是有名的大家族,这种事情自然不用一个外人操心,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好叫她回去睡觉,立时心情大好,步履轻盈,直接就回了房间。 红绿此时,却正一脸愁苦的坐在桌前,桌子正当中,一只白瓷汤壶正端正摆放。 第二十八章 莫西北不喜欢晚上出门,尤其是半夜去邙山,听说那里墓葬特别多,本着敬神畏鬼的大前提,过了子时还去那里,不算个好提议。她微微迟疑了片刻,想到自己当时没有答应他一定去,所以不去也不算失约,何况约定的时间业已过了,他也未必还在原地等着,这样一分析,多少也就觉得安了心,重又躺回床上。 只是,她也明白,自己真的很想听楚俊风亲口说,为什么他最后会输掉比试?他不是想娶慕容连云吗?当然,他也可以是想当武林盟主,这样,也可以解释他最后的故意,只是,如果问题已经这样显而易见了,他还巴巴的约自己,要说清楚些什么事情? 算了,去看看也好,这样,就不会浪费死自己这么多脑细胞,也许答案真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莫西北翻了两个身,终于败给自己的好奇心,女人总是喜欢问为什么,她也是不例外的,所以,爬起来,推门出去。 已经算是初夏了,夜里的风也是暖暖的,深深吸上一口,似乎风中还有淡到若有似无的一缕花香。慕容家这处院落原只安置了莫西北主仆,如今,夜静更深,便只余月下,摇曳的草木倩影。 莫西北先到客栈,指尖在楚俊风的窗上轻轻一弹,然后侧耳细听,屋子内一片沉寂,半点呼吸的声音也无,看来,主人还没有回来,这样一来,莫西北就多少有些心虚了,连忙闪出客栈,看准邙山的方向,发动自己的双腿,飞快的跑过去。 山脚下,一片空荡荡的空地后,就是山丘和树木,一眼看去,哪里有楚俊风的影子在,倒是树木的深处,点点萤光忽高忽低飘荡飞舞,一眼看去,实在的吓了莫西北一跳。幸好当手扣住剑身时,她看清了那些不过是飞来飞去觅食的萤火虫,才不至于被吓得扭身逃走。 静寂的夜里,除了风声就是偶尔飞过的猫头鹰发出的咕咕声,莫西北于是决定回去,反正楚俊风也走了,反正自己也来过了。 “啊!” 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的树林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嚎叫,不用回味,就能听出那是人的叫声,而且不必去看,只听声音,似乎就能感受到,当一个人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绝望,对生的眷恋,对死的了悟,原来,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能完全的传达。 莫西北抽剑出鞘,觉得自己傻得可恨,但是还是旋身入林。只走了几步,眼前人影闪动,她不及思索,剑已经下意识的划出了一道亮丽的光弧,弧线尽处,是对面人的咽喉,取人性命,只需要微微一动。 “是我!” “是你?” 莫西北的剑终究没有动,因为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她以为已经离去的楚俊风,而横躺在两个人脚下的,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死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莫西北皱眉问。 “我等你。”楚俊风收回了手中正对着莫西北肋下的剑,然后也顺手推了推贴在自己咽喉处的那冰冷而锋利的剑尖。 “我就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莫西北也收手,两个人同时低头,一看却大吃一惊,因为此时脚下躺着的,分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刘——”莫西北想着似乎听慕容松涛介绍过,不过当时没认真听,所以此时还在迟疑着叫不出那人的名字,楚俊风已经接口说,“刘一舟,少林派俗家弟子,少林七十二绝技,传说,他至少精通其中的十种,是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这次,应该是代表少林派出战的七大弟子之一。 “谁杀了他?”莫西北微微侧头,不打算再看,只是发问。 “不知道。”楚俊风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刘一舟的尸身,才说,“中了两剑,一剑在咽喉,一剑在肋下。” 第29——31章 第二十九章 “竟这样巧?”莫西北一愣,忍不住也低头去看,楚俊风早已拉开了刘一舟的衣襟,苍白的身体暴露在外,两个窄窄的伤口,都是剑尖留下的,夜色中看不清深浅,只能看见,血仍在汩汩的涌出。 “就是这样巧。”楚俊风似乎并不觉得惊讶,重又掩好被他拉开的衣襟,起身站在莫西北身边说道,“这场景,是不是很像方才他就站在你我中间,所以同时承受了我们的剑锋?” “如果是就好说了,问题是,除非他是空气,何况,我出剑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看了伤口,他中了两剑,哪一剑是致命伤?”莫西北说话之前已经觉得心头一寒,这片树林,她方才并没有走进来,但是本身树林就不深邃,树木也不密实,如果有几个人方才隐藏在树林中,也许她感觉不到楚俊风的存在,但对刘一舟她不该毫无察觉,除非……莫西北想,除非刘一舟在自己到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是谁下的手呢?刚才的喊声又是谁发出的,楚俊风,还是可能存在的第三个神秘的人? “深浅程度差不多,几乎是同时刺入,咽喉处看起来脆弱,但是肋下这剑斜入心脏,要真说哪一剑是致命的,我不好判断。”楚俊风摇了摇头,继而环顾四周,又说“方才我一直等在那边,想着过了这么久,你到底会不会来,”说着,他指指右侧林边,略略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方才,我距离这里不会超过二十丈,二十丈之内,我一直以为即使是半片飞花落地,那声音也绝对逃不过我的耳朵,但是,这次,直到惨叫声传出,我才发觉林中有人,冲进来却只看见这些,不知道这是不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莫西北没有马上出声,方才她的位置是林子的北侧外十几丈远的地方,距离这里应该也在二十到三十丈之间,这么近的距离,听到声音再冲进林中,她看到的只是楚俊风一个活人,那么,事情也就两种可能,她本来改怀疑他的,但是,直觉上,她却认为,他并没有说谎。 “那如果现再有人来,我们是不是就说不清楚了?”虽然眼前的事情让她很困惑,但是困惑之余,莫西北也觉得隐隐的不安,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黑暗中窥伺着自己,而自己究竟有什么是值得遭人窥伺的,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没准有人会说我为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暗杀有机会竞争的江湖同道,而你,是我的同谋。”楚俊风一笑,重又蹲下看了看四周的痕迹,然后顺手折下树枝,扫了扫周遭的地面,此时,树林外不甚远的地方,已经传来的很多人杂乱的脚步声。 “看来确实不妙呀,我们得离开这里,走!”楚俊风飞快的在周遭又走了一遍,清理地上的痕迹,然后当先闪身,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速潜行。 两个人的轻功都算精妙,出树林掠过空地,堪堪隐在一排矮树下,一群人点着灯笼火把,就已经飞快的走了过去,当先的人正喊着“师兄!” 莫西北已经猜到这些人必然是来寻刘一舟的,当下不敢再迟疑,只等这些人一走开,便跟在楚俊风身后,矮身形,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到了城墙边,纵身登墙,进了内城。 “我总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未必结束了。”距离慕容府两条街的地方,莫西北停住了脚,“你说,有人让我们遇到这么精彩的状况,他有没有这么容易让我们过关?” “两种可能都有。”楚俊风笑了,他很确定,自己比较喜欢这个样子的莫西北,有些担心和害怕挂在脸上,然而却镇定,眼波流转间,有孩子气的狡黠。 “那现在怎么办?”莫西北靠着一个院子的围墙,歪着头,俏皮的眨眨眼,笑容隐现在唇角,声音却轻得如同一片鹅毛落在雪地里。 “我以为你应该有办法,而不是问我怎么办。”楚俊风忍不住靠近了一步,此时习习的夜风已经住了,靠得近时,他几乎能够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弥散在两个人周遭,那味道他已经很熟悉了,莫西北的船上一直萦绕着这种极淡的香,是上好的沉水香,经年累月的燃着,才能让这香融入到船的每个角落。 “如果不是你鬼鬼祟祟约我出来,这会我正安然的躺在慕容府里睡大觉,怎么会淌进这股浑水里,所以,谁惹的烂摊子谁就该收拾。”莫西北很无赖的斜靠墙站着,理直气壮的等待,见楚俊风只是微笑,于是问,“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掩饰我们这半夜的去向。”说话间,楚俊风又靠近了一步,莫西北只能微微扬了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想到平时还不觉得自己的个子矮,原来是同参照物的距离远而产生的错觉,此时距离楚俊风近了,才发觉自己确实比他矮了一截。 “当然——想了,走吧。”楚俊风收摄心神,随手牵住莫西北的手,转身向西边走了过去。这些天莫西北在河南府逛得烂熟,只走了几步,就想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花街柳巷,对莫西北来说并不陌生,她本人也在秦淮河畔经营一艘画舫,这几年江南的人谁不知道清风居的美酒,写意楼的菜,画舫的美人,翡翠阁里住这四句顺口溜,虽然粗俗,但是说的却是事实,她画舫上十几位色艺双全的美人,都是她花大力气、大功夫、大价钱搜罗来的,所以她兴致好的时候也混在其中去看热闹听小曲,既然常出入其中,自然也就心下坦荡,在楚俊风看过来时,低声笑道:“我不知道楚兄也好这个,下次来江南,也去我的画舫逛逛,不是吹嘘,我画舫上的美人如果认第二,江南地面可没有人家敢说自己第一呢。” 楚俊风被她的话震得脚下一滞,不过终于是没有出声,只迅速走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并没有走正路,都是穿墙过院,最后在一处幽静的小楼前停下。 “这是哪位美人的香闺,只看这建筑,已经是不凡了,没想到里面更是清雅脱俗。”上楼的时候,东看西看好一会,莫西北忍不住问。 “奴家名叫轻尘,莫老板今夜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一个轻柔的女声回答了莫西北的问题,片刻后,二楼人影晃动,莫西北抬头看时,楼上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侧影,挽着流云的髻子,斜斜的簪着金步摇,那细金打的穗子在脸侧微微摇荡,见人上楼,盈盈一福,不必往脸上瞧,已经足以让人心动神驰了。 “早听闻河南府李轻尘的大名,原该专程拜访,不想,却在这样的夜里,唐突了佳人。”莫西北也躬身一揖,待李轻尘退步闪身,当前带路,才跟了过去。 屋子里整齐的摆了一桌的细点鲜果,楚俊风请了莫西北入座,李轻尘却不近前,反而转身进了屏风后,片刻,琴声婉转传来。 “这里是你一早就安排好的?难道你知道今晚会出事情?”目送李轻尘绕到屏风之后,莫西北用手指拈起了一块白玉酥,在眼前端详良久。 “我说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出事,不知道你信不信,只是我做人惯于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想不到今天真的用上了,仅此而已。”楚俊风眉头却紧了起来,执起手边的酒壶,斟了两杯酒,自己当先喝了一杯才说,“你大概怪我又拖你下水,既然准备了这样的好退路,为什么不干脆约你来此吧?” 第三十章 “你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准备好了让我不得不信服的理由,算了,换做是我,一位这样的美人,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愿意让她深陷险地的。”莫西北将酥塞到嘴里。这白玉酥是宫廷里流传出来的点心花样,以奶为主料,加了各种干果碎末,以奶酥油拌好作馅,做工考究,材料十足,是以入口香脆,融化后奶香和干果的香甜久久盘桓不散,让她满意的眯了眯眼睛。指尖轻轻伴着琴音缓缓敲击桌面,隔了会才说,“少林派的弟子无故身死,这后半夜是难得消停了,想来少不得请点各处的人员,自然也会发现我们不在,然后一会就会有人找到此处,我们自然是在这里喝了半夜的花酒。好一个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当中,那么,刘一舟究竟是谁杀的,来洛阳的路上出了许多的事情,和他的死,又是什么关系?” “莫兄思维缜密,想来是早早就猜到其中必有缘故了。”楚俊风放下酒杯,微微一叹,却并不肯马上回答莫西北的疑问。 “不用给我戴什么高帽子,我说了,我就是一个生意人,一个除了认识钱,什么都不想去想的普通生意人,江湖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为了干菜鸭才来河南府的,只是我也够笨,自从认识你,倒霉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先是什么莫名的水上惨案,然后我的宝贝船被炸成碎片,后来我又成了武林盟主的女婿,到了如今,就快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你说,我已经这样吃亏了,到头来,是不是该让我做个明白鬼?”莫西北自我解嘲般的微笑着,说完这一长串的话来。 “同莫兄说话很省力,”楚俊风脸上表情一变,忽然笑了,很开怀,他本生得俊秀,这一笑,便当真如同拨云见日般,让屋里的人心里瞬间一亮。只是,莫西北的心却在这一亮之后,迅速的沉入谷底,江湖险恶、人心险恶,这些的险恶,长久以来都是停留在书本中的,她来到这世上十数年,伪君子、真小人的见过不少,他们所图谋的,不过是金钱,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大问题,这是莫西北做人的原则,所以,她仍旧活得快乐,但是眼前,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乍见面就让人觉得云淡风轻的侠士,如今,可真叫人看不清更看不懂了。这样一想,莫西北一时只觉得意兴阑珊,手掌一挥,一扇窗子“唰“的被她的真气推开来,夜色依旧朦胧,月已悄然挂在西天边上,倒是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 “江湖的事情自有江湖了,我不是江湖人,也不打算介入江湖事,楚兄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呢?”莫西北问,其实自己也明白,如今这浑水是已经趟进去了,想抽身退步,谈何容易。 “不管你信不信,当日在运河上,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可以结伴而行的人,到今天,我也这样认为。牵扯你到这些江湖恩怨中,不是我的本意,说是阴差阳错也好,说是造化弄人也好。”说到此处,楚俊风忽然伸手过来,握住莫西北的,目光灼灼,“西北,我今天约你见面,也只是想你能明白,事情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擂台上我输招确实有故意的成分,因为我收到了一条重要的消息,而同慕容连云相比较,那消息对我来说更重要,所以,我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放手。至于运河上发生的事情,今天晚上刘一舟的事情,我只能说,这些事情对我而言,都是纯粹的意外,你愿意信我吗?” 莫西北一时也有些恍然,楚俊风的掌心温热,相握之下,越发显得自己的手此时冰冷一片,李轻尘为他们备下的桌子不大,自然,此时她也没有足够的距离去闪躲楚俊风的目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莫西北这样告诉自己,然而,然而,此刻心里却偏偏有另一个自己,那个被自己称为直觉的另一个自己,在怂恿着,信他这一次,就这一次了。 幸好楚俊风却也并不再说什么,只是收回手,安静的坐在对面,一杯复一杯的饮着酒。 十六年以上的女儿红,酒香清醇,莫西北并不贪杯,此时却也被酒香所引,忍不住喝了一口,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远处巷子里,却已有脚步声杂乱的传来。 她同楚俊风一时都忍不住看向窗外,当然,来人距离尚远,根本还看不到人影,只是耳朵已经及时向主人汇报了情况,外面来的人总有百十号,脚步声轻重不一,显示来人武功深浅程度各不相同,而呼吸声也不同,显示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门派,该是命案发生后,清点人数,发现了她同他不在,大约也问了田心,才寻到了这里罢。 等到纷杂的脚步声传到楼下,莫西北已经就势喝了半壶酒下肚,脸上微微露出淡淡的红来,再待一众人上到楼上,她才微微摇晃着站起身。 “莫公子真是好兴致,夫人还没娶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到这烟花之地来享受齐人之福了。”走在最前面的是慕容松涛,此时眉毛微微皱着并未开口,倒是他身后有人不冷不热的,一上楼来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酸味浓重。莫西北侧了侧头,说话的人她有些印象,是传说中求亲被拒的青城弟子姜杰。 “岳父大人好。”莫西北一笑,一揖到地,然后起身抬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道,“如此良宵,各位不休息备战,怎么倒都来了这里?” “我还没有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你让云儿的脸面往哪里放?”慕容松涛眼睛一瞪,声音不怒自威,压住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回禀岳父大人,这里是个喝酒的好地方,清净人又少,楚大侠约小婿在这里饮酒论剑,听个曲子,不过图个风雅而已。”莫西北说得很平淡。 “风雅我看未必,风流倒是真的,不过听闻莫公子本来就是开妓院的出身,认为这里风雅,也是难怪了。”姜杰的声音又起,极尽嘲讽之能事,莫西北心里暗叹,难怪这家伙多次求亲不果,如此沉不住气,谁家好女儿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呢。 第三十一章 “风雅我看未必,风流倒是真的,不过听闻莫公子本来就是开妓院的出身,认为这里风雅,也是难怪了。”姜杰的声音又起,极尽嘲讽之能事,莫西北心里暗叹,难怪这家伙多次求亲不果,如此沉不住气,谁家好女儿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呢。 “杰儿不得胡言。”青城派掌门柳如尘本来一直站在人群中等着看热闹,这时听自己的徒弟妒火中烧,不知不觉就把话题岔开太远,连忙出声制止,今天晚上出了命案,方才清查,各派的人都在,唯独少了莫西北跟楚俊风,莫西北的丫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不在房间里,楚俊风的书童虽然气定神闲的说出他们在这里饮酒,但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上面可是大有文章可做,弄好了可是一箭双雕,不仅莫西北和楚俊风倒霉,就是慕容松涛也脱不了干系。 “是呀,我本来就是开妓院的出身,这也不是秘密,职业是不分贵贱的,不过是分工不同,能分出高低贵贱的是人的心,远的不说,就是本朝,太祖皇帝当年不也做过叫花子、当过和尚吗,圣人也说英雄莫问出处,当然,这样深奥的哲理,原也不是狗熊麻雀能够领悟的,姜公子有此一说,也不奇怪。”莫西北当然也不傻,所以并不肯放开这个话题,瞟了一眼姜杰又道,“佛说,心净则净,心脏则脏,我和楚兄看这里清净自在,姜公子看这里是红尘烟花之地,这又有什么办法?” “你——!!!”姜杰直听得跳脚,却被柳如尘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住,一旁,慕容松涛这时才说,“西北,你同楚大侠整晚在此吗,出门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连你的丫头也不知道你的去处?” “岳父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个原不该说,不过岳父问起,这个……小婿也就不好隐瞒了,是在是连云和我一道走了几日,她们女人相处更容易,什么话彼此也不隐瞒,虽然我是心净则净,但我那丫头却未必这样想,她急着在夫人那里有所表现,外一添油加醋,不是徒惹麻烦,加上晚上喝酒也不算什么大事,主子去什么地方,原也不必向丫头交代不是吗?”莫西北满脸无辜,楚俊风也向慕容松涛道,“慕容前辈,这都是晚辈的过错,晚辈也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和莫兄讨论武学之道,因为对城里不了解,打发了田心到处一问,知道轻尘居是河南府晚间最雅致的去处,一时未及多虑,就相约而来,不想如斯小事,却惊动了这么多江湖前辈和朋友。” “你们年轻人,在什么地方喝酒聊天都是小事,”慕容松涛手一摆,“只是今夜实在出了大事,各处一看,只缺了你们两个人,你们一个是我邀请的贵宾,一个是我的准女婿,老夫总要给江湖朋友一个交代的。” “出了大事,什么大事?”莫西北同楚俊风都是一愣,连忙问。 “少林派的弟子刘一舟被人杀死在邙山下,两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这里惺惺作态呀?”见众人都不出声,反而有几个人略有鄙夷的瞥向自己的徒弟,柳如尘忍不住冷冷的发问。 “现在知道了,被谁杀的?”莫西北点头,看了一旁的楚俊风一眼,然后问。 “这还要请教两位才知道。”姜杰接过师傅的话头。 “问我们?姜公子的话越发奇怪了,你杀人之前也没有同我们打招呼,这时却叫人来问我们?”莫西北冷笑,“这是什么道理?” “谁说我杀人了?”姜杰急了,“人人都知道,我根本不是刘师兄的对手。” “哦,原来你不是人家的对手,那就是说,如果你是他的对手,你就准备杀了他了?”莫西北接茬,心里偷笑,说起这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本事,她与生俱来,谁怕谁呀。 “你——!!!”姜杰手按剑柄,就要动手,却又被柳如尘按住,“杰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说完徒弟,柳如尘转头,“莫公子如果没有杀人,又何必这样急着往我这傻徒儿身上推脱?” “柳掌门的话,让晚辈越发的不懂了,按您的推理,如果您没有杀人,又何必和徒弟异口同声的硬要我说谁杀了少林派的朋友?”莫西北眼珠滴流一转,“或者,您不仅想诬陷于我,还想陷我岳父于不义?” “好了!”莫西北话音一落,柳如尘的脸就已如她所愿的雪白成一片,而半晌未出声的慕容松涛也适时的出声,制止了这场可能会演变成长篇辩论大会的争执,“北儿,你怎么同前辈如此说话,柳掌门统领青城派多年,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怎么会诬陷你,又怎么会陷为父于不义,方才都是误会,你还不向柳掌门道歉。” 慕容松涛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也就都听出了门道,莫西北在他口中成了北儿,他自称为父,自然已经是在众人面前表明了态度,虽然尚未与自己女儿成亲,但是他已是把莫西北当成儿子一样看待,父亲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儿子,而他让莫西北道歉,也不过是给柳如尘一个面子,让他下个台阶。而柳如尘也明白,莫西北能一口道出了自己的心事,慕容松涛自然也能,这时怕是对自己反起了疑心,今天的事情他原是知道,是自己的徒弟想浑水摸鱼,出出从前的恶气,没想到自己这宝贝徒弟平时看起来百精百灵,遇到大事却弄成偷鸡不成,不仅蚀了米,还被鸡反啄了一口的情况,心下只觉得晦气,又想到自己那个宝贝徒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免回身,狠瞪了姜杰一眼。 莫西北大获全胜,上前笑嘻嘻的给柳如尘道了个看起来非常诚恳的歉,一时却暼见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楚俊风,心里又懊恼起来,暗骂眼前这个家伙狡诈奸猾,非常可恶。 第32——34章 第三十二章 莫西北大获全胜,上前笑嘻嘻的给柳如尘道了个看起来非常诚恳的歉,一时却暼见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楚俊风,心里又懊恼起来,暗骂眼前这个家伙狡诈奸猾,非常可恶。 回到慕容山庄时,刘一舟早被人抬了回来,就放在大厅当中,他身上两处剑上看起来也都平平无奇,不能分辨是什么门派的路数,而大厅之上,能在刘一舟不知不觉间出剑伤他的人虽然不是特别多,但为数也实在不少,众说纷纭是不可避免,这一吵,就足足折腾到了天亮。比武还要继续,慕容松涛于是站了出来,表示自己一定尽力调查,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回去休息片刻,准备今日的比试,此话一出,有心的人马上退走,全力闹事的人都是浑水摸鱼的主,见人一少,生怕显出自己,也都走了,片刻之后,也只剩少林派的人还在厅上。 莫西北是最早离开的人,她心里疑惑良多,只是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的思考方向,大厅里人多嘴杂,直吵得她头痛,不过因为慕容松涛没发话,她也不好就离开,是以,一听说可以回去休息,就第一个转身回了住处。 和外面相比,这里很安静,初升的太阳将院子里的所有物事都镀了金边,莫西北随手推门,房门虚掩着,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房间是关好门的,当然,后来出了事情,自然是有人来找自己,也许是那是便没关好门,她这样想着,一步走了进来,然后猛然旋身,指尖在自己的咽喉处一夹,堪勘夹住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容容姑娘,剑是用来伤人的,不是用来玩的,大清早上,这样的玩笑可不好笑。”莫西北用手指推了推剑尖,眼神一挑,锋芒一闪,示意门口忽然跳出,正怒视自己的容容收剑。 “没有人和你开玩笑,你还没和我家小姐成亲,就学着人家去秦楼楚馆风流快活,小姐忍得,我们却忍不得。”容容理直气壮,不肯退让。 “你也说你们小姐忍得,小姐都认了,你算什么人,要来管别人的事情?”莫西北眉毛一挑,手不再客气,容容甚至没看清莫西北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剑已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而莫西北已经进到了屋内。 床边,慕容连云垂泪而坐,楚楚怜人,这时听见动静也抬起头,见容容跺脚撅嘴,剑掉在地上,一时,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只看着莫西北说:“莫大哥这么讨厌我吗?既然讨厌我,又何必来打擂台,何必答应娶我?” “连云,这是从哪里说起呢?”莫西北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奈何自己闯的祸总要自己解决,心里权衡了一下,也知道此时最好是息事宁人,于是几步走过去坐在慕容连云身边,柔声劝wei,“你听说了昨晚我去喝酒的事情了,不过是喝酒,又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就哭了呢”。 “李轻尘是个美人吧,所以你整夜都不回来。”慕容连云原本止了哭声,一听这话,复又哭了起来。 “隔着屏风,没看到人怎样,不过再美,又怎么比得过连云你呢?”莫西北心里好笑,嘴上却赶紧挑好听的说来。 “你都没看见她?”慕容连云果然又停了泪,抬眼看莫西北。 “岳父后来带了许多人去,谁没看见我和楚兄在外间喝酒,那叫什么尘的姑娘在里间弹琴,好连云,我是什么出身你也是知道的,你说,天下的青楼,有几间比得过我的画舫,天下青楼的美人,又有多少比得过我画舫上的姑娘,说句你可能会生气的话,你未来的相公也是见过些市面的人,你说,我会为了个什么尘的姑娘,就连什么都不管了,就连你和岳父大人的面子也不要了吗?”莫西北在心里长叹,哄人真是麻烦,幸好自己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生气的时候,怎么哄才比较有效。 “理都让你说了,那你去那种地方,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一声,你知道夜里听说出了事情,找你又不在我多担心,后来又听说爹在那里找到你,你知道我多难堪,你——”说着,一阵委屈上来,慕容连云的泪便又涌了出来,莫西北只得拍拍她的肩道,“再哭眼睛就肿了,那可就不漂亮了,你看,早知道你会这样了,才不想多说,明明就没什么,让你这一哭,倒好像我怎么样了一样,你说,以后你嫁了我,我恐怕都不敢过问画舫的生意了,那咱么可少了大笔赚银子的买卖了,到时候养不起你可怎么办?” “就你油嘴滑舌。”慕容连云听得莫西北口口声声哄着自己,又说两人婚后的生活,心下已然欢喜非常,自然也就再哭不出来,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就与寻常夫人吃醋撒泼一般,也就扭捏起来了。 “好了,可别在哭了,我折腾了这一夜,实在也乏了,连云,我睡一会,你若没事,就在这里陪我吧。”莫西北翻身上床,一头扎到枕头上,顺手也拍了拍旁边空出的半边床,招呼慕容连云。 “想得美!”慕容连云脸一红,反而猛的从床边跳了开,莫西北神思困顿,愣了愣才想到了慕容连云跳开的原因,想到自己如今女扮男装弄假成真,一时好笑。 “你还笑,我走了。”慕容连云自然不知道莫西北为什么发笑,还只道是他有心调笑自己,又羞又微恼,就准备转身回房去,才一开门,就见管家慕容修匆匆进了院子。 “修伯,你怎么来了?”慕容连云顺口问道。 “小姐在呀,是老爷,请姑爷过去,说是有事要商议。”慕容修见到小姐,停住了脚步,“姑爷在吗?” “他在,累了,刚刚睡下,爹有什么事情非要他去商议?”慕容连云微微侧头,看了看屋内,放轻了声音。 “还不是少林刘少侠的事情,老爷毫无头绪,也烦恼,少林派那些人还不肯甘休,一直在大厅不走,老爷说姑爷反应快口才好,看能不能去劝劝他们,这事情复杂,也不是一时能解决的,还是先休息一下,容咱们调查调查再说。”慕容修叹气,也向屋内探了探头,“小姐,还是叫姑爷待会再歇吧。” 慕容连云复又回头看了看床上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的人,心里虽然有十分的不舍,终究还是轻缓的折回身,轻轻的推了推莫西北,“大哥,爹叫你呢。” 莫西北其实也并未真正入睡,虽然她困得即使站着也能睡着,但是,一想到慕容连云对自己这痴心一片,饶是她没心没肺惯了的人,也是抓心脑干只觉得苦恼万分,这时累极,人的脑子反而转得飞快,这时听了慕容连云叫唤,也不好推脱,连忙就趴了起来。 慕容松涛仍站在大厅,远远见了莫西北过来,就轻轻招手,示意她过去说话。 “岳父,您叫我来是……”到了近前施礼完毕,莫西北轻声问。 “也没什么,北儿,这几日看你说话办事,虽年轻却见识不凡,今天少林派的朋友们因了刘少侠的事情心里都伤痛,你也替我劝劝他们。”慕容松涛以指按了按额头,显出微微的疲惫。 “岳父,昨夜孩儿贪杯,并不知事情始末……”莫西北叹气,她寻思的一路,也不知道刘一舟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北邙山,这其中究竟牵扯了多少江湖上的恩怨纷争,她全然不了解,要怎么劝解呢? “这……这不难。”慕容松涛一抬手,制止了莫西北进一步的推脱之词,转而对少林方丈道“大师,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能不能再和众位师傅一起回忆一下,刘少侠死得不明不白,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键的细节,是咱们没有想到或是忽略掉的?” “昨夜……”方丈大师沉吟了半晌说,“昨夜和平时并没有两样,因为一舟今天原本准备上擂台比试,晚饭过后,他和他那些师兄弟们一起做完晚课,就回房间准备去了。” “刘师兄昨天晚上睡前也很正常,我曾经送茶进过他的房间,当时是亥时吧,师兄刚刚在屋里练习了内功,屋子里一切也正常。”一个眉眼憨厚的小沙弥说,方丈大师也解释,这次出来,众人的饮食起居都是几个小沙弥照料,方才说话的,正式照料刘一舟和几个俗家弟子的人。 “那请问,是哪位最早发现刘少侠离开了房间的呢?”这是莫西北最关心的事情,昨天夜里,她一直反复想的就是,杀刘一舟的人当时就应该在左近,她不敢自诩武功有多么高明,但是当时她同楚俊风从两个方向冲进树林,能在他们中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的闪身离开的人,恐怕天下之大,也没有几个。同时,莫西北也在想,刘一舟死在树林,楚俊风相约自己到邙山脚下见面,这些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细心安排?而这一切,眼看着,也只能从刘一舟身上,找到些可能解答疑问的线索了。 “是我发现的。”莫西北话音一落,就有一个少林俗家弟子站了出来,“我发现的,昨天晚上睡前,贪凉喝多了水,我和一鸣师兄夜里都起夜,接着发现刘师兄的房门开着,开始以为他也起夜呢,可是到了……到了茅房也没见他,等我们回去,他的房门还是开着,我们忍不住进去看,却发现床上并没有睡过的痕迹,刘师兄该是出去很久了。” “当时是什么时辰?”莫西北追问。 “当时更鼓刚刚响过,该是子初。”被点到的叫一鸣的另一个弟子回忆道,“我和一览师弟觉得事情蹊跷,我们虽然是俗家弟子,但是师门管教甚严,夜里无事,弟子严禁四处走动,刘师兄入门比我们都早,向来最是自律,断不会在此时做出违反师门规条的事情,又等了半个时辰,我们见师兄还没有回来,觉得不能隐瞒,就赶紧向掌门汇报了。” “那刘少侠平时为人如何,可与人有什么仇怨?”莫西北用力回想过去看的审案的电视剧,此时,该是盘问证人,被害人生前可有私仇的时候了。 “一舟人很老实,对待同门都和气,对长辈就不必说了。”少林方丈双手合十,低眉垂目,神情惋惜不已。 “师兄不大在江湖上走动,我们佛门弟子,平时即便路见不平,也不会在动手时太不留余地,所以,该也没有什么严重的江湖恩怨。”陈一鸣道。 “那,又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找到刘少侠尸体的呢?”莫西北头痛不已,费了这么半天问下来,完全就没有一点线索,电视剧里可不是这样演的,果然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骗人东西。 “城里到处都找不到,大家分兵四路,出城去找,结果在邙山脚下的树林里找到了师兄。”陈一鸣回答的也很干脆。 “这么说来,这肯定是场天衣无缝计划周密的谋杀了,鉴于凶手动机不明,目前毫无证据,本案延后审理。”莫西北觉得心里有火,抬手一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砰”的一声响吓了大厅里众人一跳,待听真了她的话,少林派众人就不必说了,只慕容松涛脸上,都很有些抽搐的表情。 “不好意思,”莫西北也觉得自己这会太烦躁了,在应该睡觉得时候没睡觉,在应该补眠的时候又不让补眠,在应该问出些疑点的时候,偏偏一切都合情合理,不发火基本就不符合她的人物性格。不过,当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不大对头的时候,她还是可以再忍耐一会的,于是她赶紧说:“诸位前辈,诸位少侠,诸位师父,刘少侠英年早逝,是很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但是,晚辈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我们这样再继续坐在屋子里讨论,既然他出事前没有结仇,那么很可能,凶手是因为觉得刘少侠武功高强,可能会妨碍他争夺武林盟主的宝座。不瞒大家说,这次晚辈上洛阳来,一路上也曾遭遇不明身份的杀**手狙击,最后连船都被炸毁了。这事虽然没有张扬,但是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也许杀害刘少侠的是他们的同伙。所以,晚辈以为,咱们应该先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同时,加强守卫,也许凶手今明几天还会行凶也说不定。” “莫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半晌,少林方丈终于双手合十,低眉点了点头,“武林大会是如今最大的事情,事关天下苍生武林未来的福祉,一舟的死还要查,但是也不是一时就能有结果的,好在此处离敝派不远,老衲现在就先派弟子将一舟送回,一切,等武林大会结束再说吧。” “方丈放心,老朽也一定会尽全力,协助贵派,查找真凶的。”慕容松涛松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只要提起选新的武林盟主这个话题,少林派有志于此,必然天大的事情也能先放下,只是这次人在他的地面上出事,这话他万万不能直说,好在莫西北还算机灵,知道转移话题。 送少林派的众人出门后,莫西北满心想着回去睡觉,却又被慕容松涛叫住。 “岳父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她勉强睁着眼睛问。 “你累了吧,也没什么大事,对了,你昨天整晚去喝酒听曲子,那李轻尘都弹了什么曲子呀?”慕容松涛问得轻描淡写。 “那位姑娘架子甚大,整晚就只弹高山流水,我原本还算喜欢这个曲子,不过听多了,今天觉得有些反胃。”莫西北也回答得很随意。 “哦!你去休息吧。”慕容松涛没有再说什么,脚步微微在原地停了停,转身走了。 第三十三章 河南府的名妓李轻尘,每见一个客人,都只弹一首曲子,哪怕你一连一个月,每天能得到她的青睐,登堂入室,这个规矩也不会改变分毫。不过,知道她这个习惯的人很少,因为,能得到她青睐之人本就不多,而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之弹奏一曲的人就更少,自然,目前为止,也没听到过谁可以在她的碎玉馆流连月余。 莫西北不知道为什么慕容松涛要忽然问她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也懒得去想更多,自从离开江南,这一路之上,她遇到的人各个都不简单,各个人肚子里都有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她安wei自己,别人说什么话都仔细去想为什么,自己一定没到三十岁就生出满头白发来,人生得逍遥时且逍遥,反正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因为刘一舟的意外遇害,各派众人都忙碌了半宿,比武最终还是决定延迟一天继续。莫西北乐得呆在屋子里睡觉,却不知,中午时,少林派就提议,来此参加比试的英雄豪杰们都住到慕容府来,虽然拥挤些但是便于彼此照顾,言下自然也有互相监督的意思,总之,是以免再遇不测。 所以,莫西北在睡梦中,就被窗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红绿彼时正在窗前的桌子上核对四楼快马送来的这一个多月的往来账目,听到有人敲门就去应门,门一开,进来的却是楚俊风和田心。 “你们怎么来了?”莫西北在睡觉,红绿自然挡着门不放他们进来,尽管楚俊风的笑容对她非常有杀伤力。 “哦,慕容盟主说,这几天恐怕会再有人遭遇不测,为了防范于外一,江湖朋友都住进了慕容府,房间不大够,只能两个人一间,我估计莫兄未必愿意和陌生人同住,但是房间确实有数,只能和他将就挤几天了。”楚俊风说话的时候神情恳切,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容,红绿不是头回见到这样温柔的笑,但是也觉得头一阵的发晕,不过她清醒得很快,因为莫西北已经迅速坐起身,目露凶光。 “如果是要两个人一间,还是我和少爷一间,您和田心住我先前那件吧。”红绿不懂,决定坚决不让开房门。 “红绿姐姐,我家小姐让我来请你暂时和我们住几天,小姐说,这里都是大男人,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快拿了东西跟我来吧。”僵持间,慕容连云的丫头蒙蒙却走进了小院,不由分说,拉起红绿就走。 眼见着田心放下一个包裹,出了房门也去找自己的屋子,莫西北只觉得头大如斗,严重的觉得自己被耍了,“我不怕遇到不测,所以我决定搬到客栈去住。”这是她想到的惟一的办法,只是,不等她走到门口,一条手臂就挡在了前头。 “你要干什么?”莫西北退后一步,冷眼看过去。 楚俊风似乎没料到莫西北反应这么大,半天才略为尴尬的放下手臂说,“加强防备,恐遭不测未必是真的,让大家彼此监视,互相存着怀疑怕才是真的,昨天夜里的事情本来就很麻烦,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坚持搬出去,无端惹人怀疑吗?” “可是我生来就睡惯了大床,不能和人同睡。”莫西北瞪大眼睛,想出了一个理由。 “没关系,我不大挑睡觉得地方,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本来也很奇怪,我打地铺好了。”楚俊风点头,指了指地上,表示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晚上经常起夜,那个——你睡地上,黑灯瞎火踩到你多不好意思。”莫西北转身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个说辞。 “我夜里睡得都很浅,何况练武之人,听觉还是不错的,如果听到你起夜,我自己会小心躲闪,绝对不会耽误你的脚落地。”楚俊风微笑,眼神纯净丝毫没有什么戏虐的表情,偏偏说的却是让莫西北哭笑不得的话,仿佛人一拳挥出去,却打进了棉花堆里,无处着力,懊恼已极。 “我夜里睡觉最怕声响,所以,如果你晚上睡着打呼噜,呼吸的声音太大,还有,老翻身的话,就会影响我睡觉,要是我睡不好,我就不大能控制自己晚上的举动,难保证不把你仍出去。”莫西北又想到了第三条理由。 “这个你放心,第一,我晚上睡觉从来就不打呼噜,第二,我的呼吸声也不大,第三,我练功时早就习惯了一个姿势到天亮,所以翻身的问题基本也就不存在,自然,你晚上就可以安静睡觉,当我不存在好了。”楚俊风答得飞快,仿佛背答案一样流利。见莫西北瞪他,只得揉揉额头,满脸无辜的说:“莫兄,其实几天之后你和慕容姑娘洞房花烛夜,到时候两个人……”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莫西北立刻懊恼,很想一巴掌打过去,只是眼前这人,偏偏肤白如玉,目如朗星,俊逸非常,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打在什么地方,于是暗叹数声红颜祸水之后,终究作罢。 和自己想的一样,到了晚上,睡不着觉,不停翻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莫西北自己。 从现代到古代,她弄不清自己究竟穿越了多少年,但无论时间和空间如何变化,有一点是始终没有改变的,就是她的屋子里从来没有睡过第二个人。对于一个习惯了独居的人来说,静夜里,房间内即使再轻微的呼吸声也是让她所不能够容忍的,何况,睡在自己咫尺的,还是一个男人,一个俊美却让人无法看透的男人。 “你睡不着吗?”在莫西北翻第n次身时,楚俊风忽然用极轻的声音问她。 “我睡着了,不是让你不要出声。”莫西北用被子蒙住头,闷闷的回答。 “那好吧,是我睡不着,聊几句怎么样?”楚俊风认识莫西北时间不长,但是根据他的分析和观察,睡眠不充分,会让眼前这人极度焦躁兼暴躁,只是他也不得不冒险叫醒她,因为,一个人在自己耳边不停的制造声响,对他本人而言,也很痛苦。 “说什么?”莫西北自己对着自己嘟着嘴,气哼哼的应着。 “说说你,江湖上什么消息都有,但是似乎就是没听人说起过你,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嗯……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楚俊风用手支着头侧身看向莫西北躺的大床,虽然躺在地上,却仍犹如侧卧在美人怀中一般,很是自得。 “又不是要对亲,你问这么私人的问题,无可奉告。”莫西北瞄了他一眼,仰头躺在床上,“我看不如说说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来这里为了什么,关键时刻舍美人而取武林盟主,你就这么有自信,不怕到时候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莫兄,我忽然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可你又不是女子,不能娶回家,这可怎么办呢?”楚俊风忽然笑了,声音略显轻浮,又似乎隐隐的透露着无奈,“你不说我也不说,呵呵,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会一直走在一起,你大概会觉得,像我这样,什么都可以拿来当砝码利用的人,怎么配自称和你是同类人,但是,我还是要这么说,单就我们都只为自己活着这一点上看,我们确实是同一类的人。” “是吗?我还从来没这么想过,”莫西北被楚俊风的歪理噎了一下,她一贯自认为是经常站在真理的一边、且常说常有理的人,但是最近却发现,每每遇到楚俊风这个比自己歪理多十倍,常拿不是当理说的人,自己也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家伙,为什么在外人眼里,居然是义薄云天的大侠,最可恶的是,自己最开始也被他骗了。于是她想了想说,“其实每个人确实都是为自己活着,人人都会为自己选择做最适合自己的事情,所以单从这点看,你也算不上是卑劣,你只是在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停了停,莫西北又说,“不过我不觉得自己和你是同一类的人,虽然我们都为自己活着,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就比你明白些。” “比如呢?”屋子里没有烛火,黑暗中莫西北也看不清楚俊风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比如,我就不会在不想娶人家女孩的时候,还上人家的招亲比武擂台。”想起这个棘手的难题,莫西北就很郁闷,口气也坏了几分。 “我就知道你是想娶慕容姑娘,”楚俊风台阶下得飞快,完全不管莫西北在发现自己说的辞不达意的时候懊恼得猛的从床上坐起的姿势,迅速说:“正因为莫兄人品比我好,能急人所急,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所以我败在你手上不算丢人,慕容小姐嫁给你,也是心愿得偿,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停了停,他又说,“慕容小姐对你情深一片,你也对她有情有义,过几日你们成亲,必然是琴瑟和鸣,百年偕老,这杯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到时候咱们多喝几杯,闹起洞房来,也更有趣。” “咳咳咳咳……”洞房两个字一入耳,本已经坐在床上的莫西北立时就被自己的口水猛的呛了一下,慌忙趴在床边,一阵狠咳了起来。 “你没事吧,也难怪,咱们年轻人嘛,听说成亲难免激动。”楚俊风似乎也被莫西北的反应吓了一跳,翻身坐起,凑过身来,见莫西北大半的身子探出床外,剧烈的咳嗽之下,很有马上要跌下来的趋势,就忍不住伸手去扶。 “你干什么?”楚俊风的手指距离莫西北的胳膊还有半寸的时候,莫西北忽然止住了咳嗽,身子嗖的坐起来,目光直盯住那几根靠近的手指。 “我想扶你,刚刚看起来,你好像要摔下去了。”楚俊风心里暗笑,身子迅速退回自己的地铺,方才他清楚的看到,莫西北的眼睛里一瞬的火花四射,仿佛如果不是缩手快,她就准备把自己的手指全部剁下来了。男人对男人,通常不会流露出这样杀伤力十足的眼神吧,楚俊风想, 当然,楚俊风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莫西北是女人,难道就因为他的生意做得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好,因为他的武功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因为他的性情比任何女人都爽朗,因为他敢上武林盟主独生女儿的招亲擂台? 她为什么不可能是女人,楚俊风想着,那样的手,他握过,虽然指尖和虎口因为常年握剑而有薄薄的一点茧,但是那不影响她整个手的光滑细腻、柔弱无骨;船上遇袭之前,他们还曾头并着头躺在床上,虽然是被天蚕丝所缚,生死一线,但是,那淡淡的香萦绕在鼻尖,徘徊在四周,那分明不是一个男人会有的味道,眼睛有时候会欺骗我们,但是,鼻子不会。 “你笑什么?”莫西北忽然问时,楚俊风才发觉,自己居然笑了出来,为了自己满脑袋的绮丽念头,这些年里,他想的事情很多,甚少有一个夜晚,这样的觉得轻松惬意,更不曾有一个这样的夜晚,放任自己的心,狂野的滋生着情欲的野草,如果莫西北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约会拔出剑砍过来吧,他愉快的想着。 “没笑什么,只是想到有洞房可闹,觉得很有趣,到时候无论怎样,你可不能着恼。”楚俊风微微低头,用力控制正在上扬的嘴唇,不过不太成功。 “如果你特别想笑的话,就笑出来吧,我无所谓的,你这样憋着会受内伤。”莫西北一直留意楚俊风的神情,见他方才退回自己的地铺后,沉思片刻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也猜到自己的举动大概是让眼前这个聪明人起了疑惑,疑惑就疑惑吧,莫西北想,他整个晚上话里有话,步步进逼,不就是想证实他自己的想法,反正自己本来就不是男人,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破绽,早被揭穿反而好。 “也不是特别想笑了。”莫西北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说完后,楚俊风的笑容反而一滞,淡淡的撂下这句话后,他已经一头躺在了地铺上,翻了个身,背朝着自己的方向,片刻后,呼吸渐渐轻缓平稳,居然睡着了。 “怪人。”她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也重新拉好幔帐,躺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呼吸声依旧,多听一会也不觉得特别干扰睡眠,只是,这一觉她却始终难以酣沉入梦,楚俊风的呼吸声仿佛是不经过耳朵,便直接落入心里一般,每一声,都压得她的心一阵轻颤。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天刚亮,院子里就闹哄哄的成了一片,练武之人习惯早起,这时纷纷在井边排队打水洗漱,熟悉的、不熟悉的,见面难免打招呼客套几句。 日上不到三竿,比武场已经坐满了人,只待慕容松涛及各派掌门一到现场,比武便又开始了,当先上擂台的是前天的获胜者,峨嵋弟子孙宏亮。 “请各位江湖朋友不吝赐教。”擂台之上,孙宏亮报腕当胸,目光注视台下。 “在下……”一个穿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飞身上台,刚刚说了两个字,声音就生生被人群之外,一阵笑声压了下去。那笑声不同于一般男声的粗矿,可也不全是女子的柔婉,而是介于两者之间,非阴非阳的怪异着,满场盘桓,听到耳中,只觉得尖锐突兀到让人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比武之地,闲人请勿扰。”孙宏亮眉头一皱,他虽然站在高处,却没有判断出声音的来路,心被那古怪的笑声一激,只觉得异常的烦躁,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什么东西,也敢如此猖狂。”先前的笑声一顿,说到“狂”字时,擂台之上的孙宏亮脚步一晃,居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一头栽倒,待旁人抢上擂台扶时,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筋脉尽断,气绝身亡。 台下上千双眼睛,没有人看到人影,自然也没有人看到取了孙宏亮性命的究竟是哪一个招式,一时你看我,我看你,满脸惊讶,因为孙宏亮倒地而引起的一阵纷乱居然迅速归于寂静,无人说话,每个人都紧张的握住兵器,注目四周。 莫西北一直站在慕容松涛身旁,此时,却见慕容松涛非常镇静的起身,一跃上台,盯着院门的方向道:“不知哪位朋友到了,老朽有失远迎,就请现身一见吧。” “哈哈……”院外有人大笑,“既然慕容盟主邀请咱家进来,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话音落地,院门便连着一段围墙轰然四散纷飞,砖头瓦砾射向人群,躲闪不及的各派中人,虽然没有受伤,却也闹个灰头土脸。 待得尘埃落定,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也骤然止在外面,莫西北放眼一看,外面来的人足有两三千,翻飞的旌旗上,居然是锦衣卫和御林军的旗号。 “圣旨下,慕容松涛,慕容盟主,您接旨吧。”走在前列的军士嗖的闪到两旁,一个身穿大红描金云纹锦缎圆领长袍,头戴软脚幞头,面白无须,四十岁上下的太监手捧明黄圣旨,打马自人群中闪出,听声音,正是方才大笑之人。 “老朽身在草莽,粗人一个,不知道皇上因何会下圣旨给俺这一介草民呢?”慕容松涛跳下擂台,迎上前几步,却并不跪拜。 “慕容盟主太自谦了,您过去虽然没受朝廷的册封,但是您统领武林多年,威名远播,陛下对您可是十分向往推崇的,只是无缘一见,今回听闻您举办武林大会,这不,特意打发咱家来,一来是问候您一声,二来,也想慕容盟主能为朝廷举荐些贤才,只不知,陛下的心意,慕容盟主能不能接受呀?”那太监微微一笑,一手仍高举着圣旨,一边和声细语,说话间,眼睛早就将全场众人打量了个遍。 莫西北匆忙将头微微一侧,只觉得那太监的目光自自己面前掠过后,似乎若有意若无意的又飞快的挪了回来,在她的身上停了又停。 第35——37章 第三十五章 “慕容松涛,厂督远道而来,手执圣旨,你还不跪接,是预备抗旨吗?”见慕容松涛半晌没有出声,那太监身边一骑马上,一个一身金黄官服的中年汉子忍不住开口了,莫西北隐于人群中,听得有人低低的说了声,“竟然是他。” 莫西北不知道,这“竟然是他”指的是谁,她只知道,这普天之下,如今被称为厂督的,除了如今宫内炙手可热的提督东厂、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外,是再没有别人了。只是,想不到,一个太监,竟然也有如斯的身手,能在百丈之外震碎围墙,甚至杀人于无形。 其实“厂督”两个字一出,在场众人中,倒有大半立时面露惊惧之色,黄锦既然来了,他手下的六万缇骑怕也是跟来了大半,这些年东厂缇骑四出,广设刑狱,大到官员们的一举一动、一些重要衙门的文件,小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的价格,无不在他们的监控之下,而缇骑另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缉捕人犯,缇骑中人,也是大半来自江湖,武功出众,围捕时攻防严密,出手狠辣,盯准目标,不死不休。今天在场的人中,不少都是绿林大盗,都在缇骑的黑名单里,此时怎能不觉得心惊? “众位,咱家今次来,纯粹是奉了圣旨来观看武林大会,也为朝廷招揽人才,诸位过往做了什么,今次看在慕容盟主的面子上咱家就暂且抛开,武林大会一日不结束,缇骑绝对不为难诸位,所以,都少安毋躁吧。”黄锦微微抬手,示意方才说话之人退后,只微笑着盯住慕容松涛,停了会便问,“慕容盟主,你总得给咱家放个话在这里吧。” “草民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慕容松涛的手微微握紧成拳状,然后飞快的松开,撩衣跪倒在尘埃中。 “吾皇万岁、万万岁。”更多的人跪倒在地上,向那无上的皇权膜拜。 皇上的圣旨很简单,就是命黄锦来观看武林大会,并为朝廷选拔合适的人选,充实到锦衣卫或是江南防务中。听起来非常冠冕堂皇,只是,没有人不明白,这其实是朝廷将触角伸向武林的一个信号。 慕容松涛请了黄锦上座后,比武重新开始,因为孙宏亮已死,先前的擂台格局便被打破,一切又近乎重新开始,只是于前日人人跃跃欲试的场景不同,如今,上场的人寥寥无几,比试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人目光的亮点。 莫西北仍旧站在慕容松涛身后,此时,黄锦对擂台百无聊赖,便将注意力投到了她的身上,经常侧头过来,一眼一眼的看她。 对此,莫西北沉默以对,眼观鼻、鼻观心,任由他人目光如何充满疑惑,只是不理。 午饭过后,黄锦忽然道:“咱家久不在江湖走动,可也听说过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俗语,如今怎么瞧着擂台上的年轻人都不大肯尽力施展呢?不如这样好了,反正是比武争雄,不如由咱家来个抛砖引玉,也推举个人上台,你们互相切磋切磋也好。”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慕公子,你也坐了整个上午了,不如下场活动活动。” “厂督有命,岂敢不从。”人群中,有人施施然起身,墨玉色的长发伴着脚下的步子轻轻在空中甩出摇曳的姿态,同样墨色的长衫,在一片金黄中走来,仿佛一道利刃,将一片金叶子整齐的切割成两块。莫西北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容貌,因为一块在阳光下闪烁夺目银光的金属面具,完整的将来人的面貌覆盖其下,外露的一双眼睛,眼波平静无痕,犹如盛夏日子里的莫愁湖,上一刻沉寂无害,下一刻,也可能伴着一片乌云,骤起无边风浪。 “厂督,刀剑无眼,在下恳请您同慕容盟主做个见证,出手之后,大家各安天命。”慕公子却没有马上登擂台,反而是停在了看台之前,扬声提议。 “慕公子,今次比武讲究的是点到为止。”慕容松涛一皱眉头,立刻反驳。 “诶,咱家看,慕公子说的不错,比武之时,大家本来就该各占所长,只惦记着刀剑无眼,怕失手伤了对方,如此不免畏首畏尾,不能显露真实的本领,如此,还比什么武呢?”黄锦点头,拦住了慕容松涛后面的话,直接道,“就如慕公子所说,开始吧。” 不再维持点到即止规则的擂台,很快就成为了一个杀戮的场所。 第一个迎战那位慕公子的,是崆峒弟子李华之,擂台之上,他的一对判官笔满场飞舞,笔笔不离慕公子周身的要穴,慕公子却一味躲闪,并不还招,直到七十二路判官笔招式堪堪走完,才猝然从笔影中伸手出去,“咔嚓”一声脆响,李华之的右腕被他握住,轻轻一下,捏得粉碎。 莫西北觉得,自己无法形容这位慕公子的身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华丽花哨的招式,但是他每一次出手,必然是杀招,而每一次的杀招,也绝对是攻击人最为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他真正伤人、杀人,只需要一招,一招足矣,这样的人,莫西北揣度,如果擂台上是自己,最后也难免受伤的收场,只是东厂请到这样的人,派出这样的人来插手江湖,未免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个下午比试的结果,慕公子连胜十场。 “几日天色已晚,厂督远道而来,不如早点休息,比试不急在这一日的。”慕容松涛脸色虽然没变,但是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青筋却暴起很高,在慕公子胜了第十场后,匆匆站出来阻拦。 第三十六章 “如此,也好。”黄锦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举起自己的双手,对着夕阳,看了又看。那种感觉……莫西北想,黄锦应该是非常的懂得自我欣赏自己那双白胖、皮肤却不显松弛的双手,如果自己这次出门能准备再细致些,或者自己的大船没有炸成碎片,那么,自己按照现代配方,以古代工艺制作的玫瑰保湿滋润手霜是不是可以用很好的价格推销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莫西北的目光,黄锦起身时忽然说道,“终究是岁月不饶人,有些东西怎么仔细保管都没有用,该放手时,放手也就省事了。” 莫西北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一旁的慕容松涛,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这天傍晚,慕容松涛在宅子内摆下酒宴,说是给黄锦接风,菜式精致,陪客的人却心不在焉。 黄锦只带了下午上擂台的慕公子,并两个锦衣卫将领及一个近身服侍的小太监赴宴,而这次他带来的人马,除了下午莫西北他们看到的几百锦衣卫、御林军外,还有六千缇骑,全部扎营在慕容府外,名曰不骚扰百姓,实则,那营寨的阵型,已经是将慕容府重重包围在了其中了。 “厂督远道而来,慕容松涛无以为敬,只有薄酒素菜,万望厂督不要嫌弃。”菜上齐整,慕容松涛起身斟酒,他纵横江湖几十年,一直是别人恭敬他,如此卑躬屈膝,还是第一次,冷眼瞧着黄锦唇边浮现的冷笑,他只觉得愤怒却无力还击,六大派这次几乎尽出精英赴会,眼下都被困在这里,一旦出了意外,江湖从此就翻天覆地了,“这就是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不是胆怯,实在是顾忌太多。”慕容松涛饮下一杯苦酒,自我安wei。 “咱家听说,莫公子在江南很有几桩好生意,不想,你年纪轻轻,还有一身惊人的本事,不知道莫公子是什么地方的人呢?”黄锦不大理会慕容松涛,反而再尝了几样小菜后,忽然把话锋转到了莫西北身上。 此时莫西北也在席上,正与慕公子对面,黄锦问话时,她正牢牢的盯着对方的筷子,想看看,这样的金属面具虽然留出了口鼻的位置,只是这样小的一个洞,要怎么满足一个人吃饭的原始需求。 “北儿,问你是什么地方人。”见莫西北对黄锦的话理也不理,慕容松涛忙在脚下轻轻踢了过去。 “回厂督,在下自幼漂泊,早忘记了故乡的位置,哎,是在是有愧于祖宗呀。”莫西北一脸诚惶诚恐的回答。 “哦?这样呀,可惜了,咱家听公子口音中略有汉中方言,还只道遇上了故乡人呢。”黄锦语气颇为遗憾。 “厂督原来是汉中人呀。”莫西北一笑,面上的神情平淡,似乎对此毫无兴趣不过是为了凑个趣般的应承,心里却波澜翻腾,兴王府就在汉中,她拜师学艺也在汉中,口音这些年在山温水暖的江南饱受熏陶之后,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至少,这些年她见过的人,还很少有人在她一开口时,就道出她的故乡。 “其实咱家也不是生在汉中的,不过为了服侍皇上,曾经在当年的藩邸住过十数年,汉中是好地方,莫公子将来不妨去走走。”黄锦一笑,落在他人眼中的是如今全倾朝野的东厂厂督对莫西北青眼有加。 这个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无趣,莫西北懊恼的发现,即使是自己最近最喜欢的洛阳燕菜,吃起来也全不是滋味,而同黄锦一起来的那位慕公子的表现更加干脆,从始至中,筷子都没有动一下,自然酒和茶水也统统不粘。 好容易到了散场的时候,黄锦自然回他的帐篷,继续坐镇慕容府外,莫西北却被慕容松涛派来的人请到了书房。 书房门口,慕容连云也刚巧走过来,见了莫西北满眼欢喜中掺着几分忧愁。 慕容松涛独自坐在书房,莫西北同慕容连云敲门进屋时,他正用一块红绸子包一个长有近一尺的东西,虽然不曾看清,但是,莫西北觉得,那东西,似乎像是一把短刀。 “爹,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慕容连云也听说了白天的事情,只是此时却仍旧如以往一般,几步走到慕容松涛身边,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你这孩子,马上要嫁人了,还这样,也不怕人家笑话。”慕容松涛一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转而对莫西北说,“北儿,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成亲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你准备把家安在哪里?” “我要和爹住在一块。”慕容连云抢着说,“女儿哪里也不去。” “胡说,出嫁了,怎么能哪里也不去?”慕容松涛皱眉,说了这句后,仍旧看向莫西北,“我希望你带连云回江南去,你看如何?” “这是自然。”莫西北猜到慕容松涛今天找自己来必然有原因,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不是眼前看到的这般简单。 “云儿被我宠坏了,以后你还要多担待些个。”慕容松涛却似乎颇为惆怅,拍拍女儿拉扯自己衣袖的手,“我本想武林大会之后,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现如今怕是要耽搁几天了,你知道,今回东厂的缇骑为何而来吗?” “小婿不知。”莫西北摇头。 “难道不是他们的人也想当武林盟主,现在那些人都这么说,容容说,她已经听好多人说了。”慕容连云弯腰看了看自己爹爹的神情,又看了看莫西北,“爹,你知道什么,你说嘛,人家都急死了。” “傻孩子,你爹要是知道,还能坐在这里?”慕容松涛一笑,“江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太多的事情,已经不是用恩怨两个字就能解释的了,你们少参与江湖事最好不过,以后你也要约束云儿,让她别没事老惦记着什么行走江湖的。”说话的时候,慕容松涛似乎是下意识的看了眼桌上的包裹,语气感慨、 “爹……”慕容连云一听话题又说到自己身上,连忙不满的跺脚,慕容松涛却一挥手道,“别在这里闹爹了,出去看看自己的嫁妆吧,嗯,北儿留一会。” 待到慕容连云出去,慕容松涛却久久没有出声,似乎在想着说什么,怎么说,直到外面又有阵阵纷乱的脚步声向着这个方向传来,他方才皱眉低声道:“竟是片刻也不让人安宁呢。”继而如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飞快对莫西北说,“你同连云的婚事也许不能如期举行,但是将来,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也请你保护她周全。” 第三十七章 慕容松涛的话让莫西北向来很大的心也无端的沉了几分,只是他们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已经有人在门外用手指急急地扣了几下,慕容松涛应了一声,管家慕容修便几步进了屋子,见莫西北也在,似乎微微迟疑了一下,头飞快的一低,将要冲口的话咽了回去。 “又怎么了,你说吧。”慕容松涛端起手边的茶碗,打开碗盖,吹了浮沫,慢慢的喝了一口。 “老爷,各派掌门现在都聚在那边,说东厂这次大举出动,把他们围堵在此,恐怕是要对各大门派不利,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冲出去。”慕容修于是说,“我瞧着他们越说越冲动,就赶紧来回禀,只怕他们真的一冲动,闯出大祸来。” “江湖和朝廷,这么多年虽然有小摩擦,但是始终还算相安无事,这次,和朝廷一旦起了正面冲突,就难收拾局面了。”慕容松涛长叹了一声,略想了会才说,“北儿,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要过去看看,如今朝廷动态未明,他们轻举妄动,反而给了东厂那些缇骑围剿的理由,如果终究不免一战,那么,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莫西北没有多话,只安静的一路走回自己住的院子,她不明白慕容松涛为什么对前景悲观到要和自己说那番类似托孤一般的话,也不懂,一碗自己进来时就有的,如今早已冰冷的茶水,慕容松涛喝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吹了又吹,她更不明白,说起各大派掌门聚首论事时,慕容修的目光中,那闪烁是为了什么。 院子里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人在,想来也是去商议突围大计了,莫西北想,自己大概也该做准备了,准备找个适当的机会溜走,为了一盘干菜鸭儿儿卷进一场又一场的江湖是非中,自己大约也是古今第一人了,如今麻烦越来越大,三十六计看来果然是走为上计。 推开房门,看见楚俊风正留在房间里静坐练功,莫西北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楚俊风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会审时度势,衡量轻重,眼下的情况,与其无谓的争吵,还不如安静下来,想想自己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很多事情,并不是干想就能明白的,所以,莫西北在屋子里慢慢的踱了两圈,希望能引起某人的注意,可惜,从她进来到现在,楚俊风都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态,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楚兄?”莫西北只得叫他。 “……”楚俊风仿若未闻。 “楚大哥?”莫西北再接再厉。 “……”楚俊风仍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我怀疑你摆着练功的姿势睡懒觉,喂,你是不是睡着了?”莫西北蹲在楚俊风对面,见他仍无反应,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探向他的鼻端。 没有呼吸,竟然没有呼吸……莫西北惊得几乎跳起来,反射般的伸手去切楚俊风的脉门,只是手还没有真正碰到楚俊风的手,便被紧紧握住,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楚俊风已经猛然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光里,闪烁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你很担心我吗?”楚俊风问得天真无害。 “是呀,我很担心你怎么没死掉。”莫西北愤愤的甩手,却挣不脱那箍在手腕上的别人的手。 “口是心非,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楚俊风一笑,在莫西北另一只手横扫过来的瞬间,放开自己的手,身子退开丈许,“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说吧,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也许能帮你解答一些。” “你说的,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河南府?”莫西北一掌落空,也不再发招,只是借势跳到床上,盘膝坐好。 “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当然,还有,成为武林第一人。”楚俊风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如前几次般的乱以他语,闪躲莫西北的问话,反而是坐在椅上,回答得非常坦诚。 “那,其他江湖中人又为了什么而来,慕容松涛的请帖上明明没有写他为了什么事情邀请大家来,我叫人打听,都说了慕容松涛要选女婿,按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吸引这么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都来,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就想,这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缘故,是什么呢?”莫西北问。 “你少在江湖走动,很多江湖秘闻,不知道也不奇怪。”楚俊风皱了会眉头,“其实我也不能肯定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而来的,但是今天东厂的人也掺和进来了,我想,很可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能让江湖和朝廷都感兴趣的事情,有趣了,难道是什么先人遗留下的宝藏?如今,藏宝地图重现人间了,所以引得四方人马都伺机而动?”莫西北半真半假的试探楚俊风。 “怎么,莫兄原来也听说过吗?”楚俊风脸上反而倒平静下了许多,眼神略有玩味,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越是俗套的江湖传闻,就越是能够吸引人,确实是有人放言,一批前朝遗留下的巨额宝藏,开启宝藏的钥匙重现人间,而且,就在当今的武林盟主手中。” “是有够俗套,是不是宝藏里面,还有什么武功秘籍,学了可以称霸天下那种。”莫西北随口说了一句。 “方才慕容盟主叫你去,原来已经把这些同你说了。”楚俊风一笑,摊开手道,“原本还想伪装一回博学多才,不想被人抢先了。” “真的有武功秘籍?”这会反而是莫西北吃惊不小。 “你不都听说了。”楚俊风疑惑的看向莫西北。 “哈……我不过是随便推想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莫西北眼前飞速闪过她方才进慕容松涛书房时,他正包裹着的刀状物体,以及初识慕容连云时,连云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她说“因为我爹忽然要我嫁人,还要举行武林大会,我不想嫁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可是爹平时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就是这件,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也不肯同意,整天就抱着一把破刀,左看右看,喃喃自语。”难道,那把刀是钥匙? “莫兄,你想到什么了吗?”楚俊风却没有放过莫西北的每一个表情,此时,也不失时机的问了一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西北一瞬失神后,忽然笑了起来,迎向楚俊风的目光,“我忽然想到了从前在书上看到的这句至理名言,再看今天的情况,古人果然是不骗人的。” 第38——40章 第三十八章 “圣人的话确实没有骗人,只是愚弄人罢了,”楚俊风给自己倒了杯清水,不喝,只是辗转在手间摆弄,“鸟不吃食会饿死,人没有钱,最后还不是死,穷死、饿死、病死……既然怎样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去尽力拼一回呢。” “就因为像你这样思想太偏的人,所以,就有这么多人,明知道会死也要来试试,只是,真有宝藏吗,钥匙又是什么样的,要是到了最后,连宝藏是不是真有都弄不清楚就胡乱送了性命,岂不是冤枉。”莫西北爱钱,这世上她最爱的只有钱而已,只是,世上宝藏的传说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与其相信这种东西,还不如回去翻翻她默画下的地图,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金矿或是什么有价值的稀有金属矿可以小小的开采一下。 “应该是真的。”楚俊风回答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很肯定。 “你又知道。”莫西北不以为然。 “我知道。”楚俊风略有失神,却非常坚定的说,“这批宝藏,确实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呢?”莫西北难得看见楚俊风有失神的时候,忍不住逗他道:“所以你是不是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钥匙,然后找到宝藏。” “我只想拿到钥匙。”楚俊风却说,“我对钱没有那么热衷,我只想拿到钥匙。”见莫西北非常不解,却也不肯再说,只是说:“我们把话题扯远了,你问过我了,公平点,是不是也该换我问个问题。” “哦,我觉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不如你别做侠客了,伪装自己大仁大义多累呀,你干脆做个奸商好了,像我一样,想尽办法把钱从别人口袋里骗出来,还要人家心甘情愿的求你收下这些钱。”莫西北打岔。 “听说黄锦来赴宴的时候,带了白天那位慕公子同去,看出什么门道了吗?”楚俊风根本不理莫西北的话,径自问。 “很谨慎,不发一言,不吃不喝,呼吸声很轻,不大看别人,我觉得他的功夫,应该是属于那种给人存在感并不强烈的种类,大概是类似东瀛的忍术之类的武功,但是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正好相反,尽管他不吃不动,不出声甚至连正眼看人也不,但是却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甚至,让人本能的生出畏惧。”莫西北不自觉的开始在脑海里描摹那位慕公子留下的全部影像,却发现,自己也只能用如此含糊的语言,去描述这样一个人。 “东厂的面子不小,居然连这样的人物也能请到。”楚俊风却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笑对莫西北说:“莫兄,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回,我很可能两手空空的离开。” “你知道那个姓慕的来历,”莫西北来了兴致,微微探头过去,嬉笑着感慨到:“怎么,看来你不仅知道他的来历,还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会美人和武林盟主一样也捞不到,后悔了吧。”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赢他确实很困难,不过他赢我也未必就容易,所以,是不是对手,这个还要比过之后再说,”楚俊风笑得张狂,却在说下一句时盯住了莫西北的眼睛,轻轻的道:“至于美人吗,也许,我还是很有机会的。” 莫西北被楚俊风看得有几分微微的窘,只得忙接过话头,“东厂这次也算倾巢而出,他们代表朝廷,居然也对这种传说有兴趣。” “东厂表面上是控制在黄锦手中,可谁不知道今上虽然年纪轻轻,却城府深沉,大权牢牢在握,东厂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他富有四海,倒未必对传说宝藏里的金银感兴趣,但是,从秦汉而来历代相传,自靖康之变宋室大乱,算来已经遗失了几百年的传过玉玺,只怕是个帝王,都不会放过。”楚俊风说,“这个传说中的宝藏,是当年元朝被灭后,汉王陈友谅的全部家当,他战死之前,早早转移到一个稳妥隐秘的地方收藏,其中,最珍贵的,便是他自蒙古人手中寻回的传国玉玺了。” 第三十九章 “蒙古人拿着传国玉玺也没坐稳江山,陈友谅得到传国玉玺也没有当上皇帝,可见,有没有这东西意义不大,如果这些缇骑就为一块这样可有可无的东西围住我们,实在就有够无聊了。”莫西北打了个哈气,就势往床上一仰,似睡非睡间听见楚俊风出去了一趟,不过只要他不是凑到自己身边,莫西北就实在懒得睁眼去看。 这一觉酣沉无梦,直到天亮。 天亮,对于此时来说,只意味着另一场争斗的开始。 东厂还是由那位慕公子出场,昨日他连胜十场之后,各大门派的锐气都大大受挫,以至于他上台之后,半晌并无人应战。 “武学之道在于互相切磋,输赢倒是其次,怎么今天众位江湖朋友都客气起来,上擂台也互相谦让这么久。”黄锦从身边站着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只掐丝珐琅的小蚌壳状的盒子,慢慢掰开,自其中挑了一块白玉般剔透的膏子,又极慢的在双手上匀开,一股子浓郁的香味便飘散在四周。 莫西北知道这是如今南洋进贡的一种雪花膏子,京城里达官贵人的家眷都以能用上这东西为荣,不过因为海船来回不便,一两这种雪花膏子,便是一两等重的黄金,也不容易换到,所以,就有不少商号现在也自己试着调制雪花膏子,以期高价出手。而要说这其中,谁家的雪花膏子做的好、卖的贵,那却非莫西北的翡翠阁莫属了。 翡翠阁是莫西北按照几年后,真正意义上五星级宾馆的标准设计的,不仅有舒服的客房,贵得吓死人的食物,甚至还有名贵的旅游纪念品出售,雪花膏、胭脂水粉,外用面膜,女人的东西应有尽有。 莫西北好容易才收回由黄锦动作上引发的思考,因为有人已经跃身上了擂台。 上擂台的人是一名华山派的弟子,华山剑向来走的是奇、狠、准的路子,莫西北只看了几眼,就知道,擂台上的人果然尽得华山真传,只是,年纪看起来不到二十,性子未免急躁,进退之间失了平和,不到二十招,就被慕公子借力打力,震飞了宝剑,人脚步摇晃,退了三四步远,猛的喷出一大口血。 擂台下,又寂静一片,慕公子几次三番出手,只教会他们一点,就是与武林盟主的宝座比起来,人的性命要来的更加珍贵。 “看来,这回是再无人应战了,既然是武林大会,技压群雄的人,是不是该得到奖励呢?”停了一会,黄锦开口,推选武林盟主的大会并没有第二项奖励措施,是以闻言后,不少人都勃然变色。 “在下不才,今天也想和慕公子切磋一二。”一个清亮的声音适时的自台下传来,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也已经出现在台上,身上的白色箭袖纤尘不染,面上的笑容完美无暇,正是楚俊风。 “咱家也听说楚少侠年少英雄,今天看了这人品气度,倒是同慕公子称得上棋逢对手,好,有意思。”黄锦点头,侧脸对慕容松涛一笑,又说:“只不知这一战鹿死谁手,咱家看,其实慕容盟主的爱婿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待会他们分出胜负,不放也上去玩玩。” 慕容松涛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茬,目光便被台上的两人吸引了去。 高手过招,自然不会如台下人这样多的废话,黄锦说话的功夫,台上两个人已经过了三五招了,因为两个人使用的招式都是简单不过的,似乎只是从最基本的入门功夫中新手拈来的,没有花哨的点缀,甚至,交手十数招后,两个人的脚步都没有移动半寸,所以,外行看起来,这场比试,是反不如之前日子的其他比试热闹好看的。 然而莫西北却看得分明,从一上手,慕公子就已经催动了内力,看似平平无奇的招式中,杀机毕露,而楚俊风也收起了在她面前常常显露出的赖皮惫怠,神情凝重而认真,时时变被动承受为积极进攻。 胜负难以预料,所以,没有谁注意到,在这样一场看似平平,却风云瞬息变化的比试中,慕容松涛什么时间离开的座位,又去了什么地方。 第四十章 胜负难以预料,招招险象环生,台上的两个人渐渐的开始移动,速度很缓慢,一下一下,拉大彼此间的距离,每迈出一步,都在擂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仍旧不见招式变化多么复杂,但是距离擂台稍近些的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衣衫被四面涌来的风吹动,身子也被带得几欲随风旋转,这才真正看出滋味,觉得后怕。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全部被擂台上的两个人吸引过去的时候,没有谁注意到,在这样一场看似平平,却风云瞬息变化的比试中,慕容松涛什么时间离开的座位,又去了什么地方。 “轰”的一声巨响,在日暮十分,骤然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与之相伴的是一阵遮天蔽日的尘土飞扬。 莫西北看得正出神,并不堤防,楚俊风出手一记风啸大漠,凌厉的掌风几乎是平着自掌心挥出,沿着擂台直直的卷向慕公子,而那慕公子双掌一伸,居然就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再然后,擂台上铺着的半尺厚的松板,却再难支撑这一掌之力,居然生生裂成了无数片碎块,大小不等,四下飞散。 莫西北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抬起手臂,挥挥衣袖,将飞向自己这边的粉尘挥开。 “缇骑杀人了!”只这一闭眼的功夫,身后的慕容府内,忽然有人嘶声裂肺的叫喊起来,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透着沧桑、惶恐与绝望,继而,是许多男女老少,陆续响起的叫喊、呼救声。 比武场上各大门派的人几乎是同时回头,慕容府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就冒出了滚滚的浓烟,片刻后,烈焰蒸腾。 “朝廷要置我们于死地!”场内有人喊。 “咱们冲出去!”更多的人响应。 “你们要造**反吗!都给我站在原地别动!”护卫黄锦的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纷纷抽出兵器,横眉冷对。 “奶奶的,老子就反了,难不成还洗净脖子等你们这帮龟儿子砍不成!”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并在中间向外围用力的一挤,自然,外围就有人站立不稳,直朝着一名已经拔刀出鞘的锦衣卫就撞了过去,既然有人冲过来,锦衣卫自然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朝廷要赶尽杀绝,大家杀出去!”血让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继而,一听见有人这样喊,就都飞快的拔兵器,红了眼般的,开始拼命向外冲去。 如今护卫在黄锦身边的,大都是宫中的锦衣卫,养尊处优惯了,绝少见到如今这种没命冲杀的阵势,一时阵脚大乱,被砍倒了不少人。 直到慕容宅火起,莫西北才注意到,身边的慕容松涛已经不在此处了,抬眼一看,黄锦正被他的人重重护卫着,迅速退向门外,看来是准备和外围的缇骑会合。而方才的比武场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擂台的尘埃未净,然而,一阵骤然爆发的厮杀,已经让这里又如下了一场血雨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人血独有的腥气。 莫西北命令自己要镇定一些,尽管她被这味道冲得非常想吐,但是她明白,缇骑马上就会冲过来,虽然那些人武功未必多么高强,但是强弓硬弩、配置精良的火器,随时可以让武功高出他们十倍的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眼下,因为人人都想往外冲,她站的位置无疑是最平静也最安全的,而身后慕容府中,方才不少人在惊恐的大喊“走水了!”这里却没有人想到要冲过去救火,莫西北顿了顿脚,满场已经不见了楚俊风同那个慕公子的身影,不过她猜测,楚俊风是不会出事的,因为以功夫论,他并不输于慕公子,以机智而言,应该也是同样。所以,她不再迟疑,与所有人相反的,她反身冲进了慕容府。 早晨的锦绣富贵,如今的烈焰蒸腾,莫西北被这两个场景强烈的对比深深震撼,这年代的房屋,都是实木制造的,连根铁钉都没有,火势一起,自然也无从控制,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由南到北的十来个跨院已经是烧成了一片。 莫西北心急的直奔慕容连云的院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慕容连云也不知道逃出去没有,还有红绿,她的红绿,只是,越走,心就越惊得发慌,因为一路上,只看见不少家丁倒毙在地,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凌乱的刀伤,这些刀伤不像是一个高手留下的,倒有些像一群人冲杀时,胡乱砍伤造成的,看来缇骑也许真的是趁慕容府无人时,冲进来行凶的,只是,为什么呢? 这场劫难,慕容连云的院落也并没有躲过,莫西北冲到时,她的屋子已经烧塌了,原本精致的三进三出小跨院,如今少了遮挡,一目了然。 莫西北愣了好一会,目光在火场四处移动,忽然,她跃到一丛余火附近,一脚踢起了半截正烧着的木头,又自木头下,踢出了一块破碎的瓦片。这只是一片普通的碎瓦片,该是原本铺在屋顶的,因为房子轰然塌下来,也跌了个粉身碎骨。只是瓦片上却不知蹭了什么,上面还有一小块黑色的东西,液体不像液体,固体不像固体。 “原来如此。”莫西北拿起瓦片闻了闻,良久,才长叹一声,看着火借着风势几乎对自己形成了包围,只得跺跺脚,纵身向外跳去。 慕容府外,早有乡邻接了水龙,只是看着缇骑盘桓不去,并没有人敢上前救助,后来,还是一队缇骑主动过来接过了水龙,才开始扑救,只是,偌大的园林早已尽数毁于火海,相邻的房子也有不少起了火,一番扑救下来,也只能保证火势不顺风漫延到更远的地方,莫西北趁乱跳出外墙时,只瞧见不少被殃及的百姓哭天呛地,痛不欲生。 如果可以,莫西北也想加入到他们其中,往地上一坐,痛快的哭一场。她适才不死心的在慕容府里找了又找,然而,越找,就越觉得绝望,整个慕容府,居然找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红绿,那个莫愁湖边上一刻还寻死觅活,下一刻就凶巴巴的抄起棒子把追她的财主打得落花流水的爽利女孩;那个每天晚上抱怨着替她抛头露面以至于将来可能嫁不出去,但是第二天仍旧站在她前面替她去应付所有琐碎事情的姐姐,去了哪里,生还是死? “莫公子,我找了你半天,你居然还真在这里?”突兀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莫西北猛然回头,却见楚俊风的书童田心正瞪着眼睛看自己,见自己目光直直的看过去,似乎被吓了一跳,又退了一步,左右看了半天说,“趁着现在乱着,莫公子,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没事,你逃出来了?”莫西北忽然冲过去,一把抓住田心的手臂,用力把眼前的人左右转了转,心里竟然一阵悲又一阵喜,“你逃出来了,真好,可是红绿……红绿……你是怎么出来的?” “先放开我,好好说话,别动手。”田心眉头皱了又皱,赶紧挣扎,眼前这个面目被烟呛得乌黑的人,一说话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再想起此人平时有事没事看到自己时露出的怪笑,田心一时觉得无比别扭,直到莫西北也发觉自己失态,讪讪的松手退开几步后,才说,“红绿姑娘也没事,我们少爷在等您,这里不安全,缇骑在那边已经开始搜城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41——43章 第四十一章火后重逢 楚俊风的栖身之所,自然是李轻尘的住处,莫西北刚迈上楼梯,就瞧见二楼处一个娇俏的身子迎了过来,柔声笑道,“莫老板,想不到这么快……” 后面的声音伴随着莫西北的抬头儿迅速梗住,李轻尘似是惊讶,又似是好笑,直到莫西北上得楼来,才说,“难怪公子说莫老板最是重情重义之人。” 莫西北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心神一直不定,这时瞧见李轻尘的神色,又想到方才见到田心时,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也猛然醒悟,伸手在脸上一抹,才发现,自己手指黑黑,她一贯注重仪表,这时又忙伸出另一只手来看,手居然也是黑的,也不知是如何弄得如此狼狈,不免微微发窘。一旁李轻尘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奴家这就去给莫老板准备水去,”言罢,含笑下楼。 “莫少!”随后上来的田心这时早推开了一扇房门,进去说了句话,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猛的自屋中跑出,一头撞在莫西北身上,将她抱了个结实,“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呜呜——” “红绿姐!”莫西北拉开怀中的人上下看了又看,红绿双眼含泪,神色略有惶然,但是却完好如初,并没有受伤,悬着的心猛然放下,她复又回抱住红绿,“真好,你没事!”五个字一出口,心里欢喜的只想大笑,然而,笑的时候,却只觉得眼中酸涩,泪扑簌簌地落下。 楚俊风抬手拦住了田心预备上前劝说的动作,只安静的站在一旁看那主仆二人抱着落泪,直到李轻尘提了一小筒水上楼,才上前去拍了拍莫西北的肩头,安wei道:“莫兄,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们都没事,就不要哭了吧。“ “谁哭了!”莫西北猛然想起自己是到了楚俊风的地头,自己一身男装却抱着红绿哭得一塌糊涂,赶紧拉开和红绿的距离,抬手迅速而用力地在脸上蹭了两把,“我就是迷了眼睛,不行吗?” “扑哧!”这下不止李轻尘,就是一贯仪态优雅的楚俊风和上一刻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红绿,加上一直像看怪物一样看莫西北大哭的田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轻尘略有夸张的将水桶往地上一放,便用手帕去擦眼泪;田心原本在笑,瞧见莫西北看他,忙把头拧向一边,强控制着,却仍旧不免嘴角抽搐;红绿瞪大眼睛愣了片刻,猛然捂着肚子,笑地弯了腰;只有楚俊风还算镇定,笑了片刻,就弯腰提起水桶,进屋倒入铜盆。 水一入铜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莫西北已经嗖的冲了过去,掬起水就往脸上狂洗。 事后红绿回忆说,她这些年还从来没看见过莫西北如此狼狈过,那雪白的每天都要做什么面膜的东西来保养的脸蛋乌黑一片,只有眼泪冲刷出了几道白痕,后来被她下意识的用手一抹,又留下几道乌黑的痕迹,很像烤熟发焦的土豆,当然,最后面的一句,她可没敢说出来。 楚俊风一直站在水盆旁,见莫西北不停的用力揉搓脸颊,已经把大片皮肤弄得红红的,急忙拉住莫西北的手道:“好了,已经很干净了,再洗皮要破了。”一边,又从怀里掏出手帕,轻柔的按在莫西北的脸上,说道:“擦擦吧。” 莫西北也不客气,赶紧就势把脸上的水擦了擦,拿下来时才发现,手里抓着的,居然是男人的手帕,一时想要递还过去,却正对上楚俊风的眼,那眼眸乌黑而明亮,目光正柔柔的落在自己的脸上。 “多谢!”莫西北只觉得脸颊上腾的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自己洗脸动作用力过猛揉伤了皮肤,还是楚俊风的目光太灼热,就这么微微的怔了片刻,眼见楚俊风仍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微微有点不好意思,顺手把手帕往楚俊风怀里一扔,就忙转过身去。 “多谢我什么呢?”楚俊风回过神来,低笑一声,轻轻问了一句。 “哦!所有吧。”门不知被谁关上了,莫西北眼睛溜了一圈,也觉得自己被对着别人说话的动作太过矫情,赶紧又把身子转过来。 “你和红绿姑娘大概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先聊,吃饭的时候叫你。”楚俊风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推门而出,片刻后,红绿进了屋中。 “我们都在比武场的时候,慕容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遇到田心他们,又是怎么出来的。”房门再次关上,莫西北拉住红绿,细问起来。 “我也不知道慕容府出了什么事情。”红绿心有余悸,“今天早晨我惦记着你那里没有人照料打理,就同慕容小姐说了一声,回来帮你整理房间,嗯——后来在你的房间里遇到了田心,他也是去帮他家公子收拾屋子的,我们就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再后来慕容小姐也过来了,她说要帮你缝身新衣服,但是不知道尺寸,想来悄悄找件你的旧衣裳量一下。” “那,连云呢?她也同你们一起出来了吗?”听到红绿提起慕容连云,莫西北心里又是一阵焦急。 “你总是急性子,听我说不就知道了,我就要说到了。”红绿噘嘴,对莫西北惦记连云表示不满,“后来我就给她找你的衣衫,这位慕容大小姐估计是根本不会做衣服,量了又量,比了又比的,也没弄清除你的尺码,这时候我和田心已经打扫完了屋子,闲着也觉得无聊,就准备出去逛逛,慕容小姐就让我们陪她去买料子,田心本来不肯去的,但是慕容小姐非说要去个男孩好参考一下料子的颜色,田心扭不过,被我们硬拉了出来。” “那就是说,起火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开慕容府了?”莫西北皱眉,“那连云呢?” “都要你别着急了,起火的时候我们确实已经离开了慕容府,正在东街的一家绸缎行里看料子,听到街上乱成一片就跑出来看热闹,慕容大小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听说是她们府里出了事情,任谁也拦不住,转眼就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红绿叹了口气,“我虽然不喜欢她骄纵,但是也觉得事情不寻常,就和田心一起沿路回去找她,只是,到了慕容府的邻街,就走不过去了,好多缇骑把路封死了,再一会,里面又传出喊杀声,田心拉着我就跑,我挣扎不开,就被他拉到这里来了。再后来,楚公子也到了这里,我担心你想回去找,楚公子却说你武艺高强,缇骑奈何不了你,只怕这会你正在火场找我,就叫田心偷偷去府外僻静处找你,说你找不到我,定然会趁乱从僻静处出来。” 第四十二章聚散依依 晚饭,李轻尘准备了四荤、四素八道小菜,到了晚上,她这里素来热闹,此时便不相陪,只留下楚俊风、莫西北主仆四人相对而坐。 “你同那位慕公子比试,最后谁输谁赢了?”莫西北夹了片干煸笋干,她心里有许多的疑问,只是,却不知道面对楚俊风,问和不问究竟有多大区别。 “哦!我也不知道。”楚俊风也跟着莫西北的筷子,去夹笋干。 “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把擂台都震塌了。”莫西北眉间露出奇怪的神色。 “擂台塌了,灰实在太大,为了防止灰尘进眼睛里,我稍微离开了一会,等回来的时候,那位慕公子早就不见了,大概也是躲出去了,所以,胜负还没分出来。”楚俊风不以为意地说。 “擂台这样的打法,古往今来,你们也算独一份了,佩服,在下实在是佩服。”莫西北点头,心里想,难怪擂台一塌,比武的两个人就不见了,只是,楚俊风做什么事情都必有他的理由,难道,那位慕公子也是? “这年头,什么新鲜的事情没有,这样打擂台,其实不值一提。”楚俊风话里有话的感叹了一句,便不再看莫西北,只全神贯注的吃菜喝酒。 隔着小花园,前院女子娇柔的歌声,酒客放荡的调笑,阵阵传来,红绿忽然道:“莫少,这里的事情也算了结了,我想家了,咱们不如早点回江南吧。” 莫西北微微迟疑,不置可否,楚俊风若有所思,竟将酒倒在了杯子外面。 “莫少,你不是常说,江湖事江湖了,我们不是江湖人,何必再泥足深陷呢?”红绿有些焦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直觉就告诉她,这时不劝莫西北回去,今后,只怕再想回她们在江南辛苦为自己建造的家,就难了。 “我也没说不回去,红绿姐,你急什么?”莫西北见红绿急了,也不过淡定的一笑,“江南的生意扔下的日子也不短了,咱们也是该回去了,楚兄,这次北上结识你,虽然麻烦不断,不过好在次次有惊无险,这杯,我敬你,咱们今日别过,今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你到江南,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下,也不再吃菜,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 这小楼有六个房间,方才李轻尘已经做了安排,四人各占一间,莫西北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躺在温软的床上,脑海中回放起此次河南府之行的种种,只觉得恍然如一场大梦,所有的人和事,从头思量,只觉得并不真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琴声、歌声、笑声都渐渐淡了,莫西北却仍了无睡意,翻了几次身,终于坐起来发闷,恰在此时,房门轻响,有人敲了两下。 “谁?”莫西北问。 “睡了吗,是我。”门外,楚俊风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有些沙哑,似乎是醉了。 “什么事?”本想回说自己睡了,只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一句,莫西北想了想,还是拉开了房门,门外,楚俊风倚着墙站在门口,桂花酒的味道浓郁,眼角眉梢也都挂了醉意。 “你明天要走了,想和你说两句话。”楚俊风一笑,酒意收敛,略有不羁之态。 “哦,说吧,就两句。”莫西北自门口闪开,放他进屋。 “呵呵……”楚俊风一笑,迟疑了半晌才说,“第一句是一句俗不可耐的话,你家里可有姊妹?” “有怎样,没有怎样?”莫西北回头笑看他,“你不会是想说,如果我有姐妹的话,回头你会去求亲吧?这样的话可真没创意,戏文里说得太多了,我也看腻了,也听腻了。” “越是俗气的东西,能流传下来,越说明它是最有道理的。”楚俊风说,“我……” “打住!”莫西北却说:“你已经说完两句话了,所以,回去睡觉吧。” “西北!”楚俊风却徒然靠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莫西北的手,掌心滚热,莫西北几乎反身般的就想推开他,只是楚俊风似乎真的醉了,身子也黏腻起来,任凭莫西北推搡,只是不肯放手,当然,也没有更贴近,只在半臂的距离里,声音如耳语一般,低沉而滚烫,“如果这次的事情了结,我还活着,就一定去江南找你,你——可愿等我。” “等你做什么?”莫西北推不开他,见他也没有过分逾越,索性也就不动,只是不曾想,他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等我陪着你,畅游四海,尝尽天下美食,咱们结伴做对奸商,把天下人的钱都骗到自己口袋里。”楚俊风说着,目光清澈柔和,只看着莫西北的眼。 “两个人赚钱怎么如一个人赚的实在,你知道我爱财如命,这生意这么不划算,怎么可能做得。”莫西北扭开头,把目光落在窗上,风吹树影,正斑驳的投在茜纱窗上。 “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好吧,那就算我陪着你,你做奸商,我做保镖,钱是你的,我混口饭就好,这回,这生意做得了吧。”楚俊风笑了两声,再度提议。 “你说的,我的功夫和你不相上下,那就是说,我对付不了的强匪,你也对付不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浪费饭前,养自己就好了。”莫西北依旧摇头。 “天呀!我今天才知道铁公鸡长成什么样子,算盘打得叮当响,你是不是在等着我说,那我不要工钱,也不要你管饭,不对,我应该自带干粮,最好还能帮你准备一日三餐,然后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楚俊风轻轻松开莫西北的手,微微退后半步。 “这样,这样我就考虑考虑,这么吃亏的事情,你真的肯?”莫西北心微微一沉,脸上却笑容灿烂,不仅笑容灿烂,她还用力的想,用力的用眼睛表达,“我不信你,我不需要你的陪伴。” “我肯。”楚俊风一本正经的点头,目光流连在莫西北脸上,再触到她的目光时,依恋和不舍飞快的闪过,最后哈哈大笑,“我肯定也要考虑考虑,这买卖太亏本了,像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这上你这样的大当。” 于是,莫西北也笑了起来,两个人都尽力的笑着看彼此,似乎此时,除了笑,他们已经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笑到后来,隔壁住着的红绿和田心都被吵得披衣而起,楚俊风才脚步略有踉跄的回了房间。 “莫少,我从来没见你像昨天晚上那么笑,以后,你还是别那么笑了。”第二天早上,红绿这样说。 “怎么了,我高兴也不能笑笑?”莫西北不满的皱眉。 “你高兴当然能笑,但是问题是,你昨天晚上的笑,听着让人很不高兴,心里堵得慌,你一贯就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人,这会如果你不想走,谁也不会拿刀逼着你走,何必笑得那么伤感?”红绿也不满,不过想到莫西北是自己的老板兼衣食父母,这才好容易才控制住嗓门。 “我必须走,”莫西北却只回了四个字。 起来为他们送行的只有田心和李轻尘。 “我家公子宿醉未醒,昨天睡前嘱咐我同莫公子说声‘一路顺风’,”田心这样说。 “那也替我转告你家公子,我祝他心想事成,早日达成心愿。”莫西北对田心点点头。 “轻尘本来想留莫老板多住几日的,不过既然莫老板着急回去,轻尘也不好再留客了,他日有缘,希望还能再见到您。”李轻尘一直笑着,夜里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眼圈微微的发黑,“另外,轻尘还有一句话相赠。” “请讲。”莫西北一笑,她同李轻尘两次见面都很奇怪,彼此也不过萍水相逢,不知道此时李轻尘郑重其事,是想说句什么话。 第四十三章想走并不容易 “其实也没有什么,”李轻尘话未出口,又自笑了一回,见莫西北并无愠色,才正色说,“轻尘出身风尘,这些年虽然清高自诩,其实做的,也还是迎来送往的买卖,不是夸口,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见得太多了。一个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莫老板究竟在顾忌些什么,轻尘不知,轻尘只想说,人生苦短,能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并不容易。” 莫西北一愣,旋即了悟,她这些年穿男装开始是为了方便,后来是为了省事,她花大价钱买的人造喉结,瞒得了很多人,但是同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瞒过,不过人家既然没有明说,她也懒得说别的,只是点头,道:“多谢,我会记得。” 河南府因为东厂大队人马的到来,再加上昨天慕容府出事,缇骑在街上搜索,很多人家都闭门不出,连带酒楼茶肆都门可罗雀,莫西北带着红绿本打算雇个车,但是问了几家车马行,一听离城,都摇头不肯去。 “不然,你辛苦、辛苦,咱们走一程,到下个城镇再雇车?”莫西北问红绿。 “走回去都成,只要能走就好。”红绿连想都不想,就连忙点头。 “未婚妻生死不知,莫公子就忙不迭的要走,真真薄情之极呀。”走过两条街,莫西北猛然站住脚步,只见前面有人端着盏茶水,摇晃着从一间店里走出来,一身服色,应该是锦衣卫中的一名千户。 “千户大人的话,小人听不大懂。”莫西北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昨天到现在,她一直认为,慕容家的火起得离奇,但是,既然慕容松涛早一步离开,没道理不照管自己惟一的女儿,所以,她并没有为连云的安全担太多的心,只是此时,眼前这个陌生的锦衣卫千户无缘无故的说了这样一句,却一下把她的心提了起来。 “听说慕容姑娘是武林第一美人,哈哈,果然不假呀,那皮子,真是嫩得掐一把都能出水呀。”那千户见莫西北似是无动于衷,于是猥琐的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开始哈哈大笑,而许多原本隐身于路两侧茶楼酒肆中的锦衣卫也纷纷现身,自然也有人凑过来,谄媚的说:“刘大人,那慕容老头只顾着自己逃命,连女儿都不要了,昨天看来,那慕容小妞可是胜过西施,赛过貂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轮到属下们乐乐。” “急什么,”被称为刘大人的千户眼睛一瞪,“她一日不说出那东西的去向,咱们就让她乐一日,一年不说就乐一年,还怕轮不到你小子?”说着转而看了眼莫西北,“当然,如果慕容小姐的未婚夫乐意说出东西的去向,来交换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就另当别论了。” “莫少!”红绿悄悄上前一步,拉了拉莫西北的袖子,方才莫西北一直背着手,因此只有她看到,莫西北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对于慕容连云的事情,莫西北一贯很上心,眼下这千户的话,显然已经惹火了莫西北,只是,富不与官斗,这个道理,她们都明白。 “刘大人是吧,莫某愚钝,听您的意思,仿佛是捉了慕容小姐,不知道以何为证呢?”莫西北吸了口气,开口时照旧气定神闲。 “让我想想,对了,慕容小姐左乳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想必莫公子……不对,慕容小姐昨日尚是完璧,看来,莫公子也未必见过,哈哈……可惜了,可惜了。”刘大人说着,言语越发下流,就连眼神也猥琐狰狞起来,连连越过莫西北,瞟向站在后面的红绿。 出乎意料的是,莫西北也笑了,很平静,风轻云淡般,只说:“看来大人确实是艳福不浅,只不知,您今天站在这里挡住莫某的路,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就请您让开吧,这样挡路,不大好。” “你——”刘大人一愣,笑容尴尬的挂在脸上,一时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理说,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即便一个男人不爱他的妻子,也绝对不能容忍他人染指,何况,他事前早听说,莫西北是在擂台上击退楚俊风,才得到慕容松涛亲口允婚,照理说,该是对未婚妻珍爱有加的,怎么他说了半天,眼前这人连一丝怒意都没有? “怎么?刘大人还没想到是不是有别的事情,那需不需要回去先想想?”莫西北依旧笑着,仿佛遇到了无比开心的事情。只有红绿暗自叹气,莫西北绝对不是个大度的人,有时候她心眼很小,只是发火跟别人不太一样,一般而言,对于一件本该生气的事情,她不生气却反而笑,都是气急的表示,这会她笑得越开心,回头报复的手段就越狠辣,眼见她笑成这个样子,只怕不用等多久,甚至就是今天晚上,眼前这个千户大人就要倒霉了。 “你——你不想救她?”刘大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有些气急败坏。 “救谁?”莫西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未婚妻。”刘大人说。 “你说抓了她就抓了她?做生意是要讲验货,空口白话,谁都会说,到时候人人都来说他抓了我未婚妻,我也救不过来呀。”莫西北摇头,一副根本就不相信刘大人说的话的样子。 “莫公子也不必激我,”刘大人也精明,此时收起了急色鬼的模样,冷笑道,“慕容姑娘是重犯,如今不可能带到此处,你要是不相信,就只管去我们那里看,你也别以为我吓唬你,东厂对付不听话的女人,昨天晚上让她伺候几个男人,那是最轻的刑罚,如果她还不肯说,更大的苦头在后头。今天本大人赶来截住你却不抓你,那是因为厂督说莫公子是天下闻名的富商,产业众多,家大业大,又不是江湖中人,嘱咐我们对你客气些,不过厂督也说了,河南府的事情眼下还没了,为了免于惊动公子家里,还请莫公子再逗留些日子。” “厂督如此客气,那莫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莫西北没有什么迟疑,转身对红绿说,“你也说河南府还有好些有趣的东西没见识,咱们找家客栈,再住几天,好好玩玩吧。” 红绿不出声,只跟着莫西北找到街边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客栈,开了一间房住下,东厂的人并没有跟随,红绿此时方才明白,只怕如今整个城里,已经到处都是东厂的眼线了,既然她们逃不出,所以,也很不必浪费人跟着。 “红绿姐,这次,我连累你了。”埋头仔细检查了小二送进来的午饭,莫西北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咱们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红绿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我当年就跳莫愁湖了,这三年其实都是我额外赚到的,你说的,不算亏本。” “傻丫头,”莫西北被她逗乐了,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还没嫁人呢,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我拉着你做伴不肯放人的缘故,让你如今也没遇到合意的人,这次如果咱们大难不死,四楼你随便挑一个当嫁妆,找个好人,成个家吧。” “我得拿笔记下来,你要签字画押,嘉靖三年此月此日,你答应让我挑四楼之一,将来当嫁妆,不得反悔。”红绿猛跳起来,小跑着出去找文房四宝。 “进来吧,既然来了,就别站在外面了。”看着红绿跑出去,莫西北对着窗口说。 第44——46章 第四十四章真相是什么 “如果慕容姑娘真的落在东厂手中,你打算怎么做?”来人并不走门,而是干脆的推开窗户,翻身进到室内,但是,即便是跳窗而入,却也是衣带飘洒,纤尘不染。 “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去做计划,反正船到桥头就自然直了。”莫西北说:“倒是你,不是宿醉未醒吗,怎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一件都没落下。” “西北,我发现,你什么都好,就是嘴太不饶人。你就非要我说,今天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看着你离开所以才故意藏起来,然后又偷偷在后面跟着你,所以很不巧的听见了街上那番对话?”楚俊风叹气,语气幽怨。 “你说,对于一个从来不说真话的人,怎样才能让他说真话?”莫西北却忽然这样问。 “哦,要挟、利诱、逼迫、恐吓,再不然就拷打,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这个弱点,总是有办法的。”楚俊风不假思索,回答得非常痛快。 “那,楚兄的弱点是什么呢?”莫西北一笑,靠近一步,直盯着楚俊风的眼睛看过去。 “我?”楚俊风用手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你呀,我的弱点就是,我发现,我喜欢你。” “哐当!”一声响正在此时,自门口传来,红绿端着笔墨纸砚正要进门,却被楚俊风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只是,屋内的两个人,却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并不存在一般。 “有话好说,别这样。”楚俊风想抬手去推那突兀出现,已经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剑锋,然而,他的手刚刚一动,莫西北的剑便真的递进了一分,皮肤撕裂,一缕血涌了出来。 “我是个笨人,所以,我喜欢什么事情都直接一些,你究竟是谁,和东厂有什么关系?”莫西北冷笑,目光锋锐犀利同她的剑锋一样冰冷无情。 “西北,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的,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只能说,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至于和东厂,就当是你想的那样吧。”楚俊风脸上的笑容极慢的收敛,最后消失不见,眼中隐隐的闪过一阵莫西北没看清的情绪,声音轻缓,即便利刃加身,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那刘一舟是你杀的了?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让你杀人灭口?”莫西北想了想,微微摇头又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无声无息的杀掉他,又为什么要故意约我去邙山?” “刘一舟并不是我杀的,西北,我承认,我确实在一些事情上利用了你,但是我并没有骗你。”楚俊风摇头,不知是不是他暂时的忘记了自己咽喉处的利器,这个动作,撕裂了他的伤口,很快,雪白衣衫的领口已经被血濡湿了一片,“杀刘一舟的其实另有其人,这个人你也见过的,是谁你将来早晚会知道。我约你去,是想和你说清楚一些事情,但是你晚了一个时辰才到,就这么碰巧,在我等你的时候,刘一舟也同人相约到了邙山下的树林,你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刘一舟被杀人灭口。” “照你的话,刘一舟会死,是我害的?”莫西北冷笑。 “刘一舟必死,即使不是那天晚上,他也绝对多活不了几天,不过你突然出现,我担心你吃亏也露了行迹,这就给了对方一个马上杀他的理由。”楚俊风说:“富贵险中求,他敢走那条路,这个结果就是他必须承受的,也是死有余辜,说来,我也佩服杀他的人,这样紧迫的时间,他也来得及在刘一舟身上刺两剑,嫁祸给咱们两人,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还有除了你我之外的另一个人也盯着那片树林,所以,刘一舟一死,他那些同门马上就找了过来。” “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么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莫西北叹气,“为了什么传国玉玺?” “这说来话就长了,从朝廷说,今上本是藩王,因为先帝无子才得以承继大统,这些年,朝廷中反对他的力量也不小,他身为天子,但是因为想追封自己的先父为皇帝,中间遇到多大的风浪阻力,得传国玉玺者王天下,如果他能寻回并且拿到丢失了几百年的传国玉玺,就可以宣称自己受命于天,今后,谁还能再挡住他的路?从江湖说,一直有人说陈友谅武功绝世,他的宝藏中,还收藏着一份武学秘籍,谁能练成,便能自此江湖称霸。”楚俊风笑了笑,继续道:“人都有弱点,倾城的财富、绝世的武功、统治天下的权利,总又一样是他们最想得到的,别说杀个把人,就是要血流成河,只要能达成心愿,也是愿意的。” “莫少!”莫西北没有出声,门外却有一阵故意放重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已经走开的红绿在外面敲门,声音里似乎隐含着巨大的恐惧,她说:“莫少,东厂的人拿着帖子,说他们的厂督请你去喝酒。” 第四十五章 你走吧。”莫西北默默的看了看楚俊风,最后目光落在他领口的血迹上,猛的收回了手中的剑。 “黄锦怕是疑心你知道钥匙的下落,凡事小心点。”楚俊风说。 “也许我真的见过钥匙呢,”莫西北转身,给红绿开门。 “慕容松涛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让你见到钥匙,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气我瞒了你这么多事情,但是这话不是玩的,可不能乱说。”门开的一瞬,楚俊风忽然上前按住莫西北的肩膀说,“西北,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 红绿站在门外,身子瑟瑟的抖着,三步远处,白天他们见过的刘千户正似笑非笑的死盯着红绿的后背,直到对上莫西北的眼,才讪讪的一笑,随后又有些放肆的打量了楚俊风按在莫西北肩头的手,似惋惜似嘲讽的说,“难怪两个美人放在眼前都动也不动,原来是个兔爷。” 莫西北一愣,转头看向身后的楚俊风,两人相视一笑,落在刘千户眼里,不免一阵恶寒加恶心,忙忙的别开眼。 “红绿拜托给你了。”莫西北知道,此时,惟一能托付红绿的,只是眼前这个人了,所以,这一眼中,她诉说拜托。 “红绿是你自己的责任,你别指望我替你照看一辈子。”楚俊风的手指微微用力的捏在莫西北的肩头上,然后放开,同样没有出声。 “走吧,别让厂督大人久等。”莫西北掰开红绿阻拦自己的手,转身跟在刘千户身后。翩然而去。 黄锦并没有住在河南府城内,而是命缇骑依山傍水在城外扎了大营,此时。日暮西山,大营内炊烟袅袅。战马散放,不时有马嘶鸣声传来,远远看去,颇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一片平静安逸。 “不知道厂督传唤在下,有什么吩咐。”进帐后,莫西北向站在帐中的黄锦抱了抱拳。 “莫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咱家自从那日见了莫公子,就对公子念念不忘,今天晚间无事,就想约公子喝喝酒,随便聊几句。”黄锦神情上看不出特别之处,转而吩咐帐中地小太监上菜。 酒过三巡。莫西北说,“今天听刘大人说,在下的未婚妻子慕容姑娘正在厂督这里做客。不知道是真是假。” “慕容姑娘倒是位绝代佳人。”黄锦答非所问,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却问:“莫公子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并无。”莫西北回答。 “怎么会这样?”黄锦倒似是很惋惜。“他们都不在了,还是公子自幼走失。已不记得家人?” “两种都可能吧。”莫西北一笑,不动声色的在举杯地时候用衣袖遮挡,将酒缓缓倒在袖中的填着棉花地小荷包里,状若无意的说,“厂督大人这样关心在下的家事,倒叫人不好意思了”。 “哈哈,莫公子,咱家不是说了,从一见你,就觉得面善,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人老了,难免嗦,叫你见笑了。”黄锦也不急更不恼,“说起来,咱家的那位故人,今年也该和莫公子年纪想若许呢,她自幼走失,也不知道如今是在山南还是在海北,是在天涯,还是在咫尺,可怜她家里的哥哥,这些年一直惦念她,拜托了我四处派人找寻,结果总是失望。” “是吗?”莫西北心里一紧,已经猜到,自己地长相,多少出卖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到那肉丸子多灾多病的身子,心里还是小小的怕怕了一下,于是继续抵赖,“想不到厂督大人也有找不到的人,您都找不到,估计十有八九是不在了吧。” “也许吧,也许她还爱玩小时候的把戏,和哥哥躲迷藏,即使找到了也不肯承认,哎,年轻人总有很多我们上了年纪的人不能理解的理由,不过只要找到就好。”黄锦说着,又干了一杯酒。 “厂督,慕容姑娘……”莫西北见黄锦不出声,少不得硬着头皮再提,她想既然黄锦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应该不会太为难她才是。 “慕容姑娘娇生惯养惯了,在我这里做客不免多有不便,咱家也喝多了酒,就不陪莫公子了,莫公子不妨在这里先住下,明日没事,咱们下棋聊天,这会,叫人先带公子去见见慕容姑娘也好。”黄锦果然没有再拒绝,只吩咐身边地人帮莫西北安排住处,一边也有人带了她,向军营深处走去。 “啊!”走了几十米远,一个帐篷内,突兀的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呻吟,似乎是痛到了极处,压抑而无助,偏偏又被人捂着嘴,声音只能在喉头挣扎,却不能破体而出一般。 莫西北脚步一滞,忽然,有些恐惧就这样涌上心头,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胆子很小,所以,她忽然很害怕看到真相。 只是,此时退缩却也晚了,帐帘被人唰地掀开,一股奇怪味道就扑面而来,莫西北经营画舫,平日出入惯了风月场合,这个味道,她并不陌生,那是男女之间欢好后,留下的独特味道。 如果可以,她很想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帐篷里,一片衣衫凌乱,两个女人被按在地上,雪白地身子遍布青紫地痕迹,几双男人的大手犹自游走其上…… 不是慕容连云,莫西北地心一定,但是,随即,她就认出了那两张因为痛苦和饱受凌虐已经扭曲变形的脸,不是容容和蒙蒙,又是谁? 第四十六章报仇 “你们这里招呼客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莫西北偏头斜了一眼带路的小太监,目光讥诮,嘴角带着笑容,眼中杀意闪现。 这靡乱的场面本来就是小太监预料到的,此时他正盯着莫西北的侧脸,准备窥伺这张脸上可能有的一切表情,其实莫西北会看他,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但是,眼前的这张脸,那讥诮地仿佛早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还有那嘴角即使在最气恼的时候,也不会消失的微笑,猛然间就与脑海中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重叠,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表情,自然,也没有发觉,世上居然有如斯类似的五官,莫西北的笑容,只让他觉得腿蓦地一软,几乎当场跪在地上。 “怎么?还要让我继续欣赏这些?”莫西北没有放过小太监的反应,此时声音猛的一提,说话的语气冰冷如霜。 “奴才不敢。”几乎是处于本能的,小太监拎起袍角就要下跪,却在膝盖堪堪触到地面时骤然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平白无故的向一介布衣下起跪来,若是厂督知道……他不敢再想,只觉得冷汗直冒。 “公公换个地方站吧,这土地上,坑洼的地方就是多。”莫西北此时却和气的说了这样一句。 “是,多谢莫公子关心。”小太监只觉得额头满是冷汗,却也不敢抬手去擦,他猛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厂督身边最得宠的小林子方才要躲出那么远。只是眼前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到底,想到此处,他转身对那些仍不满足的男人说:“还不出去,厂督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这里没有人能抗拒黄锦的命令,所以,尽管男人们都是略有不满的直起身子,但是也都飞快而胡乱的抓起地上的衣衫披上身,一个挨一个的退出了帐篷。 容容和蒙蒙都没有动,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睛呆呆的看向帐篷的顶端。 莫西北早忍不住蹲下身子,捡了两件外衣过来,分别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手指向上往两个人鼻端一探,呼吸尚在。 “把衣服穿上吧,没事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wei这两个饱受屈辱的女孩,只能试图帮她们穿上衣服,以摆脱眼前窘境。 蒙蒙很机械的直起身子,穿衣系裙,衣衫穿好后,人就缩向帐篷的一角,莫西北叹了口气,盘算着如何带走他们,却不堤防,容容猛的跳起来,一把抄起方才某个人遗落在她身边的佩刀,风一样冲了出去。 适才帐篷中的男人都没有走远,此时听到身后的风声不对,都忙着回头,眼见容容的刀劈到,手快的已经拔刀准备迎过去,却在抬手时发现有什么细微的东西猛的刺入了自己的穴道,拿刀的手顿时软绵而无力,容容功夫本也不错,此时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疯狂的乱砍起来。 “来人呀,不好了!”小太监自幼进宫,却不会武艺,此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瘫软在地的女人,切瓜切菜一般的将外面的人尽数砍翻。 “真是一群废物。”几十丈外,有人冷冷的说,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便如凭空出现一般的站在容容面前,一探手,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干脆利落的掐住了容容的咽喉,银色的面具,在冷月光下,闪烁着冷漠而诡异的光芒。 “来人呀,不好了!”小太监自幼进宫,却不会武艺,此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瘫软在地的女人,切瓜切菜一般的将外面的人尽数砍翻。 “真是一群废物。”几十丈外,有人冷冷的说,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便如凭空出现一般的站在容容面前,一探手,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干脆利落的掐住了容容的咽喉,银色的面具,在冷月光下,闪烁着冷漠而诡异的光芒。 慕公子的手很美,骨节匀称而修长,每一根指头都莹白如玉,莫西北出手之前忍不住想,这么美的手每天从事的都是杀人要命的买卖,实在是可惜了。 莫西北是个懒人,所以她的剑并没有指向慕公子的掐在容容咽喉处的手,她的剑只是很随意的绕着慕公子的身子在半空兜了个圈子,将对手可能的退路尽数封死,剑光璀璨,如繁星点点。 慕公子抬手推开容容,身子在莫西北剑势即将封死的一瞬,闪身退开,然后赞了声:“确实不错。” “过奖了。”莫西北一招得手,绝不恋战,立刻收剑。 “怎么,占了便宜就想走?”慕公子没料到这一层,他的手已经触摸到自己的剑柄了,但是抬眼一看自己的对手,方才在自己眼前乱晃的剑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剑鞘中,人正蹲下身去看自己方才捉住的女子。 “师傅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我从来不穷追猛打。”莫西北点头,一招就占了便宜,本来应该得意。但是待她目光落在容容身上,那原本一点点小得意,也化做风。散了。容容的嘴角,挂着一行浓稠的血迹。慕公子的指力没有捏断她的喉咙,但是,她却自己震断了自己地心脉,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容容!”蒙蒙踉跄着跑了出来,眼中空洞无神。却是没有半点泪水,看着容容的样子,嘴角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莫西北急速跃起,手指飞快的在蒙蒙身上点了几指。“姑爷,您不阻止容容,又何必要阻止我?”蒙蒙凄然地笑着,眼中只有不解,“让我这样活着,还不如趁早死了。只怕还能干净些。”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就不该怕活着。”莫西北脱下外衣盖在容容身上,再次直起身子时。神色说不出地惆怅,“我不让你死。因为血流得已经够多了。无论是为了什么,都该适可而止了。你不要害怕了,以后一切由我替你担当,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将来,也没有人敢嘲笑你。” 蒙蒙的身子软绵无力的瘫软下来,泪终于如泉般涌出,莫西北扶住她,转而对带路的小太监说,“告诉厂督,无论他要什么,他的目地都达到了,但是我的人我要带走,现在,麻烦你把慕容姑娘也带来。“这个……”小太监一阵的迟疑,时时偷眼看向仍站在一旁的慕公子。 “怎么,公公做不了主?要是做不了主,那么,方才我说的话,就一笔勾销。”莫西北冷笑,“但是连云是我的人,今天,我一定要带她走。” “这个,怕不能如莫公子的愿了。”久未出声的慕公子忽然开口,“因为,慕容姑娘嘛,厂督已经做主,送给我了。” “女人也不是一件物品,可以由你们决定归属,连云是当着天下武林的面许嫁于我地,今天她陷身在此,要是我不能带她走,莫西北这三个字,从今后,也只倒着写好了。”莫西北话音一落,已经拉起蒙蒙,几个起落,到了一间帐篷前,方才,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她看得真切,慕公子就是从这里出来,当然,连云也许就被关在此地。 “莫西北,你真以为我怕你?”慕公子如影随形,剑招无声的刺出,但是帐帘还是被莫西北挥开,慕容连云果然坐在帐中,只是她秀眉低垂,对帐外的一切仿若未闻。 莫西北却来不及走进帐中,去看看慕容连云地情况如何,只是下意识把蒙蒙一推,然后急忙闪身,慕公子的剑几乎是贴着她地脸颊刺过,剑身带起地风割得她脸上的皮肤辣辣地疼。 好吧,莫西北想,眼前这个就会杀人的男人,他的世界就是如此不可理喻,一定要在刀剑上决胜负的话,她难道就不能奉陪。 只是,事情的变化永远就在一瞬,慕公子的剑也只出了一招,然后人便退到一边,居然全然不给莫西北还手报复的时间和机会。 “我知道你不怕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带走连云,你划个道出来好了。”莫西北用手摸了摸脸,还要,皮肤虽然痛,但纵没有伤到,不然,就惨了。 “你能带走她,尽管带好了。”慕公子出乎意料的忽然客气起来,甚至伸手,比出了个请的姿势。 莫西北不是不疑惑,可是连云确实是自己认识的连云呀,她几步走到床前,微微俯身,在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里,轻声呼唤,“连 “慕容姑娘,你未婚夫来接你了。”慕公子也走进帐篷,见莫西北的架势,笑了笑道:“连云乖,你不是一直叫着莫公子的名字吗,如今她来了,你再不出声,他可就走了。 “莫大哥?”连云终于是动了,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到莫西北的脸时,泪水迅速聚合,又如珍珠般唰唰的滚落下来。 “是我,我带你走。”莫西北柔声安wei,本想伸手去拍拍慕容连云的头发,没想到手刚一伸出,慕容连云却猛的跳起来,纵身入怀,竟紧紧的抱住了她。 “好连云,你先放开。”莫西北一时只觉得很别扭,挣扎了几下,反而让慕容连云的手更加用力。 “连云乖,你答应过我什么了?”慕公子却在此时又一次开口。 事实上,他再次开口时,莫西北已经觉得不对了,她想到了师傅说的一种来自西域的武功,能迷惑惑人的心智,让人为自己所用,当时因为师傅说起的时候,她觉得这原理同现代的催眠很相似,就听得格外认真,只是可惜,师傅也没有亲眼见过这门武功,所知的,也就只是一些皮毛。 第47——49章 第四十七章初次交锋 后来的事情证明,人在遭遇危险的时刻,感觉总是很准确的。 上一刻还紧紧依偎在莫西北怀中,只会一味哭泣的慕容连云,在听到慕公子的声音后,骤然抬头,目光居然犀利冰冷如出鞘的宝剑,而她手中,也实实在在的抽出了一把此前一直藏在衣袖中的,长不过三寸的锋利匕首。 “小……”一直站在莫西北身后的蒙蒙惊愕得只发出了一个单音。 莫西北仓促之间回手架住了慕容连云拿匕首的右手。 “我要杀了你!”慕容连云一招失手,眼睛睁得圆圆的,左掌立刻抬起,按向莫西北的后心,她仍然保持着环抱莫西北的姿势,左掌的落点,又恰恰是人手臂向后回防的盲区。 莫西北暗自叫苦,她武功比慕容连云高明很多,这时原本要拜托慕容连云也不难,只是,强行挣脱难免伤人,此时也只能猛的吸了一口气,将身子在吸气的同时一缩,飞快的身子一蹲,同时左手用力一抬慕容连云持匕首的右臂。慕容连云受力,人不能自控的腾身而起,在莫西北头上方翻了个身,一切不过是转瞬,但是,对于莫西北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借着这个瞬间,她摆脱了慕容连云的挟制,两个人的身子迅速分开。 “慕公子借刀杀人的计策不过,只是你一个大男人却躲在后面控制女人替你出手,不觉得太卑鄙了吗?”莫西北脱困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嘲讽那位慕公子两句,只是,脚下却不敢有片刻的停留。因为慕容连云双脚一落地,身子踉跄了两步不过堪堪站稳,就在莫西北开口的时候。又如疯似狂般挥舞手中的匕首冲了过来。 “过奖了,在下做事情。从来只看结果,至于什么方法嘛,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慕公子似乎对眼前地情形十分满意,人此时已经倚在帐篷内的一角,看起了热闹来。 “可惜这个游戏。我不大喜欢呢。”莫西北大笑,在闪躲时借机挪向慕公子身边,猝然拔剑出鞘,居然对慕容连云直刺肩头的攻击不理不睬,这一剑距离极近,莫西北地剑又一贯快而狠,慕公子连忙举剑相迎,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极细而深远的鸣声。几乎在同时,慕容连云地匕首刺破了莫西北的左臂,因为冲势过猛。匕首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痕,直到手腕。 “你太急躁。”慕公子声音逾越。手中的剑轻轻拨了拨莫西北地剑。 “但是。你却输了。”莫西北一笑,她的相貌本来并不甚精致。但是一笑之下,眼波清澈如水中光影流动,看在人眼中,那一刹那的感觉却是日月的光华在此时都淡去了,慕公子微微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却不知道,只是这一眼的迷茫,已经决定了战局。 莫西北左腕一翻,就势握住慕容连云的匕首向前一探,她与慕公子双剑相交,彼此距离已经不过半尺,这一番兔起鹘落,局面瞬间改变,慕公子再想躲闪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那锋利的匕首直入他的右肩头,鲜血正有不少飞溅在慕容连云的脸上。 同上次交手一样,占了便宜之后,莫西北迅速拖着慕容连云后退到安全地带。 “我可以带走连云了吧。”她问,不是不得意,虽然自己也伤了,但是说到底,慕公子地伤只能更重,绝对不会轻了,两害相较取其轻,在莫西北的字典里,这种威胁生命的事情,只要不吃亏就可以当成是占便宜了。 “这些年里,你是第一个敢伤我地人。”慕公子低头看了看伤口中迅速涌出的鲜血,“你猜,我不会就此甘休?” “兄弟,我又不是你肚子里地蛔虫,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甘休,不过无所谓了,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地事情。”莫西北转头看身旁的慕容连云,殷红地血点大量分布在她雪白的脸上,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如同相思红豆一般,可惜,也分辨不清哪一滴是自己的,那一滴是别人的,这让莫西北觉得有些惋惜。 “莫大哥?”隔了一会,慕容连云如梦初醒的看向四周,瞧见莫西北站在身边,一时只觉得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怎么猜到的?”慕公子也不包扎伤口,只盯着莫西北看。 “歪打正着吧。”莫西北说得轻松。 “莫大哥,你怎么受伤了?”慕容连云见莫西北别后重逢,对自己也并没有怜惜之色,不免有些急了,正想发脾气,却在拉扯西北衣袖时,蹭了两手鲜血。 “哦,一点小伤,死不了。”莫西北抬了抬手臂,轻松的安wei慕容连云。 “哎呦,咱家腿是慢了点,怎么才一会的功夫,就……就都挂了彩呢?”带路的小太监不知是才走到,还是刚刚不敢进来,总之,直到此时才进了门,“厂督吩咐奴才好好照顾贵客,这可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同慕公子一见如故,比武切磋,略有失手而已。”莫西北笑得狡黠,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在说话的时候,还用自己未伤的手用力拍了拍慕公子右肩膀。 “谁说的,我们何止一见如故,我们还一见倾心呢。”慕公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作为报复,他也抬起左手,重重的捏在莫西北伤了的手臂上,一双眼睛露在面具之外,此时寒气逼人,冷漠如霜。 “如此自然最好,莫公子,厂督大人刚刚听说了您的话后很高兴,正在前面等您呢,咱们还是早点过去,别让他老人家等久了。”小太监说。 “好呀,走吧!”莫西北点头,连忙转身就要走,慕公子却没有立即放手,反而凑近莫西北轻声说:“黄锦也挟制不了我,今天的这笔帐,我先给你记上。” 第四十八章连环套 “厂督深夜传唤,不知道有什么是莫某可以效劳的。”莫西北将慕容连云和蒙蒙安顿在自己临时的住处,又悄悄叮嘱蒙蒙不要多话,才一转身又被请到黄锦的大帐,折腾了半宿,此时已将近四更天,真正是月影西斜,星光暗淡,人到了最疲倦的时刻,不过莫西北多少也猜到,黄锦找自己来,前面种种不过是个测试,真正难挨的时刻,才刚刚到来。是以,一进大帐,她便先开了口。 “莫公子快人快语,咱家要再转弯抹角,倒显得小家子气了。”黄锦仍旧是白天时的打扮,衣帽鲜艳,笑容可掬,“正是有些小事,想同莫公子合作呢。” “好吧,厂督就请直言,我需要做什么,强调一下,我只想知道我需要做什么,至于其他的,您大可不必多费唇舌。”莫西北点头,自己在帐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昏黄的烛光,让人渴望睡眠,所以她老实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气。 “知道的事情越少,人就越没有烦恼,莫公子果然是有趣的人。好吧,我要您帮忙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复杂,明天我会派人把那位容容姑娘挂到城门去,当然,对外会宣称那是慕容姑娘,我想,慕容松涛多半是不信的,但是他恐怕会来我这里救女儿,到时候就拜托公子跟上,沿途给我们留个记号,就这样,不复杂吧。”黄锦说道。 “且不说慕容前辈是不是会来救连云,就是他来了,他可是武林盟主,城府想必深沉,会不会怀疑我我不知道。同样的,他武功究竟有多高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可不保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厂督确实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莫西北叹气,紧皱双眉。 “慕容松涛来或不来,同公子无关,咱家只留你三天,三天后若是慕容松涛不来。就是他不念骨肉亲情,东厂自然有别的办法找他出来,到时候你可以带连云姑娘回江南,东厂的人绝对不会去打扰,当然,如果慕容松涛来了,咱家也相信莫公子一定有办法做到这件小事。”黄锦一笑,颇为笃定莫西北不会拒绝。 “一言为定吧,三天之后。希望厂督能遵守您今天晚上说的话。”莫西北起身,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地帐篷。慕容连云已经占据了帐篷内惟一的简易睡榻睡了,身子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球。只有嘴角微微上翘,倒像是在做一个好梦。倒是睡在地毯上地蒙蒙惊醒了。看见莫西北进来。就要起身。 “睡吧,”莫西北轻声说。同时眼睛在帐篷里扫了一眼,能睡人的只有地上,她困得狠了,也不多讲究,倒头就睡下了。 “莫大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第二天一早,慕容连云就追问莫西北。 “可能还要几天。”莫西北只觉得肩酸背痛,手臂上地伤口也火辣辣的,强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一句。 “他们说我爹是朝廷钦犯,我爹是个好人,他们一定是弄错了,是不是,莫大哥?”连云又问。 “只要你自己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就好了,不用理别人说什么。”莫西北从地上爬起来,反正连云睡醒了,床闲着也是闲着,她做了个放松的姿势一头躺了下去,却忘记了床和床也是不同的,于是帐篷里的三个人都听见了一声颇为清脆地碰撞声,那是骨头和木料大力磕碰才能发出的声音。 下午,一直很安静的东厂营区终于有了点动静,事前因为说要演得像一些,所以莫西北被要求不得离开帐篷,此时也只能走到门口一看,几个锦衣卫拖着一个满身伤痕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抓了什么人呀?”正巧昨天带路的小太监过来,莫西北就问。 “听说抓了个傻小子,今天把那个死了的姑娘往外面一挂,不到一个上午,就有个傻小子疯了一样冲过来要劫人,接过不过三脚猫的功夫,这不,给揍得半死,估计也是个江湖人物,这会一并先抓了。”小太监捂着嘴笑了阵子,走来了。 倒是个痴情的种子,莫西北想着,就不免多看了两眼,武林中倾慕连云的人不知有几许,只是肯在危难时刻不顾自身安危冲出来地又能有几个,患难见真情,这样的人她该叫连云看清楚。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叫连云出来看,那个浑身伤痕累累,脸上尤其布满了血迹的人,就已经被人拖着从帐篷旁经过了,不仅经过,那人居然还猛地挣脱了束缚直扑了过来,当然,他没有碰到莫西北就被更多的人按住,只是那声音,依稀耳熟,他在喊:“莫西北你这个畜生,是你害了连云!” “是他?”莫西北一愣。 “怎么,莫公子认识此人?”身边风地流向微微一变,已经有人走了过来。 “青城派地普通弟子罢了,”莫西北并不回头,只是说:“我倒看错了这个人,想不到他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不过是个混人吧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死了也是糊涂鬼。”身边地人嗤笑了一声。 “也对,同冷血动物谈情义,可不是对牛谈琴,”莫西北耸了耸肩膀,摇头准备离开。 “冷血的人才能在这世上生存,血太热就难免沾惹麻烦,如果你是想试图激怒我,下次要换点说辞,”身后的人说,“不过,下次和我说话的时候,别用后背对着我。” “好呀,如果下次你不是带个晃眼的铁皮面具,还专门喜欢站在太阳底下和我说话的话,我会考虑开口之前看看你。”莫西北大笑,“我也要说,我不想激怒你,打架太累了,所以正相反,我倒希望能博你一笑。”言罢,转身进帐篷,还顺手把帘子放下,身后久久没有脚步声,想来如慕公子一样的聪明人,一定会仔细思考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过天知地知自己知,她什么意思也没有,呵呵,她觉得自己终于在百无聊赖中给自己找到了点乐子。 “莫大哥,你别捉弄慕公子吧,他是个好人的。”没想到,慕容连云自里面走出,却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他是个好人?”莫西北一愣,“连云,他抓了你,他还成好人了?” “嗯!他虽然抓了我,但是并没有为难我,你没来的时候,很多人想欺负我,如果没有他,我怕……”慕容连云眼睛泛红,头垂了下来,莫西北眼角瞟见蒙蒙此时面色大变,心里一阵酸痛,只得说:“之前的事情就别提了,都过去了,你说他是好人,那就当他是好人吧。” “莫大哥,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的。”见莫西北转头不看自己,慕容连云拉着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莫西北被连云的话呛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沉默。 这一夜,慕容松涛没有出现。第二夜,同样平静无波。 只有慕容连云偶尔会对这帐外的旷野说,“爹一定回来救我们。” 第三夜是黄锦同莫西北约定的最后一晚,莫西北照旧呆在连云身边的地上。 三更,帐篷外有了一点奇怪的响动,好像立着的麻袋倒在地上,沉闷的响了一声。 “连云!”莫西北连忙摇晃慕容连云,只是,还没等到慕容连云睁开眼睛,帐篷已经被人“唰“的自一旁划开。 “谁?”莫西北问。 “爹?”慕容连云睁开眼,瞧着帐篷外的人影,叫了一声。 “嘘!”人影一闪身进到帐内,嘘了一声后,已经一把将慕容连云抱起,转身沉声对莫西北说,“跟我来。” 听声音,确实是慕容松涛无疑。 “蒙蒙……”慕容连云回头望着仍躺在地上的女孩,小声叫她的名字。 慕容松涛却没有理会,只是飞身跃出,莫西北不敢迟疑,也提起跟在后面,走了大约五十丈远,身后东厂的营里开始点燃火把,很多人在喊“钦犯逃走了。” “上马!”又跑出几十步,路的急转弯处,莫西北看见两匹马停在道边,慕容松涛上了其中一匹,头也不会的向前就走,她自然就上了另一匹,飞快的跟上。 一路狂奔,身后始终有很多马蹄的声音如影随形,又跑了一阵,慕容松涛的马上因为载了两个人,此时已经渐渐放慢的速度。 “把你那匹马的缰绳给我。”慕容松涛说。 莫西北依言并马过去,递上缰绳,慕容松涛三下两下将马系在一起,在狂奔中拔出靴子中的匕首,刺进马臀,同时自马上跃起,跳入路边的麦田地里。 在他系缰绳的时候,莫西北已经猜到了他准备弃马,这时也紧随其后,跳入麦田地中。 亡命天涯的感觉,这回她体会得很彻底。 就这样跑跑跑,后面的追杀被甩开,慕容松涛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个莫西北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山头。 注意,前面还有一章更新!!! “云儿,你说这里风景好不好?”放下女儿,慕容松涛问了个很让莫西北绝倒的问题。 “现在黑呼呼的,我什么都看不到,爹,你为什么这么问?”慕容连云也很疑惑,四下里认真的看了看,这个山头和每个山头看起来都差不多,惟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个山头高一些,山上的树木影影绰绰的,似乎也不少。 “这里风景很美,”慕容松涛却继续说:“早晨,这里是群山之中最早看到霞光的地方,傍晚,站在这里,向西边看,你会看到太阳是怎样一点点沉入大海,收起自己最后的一缕光芒,你最怕寂寞,喜欢玩,这里山间有不少松鼠、野兔,也有各种小鸟,它们能让你不那么寂寞,你说,这里好不好?”“爹,你是说,我们以后要隐居在这里吗?也好,外面那么多坏人要抓你,我们住在这里,他们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慕容连云很开心,转过身来问莫西北,“莫大哥,你也陪我住在这里好不好,我们每天都可以采到很多野花,嗯,还能抓兔子,一定很好玩。” “他会留在这里陪你的。”慕容松涛很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爹保证,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好好玩耍,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 “有爹在身边,本来就没有人敢欺负我。”慕容连云点头,笑容灿烂,然而站在她身后的慕容松涛,嘴角也挂着笑容,眼神中。却渐渐凝聚起杀气。只一眼,莫西北就觉得心头寒意蒸腾,方才一路狂奔。本来是满头大汗,此时。也不再觉得热了,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莫公子,现在才后悔,似乎晚了点。”慕容松涛自然也看到了莫西北地动作,这时笑得更欢畅了。 “慕容盟主。你要做什么?连云是你亲生女儿。”莫西北盯住慕容松涛的手,抓紧时间平稳呼吸,她开始庆幸,一路上她矛盾再三,终于在路上留下了几处暗号,但愿,她想,但愿还来得及。 “云儿是我最爱的孩子,偏偏她又最爱你。所以,我才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你来陪她,我做父亲地。自然该为女儿实现心愿,这不是很好?”慕容松涛语音轻柔。眼神却变得渐渐狰狞。 这会儿。慕容连云也听出了不对,她回头看向父亲。却被父亲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只叫了声“爹?” “连云过来!”莫西北急叫,同时上前一步,想拉开她。 更快地,慕容松涛并指在慕容连云身上一点,慕容连云只觉得身体血脉一僵,再也动不了一下,她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出手,就像她也不明白,莫西北刚刚为什么要叫她过来。 “云儿乖,这个小子怕不肯乖乖去陪你,所以,让爹先送他过去,随后再送你。”慕容松涛说着,人已经如展翅的雄鹰一般,亮出“利爪”,直接扑奔莫西北。 这是莫西北第一次同高手殊死一战,慕容松涛的功夫绝对不同于此前莫西北遇到的任何一个人,他的招式刚猛有力,招招绝对没有多余地花哨,每一刀都直指要害部位,每一刀都逼得人避无可避只能硬碰,几十招下来,莫西北就知道,如果继续这样,自己今天很可能就要留在这里看太阳月亮了,于是,再一次刀剑相接时,她忽然大声说:“厂督,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此时不擒下慕容松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臭小子,敢出卖我?”慕容松涛明显愣了一下,借着这个机会,莫西北已经自他排山倒海般的刀影中脱身而出,顺手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球,就往地上扔去。 “扑哧”一声,莫西北扔出的药球爆开,慕容松涛正好也反应过来,四周寂静得死气沉沉,哪里有东厂的人来,分明是莫西北的缓兵之计,只是莫西北的话也提醒了他,他恶狠狠的挥刀,想着还是速战速决,省得东厂的人真地追到,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当然,眼见莫西北扔出了个东西,他还是下意识的一闪,只是接着,他就有发现那东西就发出了这个奇怪地一声,连一点烟雾也没有,再看莫西北也一脸莫名,猜他多半是慌乱拿错了,再不迟疑,猛扑过去。 臭,臭得无以形容,上前一步后,慕容松涛以更快的速度向后连退了三步,他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地感觉,围绕他地那种臭味,简直比掉进茅坑还更让人觉得恶心。“臭小子,你这是什么东西?”他暴怒,一张嘴,却几乎没有吐出来。 “毒药呀,独门秘制,别无分号。”莫西北退开两步,她本来想把上次托人做的那个烟雾弹扔出来好趁机跑路,不想忙乱中出错,把自己为了捉弄人做地臭弹扔出去了,此时也只能不动声色,笑了起来,眼见慕容松涛肩膀一动,忙说:“你可千万别动,这毒号称七步断肠,你要是强运真气发作更快,到时候我怕你两步也走不上。” “屁话,老夫从来没听说过外用的毒药能七步断肠。”慕容松涛也冷笑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娃娃,倒来蒙老夫,你还太嫩。” “你不信?不信那就走走,”莫西北点头,“我距离你大约有七八步的距离,你走过来吧,我不动。” “你……”慕容松涛迟疑了,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很不对劲,非常想吐,那种感觉,和吃错了东西中毒的感觉很类似。 “这就对了,站在原地,想想怎么把毒聚合到身体的一个点,然后逼出来,这样比较实在。”莫西北笑说,“我估计您逼毒怎么也要个把时辰,我就不打搅了,希望您能赶在东厂的人来之前,成功的解毒,然后离开这里。” 修改了一下错字,非更新!!!会信,如果这毒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慕容松涛冷笑,虽然脚上不动,可是手上横刀,也没有放过莫西北的意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嗯我的比喻不太恰当,不过道理是这样的,你这么厉害,虽然中了毒,但是最后一击晚辈我也是承受不起的,我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生死相搏,您该知道,我是生意人,这么明显亏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莫西北笑笑,很无辜地眨眨眼睛,见慕容松涛还是没有动,微微松了口气,连忙回身去看慕容连云。 慕容连云仍浑身僵硬的站在山边,浑身上下,只有一双大眼睛还能一下、一下地眨动。莫西北过去试着将真气注入她的血脉,不过慕容松涛点穴的手法甚为独特,她尝试了半天,慕容连云仍是动也不动一下。 莫西北深知臭弹并不能拖延慕容松涛多久,山风一吹,臭味一散,被熏得恶心的感觉也会马上消散,到时候,除非有人帮手,否则,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自然,她也有一种想马上扛起慕容连云就跑的冲动,但是此时,她也明白,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都可能马上引起慕容松涛的怀疑,这个险,她不能去冒。 连云的眼睛仍旧在一直眨个不停,葡萄粒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眼眶中滚落,眼神中地凄楚和伤痛。让莫西北心也是一阵地痛过,被亲人抛弃,甚至要被亲人杀死。她对这种痛本身并无感觉,但是。她这个身子,却莫名就痛得仿佛对此时慕容连云的痛感同身受一般。 “慕容前辈,晚辈有点事情不明白,不知道您肯不肯给解释一二呢?”慕容连云的穴道解不开,自己也不能抱着连云逃走。莫西北索性就摆出胜券在握地姿态,转身回来站在一动不动的慕容松涛面前。“哼!”慕容松涛哼了一声,并不理睬她。 “虎毒不食子,你杀我虽然也没道理,不过还算不违人伦,你为什么要杀连云?”莫西北盯住慕容松涛地脸,不放过他任何的一丝表情。 慕容松涛仍旧沉默,额头滚下汗珠,看来正在运功逼着“毒”。 “你不说我也知道。连云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些年你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不过是掩人耳目。”莫西北知道要想自慕容松涛嘴里问出什么实在是很困难。不过眼下他身处险境又一心二用,倒是可以诈他一诈。 果然。慕容松涛脸色大变。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向莫西北,“老夫实在是小瞧了你。听说你从来不与江湖接触,这次你肯来河南府,老夫心里已经疑惑,接着好好的一场武林大会,东厂地人莫名就来搅局,这几天老夫就想,这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想不到原来是你,想不到你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么多年前几乎没有人知道的隐秘,竟然也被你探听出来了。” “连云竟真不是你亲生的女儿。”莫西北一时间也觉得有些迷茫,很多原本看起来不合情理的事情现在合情合理了,只是,却留下了更多的疑惑。 “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不长命。”慕容松涛冷笑,“莫公子,你也别怪老夫心狠,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少来,我今天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原本就打算杀了我和连云,然后伪造个你自己也死掉的现场,嫁祸给我,让所有人以为我见财起意,杀人带走了宝藏地图逃走了,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可惜,手段太老套,你以为今天你杀了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独享宝藏了?不怕告诉你,早几天厂督找到我,就已经把你这步棋猜出来了。”莫西北知道慕容松涛已经决定不顾一切了,即便他相信中了毒,此时也恐怕是决定先杀自己再夺解药了,于是,她也只能先拿话逼住他,一边也用眼睛悄悄地四下看看,瞧瞧怎样才能在带着慕容连云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你也不用拿东厂吓老夫,东厂的人要来早就来了,就算他们洞悉了老夫地计划又能如何,你一样要死。老夫将来也可以到江湖上说,你是如何为了偷生出卖江湖同道,甚至连身为你岳父的我,也没有逃过你地暗算,最后,你还杀了连云,老夫为了给女儿报仇,只能杀了你。”慕容松涛地眼神也四下扫了一会,不过他内力精纯,此时并没有听到周围有任何异响,方才悬起的心,又一点点落了回来。 “哈哈,慕容前辈果然就是比一般人高明,看来确实是骗不过你。”莫西北脑袋转得飞快,此时又说:“只是连云毕竟是您一手养大地,这十几年人非草木,难道您就一点亲情也不念?再说,这次寻找宝藏的道路肯定是非常艰险的,我就不明白,您为什么还一定要杀我们呢?何况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您的对手,留下我们帮个忙不是更好?” “臭小子,你不用再巧舌如簧的哄老夫,要是这么容易上当,我也不能在江湖上平顺的生活这么多年了,今天,说什么你都要死。”慕容松涛不等话说完,已经强自封闭了身上几处大穴,决定先除掉莫西北,再搜解药。 “我说慕公子,你再不出来,我死了是小事,慕容松涛跑掉了,你还到哪里去追宝藏的秘密?”话一出口,莫西北身子猛的向后一缩,人已经闪到连云身边,扛起连云的身子,就往来时的路上跑。 “同样的把戏,老夫还能再上你……谁?”慕容松涛话未说完,挥出的刀锋就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在堪堪触到莫西北衣衫的一刻偏到了一旁。 “这回我不是骗你,”莫西北带着连云又跑了十几丈远,站住了脚,一个一身黑色衣衫、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就安静的站在那里,气息沉稳安静,仿佛来了很久了一般。 “好,既然来了,你们今天就都别想回去。”慕容松涛早看清了方才阻拦自己刀锋的,不过是两片小小的树叶,是山中随时能摘到一把的那种平常树叶,自然,树叶之所以能拦住自己的刀锋,不是因为树叶强韧,而是发出树叶的人的功力深厚,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上乘的内功配合上乘的暗器功夫,这位慕公子果然是个人物。 “听说真正的武林高手都很自傲,你也不例外是吧?”莫西北发现连云身子柔软起来,估计她的穴道应该是已经自己解开了,这是不走,更待何时。 “所以呢?”慕公子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转头看向莫西北。 “听说真正的武林高手都很自傲,你也不例外是吧?”莫西北发现连云身子柔软起来,估计她的穴道应该是已经自己解开了,这是不走,更待何时。 “所以呢?”慕公子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转头看向莫西北。 “所以既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不给你添乱了,要不我先撤了,回头请你吃饭。”莫西北笑嘻嘻,虽然眼前这个慕公子也是敌非友,不过在某些攸关生命的利益面前,人也可以对原则打些折扣。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也不错,可惜,我也不太笨。”一把抓住转身要跑的莫西北,慕公子手上用力一甩,就直接把她朝慕容松涛的方向给扔了出去。 莫西北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烈的疼痛,有心痛骂慕公子又故意往自己正在愈合中的伤口上捏,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出招,保住小命。慕公子的一掷之力不小,莫西北迅速在空中稳住身形,就势出剑,剑尖避过慕容松涛的刀锋,以一个让人绝对意想不到的姿势,突破了慕容松涛的内圈防线,“唰”的削下了一整片的衣襟。 而慕公子也趁此机会欺身而上,手中的剑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 慕容松涛立时有些忙乱,以武功而论,他与慕公子只在伯仲之间,以体力而言,他虽然上了些年纪,不过还是大大的优于莫西北,单打独斗任何一个人,以他的经验阅历,只怕还都能略占上风,只是现在,他却要同时对付这两个人,尽管此时莫西北并不太出招,只在慕公子要求下配合一二,但是,这份压力,也渐渐让他喘不过气来。 “慕容盟主,您英雄一世,该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你不该拿的东西,今天您还能全身而退,保全自己一世的名声。”相对与慕容松涛的汗流浃背,气息不匀,慕公子却显得轻松且游刃有余,在劝诱的同时,招式却没有一丝留情,话还没说完,慕容松涛左右两腿便各吃了他一剑。 “你要的就这么简单?我给你,你就让我走?”慕容松涛踉跄了两步,腿上伤口几乎是立时就流出了一大片血迹,他的额头上,汗珠子也更加明显。 “那是自然。”慕公子点头。 “好!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给你。”慕容松涛咬牙切齿的吓了半天决心,猛的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用力朝慕容连云站立的方向扔了过去,“那就是你们要的地图,可以让我走了吧。” “且慢!”慕公子的剑没有停,仍旧招招进逼,“慕容盟主答应得太痛快,感觉反而不太踏实,我得去看看那些东西是真的,还是有人有心捉弄,莫兄,麻烦你支撑一会。说完,慕公子骤然撤出战团,直向慕容连云的方向过去。莫西北这才瞧见,连云果然能活动了,此时正弯腰拣起了那团东西。 第四十九章人为财死 “哈……”一手抢先展开手中的东西,慕容连云却忽然笑了起来。 “乖连云,给我。”慕公子走了过去,对她有几分失常的笑声听而不闻,只是伸出手,看着慕容连 “给你?”慕容连云止住笑,神情有几分糊涂又有几分偏执,“给你?我凭什么给你,就为这么点东西,我爹居然要杀我,给你?我不给你,我谁也不给。” 莫西北本就无心恋战,她为了保住四楼和慕容连云,只答应帮助东厂的人跟踪到慕容松涛,此时任务已了,所以一听连云口气不对,身子便向后一退,准备万一慕公子为了得到那不知真假的东西伤到连云,自己也可以救护。 这样的空档留给慕容松涛,他自然不会放过,一见莫西北退步,他几乎立时就转身准备逃走。 “慕容盟主,这样就想走吗?”莫西北只瞧见眼前人影一晃,再看时,原本站在连云面前伸着手耐心等待的慕公子,已经重新挡住了慕容松涛的去路。 “慕公子,你有没有信用,东西我已经交给你了,你还拦我做什么?”慕容松涛手中刀一摆,并没有马上进招,但是却仍旧摆了个攻守兼备的架势“东西在令千金手中,并不算是给我了,所以,我仍不能放你走。”慕公子摇头。 “云儿,你还不把图交给慕公子?”慕容松涛眼睛紧紧盯着慕公子,嘴里却厉声一喝。 “不!我不给,我给了,你还会杀我。”慕容连云摇头,见莫西北靠过来。居然惊得跳了起来,“你站在那里,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想杀我,再靠近。我就把它扔了。” “我不动。”莫西北马上站住脚步,试图安wei她,“连云,你没事了,别这么紧张。”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慕容连云摇头,指着莫西北道,“你退到那边去,别站得离我这么近。” 莫西北苦笑,只得按照她说的,退到方才上山的路上。 “云儿,你既然连爹的话也不听了?”慕容松涛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忽然和缓下来,“好孩子。爹并没有想杀你,爹只是想杀莫西北这个奸细,点你的穴道也是怕你想不开。乖,把图给慕公子。然后爹带你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想到各处去玩吗,爹都陪你去。” 慕容连云愣了下。低头看了看手里抓地东西,似乎在思考,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适才,莫西北同慕容松涛地话她都听到了,爹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爹?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承受地结论,难道真是莫西北为了脱身,故意说出来的?但是,他说出来的时候,爹为什么不否认? 慕容松涛也在等,直到他看见慕公子的手,重又落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他知道,慕公子已经不想等了。 “连云!”慕容连云仍在反复地想着爹的话、莫西北的话,这几天生活的变故实在太多了,先是家没了,再是自己被东厂捕获,接着是容容死了,然后爹又要杀她,最后是爹说她的未婚夫是奸细……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这几天里彻底地塌了,所有她爱的、她坚信的、她依靠的,统统背弃了她,此时,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陷在了一片浓稠地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脑袋混乱成一团,完全整理不出思路,所以,当莫西北喊出她的名字时,她也只能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莫西北冲过来,看着莫西北地剑挡在自己面前,看着爹每天摆弄的那把残破地刀,那锈色地刀锋,距离自己的眉间不过半寸。 骗人地,果然都是骗人的,慕容连云想,原来爹是真的想杀自己,这十六年来,爹的爱是骗人的,爹的笑是骗人的,爹给她的一切都是骗人的,真好,都是欺骗,这个世界,全是欺骗。这样想着,于是她笑了,因为她哭不出来,痛得麻木的心片片碎裂,只有一个念头在催促她,毁掉手里的东西,就是这东西,毁了她的一切,所以,她也要毁了它。莫西北方才虽然退开了,但是她的目光却始终盯准了慕公子,她知道,这个人是在场的四个人中惟一的变数,果然,在看见慕公子抚摸兵器的动作后,她就冲向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的慕容连云,堪堪挡住了慕容松涛劈过来的刀锋。 这一刀,慕容松涛倾注了毕生功力,莫西北只觉得虎口辣辣的痛,一缕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很快就晕红了她的衣袖,而心口涌起的一抹腥甜,这时也腻腻的直冲喉咙,莫西北想,不知为什么,碰到慕容连云的事情,她总是受伤,真是……奇了,倒真像上辈子欠了债似的。 一切,事实上不过就发生在眨眼间,还没等莫西北咽下胸口这股血气,慕容连云已经疯了一般的冲向山头。 “给我!”慕容松涛自然抽刀就追了过去。 山头下面是悬崖,构造和所有的山都没有不同,只是这一带地势连绵起伏,悬崖究竟有多深,没有人知道。 慕容连云似乎是想带着手里的地图跳崖,莫西北不是神仙,来不及每次都正好阻止她,不过幸好还来得及拣个石子,勉力弹出去,堪堪在崖边弹中了慕容连云的小腿,力道刚刚可以让她腿一软,趴在地上啃一脸泥巴。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慕容连云骤然扑倒在崖边,会让受了伤、腿脚已经不利落,却仍然跃起来扑过去的慕容松涛失了目标,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从慕容连云头上飞过,直直地摔落下去。 “爹!”慕容连云像是忽然从噩梦中惊醒,猛的喊了一声,居然爬起身。就也跟着往山崖下扑去。 “连云!”莫西北非常佩服自己今天夜里的反应能力,居然又被她赶上了,眼见慕容连云跳下。她猛的向前一扑,好歹抓住了慕容连云一只脚。 “让我死!”慕容连云用力踢腿。莫西北刚刚把她的腿拖上来,就被她一脚踢在了正抱着山石固定两个人身子地左臂上,她求死心切,这一脚踢得又狠又准,莫西北这条饱受摧残的左臂是再也难以承受。立刻就光荣退役了。 哧溜一声,两个人猛的向下滑去,莫西北忍不住把眼睛一闭,她以前听人说过,从二十楼上跳下去地人,都不是被摔死的而是被吓死地,而她也一贯以为跳楼是最不可取的自杀方法,想不到自己虽然没跳楼,却要跳崖。这实在比跳楼还不如,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吓死还是摔死,不过想来她马上就知道了。只是这么宝贵的经验,却没有分享对象了。 “喂。如果你还没死就快点先把你手上的人丢上去。这块石头不太稳。”半天没有落地,莫西北小小的睁开眼睛。接着就听人说了这么一句,她连忙四下一看,她拖着慕容连云仍然挂在山崖上,自己地腿却被人拖住了,两次跳崖,慕容连云不知是晕了还是怎的,这会终于没有动,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她用力把手里的人往崖上一丢。 手里一轻之后,拖着她的慕公子开始向上拉她,一寸、两寸,眼看着距离漆黑不见底的崖下越来越远,莫西北的心一点一点的咽回去,却忽然听见慕公子惊怒交加的说了声:“你!”山石松动的声音已经同时传来,莫西北觉得身子一轻,人被迅速拉起,但是更快地,拉她的慕公子却被一块滚落的山石击中,人几乎是滚着,直往崖下落去。 伸手,绝对是下意识地动作,莫西北想,自己救人救出了习惯,只是慕公子却不是慕容连云,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的体重绝对是不一样地,再想到这一点地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的被拖了下去。 “笨死了!”耳边,慕公子咬牙切齿地骂道,莫西北这回没来得及闭眼,所以看到慕公子拉着自己,一边已经把剑用力插向山石,以缓冲下降的力量。 她不敢装死,也照葫芦画瓢,拔剑出来向石头上用力的插,又滑落了十几丈,两个人的下落之势终于缓了下来,事实上,是慕公子一剑奋力插进了山石中,然后两个人就荡秋千般的,挂在了崖上,不上不下。 “你猜下面还有多深?”莫西北往下瞄了一眼,天快亮了,山间雾气蒙蒙,整个人如在云端,然后她马上发现自己又新添了一种毛病——恐高。 “你是在提醒我,把你扔下去,用你落地的声音判断下面还有多深吗?”慕公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我什么都没说。”莫西北马上闭嘴,她也想把自己的剑插进石缝,只是现在握剑的左手虚软无力,她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动,慕公子真的松手,把自己扔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挂在山石上,莫西北索性闭了眼睛,不看也不想,就当自己在练功。 良久,慕公子问:“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有什么用,也不能不怕了。”莫西北说。 “我拉不住你了。”慕公子叹道,“我掉下来也是因为你,我现在才松手,仁至义尽,你做鬼也别怪我。” “我……”莫西北想说,只是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因为她刚说出一个字,就感觉慕公子已经松开了手,整个身子失重般的坠下,她看着左手中的剑与山石划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却怎么也阻拦不住自己坠落的势头,心里一时空落落的,红绿、慕容连云,四楼的掌柜,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从她的眼前闪过,最后是楚俊风的,那天,楚俊风说,“我肯”,他说他肯自带干粮,还每日给她准备一日三餐,然后跟着她,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莫西北恍惚的笑了,她以为她从未拿起,所以说不上放下,却原来她已经拿起,并且没有放下,只是……莫西北恨恨的想,楚俊风,他为什么要那么现实,他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下,很多时候,只要再坚持一下下,事情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耳边呼呼的风声骤然停了,却没有预期中的痛苦,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在坠落的过程中被吓死了?莫西北懊恼的想,其实从下落的时间判断,刚刚慕公子松手把自己丢下来的地方,距离崖底应该已经不高了,虽然自己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且被恐高症折磨得四肢虚软,不过如果自己不放弃,摔下来顶天也就是断胳膊断腿,怎么也不会死。太可恨了,自己居然英年早逝,还是被吓死的,可怜她的金矿、她每天赚大把银两的四楼,这下不知便宜谁了。 “我发现你对同伴缺少基本的信任。”忽然就有人在莫西北的头顶上说话了,声音还该死的有些耳熟。 “错了,我从来都是信任同伴的,可是这里没有我的同伴。”莫西北遭到批评的第一反应是反驳,这是本能,因为她从小就号称常有理,就是在任何事情上,她永远是有道理的,正确不用说了,错也有错的道理,只是一睁开眼睛,她看见的却是那在晨曦中仍然银光闪闪的金属面具,而面具的主人仅露出的一点薄唇此时正好说道:“既然我们不算同伴,那我也犯不着救你。”言罢,双手一缩,莫西北连一声惊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整个身体就和地面彻底的做了一次亲密接触,谁说山崖下通常有一层厚厚的柔软的落叶?谁说落到崖下不死都能得到武功秘籍?莫西北只想说,这些统统是骗人的,山崖下实际上有很多尖锐的碎石子,大的小的都有,那种尖锐地程度。完全能把人硌得半天动不了一下。 “姓慕的,我和你有仇是不是?”被摔得脑袋里空白了半天,莫西北在地上滚了滚。发现周围还是硌人的石头,这才颤抖着、痛苦地爬起来。 慕公子没有出声。只是背对着莫西北站着,有一会,他脚下的石子上忽然就被溅上了一滴浓稠地红色液体。 莫西北正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头,眼见着那殷红的液体落在石子上发出了轻轻的“叮”声,很快的。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喂!你怎么了?”慕公子脚下地血迹在迅速扩大,莫西北匆忙站起来,手指轻轻搭在慕公子的手臂上,未及用力,眼前的人便猝然倒向她的怀中,一夜折腾,她同样虚软无力,受重后,只能重重的跪在地上。 “姓慕的。我确定,我和你有仇。”膝盖和小腿疼痛钻心,莫西北咬牙切齿。半天才缓过气来,把压在自己腿上的人用力推开。 慕公子的胸口。已经被他自己的鲜血濡湿了大片。他本来穿地是黑色的衣衫,只是此时那浓重的黑中。也隐隐透出了刺目地红来,莫西北收回了后面的话,手干脆利落地撕开他地衣衫,然后对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沉默。 慕公子地胸口横亘着一道伤痕,不是特别深,从伤口的角度看,该是什么人猝然偷袭留下的,从伤口周围皮肤微微泛白的情况看,受伤应该在一个多时辰之前。 抬头看了看太阳,初升的太阳红艳圆润,光线明亮却不刺目,那么,就是说,慕公子受伤该是两个人坠崖之前。莫西北想起最后他们两个人摔落时,慕公子曾惊怒交加的说了声:“你!”当时情况太混乱,她什么也没有想,现在回忆,难道那时另有一个人也埋伏在山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说他们昨天整晚的遭遇? 胡思乱想的过程中,她已经飞快的找出伤药,慕公子受伤之初,就已经封住了伤口周遭的穴道,这就是他能拖到此时才晕倒的关键,莫西北的伤药也不错,厚厚的撒上去,伤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现在惟一的问题是,没有合适的绷带。 撕自己的衣服明显不是个好办法,莫西北踌躇了一会,发现慕公子里面的白布衣衫质量不错,前面的染了血,洗洗才能用,不过后面的好像可以直接使用,于是立即用剑把他的衣裳割成两片,用力抽出后背的一片撕成绷带,固定伤口。 “我说,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不能稍微下手轻一点。”莫西北用力紧了紧绷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慕公子居然就醒了。 “我不用点力,你也不能这么快就醒。”慕公子戴的面具遮挡了他的几乎整张脸,莫西北直到他开口说话,才发现人已经醒了,于是,只能讪讪的笑笑,见慕公子薄唇抿起,似乎不悦,于是随便给自己找个理由,“你戴着面具,眼睛就露个缝,谁知道你醒了,算了,这回算我错,但是要知道你醒了,我也能轻点的,不过说实话,你是不是长得特别难看,所以成天戴着面具?” 慕公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闭目,片刻后呼吸绵长,竟然是睡着了。 又坐了一会,觉得自己的体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精神好了很多,莫西北就站起来,开始在崖底四处查看,她清楚的记的慕容松涛昨夜先他们坠下来,只是不知道运气如何,这个崖底四面环山,面积不大,虽然其中不少地方杂草丛生,但是也几乎一目了然,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到处风吹草低,不见人影。 晚上莫西北支起架子,串了自己捕获的野鸡烧烤,慕公子也醒来,半支着身子坐在篝火边。“我以前以为四楼的老板是多么精明的人物,没想到昨天夜里才发现,你蠢到极点,居然连命也不要的救别人,难为你当时怎么想的。”莫西北全身贯注在吃上,慕公子闲来无聊,忍不住就讥讽起她来。 “我看你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莫西北冷笑。 “怎么讲?”慕公子不解。 “看见别人黑,不知道自己更黑!”莫西北恶意的咬在黑上,斜了慕公子一眼道,“我救连云,因为我有责任照顾她,我也没求你救,你干什么多管闲事?”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稀罕救你,还不是慕容连云拿了那张图,我只想要那张图而已。”慕公子嗤笑起来。 “哦,那图呢?”莫西北点头,猝不及防的发问。“……”慕公子想到图仍在连云身上,并且,连云人此刻在山上,半天没接上话。 烤鸡的香味,很快就开始弥散在空气中,莫西北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在身上摸了摸,很快就眉开眼笑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太大的小锦袋。 “你这是干什么?”冷眼瞧着莫西北打开锦袋,从里面拿出若干个小纸包,开始把里面的粉末小心的撒在烤野鸡身上,慕公子有些奇怪,更多的是警惕。 “吃没有调味的肉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幸好我有随身携带调料分备用的习惯,你走运了。”莫西北得意的仰起下巴,她这些常备的调料粉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多,这次机会难得呀。 “你……你还随身带这个?”慕公子的表情尽数掩盖在面具下,只能听出声音有些好笑的无奈。 “民以食为天,让自己吃好有什么不对。”莫西北撒好调料,又小心的把纸包都包好,然后逐一装到袋子里,随身带好,这才撕下一条鸡腿,单手举到慕公子鼻子前一晃。 慕公子以为那是给自己的,只是莫西北刚才撒了那么多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这样的东西,他却是不吃的,正想拒绝,不想莫西北已经嗖的收回了手,一口就咬在了鸡腿上,野鸡此时正肥嫩,火候烤得也恰到好处,皮焦焦的,肉却雪白,一口下去,略有冒油。 “你……”慕公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莫西北什么好。 “我知道像你这样脸都见不得人的家伙一定很谨慎,加了料的鸡你肯定是不吃的,我就不勉强你了,你千万别和我客气,更别勉强自己。这鸡个头不大,我一个人绝对能吃完。”说着,莫西北又咬了一大口。边吃,自己还犹自发出小小的赞叹声。犹如吃地是珍馐美味。 慕公子这才知道自己被奚落了,他自出生到如今,从未有人敢如此捉弄他,心里一时恼怒,便不出声。翻身背对着篝火躺下,这次他受伤不见得多重,但是失血过多,只坐一会已经觉得头重脚轻,有心想赌气去自己寻觅吃的,只是担心自己走不出几步会再晕倒,到时候更受耻笑,索性就躺着不动了。 莫西北痛快的将两条鸡腿、两对翅膀并鸡脖子统统消灭掉,她吃烤鸡只爱活肉。对于鸡胸脯那样大块地白肉就不感兴趣了。吃完舔舔手指,瞥见慕公子仍旧背对自己躺着,这才有些愧疚。不过也只是转瞬间,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随他吧。饿一天,明天就好了。 山崖下。感觉天黑得格外早,莫西北来回在四周溜了一圈,拾了些干柴回来,就看不太阳地影子了,慕公子仍旧睡在原地,似乎动也没动过,好在是夏天,山里也不觉得冷,她乐得自顾自用干柴铺了个铺位,远远的睡到了火堆另一边。 没想到这一夜耳边都没有消停,蚊子、飞蛾轮番上阵,好容易挨到天亮,莫西北翻身起来,却被躺在对面的人吓了一跳。 慕公子的中衣早被她割下来撕成了布条充当绷带,外衣破了又都是血,昨天也被她好心拿到溪水边洗了,一直架在一边晾着,衣裳倒是干了,不过因为此人昨天一直赌气,莫西北也懒得理会,就没给他拿过去。结果,此时落入莫西北眼中的,就是慕公子昨天还很白很漂亮结实地肩膀及整个后背,今天遍布红色的疙瘩,数目估计要细数好一阵子。 “喂,蚊子咬你你都不知道赶?”莫西北哭笑不得,几步走过去抬脚就准备踢,不过想想还是收回了腿,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慕公子的胳膊一下。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莫西北于是用手推了推,慕公子的皮肤触手冰冷。 “喂!你怎么了?”莫西北一愣,心沉了沉,顺手轻轻一扳慕公子的身子,结果,眼前的男人就木偶般仰躺在了她面前。 抬手飞快的解开绷带,莫西北长叹一声,只想骂人,大概是昨天她包裹伤口太用力了,导致伤口的血确实止住了,但是周围地皮肤却因为不过血,此时有坏死的趋势。处理伤口是莫西北最不在行的事情,于是她试图将某人摇晃醒来自己处置,不过左晃右晃,人也是毫无反应,只在莫西北几乎要放弃地时候,轻轻说了声“水……” 几片大树叶折成小碗,莫西北端水回来又犯了愁,慕公子根本就不张嘴,他的面具又硬邦邦,手指伸过去,根本捏不开他地嘴,这水只能顺着他地嘴角流到面具里面,又顺着面具流到发际。 实际从权,莫西北想,她揭下这面具也是为了救人,只是,慕公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必然有他自己的隐情,只希望他不要醒来,等自己把水给他灌下去,再顺道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之后,就马上给他戴回去好了。 这么想,莫西北心里虽然不安,但是手却并没有迟疑,轻触那银色地金属面具,冰冷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激灵,指尖刚刚用上点力,不留神,慕公子的手猝然抬起,猛的就扣住了她的脉门。 “你确定想揭开这面具?”慕公子问,声音毫无温度。 “你醒了?”莫西北心头火气,另一只手迅速地重重拍在慕公子肩上,皮肤和皮肤接触,发出“啪”的一声,“你醒了还装死,水也不喝,装死好玩吗?” “我说,你就不能下手轻一点?”慕公子没料到莫西北的反应这样独特,赶紧松开了手,去摸自己的肩头,五个指印已经肿了起来。 “既然没事,就别巧使唤人,你的伤口恶化了,这是药,你自己处理,要喝水,那边有小溪,自己去喝个够,我要去找吃的了。”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怎么忽然就变得很暴躁,把树叶子往地上一扔,小药瓶往旁边一拍,人就站起来,迅速走开。 山崖下,事实上也没有太多可以吃的东西,走了半天,莫西北也只抓到了一只野鸡,找到几个野果,略有失望的走回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篝火的余烬旁,却没有看见本该在此处的人。 “不会自己偷偷爬上去了吧?”莫西北咕哝了一句,只是自己都不信,一个受伤刚才还昏迷不醒的人,能马上去爬几十丈高的山崖,这样想着,又往小溪的方向走了十几步,绕过两棵枝叶浓密的大树,果然看到了一角黑色的衣衫,再向前几步,莫西北笑了,衣衫的主人此时正散着一头同样乌黑的头发,蹲在小溪边。 “你在照镜子吗?面具就有这么好——”莫西北想说,面具有这么好看,能值得看这么长时间,只是,她的话却在慕公子骤然回头时,哽在了喉头。 “很好,你是为数不多的,见到我这个样子还没有尖叫的人,不聒噪,很好。”慕公子手按在胸口,很慢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最后在距离莫西北五步远左右的距离站定,眼神幽暗,似乎在等待什么。 “通常我对太丑、太恐怖的东西反射都很慢。”莫西北点头,尽量别开眼睛,因为眼前这张脸看着实在是太别扭了,她从来就没想过有人会把自己易容成青面獠牙的怪物,“那个……话说回来,我觉得,你还是带你那张金属面具看起来比较好。” “是吗?”慕公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见莫西北反应平淡,也就有些意兴阑珊,“这次出来得急,我就随身带了这个,金属面具当然好,但是吃东西不太方便,还是这个软,我只好将就一下了“那也随你便。”莫西北点头,实在不愿意再多看眼前这人一眼,把手里的野鸡往他怀里一扔,转身嘱咐,“把毛都拔掉。”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我是救你才受伤的,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你做。”慕公子一脸嫌恶,不等鸡落入怀中,就赶紧一掌把鸡拍开,只是动作太急牵动伤口,不免咳了两声。“因为你形象太差,影响市容,更影响我弄饭的胃口,”莫西北走开两步,把手里的水果在身上蹭了蹭,咬了一口,酸得眼睛眯成一道缝,缓了好阵子才说,“你也可以不收拾那只鸡,但是今天我也不会去找别的吃的,如果你不怕饿。那请便,当然,如果你的伤好了可以自己去找吃的。也随便。” “你恩将仇报!”慕公子很恼怒,声音提高了不少。 “你自己也说。你是为了地图不是为了救我,那你对我有什么恩?”莫西北把酸果子丢得远远地,满脸得意的回头一笑,然后愉快的走开,找地方睡觉去了。 正午地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莫西北躺在距离地面不高地一根粗树枝上,心想要是能有张躺椅,这个时候就舒服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她可以想想。所以,虽然耳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也只做不知,直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痒痒的拂过脸颊,才猛的睁眼。 “鬼呀!”这回。她地嘴终于跟上了眼睛,因为就在自己躺的树枝旁,此时挂着一个满脸乌黑的人头。一双没有黑眼仁的圆眼睛正惨白的盯着她。 莫西北从小就最是胆小,这时猝然受惊。一个翻身。就直接从树枝上摔了下去,屁股着地。顿时摔得哎呦一声。 “哈……”乌黑的人头张嘴大笑,莫西北抬头,这才看清,所谓的人头就是慕公子的头,他不知道何时又换了张面具戴着,这时正笑着把扣在眼睛上的东西拿下来,见莫西北半天没站起来,不免声音带着得意道:“怎样,说到整人,本公子未必输给你。” “你不是说,你就带了一张面具吗?”莫西北很无辜地问。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说你笨,还真是笨。”慕公子很得意的晃晃脑袋。 “不是我笨,是你太狡猾。”莫西北愤愤,用手支撑着身体想站起来,结果刚刚一动,就非常痛苦的停了下来,只呻吟了一声,身子就栽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别来这套,我不上你地当。”慕公子背着手站开几步,见莫西北仍不起来,便说,“你喜欢在地上打滚就尽情的滚吧,鸡我已经烤熟了,你不吃,我就全吃掉。” “鸡腿很香,你真地不吃?”想起昨天莫西北地种种,慕公子就有气,此时也依样画葫芦,撕了条鸡腿,对着莫西北吃得香甜,只是,莫西北虽然不在地上滚了,却也没有起来,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翅膀肉更香,嗯嗯,骨头都酥了,”于是,他又撕了条鸡翅膀。莫西北一动不动,仍旧蜷缩在地上。 “真的摔伤了?”慕公子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按着胸口缓慢地走过去,低头一看,莫西北半埋在手臂下的额头,细密的一层汗珠,这才想到方才莫西北摔下来的树枝和地面很有些距离,怕是摔重了,心里有些懊恼,忙蹲下来去扶她。 因着受伤,弯腰就很不便,他堪堪俯下身,莫西北却动了,脚似乎很不“小心”的一伸,正踢在他脚踝的穴道上,一阵酸麻,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莫西北早一个翻身闪开,留下他一头扎在了土中。 “你说的对,说到整人,我们谁也未必输给谁。”莫西北站在一旁,拍拍衣裳上面滚的土,“所以这次,算扯平了。” 慕公子慢慢的翻过身,他的衣衫在受伤的时候就被刮破了,这时也不过勉强挂在身上,翻身便露出了胸口包裹的伤口,本来重新处理后,血已经止住了,此时一摔,伤口又撕扯开来,眼见着,鲜血就自体内涌出,一片刺目的红,迅速晕开。 “惨了,你的伤口又裂开了。”这回轮到莫西北后悔,她带的伤药并不多,偏偏慕公子身上的伤口面积很大,这样伤势反复,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爬出去?她都不敢想象,山上的慕容连云如果一心求死,这会已经死过几回了。 “劳驾,我把药放在那边了。”慕公子唇色惨白,此时轻声开口,手指微微向昨夜他睡过的地方一指。 莫西北赶紧乖乖去拿药,瓶中的药所剩无几,拿回来就赶紧递过去,只是慕公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她站开一步,他居然无法抓到瓶子。 “你还好吧?”叹了口气,莫西北只得蹲下来,靠近一些又把瓶子递过去。“我确实不太好。”慕公子点头,抬手去接药瓶,却在下一刻猛然握住莫西北的手腕,手一用力,硬生生把她拉入了怀中。 莫西北早有防备,手肘一支,就撞向他的伤处,耳听慕公子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撞的位置不差,正准备推开他,却不想眼前的世界翻天覆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她自己就被按在地上,而慕公子沉重的身体,居然覆了上来。 “拿命来玩,很有趣吗?”慕公子奇怪的脸距离她的鼻子只有几公分,眼神乌黑,深沉如海,完全看不出他要做什么,于是莫西北也不挣扎。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异客观存在,她不认为自己能马上挣脱开,何况,要对付一个受伤,而且伤得不轻的男人,还有很多办法可以使用。 “你忘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每天都是拿命来玩的。”慕公子声音仍然很轻,“何况,对付你这种顽劣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样更有效。” “可惜了,”莫西北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别再玩花样了,我怎样也不会再上当。”慕公子也跟着摇了摇头,嘴角向上翘起,正如他说的,这中古怪的面具比金属面具柔软,完全不影响人表情的传达。 “我不想玩花样,我就说一句事实,”莫西北笑了,眼神晶亮,笑容显得有些甜意,“如果你能换一张倾国倾城点的面具,我并不太介意用这样的姿势仰望。” “你?”慕公子被噎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与此同时,莫西北也听到了草丛中有什么声音传来,那声音,分明就是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并不是一个人的,距离这里还很有段距离,不过听落地声音的深浅,倒不像练武之人。 “喂,来人了,你还不起来。”莫西北口气有些恶劣,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还说,刚才那么用力的撞我,伤口又被你撞裂了,这会说起来就能起来吗?”慕公子动了动,莫西北刚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下一刻,此君就又压了下来,这一起一落,莫西北只觉得被重物压得透不过气来,满眼都是小星星。 “爹,你看,那有两个妖精在打仗。”于是,在他们各自喘气时,一个很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虎子,别瞎说,青天白日,哪里又妖精。”一个男人的声音也传来,听口音,也该是当地人,一边说,就一边走了过来。“把你的脸藏起来,省得吓到人。”莫西北深吸口气,不管不顾的一把把慕公子掀翻到一边,急忙在草丛中站起,走过来的男人不堤防草地里真有人在,倒被唬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男人退后两步,手里握柴刀的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有些防备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清俊却一身狼藉的少年。这位大哥,您别误会,我是过路的人,前几天进山,因为迷了路,又遇到歹人,被追赶中就跑到了这里,还请问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莫西北一边让自己的笑容和善些,看起来很无害,一边把身旁慕公子刚抬起的脑袋往下用力的按,生怕那怪物的面具吓跑眼前这个好容易出现地山民。 “这里叫野狼凹,过去时常有野狼出没的。不过这几年山里的猎户围捕过几次,狼少多了,你没遇上。也是幸运了。”男人说着,一边也看向莫西北身后。莫西北讪笑着用手再去按,却按了个空,听见背后地响动,再看对面的男人忽然变得瞠目结舌,还以为是慕公子地面具吓坏了他。连忙说,“我这位朋友受了伤,他好开点小玩笑……”一边连忙回头准备补救。 慕公子此时已经支撑着站到了她身后,正微微低头,用一只手拨开额前的乱发,手指过处,露出额头肌肤如玉,向下看,手指移开。一双凤眼再无遮挡,此时目光上移间,光华流转间。竟是邪魅十足,见到莫西北看得有点发呆。高挺鼻梁下微薄的嘴唇便扯出了一抹略有嘲讽的笑意。如刀削般线条流畅的下巴一抬,轻声说:“看你地反应。这张脸该是比较符合你的要求了?” 莫西北摇头,迅速转头看向有些发呆的父子俩,问道:“我这位朋友伤势严重,能不能带我们先离开这里?” “哦!”男孩先回过神,连忙点点头说:“我们家就住在那边山下,离这边不太远,两个哥哥可以先在我家休息一下,”说完后扯了扯自己爹的衣角,虽然尽量放小了声音,但是毕竟是山里孩子天真淳朴,连遮掩也不用,就说:“爹,后面那个哥哥好美呀,你说他是不是戏文里唱的女扮男装。” “哈哈……”莫西北撑不住,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招手叫小男孩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说,“小朋友,你可真聪明,今年几岁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十岁了,爹说,再过两年就要给我娶媳妇了,我也要和哥哥一样,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小男孩却似不满意莫西北摸他脑袋的动作,退开一步,撅起小嘴。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志向。”莫西北狂笑,腰都笑得弯了下去,直到一条手臂突兀的自身后探出,扶住她地腰身,用力将她拉起。 “恭喜你,这张面具确实太精彩了。”莫西北一边推环上腰的那只大手,一边赞美,“回头你不用了,把这张面具送给我吧,这样美的脸蛋,太值得收藏了。” “哼!”回答她地是一声冷哼,接着,慕公子的大手一扯,居然迅速上抬,一下搭在了莫西北地肩上,然后,莫西北听到一个冷冰冰却故意放得娇柔地声音说,“既然相公这么喜欢,就扶奴家一把吧。” 幸好那对父子已经各自背起柴火和药篮子当先开道了,莫西北想,不然就慕公子这个姿态声音,准把人家吓跑,抬脚有心狠狠的踩他一脚,脖子上却被勒得一紧,慕公子仍旧用很轻地声音说,“如果你不打算背我出去,就别动歪脑筋。” 山路崎岖,莫西北想起自己听过的顺口溜,叫望山跑死马,孩子所说的一会就到,却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直到日暮,才远远看到一个炊烟飘渺的小山村,又往前走了一程,一群孩子在嬉戏玩耍,看到小男孩虎子都热情的招呼他一起。 “回家要煮饭了,晚上玩吧。”虎子只是摇头。 虎子的家住在村东头,一间茅舍,一个农妇正在门口劈着柴禾,瞧见丈夫儿子回来,忙站起身迎了过来,男人简单说了经过,农妇就热情的带了他们进到屋中。 “我们小门小户,也没有房间,二位就睡在这边,我让我媳妇回娘家先住几晚,我和虎子睡那边好了。”男人指着屋里仅有的一铺炕说。 “怎么好这样麻烦,”莫西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想反对。 “这位大哥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就这样吧,打扰了。”慕公子却拦住莫西北,同时又小声对她说,“我的胸口火辣辣的,你一会快点帮我看看。” 莫西北抬头见他眼神涣散,唇色惨白,也知道他的伤不能再拖,本来这人心狠手辣,死活与她无关,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失血过多就这么死了,莫西北叹气,感慨自己真是个好人。扶了慕公子躺好,就赶紧去打水。农妇瞧见慕公子受伤,也找来了一团家里织的粗布,料子粗糙了些,不过胜在干净。 处理完慕公子的伤口,莫西北在身上找了找。她进东厂本没计划久呆,因此随身携带的银两有限,何况在东厂大营暂住时,大部分都打赏给了黄锦身边那个小太监,此时居然一文不名。慕公子地衣裳她脱了两回了,里面有什么没有什么,她比他更清楚,居然也是个没钱的。翻找了一圈,她也只找到了脖子上挂的小金麒麟。金麒麟个头不大,并不值钱,但是做工精巧。是她走遍了江南地金店,找最好的师傅。按她最喜欢地式样专门打造的。其实金麒麟是一对的。一大一小,大的她挂在自己的睡床上。小地随身携带,只是此时,再不舍也要拿出来了。 得了金麒麟,农妇很不好意思,当即就去邻家借了只正生蛋的老母鸡,浓浓的炖了一锅汤来,慕公子连番折腾,伤口有些恶化,到了晚上发起热来,山上缺医少药,虽然农妇家有些自己采来晒干的草药,只是不知药性,莫西北也不敢轻易尝试,最后也就煎了姜汤,给慕公子发汗。 山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饭过后煎好姜汤,男人就将媳妇送到了不远处自己的丈人家,回来后也不过招呼儿子一声,两个人脸脚都不洗,外衣一脱,就躺在了炕上,片刻后,鼾声大作。 莫西北原准备到屋顶去睡一夜,偏偏山里晴雨不定,她躺了不过片刻,外面就下起了大雨,被迫进屋来,桐油灯一熄,屋里除了一铺炕能坐人外,居然再没有可坐之处。 “你在这里睡会吧,明天我好点,咱们就找路出去。”慕公子并没有睡着,常年的习惯让他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难以入眠,眼见莫西北站在地上,身子便向那对父子身边又挪了挪,指了指另一边空出的地方。 “我最怕睡炕,硌死人了。”莫西北摇头不肯。 “土地上我看你睡得也不错,”慕公子冷哼,“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已经点了他们的穴道,不到天亮他们醒不了,至于我,哼哼,我地伤你也看到了,一条命不过剩下半条,有贼心也没力气,何况,看着你的样子,就连贼心也起不了。” 莫西北白了慕公子一眼,想想站上一夜实在是可怕,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脱就是矫情了,当下也就磨蹭的爬上炕,连靴子也不脱,紧贴着自己这侧地墙一躺,这户农家的土炕并不宽绰,不过睡四五个人还是可以地,慕公子又向外侧挪了挪,与莫西北保持了半尺地距离,再不出声。 第二日大雨居然未停,男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发现出村的必经之路昨夜已经被山洪冲断了,若是平时,这样一道沟壑道未必难得住莫西北两人,只是如今,他们只能暂时留住在虎子家。 “喂,起来吃药。”莫西北端着药碗对慕公子说,她带地伤药用完后,虎子的娘找来了他们常用的外伤药材,居然效果不错。 “我没有名字吗?怎么总这么叫我?”几天后,被暂时称呼为“喂!”的人生气了。 “我总不能总叫你慕公子吧,我又不是你的使唤人。”莫西北不理睬这种抗议,直接一捏慕公子的鼻子,就要强行灌药。 “我自己喝。”慕公子连忙挣脱魔掌爬起来,自从住在这里的第二天,他被莫西北强行灌了一次药,咳了半个时辰后,他对莫西北的话再不敢怠慢,因为知道眼前这人手黑心也黑,对他绝对不会有一丝客气。“那省事了,快喝,一会我好教虎子认字。”莫西北乐得清闲。 “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做非难。”喝完药,慕公子忽然说。 “慕非难?”莫西北重复了一次,忽然问,“我一直想问你,你姓慕,我隐约记得,慕姓出自鲜卑族,原本也是姓慕容的,是后来人们拆分了慕容两字,于是有人姓慕,有人姓容,连云偏巧姓慕容,你们五百年前会不是本是一家?” 第50——52章 第五十章木刀 “五百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难怪你要教那些孩子认字,真是闲着了。”慕非难哼了一声,翻身躺下,两眼一闭,居然没有要求漱口或是吃一颗虎子摘回来的野果子。 莫西北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位慕公子的脾气不好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也懒得理会,外面,虎子和几个同村的孩子早在雨下等着了,人人手里捧个沙盘子,等着继续认字。 其实教古代的小孩子认字,对于莫西北来说,是一个挑战,她没有正经上过古代的学堂,不知道该如何给小孩子启蒙,三字经千字文,她只记得一鳞半爪,诗词记得多一些,不过山里孩子连字都不认识,讲解也是白讲解,是以,一、二、三、四这些基本的数字教完后,她只能开始教孩子们学写自己的名字。 “我看你别教孩子认字了,教了也是误人子弟。”第五日,慕非难的伤已经愈合得不错了,天也放晴,他难得的下床走动,瞧见虎子虔诚地蹲在地上,反复的写自己的名字,大摇其头。 “我也觉得自己不是当先生的材料,都不知道该教他们什么好。”莫西北点头。“倒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能在这里呆几天,能教他们认几个字,到时候你一走了之,倒白给了这些孩子希望。”慕非难却这样说。 “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谁知道将来这山沟里,能不能出一位大人物呢。”慕非难的话提醒了莫西北,原本是为了打发山间无聊的日子。不过既然这些孩子都如此勤奋好学,若是在这里办一所乡间学堂,虽然亏钱。但是应该不错。 “外面的世界未必比这里好,守着这山这水。虽然日子清苦,却很单纯,你又何必把他们往红尘俗世中带呢?”慕非难看了看虎子,又看了看自己住了几日地小茅舍,目光里居然有一种向往。那种神情,莫西北发现自己居然一眼就读懂了,那向往,是对眼前这种平静的纯粹希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说得对,不要去想着随便改变别人地命运,”于是她点头说,“只是我都不敢想像,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就当你是恭维我了。”慕非难也点头。转身又回到屋中,去静养他地伤口了。 “虎子、虎子!”片刻后,一个村童阿东跑来招呼虎子玩耍。只是神态和平时不大一样,很有些兴奋得难以言喻之感。直嚷着要他快点过去。一起玩官兵捉贼的游戏。 莫西北也不以为意,不过惦记着瞧瞧出村的山路怎么样了。就也跟在后头,出了村 一群孩子都聚在村口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瞧见虎子来,就神秘兮兮的招呼他过去看,莫西北觉得有趣,也走过来对为首地小孩子说,“阿冬,有什么宝贝,也让我看看好不好?” 这几天,阿东也跟着莫西北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这时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好藏着,只嘱咐说,“给你看也行,但是千万别告诉那些大人。”说着,转身哧溜溜爬上了土坡旁的大树,片刻后,自树上一个废弃的鸟巢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又费力的抱了爬下来。 莫西北目力远远超过这些孩子,所以,阿东从鸟巢里抽出那东西的时候,她已经看得清楚真切,心里一时翻起千层风浪,等到阿东把东西举到她眼前时,反应反而很平淡了。阿东见莫西北不起劲,心里很失落,他捡到这个东西时本来以为可以在官兵捉贼的游戏里大出风头,可是他年纪还小,这东西又沉重,随身根本无法佩戴,此时见城里人莫西北也不感兴趣,不免大大的失望,好在周围的孩子都很羡慕,人人争着要来摸上一摸,这才让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 “阿东!”傍晚,炊烟升起,孩子们嬉笑着结束了一天地游戏回家,莫西北却拦住了正跑着回家的阿东。 “先生,什么事?”阿东不解的挠挠头,问她。 “那把刀,你是在什么地方捡到地?”莫西北蹲下身,看着孩子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我捡到地?”阿东问。 “我自然知道,阿东,告诉先生,那刀是在什么地方捡到地?”莫西北微笑,“我看你拿不动那刀,这样吧,如果你告诉我,我就给你刻一把小木刀好不好?”“真的?”阿东地眼睛亮了,“今天雨停了,我到山坳那边找果子,结果看见一块泥地里有什么发亮,过去一挖,就挖到了那把刀,很漂亮,对不对?” “这样……”莫西北想了想说,“阿东,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就把小木刀给你,那把刀是凶器,并不适合你,以后还是少拿出来的好。” “知道了先生,”阿东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有些不肯定的问,“我明天一定能有小木刀吗?” “一定!”莫西北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早就想过,如果自己和慕非难摔下山崖却能平安无事,没道理慕容松涛做不到,如果他摔下来却没有受伤,那么,他随身携带的刀怎么会被埋在土中? “啊!”想着这些时,莫西北正拿着一块木头用力的削着,她看清风居的伙计做过木头刀剑给小孩子玩,一块木头到了伙计手上不过聊聊数下就有模有样,没想到自己做来,却怎么看怎么别扭,被刺扎了几次手,这会不过稍一走神,左手的手指就被右手的匕首划中,十指连心,直痛得她浑身一颤。 “你跟自己的手有仇呀!”血珠子连成串的从伤口中涌出,莫西北举起手指,本想放在嘴边舔舔,但是一想到自己正在削木头,手指脏脏的,又觉得下不去口,迟疑间,有人已经自身后一把抓起自己受伤的左手,直接拉到嘴边,轻轻吮了一下手指的伤口。 手指上火热的伤口触到来人微凉的嘴唇、温热的舌头,一种奇怪的麻痒感觉,顺着指尖、手臂,直入心口,莫西北下意识的抽手想躲,只是,左手却被人牢牢握住。 “脏!”好容易挤出口的字眼,听在自己的耳中,都有一种软弱娇柔的感觉,莫西北只觉得一阵恶寒,只得借站起身的动作来掩饰这一刻的不自然。 “再用几分力,手指就直接削掉了,还嫌别人脏。”慕非难用力吮了一下那伤处,觉得并不解恨,于是重重的咬了一口。 “你——疼!”莫西北跺脚,好容易拔出手指,恨到:“你属狗吗?还咬人。” “哼!”慕非难冷道,“谁让你嫌我脏。” “大哥,我有说是嫌你脏吗?”莫西北哭笑不得,伸开十指给他看,果然,十个指头都黑黑的,“我是说,我的手很脏。”瞧见慕非难脸色骤变,莫西北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提醒过你了,晚上吃不下饭,也别算在我头上。” “你——”慕非难瞪眼,半晌瞧见莫西北笑得开心,眉眼弯弯,脸颊红红,火也就发不出来,只得伸手拣起地上奇形怪状的木头问,“你到底在做什么,能把手弄成这样?” “我想削一把木头刀。”莫西北说着,走到水盆旁洗了洗手,拿出手帕把受伤的手指裹住。 “真够笨了,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弄伤手。”慕非难嘲笑她。 “你聪明,你来做。”莫西北当然不服气,顺便也激慕非难,他要是能做不是更省事。 “激将法?我不上当,会也不给你做。”慕非难把木头一扔,哐当一声,然后得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是五十步笑百步,走吧、走吧,别耽误我的功夫,一会天就黑了。”莫西北重新坐下,拣起木头和匕首,却又被慕非难劈手夺走。 “你干什么?”她问。 “好心救救你的手指,”他回答。 “好好的,你怎么想起做这么幼稚的东西?”慕非难手里不停,只是嘴上却问出了疑惑。 “哦,就是想给虎子、阿东他们玩的,当个念想的,反正雨停了,咱们的伤都不要紧了,只要路不太泥泞,估计明天咱们就可以走了。”莫西北没想到慕非难做起木头刀来居然有模有样,一时瞧见匕首在他手上灵动的上下翻飞,木头屑片刻就落了一地,不免有几分羡慕,只站在一旁观看。 “咱们明天就走?”慕非难却似乎吃了一惊,手下停了停,片刻又运刀如飞。 到天黑的时候,他果然雕刻出了几把小木刀,都很精致,甚至还配了套子。 “我都不知道你的手还能做出这么精致小巧的东西。”莫西北拿在手里把玩,越看越觉得可爱。 “那你以为我的手能做什么?杀人?”慕非难却似乎心情很不好,不再把莫西北的话理解成恭维,只冷冰冰的留下这样一句,居然晚饭也没吃,就躺倒在炕上,不肯起来了。 “喜怒不定。”莫西北留下四个字,自顾自把小刀都拿起来,转身也出去了。 山村并不大,几个喜欢打杀游戏的男孩每人都得到了一把小木刀,个个喜笑颜开,莫西北的脚步不自觉的就挪到了村口,仰面看着大树枝桠上的鸟巢,沉思良久,终究还是腾身而起,跃到上面,一把抽出了那东西。 是的,就是那把刀,那把慕容松涛那天珍而重之的用缎子裹起的锈迹斑驳的破刀。那把在他危难时也不曾放弃,还一度挥舞着要取自己性命地破刀。轻轻抽动,雪亮的刀锋在初升的月下闪烁光华。没有人能想到,一把外表斑驳至此地刀。还有这样锋利的刀刃。莫西北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小心地将刀藏在了自己的衣内,她不知道这把刀和传说中的宝藏究竟有什么关联,她甚至不能理解自己现在正做着什么,但是。事实就是,她仍旧将这把刀带走了。你很舍不得这里?”回到虎子的家,房门半掩着,进门照旧听不到虎子和他爹沉厚的鼾声,莫西北知道,慕非难又对他们动了手脚,此时也只说,“没有,就是随便走走。” “我倒有些不想走呢。”慕非难却说。“我许久都没有这么平静了。” “你不平静是因为你地心太大了,和你在什么地方无关。”莫西北没有睡意,只是倚着墙。抱膝坐下。 “你为什么不说,我平静。是因为我身边的人让我觉得平静呢?”慕非难仍旧仰面躺在床上。此时只望着漆黑的屋顶。 “哦,我忽然想起来了。你这次的面具怎么戴了这么多天也没更换,是怕引起村民的注意吗,别忘了,回头你要换下来的时候,记得送给我,我要收藏的,多么精致的一张脸。”莫西北忽然说了一长通的话,完全不理会慕非难适才地话,甚至也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这么晚了,明天就要出去了,要早点睡觉保存体力,嗯,今天天不错,我去屋顶顺道看看星星。”言罢,起身就往外走。 “西北!”她的手却被上一刻仍躺着不动地人牢牢握住,“我发觉你很善于逃避。” “你怎么了?”莫西北并没有挣脱,反而退了回来,瞧着已经坐起的慕非难说:“看来你真地很舍不得这里,以至于伤感到话都多了起来,要知道,我并没有逃避什么。” “是吗?”慕非难收回了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的美同楚俊风不同,一笑之下,别有一种妩媚之感,勾魂摄魄,只是眼角闪烁地光芒,让莫西北在沉迷中,如同被一只冰剑射中,瞬间清醒。 “是的。”她点头,转身欲走。 “可是你在害怕呢,”慕非难收敛笑容,声音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愉悦中,“如果你不害怕,你就不会想睡什么屋顶,如果你不害怕,就不会不敢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怕什么呢?让我猜猜,堂堂四楼的老板,财倾江南,人人都只道,能经营起这样大生意的,必是个翩翩少年郎,却不曾想过,这个少年郎却是女红妆。她不仅敢女扮男装,还敢去打擂台,争武林第一美女,而且居然还胜了。试问这样大胆的女子,又有什么好值得害怕呢?” “就知道瞒不过一个易容高手,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个男子。”莫西北早知道自己拙劣的易容术必然是瞒不住行家,这时承认得也格外爽快。 “别岔开我的话题,我还在猜,你害怕什么?”慕非难摇头,眼睛直盯着莫西北,似乎真在揣摩什么。 “我怕什么还用猜吗?我怕的东西多了,我怕官府找我的麻烦封我的店,我还怕苛捐杂税猛于虎,我怕东厂的人抓我去关打牢,我怕穷,我怕饿,我怕生病,我怕受伤,对了,我最怕死,死了我这些年辛苦赚的钱就都不知道便宜谁了,想想这个眼睛都闭不上呀。”莫西北岔开话题的技术一流,有杆就爬,没有杆,创造杆也要爬。 “可是你最怕爱上别人,你害怕感情,所以你害怕我,恨不得离我远一些,因为你害怕自己会爱上什么人。”慕非难却不理会莫西北的话,哪怕她把话题拉到千里之外,他还是能转瞬就重新把一切拉回起点。 “为什么我认识的每个人都非要这么较真呢?”莫西北笑了,略有苦涩,“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人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无从预料,糊涂点难道不好?” “你倒是想糊涂,可惜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糊涂是不够的,你有没有想过,明天我们离了这里,回去你要面对什么,你救下慕容连云,你准备真的娶她吗?你能娶她吗?到时候,你预备怎么做?”慕非难问。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那天死意坚决,耽误了这么多的日子,保不住死了多少回了,没准到时候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又何必现在浪费脑细胞去想。”莫西北摇头。“她死不了。”慕非难却非常肯定,“所以这个问题你根本无从逃避,只要你离开这里,你就要很快面对。”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莫西北有些不耐。 “好吧,算是以后的事情,那么楚俊风呢?你当他是什么人,朋友,情人?”慕非难却不肯就此放过这个话题。 “这个话题,只有楚俊风问我,我才会考虑要不要回答。”莫西北甩了甩头,打了个哈气,“你问完了吗?问完我要去睡觉了,很困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当我是什么人呢?敌人、朋友、还是其他什么?” 莫西北迟迟没有出声,因为她也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她和慕非难是什么关系?敌人?除了在东厂的大营里他们动过手之外,他们再没有任何冲突存在,甚至,他们还曾经并肩御敌,甚至,他还曾经冒死相救,甚至,他们还在这个小小的山村度过了这样一段平静得与世无争的日子,敌人,这样还能算是敌人吗?那么,朋友?她除了知道眼前这个人叫慕非难之外,对他还了结多少?他的出身,他的来历,他为什么效命东厂?这些她都一无所知,好吧,朋友贵在相知,意气相投,可是,他们相知吗?他们意气相投吗? “看来,我是太高估自己了。”见莫西北不出声,慕非难笑了几声,略有干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原本是不该没有这点自知之明的,你也不必去睡屋顶,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太阳晒一日,那稻草根本干不了,你还睡这里好了,即便我伤好了,即便我是个杀**手,无耻龌龊的事情我还是不屑去做的。对了,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为什么?”莫西北一愣,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他胸口的伤口上,如今,那伤痕已经长出了新肉,但是,剑势的走向却不会马上消失不见。 “你一点怀疑也没有,那天在山崖上,我为什么会受伤,又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一招就伤到我?”慕非难目光冷凝,难掩嘲讽。 “我以为当时你要全力拉我上来,所以疏忽了。”莫西北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好像很渴望喝水。 “西北,你并不适合这个江湖,人的善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当时可能没看清,但是我看得很清,在我用力想拉你上来的时候,借机挥剑刺向我的人,是楚俊风,你心目中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人,他在你最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却是借机杀我。” 第五十一章真假 “谁说楚俊风是我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人?这绝对是谣言。”有那么一刻,莫西北觉得自己简单的心忽然变得复杂到难以形容,那是一种纷繁复杂,剪不断理还乱,其中也隐隐的有她说不清楚的伤悲,那种伤悲不是顶痛的,但是丝丝缕缕,缠绕在心上,每呼吸一次,都仿佛在拉扯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隐隐的痛着,而这每一次拉扯之间,自己的心也在一沉再沉,本能的,她要反驳这种说法,就像是在对抗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你的嘴实在是硬。”慕非难摇头,“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那天你来东厂大营之前,把红绿托付给了他,红绿于你是什么人还用我说?即便她不是你的全部身家性命,一半总抵得过,我还真是不明白,楚俊风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相信?” “我听说,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都不长命。”莫西北狠狠地瞪了慕非难一眼,被窥伺的感觉任谁也不会喜欢,被窥伺了,然后窥伺你的人还敢当面说出来,就更让人心里不爽,有点像被迫裸奔,只想把看见你的人的眼睛统统处理掉。 “自从认识你,我想,我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慕非难居然笑了,很是自得。莫西北以为他笑了,这个话题就此也就蒙混过关了,不想,他却继续问道,“在我这里,你别指望着能蒙混过关,你还是没回答我,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姓楚的。” “慕公子,慕大爷,你的好奇心能不能有点限度,我为什么相信他是我的事情。人的感觉是很奇妙地,没有道理可言,就像。你说你是因为我才弄到这步田地,那么请问你。为什么,我们那个时候还算不上朋友吧。”莫西北有些恼了,被踩到尾巴的感觉让她很想还以颜色。 “因为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慕非难的回答让莫西北几乎咬掉自己地舌头,她于是严重怀疑。这会慕非难一直拉扯着楚俊风说事,就是在等自己跳入这个陷阱。“哈……”相同这点,心里一轻,莫西北大笑了几声,见慕非难仍旧是满脸认真,不免有心刁难他,于是说:“你喜欢我什么?我长得平平常常,红绿也比我美几分,连云就更不用说了;钱我倒是有不少。不过别说我一分也不可能给你,就是给你,你也未必稀罕;还有。从我做的生意你就可以看出,三从四德于我来说都是狗屁;嗯……让我想想。琴棋书画我都是半吊子。而且估计这个半吊子你也没见过;武功嘛,我觉得自己算过得去。但是你也比我高明很多,说起来我基本上是缺点大于优点,你说谎话居然脸都不红。” “我喜欢你,和你有多少缺点、优点有什么关系,”慕非难摇头,“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而已,就像你直觉上就会选择相信什么人,不相信什么人一样,对于一个人,我喜欢还是讨厌,只看一眼就足够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当自己非常荣幸能被你一眼看到就喜欢好了。”莫西北打了个哈气,决定在不同眼前这个思维模式很跳跃地人辩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不过先说好了,你喜欢我,你就偷着喜欢好了,别影响我的生活,还有,喜欢也不能要求回报,你别指望我也喜欢你。” “真是无情的女人。”慕非难闻言立即翻身躺在炕上,站了大半的地盘,转身背对莫西北说:“既然你这么无情,我也不担心你受凉生病了,你喜欢睡屋顶就去睡吧,这么宽地地方归我一个人,也好伸展一下,这几天总是一个姿势睡觉,动一下都怕被你睡梦里当登徒子给砍了,想想真是不值。” 莫西北知道他说笑,想想潮湿的稻草确实没法谁人,便伸手推了推慕非难的被,让他靠边,然后躺在了另一边炕上。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说不上是因为睡前慕非难的那一席话,还是此时身上收藏的那把刀,总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像压了什么重物。 第二天清早,辞别了虎子一家,两个人顺着虎子爹给指的山路,缓缓绕出了这一片的山林。 “慕容松涛可能没死,你回去自己小心点。”眼见着走过一道山坡,河南府遥遥在望时,一路沉默的慕非难开了口。 “我知道。”莫西北点头。 “回头如果慕容连云在你那里,还是劝她把地图交出来,交出来才能安心,不然,你们怕也离不了这河南府。”慕非难又说。 “我明白匹夫无罪地道理,那东西,本不该属于我们。”莫西北仍旧点头,手指无意中触到怀里硬硬的东西,一时不免想,如果这刀真是宝藏的关键,那么,该如何处置此物才能远离是非。 “出了这片山,恐怕我们就又回到原点了,平心而论,这些天,我当你是朋友,不过以后地事情很难说,要是有一天你和我为敌,我可不会手软。”慕非难这几天都离奇的絮叨,莫西北不免怀念初见时,一声不出,戴这金属面具地那个冷冰冰地人。 “你怎么不说话?”慕非难见她不出声,脚步就放得更慢。 “好话坏话你都说了,让我说什么,说好吧,再见面,要是你找我麻烦,我也不会客气,我会干脆杀了你?”莫西北微微恼怒的问。 “西北,你为什么不说,我不会和你为敌,所以,我们会一直是朋友?”慕非难笑了,伸手拦住前路,微微低头,眼睛看着莫西北地,眼神乌黑如深潭之水,波澜不惊间,却写满了引诱。 “差点上当。”莫西北乍被他一看,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沦陷,然而也不过片刻,她就挣脱那充满诱惑的目光,强硬的将头转到一旁,玩笑般说,“同样的伎俩,第一次就不管用,还敢再拿出来。” “被你发现了。”慕非难笑了笑,收回扶住莫西北肩头的手,脚步却不再迟缓,直走在前面,当先下了山坡,“以后若有为难的事情,你可以来找我。”他说着,声音并不特别的高。 “哦?”莫西北照旧点头,末了想到了这可是一个心愿,连忙追上两步说,“那你不给我留个信物,将来你不认账怎么办?” “你还真是个商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要什么信物,何况我的信物也不能随便给你,要是你仗着我喜欢你,予取予求怎么办,那我也亏本了。”慕非难回头笑着说,“我可不上你的当。” “那你也没说,我遇到为难的事情该怎么找你呀。”眼见慕非难要走,莫西北赶紧拉住他的衣服。 “你就在院子里喊我的名字好了,别叫次数太多,三次就好了,”慕非难连忙拉扯自己衣服,嘴里却小声嘀咕说:“我以为你好歹是个姑娘家,都拒绝人家的表白了,将来怎么好意思叫人家帮忙,没想到,你还当真了。” “有便宜不占可不是我的作风,”莫西北心微微一动,嘴上却笑说,“你这张面具真好,如今你也不用了,不如……” 不等她说出“送我”两个字,慕非难已经拉扯出了自己被拉住的衣角,脚步更不停留,居然一闪身,已经跃出了十数丈,几个起纵,便消失了踪影。 莫西北也不追赶,只是站住了脚,靠在一颗大树下,认证的思索,河南府近在眼前,只是这几天她心绪起伏,眼睛看到的东西太多了,真假也难以分辨,好容易借势赶走了慕非难,她实在要想想清楚。 就这么拖拉着,走走想想,到进城的时候,已经日暮黄昏,自己先前带红绿住进的客栈仍旧门庭冷落,想到方才进城时,觉得街上也不似往日热闹,莫西北也知道,东厂的人怕是还没有撤走。 倒是店里的小二远远瞧见莫西北走过来,就连忙迎了出来,莫西北因着身上穿的衣裳多日未换,就叫小二准备些热水,小二点头答应了,却又说:“公子爷,您走了这些日子,店里又住进一位公子,每天都呆在您房间里,说是和您认识,一直等您,小的见他同公子爷的丫头很熟悉,也没敢阻拦。” 就这么拖拉着,走走想想,到进城的时候,已经日暮黄昏,自己先前带红绿住进的客栈仍旧门庭冷落,想到方才进城时,觉得街上也不似往日热闹,莫西北也知道,东厂的人怕是还没有撤走。 倒是店里的小二,因着客源稀少一直闲着,此时远远瞧见莫西北走过来,就连忙迎了出来。当然,走近时脚步很是迟疑了一会,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人,是前几天还鲜衣怒马的翩翩贵公子。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莫西北揶揄道:“不是因为我此时衣衫不整就谢绝我入店吧?” “小人可不敢。”小二连忙说。 因着身上穿的衣裳多日未换,莫西北也不想多话,直接就叫小二准备些热水送到自己的房间,小二点头答应了,却又说:“公子爷,您走了这些日子,店里又住进一位公子,每天都呆在您房间里,说是和您认识,一直等您,小的见他同公子爷的丫头很熟悉,也没敢阻拦。” 莫西北的脚步微微一滞,那小二却一直留心着莫西北的神色,见她如此,连忙小心的说:“要不您先在外面坐坐,小人这就过去,请那位公子先回自己房间?“哦,那倒不必。”莫西北摇头,几步上楼,走回自己的房间。 “莫少——”房门一开,屋子里的几个人似乎都是一愣,还是红绿反应最敏捷,几乎是立即就蹦了起来,几步冲到莫西北身边,拉住她的手臂。上下左右的看来看去,手劲之大,几乎要把那本就有些脏乱的衣袖整体扯下来了。 “红绿姐。是有几天没见到你了,可是你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激动吗?”莫西北微笑。见到红绿无恙,她才真正觉得放下心来。 “你还敢说?”红绿抬头,红红地眼圈之中,泪珠滚滚汇集而下,这几天的急切和担忧。这时才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莫西北还是个男人,如果不是屋子里恰好还有把莫西北当成男人,并准备嫁给莫西北地女人在,她想,她肯定会冲上去抱住她,好好的哭上一场。 “好了,我知道错了。”莫西北伸手在红绿肩上拍了拍,眼睛迅速看向红绿身后。其实这间客房真地很热闹,小小的空间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此时各人看她的神态各异,莫西北一时也说不清自己该高兴或是怎样。只觉得庆幸。幸好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红绿,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会觉得心里暖和。 红绿很快止了哭声,泪未抹乾,就退到了莫西北身后,屋子里站的其他人方才一直很安静,直到莫西北看向他们,才有了动作。 楚俊风露出的是任何时候都得体而温和地笑容,此时轻轻说了声:“回来就好了。”田心站他身后,正略有揶揄的朝红绿做了个鬼脸,瞧见莫西北看他,倒似有些不好意思般,抿嘴一笑。 慕容连云一直愣愣的瞧着莫西北,眼神若悲若喜,却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上一动。 倒是蒙蒙“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未曾开口,泪已如雨。 “我姑且把你们的反应当成是欢迎我历劫归来吧,”莫西北笑笑,走过去拉起蒙蒙,转头对连云说,“看见你没事就好,这几天怎么样?对了,有件事情和你商量,我答应了蒙蒙,这次回江南,让她跟红绿一起打理些生意,回头叫红绿再给你找几个人照顾你,或是你自己喜欢随意挑几个也行,你看如何?” “你既然都计划好了,我难道说不行?”慕容连云垂下头,略有疲惫的说,“蒙蒙从小服侍我,怎么安置,你看着办就好,只要不亏待她就行。” “小姐!”蒙蒙退开一步,又跪在地上,只含泪说,“蒙蒙从小被慕容府收养,小姐待蒙蒙天高地厚,蒙蒙现在哪里也不去,就服侍小姐。” “你——”慕容连云看了她一眼,终是长叹一声,扭过身说:“你别这么傻了,女人总是要有个归宿的,莫公子既然愿意为你设想今后,再推托就是不知道好歹了。” “小姐……”蒙蒙垂头,跪在地上并不肯起身。 “红绿,你带蒙蒙去吧,先把简单的账本找几册出来,跟着我做生意要从小处学起,从前我怎么教你,你这会就怎么教她,”莫西北吩咐,她心知慕容连云大概有了什么误会,不过蒙蒙在东厂的遭遇她不想多说,这事关乎人命,越少人知道越好。其实今天本来也不是安排这些地时候,只是如今事事纷繁,不早作打算,怕事到临头忙乱不堪,何况今天一看蒙蒙,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也猜到她必是被过往的经历压榨得寝食难安,与其胡思乱想妄送了性命,不如尽早给她找一点寄托。 安置了蒙蒙,莫西北找了把椅子坐下,心里虽然有千头万绪,只是,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问连云:“连云,你是如何找到这家客栈的?” “我遇到了楚大哥,是他带我来地。”慕容连云回答得不咸不淡,心不在焉。 “你遇到了楚兄,这么巧,”莫西北点头,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慕非难地话,原本她并不相信他地话,所以,虽然对他胸口的伤有所怀疑,但是她仍旧不肯相信,那天山崖之上,楚俊风也到了。只是,就当时慕容连云近乎癫狂地样子,是怎么顺利下山回的河南府,又是怎么会这么巧遇到楚俊风?这些,莫西北却也全然想不明白。 “不算太巧,”楚俊风却接过了话头,“那天,我晚上到过东厂营地四周查看情形,后来瞧见慕容松涛当先出了营地,你也跟在后面,心里有些担心,就也随后跟上,可恨慕容松涛准备的马匹都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我追出一程就被甩开了。” “你当晚去过东厂营地?”莫西北似乎很吃了一惊,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追不上慕容松涛,只能退回营地,准备找匹马用,谁知,瞧见东厂里发现你们逃走后全然不见混乱,只有一个人,就是那天同我比武的那位慕公子跟踪而出,我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楚俊风说,“我虽然没有跟上慕容松涛,不过我偷的马还是能勉强跟上那位慕公子,只是终究是慢了些。” 楚俊风后来的讲述,大部分倒是和莫西北的经历没有出入。说话的时候,他叫田心去看看给慕容连云炖的药好了没有,田心就知道他有话要单独同莫西北说,于是找了个接口,把慕容连云也拉了出去,这样一来,屋子里,也就只剩下莫西北和楚俊风两人了。 楚俊风那日跟踪慕非难,但是因为对方武功高强,所以不得不保持一定距离,是以,待他赶到山崖之上时,慕容松涛已经坠崖,而莫西北为了救慕容连云,也悬在崖边。 “这么说来,我把连云抛上去的时候,你正好到了山崖上,然后,刺伤了那位慕公子。”莫西北问得很平静,只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以为自己不会太介意,毕竟自己今天仍旧完好无损坐在这里,从现代刑法来讲,即便楚俊风真有心想杀自己,自己没事,他也充其量判个未遂,何况,他要杀的人,还未必是自己,当时自己已经被拉了上来,所以他要杀的也许只是慕非难。但是,道理是这样摆着,人的心要怎么想,那就是心的主人也难以控制了。 “西北,你在怨我,还是,你已经决定恨我了?”楚俊风问得很直接,眼睛盯着莫西北的,眼神里不是没有懊恼和期盼。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怨吧,那山崖挺高的,下去一趟也不是玩的,”莫西北摆弄自己的几根手指,缓缓说,“至于恨你,倒说不上。” “呵呵……”楚俊风笑了起来,说不出是特别开心还是特别难过。只是自顾自的笑了好半天,才说:“西北,你知道吗。你有时候很残忍,其实。我倒宁愿你是恨我的。” “我恨你有什么好,你不是相信那些什么没有爱就没有恨之类的傻话吧?”莫西北分析了一下楚俊风话里地意思,暂时放下了心里的失落和一点难过。 “难道不是吗?”楚俊风却反问。 “当然不是了,恨从来就不是爱的反面,如果是真地爱着。那么,对方的一切过错都是可以被理解和包容地,所以,爱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变成恨。”莫西北摇头,瞥见楚俊风眼里渐渐闪烁出的光华,眼睛一转,继续道:“我从来都不恨别人,和爱不爱无关,主要是因为我太懒了。人生如浮萍聚散无踪,可恨之人太多,逐一去恨实在太累了。浪费细胞。” 楚俊风良久无语,最后起身走到门口。开门时才说。“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很后悔,早知道你会傻傻的去拉他。那一剑,我不会刺出的。” “是吗?”莫西北耸耸肩,“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早知道,当时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伸手去拉他。” 驻足门口,闻言,楚俊风似是愣住了,直站到红绿带着小二提了大桶的热水走过来,方才长叹一声,出去了。 “照我看,这位楚公子对你可很不一般呀。”洗过澡换好衣衫,莫西北躺在床上,听红绿絮絮地念,“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带回不言不语满眼是泪的慕容大小姐,可吓了我一跳,这几天一直下雨,外面的路根本没法走,可是难为他还是每天到山里去找你,早晨出去,总要天黑才回来,一身的湿,一身的泥泞,好像自打我见到他,还没见他这样狼狈过,说真的,就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了。” “难得的怕不是楚俊风的心意,倒是田心地心意呢。”莫西北轻笑,“还不从实招来。” “你怎么知道?”红绿大窘,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又错了,只气得连连跺脚,好半天才说,“你又诈我,田心有什么心意。”“不承认和恼羞成怒都没有用,”莫西北翻了个身,舒服的把头倚在柔软的被中,“我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地,你们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哈哈……有情况。” “真够粗俗的比喻。”红绿脸一红,转身把地板踩地山响,只说要出去张罗晚饭。 “红绿姐!”莫西北拉住她地手,神态诚恳的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很该成个家,过点正常女人过地日子。只是楚俊风究竟是什么人,他是好是怀,我实在说不好,本来也该拦着你,叫你不要和田心多就接触的。只是人和人之间,很有些微妙的东西,即使赌咒发誓也是不行的,不过我看田心倒是个厚道有福的人,若真嫁了他,倒也胜似戏文上说的那什么金玉良缘了。”字还没有一撇呢,倒叫你说的好像真事一样,到时候还怎么见面。”红绿低头揉搓着自己新衣裳的衣角,半晌才说,“莫少,我的事情是小事,倒是你,可得早点有个打算,如今慕容府败落了,你救了连云回来,她还一直把你当成男人,当一辈子的依靠呢,你还是早点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的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西北闻言立即抱着头,在床上滚来滚的哀叫。 “怕就怕你烦的日子在后头,”红绿也不多说,自己拿了莫西北换下的衣裳转身出门,这件衣裳刮破了几处口子,眼见也是穿不得了。 门外,对面回廊里,此时却有人在瞥见红绿后,忽然转身疾步走到自己住的地方,重重的摔上了房门。 “很多东西,喜欢的不止是一个人,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瞧见了那人,红绿反而不急着去处理莫西北的衣裳,而是转身回到莫西北的房间里,撂下这么句话。 回答她的,是莫西北平稳的呼吸声。 待到红绿彻底离开,原本在床上熟睡的莫西北才骤然而起,挥手打落床前的幔帐,在身上摸出了一把锈迹斑驳的老刀,刀颇有年代,刀锋也已经不见了锐利和光亮,但是,就是这把刀,那天在山崖上,也险些让莫西北吃亏上当。 手指轻轻在刀刃上划过,莫西北第一次有功夫仔细的端详这把刀,刀鞘上有些并不繁复的花纹,都是寻常刀剑上惯用的装饰,而刀锋看起来略有锈意,但是实际上却锋利无比,刀刃比普通的匕首长得不多,但是终究也不算什么特别之处,莫西北反复看了很久,终究没有从这把刀上看出什么关键。 当然,她也想过真正的秘密可能藏身在刀锋中,就向倚天剑和屠龙刀一样,但是,自己手中只有这样一个刀,上什么地方去找一把同它一样锋利,并且能将它斩断的兵器呢?她也不知道,所以,琢磨了一通之后,她决定将此刀藏起,从此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一早,莫西北朦胧中被红绿敲门声惊醒,除了最近这些不平常的日子,她平时很少起得这样早,心情自然也就不好。睡眼惺忪的下楼,小客栈一楼的一张圆桌上,其他几个人已经都到了,田心在舀大盆里的清粥,蒙蒙来回帮着小二端着拌豆芽、抄花生米之类的小菜和面饼。 “早,睡得好吗?”见莫西北走到桌前,楚俊风微笑着问候她,手里端着田心刚刚递过来的粥,顺手就放在了莫西北面前。 “哦,还好,谢谢。”莫西北点头,摸起筷子就想要吃,却不想,红绿在她身后,忽然不留痕迹的戳了一指。 莫西北略有奇怪,不过第一反应却不是回头看红绿,她直觉的就看向了慕容连云,这几日,慕容连云虽然没有如蒙蒙般明显的消瘦。但是原本红润的脸颊也苍白下来,此时正垂着头,手指紧紧的握着两根竹筷。倒像是陷入了自己地世界,对周遭的一切看不见。听不到。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田心已经盛好了第二碗粥,仍旧是递给自家少爷,楚俊风却端了轻轻放在慕容连云面前。 碗底和桌面轻轻一碰,发出叮地一声脆响。一直垂头的慕容连云便如同骤然惊醒般,微微抬头。美人地一切都是美的,举手投足,哪怕只是一个幽怨的眼神,莫西北忽然明白了红绿戳自己的原因。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她莫名的就想起这句广告语,回头安抚地对红绿笑了笑,准备吃饭。 “请问。莫公子是住在这里吗?”清粥尚未沾唇,客栈外面就来了一队人,清一色整齐的藏青色衣衫。手里捧着食盒,整齐的站在外面。 “请问。找我何事?”莫西北诧异的问。 “莫公子早”。外面的人立即整齐的躬身向莫西北施礼,然后手捧食盒鱼贯而入。食盒一样样在众人眼前打开,里面居然是各色的油炸小面果子、奶油点心,并燕窝粥,还有一盏浓香的热牛奶。 “我家主人吩咐小的将这些送给公子品尝。”带头地人说,“我家主人说了,这些是听莫公子说的样式,他叫厨子照样做来的,不能和公子府上地大厨相提并论,不过聊表心意,还望莫公子别笑话。” “咦!这不都是莫少你平时最爱吃的吗?”红绿原本站在莫西北身后这时走过去一看,就非常惊讶地出了声。莫西北地饮食习惯比较奇怪,早晨最喜欢吃油腻腻的主食,这些油炸地小面果子,有牡丹样的,有梅花样的,各种都非常小巧,原是江南富贵人家寻常见的吃食,也是莫西北常吃的,原本不少见。而那些奶油点心,就绝对是莫西北的发明了,浓鲜牛奶用力快速均匀的搅拌,液体就渐渐变成半固体,用来抹在一种蜂蜜加鸡蛋调面粉做出的糕上,莫西北叫这个蛋糕。平时每天早晨都要拿来当主食,那东西红绿吃过一次,她一贯吃不得牛奶,只觉得膻味太重,所以莫西北的最爱蛋糕,她是不肯再尝试的,只是此时,想不到居然还有人会做这种东西,而且还拿来送给莫西北。 “哦,让你家主人费心了。”西北心头一动,想到,山中无聊的时间,她曾经无意中给虎子讲过她无限怀念奶油蛋糕,小孩子好奇,对没吃过的东西自然感兴趣,她也没多想,当时就曾经详细的讲过做法,不想,倒被另一个人听了十成十,还依样画葫芦的叫人做了出来。只是对于慕非难,她明白,自己所知实在太少了,他这样的用心,选择这样的时候送来,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在催促自己,快点让连云把那张地图交出来? 想到此处,心里不免有些小失望,她不喜欢被逼迫,不过眼前的糕点也诱惑十足,想了又想,莫西北还是拈起一块蛋糕,放在口中嚼了嚼,只品了几口,她就满意的眯起眼睛点点头,称赞到,“这奶油做得很好,细腻柔滑,第一次就做得这样好,实在是难得了。” “莫公子满意就好,”带头的人笑咪咪的说,“其实我家主人昨天一回到府上,就拿了张纸,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什么东西的做法,叫我吩咐厨师一点点去尝试。昨天晚上到现在,厨师尝试得次数太多了,终于做出了这个,主人没来得及尝,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吃,只是吩咐小人即刻送来。” “如此说来,还真是给你家主人添麻烦了。”莫西北忙着对付嘴里的蛋糕,倒是楚俊风不知何时放下了碗筷走过来站在她身旁,此时也瞧了瞧这些吃食,又侧眼瞧了瞧莫西北,嘴角浮出一抹异样的微笑,忽然伸出手指在莫西北嘴角处一蹭,略有宠溺的说:“西北,瞧你吃的,嘴角都挂出幌子了。” 一屋子人都不提防楚俊风忽然有此一招,集体愣在原地,便是那一直礼貌周全的带头人也笑容僵硬,目光怪异。 好半晌,哐当一声打破了这古怪的寂静,带头人才咳了一声,拱手告退。莫西北顺着声音看去,却见慕容连云面色惨白坐在原地,一旁站着的蒙蒙手足无措,两人脚下,一盘子的蒸饼散落在地。 一顿饭各人吃得都不大是滋味,饭后连云就回到自己的房中,莫西北想了想,便也紧跟着走了过来。 反复的敲了又敲门,慕容连云才自里面将门拉开,瞧见是莫西北,只侧身让她进来。 “连云……”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见慕容连云一直沉默,莫西北只得说话。 “你先什么都别说,让我说,”慕容连云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眼中清泪滚滚而下,“你来是劝我把爹的那张地图交出来,对不对?” “连云……”莫西北迟疑了一下,也不否认,“那张图,你留在身边确实很危险,只是,我也不是要劝你即刻交出来。” “不是即刻交出来,早晚也要交出来,又有什么分别?”慕容连云略有嘲讽的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轻权贵薄富贵的真英雄,不想,你却出卖了我们,事到如今,又何必摆出这样假惺惺的嘴脸,来和我说什么危险。” 第五十二章求婚 “你是这样想的吗?”莫西北不怒反笑,“我出卖了你,然后还要救你?” “难道不是吗?”慕容连云腾的站了起来,语气激烈的问,“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好好的出现在东厂的大营?如果不是,那个姓慕的家伙为什么会跟踪到我们?如果不是,你会在我爹的面前承认自己引来东厂的人?我是天真,但不是傻子,这次如果不是楚大哥救了我,也许今天我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连云的语气和神态,都让莫西北觉得一阵的恍惚,曾经的记忆,再一次挣脱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分明是17岁时的莫南离,她的妹妹莫南离。 莫西北和莫南离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姐妹,西北性子懒散而平和,南离性子调皮而急躁。那一年暑假,母亲学生时代好友的儿子张韩考上了这里的大学,母亲受命照料,他们家便同张韩往来频繁。 张韩年纪比西北大上2岁,比南离大3岁,是个标准的清俊男孩,不张扬,更不张狂,陪两姐妹出去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伴在她们身旁。 同所有青梅竹马的故事一样,年少的时候,爱情总是来得即突然又强烈,南离爱上了张韩,不是年少的懵懂,而是近乎疯狂的执着;西北也喜欢张韩,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张韩的志向,张韩说,他希望一份平淡的幸福。而那时的西北,在看过很多武侠小说后,也一心向往那种笑傲江湖后携手红尘的平淡幸福。她地世界当时还是很小的,所以她只能看到张韩,她觉得。张韩就是那个可以同自己放舟四海,琴箫问答的知己。 不过不幸地是,张韩已经有了自己的知己,他高中时代地同学,如今大学的校友,为了在最恰当的时候表白。他不惜追随她的足迹来到莫西北的城市,于是,莫西北18岁那年地情人节,成为了留在她心底深处,永远的痛。 那是高考前的几个月,2月14日,是春节后不久,本来高三已经开学了,但是。张韩的电话还是让莫西北第一次跷课溜出来,“我要挑一件礼物,可是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我总是弄不清楚。”张韩说起心爱的女孩时腼腆而眷恋的微笑,让她愕然。莫西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纷乱情绪中帮助张韩挑选了礼物。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张韩有了喜欢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南离。而那一天,张韩就要去表白了。 游魂一般回到家,就看见南离正对着镜子反复的试着衣服,一见她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说:“姐,张韩哥回来了,我一会去他的寝室看他,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去看他,他回来了都不来看你,你为什么要去看他?”莫西北难得一次,觉得自己火冒三丈。 “姐,你怎么了?”南离满脸错愕。 “不许去看他,我不许你去看他。”莫西北于是说,顺便关死了房门。 “为什么不许我去看他?”南离也火了,生平第一次,姐妹俩吵了起来。 南离后来说了什么?莫西北想着,南离说:“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喜欢张韩哥,可是他不喜欢你,他喜欢我,他喜欢地是我,我早就知道,他对我笑得不一样,你嫉妒了,所以你骗我,你骗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你想让我死心,然后你就会有机会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是天真,但是我不是傻子,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这次除非他亲口说,不对,除非我看到,否则我绝对不相信你地话。” 最后地结果,是南离夺门而出,临走时说,“姐,我对你很失望。” 莫西北很想说,我不让你去是害怕你看见了更伤心,只是,南离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于是,她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南离跑出去。 南离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莫西北都无从得知,她只记得,那天很冷,南离回来的时候脸色红得极不正常,一言不发的把所有人关在门外,独自睡去。到半夜的时候,她实在不放心,偷拿了钥匙打开了南离的房门,浓浓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大声尖叫,南离自杀了,医院里抢救了几个钟头,南离也只清醒了短短的几分钟,她对莫西北说,“姐,我不后悔。”后来又说,“姐,你该拦住我的。”到了最后,南离说,“姐,我爱你,所以你要幸福,把我那份加上,两个人的幸福……” 落了厚厚灰尘的往事被重新翻出,尘土飞扬下,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莫西北只觉得痛,她害怕这种痛,也被这种痛折磨得疲累不堪,于是她站起身,背对着慕容连云说:“怎么想都随便你吧,我明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就像你自己想的,你已经是大人了,虽然天真但不笨,所以,你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明天早晨,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不敢说能给你什么,但是只要我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如果你不愿意,那么也随你高兴,我只奉劝你,人活着不容易,为了活着,别给自己多找别扭,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其实楚俊风也是个不错的男人,就是太聪明、城府太深了,不过如果能把握住,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还是那句话,自己的路,自己选择怎么走吧。” “你明天就走?”走出两步,慕容连云的声音软了下来,说话的时候鼻音也重了,仿佛哭了一般,楚楚可怜。 “你这么讨厌我,不走干什么?”莫西北摇摇头,声音却是疲倦的,那是从心底滋生的疲倦,她只想去睡一觉。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可以将不想回忆的统统深深埋葬。于是,她又是那个活地恣意。笑看浮世的莫西北了。 “可是,你答应过我爹,照顾我的,现在,你反悔了?”慕容连云又问。 “连云。你其实还是个孩子,”莫西北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慕容连云红红地眼圈,“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现在问题在你身上,你如果选择相信我,就别再质问我这些幼稚地话题,如果你不信我,那么就坚持自己信任的东西。别被我三言两语左右了。” 转身开门,手刚刚按到门闩,慕容连云却猛然扑过来。手臂自背后环住了莫西北的腰,头埋在她的背后。嘴里轻轻的说:“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害怕爹要杀我,我害怕你不要我,我怕……” 觉得背后地衣衫迅速被打湿了,莫西北长叹一声,轻轻掰开慕容连云的手指,转过身抱住痛哭流涕的女孩,也不说安wei的话,只用手轻轻的拍着,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莫西北只觉得自己肩头的分量越来越重,低头才发觉,慕容连云居然含着泪,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做个好梦吧!”安顿好慕容连云这里的一切,莫西北帮她掖了掖被角,轻轻的说了声,才要起身回到自己的屋中,不防衣角却被慕容连云死死地拉住,自己这一动,反而把她惊醒了。 “不走好不好?”连云问莫西北,眼神里有弱弱的祈求,“留下来陪我行吗?” “好,不走。”莫西北点头,于是慕容连云将身子向床里面让了让,等莫西北躺下。 “这样不好吧。”莫西北摇头,此时她还是女扮男装,虽然别人都知道,可看样子,慕容连云还没有发现,自己不应该再给她错误的信号了。 “我是你地人,早晚都是你的人,你嫌弃我吗?”慕容连云地泪簌簌地落下来,方才的气势早已不见,“你不愿意陪我,我说错了话,所以你讨厌我了?”“别胡思乱想,”莫西北安抚她,翻身躺在了床边,任慕容连云将头倚在自己肩上,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莫西北原想等连云睡着就走开,不想,在这样地静谧中,自己也禁不住睡着了。 “你这假凤虚凰的戏还要唱到几时?”朦胧中,有人问她。 “你以为我想呀。”莫西北张嘴就想回答,却猛然惊醒,还是慕容连云的床,只是,床边此时却站了一个人,银色的金属面具,不是慕非难还会是谁。 “你怎么来了?”莫西北一惊而起,忙看一旁的慕容连云,却见她睡得正香甜,居然没有被惊动。 “放心吧,她不到天亮是醒不过来的。”慕非难轻声笑了起来,“我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害怕逃走了呢,原来躲在这里醉卧美人榻,怎么样,这美人恩难以消受吧。”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胡说这些的?”莫西北起身,推门而出,四下一看,原来天早已经黑了,正想回身招呼慕非难,却发现连云的屋子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只有连云,仍旧沉沉睡着。 “见鬼了”,莫西北摇头叹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门才一关,就感觉身边一阵凉风掠过,她随手挥出一掌,十成十的力量,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女人,你要谋杀亲夫吗?”是慕非难的声音。 “胡说什么。”莫西北火大的甩手,“你怎么像鬼一样,来去一阵风,站那里别动,我看你有没有脚。” “如果你刚才一掌打实了,估计这会我就没有脚了,不过好在我手疾眼快,所以,现在我还是有脚的,你别想赖账。”慕非难说着,一拉莫西北的手,把她转向自己。 “我赖了什么帐?”莫西北的脑子,一听到“帐”字,就自动集中了精神。 “是这样的,昨天我走得太匆忙,有件要紧的事情忘记告诉你了,”慕非难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事情?”莫西北也被弄得有点紧张。 “就是——”慕非难说,“我发过毒誓,第一个见过我脸的女人,我要么娶她,要么杀了她,而你,正好是第一个幸运地看到我本来面目而没被我杀掉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感恩戴德,然后买个香案把你供起来,要不要早晚三炷香。”莫西北没有当真,不过却恶意的想到了一个香案,一个牌位加一个香炉的场景。 “这个嘛,就得看你能不能给我生出儿子了,反正你是没有机会了,我都想好了,等你嫁了我,咱们过个几十年日子之后,如果我要死了,我一定在自己死之前,先把你杀了。”慕非难一听就明白了莫西北的意思,也不以为意,只是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然后大模大样的坐在了莫西北的床上,因为脸上戴着面具,所以莫西北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听他说得这样平常,也不禁有气。 “不用和我扯这些没用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实话告诉你,地图现在被连云收藏到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明天我就准备带她回江南,走之前,我会说服她拿出那东西,以后就别再纠缠我们了。”莫西北皱了皱眉头,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且不说连云愿不愿意交出地图,单是这张地图,首先也没有人能认定真伪,再者,地图在连云手上这么多天,黄锦会不会认为她早已经熟记了地图或是留下备份,更甚者认为她改了地图或隐藏了真图,到时候,黄锦能轻易放过连云吗?能放过自己,或是客栈里住着的其他人吗?这些,莫西北都没有底,所以她还要想,要想怎样才能最好的利用地图,保住性命。 “西北,你不是慕容连云,你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地图一交,你们就能全身而退吧?”慕非难好整以暇,斜斜的往床上一歪。手顺势在脸上一抹,银色的面具摘在手中。往枕边一放,露出了那张山村里迷惑终生地面孔。手掌又轻轻拍了拍床,招呼莫西北道,“隔墙有耳,我可知道楚俊风住在这层楼上。咱们说话声音再大点,怕是就要吵到他了,来,过来坐这里,咱们也能小声些说话。”见莫西北不动,又说:“你怕什么,咱们也不是没同床共枕过,我有强迫女人的习惯吗?” “那你说说看,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莫西北自然知道慕非难说得并非假话。此时眼珠一转,几步走到床边,往床上一坐。身子也顺势倾斜下去,靠近慕非难的脸。眼睛用力眨了眨。 “嗯——”慕非难被她突然地动作一时弄得有些难以适应。俊美的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迟疑了片刻才说。“我一直就知道慕容连云比你长得美,没想到这么近距离地细看,你比她居然差那么多,现在后悔好像还来得及,不然,我还是杀了你娶她好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莫西北咬了咬嘴唇,微微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满眼的无辜,又凑近了慕非难几分,笑了起来。她一直就知道,自己的笑会让脸上略有平淡地五官瞬间生辉,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她在慕非难的眼中看到自己,慕非难有一双很美的眼,敛去冷漠无情之后,漆黑的眼眸在这样的夜色中便如星光闪烁,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彼此喘息可闻,莫西北觉得自己的腰很酸,不过她还是坚持着这个姿势,保持自己的笑容。 良久,慕非难的眼神渐渐有了些许地迷乱,他猛然伸出手一把扯去莫西北束发的头冠,这件事他早就想做,他很想看看眼前这个女人秀发散乱的样子,然后,他地手顺势插如她脑后的发中,将她拉近,他本来不想这样,这么早地惊吓到她,但是,他却发觉自己明显低估了眼前这个女人,如果自己不惊吓她,怕是早晚会被她吓到。 一切地发生都很快,慕非难并没有触碰到那一直在眼前诱惑自己的红唇,只差一点点,他想,真地就差一点点,莫西北的手指就按在了他的身上,那是人身上的几处大穴,不至于受伤或是死,只会让他暂时血脉受阻,身体僵硬。 “你这是做什么?”慕非难并没有惊慌,仍旧微笑着看向眼前这个已经迅速直起身子,飞快束起头发的女人。 “哦,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样和你说话,比较能让我觉得舒服。”莫西北冷哼了一声,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床边,“慕公子,这回你且说说看,我要怎么才能脱身。” “你一直可以脱身的,因为你没有看过那张图,”慕非难说,“你随时可以回你的江南去,但是慕容连云不行,不管她看没看过那张图,从她拿起那张图开始,就决定了,她不能走了,对了,又忘记告诉你,客栈外此时已经被缇骑团团包围了,你或者可以试试闯出去,但是这里的其他人,怕是都走不了了。” 莫西北一惊,她早就觉得今天夜里外面似乎格外的安静,只是没想到东厂会这么快就有此一招,难怪整晚没有听到外面有更鼓声,原来,如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我们还能跑掉不成,何必这样劳动这么多人呢。”莫西北叹了口气,只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苍凉和无奈油然而生。 “傻丫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大不了我保证,你那个丫头也没事,当然,如果慕容姑娘肯合作的话,那么她和她的丫头也不会有事,不过,你就没有想过,在你我深陷崖底的时候,慕容连云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什么,她还会留在这里,你不熟悉东厂做事的风格,难道久历江湖的楚大侠,也不知晓吗?”慕非难轻飘飘的抛出了这样几句话。 “你又想说,楚俊风一直别有用心,是吗?”莫西北冷笑声声。 “事实如此,还用我说吗?”慕非难眨眨眼,似略有不平的说:“为什么你就觉得楚俊风是好人,而我是坏人,因为你看见了我伤人,而没看见他伤人、杀人?别傻了,江湖中的人,有几个人是手上干净的,谁的手上没有无辜人的鲜血?” “也许吧,”莫西北点点头,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那里的血管正突突的跳着,带来阵阵压抑的痛苦,“你说的有一点没有错,江湖上的人,哪有干净的,所以,我也好,红绿、连云、蒙蒙也好,我们要活着,就只能靠自己,我——不用你的保证。” 眼见莫西北起身往外走,慕非难一阵的烦躁,叫住她问了声:“你要去哪里?” “放心吧,我不是傻子,既然知道了逃不掉,就不会白浪费力气,我也不放开你了,你的功夫比我高明,穴道很快就会解开,我要去睡一会,离天亮还早呢。”莫西北说完,轻轻推门而出。外面的夜色很好,如果不是窗外大片盔甲反射着月亮的光芒,映得一片银亮的话,就会更完美,莫西北这样想着,在慕容连云屋中的长椅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慕容连云将一块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牛皮拿了出来,对莫西北说:“这是你说我该拿出来的东西,现在我拿出来了,该怎么处理,都随你的便好了。”莫西北皱了皱眉头,也不多话,只抓起牛皮到了客栈楼下,黄锦居然正在一楼的小圆桌上喝茶,很优悠闲,端杯的手高高翘起小指,做兰花状,见了莫西北倒似有几分惊喜,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除了他们彼此之外,再无人知晓,所有人知道的,就只是结果,红绿带着蒙蒙在当天一早就起程离开河南府回了江南,替莫西北继续打理四楼的生意,而莫西北则带着连云,跟随东厂的人,转道去了京城。 第一卷完结 第1——3章 第一章如鱼得水 这一年的秋天,京城表面一片平静祥和,实则,却是暗潮汹涌,嘉靖帝本是以藩王身份承继大统,虽然年纪尚轻,但为人精明干练,早不满朝中大臣鄙薄自己的出身,平日在政事上多加留难的状况,励精图治不过数载,已经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这一年,正为了给亲生父母上尊号的事情同大臣对峙,年初开始,若干上表反对的大臣都被寻了错处下了锦衣卫狱,打的打,罚的罚,杀的杀,原来算计着法不责众的群臣们这才明白过劲,再不敢多言。 朝堂上当了闷葫芦,就越发想在私底下去寻个乐子,这一日下了朝,几个平时交好的官员相约要去喝酒解闷,只是换了便装后去了平日里常去的酒楼,却是门庭冷落,生意萧条,点的酒菜迟迟不上桌,上来后,味道也大不如平时。 几人素日没有受过如斯待遇,自然一时大怒,掌柜的早候在门口,此时爬进屋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诉说:自家店里的掌勺大厨,日前被一家新开的春风如意楼请走,这家春风如意楼开业不过数日,已经将半条街上各家大酒楼的掌勺尽数网罗而去,眼见,他们就没有活路了云云。几个官员听着有趣,自然起身就按掌柜说的,直奔春风如意楼。却见几条街外一片原本的旧式小酒楼已经被重新粉刷装饰一新,远远的就看见酒旗招展,此时天色刚暗,那酒楼外已经是挑出了一排整齐的琉璃宫灯,照得整条街亮堂堂的。越发衬得这酒楼气派堂皇。走近些再看,这春风如意楼门口左右,居然还各站了一排身穿大红轻纱裙的少女。长相出挑还在其次,最难得地是十二名少女高矮胖瘦一致。梳着清一水的流云髻,斜插金步摇,见了人来,便轻轻一福,娇声说道:“贵客请进。” 几个官员中的一人猛地一拍脑袋。对其他几人说道:“瞧我这记性,早几天就听说,京城里新开了家好排场的酒楼,招待地客人都是非富即贵,怀里若没有百十两银子的人,是门都不敢进去的,仿佛记得叫什么楼的,莫不就是此地。” “凭它叫什么楼也好,也不过是爷们消遣的地方。还能张狂到哪里去?”另一位官员听了后不免蹙眉冷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 “这个地方听说可不一般,”先时说话地人连忙摇头。“据说背后站着的是那个。”说着手指轻轻向东一指,众人立刻噤若寒蝉。原本想赶紧离开。只是微微驻足,终耐不住门口少女撩人的眼神。腿如同不停使唤一般,载着身子,就直奔大门去了。 这间春风如意楼的老板,此时正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她不惯坐桌椅,此时就栖身在半开的窗口,手里执了一只雕刻岁寒三友的象牙酒壶,自斟自饮。一身浅水绿的绸缎长袍已经皱了一片,因已有了三分醉意,随着身子微微晃动,束发的缎带夹杂着三两丝地头发飘出窗外,若不是楼下忽然的一阵吵闹,她此时的姿态,颇让人担心,下一刻,她会不会因为醉酒,而摔出窗外去。 “什么人在外面大喊大叫?”伙计早跑上楼来敲门,房门虚掩,得了允许,就赶紧推门进来,一抬头,正瞧见坐在窗口地老板随意的一回头,明明流转着醉意地眼神,只一眨眼就清亮如水,直看地伙计心神一震,忙低声回道:“是户部刘大人家的三公子,只因为迷上了弹琴地清溪姑娘,这几日一直在咱们楼里流连,今儿不知怎么了,他家大娘子领着几个小妾找了过来,要撕打清溪姑娘,被护院拦住了,这时正要打砸楼下的东西呢“这么热闹,值得出去看看。”老板点点头,随手把象牙壶一抛,伙计只觉得,心疼得眼皮跳动,难得这样一只好壶,即便不值千金,也总值百十两银子,这样落地一摔,怕是坏了。正不错眼的盯着酒壶,就听已经走出两三步的老板说了声“还不快带路,”赶紧收回眼,跑在前头,其实他还是看到了,那酒壶在空中打了若干个转,铛的一声,稳稳落在屋子正中的桌上,剩下的半壶残酒,却是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春风如意楼的一楼是开放式的大厅,能同时容纳几十桌客人,大厅当中设琴台,各桌只提供琴棋书画并笔墨纸砚或是清茶素点鲜果,是供赏茗听琴的去处,此时琴台下正围了十几个年轻女子,怒目同膀大腰圆的一众护院对峙,旁边一个青年男子则在用力拉扯为首的青年贵妇,而琴台之上,一个娇美的女子抱琴站在中央,似对台下发生的事情全不理会。 “这是在唱哪一出好戏,我竟没看过。”老板站在几级台阶之上,轻摇折扇,半张脸都在楼梯的阴影中,声音并不觉得多大,但是大厅的吵闹却被这一声轻易的压了下去。 “你是这里的老板?”青年贵妇猛的甩脱丈夫的手,几步走过来,手指指向老板的鼻子,“你开了这么个污秽地方,弄些个狐媚的女人来,把人家丈夫迷得家也不回,你就不怕我去告官,查了你这个地方。” “夫人这话是为自己鸣不平了,”老板摇着扇子,似乎是觉得大厅太过闷热,嘴角轻轻抿出笑容道,“我这里的琴师可不单只是女子,俊美的男子也不少,如果夫人觉得吃亏,不妨稍坐,我吩咐换个男琴师,专为夫*****奏一曲如何?” “你!”那青年贵妇的脸腾的红了一片,气得手指微微颤抖,眼见身旁桌上一只茶壶,抓在手中就要砸向那老板可恶的笑脸。 “千万别扔,”老板却很紧张的几步走下楼梯,用手里的扇子抵住茶壶道,“夫人可知,在小店里砸毁东西是要照价照样赔偿的,差一点成色也不成,这只壶混名叫做凰,夫人可知,是如何烧制而成的?” 青年贵妇被老板的动作吓了一跳,此时手里举着瓷器,却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满心愤怒的一眼瞪过去,却瞧见明亮的烛光下,那老板一双眼明如秋水,配上秀挺的眉,柔和却耀目的笑容,只觉得心里一颤,满腔的怒火竟然就消散了,语气也不自觉的缓和下来道,“我管你是如何烧成的。” “夫人如果不摔它,就不必知道,”老板摇摇头,伸手自贵妇手中把壶取下,对着灯照给众人看,只见白瓷对了灯火,原本雪白的壶身,居然就出现的一只凤凰的图案,“这壶之所以叫凰,取的是凤凰浴火重生之意义,传说当年,瓷工烧磁,每每不成,交货的日期又迫在眉睫,如果交不出,就要赔大笔的钱,他们生活清苦,根本拿不出,最后,瓷工的妻子舍身入窑,这瓷器才烧制成功,”老板不慌不忙的说:“这磁是百十年前的旧物,据说天下只此一剑,究竟是不是如此烧制的,在下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按照小店的规矩,如果夫人砸了这壶,就要请尊夫照样烧一个来,到时候,少不得要请夫人入窑,您说,这壶是砸还是不砸呢?” “你——好大的胆子!”青年贵妇猛然醒悟,待要再骂,一瞧见老板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火气就消散了大半,回头瞧瞧自己的丈夫脸已经气得发绿发蓝,也知道今天再闹,怕是不好收场,趁着丈夫再来拉自己的时候,摔摔手,走了。 闹事的人一散,另有一名俊秀青年抱琴而上,躲避的客人各自归位,老板也转身上楼。 还是方才的雅间,此时已经多了一名绝美的少女。 “连云?你怎么到前面来了?”老板一进雅间,就皱眉问道。 “莫大哥,我听见前面有人闹事,担心你就过来看看,”少女正是慕容连云,自从数月前,她被东厂的人带到京城后,就一直呆在这里,此时眉宇间含着忧虑道,“咱们何必要弄这样的生意,平白让人家看低咱们。” “大把赚钱的生意,谁会看低咱们?”莫西北不以为然。 “我只觉得那些女孩可怜。“慕容连云见了莫西北冷淡的神色,眼圈一阵发红,微微垂下头来。 “傻丫头,我并没有让她们做什么,不过是让她们会弹琴唱曲的弹琴唱曲,不会的站在门口当当花瓶,和伙计一样,打工赚钱而已,可怜他们什么?”莫西北叹气,她在人贩子手里买下这些年轻女孩,提供正常工作岗位,好过她们沦落风尘,连云怎么就不懂得换个方向去思考问题。 “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连云也放弃了,这些日子,她越发的觉得自己看不懂莫西北,这个自己眼中的良人,如今虽然朝夕相对,却只让自己觉得,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当日,东厂拿走地图,她原以为可以就此远离纷争,不想,那些人担心她另有备份或是已经研究出了地图的秘密,居然起了杀意,她不知道莫西北和那些人说了什么,最后争取了一个在京城软禁的待遇,是的,春风如意楼如何富丽堂皇,在她的眼中,都是一个牢笼,一个不知会软禁他们多久的牢笼。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莫西北会对这个牢笼这么感兴趣,居然做起了生意,不仅用很高的工钱将其他酒楼的大厨请过来,还弄出种种花样,将一排破烂的小楼,改造成了如今的销金窝,她只知道自己越发不敢出门了,因为觉得自己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莫西北并不勉强慕容连云接受自己的生活,她每天独自在春风如意楼醉生梦死,然后命人将这里与后宅相通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她如今能给慕容连云的,也只能是一个在东厂眼皮底下,相对安稳的住处,她不敢说这是一个家,因为她本人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不过,是什么都好,她就是不希望这是个笼子。 这一日,莫西北兴致很好,请了如今春风如意楼里最好的琴师休问来给自己弹奏,她遇到休问的过程很……该怎么说呢,很偶然,或是很必然,谁知道呢。 休问的名字有趣,休问、休问,说白了就是休想询问,用莫西北的话来说,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什么都别想从他嘴里问出来的意思,因为她确实什么都没有从休问的嘴里问出来。休问是自荐而来的,春风如意楼开张的前一天,因为人手招聘得差不多了,莫西北已经吩咐人把贴在门前的招聘广告撕下来,结果他就来了。怀里抱着琴,穿一身洗得薄到一戳就会破洞的粗布衣衫,踩着一双草鞋,就这样翩然而来,也不问人家请不请自己,开口就要先预支一千两黄金的工钱。 门口的伙计当休问是疯子,拿起扫把就要赶人,可巧莫西北这一天起得比平时早大半个时辰,正来到门口看新做的匾额。虽然就看了个背影,不过她还是觉得此人虽然一身粗布衣衫,但是难掩风骨傲然,就留了心,叫人请进来一看,莫西北就首先对自己的眼光暗暗得意了一回。 眼前的男子。居然是个眉目俊美,再优雅不过的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都看得出良好地教养。眉目之间,自然的流露出遗世独立的风华,这样地男人要出处江湖之远,要么就该居庙堂之高,莫西北想。他唯独就不该流落风尘,不过人生各有际遇,在倾听了休问弹奏的一曲之后,她当即就拿出一千两黄金,算是预支了工钱,在众人地惊愕、艳羡之下,请下了这位天价琴师。休问的琴同他的人一样,优雅高华,不过莫西北觉得自己眼前最适宜的。却是略有颓废的放纵,所以,休问一起手。就被她制止了,“我不要听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今天来点俗地。对了,将进酒就不错。适合喝酒的心情。”她满饮了杯中酒后,如是说。 如果这是在一楼大堂,如果有人在休问准备弹琴时如是说,得到的答复就是,休问会拂袖而去,绝不多停留一秒钟,但是,此时此地,休问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琴声铮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莫西北听到尽兴处,随手抓起筷子敲着眼前的杯盘,轻声吟诵。 只是,琴声却忽然停在了高xdx潮部分。 对此,莫西北略显错愕,而休问只是停了手,曼声道,“此曲只为知己而奏,阁下若是想停什么曲子,还请到楼下大厅稍坐。” “打扰了先生的雅兴,实在是在下的过错。”门外果然有人接道,“昔年人常说曲有误周郎顾,想不到如今先生的技艺居然更胜先人,在下稍一驻足,先生的琴音便有异响,实在是让人佩服。” 这个声音莫西北并不陌生,此时也不过略摇摇头道,“楚大侠今天这么清闲,何不进来坐坐。” 门外的人,正是楚俊风,一身月白色地长衫,整洁如故,眉眼中的笑容也同往日一样,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人似乎瘦了几分。同平时一样,来访莫西北的客人,休问一概懒得理会,只是抱起琴,连莫西北也不知会,转身就出去了。 “打扰了你听琴。”楚俊风笑笑,似乎略有歉意,瞧着休问地背影道,“这位先生的琴艺,当世怕是找不出能出其左右地人物了,你是怎么请到地?” “不是我请的,是他自己出现地。”莫西北拍拍手,早有伙计另外送上了一壶好酒并几个下酒的小菜,“倒是你,不去找宝藏,怎么这么闲来我这里消遣?” “我是离开了京城几日,却不是在找宝藏了,早和你说了,我要的不是宝藏而是钥匙。”楚俊风苦笑道,西北,我要怎样说,你才肯信我。” “我只知道行重于言,你总是让我信你,可是,你做的事情,让我怎么信你呢?”莫西北举起象牙酒壶,徐徐的向酒杯中倒酒,这酒是江南远道送来的桂花陈酿,还是她初开四楼时,请师傅专门蒸酿了存在酒窖中的,如今隔了几年取出来,桂花的清甜与酒的浓香早已完美融合,闻一闻,人也似乎要醉倒了。楚俊风似乎也被芬芳的酒香所引,并不说话,只是自己举壶也斟满了一杯,仰头饮下。桂花酒性子温和,然而,不知怎的,不过一杯酒下肚,楚俊风就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你这是怎么了?”莫西北放下杯,站起身想过去看他。 “喝得急了点,没事。”楚俊风却立时伸手,阻住了莫西北的动作,斟酌了片刻才说:“自从慕容松涛被东厂通缉消失无踪后,最近几个月江湖上群龙无首,很出了几宗大事,先是南少林遭人血洗,继而武当、峨嵋几派的多位弟子先后遇害,我这几个月,就是为了这个往返奔走。” “哦!”莫西北不大有兴趣,只是随口应承道:“那你查出什么来了?” “确实是有些发现,”楚俊风点点头道:“南少林地处沿海,这几年倭寇在海上时有滋扰,海盗船常在他们那边的沿海停泊,南少林的不少俗家弟子,都分别组织当地的渔民,守望互助,抗击倭寇,狠杀了倭寇的气焰。”停了停又道,“只是南少林一派之力,终究微薄,我在查探中偶尔听闻,南少林主持在出事之前,曾发出了一批英雄贴,邀请了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前去相助。” “这也是平常事,难道中间还有曲折?”莫西北皱眉,目光在楚俊风身上一转,最后落在他紧紧握着的拳上。 “这回出事的几派弟子,都曾经接到英雄帖。”楚俊风说,“我开始时怀疑是倭寇得到了消息,暗中潜伏进中原,偷下杀**手,可是,后来又觉得,这事情很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莫西北见他神情有异,不由自主的问道。 “我找到了峨嵋派其中一名被害弟子的家,在他书房的一个角落中意外的发现了这个,”楚俊风自怀中拿出一只荷包,递到莫西北手中,示意她打开。 荷包里是一封烧掉大半的信,信纸上只有南少林的印鉴清晰可辨,而所剩余的聊聊数字中,奸细两个字,让人只觉得心惊。 “难道南少林的这封信,是说,有人是奸细?”莫西北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得出结论。只是一想又觉得,这个结论得出得太容易,心里想着事情,手就不自觉的给自己倒了酒,顺便也给楚俊风倒满,然后举起杯子,一口饮下。 “咳……”楚俊风也没拒绝莫西北的酒,只是一喝下去,就又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莫西北觉得奇怪,伸手去按楚俊风的手腕,这回楚俊风并没有闪开,他单肘支在桌上,另一只手用力按在嘴上,咳得厉害,莫西北于医术上没什么知识和常识,但是,楚俊风凌乱的脉象,还是让她大吃一惊,“你到底怎么了?” “也没怎样,就是从那个峨嵋弟子家出来,遇到了点麻烦。”楚俊风终于止住了咳嗽,坐直身子,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色,说的却很平淡。 “受伤了?”莫西北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伤在哪里,我看看。” “皮肉伤,没事了。”楚俊风摇头。 “没事了还咳成这样?”莫西北一挑眉毛,“给你两条路选,要么痛快的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要么马上在我眼前消失,这么别扭,我看着心烦。” “呵呵……”楚俊风摇头笑道:“你就不能对人温柔一点,好了,我不惹你心烦了,我来就是提醒你一声,江湖最近多事,你这里虽然能在东厂的监视下,不过反而可能更安全一些,只是慕容姑娘,她和江湖羁绊太深,怕有人会来找麻烦,你得多留点神。好了,我话说完了,就此告辞。” “想不到你这么关心连云。”莫西北说不出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总是不太是滋味儿,不由得说了这样一句,只是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酸得厉害,当下狠狠的鄙夷了自己一把。 其实我是关心你。楚俊风倚着门站稳身子,回头看向莫西北,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只是见她既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也没有丝毫要站起来相送的架势,当下心中一痛,神色黯然,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几个月,他往返奔波于各地,帮助各派追查凶手,稳定武林的大局,在江湖的威信和声望是更上一层楼了,只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特别的高兴,很多个夜晚,他独自仰望苍穹,浩瀚的天空并没有如过去很多年中一样,给他野心和力量,正相反的,他的心里总是觉得莫名的失落,仿佛在追逐自己梦想的过程中,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他一直没有想清楚自己遗失了什么,直到数日前,他无意中查知,有人会在最近对慕容连云不利,因为那些人相信,神秘宝藏的钥匙,还在慕容连云身上。一想到莫西北几次舍命救护慕容连云的情形,他居然心急如焚,恨不得身生双翼,一下子就飞回京城,飞到这里,飞回到她的身边,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注定了要万劫不复。 也是他太急躁了,匆匆拿到峨嵋弟子留下的半张信纸就想向京城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体力透支的结果就是,居然在路上被人伏击受伤。伏击他的人是高手。十二个人都是刀法鬼魅而凌厉霸气,精通忍术,遁地、隐身。让人防不胜防。会受伤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这么重。楚俊风想,如果不是正好遇到了寻宝不果,回京路上地慕非难,怕是这次自己在劫难逃,只是慕非难也只能算是险胜。他带的三个人中,两个人也受了重伤,慕非难本人也被划了一刀。最后回京的一段路,他们四个人彼此扶持,都是狼狈不堪。一想到慕非难,楚俊风地心就是一沉,他们认识的年头不算短了,这些年都将对方视为生平劲敌,时时想将对方除之而后快。想不到,最后救了自己地却是他。 “我救你是因为你得死在我手上,别以为我当你是朋友。”京城外两人分手时.慕非难这样说,“还有。莫西北是我看重的人。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慕非难是易容高手,他看出莫西北女扮男装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那样无情兼冷血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楚俊风也知道,自己不该觉得他地话如此刺心,更早的时候,慕非难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向他证明了,那天在山崖上,莫西北为了救慕容连云几乎滑下去的时候,是慕非难扑过去拉住了她们,一个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会为了救人连命都不要,说出去谁会相信呢,可是,这偏偏就是事实。 “你看中她,她却未必看中你。”几乎是出于本能,楚俊风压下了心里的羡慕和刺痛,冷冷的回击了一句,“你别忘记了,是我先遇到她的。” “那又怎么样,她最后还是会爱我,”慕非难扬扬头,颇为恶意的说:“你难道忘记了,当年你自己立下地誓言?需要我提醒你吗?” 一步错,步步错,楚俊风的身子在风中摇了摇,自己是走错了一步,只是,错在哪里呢?是不该在运河上不由自主的被莫西北吸引,还是不该在后来若真若假地试探中动了真心,还是不该在山崖上,挥出那一剑?如果我知道莫西北会去拉慕非难,那一剑,我说什么也不会刺出,最后,楚俊风发现,自己最后悔的,也只是这一件。 莫西北……几个月来时时盘桓在自己心头地名字,几个月来时时萦绕在自己梦中地容颜,此时明明近在咫尺,只是,楚俊风却发觉,自己居然不能再靠近半步,只能这样遥遥的看着她。这样也好,既然不能给她想要地,那么,就离开她远远的,越远越好。“好好照顾连云。”于是,他在转身的时候,听见自己这样说,语气居然那样平淡,完全没有被自己此时的心绪所影响,真好。 “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死也别死在我眼前。”听着楚俊风的脚步渐渐走远,莫西北忍不住恶狠狠的爆出一句脏话,手里一直把玩的酒杯被她狠狠往桌上一拍,居然深深的陷进了这张楠木雕花的圆桌中。 慕非难是傍晚来春风如意楼的,他也是走了几个月方才回到京城,想不到走的时候门庭破落的一排小楼如今变成一片金碧辉煌,以至于走到这条街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他首先做的是转身走回到街口,只当自己走错了路。 莫西北仍旧同每天一样,在自己的雅间里喝酒,楚俊风的到来让她心情无端变坏,脾气大得惊人,已经吓跑了三个伙计,此时,她正请了自己楼里擅长歌舞的几个女孩换了新舞衣在这里跳她改良的肚皮舞,希望激情欢快的曲子和激越的舞步能改善自己的心情。 慕非难敲了敲门,里面曲子正高xdx潮,莫西北根本就没听到外面的声音,所以,当慕非难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时,迎头就挨了一酒杯。“你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抬手捉住破空飞来的酒杯,慕非难说了一句。 “对不请自来的人,这样已经算是客气了。”差点伤人,莫西北略有不好意思,只是嘴上却绝对不服软,此时见慕非难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便抬了抬手,让屋子里其他的人退出去,这才站起身,算是迎接的意思。几个月不见,还是这样,身边这么多千娇百媚的女子,你怎么就一点也没学会温柔。”慕非难感慨的叹了一声,一把摘下面具,眼睛故意向外溜了溜。 “你寻宝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什么了?”莫西北被他逗得好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别提了”,慕非难摇头,走到桌旁,一见深陷木料中的酒杯,微微诧异,手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拍,一边说:“是谁得罪了你,可惜了这好好的桌子。”话音落时,杯子也嗖的蹦了出来。 “我就是觉得这样满好玩。”莫西北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生过气,只是看看桌子无故出了个小圆洞,也觉得看这别扭,就又试图把酒杯按进去。 “我还以为是那个姓楚的来了惹你不高兴呢。”慕非难眼波流转,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他为什么会惹我不高兴,你这话真奇怪,”莫西北哼了一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在我这里试试菜吧,如果吃菜不够,醇酒美人,甚至美男,我这里也算应有尽有,看在你救过我一次,这回算我请你好了。” “好菜就足够了,至于醇酒美人,还是等下次吧,今天我是没这份艳福了。”慕非难一甩袍角坐在莫西北身边,凑近了两寸才说:“我可是有伤在身的人,胡乱喝酒可是和自己过不去。” “寻宝的路这么艰险吗,怎么你也受伤了?”莫西北听慕非难说受伤,不免惊讶。 “我也受伤,还有谁受伤了?”慕非难媚眼一斜,嘴角似笑非笑的说:“楚俊风来过了,怎么样,他还没死吧。” “等等,你知道他受伤了,你们一起受的伤?难道是分赃不均,打起来了?”莫西北皱眉,“谁胜谁负,还是半斤八两?” “你就不能有点创意,想想我是为了救他而英勇负伤的?”慕非难不满的白了莫西北一眼,“看来,他还真没和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挺冲硬汉。告诉你吧,我在回京城的路上遇到他,当时他浑身是血,被十来个黑衣人围攻,伤得那叫一个惨呀,我一想,楚俊风是你的朋友,你是我的女人,这样想,他也勉强算我半个朋友,不能见死不救,就冲过去救他,幸亏我救他,不然他想活着回来,很难呀。” “也不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莫西北心里一紧,脸上却仍旧笑着,夹了一筷子的嫩滑鸡柳给慕非难道,“那,这个奖励给你。” “真没诚意,也不关心一下我的伤势。”慕非难啼笑皆非,大口吃下鸡肉,嘴里却忍不住抱怨。 “好,我关心,你伤在那里了,伤得重吗,要我帮你重新包扎吗?”莫西北顺口说道。 “好呀,我等你这句话半天了。”不想慕非难立即放下筷子,唰的挽起了衣袖,将左臂凑了过来,上面居然真缠着一层白布,隐隐的透露出血色。 “好像很厉害,”莫西北也放下筷子,拉着慕非难坐到窗前的小茶几前,伸手解开了白布,一道半尺长的伤口绵延在慕非难的左臂上,伤口周围仍有淡淡的黑色未净,伤口不见得很深,但是形态却很狰狞。“周围为什么发黑,伤你的兵器有毒吗?”不仅有毒,而且很厉害,”慕非难自怀里拿出一小瓶药递给莫西北,“要不是找到解药,我也不能回来见你了,不过楚俊风伤得更重,两处伤都在心口,恐怕到现在毒也未清呢。” 第二章爱难出口 莫西北拔开瓶盖,正将药粉小心的倒在慕非难的手臂伤口之上,听他这样说,不免想到楚俊风血色全无的脸,和一杯酒过后,撕心裂肺的咳嗽,手上不由得轻轻一颤。 慕非难一直看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和动作,这时也不免轻轻一叹,莫西北脸上神色平淡,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也仿佛他说的人根本就是陌生人,但是她的手却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对于楚俊风,她并不似她表现得这样无所谓,于是,他毫不迟疑的说,“那家伙应该是住在斜对面的兴隆客栈,你若是担心,就去看看吧。” “我又不是大夫,为什么要去看他,如果你摘下面具的时候总是这么多话又多事,那我劝你还是戴上的好。”莫西北已经找来新的白色细棉布,轻轻缠绕在慕非难的伤臂上,这时骤然受伤用力一紧,直勒得慕非难“嗷”的叫了一声,才满意的用细布条打了个美美的蝴蝶结。 “你谋杀亲夫呀!”慕非难捂着伤口跳起来,他怎么就忘记了,居然被她几个温柔的眼神就给蒙蔽了,莫西北根本不会包扎,她用最短的时间成功的将他的手臂包裹成了一个只肥猪腿,这时候虽然还能勉强放下衣袖,不过他的胳膊连回弯也做不到了,最可恨的是,还这么用力的系了个结子,估计一会手指就会因为供血不足而麻木。 “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平时可能打你困难点,但今天你可受伤了,别指望我手下留情。”莫西北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慕非难的伤口处。虽然隔着厚实的细棉布,她也能感觉到慕非难的身子一颤,这才连忙收手。略有愧疚地看向慕非难的脸,倾国倾城的美貌依旧。只是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地汗珠。 “我打痛你了?”她故意让自己的笑脸更加没心没肺一些。 “幸好我耐力非凡,不然就被你打得痛死过去了,话说回来,也就是我能忍你,换个人。就你这一掌,也就够七出之条了,你就等着成下堂妇吧。”慕非难地伤其实也不轻,这时被莫西北一折腾,疼得越发狠了,只是他面上却不露,深深的吸了口冷气后,依旧调侃莫西北。 “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莫西北举手,只是没有决定落点的时候。慕非难人已经嗖的闪了出去,足躲出了三五丈远,“有种你就站那里别跑”。于是,她这样说。 “你的手那么重。不跑是傻子。为了你将来不至于守寡,我必须要跑。”慕非难嘴上地便宜占不停。眼见莫西北身子微微一颤,就连忙换地方,两个人一追一逃,在屋子里就转了两个圈了。 莫西北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自负,没想到几下起落,居然真的没有捞到慕非难的衣角,心里不免有了几分争胜的心里,脚下加快了速度,这间雅座面积不算很大,两个人在屋子里抛开,衣袂沾风,却难得没有磕碰到任何一件昂贵的摆设。 疾走之间,慕非难猝然停住,猛的转身。 莫西北收不住势,又不甘心撞在慕非难身上,只能伸手就推,手腕却被慕非难握住,轻轻向身后一带,她整个人再也站不住,只撞入他的怀中。 慕非难的衣料是质地轻柔地云罗,蹭在脸上,柔软而光滑,流淌在掌心,几乎难以把握,莫西北连忙想要后退时,慕非难已经将手环在了她的腰上,“西北……”他轻轻叹息,喃呢般的呼唤她地名字,微微合上了双眼。莫西北身上总是带着这股好闻的淡淡香甜,不是熏香,也不是寻常地花香,有些类似阳光下某些山野花草地清淡味道,只要凑近,总能感觉到那其中蕴藏的勃勃生机。 莫西北并没有用力挣扎,微微动了两下见慕非难不但不肯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量,仿佛要勒断自己地腰般的用力,也就停住不再动了,只任由他将脸埋入她的发间。 良久,久到莫西北忍不住打起瞌睡来,慕非难才骤然松开了手臂,解除了对莫西北的禁制,“你怎么不挣扎?”他的声音略有沙哑,似乎有无限的幽怨。 “我挣扎你就会马上松手?”莫西北打了个哈气,白了一眼过去。 “不会,我早就想这样了。”慕非难回答得很坦荡,但是一接触到莫西北那要杀人的目光,还是赶紧回避到一旁。 “那不就得了,就是抱抱而已,你不知道吧,这在西方是很正常的社交礼仪,我也不会少一块肉,何必费力气挣扎。”莫西北无所谓般的退开两步,有些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慕非难说,“这菜都凉了,若是不和你的口味,我叫人重新做几个来吧。” “你——”这回轮到慕非难火冒三丈了,如果目光能杀人,莫西北想,自己身上此时少说也得有三五十个大洞了。明明占了便宜,还在这里摆出一张臭脸,莫西北忍不住回瞪了他一眼。“要是你吃饱了,我就叫人把菜撤了,这么好的菜,你不吃,想吃的人多得是。” “谁说我吃饱了,我根本还没吃什么,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慕非难一甩头,似乎再不想看到莫西北,径自走到桌前,也不管菜已经变冷,抄起筷子就大吃了几口,只是这菜吃到嘴里,心里也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问道:“西方是什么地方,什么叫社交礼仪,还有谁这么抱过你吗?” “哈……”莫西北瞧见慕非难略有委屈和浓浓疑惑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一本正经的说,“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哈哈……” 因为饭没有吃痛快,晚饭过后,慕非难迟迟不肯离开,只冷冷的对莫西北说,“今天我就要睡在你家里,叫人给我打扫个房间出来。” “为什么要睡我家,连云要是看见你还了得,春风如意楼里有都是房间,都是我亲自设计的,绝对比我那个名不副实的家要精美,你就睡这里多好。”莫西北推销起自己的客房,“如果你需要特殊服务,嗯,我这里的姑娘也不错。” “特殊服务?”慕非难忽然笑了起来,本来就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提议不错,人选是不是我可以自己挑?” “这个没问题。”莫西北难得大方的点点头,然后想想却有些疑惑的道:“你刚刚不是说……我瞧你伤的不轻,还有余毒未清,你确定你行吗?” “我行不行,这个嘛,一会你就知道了。”慕非难笑得像偷到鸡的大狐狸,得意得很,也不肯去客房,手指往雅间的屏风后一指,说道,“我今晚就住这里好了。”说完,也不等莫西北点头,身子一闪就到了屏风后挂着水天一色纱帐的大床前,一头躺了下去。 “喂,这里是我的地方,你不能睡。”莫西北有些许的洁癖,所以她的东西轻易是不许人动的,这时赶紧跟了进来,伸手就拉慕非难。 “你的就是我的,我就要住在这里,”慕非难眨眨眼睛,一笑倾城,趁莫西北愣神的功夫,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拖到床上。原本只是想玩笑,只是彼此距离太近了,他的眼睛清楚的看到莫西北眼中清澈的迷茫,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被什么美丽有趣的事物所吸引了一般;而他的鼻子里,充斥着莫西北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雅致而清幽……有那么一刻,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一时心如鹿撞,凑近些不由自主的说,“你留下来吧,我逗你的,我谁也不要。就要你。” 话一出口,慕非难就猛然警醒,只是话已出口。他也只能眼见莫西北的脸色一变,像是恼了。他心下懊恼,也来不及多想,就连忙以双手抱头,连声说:“我就住这里,你不高兴。那要打就打吧,就是别打脸。” “无赖我就见多了,但是像你这么无赖的,还真是没见过。”莫西北本来已经被慕非难没有深浅地举动闹得有些恼了,这时瞧见一个大男人,摆出这么一副赖皮的样子,倒不好发火了,只能蹦到床下,无奈的叹气慕非难倒似乎真地很累,这时侧了侧身,也不盖被。就将头埋在柔软的被子中,闭紧了眼睛。只小小地嘀咕了一声。片刻后,呼吸就平稳而绵长。竟睡着了。 莫西北也不好多做逗留,也悄悄的退出去,同平常一样,到后宅去瞧了瞧慕容连云。慕容连云正独自坐在房间里,同在京城的无数个日子里一样,对着星星发呆。莫西北知道这是她在无声的抗议着,只是,现在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苦中作乐罢了,既然解释不通,那也只好让大小姐自己想明白,这世界不是围绕她转的,没有人会永远以她地喜好为自己的喜好,如果不能改变世界,就该随着世界改变,这样才能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于是,她照例是也不打扰她,只叹了口气,转身回房间。 因为慕非难占了她喝酒玩乐的地方,今天本来该喝的酒也没喝,一头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莫西北发现自己居然有失眠的迹象,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自动的浮现出一片混乱的打打杀杀的场景,而慕非难手臂上的伤口也反复地在自己眼前晃动,而转眼间,那伤口又仿佛是长在楚俊风胸口的,很深,一直在向外流着发黑的毒血…… 兴隆客栈,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声,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几个字,然而,想不去想又偏偏很难,接连又翻了几次身,莫西北终于赌气坐了起来,自己对自己说,大家好歹是朋友一场,既然知道他受了那么重地伤,实在是没道理不去看看的,反正就是去看看,虽然夜有些晚了,但是,应该是没什么地。 楚俊风住在兴隆客栈天字三号房,这倒不是莫西北打听出来地,实在是她终于说动自己出了门,绕到前面街上时,就看见兴隆客栈的大门仍然开着,而田心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见到她,倒是很欢喜地样子,不等她开口已经说,“莫公子,你来太好了,我家公子在天字三号房,您快帮我照看他一会,叫伙计去请个大夫,这么久也不回来,我等不得了,正要自己去看看。” 莫西北想问,你家少爷怎么了,只是嘴还没张开,田心已经一道眼一般的,跑了出去,她只得问了掌柜天字三号房的方向,几步上了二楼。 房门是虚掩的,莫西北踌躇着是直接推门进去还是先敲敲门,然而,房间里,楚俊风已经说:“田心,我没事,这么晚不必麻烦大夫了。” 莫西北不出声,只是推门进了房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的苦涩味道,楚俊风躺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胸口,露出了胸前缠绕的白色棉布。此时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眉头也皱着,似乎在忍受着痛苦。 楚俊风此时正是半睡半醒,他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却迟迟没听到田心答话,于是强撑着睁开眼,与此同时,一直放在被里,握在手中的剑,也破空划出。 “你——”莫西北吓了一跳,连忙闪开,拍了拍胸口才说,“你干什么,话都不说,就动家伙。” “怎么是你?”楚俊风也是一愣,眼前的人怎么看着竟然是莫西北,自己几天刚刚得罪了她,怎么会,一定是自己病糊涂了,楚俊风于是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时,莫西北已经走近了两步,正盯着自己胸口的伤看。 “一点皮外伤,田心总是大惊小怪。”原本为了包扎伤口方便,楚俊风已经脱去了外衣,此时赤膊坐起身,面对莫西北不加掩饰的目光时,原本血色尽失的脸上也浮现起薄薄的红晕,一时也不知道是拉高被子把自己盖住还是赶紧把放在一旁的外衣穿上,闹了个手忙脚乱。 “你还是躺着吧,乱动伤口会撕裂,”莫西北开始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楚俊风胸前的伤口上,直到眼前的人忽然慌乱起来,才想到这年头男女大防的事来,一时忙说。 “哦!”楚俊风难得一次这样慌乱,听了莫西北说,才赶紧躺好,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才说:“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白天就觉得你怪怪的,晚上左右无事,就顺便来看看你。”莫西北决定不提慕非难的事情,也不提自己确实有些担心的事情,就只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一句。 “我真的没事,江湖闯荡,这点伤能算什么,只是这么晚了,你把连云一个人留下,不要紧吗?”楚俊风却皱了皱眉,“我有田心呢,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既然这么关心连云,明天就自己对她说吧,反正她也需要人照顾,不如干脆你留下来照顾她,我在江南还扔着一大摊子事情,正好,明天就可以回家去了。”莫西北忽然有些泄气,觉得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却跑到这里来看人冷眼,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都是很可笑的行为,一时意兴阑珊,转身就走。 “西北!”身后,楚俊风略有迟疑的叫她,她也懒得回头,连脚步也不曾停留,“你明天真要走吗?”楚俊风却这样问她。 “我走或是不走,还需要向你汇报吗?”莫西北冷哼一声,这屋子终究不大,虽然她走得不快,可是,也走到了门口。“莫公子,我家少爷怎么了?”一把拉开房门,还没等莫西北迈步出去,田心又一阵风般的刮了回来,伸手扯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手里提个大箱子,看样子是大夫。 “我看他……”莫西北想说,“我看他还能给别人操心,蛮好的。”只是,田心已经将大箱子往她手里一塞,拉了大夫就冲到了楚俊风的床前,一连叠声的惊叫,“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等到莫西北终于忍不住回头时,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楚俊风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地上一大滩刺目的暗红,田心和大夫两个人才将他扶起,瞧情形,人竟然是晕了。 “我的针!”大夫沉声吩咐。 莫西北连忙捧了箱子到桌前,一把揭开箱盖,找出一个针包,迅速递了过去。 就如同慕非难猜测的一样,楚俊风身上也是余毒未清,伤口离心脏距离又近,所以方才毒气攻心。惟一让莫西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田心怎么能随便找来一个大夫,就是个解毒圣手呢? “我当然不是随便找的。”趁着大夫洗手的功夫,田心略有神秘的回答莫西北的疑问,“公子说,这叫大隐隐于市,这位大夫,可是著名的神医,解毒的圣手,不过听说他名号的人多,认识他的人少,这么巧,我们公子就认识他。” “你们公子还真是相交满天下。”莫西北哼了一声,被那位连姓名都不知的神医支使了半宿,她这会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很生气的要走的,于是站起身说:“既然你家公子没事了,我也要走了。” “莫公子,您好人做到底吧,”田心却拦住她,“我要赶着和神医去取药,回来还要煎药,少爷这样,身边不能没有人呀。” “需要人?”莫西北道,“我的春风如意楼就在对面,要几个使唤人没有?” “不行,那天偷袭少爷的都是高手,他们怎么顶用。”田心摇头,五官因为焦急皱到了一处,似乎已经准备随时给莫西北跪下了。 “都是高手咱们都留下来也一样没用,算了,你快点,我困了。”莫西北有些不耐的挥挥手,瞧着田心和神医走了,这才关上房门,只是也不愿意到床边去,就随手将一张椅子搬到墙边,靠着坐稳。微微闭目,决定小憩片刻。 困的时候,莫西北在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睡觉的。这是红绿总结出的规律。虽然平时莫西北非铺了厚厚羊毛的软床不睡,非熏过玫瑰花香地被子不盖。非填充菊花瓣的枕头不枕,但是实际上,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站着也一样能睡,莫西北说这叫适者生存。红绿说这是她平时过于矫情,总之,无论怎样,她还是睡着了,居然很香甜,居然还做了一个短短地梦。 梦里,楚俊风手里捧着一个食盒,对她说:我错了,方才不该故意惹你生气。你原谅我吧。 梦里,莫西北很有骨气的对他嗤之以鼻,然后楚俊风就掀开食盒对她说:你看。这都是我亲手做地,我做了很长时间呢。你尝尝。很好吃的,如果不好吃你就不用原谅我。如果好吃你就原谅我。 莫西北于是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呀,一盒饼干就想打发我? 是的,食盒里是烤得很好的曲奇饼干,上面有新鲜的黄油,还点缀着小块地巧克力,莫西北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美味了,最后就忍不住伸手去,想拿起一块看看,结果,梦境猝然而止。 还没尝到是什么味道,莫西北懊恼的想,怎么就醒了? 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她有一刹那的恍惚,楚俊风确实就站在眼前,只是手里并没有食盒,自然也没有曲奇饼,他手里只拿着一件厚披风,似乎正想盖在自己身上。 “吵醒你了?”见莫西北眼神由迷茫转为清亮之后,立即白了自己一眼,楚俊风多少有些莫名,只是他当然记得方才莫西北气呼呼的想走的事情,这时开口,语气里就赔了小心,挨了白眼,也只做不见。“你就不能等我尝尝那块曲奇的味道,再来给我盖被?”莫西北愤愤的说,“要不你就该在我还没看那食盒里的东西时,就弄醒我。” “食盒,曲奇?”楚俊风这回彻底被弄糊涂了,手里举着披风,一时有些尴尬,只得将披风搭在一旁,“打扰了你地好梦,梦到什么了,我赔给你。” “要是你都能赔给我,我就不用做梦了。”莫西北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讲理了,只是还是觉得沮丧,又想到楚俊风先前的“恶劣”行径,越发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西北——”楚俊风苦笑,手按住胸口退回到床上,似乎想了一会才说,“我的伤这回是真不打紧了,如果你想回江南,那,我来照顾慕容姑娘也是一样地。” “你来照顾?”莫西北哼了一声,“连云又不是物品,是你说照顾就能照顾的吗?你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这样地话,你当女人是什么?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先在我这里,就不行。” “我——并没有这样地意思,”楚俊风被莫西北一长串的话堵得胸口一滞,半晌才说:“西北,我知道你对我误会很深,我也不奢求你能懂我、原谅我,不管过去怎样,我现在真地只希望你能离开这个漩涡,早点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想本身也是天真了,江湖就是这么一个泥潭,只要你一脚踏了进来,除了死,就再别指望能抽身而去,不仅是你,我又何尝不是。” “江湖路也未必如你说的那么可怕,”莫西北神色略缓,“我只是没想到,我是因为一份干菜鸭而卷入这个江湖中来的,不过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怕和后悔又有什么用,既然江湖是用来混的,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过得快乐点,没准也能弄得风生水起。” 看着莫西北的眼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嘴角的笑容满不在乎,楚俊风一时只觉得挪不开眼睛,是了,就是这样的神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终自己一生,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西北,我没想过,我真能找到一个你。”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楚俊风发出了这样的轻叹。 “找到我有什么稀奇,”莫西北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虽然明知自己并无不妥,还是下意识的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 “很稀奇”,楚俊风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还没说,你刚刚梦见梦见的曲奇是什么东西,看我能不能陪给你。” “曲奇是一种饼干,算了,饼干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就是一种点心,奶香很浓郁,入口即化,甜甜的,非常松脆,哎,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这种点心我也只是会吃不会做,叫厨师反复试过,都不成功。”莫西北说起曲奇,心情略好,只是有些沮丧。 “这么复杂,我是不成了,不过——”楚俊风笑着说,“我虽然不会做你说的这种点心,但是,我这次去南少林,倒在路上偶然学了一道奶香味的点心,我做给你吃吃看。” “这么晚了,上什么地方找牛奶,”莫西北觉得有些饿了,一听倒很心动。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需要,所以,我叫田心买了头奶牛,就拴在马圈里。”楚俊风似乎很兴奋,原本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也溢出了淡淡的红。 “你准备倒是充分,怎么不早说?”莫西北跳起来,把桌上的大茶壶倒空,就想去挤奶。 “一起去吧,”楚俊风很自然的走过来,轻轻握住莫西北的手,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挣脱。 两个人携手到了后院,一头黑白花的奶牛果然独自霸占着整个马圈,见莫西北靠过去,略有不安的挪动脚下的四蹄,仿佛想要闪躲。 “奶牛乖乖,我就是挤你一点奶出来,你听话,别乱动。”莫西北被牛的味道熏得脑门发昏,不过还是招呼楚俊风在奶牛另一侧托着茶壶,自己则挽起袖子,下手挤奶。 挤奶的动作,她在电视里看过,不过两世为人,还没有时间的机会,这会自然照葫芦画瓢,第一下太轻了,根本没挤出一滴奶,第二下下手就重了,牛甚为不满,身子一转,头一偏,就朝莫西北拱过来,而后蹄则对上了楚俊风。 两个人闪躲得都快,楚俊风微微用力抱着茶壶按着胸口笑道:“你原来不会挤奶。” “我不会有什么稀奇,你难道就会?”莫西北脸色也微微发红,不过此时正是深夜,无人看见吧了。 “我也不会”,楚俊风承认得很爽快,“不过,好歹我们俩都试试吧。” 一人举着茶壶弯腰等着接,一个人伸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挤牛奶,奶牛自然急了,可是东一头,西一头,怎么也顶不到两人,开始他们笑得还算压抑,后来彼此一看对方的狼狈样,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容易挤出了半壶牛奶,“够了,这顿够了。”楚俊风说。 “你的伤不要紧吗?”端着茶壶,两个人悄悄溜进客栈的后厨,看着楚俊风抱了捆柴禾蹲在灶前生火,莫西北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貌似还是一位重伤员。 “我又不是纸糊的。”楚俊风头也不抬,蹲在灶前吹了又吹,终于把火点燃了,又向大锅里加了水,然后盖上锅盖,开始四处寻找可以用来煮那半壶牛奶的小容器。事实上,楚俊风做的甜品其实不复杂,莫西北依稀记得其实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在一家卖水果捞的粤式小店里吃过,当时因为那里的食物每一份都很小巧精致,所以她一口气就点了很多样,椰奶龟苓膏、芒果西米露、还有哈密瓜点缀下的凉粉,再加上水果披萨、烤鸡翅和黑椒牛排,因为,吃得不亦乐乎,倒没有十分注意那碗卖相相对普通的双皮奶,只尝了一口就推到了一旁。后来她也曾经想到那碗没尝出妙处的双皮奶,只是再去时,小店已经转向变成了网吧,她也只能遗憾一下,然后让自己干脆忘掉。 楚俊风做的双皮奶,卖相和口感都出奇的好,为了省几步路,莫西北干脆蹲在灶台前,吃掉了大半碗,然后,才觉得头皮冷飕飕的,一抬头,田心横眉怒目的站在后厨门前,手里还捧着药壶。 “去了这么久,原来你已经把药煎好了。”莫西北有些心虚,笑得格外甜。 “莫公子,我就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会我家公子,结果,你就是这么照看他的?”田心脸都气黑了。他在神医那里煎好了药,一路小跑着赶回来,结果天字三号房间里空荡荡的。楚俊风并莫西北都是人影全无。当时他还以为是有敌人来偷袭了,只惊得几乎失手打翻了药壶。幸好很快就镇定下来,四下看了看屋子里,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门窗关得也很好,倒不像是遭人偷袭的样子。想来想去。他猛然想起今天早晨公子吩咐他一定要买一头奶牛回来,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公子好好地买牛做什么,这时猛然想到莫西北身上,连忙跑到关牛的马棚,结果地上脚印凌乱,奶牛看见人也非常不有好,完全不像白天的温顺样子。他连忙又跑到厨房,结果还没进门。就看见公子手压在胸口上,正坐在灶前,而那个贪吃地莫西北。正在吃什么。 田心当时的愤怒无以复加,简直想直接把手里地药壶砸过去。只是。他终究还是迟疑了,因为他看见自家公子正侧头凝神注视着蹲在旁边大吃特吃的人。眼神温柔怜惜,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 楚俊风时常是笑着的,世人都以为他为人温和,但是田心知道,那笑容对楚俊风来说,就是一种毫无意义地表情,他笑,同别人不笑并没有两样,甚至有些时候,即便他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实则,也只是一种嘲讽,对人,也对己。 他没有看过楚俊风这样的笑,发自内心的,愉悦而深情,只是他很快又生起气来,因为这样的笑容,应该看到的人,却连一丝应有的反应都没有。 “田心,别这么无理,我已经没事了。”等到莫西北心虚的瞟向楚俊风时,他神色早已如平常一样,站起身对田心说:“你也忙了半宿了,药给我,就去歇着吧。” “公子,你就知道护着他。”田心低声抱怨,过来原将药壶往莫西北手里塞,然后空出手去扶一直坐着不动的楚俊风,他心里明白,少爷喜欢洁净,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能支撑,不会一直坐在灶上,只是临时又改了主意,对莫西北说:“莫公子,我手里拿着药壶不方便,麻烦你扶我家公子回房间吧。” “应该的,应该地,”莫西北点头答应,伸手来扶楚俊风,隔着衣服,居然觉得他的身上滚热,走出几步,楚俊风脚下渐渐虚软。 这一夜,一剂药下肚,也终于没有阻住楚俊风来势汹汹的高烧,莫西北和田心轮流帮助他用毛巾冷敷,只是不见效果,到天亮时,两个人已经疲累不堪。“我去请神医再来看看,莫少,拜托你这会再别折腾他做什么了。”田心有心说几句难听地话,只是一想莫西北终究也是自己拉来帮忙的,于是也就不多说,赶紧跑出去。 “西北——”帮楚俊风换了快毛巾,莫西北靠在床头,打起了瞌睡,结果头刚刚一点,就听见楚俊风叫自己。 “我在,要喝水吗?”莫西北支起眼皮,却见楚俊风双目紧闭,根本没有清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困了,所以在幻听。 “西北——你别走,等等我。”停了一会,楚俊风却又说,声音含糊,小小地,原来是梦呓。 “傻子,”莫西北有些好笑,轻轻拿起毛巾,重新浸过冷水,敷在他地额头上,只是手却没能抽开,楚俊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自被中抽出,滚烫地皮肤贴在自己的手上,他握得那样牢,莫西北眼见着自己的手背烙上了几个大红的指印,心却忽然柔软下来。 自楚俊风住的客栈离开时,街上早已经是熙熙攘攘了,其实清早田心只带了一副清火去热的药回来,原来楚俊风也不过是解毒过程自然的发热,是体内细胞活动的结果。莫西北本该早些离开,只是楚俊风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坐等他清醒的过程很漫长,莫西北想了很多,终究,趁着他翻身的机会,挣脱了出来。 于感情,她始终不肯想得更多,不是没有心动,不是缺少勇气,而是,她太懒惰了,不想花时间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不想花时间去讨别人的欢喜,不想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去迎合,她知道她是自私的。在面对感情的时候,首先想到地只是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算是懂得爱还是不懂爱,也许是不懂吧,所以自己不肯牺牲付出,便也不要别人的牺牲付出。 在后宅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有丫鬟来敲门,说前楼的管事一定要见她。 “出了什么事情?”莫西北披衣束发,半天才磨蹭着走出睡房。 “老板,您平时常坐地雅间里昨夜是不是留住了一位贵客?”管事擦着额头的汗珠,想起方才那位少爷发脾气地样子,只觉得恐惧。 “对了,”莫西北拍拍脑袋,想起昨夜慕非难可不是住在了自己的雅间,居然忙忘了这。赶紧问“他怎么了?” “那位贵客……早晨打扫房间的时候,伙计发现了……开始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后来就忽然发火了。伙计给送了早点没吃,午饭干脆丢了出来。伙计没闪开。被崩起的瓷片子碰了头……”管事期期艾艾地说着,满脸的为难。自从春风如意楼开业,还没有人这样闹过场子,第一次有人闹,偏偏还是老板本人的贵客。 “这是我的不是,伙计的伤如何,请了大夫看吗?”莫西北多少想到慕非难为什么发火,脚下也不迟疑,赶紧就往前楼跑。 “皮外伤,没看大夫,就用了点香灰止了血。”管事答。 “这怎么行,头上的伤可大可小的,”莫西北猛的站住脚,转身对管事说:“去账房取二十两银子给伙计,再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如果真没事,也嘱咐他回家休息三五天,再回来干活吧。” “那点小伤,哪用这么多银子,老板好心,让他看看大夫也就是了。”管事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照我说地办,人在我这里伤了,我总要给他一个交代,你去办这件事吧,记住,请大夫或是抓药的钱,另外支取。”莫西北转身走开,留下管事在原地,愣了会神,才走开。 自那天之后,春风如意楼的老板是大善人,在春风如意楼干活不仅薪水高而且福利好地话长了腿一样在京城流传,几天之内,东西城几家大馆子的掌勺厨师都来自荐求职,原本在那些馆子吃惯了地达官贵人也纷纷转移阵地,就连市场上卖儿卖女地穷人也听到了风声,专门带着孩子到春风如意楼附近,希望能被这里好心的老板买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当日,莫西北来到自己地雅间,进门就险险踩到地毯上散落的一块碎瓷片子,再往里走,心痛得火冒三丈,她昂贵的粉彩花瓶,还有七彩琉璃盏,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幸好没有被摔破,不然,她铁定要剥了慕非难的皮。 慕非难埋头躺在床上,留一个大大的后背给她,对她的问话不理不睬,等到她气愤的过去想把他揪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平时活蹦乱跳的慕非难,居然双颊通红,也在发烧。 请大夫熬药,她请不到神医,但是普通郎中也看出慕非难是因为体内在排出毒素而引起的高烧,只要清热梳理就好。 莫西北觉得自己今天极其痛苦,一直在照顾病人,而眼前这个病人还别扭的不肯领情,大手一挥,就几乎将自己的药碗打翻。 “疼!”慕非难的手拂在她的手上后,她顺势把药碗扔起来,以另一只手接过,眼珠一转,大声抽气,连连呼痛,两三声后,慕非难沉着脸翻身而起,一言不发的抓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抓过她的手,举在眼前细看。 细白如玉的手背上,指痕宛然,青成一片“你去看楚俊风了,这是他弄的?”慕非难目光一瞬间变得森然,恶狠狠的说:“活该!” “懒得理你!”莫西北火大,一把挽起袖子,只见手腕上红了鸡蛋大的一块,眼见着皮肤就肿了起来,气恼的道:“就不该管你,闹着玩也下这么狠的手。” “我弄的?”慕非难倒是气焰全消。 “不是你弄的,是狗弄的,行不行?”莫西北没好气,手指按在上面想揉揉,结果痛得眼泪直转。 “好好,我不是人,恩将仇报,我是小狗,要不,你打回来好了。”慕非难也挽起袖子,把胳膊伸到莫西北面前。 “一点诚意也没有,你怎么不把没受伤的手伸过来。”莫西北发狠要打回来,却看见慕非难的伸出的胳膊上,还是自己胡乱绑的白布。 “留下好手,好给你涂点药油。”慕非难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手上倒不知从那里找来了一瓶药油。 “无赖!”莫西北好气也好笑,只能侧头不去理他。 “我是无赖,你是无赖的媳妇。”慕非难嘴上逗莫西北,却趁她不留意,迅速把药油倒在伤处,用力一揉。 “你谋杀呀!”这下,莫西北痛到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第三章琴知 以后的很多天里,慕非难就长在了莫西北的春风如意楼,每天死皮赖脸的以养伤的名义占据了莫西北雅间里舒适的大床,完全不理会某人因为他每天白吃白喝而日益凶恶的神气。 为了防止慕容连云与慕非难正面遭遇,莫西北很动了脑筋,连云比较任性,如果明说禁制她来前楼,她反而会生了疑虑,时不时的跑来瞧瞧;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她照样会时不时的到前面来瞧莫西北在做什么。于是,莫西北想,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找点事情,让她忙到想不起自己来。 所以,在确定慕非难短期内不会离开之后,莫西北就专程去了兴隆客栈,摆出将功补过的谦虚态度,劝说楚俊风并田心暂时住到自己的大宅子里。田心一听就满心欢喜,因为莫西北的宅子里地方宽敞、下人众多,一日三餐再不用他费心张罗,楚俊风自然是不肯,只是,架不住田心的劝说和莫西北央求的眼神,在一对二的劣势下,暂时借住到了莫西北家的西跨院。 “楚兄是你的救命恩人,于我也有恩情,这次他受伤住在客栈,我总觉得不妥,就接他回来暂时住几日,我白天事情忙,你多抽点时间去,瞧瞧他们那里有什么需要。”回到家中,莫西北语重心长的对慕容连云说。 “楚大哥受伤了,眼中吗?请了大夫吗?”慕容连云几乎马上站起身就想向外走,甚至忘记问莫西北,他住在什么地方。 “请过大夫了,现在就是休养、休养。”瞧见慕容连云满脸的关切和焦急,莫西北忽然觉得自己的主意似乎不怎么好。只是,究竟什么地方不好,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哦!”出乎意料的是。慕容连云没有坚持马上去看楚俊风,反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好。叫来丫鬟,吩咐开晚饭。事实上,她走出两步后一回头,想问莫西北安排他们住在什么地方时,就已经察觉出了莫西北地不悦。她自然不知道莫西北为什么不高兴,她只是猛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是眼前人的未婚妻子,于是心一下就冷了下来,自己在做什么?在自己地丈夫面前,表现得如此关心其他男子,莫西北要怎么看自己,是不是把自己当成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这天晚上,慕容连云格外地温柔委婉,坐在莫西北的身旁。不停的帮“他”夹菜,他们相处的日子也有一段了,莫西北的口味她已经大概摸清楚了。除了新奇地,甜的、香的。莫西北格外偏爱麻辣。几乎是无辣不欢的,所以尽管慕容连云本人不能吃这么刺激的食物。但是每顿饭,她都会格外吩咐人准备两三道麻辣味道的菜式。 只是她的格外殷勤,让莫西北有些不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家里的厨子没有前楼的好,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前面吩咐做了送来?”慕容连云问,眼神中,不是没有幽怨。 “哦,连云,这话是我想说地,你怎么也不怎么吃,是不是这个厨师的菜吃腻了,要是吃腻了或是吃不惯,明天叫他到前面去,另外再挑人过来。”莫西北在丫鬟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把手,又拿茶水漱口,一顿饭算是吃完了。“时常换换人也好,”慕容连云想了想才说:“那就叫他明天到前楼去当差事吧,另外换一个人再来。” “你有人选吗?”莫西北随口问道。 “听说百香阁过来一位师傅,是南边人,且请他到后宅来吧,只怕做地菜还能合你的口味。”慕容连云建议。 “你是说那个擅长煲汤地徐师傅?”莫西北问道,其实原本她也属意这人,毕竟汤水更滋补,于养伤有益,像是这几日慕非难就喝了不少徐师傅煲地好汤,冷眼瞧着,人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仿佛还胖了一点,当然,慕非难死不承认他胖地事实。 “使得吗?”慕容连云问,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倒有十成十小媳妇的样子。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说的,都使得。”莫西北压下心里莫名的不痛快,连连点头。 倒没想到,第二天没了好汤,慕非难会反应那么大,早晨就没吃什么,到中午,干脆绝起食来,伙计应付不了,只得把正在听休问弹琴的莫西北请去。 “大少爷,您又怎么了?”莫西北一听是慕非难绝食,当即就头痛起来。 “我想喝一盅冬瓜排骨汤,”慕非难点菜理直气壮。 “叫人去弄。”莫西北回身对伙计说。 “不行,别人弄得不对我的口味,我只要前几天煲汤的徐师傅。”慕非难口气变坏。 “他怎么知道煲汤的是徐师傅?”莫西北瞪眼看向伙计。 “那个……”伙计用衣袖擦了擦汗,不敢承认是今天早晨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没禁住眼前的男色诱惑,顺嘴把老板换了家里厨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不用为难他,我知道,你把徐师傅掉到你府里去了,你又不喜欢喝汤,好好的,为什么调他走?”慕非难翻身坐起来,伙计瞧情况不对,脚底抹油,闪了。 莫西北倒被气乐了,掐着腰过去,大声说,“这里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我要谁去干什么,还要你同意?不喜欢,行,出门左转,再右转,再左转,然后下楼,找不到大门就打听一下,不愿意从门走,窗户没有拴,你跳出去也成。” “莫西北,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烦我?行,我走就是了,你别以为我躺在这里就不知道,你把什么人弄到了家里,我告诉你,女人我见多了,像你这么笨的,我还真就没见过,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男人是怎么想的,你现在这么做,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没有人会领你的情,有一天,你哭都找不到调。”慕非难却似乎比莫西北更生气,以往的数日里,他同莫西北几乎每天都会因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抬杠争执,莫西北急了就骂人,让他滚,数落他是小狗,他从来没急过,反倒是今天,说了这番话后,一把抓起面具往脸上一戴,还真就一闪身,推开窗子,跳出去走了。 吵架什么时候最气人,就是你理直气壮,准备了一肚子话的时候,对手忽然大喊几声,然后走得无影无踪,莫西北瞪着窗口,半天才顺过气了。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自从红绿回了江南,她身边能说话的人就几乎没有了,每天让休问弹琴给自己听,要么就自己和自己喝酒下棋,再不就叫几个女孩来唱歌跳舞,在慕非难没来之前,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乏味,但是这几天,她却仿佛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情形了。 发狠的叫人把慕非难睡过的床整体抬了出去,只是想到重新定做一张一模一样的床还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看着空出来的地方,莫西北叹口气,又叫人把床抬了回来,只是整体撤去了床上的被褥和纱帐,另外取了新的来铺上。 快入冬了,白天渐短,这一折腾,天已经微微黑了下去,春风如意楼渐渐热闹起来,打开窗子,就能听到整条街上的车马喧闹,莫西北自持象牙壶,壶内是温好的女儿红,喝了两口,终究觉得不如往日甘醇,也就放下,正准备小睡片刻,却有人轻轻在外面敲了几下门。 “进来。”莫西北已经听出了来人的脚步声,“我这会可不想听琴,何况,晚上你不要登台吗?”她问。 “今天我休息,不过既然你是老板,为你解闷也是应该的。”休问一笑,将琴放在桌上,又起身将窗户关好,将喧嚣隔绝在外。 “谁说我闷?”莫西北翻身坐起,“又是你的琴告诉你的?” “也许吧,”休问用手指爱怜的抚摸琴身,反复在触摸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轻柔温情,“我的琴,能告诉我很多平时用眼睛、用耳朵、甚至用身体任何感官都感受不到的东西。” “不如呢?”莫西北扬了扬眉。 “比如——感情。”休问并不看她,只是半合着眼,以手指轻轻触摸琴弦,琴发出清脆的单音。 “呵呵,休问,我一直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你……”莫西北想说,原来你也有八卦的一面,不过迅速想到这样未免显得不尊重自己高薪聘请来的艺术家,于是话锋一转道:“原来你也对感情很有研究。” 休问没有马上说话,他只是继续抚弄自己的琴,很久之后才说,“一个人若真无心,就不会弹出真正的好曲子,所以,我曾经也是有心的人。” “那你现在没有心了?”莫西北闻言,第一个想到的是封神演义里,比干的心被挖出做药引的一段神话,然后又想到了空心菜。 “我没有心了,所以我只能靠出卖琴技为生。”休问却回答得很坦然。 “哦!那我只能说,你的技巧确实很好。”莫西北不知道休问今天到底要和自己打什么哑谜,她只是知道,像休问这样的人,沦落到出卖琴技,应该是有故事的,每个人生来都对别人的隐私有窥探的欲望,这一点,莫西北也不能例外,不过她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和其他人的距离,这是她的经验,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 “我今天的话有些多了,”结果休问又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再不开口,也不问莫西北想听什么,抬手就在琴弦上一弹,却是一首古曲。于琴,莫西北是一瓶底子醋,她喜欢但是却懒得练习,所以反反复复也就会一两首曲子,她开酒楼、开青楼,平时常听的也有阳春白雪,但大多都是流行的曲子,只是她还是飞快的听出了这个曲子。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凤求凰当之无愧是古往今来一直流行地雅俗共赏的经典。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日见许兮,wei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你今天心情看来是真的不错。只凭技巧就能”,黑暗让人地听觉无比灵敏和感性,一曲终了,莫西北一直闭着眼睛,感受其中的委婉与缠绵,好半天才点头称赞,“虽然你自称无心,然而这一曲,也足可以绕梁三日。” “琴可以告诉我很多我用眼睛和耳朵都感受不到地东西。我也只是顺应它这一刻的感受而已。”休问却摇摇头,依旧爱惜的抚摸自己的琴,然后起身。“有人等在外面很久了,我想。他能表达的。一定比我地琴更充分。” 休问是从门口出去的,门外并没有人。莫西北也不叫人,自己站起来找到火折子,点燃了屋子里手臂粗的牛油蜡烛,然后才踱到床前,一把来开窗子,对外面的人说,“站在人家窗外,很有趣是吧?”“你故意的,你早知道我在窗外,这么冷的天,还故意装作不知道。”慕非难永远是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我这春风如意楼,出入是走门的,一般对于走窗户的人,我们都直接抓住送到官府去。”莫西北白了慕非难一眼,不等对方有反应,又迅速的把窗户一关,自内拴死。 “西北,你让我进去吧。”慕非难敲窗,这样一扇小小地窗子自然挡不住他,可是他不能想像,如果他弄破窗户闯进去,莫西北会不会直接拿剑砍了他。 “要进来,走门吧。”莫西北应了一声。 窗外慕非难瞪了会眼睛,乖乖的从大门进来,只是等他拜托了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地纠缠到了二楼雅间,雅间内却早熄了灯火,门口也上了大锁,莫西北居然已经走了。 “客官,老板吩咐,如果您要住店,请先把这几天一共七百二十两银子的帐结了,”平时招呼他地小二毕恭毕敬地走过来对他说。 却说莫西北心情愉悦的回到后宅,远远就看见田心正无聊地拿了馒头喂荷花池里的锦鲤。 “你家公子今天还好吧?”莫西北走过去问。“莫公子回来了,我家公子还好。”田心连忙站起身,对莫西北说,“公子让我等在这里,说您一回来,就请您过去。” “出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连云打扰了他休息?”莫西北皱眉,心情莫名的很紧张,居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家公子今天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看完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慕容小姐过来看他,也被他吓到了,才说了两句话,就匆匆走了。”田心也皱皱眉,似乎很是苦恼。 “出了什么事情?”莫西北跟在田心身后,来到楚俊风住的跨院,上房的蜡烛都点着,屋子里亮如白昼,楚俊风正心事重重的倚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色越发显得苍白。 “西北,”见到莫西北回来,楚俊风抬头,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为难,停了停终于说:“西北,你上次坠下山崖,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路过一个山村?” 莫西北的心一动,神色却平常,问道:“都隔了这么久了,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不是忽然想到,而是,我收到了一个江湖同道的来信,他一直滞留河南府,所以听说了当地一宗骇人听闻的大案。”楚俊风略有忧虑的盯着莫西北道:“我当时到处找你,也曾经过几道山梁,对那里的山势也算了解,今天这位同道所说的地方,距离你们当时出事的地方并不太远,所以我想,你很可能去过那里。” “直接点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莫西北不喜欢转弯抹角,她回到河南府的时候,并没有详细讲过自己的经历,主要是因为她离开山村时意外得到的那把刀,慕容松涛下落不明,她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她想忘记却也不容易。 “当地的地保发现这个山村的人许久没有进城去买卖过东西了,秋天本来是卖药的好世界,以往山村的人都会成帮去卖药换购生活用品,然而,今年却迟迟没有人去,闹得城里一时药价飞涨,地保心里奇怪,就去看了看,结果,却发现山村里居然没有一个活人,伤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几个月的婴孩,统统都死了,而且,看死亡时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楚俊风声音低沉,重复他知道的事实。 第4——6章 第四章疑窦 “都死了?”莫西北只觉得一道冷气从脊梁直接窜到脑袋,她略略闭了闭眼,才道,“山里应该有不少小山村,出事的村子具体地点在哪里?” 楚俊风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展开递到莫西北面前,纸张寻常,是飞鸽传书惯用的,柔软轻便,方便于折叠。纸上除了简述了方才楚俊风说过的话之外,还详细的附上了一块地图。莫西北从小住在山里,上学的时候最爱地理课,看这张图自然不在话下,追寻着记忆中的点滴,她迅速在地图上找到了小山村的大概位置,而如今,那个位置上,被涂上了一个炫目的红点。 “什么人做的,为了什么?”莫西北用力坐在了藤条编的摇椅上,压得椅子几乎立即发出咯吱的一声,屠村,只在历史书和电视剧里看到的血腥,居然真实的上演了,她不敢去想,只觉得心突突的跳着,仿佛什么东西压在心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官府在查,不过这样的事情,多半都是无头公案,迫于形势,官府查上几天,没有线索,也就记入案宗压了箱底了,除非若干年后,这一地再发生类似的案件,否则,怕是没人会有意的去想起这样棘手的案件了。”楚俊风摇摇头,瞧见莫西北神色暗淡,只得安wei道:“你真的到过这里吧,不必太忧心,我这位朋友正在山村里查探,他为人细致精明,官府查不出蛛丝马迹,他却未必,我们且耐心等等看。” “目前我不能离开京城。似乎,也只能等待了。”莫西北苦笑,这一夜。虎子、阿东,还有山村里许多人的脸。在她的梦中出现,奇怪的是,她离开小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梦中看到这些人,虎子还是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练习写字,阿东还是站在村外的大树下,和村里地其他孩子玩官兵捉贼的游戏。 再见到慕非难是第二天的傍晚,她一夜没睡安稳,早晨起就一直懒得起身,反正自己是老板,没有人会查老板地岗,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半睡半醒。直到慕非难撬开窗口,翻身跳进来。 “你还真没有警惕性,我进来你都没反应。要是我有心杀你,你岂不是凶多吉少。”慕非难一进来。就对莫西北动也没动地姿势大摇其头。 “那是因为。我不需要反应。”莫西北睡眼惺忪,声音哑哑的。慢吞吞开了“你听出外面的人是我了,所以知道自己不用防备?”慕非难倒是心情大好。 “你这么以为吗?”莫西北微笑,懒洋洋的向他招了招手。 慕非难觉得,莫西北的姿势是在招呼一条小狗,至少是一只宠物猫,原本很想板起脸不理她,但转念一想,前些日子为了哄她,自己是小狗地话也不知说过几回,倒不必在意,于是兴冲冲的走过去。 三步,距离莫西北的床还有三步,一张大网凭空出现,饶是慕非难反应机敏,也没有逃脱束缚,只来得及拔出长剑而已。 “别割,很贵的,割坏了要赔我。”莫西北笑咪咪的坐起来,看着吊在房梁上的某人,“我都说了,我不需要反应,这回信了吧。” “对付小贼是不错。”慕非难赞同,然后,手指微动,瞬间,绳子散落,大网破碎,他翩然落地,自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莫西北道,“我就喜欢割坏它,赔你好了,即便是牛筋的,这也足够了,小财迷。” “这张网其实是最平常的渔网,也就值五百钱,赚了,哈哈……”莫西北得意地大笑,仰天大笑,她这屋子里实际上还准备了一只天蚕丝的大网,不过没舍得用在慕非难身上而已,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今天她才赚到了。 “你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别告诉我就是为了试试我的窗子是不是很容易撬开。”笑了几声,莫西北才收敛笑容,神情严肃地问。 “哦,也没什么,你就当我是来试试你的窗户吧。”慕非难晃晃头,四下打量了莫西北这间房,从靠墙地一溜紫檀多宝格里摆设地珍玩古董,到书案前摆着的一方宋代端石云龙九九砚,目光所及,居然无处不精致细腻,不见得有多奢侈,但是,舒适中,却透露着含而不露地华贵。慕非难忍不住道:“女人,你太奢侈了,就这屋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准备住一辈子呢,布置成这样,难怪你这么爱钱“我赚钱又不是为了放在眼前数数,我是为了让自己享受的。”莫西北回了一句,然后突如其来的问:“还记得虎子和阿东吗?” “记得,那个山村里,你收的小学童,怎么了?”慕非难脸上的神色如常,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一如平常。 “可是,我听说他们都死了,你说,是不是很好笑。”莫西北看着他,神色里却一点一点,浮上了悲哀。 “该死!”慕非难神色一厉,迫人的杀气在眼中闪现,自从两人落崖之后,他再没有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让莫西北觉得又陌生,又恐惧。“楚俊风说的?他妈的,这小子鼻子长,眼睛长,嘴巴也不小。” “你也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莫西北猛的跳上前,一把揪住了慕非难的领口,用力一紧,声音也提高了几倍。 “西北,你想勒死我就直接动手,如果你想听我说话,就放开手。”慕非难伸手扣住莫西北的手,一点一点,轻轻拉开,等到脖子上的禁锢彻底消失后,才不慌不忙的说:“我也是昨天离开你这里那一会才知道的,后来我在窗外呆着的时候,就想着要不要告诉你,后来觉得,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也不能去,不是徒增烦恼吗?” “谁做的,东厂?”莫西北紧紧盯着他,追问。 “东厂的人难道脸上写着刽子手的字样?”慕非难摇头,“西北,你有偏见,那些不过是无辜的百姓,东厂办事虽然不择手段,但是,还不屑于做这样于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杀人也是很费力气的。” “无理辨三分,不是东厂,又是什么人会这么残忍?”莫西北不服气,哼了一声。 “黄锦已经派了人去现场查探,相信,只要有人做了这件事,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最迟明天,第一批的消息就会传回来,大不了我一知道就马上告诉你。”慕非难说。 “没准黄锦已经派人去毁灭证据了,到时候还能找到什么就奇怪了。”莫西北冷笑,虽然她也没想明白是不是黄锦叫人做的,但是目前,除了东厂,没有仇怨,还有谁会这样赶尽杀绝? “西北,你有没有想过,也可能是一个人。”慕非难说:“咱们从山崖下坠落平安无事,那么,慕容松涛会不会也没事,咱们一直没有找到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就不觉得奇怪?” 那把刀,莫西北不知怎么的,猛然间就想起了那把刀,当时自己不是也怀疑过,所谓宝藏的关键,其实就在刀身上,当时阿东捡到了那把刀,如果不是自己临走时发现了刀并且偷偷带走,那么,刀就应该还在小村的老树之上。小村的人过得是近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他们于外界能有多少牵绊,多大的仇怨,似乎,惟一的解释,就是这把刀以刀为钥匙,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也许当时慕容松涛确实并没有死,但是遗失了刀,然后被少年阿东拾到,带回山村。而如果这把刀就是宝藏的关键,那么慕容松涛必然不甘心刀如此失落,完全有可能在附近找寻,并最终找到山村。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想了,慕容松涛在山村找不到自己的刀,一时恶向胆边生,于是屠戮了所有人。当然,事情也可以有另外的解释,就是东厂的人同样察觉了什么,至于他们是怎么察觉的,也许是捕获了慕容松涛,也许是有其他的途径,总之,也找到了山村,同样,因为找不到自己要的东西,而杀掉了所有的村民。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莫西北头晕目眩的想,这次的事情,同自己大概是脱不了干系了,如果自己没有带走那把刀,那么被逼迫时,阿东也许愿意拿出来,那么,也许村民不至于死,是不是? “西北,你怎么了?”慕非难眼见莫西北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上前两步俯身过来,轻声道:“我知道你难过,说实话,那几个孩子确实可惜了。但是,这也是意外。” “是呀——”莫西北张了张嘴,勉力笑了笑说:“是意外。我累了,你到前楼去休息吧。好不好?” “你的情形不大对劲,”慕非难却摇头,“你知道些什么?还是你想到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别自己放在心里。说出来,万事我替你承担。” “你的想象力还真不是一般的丰富,”莫西北把慕非难靠得略近地身子向外一推,“总归是认识,那里住的人又都是好人,楚俊风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不过既然你也知道了,那大约就是真地了,怎么。你就这么冷血,全部反应?” “死了死了,死都死了。惋惜又有什么用。”慕非难摇摇头,“我从来不把时间花在没用的人活事情上。有叹息伤惋地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去帮他们报仇雪恨来得实在。”“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们的。既然我们互相勉强不了,那不如你还是到前面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我也睡觉,明天好把这些不愉快统统忘记。”莫西北顺势说着,一心只想把慕非难请走。 “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省得你晚上偷偷的哭,大不了我不抢你的床,也不聒噪你,我就在窗口坐坐,有什么事情就叫我,还有,别害怕我听见你地梦话。”慕非难并不理会莫西北说什么,只把自己坐的椅子抱起来往窗口一放,自己往椅子中一坐,还真的就不再出声了。 莫西北最怕慕非难摆出这样赖皮的模样,何况他终究是东厂一边的人,今天既然说起来小村的事情,他忽然坚持不肯走,也未必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执意赶他,万一露了痕迹更不好,反正自己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应该没有问题。 莫西北的屋子是精心设计过地,慕非难坐在窗口,莫西北搬来一扇屏风在自己这半壁的空间一挡,同样很严实,两人于是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早晨,莫西北犹自懒在床上,直到两下轻轻的敲门声想起,才猛然记得,最近几天,慕容连云格外地殷勤温柔,每天早晨都会端着一壶好汤来给自己开胃兼补身子。慕容连云一直非常的恨慕非难,认为是他把自己好好地家弄成现在地样子,莫西北可不敢想,如果两个人在自己的屋子面对面,得闹成什么样子。 房门拉开时,慕容连云被风风火火连头冠都戴反了地莫西北吓了一跳,半天才疑惑的看向屋中,轻轻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没什么,我能有什么?”莫西北伸手扶正头冠,笑着问慕容连云:“今天是什么好汤?” “每天不等我说,你总是能自己连材料都分辨出来,今天是怎么了?”慕容连云皱眉,对莫西北身后半掩的房门露出疑惑的神情。 “总是一口说出材料,多没有意思,偶尔我也要糊涂糊涂,这才不枉你每日叮咛厨师煲不同的汤水的用意,是不是?”莫西北自然早看出了慕容连云已经心存疑惑,只得拿话来搪塞一下。 “是吗?”慕容连云点头,把汤壶往莫西北手中一递,说,“今天是你最不喜欢的鲫鱼豆腐汤,虽然不喜欢,不过这汤却很滋补,你少喝一点吧。” “难怪我没闻出来,原来是我最不爱吃的东西。”莫西北笑笑,“我回去喝,你去忙吧。” “好!”慕容连云点头,却在莫西北转身回房,单手要关门的时候,猛的推门而入。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慕非难根本没有躲藏,此时就站在莫西北的房间正中,不仅站着,而且不知怎么弄得衣衫不整。慕容连云只看到一个美到连自己都觉得自惭形秽的男人,一个衣衫不整却媚到骨髓的男人,正站在莫西北的房间中,一时,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眼前一阵发黑。 莫西北倒没想慕容连云心中的曲折,她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掩饰慕非难的身份,但是此时方才想到,慕非难在自己这里并不戴面具,而他出现在其他人眼前时,都是戴着面具的,这其中的差距可不小,这时,心刚刚放下,就被慕容连云的话又吓了一跳,自然,在看到慕非难衣衫不整,甚至半露胸膛的装扮,顿时觉得火冒三丈。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她吆喝一声,拼命朝慕非难使眼色,让他快点把衣服整理好。 “你真坏,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和人家说话的。”慕非难却非但不收敛,这时反而娇滴滴的一扭身子,用手向慕容连云一指道:“这个丑丫头是谁?” “你——你们——真好!”慕容连云从震惊中惊醒,用手轻轻指点屋中的两个人,“难怪你这样对我,原来你……”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只猛然掩面,冲出了房门。 “慕非难,你最好马上消失,不然一会有你好看。”莫西北哭笑不得,一时也气急了。 “这样让她死心不好吗?”慕非难却平淡的拉好衣服,“既不揭破你的身份,又可以解决你的烦恼,你不谢我,怎么反而怪我?” “你确定你是帮我,而不是我的冤家对头故意派来整我的?”莫西北很佩服自己,在这么火爆的早晨,还能想到一句她来这个时代之前最流行的俏皮话。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样的打击是最让人痛苦的,不是她爱的男人不爱她,甚至不是她爱的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而是她的男人,宁可爱上另一个男人也不肯爱她。在慕容连云身上,莫西北证实了这个结论。 她匆匆追出房间,慕容连云已经不见了影子,倒不是慕容连云的轻功比她高明,而是她们这座宅子,被莫西北改得九曲十八弯,当时大兴土木时,莫西北希望强调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情境,结果,人在一条小路上,只要一转弯,就会飞快的失去踪影。 人受到委屈,应该找人去倾诉,慕容连云在京城认识的人很少,能说上话的,大概都在宅子里了。按照这个推断,莫西北找到了楚俊风住的跨院,结果田心站在门口,期期艾艾的堵着门不肯闪开,只拦着莫西北东拉西扯。莫西北哪有心情听他嗦,手轻轻一推,就把田心推到了一边,再一用力,房门应声而开。 还真是一个春色无边的早晨,莫西北后知后觉的想着。 屋子里此时略有水汽,地中间放着一只大浴桶,大约是听见莫西北的声音,楚俊风正匆忙的跨出浴桶,而很显然的,莫西北闯进来的速度太快,他虽然匆忙之中抓起了外衣,但也只能堪堪挡住重要部位。 “我什么都没看见。”莫西北的第一反应是,马上伸双手,捂住眼睛,然后手指微微张开一点缝隙。眼珠滴溜溜的直转。 “那个——”楚俊风略有些不自然后,已经神色如常,淡笑道。“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反应当成是你对眼前看到的很满意。” “见鬼去吧。”莫西北自然明白楚俊风地意思,虽然她并不觉得怎样。毕竟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还是应该尊重对方的善良风俗和生活习惯,何况她见到美男半裸体后稍稍短路片刻的脑袋已经恢复运转,她来找连云。而连云明显不在,那么,自己应该马上去其他地方。 田心觉得自己特别倒霉,今天一早就给自家公子烧热水洗澡也就算了,还要充当门神,结果还没守住门,接着,莫西北闯门时顺手看似轻轻地一推,让他几乎是踉跄着撞向台阶下的莲花荷叶大鱼缸。那里面地锦鲤都是很贵重的,他好容易气沉丹田,抱住鱼缸稳住身子。晃了晃头回过神匆匆又跑回门口,结果迎面又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莫西北。 迎面相撞。一般会撞到头。田心于是举手抱头,结果莫西北的反应与众不同。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抬腿一踢,脚出到半路,想到这是红绿地心上人,连忙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临时改变路线,一脚“轻轻”的踹在田心的膝盖上,用力不特别大,但是田心也觉得膝盖一麻一酸,人跪倒在地后,还滑出了两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莫西北有些歉然,拍了拍自己惹祸的右腿,然后笑着伸手就去扶田心。 “别动,莫少,求你了,别过来。”结果田心却吓得后退了两步,生怕再被莫西北误伤到。“误会,今天的是误会,哈哈,转告你家公子,误会。”莫西北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转身闪出院子。 慕容连云在自己的房间中,莫西北赶到时,房门自内紧锁,于是莫西北毫不客气的一脚将门踹飞。 床上纱帐轻垂,里面有人躺着地影子,莫西北叹了口气,走过去轻声说:“连云,刚刚是一场误会,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床上的人没有出声。 “别闹小孩子脾气了,来,起来。”莫西北只得一把掀开纱帐。 慕容连云平躺在床上,脸色略有苍白,身子紧紧地裹着一床粉红绫子的棉被,纱帐一掀,莫西北就闻到了这里浮动地淡淡血腥味道,慕容连云割腕了。 间隔时间不久,伤口没有深到割伤动脉,抢救地结果就是失血稍多,要补血气,养身子。 “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为看见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去学人家自杀,你地命就这么不值钱?”这是慕容连云第一次听到莫西北咆哮,此前“他”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对她说过。 “我问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还能不能有点新意?一个臭男人,他让你不痛快,你就干脆踹了他,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你说,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了?这个地球少了谁就不转了?”这是慕容连云第一次听莫西北说话如此粗鲁并且粗俗。 “你能不能把你的眼泪收一收,遇到问题,哭就能解决,哭就能让你的问题消失不见?不能吧。那我问你,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活着,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了,爱你的人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为他们想过,他们要怎么办,他们永远的失去了你,却还要活着,活着面对你不在的事实,你让他们怎么办?”莫西北知道自己失控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失控,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失去南离的一幕,会在间隔了几百年的时间和空间后,又一次在自己的生命中真实上演,慕容连云和南离几乎一样的容貌,在没有张韩的世界里,却有着几乎一样的选择,眼前铺天盖地的血痕,强烈的刺激着莫西北的感官,慕容连云和南离终于彻底重合,让她只想尖叫,只想发狂的摧毁眼前看到的一切。 “你想说什么?”瞧见慕容连云嘴唇微动,莫西北抢先道:“你是不是也想说,让我在你死后要过得幸福,连你的那一份,一并幸福?你有没有想过,你正在用你的死,把我永远拖入地狱?你想过吗,你没想过,过去到现在,你的心里就只有你自己,你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你那不是爱,不是爱。” 慕容连云没有说话,只是同莫西北一样,任两行清泪无声的,不停的从眼中滚落。 “西北?你这是在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是怎么了?”有人冲进了被莫西北关死了房门的屋子,接着有人用力将莫西北拖出那间房间,外面强烈的光线晃得她一阵头晕眼花,如果不是那人的手强而有力的托住莫西北的身子,她觉得自己几乎就瘫软得坐在地上了。“你怎么了,喊得那么大声,整个府里的人都被你吓坏了?”有人问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莫西北有些恍惚的看了看扶着自己的人,很面熟,却不是张韩,是谁呢?她用力的想了想,好半天才说,“楚俊风?你怎么会跑到这边来?” “你府里的下人说你在大发脾气,又说慕容姑娘受了伤,他们都不敢进去,只能去找我,出了什么事了,我还真没见你发这样大的脾气。”楚俊风拉着莫西北离开这里,早有下人暗地用手指指出莫西北住的院落的方向,莫西北也任他来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可能火发得有些过了。”路走到一半,在阳光下,莫西北已经很快找回了自己,轻轻挣脱扶持,站住脚,对楚俊风说:“谢谢你拉我出来,我刚刚失态了。” “你还是刚才的样子可爱一些。”楚俊风说:“现在的样子就太过冷静了,显得不近人情,你的肩膀能有多宽呢,要扛起这么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肯让我帮你分担,那么,就这一刻吧,就我们站的地方,我把我的肩膀借给你,你少分一点重负来给我,然后自己好好的喘口气,休息一下。 第五章陷阱 “谢谢你,”莫西北心底有一刻,十分动容,不过,她还是笑笑说,“我吃的好,玩的好,哪里有什么重负,就是有点恨铁不成钢,不然,你趁这几天住在我家里,就帮我劝劝连云吧,让她别钻牛角尖,好好热爱自己的生命。” 眼见着莫西北的眼神从迷茫恢复到平时的清亮似水,楚俊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眼前的人又和平时一样会说会笑,这确实是让人高兴的。只是,他自己明白,心里的那种油然而生的失落感在很长时间都会挥之不去。刚刚明明有一刻,他觉得他已经接触到了莫西北不肯示人的内心,但是,那一瞬间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无从揣摩,稍纵即逝,于是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目送莫西北的身影在小路转弯处消失不见。自从卷入江湖当中,莫西北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永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慕容连云的伤势刚刚好转,久未露面的黄锦就忽然在某天夜色的掩映下,悄然出现在春风如意楼。 “厂督大驾光临,莫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一听了伙计的汇报,莫西北就猜到对方来者不善,只是这个时候,想太多也没有用,不过兵来将挡而已,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先挫挫对方的锐气,因此,她是拖了好一阵子,才施施然的出现在黄锦的雅间门口。 “哪里,莫老板太客气了,咱家来得匆忙,别扰了莫老板的生意才是真的。”黄锦嘿嘿一笑,打着哈哈。 “厂督这样说。越发让莫某羞愧了,小店如今生意勉强说得过去,也是仰仗厂督大人呀。”莫西北拿起顶高帽。就往黄锦头上扣去。 “莫老板太谦虚了,咱家虽然常年在宫里伺候皇上。但是也听说,京城最近好多家原本规模大,客流多的酒家、饭馆,这几个月都陆续关门了,市井传言。是莫老板您挖了墙角,让这些人家都经营不下去,只能关门大吉呀。”黄锦抬手抿了抿鬓角,意味深长的道:“年轻人,做事情有闯劲是好,但是须知疾风折劲草,人站得太高,也容易摔下来。” “厂督教训得是,莫某以后一定主意。”莫西北叫人取来了好酒好茶。此时侧身吩咐人一一上桌。 “咱家可不懂你们生意场上地事情,今回也是随便说说,不必当真。”黄锦翘起小指。右手捏成兰花型,举起小酒盅。细细的尝了一口酒。唇齿留香,不同于平时外面卖的。“嗯!这酒好。有什么讲究吗?” “也没什么特别地讲究,就是造酒时,选料精细些,酿造的过程不能投机取巧,最后,酒酿好后密封前,加些时令地花骨朵,一定要去含苞待放的,半开或全开,花的精魂就跑了,入酒也就不能有如此回味绵长的感觉了。”莫西北漫不经意的回答。 “到底是莫老板地话说得既浅显听着又有理,难得了。”黄锦点点头,将手中的杯子轻巧的一放,“每年各地的贡酒也不少,咱家跟在皇上身边,也有幸尝了几种,都不如今天喝的甘醇,大概就是酿酒的人,不似莫老板这般用心了。” “厂督过奖了。”莫西北见黄锦有话不肯直说,也乐得陪他绕弯子。 “莫老板是个聪明人,这个咱家第一次见到你就有这样的感觉。”隔了会,自有丝竹部的女孩子来献艺,吹拉弹唱了好一阵子,黄锦一直微闭双眼,不知是在听,还是最近太忙碌,在抓紧时间假寐,两三个曲子过后,才开口说话。 “莫某其实出身草莽,书也没念过几本,和聪明可就相距很远了。”莫西北听到黄锦开始进入正题,精神也是一振。 “和聪明人,绕太多弯子也费力气,我直说吧,关于宝藏的事情,慕容姑娘虽然交出了地图,但是按图索骥却困难重重,我派去地人每每铩羽而归,长此以往,皇上交办的时间就到了,这让咱家也为难。”黄锦说,“最近咱家想了又想,还是请慕容姑娘暂时住到东厂,让人帮她想想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也好帮忙尽快找到宝藏,这个办法最可行了。” “连云身子柔弱,最近又出了些小意外,请恕在下不能如厂督所说,把人交到东厂。”莫西北收敛了笑容,回答不卑不亢,却也不容人拒绝。 “莫老板这就是为难咱家了。”黄锦皮笑肉不笑,眼神精光四射,牢牢盯着莫西北。 “不敢,所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在下虽然鲁钝,这个道理也是懂得的。”莫西北摇头,“在下之所以拒绝厂督大人地提议,就是因为在下也有一个很适应现在局势的主意。” “哦?”黄锦一挑眉,“愿闻高见。” “厂督要连云,也不过是为了印证地图真伪,找出宝藏真相,其实厂督大约也想到了,地图究竟是真是伪,最有说明权地是慕容松涛,当日慕容松涛只能算是生死不明,甚至很可能一直活得好好地,而他一生的梦想就是得到这份宝藏,如果真想见到他一次,那唯一地可能就是诱惑他出来。”莫西北说,“我们只要把他引过来,引进来,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引慕容老儿出来却不是这么简单,这老儿,聪明着呢,又沉稳,只怕想因他引他入网不容易。”黄锦摇头,没有胡须可捻,就搔搔头发。 “那厂督不妨听了我的法子,如果不管用,再叫连云过去也不迟。”莫西北趁热打铁,细细说了自己的方案。 黄锦沉吟了一阵子,只是盯着杯子里剩的半小杯残酒,似乎在衡量其中的轻重缓急,好一阵子终于说,“既然莫老板这样有把握,那就再给你几天时间,如果莫老板做不到,到时候,也别怪老夫不给你留面子。” “那是自然。”莫西北一笑,松了口气。 “你答应了黄锦,要引慕容松涛现身?”深夜,慕非难自窗口跃入莫西北二楼的雅间,一掌拍开迎面飞来的象牙酒杯,略有些急躁的开口就问。 “嗯,你知道消息倒是很快。”莫西北点头,伸手接住被震得飞回来的酒杯,仔细看了看说,“我好心请你喝酒,你倒好,差点把我的酒杯震碎,这可是南洋货,手工多精巧,商船漂洋过海才带回来的,有市无价。” “莫西北,少跟我胡扯,这又是因为慕容连云?你给我说真的,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慕非难把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往莫西北坐的桌前一拍,就势用双手撑住桌子,身子倾了过来,牢牢的看住莫西北的眼睛。 “深更半夜,你就来问我这个?”莫西北瞪大眼睛,很无辜的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如冰,可是却偏偏能让人觉得,在冰下,还有一团火种在燃烧的男人。 “回答我的问题。”慕非难有些不耐烦的重复。 “好吧,我承认,我是很喜欢美丽的女人,”莫西北眨眨眼睛,笑得有些狡黠,故意停了阵子才说,“当然,和美丽的女人相比较,我更喜欢漂亮的男人,所以我想,我的取向还应该是正常的,就是……” “就是什么?”许久,慕非难声音略有沙哑的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却透着愉悦,一如偷吃到鸡的小狐狸。他就知道,对付这样不知进退的女人。没有什么言语比行动更有效果,所以他方才很果断的堵住了她滔滔不绝说着气死人不偿命地胡话的嘴巴,嗯……回味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妙,她的唇实在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浸透了蜜糖。 “就是,我对美丽地东西,一般比较缺乏抵抗力。”莫西北的回答却很干脆,说话地同时,她的手掌毫无迟疑的用力。把在后面箍住自己腰身的手臂掰开。 “女人,这个时候你就不能温柔一点,装一会也好。”慕非难不满的收回手臂,轻轻顺手拨了拨莫西北额前地一缕发丝。 “我应该怎么做?”难得的是,莫西北居然非常谦虚的问了句。 “你应该满脸红晕,然后抬头看着我说,我是你的人了,以后你要好好对我。”慕非难皱眉想了想,只是感觉上。他却有些不敢想像,莫西北能有说出这样话的一天。 “哦!这个小妞很会说话,哈哈。大爷喜欢。”慕非难设想过莫西北听到这句话的很多种反应,甚至他都想过。自己偷袭成功。这会莫西北回过神来,很可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莫西北听了他的话后,却一本正经的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后,来了这么一句,语气神态,都很似纨绔子弟在调戏良家少女。 “西北,我是认真地。”见莫西北收回手,转身准备走开,慕非难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这样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嫁给我吧。” “你是第一次亲女人吗?”莫西北没有马上甩开他地手,而是回头认真的问他。 “那又怎么样,”慕非难脸上有可以地红色闪过。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不过你比我长得漂亮多了,所以,我不算吃亏,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可别这么认真。”莫西北笑笑,安抚小孩子一般地轻轻拍了拍慕非难的手,“不过没有第二次了,不然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明明不是这样随便地女人。”慕非难不肯放手,他用力将眼前这个满不在乎的女人拖回到自己怀里,他知道自己是疯了,爹早就对他说过,要让自己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剑,感情是绝对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但是,爹没有说过,没有人对他说过,如果一个女人在初见的一刻,就把她刻在了他的心底,那么,他要怎样才能不爱她? “你可真是固执,”莫西北皱皱眉,看着慕非难道,“那么好吧,你说说看,你喜欢我什么,我没有连云的倾国倾城,我也不懂针织女红,三从四德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狗屁,我的脾气也很坏,说动手就动手,又懒又馋,一顿没有好菜都受不了,要说我的优点,大约就是我会赚点钱,不过你漂亮是漂亮,我还没有拿钱出来养小白脸的打算,最起码,最近几年没有。” “有没有人对你说,你的缺点除了上述你自己说的之外,你还很嗦,”慕非难哼了一声,略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去,半晌才霸道的说,“我真的想不出来我喜欢你什么,喜欢就喜欢了,哪有理由,不管了,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莫西北倒被慕非难的话震住了,半天才说,“你的思维方式还真是独特,你就不能说,我的缺点你也喜欢什么的话?” “虚伪,”慕非难却忽然邪邪的一笑,眼神一闪,手上用力将莫西北勾得更近,整张脸直贴了过来,“你不喜欢我吗?这张脸你不是最喜欢了,想想,只要你点头,我就不走了,你天天都可以看着我,多好。” “少来,你那什么勾魂摄魄的把戏少用在这里。”莫西北不提防慕非难忽然又使这招,心神一动,几乎就要点头了,好在及时挣脱了那目光的束缚,心里不免有气,怎么能忘记了,一个易容高手,可以随时伪装各种身份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相信他的话。哼!莫西北恶向胆边生,猛的抬腿,一脚重重踩了过去。 “你这个女人,你——”慕非难抱着脚跳开几步,莫西北这一脚颇为用力,而且只踩一根脚趾,痛得钻心,“你真下这么黑的手。” “我警告过你了,再靠近,就让你满地找牙。”莫西北耸耸肩。 “那你应该动手,而不是动脚。”慕非难邪魅的眼瞄向莫西北,“怎么有人看起来手脚不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吃亏的不是我就ok了,”莫西北也不生气,反而很得意的笑了。 “懒得理你,”慕非难对莫西北毫无办法,这点他自己已经印证过很多次了,他知道莫西北不肯轻易的付出感情,所以也不去逼迫她,聪明的男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也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今天他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只差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别去招惹慕容松涛了,你要保护慕容连云,方法还有很多,可是你现在选的,却是最危险的。” 你怎么不说,只要慕容松涛活着,其实我怎样都是有危险的。”莫西北摇头,转念想了一下说,“你是易容高手,对吧。” “你要干什么?”慕非难退后一步,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 “别紧张,就帮我个小忙而已。”莫西北笑了,“一个小忙,真的,我保证。” “老板……老板……”不等慕非难点头,脚步声咚咚,外面一个伙计忽然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口喘着粗气说:“老板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小心惊扰了客人。”莫西北走到门口,瞧见伙计身上簌簌的抖着,似乎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吓了一般。 “老板,出事了,出事了。”伙计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只会反复的重复这两句。 “你在这里等他缓过劲来再问,我先出去看看。”慕非难皱眉,把挡在门口的伙计往旁边一拉,身形一闪,人已经出去了。 “你喘口气,然后慢慢说,怎么了?”莫西北回身在桌前倒了杯茶来,递到伙计手中…… 春风如意楼和后宅之间,相连的两扇大门,除了黄铜的门环还是旧日的颜色外,原本漆着黑油的大门,不知在何时,被刷成了一片血红。 等伙计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他方才到后面去,想敲开后宅的门,叫家人给一个楼里来的挑剔客人摘一束鲜花时,却被变了色的大门吓了一跳之后,莫西北匆忙赶到后面,眼前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在黑的映衬下,鲜血的色彩格外的刺目。 两扇无声而流着血的大门,在漆黑的深夜,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看来,我不用费什么心思和力气引慕容松涛露面了,他大概已经来了。”同早一步赶来的慕非难并肩站立,莫西北叹了口气,“我想你说的对,慕容松涛果然不好惹。”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他而不是别人?”慕非难转身看向莫西北,眼神没有了平时漫不经心的邪魅,反而是清亮锋利。 “我在江湖没什么仇家,想杀我的,会来恐吓我的,好像没有第二个人。”莫西北不想说刀的事情,于是这样说。 “也许不是针对你的,别忘了,楚俊风住在你宅子里,慕容连云也和江湖脱不了干系。”慕非难摇头,“我倒觉得,如果是慕容松涛,不该这么大张旗鼓让人有心防范。”其实我倒觉得,他肯这样来也好。”莫西北眨眨眼,叹了口气,对跟在后面尤在发抖的伙计说,“去叫几个人来,提水把大门冲冲,别吓着客人。” 伙计应声哆哆嗦嗦的走开,莫西北用手指按了按头,转对慕非难说:“太晚了,我要回家睡觉去了,你要是不走,就住下吧。挑衅,还能照睡不误的,我看这普天下,能如此的人也不多。”慕非难凑近那仍在流血的大门看了会,得出如是结论,只是说话间,但听耳边风声响,莫西北居然已经翻墙进了后宅。不留……” 翌日清晨,莫西北是在梦中被很多人的说话声吵醒的,起身推门时,楚俊风和田心、慕容连云等人居然集体站在门外。早?”莫西北睡眼惺忪,头晕目眩。哥!”连云叫了她一声,就直扑过来,身子簌簌抖动。云,今天身子不错吧。”莫西北不明所以,伸手拍了拍连云的后背。不知道是什么人,昨天一夜间,把……”连云说了半句,哽咽起来。了?”莫西北用询问的目光看楚俊风。晨,连云发现她养在廊下的鹦鹉被人扭断了脖子,下人们又陆续发现宅子里的鸟禽连带两只看门的大狗,都被人用同样的手法扭断了脖子,后宅与前面相连的大门上,有人用血写了鸡犬不留四个字。”楚俊风眉头微锁,“西北,不知道是不是我连累了你。” 第六章迷雾 “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莫西北有些意外的问。 “目前还没什么头绪。”楚俊风摇摇头。 “那还说不上是冲着谁来得,总之,既来之,则安之吧。”莫西北手一挥,止住了楚俊风后面要说的话,转眼看看慕容连云,这才皱了皱眉,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是,对于连云,她却放心不下,于是对楚俊风说,“今天的事情估计也就是个开头,最近几天我怕没时间多照看连云,楚兄能不能暂时留在我家里,帮我照应一二。” “这个自然。”楚俊风回答得很爽快,只是秀挺的眉微微蹙着,似乎隐含着极大的忧虑。 这一次慕容连云没有说话,只是无助的垂下头,她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身子尤虚,在风里越发的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 “春风如意楼的生意这么大,往来非富即贵,你有何打算?”倒是楚俊风问了一句。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说,店我照旧开着,看他能把我如何,”莫西北苦笑,“只是这次,我总觉得可能真的会很麻烦,所以,要停业一段时间了,怎么觉得我的胆子变小了,居然连银子都不敢赚了,大约是老了吧。” “这样我看也很好,敌在暗,我在明,春风如意楼的目标太大,如果对方有心作为,稍稍动些手脚,我们搞不好就要吃官司,反而麻烦了。”楚俊风提到春风如意楼,就是希望莫西北能暂停营业,这点,两人倒想在了一处。 “也只能先这样了。”莫西北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转身向外走,未到前院,已经有伙计满头大汗的跑来,脸上惶恐之色未退。 “又出什么事了?”按住太阳穴,莫西北问。 “清洁部的小翠姑娘,在自己的屋子里吊死了。”伙计用衣袖抹了把汗,也分不清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她和谁同住,其他人都怎么样?”莫西北顿了顿脚,转道往楼内统一为伙计和各部年轻女孩提供的集体宿舍走。 “其他人就是吓着了,没怎么样,就是……”伙计吞吞吐吐。 “就是怎样?”莫西北侧头,目光犀利,吓得伙计脚下不自觉的一跳。 “小翠姑娘吊死在房梁上,可是脚下什么东西都没有,那房梁离地少说两、三人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伙计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小翠吊死的,是一间作为宿舍的普通房间,卖艺不*****的姑娘集中住在这里,六个人一个房间,谁得是通铺,小翠的位置在左手第二,晚上入睡前,一切正常,几个年轻女孩还说笑了一阵子,几个年轻女孩如今虽然都吓得够呛,但是还是断断续续的流着泪告诉莫西北,临睡前,小翠还说,赚到钱还了爹的赌债,就要嫁给邻村的二毛哥。 床头枕下的小罐子里,闻讯赶来的衙役翻出了小翠攒的两吊钱,屋子里门窗都检查不出动过的痕迹,小翠身上也没有伤痕,面容安详,同屋的女孩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提供,到了下午,衙门就判定小翠是自杀。 后面的事情莫西北并没有出面,自然有春风如意楼的管事出面料理善后,莫西北的原意是多给小翠父母些银两,只是管事的回说,给的银子太多,一来,会让人觉得小翠的死另有蹊跷,给了有心人口实;二来,小翠的父亲是烂赌鬼,给多少银子,也是送给赌场,所以,只照规矩给一点意思一下也就是了。究竟多少是规矩,莫西北没有问,因为她怕自己承担不了,一个生命被如此轻贱。 “西北,你害怕吗?”莫西北回到自己的雅间,慕非难正等在屋中。 “不是害怕,只是很生气。”莫西北冷笑,眼神是少见的锋锐如剑,寒光四射。“我做事恩怨分明,这样对无辜的人下手,太卑劣了。” “凶手做了这么多事情,必然有所图谋,我们就等着看看,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慕非难拍了怕她的肩,“你怎么做,我都站在你旁边。” “你江湖阅历丰富,这个时候,通常应该怎么做?”莫西北展颜,心仍旧绷得紧紧的,只是心情却不那么火爆灰暗了。 “守株待兔,积极防御,一般人都会选这个吧。”慕非难的手指轻巧的在桌上敲击了几下,对莫西北眨了眨眼。 “那你呢,你选什么?”莫西北盯着他的手指,慕非难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长得美到毫无瑕疵,一点也不像一个整天舞刀弄剑的人该有的。 “我?”慕非难大笑,头微微一仰道,“我不喜欢被人操纵左右,我更喜欢主动些。” “可是敌在暗,我在明,要怎么主动?”莫西北眼神一亮,不自觉的走近了两步。 “这算是向我求教吗?”慕非难眼波一转,先时的傲慢迅速收敛,倒有些孩子般的得意。 “刚才某人还说要站在我旁边,这会就端起架子来了,你不爱说,拉倒,我还不乐意听呢。”莫西北白了一眼过去,转身走开,出门吩咐走廊的伙计道,“你去通知所有的人,马上到大厅集合,我有事说。” 慕非难没想到莫西北居然生气了,真的没有再问他要怎么做,而是召集了所有人到大厅,不甘心被忽略,只得泱泱的跟在莫西北身后,下了楼。 莫西北宣布的事情很简单,因为小翠的死,她要请高僧来做场法事,为表虔诚,暂停营业,大家带薪休假,先预支一个月的工钱。 “我原以为你会干脆和那个躲在暗处不敢露面的家伙对着干呢,结果居然这么消极。”慕非难在莫西北耳边低估了一句。“我本来就想停业几天,小翠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反正这里出了人命总会让客人有一种心里暗示,就是来这里心里不舒服,不如索性停几天,等大家忘了,也省得这几天再惹更多麻烦。”莫西北嘴不动,脸上的微笑不便,只微微靠近慕非难,声音含混的连成一串。 “你怎么说都有理了,”看着伙计排队在管事处领了工钱回家去,慕非难轻声说,“怕只怕你辛苦赢得的大好河山,这几日就被虎视眈眈的对手参吞了,人家还以为你不干了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做生意,看的是长远。”莫西北见大厅里人越来越少,说话也渐渐放开了些声音。 最后,整个春风如意楼的人基本都被莫西北暂时房假回家了,管事清理好账目也来告辞时,大厅里只剩下一直安静的坐在角落的休问。 “休问先生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家探亲?”莫西北问道。 “休问无家可探。” “那也可以去访朋友呀。”莫西北在大厅里踱了两步。 “休问在此间,也无朋友可访。” “那你就出去旅个游吧。”莫西北觉得自己提醒得已经非常到位了,只是休问却答道,“休问无处想去。” “那我明告诉你,这里很危险,你随时可能是第二个小翠,你还不走吗?”莫西北的好脾气被磨光了。 “士为知己者死,休问无憾。” “可问题是,这里没有你的知己呀?”莫西北跺脚,烦躁起来。“当日听我一曲,不问缘由就肯出天价请我,你就已经是我的知己了。”休问正色回答,不疾不徐。 “好吧,那去留都随便先生了,丑话放在前头,生死自安天命。”慕非难按住走来走去的莫西北,留下这句话,便拖她离开。 “这个休问,是个人物。”到了二楼,慕非难才用极低的声音说,“他要留下,就随他吧,别小看了这个人。” “你准备今天住在楼里,还是回你自己的地方去?”走了几步莫西北才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赶紧收住脚。 “你不准备布置布置,这么早就睡觉?”慕非难诧异的问。 “今天我把春风如意楼的生意都停了,如果暗中窥探我的人一直在,你说他会怎么想?”莫西北问。 “你布置了天罗地网,准备和他一较高下,”慕非难摇头,叹道,“懒人我就没少见,但能懒到你这个地步,火要上房了,还能该吃吃,该睡睡的,少见,你就那么算准,今天晚上没人敢来?” “我算不准呀,所以,还要你配合配合,大战之前,我们先偷它个浮生半日闲。”莫西北歪头一笑,扮个鬼脸,很孩子气可爱的表情,越发趁得双眼水润晶亮,整个人神采飞扬,仿若天下一切都不在眼底心上。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表情了,一时自己想想也有趣,全然没留意慕非难眼中一抹久久不散的惊艳。 这天晚上,莫西北拉着慕非难去了一间店面并不宽绰,几乎全无装饰的小酒店,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一坛子十年陈酿女儿红,一杯一杯,直喝得眼角眉梢醉意流露。慕非难没想到,这样的小店,酒居然如此好,不是香醇能简单形容的,一口下去,淡淡的回甘,让人心里暖暖的,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只感叹月下对饮,面前玉人无 偏偏这间小店也怪,到时辰打烊,慕非难丢出一锭20两的银子,也没挡住小二横眉冷对的赶他们出来的表情和动作。 “这样怪的店,你怎么发现的?”慕非难抱着没喝完的酒,摇摇晃晃的被莫西北拖着跳上一处屋脊,真是醉了,脚下的瓦居然滑不留脚。 “我是干什么的,你问我皇帝是哪一个我可能不知道,但要问我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如果我不知道,那就是这里根本没有好吃的。”莫西北得意手臂一挥,几乎把慕非难怀里的酒坛子划拉掉,瞧见慕非难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发现,你什么都好,就是酒品差,喝了酒,就动手动脚的。”慕非难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动手动脚,我早怎么没发现。” “我怎么动手动脚了?”莫西北不满的推了一把慕非难,瞧见慕非难在瓦上滑了一下,好像要滑下去,觉得有趣,又伸手推,却被慕非难一带,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中。 慕非难怀里的酒坛子终于没抱住,咕噜噜的滚下去,落地时发出了巨大的破碎声。 “都怪你,酒也抱不住,这下没的喝了。”莫西北撅嘴,一巴掌拍在慕非难的身上。 “还说,如果不是你忽然扑过来,怎么会……”慕非难抱怨,猛一低头,却碰巧莫西北正好自他的怀中抬头,脸颊若有若无的擦过他的唇,一阵痒痒的异样,酥麻的迅速传遍四肢百骸,他只觉得心神一荡,忍不住凑过去…… “谁深更半夜不睡觉,胡闹也不看看地方!”脚下的房舍大门却猛的被人踹开,有男人拖着写大骂着出来,瞧见屋脊上有两个人,才想破口大骂,却不想,只一眨眼,再看时,却空空荡荡了,男人揉了揉眼,四下再看,清风明月,周遭人影全无,一时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再出声时,就是一声变调的大叫“有鬼!”。 “呵呵……”莫西北忍不住低笑,她和慕非难其实根本没事施展什么绝顶轻功逃走,不过是刚才一时紧张,从这家的屋脊上跌到了另一家的小院里,听到男人大喊,忍不住好笑。 “嘘!”慕非难赶紧捂住莫西北的嘴,食指竖起放在嘴边。 “嘘!”莫西北学他的样子,两个人蹑手蹑脚出去,跑出很远才笑成一团。 “你笑什么?”好久后,莫西北问他。 “你又笑什么?”慕非难不答反问。 “想笑。”莫西北不和他争辩。 “我也是。”慕非难将莫西北拉入怀中,只觉得莫西北发髻中似乎有一种淡而清幽的香,一点点随着呼吸,游走五脏六腑。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美?”莫西北却不肯让他细细去感受那味道,几下挣脱开来,却用手托起他的脸,傻傻的问了一句。 “因为老天让我们取长补短。”慕非难不假思索的回答。 “去死!”莫西北笑着凑近慕非难的耳朵,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狠狠的吐出两个字,停了会才说:“好像走了?” “是走了,”慕非难用同样的方法附在莫西北的耳上,“真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不干脆点动手?” 第7——9章 第七章饭局 “听过戏吗?”玩闹到半夜,酒助了睡眠,第二天中午,莫西北才出现在春风如意楼。 “和听戏有什么关系?”慕非难比了个“杀”的姿势,“昨天晚上就该这样,解决掉跟着咱们的人。” “那就没意思了,我喜欢听戏,戏文从来不会在主角没出场之前结束,眼下,我们就当自己在一场戏中好了,很多主角还没来得及登场,总得给他们表现的机会。”莫西北冷笑,“玩游戏我最喜欢,这回大可以陪他们玩个过瘾。” “我喜欢你说这话的神情,”慕非难说,“我们天生一对。” 莫西北这次没回答他,只给了他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转身又预备走开。 “等等!”慕非难赶紧叫住她,“你这里的厨子都放假了,我在你这里住着,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今天早饭我就没吃到,我要求住到你宅子里去。” “哦,我忘记了,你为什么不出去吃?”莫西北一副刚刚想到的样子,然后也不理会慕非难,而是直行出去,一边嘀咕,“我怎么忘了,休问先生也没吃饭的地方呢。” 这天,莫西北家的饭桌上空前热闹,她平时少在家里用饭,所以慕容连云同楚俊风前后来到饭厅,都被饭厅里的阵容吓了一跳。莫西北虽然不常见,当然也带不来如斯效应,倒是饭厅之上,一坐一站的另外两个男子,一个斯文俊秀,一个绝艳倾城,晃得端着杯盘碗盏的丫鬟、仆妇一阵的眼花缭乱。 慕容连云自然立即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数日前,莫西北房中衣衫不整的那个绝美男子,当时就觉得十分尴尬,拿眼睛瞄了瞄莫西北,几乎忍不住开口质问。只是一时又想起楚俊风站在身边,另有一个坐在一旁的男子,虽然好像在春风如意楼见过,但是她并不认识,只能忍下来。 楚俊风自然也一眼就认出了屋中的另外两个男子,也立即就感觉到身旁的慕容连云浑身涌起的紧张和戒备,甚至……杀气。眼睛飞快的在屋内三人身上转过,心中虽然有疑惑,然后他却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笑,率先打破了略显紧张的气氛,“今天好热闹,西北,你是主人,不为我们介绍吗?” “还需要特别介绍吗?那显得多生疏呀,”莫西北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屋中个人的表情,“你们都见过了吧,这是休问公子,这是……非难公子,哦,这是楚公子,还有慕容姑娘,然后郑重介绍,本人莫西北,好了,介绍完毕,我饿了,还是吃饭吧。” 屋中众人听了莫西北的简单介绍后,除去休问依旧神情自若,各人心里却都不太平静,慕容连云首先把脸一沉,“既然莫大哥有客人,连云在此多有不便,还是先告退吧。”问先生是我请来的最好的琴师,非难公子是我的朋友,没什么不方便,你早晚也要同他们认识的。”莫西北拦住了慕容连云,和悦的说“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必回避。” 莫西北已经把话说了,慕容连云也不好坚持离开,只气得白了“他”一眼,便挨着坐下。 慕非难原本就站在莫西北身边,这时倒故意抬抬下巴,对慕容连云露出一抹非常挑衅的神情,抢先一步,坐在了莫西北的另一侧。 休问和楚俊风此时都很平静,对三人的波涛暗涌全不留意,分别落座在下手。 菜一道接着一道的迅速上来,莫西北于吃是最讲究不过的,每一道菜都整齐的盛在银盘中,配上同样的银筷子,华贵却又并不张扬。 “西北,你每天用这么重的筷子,能吃下去饭吗?”慕非难夹了一筷子茄子,没吃出什么味道,又吃一口狮子头,依旧没吃出具体的滋味来。 “还好,习惯了。”莫西北用银匙舀了小半碗排骨冬瓜汤,这汤炖足了火候,去了上面的油皮,清淡之中不失肉汤的营养,只是味道……“两位觉得我家的菜如何?” “不愧是大厨,我算是明白了,好菜就是把菜弄得一点也没有本来的风味,从这点上看,你家的菜,非常之成功。”慕非难夹了条鸡腿,叹了口气,“我倒很怀念那天你做的烤鸡。”我什么时候做过烤鸡?……你说那次,可是你不是没吃吗?”莫西北想起自己最近有限的几次下厨经历。 “谁说我没吃,我只是没让你看见,哼,不然,你以为鸡胸脯去了什么地方?”慕非难旁若无人的抱怨,对莫西北另一侧慕容连云投过来怪异的一瞥全然不加理会。 “我还以为烧焦了,反正也是吃剩准备丢掉的。”莫西北听了倒是很得意。 “分明是你故意留给我的。”慕非难争辩。 “啪!”的一声,慕容连云猛的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莫大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撂下一句话,人转身就往里面跑去。 “她怎么这么激动,西北,你家这个美人脾气可真是不小。”慕非难凉凉的来了一句。 “非难公子,那是因为你一直批评的菜,是人家慕容小姐花了整个下午,专门做给莫公子和我家公子吃的。”田心一直站在一旁,这时忍不住为慕容连云鸣不平,“慕容小姐的身体刚刚好一些,就惦记着想亲自下厨煮几个菜给莫公子,只是有些人……”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楚俊风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消说话,田心已经乖乖闭嘴。 “如此是我的不是了,原来慕容小姐兰心hui质,不仅人生得美,还烧得如斯好菜,西北,你真是有福气呀。”慕非难忽然改口,夸赞了两句后,把手一摊,“你看,我夸奖她,可是她偏偏已经走了,可惜了,我难得夸奖一个人的。” “是我的不是,没能使诸位尽兴。”莫西北也放下筷子,对休问说,“让先生见笑了。” “休问不觉得可笑,菜很美味。”休问此时才停了筷子,淡淡的回了一句。 无人见处,楚俊风的左手在桌下紧握成拳,片刻松手后才说:“西北,你去看看慕容姑娘吧,她下午是很花了心思的,如果非难公子觉得没有吃好,不如请厨房另做了合您口味的,送到前楼去如何?”“好呀,西北,我再去买昨天的女儿红,晚上咱们一醉方休。”慕非难倒不客气,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楚俊风一眼,两人的目光相碰,没有火花,只是屋中众人,却无端觉得室内温度骤然降了两度一般。 僵持间,休问告辞起身,边走边有意无意的拉了拉领口,看向窗外道,“夜深,果然风凉了。” 莫西北来到慕容连云的屋子时,眼前的女孩已经哭出了一对兔子眼睛,“这是何苦,你身子才好,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也架不住天天这么一哭呀?”莫西北笑着调侃。 “还说,你这个黑心的……”慕容连云被莫西北逗乐,但一句话没说完,泪却又下来了。 “哭总要有个缘由,你说说看,这回为了什么?”莫西北递上手帕。 “莫大哥,我想过了,我这样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今天你的朋友这样轻视我,他日难免更多的人瞧我不起,我们无名无份,我再住在这里,也不妥当。”慕容连云拭泪道,“不如我搬出去,这样,你也不用为我所累,滞留京畿,岂不皆大欢喜?” “连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知道,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所以,我根本不会把你独自留下,面对东厂的虎狼,你又何必一而再的如此说呢?”莫西北正色,握住慕容连云的手道,“我只想你可以快乐的生活,我做什么,也是为你好。” “莫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终究是个女人,我要的,不止是你对我好。”慕容连云垂着头,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抬起头,眼神里放射出奇异而狂热的光芒,声音也提高了,“莫大哥,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是,你爱我吗?我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再不害怕别人看我的眼光,可是,你愿意娶我吗?让我做你的妻子?” “你要嫁给我?你确定?”莫西北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声音凝重,这几个字,仿佛一字一字,都重有千斤,这几个字说得很慢,说话的时候,莫西北的眼睛也盯着慕容连云的。 有一瞬间,慕容连云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是深洞,吸引着自己坠入,然后久久的悬在半空,找不到落地的感觉,但是她还是用力的点头,嘴里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的沙哑,但是同样很清晰,她说“我愿意。” “即使万劫不复吗?”莫西北有一瞬的迷茫,她说不清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人,连云还是南离,她只想大笑,亦想大哭,这世上,难道真的还有如南离一样,为爱义无反顾,虽死无悔的女孩吗? “即使万劫不复。”慕容连云回答了这个问题后,心反而平静的落地了,万劫不复,已经不怕万劫不复了,那还怕什么呢? “夜深了,改天再说吧。”莫西北忽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对一个仍旧相信爱情,愿意那自己所有的一切换取爱情的女孩,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她烦躁的起身,就要逃走。你要逃走,你果然不爱我,即使我爱你爱到已经如此卑微,为什么呢?你喜欢男人,喜欢那个美得妖艳的男人?”慕容连云再也忍耐不住,从后面抱住莫西北,“我不让你走,不行,你是我的,我先认识你的,我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你。” “连云……”莫西北终于下定决心,不能再拖,她原以为一起生活久了,慕容连云就会如楚俊风、慕非难一样,看出自己的身份,然而,似乎没什么作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白,趁着伤害还可以弥补。 “西北,你在吗,我有急事说。”她正要揭开谜底,不妨,窗外忽然有人扬声叫着她的名字,是楚俊风。 “连云,你先好好睡觉,明天再说,楚大哥在外面。”莫西北只得这样说。“为什么要等明天?”慕容连云的脸上却浮现出奇异的笑,冷而虚无,“就今天说,让楚大哥做个见证也好,”说着,一把拉开房门,对楚俊风说:“楚大哥,当日我……爹将我许给莫大哥,你也在现场,是吧?” “是,怎么提起这个?”楚俊风一脸迷茫,看了看神色迥异的两人,最后看向眼神狂热,笑容却冷漠的慕容连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这么说吧?”慕容连云却飞快的再问。 “没错。”楚俊风回答。 “那好,今天楚大哥就做个见证,莫大哥,如果你不想要我,就痛快的说出来,我大不了一死,省得这样受零星的折磨。”慕容连云拔下发簪,抵住喉咙。 “这是做什么?”莫西北和楚俊风同声说。 “求个了断,莫大哥,你给我个痛快好了。”慕容连云笑容凄绝,眼神已经涣散。 “一桩美事,何必闹成这样?”楚俊风拉了莫西北的衣袖一下,“快定个婚期吧。” “你?”莫西北诧异的看了楚俊风一眼,又瞧着慕容连云咽喉的肌肤已经渗出血珠,只得长叹一声道,“就三天后好了。” 第八章婚礼 “你为什么不让我干脆点把真相说出来?”婚事一定,慕容连云便如海绵浸入水中一样,迅速恢复的勃勃生机,催促着莫府里的人很快就行动起来。有钱办事容易,虽然如此仓促的准备,但是第二天一早莫西北起身,还是发现院子里四处红灯高悬,彩绸飞舞,想想昨天夜里楚俊风根本什么都没说,终究觉得奇怪,早饭也不吃,就直接到了他暂住的院子。 “当时慕容姑娘的状态不好,我怕你万一说出来,对她刺激过深。”楚俊风身体已经基本复原,刚刚练了功,整个人倒是神采飞扬。 “你怕她想不开,那婚期到了,却没有新郎,她要怎么办?”莫西北对楚俊风的答案嗤之以鼻。 “好吧,你一定要我直说,我就直说,你昨晚难道不是故意激她,最近你家里多事,难道你没有怀疑这些是慕容松涛所为,难道你就不想逼慕容松涛现身,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我做错了,我愿意马上去帮你把事情说开,你说,你要我这样做吗?”楚俊风把田心支出去守着院门,慢条斯理的说,“西北,你的善良是优点也是缺点,你本来不该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一遇上慕容姑娘,你就整个人好像完全变了一样。” “你果然是故意的,”莫西北一听楚俊风的话,就知道楚俊风已经将一切看在眼中,一时忍不住盯住他看了几眼,人依旧是那个人,甚至温和的神情也没有半点不同,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就徒然升起了一种寒意,压在胸口,让她隔了好一会才平稳了气息,“你说我激她,你何尝不在激她,连云本是个很好的女孩,她不该卷到这些是非当中去的,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已经有了情意,又为什么要这样的逼她呢?” “西北,傻女孩,情意要放在正确的人身上,才能幸福,如果错给了不该承受的人,长痛反而不如短痛。”楚俊风也看着莫西北,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却复杂的缠绕纠结于一处,他不知道该怎样克制自己,去远离这一生可能惟一出现的一次诱惑,他只知道,心里越是警告自己不能靠近,自己的身体甚至大脑和意识,就越会指引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行动。 “可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莫西北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 下午,锦绣织坊送来了两套鲜红的吉服,衣裳的下摆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华贵到了极处。 “听说这原是锦绣织坊为一位什么王爷迎娶王妃特意绣制的,没想到,王爷还没用上,就坏了事,衣裳制作太精致,作价高得离谱,加上兆头总是不好,一直闲置着,想不到今天倒送来了这里。”慕非难还没进屋,已经眼见的瞧见桌上红漆托盘里的吉服。“我也不知道,这衣裳怎么就到了这里。”莫西北苦笑,拎起衣裳细看,下摆的龙脚都被人刚刚改动过。 “也好,做戏就做足全套,来把衣裳穿来看看。”慕非难倒对龙爪不赶兴趣,一把抢过衣裳,就往莫西北身上披。 因为莫西北衣裳的尺码要比正常北方的男子小,所以织坊在送衣裳前来时已经进行了修改,此时穿到身上,倒别有一番英挺俊秀,风姿飒爽。 “真好,要是穿在我身上,你做新娘子,就更好了。”慕非难连连赞叹,嘴上依旧不忘占便宜。 “大白天,你就做梦了,你准备的事情如何了?”莫西北一脚看似无意的往慕非难脚上踩个正着。 “没问题,露面一准抓到他。”慕非难用力把脚抽出来,耸耸肩。 “希望到时候,连云不要太恨我才好。”莫西北黯然的叹气,自己为了自保,无所不用其极,明知是错,居然也一路任自己错了下来。 “她不该恨你的,”慕非难将莫西北拉到身前,“你给过她机会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没有选择你,所以,你也不必顾忌她。 婚礼前夜,莫西北悄悄带着一件东西来到慕容连云的的房间,按照风俗,这一夜他们本来是不该见面的,所以慕容连云对莫西北的到来很惊讶,乍一开门,莹白的脸颊上,烛光也掩饰不住悄然红成一片,声音更如蚊蝇一般,细细轻轻的问了声,“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明天就成亲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送给你的礼物,幸好想起了一件东西,我先拿出来给你看看。”莫西北声音也压得极低,进门后自内将门栓好,这才轻轻将包袱打开,层层叠叠后,直到一把锈迹斑驳的短刀出现在慕容连云面前。 “你是怎么得到了,你把爹他……”慕容连云瞪大了眼,一直在看莫西北的手,此时一见短刀,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几乎立时腿一软,人就跌在了地上,眼泪在眼圈中滚动,眨眼间就潸然落下。 “你别这么激动,慕容松涛不是亲口承认,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吗,怎么见着把刀,还是反应这样大,早知如此,我就不拿这个出来了?”莫西北伸手拉起连云,懊恼不止的安抚她止住哭声。 “莫大哥,人不都说,生亲不如养亲,十几年里,爹一直待我如亲生一般无二,我总不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慕容连云伸手小心的摩梭刀鞘,“这刀,你是怎么的来了,他真的死了吗?” “你想太多了,傻丫头,当时你爹他虽然坠崖,但是我也掉下去了,我没事,估计他也没事,至于这刀,却是我无意中买回来的,前些日子,一个当铺收了当,觉得不值钱,正在抱怨,我恰巧经过,冷眼瞧着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那老板又抱怨不止,我就赎了回来,也瞧着像是你爹当时用的那刀,只是我虽见过两次,但是都没看真切,你再看看,真是你爹的吗?”莫西北问。 “是,我不会认错。”慕容连云拿起刀又前后左右上下的仔细看了几回,回答时语气已经是斩钉截铁,只是抬眼再看莫西北时,眼角却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与绝望,她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莫西北脸上,仿佛想用力记住什么,最后径自痴了。 莫西北也一直留意慕容连云的神情,眼瞧着她眼神中不可遏制的浮现出的伤悲,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轻轻抬手,抱住了连云一直颤抖的身子,低低的说“连云,你一直在发抖呢,怎么了?” “我害怕,大哥,我明天就要嫁给你了,我真幸福,可是我担心,我抓不住这幸福。”慕容连云轻声说,泪水却迅速濡湿了莫西北的衣衫。 “傻孩子,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莫西北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身上。 “是呀,我还真是傻,居然高兴得哭了,”慕容连云退开两步,用手指胡乱的抹了抹眼睛,对莫西北说,“我爹即便还活着,也是不可能参加我的婚礼的,这把刀是我爹最爱的东西,大哥,你能让这柄刀到时代替我爹,把它放在主位上,我们拜天地的时候,就对它跪拜,对我来说,就和跪我爹一样,行吗?。” “刀是凶器,你不觉得不吉利的话,我也没有意见,这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礼物。”莫西北一笑,“好了,小花猫,去睡觉吧。” 翌日,慕容连云在府后门上了花轿,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走过大街小巷,虽然是一早,也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成为新娘,穿着最昂贵美丽的嫁衣,嫁给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是每个女人从年少时起就有的梦想。慕容连云坐在花轿中,想努力的让自己笑笑,外面围观的人群应该有不少是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女孩吧,她们都正在羡慕着自己,可是,笑又有多么难,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这一刻的风光无限,都是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幻到无法捕捉,今天之后,她的人生又该何去何从呢? 终于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揭开轿帘的一角,透过眼前的丝丝密密的红,她看到了久违的街市,久违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听到了久违的叫卖声声,这就是自由,今天之后,是不是她就可以重新得回这种自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人群中,几双鹰一样的眼睛,在这瞬间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小小的举动,即便隔着这样喜庆火热的红,也让她觉得心惊肉跳。她并不是自由的,她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下,那怕这一刻,她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了,所以,她别无选择,活着,她要活着,为了自己。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拐进春风如意楼的街口,很多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喊起来,大多是十来岁的孩子,跟着花轿跑来跑去,欢喜得什么似的,一时有人跑急了,一头撞到媒婆身上,直撞得一直乐颠颠跟着花轿的女人“哎呦”了一声,娇嗔道:“谁家的小猴,要娶媳妇还早呢,这会子撞上来干什么。”四五十岁的女人了,穿红戴绿不说,这一声也娇媚得紧,一句话倒说得半条街的人都笑成了一片,因而,没有人注意到,小孩撞到媒婆的瞬间,一个小纸团“嗖”的飞进了花轿大红的轿帘内。 “落轿!”花轿终于还是落地了,踢轿门、过火盆,司仪在旁拖着长音提示着下一步新人要做什么,慕容连云却觉得自己一概听不到,她垂着头,红盖头下经过的地方竟然也是红的,鲜艳如血的颜色,是她亲自订购的大红地毯,只是此时看,红得未免刺眼,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死死的捏着手中被塞进来的红绸,掌心冷汗直冒,红绸贴近掌心的地方,最后都湿了一块。 从大门到正厅,这一段路她没来没有走过,莫西北不喜欢她到前面来,她也明白,前面鱼龙混杂,所以从来不来,想不到,第一走,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正厅里站了很多人,按理说他们都是客居京城,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只是,此时,这里却来了不少左右街坊,拖儿带女,热热闹闹的站着,说着凑趣的吉利话,仿佛他们早就熟识一般。 如果这些人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天来喝这顿免费的喜酒?慕容连云在一片这样的喧嚣中,反而安静下来,她怕什么呢?她从小生于江湖长于江湖,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并不陌生,反正这里谁也不认识谁,大家生死,不过各安天命,她要做的,就那么简单,做到了,从今之后,也就自由了。 “交拜天地!”这时,司仪的声音压倒喧嚣,“新人上前,一拜天地——跪——拜——” 慕容连云被人牵扯着走到大红的蒲团前,跪下,叩首,她能感觉到,莫西北就在自己的身边,距离近到跪拜时,两个人的衣袖相互不停的摩擦。 “二拜高堂——跪——拜——”慕容连云站起身又跪在地上,低头,叩首,这回,受礼的,是那把被盛在锦盒中的斑驳古旧的短刀,慕容连云方才进到大厅,已经趁着某个机会,悄悄在盖头下确认过。 “夫妻交拜——跪——”,司仪再开口,却迟迟没有发出拜字,慕容连云听见观礼的人群中有人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了,接着,有人走过去,然后,惊叫声最先在司仪所处的角落传出,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其中。 她放开了手里的红绸,一把掀开盖头,司仪仍旧站在那里,嘴里汩汩的冒出红得浓稠发紫的血,很多人在四下惊叫,想要逃走,却不知道该逃向何处。 莫西北也在看向那个方向,脸上有惊讶有不解,慕容连云知道,今天的客人中,不少人是东厂的人,因为他们时刻被监视着,这么多人这么多眼睛,都对着他们,因而,却忽略了更多。 这是个好机会,慕容连云告诉自己,这个机会就是完成爹嘱咐她做的事情最好的机会,想着的时候,右手已经伸入左袖中。 “连云,小心!”莫西北却猝然惊醒一般,一把拉起她,身子仍旧维持跪的姿势,人却飞了出去。 她回头,一枚月牙刀几乎连风都没有带起,就从她刚刚跪着的地方低低飞过,深深的扎进了一个慌乱的丫鬟的大腿上,那个高度,正好是跪在地上的她的心脏。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十七年的父女恩情,原来,就是这样,慕容连云笑了,已经握紧匕首的右手退回到袖中。 与此同时,大厅里四处同时出现了几十个黑衣蒙面人,手执长刀,见人就砍,渐渐围拢过来。 第八章婚礼 “你为什么不让我干脆点把真相说出来?”婚事一定,慕容连云便如海绵浸入水中一样,迅速恢复的勃勃生机,催促着莫府里的人很快就行动起来。有钱办事容易,虽然如此仓促的准备,但是第二天一早莫西北起身,还是发现院子里四处红灯高悬,彩绸飞舞,想想昨天夜里楚俊风根本什么都没说,终究觉得奇怪,早饭也不吃,就直接到了他暂住的院子。 “当时慕容姑娘的状态不好,我怕你万一说出来,对她刺激过深。”楚俊风身体已经基本复原,刚刚练了功,整个人倒是神采飞扬。 “你怕她想不开,那婚期到了,却没有新郎,她要怎么办?”莫西北对楚俊风的答案嗤之以鼻。 “好吧,你一定要我直说,我就直说,你昨晚难道不是故意激她,最近你家里多事,难道你没有怀疑这些是慕容松涛所为,难道你就不想逼慕容松涛现身,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我做错了,我愿意马上去帮你把事情说开,你说,你要我这样做吗?”楚俊风把田心支出去守着院门,慢条斯理的说,“西北,你的善良是优点也是缺点,你本来不该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一遇上慕容姑娘,你就整个人好像完全变了一样。” “你果然是故意的,”莫西北一听楚俊风的话,就知道楚俊风已经将一切看在眼中,一时忍不住盯住他看了几眼,人依旧是那个人,甚至温和的神情也没有半点不同,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就徒然升起了一种寒意,压在胸口,让她隔了好一会才平稳了气息,“你说我激她,你何尝不在激她,连云本是个很好的女孩,她不该卷到这些是非当中去的,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已经有了情意,又为什么要这样的逼她呢?” “西北,傻女孩,情意要放在正确的人身上,才能幸福,如果错给了不该承受的人,长痛反而不如短痛。”楚俊风也看着莫西北,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却复杂的缠绕纠结于一处,他不知道该怎样克制自己,去远离这一生可能惟一出现的一次诱惑,他只知道,心里越是警告自己不能靠近,自己的身体甚至大脑和意识,就越会指引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行动。 “可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莫西北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 下午,锦绣织坊送来了两套鲜红的吉服,衣裳的下摆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华贵到了极处。 “听说这原是锦绣织坊为一位什么王爷迎娶王妃特意绣制的,没想到,王爷还没用上,就坏了事,衣裳制作太精致,作价高得离谱,加上兆头总是不好,一直闲置着,想不到今天倒送来了这里。”慕非难还没进屋,已经眼见的瞧见桌上红漆托盘里的吉服。“我也不知道,这衣裳怎么就到了这里。”莫西北苦笑,拎起衣裳细看,下摆的龙脚都被人刚刚改动过。 “也好,做戏就做足全套,来把衣裳穿来看看。”慕非难倒对龙爪不赶兴趣,一把抢过衣裳,就往莫西北身上披。 因为莫西北衣裳的尺码要比正常北方的男子小,所以织坊在送衣裳前来时已经进行了修改,此时穿到身上,倒别有一番英挺俊秀,风姿飒爽。 “真好,要是穿在我身上,你做新娘子,就更好了。”慕非难连连赞叹,嘴上依旧不忘占便宜。 “大白天,你就做梦了,你准备的事情如何了?”莫西北一脚看似无意的往慕非难脚上踩个正着。 “没问题,露面一准抓到他。”慕非难用力把脚抽出来,耸耸肩。 “希望到时候,连云不要太恨我才好。”莫西北黯然的叹气,自己为了自保,无所不用其极,明知是错,居然也一路任自己错了下来。 “她不该恨你的,”慕非难将莫西北拉到身前,“你给过她机会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没有选择你,所以,你也不必顾忌她。 婚礼前夜,莫西北悄悄带着一件东西来到慕容连云的的房间,按照风俗,这一夜他们本来是不该见面的,所以慕容连云对莫西北的到来很惊讶,乍一开门,莹白的脸颊上,烛光也掩饰不住悄然红成一片,声音更如蚊蝇一般,细细轻轻的问了声,“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明天就成亲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送给你的礼物,幸好想起了一件东西,我先拿出来给你看看。”莫西北声音也压得极低,进门后自内将门栓好,这才轻轻将包袱打开,层层叠叠后,直到一把锈迹斑驳的短刀出现在慕容连云面前。 “你是怎么得到了,你把爹他……”慕容连云瞪大了眼,一直在看莫西北的手,此时一见短刀,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几乎立时腿一软,人就跌在了地上,眼泪在眼圈中滚动,眨眼间就潸然落下。 “你别这么激动,慕容松涛不是亲口承认,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吗,怎么见着把刀,还是反应这样大,早知如此,我就不拿这个出来了?”莫西北伸手拉起连云,懊恼不止的安抚她止住哭声。 “莫大哥,人不都说,生亲不如养亲,十几年里,爹一直待我如亲生一般无二,我总不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慕容连云伸手小心的摩梭刀鞘,“这刀,你是怎么的来了,他真的死了吗?” “你想太多了,傻丫头,当时你爹他虽然坠崖,但是我也掉下去了,我没事,估计他也没事,至于这刀,却是我无意中买回来的,前些日子,一个当铺收了当,觉得不值钱,正在抱怨,我恰巧经过,冷眼瞧着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那老板又抱怨不止,我就赎了回来,也瞧着像是你爹当时用的那刀,只是我虽见过两次,但是都没看真切,你再看看,真是你爹的吗?”莫西北问。 “是,我不会认错。”慕容连云拿起刀又前后左右上下的仔细看了几回,回答时语气已经是斩钉截铁,只是抬眼再看莫西北时,眼角却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与绝望,她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莫西北脸上,仿佛想用力记住什么,最后径自痴了。 莫西北也一直留意慕容连云的神情,眼瞧着她眼神中不可遏制的浮现出的伤悲,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轻轻抬手,抱住了连云一直颤抖的身子,低低的说“连云,你一直在发抖呢,怎么了?” “我害怕,大哥,我明天就要嫁给你了,我真幸福,可是我担心,我抓不住这幸福。”慕容连云轻声说,泪水却迅速濡湿了莫西北的衣衫。 “傻孩子,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莫西北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身上。 “是呀,我还真是傻,居然高兴得哭了,”慕容连云退开两步,用手指胡乱的抹了抹眼睛,对莫西北说,“我爹即便还活着,也是不可能参加我的婚礼的,这把刀是我爹最爱的东西,大哥,你能让这柄刀到时代替我爹,把它放在主位上,我们拜天地的时候,就对它跪拜,对我来说,就和跪我爹一样,行吗?。” “刀是凶器,你不觉得不吉利的话,我也没有意见,这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礼物。”莫西北一笑,“好了,小花猫,去睡觉吧。” 翌日,慕容连云在府后门上了花轿,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走过大街小巷,虽然是一早,也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成为新娘,穿着最昂贵美丽的嫁衣,嫁给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是每个女人从年少时起就有的梦想。慕容连云坐在花轿中,想努力的让自己笑笑,外面围观的人群应该有不少是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女孩吧,她们都正在羡慕着自己,可是,笑又有多么难,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这一刻的风光无限,都是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幻到无法捕捉,今天之后,她的人生又该何去何从呢? 终于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揭开轿帘的一角,透过眼前的丝丝密密的红,她看到了久违的街市,久违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听到了久违的叫卖声声,这就是自由,今天之后,是不是她就可以重新得回这种自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人群中,几双鹰一样的眼睛,在这瞬间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小小的举动,即便隔着这样喜庆火热的红,也让她觉得心惊肉跳。她并不是自由的,她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下,那怕这一刻,她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了,所以,她别无选择,活着,她要活着,为了自己。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拐进春风如意楼的街口,很多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喊起来,大多是十来岁的孩子,跟着花轿跑来跑去,欢喜得什么似的,一时有人跑急了,一头撞到媒婆身上,直撞得一直乐颠颠跟着花轿的女人“哎呦”了一声,娇嗔道:“谁家的小猴,要娶媳妇还早呢,这会子撞上来干什么。”四五十岁的女人了,穿红戴绿不说,这一声也娇媚得紧,一句话倒说得半条街的人都笑成了一片,因而,没有人注意到,小孩撞到媒婆的瞬间,一个小纸团“嗖”的飞进了花轿大红的轿帘内。 “落轿!”花轿终于还是落地了,踢轿门、过火盆,司仪在旁拖着长音提示着下一步新人要做什么,慕容连云却觉得自己一概听不到,她垂着头,红盖头下经过的地方竟然也是红的,鲜艳如血的颜色,是她亲自订购的大红地毯,只是此时看,红得未免刺眼,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死死的捏着手中被塞进来的红绸,掌心冷汗直冒,红绸贴近掌心的地方,最后都湿了一块。 从大门到正厅,这一段路她没来没有走过,莫西北不喜欢她到前面来,她也明白,前面鱼龙混杂,所以从来不来,想不到,第一走,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正厅里站了很多人,按理说他们都是客居京城,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只是,此时,这里却来了不少左右街坊,拖儿带女,热热闹闹的站着,说着凑趣的吉利话,仿佛他们早就熟识一般。 如果这些人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天来喝这顿免费的喜酒?慕容连云在一片这样的喧嚣中,反而安静下来,她怕什么呢?她从小生于江湖长于江湖,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并不陌生,反正这里谁也不认识谁,大家生死,不过各安天命,她要做的,就那么简单,做到了,从今之后,也就自由了。 “交拜天地!”这时,司仪的声音压倒喧嚣,“新人上前,一拜天地——跪——拜——” 慕容连云被人牵扯着走到大红的蒲团前,跪下,叩首,她能感觉到,莫西北就在自己的身边,距离近到跪拜时,两个人的衣袖相互不停的摩擦。 “二拜高堂——跪——拜——”慕容连云站起身又跪在地上,低头,叩首,这回,受礼的,是那把被盛在锦盒中的斑驳古旧的短刀,慕容连云方才进到大厅,已经趁着某个机会,悄悄在盖头下确认过。 “夫妻交拜——跪——”,司仪再开口,却迟迟没有发出拜字,慕容连云听见观礼的人群中有人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了,接着,有人走过去,然后,惊叫声最先在司仪所处的角落传出,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其中。 她放开了手里的红绸,一把掀开盖头,司仪仍旧站在那里,嘴里汩汩的冒出红得浓稠发紫的血,很多人在四下惊叫,想要逃走,却不知道该逃向何处。 莫西北也在看向那个方向,脸上有惊讶有不解,慕容连云知道,今天的客人中,不少人是东厂的人,因为他们时刻被监视着,这么多人这么多眼睛,都对着他们,因而,却忽略了更多。 这是个好机会,慕容连云告诉自己,这个机会就是完成爹嘱咐她做的事情最好的机会,想着的时候,右手已经伸入左袖中。 “连云,小心!”莫西北却猝然惊醒一般,一把拉起她,身子仍旧维持跪的姿势,人却飞了出去。 她回头,一枚月牙刀几乎连风都没有带起,就从她刚刚跪着的地方低低飞过,深深的扎进了一个慌乱的丫鬟的大腿上,那个高度,正好是跪在地上的她的心脏。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十七年的父女恩情,原来,就是这样,慕容连云笑了,已经握紧匕首的右手退回到袖中。 与此同时,大厅里四处同时出现了几十个黑衣蒙面人,手执长刀,见人就砍,渐渐围拢过来。 第九章狠绝 场面有一刹那的失控,宾客仓皇四下逃窜躲藏,而蒙面人的长刀胡乱纷飞,一时险象环生。慕容连云偷眼去看莫西北,却发现,莫西北的脸上毫无惊讶之色,身形未动,只是手指连弹,一连串小小的暗器破空飞出,抢在蒙面人长刀下落之际,撞在刀锋上。长刀的去势稍缓,虽然不过是个瞬间,但是用于逃命,也足够了。“搭台唱戏,也要有个曲终人散的时候,诸位这么辛苦的来一趟,不如坐下来,大家喝喝酒、聊聊天,莫某这里别的没有,好酒好菜是不少,若是诸位缺少盘缠,那说出来,千八百两银子,莫某也拿得出,何必喊打喊杀。”莫西北也看了连云一眼,待到宾客逃到大厅四角,这才从容的闪身走到喜堂正中,挡在了那里站着一群已经围成一圈,全力戒备只待最后一击的黑衣蒙面人之前,而她说话的对象,就是其中一个看似很普通的人。 “人都说莫老板富可敌国,怎么,说话这么小家子气,千八百两银子,我们也还不放在眼里,既然莫老板这样不爽快,少不得,咱们要什么就自己动手拿了。”黑衣人嘿嘿冷笑,声音尖锐、吐字却含混,好像故意捏着脖子又在嘴里含了什么东西才说话的。 “贪心的人往往要栽大跟头,莫某的钱也不是这么好拿到手的,照我说,诸位还是放下兵器,在我这里喝杯敬酒,大家和气生财的好。”莫西北也冷笑,“何况诸位今天来了,怕是想走也不容易。” “就凭你一个人。想拦住我们?”黑衣人冷哼,长刀一指,“小子。回去找你师傅再练20年才吹大话吧。” “哦,我一个人当然是不行的。”莫西北点点头,随手把手边一只酒杯往地上一掷,清脆的一声响后,无数缇骑的弓箭手在屋顶和四周商铺地楼上应声出现,白森森的箭尖。对向大厅。 “这掷杯为号的方法不好,可惜了我一只官窑地青瓷杯,摔碎了一只,不成套就不值钱了。”莫西北的眼睛却盯着酒杯地碎片,满脸的心痛。 “勾结东厂,莫西北,你不怕你将来无法在武林立足吗?”黑衣人倒似乎对这阵仗并不留意,问得很轻松。 “我不是江湖人,我是生意人。生意人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自然应该请官府保护,这很正常。”莫西北耸耸肩。“对了,忘了问了。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是犯案累累?” “什么?”黑衣人一愣。 “哦,我确定一下。一会抓到你们,也好看看能不能领到赏钱。”莫西北说。 “臭小子,不跟你废话。”黑衣人终于烦了,长刀一挥,揉身急进,刀锋携着滚滚寒气,扑面袭来,这一式凌厉非常,莫西北并不硬接,只是飘身闪到一边。奇怪的是黑衣人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想和莫西北争一时高低,反而趁莫西北闪身的机会,直扑向喜堂正中主座上摆放地那把短刀。 莫西北也不拦他,只是眼见他的手几乎已经触摸到了短刀,才大喝一声:“慕容松涛!” “你是怎么认出老夫的?”黑衣人一愣,然而也只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短刀所在的主座忽然裂开,短刀滑入裂缝,居然不见了。 “我也就是随便猜猜,没想到你还真是,慕容前辈,久违了。”莫西北笑得狡黠,一边认真的拱了拱手。 “你既然认得出老夫,那就该知道你不是老夫的对手,痛快的把东西交出来,老夫给你个痛快。”慕容松涛行迹被道破,也就一把接下了面纱,脸上也挂着笑容,目光却锋利如刀,狠狠的看向莫西北。 “交出什么?”莫西北诧异地道,“慕容前辈,咱们好歹也是一场翁婿,你要什么直说就好,何必要刀剑相向,让外人看笑话呢。” “少跟老夫来这一套,别说你是个女人根本娶不了连云,你就是娶了,也和我没关系,什么一场翁婿,你也不用在这里装糊涂,老夫要什么,你心知肚明。”慕容松涛也情知光靠说话,是不可能让莫西北乖乖交出短刀的,此时手更不停,刀光霍霍,刀锋并不离莫西北要害。 “我从来不装糊涂,我是真糊涂,”莫西北的剑也没有片刻迟疑,刷刷地还了数剑,身形转换,挣脱了刀光的控制。“慕容前辈要地是宝藏,宝藏地图并不在晚辈这里,这个,您应该最清楚呀。” “哼!”慕容松涛冷哼一声,刀身抖动,复又逼了过去。 “让我猜猜,我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斯吸引慕容前辈,”莫西北一个翻身,躲过了慕容松涛拦腰斩过地一刀,身子腾空,单足踩在刀锋上,身子借势前倾,剑尖直刺慕容松涛眉心。“莫不是那把短刀,难道,这么多年来江湖人厮杀抢夺,之所以始终无人得到宝藏的原因是,他们都找错了方向?真正地宝藏秘密根本不在地图中,而在短刀中?” “臭丫头,人太聪明,难免折寿。”慕容松涛缩颈藏头,避开这一剑,左手接连劈出两掌。 “我也就是猜猜,慕容前辈,您太诚实了。”莫西北呵呵一笑,翻身落地,一剑挡在身前,架住了慕容松涛的长 “莫西北,你这么聪明,老夫也有爱才之心,不如,你拿出短刀,我们一起找寻宝藏,然后大家平分,岂不胜过在这里殊死一搏?”莫西北与慕容松涛缠斗时,早有黑衣人冲到主座前,能砍能劈的都做了,主座被毁得面目全非,只是短刀却不见了,此时,慕容松涛只得话锋一转,放柔了身段和语气。“刀在我手上,我凭什么要分你一半,您是聪明人,却把我当傻子吗?”莫西北吸气沉腕,挣脱了慕容松涛刀上的粘力,后退两步。 “因为和我合作,你还能得到一半,同外面东厂的人合作,你连命都保不住。”慕容松涛冷笑,“我慕容府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这样的聪明人,连这都想不透吗?” “我敢同东厂合作,就是有把握不走你的老路,慕容前辈,您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了,何必这么执着于你根本拿不到的东西呢?”莫西北一退之下,发现自己已经陷身在黑衣人的圆阵当中,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场恶战是不可免,而慕容松涛明明早知道自己是女子,还当中把女儿许嫁自己,这份冷酷的心肠,也确实非一般人可比。“我拿不到,你也留不住,”慕容松涛冷冷的道,“东厂的人围而不攻,不过是在等着我们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你再执迷不悟,老夫就要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了。” “慕容前辈倒是提醒我了,这么打我太吃亏了。”莫西北微笑着点头,一边对着房梁说,“我不打了,你要是不下来,就只能放他们走了。”房梁上一片沉默,并没有人对莫西北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慕容松涛嘿嘿一笑,圆阵骤然紧缩,几十把刀骤然都向着莫西北身上乱砍过来。 “不好了!”莫西北惊叫了一声,俯身闪开慕容松涛的刀锋,单掌支地,身子一旋,剑光如霞飞起,她的剑削金断玉,这一下,斩断了不少黑衣人的兵器。只是她这一下兵行险招,头上的束发冠也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刮掉,少了束缚,一头长发悠然散落。 “我就眯了会,怎么弄得这样狼狈?”黑衣人并没有进行第二轮的供给,因为他们周围,忽然出现了十几个头戴面具的男女,话也不说一句,都是挥兵器直接动手。而此时,莫西北身边也多了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男子,此时薄唇轻启,声音悦耳之极。 “你要是睡一觉,就只能等转世投胎再看见我了。”莫西北把眼前的长发拨到脑后,有些气恼。 “我怎么可能睡着。”男子的声音里听得出笑意和……宠溺,“女人果然还是这样子漂亮。” “好了,现在游戏结束了,小山村里上百条人命也等急了,终于可以请慕容前辈给他们一个公道了。”莫西北却不理慕非难的话,只是慢慢的用手绢将头发在脑后扎紧,再看向慕容松涛时,目光已经不复方才的惫怠和玩笑了,明如秋水的眼里,此时光华四射,其间的神采傲然凛冽。 “小山村?”慕容松涛似乎一愣,半晌才狂笑到,“老夫杀的人多了,胜者为王,刀才是公道。”话未说完,已经挥刀而上,他同莫西北、慕非难都交过手,当时以一对二,是落了下风,只是此时他身在圆阵中,几十个黑衣蒙面人于他心意相通,瞬时,圆阵也一起发作,进退攻守,招式凌厉,但是彼此保持的阵型却没有丝毫改变,互为依托,手中刀光霍霍。“集中一点突破。”慕非难抢先出招,将莫西北挡在身后,这时手中的剑一指,外围众人已经迅速按他的指示,集中攻击起圆阵中的某一个蒙面人。 圆阵很快就被突破,仿佛挡住洪水的河堤,不破时坚如磐石,而一旦被冲坏,也就迅速被洪水淹没吞噬。 少了圆阵的保护,慕容松涛在莫、慕二人的攻击下,已经完全落了下风,只是他眼神凌厉,每一招每一招都凶狠到刀锋过处,让人呼吸停滞,莫、慕二人久攻之下,居然也没有占到太大便宜。 战到激烈处,忽然有人发出凄厉的一声长号,原来是慕容松涛见机不对,示意蒙面人突围,结果。等候在外的东厂缇骑放了一轮箭雨,几个蒙面人受伤倒地。莫西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慕非难一肘撞出了五六步远。她原本站立的地方。下起了一蓬血雨,鲜红的血滴在阳光下。却闪烁着诡异地冰蓝色,而空气中,居然也弥漫起淡淡的香甜来。 “血雨飘香?”慕非难也闪了开去,方才事出仓促,他察觉不好时。已经撕下长衫抛出,此时衣衫碎裂挂在身上,倒是狼狈得很收住刀,淡淡的望向外面,同几个剩下地黑衣人背抵着背站稳,“今天我们敢来,就想到最坏的结果。这几个都是血人,皮肉划破,鲜血都是剧毒。不怕死就尽管过来好了。 “血海飘香这门阴毒地武功,并不是来自中土。想不到。这些年叱咤武林的慕容盟主,居然和东瀛有关系。”慕非难拉住莫西北又退开两步。微微屏住呼吸,血海飘香在东瀛号称最毒,究竟有多毒,他也不能预测。 “你说错了,”慕容松涛昂然道,“我不是和东瀛有关,而是,我根本就是东瀛人,这些年,中原武林不过是我掌上的一件玩具罢了,如果不是因为迟迟琢磨不透宝藏的秘密,我早就回东瀛了。“那倒是难得你掩饰得如此好了。”莫西北乍听东瀛两字,眉已经拧在一处。 “莫西北,现在,你把刀给老夫拿出来吧,老夫也许可以饶你不死。”慕容松涛却不理会,用手里的长刀一指喜堂,得意地对莫西北命令。 “不可能,”莫西北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今日即便是血溅五步,宝藏也绝对不可能落入东瀛人的手中。” “不错,即便是你有血海飘香的剧毒,我们一样不会害怕。”另一个清亮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慕容松涛回头一看,来人白衣飘飘,丰神俊秀,正是楚俊风。 “又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慕容松涛嘴上冷冷的嘲讽。 “是有人不知死活,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你,”楚俊风并不进大厅,只是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丢下一个布系的简单包袱,里面包了十来把钢刀,落地发出哐当地一阵脆响,“慕容松涛,你安排在城里城外准备接应你的人,我都送他们回去了,如今,可就剩下你了。” “好——”慕容松涛似乎并未想到有此一招,这时也点头狂笑,“好,你们几个小辈居然这么不知死活,老夫就陪你们好好玩玩。”话音一落,他同几个血人一起冲向莫西北的立足处。顾忌血人身上地毒血,慕非难几乎立时伸手揽住莫西北的腰,身形一顿,快速退开。 慕容松涛这一下,却是虚招,只待慕、莫二人闪身,他们便身形急转,冲向门口地楚俊风,楚俊风长剑一拦,一招隔江拦斗,截住了他们地去路,双方战在一处。 莫西北推开慕非难仍旧缠在腰间的手,准备上前帮忙,脚步刚一动,左臂便被慕非难拉住。 “你干什么?”莫西北奇道。 “你又要干什么?”慕非难问。 “帮忙。”莫西北不看慕非难,她地眼和她的心,都在全力注目前方的战团。 “你帮不上什么忙,看看就好了。”慕非难果断的用力拉住莫西北。 “怎么可以这样?”莫西北不解,他们当初定计引慕容松涛出来,楚俊风猜到了计划,要求加入帮忙,只是如今,怎么能让一个帮忙的人独自面对这么危险的血人。 “你不了解楚俊风,他根本不需要你帮忙。”慕非难摇头,眼睛也盯着前方的战团,只是手上却越发加了力,不肯放开莫西北的手。 “你就了解他了?”莫西北眼见一个血人冲着楚俊风一刀划上胳膊,血如暗器般飞出,一时急得想发暗器相助,左手却被慕非难牢牢握住,“你放手,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他应付得了,他也必须应付。”慕非难索性双手用力,将莫西北拖入怀中,“西北,傻丫头,你忘了楚俊风想要什么了,他今天只有自己亲手打败慕容松涛,才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你喜欢他,关心他,就不该阻住他的路。” “你——”莫西北停住挣扎,诧异的回头看向慕非难,慕非难的脸隐在面具中无法看到,她只能看到慕非难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不是嘲讽她,倒是自嘲的意味十足。 “怎么,没见过我这样的傻子?”大厅里的混乱仿佛都是隔世的烟云,慕非难的手轻轻抚在莫西北的脸颊上,“西北,你看不到你自己方才的神情,如果你这样看我一眼,我是死了也甘愿的。” 这次感冒来得很重,医生的话真是吓死人了,还好,今天基本没事了,恢复更新之前,修改了一下本章的前面两节,阅读之前,可先往前翻翻。 鞠躬感谢诸位亲们的关心,以后更新会每天继续,呵呵…… “你在说什么傻话。”不知为什么,莫西北心里划过了一丝的不详,慕非难说的确实是事实,楚俊风的梦想不就是成为武林第一人吗,那么今天他打败了东瀛潜伏在中原多年的奸细、前任的武林盟主,那么,他在中原武林的地位便再难被撼动了,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大约也不愿意别人相助才是。 “我说的是傻话吗?”慕非难却不再看别处,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莫西北,嘴角抿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莫西北也能想想到那张美得夺魂摄魄的脸上,此时写着怎样的委屈,心不免软了下来,正待说什么,却忽然被慕容松涛发出一声近乎尖锐的啸声吓了一跳。 楚俊风与慕容松涛的比试已经见了分晓,几个血人被他用暗器击中穴道,定在当地,慕容松涛的刀呼啸着在天上翻了数个身,遥遥的插在十几步之外的土地上,颤颤抖动。莫西北看时,两人刚刚对了一掌,各自退开数步。楚俊风正对着她的方向,俊美的脸上雪白一片,嘴角缓缓渗出一抹鲜红,自然慕容松涛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脚步不丁不八站在大厅当中。肩膀颤动,喘着粗气。 “你输了。”隔了会,楚俊风说。语气有些沉重。 “未必!”慕容松涛却揉身扑过去,两人的掌。又一次重重相交,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后退分毫,双掌如同黏在一处一般,定在原地。 大厅之内。一时静到了极处,没有人注意到,慕容连云方才再做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何时走到了大厅当中,就这样一步一步,站到了慕容松涛身后。 大红的嫁衣,衣襟上地金线织就的凤凰展翅欲飞,慕容连云轻笑着。自嫁衣袖中抽出那锋利的匕首,毫无迟疑地,一下刺入慕容松涛的背心。 慕容松涛内力正近枯竭。绝不曾想过,这大厅之上。还有人会不顾楚俊风地生死。在这样比拼内力的关键时刻,对自己下手。他的内力骤失。楚俊风猝不及防,真气反噬,一口鲜血猛的喷出,人已经踉跄退开。慕容松涛缓缓回头,看见慕容连云苍白的容颜和失神地眼,一时错愕无语,良久才仰天长笑,笑声一停,人猝然倒地。 “我杀了他,我自由了,哈哈,我杀了他了,我杀了他了,我杀了我爹,哈哈!”慕容连云将染血的右手举到眼前,看了又看,终于也发狂般的又哭又笑,身子晃晃几乎扑倒,却终究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连云!”莫西北也被眼前的变故震得不知如何反应,这时才要提步去追时,却见一个血人居然冲开了穴道,奋力扑向楚俊风。 血人同楚俊风的距离太近了,莫西北几乎不敢去看,然而,更快的,慕非难飞身而出,一掌击在了血人身上一般,射在了慕非难身上。 更快的,受伤地血人落地后一个翻滚,到了慕容松涛身边,俯身抱起慕容松涛,居然硬冲出了大厅。 整条街上箭雨如飞,莫西北却再看不见,她只看见慕非难回首投向自己的一瞥余光,便身不由己的飞奔过去,扶住了他将倒地身子。“你疯了吗?”她嘴唇颤抖,良久,只挤出了这几个字。 “这样你就可以只看我,不看他了,多好。”慕非难居然还能笑出来,一边用手按住莫西北乱摸的手,那毒血一沾皮肤便会迅速渗入肌肤,麻痹人地四肢和神经,他不知道血是不是已经都渗进了自己地皮肤中,所以,不能冒险。 “我不许你死,你不可以死。”莫西北觉得自己的眼睛非常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怀里地人。 “好,我不死,我就睡一会,好困。”慕非难含糊的答应着,觉得眼睛很涩,只想闭上休息一会。 “不行,你也不能睡,我不许你睡的。”莫西北摇晃他,只是,慕非难只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照旧闭上了。 “解药——”莫西北再摇晃不醒他,这才猛然将他往地上一放,迅速跳到一个被点了穴的血人面前,厉声问道,“解药呢,拿出来。” 血人面无表情,连看也不看莫西北一眼,莫西北也不废话,利落的在怀里抽出一副鹿皮手套,开始在血人身上乱翻一通,楚俊风算是活捉了六个血人,除去逃走的一个,还余五人,五人身上毫无发现。“西北,你别急,我这里有个朋友,那个大夫你也见过的,擅长解毒,我去请他来试试。”楚俊风按住了一直在血人身上乱翻的莫西北,抬手又点了血人的穴道,对围过来的慕非难的收下说,“你们守住这几个血人,我去找大夫。” 神医很快被请来,然而,对血海飘香却束手无策。 黄锦也自宫中,请来了几位太医,同样,毫无办法。 “我知道你是慕容松涛训练的死士,自然是不怕死的,只是不知道,你怕不怕不死不活?”莫西北于神医商讨了一会,两个人都认为,要找解药,还要从血人身上下手,于是,很快的,莫西北便叫人将一件仓房布置成了刑房,给血人穿上厚厚的棉袄后,缚在柱子上。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好,你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按照神医的说法,慕非难最多能够支撑3个时辰,莫西北只觉得心急活了,也不迟疑,伸手在血人的气海、檀中几个穴位一点,片刻后,血人只觉得自己的血脉中仿佛爬进了成千上万只蚂蚁,一点点的啃食自己的血脉,肿胀而疼痛,冷汗直冒。 “这还只是开始,你要不说,我有几十种比这变态,比这残酷的手段,你就准备一一来尝吧。”莫西北冷笑。 血人的骨头之硬,却是莫西北所想想不到了,整整一个时辰,她想尽了方法,他却抵死不说。 “西北,这样不行,你这样的逼供,也有伤仁和。”楚俊风运功调息,刚刚压住内伤,就被神医拖到了仓房。“可是不问他,解药要从哪里找呢?我等得,非难等不得。”莫西北顿足,慕非难的情况很不好,吐出的血已经泛出了蓝色。 “你别这么急,我先用内力帮他封住心脉,大约能拖延几个时辰。”楚俊风从未见莫西北如此失态过,这时开口。 “莫姑娘,一般而言,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血人血有剧毒,自己却不死,也许,秘密就在他的血中。”神医一听楚俊风的话,脸色一变,眉毛皱了又皱,无声的摇头,眼见楚俊风眼里只看着莫西北,便如此对莫西北说。 第10——12章 第十章相濡 “我可以理解为,神医的意思是,血人的血,本身既是毒药,也是解药吗?”莫西北不笨,有些时候,她会觉得自己闻弦歌而知雅意。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血海飘香的真正解药是什么,我姑且这样想,之所以没有人知道解药,首先是没有人活捉过血人。”神医轻叹一声说,“还有,请不要叫我神医,我有名有姓的,莫姑娘可以叫我刘海阳。” “好吧,刘海阳,我想请问,如果找不到解药,慕公子还能支撑多久?”莫西北皱眉问道。 “我为他把过脉,以这位慕公子的功力,三五个时辰是没问题的。”刘海阳伸手想拈拈胡子,摸到下巴的时候才想起昨天早晨,自己好容易留起的胡子已经被剃掉了,手摸了个空。“那以刘大夫之见,我们还可能在这个时间内,找到更善于解毒的人或是更好的解毒方法吗?”莫西北再问。 “不能。”刘海阳回答得斩钉截铁,说起解毒,放眼天下武林,他认第二,哪里还有人敢说自己第一,笑话。 “那就试试您说的方法吧。”莫西北点头,拖了一个一直被捆在旁的血人,转身就来到了慕非难躺的她的房间。 当然,遭到慕非难收下的反对也在意料当中,体表中了血海飘香已经要命了,要是再内服,会不会立刻毒发身亡,谁心里也没有底。 “别把时间放在无谓的争执上了。”莫西北挥手打断了所有人的七嘴八舌,她已经叫人抱回了一只小猫,割破血人的皮肤放血滴在小猫身上,等小猫毒发再放血给小猫喝。半个时辰,小猫还真活过来了。 “动物试验证明,这个方法有效。”莫西北得出结论。便要刘海阳在慕非难身上用药。 “猫和人怎么能一样,不行。”慕非难的人眼睛全体长了。怎么也想不出来,眼前这个穿着男人衣裳地女人怎么这么冷血,他们的主子为了她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倒好,弄一只猫。胡乱整了一会,就要把剧毒的东西往他们主子嘴里灌,这不是笑话吗。 “怎么这么嗦?”莫西北不悦,她知道自己冒险,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姑娘,不是我们嗦,而是您太轻率。”慕非难地人不客气的说。 “那怎么才算不轻率?”莫西北眼睛一斜。吓得那人退了一步才说,“应该在人身上试试。” “哦,那你来试吧。”莫西北居然点头。那人也戴着面具,看不到脸色如何。只是嘴唇微白。但是却毫无退缩地道,“我试就我试。” “是条汉子。”莫西北赞赏的点头,“慕公子有你这样的下属,死也值得了。”说话间,一刀划破血人的肌肤,眼都不眨一下的道,“我最不喜欢欠人家,所以,还是我来试。” 冰蓝色地血渗入皮肤时,感觉也是凉的,带着麻木的感觉,从四肢游走百骸,莫西北想,剧毒也不过如此,她只是有些困了,很想睡觉,只是,楚俊风抱住自己后,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他说什么?莫西北皱眉想听清,然而,却止不住困意,居然就睡着了。 “西北!”在莫西北又一次割破血人皮肤时,楚俊风确实没有想到,那样惜命的莫西北会选择自己试毒,所以他只来得及接住莫西北骤然倒下的身子,有一刻,心底颤抖而冰冷,血海飘香,这样的剧毒,她怎么能这样儿戏,她怎么能?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看向刘海阳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杀气,然而刘海阳却只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最好不过,你本来就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停步不前。” “如果她不能醒来,我会要你陪葬,即使我们……”楚俊风轻轻收紧怀抱,将莫西北抱起,轻柔的放在室内靠窗地软榻上,莫西北就是这样的一个懒人,她的屋子,从来就不缺少舒适地所在。 “她会醒的,这个我倒是可以保证,她会醒。”刘海阳漫不经心,只是说了这几个字,就也拿刀去隔血人地手臂,放出血后,用碗盛了,又自药箱中拿出若干个小瓶子,配了药粉洒入血中,片刻后,冰蓝色地血彻底清澄。 “你……”刘海阳端着手中的东西就要给莫西北灌下,手却被楚俊风拦住。 “还是,你希望她这样,永远不醒?”刘海阳瞥了一眼从开始起,就一直牢牢盯着他一举一动地慕非难的人,淡淡的问道。 “别无他法吗?”楚俊风仍旧拦住他,“你可以直接一些的。” “她的体质不行,何况,她这也是为了别的男人,再耽误,我也没办法了。”刘海阳这样说着,一把退开楚俊风的手,将那已经彻底变成天蓝色的血,灌入了莫西北的口中,小半个时辰后,莫西北咳了一声,似乎在悠悠转醒。 “如果你们还不让慕公子解毒,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刘海阳这时才对屋子里的众人说,一边,把莫西北喝剩的半碗天蓝色液体放在桌上,退开两步,静静等候。 屋子里的人似乎早商量过了,此时,有人另取了一只碗划开血人的手臂取血,然后回转屋子,小心的撬开慕非难的嘴,灌了几口下去。一盏茶后,慕非难猛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人动了动,却没有醒转的架势。 屋中的人闪身,锋利的剑尖扎在刘海阳的脖子上,“你玩什么花样,为什么这样?” “他中毒时间长,而且以毒攻毒本来就是危险的法子,你们不肯用我中和过药性的毒血解毒,他不吐血才怪,不过,他应该也快醒了。”刘海阳并不害怕,只是用指尖轻轻将剑推开。 莫西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中五光十色甚至光怪陆离,她梦见自己在荡一个好大的秋千,身子在半空中来回摇荡,水蓝色的天空、金黄色的太阳、还有好多绿的树,五颜六色的花,而她倒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和南离一起笑得恣意畅快。有人在推她的秋千,她在空中回首,居然是初来乍到时的张韩,穿着白t恤外罩同色的短袖衬衫,照旧没有系上扣子,衣服的衣摆就在身上摇荡,随风飘舞。 张韩哥,莫西北觉得自己叫了那个心里禁忌的名字,我要再高一些,她似乎是笑着说的,然后张韩就真的用力来推她,很用力,再然后南离也笑着过来推她,一边推一边说,姐姐,你放开手吧,你喜欢飞,放开手,你就可以飞了。 飞吗?莫西北是迟疑的,她忽然很想抓住张韩的手,然而,每一次,张韩的手都只在她背上用力的一推,用力的一推,无论如何努力,也抓不住,于是她又想抓住南离,然而,仍旧是无论怎么用力,手只能从南离的手臂上穿越而过。 姐姐,你放开手吧,去飞吧,我很快乐呢。南离似乎这样说,然后,就嗖的消失不见。 西北,去吧,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再看时,却又似乎不是张韩,不是张韩,莫西北想着,这个人也好熟悉,是谁呢? “西北,小猪,你睡了很久了,快点醒醒。”有人轻轻拍着莫西北的脸颊,反复叫她的名字。 “我最讨厌别人拍我的脸。”莫西北感觉自己从秋千上瞬间坠落,脚踏实地,眼睛很不耐的迅速睁开。 “我下次不会了。”眼前朦胧的影子回答她,莫西北定了定睛,被眼前这张红红绿绿的花脸惊得几乎跳起来。 “嗯,会害怕,没事了。”慕非难的声音含着笑意,在莫西北耳边响起。 “我看你一定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脑袋由混沌而清晰,莫西北灿然微笑,趁慕非难愣神的功夫,一圈敲在慕非难的脸上。 “女人,都跟你说,别打我的脸。”慕非难抱住头,就势滚倒在床上,“完了,你打坏了我举世无双的脸,你要负责养我一辈子。” “好呀,我养你没问题,但是我这里没有人能吃白饭,看你长得不赖的份上,你出来做相公接客,我就收留你。”莫西北坐起身,恶狠狠的说。 “我还担心你睡太久变傻呢,现在看来,你还睡着了比较可爱。”慕非难揭下自己的鬼脸面具,颧骨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发紫的拳头印,一碰火辣辣的痛。 莫西北也发现自己打重了,心想自己刚睡醒,手劲无法掌控也是常情,只是眼前这绝色倾城的脸真被自己打坏了,还是有些惋惜,忍不住伸手去摸,嘴里说,“我看看,可别真的破相,那损失就大了。” “已经破相了,你得补偿。”慕非难的声音却忽然柔得几乎能滴出蜜来,一把按住莫西北的手,微微用力,就将清醒后身子虚弱的莫西北扑倒,“本息清算,不能拖欠。”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迟疑的吻了过去。 莫西北的唇软软的,同她的身子一样,慕非难想,如果这一刻能就此停留,那么,这世界就真是太美好了,美好到毫无瑕疵,他可以霸道的去探索,不容莫西北闪躲,事实上,他觉得莫西北并没有闪躲,正相反的,她的手臂如蛇一般的缠了过来,环在他的颈上。 莫西北的脑袋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片空白,慕非难不是第一次吻她,但是这次和第一次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他的唇很热,毫不犹豫的夺走她的呼吸,温软的舌甚至悄悄侵入她的领地。被动一向就不是她的风格,所以稍稍迟疑了片刻后,她决定亲回去,总之不能吃亏了。 “莫少!”红绿千里迢迢从江南杀到京城,打听莫西北信上得意洋洋提到的春风如意楼并不太费功夫。莫西北从来就不是一个低调做生意的人,所以关于春风如意楼被东厂团团包围,甚至被狂射了几万只箭的传闻,如今京城里人尽皆知,冲进春风如意楼后面的大宅,红绿又不费力气按照与江南相同的布局,找出了莫西北的房间。传闻说莫老板中箭身亡,红绿知道十有八九是瞎说,不过空穴不来风,她想莫西北肯定是受伤了,于是连门也没敲,就直扑了进去。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红绿闯进屋子后,立时被一把森凉的剑抵住咽喉,咽下了剩下的话。莫西北的大床幔帐仍旧挂在金钩上,只是大中午的,床上却滚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正用剑指着自己,俊美无双的脸上杀气隐现,而另一个人仰面躺着,青丝铺满床榻,此时才缓缓侧头看向自己,那一眼,略有朦胧,居然妩媚娇柔,直看得红绿张口结舌,半天才诺诺的道:“莫少,是我,我来了。” “红绿姐?你不应该在江南吗?”莫西北的脑袋开始运转,她迅速坐起身,一把扯下慕非难手中的剑,想起自己说过,如果慕非难再碰自己。就打掉他的牙,手一攥拳,顺手就挥过去。 “真是翻脸无情。”慕非难耳听风声不对。仓促侧头,堪堪避过莫西北手上的一拳。身上却挨了莫西北一脚,他就势一个翻身,已经站在了屋中央,嘴里忍不住抱怨出声。 “那又怎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莫西北顺嘴回了一句。也想要站起来,只是脚未着地,头已经是一阵眩晕,几乎一头扎在地上。 “西北!”慕非难抢在红绿之前,冲过来支住莫西北地身子,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顺便将也同时冲过来的红绿隔开一段距离,“你睡的时间太长了,吃点东西再活动。” “我是睡得时间太长吗?”莫西北脸色微变。也不多说,只将重心转而靠在慕非难身上,却对红绿笑道。“我现在头饿得都晕了,可能真是睡了很久。红绿姐来了也好。我很想吃你煮地鸡丝面呢,嗯。煮好放点麻油那种。” “我的大小姐,你还真是要求不高。”红绿自来没有见过莫西北这样柔弱到小鸟依人地样子,一时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眼见莫西北似乎不讨厌那个美到极点的男子的碰触,心下虽然疑惑,但还是放下行李,转身出去找厨房煮面了。 打发走红绿,莫西北立即挣出慕非难的怀抱,皱眉问道:“你地毒解了,我睡了几天了?” “你睡了三天了,”慕非难的眉也几不可查的皱了皱,“我的毒确实解了,但是你的情况却不大对头。” “是呀,你看起来一切都很好,但是我却头晕目眩,还睡了三天,看起来是不寻常呢。”莫西北吸了口气,默默运功,真气自丹田升起,点点游走百骸,感觉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只是与体内真气胶着在一处的,总有一股阴寒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觉得怎样?”慕非难看着莫西北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恢复常态,才轻声问。 “说不出来,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头,但是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头。”莫西北摇摇头,苦笑道,“难道人人对血海飘香地承受能力不一样?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去试什么解药的,现在可好,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得负责任。” “好,我负责任,我们成亲,”慕非难的眼中有光亮闪过,紧接着莫西北地话说了这样一句。 “你——”倒是莫西北被他忽然冒出的话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才说,“那我不是亏了,你应该问我,要你负什么责,你这样很打乱我地思路呀。” “可是我就是想娶你,从我醒过来,他们说你替我试药,还昏迷不醒地时候开始,我一直就想着,等你醒过来,我第一件事就做这个。”慕非难却不理会莫西北的话,只是伸手轻轻抚上她地脸,目光专注而深沉,“西北,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想和一个人永远不分开,你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你说话的神气,好像我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样,怎么了,我的情况就这么糟吗,糟到你都要以身相许了。”莫西北的心一沉,嘴上却嬉笑如故。 “谁说的,我就是觉得,有一个女人肯两次为了我不计生死,如果我还不做点什么,有些对不起自己了。”慕非难笑了,他平素也常常笑,不过那笑容充其量是扯动嘴角,不似如今这样欢畅,一笑之下,让人只觉得满室春暖花开,“西北,嫁给我吧,你不吃亏的,我虽然没有你这么大的生意赚钱,不过我的钱也不少,至少支撑你现在这样的花销,三五辈子都没问题,钱财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多没用。何况,我人长得养眼,又任打任怨,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哦,说的还满有这么回事呢。”莫西北笑笑,“你长得确实不错,可是我又不准备把你当画挂着,这个理由不接受。” “那,我的人呢,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难不成要始乱终弃?”慕非难凑过来,热热的呼吸轻轻抚过莫西北的面颊,“我可不管,你得负责任。” “咳!”窗外,红绿咳了一声打断了室内的对话,“鸡丝面好了,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莫西北欢喜的一把推开慕非难,坐到了床边。 一碗面迅速吃个底朝天,吃饱之后,身体不适的症状似乎也消退了不少,脚步虽然虚浮,但是人已经能行走了,莫西北对镜指挥红绿将她的头发高高束起,然后披了身宽大的织锦苏绣长衫。 “老板,楚公子求见。”一切刚刚收拾利索,门口就有小丫头轻轻敲门。 “来的速度好快呀,他怎么知道我醒了?”莫西北吃饭之前,已经老实不客气的把慕非难轰了出去,这会屋子里就只剩下嘴里正不停向她汇报江南生意的红绿。 “哦,我刚刚煮面的时候,碰见楚公子和田心了,他们原来一直住在家里,我就顺口说,你醒了。”红绿奇道,“你不想见楚公子,那为什么他们住在咱们家,哦,我知道了,方才屋里那小白脸确实比楚公子生得更精致,莫少,你是不是……” “胡说什么,你这丫头,几个月不见,满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我看你不是偶尔遇见楚俊风吧,定是你自己跑去见田心了。”莫西北用手指在脸上刮了刮,羞羞红绿,两个人笑闹了一阵,她才扬声说,“请楚公子进来。” “西北,你醒了,觉得怎样?”楚俊风走进屋中时,午后暖暖的阳光正透过房门照进屋中,有些懒洋洋的落在莫西北长长的桃红色织锦长衫的衣摆上,温暖灿烂的颜色,晃得人眼睛一花。楚俊风有好一阵一直盯着那长袍,许久才提高视线,莫西北得脸色略有苍白,然而眼神熠熠生辉,看起来已经同中毒前并没有太大得差别了。 “我觉得还不坏,只是也算不上好。”莫西北也在看楚俊风,竹绿色的罩衫,月白色的长袍,越发把眼前的男子点缀得风采卓然,只是再见,明明不过三天,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有重逢的喜悦,更多的。却是无言的疏离。 “怎么了,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楚俊风听了莫西北的话,眼神黯然了几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具体说不清楚,我听说。当日试药时,刘海阳担心我成受不住血人地毒血,还特意为我中和了药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性中和了反而减弱了疗效,所以慕公子没事了。我却反而多晕了三天。”莫西北起身,在桌前倒了两杯茶,状似无意的提了起来。 “个人体质不同,也许吧。”楚俊风嘴角微微一动,说出话时,却很平淡,似乎并不觉得莫西北的话有什么问题。 “我也这样想,对了血人怎么处置了?”莫西北含笑喝了口茶,“我睡了这些日子。是不是一团乱?” “血人……已经全部处死了。”楚俊风似乎微微有些遗憾,“当时东厂地人要带走他们,我觉得血人如果落入东厂手中。将来怕是难免为虎作伥,就……” “都死了?”莫西北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敲。非常意外。 “我也是担心夜长梦多。这些血人来自东瀛,精通忍术。一旦脱逃,再抓就难了,”楚俊风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很残忍,是吧?” “那到不是,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也好,何况我有多憎恨东瀛人,你都想象不到。”莫西北耸耸肩,她不是嗜杀的人,但是对东瀛人除外,因为东瀛是日本,几百年后地中国人,上学的时候谁没学过近现代史,侵略、屠杀,笔笔血泪,莫西北常感叹自己晚生了几十年,没能拿枪上战场。偏偏穿越了,到了明朝,沿海,倭寇这些年时时滋扰,莫西北每年都会悄悄拿一笔钱出来,捐给沿海的团练,添置火器,只是终究是不解恨的。 “西北,你说话做事,总是能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楚俊风对莫西北地回答颇感惊奇,按他对莫西北的了解,自己杀了血人,即便她不有所怀疑,怕是也会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想,今回莫西北对好坏的衡量标准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还有你更想不到的。”莫西北却点点头,转身出门,向春风如意楼走去。 大厅已经收拾过了,破碎的桌椅全部换过,只是大厅正中的喜字和破碎的主位依旧维持原样,烧了半截的龙凤花柱仍旧叉在烛台上,这时看起来,格外地凄凉。 莫西北独自在喜字之前站了会,才对楚俊风说,“那天的事情,其实最对不起的就是连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些天竟把她忘了。” “西北,慕容连云一直和慕容松涛有联系,婚礼当日更想致你于死地,虽然后来她临阵变卦,但是,她对你却始终不及你对她真心一片,你又何必愧疚?”楚俊风不以为然,语调平常地安wei莫西北。 “可是婚礼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得,我骗她这么久,她恨我也是应该,如果异地而处,我自信不会比她大度。”莫西北长叹一声,“这次误打误撞进了江湖,我发现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到今天回想过去的这半年多,只觉得荒唐透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说话间,她蹲下身,扳动机关,半晌,咯吱声想,主位下升起一个铁盒子,她用指尖在盒子上划了划,盒子咯吱声弹开,露出里面一把锈迹斑驳地短 “你一直说,找到宝藏钥匙,就能解开你心中地疑惑,慕容松涛既然为这把刀甘心闯入我这龙潭虎穴,估计,宝藏的钥匙,十有八九就是这把短刀,如今刀在这里,你若需要,就拿走吧。”莫西北取出短刀,盒子重新弹回,瞬间淹没于青砖之下。 “西北,你知不知道,宝藏里除了有富可敌国地财富外,还有传国玉玺,你既然知道短刀可能就是宝藏的钥匙,你为什么要交给我?”楚俊风一时似乎是惊呆了,在莫西北递上短刀时,居然不自觉的退开了两步。 “在你眼里,宝藏是宝藏,所以短刀是钥匙,但是在我眼里,宝藏不过是不属于我的一个很虚幻的东西,所以短刀也就是短刀,刀生锈了,何况我也不喜欢别人用过的旧物,所以我留着无用。”莫西北摇头微笑,再次递上短刀,“物尽其用,你既然这么想得到这个,就拿去吧,只是金银太多无用,你不妨还之于民,也算是一件好事。” 第十一章争执 楚俊风长久的沉默,眼神复杂而忧伤的盯着莫西北,上下左右,仿佛要把她此时的样子深深的印入脑海。破天荒的,莫西北没有恼也没有不耐烦,只维持原本的姿态,站在他面前,容色平静的,也看着他,直到,许久后,楚俊风一声长叹,自她的手中接过短刀。 “西北,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是你一定要得到的?”楚俊风将短刀自鞘中抽出,白亮的刀光骤然射出,两个人都忍不住微微侧了侧眼。 “似乎没有,这世上大多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替代的,人活着,何必太执着。”莫西北的心微微一颤,然而她却并不思索,很快的回答。 “我喜欢你的淡然,”……也痛恨你的淡然,楚俊风对莫西北的答案倒不觉得意外,话到嘴边,终于留了半句,是呀,他喜欢,他痛恨的,如今,都是她的淡然。不用回忆,他一直知道,从当日舟中初见的一刻,莫西北平淡之下的逍遥自在就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烙印,那是他即便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做到的,真正的来去如风,毫无挂碍。与她相伴,逍遥半生,是他的梦想,然而,如今看来,却如此可望而不可及。 “哦,谢谢,其实你说我没心没肺,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莫西北被楚俊风眼底的忧伤触到,心里一时也有几分怅然,这世上,花长好,月长圆,人长久的美好,终敌不过风霜刀剑、日升月落以及略有残酷的现实,喜欢也好,爱也罢。最终能奢求的,不过是彼此走到最后不必相互怨恨。 “西北,我知道。你把刀给我,从此就是要准备把我当成陌路人了。我很想说,莫西北你真残忍,但是这话我说不出口,因为我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不接你的刀。然后陪在你身边。我将来注定会后悔,这一生,放开了我最该握紧地手,但是现在,我还是会这么选择,西北,你——保重吧。”楚俊风将刀还入鞘中,再看莫西北一眼,然后转身离去。说到保重时,人迹已杳。 傍晚,红绿跑到莫西北的房间问:“莫少。楚公子和田心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晚饭要不要等他们一起吃?” “不等。他们只是客人。又不是家里人。”莫西北摇头。 “可是听说他们在家里住了很久了,就今天忽然出门了。你都不奇怪吗?”红绿皱眉,对莫西北的回答不满意。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地宴席,他们既然是客人,也没有常住的道理,我们开酒楼、经营画舫,迎来送往,何必格外在意某个人?”莫西北回答得越发平淡。 “你赶他们走了?”红绿地声音却微微变了,良久才说,“你不喜欢楚公子了,我真傻,你和那个慕公子那样亲热,要是你心里有楚公子,又怎么会……可是莫少,楚公子是怎么对你的,你真的看不到吗?” “你——”莫西北一愣,看向红绿时,红绿却一转身,将后背对着她,肩膀微动,似乎在强自忍耐着什么,莫西北放要再说什么时,慕非难却一阵风般的冲了进来,眼见是他,红绿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听说楚俊风走了?”慕非难的眼睛疑惑地瞄了红绿一眼,目送她出去,才转身看住莫西北,轻声问。 “嗯,我府里的事情,你倒是知道的不少。”莫西北右手执壶,在面前的绿玉盏中倒了半杯剑南产的玉叶长春茶,“这茶不错,用的是夏天在荷花叶上收来的露水,要不要尝尝?” “他早不走晚不走,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走了?”慕非难推开莫西北摆到他面前的琉璃盏,微微挑眉,眼神略有冷意。 “怎么,你舍不得他了,脸拉这么长吓唬谁?”莫西北倒还没见过慕非难这样发火的样子,脸也沉了下来。 “楚俊风是个目地性极强的人,他到一个地方做一件事,目的未达成之前,绝对不会离开,现在他居然走了,难道我不能好奇吗?”慕非难坐在莫西北对面,忽然一笑,恰如春花初绽,趁莫西北糊涂地功夫,一把抓过莫西北的绿玉盏,盏内地茶莫西北喝过一口,他却看也不看,仰头喝下。 饶是莫西北脸皮超厚,也被他地暧昧姿态弄得脸一阵的发红,只得皱眉道,“你懂不懂卫生?” “这玉叶长春也不算稀罕,我寻常也喝过,奇怪地是,今天在你这里喝,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慕非难却自顾自的咂舌,似乎在回味茶的滋味。 “一口喝半盏茶,不过是牛嚼牡丹,还装模作样,我的茶有什么特别?”莫西北好笑,白了他一眼。 “甜,特别甜。”慕非难认真的回答。 “怎么可能是甜?”莫西北忍不住脱口而出,待看到慕非难一副偷到什么的得意样,才恍然,把茶壶一放,转头去不再理他。 “西北,你还没说,楚俊风走的时候,你没见过他吗?”慕非难却把本来已经叉开的话题又提了出来。 “见过,你想问什么,还是直接点吧。”莫西北点头,心下忽然烦躁起来。 “那把慕容松涛命都不要也要抢的短刀,是什么?”慕非难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神色一正,“是同宝藏有关吧,怎么会在你手上,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这算是审问我吗?”莫西北斜斜的瞥了慕非难一眼,“大概是同宝藏有关吧,我在小山村的时候偶然得到的,现在已经不在我这里了,行了吗?” “你给他的?”慕非难面沉如水,邪魅的眼中寒霜凝结,剑一样冰冷的盯住莫西北。 “我说他抢的,你信吗?你自然不信。”莫西北烦躁的反问。 “我当然不信,我就是太相信你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慕非难勃然大怒,“咔嚓”一声,绿玉盏在他手中被生生捏成两半,他却不觉得解气,转而将手中的绿玉碎片重重的往桌上一拍,烦躁的起身走开两步又绕回来,站在莫西北面前,“你就这么喜欢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敢往他手上交,你就不怕死?” “一把刀,和生死又有什么关系,”莫西北的心一紧,面上却仍是平淡。 “西北,黄锦对宝藏势在必得,他为了这,不惜和江湖和整个武林正面冲突,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论武功说地位,你同当日的慕容松涛可以同日而语吗?不能吧,黄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容让,主要是你没有真的掺和到其中,但是现在呢,你手握宝藏秘密却轻易将其拱手送人,东厂能放过你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你身边的人想吗?你不为你身边的人想,你也不为……”慕非难站在莫西北面前,气得只想劈手一巴掌打醒眼前这个糊涂女人,至少是把她脸上的淡定从容打掉,“你没有心,有心的女人都不会这样。” “好吧,当我没有心好了。”莫西北瞧着眼前一贯优雅的、只会嬉皮笑脸的慕非难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向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样子,心情忽然大好,笑道,“等会要是黄锦真来让我交出宝藏,我就让他带我去砍头好了,我记得小时候常听人说,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还不到二十岁,那么算,用不了那么多年,我就又是一条好汉了。”“你——”慕非难被莫西北气得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忍不住一把将莫西北从椅子上拖起来,单掌扣住莫西北的咽喉,只恨不得一用力,干脆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自己也省点心力。只是触手是肤如凝脂,手掌下,尤能清晰的透过血管感受到那脉搏跳动的勃勃生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他终究是一声长叹,松开手掌转而将莫西北整个人拥入怀中。手臂不断的用力收紧,直到耳中听见莫西北压抑地呼痛声。才说,“西北,我上辈子肯定是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这辈子就活该被你折腾,就当我还你吧。你想爱他也好,你不爱我也罢,我总不会放开你。黄锦动得了慕容松涛,却未必动得了我,你想怎样,都随便你好了。” “先前,为了保住连云,我答应过黄锦要帮他活捉慕容松涛的,但是现在慕容松涛生死不知;我又把可能和宝藏有莫大关系地短刀送给了别人。黄锦随时可能知道也可能随时来找我的麻烦,你不怕被我拖累吗?”莫西北微微动了动脖子,在慕非难怀里找到了一个相对舒服地位置。轻声问。 “怕呀,我怕自己不能好好保住你。西北。我们还要一起有好多的日子,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升日落。看海角天涯,看我们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我想和你做很多的事情。”慕非难情绪已经迅速平复,用下颌轻轻摩梭着莫西北的发顶,一下一下,轻柔已极。 “那你不要宝藏了?楚俊风刚刚离开,其实他要破解宝藏地秘密还需要时间,你现在追的话,未必找不到他。”莫西北眨眨眼,将脸埋在慕非难的衣衫中,不让他看到她嘴角浮现的笑容。 “宝藏对黄锦有用,对皇上有用,对楚俊风有用,可是对我,不过是一堆废物,黄锦当日对我父亲有大恩,如果不为这个,你以为我会来淌这趟浑水,幸好遇到你,不然我亏大了。”慕非难不以为然,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有趣,再三反复。 “真的,你不后悔,我听说,那可是好大一笔钱。”莫西北说,“据说里面还有武功秘籍,传过玉玺。” “一堆死物件,傻子才喜欢。”慕非难说,“我为黄锦做了不少事了,这件就算了,这个时候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任何理由都不行。”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们就去看日升日落,海角天涯好了。”莫西北觉得自己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心,终于破开了口子,阳光瞬间照耀进来,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慕非难微闭着眼,脸颊感受着莫西北顺滑长发的触感,莫西北难得这样柔顺,他一时只觉得天上人间,再没有这样的幸福快乐,莫西北地话,他根本没听真切,半晌才猛然回过神,一把将怀中的人拖出,急急的问。 “好话不说二遍,没听到就当我没说好了。”莫西北笑意吟吟,眼中星光闪烁,不肯重复。 “不说是吧?”慕非难皱眉,忽然探手到莫西北地肋下,呵起痒来,嘴上只问:“说不说,说不说?” 莫西北素来最怕痒,几回和下来,已经笑得眼泪簌簌落下,只得求饶道:“我说——呵呵,我说,再不停手,我——啊,我生气了……” “那你说。”慕非难停手,轻轻揽住莫西北的腰身,扶住她地身子,眼神温柔似水,凝视着莫西北,那眼神中,倒似有千言万语一般,蜜意柔情尽在这凝望当中。 “我说,你这么傻,恐怕没有姑娘愿意和你去看日升日落,走海角天涯,少不得,我将就一下,凑合凑合了。”莫西北用手指抹去眼角笑出地眼泪,抬高下巴,笑得惬意。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慕非难声音低沉,一口应下。 “外加九个香炉。”莫西北想起小燕子的经典台词。 “什么九个香炉?”慕非难自然没弄清楚,不过加多少个香炉或是其他东西,对于此时地他来说,都无所谓了,随莫西北开心就好,他现在所看所想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己的女人。 “对了,你听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莫西北眼睛一转,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做我的人,要专心,不能花心,要听我的话,我说的话,对的也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 “这都是哪里学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慕非难多少清醒了一点,听莫西北说得自己头有些发涨,赶紧打住。 “别管我是什么地方学的,总之你要记住了,”莫西北快速的说,“1、2、3,你没有反对,就是答应了,好了,就这么定了。”说完飞快的一把勾下慕非难的脖子,用唇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碰,“盖章,成交。” “西北……”慕非难被莫西北弄得一时啼笑皆非,只轻轻呼唤这个魂牵梦萦的名字,然后低下头,柔声道,“都是你说了,我还没说。” “你要说什么?”两个人额头相抵,莫西北问“都听你的好了,只是这样盖章不行。”慕非难说完,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唇。 这样的唇齿相依,两情相悦,两个人都觉得整个世间便只余彼此,缠绵旖旎间,他们都没有注意,此时窗外远远的角落力,有两双眼睛,正透过敞开的窗死死的盯着他们,眼里透出怨毒的光芒。 第十二章重归 黄锦居然一直没有上门来找麻烦,莫西北观望了半个多月之后,终于没忍住自己赚钱的欲望,召回了大厨、伙计、歌舞妓、琴师等等众人,重开春风如意楼。 要抢回客源,要冲淡先前不好的传闻,总要有噱头,慕非难在连续五天吃了莫西北的闭门羹后,大大的光火,他开始深刻的反省,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女人太过纵容了,所以,造成了如今被动挨打的局面。很明显,就是莫西北还非常擅长掌控这种局面,给他狠狠的一巴掌,转身又拿甜枣来哄他,最可恶的是,他还该死的很喜欢莫西北给的“甜枣”。 当然,他也不愿意去莫西北的后宅,原本那个地方还不错,但是自从莫西北的丫头红绿来了之后,慕非难就很不喜欢那个地方,红绿这个小姑娘明明不懂武艺,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莫西北左右,每每对他冷言冷语,想他慕非难什么时候受过人这样的奚落,只是莫西北面前,又不好表现出不悦,只能听而不闻。 这一天,慕非难第六次来找莫西北,伙计将他请到舞技时常表演的舞台前坐了,端茶倒水,殷勤备至。只是两杯茶下肚,莫西北却迟迟不出现,慕非难等得不耐,只道莫西北还是不想见自己,不免有些生闷气,却在此时,但听台后一阵胡琴声伴着鼓点欢快的奏响。 这曲调颇不同于中原乐曲的含蓄,倒有十分的奔放,听到耳中,让人很有一种想随之舞动的感觉,慕非难奇怪的抬头观望。却见舞台上轻纱帐层层飞向两侧,香烟自舞台两侧升起,整个舞台片刻便笼罩于一片雾霭般地烟幕中。而当烟雾徐徐散去时,一排造型各异。穿着……不仅袒胸露腰,而且连手臂和女儿家最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芊足也袒露,却翩翩用各色面纱蒙面的少女出现在了舞台上。 胡琴曲调几转,台上少女摆腰、扭臀,手臂在身前摆出各种姿态。继而,又开始激烈地舞动起来,一时,慕非难只见一片白花花的少女如雪肌肤在眼前晃动,而那些面纱上露出地浓妆艳抹的媚眼,都似乎在传递无声的诱惑。 慕非难忽然有些惶恐,莫西北摆出这样的架势迎接自己,是要干什么,这样一想。心里只觉得冷气直冒,顿时便对舞台上的舞蹈毫无兴致,任台上少女如何媚态横生。只是再不能入眼。 曲子在高xdx潮部分噶然而止,一直在台后观察慕非难反应地莫西北有些沮丧的走出来。和她想像的不一样。幸好没有贸然推出来,可是肚皮舞不是应该非常新潮而且吸引人眼球吗。怎么慕非难只看了几眼就再不理会,难道古代的男人喜欢含蓄的? “这个舞蹈不好看吗?”跳下舞台,莫西北站到慕非难身边,这个男人不仅不看舞台,顺便也忽略了自己的出现。 “你要干什么?”慕非难声音有些晦涩,似乎在克制什么。 “你的反应好奇怪,弄得我都不知道这个舞能不能在后天重新开业的时候推出了,有这么难让人接受吗?”莫西北有点苦恼,俯身去看慕非难的表情。 “你这么多天连我也不见,就和人鼓捣出这个来?”慕非难一听莫西北地话,暗自松了口气,不免腹诽自己神经过分紧张,但是想想又有气,因为故意板起脸来,皱着眉头。 “是呀,这个可不容易弄出来,我就能哼出调子,可是即不知道用什么乐曲配,也不知道谱子怎么写,休问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帮我把曲子弄好,又训练这些女孩子跳舞,你就不能给我点有希望的表情?”莫西北很迟疑的问道,“这样穿着,是不是太暴露,这个曲子,是不是太让人难以接受?” “是!”慕非难重重地点头,趁莫西北不备,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你这个坏孩子,这么多天不见我,倒和别的男人天天呆在一起,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啊!你原来吓我!”莫西北一见慕非难嘴角翘起,又见他双眼中闪烁着湛亮地光芒,已经知道上当,只是挣脱不开,一时好气又好笑。 “难道只许你吓我,我就不能偶尔吓你?”慕非难用额头抵住莫西北地,低声如是问。 “我排练好这么香艳的节目,第一个就请你看,你不领情还说我吓你?”莫西北眨眨眼,非常无辜。 “你这么多天都不理我,害我以为你以后都不理我了,正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结果倒好,你好容易肯抽空接见我地,等了这半天,你人不露面,倒让一群衣不蔽体的姑娘出来,你说,我该怎么想?”慕非难指控莫西北的“恶行”。 “哦,那能怎么想,男人嘛,就想着这些美女要是能归我就好了……啊……”话未说完,莫西北已经笑着几乎跳起来,躲避慕非难呵痒的手指,只是一时哪里躲得开,只得边笑边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没有诚意!”慕非难摇头,一把将莫西北拖回怀中,嘴角含笑,正低头凑过来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什么吸引了一般,迅速挪开眼光,略有僵硬般定在别处,缠在莫西北腰间的手也突兀的松了下来。 莫西北自然也迅速的感觉到了大厅中气氛微妙的变化,立即自慕非难怀中转身,一个小伙计引着两个人就站在大厅的入口处,大约是瞧见里面自家老板一身男装,正同另一个男子亲昵的嬉闹,一时不知所措,所以满脸尴尬进退两难的站在那里。 莫西北的目光却几乎毫不停留的越过小伙计,落在了身后两个人的身上,这两个人,她都曾以为会永远不再相见,却不想,他们居然再一次,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 “楚大侠,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最先开口的是慕非难,他很自然的将莫西北拉到身旁,坦然微笑着这样说。 “托福,一切都好。”楚俊风的脸上迅速的掠过一片阴云,只是开口时,也已经神态自若,答了慕非难一句后,便转而看向莫西北,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声道,“我在京郊无意中找到了慕容姑娘,她人病在一家农舍,我想你们……情同姐妹,她这样走了,你一定很惦记她,就带她回来了。” “正是很惦记她呢,多谢了。”莫西北感觉慕非难重重的捏了自己的手一下,慕非难的意思她自然时懂得,只是……她回给他一个要他安心的眼神,才看向慕容连云,柔声说:“连云,你瘦了好多,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 “莫……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慕容连云一直有些局促的站在楚俊风伸手,这时才哇的哭出来,几步跑到莫西北面前,手指堪堪触到莫西北的身子时,却直觉一股真气迎面袭来,她躲闪不及,被那道真气撞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只道楚俊风匆匆出手,自后面扶住她,才勉强稳住身形 “莫姐姐,我——我知道我是不该回来的,我怎么有脸再回来,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慕容连云的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的滚落,垂着头,喃喃的说,“我……我实在不知道能去哪里,我……我这就走。” “慕兄,你何必这样为难一个小姑娘呢?”楚俊风皱眉,伸手拍了拍慕容连云的肩,却对她的眼泪无能为力,只能看向莫西北。 莫西北适才发现慕非难出手时,要阻拦已是不及,偏偏她这时心情也颇为复杂,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收留慕容连云,只是眼见慕容连云被慕非难的一袖之力拂出这么远,心中终究有些不忍,只得说,“连云,我并没有讨厌你,适才,适才是一场误会。” “谁说是误会,你不讨厌她,我讨厌她。”慕非难却悠然的开口,一边说,一边伸手,不动声色的把莫西北阻拦他说话,狠命拽他衣袖的左手握住。 “非难!”莫西北挣脱不开,又不想弄出太大动作,只得回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太过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忘了她怎么对你了,要不是她引狼入室,我会受伤,你会昏迷三天,到现在……”慕非难冷冷的看了楚俊风和慕容连云一眼,轻轻附在莫西北耳边说,“北北,听话,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你,唯独不能收留这个女人。” “那你也答应过我,这辈子都要相信我,你现在不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吗?”莫西北侧身,示意慕非难低头,也趴在他耳边轻轻问。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莫西北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轻轻落在慕非难的耳朵上,一阵痒痒地。仿佛有什么在抓挠着心肝。慕非难一眼瞥见楚俊风和慕容连云,见两人脸上几乎同时变了颜色。顿时心情大好,眉眼间的冷漠疏离渐渐化去,只余动人的温柔,他本就生得绝代倾城,这一笑。便如春花初绽,此时轻启唇瓣,低低地说了声,“好吧,随你。”反倒是莫西北看得愣了一下,知道慕非难扶着她的肩,强行把她转到楚俊风两人地方向,才略有懊恼的发现,自己对美丽的人和事。越发少了抵抗力。 “看来,我们来得实在不是时候,还是不打扰了。”这回。最先出声的却是楚俊风,眼见莫西北同慕非难说起悄悄话来旁若无人。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里嫉妒得如怒海一般波浪翻滚。是地,嫉妒。他嫉妒,因为直到眼前这一刻,他才深切的明白,自己一直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什么身世秘密,什么武林霸主,全部都不如伴在莫西北身边,看她一个灵动的笑容,一个或喜或恼的眼神。还有什么,比骤然发现,这些自己辛苦追寻的这一切,原来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更让他来得痛苦绝望呢?可是……如今,却已不容自己选择。楚俊风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因为如果不走,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己一向自诩完美的意志力,会不会在下一刻随时崩溃,不,他不能崩溃,既然已经别无选择,既然天道不仁,那么,他至少还可以选择继续走下去,不是可以选择,而是必须如此。 “楚大侠说哪里话,没什么是不是时候,你们既然是西北的朋友,也算是我地朋友,西北,朋友来了,哪里能让人家一直这么站在门口,快招呼他们坐吧。”慕非难微笑,一边招呼伙计看茶,一边催促莫西北赶紧吩咐人准备酒菜。 慕容连云早止住了哭声,此时偷眼看了看楚俊风,那一向温文尔雅的俊美男子此时唇抿得紧紧的,虽然尽力维持轻松地表情,但是这几日的相处,慕容连云明白,他绝对不像自己表现得那样轻松自在,不,他不轻松更不自在,所以他将双臂背到身后,衣角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努力抑制着情绪。看到这里,慕容连云将头垂得更低了,大厅里并没有人注意到此时这个身子半躲在楚俊风身后得绝美女子,眼底闪过得一丝离奇冰冷得神情 莫西北自然殷勤相留,楚俊风本想就走,然而慕容连云轻轻扯住了他地衣角,用低到几乎听不清地声音楚楚可怜的叫了声,“楚大哥”,眼睛又飞快地瞄向莫西北,仿佛很渴望,又很害怕。 “楚兄,你照顾连云也费心了,何必急着走,在我这里坐坐吧。”莫西北也这样说。 楚俊风不愿显得太急于离开,落下什么给慕非难看出,于是不再出声,跟在慕容连云身后入座。 莫西北桌上的酒菜永远是精致美丽得如同一副工笔画卷,从材料选择到加工再到使用的器皿,无一不精细到了极点。只是今天吃的四个人都少了一份心情,个样略尝了尝,就陆续放下筷子。 “连云,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莫西北不喜欢饭桌上的沉闷气氛,只是眼见慕非难一直自顾自的偷笑,楚俊风的眼神永远专注的盯在菜上,而慕容连云一副局促得连筷子都不大敢下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问问连云今后的打算。 “慕容山庄已经毁了,何况,哪里原本也不是我的家,我想,今后我也就是四海飘荡吧,这天下这么大,总不至于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吧。”慕容连云眼圈微红,这次她只是微微抬头,用力眨了眨眼,将喷涌的泪意忍了下来。 “这天下虽大,可是你一个年轻姑娘,总是不便,何况上次慕容松涛逃走,我怕他万一未死,还要找你,现在可不是一个四处走动的好时机。”莫西北皱眉,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再管慕容连云的事情了,但是,事到临头,看着她几乎同南离一模一样的面孔,每每忍不住心软上三分。 “莫——姐姐,过去我总是拖累你,你对我好,我也不领情,你怪我吗?”慕容连云死寂的眼中有一道火苗闪过,满怀希翼的看向莫西北。 “哦,算了,你也没拖累我什么,倒是我不好,女扮男装骗了你,该我问你,怪我吗?”莫西北想起从前的荒唐,有些不好意思。 “说到底,还是我年少不懂事,若是不捉了红绿威胁你,你也根本不会上擂台,都是我刁蛮任性,才给自己弄出这么大的笑话……”慕容连云飞快的说完,又仰头,用力眨眼。 “过去的都过去了,连云,你别想得太多,”莫西北宽wei她。 “莫大哥,我知道,我提出的要求可能很过分,但你能不能答应我,”慕容连云迟疑了一会,才小小声音的说。 “你想做什么,说出来听听,要是我能帮忙,我绝对不会推脱。”莫西北答应。 “让我留在你身边,就跟红绿姐姐一样,服侍你,报答你,我虽然什么都不会干,但是我愿意学,”慕容连云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你……你怎么……”莫西北和慕非难都被慕容连云的话吓了一跳,眼见慕容连云话说完后,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莫西北已经伸手,用力扶起了慕容连云。 “姐姐,你肯答允我了?”慕容连云眼圈红红的,一看就是在用很大的力气控制眼泪,整个人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连云,你知道,我这里并不缺人服侍,我没为你做什么,自然也不要你的报答。”莫西北自怀中掏出手绢,细细的将慕容连云眼角的泪痕逝去。 “姐姐是怕我再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慕容连云眼神一分一分暗淡下来,仿佛即将熄灭的火焰,片刻后,那火焰却又重新燃起,“你不信我,那我发誓好了,皇天后土,如果我慕容连云再做任何对不起莫姐姐你的事情,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这一长串话说得又急又快,等到莫西北捂住她的嘴时,话已经说完了。 “连云,你性子总是这么急,”莫西北笑笑,收回手去,“你看,我府里别的不多,就是空房子多,只要你喜欢,就先住下来吧,一切还同从前一样,等到将来你有了去处,或是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再走不迟。” “姐姐你……”慕容连云这次是再也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半晌才说,“姐姐的大恩,我结草衔环,也是不能报答的。” 事情既然定了,莫西北就唤来红绿,吩咐好生安置慕容连云,当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慕容连云先前住的屋子和使唤的人都在,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楚俊风在莫西北同意收留慕容连云后,就起身告辞,这会莫西北没有留他,只是很礼貌客气的送他到了春风如意楼门外。 “你会嫁给慕公子吗?”走出春风如意楼。楚俊风停住脚步,眼神里略有痛悔之意。 “这个问题,我并步觉得应该回答你。”莫西北笑笑。反问他,“你在刀上看出了什么吗?” “是呀。”楚俊风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让莫西北不知道他回答她的是什么。 “哦,那你走好,我不远送了。”莫西北于是点点头,准备回去。天不早了,没事早点睡觉可以养颜美容。 “西北!”楚俊风却叫住她,然后沉默了一会才说,“早点回江南吧,北方气候变化太大,恐怕不适合你。” “谢谢,这个我会考虑。”莫西北一笑,拱手为礼,转身而去。 “你叫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结果就是,你又把那个蛇蝎女人安置在家里了?”二楼雅间内,慕非难正等着莫西北。眼见她回来,有些气急。 “那我还能怎样。她发了这样地毒誓,我若还是不为所动。难道不是太不进人情?”莫西北耸耸肩,满脸写着无辜。 “你相信毒誓这玩意?她连养了她这么多年的父亲都能在背后捅一刀,毒誓对她能又用吗?”慕非难对莫西北的话嗤之以鼻。 “是呀,对慕容松涛,连云地举动却是很让我吃惊,所以,我不得不留她下来,你知道,我深信一句话,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莫西北叹了口气,走近慕非难,略有抱怨的说,“江湖真是个让人不得安生地地方,我现在才发现,太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所以,既来之,则安之罢。”“说得轻松。”慕非难还是有些生气,只是莫西北现在站在他身前,微微仰头看他的样子,有一种格外不同于平时的柔美,他忍不住伸指,轻轻点点她地鼻尖,“你呀,回头吃了大亏,不要哭呀。” “有你在呀,我怎么会吃大亏。”莫西北笑得像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眨眨眼。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慕非难也忍不住微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半晌才说,“西北,并不是所有时候,我都能帮到你。”比如……慕非难没有说下去,莫西北的身体内,隐隐有一种阴寒的毒气,然而具体是什么毒,没有人能说清楚,而惟一可能说清楚的人,却早在他清醒时,就已消失不见,犹如他本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些,都让他不安,非常不安在我身边,可是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没问题。”莫西北哈哈一笑,挣脱他的怀抱跳到一旁,微微仰头,很有气势的样子。 “好,你能保护自己,那么,我请问一下,你现在准备如何保护你自己?”慕非难用手指托腮,做沉思状。“以静制动,她……她不动,我不动,她若真地想怎样,就别怪我不留情面。”莫西北却忽然泄气,垂头道,“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无论面对什么,都想着,能对付过去,就对付过去好了,何必太认真。只是这个江湖太险恶了,所以很多时候,我很想自己是一只鸵鸟,危险到了,把头往沙子里一插,什么都不想,可是,事到临头又难免不甘心,我是不是很矛盾?” “是呀,”慕非难点点头,有些心痛的将她拉到身边,让她枕着自己地腿躺下,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别想太多了,你还是做你原本想做地吧,我一直在你身边,一直。” “我情愿想,连云是个本质不坏地好姑娘,她只是一时被执念蒙蔽了善良的本性。”头枕在慕非难地腿上,莫西北躺了一阵便觉得睡意上涌,临睡前想到了自己方才想说却没说的话,赶紧说出来。 “我也这样想,因为这样的话,你会高兴些。”慕非难拍拍她,如同哄着小孩子。 慕容连云就这样住了下来,每天倒不常常出现在莫西北面前,反而时常缠着红绿,总是要求学这学那,红绿耐性好时,也就偶尔指点她一些,不过红绿耐性好的时候不多,隔不了几天就到莫西北这里抱怨,“这慕容大小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天天到晚跟着我,一会要学这,一会要学那,莫少,你说,是不是上次她没嫁成人,受了刺激了?” “圣人说,应该诲人不倦,她想学,你就教教她好了。”莫西北手里翻着账册,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可是上次你教我记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什么来着?”红绿拍拍脑袋,苦思了半天,想到了,“你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除非师傅想该行,否则不要教徒弟。” “我有这么说过吗?”莫西北一副不认账的样子,瞥了红绿一样,又打起了手边的算盘。 “你说过,当时我记得,你教会我之后,就把记账的事情丢给我,自己再也不管记账了。”红绿见莫西北不肯认账,故意恶狠狠的看过去,“老实交代,你让我教她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升我的职,还是炒我的鱿鱼?” “升职?炒鱿鱼?”莫西北这回乐了,“我发现红绿姐真是好学之人呀,我就这么几个现代词,都被你学去了,还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难得,我该升你的职才对。” “那好吧,等你升了我的职,我再考虑要不要教她点什么。”红绿把手往身后一背,大模大样的走了。 莫西北当然也不指望红绿会真的教慕容连云什么,她这些日子冷眼观察,慕容连云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平时生活循规蹈矩,甚少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也和外边毫无联系,每日甚至不再穿她那些式样精美的衣衫,也不再梳复杂的发髻,只是她既然号称江湖第一美人,那风华绝艳,便不是一身衣饰能够遮盖的。 这一切变化,让莫西北不免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疑惑,自己这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慕容连云如此小心忍耐然后得到的?难道真是自己的神经最近太过敏感了? 第13——15章 第十三章兄弟 经过修整,数日后,春风如意楼顺利重新恢复营业,早前莫西北为这个设计了不少噱头,十数半裸的美女大跳肚皮舞是其中最俗的环节,算是为了迎合一部分自命风雅的客人不可对人明言的心里需求。 对于这场非常吸引人眼球的舞蹈只安排在午夜上演,红绿开始有些不解,当然莫西北的回答也让她很无语,莫西北说:晚上留恋声色场所,深夜不归的都是浪荡子弟,要赚他们的银子就要肯下本钱,但是这样的舞蹈太早上演,虽然我们并无其他意思,但是有心的卫道者未免会说我们春风如意楼格调太低,这样,那些文人政客的钱就赚不到了,岂不亏本? 而恢复营业的第一天晚上,莫西北花大价钱请人制作的烟花,就首先制造了先声夺人的气势。很多京城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津津乐道,那夜,璀璨的烟火是如何照亮了大半个京城的夜空。当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的烟火争先恐后的在半空绽放时,京城里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几岁的孩童,无不走出家门,仰望苍穹,在互相探问焰火源头时,大多数人都记住了春风如意楼的名字,除了感叹也只有如斯的太平盛世,才有人能有如此手笔,在非年非节的日子,燃放如此绝美的烟花外,更多的人则默默下决心,将来有了钱,一定要去见识、见识,春风如意楼究竟时怎样一处人间极致的销金窝。 当然,在恢复营业的大日子里,春风如意楼也不同以往那样敞开门随便做生意,这一天,莫西北早早将精心制作的描金请帖专门派人送往京城著名的名门望族、高官显贵、文人墨客、巨富商贾的家中。莫西北背后有东厂撑腰的消息,本来在京城就家喻户晓,东厂的背后是皇帝,是以,一夜之间,几乎无人不知,持有这张描金请帖,就是在京城中名望和身份的象征。此外,莫西北还在门口筑英雄台,凡是未接到请帖,但是想进春风如意楼的客人,也可以选择对联、联句、书画等方式,pk入场,如此一来,不少外地来京求学的士子,也纷纷云集,一显身手。 与外间的热闹不同,春风如意楼内,大厅被划分成不同区域,均以山水、花卉等名家手绘屏风为遮挡,客人彼此并不见面,保证了绝对的隐私。 开场节目是一曲舞蹈,曲子是休问按莫西北的创意新谱的,曲境意在表述空谷中绝代佳人寂寞独舞,期待与知音相知相逢的心情,在众多体态妖娆、面容秀美的少女衬托下,一个面容清冷,不饰珠玉,一身白衫,轻纱蒙面的女子独自起舞,舞到急处时双袖飞扬,无数花瓣悠然飘出,飞落大厅四处,没有人真正看清那舞者的样貌,但是看过舞蹈的人,几乎无人例外的认为,她便是真正的一位绝代佳人。而休问的琴曲作为压轴节目,一曲过后,大厅沉默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所有人都用最虔诚的姿势静默,认真的倾听,仿佛空气中仍回荡着那动人的旋律,琴曲结束,夜已深沉,达官显贵明天要上朝,自然不能多留,文人士子要早读,也陆续告辞,留下的都是要继续找乐子的人,于是,休息片刻后,舞台风格互转,变得光影交错,魅惑十足。 自此一夜后,春风如意楼声名大振,更胜从前。 只是莫西北仍旧不喜欢露面于人前,除非必要,否则大多的日子里,她宁愿呆在二楼自己的雅间中,用最舒服的姿势享受最好的美食,只是,她倒是极少自酌自饮了,因为慕非难的陪伴几乎无处不在。 这一天,莫西北和慕非难闲来无事赌色子喝酒,其实对于两个暗器行家来说,赌色子既简单又不简单,因为想赢彼此都很困难,难免出尽花样,只是每赌一场,色子都被他们震得七零八碎,一壶酒没怎么下去,红绿已经心痛的眼见十副色子粉身的粉身,碎骨的碎骨了。 大厅里,休问正在弹琴,莫西北的这间雅间就设在大厅旁边的二楼,有一扇暗格能够俯视全场,打开暗格,大厅的声音便毫无遗漏的传来,莫西北玩得渐渐无趣,把色子一推,随手拉开暗格,恰好休问的琴声一颤,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停顿。 莫西北记得,上次休问出现这个情况,是因为楚俊风忽然出现并站在雅阁之外,休问说,他虽然没有看到、听到什么,但是他的琴却什么都知道,莫西北于是忽然好奇起来,是什么人的忽然出现,让休问的琴在如此嘈杂纷乱的环境中,仍然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 眼睛在大厅上往下看了又看,莫西北忽然发现,黄锦不知何时,穿着一身便装,只带了几个人,悄然出现在大厅的一角,一众人落座时,某个随从的眼睛似有若无的向一个方向瞄了一眼。让莫西北觉得值得玩味的却是黄锦的眼神和举止动作,应该说,他神态还是一如每次出现时的倨傲,甚至隐隐有俯视众生的感觉,目视前方,绝对没有看向任何一个其他方向一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对,因为那份倨傲中,掺杂了些许的谦卑。 谦卑,这个词,莫西北从来没准备用在黄锦身上,但是今天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只是,以休问的琴艺和修为,黄锦纵然权势滔天,也不该放在眼里,除非……莫西北微笑,除非,黄锦今天并不是自己来消磨时光的。目光顺着黄锦随从方才看的方向,一桌一桌的去瞧那些客人,倒都是锦衣玉袍,年轻的、年老的都有,相貌丑俊各异,气质有高华的,也不乏猥琐的,看着看着,眼前猛然一黑,却是慕非难抱怨道:“下面有什么好看,他们统共加起来,也不如我,你还是看我好了。” 莫西北忍不住哼了一声,一把拉开眼前的手,正想着该用什么语言来“恭维”一下身边这个得意的要是有尾巴也会摇几下的家伙,就见红绿抚胸,突然冲了出去。 “看见了吧,你的话杀伤力惊人。”莫西北用手一指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的房门。 “每天死盯着我,总算走了。”慕非难却喜笑颜开,拉着莫西北,一头躺在旁边的大床上。好,她走了,你轻松了,先乖乖躺着,我觉得今天来的客人不一般,得观察观察。”莫西北拍拍慕非难,重又注目整场。 只是被慕非难这一打岔,再看时,休问已经起身离去,再看,黄锦和他的随从居然也不见了踪影。 莫西北正想说奇怪,倒是红绿去而复返,敲敲门进来,脸上略有惊惶的说:“莫少,有客人指明要见你。” “见我?”莫西北问。 “什么人?”慕非难也翻身坐起。 “我——我瞧着,怎么像那个什么厂督大人的……”红绿声音透着焦灼和一点恐惧,“莫少,他还要找咱们麻烦吗?” “哦,东厂的人。”莫西北点头,心里犹如什么东西猛然亮了一下,安抚红绿道,“没事,我们在京城开店一切顺利平安,也仰仗厂督大人提携,他既然来了,我少不得要去看看。”又转头对慕非难说,“我去看看,一会回来。” “小心点。”这回,两个一见之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家伙倒难得异口同声。 “没事。”莫西北笑笑,弹了弹衣角,翩然而出。 黄锦一众人都在二楼最豪华的雅阁当中,莫西北甚至不用询问,远远就瞧见一扇门前,整齐的站着几个体态壮硕的男子,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已经被喝令止步。 “在下春风如意楼老板,蒙厂督大人传唤,前来回话。”莫西北略一拱手,客气着微笑。 拦住莫西北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一闪而过的惊异,片刻后转身入内禀报,几句话的功夫出来,倒是客气的对莫西北道了声:“请。” 黄锦正站在雅阁中间的桌前,手执酒壶,往一只玛瑙杯中斟酒,瞧见莫西北进来,也不立即放下酒壶,而是照旧慢慢斟好酒,才说,“莫老板的春风如意楼,果然不同凡响,这几日,咱家足不出内廷,也有耳闻呢。” “厂督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小小生意,让您见笑。”莫西北不去看他身后一身简单藏青色长袍、整个上半身掩在灯影中的年轻男子,只微笑应承。 “莫老板天资不凡,这春风如意楼到了您手上,立即声名大振,若您这里还是小小生意,这普天下,还哪里有人敢说自己有大大的生意?”黄锦呵呵一笑,说出的话却格外谦恭。“过奖过奖。”莫西北暗叹,有些事情福祸难料,脸上只不动声色。 “莫老板是哪里人?”黄锦状似沉思,不待莫西北回答,就以手拍额道,“咱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听莫老板有一点汉中口音,总是把您记成是汉中人呢。” “厂督贵人多忘事,在下自幼四海游历,口音难免南北混杂,记错也是常有的。”莫西北笑笑,“今天小店难得请得厂督大人光临,不如在下这就吩咐下去,准备几个特色小菜,给厂督大人助助酒 “那倒不必。”黄锦摇头,“咱家一直觉得莫老板面善,很像咱家认识的一个人,这不,一听说有人和自己很像,他就来了,倒要瞧瞧莫老板,同他是像还是不像?” 眼睛在大厅上往下看了又看,莫西北忽然发现,黄锦不知何时,穿着一身便装,只带了几个人,悄然出现在大厅的一角,一众人落座时,某个随从的眼睛似有若无的向一个方向瞄了一眼。让莫西北觉得值得玩味的却是黄锦的眼神和举止动作,应该说,他神态还是一如每次出现时的倨傲,甚至隐隐有俯视众生的感觉,目视前方,绝对没有看向任何一个其他方向一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对,因为那份倨傲中,掺杂了些许的谦卑。 谦卑,这个词,莫西北从来没准备用在黄锦身上,但是今天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只是,以休问的琴艺和修为,黄锦纵然权势滔天,也不该放在眼里,除非……莫西北微笑,除非,黄锦今天并不是自己来消磨时光的。目光顺着黄锦随从方才看的方向,一桌一桌的去瞧那些客人,倒都是锦衣玉袍,年轻的、年老的都有,相貌丑俊各异,气质有高华的,也不乏猥琐的,看着看着,眼前猛然一黑,却是慕非难抱怨道:“下面有什么好看,他们统共加起来,也不如我,你还是看我好了。” 莫西北忍不住哼了一声,一把拉开眼前的手,正想着该用什么语言来“恭维”一下身边这个得意的要是有尾巴也会摇几下的家伙,就见红绿抚胸,突然冲了出去。 “看见了吧,你的话杀伤力惊人。”莫西北用手一指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的房门。 “每天死盯着我,总算走了。”慕非难却喜笑颜开,拉着莫西北,一头躺在旁边的大床上。好,她走了,你轻松了,先乖乖躺着,我觉得今天来的客人不一般,得观察观察。”莫西北拍拍慕非难,重又注目整场。 只是被慕非难这一打岔,再看时,休问已经起身离去,再看,黄锦和他的随从居然也不见了踪影。 莫西北正想说奇怪,倒是红绿去而复返,敲敲门进来,脸上略有惊惶的说:“莫少,有客人指明要见你。” “见我?”莫西北问。 “什么人?”慕非难也翻身坐起。 “我——我瞧着,怎么像那个什么厂督大人的……”红绿声音透着焦灼和一点恐惧,“莫少,他还要找咱们麻烦吗?” “哦,东厂的人。”莫西北点头,心里犹如什么东西猛然亮了一下,安抚红绿道,“没事,我们在京城开店一切顺利平安,也仰仗厂督大人提携,他既然来了,我少不得要去看看。”又转头对慕非难说,“我去看看,一会回来。” “小心点。”这回,两个一见之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家伙倒难得异口同声。 “没事。”莫西北笑笑,弹了弹衣角,翩然而出。 黄锦一众人都在二楼最豪华的雅阁当中,莫西北甚至不用询问,远远就瞧见一扇门前,整齐的站着几个体态壮硕的男子,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已经被喝令止步。 “在下春风如意楼老板,蒙厂督大人传唤,前来回话。”莫西北略一拱手,客气着微笑。 拦住莫西北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一闪而过的惊异,片刻后转身入内禀报,几句话的功夫出来,倒是客气的对莫西北道了声:“请。” 黄锦正站在雅阁中间的桌前,手执酒壶,往一只玛瑙杯中斟酒,瞧见莫西北进来,也不立即放下酒壶,而是照旧慢慢斟好酒,才说,“莫老板的春风如意楼,果然不同凡响,这几日,咱家足不出内廷,也有耳闻呢。” “厂督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小小生意,让您见笑。”莫西北不去看他身后一身简单藏青色长袍、整个上半身掩在灯影中的年轻男子,只微笑应承。 “莫老板天资不凡,这春风如意楼到了您手上,立即声名大振,若您这里还是小小生意,这普天下,还哪里有人敢说自己有大大的生意?”黄锦呵呵一笑,说出的话却格外谦恭。“过奖过奖。”莫西北暗叹,有些事情福祸难料,脸上只不动声色。 “莫老板是哪里人?”黄锦状似沉思,不待莫西北回答,就以手拍额道,“咱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听莫老板有一点汉中口音,总是把您记成是汉中人呢。” “厂督贵人多忘事,在下自幼四海游历,口音难免南北混杂,记错也是常有的。”莫西北笑笑,“今天小店难得请得厂督大人光临,不如在下这就吩咐下去,准备几个特色小菜,给厂督大人助助酒 “那倒不必。”黄锦摇头,“咱家一直觉得莫老板面善,很像咱家认识的一个人,这不,一听说有人和自己很像,他就来了,倒要瞧瞧莫老板,同他是像还是不像?” “厂督大人真会说笑,这世上人和人多有相似,又有什么奇怪,倒是劳动了这位公子的大驾,真叫在下惶恐。”莫西北一想到自己刚来时,那什么龙凤胎争命的传说,就立即全身发麻,后背凉酥酥的,眼睛飞快的瞄了眼犹自在灯影中沉默的年轻人,打定主意,无论怎样都不能承认,事实上,她认为,这个传说即便是真的也该破解了,毕竟,真正的朱靖嘉已经死了,再没有人能同皇帝争命了。 “黄锦,她嘛……我瞧着,倒不十分像我。”正想着,年轻人却忽然说话了,声音略有低沉,却十分的悦耳,只是这些年莫西北也算阅人无数,即便不是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单是一听声音也知道,这必是个时常发号施令的人,话语间,自然的总流露出十分的霸气和强硬。 “这个……老……公子说的是,这么细看之下,确实不怎么像了。”黄锦额头略微冒出薄汗,几乎是不自觉的就半躬下了身子。 “面容虽然不十分像我,轮廓五官倒是有七成像我母亲,嗯,气质却实在和我很像。”年轻人对黄锦的反应不以为意,随即又抛出了这样一句。 “公子英明。”黄锦额头上的汗彻底下来了,却不用衣袖擦,只是把头压得更低。 “这和我英不英明有什么关系,认识我和母亲的人,长了眼睛都会自己看。”年轻人哼了一声,随口仍出一句一句,语气却明快起来,莫西北眼见黄锦身子轻轻一动,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不免好笑。却听那年轻人转头问自己,“难得我和你很投缘,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莫。双名西北。”莫西北一笑,实在不知这投缘二字从何说起。不过随口应承,“还没请教,这位公子大名。” “我吗?”年轻人有双黑亮有神的眼,当目光灼灼的落在人脸上时,就是莫西北。也忍不住心中一颤,“很多年没人问我的名字了,更不用说叫我地名字,嗯……你就叫我朱公子吧。” “那么,朱公子既然大驾光临,不如我叫人安排些精致的节目,来给您助助兴?”莫西北摆出一副热情招呼客人的老板应该有地姿态,认真提议道,“小店这里。聘请了各地名厨,南北菜肴齐全,不敢吹嘘有多好吃。不过总还算值得一尝;至于丝竹歌舞,这个在下还是有把握说。京城里的乐坊也好。秦楼楚馆也好,恐怕还真找不出比在下这里更多才多艺又娇俏可人地姑娘来;当然。若是您只想听几首高雅的曲子,在下这里的休问先生和清溪姑娘都是高手,管叫您满意。” “你这些年,都是这样和客人介绍的?”朱公子盯着莫西北,光影之下,莫西北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只见那一双眼睛,光华闪烁“当然不是了。”莫西北摇头否认,就她这样地一个懒人,要是需要天天这样招呼客人,估计这生意,她早早就放弃了。 “哦,那你怎么做?”朱公子马上问。 “请几个能说会道的伙计,告诉他们不仅要能说,还要擅长抓住客人的心里,说他最想听的,然后放手让伙计们去做就好了。”莫西北很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经验,不能多说,因为这也算商业秘密了。 “有趣,想不到一家酒店的老板,倒懂得帝王御臣之道。”朱公子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 “朱公子这话在下可就成熟不起了,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敢同帝王之道相提并论。”莫西北心中一警,赶紧差开话题道,“公子若是不喜声色,不如在下去吩咐厨房,备两道精致的点心、小菜来。” “我呢,你说了这么多,我最想听什么,你知道吗?”朱公子却不理会莫西北的话,仍旧抓住先前地话头不放。 “这个嘛,看病也讲究望闻问切,西北虽然同公子说了不少话,但是始终没有看清公子的长相和神态,公子想听什么,还真不好判断,不过想来,公子对西北所说的,是全无兴趣了。”莫西北苦笑,微微摊了摊手。 “你既然说不好判断我喜欢什么,怎么又知道我对你所说,全无兴趣呢?”朱公子继续问。 “我这里提供地是吃喝玩乐,如果公子感兴趣,就不会不停的问西北这么多问题了。”莫西北抬头,对一直审视着自己地那双眼灿然微笑。“西北,你这个名字和你地人一样,大气又有趣,改日,到我家里来玩吧,我家有趣的东西不少,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朱公子对着莫西北地笑容沉默了片刻,“至于你这里的新鲜玩意,改天我再来尝试,今天就到这里好了。” “莫老板,那您先忙着,改天再见。”黄锦在朱公子话音一落之后,立即接上一句,倒有些送客的架势。莫西北心里略有遗憾,她自然猜到今天来的人,必然是当今皇上,其实私下里,她虽然不希望和这个皇帝扯上任何关系,不过还是有点八卦的想瞧瞧皇帝的长相,结果,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偏偏就是没看清,她暗叹,自己的雅阁设计不合理呀,房间里居然有这样一个灯光完全照不到的死角。 当然,想归想,落到实处的,还是一个很优雅的转身,退了出去,然后飞快的回自己的房间,一把拉开暗格。 黄锦一行人出门,黄锦当先走在前头,几个带帽子的人走在后面,帽子下是一圈的轻纱,几个人一色的藏青色长袍,高矮胖瘦也都差不多,那里还能分辨出,方才的那位朱公子? “狡猾!”莫西北叹气,黄锦果然狡猾,小皇帝也不是一般人,但愿这两只狐狸,不对,一只老虎一只老狐狸,别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第十四章考量 紧张的“戒备”了几天,黄锦毫无动静,莫西北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从当日自己假投莫愁湖自尽到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惟一知情的师傅曾经发过毒誓绝对不透露半句,所以,自己的身世根本无从追查。 再者,科学分析上说,龙凤胎一般都是异卵,要说长得完全不像可能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即便有相像那也是有限的,自己咬死不承认,谁又能怎样? 何况就这样略有暧昧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自己的生意做大了,窥伺嫉妒的人不少,纵使花再多的钱上下打点,也不如有黄锦这样名义上的靠山来得实际,一想清楚这些,莫西北的心情也就放轻松了,每天乐得逍遥自在,除了偶尔编排几个刺激感官的节目之外,大多数时间就是窝在自己的府里或是春风如意楼的二楼,吃喝玩乐。 只是,当一个人习惯了有人陪伴之后,骤然又变成一个人时,就未免郁闷。 三天前,慕非难忽然离开,因为前一天夜里,莫西北熬夜看了自己编排的一段钢管舞的效果,睡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慕非难来告辞的时候,说的什么话基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事后她无聊的曾经花了很长时间去回想,大概是说他早晨接到了什么急信,然后必须去办之类的,至于去什么地方、走几天、有没有危险,莫西北懊恼的发现,自己迷糊中,一句也没问。倒是慕非难用力摇醒她,让她答应小心慕容连云。还有不要搭理楚俊风,这两句,她记住了。 于是。当莫西北第二十次长叹出声时,红绿忍不住说。“莫少,不然你到楼下找点乐子吧,下面人多,你大概就不会这么闷了。” “没意思,楼下人多。吵得我头痛。”莫西北摇头,她讨厌人多的地方,太多的声音会让她觉得头痛,只是一个人又郁闷,想了想说,“你去请休问先生来,我和他聊聊天好了。” 红绿这几天也被一脸郁闷的莫西北弄得头大,这时才了解,原来慕非难地存在。也不是毫无价值和意义。这时听说莫西北有了新的折磨对象,连忙跑出去找,结果一刻钟后。确实垂头丧气的回来。 “怎么了,他不肯来?”莫西北奇道。休问为人清高自傲。但是对她一贯有求必应,怎么今天忽然不肯来了。 “不是不肯来。而是他根本没在房中。”红绿叹气,“我四处找了,没瞧见,后来才听说,今天楼里来了位客人,专门请休问先生去弹琴。” “结果呢?他去了?”莫西北一脸惊讶,休问地琴声堪称天籁,然而每天只在台上弹奏一曲,其他时候,任你黄金万两,多求一曲也难,要说这例外,也只有莫西北一人,今天居然在白天就去给*****曲了,简直闻所未闻,“什么客人,问清楚了吗?” “问了,据说是个年轻的公子,衣着上看,倒不像大富大贵,不过谈吐似乎很高雅,就在东边第六间雅阁里。”红绿把打听到地情报赶紧全盘托出。 “去瞧瞧,看看是何方神圣。”莫西北来了精神,整理了一下在床上滚皱的衣衫,拢了拢头发,走了出去,东边第六间雅阁,是雅阁中不甚起眼的一间,装修是采用的是返璞归真的理念,全部是藤制品地装饰和家具,窗口还搭了藤条架子,下面栓了一架小秋千,莫西北在外面凝神听了听,并没有听到琴声,倒是偶尔有“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莫西北挥手招来伙计,小伙计非常机灵的端来一壶香茗,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后进到屋中,对着年轻公子鞠躬说,“这壶茶,是老板特意吩咐小人送来的。” “贵店老板实在太客气了。”一个清越的声音淡然的说。 “老板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坐坐。”休问的声音接着传来。 “在下是一俗人,生怕打扰了两位的棋兴。”莫西北其实更想问休问,不是说什么都不是你知道而是琴知道吗,如今你手里没有琴只有棋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地? “春风如意楼中能有这样的一个房间,就足见老板品味不俗,请进来说话吧。”清越的声音再起。 “那,多有打扰了。”莫西北走进屋子,屋内两人正坐在桌前,玛瑙棋盘上黑白两色地棋子都不多,然而“厮杀”却很激烈,莫西北匆匆一眼,已经看出,两人都没有执着边角之地,棋盘之上,大开大合,气魄非常。 “这局棋,老板怎么看?”年轻公子并不抬头,只用手中的黑子轻轻敲击棋盘,发出点点脆声。 “公子执子先行,占了天时,休问要赢,并不容易。”莫西北嘴上回答,眼睛却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眼前人,一时两人目光相对,莫西北心里一凛,居然有一种很真切地似曾相识感,然而,问题是,这个人,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 “老板言下之意,是我胜之不武了,不如,老板坐下来,咱们重新开始,这回,请你先行如何?”年轻公子提议。 “我?我不喜欢下棋地,现在做什么都好,就是别让我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几个时辰。”莫西北连连摇头。 “那老板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年轻公子放下手中的棋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吃东西,南北美食,我都喜欢。”莫西北笑笑,瞧见休问也放下棋子,知道他们的棋是下不成了,这年轻公子人生得相貌堂堂,五官清俊,虽然不及慕非难的倾城之色,也没有楚俊风俊赏风流,不过举止神态,颇有谈笑间强掳灰飞烟灭的气势,也实在是难得一见了。 “那,我请老板吃东西好了,不知道贵处有什么是最有特色的呢?”年轻公子唰的展开手中的白纸折扇,微微摇动,遮住了半张脸,只余炯炯有神的双眼。 “我这里有特色的东西不少,公子说个方向,我叫人去准备。”莫西北点头,叫了伙计进来。 “老板开店,五湖四海的客人想必是见过很多了,不知道假使我不点菜,老板能不能为我安排一桌合乎我口味的菜肴呢?”年轻公子有意考量莫西北,如是问。 莫西北有好一会没有出声,似在仔细思量,年轻公子折扇轻摇,微微探身靠近她,低低的问了声,“怎么,没有把握?”见莫西北依旧不出声,他笑了笑才说,“我也不是想为难你,若是没有把握尽管说,难道本公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在下只是在想,怎样才算是合乎公子的口味?”莫西北摇摇头,慢慢抬眼,对上了那年轻公子的,“口味一说,本来就很飘忽,何况好坏全在公子一人,这明显不公平,若是要在下准备,公子须有个衡量标准,这样才不显得公子是在为难在下。”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年轻公子笑笑,气定神闲的说,“我要求的不高,就三条,首先要这个菜我从未听过、见过,其次就是色香味俱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要能让我每个菜连吃三口以上,今天我的时间也有限,你只要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准备出四道这样的菜,我便送你一件大礼,你看如何?” “这么高的要求,如果在下做到了,不知道公子打算送什么礼物?”莫西北双手托腮,趴在桌上,抹乱了棋局。 “一份让你春风如意楼终身受用的大礼。”年轻公子也不介意,把纸扇一合,在掌心轻轻的敲了敲。 “好吧,这个礼物虽然还不知是什么,但是我肯定自己会喜欢。”莫西北点头,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叫人准备。 “且慢!”年轻公子却叫住她,“我已经下了注码,你不压点什么吗?” “公子出题。在下回答,答对了有奖,打错了不罚。这是规矩,要在下压什么。那不妨等下回,在下出题,请公子回答时候,这样才显得公平。”莫西北哈哈一笑,转身出门。 “你们这位老板人有趣得紧。我倒好奇,他会给我准备几道什么样的菜式了。”待莫西北走远,年轻公子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看着房门,对房间内一直没有出声的休问说。 “我只能说,不妨拭目以待。”休问也看向房门,简短的回答了一句。 半个时辰后,莫西北去而复返,六个衣饰鲜明。头挽华丽发髻的明艳少女手捧食盒,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每个少女头上都簪着不同地鲜花,身上却不熏香。依次进入屋中后,整齐的站成一排。须臾。浅淡的花香在室内浮动。 “老板是不是准备不出特别地菜式,预备给本公子来一席美人宴呢?”年轻公子浅笑。饶有兴味的盯着莫西北,食盒很严实,看不出是什么食物,也连一丝味道都闻不出。 “这个特不特殊,要吃过才知道。”莫西北倒是欢欢喜喜,没什么为难地表情,亲手接过食盒,逐一在桌上打开,摆放整齐。 年轻公子和休问都很好奇,凑到桌前细看,只见第一盘菜白白绿绿煞是水灵好看,旁边还配着一盘黄色调料样的东西;第二盘菜是几十种鲜果切丁,旁边配了一盘奶样却粘稠的调料;第三盘菜长得却很奇怪,红红的一大盘,辣椒大蒜不少,里面的食材形状像虾,但是大很多,有钳子,却不是螃蟹;第四盘菜一眼看上去,同样是红红地一片,辣椒和剁成小块的带骨肉块各占一半,里面还有不少麻椒;第五个食盒里,却是一碗熬得白白的汤,略有粘稠,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但食盒盖一开,奶香味道便飘荡出来。年轻公子和休问对看一眼,又齐齐将目光对准第六个食盒,莫西北不慌不忙的打开,这里面倒没有玄机,一碗白米饭,两双银筷子,两把银勺,仅此而已。 “这就是老板按我的口味准备的菜?”年轻公子坐好,问莫西北。 “没错,就是这些。”莫西北点头,一边拿起其中的一双银筷,将第一盘菜配的调料倒入菜中,几下拌好,又将第二盘菜地调料浇到菜上,然后示意可以品尝。 年轻公子不动,莫西北略一迟疑,便坐在对面的位置,逐样菜吃了个遍。客人未尝,主人先吃,几个侍立在旁的少女都是一愣,莫西北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咽下一口汤,片刻后喝了茶漱口,才对年轻公子一笑说,“这几个菜,在下是极为满意地,不知公子会不会也很满意。” 年轻公子将扇子插入腰间的八宝扇袋中,先尝了第一个菜,白地是豆腐,他认得,另一样上白下绿地是葱,他只在儿时偶尔跑到厨房时见过,但是在菜里,却从来没吃过这么大块的,一口咬下去,微微辛辣中透着甜,还有浓郁地酱香,非常特别,忍不住又尝了一口才问,“这是酱拌豆腐?” “错了,”莫西北摇头,“这叫一清二白。” 年轻公子不作声,又吃第二道菜,水果鲜嫩多汁,种种滋味不同,水果上面的白色奶样粘稠调料却香甜适口,中和了水果的微酸,衬托了水果的甘甜和爽口,不待他发问,莫西北已经解释到,“这个菜叫青梅竹马。” “这个怎么讲?”年轻公子微微挑眉,水果中有梅子不假,但是竹马之说,未免太扯。 “在下选的这些水果,都是甜中带有微酸的,就如人年少时的情感一般,甜的时候多,偶尔也会有点酸。”莫西北诹道。年轻公子又夹第三道菜,方才莫西北吃时,将那似虾非虾的东西上半部扯下,只去下半部,剥皮取肉,年轻公子也依样画葫芦,味道麻辣鲜嫩,口感居然出奇的好,忍不住又吃了一只,这才问莫西北,“这个又有什么古怪的名字?” “有舍有得。”莫西北解释说,“这种虾我们家乡叫做喇咕,身子大,尾巴小,身子随大却不能吃,尾巴虽小,麻辣做来却非常美味,吃的时候,要先把身子和头舍弃,才能享受到美味。” 第四道菜,年轻公子没有急着吃,而是用筷子拨了拨,辣椒里面,藏着很多小肉块,夹了一块放在口中,舌头一阵的麻,继而,是一股奇香,在口中弥漫,肉咽下后,舌头仍觉得辣辣的,有些不过瘾,只得再吃一块,继续麻痹舌头。连吃了几口,见莫西北仍不出声,才忍不住问,“这个菜又有什么人生的哲理在?” “菜就是菜,有什么人生哲理。”莫西北却笑笑,很无辜的眨眨眼道,“这个菜的名字很贴切,就叫辣子鸡丁,您若是觉得辣,不妨吃点青梅竹马,不然,配点米饭也好,哦,喝这个汤也不错。” 年轻公子于是去喝汤,不想,这汤并不是什么鸡汤、鱼汤,而是甜的汤,喝了两口,奶味十足却没有腥膻的感觉,汤里居然还有还有玉蜀黍。这种玉蜀黍他认得,是郑和自西洋带回的种子,只是民间种植不多,每年也有地方进供这个,只是没这样吃过,倒是嫩滑香甜。 口中的麻辣感消退,忍不住又重头尝了一遍,莫西北一直在旁,此时才说,“公子的要求在下都办到了,不知公子是否满意?” “花哨取巧,只是难得合了我的要求,算是你办到了。”年轻公子点头,“答应你的大礼,几日内,我会派人专门送来。” “如此,多谢了。”莫西北点头。 “老板人很有趣,明日我家里请了个西域的杂耍班子来表演,不知老板可愿光临寒舍,共谋一乐呢?”年轻公子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问莫西北。 “明日?恐怕不行。”莫西北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今天好奇心太重,已经过于卖弄,有心拒绝。 “哦!”年轻公子点头,略有遗憾的说,“那实在是可惜了,这次这个西域的杂耍班子只在京城逗留这么两日,据说表演的节目非常精彩,我家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才请动班主老远来这一趟的。” “莫大哥!”莫西北正想说,那确实是可惜了的时候,走廊里脚步声响,一个少女已经急急的跑到了雅阁门口,只叫了一声,就猛的推开了房门。 彼时,年轻公子正站在门口,一个不留神,几乎被房门打到,于是下意识的出手一推。 “啊!”门外的少女一声惊呼,那声音娇柔到几乎侵入骨中,房门又被年轻公子飞快的拉开,那个声音莫西北并不陌生,又一瞬,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房门开处,慕容连云握着自己的手,痛得浑身颤抖,眼泪在眼圈中滚动,她这些日子略见消瘦,下颌尖尖,越发衬得整个脸上,只有一双楚楚可怜、此时眨动如受惊小兽般的大眼睛,简单的布衣,将她整个人打理得格外清丽脱俗,一眼看去,即便是莫西北这样一个女人,心弦也微微一颤,那年轻公子自然是大吃一惊,几不能自主的上前,拖住她被门夹到的纤纤素手,轻声问,“姑娘,你的手还好吗?” 慕容连云似是不提防眼前这个公子哥会忽然握住她的手,脸几乎瞬间就红了,连忙抽手退步,将手藏在身后,目光在年轻公子的脸上一掠而过,这才又看向走向她的莫西北,局促的说。“莫大哥,点点它……它不知吃了什么,浑身抽搐。”言罢。眼泪唰的落了下来。 这些日子,在楼里。慕容连云照旧叫莫西北大哥,这是莫西北特意吩咐地,为的是方便。而点点是前几天家里厨子买回的一只兔子,莫西北随口给取了点点这个名字,因为兔子身上地白毛中。参有几块黑点。说来也奇怪,这只兔子竟然格外的通人性,没有人教它什么,但是它却很爱干净,每天在指定地点大小便,又天生喜欢跟着人,每天常常亦步亦趋地跟在莫西北脚边,每逢莫西北吃东西,就后腿人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只差没作揖打拱了,莫西北于是戏称此君为兔子狗。平时非常喜爱,这时一听。也有些着急。 “点点是什么?”倒是年轻公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慕容连云落泪,倒也有几分急了。说到,“我略懂医术,不如带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真的?”慕容连云倒立时满脸惊喜,眼角尤挂泪滴,脸上却已经绽放出一朵明媚的笑言,整个走廊,也瞬间明亮起来,她一把拉住年轻公子,就向楼下跑去。 “这位慕容姑娘……”休问站在莫西北身后,抱着双臂在胸前,说了这么半句,便绕过莫西北,自顾自走开了。 莫西北也叹了口气,然而,却全然不觉得轻松。 等她走回后宅,在点点的窝前,慕容连云依偎在年轻公子怀中,正哭得伤心,年轻公子显然在耐心抚wei,两个人一时都没有看到莫西北走近。 蹲在窝前,点点再没有像往常那样飞快地跑出来,用鼻子在莫西北的手上蹭来蹭去,也没有再用它小小的粉红色的舌头来舔她,事实上,它永远的躺在了窝中,一动不动,莫西北伸手抚摸着它的毛,那往日顺滑的白毛,今天有些干涩,支楞在身上,再也感受不到温度。 “我不知道点点是……是个兔子。”好容易连云止住了哭声,年轻公子才略有尴尬的对莫西北说,“我懂点给人看病的道理,但是兔子……兔子却无能为力。” “公子太客气了,不过是只兔子。”莫西北站起身,飞快地咽下了眼泪,只平淡的答了一句,便伸手将慕容连云拉了过来,早有丫鬟也赶了过来,一见莫西北的颜色,赶紧上前,半拖半扶,架了连云回去。 “这位姑娘是府上地什么人?”目光追随慕容连云的身影,在小路转交处消失,半晌,年轻公子才问。 “哦,一个朋友。”莫西北轻描淡 “借住你这里?家在什么提防?”年轻公子继续问。 “一个年轻姑娘家,很多事,即便公子询问,恕在下也不方便透露。”莫西北淡笑,“耽误了公子不少时间,公子想必还有事,在下就不多留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年轻公子只得告辞,然而,这天傍晚,就有一名穿着崭新青布衣衫,头戴小帽,家丁打扮地年轻男孩,上门送来了一只长毛兔,说是送给白天死了兔子地姑娘赏玩的。 打发走了家丁,莫西北将长毛兔抱在怀中,这种兔子是西洋地贡品,不是皇宫内院,根本千金难寻。莫西北此时已经确定,白天这位年轻公子,便是那晚同黄锦一起来的年轻人,也极有可能就是当今天子,只是,今天慕容连云这样突兀的出现,却让她有了疑惑,难道慕容连云也发现了什么,更甚至,是计划着什么? 兔子她并没有交给连云,而是悄悄带到春风如意楼,交给伙计代为照料,养在自己的雅阁当中,点点是她养的兔子,这兔子她留下没问题,何况,她既对慕容连云起了疑心,又怎么肯把这么透露身份的东西送到可能别有用心的人眼前。 此后数日,年轻公子几乎天天必到,慕非难仍旧未归,莫西北有都是闲功夫,就每天拉着他说话,年轻公子几次提到慕容连云都被莫西北岔开话题,于是,他便不再提,相反的,倒好像对莫西北的事情更有兴趣,从几岁起追问,事无巨细,抓住不放,于是,莫西北又哀叹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另一方面,慕容连云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到前面来,除了和红绿学点管家的事情,大多数时间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红绿按莫西北的授意,白天尽量呆在连云身边,却也平静无事。 第十五章过年 除夕,几乎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忽然就到来了,这是莫西北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早在前十几天,江南已经将四楼一整年的账目封存,专门由人送到京城,翻阅之下,莫西北有些心痛的发现,自己离开将近一年,四楼的盈余居然只与去年持平,而没有什么突出的增长;而春风如意楼三四个月的经营下来,已经过了赔钱赚吆喝的时候,一切走入正轨,收入很不错,在京城,能维持这个规模和效益,她基本就很满意了,于是,她开始认真的打算准备回江南去了,只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过年了,但是某个坏人走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回来。 “别动,把钱都交出来!”莫西北正晃散了脑中的影响,认真核对账目手指飞快拨弄算盘,生怕看错行时,冷不妨有什么硬邦邦凉沁沁的东西抵在脖子上,接着,就有一个奇怪的好像人捂着嘴说话般的声音在身后发话。 “那你找错人了,我这里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莫西北的手指不停,飞快的拨出最后一个数字,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伸手,把抵在脖子上凉凉的东西一抓,触手细滑寒气阵阵,让她忍不住“咦”了一声,顺手抢到手中这些身外物冷漠一点,然后对我偶尔热情一点?”身后的人略有抱怨,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下颌在她的颈项间来回摩梭。 “不好意思,习惯了。”莫西北板着脸,故意仔细看手中的寒玉,非常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一会,听慕非难不出声,才撑不住笑出来,侧头去看他。一个多月不见,慕非难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居然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人也瘦了一圈。 “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慕非难笑笑,侧身坐在莫西北身边,仍旧将她揽在怀中,低沉的声音透着愉悦,“你先说。” “你瘦了,赶了很久的路吗?”莫西北忍不住轻轻将手贴在慕非难的脸上,后者立即微微闭上眼,在她掌心蹭了蹭,半天才“嗯”了一声。 “累了?”莫西北转过身子,看他孩子气的动作,心一阵的柔软。 “原本不累的,但看见你,忽然就很想睡觉。”慕非难不肯睁开眼,仍旧将脸贴在莫西北的手上,很慢的说,“我就睡一会,晚上陪你守岁,记得叫醒我。”话说完,人就砰的躺在暖榻上,睡沉了。 莫西北没有马上抽回手,而是轻轻的用手指在慕非难的脸上抚过,动作很细很轻,眼睛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而嘴角也渐渐浮起柔和的笑容。她忽然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她甚至也不想知道他赶了多久的路,才回到她的身边,只为了陪她守岁,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忽然找到了一种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温暖的归属感,如同在几百年后,无数个风雪夜里,她放学回家,雪很深,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是心里却是温暖而亮堂的,因为她总是知道,再走几步,就会看到家了,而家里,总有温暖的灯光和家人的微笑。 许久,莫西北才轻轻的抽回手,而慕非难几乎在同时不自觉的微微皱眉,明明睡得昏天暗地,但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准确的捉住了莫西北的,嘴里模糊的说了声,“北,别走。” “我不走,去给你拿被子。”莫西北轻声说,但是无奈,睡着的慕非难根本不理,只是固执得握住她的手不放,莫西北争不过他,只得趴在他耳边说,“我真的不走开,我冷了,去披件一副,你先放手,从一数到十,我就回来,好不好。” 又足足过了好半天,不知道是混沌的脑子消化了莫西北的话,还是真的已经睡熟了,慕非难终于放开了手,莫西北赶紧站起来,跑到屏风后的睡床上抱来一床厚厚的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这才发现,慕非难方才抓住她的手仍旧支在身旁,五指微微张开,一副仍旧在等待的样子,直到莫西北帮他盖好被子,将手重新握住他的,这才满意的拖着莫西北的手缩回被中,紧扣在胸口。 冬天天黑得早,莫西北在慕非难身边坐了一会,外面的天已经渐渐就黑了下来,临街有兴奋的孩子已经忍不住开始在外面放起了爆竹,乒、砰的声音不断。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肩颈,瞧瞧慕非难睡熟后嘴角上扬露出的孩子般的笑容,一时觉得有趣之极,看慕非难的情况,也知道他个把时辰之内醒不了,自己一个人,动也不能动终究无聊,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困了,心里想着就小小的打个盹,忍不住就靠在慕非难胸前,睡着了。 再醒来时,春风如意楼外已经是鞭炮齐名,其热闹程度让刚刚自睡梦中醒来的莫西北吓了一跳,很有一种冲动,认为自己又不知不觉穿到了哪个战争年代,定了定神,四下看了又看,才彻底醒过来。只是,厚厚的被子不知何时已经盖在了她的身上,翻身坐起时,暖榻上已经不见了慕非难的人,只有账本仍旧摊开,放在桌上。 有一瞬,莫西北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看账本看得头晕眼花,所以什么梦都做。这个想法让她心头忍不住的沮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推开房门走出来,今天除夕,春风如意楼并不营业,只有少数没有家的伙计留在楼里过年,这时留下的人仍旧坚守岗位站在走廊尽头,听见她的门响,已经自动迎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莫西北问。 “亥时了。”伙计答。 “刚才有人来找我吗?”莫西北想起除夕夜里还有安排,略有奇怪怎么没有人来叫她,任她睡到这个时辰。 “有,”伙计点头,“红绿姑娘来过三次,慕容姑娘夜来过一次。” “他们现在去了什么地方?”莫西北纳闷,两个人来了四次,自己居然没听到声音,难道时外面的鞭炮声太响了? “红绿姑娘在楼下招呼人准备一会放的鞭炮,慕容姑娘匆匆忙忙的跑开,可能在后宅忙活吧。”伙计想了想说,“还有,常来的慕公子。” “慕公子?”莫西北一喜,忙问,“他人呢?” “半个时辰前,慕公子从老板的雅阁出来,叫我准备热水,他到隔壁的房间去沐浴了。”伙计回答。 莫西北一时好气又好笑,就知道这个家伙爱漂亮胜过一切,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洗澡,不过终究没说什么,只嘱咐伙计一会慕公子洗完澡请他到大厅,然后就赶到大厅红绿正埋头嘱咐伙计和后宅的几个家人在准备一会放的爆竹,大厅里早准备了香案供果,旁边象征团圆的酒席也在一旁摆好了,按照过去几年她和莫西北生活的习惯,一旁还专门有一张桌子,留下过年的女人们围在一处,包饺子。 众人见莫西北下楼,都停了手里的活,齐声叫了“老板”,莫西北点头微笑,却见红绿埋头苦干,对自己居然不理不睬。 直到子时将到,伙计们把鞭炮用竹杆子挑出去,女人们忙着煮饺子,莫西北才靠近红绿,轻声问:“怎么了?一个人准备过年,太忙生气了?” “忙我是不生气,就是生气某人重色轻友。”红绿哼了一声,“怎么样,虽然不是暖玉温香,好歹秀色可餐,做了美梦吧?”说到后来,脸上绷不住,笑了出来。 “死丫头,这些年别的不知道你学没学到,这张嘴就越发可恨了。”莫西北笑骂了一声,伸手去捉红绿,红绿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早有准备,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屋外,大声说,“子时到了,请老板点爆竹。” 莫西北追出去时,正赶上伙计把点爆竹用的粗香点燃,莫西北一贯喜欢玩这个,赶紧凑过去,将药捻点燃,片刻后,乒砰声震天动地。一时,伙计们都凑过来给莫西北拜年,莫西北也赶紧把一早封好放在荷包里的红包逐一送出。 说笑声里一眼望去,虽然已经时子夜,但是整条街却被白雪和红灯点缀得分外妖娆,家家店门前都聚合了不少伙计在燃放鞭炮、烟火,也有东家的垂笤小儿,在跟前跟后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时时绽放的烟花,将黑暗照亮,莫西北一直仰头看着,不知慕非难是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只知道,他温暖的手,悄悄将自己的紧紧握在掌中,然后,那温暖,便瞬间传遍全身。 “在想什么?”子初一过,街上的鞭炮声渐渐弱了下来,慕非难凑近莫西北,附在她的耳边问。 “想……一会要多吃几个饺子。”莫西北侧头微笑,大厅里,饺子已经下锅,这会伙计和几个丝竹、舞蹈部的年轻女孩子,并两个将家人借来同住的厨师,以及方才一直没出现的休问,都整齐的站在大厅的饭桌前,单等她入主座开始吃饺子了。 “言不由衷。”慕非难也侧眼瞟了瞟那些圆瞪着眼睛,有些好奇又暧昧的反复看着他和她的目光,轻声说了一句,便携了莫西北的手,走到桌前。 莫西北吃饭不喜欢客套,更讨厌人敬酒、提酒什么的,即便是除夕夜,她也只意思意思的满了一杯酒,对围坐桌前的众人道了声“辛苦”,然后一饮而尽,便坐下,招呼大家吃饺子、吃菜。 莫西北吃饺子,只喜欢一种馅,就是韭菜、鸡蛋、虾仁包的三鲜馅,夏天韭菜容易坏,红绿吃坏过几次肚子后,坚决将这种饺子列为拒绝往来客户,而莫西北却无论冬夏,对三鲜馅情有独钟。 因为饺子,想到了红绿,莫西北吃了几个,放下筷子询问众人红绿去了什么地方,方才又放鞭炮,又抢红包,桌前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只有休问在众人都不出声时,慢条斯理的说:“我方才进大厅时,正遇上红绿姑娘从后面出去,看样子,是回后宅了吧。” “嗯!”莫西北点头,后宅里的丫鬟、家人、仆妇都是*****入府,不似前面的人都是自由身。年夜无家可会,红绿回去坐镇,倒省得她饺子吃不消听的来回跑了。因为只点点头,不再出声。 一时饺子吃完。夜也深沉,莫西北起身,吩咐众人夜里随意,喜欢聊天,喜欢小赌都无妨。只要小心火烛,众人忙答应下来,片刻后,关了店门,各自散开。 “你想在这里守岁,还是回后面?”慕非难一直跟在莫西北身后,众人散去后,才问。“后面宽敞些,我房里还藏了两坛子八十年以上的状元红。”莫西北想起前阵子她无意中在一家几百年老字号地酒铺里买了两坛子好酒,眼睛一时亮晶晶的,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难道想灌醉了我做坏事?”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与后宅相连地大门前,莫西北抬手推门。慕非难却忽的自身后贴了过来。一只手扣住莫西北地手,紧紧贴在大门上。另一只手却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莫西北微微垂下头,除夕夜里星月皆无,只有春风如意楼后院的几盏气死风的琉璃灯笼微黄摇曳,她垂着头,看住地面,看着原本两个孤独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心里却渐渐升起一种淡淡地喜悦,只是慕非难的话太……她忍不住说:“你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 “冤枉我,如果你没这么想,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慕非难地下头,说话时,嘴唇若有若无的在莫西北的耳上蹭过。 “算了,那些酒我自己也喝得完,你还是睡在楼里吧,我也回去睡觉了。”莫西北只觉得脸颊火热,转身一把推开慕非难,飞也似的拉开未上锁的大门,一头冲上后宅幽深的小路上。 同前面一样,热闹过后,后宅里个人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除了打更上夜的人之外,有好热闹地,备了、茶水、瓜子、糖果聚在一处聊天、打牌;有好静的,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想心事,院子里是早没了人影。 莫西北一路跑回自己地屋子,关门的时候才懊恼,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没喝酒,做事却同喝了酒一样冲动,正埋怨慕非难可恶,却发现,屋中地蜡烛已经被人逐一点燃,盈盈光下,站着地人早一扫下午回来时的疲惫落魄,方才吃饭时她倒没注意,此时才觉得,这一身微微透粉地锦绣长袍,烛光一照,倒把穿衣裳的人更衬托得肤如羊脂白玉,眉如远山含翠,眼似流星生辉了。 “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看个够呢,”慕非难笑笑,放下火折子,几步走过来,就蒙住了莫西北的眼睛,“现在夜深人静,我是很洁身自好的,再被你这么看下去,我怀疑一会你的眼睛里会伸出小手,直接把我的衣服扯掉。” “是吗?”莫西北声音软软的问,一边扯下慕非难蒙住自己眼睛的手,踮起脚尖,伸手环住慕非难的颈项,“你既然这么害怕我非礼你,还敢深更半夜送上门来?” 慕非难没有动,莫西北平素不喜做女儿装扮,自然从来不涂脂抹粉,只是此时他们距离且近,他偏偏就闻到了一股浮动的暗香,不似平时莫西北惯用的沉水香,倒有些清淡的梅花芬芳。手忍不住就去扣莫西北的腰,头也低下来,想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笑语嫣然的唇瓣,只是眼睛刚刚微微一闭,手上就觉得一空,再看时,莫西北已经站到了几步远处,摇头微笑道:“你要喝酒,还是回雅阁睡觉?” “喝酒和回去睡觉我现在都不想。”慕非难愤愤道,“我刚刚下了个重要的决定。” “什么决定?”莫西北已经抱出了一只足足有四十斤的大酒坛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转身又去找打酒和承酒的器皿,听慕非难说得郑重,随口一问。 “我下下下辈子找老婆,一定要找个不会武功的。”慕非难说,语气中,颇有咬牙切齿的感觉。 “你下辈子就可以找个不会武功的,干嘛要下下下辈子?”莫西北笑,觉得男人果然是不能开玩笑的,一逗,脑子都糊涂了。 “书上不是说,缘定三生吗,我们过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和下下辈子,我要讨别的女人,岂不是要等到下下下辈子。”慕非难说得很委屈,只是声音却低沉缠绵。 莫西北愣了好一会,手里刚刚找出的两只犀角杯被她用力的握在掌中,犀角繁复精细的雕刻咯得手掌隐隐作痛,缘定三生,她忽然有些酸涩的想,自己说到底是一抹来自未来的游魂,三生,这一生是怎么回事,还是笔糊涂帐呢。 “怎么了?”慕非难见莫西北站在她装各种酒具的柜子前半天不动,有些好气的走过来。 “哦,没什么,我在看,什么酒杯适合喝这陈年的状元红。”莫西北深深吸了口气,她今天很容易感动,实在是太奇怪了,大概是过年,总让人变得脆弱吧。 “你手里不是拿着两只犀角杯,这个就好了,还挑什么?”慕非难拉过莫西北的手,接过两只犀角杯,偷偷看看莫西北的神情,才问,“你不是太感动了,一个人站在这里哭吧?”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今天的胡话特别多,我看酒你还是别喝了,因为已经够醉了。”莫西北关上柜门,笑推了慕非难一把。 “你不相信,人的缘分会持续三生三世吗?”慕非难放下犀角杯,难得十分认真的拉住莫西北。 “明天会发生什么尚且无人知晓,何况几世轮回了。”莫西北轻轻将身子依偎进慕非难的怀中,手指紧紧的握住慕非难的衣衫。 “明天,我自然是在这里陪你看新年的第一缕阳光,西北,这次出去,我特意抽空去了杭州,也看了三生石,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是不信宿命之说的,但是现在我却信了,原来有些人,真的是只要看一眼,甚至话也不用说,自己就知道,她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寻寻觅觅,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你不知道,我在三生石旁静坐了一个时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有无数善男信女要来这石前祈祷,缘分真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所以我知道,我们不仅有今生,还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慕非难轻轻拥住莫西北,“西北,春天吧,春天有空,我带你去杭州,我们一起去看三生石。” 第16——18章 第十六章元宵惊变 许久,慕非难并没有听到莫西北的回答,他心里略有失望,低头去看怀中的人,却见莫西北的手指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裳,眼睛合拢,呼吸均匀,竟然就这么依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着?”慕非难苦笑,轻轻将莫西北拉出怀抱一些,结果莫西北的手太过用力的抓着他的衣裳,不得已,只得半抱半扶,把莫西北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躺在她的身旁。 这些日子,慕非难往返奔波千里,经历的事情也是他生平未遇的凶险,一路赶回来的时候,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要把自己的这趟行程怎样说给莫西北听。要怎样说,说到每一件事的时候该是个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他几乎反复的想过太多次了,然而,没想到的是,真正见到了莫西北,他居然觉得,其实一个字也是不必说的,只要看到她,只要能抱住她,别的,都过去了,无谓提起。 目光反复的流连在莫西北的脸上,直到后来,自己也撑不住,才沉沉睡去。 翌日,两个人谁也没有看到初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倒不是他们多么贪睡,而是后半夜就刮起了北风,洋洋洒洒的下了雪,早晨天也是阴沉沉的,隔了碧影的窗纱向外看,外面总是似亮非亮,就这么迟疑的睡一会再睡一会,到两人被外面的脚步声惊醒时,起来一看更漏,居然已经到了辰时。 “你怎么睡在我的床上?”睁开眼睛,莫西北第一句话就是这样问。 “还说,是谁站着都能睡着,睡着也不忘紧紧揪着我的衣服?”慕非难很舒服的伸了伸胳膊。眼中满是笑意,神色得意之极。 “那你就该把我叫醒,而不是趁机睡在这里。”莫西北抬脚就踹。慕非难明明躺着,身子却像早有感应一般。莫西北的脚刚挨着他地衣衫,就见他整个人已经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害羞的。”躲开莫西北的一脚,慕非难眨眨眼。很无辜地对莫西北说,“老夫老妻的,为夫能体谅你又老了一岁心情烦闷,但是动手打人是不对地。” “动手打人是不对,问题是,我根本就没动手。”莫西北笑笑点头,趁慕非难不注意,抬腿又一脚踹了过去。 “动脚就更不好了,”慕非难手一勾。将当地摆放的另一坛状元红勾起,挡在身前,这酒价值不菲。莫西北连忙收势,庆幸自己招数没有用老。保住了这坛八十年陈酿。 “莫少。起床了,拜年的人上门了。”两人正在屋里闹着。外面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片刻后,红绿在外拍门。 “不用敲了,一早晨,我的荷包就在一跳一跳地,警告我,你要来了,让我快躲起来。”莫西北对慕非难抛了一个暂时放过你的眼神,穿好靴子,身上的衣裳还是昨天晚上穿的那件,虽然睡得有些褶了,不过比这更褶的样子红绿也见过,倒无可估计,直接走过去,拉开门闩,打开房门。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红绿说的是和莫西北第一次过年时,莫西北教她的家乡话。 “红包哪一年少了你的。”莫西北微笑,递上一个大大的荷包。 “咦?”红绿接过红包,走开两步又回身,上下看了看莫西北说:“莫少,你怎么还穿着昨天地衣裳?晚上喝多了?”话说完,也不等莫西北回答,硬生生的自莫西北身旁挤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前喝茶漱口的慕非难。“你——你怎么在这里?” “红绿姑娘,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慕非难放下茶杯,很认真地反问。 “男女授受不亲,你当然不应该一大早在这里?”红绿瞪圆眼睛,接着发现慕非难的衣服也是昨天地,莫西北屋中还有两个酒坛子,“你们昨天一起喝酒了?” “没有,没喝成。”莫西北摇头。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红绿对莫西北地回答自动想到了别处。 “没想过。” “越快越好。” 莫西北和慕非难又给出了各异的答案。 “一大早晨,怎么这样热闹,莫姐姐,妹妹祝你年年岁岁,芳龄永驻。”一时,院子里又来了慕容连云,今天她看起来精神很好,人也恢复了初见时地生机勃勃,人还未到,话已经到了,当然,走到门口,瞧见红绿气鼓鼓的盯着慕非难,也立时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只是,眼中虽有阴云浮动,却也只是一瞬,面上露出的,仍旧是恬静和顺的笑,“红绿姐姐拜年来得倒早,不知道红包是不是也比别人的要大。” “你来得也很早,红包自然不必别人的少。”莫西北借此岔开话题,赶紧递上红包,几个人不过略一站,府里上下来拜年的人便齐聚了,少不得磕头说些吉利话。 正月里,春风如意楼的生意相对清淡,因为过年讲究个团圆,又少不得走亲访友,平时这里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这会在家除了忙着收礼,要不就忙着送礼,都不得闲,只偶尔忙里偷闲,来喝两杯,聊聊天而已。 年轻的小皇帝没有再微服前来,莫西北的心情也就随之放松了下来,这一日,就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是正月里最风雅的一天,街上有花灯会,灯会上最讲究的莫过于猜灯谜,而且这一日,豪门望族也好,平民百姓家也好,男男女女都可以上街赏花灯,猜灯谜。 天刚刚黑下来,春风如意楼和后宅的年轻女孩就都呆不住了,推了红绿出来问莫西北,他们可不可以上街去逛逛,一见莫西北点头,个个争先恐后的跑回去梳洗整理,然后三五成群,结伴出去了。 “你府里这些女孩子也奇怪,上街而已,一个个这么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时你不知如何虐待他们呢。”慕非难走来时,正瞧见几个女孩叽叽咕咕的说着话,含笑小跑出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元宵节,古往今来,可是著名的情人节呢。”莫西北在手里刚糊好的灯笼上画了一副水墨山水画,寥寥数笔,点出青翠的远山,潺潺的流水。“他们都想去看看,能行方便就方便些好了。“ “怎么讲?”慕非难不解的问。 “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讲的是什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又讲的是什么?都是元宵这一日的风流韵事罢了。”莫西北摇摇头,提起灯笼仔细审视,觉得还说得过去,于是顺手往架上一挂。 “听这么一说,这上元节就有点意思了,咱们也去街上逛逛吧。”慕非难因为被迫吃汤圆而坏了许久的心情忽然大好起来。 “当然要去逛逛,我还要看看,京城的上元节和江南有什么不同之处。”莫西北在水盆里洗了手上蹭到的墨汁,然后就准备往外走。 “西北。”慕非难却反手拉住了莫西北,不让她出门。 “怎么了?又不想去看热闹了?”莫西北不解。 “想去,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慕非难有些扭捏起来,飞快的看了莫西北一眼,就转头看窗外。 “什么事情?”莫西北好笑的直接伸手扳过慕非难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说话。 “你……”慕非难看着她,隔了会才说,“西北,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穿过女装,你要是不愿意穿就算了。” “呵呵……”瞧见慕非难说完后,略有别扭的神情,莫西北哈哈大笑,“不就是让我换件衣裳吗,至于这么难出口?” “我怕你不喜欢听我说这样的话。”慕非难的脸有可疑的红色浮现,于是口气变坏。 “一身衣裳而已,男装女装又有什么分别?”莫西北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这身衣裳,也确实想起,自己有将近一年没有穿过长裙了,“而且红绿说,我还是穿男装帅气一些,比女装强。” “红绿的眼光,我表示怀疑。”慕非难摇头,将莫西北拉到怀里,“我的西北最漂亮。” “那你还让我换女装。”莫西北皱眉。鸡蛋里找到了块大骨头。“你也说外面人很多,我们两个人穿成这样手拉手走路,不是很奇怪?”慕非难敲了莫西北的额头一下。动作劲爆,落指却轻柔。 “哦。早说呀,先说明了,我换衣服可得一会,还有,别抱太大希望。”莫西北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些日子店里伙计偶尔看他们在一处时的怪异表情。哦,她上街时去看热闹地,可不是给人家当热闹看的,女装就女装吧。 和所有女人一样,莫西北事实上是有不少各种材质,个样颜色的女装地,这其中多半都是红绿来了后帮她新添置的,因为她去年年初自江南来时,大船炸毁。携带地衣裙都随船毁了,衣服做好,她也没时间细看。更不用说试穿,是以。慕非难喝了一壶茶。吃了一只苹果,又嚼了三块点心。接着在书房里转了十几圈,莫西北仍旧没有出现。慕非难于是深刻的明白了,莫西北说换衣服需要时间的意思。 自然,等到莫西北终于可以出门时,已经时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经过一番比较试穿,莫西北最终挑选了一件素缎月华裙,月华裙裙摆处压金线绣了大幅的牡丹,裙长而飘逸,走动时,光如月华,因而得名,莫西北换好衣裙,认真的走了几步,再确定自己不会踩到这么长地裙摆而出丑后,立即跑到隔壁的书房来。 “好不好看?”微微提起裙裾,莫西北在慕非难面前转了个圈,如愿的看到自己的裙子飞舞起来,闪闪亮亮如同一轮初升的明月。 “很美。”慕非难的目光却似乎并没有落在裙子上,只是一步步的走近,然后猛然伸手,将莫西北拦腰抱了起来,一转身,没有出门,反而回到了书房内。 “我换好衣服,我们不是要出去看热闹?”莫西北被慕非难看得微微的窘,明明夜凉如水,可是那目光落在脸上、心上,竟隐隐的觉得灼热。 “我后悔了,这么好地月色,我们不该去凑什么热闹的,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慕非难说完,如愿地看到莫西北脸唰的红了,停了会才一巴掌拍在莫西北头上,坏笑着说,“想什么呢?过来看看,穿了这么漂亮地裙子出来,倒还梳着男人地发髻。” 莫西北猛的记起自己方才忙乱中忘了地事情,一时只觉得自己办事太乌龙,幸好书房也有镜子,赶紧拆开头发,重新梳过。 等到终于出了府门,街上早就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其中平时不大能出门的女眷、孩子格外的多。 上元节猜灯谜是传统节目,街市上到处是猜灯谜的人,商家备下的小礼物也很别致,只是莫西北不耐烦猜谜,因此反而更喜欢流连那些卖小东西、小玩意的摊子。 慕非难倒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只牢牢的握住莫西北的左手,任她拖着他在人群中穿行。 今天是慕非难多年一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不戴面具,他样貌本就格外的出众,而莫西北也是清丽爽朗,这样的组合走在街上,难免引来很多人的目光。对此,莫西北状似毫无知觉,慕非难却很苦恼,太多年里他已经习惯了时刻的对周遭保持警惕,即使不用眼睛去看,每一缕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他都会直觉的去感知是否有危险存在,而看来,今天晚上,他的工作量实在不小。 “要不要常常这个,很脆,酸甜的。”莫西北欢喜的站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细细挑选了一串又大又红的,转而诱惑慕非难。 “傻丫头,你喜欢自己吃。”慕非难摇头,也微笑着说:“一串糖葫芦就高兴成这样,要是收到礼物,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那要看什么礼物了。”莫西北咬了一口糖葫芦,满意的微微闭眼,用力咀嚼。 “这个,算不算能让你高兴的礼物?”慕非难的左手探入怀中,作势摸索了半天,还皱起眉,似乎非常惊讶。 “什么呀?不是刚刚人多,挤丢了?”莫西北见他的手迟迟不抽出来,忍不住凑过来,就想伸手去帮忙。 “好像真的丢了,我明明放在怀里的。”慕非难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转望来时路。 “什么东西,丢了就算了,回头再找一样的好了。”莫西北微微有些失望,却赶紧安wei慕非难。 “好吧,看你这么听话,它就自己又长脚回来了。”慕非难见莫西北信了,这才笑着将手抽回,掌心处,一只镂空的纯金凤凰钗就安静的躺在了那里。 “好漂亮!”莫西北惊叹,依稀仿佛记得是前面某一家商家为灯谜设的最昂贵的礼物,她方才曾经随口赞叹过两声,只是一路走得急,她竟然不知道慕非难是何时猜对了谜底,拿到了这只金钗。 “我帮你戴上?”慕非难低头,在莫西北耳边轻声说。 “嗯!”莫西北的耳朵一阵发热,点了点头。 慕非难于是含笑将钗插入莫西北的发髻中,方才这乌黑柔亮如云的发髻上空无一物,如今看来,倒是为这只凤钗专门空出的地方了。 “好……”一阵喝彩和掌声几乎同时在周遭响起,两人方才痴痴对望,这会警觉周遭竟然里外三层的围了不少出游的年轻男女,都含着笑,羡慕的看像两人。饶是他们脸皮够厚,这会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携手低头,硬着头皮冲出去,跑了很久,才相对大笑出声。 “西北,我从来没这么觉得幸福过。”这天夜里,他们一起站在城墙高处,仰望夜空。 “幸福是相互给予的,其实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遇见你。”莫西北长长的吸了口气,“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慕非难拉着莫西北,朔朔风中,两人的衣衫扬起,纠缠于一处。 “因为我也觉得幸福。”莫西北回眸一笑,眼中光华璀璨。 睡得太晚的结果就是,正月十六的早晨,红绿敲门时,莫西北痛苦得好像受了内伤。 “慕容连云昨天傍晚出去,居然一直没回来过。”红绿的话噼里啪啦的把莫西北砸得晕头转向。 推荐票……呼唤推荐票…… “她有手有脚,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自从除夕夜之后,慕非难晚上就一直霸占着莫西北的书房,这时也被敲门声吵醒了,披了外衣出来。 “是不是早晨起得早,丫鬟没看见?”莫西北揉揉眼,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只是说不清怎么了。 “应该不是,昨天上元夜,服侍她的丫鬟虽然也出去玩了,但是回来得并不晚,我刚刚问过她了,她说她回来的时候,见慕容连云还没回来,就一直守在房间里等,虽然打了瞌睡,醒来已经是天亮,但是慕容连云的床铺整整齐齐,全然没有睡过的痕迹,而且她也很肯定,当时她一直在房中,慕容连云如果回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可能一点没听到。”红绿摇头,“要怎么处罚这丫头?”“算了,正月里的,别找这份堵了,连云有手有脚,何况武功也不算太弱,晚上回来早晨又出去却没有惊动丫鬟也不奇怪,先吩咐人在府里找找看看,若是没有,就叫所有人出去找。”莫西北皱眉,外面风硬,站久了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旁慕非难已经将外面披的衣裳飞快的搭在她的肩头,推她进屋去。 “你怎么看?”坐在床上裹紧棉被,莫西北问慕非难。 “我看,你倒可以叫人去楚俊风那里瞧瞧。”慕非难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我怎么知道楚俊风是不是在京城,又住在什么地方?”莫西北一愣,自从上次将慕容连云送来之后,楚俊风就凭空消失不见了。转眼也不少时候了,却是一次也没出现在春风如意楼。“他自然在京城,也没住远处。就住咱们斜对面的兴隆客栈。”慕非难下巴向外微微一点,忽而一笑。眉宇间居然杀气凛然,虽然只是一瞬,也把莫西北弄得一愣。 “你怎么了?提起楚俊风怎么这个表情,他招惹你了?”莫西北问,“难道你这次出去这么久。也和他有关?” 慕非难看了看莫西北,眼神一时晦涩难懂,只是最后也就是长叹一声,揉揉莫西北滚得纷乱的长发,略有宠溺的说,“每天没事就会胡思乱想,我说话你还别不爱听,男人的事情,很多你不懂。” “比如呢?”莫西北晃晃脑袋。把头发彻底晃散,垂下来,抓过象牙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 “没有比如。”慕非难抓过莫西北手中的木梳,代替她一下一下的梳着。 “好吧。没有比如。”莫西北也学他地样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早饭过后,慕非难匆匆出门。瞄到他走开,红绿才进了莫西北的屋子,问她,“我方才来送饭,恍惚听你说什么没有比如,怎么了?” “没什么,他刚才说我不懂男人地事,我让他举个例子,他拒绝了。”莫西北问,“找到连云了吗?” “没有”,红绿摇头,“那你为什么不追问他?” “这么浅显的道理,何必追问他,男人做任何事,无外乎为三件东西,地位、金钱和女人,这三样都足够粗俗,逼他说出来也没趣。”莫西北对着镜子把头发束起,今天她穿了件月白缎子的改良箭袖衫,衣摆飘逸,是女装的款式,只是太反复的发式会让她觉得束缚,因此就仿照过去,梳了个类似马尾辫地发型。 这一天,最后莫西北是让红绿去的兴隆客栈,顺便看看慕容连云是不是在那里,结果,慕容连云却不在那里,至少,田心告诉红绿,这些日子里,他从来没有见过慕容家的大小姐。 慕容连云整整失踪了三天,这期间,莫西北调动了不少人四处明察暗访,却毫无头绪,而慕容连云的出现,就同她的失踪一样突兀,正月十九一清早,她从她的房间总走出来,到院子里的水井打水洗漱,把院子里的丫鬟吓得半死。 莫西北闻讯而来,也试图询问慕容连云这三天去了什么地方,结果慕容连云只是一直微笑,对莫西北的所有问题保持沉默。 最初地激动过去后,莫西北转身走开,她想她已经足够明白了,慕容连云是慕容连云,无论她的前世来生,今生,她只是慕容连云,一个本质上除了借宿在她这里外,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因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慕容连云去做了什么,她无权过问。 到了几天之后,连红绿都感觉除了莫西北地变化,过来劝莫西北说:“慕容大小姐娇生惯养惯了,我知道你平素是看不得别人脸色的,只是既然当初可怜她收留了她,如今,也没有赶人家走地道理。” “我有说赶她走吗?”莫西北剥了瓣蜜桔丢在嘴里,蜜桔很甜,她满意地微微眯眼。 “可是我发现自从她回来之后,你对她开始不闻不问了。”红绿也剥开一个桔子来吃,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微酸的甜腻味道。 “我没有不闻不问,我只是觉得,连云不是小孩子了,她有权利对自己地将来进行选择,我不过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干扰她的选择,仅此而已。”莫西北说得格外坦诚。 “你这话,让人听了心里有点无奈的难过。”红绿摇头,不再发表意见,于是莫西北也就决口不再提这个话题。 又过数日,忽然有人送了张烫金请柬来,邀请莫西北过府一叙。 “我怎么没听说,你在京城有什么朋友?”烫金的大红请柬送到时,红绿这样说,彼时,莫西北正歪在太师椅中,认真的啃一只鲍汁卤鹅掌。整个正月,几乎天天下雪,莫西北自现代带来的毛病就是讨厌雪天,因为路滑容易摔跤,所以,除了正月十五之外,她几乎没有出过门,理所当然的闲得长毛。 白天春风如意楼没有什么客人,她请了休问来弹琴,慕非难泡了壶冻顶乌龙陪在一旁,对于莫西北听琴时不是喝酒就是吃肉的恶劣习惯,红绿深表痛恨,只是她也喜欢听休问弹琴,于是也在屋子一角找了位置坐下,闭目细听。 莫西北舔舔手指,示意红绿翻开请柬,一股子淡淡的香就在四周弥散,那是梅花的香味。请柬上的字写得秀丽而骨骼匀称,寥寥数语,莫西北看了一眼,不过是说到闻君素雅达,今山庄梅花盛放,香传数里,独赏无趣,未知君可愿共赏。 “这么雅致的朋友,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莫西北的目光,最后落在请柬上细细用金粉描绘的层层叠叠的梅花瓣上,“这么盛情邀请我这样的俗人,不去就显得失礼了,送请柬的人呢,去问问时间和地点。” “老板,送请柬的人说,如果老板愿意前去,他乐意带路。”伙计下楼一会,又小跑回来。 “好,先请他到大厅喝杯茶吧,我换身衣服就去。”莫西北点头,把油手在绿豆面子里抓了抓,又用清水洗净。挑了油脂膏子抹匀,站起身就向外走。 “西北!”慕非难身子一晃,已经挡在门前。有些不可置信般冷着脸问,“你要干什么去?” “赏梅。我去赏梅。”莫西北笑笑,绕过他说,“别跟着我来,我要换件暖和点的衣裳。” “你认识请你去的人?”慕非难皱眉,今天的莫西北看起来实在有些奇怪。平时她遇事虽然有时糊涂,可没有如此莽撞过。“不认识。”莫西北摇头,很随意,脸上仍旧挂着微笑。 “那你不怕遇到危险?”慕非难有些火大,莫西北显然对江湖没有深刻认识,并且,也缺少自觉性。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这么多危险?”莫西北笑了起来,声音略有些奇怪。停了会才伸手揽住慕非难的脖子,把头靠过去,和声说。非难,我不是小孩子。你要相信我。别说未必有危险,就是真有危险。我自保还是没问题地。” “但愿。”慕非难叹了口气,“你是让我别跟着你,是吗?” “对极。”莫西北点头,放手绕过他出门,“千万别跟着我。” 这一回,莫西北换衣服出奇的快,一刻钟不到,她拥着一领白狐裘,已经站在春风如意楼外,送请柬来的,是一个衣着普通地中年汉子,不仅衣着普通,长得也普通,眉毛鼻子眼睛嘴,居然全无丝毫特色,红绿不放心的跟出来,于那男子打了个照面,然而,她几乎立时就发现只是一眨眼地功夫,她居然就完全想不起,这个中年汉子的模样,一点印象也没留下。 中年汉子还赶了一辆马车,最普通的样式,京城里富贵人家几乎都有几台这样的马车,车厢不大,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见莫西北出来,就很恭敬地将帘子挑起,然后看着莫西北上车,又放下帘子,接着,往车上一坐,鞭子一挥,马车蹬蹬的,走了。 “诶……”红绿想起自己还没问莫西北几时回来时,马车已经走到了街口,一转,就不见了,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匆匆回身,却见慕非难和休问不知何时就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也都落在已经空落落的街口。 “慕公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不跟上去看看?”红绿一贯不和慕非难说话,只是今天……嗯,今天特殊一回好了。 “我为什么要跟上去看看?”慕非难冷哼一声,反问她。 “因为莫少在京城没有认识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请她呀。”红绿不满,平时看这个慕非难非常宝贝莫西北,怎么今天整个人也这么不对劲,阴阳怪气的。 “那是你以为。”慕非难留下一句,转身上楼了。 “你……怎么这样,男人果然都靠不住。”红绿跺脚,一时忘记了她此时说话的对象,也是靠不住的男人。“莫老板看起来糊涂,其实不然,红绿姑娘,你还是少安毋躁吧。”休问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眼见着那洁白的花瓣在手间消融,“何况莫老板说的也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地坏人。” 莫西北在马车里稍稍打了个盹,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一处庄园外,中年汉子挑起帘子,请她下车。 空气中浮动着的,全然是梅花淡淡的香味,清远怡人,莫西北抬眼望去,白色地院墙在雪中几乎与天地融合,而无数苍劲的梅树枝干已经伸出院墙,红红、白白地梅花,绚丽绽放。 “莫姑娘觉得此处如何?”一路上沉默不语地中年汉子此时忽然开 “很好呀,人间仙境,大抵也就是如此了。”走进山庄大门,不见主体建筑,只见一片梅林,梅花开得正好,风过处,居然也没有纷纷如雨雪的落花,莫西北放眼望去,林中蜿蜒地铺着雨花石的小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全然不受漫天飞舞的白雪影响。 “主人在庄内等候莫姑娘。”中年男子躬身,手向前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再前进。 莫西北也不多问,一边赏梅,一边沿小路走着,这片梅林却十分的大,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路的尽头,才现出一道汉白玉打造的拱桥来,桥体雕刻着嫦娥奔月的图案,那奔月的嫦娥形容冷艳飘逸,衣衫迎风飞舞,随着莫西北脚步的移动,嫦娥仿佛活了一般,眼神一直追随她移动,其间若有情若无情,居然有道不尽的贪、嗔、痴念。 莫西北只觉脚下一滞,想想自己也忍不住微笑,庆幸自己毕竟是女子,若是男子,看了这样鬼斧神工的雕刻,怕是此时已被这图案所惑,再不能移动半步了。 几步过了汉白玉桥,几十丈外,又是一道雪白的院墙,正对甬道,有一扇朱漆大门,不待莫西北扣动门环,大门已经咯吱一声,徐徐向内开启。 “我家主人已经等候莫姑娘多时了。”朱漆大门完全打开后,门内走出一对俏丽的女孩,都是十七八的好年华,梳着双环发髻,斜插金步摇,上穿银红对襟衫子,裙拖六幅湘江水,见了莫西北,屈膝施礼,并不抬头,只退后让出道路来。 绕过影壁墙,山庄的风貌才真正出现在莫西北眼前,倒是一片江南风格的园林庭院,假山、翠竹、小桥、流水,这回终于有人在前引路,将莫西北带到了一座小花厅前。 第十七章山庄赏梅 花厅里正中间的地上放着一只半人高的薄胎白瓷花瓶里面疏落的插着梅花,冷眼看极为普通,但是此时经阳光这么一照,就显出了其中的妙处,这瓷瓶胎薄透亮,阳光下可见内壁龙凤,莫西北绕着花瓶走了一圈,极闲散的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原来莫姑娘已经到了,怎么不早通报。”花厅里摆放的青铜仿竹节式龙耳香炉里,徐徐散发着沉水香的味道,暖暖的气息,让莫西北有些昏昏欲睡,不过她的耳朵还是自动的收集到了环佩的叮当声,以及一个柔软已极的女人的声音。 待到水晶门帘清脆的一阵乱响之后,莫西北已经睁大了眼睛,一群锦绣衣衫的年轻女子,簇拥着一个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的夫人走进花厅,这位夫人生得很美,不仅美,而且气度高华。若是早几年,必定也是不逊于慕容连云的绝代美人,只是不知道她同慕容连云一般大的年纪,会不会有如斯的气度,莫西北这样在心里评估着。 “让莫姑娘久等了,”夫人见莫西北坐在原地未动,也不以为意,挥手止住了身边丫鬟,不令他们说话,反而微笑着坐在一旁道:“我素闻莫姑娘是走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同世面,非我们这样足不出户的女子可以比的,不知今日看了我这园子,感觉如何呢?” “巧夺天工,而且很用了心思。”莫西北点头赞美,顺手接过丫鬟送上的香茗,不过也只打开盖子闻了闻,就随手放下了。 “怎么,这茶不和你的心思?”夫人一直看着莫西北。似乎想在她脸上找出什么,这时自然一问“我不懂品茶,喝茶就是为了解渴。所以,绿茶对我来说。太清淡了。”莫西北淡淡的说了一句,眼波不动,眼皮也不挑给那夫人一下,停了会曼声说到,“夫人请我来赏梅。如今梅花已经赏过了,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容我告辞吧。” “看来果然是你师傅更了解你,先时他就说,如果遇见你,有什么话就要直说,转弯抹角,只会让你生厌。”夫人却是笑了起来,声音仍旧清脆如银铃。“这脾气倒和我年轻时相似,只是,这些年。我已经不会有话直说了呢。” “直说也好,转弯说也好。我只希望夫人有什么话就痛快点说。”莫西北微微皱眉。先时花瓶内壁在阳光下闪出地内府两个字,已经让她猜到了此间主人的大概身份。原以为是那个肉丸子装神弄鬼,不想,出马的居然是肉丸子地娘。 “嘉儿,你始终怨恨娘吗?”夫人笑声忽然停住,似乎是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才长叹一声,略有忧伤地说出一句。 “夫人怕是认错人了,这里可并没有什么嘉儿。”莫西北冷笑,手指轻轻转动茶杯“你师傅说,他亲眼看见你走进莫愁湖,又自莫愁湖将你救起,你醒来就坚决称自己为莫西北,这些年他传授你武艺,四年前你出师,在江南接连开了清风居、写意楼、画舫和翡翠阁,半年多前,你来了京城,有错吗?”夫人对莫西北的冷漠似乎早有准备,眉眼间略有伤感,只是语气却很平静,“嘉儿,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惦记你。” “夫人这话西北就真听不懂了,嘉儿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走进莫愁湖,我的师傅又怎么会告诉你这些事情呢?”莫西北哼了一声,心想这些次看到肉丸子小皇帝,瞧他身子骨还不错,该不是又得了什么怪病,想到了这个倒霉的双胞胎妹妹吧,不过天地良心,这个身子的正主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再不会同肉丸子争命了才对。 “嘉儿,你以为,当时要是有别地办法,娘就忍心伤害你吗?你也是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能不心痛你吗。只是你哥哥自小身子就不好,而当时娘生了你们兄妹两个,因为是难产,大夫当时就说娘是再不能生养了。嘉儿,你还没有嫁人,你不知道一个男孩对一个大家族的重要性,你也不知道,生养一个男孩,对于一个嫁入大家族的女人的重要性。偏偏当时又有这么一个该死的相士来府上说,你和你哥哥注定争命,偏偏你哥哥又真的生了那么奇怪的重病,你以为,娘不这样做,你就能平安地生活在家里,平安的长大?你不能,所以娘请了你师傅过来,准备伺机带你离开家里,换个环境平安的成长,要不然,那么大地莫愁湖,你师傅怎么就那么巧的救下了你,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夫人略有激动地说,“这半年,你在京城做地生意越来越大,偌大的京城,达官显贵无数,有谁去找过你地麻烦,你以为,这些真的都是你一个人运筹帷幄、上下打点能办到的吗?” “所以呢,夫人想说什么,您想说,我这些年能平安的长大,本质上,还都是靠了您的庇护,所以,我该感恩戴德,或者感激涕零?”莫西北忽然觉得有些恼火,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京城的生意能平安无事的赚钱,是多少借住了东厂的力量,但是倒真没想过,黄锦肯乖乖的借出自己的金子招牌,幕后,还有隐情。 “傻孩子,娘要你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有什么用,娘只希望你明白,当年,除了将你远远送走,才能保全你之外,娘没有别的方法,也没有别的能力。而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娘的力量,已经能够保护你,很好的保护你,娘也能把你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给你,今后,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娘也会把这些年欠你的,统统还给您,你说,这样好不好?”夫人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微微的有些喘。 “您希望我怎么回答您?”莫西北抬眼看向对面时,夫人正用手中的绢帕拭着眼角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眼泪。这样近距离看,莫西北也觉得,她的皮肤保养得极好,是那种养尊处优且完全不经风雨才能达到的境界,惟一能够泄露年龄的,只是她的眼,那双眼里,实在有太多让人看不懂的阴沉。 对着这样的一个人,莫西北的感觉是很平淡的,这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恨常常是因爱而衍生的,她并不是朱靖嘉本人,对她自然没有爱,于是,也没有恨,或许,她反而要感激,如果她把自己留在那座只见到四角天空的王府,也许今时今日,她不是被彻底同化,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正公主,就是被折磨得疯到只剩一口气了。 “嘉儿,你一定要这样和娘说话吗?你要怎样才能原谅娘,你说,只要娘能做到,娘就一定做到,行吗?”夫人对莫西北的反应是惊讶的,她留意莫西北的消息确实已经很久了,只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知道得越多,就越害怕真正的面对,这次下定决心之前,她已经想过了莫西北可能有的好多种反应,然而,她全然没想过,眼前这个女孩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到,仿佛她们并不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而不过是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看来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不原谅您的意思,事实上,我并不曾怨恨你,这样回答,您满意吗?”莫西北叹了口气。在王府里的日子,她实在记得不很清楚了,不过当年吃不饱还要被迫自杀的滋味说不上好受。何况这身体的主人当初死因不明,原本她还算心平气和。但是被人如此纠缠,反复盘问,也有些烦了。 “我自己生地孩子,我怎么会不懂,嘉儿。你是怨恨娘的,娘都知道,其实隔了这么多年,娘忽然来找你,要你一下子接受也不容易,这些年娘都等了,不差这些日子,你可以回去慢慢想想。”夫人又用手绢在脸上轻擦,好一会才站起身对莫西北说。“这座山庄,是娘送给你的礼物,眼下梅花开得正好。你不妨住些日子,四处看看。散散心也是好地。” “夫人这话。不是要软禁我吧?”莫西北激灵了一下,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 “……”夫人闻言脚步猛然一滞。回头细看了莫西北好一会,才强笑道:“看来我这个娘在你的心目中,果然是个坏人,”说着微微抬头,却没有再用手绢去擦眼泪,只是幽幽地说:“你师傅传授了一身好武艺,又怎么是区区一座山庄就能软禁你的,放心吧,娘不会一错再错。这里真的就是一份礼物,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城里你那个春风如意楼,再怎么春风如意,终究是个繁华的所在,你住着未必就称心如意,如果喜欢,你就来这里走走住住,不喜欢,就算了。” 眼看夫人顺来时路走远,莫西北才瘫在椅上,长叹了几声,事情地发展变化,每每出乎人的预料,只是凭空忽然多了个娘,还是让她觉得很不适应,主要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何况,生意做久的人,难免会产生一定的思维模式,就是,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便有,这馅饼要多大,才能砸到自己的脑袋上? 莫西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很正常,没有变大一分一毫,虽然自己这个身体真的是肉丸子小皇帝的亲妹妹,但是当初肉丸子地娘可是毫不犹豫就舍弃了这个亲生姑娘,如果说,这些年,她都知道自己的消息,那又何必等到如今才相认呢? 当很多的疑问堆积时,莫西北发现,自己最大地有点在于,从来不钻牛角尖,想不通,那么好,不想就是了。 山庄外,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在,车夫也还是先时送请帖地中年汉子,见莫西北出来,话也不多说,直接掀开车帘,然后一路将莫西北送回春风如意楼。 红绿一直等在门口附近,见到莫西北下车,直扑过来,问长问短,莫西北啼笑皆非,只说是一位江湖上认识地酒肉朋友,新近来到京城居住,听说自己的消息,定要请自己吃饭,赏梅不过是借口云云。红绿原本半信半疑,但听到是莫西北认识地酒肉朋友,当场就信了。 莫西北原以为,慕非难那关就不容易过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慕非难居然什么都没有问她,直到吃宵夜的时候她忍不住提起,慕非难才轻轻用手指按住她的唇,说:“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所以,别为了搪塞我,而随便编个什么蹩脚的借口。” 莫西北于是很泄气,喃喃的道,“好像我编了什么蹩脚的借口骗过你似的。” “防患于未然。”慕非难一笑,“我最恨别人骗我,西北,即便是你,骗我的话也不行。” “你会怎么做?”莫西北不以为意,随口一问。 “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慕非难仍旧是笑着,只是这一句话中透露的阴冷,让莫西北悚然一惊,似是知道她的感受,慕非难靠过来轻轻扶住莫西北的肩,柔声说:“西北,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你做什么都可以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我只求你,不要骗我,为了任何理由都好。” 莫西北半天没有出声。 慕非难有些急切的用力摇了摇莫西北,问,“我的话让你害怕了?” “有点。”莫西北点点头,想了想说,“非难,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谎言是善意的。” “可也是欺骗,西北,相爱而且要相守的人,应该是坦诚的,因为要彼此全心全意的信任,信任对方,就如同信任自己。”慕非难打断莫西北的话,一口气说完。 “固执的家伙。”莫西北迟疑了一会,有心想分辨说,有事情却不说也是隐瞒,隐瞒和欺骗性质虽然不同,可结果大同小异,只是看着慕非难非常执着且晶亮的眼,她忽然觉得,在很多方面,慕非难的执着并不讨厌,而很多事,也没必要一定分辨出什么结果,于是她微笑着将脸贴在慕非难的胸口,说,“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出了正月,莫西北开始认真的计划,准备回江南去。事实上,依她的个性,离开京城后,也未必就会回去乖乖的经营四楼,用龟速行走天下,然后吃遍各地美食才是她的理想生活状态。原本京城热闹繁华,也有许多值得逗留的地方,只是,肉丸子的娘莫名其妙的示好,总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而这些日子里,慕容连云一直是很安静的,安静的看莫西北和慕非难每日里毫无顾忌的形影不离、亲密难舍,安静的看莫西北对春风如意楼做出种种的安排,甚至安静的面对莫西北几次询问她今后如何打算。 今后如何打算,一想起莫西北当时问自己这话时的表情,慕容连云就忍不住冷笑。虽然莫西北的表情、说话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和过去并没有两样,但是在她看来,却不过是一只努力隐藏在身后摇晃的尾巴的黄鼠狼,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眼不是吗?只是,她过去居然对这样的莫西北全无防备,一心一意的相信,每每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过去是蠢,真蠢。所以,慕容松涛也好,莫西北也好,人人都把她当扯线木偶一样,让她站着就站着,让她坐着就坐着,连一个女人一生一次的婚礼,也可以被他们恣意利用。只是,今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再也不要别人来操纵自己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上元夜里,她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涅重生。也没有人会懂得,在那无边无际的疼痛中。她一个人是怎样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你的痛苦,没有人能够体会。除非,你把相同的痛苦给予让你痛苦地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朱公子之前。一个忽然闯入她房中的蒙面人的话。说话地声音虽然经过悉心的演示,但是她仍旧觉得耳熟,只是,她不去点破。 “要怎样才能把我地痛苦也给予让我痛苦的人呢?”当时,她只是这样问。 “这并不复杂。而且,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蒙面人嘿嘿冷笑,指点她说莫西北正在春风如意楼招待一位贵客,而这个客人,就能够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当然,在改变所有人命运之前,她要做的,是先改变自己的命运。 命运真地能够改变吗?慕容连云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的沦为整个江湖的笑柄。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徘徊了几圈之后。她先是到了莫西北的院子。廊下的小笼里睡着莫西北的兔子点点,听见声音。小家伙已经一个翻身起来,后腿人立,做祈求状,期盼来人能给自己点好吃的东西。 弄死一只兔子,实在是太简单了,虽然小家伙的眼神透着天真稚气,但是,只要一想到莫西北对自己地欺骗,一想到这是莫西北的宠物,下手就不那么困难了。 莫西北正在招待的年轻公子比慕容连云想象中地年轻,应该不到二十岁吧,冷眼看去居然十分的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细想又不对,他说话地声音再温柔,也总透着命令地语气,而过去,她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有这种天生地霸道和尊贵。 公子姓朱,这是后来几次她知道消息,人为的制造了偶遇之后,他告诉她的,至于名字,朱公子不说,于是她也不问。 莫西北对她开始防备起来,这从她第一次见到朱公子就开始了,所以,莫西北扣下了朱公子送来的兔子,多有趣,莫西北这样的聪明人,成天同男人腻在一处,居然也变笨了,采取这么个法子,以为不让朱公子见到她,以为让人看住她,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却不知道,自己一身武功,看住她的人只需一指就会昏睡不醒;而朱公子每天一来一回,路上有多少机会可以和她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 一切,水到渠成。 对自己的美貌,慕容连云从来是自负的,何况是精心谋划的一颦一笑。 “上元夜,你等我。”正月里,朱公子非常的忙碌,他不再出现在春风如意楼,两人相约在京城的其他茶楼酒馆,只是朱公子也是一次次来去匆匆,但是,对慕容连云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因为她总算赢了莫西北一回,朱公子没有爱上莫西北,而爱上了她。 夜里相约,这还是第一次,慕容连云并不是小孩子,她明白一个男人眼中赤裸的情欲,然而,她已经无路可退。 同每次一样,朱公子的马车在上元夜等在春风如意楼的临街,从出门到上车的这一小段路,她走过很多次了,但是这次,她却紧张得几次差点滑倒,心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去,那是一种濒临绝望的慌乱,慌到一个孩子恶作剧的丢在墙角的爆竹,炸开的瞬间吓得她跳了起来。 有无数次,她对自己说,算了,还是算了,那些痛苦只要不去想,就已经不再痛了,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不值得拿来去报复谁。然而,在逃走的路上,却偏偏让她看到那样的一幕,莫西北换了精致的女装,慕非难将一只月夜中也光华闪动的金凤插在她的发间,围观的人是那样多,羡慕的眼光和祝福的掌声也是那样多,她远远的站在角落中,听很多人说着“真是金童玉女”“这是郎才女貌呀”之类的话,心渐渐冷到麻木。 与心爱的人携手站在人群当中,被无数人艳羡,这也曾经是慕容连云的梦想,她曾经以为,这世上再没有另一个女人比她更值得这样的被人羡慕和嫉妒,然而,这一切,都毁了,毁在一场为了引出慕容松涛而设计的假凤虚凰的婚礼上,无数次,她忍不住想去质问莫西北,凭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只是她忍住了,问了又能怎样,事实能够改变吗?不能,既然不能,又何必问呢? 转身之前,慕容连云感觉到了一缕锋利如剑的目光,循着那在皮肤上隐隐作痛的冰冷,她看到了慕非难,上一秒还对怀中的女子柔情似水的男人,冰冷的扫了她一眼,虽然有距离,但那一眼中的警告和威胁的意味,却是如此的好不掩饰。 谁都可以幸福,唯独莫西北不可以。慕容连云当时只觉得恨,好恨,如果自己注定要下地狱,那么,就一起吧,“莫西北,我在地狱里等着你。”她喃喃的说着,终于一步一步走回马车。 第十八章认亲 慕容连云的反常,并没有多么严重的影响到莫西北对自己未来的计划,红绿说她冷情,她并不反驳,对连云的亏欠,她从来不否定,只是,她真的不知道可以如何去补偿,所以,她能做的,也就是不去给她压力,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哪怕上元节后,她几乎夜夜都翻墙而出。 “一个美人,夜夜翻墙出去,你怎么不问问,她去做什么?”某夜,她睡得晚,被慕非难拉出来在房顶消食,正瞧见不远处,慕容连云翻墙而出。 “她心里一直不好受,出去走走吧。”莫西北尽量轻描淡写。 “我看这个女人不简单,要不,我们跟过去看看?”慕非难说的是问句,然而却没给莫西北留什么拒绝的空间,直接拉着莫西北腾身而起,坠在后面。 慕容连云消失得很快,转出街去,一转弯就不见了影子,莫西北四处一看,这里是兴隆客栈的后院,连云消失的地方正是一片客房。她同慕非难彼此看了看,一前一后翻身跃上兴隆客栈的院墙,正待细看院中情况,却听见咯吱一声门响,继而是脚步声,竟是田心抱着枕头走过二楼的长廊,推门进了另一间客房。两个人又在墙头等了会,四下无声,慕非难一拉莫西北,两人又按原路回到后宅。 “楚俊风这小子,倒学会暗度陈仓了。”慕非难冷哼一声,语带嘲讽,“不过动作还是蛮快的。” “他早就有意求取连云,这样……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不明不白,总是不妥当。”莫西北皱眉,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最后只得化为叹息,楚俊风人是非常好的。只是,他怎么忽然就对连云……这不像是他一贯做事的风格。 “傻丫头,各人有各人的缘份,要是楚俊风真肯娶这位慕容大小姐,还是她地福气呢。”慕非难拍拍莫西北的肩。将她退进房间,“你惦记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这回早点睡吧。”“这结果,怎么说呢?”莫西北觉得,这结果发现得太容易了,只是慕非难已经不容她多说多想,见她站在门口,故意贴过来抱住她说,“你睡不着?睡不着。我到屋子里陪陪你,不然,你到书房来陪陪我也好。” “做梦。”莫西北反手推开他。迅速关上房门。 慕容连云有了容身之处,剩下地就是去问问楚俊风什么时候迎娶。如果能尽早办。那么,可以在京城帮连云办了喜事。再回去江南,睡前,莫西北发现,如果这样一想,麻烦就都消失了。 只是麻烦并没有就此消失,第二日,就有人清早登门送礼,足足十大箱,打开一开,除了绫罗绸缎就是珠宝古玩,另外还有各色的点心零食,送礼地人放下东西就走,伙计追出很远,才问出来人是一位蒋夫人家的下人。 “莫少,你老实说,你那天去赏梅,是不是答应要嫁给蒋夫人的儿子了,这些东西,我看着怎么这么像聘礼?”红绿站在箱子前逐一看了一遍,越发觉得,这些东西,很像大户人家的聘礼。 “少胡说八道,”莫西北也有点摸不着北,心里一时想是不是楚俊风送来的连云地聘礼,一时又想到送东西的主人是蒋夫人,大约是肉丸子的娘送来的,只是,师傅酒醉时,只称呼她为欣柔,欣柔姓什么,师傅可没说。 “虽然是在京城里,可是能出手这样大方的人家也不会很多,”到了第三天清早送礼的人直接将东西放在大门口,不待人出来就匆匆离开之后,红绿问莫西北,“你在京城日子比我长,豪门巨贾,谁家姓蒋呢?” “姓蒋的大官不多,要说如今位高权重,大约就数当今皇上的亲娘舅两位蒋大人了。”慕非难不知何时步入大厅,听到红绿的话,见莫西北不出声,就回了一句。 “皇亲国戚,果然出手不凡,可是这些东西究竟是送给谁地,又要怎么处置呢?”红绿叹了一声,问莫西北。“封好,然后明天给我派人在门口守着,如果再有人来,就拦住,让他们务必把这些都带走,顺便告诉他们,不带走,我也知道该送到什么地方去,叫他们自己衡量。”莫西北咬了咬嘴唇,吩咐店里的所有伙计。 封箱子的时候,慕容连云到了前面,精神略又不济,仿佛刚醒来,看见一排地大箱子,眼中露出非常奇怪的神情,直拉住一个伙计,一连叠声地问,是什么人清早送来,又是送给谁地。 “除了莫少,还能送给谁,难不成是送给楼里的头牌姑娘?”红绿这几天却对慕容连云没好气,刺了一句。 “红绿,你不能好好说话?”一旁,莫西北见慕容连云脸色变了又变,忙喝住红绿。 “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她这狐媚样子迷住了。”出奇地是,红绿跺了跺脚,居然愤愤的走了。 再见到肉丸子的娘是半个月后,这半个月,再没有人来送任何东西,慕容连云照旧是夜深人静后出门,只是频率低了下来,而红绿看她的脸更臭,莫西北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打听出来,原来白天时,楚俊风打发田心来过后宅几次,每次都是只见慕容连云说几句话就走,居然一次也没有理会红绿。 “这混小子这么欺负红绿姐,不如下次他来你叫我,我叫人打断他的腿。”莫西北故意挽起袖子,做要动手的姿势。 “不行。”红绿马上说。 “女大不中留,还没怎么样,就知道维护外人了。”莫西北羞她。 “讨厌,再逗我你就自己把这些往来开支、收入记账。”红绿跺脚,脸红成一片。 “好姐姐,我错了,我决定去找个媒婆,帮你们说和说和。”莫西北求饶之后,退到门口,然后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跑。 只是媒婆她还没找到,麻烦就已经上门了。 一路回了自己的屋子,莫西北盘算着这次离开京城,也不知自己会去什么地方游荡,红绿年纪不小了,如果不是跟着自己,这会孩子都该满地跑了,虽然她比较不赞成早婚,但是入乡就该随俗,如果田心对红绿是真心的,倒不如把他们的事情办了,自己能更安心一些。 这样想着,莫西北已经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刚刚推开房门,几乎立时就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她是个懒人,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常常是乱七八糟的,然而她有很好的记性,每样东西随手扔在什么地方,扔过去的时候哪面朝上,哪面冲下,横放还是竖放,即使东西在那里一年两载的不动,只要某一日这东西稍稍被人挪动了一点,她也会马上察觉。 她屋子里的东西,明显被人动过,虽然这个人很小心也很谨慎,但是,莫西北最近新添置的梳妆台上一只平时花朝下放的小朵金牡丹发簪,今天居然被摆正了。 现在经常出入她房间的,除了红绿就是慕非难了,红绿是从来不会乱动自己屋子里的东西的,何况从早晨出房门到刚刚,他们一直在一块,而慕非难,今天早晨起来就没看见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这些日子他也很忙碌,常常早出晚归,莫西北有时候无聊也会抱怨,他就说,“你要离开京城去四海游荡,我是肯定要和你同行的,所以手边的事情总要交代处理呀。” 莫西北没问他要交代处理什么,慕非难的身世于她,依旧是一团迷雾,他那些从天而将般出现的。同他一样戴面具地手下,出现的突然,离开也一样。她中毒醒来,这些人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在他们的生活中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只是,莫西北也没有去问,她一样有很多不为人知地秘密,只有到了适当的时候,她才会说出来。所以慕非难什么都不说,她也就当成是适当地时候还没有来到。 在房门口站了一会,莫西北确定,屋子里此时并没有外人,当然,地上并没有留下脚印什么的,因为她就是记性好一点,还没有变态到像古龙笔下的薛某人那样在自己的房间地上撒灰。然而第二眼再看,她忽然就起了无名的火。因为她那张金丝楠木精雕细刻地木床框上,居然插进了一把飞刀。 哦,当然。刀下还有一张纸条。 只是,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搞寄简留刀这一套。就不能养只信鸽?信送到还能带回信,最不济。收信人饿的时候也能烤来吃吃。莫西北气呼呼的走进来,伸手就要拔刀,手指堪堪碰到刀柄时,停住了,慕非难总在她耳边说江湖如何、如何险恶,小心总没有大错。 戴上鹿皮手套,拔出小刀,刀下的信签上写了很简单的一行字,明日午时,梅花山庄。梅花山庄?莫西北想,除了上次赏梅的无名山庄外,京城四周,可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座梅花山庄,只是肉丸子的娘,这请人的方法,也太让人肉痛了,要知道,这张床可值几千银子呢,就这么留下了刀口。 这边,红绿看着莫西北走远,才低下头,桌上摊开的账目已经算了几日了,始终没有结果,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地心很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莫西北要找媒人给自己提亲,红绿想,自己确实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只是,他会答应吗?他答应了,自己就要嫁吗?他真的是能够托付一生地良人吗? 女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地。这句话,是当年她决定跟随莫西北地时候,因为觉得自己连字也不识,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垂头丧气时,莫西北对她说过的,那天,莫西北同她说了好多话,不仅告诉她,人地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还告诉她,不会的东西,只要肯花时间学,就都能学会。 后来的几年里,莫西北给她请了师傅,她学会了读写,学会了算账,甚至懂得了一些经营之道,这些,都是她过去从来没想到能够学会的,但是,短短几年,她不仅学会了,还能够灵活的运用,这些都说明,莫西北的话没有错。那么,自己的命运,是不是也真的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呢?红绿想了一阵,才站起身,她要去找莫西北,她要告诉莫西北,在找媒人之前,她得自己去问问田心,看看他是不是喜欢自己,毕竟,感情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做主。 有了主意,她急着要去告诉莫西北,于是匆匆把账目一收,锁入柜中,就小跑着出了账房,往后院走。 经过慕容连云的院子时,她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最近,慕容连云几乎不走出自己的院子一步,也不再缠着她学什么,这让她不免要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几天给这位大小姐的脸色太多了。 慕容连云的院子,院门紧闭,红绿犹豫的站住,想着要不要进去说几句闲话,缓和一下关系,她一直知道莫西北对慕容连云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和责任,也知道自己最近几天的做法,让莫西北觉得为难了,只是,她是真的不太喜欢这位大小姐。 正犹豫,忽然有一只鸟从她的头上扑噜、扑噜的飞进了院子里,吓了她一跳,接着,院子里传来的轻轻的脚步声,红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几乎下意识的,就绕到了假山后面,躲了起来。 院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一道并不宽的缝隙,红绿在假山后偷眼观瞧,却见慕容连云裹着素色的披风,正反手关紧院门。一缕长发飘散在身后,早春微寒的风里,倒是别样的婀娜。不过奇怪的是,慕容连云穿着要出门的衣裳,却没有朝大门去,反而折向了花园深处,红绿等她走远了,才从假山后转出来,院门口,空气中仍旧留下一抹馨香,不是大家常用的香料,但是闻着却特别的熟悉,红绿想了想,猛然忆起,这香,倒同江南画舫上姑娘们常用的香非常类似。红绿之所以记得深刻,主要是因为那年她跟莫西北去画舫查看业绩,闻着这香就心里喜欢,又听画舫的老板说这是秘制香料,就也想弄一点自己涂,结果画舫老板当场神色尴尬,莫西北大笑不止,好一阵子才附在她耳边说,“这香,等你成亲了,我送你一点倒可以。” “为什么要等我成亲了?”她当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姑娘,问话的嗓门不小,结果画舫上的女孩子笑成一团,当时就有人过来说:“傻妹妹,因为这香,是专门给男人闻的。” 画舫本身就是充满暧昧的地方,红绿当时就明白了,合着这香是一类催情香,当时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有好一阵子,都不肯再和莫西北去那里巡视。 只是,慕容连云为什么会用这种香料?红绿疑惑的也来到花园,只是,慕容连云却早就踪迹皆无,花园的院墙外就是大街,难道慕容连云已经出去了,只是既然要出去,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门不走,要来这里跳墙? 等红绿将自己的疑惑说给莫西北时,早忘了自己来找莫西北的初衷,只是莫西北除了皱皱眉头之外,居然没有说什么。“莫少,不是因为最近田心来找她不理我,我就胡说来中伤她,我是真的觉得她很奇怪。”想到早晨她和莫西北的对话,红绿有些急了,怕莫西北误会。 “红绿姐,我当然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只是,脚长在连云身上,她要做什么,我们也阻拦不了,先由着她吧,只要不太出格,我们就当成不知道吧。”莫西北倒笑了,“过去你也说我对连云的事关心太过,如今我不闻不问你又说我,真真是做个好人不容易呀。” “懒得理你,说什么话,最后有理的都是一个人。”红绿想想,慕容连云做什么,莫西北都不管,和自己就更没有关系了,也就丢开,只是,心里却隐隐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或者是,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心里闷闷的,有点不舒服。 从莫西北的屋子里出来,红绿一个人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居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上,想到楚俊风和田心就住在对面的客栈,脚就不听话的挪了过去。结果,楚俊风倒是在客栈里,正坐在桌前闲闲的翻一本书。见到红绿很惊讶,立时站起身就问:“是西北,哦。你家莫……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不是。”红绿赶紧摇头,尴尬的低下头。她一见到楚俊风就脸红,舌头也不利索,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地,每次都很丢人。 “那是出了什么事情,慕公子欺负你们了?”楚俊风一看红绿欲言又止。连头都不敢抬,心里越发的疑惑。 “没有,没有。”红绿的头摇得更快,好一会才说,“田心……在吗?”俊风猛然醒悟,心中一阵地酸涩,只觉得一种失落无言的弥漫周身,隔了会才说,“若是不在隔壁地房间里。大约就是出去了,不然,待会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不……不用了,我改天再来找他。”红绿赶紧说完。转身就跑了。楚俊风本想问她几句莫西北的情形,见她走得飞快。也只得作罢,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太傻,莫西北摆明和自己恩断义绝,何况身边又有慕非难陪伴,即便真的有什么事情,又怎么会来找自己,只怕,此时,是早把自己忘在脑后了。 这天日暮黄昏,紫禁城乾清宫外,年轻的嘉靖皇帝一身便服带着几个同样一身便装的侍卫,匆匆走来,早有小太监远远瞧见,片刻后,乾清宫地总管太监并早已守候在此的东厂掌印太监黄锦,都小跑着迎了过去。 “有什么事情吗?”嘉靖帝扫了一眼黄锦,随口问。 “回皇上话,”黄锦躬身,却向皇上左右的随从扫了一眼,不肯马上开口。 “都下去。”嘉靖帝挥挥手,所有人无声的后退,消失在空旷的殿宇外。 “皇上,是太后娘娘那边,今天,太后娘娘叫了奴才去,问皇上这些日子频繁出宫,都在做什么?”黄锦深深的低下头,小声说。 “偏偏有人就喜欢到母后那里说这些个小事,”嘉靖帝心情似乎不错,手指轻快的瞧瞧桌面,端了杯茶来喝了两口,才不以为意的说,“你是怎么回的?”“回皇上,老奴回太后说,皇上亲政不久,甚是挂念民间百姓疾苦,时常出宫,也是为了体察民情。”黄锦并不迟疑,一口气说完。 “母后又怎么说了?”嘉靖帝“哼”了一声,似乎很口渴,仍旧喝着茶。 “太后娘娘说,让老奴加派人手,一定要保证皇上在宫外地安全。”黄锦眼观鼻、鼻观心,弯腰时间长了,只觉得鼻尖细密的生出一层汗珠。 “知道了,去吧。”嘉靖帝放下茶杯,待黄锦后退了两步才说:“等会儿,可能找到公主的事情,有没有对太后说起?” “回皇上,老奴按您吩咐地,并未提起,可是太后娘娘却未必一点也不知情。”黄锦想了想,话说出口,却不敢看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子一眼。“母后应该也很惦记妹妹,朕并不想隐瞒,只是这事还未十分确定,别让她空欢喜一场,若是母后不稳,你就不必提了。”嘉靖帝说完,挥手示意黄锦退下。 等到黄锦自外面将殿门关闭,空旷地室内,只剩下皇帝一人时,他才长出了口气,走了几步,往配殿内地木榻上一头躺了上去。 闭上眼,衣衫上似乎仍旧沾着一股子的香,这种香和宫里常用地龙涎香不同,甜甜的,闻上去有点果味,更多的,却让人想到少女肉体特有的甜嫩。直挠得人心痒痒的,却无从捕捉。 慕容连云,这个名字,倒是和她的人一样,美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皇帝想,自己化名朱公子,原本是想去找到妹妹,一家团聚的,不想,倒意外捕获了个小猎物,想着慕容连云闭着眼,雪白的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颤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微笑。 如果莫西北真是自己的妹妹,皇帝想,那么,把连云这样的尤物弄到宫中,应该就简单多了,毕竟,汉武帝时,平阳公主也曾把身份卑贱的家奴卫子夫送入宫中,母后若还是反对,自己也可以说,卫子夫尽管荣宠一时,最后也不过落得个失宠自杀的下场,皇宫当中,再美丽的女人,也不过是一件装饰,一个摆设,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慕容连云脚步踉跄的回到莫西北的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院子里四处灯火通明,远远就看得见光亮,她忽然不想再翻墙而入,那种感觉很强烈,何况,她也是真的再没有一丝力气了。 朱公子人长得斯文俊俏,只是一旦躺在床上,又有谁能知道,这个斯文俊俏的男人,是多么的可怕。慕容连云不敢回想,除了第一夜他还稍有怜惜外,这些日子里,她要怎样柔顺逢迎,才能在他的嘴角看到一丝丝的笑意。 朱公子的真实身份,他从来不说,不过在京城,朱姓的富贵子弟多少都沾了皇亲,朱公子的生活习惯也无一不昭示了他的身份。无论什么时间,他要,她就要给,一只信鸽,几个字的便签,她就要马上赶到指定的地方,而指定的地方,也早有人预备的热水在等候她,沐浴更衣,这个步骤是永远不可缺少的。朱公子应该有很多的女人,这也是慕容连云一点点品味出来的,只有被很多女人不停的奉迎、迁就,才能养成一个男人在床上的霸道和无情,他高高在上从不怜惜,他只等待被取悦。而慕容连云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从来没有学习过,要如何去取悦别人,她一样是高高在上的,而希望能搏她一笑的男人,又何其之多。 报应,这都是报应,当朱公子将她以一种奇怪而屈辱的姿势按在冷硬的床板上时,慕容连云闭着眼睛,任眼泪无声的浸湿身下的被褥,身体承受的撕裂般地疼痛,远远没有心上的伤口来得伤人。她于千万人中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人,然后,她就要为自己地选择付出这样的代价。那么,莫西北呢?莫西北地报应在哪里?她不甘心。不甘心,所以,甘愿过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无论怎样屈辱。她都要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将莫西北踩入泥土的时机。 慕容连云敲着大门,好一阵子,才听到踢踏的脚步声,门房小声抱怨,“这么晚了,饭也不让人吃消停。”等到门开,门房瞧见是慕容连云,倒是一愣。挠了挠头,没想到这位许多天不出门的大小姐,今天是何时出去地。只是脸上仍堆满了笑,忙说道:“慕容小姐原来是您回来了。今天大家都在花园里。慕公子带回好大一头鹿……”话未说完,却见慕容连云已经走远。 花园里的笑声。即便拿手用力掩住耳朵也挡不住,慕容连云忍不住走过去看,府里上下人等居然都在,围着露天地上支起的篝火,旁边架子上,一头鹿被剥皮去角,挂在上面,红绿正指挥下人们将肉片成薄片,然后串起来在篝火上烧烤。 烤鹿肉的香味,借着风远远的飘来,吃了应该有一会了。 慕容连云看到,篝火一侧,慕非难正小心的在火上取下一串肉,撕下一片,吹了吹,塞到正同休问比划着不知说什么的莫西北口中,而莫西北嘶嘶哈哈的嚼着肉,也回头笑着对慕非难说了什么,整个过程中,休问一直安静的含笑看着莫西北,直到一个小丫鬟为他递上筷子,他才在莫西北刚刚接过地,红绿为她烤好的一盘肉中,夹了一块。 篝火附近,还有几只酒坛子,其中有空的已经倒地,平时各司其职地丫鬟、婆子、仆妇和家丁,都端了大碗就着烤肉喝酒,高声谈笑,人人面上,都蒙了一层油光,弥散着笑意,就好像,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慕容连云觉得深深的刺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是外人,不过是外人。 转身离去时,她并不知道,莫西北已经看见了她。 “连云回来了。”莫西北对被烤鹿肉烫得直揪耳朵地红绿说。 “回来就回来了,怎么没过来吃饭?”红绿把肉从签子上撸下来,厚厚地撒调料,特别是辣椒粉。 “我怎么知道,我去叫她。”莫西北摇头,就想过去。 “你去叫她,鹿肉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们都不吃辣,这些要怎么办?”红绿不干,她一直忙活着照顾莫西北这个除了提出创意,什么都不肯干的懒人,这会刚给她弄好,不吃就走可不行。 “那你去叫她,我吃肉。”莫西北用手指拎起一片肉,直接塞到嘴里,含糊地说。 “大小姐,您也好歹让我吃一口吧,她不是小孩子,吃饭还要人八抬大轿的去请。”红绿哼了一声,一边又转身对喝酒的人说,“先别忙着喝酒,再片点肉片来烤是真的。” “在说什么?”慕非难凑合到莫西北身边,也伸出手,但是对莫西北盘中烤鹿肉上红红的一层辣椒粉望而生畏,停滞不前。 “好吃的,你尝尝。”莫西北嬉笑,抓了一块,就往慕非难嘴里塞。 “不要,辣!”慕非难飞快的闪人,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辣,你尝尝。”莫西北追上两步,把肉举得更高,见慕非难一味退缩,才语带威胁的说:“吃不吃,你!” “吃!”慕非难认命,凑过来,张口接下烤肉,舌头捎带不安分的在莫西北的手指上一舔,只是还没等莫西北骂他非礼,他已经飞快的冲向一旁的桌子,倒了大大一杯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好吃吧?”莫西北大笑。 “好吃!”慕非难咬牙切齿,说完这两个字,只觉得嘴里又痛又发麻,连忙转身喝了一大杯水。 “看见他们的日子过得这样舒服,你不高兴了?”烤肉吃到后来,院里一片乱哄哄的,已经没有人注意到,是什么时候,一道黑影悄然潜入慕容连云的院落,出现在慕容连云身边。“我高不高兴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到底是什么人,挑拨我和他们,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慕容连云回头,黑影仍旧隐身在黑暗中,只是他的说话声音总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偏偏就想不起来。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不想让他们过得这么开心,你明白这个就足够了。”黑影冷冷的说,“至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也不关你的事。” “哼,怕是有的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凭什么让他们过得不开心?就凭你骗我去和什么能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男人在一起?”慕容连云冷笑连连,忽然转身,指着黑影道,“你和莫西北他们又有什么不同,都是骗我、利用我,可笑我居然被恨冲昏了头,竟然做出这么多傻事来,我看,最该死的人,是你!” 说到最后两个字,慕容连云猝然抽出刚刚藏在袖中的水果刀,猛然刺向黑影。她幼年习武,功夫本也不弱,只是挥刀而出时,不知为何,却瞧见眼前的黑影摇晃间一分为二,刀骤然失了准头,脚步踉跄,人竟然绵软的跌在地上。 “你……”慕容连云用力咬住嘴唇,口中已经尝到腥甜的滋味,力气却没有恢复半分,她想大声的喊叫,只是声音出口,却细若呻吟。 “想问我,我要做什么?”黑影冷笑,上前一步,弯下腰,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将慕容连云手中已然握不住的水果刀拔出来,随手丢出窗外。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将慕容连云的下颌抬起,“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更加的顺畅并且目标一致,不会再出现今天晚上这样的误会慕容连云没有再出声,她只觉得,绵软无力的四肢,被从心底弥漫升起的热流一阵强似一阵的充斥着,进而,整个身心都起了一种痒痒的渴望,只是自己却说不清楚究竟渴望什么。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是。却无力阻止任何事。 黑影不再出声,只是将她抱起,丢到床上。衣衫一件一件被人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剥离,慕容连云想大喊。结果却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有一瞬,她想到莫西北,这世上,除了莫西北,还有谁能够救她?还有谁肯救她?可是。莫西北在哪里?她就在距离这里并不远地地方,静到极处的屋子里,甚至能听到花园里许多人的笑声,只是,莫西北不会来,莫西北根本已经将她遗忘了……当衣衫彻底而全部地被剥去后,慕容连云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黑影用什么蒙死了她的眼,然后。冰冷地嘴唇和同样冰冷而粗糙的手一点点的在她胸口的肌肤上滑过,与她火热的肌肤相接,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瞬间涌起地战栗和渴望。然而,更多的眼泪却无穷无尽的自眼中涌出。 “记住这一切。你之所以承受这一切。都是因为莫西北,记住。你要报复她,不择手段的让她觉得痛苦。”当黑影终于进入她时,那火热的痛让她疯狂的摇晃着身子,然而,一切无可躲避,后来,有多久她已经渐渐忘记,那身上的痛一浪压过一浪,而心底,只留下了一句话,要报复,报复。 第二天莫西北难得起了个早,梅花山庄的事,她思量了一会,还是决定去看看,有些事不是躲就能了结的,那就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如何,大不了就是什么都不要去逃命,钱财这东西,想赚就还会有,好在自己这些年学了武艺,逃跑绰绰有余了。 经过连云地院子时,莫西北听到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啊”了一声,就退回两步,推开了虚掩的院门,见小丫头正在地上捡起什么,阳光下,雪亮亮的。 “怎么了?”莫西北问。 “不知道谁把水果刀扔在院子里。”小丫头拿起刀左右瞧了瞧,“还是新地呢,好像前天我刚拿过来给慕容姑娘用的那把。” “是吗?”莫西北也奇怪,走近两步,把小刀接到手中,她眼厉,四下一看,就发现慕容连云房间地窗口,破了一个不大不小地洞,这刀,倒像从洞里扔出来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赶紧过去敲门。 片刻,慕容连云自内,唰地拉开了房门,见到莫西北倒很吃惊,“莫姐姐,这么早,有事吗?” 莫西北上下打量慕容连云,只见她脸色略有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其他却一切如常,也觉得自己想象力太丰富,只得笑笑说,“刚才丫头在你窗下捡到了你的水果刀,我看窗上有洞,还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呢,你没事就好。” “哈哈……”慕容连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几乎透不过气,好半天才说,“莫姐姐,你太有心了,不过我没事。” 莫西北微微皱眉,继而也笑了笑说:“既然没事,到前面一起吃早饭吧。” “好呀,一起走吧。”慕容连没有推辞,随手带上房门,走在前面,房门关闭的刹那,莫西北脚步一滞。 梅花山庄内,等候莫西北的仍旧是前次见到的美妇。 “我以为,夫人已经将这里送给我了。”莫西北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并不乐于在这里和美妇见面的态度,顺便透露出,这里已经是自己的地方,既然是自己的地方,美妇就不该约自己来这里见面。 “因为你一直不再来,我只能在这里等你,这里说话,比外面方便。”夫人微笑,伸手亲热的去拉莫西北的手,只是,明明已经碰到了莫西北的一袖,但是却抓了个空。 “还是很讨厌娘,也不愿意认娘?”夫人微微叹息,见莫西北面无表情,只得停了会才说,“既然你不愿意说话,那就听我说说吧,这些年,我都不知道可以和什么人随便说说话,行吗?”语气已近哀求。 “我既然来了,就听听吧。”莫西北想转身就走,只是脚却不十分听使唤,她明白,美妇的哀求,终究还是小小的打动了她。 “说点什么呢?”夫人听莫西北愿意听她说话,倒是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四下看了看,才对莫西北说:“我叫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我们坐在那边说行吗?” 莫西北不出声,自己走到小茶几旁,坐在一只摇椅上,看着美妇跟在身后过来,也坐在一旁。 “说你叫我来,最想说的。”莫西北见美妇迟迟不开口,只得出言提醒,同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表示自己时间有限。 “好,我想起来了,我要给你讲个故事。”夫人似乎如梦初醒,“一个故事。” “从前,嗯,很多年前吧,”夫人慢慢的说,“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孩子,同所有的人家一样,这户人家更希望生的是男孩,因为他家家境不错,男人在朝廷当了个小官,但是,家里却始终没有男丁,而他的结发妻子,却是多年不孕,好容易怀了孩子,生的还是个女孩,而且,当时生产时是难产,大夫说,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男人很盼望有个儿子继承家业,这时正好有一个比他职位高的官员看中了他,有心提拔他,惟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娶自己的女儿作正室夫人。男人考虑了几天,终于答应了,因为在他的眼中,虽然夫妻结发情深,但是这个妻子已经不能给他生儿子了,也对他的仕途毫无帮助,只要每年多给一些钱,不休离她,让她以后能够维持生活,即使少了名分,也不算亏欠了。” “结果他平时温婉柔顺的妻子却出乎意料的倔强,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要求一纸修书,然后就默默的抱起他们还不满周岁的女儿,在那个风雪之夜出了家门,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被丈夫休离,自然没有颜面回家,而外面天地茫茫,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安身,后来,她想到了死。只是怀里的女儿软软的身子依偎着她,让她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 “她就这么走呀走的。后来在山里迷了路,结果又遇到了狼,为了保护孩子,她的手被狼咬得骨断筋折,没有人知道。那样一个被休离后除了想到死,再也想不到别地事情的柔弱女子,是怎么和一只大灰狼搏斗了那么久,直到声音惊动了附近住的一位世外高人,才被救了下来。” “女人后来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整条右臂都废了,她越发自惭形秽,只有女儿地笑脸,一直支撑着她活下去。那位收留她的世外高人。后来就收了她地女儿做徒弟,而她的女儿,也渐渐长大。出落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其实,世外高人在收这个女徒弟之前。还收过一个男孩作徒弟。这两个孩子一起学习武艺,一起长大成人。男孩一直很爱慕女孩,他们的师傅也想成全他们,只是女孩却一直不表态,原来,她心里更爱慕权贵。”莫西北在摇椅上半闭着眼,突然接过了话头,“这个女孩很美,所以她引起了一位王爷的注意,并且后来也嫁如了王府。” “嘉儿,你师傅和你说起过当年地事情?”夫人一愣,只轻轻叹了口气,“没错,我说的,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只是,嘉儿,你所知道的,只是这故事的一个侧面。” “这个故事不用听我也能猜到结局,”莫西北仍旧不睁眼,“女孩长大了,但是看到她的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再看到母亲废了的右臂,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负心薄幸的父亲造成的。父亲喜欢男孩,轻视女孩,她就偏偏要向父亲证明,女孩未必不如男孩,甚至比男孩更能光宗耀祖,于是,即便她喜欢她地师兄,她也装作不知道师兄的想法,到了武艺学成,毫不犹豫的下了山。结果,她很幸运,遇到了当时地帝子兴王,后来成了兴王妃,再后来,她的儿子继承了兴王地爵位。” “或者,我该称呼您太后娘娘,”说到这里,莫西北坐直身子,睁开眼睛,“太后娘娘,您已经成功地证明了,女儿比儿子强,我比较好奇,您是怎么对待您的父亲呢?” “嘉儿,你果然是我地嘉儿,孩子……”蒋太后双眸嗪泪,半天才止住哽咽,继续自己的故事,“你只道,娘这些年真的如你说的,过得这么幸运而简单吗?傻孩子,娘有今天,是踏着无数人的血一步步走过来的。你父皇是个好人,我遇到他是这一声最大的幸运,可是他走得太早了,丢下我和你哥哥,在京城无数探子的眼皮底下,唯唯诺诺,苦苦支撑。藩王的日子,一句话说错,一步路走错,弄不好都会丢了性命,即便是你哥哥被选中继承大统,这京城,又有几个人把我们孤儿寡妇放在眼里,嘉儿,这些年的明枪暗箭,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幸好你哥哥争气,终于控制了朝堂的局面,终于抓住了这个天下。” “嘉儿,你知道吗?等到我终于当了太后,从此万人之上后,我才发现,我已经没有我想像中那样恨我的父亲了,只是他却很后悔,而你外祖母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他无处忏悔,竟然生了一场重病。”蒋太后声音变得非常沧桑,“嘉儿,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恨他,还是因为我爱他,或者,我一直期望他爱我,像别人的父亲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我,相通了这一点,我就释然了,并没有为难他们一家人,反而让你哥哥封了他们做官,更大的官。” 莫西北默然不语,她一直都不知道,山中学艺时,那位会把她抱在怀中,给她蒸桂花糕的独臂老奶奶,居然……居然和自己还有这样的渊源。想到老人家西去时,已经浑浊的双眼一直看着房门的情形,心里一阵怆然。当时师傅也在一旁,他后来告诉她,奶奶是在等一个人,她等了那个人还多年。当时她追问奶奶在等谁,师傅却说不知道,原来,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嘉儿,娘知道娘这些年来没有好好照顾你,是对不起你,也希望你能给娘一个机会补偿,好不好?”蒋太后问,言辞恳切,有一瞬间,莫西北冲动的想说:你的嘉儿已经死了,你欠她的,永远也无法补偿。只是,话到嘴边,眼见蒋太后眼中的泪珠和鬓角冒出的星星点点的白发,终究没有出口。一个人的风光无限是别人看得见的,但是这风光无限背后的苦涩,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每个人都在付出代价,眼前的人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却失去了母亲、丈夫和女儿,活着的父亲和兄弟对她又敬又畏,是真正的“哀家“,自己又何必在她的心口,再添上一刀呢? 第19——21章 第十九章前路 到了嘉靖四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莫西北已经将京城的事情完全处理清楚,蒋太后在那次之后,又相约她见了几次面,每次都是小心的陪着笑脸,莫西北虽然不为所动,但是,也没有十分拒绝,她保持比较暧昧的姿态,等待最佳的时机,准备远走高 而蒋太后这边,要让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公主重新出现在宫廷里,同时缩小由此带来的不良影响,也并不是一个小工程。一般来说,掩饰的最好方法是,宣称收养莫西北为义女,赐予公主的名号,但是她很侧面的提了提,却瞧见莫西北不屑一顾的眼神,师兄对她说起过这个孩子的脾气,蒋太后知道,这样的委屈,莫西北是决不肯受的,一个不好,莫西北就会在她眼前消失不见,毕竟,如今她不是小孩子了,五湖四海,她来去自由,没什么能阻挡她。 如果不能用收养,那么,还要从皇帝这里入手,蒋太后正想着要怎么跟儿子解释这些,结果,却让她发现了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开春之后,换下穿了一冬的厚棉衣,莫西北第一件事就是给府里众人裁春装,红绿请了裁缝回来,府里大厅之上,五颜六色的布料、锦缎,堆了好大一片。 年轻的姑娘们没有不爱这些鲜亮的颜色的,莫西北也不免俗,她的女装不多,想想自己也觉得亏了,准备大规模添置。 “莫少,我刚刚带人去给慕容姑娘量身做新衣裳,你说,我怎么觉得她胖了不少?”料子挑好,莫西北饶有兴趣的充当色彩顾问,教众人如何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色彩,红绿忽然走过来,将她拉到一旁。 “人过冬总会吃得多一点,开春觉得胖些有什么奇怪,过几天还会瘦的。”莫西北张口就答,只是话说完,心里才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说……” “嗯!”红绿点头,脸上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这种话不能乱说,你能肯定吗?”莫西北皱眉,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我知道,我看肯定是,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这段时间总不出门,我刚才一看她就觉得她不仅胖了,而且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太一样了。”红绿凑近莫西北低低的说,“我还问了服侍她的丫头,听说她最近早晨吃东西总是干呕。” 莫西北见到慕容连云,是两天后,她听了红绿的话,却没有马上去查证,心里不是没有存着侥幸的,未婚生子,对莫西北来说,也不是很难以接受的情况,但是时代毕竟不同,隔着几百年的代沟,如果慕容连云真的未婚产子,以后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等到真正见到慕容连云,莫西北就知道,这天下,没有如此多的侥幸能够让人遇到。慕容连云小腹已然微微突起,腰身也变得宽了起来,两个人相对而坐,话没说上三句,红绿端来的一道熏肉脯的小零食,就让慕容连云掩面奔到一旁,大吐特吐。 “你这样有多久了?”等到慕容连云红着眼睛颓废的坐到椅中,莫西北才问。 “我就知道,红绿好好的带人给我裁什么新衣,这是你的家,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你呢?”慕容连云高高的抬起头,眉眼间全是讥讽的笑意,“你又何必再来拿东西试探我,你直接问我,我也会回答,我是怀孕了。” “你打算怎么做?”莫西北微微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这一刻,她只觉得慕容连云的笑如此的刺眼,让人心痛。 “我打算怎么做?”慕容连云却忽然大笑起来,一直笑到眼泪簌簌的从眼角滚落,才轻浮的说:“如果你担心我影响了你的好名声,我马上就可以离开,至于孩子是谁的,我不认为需要告诉你。”事实上,她想说的不止这些,她最想说的是: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回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只是这后半句,她咽回到了肚子里,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慕容连云了,报复的第一步是忍耐,她现在要忍耐,忍耐。 “连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的情况,要走去哪里呢?”莫西北皱眉,按住慕容连云的手,“我问你如何打算,只是想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地方吗?” “莫姐姐,我知道,我只是……”慕容连云的态度几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骤然就落下了泪水,“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怀了孩子之后,就很烦躁,好像看什么人、什么事情都不顺眼。” “哦……大概怀孕是这样的,”莫西北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要求,想吃点什么,直接吩咐厨房给你准备。”说完,莫西北起身离开,慕容连云的屋子朝向很好,上午的时候一室的阳光,室外春暖花开,温度也很高,可是不知怎么,由她的屋子走出,莫西北却连连打了几个冷战。 “听说你养的那个麻烦美人怀孕了?”莫西北心事重重的走回自己的院子,手还没有碰到房门,两扇门就自己开了,慕非难似笑非笑的倚在门口,“你有什么打算?” “她怀孕又不是我怀孕,好像还轮不到我打算。”莫西北上前两步靠在另一侧的门口,歪头笑道,“想不到你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也不过是刚刚才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也知道了。” “这宅子能有多大,什么风吹草动能瞒住人,不仅我,现在恐怕连前面的春风如意楼,人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慕非难摇头,“这里你是当家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躲不掉。” “我也没想躲掉,问题是。她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只能看着干着急不是?”莫西北叹气。本来以为手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随时可以抬腿走人,结果,慕容连云又闹出一场好戏,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不是亲眼看见过她去找楚俊风。我看,我陪你去找他,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承认,然后你贴点嫁妆也是有数地,赶紧把慕容连云送过去,你不是要四处去玩、去吃好东西,我们马上启程。”慕非难说得飞快,伸手拉了莫西北就要往外走。 “等等。咱们是看见慕容连云进了楚兄住的客栈,可是擒贼要脏,捉奸要双。咱们也没堵到他们上床,这么去多冒失?”莫西北一手抱住门框。好容易才在慕非难的大力拉扯下。站住脚。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慕非难忽然很坚持,死拉着莫西北走到院门口。 “这种话。没有确凿地证据,怎么问出口?”莫西北赶紧抱住院门,死活不肯再走一步。 “我看,不是你问不出口,而是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吧?”慕非难忽然转身,盯住莫西北,“西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喜欢楚俊风,你要是喜欢他,就去找他,我不会拦阻你。” “你怎么了,在这里胡说什么?”莫西北一愣,她今天被慕容连云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慕非难居然又在这里吃没有影的干醋。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我就是觉得自己傻。”慕非难喃喃地自语,猛然甩开莫西北的手,向外走了两步,才说,“我要出去办点事,这几天先不回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给我站住!”眼见慕非难从怀里掏出面具往脸上一扣,就准备走,莫西北回过神来,嗓门提高了几度,“话给我说清楚再走。” “我的事情很急,等我回来再说吧。”慕非难不回头,又走了两步,他的轻功自然是极高,这几步已经走到了花园的前面,居然准备翻墙而出。慕非难!你走,你要是敢这么走,我保证……”莫西北咬牙跺脚,火腾地上来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慕非难今天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么气人,简直岂有此理。 “你保证什么?”听了莫西北的话,慕非难猛然收住身形,只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莫西北恐吓自己的话,终究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就是一惊,只见莫西北手按住胸口,人居然软绵绵的背靠院门,滑了下去。 “西北!”慕非难纵身一跃,回到莫西北身边,手臂一伸,把她将倒的身子扶住。 此时的莫西北双眼紧闭,额头隐隐的冒出汗珠,身子轻轻的颤抖,他不假思索的去按莫西北地脉门。 “我保证,打折你的腿。”慕非难的手指还没有碰到莫西北地手,就觉得眼前一花,莫西北的身子居然在他怀中如游鱼般地滑出,而他居然被点住了穴道,维持着半蹲地姿势,张开手臂,一动不能动。 “你没事?”慕非难问,刚刚莫西北的神情非常痛苦,不像假装。 “你就有事了。”莫西北冷哼,故意卸下门上地木质大木栓,抱着绕到慕非难的身后,“说好不许欺负我,还故意气我,我要把你的腿打折,看你还往哪里跑。” 木栓支地,莫西北似乎在寻找最佳的下手角度,慕非难等了一会才说,“西北,你怎么了,你要打我就在我前面动手,你别站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 “我很好,但是你很可恨。”木栓忽然“哐当”一声躺倒在地上,慕非难惊得一口气冲开了受制的穴道。尚未回头,一股淡淡的香味已经环绕住了他,他也知道,莫西北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软软的趴在了他的背上。这句话几乎是贴在他的耳朵上说的,莫西北柔软的发也调皮的贴在他的脖子里,痒痒的,想笑,但是却更想看看她怎么了。 “我今天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打我吧,我不该乱说话。”慕非难终于没有回头,只是背起莫西北,向屋子走去。 “我最近去找过楚俊风几次,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找他。”莫西北一口咬在慕非难的肩上。 “我以为,你更喜欢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空间。”慕非难身子一僵,莫西北这一口,是下了狠力气的。 “我找他,是因为红绿喜欢他的书童田心,但是却不知道田心是什么意思。红绿是我的好姐姐,我这次要走,五湖四海,再安定下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有了你,但是红绿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这么跟着我乱走,我探探他的口风,也顺便问问田心的情况,希望红绿能嫁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终身有靠。”莫西北说完这句话,慕非难也刚好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转身来看她。“我知道你没事不会去找他,但是这几天你已经去了三次,还经常到城外去,一去就是一整个下午,回来后心事重重,也不爱搭理我,这些天我心里空落落的,如果我不难受,那就是我不够在乎你了。”慕非难捧起莫西北的脸看了又看,莫西北的脸色已经不复方才的雪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小气鬼,心里明明在乎,还要和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你想知道我去做什么,就不能问问我。”莫西北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慕非难一下,“我出城,是见一个人,但是却不是楚俊风,这个人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是谁,等过阵子,我自然告诉你。” “西北,你说我明明在乎,却从来不问你,那么你呢,你在乎我吗?如果你在乎,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是谁,我的家在什么地方,我靠什么为业呢?”慕非难苦笑,“你什么都不问,我总觉得,你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我之所以什么都不问,是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我问你的太多,你会走得更快。” “看来我们的沟通确实存在问题。”莫西北用手拍拍自己的前额,忍不住又拍了拍慕非难的,“我不问你这些,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你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不会影响我和你在一起,既然我们以后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那么,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此就好了。” “这么简单?”慕非难一愣,“我要是杀人放火、抢劫越货呢,你也和我在一起,不嫌弃我?” “你杀些贪官污吏,抢劫些不义之财,我不反对,事实上,这是为民除害的好事。”莫西北耸耸肩,“如果你要杀好人呢,那我就和你捣捣乱,把他们放走,这样预期,以后的生活,肯定每天都很新鲜有趣,你知道,我是喜欢每天都能过得新鲜有趣的。” “西北,我该去酬神的。”慕非难盯住莫西北看了很久,寻思了半天该如何表达自己这一刻的激动,然而,最终,他只是伸出双臂,将眼前笑语嫣然的女子紧紧的拥抱在自己的怀中,紧紧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通过这拥抱能就此将她深深地嵌入自己的血肉中,从此不在拆分,哪怕是一刻。 “你在神前许过愿吗?”莫西北在他怀里闷闷的问,慕非难抱得太紧了,紧到已经影响了她的正常呼吸,不过她没什么力气挣扎,也不想挣扎。 “这辈子没有,但是上辈子肯定许过。”慕非难将头埋在莫西北的肩上,隔着衣衫,轻轻的亲吻。“西北,从前我做什么。都是我没遇到你之前的事情,我只能说,以后。我不做你会不喜欢的事情,无论是谁也不能再让我做你不喜欢地事情。我发誓……” “不要随便赌咒发誓,”莫西北摇头,“这就是我不喜欢你做的事情。” “你怕我做不到?”慕非难闷闷的问。 “相信你就是相信我自己,如果自己也不可信,赌咒发誓又能有什么用处。非难。我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地有天长地久,但是我愿意试试。我不要你发誓一辈子爱我,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爱我一个人,如果哪一天你不爱我了,咱们也好聚好散,我不勉强你,你也不必勉强对着我。”莫西北幽幽地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幸福得应该流泪的时候。但是,她却觉得这幸福来得实在太容易了,而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都并不长久。开你,这世上。我爱的人唯你而已。西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除了死,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不知是不是因为莫西北的话有些奇异地伤感,慕非难心里也隐隐的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不祥。 只是,不等他去仔细思索,更快的,莫西北吻住了他,双唇轻触,一种近乎战栗的喜悦迅速弥漫四肢百骸,将两人所有的愁绪和疑虑,统统远远的赶走。 唇齿相依,缠绵难舍,那是一种两人过去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急切的想要相互依偎,不再分离。慕非难地手自莫西北红红的脸颊抚过,渐渐下移…… “莫少!”房门却在此时被人“咚”的推开,随即是一声尖叫传来。早点嫁人了。”慕非难咬牙切齿,将头埋在莫西北散乱下来地发丝中,喘息粗重。 “呵呵……”莫西北只觉得双颊火烫,但是看见身边的人垂头丧气,不知怎么,就觉得很好笑,她不喜欢演示自己地心情,特别是在他地面前,于是她大笑起来。 “笑什么?也只有你受得了她,一点规矩也没有,每次都不敲门。”慕非难在莫西北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表示自己地不满。 “哈哈……”莫西北看到慕非难的幽怨,仍旧忍不住要笑,直笑了好一阵,才推开慕非难压在身上的手臂,翻身坐起。 衣衫有点微微的皱,不过并不凌乱,莫西北跳下床随便抻了抻,走到屋外。红绿捂着眼睛,正在院子当中转来转去,嘴里念念叨叨的说,“这回要长针眼了,这回要长针眼了。” “好好的长什么针眼?”莫西北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 “你们在屋子里那……那个,为什么不栓门?”红绿将手指微微分开,漏出一道细缝,圆溜溜的眼睛在莫西北身上溜过,半天才放下双手,娇嗔抱怨。“你进门为什么不敲门?”莫西北好气又好笑,也瞪大眼睛。 “我敲了!”红绿嗓门开始很大,但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却又徒然低了下去。 “不会和我说,敲了门,但是我没听见吧?”莫西北微微眯眼,有些威胁的意味。 “那……没敲又怎么样,我出去你的房间,从来就没敲过门。”红绿气势只弱了一下,就重整旗鼓,“你还没和他成亲,这样是不对的,我要看住你。” “红绿姐,你这么凶,也不知道什么人敢要你,天呀,我是不是得养你一辈子?”莫西北皱眉,做思索状,“我养你一辈子,虽然吃了些亏,不过也省下了一份好嫁妆,你又能帮我打理生意,不算太亏本。” “谁要你养一辈子!”红绿不满,“我能嫁出去的。” “红绿姐,你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莫西北自然看到了红绿脸上说到能嫁出去时,浮现的红色,“出了什么事情了?有人来提亲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红绿跺脚,转身就往外走,走出几步,见到莫西北站在原地不动,只得回头,脸红红的问,“你怎么不出去看看?” 后宅的大厅里,此时正坐着一个衣着鲜艳的中年妇人,脸上厚厚的擦着白粉,双颊打了胭脂,大嘴却偏偏只在唇心涂了浓重的红,仿佛嵌了颗大红樱桃上去,说不出的搞笑。一见莫西北出来,就放下手里的果脯,福了福,道声:“奴家给您道喜了。” “喜?什么喜?”莫西北笑笑,在大厅的主位上坐了,一边吩咐人献茶,一边说,“还没请教,大娘怎么称呼?” “不要茶、不要茶,喝了茶,喜事可就冲淡了。”中年夫人连忙阻止丫鬟,上前几步站到莫西北身前才说,“小妇人夫家姓刘,人人都叫我刘大娘。” “那要请教,刘大娘今天来,口口声声说的喜事又是什么呢?”莫西北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眼睛飞快的瞄了大厅各处,只见刘大娘方才坐的地方,放着一只系着红布条的大盒子,里面居然绑着一只大雁。 “大娘我呢,是个冰人,这俗话说,男女的婚姻,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大娘就是受了人家的托付,来府上提亲的。”刘大娘喜滋滋的上下打量莫西北,好一会才说,“瞧姑娘的长相,额头饱满,眉清目秀,我这些年相人无数,像姑娘这么一副大富大贵面相的,可实在是不多见。若不是托我来的公子也是气度非凡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刘大娘我一见姑娘的金面,这提亲二字,可是万万的说不出口来呢。” “给我提亲?”莫西北张口结舌,下意识的就往门口看,心里盘算,若是慕非难听了刘媒婆的话,会不会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扔出去了事。 “那是当然,大娘知道,你一个年轻姑娘家,听了这事自然是不好意思的,不如,请令尊和令堂出来,不然,就请此间的主人来,我同他们说去。”刘媒婆用手绢遮住嘴,想笑得含蓄些,只是嘴角一动,牵着脸上的皮肤皱成一团,让莫西北想到了三仙姑擦了粉的脸,仿佛驴粪蛋子上下了霜,顿时忍俊不住。 “这家里我就是主人,有事你还真的就得同我说。”莫西北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小意,正色说道,“不知提亲的是哪家的公子?” “你是这里的主人?”这回轮到刘媒婆惊讶了,好半天才瞪大眼睛上下看了看莫西北道,“前面那座京城最富丽堂皇的春风如意楼,是小姐您开的?” “是呀,你来提亲,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莫西北点点头,想到,这媒婆许是走错了人家,或者是把自己误当做谁了。 “我的天呀,难怪冷眼一看小姐您,就觉得您气度非凡,绝对不是一般人物呢,这小小的年纪,这样细皮嫩肉娇滴滴的模样,做起事情来,竟把这全天下大半的男人全比下去了,可真叫人看着心里喜欢。”刘媒婆在地上来回踱步,上上下下的看着莫西北,好一会才说:“小姐今年贵庚了,可许了人家没有,要是姑娘还没许人家,这婚事不如就包在大娘身上,,不是我刘大娘夸海口,这京城的富贵公子,可是全凭姑娘您挑选。” “大娘真会说笑话,还是说说,您今天来,是要给我府里哪位姑娘说亲吧?”莫西北摆手,止住了刘媒婆的口若悬河。 “瞧瞧我这记性,一见了小姐这样的绝代人物,心里喜欢得把什么都忘记了,”刘媒婆重重的拍了拍脑袋,“小姐府上有一位芳名叫红绿的姑娘吧,是这样的,对面客栈里住的一位楚公子托了我,来替他的兄弟田心,向这位红绿姑娘求亲。” “给红绿提亲?”莫西北心里倒是欢喜,“田心,大娘见到了吗?他也乐意吗?” “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敢来的。”刘媒婆喜气洋洋,心想,这笔佣金看来十拿九稳了,正想着要好好吹嘘一下田心的人品长相,才开了个头,说道:“听说,田心公子第一次见红绿姑娘,是不久前,田心公子自春风……” “他们怎么认识的我知道。”莫西北嗤笑,心想这媒人果然擅长两头隐瞒,连田心和红绿什么时间相识,都敢瞪大眼睛瞎编,“我想知道的是,吉日定了吗?什么时间?” “小姐还没出阁,难怪不懂这些了。”刘媒婆又用帕子掩住嘴,笑了两声才说,“楚公子请了我来,要给红绿姑娘带话,说是,虽然彼此都在客中,但是婚礼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不可马虎行事,他请红绿姑娘放心,他替田心做得起主,一切都不能从简,要合着古礼来,不能乱了步骤,坏了俗例。” 其实楚俊风不说,莫西北也早就打算好了,红绿的喜事,要办就要办得风风光光。原本,她准备把四楼中的翡翠阁送给红绿做嫁妆,在这四楼中,翡翠阁不是最赚钱的生意,但是,只要守成即可,却是最省心省力的。结果,田心却表示绝对不会离开楚俊风,而楚俊风也并没有要离开京城去江南的打算,于是,莫西北决定,干脆把春风如意楼当成红绿的嫁妆,只待红绿婚后,自己一走了之就好。 婚礼前夜,两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依依惜别。 “莫少,如果我说,我现在又不怎么想嫁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办什么事情都太儿戏?”躺在莫西北的软床上,红绿低声问。 “婚前恐惧症,据说,差不多每个女孩出嫁前,都会有不想嫁人的冲动。”莫西北躺在她身边,将手臂枕在脑后,“只是明天你就要嫁人了,以后不能再像没出阁之前这样,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知道吗?” “听你这语气,好像你是我娘亲一样,可是我记得,我比你大。”红绿推了莫西北一把,深深的吸气,然后慢慢的说,“其实我更担心你,你又懒又馋,哪有那么多的心思打理生意,账目肯定会弄得乱七八糟。还有慕公子,你明明和我说,长得太好的男人,都是只可远观的,你自己偏偏又过不了美人关。他在你面前是千好万好的,可是你没看见过他偶尔看别人的眼神,冷冷的好像出鞘的宝剑架在人脖子上一样,让人从头冷到脚,我真怕将来他会伤了你。” “傻丫头。我哪里就那么容易受伤,其实人和人讲地都是缘分,相聚就是有缘。善缘也好,孽缘也罢。只要放开心胸坦然面对,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世界,永远是海阔天空。生意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经营四楼。也不过是为了好玩,其实我这几年赚了多少你是知道的,人活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更多也是累赘,我如今仍经营着四楼,主要是因为太多人靠着它们生活,一切运营都上了轨道,我分些时间出来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莫西北想了会才又说,“倒是你,书上说。夫妻要白头偕老,是一门很深奥地学问。我揣测。一个忍字,一个敬字。是相处的关键。你们要互敬互爱,学会互相忍让,再生几个白胖地孩子,就完美了。”“说得好像是过来人一样,要不是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真以为你嫁了不知多少年,然后一直和丈夫举案齐眉呢。”红绿哼了一声,似是不以为然,只是呼吸声却又重了,有好长时间没有再出声,久到莫西北以为她已经睡了,然而她却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西北,谢谢你,其实我最舍不得的只是你。”莫西北的心莫名的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不安就这样涌上心头,侧头去看红绿,却见她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匀称,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红绿的喜宴设在兴隆客栈内,双方都没有什么亲人,是以捧场吃饭的,倒都是两家店的伙计,一轮酒过后,划拳行酒令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人开始架住田心猛灌。 莫西北一贯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早早的退席回到春风如意楼,东主有喜,停业一日的告示贴在大门上,然而,春风如意楼地大厅里,却还是站着几个人,众星拱月般,环绕着正中椅子上坐的青年。 莫西北认得,那是来过好多次的年轻公子,事实上,她早就踩到了他地身份,不过他不说,她也不说,只是这次黄锦垂首侍立在旁,普天之下能让黄锦如此卑躬屈膝的,除了当今天子,再不做其他考虑,是以,她远远地就站住了,一眼瞧见年轻公子嘴角轻轻扬起地笑容,便深施一礼道,“草民莫西北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免了吧,自家兄妹,以后见到朕,大可不必如此多礼。”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起身过来扶起莫西北,“母后和我说过了,先前黄锦说你长得酷似母后和朕,朕心里就疑惑,如今看来,果然是你,朕今天真是太高兴了,靖嘉,你这就同朕回宫去吧。” “皇上厚爱,西北本来不该拒绝,只是西北自由自在惯了,怕是不能适应皇宫的生活,与其到时候惹出麻烦难以收场,不如趁早仍旧做我快乐逍遥地小老板,过点惬意的生活。”莫西北不动声色的退开半步,并不抬头,语气尽量卑微。“傻丫头,你是朕一奶同胞的亲妹妹,是皇宫里除了母后外最尊贵的女人,别说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即便真有麻烦,母后和朕也一样能替你收拾,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仍旧可以逍遥快乐。”皇帝笑了笑,了然而轻松,“靖嘉,皇兄知道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皇兄保证,从今而后,你只会更加的快乐,皇兄一定好好补偿你。” 可是我最想要的幸福和快乐,就是远远的离开京城,去做个闲散自由的生意人,赚钱,然后享受生活。莫西北的嘴角动了动,尚在酝酿如何把这话说得意思直接语气委婉,大厅的后角门就被人用力的撞开了。 环绕在皇帝身边的人第一时间抽出了兵器,直指向后角门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一身浅湖绿色衣衫的年轻女人,长发挽成流云髻,斜斜的插着一只金簪,垂出长长的流苏,挂在鬓角,仿佛随时会脱落坠地。 莫西北看到过巧笑的慕容连云,看到过娇憨的慕容连云,看到过……但是唯独没有看见过眼前这个如斯风情妩媚的慕容连云,那水汪汪的眼,流转间,仿佛要把人的魂魄勾走一般,而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没有让她显得臃肿,反而添了丰盈的韵致。 “朱公子,你忘记连云了吗?”慕容连云对已经指在自己胸口的冰冷的刀锋视若无睹,只是痴痴的看着皇帝,“连云日日夜夜都盼着公子,”说话的同时,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小腹,“我们都在等着你。” “连云?”莫西北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激烈的爆开,两个太阳穴鼓鼓的作痛,她觉得慕容连云和楚俊风的事情有蹊跷,却不曾想到,那个曾经单纯的女孩子,居然还留了这样一手给自己。 “公子,连云有了您的骨肉,求您给连云,给这个孩子一条生路。”慕容连云“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匍匐着爬向皇帝,泪水早爬满了双颊,负责保护皇帝的一众侍卫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中有人不止一次的护卫皇帝出宫私会过慕容连云,只是圣意难揣,手中的刀一时不知该不该阻拦她卑微的靠近。 莫西北转头也看向皇帝,皇帝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感受到了一旁莫西北的目光,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在慕容连云又爬近了两步时才说:“连云,你确定,你怀的是我的骨肉?” “公子……”慕容连云的动作僵在原地,她几乎瞬间抬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双耳听到的东西,好一会才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公子若是嫌弃连云出身草莽,您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要这样侮辱我的孩子?” “连云,朕……我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忽然说有了我的孩子,我有点惊讶。”皇帝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近乎情人间的喃呢,只是莫西北却看到,他俊美的脸上,除了嘴角的冷笑外,毫无一丝松动。 “朕?”慕容连云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公子这阵子都不和我联络,我心里明白,公子终究是嫌弃了我。原本连云以为。公子不过是寻常的富贵子弟,却没想到。公子身份尊贵至此,我真实是傻,您自称朕,那是皇帝呀,皇帝富有六宫。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地女人没有,又怎么会稀罕我这样一个草莽女子。也罢了,今日之事,是我自讨其辱,我慕容连云天生命苦,只是这点骨气还有,我走,我现在就走。这个孩子,我也一定会好好生下来,抚养成人。”言罢。她站起身,再不看厅上的众人。转身就朝外走。 “慕容姑娘。你既然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就该知道。你自称身怀龙种,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离开?”众人沉默,慕容连云走出两步,却被黄锦拦住。 “那还能怎么样,杀了我,一了百了?”慕容连云冷笑连连,眼中泪水又涌了出来,忽然回头对莫西北说,“莫姐姐,如果我死了,还要麻烦你,找口薄棺把我送回洛阳去,这一声,我最快乐地日子都在那里,也算落叶归根吧。” “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莫西北本不想出声,但是此时也不得不说,“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这生生死死地,听着怕人。” “公主殿下,您久不在宫中,可不知道,这龙种事关重大,皇室的血脉也不容混淆,慕容姑娘若是谎称怀了龙种,一旦查证,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黄锦拦住慕容连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那要怎么查证呢?”莫西北心想,我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古代的宫廷小说电视剧好歹也看了不少,围绕子嗣,后宫的女人确实无所不用其极,只是现在,也没有先进地仪器可以抽出胎儿的血样化验dna,有的不过是什么滴血认亲,要知道,只要血型相同的人,血都可以融合,而亲生父母与子女的血型却未必完全吻合,要是靠这个检查结果断案,不是草菅人命? “这就要恭请圣裁了。”黄锦躬身,把皮球踢回给皇帝。 “这个事情发生得突然,朕还要想想,这样吧,黄锦,回头你去传太医,先给她诊治一下,剩下的再说好了。”皇帝背手,转而对莫西北说,“皇妹,她是你府里的人,就仍旧先交给你照料。今天咱们兄妹相认,朕也要赶着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知道,然后好尽早安排你回宫的事宜,一会太医会过来,这几日,少不得麻烦妹妹了。”莫西北想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兄妹相认了,只是皇帝却走得飞快,完全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转身出门,早有先前莫西北没看到地一台马车停在外面,皇帝和一众侍卫,几乎瞬间走个干净。 “莫姐姐,你是公主?你什么时候变成公主了?”慕容连云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占到莫西北面前,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惊愕。 “这个说来话长,连云,你是怎么认识皇上地?”莫西北不想去解释自己离奇的经历,因为没什么必要。 “怎么,你忘记了,那天你也在场呀,就在这春风如意楼,你养地兔子死了,我来告诉你,然后,我和皇上一见钟情。”慕容连云抬头看向二楼,回味当时地情形,“西北,我从前一直以为我喜欢你,但是见到皇上的一刹那,我才明白,真正地爱是什么样的,说到底,我要谢谢你的,西北,没有你,我永远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永远也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让人不顾一切的付出一切的。” “你……”莫西北苦笑,她完全没有觉得慕容连云现在在对她说爱,恰恰相反,她倒觉得慕容连云是在说恨,她也怀疑慕容连云是有意接近皇帝,可是又缺乏可靠的推论根据,因为她想不清楚,慕容连云究竟是一早就知道皇帝的身份还是刚刚才知道,如果是一早知道,那么,她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呢? 莫西北也希望从慕容连云的脸上寻到些痕迹,只是,慕容连云却已经向后角门,每一步都走得慢而稳,快到门口时,她才微微停住脚步,对莫西北说:“西北,我以为,上次穿嫁衣却嫁不成人之后,我已经没有幸福可言了,想不到,我还能遇到我爱的人,有一个自己的骨肉,西北,我希望你能像祝福红绿一样祝福我,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了,行吗?” 第二十章身份 “我不会祝福你,因为你给自己选了一条注定不会幸福的路。”莫西北看着连云,嘴边再没了常挂的笑容,只有冷然。她利用了慕容连云一次,虽然是将计就计,但错就是错了,她认了,补偿,任何的方式她都愿意,但是她第一次发现,眼前的慕容连云,是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我只能说,真遗憾。”慕容连云哼了一声,在临出门前转身看了看莫西北,“西北,你不需要努力,就什么都得到了,以前我信命,但是现在我不信,现在我就只知道,命,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的。” “命确实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连云,我希望你不要后悔。”莫西北说完,也转过身,上了二楼。 红绿的喜酒,慕非难伴着她露了一面,只是他比她更不喜热闹,所以送走新人,他便自告奋勇留在春风如意楼内“看家”。上到二楼,莫西北才想到自己从刚刚进门看到肉丸子至今,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楼下这样的热闹,“看家”的慕非难居然始终没有露面。 一个人的父母兄弟,自己无从选择,哪怕是重生之人如莫西北。从她意外到了明朝的第一天,就注定了一些不可改变的事实,比如,她还拥有另外一个名字,另外一个身份,这些,都无从改变。 以慕非难的功夫,在这样一座寂静的楼内,听到大厅上的对话并不困难,这个认知让莫西北有些焦躁,因为她无从推断,慕非难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公主的身份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雅阁就在眼前。心却跳得纷乱,足有好一会,莫西北才长出了口气。放下自己地庸人自扰,船到桥头自然直。慕非难有什么反应,总要看见再说。 门是虚掩的,触手即开,莫西北在门外屏了半天的呼吸,这一开门。难免深吸了口气,扑面而来地酒香,浓烈得呛得她连咳了两声。 慕非难抱着酒坛子,仰躺在床边的软榻上,听见门响,下意识地直起身看了看,少有的醉态,在眉目间流转,眼神越发的清亮。居然别有一番媚态横生,勾魂摄魄。 只是莫西北破天荒没多看他一眼,她的目光早落在慕非难怀抱的酒坛子上了。半日醉三个字被慕非难地手盖住了,但是闻也闻得出来。这坛子酒是莫西北费了好多功夫好容易找到的。足一万两雪花银一坛,当时也只得了两坛。其中一坛被莫西北留在江南,专门请了高手来研制配方,另外一坛是这次红绿特意带来的,莫西北很舍不得喝,实在馋了才饮半碗,饮半碗醉半日,所以叫半日醉。 “你给我起来,这酒你怎么找到的?”莫西北冲过去夺下酒坛,居然见底了,几乎滴酒不剩,她就是怕慕非难这样牛饮,才费尽心思的藏起来,不想,一个不留神,还是被翻出来了。 “后院……海棠树下。”慕非难被莫西北一把揪起,似也是一惊,嘴有些不听使唤。 “你为什么都喝了?”莫西北火冒三丈,早把之前的担忧抛到脑后。 “你为什么总偷喝?”慕非难醉则醉已,脑袋却还运转。 “因为给你喝,你就会这么牛饮,糟蹋好酒。”莫西北气鼓鼓的,一巴掌打在慕非难的手臂上。 “因为你不给我喝,我偏要都喝干净。”慕非难扣住莫西北的手,仰头看他,醉里傻傻地一笑。“现在我都喝了,吐不出来了,吐不出来了。” 莫西北倒被他的傻样子给气乐了,忍不住又抬另一只手去打他,结果,慕非难身子往下一滑倒在床上,手不免落空,人的重心不稳,慕非难却忽然伸手在她腰上一揽,于是,她地鼻子结结实实的撞上他地胸口,人被抱得死死地,再也挣脱不开。 半日醉的酒浓香醇厚,慕非难酒劲一起,睡得酣沉之极。莫西北左右挣脱,也扭不过他地力,平时他害怕的搔痒痒,此时也毫无作用,莫西北只得放弃努力,把头转到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吐纳。 第二天清早,莫西北迷迷糊糊的被人扶坐起来,费力睁眼,却见慕非难一脸笑容,阳光灿烂得全无醉意,见她醒来,才揶揄的问,“你昨天怎么不回房,倒睡在这里了?” “还有脸问,我问你,为什么偷我的酒喝?”莫西北想跳起来,可是不良睡姿让她四肢发麻,一动就酸痛不已。 “什么酒,我偷喝你的酒,什么时候的事情?”慕非难眨眨眼,十分的无辜。 “酒坛子……”莫西北往床下一指,满眼控诉,却只说了三个字出来,昨天被放在床下的酒坛子踪影全无,屋子里应该是刚刚开窗通过风,又新燃了一把沉水香,酒味全无,而慕非难居然连衣服都换过,整个人毫无倦容。 “哪里有酒坛子,昨天红绿的喜酒你一定是喝多了,连后宅也回不去,就跑来这里睡觉,真是个小醉猫。”慕非难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容宠溺,“早上我敲你的房门,你不出声,倒把我吓了一跳,马上跑过来找你。” “你就装,继续装,懒得理你。”莫西北彻底无语,慕非难的神情太真,弄得她自己都觉得一切仿佛不过是自己醉酒后的一场梦,只是,她很肯定自己昨天没喝几杯酒,更不可能糊涂到梦境和现实不分。 “好了,快回房去换件衣服吧,起来。”慕非难一把将她拉起,一路跑到后宅。 这世上,最不能保守秘密的就是人,这也是莫西北今天才得到的结论。 她洗漱完毕,喝了碗红豆玫瑰丝熬的甜粥,筷子刚刚放下,就有人来回话,说外面有辆马车,指名要接慕容连云。 肉丸子的办事效率居然这么高,而且居然要给慕容连云名分,莫西北的第一个想法是天上的馅饼掉下的频率明显比从前高,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大门外,一辆普通的马车等在门口,莫西北走出大门,见两个车夫正在车外闲坐,瞧见有人出来,免不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其中一人上前说道,“你是慕容姑娘,这就跟我们走吧。” “不知阁下是何人,要带我去何处?”莫西北既不解释,脚下自然也不移动分毫。 “问这么多干什么,跟我们走自然有你的好处。”车夫不耐烦了,伸手就要拉莫西北。 “笑话,我要你什么好处。”莫西北手臂微微一抬,并不见如何动作,两个车夫伸出的手便如撞到了铁板一般,被震得蹬蹬倒退数步。 “你……不识好歹!”车夫张嘴便想开骂,指示被莫西北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气势就弱了下去,发出的声音也低沉下来。“这里不欢迎没礼貌的人,给我送送这两位大爷。”莫西北转身拂袖,吩咐门口的家丁,自然有家丁抄起棍子,上来赶人。 “你敢,臭丫头,我可告诉你,咱们是寿宁侯府的人,得罪了咱们侯爷,抄家灭门的日子就在眼前。”被棍子架起,车夫什么也顾不上了,扯开嗓子就喊了一句。 莫西北对寿宁侯府这几个字有点印象,寿宁侯府的主人张鹤龄,是孝宗张皇后的亲兄弟, 因着张皇后的关系,在京城向来横行无忌,后来武宗即位,张皇后成了张太后,张氏兄弟依旧权势滔天。去年,嘉靖帝封生母为兴国太后。据说,朝里上下,最不满的。就是张太后同她的两个兄弟,想不到今天。他们居然找到自己门上来,还要指名要带走慕容连云。 门口的家丁听说寿宁侯府这几个字,说不害怕就是假的了,气势也弱了下来,草草地收了棍子。退了回来。 “怎么样,怕了吧,痛快的给爷爷磕一百个响头,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车夫一见对手胆怯,立即洋洋得意起来,嗓门也粗了,声音也大了。 “你说你们是寿宁侯府地人,你们就是了?”莫西北心里虽然奇怪,但是依旧飞快的转身回来。站到两个人面前,用手指点,“寿宁侯府是何等地方。公侯世家,诗礼传承。怎么会有你们这等不知礼数。不懂进退地下人,我看你们定然是假冒的。定然是看我家富贵,想绑架我家小姐,要挟钱财的,今日既然胆敢上门,我就一定要把你们送官法办。”说罢,莫西北一挥手,对左右家丁说,“看他们拿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定然是假冒的,别怕,先拿下他们送到官府去法办,天大地事情,自然有我。” 家丁素来信服莫西北,此时一拥而上,将两个车夫五花大绑,直接送到衙门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往来京城和梅花山庄,接送过莫西北数次的中年人直接出现在莫西北的房门外,放下一封书信又迅速消失。 这是肉丸子的娘写的亲笔信,信上说道,莫西北上午绑了寿宁侯府的家人去衙门的事情,已经传到宫里,张太后正在同皇帝哭诉说有人骑到了张家的脑袋顶上,这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如今事情闹得很大。不过万事有她和皇帝,不用担心害怕。又写到,皇帝即位四年,后宫虽有嫔妃,但始终无所出,本来皇帝春秋正盛,于子嗣上也不是很着急,但是,如今慕容连云有孕,如果真是皇帝的骨肉,那么就是长子,张太后因为与皇帝政见不合,兼之因为册立太后地事情存了心结,很可能有心将慕容连云掌握在手心,然后图谋不轨,所以,莫西北将此时闹开,做得很对,绝了对方的思,只是需要小心提防,张太后一家狗急跳墙。 洋洋洒洒厚厚一叠,莫西北看了个大概,也无外乎是宫廷的权利争斗,她对皇宫殊无好感,也不愿卷在其中,方才也不过是觉得事情蹊跷,虽然慕容连云已经与自己无关,到底不忍眼看她出事,不想,又惹出许多麻烦。 慕容连云仍旧呆在屋子里,轻声细语地对着肚子说话,见莫西北进来,也不起身,只抬头问了句,“听说有人来接我,被你送到官府去了。” “你闭门屋中坐,消息知道得一点也不少。”莫西北在门口站定,眼睛隐在光影中。 “我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孩子,不多知道一点怎么行呢?”慕容连云轻轻抚摸着肚子,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是对谁在说话。 “那你想必也知道,我送去官府的,是寿宁侯府地人,寿宁侯府是张太后地娘家呢。”莫西北语气平淡,连平仄也省去了。 “真的是侯府地人?”慕容连云倒是吃惊不小的样子,“我还以为真是骗子呢,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侯府的人,还敢抓了他们送官?” “不然怎么样,赶又赶不走,难道让你跟他们去?”莫西北哼了一声,侧身靠在门上,半边身子晒着暖暖的太阳。 “我虽然浅陋,也知道张太后这几年同皇上并不和睦,落到她的手上,还不知道会怎样,而且无论怎样,皇上面前,我总讨不到好去,所以我要谢谢你。”慕容连云幽幽的一叹,忽然说:“西北,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但是我要求求你,这几天,我在你这里的这几天,请保护我,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请看在我肚子里无辜的孩子的面上,求你。” “求人不如求自己。”莫西北冷冷的转身,“这几天怕是不会太消停,我建议你,别把希望寄托在外面任何人身上,自己好好想想,今后,你要保护自己和孩子,躲避名刀暗箭的时候,还多着呢。慕容连云没有再出声,莫西北也没有等她回话,只是匆匆离去。 是夜,两个黑衣人被粘在慕容连云的房顶上,瓦片被踏碎了大半,人却一动不能动的被莫西北仿制的粘鼠胶板粘住,最后被生擒活捉。两个黑衣人当即就要自尽,却被莫西北飞快的制住了。 “你抓了他们,要怎么做,也送到官府去?”夜里一番折腾,慕非难自然也没得睡,睡眼惺忪的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厅。 “暂时我还没有想到。”莫西北找了张椅子坐下,吩咐人,“去,把他们的面罩揭开,让我们看看,这两只大老鼠长成什么样子。” 家丁看着脚仍被粘鼠胶版粘得牢牢的两个黑衣人,忍不住哄笑,有人就凑过去拉扯他们的面纱。 暗器破空的声音几乎就在同时,落入莫西北的耳中,她和慕非难同时拔身而起,直接冲出屋外,不远处一道黑影仓皇而退,似乎全没料到,屋内的人不去阻拦暗器救人,反而直扑自己。 只这微微一愣神的功夫,莫西北已经追到了他的身边,一掌无声无息的拍向黑影的后背,与此同时,慕非难也追到跟前,掌心一翻,截住了黑影的退路。 这几下不过兔起鹘落,然而局势的变化却每每出人意料,黑影居然没有退后,反而以后背硬生生的接下了莫西北的一掌,然后整个人借着这一掌之力,如离线的风筝一般,斜斜的飞了出去,落地在十数丈之外,整个人就地一滚,街角忽然一阵马蹄声,一群脱缰的马正从黑影身边狂奔而过,等马匹跑远,黑影自然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莫西北和慕非难双双看向对方,对于两人夹击之下,仍旧被黑影走脱,莫西北不过一笑,慕非难却叹气道,“这个人看起来对我们很熟悉。” “是呀。他知道如果迎面对敌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但是如果是拿后背对着我。那么我在击中他的时候,必然会因为他的毫无反抗而减缓力度。而你看到我一击即中,也会放缓攻势,这样,他挨我一掌看起来吃亏,结果。反而救了自己。”莫西北叹了口气,颇为自嘲的说,“都说舍得、舍得,但是临阵对敌,生死一线,能如他这样头脑清晰、判断准确,关键时刻敢于取舍地,又能有几人?” “这么说来,你是有几分钦佩他了。”慕非难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说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是一个聪明地对手,以后只怕麻烦更多。”莫西北叹口气,返身几个起纵。跃回院中。 “抓到那个放暗器的人了吗?”慕容连云已经迎出屋子,见莫西北回来。神情有一种说不出地紧张。 “没有。被他跑掉了。”莫西北的眼飞快的在慕容连云面上掠过,脚下不停。越过慕容连云。大厅内,两个黑衣人的面罩都被揭下,只是此时两个人面色乌黑,五官扭曲狰狞,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暗器上有剧毒,好狠地手段。”慕非难弯腰检查了一下,两个人都被暗器刺中脖子,毒素蔓延很快,早没了气息。么人要知我于死地呢?”慕容连云侧目不敢去看地上的死尸,“难道仍旧是张太后的人,他们接不走我,就想干脆杀了我?” “什么张太后,西北,她不是受惊过度吧,连太后都扯出来了。”原本蹲在地上对着有毒暗器沉思的慕非难忽然懒洋洋的伸了伸腰,哼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张太后在后宫几十年屹立不倒,绝对不会闹出白天吃瘪,晚上就派人暗杀的戏码来,该是另一路人。”莫西北见慕非难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转弯处,才平淡的说,“也未必是冲你来地,别想太多了。” 夜里的事情,自然也没有瞒过宫里的耳目,莫西北第二天下午被匆匆请到梅花山庄,肉丸子和肉丸子娘居然都在。“草民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莫西北只觉得头痛不已,总觉得这两个人一起见自己,没有什么好事。 “都是自家人,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孩子,听说你府里昨夜来了刺客,没伤到吧。”蒋太后柔声说着,一边,皇帝更快地走过来,一把扶起了莫西北。 “这么急要我必须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莫西北不想再同他们纠缠身份或是称谓,干脆直话直说。 “让你皇兄自己同你说吧。”蒋太后叹了口气,看了皇帝一眼,终有些压抑的愤愤。 “也没有别地事情,就是关于慕容连云。”皇帝被母亲白了一眼,略有些讪讪地,摸了摸下巴,才问,“她平时为人如何,朕是说……” “皇上是想问,她平时是不是清白,有没有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莫西北抬眼看了看皇帝,皇帝地脸色果然一红。 “孩子,也别怪你皇兄这么问,毕竟,皇家血脉,是不容混淆的。”蒋太后听莫西北的语气有些不屑,担心他们一言不和立时翻脸,连忙插了一句。 “那请问皇上,你第一次碰她的时候,她可是处子之身呢?”莫西北不知道自己问什么愤怒,但是,她确实是很愤怒,声音不免提高了两分。 “这个……自然。”皇帝不提防莫西北反应如此激烈,问得如此直接,反而有些不好启齿。 “所以,这种事情,自然是皇上本人最清楚,西北是局外人,这种关乎人身家性命的话,不敢乱说。”手被蒋太后握住,温热的感觉自指尖上升到心房,莫西北心气平顺下来。 “孩子,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觉得我们轻视了你身边的人,抱不平,”蒋太后拍拍莫西北的手,“可是,你皇兄这么问,也是正常的反应,毕竟她是一个出身草莽的女孩子,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知道,只看如今她勾引你皇兄的行径,终究轻浮,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今天的话,即便我们不问你,他日,也要当众盘问她,毕竟,她想要贪图那本不该她得的名分,这就是必须要面对的。” “我明白,”莫西北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明白和耳朵能不能接受是两回事,她忍不住瞥了皇帝一眼,一时不知道是可怜慕容连云还是可怜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现在,有两条路,你们可以想想怎么选择。”蒋太后见莫西北已经不复方才的怒气冲冲,皇帝也被莫西北呛得无话可说,于是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捧了茶水细细的吹开浮沫,喝了两口,“母后仔细考虑过了,那姑娘身份太卑微,本也不配孕育龙种,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掉那个姑娘的孩子,给她些银两,远远的送走,保全她一条性命,也省掉朝堂内的一场风波。” 蒋太后的声音不大,只是落入莫西北的耳中,确实寒冷如冰,让人一阵激灵。是先让她生下孩子,然后滴血认亲,如果真是皇帝的血脉,就留下孩子,赐死她,在后宫为孩子寻个养母养大孩子,也算对的起她。”蒋太后又说出了第二个选择。 “这也算两条路?”莫西北冷笑连连,“也对,一条可能是生路,另一条注定是死路,太后娘娘果然是英明过人,您为了维护皇上,还真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她懒得说,有什么好说的呢,眼前这位面目秀美慈祥的女人,为了保住儿子而害死亲生女儿,还不止一次,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谁还能希望她对一个会破坏他儿子声誉的民间女子手下留情呢? “嘉儿?”蒋太后自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莫西北的排斥和抵触,一时泪花连连,只哽咽的说,“孩子,母后作什么事情,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兄妹能过得好?” “谢谢了,您什么都不做,我就已经过得很好了,如果您找我来就是要跟我说,您准备怎么对付慕容连云,那么,我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我告辞了。”莫西北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屋外走去。 “孩子,你总是不肯听母后的话,这样你迟早会后悔的。”身后,蒋太后的声音传来,明明距离很近,但是声音落在莫西北耳中,却仿佛隔了很厚的棉花一样,闷而飘渺。 花厅外的空气是如此的新鲜,昏倒之前,莫西北想,她明白了自己今天忽略了什么,花厅内的香气,那格外浓烈的花香下的东西。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梦境几乎贯通古今,莫西北看到了她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有月老庙的签文,以及王府高墙内的绝地求存和日后的逍遥天下,梦中,很多面孔在自己地眼前出现又消失。她总觉得,这些人,她似乎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到了最后。一个女孩清晰的哭声传入她的耳中,她才恍惚地觉得,人清醒了过来。女孩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下艳丽地面容却殊无喜色,莫西北看去时。女孩站在一团黑雾当中,流着泪,正伸着手向她,似乎在祈求什么,只是,明明熟悉的面容,她却偏偏叫不出女孩的名字,甚至,手如同坠了千斤重物一般。动不得分毫。 一惊而起,虚汗狂出,耳边一个女孩子在说。“公主殿下醒了。” 这是一张大到奢华的床,比翡翠阁内的任何一张床都来得奢侈。莫西北仰头看自己睡着地大床上的雕刻。几百年树龄的金丝楠木雕刻着飞翔的凤凰,大朵盛开的牡丹。吉祥如意的图案多却不显得俗乱。明黄色的幔帐一半低垂,另一半,正被一个一身浅色宫装梳如意双环发髻的少女挑起。 “这是……皇宫?”莫西北开头,声音略有沙哑,这才觉得干渴。 少女不待她吩咐,已经转身,在几丈之外的圆桌上,倒了茶水来,转而跪到床前,将茶杯高高举起,轻声说,“殿下,您喝点茶水,润润喉吧。” “你叫什么名字?”莫西北坐起身,接过茶,并不就喝,而是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回殿下,奴婢姓付,没有名字,宫里地人都叫奴婢付儿。”少女并不抬头,只是跪得端端正正,垂头回答。 “付儿,我睡了多久了,这是皇宫还是其他地方?”莫西北轻轻闻了闻茶水的味道,很香,身体越发的叫嚣着要喝水,只是,还不能喝。 “回殿下,殿下受了风寒,已经睡了三天了,这里自然是皇宫,这儿是您地寝宫呀。”付儿恭顺的回答。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三天睡觉,自然没有东西吃,莫西北提了提气,身体内血脉畅通,气息平顺,并没有异样,只是觉得有些眼花,估计是饿地。 “回殿下,这里服侍殿下地,有品级的女官是四人,另有宫女八人,太监八人,还有外面打扫、种花、值夜地粗实宫女太监,总有几十人呢,是奴婢刚才看见殿下要睡醒了,吩咐他们去为殿下准备些清单的饭菜,另外备好沐浴用的热水,怕一会殿下要用,临时乱了手脚。”付儿回答,一边又问,“殿下三天没吃什么了,这会,先传点银耳红枣甜汤或是冰糖燕窝粥来,养养胃口吧。”莫西北的胃,很适时的发出了咕噜的声音,代替了她的回答,付儿连忙起身,推门而出,片刻后,红枣的清香开始弥漫开来。 三天,已经足以发生任何事情,莫西北在吃饭的时候想,慕容连云的生死,她终究是无能为力了,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把自己陷在这皇宫当中,养足体力,好准备走路,这才是正事,只是皇宫之中规矩多如牛毛,莫西北也不过喝了一小碗汤,吃了小半碗燕窝粥,肚子根本还空着呢,付儿就带人来收走了碗筷,片刻不肯通融。 晚餐仍是如此,清淡得除了一点冰糖的甜味外,毫无任何滋味。莫西北忍不住要求见皇帝或是太后,她要抗议他们虐待,即便是囚徒,也有吃饱的权利。 “殿下,您饿了几天了,不能一口气吃太油腻或是太饱,这对身体不好。”付儿如是说。 “这几天,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不见太后?”吃不到东西,套套话也很重要。 “宫里?宫里新封了一位贵人娘娘,除此之外,再没什么事情发生了。”付儿一脸无辜。 “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付儿摇头,“这位贵人娘娘也奇怪,如今也不是大选之年,她就这么忽然那冒了出来,被皇上封了位份,却没有到后宫各处谢恩,如今,各处的娘娘可都不痛快着呢。” 莫西北没有再出声,她只觉得,这一切都透着古怪,说不出的古怪的感觉,而要解开这些古怪,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出去看看情况。 “太后说,您身体没复原,不能见风,您若是真要出去,只怕奴婢的姓名就不保了。”晚饭后,觉得体力恢复时,莫西北却被一屋子的宫女太监拦住了去路。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莫西北微笑,“我就是出去走走,何况你们也拦不住我。” 说到“我”字的时候,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莫西北人已经不在屋中。 “嘉儿,母后就知道你这孩子调皮,必然不肯在屋里好生修养。”宫门恰在此时打开,一排十几盏宫灯迤逦而来,走在当先的妇人一身明黄衣饰,头戴朝阳凤冠,雍容华贵到了极致。 紧追莫西北出来的宫人跪倒一地,付儿轻轻拉扯她的衣角,低声说,“殿下,您快给太后娘娘请安。” 莫西北左右看看,嘴角轻扯,反而露出笑容,“太后来得好巧呀。” “你都能出来跑跳了,看来这回太医的药还有几分效果。”蒋太后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上前两步,拉住莫西北的手,上下看了看才说,“今天起色也好多了,外面风大,还是到你的寝殿里坐吧。” “太后这是准备囚禁我?”莫西北微微挣了挣手,蒋太后的手很柔软,但是力道也不容人抗拒,于是她气沉丹田站在原地,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 “孩子,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你病了的这三天,母后同你皇兄已经把一切都办妥当了,你的地位和尊荣,该属于你的,一样也不会少,母后希望你今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好住在这里。”蒋太后加了几分力,莫西北睡了三天,身子终究虚弱,被她拖动。进了寝殿,“你自己也看看,这里有什么缺少。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只管吩咐下去。他们会通知内务府帮你一件件办妥当。”蒋太后微笑着,用手指点屋内的一切给莫西北看。 “这三天,我是病了吗?”莫西北冷笑,进到殿中,甩开蒋太后握住她的手。退后两步,“太后娘娘,我是个懒人,不想去揣度,您费尽心思把我弄到宫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一件,就是我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所以。别再拿别人地性命来要挟我,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值得被尊重,我是走是留。也不会因为您的要挟而改变。” “嘉儿,想不到。你对母后地成见居然这样深。”蒋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考虑了一会才说。“有件事情还是应该告诉你,慕容连云进宫了,你皇兄封了她一个贵人地身份。” “你们不是已经决定要赐死她吗,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莫西北倒是很惊讶。 “嘉儿,母后如果有心骗你,大可以对你说,因为你对她颇多维护,所以我们决定饶她性命,但是母后不想骗你,事实上,是你睡着的这三天里,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有些决定也不得不改变。”蒋太后沉吟良久,才颇为感叹的说,“嘉儿,慕容连云……算了,不说她了,她是怎样的人,怕是我们全体都看走眼了,也罢,她地事情,自然有你皇兄去烦恼,还是说你吧。今后,你的身份不同了,一举一动都有天下人在看着,可不能如从前一般的胡闹了,今天晚了,你早些睡,宫里的规矩虽多,但是,总有适应的时候。” “我想,太后并不是十分了解我的想法,我不是当年王府四角天空下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小孩子了,现在我也不是朱靖嘉,我是莫西北,只是莫西北,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莫西北,我既不会改变自己去适应规矩,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停留。”莫西北说得很干脆,“即便你能用药控制我一时,也不能控制我一世,能走的时候,我仍旧会走。” “嘉儿,你是母后亲生地孩子,母后怎么会用药控制你,难道你对自己的情况毫无察觉?如今,要把你留在宫里的,不是母后,而是早就融入你血脉中地毒。”蒋太后听了莫西北的话,脸色瞬间就苍白下来,在屋里踱了几圈之后才说,“天下无不是地父母,母后当年确实曾经对你不起,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当年地事情,就一直这样怨恨母后。没错,那天在花厅,母后确实因为担心你阻拦派去处置慕容连云的人,而在熏香中事先加了一味药材,毕竟这事情一旦闹开,不仅你恢复身份地事情会有阻碍,你皇兄的面子也没有光彩。但是过后你一直昏迷不醒,这也是母后始料不及的,当时你皇兄吓坏了,急忙的把你带回皇宫,请了太医诊治。可是几个太医会诊,却说你的昏迷,是因为血中有一种奇怪的毒素,被迷香引出了效力所致,这毒在你体内少说也有数月的光景,你自己就真的毫无察觉?” 莫西北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猛然想到了血海飘香,那神医刘海阳如今不知去向,当日他在血人的血中掺的药物自然也再无人知晓,这几个月虽然身体偶有不适,只是她刻意的不去想,没想到,该来的,却始终躲不掉。“你自己也知道吧。”瞧见莫西北的脸色也微微变化,蒋太后叹了口气,过来扶住莫西北,拉她坐到床上,“嘉儿,你也别害怕,如今太医正在研究给你解毒的方子,母后知道,他们开的方子,都是治不了大病的,所以也写信给你的师傅,请他尽快到京城来。他见多识广,江湖的经验和阅历丰富,一定能帮你的,所以,现在你愿意也好,恨母后也好,你都得留在母后身边,等解了毒,如果你确实不能适应宫廷生活,再走不迟。”蒋太后说完,站起身来,忽然又道,“你这样急着走,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府里那个姓慕的少年?母后告诉你,接走慕容连云时,他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然后一言不发的就走了,齐大非偶,他是聪明人,自然明白。” 蒋太后走后,宫门上匙,莫西北躺在床上,候到宫内上下人等都睡了,才悄悄起身。蒋太后的话,有些是真,有些却未必是真,她不相信慕非难会因为什么齐大非偶的理由就一声不响的离开,就如同,她从不认为自己身中奇毒便只能混吃等死一样。 她来时穿的衣裳早已不见,如今身上的宫装繁复,裙裾悠长,美则美矣,但是若是穿来翻越宫墙,可就不能称心如意了。出指点在睡在外侧守夜宫人的穴道,莫西北利落的将身上衣裳的广袖撕开,豁处系在一起,紧紧贴住手腕,长长的裙裾干脆扯断,露出鞋子,走走跳跳,再无束缚。 深夜的皇城,几乎陷在无边的黑暗当中,莫西北的脚尖轻轻在一座座宫殿的明黄琉璃瓦上掠过,如同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在飞出皇城的一瞬,她决定,找到慕非难,就远远的离开这京城,从此去逍遥自在。 春风如意楼内,一眼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往日此时正该热闹的地方,今天清冷得居然如一座空屋一般。莫西北心里只觉得不妥,连忙又跑到后面的宅子,几乎每一个院子都上了大大的锁头,就是往日春风如意楼楼内诸人居住的侧楼,四处居然也都是空荡荡的,月光下,除了她独自一人满腹狐疑之外,这里居然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人。 “谁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莫西北喃喃自语,第一次觉得慌乱且不知所措。 “我就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回来。”莫西北的话音一落,黑暗中,突然就有人接了一句,片刻后,侧楼前的假山“咯吱”一声开始缓缓移动,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休问?”莫西北只听声音,已经分辨出了来人,当日她不过是无意中同他说起,在侧楼下布置了此处机关,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居然还真有用上的时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看清月光下,休问身上依旧是惯常穿白布衣衫,脸上的浅笑也如平常一样,莫西北仿佛又听到了的琴声,紧绷的神经略略松动。 “都被带走了,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休问的眼波,在月下清澈如水,“三天前的傍晚,后宅里来了很多人,我本来正同慕公子下棋,他听见后面的声音不对,匆匆去瞧,又飞快的回来,嘱咐我藏起来务必等到你回来,当时,春风如意楼已经被身份不明的人包围了,我无处藏身,想到你说的假山机关,就试着躲了进来。”那……非难呢?”乍听慕非难的名字,莫西北心弦一颤,脱口问出一句,此时,她已经不想试着去想三天前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心里却始终乱得如同一团混乱的麻一样,千头万绪。 “慕公子嘱咐我藏起来等你回来的时候,曾对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慕容连云手中有地图,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外面的情形应该并不混乱,我没听到打斗的声音,慕公子应该无恙,我等外面没有声音之后,从假山里出来,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休问摇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白天我出去打听你同慕容姑娘的情况,结果,却听见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莫西北一愣,今天怪事不断,不知道休问又准备告诉自己一个怎样的怪事。 “楚公子,他前日受了刑部侍郎之职,据说是因为救驾的缘故,今上对他的才华每多推崇,居然破格录用提拔。”休问斟酌了一会,又说,“我还听说,昨日,皇上亲临他的府第,与楚公子的妹妹一见钟情,当即接入宫中,封为贵人。” 莫西北半晌无语,休问停了会说,“如今大街小巷,人人都议论,楚公子救驾是假,楚公子的妹妹太美才是真的,只是,你同楚公子相交颇深,可曾听说,楚公子什么时候把家眷接到京城的?” 第二十一章毒药 “他住在京城的日子不短了,把家人接来有什么奇怪,何况,我同他也不熟悉。”莫西北对于休问今天夜里出奇的多话感到奇怪,她草草把这个话题带过,楚俊风的妹妹进宫封了贵人,这么巧,慕容连云也进宫封了贵人,加上自己府里的人在同一时间被全部带走,这其中的关联,并不难想清楚。只是,慕容连云手里的地图是什么?难道是那传说中宝藏的地图?可是,当时那把短刀,自己明明是给了楚俊风的,慕容连云又是如何的称谓了楚俊风的妹妹呢? “那,你准备怎么做?”休问看了看莫西北的反应,见她只是自顾自背着手站在原地思索,便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哦!”莫西北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看他,想了想,说,“先等我一下”,转身跑进春风如意楼,半刻后又跑回来。“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没弄清楚,楼里和我家里的人都被带去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依我看,先生不如先离开京城,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等到我这里一切恢复从前,先生再回来。” 看着莫西北递上的一个小包裹,休问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眉头紧皱,声音冷硬,“莫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先生能平安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的琴声高洁,原本就不该被这俗世污浊了去,春风如意楼并不是先生的久留之地,这次,我觉得是个好机会。”莫西北微笑,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休问手中。“当初先生到我这红尘俗世中来,开了天价,但是那么多黄金交到先生手中。你却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先生的琴,并不是为了钱而弹奏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同先生说过地话并不多,但是我听先生用心弹奏的曲子。却也如同在和先生说话,我听得出,你所向往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休问长久地没有出声,直到莫西北转身走出春风如意楼,才听到背后琴弦轻颤,月光下,潺潺如流水般的琴声,伴她一路走远。 慕非难并没有在雅阁或是大宅地任何一个角落留下任何的痕迹。他很突兀的消失了,莫西北知道,除非他主动出现。否则,茫茫人海。要找寻一个人谈何容易。也许黄锦那里会有他的消息,只是。也要那只老狐狸肯说才算。 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莫西北心里这样说,想像着慕非难被自己抓住然后暴揍的狼狈样子,只是笑不出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害怕离别,因为没有期限,因为不知道可以等待多久…… 师傅匆匆赶到,是在十天之后,对于莫西北血脉中地毒素究竟是何种成分,他沉吟许久,对着蒋太后和莫西北,只是深深的叹气。 “师傅,你这样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您就不能给徒弟我来点痛快的。”莫西北开玩笑,脸上找不到一点发愁的痕迹。 “嘉儿,你怎么就不知道忌讳,什么一刀、一刀的,就胡说。”蒋太后的心却悬了起来,紧张的问,“师兄,嘉儿究竟中了什么毒,你看出来了吗,看出来就说呀。” “西北的毒很奇怪,我瞧着最初应该是东瀛地血海飘香,只是,一种奇毒未解,偏偏又中了另一种更为奇怪少见的毒,偏偏两种毒素目前相互压制。” “以毒攻毒,那是不是不碍了?”蒋太后忙问。 “以毒攻毒是治疗毒症最好的法子,可是也讲究剂量,但是西北如今地脉相却并不平顺,应该是另一种毒素已经加快的吞噬血海飘香地进程,照这个速度看……”师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下毒地人十分高明,照我看,这世上除了万毒谷的人之外,再没有人能把毒用到如此极致地地步。” “万毒谷?”蒋太后疑惑的问,“师兄,我听师傅提起过,当年万毒谷内毒王的传人爱上了江南慕容世家的家主,只是他们彼此误会颇深,最后双双殉情,江南的慕容世家败落,万毒谷也从此销声匿迹,怎么,万毒谷还有传人?” “应该是有的,当年我还小的时候,曾经跟咱们师傅去过一次万毒谷,当时,我修为尚浅,师傅不准我入谷,我还记得,师傅也没有抵住谷内常年积累的毒雾,出来时足足病了一个月。”师傅回忆过往,神色严肃,“我记得师傅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说,毒王的传人再现,也不知是好是坏这样一句。” “西北,你及不记得,你中了血海飘香后的事情?”师傅看向莫西北,神色严肃。 “京城有一位神医叫刘海阳的,当时血人的血,只有他接触过。”莫西北沉浸在方才师傅讲述的故事中,忍不住问,“当年江南的慕容世家,同现在的慕容松涛,有关系吗?” “应该是没有,我听师傅说,当年江南的慕容世家只有独子慕容长风,他成亲不足一年就因为发妻身亡而殉情,并没有留下子嗣,何况,我也听说了,慕容松涛同你们对决时,不是自称是东瀛人吗,如今全武林都已经传开了。”师傅摇头,对莫西北忽然想到那么久远前的事情觉得费解,继而又想到了刘海阳,“这个刘海阳,是个怎样的人?” “普通的样子,五官、身高,各方面,就是个普通大夫的样子。”莫西北笑笑,拉着师傅的袖子说,“师傅,我想吃你做的烤野鸡。” “你这孩子,还真是……”师傅本来非常苦恼,冷不防莫西北这样一句撒娇的话,倒叫他心宽了不少。 “你师傅刚来,这孩子,就知道吃。”蒋太后见了莫西北对自己不似前几天的抵触,也没有再追问她的人被她们关到了什么地方,心情也松弛了下来,赶紧出去,吩咐人准备摆膳。 “师傅会拜托江湖上的朋友,帮助找寻这个刘海阳,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够找到。”见蒋太后走远,师傅才轻声而坚定的对莫西北说。 “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倒觉得无须强求,不过确实有些事情要拜托师傅。”莫西北笑笑,“我想求师傅帮我一件事情。” 再见慕容连云,已经又是几天之后,师傅这些天都在忙着找解毒的方法,莫西北夜里回过几次自己的宅子,留在暗处的记号仍在,却始终无人回应。夜里四下乱跑,白天就窝在软床上补眠,所以付儿进来回禀说,楚贵人来看她时,莫西北睡眼惺忪,几乎张口就答:不认识,不见。幸好,张嘴先忍不住打了个哈气,付儿已经说:这位楚贵人,就是前几天宫里刚刚册封的那位主子娘娘。 和上次分开时比较,慕容连云明显的发生了变化,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可是脸上却明显的消瘦了,越发显得小小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楚楚怜人。 “听说公主殿下病了,我早该来探望,只是,怕打扰你休息。”慕容连云扶了宫女的手坐在床前一把结实的椅上,挥退左右,才微笑着开口,“这些天,可觉得好些了?” “托福,还死不了,你呢,如愿以偿的感觉怎么样?”莫西北懒洋洋的也笑了笑,在床上挪了挪,找个舒服的姿势斜斜的靠在罗起的两个枕上。 “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西北,我是真的服了。命这个东西,你想不认也不行。”慕容连云自嘲地笑笑,“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就成了楚贵人呢。” “那让你失望了,别人的事情。我不关心。”莫西北眨眨眼,很是无辜。 “别人——”慕容连云喃喃的在嘴里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想嚼出什么滋味儿来,好半天才笑出声来,“别人这两个字我最喜欢。这世上,除了自己,其他地人就都是别人。西北,你知道我过去最讨厌你什么,就是你总喜欢去管别人的闲事,别人地生死你要管,别人的喜怒你要管,有人看你大仁大义,可是我就知道。那是因为你自私,你不想让自己将来留下遗憾,所以什么事情你都想去管管。现在听你说别人。哈哈……好,这两个字好。别人的事情。你不关心,就最好不过了。”随便你怎么想吧。过去的事情,你认为我错了,就当我错了,我只想说,对你自己宽容一些,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海阔天空的。”莫西北叹口气,收敛了嘴角地笑容,不想再多谈,于是高声呼唤付儿上茶,上茶,就是送客。 “别急着赶我走,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慕容连云站起身,“宝藏的事情,你自然也听说过了,我来是想告诉你,皇上对宝藏非常有兴趣,已经秘密下旨,交由东厂和楚……我大哥去按图找寻。” “钱财是身外之物,宝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莫西北皱眉,看着慕容连云因为兴奋而透露出淡淡红晕的脸颊以及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对皇上说,宝藏里,除了藏有金银财宝、传国玉玺之外,还有一本武林秘籍,里面记载的武功,是天下间的一门绝学,不仅能称霸武林,更能易筋洗髓,驱除百毒。”慕容连云笑了起来,凑到莫西北耳边低声说,“哦,我忘记了,我还告诉皇上,故老相传,这宝藏,需要一种独特的方式才能开启,那就是,用这天下最尊贵的鲜血去涂抹钥匙。” “这……我仍旧不觉得与我有什么相关。”莫西北紧盯着慕容连云,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结果,除了近乎疯狂地笑,就在没有别的。 “是吗,我可不这样认为呢,”慕容连云笑得声音清脆如铃,“皇上已经召见过黄锦,你中毒的事情,自然也对黄锦说了,我记得,慕非难第一次出现,就是跟着黄锦,你说,他现在是不是也知道了你地毒,要打开宝藏找到秘籍来化解呢,你说,他会不会去跟着找寻宝藏呢?” “连云,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想做什么?”莫西北心里有极其不好的预感,在慕容连云即将走到门口时,翻身拦在门口。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告诉你事实,皇上很可能会亲自去开启宝藏,因为他有这普天下最尊贵地血统,哦,我忘记了,你也有。”慕容连云说着,又轻声笑了起来,“这宝藏内,遍布机关暗器,尤其是宝藏开启地瞬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疯了,慕容连云,你疯了。”莫西北倒退一步,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寒齿冷。 “我比谁都更清醒呢。”慕容连云收住笑容,冷哼一声,在付儿端茶出现在门口地同事,绕过莫西北,高抬着头,出去了。 因为这次的宝藏地图绘制精确,几乎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东厂就传回消息说,已经找到了地宫的入口,请皇上圣裁。 传国玉玺遗失多年,嘉靖皇帝自然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就准备要前往,以自己的血涂抹钥匙,开启宝藏地宫的大门。 “自古圣主不乘危而侥幸,皇帝想找回传国玉玺的心情母后可以理解,可是传说中宝藏入口机关重重,如果你这样去了,出了什么事情,母后问你,你准备把宗庙社稷,至于何地?”蒋太后自然坚决不允,皇帝以孝治国,见太后坚决不准,未免踌躇。 “公主殿下一样是帝王血脉,与圣上一奶同胞,想来,也称得上是拥有这天下最尊贵血脉之人了。”慕容连云,如今的楚贵人跪在太后的寝宫外,接了一句。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说嘉儿的血脉高贵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那里危险,还鼓动皇帝,究竟有什么居心?”蒋太后震怒,一拍桌子。 “臣妾不敢,臣妾纯粹是想替皇上和太后分忧。”慕容连云连连叩首,“臣妾同公主一直相交甚好,这次听说公主中毒也很着急,猛然就想到,过去曾经听说宝藏中不仅有金银珠宝、传国玉玺,还有有能够解百毒的武学秘籍。臣妾当时就想,公主的毒不宜再拖,如果这次代替皇上去,以公主的武功,不仅能顺利请回传国玉玺,也能顺便早日拿到秘籍,化去体内的剧毒,一举两得。臣妾粗鄙,一时也只想到这样一个法子,如果说错了,还请皇上、太后宽恕。” “哀家还是那句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从什么地方来,就给哀家滚回什么地方去。”蒋太后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她。慕容连云用手帕捂住脸颊,仿若拭泪,却偷眼看向皇帝,嘉庆皇帝同样面上深沉,感觉到她的目光后,微微皱眉,手指轻轻动动,示意她退下。 慕容连云于是恭谨的叩首,然后起身,退出殿外。外面的阳光明媚灿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仲夏,她忍不住用手挡了挡直射的阳光,随侍她的宫女方才一直站在殿外,一个个脸晒得微红,额头隐有汗珠,只是这样热的日子里,她却只觉得冷,重重的寒意,一波一波的自五脏六腑涌出。 “皇帝,你也准备让你亲生的妹妹去冒险?”殿内,蒋太后声音透着无力和疲惫。 “儿子不准备让皇妹去冒险,正相反,儿子准备自己去。”嘉庆皇帝站起身,“传国玉玺事关重大。朕受命于天,得到这玉玺乃是天意,什么机关什么暗器。几百年前的东西,怕早就腐朽如土了。朕有何畏惧。” “皇帝,你——”蒋太后听了儿子的话,只觉得一股火直冲脑门,眼前一阵的晕眩,如果不是坐在椅中。只怕当场就要跌倒在地,“这宝藏之说流传数百年,数百年中,多少人前仆后继,结果都中了机关,从来无人生还,你若是执意要去,也行,你就直接勒死母后。省得你出了意外后,母后没有脸面去见你早逝的父皇。”言罢,踉跄起身。泪水泉一般涌出。 “母后——”嘉靖帝见太后动了真气,赶紧上前扶持。却被蒋太后一把推开。 “我说。还是让我去看看热闹吧,为了这宝藏。我可没少被折腾,也不差这一回。”殿门口,有人语声清脆,母子俩同时回身,见莫西北正站在那里,一身天碧色地衣裙,头发随意束起,只插一根碧玉钗,裙裾和宽大的衣袖俱轻轻垂落,整个人清爽得如同盛夏的一阵细雨轻风。 “孩子,你说什么?”蒋太后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迟疑了一会才问。 “哦,我说,您说的有道理,皇上身系天下万民,轻身涉险实在不妥当,不如由我去,师傅也对我说了,江湖传闻,宝藏中地武功秘籍练成能解百毒,我确实有点心急,这万丈红尘,值得留恋的东西确实不少。”莫西北笑容爽朗,神色轻松的就如同在讨论外面的天气或是晚上吃什么,“所以,还是我去吧,楚贵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身手不错,即便不能破解机关,但是逃跑的本领还算不差。” “这不是开玩笑,你真地想好了?”嘉靖皇帝皱紧眉头,在殿内踱了两步,“还是不行,你刚刚回宫,这么多年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皇兄怎么能让你刚回来,就替我们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想,你有所误会了,我莫西北做事,从来只为自己,如果不是我中的毒实在无药可解,而我又碰巧不太想死,我是不会想去探什么宝藏的,我这么想,你们也这么想,就好了。”莫西北打了个哈气,“就这么定吧,我回去睡个午觉,明天早晨,我就动身,帮我准备两套轻便点的衣服,男装也行,一匹快马,还有银两,对了,还有,我想吃白玉酥,给我准备点路上吃。”嘱咐完这些,莫西北转身,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对皇帝说,“皇上,别忘了告诉我,该去什么方向。” 宝藏的位置,在一处名为紫琅山的地方,按图索骥,莫西北快马驰骋,赶到时,也是十多天之后。远望此山,山行如狼,山石却是紫色,名为紫琅倒是很切合。紫琅山并不高,山势也并不险峻,只一面紧邻长江,此处江水几近入海,水势湍急,倒给这秀丽山色,增添了险峻的意味。 莫西北入山,并不急着找寻黄锦等人地位置,反而请了位当地向导,四处游玩。山中可去的名胜古迹也不少,只是行人寥落,走许久,耳边也只有向导一个人的声音不时传出。 “现在是农忙时节吗,怎么山中没有游人,连樵夫也不见?”莫西北走了一阵,忍不住奇怪。 “公子有所不知呀,本来每年这个时节,上山朝圣、摘野菜、砍柴地人都不少的,只是这几年,海上来了倭寇,我们这里临海近,常有小股地倭寇持刀上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家家户户都要出壮丁组成乡勇,随时准备对抗这些强盗,家里剩下地老弱妇孺,地还中不过来,哪有闲心上山。”向导长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直如沟壑纵横,“我们老百姓什么都不盼,就盼朝廷能出位像李广、卫青、霍去病那样地大将军,带着军队早点打退那些倭寇浪人什么的,让老百姓能过点太平日子。” “会有的,”莫西北心里一阵热血沸腾,看着老人有些蹒跚的背影,手指轻轻触摸身上的宝剑,追上两步问:“倭寇今年来过吗?往年,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来呢?” “公子莫怕,这个季节青黄不结,倭寇是不来的,总要等到秋收,家家户户都忙田里的事,疏于防范,又家有余资时才来。”向导叹气,指向山顶的一角,告诉莫西北,“公子看那里,那有个亭子,站在上面,可以俯瞰长江,是山上一个好去处。” 建在山高处,能俯瞰低处的,一般都叫做望海亭或是望江亭之类的,莫西北跟在向导身后一步一步,在草丛中寻路登山。 向导看似走得步履轻松,实则,爬到距离山顶还剩三分之一路时,也已经有些冒汗了,往年他陪游客登山,总会在中途歇一歇,偏偏这次身后跟着个衣履光鲜的俊俏少年,走了这半天山路,愣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向导又走了几步,忍不住问,“公子,您是练家子吧?” “我从小生活在山里,爬山走惯了。”莫西北知道向导的意思,于是一语轻飘飘的带过。 “真看不出来,”向导晃晃脑袋,“我们这里长大的山娃子,各个泥猴子似的,公子这么一个白净俊俏的人,要说也成年住在山里,我可不信。”“真的,就是我住的山常年云雾缭绕,不见太阳,不像这里,每天阳光明媚的,我的皮肤是雾气浸白的。”莫西北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引得向导一阵的笑。 望江亭,望得见奔腾的长江滚滚而来的豪迈势头,江风顺山势而上,吹得人衣衫飘动,几欲乘风而去。 莫西北掏出一锭银子送给向导,请他自行下山,眺望江水,忍不住轻轻拍击栏杆,纵声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噼啪的掌声,从身后响起。莫西北慢悠悠的转身,并不意外,楚俊风站在身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好词。好曲,”楚俊风赞叹过后,却叹了口气,“可惜升庵先生纵使才华横溢,仍不免流放千里。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重回故土的机会。” “自古天子治国,以孝为先,不过是给自己亲生父亲上一个尊号,如果皇上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受制于群臣,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呢?”莫西北听楚俊风提起这首词地作者杨慎,才想到去年杨慎因议大礼触怒嘉靖皇帝,被谪戍云南的旧事。 “自古帝王之路就是以鲜血铺就的。”楚俊风黯然一叹,“西北,我忘记了。你并不是运河舟中那个什么都无所谓地少年侠客,在这里,你是帝裔龙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你心里太多执着了。”莫西北依旧眺望长江。慢慢说道,“我还是我。一切不过是你怎么看,你看我是运河舟中人,我就依然是运河舟中人,只是,不知你还是不是当日我认识的你了。” “西北——”楚俊风轻声呼唤她地名字,到莫西北看向他,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凝望,直到一轮红日渐渐落下山头,才怅然的收回目光,说道:“你一入山,就有锦衣卫的暗哨看到了,如今,黄锦还在等我们,走吧。”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宝藏不感兴趣,为什么又忽然来找?”跟在楚俊风身后,莫西北还是问了。 “如今朝廷围剿海上的倭寇,又对大漠几处用兵,国库空虚,挖出宝藏,可以缓解百姓赋税压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楚俊风走在前面,声音平平淡淡地传来,一副说别人事情的口吻。 “慕容连云呢,她怎么成了你的妹妹?”莫西北站住脚,“你和她,你们要做什么?” “西北,我帮她,你不高兴了?”楚俊风眼中有一些自嘲的笑意,隔了会才说,“如果可能,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不高兴,那样,我还觉得,没有这么绝望。说到底,我觉得,是我们亏欠了她,当初如果不是我和你,我们或许有各自的苦衷,但是我们还是上了擂台,一手改变了她娘的命运,那天她哭着来求我,求我用宝藏的秘密来换她和她孩子两条性命,我对宝藏没有兴趣,那天又找不到你,我想,如果能拿来救人,你未必会反对。” “那今后呢,宝藏的秘密能交换一次活命地机会,可是今后呢,慕容连云在宫里,没有朝廷上强有力的支持,她能走多远呢?”莫西北叹了口气,“这样,你也觉得自己是在救她?” “她有了孩子,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样的磨难是不能忍受地,何况,我也觉得,她已经不是当日的慕容连云了,如果进宫是她地选择,她就一定能够顺利地走下去,我反而担心你,西北,你并不适合宫廷,”楚俊风轻轻拉住莫西北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隐姓埋名地民间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只觉得,皇上和太后忽然找到你,还你身份,给你富贵,反而不是一件让人觉得放心的事情。” “是呀,你不是说,帝王之路是用鲜血铺就的,这些血,有些是敌人的,也有些是至亲骨肉的,我做生意的时间长了一点,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用利益去衡量,没有利益的事情,我不做,我也不相信别人会做。”莫西北耸耸肩,一语双关。 “你既然明白,还甘心被利用,来这里冒这天大的风险?”楚俊风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抓得莫西北骨肉生痛,她皱眉,用另一只手去解救,不想,楚俊风忽然抬手,两人的手在空中一碰,莫西北缩手,只是楚俊风更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双手交握,楚俊风的掌心火烫,相较之下,莫西北的手却凉得犹如冰块。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楚俊风愣住了,下意识的将手搭住她手腕的脉上。 “这就是我来的原因。”莫西北并不躲闪,也没有扭捏。 “他们用毒逼迫你?”楚俊风有些不可置信。 “那倒不至于,哦,忘了问,你知道,那位神医,对了,叫刘海阳的,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莫西北等楚俊风把完脉,才将手抽回来,轻轻揉揉手臂的痛处。 “他一贯四海漂泊,居无定所,上次之后,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了他了。”楚俊风听莫西北忽然提起刘海阳,眼神中有淡淡的浮云掠过,却并不停留。 第22——25章 第二十二章宝藏 宝藏的入口,此时已经确定,楚俊风说,按照地图所示,应该就在山中某处临江的绝壁之上。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在崎岖的山路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树随风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月色初升,光线正暗,莫西北只觉得触目可及,到处都是狰狞晃动的黑影,仿佛黑暗中,无数伸向他们的手“我记得听你说过,这个宝藏是陈友谅建造的,但是紫琅山当年应该并不是他的地盘,他为什么会把宝藏收藏在这里呢?”夜路是莫西北最讨厌走的,她胆子小她从来都承认,所以,此刻虽然没有狼嚎声相伴左右,但是,风摇树影,仍让她不安,要是不说点什么,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所以这个宝藏,隐藏了这许多年。如果不是找到了地图,可能永远也没有人会想到,陈友谅能把东西千里迢迢运到别人的地盘上,然后藏起来。”楚俊风脚下稍稍放缓速度,抬头看天上的一弯新月,“只是帝王霸业,也不过是人间一梦,他一定想不到,他再也没有动用这批宝藏,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是呀,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所以,要我说,人生就该及时享乐。”莫西北附和了一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些天赶路,她并没有虐待自己的胃,但是今天爬山,除了一点干粮外,还没有吃过别的。 “你是说,你又想吃干菜鸭了吗?”楚俊风忽然想到当日运河舟中,莫西北对她说的。武林第一美女不如一盘干菜鸭的理论,忍不住好笑,停下来转身看她“想不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哈哈,不亏是我的朋友。”莫西北上前两步。与他并排而行,“说到吃,我真是很饿了,一会是不是有吃地东西?” 她无心的朋友两个字,却让楚俊风脚下一顿。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朋友?有多少次,他曾经那样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他若隐若现的情愫,动心地人并不是他一个,只是,他错过了。看到她的美好的人从来不是他一个人,他想过要远远的躲开她,然后祝福她,只是。当看到她愿意为另一个人命都不顾的去试药时,他终究是嫉妒了。 “你怎么了?”察觉到了楚俊风地一样,莫西北也停住脚步。转身等他追上来。 “自古以来,宝藏之说多半是人臆造的。甚至可能是故意设下的陷阱。西北,我们都不贪图宝藏中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掺和其中?”楚俊风飞快的上前两步,双手抓住莫西北的肩膀,用力的抓住,“我们走吧,我们走,从此泛舟江海,这天下这样大,总能找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去过几年平静的日子。” 这样地话,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倒叫莫西北有些猝不及防,她不知道楚俊风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些的一席话,但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都隐隐印证了自己心中地不祥,“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你发现了什么?”她轻轻扣住楚俊风的手腕,声音柔和而平静。 “心有所触,对不起,我失态了。”莫西北柔和地声音,落在楚俊风却犹如惊雷,抓紧她地手再无力气,他骤然想起了那天,那天刘海阳眼中的杀机,还有他地话,他说,你本来就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停步不前。是呀,他是怎么了,仿佛很多已经决定的事情,一遇上莫西北就不得不打个折扣,这种牵挂怜爱的感觉,早不该属于他,他没有爱的资格,而她,心有所属。 “楚大哥,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些天想得太多,我总觉得,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西北一直看着楚俊风脸上的变化,看着他眼底一瞬间涌现出的绝望般的苦痛,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翩然转身,看向山的更深处,“你们把营帐扎在什么地方了,这么久还没到。” 东厂的营帐,集中扎在一片山林深处,下面就是宝藏的入口。 莫西北到达时,黄锦已经等在营帐之外,东厂传递信息自有一套手段,沿途莫西北已经留意到,他们适用的传递信息工具,居然不是信鸽而是雄鹰,难怪事事总能抢在前头。 “殿下既然到了,明天,咱家就吩咐人准备,去探探宝藏的入口。”营帐当中,酒菜齐备,深山老林,自然没有制作精细的珍羞美味,不过是几位山珍,或烤或炖。 莫西北饿了,端起碗就吃起来,这些菜的做法平常,味道一般,还不及她的水准,只是有一碗炖菜味道独特,里面的肉是一节一节的,骨头中空,有点像鸡脖子,肉吃到嘴里,说不出的鲜美。 “这是什么肉?”她随手又在碗里一夹,疑惑什么鸡有这么长的脖子。 “回殿下,这是下面人在山里捉的蛇。”黄锦回答,他知道莫西北手下有名厨不少,只当莫西北嫌弃这菜做得简陋,正想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炖了,而不是用其他做法,就见莫西北已经飞也似的从他眼前消失。 楚俊风找到莫西北时,她正在一棵树下吐得七荤八素,这样的莫西北他从未见过,好半天,他才走过去扶起她,问:“你该不会是从来不吃蛇肉吧?” 其实这个问题他不用问也知道,莫西北那样好吃,什么东西不是一入口,甚至不用入口就知道是什么,甚至来历也说得半点不差,今天这碗炖蛇肉,她吃了两口都不知道是什么,自然是从来不吃的缘故。 “别跟我提蛇。”莫西北忍不住又觉得反胃,她什么都吃,但是她就是不吃蛇、猫、果子狸什么的,这其中尤其是蛇,你要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不吃就是不吃,不仅不能吃,而且一想到就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 “还真是金枝玉叶,吃口蛇肉就这样,要是让你吃口人肉,还真不知道得闹出多大动静来。”莫西北刚刚止住恶心的感觉,便听见有一个声音冷冷的自背后传来,虽然语含讥讽,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直冲心弦。她几乎立时转身,月光下,不远处站着的男子,银色的面具一如既往的散发着金属独有的光泽,负手而立,风姿绰约“非难?”莫西北一喜,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只是脚下方一动,慕非难却抢先退后了两步。 “打扰了公主殿下同侍郎大人谈心,实在是罪该万死,所以,容在下告退吧。”慕非难对莫西北的惊讶甚至黯然神伤都是看也不看,只在说话间弯腰夸张的施了一礼,转身便不顾而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西北沉默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情由大喜转为大失落,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眼泪会忍不住流出来,只是,忍住不眨眼睛,泪水便忍在了眼眶中。她早知道公主的身份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却没想到,慕非难居然连说一句解释的话的机会也不给她。 “他是跟厂督一块来的,只是这几天没有露面,我以为你知道他在这里。”楚俊风只看了慕非难一眼,便一直留意莫西北的反应,眼见莫西北眼中晶莹闪过,神色黯然,只觉得心底一阵如斧凿般的酸痛,悄悄将方才扶住莫西北的手收回,回答得尽可能让人听起来平淡无奇。 “是吗?我知道了。”莫西北点点头,大步走回方才的营帐,饭菜依旧摆着。只是胃口全无。一夜独自思量,有好多次,莫西北已经走出帐篷。想去找慕非难说个明白,只是四周一片沉寂。人人都在睡梦中,她才想到,自己并不知道慕非难睡在什么地方,总不能一个一个帐篷钻进去看。 第二天一早,黄锦亲自送了早饭来。一碗清粥,两个凉拌的野菜,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碟子切成薄片地腊肉。野菜的清爽倒是很快压下了昨晚蛇肉不愉快的记忆,简单吃过,黄锦便说,要请莫西北去宝藏入口处看看地势和情况。 陈友谅修建宝藏,自然是费劲心思,莫西北跟着黄锦来到崖边。就看见好多锦衣卫正在忙着整理绳子,每根绳子都有婴儿地小臂粗细,长足有几十丈。一头固定在山石树木之上,并有若干人保护。另一头已经打好了结子。扣是活的,绳圈地大小可调整。 “宝藏入口在绝壁半山腰上。得委屈殿下在腰上缚好绳子,一点一点下去。”黄锦手指一指,一边吩咐手下四周加强戒备,一边招呼一个锦衣卫和莫西北一人在腰上套一个绳圈,调整好大小,准备下悬崖。 “没有其他路可走吗?”莫西北瞥了一眼崖下,江水奔腾气势磅礴,不用说在这里下山崖,就是看一会,也感觉头晕目眩,仿佛随时可能一头扎进水中一般。 “地图所示,只此一条路,殿下放心,这绳子觉得结实,上面有楚大人喝慕公子亲自带人护卫,万无一失。”黄锦解释。 莫西北这才顺着黄锦的手指,看到了站在一株大树上的慕非难,银色面具在日光下越发光彩夺目,尽管她用力看了几眼,但在金属光泽下,她委实是看不清他的脸。 “殿下,咱们下去看看吧。”黄锦却不待莫西北再看,已经示意那个锦衣卫当先下崖开路,半盏茶后,绳上缚的铜铃叮当一阵响,黄锦一笑,对莫西北说,“下面安然无恙,请殿下随老奴来。” 腰上地绳子在众多锦衣卫的手中缓缓下放,莫西北也学过这种攀岩的功夫,师傅说叫壁虎游墙功,没有绳子,十数丈的悬崖爬上爬下也属平常,只是莫西北穿越带来了恐高的毛病,这门功夫学是学了,但是平时练习总在三两丈高处已经手脚发软,所以实际应用,难免手忙脚乱。 一旁,黄锦整个人已经下去了,绳子放了不少,楚俊风一直站在莫西北身边微笑,鼓励道,“别担心,你就同平时走山路一样,放低身子,抓住绳子,慢慢退着走就是了,他们不会放得很快,一切都以你的步伐为准。” 莫西北想装成无所谓的样子,奈何只是手心冒汗,走了两步,忍不住就停下喘气。 “公主殿下,您若是这么害怕不敢下去,不如就别下去了,反正也就是一堆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何况,悬崖石缝里难免有蛇,要是你一害怕失足跌下去,不是连累大家。”慕非难不知何时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到莫西北身边,依旧是嘲讽的口吻,散漫地语气。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莫西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不服气的劲起来,按照楚俊风说地,握紧绳子,嗖嗖几步退到崖边,深呼吸,一点一点,下崖了。 “既然这么担心,你又何必这样激她。”楚俊风瞥了慕非难一眼,看着慕非难的视线一路随莫西北下降,大气都不喘一口,忍不住冷笑连连。 “她自己选地路,就要自己面对,我只不过是不想看她因为胆子太小而出丑。”慕非难冷哼一声,转身一纵,上了一株大树,继续观望四周。 宝藏地入口处,就在绝壁的半山腰,莫西北一路下来,好半天才看到,黄锦在一个仅容一人钻入地石洞口招呼自己,调整身子的方向,她一点一点滑过去,到了洞口,一脚踩到实地,心才一阵轻松。 石洞内的空间不大,也就是普通一间房大小,然而只走一步,就觉得踩到了什么,先来的锦衣卫已经燃起了火把,莫西北结果来向脚下一照,几乎惊得跳起来。 那是一根白骨,长短看来,应该是人的一根大腿骨,而石洞内,这样的骨头居然白森森的一片,而且显然被人简单清理过,都堆在屋子两侧。 “这里怎么有这些?”莫西北问黄锦。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死了总有百十年了,几十具骸骨,前几天我们第一次下来时就发现了,都清理到了一旁。”黄锦说得很平常,“陈友谅的宝藏藏在这里,总要人挖山洞、搬运东西,估计这些人,不是后来找宝藏的人,就是当年搬运宝藏的人,为了不泄露机密,被人杀死在这里了。” “无论是怎么死的,都无外乎是为了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存在的宝藏,总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话。”莫西北用火把照亮脚下,尽力不再去碰那些白骨。 “我们仔细检查过石洞,觉得宝藏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里。”黄锦的手,指向石洞的内侧,莫西北走过去,此时,先来的锦衣卫已经点燃了另外两个火把,也一起举着,照了过来。 那是一面凸凹不平的石壁,和外面莫西北刚刚爬过的看起来并无区别,伸手一摸,上面甚至也有湿滑的苔藓。然而,按照黄锦的指点,莫西北还是很快摸出了问题,这整块石壁虽然感觉起来和外面并不不同,但是,在石壁的右下角,却有一道很细的裂缝。 事实上,一块石头上有裂缝也不稀奇,然而来回摸了几下,莫西北发现,这道裂缝,宽度倒和一把刀的刀刃差不多,一边薄,一边厚,手指感受裂缝边缘,既然连刀刃上血槽的位置也有预留。 “你们试过吗?”莫西北抬头,看见黄锦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 “试过,刀正好能插进去,但是其他就毫无反应了。”黄锦叹气,“不然,也不敢劳动公主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 “但是我想,如果人的血是开启机关的关键,血和血也没有分别,你们有试过吗?”莫西北心里对什么最高贵的血是开启关键的说法很鄙视,血自来就分四种类型,细分还有什么rh阴性,自来没听说过有高贵和低贱的区别,何况。连现代最精密的仪器,也只能识别血里是否含有致病因子,还没听说古代地石头。都能分出一个人流的是帝王之血还是贫民之血。 “传说,这份宝藏里有传国玉玺。而开启宝藏的过程,记载中又特别提到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宝藏很可能就此永远深埋山中,咱家这次身负皇命而来。哪敢随便乱试。”黄锦摇头,说得郑重其事。 “哦,也有道理,那,要是万一我地血也不行,宝藏还是永远打不开怎么办?”莫西北立刻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要是自己地血不能开启这个宝藏,那自己岂不是要承担很大的罪名? “这个……殿下是皇上的一奶同胞,普天之下。唯有您流着和皇上完全相同的血,肯定不会有问题。”黄锦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只是干笑了两声。一口咬定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开启宝藏?”莫西北心里盘算着逃走的可能性,一边问黄锦。 “明天和后天都是黄道吉日。一会上去。就请殿下选一天好了。”黄锦回答,一边又引莫西北到洞口。重新缚好绳子,一摇铃铛,第一个爬了上去。 一旁,锦衣卫又忙着熄灭火把,请莫西北第二个爬上去,灭了火把地石洞,黑漆漆的一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莫西北赶紧也摇动自己绳子上的铃铛,然后手脚并用,向崖上爬去。 日子选在后天,莫西北对开启宝藏毫无信心,决定先拖一天看看情况。 晚上的饭菜和昨天差不多,不过炖菜改成了山鸡炖蘑菇。山里蘑菇多,有的有毒,有的能食用,一碗菜多出来不多,但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却实在不少。 “给我请慕非难过来,我有话问他。”刀架在脖子上,莫西北仍旧吃得香甜,吃饱了才对门口守卫的一个锦衣卫吩咐,她想明白了,这身份,不用搁着也是搁着,慕非难既然会躲,她也一样会把他揪出来。 半个时辰后,有人一挑帘子,闪身进来,见莫西北站在帐中间,不过一拱手,声音平淡地问道:“公主请在下来,不知有何吩咐。” “慕非难,你就非得这么和我说话,你才痛快是不是?”莫西北恼了,脚一抬,人已经站到慕非难对面,怒目瞪着那呆板得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 “我是什么身份,公主又是什么身份,除了这样,我还真不知道该对公主殿下如何说话。”慕非难哼了一声,身子一晃,人退开了两步。 “人的身份是生下来就注定了地,无从选择,你何必一直拿这个来搪塞我,我告诉你,我就是莫西北,你要是再这么惹我生气,我就揍你。”莫西北更气,本来找他来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眼前的人偏偏一副她是传染病,至少是毒药地样子,恨不得能有多远躲多远,于是她很干脆,再说话时,已经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了慕非难领口的衣服。 “如果我是你,我就放手。”领口被揪住,慕非难依旧冷漠如初,“真刀真枪,你以为我怕你,想打到我,你得问问自己地体力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言罢,抬手就去拉莫西北的手腕。 慕非难的手很冷,冰冷,捏住莫西北揪着他领口的手时,很用力,力道大得,仿佛要把莫西北的手骨捏成粉碎。 “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以后,你也决定都不理我了吗?”莫西北很想哭,手太痛了,痛得她很想放手,然后挣脱,可是,放开手之后呢,慕非难一定会转身就走。她不习惯去恳求什么,因为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明白,万事不能强求,可是要她就此放手,心里又怎么能甘愿,所以,她只能尽力的扬起头,把眼泪咽回去。也许身份是慕非难觉得无法逾越的障碍,但是,她想试试。 “你要我给你什么机会,我给你机会,你就不是公主了,我给你机会,你就能和我一起浪迹江湖了?”慕非难也一直看着莫西北,手更加用力,始终不曾放开,“你让我给你一个机会,谁又能给我机会?” “你给我机会,就是给你机会,我从来就不是公主,这其中的曲直,我将来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我只想说,我就是莫西北,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要远走江湖,如果你爱我,就永远不要离开我,如果你不爱我,就现在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只要你说,我绝对不会勉强,更不会死皮赖脸的拉住你不放。”莫西北一字一顿,清楚的说,“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你爱或是不爱。” “爱或是不爱?”慕非难很动容,几乎是下意识的重复着莫西北的话,紧捏住莫西北手腕的手也轻轻松开,隔了会才说,“这样的性子,确实是我认识的莫西北,只是,很多事情,不是爱或是不爱就能解决的。” “那你就说说看,究竟有什么事情,这么难以解决?”莫西北执着的扬着头,不肯放手。 “西北,好了,白天下悬崖,肯定很害怕也很累了,还是早点睡觉吧。”慕非难很轻的摇了摇头,对莫西北说,“你乖乖听话睡觉,养好精神,宝藏的开启过程怕不那么简单,你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可是你为什么不肯把事情拿出来说清楚,总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能相信我?”莫西北颓然的松开手,白天爬悬崖的那种站在高处,随时可能失足坠落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体里,眼前直觉得一阵一阵的发黑。 同过去一样,她的不适,他一眼就看得出。 “看你,还是逞强,睡吧。”慕非难轻轻将她抱起,放在行军榻上,又拉来薄被,帮她盖好,见莫西北还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只得就地坐在床边,哄她道:“男人的问题,男人会自己解决,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好好睡觉,我不走。” “可是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莫西北很想睡觉,只是又觉得很气恼,不由得又瞪圆了眼睛。 “贪心的女人,不是说过,我们缘定三生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做夫妻。怎么一吵架就全忘了,还来问我这个那个的。”莫非难低笑出声。手很有节奏的轻而缓慢的拍着莫西北,直到莫西北入睡。 慕非难很狡猾,尤其擅长岔开话题,这是莫西北入睡前最后想到地,只是。她的嘴角却泛起了笑容,答案对她其实并不重要,如果不爱,他们这样两个人,要有如何的力量,才能牵绊到一起呢? 决定开启宝藏地那天,倒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一大早晨,山林里中地小鸟就奏起了欢快的乐章。慕非难照旧隐身暗处,不见踪影,莫西北在山泉旁洗了脸。精神说不上振奋,但是骨子里却有什么东西沸腾了一样。对此。她报以苦笑,她很少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第一次是刚穿来时,被蒋太后,或者说当时的兴王妃威逼不得不跳莫愁湖逃生;第二次,则是运河舟中,她为了救人跳上马上要爆炸的自己地大船,两次都是死里逃生,险到极点,想不到,今天居然有出现了这种可怕的感觉。 这次进洞的人,多了楚俊风,因为要开启宝藏,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所以他们用了三根同样粗细的绳索固定在腰间,同时也加长了绳索的长度,进洞后也不解开,以便发生意外,随时逃生。 “你要小心,别相信任何人。”楚俊风当先下崖,黄锦跟随其后,莫西北迟迟疑疑,站在崖边,看起来好像还是对山崖很恐惧,不自觉的落了后。实际上她并没有闲着,眼睛四处乱转,直到慕非难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送了这句话到她耳中。 奇怪,明明知道是一局死棋,但是听到别人说和自己想,却是两码事,莫西北笑想,自己有时候还真有一种可怕的勇气,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利刃割破皮肤,鲜血渗入石槽,慕容松涛那把宝贝的破刀也被抽出刀鞘,插入石槽中。 很久,没有想像中地地动山摇,有的只是几个人谨慎退到洞口后的静默。 石壁还是石壁,石洞还是石洞,甚至石洞两侧地骸骨,也依旧是骸骨。 黄锦有些不可置信,看看莫西北,又看看石壁,再看看楚俊风,足有一刻钟后,才对这几次一直率先下来的那个锦衣卫发话,“去,先把那刀拔出来再说。” 锦衣卫倒很坦然,似乎早明白了自己出现在这里地用途,因为他们几个人地绳子都绑在身上,行走难免互相刮碰,锦衣卫居然解开绳子,深深的看了洞口三人一眼,便几步上前,一下抽出了短刀。 有一瞬间,莫西北觉得自己脚下地山石都在颤抖,也许在摇晃,身子不由自主的左右晃动,如果不是楚俊风一把抓住她的身子,此时,她大约就被绳子不上不下的吊在半空中了。 有石槽的那块石壁,忽然碎成齑粉,在短刀被拔出的瞬间,就如同遭遇定向*****一样,瞬间化为灰尘。 锦衣卫站在一旁,几乎对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直到尘埃落定,才战战兢兢的将刀还给楚俊风,自己点燃火把,当先走入山崖的更深处。 石壁粉碎,露出了一个更加黑漆漆的山洞,看不出有多深,只能看见火把在向前一点点移动。 “我们也进去看看。”黄锦的眼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芒,提步就想进洞,只是瞥见旁边的楚俊风和莫西北,才忽然嘿嘿笑道:“瞧咱家,给皇上找到宝藏,一时都高兴糊涂了,殿下,还是您先请。” “厂督大人太客气了,只是你打算让我走在前面,用火把给你照亮吗?”莫西北微微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火把,公主的身份,又借用一次。老奴不敢,既然如此,老奴理应和楚公子并肩,为公主照路。”黄锦笑得略有尴尬,眼光随即落在楚俊风身上。 “如此自然最好。”楚俊风不暇思索,举起手里刚燃起的火把,走到黄锦身边,说了声,“请吧。” 这样一来,莫西北自然落在最后,解开腰间的绳子,她同走在前面的两人保持了三丈左右的距离,眼睛只留神看脚下的路,绝对不多张望一眼,这是她所学内功的独特之处,当心思集中到一个点上时,意识反而可以分散到周遭,去感受四周,哪怕是空气中的细小变化。 走在最前面的锦衣卫,已经深入石洞十数丈了,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落足都非常谨慎,石洞深处很干燥,莫西北听得到那官靴落地时,发出的极轻微的沙声。 一步、两步、三步…… “厂督——”锦衣卫的脚步骤然一停,似乎发现了什么,又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有些扭曲到刺耳,只急促的喊出了这两个字后,便沉寂无声。 “出了什么事?”黄锦同楚俊风几乎同时止步,两人静静的站着,侧耳细听,然而,前方一片死寂,好一会,黄锦尖细的嗓音才在山洞回响。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走吧,反正已经进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楚俊风倒是很平静,声音不大,但是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黄锦不是没有迟疑,只是,终究还是跟着楚俊风的步子,一点一点,挪向更深处。 又走了七八步,一个黑影突兀的站在石洞隧道的中间,一只手举起,黄锦和楚俊风同时止步,做防守姿势,火把高举的同时,站在他们身后的莫西北猛然紧紧的抬手,捂住了嘴唇。 这一刻,她是庆幸她的淡漠的,不然她一定会尖叫出声。 黑影其实就是方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不知名的锦衣卫,他手里的火把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整个人似乎是转身想要逃走,只是刚刚回身,就遭遇了意外,所以,他的面部表情极度的惊恐甚至扭曲变形。 然而,这些还不足以让莫西北害怕,真正让她觉得恐惧的,是那个锦衣卫,他的额头正中,露出一个血洞,很圆很大,创口之大,不知是什么暗器造成的,但是却滴血不流。 黄锦和楚俊风极默契的靠近,一起一步一步退到莫西北身边。 “害怕吗?”3个火把,却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块地,楚俊风轻轻扣住莫西北的手。 “我不知道。”莫西北被他一抓,自是一惊,声音出口,也有些颤音“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黄锦轻轻哼了一声,却不肯再向前一步。 退出去,还是继续走,去面对不可知的前路,三个人沉默,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最后莫西北说,“在往前,会怎样?” “活着或是死。”楚俊风居然笑了,“无外乎两种。”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反正一定要进去,我们赌一回吧。”莫西北想了想,因为遇到了危险,就放弃可能已经很接近的宝藏,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皇帝的关,她虽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恐怕牵连的人太多,春风如意楼那么多人还下落不明,她赌不起。而退出去,黄锦也会派别人来刺探,上面的人除了慕非难,还有谁本领高过他们三个人,来了也不过白白送死,何况,现在退出去,再下来的也许就是慕非难,不行,不行的。 “那好,我们就往前走走看。”楚俊风没什么迟疑,顺口就答应了。 “不行,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冒险,我们退出去,再叫些人来看看就知道了。”黄锦不同意,就想拉莫西北向后退。 “谁探都是一样,”莫西北摆脱了黄锦的手。 二对一,黄锦有心站着不动,只是又顾忌良多,终于,还是缓缓的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莫西北的火把照脚下,楚俊风的火把照上面,黄锦的火把照中间,一步一蹭,到了已经死去的锦衣卫身边。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站住,莫西北的注意力在脚下,火把照耀中,一根极细的金属丝,正绊住锦衣卫的一只脚。 “好细致的机关,不知道触动之后,究竟出来了什么东西。”莫西北指给两人看,她自诩对机关有些研究,只是这样的细而有弹性的金属丝本来就不好铸造,加上百年时光,不腐不坏,一触之下机关启动,杀人于顷刻之间,不能不让人赞叹。 “这机关真的很细致,”楚俊风没有低头,因为他也看到了一道横在洞中间的乌黑色的金属丝。 这样的金属丝,一连三道,高低各有不同,每道和每道之间,距离又极近,幸好三个人身手都灵活,过去之后,居然平静的又走了三五丈远。 黄锦的火把,意外的向前轻轻一晃。 紧接着“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莫西北仓促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什么金亮的一点东西骤然飞致,不偏不倚的撞上黄锦的衣袖。 火把烤到的东西,无处可寻觅,空气中仅残留了一点淡淡的异味,很像丝织品被烧焦的味道。 “刚才是什么落在你袖子上了?”楚俊风也看到了方才的一点金亮,举过火把,照向黄锦。 “可能是迸上了火星子。”黄锦抬袖看了看,好半天,在衣袖上找到了小米粒大小的一个小洞,摸摸小洞处的皮肤并无感觉,放下了心,正想说再走,却忽听得莫西北说,“你的手怎么这么黑?” “我的手怎么会——黑?”黄锦一愣,刚说了一句,原本举着火把的手就忽然软麻无力,手里的火把也无力的坠地,再看时,被那一点金亮撞到的手臂,居然从手肘开始,乌黑成一片,不仅乌黑成一片,还有小指甲盖大的一个小东西,正沿着手臂的血脉一点点移动,渐渐向上,渐渐长大。 “这难道是金蝉蛊?”楚俊风距离近看得十分真切,只是这金蚕蛊来自苗疆,中原一向难得一见,传闻,此蛊是金蝉的虫卵,以金蝉丝保护,可以百年不孵化,但是一旦幼虫进入活血中,也可以瞬间孵化,并顺人体血脉而上,直冲心脏,然后迅速啃食人的心脏,歹毒无比。 “就是那种会啃食人心脏的虫子?”莫西北浑身汗毛倒竖,眼看黄锦手臂血脉里移动的东西一点一点变大。 “啊!”黄锦忽然大吼了一声,猛然拔出腰刀,呼的一刀,将大半截的手臂,齐声声的斩断下来。断臂落在地上,黑色的血迹四溅,只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金色的东西,便自断臂处,钻了出来。 “小心!”几乎在楚俊风出声示警的同时,金色的小虫已经“喀哧”几声,咬断了眼前阻隔它行动的断臂上的血肉,摇头晃脑的钻了出来,继而,只稍稍停顿,三个人便眼睁睁的看着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猛然直直的冲向正对面站的莫西北。 银亮的剑光,也在这一刻,划破了石洞的黑暗。 直到剑光沉寂,石洞中再无人说话,方才的一瞬,莫西北急于自保,丢开了火把,而楚俊风的火把,则被莫西北的剑锋扫到,挣扎了一下,熄灭了余烬,于是,整个石洞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当中,只有黄锦因为受伤而显得粗重的喘息,一下一下,沉闷的击打着人的心脏。 “西北?”楚俊风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只是一下两下,手抖得居然擦不出一点火星,而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之后,也把自己吓了一跳,那种沙哑中的绝望,居然是他一生也没有过的。 黑暗中,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一簇摇曳的火花,在石洞的一角爆出,继而,火花下移,一只白得犹如玉雕的手,在地上摸索着,片刻后,火光大起,一只火把,照亮了几个人的眼。 莫西北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沉默的举起火把,火光下,她的脸色,同手一样,白得近乎透明。 “你——你——”楚俊风开口,想问她刚才有没有劈中金蝉,想问她现在觉得怎样,只是,话到嘴边。却再也连不成一句。 莫西北没有出声,只是将为了点火把而放在地上的剑拾起,然后将剑尖举到眼前。锋锐的剑尖上,不知如何。被罩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色外衣,那是吃了血肉,刚刚长成的金蝉,适才电光火石地一瞬,被莫西北一剑自额头洞穿。如今,只余下一张轻薄的皮。 “我想,我没事了。”莫西北长出了口气,心里一时说不出的百味掺杂,有后怕,也有庆幸,到了最后,只化成一声轻叹。 黄锦一言不发地裹住伤口,他伤了一条手臂。不便再拿火把,只单手压住兵器,继续和楚俊风并肩而行。 前路居然再无机关。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扇白玉地大门。骤然出现在石洞尽头。 “宝藏?”三个人都在心里默默的念出了这样两个字。这才是真正的宝藏,这才是宝藏的大门。 白玉的大门。通体盈透,光芒闪烁,到了这里,火把也省了。三个人走上前,小心仔细寻找,好半天,居然没有找到一丝缝隙。 “陈友谅居然还布置了这样地机关,大约是想让后人知难而退吧。”莫西北对宝藏并不热衷,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进门的方法,反而如释重负。 “既然设了门,就一定有开启的方法。”楚俊风没有如黄锦一样,反复的用手在白玉大门上摸来摸去,反而是在石门四周,上下左右的留神细看。 “那你们慢慢找。”莫西北点头,也不多说,自顾自的环顾了一下门前的情形,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席地坐下,剑劈金蝉纯粹是幸运,到了如今,她依旧觉得手脚发软,需要休息,眼前这个机会倒是正好。就这么坐着,手指有意无意的在身旁地地上轻轻的敲来敲去,不知道来回了多少次,莫西北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和周围的石头不一样地东西,于是手指又小心的移动回去。 那是一个很像大号铜螺丝地东西,圆圆地,表面光滑,微微突出地面,莫西北来回摸了几次,分辨不出是什么材质,借着白玉的光华去看,这个类似螺丝地东西,居然是被硬生生挤在石缝中的,莫西北觉得好玩,就用手按了按,螺丝没有动;加了三分力又按,依旧不动;深深吸口气,用上七成的力气,一指按下去,螺丝终于缓缓沉入石缝中,莫西北微笑,又去摸这回螺丝是不是与地面平齐,不想,居然摸了个空。 再看时,螺丝不受外力,依旧正一点一点沉入地面,而整个石洞之下,却在此时,发出了一阵隆隆的声音,同当时外面的石门开启类似,只是这种沉闷的响声,更像山在摇晃,在着山腹之中,格外惊心动魄。 好在,隆隆声很快消失,不等三人多想,白玉大门居然咯吱一声,仿佛被什么人自内而外的推动,就这样,很慢很慢的移动起来,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竟整体转了过去,露出两条通道。 站在门口,三个人都忘记了惊叹机关的巧妙,甚至,也没有人想到要问一声,这机关究竟是如何被触动的,他们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石洞之内,无数璀璨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石洞之内,几座金灿灿的小山,居然是完全用金条垒成的。 石洞之内,宝石、珍珠,被人如垃圾一般,胡乱的堆满了一地。 石洞之内,最高的一座小金山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锦盒,锦盒半开,露出雕琢的玉器一角,他们虽然都没有看过真正的传国玉玺,不过,却都猜到,那锦盒中的,必然就是传说中帝王无上权利的象征。 “原来,这世上真有宝藏一说。”莫西北咋舌,“陈友谅不过占据一方,当了几年土皇帝,居然积攒下这许多东西,难怪世上,人人都想当皇帝。” 黄锦同楚俊风都没有出声,他们沉默着,似乎在看眼前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好一段时间,三个人就这样站在白玉大门前,没有人踏进宝藏一步。 莫西北的眼睛,已经在无数金银财宝上掠过,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只木头的匣子,匣子大小倒是正适合装书,只是那匣子木质疏松破烂,已经有了被腐蚀的痕迹。 “陈友谅雄踞汉中,果然是富可敌国。”沉默了半天,黄锦忽然说,“若是有人拿到这些宝藏,振臂一呼,还怕不群起响应,到时候,这天恐怕都要变色呀。”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若是有人振臂一呼,便天下群起响应,那恐怕也不是因为这批富可敌国的宝藏,而是因为为君者,失去了民心罢了。”楚俊风接了一句,听起来平平常常,但是在此时此地,却让人心里多少有些怪异的感觉。 “那照楚公子看,这批宝藏归谁所有,都于大局没有影响了?”黄锦断臂失血不少,这时额头聚起了一层虚汗,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失了底气。 “厂督大人的话,好叫人难懂呀。”楚俊风并没有回答黄锦的问题,反而似是而非的说了这样一句。 “咱们心照不宣,只怕公主殿下听不懂了。”黄锦忽然转头对莫西北说,“殿下不好奇,咱家和楚公子在说些什么吗?” “让你失望了,你们无论说什么,我都不感兴趣。”莫西北不动声色,眼角的余光在找寻最佳后退的道路。倾国的财富,不垂涎的人少之又少,敢监守自盗的,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她已经明白,早晨起来时,那种不好的感觉在提示她什么了,只是不知道,眼下的情形究竟危险到什么程度。 “这里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楚俊风忽然伸手拉住莫西北的衣袖,用力将她拉到身后,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森然的不耐,“厂督大人,还是照原来的计划吧,时间不多。”“楚公子真是惜花之人,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大事,怎么能受困于儿女情长呢?”黄锦嘿嘿冷笑,眼光颇有些肆无忌惮的凛冽,上下看了看莫西北,“天涯何处无芳草,将来,这天下多少美人还不是听凭公子挑选,至于她,还是当放手时需放手的好。” “我说过,如果动她,那么我们之前说的一切,就一笔勾销。”楚俊风冷冷的说,“我本来就无所谓,大不了一拍两散。” “这又何必呢?”黄锦摇头,似很痛心,眼睛微眯,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眼神中的光芒却不减,就这样与楚俊风对视良久,才颇为无奈般的说,“你说怎样,便怎样好了。” “如此……”楚俊风刚刚放开一直紧攥着的,莫西北的衣袖,却又勃然变色。石洞黑暗的甬道中,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虽然来人刻意加以掩饰,但是,却瞒不过高手的耳朵。 当然,来的,并不是一个两个人。 “楚公子,你若是想独吞这些东西,你不妨直说。”黄锦的面色,也在同时变了又变。 “这话难道不该我问厂督,谁不知道,山崖上,可都是你们东厂的人。”楚俊风声音讥诮,“贼喊捉贼的这一套,不是东厂惯玩的把戏?” “咱家要是玩把戏,犯得着玩掉一条手臂?”黄锦的脸沉了下来,声音依旧刻意的压低,只是,那种尖锐,距离太近,刺得莫西北耳膜嗡嗡作响。 “你们又何必争执这个,就在这里安静的等一会,一切不久都见分晓了。”莫西北见两个人剑拔弩张,忍不住好笑,小小的声音,插了一句。 “公主殿下,您也别开心得太早,无论来的是谁的人,怕最先要对付的,都是殿下您,要我说,您还是自求多福的好。”黄锦哼了一声,阴侧侧的来了一句。 “再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舍出一条命不要,从决定来这里,我已经有最坏的准备。”莫西北全不以为然,从京城出来,她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如此,不是毫无牵挂,只是她的心一贯就大,而且运气也通常不坏。 第二十三章决斗 这世上之事,每每出人意料,莫西北想,事实是胜于雄辩的,所以,当一群黑衣蒙面人整齐的站在三人面前时,她反而是反应最平淡的那个。 这些黑衣人个个身穿水靠,手执倭刀,蒙面巾外露出的三角小眼流露出贪婪嗜杀的凶恶目光。 有这样目光的人,莫西北不是第一次遇见,最早从运河舟中起,最近一次,则是与慕容松涛对决。 “宝藏和你们的命,都留下。”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生硬的撂下一句话,每个字颇有些掷地有声之感,只是听在耳中,多少有点故意而为的怪异。 “那要看阁下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楚俊风仰天一笑,颇为不屑的扫了一眼对手,心里已经飞快的盘算好,黑衣人正好十名,石洞并不宽绰,决定了他们想一拥而上,也并不容易,而如果单打独斗,虽然黄锦断了条手臂,但是合自己与莫西北之力,也决计不会落入下风。 “你们中原人,除了口气大,什么都不大。”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喋喋怪笑数声,手一扬,就要动手。 “慕容松涛,你好歹也在中原呆了这么多年,怎么一恢复倭人的身份,话也说不清楚了?”莫西北一听蒙面人的笑声,就知道情况不好,想不到那样内力枯竭,又受了重创,慕容松涛居然还活着。 “莫西北,你的听力真是不错,想不到,我诈死、故意隐藏口音,也都瞒不过你的耳朵。可惜,只能让你死得更快。”黑衣人一听自己的身份又被莫西北道破,连连发笑。也不隐瞒,“这次不比上次。老夫定叫你这次死无葬身之地。” “真巧,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莫西北也笑了笑,“本来我觉得,这批宝藏放在这里不见天日也是可惜。至于归属,只要有缘都可以取走,但是这些都是中国人的东西,谁都可以得到,唯独你们倭寇不行,既然你找到这里,只能让你有来无回了。” “废话少说!”慕容松涛把手一挥,手中刀光闪烁,直扑莫西北。后面地黑衣人也都低吼一声,个个挥刀,扑将上来。 “西北。我对付慕容老贼,其他交给你们。”莫西北抽剑。只是楚俊风更快的挡在前头。接下了慕容松涛力劈华山的一刀。 这次来地倭寇,比起上几次遇到的。又不同。他们各个身手矫健,刀法狠辣,这样小地空间,搏杀起来居然都是不管不顾的凶残,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刀锋会误伤到同伴。 倭寇的刀法,本来就走实用路线,没有花俏的姿势,刀刀只求击杀对手,是以,虽然楚俊风挡住了武功最高地慕容松涛,但是余下的人一拥而上,加上黄锦失了一条手臂在先,不免手忙脚乱起来。“厂督大人,你怎么不叫上面的人来帮忙?”混战中,莫西北略有奇怪,下面这么久没有动静,上面的人怎么不下来看看,难道是,也遭到不测了?只是以慕非难之能,慕容松涛也不能讨到便宜,又有什么人能绊住他的脚步呢? “你以为咱家不想?”与莫西北背靠背站着,逼退了黑衣人迎面疯狂砍来的两刀,黄锦气喘吁吁。“我明白了,人为财死,今天你死也不冤枉。”莫西北立即就明白了,为了避开更多人的耳目顺利瓜分宝藏,黄锦必然是下了死命令,让所有的人死守在崖上,他只想到,即便有人窥伺宝藏,也要从山崖上顺绳子爬下来,却不想,也有亡命之徒,敢在大江入海处逆流而上,从崖下爬上来,所以山上广布人手,崖下却只能靠他们自己拼杀,生死听天由命。只是黄锦死不冤枉,自己岂不是冤枉? 想到这里,莫西北手下一紧,指尖一枚刚才准备送给黄锦以自保的暗器在黑暗中无声飞出,只听面前围攻自己地一个黑衣人“啊!”了一声,眼前密不透风的刀影,终于一缓。 那是一枚萃了毒的金针,莫西北地暗器本来从不萃毒,只是这枚针好巧不巧正好是当日用来给抓到的血人施刑时用过地,金针当时刺入了血人地体内,粘了剧毒,后来莫西北也没有留意,直到今天早晨整理暗器,才发现这枚金针变色了,因为早晨不好的预感太强烈,莫西北就悄悄将这只金针带在手边,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金针刺入了一个黑衣人地眼中,毒素瞬间扩散开来,黑衣人也是行家,眼前一黑就知道不好,待到有感觉,发现有毒时,居然狂吼了一声,两指伸入眼眶,硬生生将一只眼球,挖了出来。 幽蓝色的血,自黑洞洞的眼眶流出。 血海飘香太过歹毒,即便当即挖眼,也不能阻止毒素的扩散,只是,当那蓝色的血满面横流时,场景还是恐怖到了极点。 “你怎么会有血海飘香?”其他几个参与围攻的黑衣人自然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其中有人不可置信的问出来。 “因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莫西北的剑势如破竹,在黑衣人愣神的功夫,剑光在另一个黑衣的脖子上划过,力道不大,只是锋利的剑尖,足以割破喉咙、血管。 黄锦也没有闲着,一掌击在对面露出空门的黑衣人胸口,这一掌凝结他半生功力,足以碎石裂碑,黑衣人哼都没有哼一声,便绵软的倒在地上,五脏碎裂而死。 对手少了三分之一,而血海飘香的威慑力又在,莫西北和黄锦的压力顿时轻了下来,剑光掌影所到之处,瞬间又将两名黑衣人毙于当地。 战局形势扭转,楚俊风与慕容松涛交手百招,也占了上风,莫西北抽空看去,慕容松涛刀法依旧老练,只是脸上汗流如浆,招式很多细微的变化都施展不出来,想是上次的伤并没有好彻底,勉力出手,时间稍长,颓势就渐渐显露出来,反观楚俊风,却越发气定神闲,每一招都在虚实间变换,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去硬接慕容松涛的刀锋,只引他去砍周围的墙壁,虚耗他的体力,只抽空看了几眼,莫西北就知道,最多再有三五十招,慕容松涛一定会输得非常难看。 第二十四章落空 只是这世上,太容易得出的结论,每每也更容易被推翻。 激斗中,慕容松涛被楚俊风一掌击中,人退到了一边,剩下的四名黑衣人也强攻两招,同时后退。 “站着别动!”慕容松涛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衫,露出了捆绑在腹部的一个包袱,包袱内,黑漆漆的装着些什么东西,莫西北并不认得,但是,楚俊风和黄锦却几乎同时变了颜色。 而与此同时,四名黑衣人也扯开衣服,双手在怀中的包袱内,抓出了几个黑漆漆的圆球,凶狠的目光里,透出了决绝。 “那是炸药吗?”莫西北低声问楚俊风。 “这何止是炸药。”偏偏慕容松涛也听到了,狞笑一声道,“这是西北霹雳门的镇门之宝霹雳雷火弹,只要我们一松手,这些分量,足够把这里炸成平地。” “这么厉害,那慕容前辈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吗?”莫西北暗叹,想不到明朝时期,火药武器的研制开发已经如此先进,连火折子都不用,只要往地上一摔,就能够引爆火器了。 “是生是死,就看你们如何选择。”慕容松涛皱了皱眉,“莫姑娘富甲天下,这里宝藏财富不少,但是想来,也不值得莫姑娘拿命来换吧?”又对楚俊风说:“楚大侠两次击败老夫,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年纪轻轻,富贵不过是尘土,想来,楚大侠也不想把命糊涂的丢在此处吧?” “慕容匹夫。你想怎样,痛快的说出来。”黄锦停了手后,已然不支。身子微微摇晃,说话声音不小。只是已听出油尽灯枯的意味了。 “老夫几个人,是五条贱命,死不足惜,现在只是想拿来和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做笔生意,至于厂督您。毁了我几十年地基业,咱们还有一笔帐要清算,何况,厂督的身体似乎也不成了,这笔生意,倒是不用和你谈了。”慕容松涛干干的笑了几声,“老夫就是求财,莫姑娘、楚大侠,宝藏里地传国玉玺你们带走。金银珠宝归我,等我的人运走这批东西,你们也可以平安离开此处。料想明朝皇帝得了玉玺,也不会为难你们。怎样。这笔生意做得吧?” “做得,怎么做不得。我们是宁为瓦全,不为玉碎地,成交了。”楚俊风还来不及说话,一旁莫西北已经拍了拍手,连声同意。这些宝藏,怎么能落入倭寇手中?”楚俊风有心反驳,只是莫西北的态度转变得没有过度,他深知莫西北痛恨倭寇的心更盛,当下也只得将想说的话咽回去,只凭莫西北做主。 “可是,莫姑娘的话,老夫却不大信得过。”慕容松涛眼波幽暗,“莫姑娘,你是什么样地人,咱们心知肚明,这一言九鼎的词,可用不到你身上,我要他说。”说着,慕容松涛把手往楚俊风身上一指,“楚大侠,你发个誓吧,咱们也好快点把这里的事情了结。” “慕容前辈,如今是您手握霹雳雷火弹,执掌生杀大权,怎么反让我们赌咒发誓,这生意也不公平呀。”莫西北摇头,“我知道慕容前辈信不过我们,可我们也未必就能信得过您,要赌咒发誓,也该由您开始,可千万别说什么全家死光之类的话,世人都知道,您家里,现在只剩下您一个人了。” “莫姑娘,你最厉的,就是这张嘴了,好,为了表示诚意,老夫先发誓,如果我运走宝藏还引爆雷火弹,就叫老夫天打五雷轰。”慕容松涛有些不耐,他甚至下面的接应在湍急的江水中不能久耐,而此处,上面有东厂众多高手,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是不利,于是痛快发誓,“你们呢,怎么说?” “我和楚大侠只取传国玉玺,不动宝藏分毫,违此誓言,同慕容前辈一样。”莫西北眨眨眼,笑容满面,似有成竹在胸。 这样自信而笃定的笑容,反而让慕容松涛迟疑了,他手握霹雳雷火弹,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只盯住莫西北看。“宝藏已经唾手可得,慕容前辈还迟疑什么?”莫西北笑得更甜,露出一些疑惑的表情,故意侧头思索。 “莫姑娘,你不用故弄玄虚,你别以为你这样老夫就会害怕。”慕容松涛依旧站在原地,眼神迟疑闪烁。 “慕容前辈,我保证,我真地什么也没做,这山洞气闷得很,咱们速战速决吧。”莫西北却偏偏催促他动手。 “也是,不如这样,莫姑娘,你跟我的手下人一起,这些金银珠宝要运走也不容易,多个人帮忙自然能快点。”慕容松涛把手往洞内一指,“你先进去,把那些装金条的箱子盖都盖好。” 莫西北二话不说,上去就将几只大箱子地盖子逐一盖好。 很快又有两个黑衣人过来,将地上堆放的夜明珠,宝石,珍珠收入空箱中,迅速捆绑结实。 这样多地宝藏,一次自然无法运出,莫西北料想慕容松涛还有帮手。结果,宝藏打包完毕,石洞中细碎而凌乱地脚步声也走了过来,十几个黑衣人,各个黑布蒙面,走过来话也不说,抬箱就走。 黄锦又急又气,居然昏倒在地上。 慕容松涛也不理会,待最后两个黑衣人抬箱走上石洞中狭长的通道,才和先前地四个人一起托着霹雳雷火弹,走在最后。 莫西北和楚俊风,则在黑衣人退出后,各自捧了传国玉玺以及木盒藏书,一点点,走在慕容松涛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整个过程是安静的,连众人的呼吸声也几乎听不到。 慕容松涛一直看着莫西北,是以,当走到接近洞口的位置时,他立即看到了莫西北眼中骤然闪现的星光,明亮得刺眼,让他心头一紧。 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许多冰冷的江水,在他觉得不对而猛然回头时,兜头盖脸的泼到了他的身上,霹雳雷火弹受外力重击就会爆炸,唯一惧怕的只有一样,就是水。 第二十五章绝杀 “你是怎么做到的?”冷水冲得眼睛一阵酸涩,慕容松涛忍不住眨了眨眼,然而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那四个手执霹雳雷火弹的手下已经躺倒在地上,而眼前,一个戴着银色金属面具的青年男子,正执剑相向。 “我什么也没做,就是在某个时候,稍稍吸引了一下你的注意力而已。”莫西北瞧见慕容松涛对慕非难的剑并不理睬,反而看着自己,也就轻松的回答了一句。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来?”慕容松涛略有失神,这才转而看向慕非难。 “因为我一直不相信,一个东瀛最好的忍者,会那么轻易的死在一个武功不如自己而且心慌意乱的女人手中。”慕非难的剑尖微微一提,逼迫慕容松涛微微跟着抬头,这才说:“慕容前辈,我的人跟踪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你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我去。” “好好好——”慕容松涛忽然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身子颓然失去了力气,“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败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手里,不算冤枉,你的人既然能在我毫无察觉之下跟踪我,不用说,这些抬箱子的人,也早都被你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换了。好——老夫一生谨慎,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我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平素面纱不理身,想不到,倒被你钻了现成的空子。” “成王败寇,慕容松涛,你有今天的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现在。你是想自我了断,还是等我动手?”慕非难并不理会慕容松涛的感叹,剑尖不动。冷然发问。 “老夫怎么能死在你的手里。”慕容松涛并不迟疑,“败就是败了。我潜伏中原几十年,终究没有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本来就绝无偷生地道理,如果你心里有一点善念,就让老夫选择武士的死法吧。” 莫西北不知道武士的死法是怎样地。但是抗战题材的电视剧看过不少,日本鬼子一失败就喜欢剖腹,肠子什么地肯定流一地,想想都觉得恶心,忍不住微微侧开头。 慕非难手下的黑衣人正有条不紊的将装金银财宝的箱子捆好,向山崖上运送,楚俊风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此时多留无益,招呼莫西北一声。就走到洞口找到早晨下来时用的绳子,摇晃铃铛后,开始向上爬去。 莫西北也想离开。毕竟这个石洞开在悬崖中间,总给人一种没有着落地感觉。多呆一会都觉得不舒服。只是慕非难孩子,慕容松涛也未死。她心里总觉得并不落底。 慕容松涛缓缓举起手里的倭刀,对准腹部刺下,鲜血一点点润湿衣襟,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向东方缓缓跪下。 慕非难略有迟疑,终究持剑后退了一步。 莫西北一直看着,看着慕容松涛因慕非难的剑向后撤开一步,嘴角忽然浮现出的一抹笑容,狰狞而怨毒。 “小心!”她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 慕容松涛的刀尖已经划破了贴身穿的另一层黑色地水靠,而一抹刺眼妖异的红蓝光,在他胸口近乎同时绽放。 那是一瞬间的血肉横飞,慕容松涛地血密密麻麻的飞溅过来,鼻子里,仿佛都是火药混合着鲜血地刺鼻味道。 莫西北不知道慕容松涛是用什么方法,引爆了他第二层水靠内另藏地霹雳雷火弹,她只知道,霹雳雷火弹炸开后,不仅慕容松涛被瞬间炸成碎片,就连方才躺在他脚下的四个黑衣人,也没有幸免。 于是,更多地霹雳雷火弹被引爆。 炸药特有的红蓝色光芒在眼前刺目的绽放。她下意识的冲过去拉住慕非难,拉住他,从此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不分开。 “走!”冲入耳中的,除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慕非难嘶声的大吼。 莫西北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不知道是慕非难猛然挣脱她的手后,那用力的一推,还是霹雳雷火弹爆炸的威力太大,大到她整个人被瞬间的气流抛了出去。 她只觉得,自己人落在地上,已经十数丈开外,后背是火烧火燎的刺痛,四肢也不听使唤了,就那么重重的跌在地上,然后顺着石洞向下的台阶,一路翻滚下去…… 她很想停下来,停下来回头看看,可是没有力气,真的没有力气,整个人的意识,也在一点点的抽离。 有山石滚动的声音,在她无力的顺势翻滚时,贴着地面传来,很沉闷,像是瞬间*****一般,却摧枯拉朽。 莫西北只觉得很累,眼皮也早亲密的贴合在一起,睡吧,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这么累,为什么不睡呢?只是,意识却不肯入梦,因为耳边,好像总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叫着:西北,这里不能睡,你起来,你起来…… 等到莫西北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倒并不黑暗,陈友谅宝藏的白玉大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她尝试着动了动双手,手指抠到硬硬的石头,有知觉;又动动腿,脚在地面来回移动,也有知觉。 深深的吸口气,翻身坐起,后背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的痛着,她咬紧嘴唇伸手在后面一摸,衣服硬帮帮的,刚才最觉得痛的地方,手放上一会,就触摸到了温热的液体,嘴唇干裂着,她自然知道那温热不是汗。 黄锦仍旧躺在石洞的一角,姿势同方才一样,没有变过,莫西北好容易挪到他身边,实在弯不下腰,就用脚踢了踢,才发现,原来他四肢已经僵硬了,想来,定是方才就已经油尽灯枯而死。 一死百了,只不知道,他专横跋扈之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是如此下场,莫西北想,黄锦定然是想不到的,因为自己同样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其实石洞也并不是很深,但是莫西北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直到前面的甬道已经被乱石堵得半点空隙也无。 第1——3章 第一章寂寥 史载,明嘉靖四年秋,自秦汉而来历代相传,至靖康之变宋室大乱,已经遗失了几百年的传国玉玺,骤然重现人间。世人皆道,传世奇宝重现,乃是上天恩赐,预示土木之变后日渐衰微的明朝王室又出中兴之圣主。 几乎与此同时,京城,护国寺内香烟缭绕,一个绝美的少妇,挺着肚子,正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子。 “你说,她真的死了吗?”早有小沙弥等候在一旁,见少妇起身,忙垂了头,在前面带路,大殿后面,自有一排幽静的禅房。 很多丫鬟已经将禅房布置一新,少妇挥退跟随的丫鬟,坐在铺了厚厚的波斯羊毛垫子的椅中,状似自问。 “应该吧,除非她有九条命。”身后的气流微微变化,有人自房梁上轻飘飘的落地,一个含混的声音答了一句。 “九条命,那不成了猫了?”少妇嗤的一笑,半天却说,“她还说不准真是只猫,就有九条命呢,你亲眼看见她死了吗?” “如果我亲眼看到她如何被炸成碎片,我岂不也是个死人了。”身后的人哼了声,“不过当时的爆炸太强烈了,等平静下来一看,山崖整个下去了半边,他们当时呆的石洞连影子都没有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金银珠宝,只来得及运上来一箱。” “运上来多少也不可能是你的,如今谁也没得到,全都炸个粉碎,也不坏。”少妇冷冷的说,“我听说。楚俊风不知去向,他去了什么地方?” “楚俊风?”身后的男人冷笑连连,“我都不知道。他还是这样一个痴情种子,莫西北死时。他刚刚上了山崖,居然为了个女人的死后悔得什么似地,硬带着人用绳子吊着,在山崖上,上上下下的来回找那个什么山洞口。结果怎样,根本就没处找去。就这样也不死心,所有人回京交差,唯独他还要留下,多傻。” “他留下,难道是想找到她的尸骨?”少妇似是一愣,终究沉默不语,直到身后地男人又如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才喃喃地低声说:“莫西北,你为什么永远要比别人活得幸福?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也不肯让人心里安静。无论生死,都让人忍不住羡慕你。” 就这样又静坐了一会。少妇才用手支撑着桌子。艰难的站起身,桌子上有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在这一个支撑的动作之下,悄悄地滑进了她的袖中。 紫琅山的秋天,天空高远,林木苍翠,楚俊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在浓密的林中穿行,搜索这里可能存在的某处秘密机关。 人生对什么东西太过执着,结果常常会追悔莫及,这是他新近才彻底明白的道理。 慕容松涛的那把旧刀中,隐藏着他身世的秘密,楚俊风曾经以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会觉得释怀,就会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存在地,然而,到了最后,却只让他觉得更加的迷茫。 他的先祖是陈友谅手下第一得意地谋士,当年陈友谅雄踞汉中,他的先祖却已经预期到了陈友谅性格上地缺点,必然有后日地兵败如山倒,于是谏言陈友谅,早做打算。石洞的地点是先祖选定地,从秘密开凿到后来机关的布置,再到宝藏秘密运抵后的妥善埋藏,几乎都是他的先祖一手完成的。甚至为了保守宝藏的秘密,他的先祖还利用机关,毒杀了所有参与的工匠和军卒。 “杀戮太多,必遭天谴。”慕容松涛的旧刀中,先祖留下了这样的字句,可见他的先祖当日就知道,自己为了保守宝藏的秘密,杀戮太多,必然会遭到报应,所以早早秘密将妻儿送走,只是,任凭他神机妙算,也没有想到,报应来得那样的快。 他视为兄弟手足的主公,他为之甘冒天谴的主公,在他秘密回到汉中,交代了宝藏的一切事宜后,为他准备了一桌酒菜,酒是毒,菜也是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旧刀中,也有这样的血泪流尽。 愚忠吧,先祖直到被毒杀,也没有留下宝藏机关的破解方法,而陈友谅却信不过他没有将秘密泄露给妻儿,多少年了,他留下的心腹死士世世代代的追杀他的后人,一心斩草除根。 “你的先祖做事一贯谨慎,凡事都会留有余地。”师傅当年告诉楚俊风一句听起来不明不白的话,说是他父母临死时,一定要转告给他的,他一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莫西北误打误撞之下搬动了先祖留下开启宝藏的后手轻松的打开宝藏。 也许还是该感谢,如果不是先祖做事总要留下余地,只怕最终他们按照正当的方法开启大门,最后却都会死在白玉门开启的瞬间。而也正是先祖会留下余地的习惯,让他总相信,那宝藏除了悬崖上的入口之外,在这山中的某处,一定还有另一条通道可以进 他一定要进去,哪怕等待他的是注定的绝望。 这些日子以来,楚俊风始终想不通,最后慕容松涛是如何引爆了那些已经湿掉的霹雳雷火弹的,他只能猜想,以慕非难的狠绝,莫西北的精明,发生这样的失误,是他们本质上太善良了,很多时候,常常不自觉的推己及人。 只是,再追究这些,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爆炸还是发生了,那瞬间的威力,将悬崖炸去了大片,石洞也被乱石封死。 无数金银财宝灰飞烟灭的同时,慕非难、莫西北,还有当时那些黑衣人,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尝试着带人去找石洞的入口,只是,在差不多的位置上挖掘多日,却始终没有找到那条狭长的通道。后来所有的人都灰心了,锦衣卫归黄锦辖制,黄锦也下落不明,他们自然不肯再找,只一心想要回京。 临分别的时候,他拿出玉玺,请锦衣卫中稳妥的人带回京城,那一刻,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过去半生追求的东西,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传国玉玺也许真的可以令天下归心,明朝朝廷也许真的已经腐朽到需要有人振臂一呼,取而代之,但是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无论是武林第一人,还是天下第一人,没有了可以分享这份荣耀的人,得到还有什么意义? 田心气得几乎发疯,用剑指着他,问他为什么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放弃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一切直到那一刻,他居然发现,眼前的田心,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那个总站在他身后,乖顺少语甚至有些调皮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开始,眼角眉梢,全是戾气?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少年比他更在乎起名利声望? “你不明白我做什么,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当时说,“你真正的爱了,就知道,哪怕你爱的人不爱你,只要看到她平安幸福,那也是一种快乐;哪怕她不爱你,你也希望知道,她仍然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生活着。因为,只要她活着,你的一切成就,她都可能看到,但是如果她死了,你做什么,她都看不到听不到了,那么,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女人不过是工具,传宗接代,能利用就要利用,如果每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都像你这样,那我宁愿终此一生,也不爱任何一个女人!”当时,田心暴怒的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楚俊风才想起莫西北珍而重之托付的红绿,也许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第二章天下第一鲜 嘉靖五年初,京城街头处处冬雪未消,一家店面不大,但名头不小的店,悄悄开在了闹市,街上的行人远远就能看见,小店悬挂的写着天下第一鲜五个金漆大字的牌匾。 天下美味何其之多,究竟是什么能被叫做天下第一鲜?很多百姓尽管天天路过,但是只是怀疑的往小店内看一眼。 小店内的布置得很古旧,没有什么耀眼醒目的摆设,只有几张原木的桌椅,许是坐过的人多了,桌椅上都有一种被岁月浸染得暗中透亮的感觉。店内也不见伙计,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每天趴在门口的柜台前,翻一本不知什么内容,但是书页泛黄,厚厚实实的书。 日子也许就要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街上来往的人再多,也只是向从没有客人的小店内张望一眼就走,直到有一天,中午经过时,一阵从未闻过的奇异醇香扑面而来。 店内,须发皆白的掌柜正在吃午饭,一碗白饭,一壶老酒,配的,是一碟子小菜,小菜的样子很普通,但是却没有人能说清楚,那是什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走进店里询问,老掌柜也不隐瞒,直说,他吃的就是天下第一鲜,还当场请了进店的人品尝。 十天不到,天下第一鲜名声鹊起,京城很多百姓都津津乐道,当年宋太祖南征北战之时,生病不思饮食,厨子绞尽脑汁炮制了一道清单小菜,醇香四溢,宋太祖一闻之下,就食欲大开。登基称帝后,还亲自命名此菜为天下第一鲜的典故。 当然,也很快有读书人站出来说。这个典故纯粹是牵强附会,史书上从未记载过。肯定是胡编乱造,但是却没有人能否认,这天下第一鲜,确实是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 于是,天下第一鲜的小店。很快门庭若市,因为这天下第一鲜是限量供应,每每供不应求,价格也从五两银子一小瓶被哄抬成十两银子买不到了。 只是这天下第一鲜究竟是用什么材料炮制的,还是好几个月后,才有一位走南闯北惯了地商人尝出,味道颇似南边通县的文蛤。 却说这通县,虽然守着紫琅山和长江,但是自古交通不便。百姓的日子过得一直很艰难,文蛤就是长江入海处沙滩盛产地一种贝壳,通县的百姓自古就喜欢拾来做菜。或者腌制成文蛤酱。 文蛤味道奇鲜,只是因为海鲜运输不易。虽然有唐一朝。文蛤曾经作为贡品,但是如今。这美味最多也只能运到附近地姑苏少量贩卖,而且价格不理想,费心费力,不过赚点小钱。 不过今年的情形就不同了,菜花黄时,通县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都挎着篮子去踩蛤,然后趁着鲜活,赶紧送到岸边正高价收购文蛤,制作各种文蛤产品的一排小房子里这排小房子的主人是外来地,通县的百姓也说不清她是从什么地方搬到这里的,只记得去年秋后的某天,她忽然出现,并在县里买了处大宅子,然后不多时,就开始收购各家秋天做了准备过冬时吃的文蛤酱。 文蛤酱虽然鲜美,但是通县的百姓从小吃到大,也早吃腻了,二两银子十斤的收购价格也实在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有了银子就可以去买火腿、吃猪肉,虽然鲜不过文蛤,但是,胜在平时很难吃到。所以,尽管不明白有人收购这么多文蛤酱做什么,但是,通县的百姓还是毫不吝惜地拿出了家里的文蛤酱。 “二两银子收十斤,然后不到三两的小瓶装你就拿出去卖五两银子,莫老板,你可真是奸商。”通县某处大宅内,一个粗布衣衫却气质高华地年轻人在桌前拨弄算盘,这大桶进、小瓶出的生意,刨除成本和运费,几个月里,居然给某人净赚了几万两白花花地银子,真是…… “想不到,休问先生地手,不用来弹琴而是用来打算盘,也照旧这么灵活,还能一心两用。”莫西北刚刚从外面回来,听见休问的话,哼了一声。 “其实我就是没想明白,你放着江南四楼和京城春风如意楼那样每天大把赚钱地地方都不管,我还以为你从此准备视金钱如粪土了,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你就又开始窝在这里算计这些小钱,女人的想法,还真让人琢磨不透。”休问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神情似乎很苦闷。 “得了休问先生,别跟我来这套,我这个人就是铜臭到底了,要是享受不到赚钱的乐趣,就和人生吃不到美食一样,让人痛苦。”莫西北耸耸肩,并不看休问递过来的账本,只挥挥手说,“你看没错就可以了,不知道你的梅儿姑娘,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休问这回是彻底无语了,莫西北就是莫西北,三句话,从钱到吃,永远不变。 “你喜欢的菜,总是少不了的。”门外,已经有轻柔的声音接过了话头,人未到,梅花的香气,已经到了。 梅儿是京城首富刘家的庶出小姐,虽然是庶出但因为自幼就以美丽娴熟名动京城,加上她爹刘老爷视财如命,早早就开下了天价聘礼的条件。而休问自幼落拓江湖,身上除了一张琴外别无他物。 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偏偏就在京郊踏青时,一曲定情。 和所有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休问上门提亲不果,反被羞辱。刘老爷扬言,他三个月内如果能拿出一千两黄金做聘礼,就把梅儿许配给他。 三个月的期限只过了一个月,休问遇到了莫西北,而莫西北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千两黄金。 只是彼时,刘家已经收了礼部尚书家的聘礼。缘尽今生,本以为缘尽今生,却不曾想,偏偏有人找到他,许诺他,接近莫西北,留心莫西北的一切,然后,还梅儿给他。一定滴……呵呵,时间不到而已,坏人嘛……太顺利平安不符合情理…… 第三章寻觅 这一生的愿望,只是携着琴和梅儿隐居在山林中,休问知道,他早就知道,为了梅儿,他愿意做任何事,背弃任何人。 留在莫西北身边,原来并不比他想像的复杂,甚至很简单,因为莫西北就是个很简单的人,他不说他的身世,她就不问;她只喜欢听他弹琴,而他只要控制住自己弹琴时的心思不要飘走,那么,一切便没有问题。 春风如意楼和所有的酒楼、秦楼楚馆一样,每日里迎来送往,来的客人多,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有好几次,休问看见了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一个常穿一身绣满大而浓艳花朵衣衫的男子,熏浓重的香,最喜欢后半夜到春风如意楼,左拥右抱之余,还垂涎万分的看舞台上跳舞的妖艳女子,俗到了极点。也许唯有长相还能看看,面色白如傅粉,只是隐隐透着青黄,双眼黯然无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休问不能想象,梅儿那样娴静而美好的女子,如果真的嫁给这样的男人,该是怎样的光景。 每每看到这位二公子,他就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自己没有错,梅儿不能落在这样的男人手中,莫西北对自己有恩,不止是知遇之恩,还有更多的,这一生也许无从报答,那么就来生吧,当牛做马也好,结草衔环也吧,总要报答,而今生,眼前,他只能按那人说的去做。 一次又一次,莫西北身边出现了什么人,他都悄悄传递消息,然后看着莫西北对他信赖的眼神,便忍不住满心愧疚。这样一日胜似一日的矛盾。让他几乎发疯。 然而,一切尘埃落定得那样突兀,也让他措手不及。 莫西北居然是位公主。 莫西北居然知道梅儿的事。 莫西北居然给他准备了钱财甚至田宅。让他带着梅儿远走高飞。 那还是辗转到了通县之后,他才听梅儿说起。原来早在数月前,莫西北就开始打压刘家地生意,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一直逼迫刘老爷接连关闭了数家店铺,接着。又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把刘老爷生意失败的消息透露给礼部尚书家。刘家虽然豪富,但是商人出身,门第太低,本来这门亲事就是高攀,说到底,不过是礼部尚书家看重了刘家的钱财,如今唯一看重地东西没有了,退亲也在情理中。再后来的某夜。莫西北翻墙直入刘梅儿地闺房,干脆利索的将她偷出来,隐藏到京郊。直到风平浪静。 “我们能有今天,全是莫老板给的。虽死不足以报万一。”梅儿提起这些的时候。这样对休问说。 休问听了,就长长久久的沉默。他并没有思量太久,就找到正研究文蛤做法地莫西北,结果话刚起个头,莫西北已经连连晃手,只扔出一句话,“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心里有很多事,你别怪我多事就好,当然,才子佳人的故事,本来就流传很广,我也就是碰巧听到而已,如果你觉得我打听你的事,侵犯你的隐私,你大可以就走;如果你觉得我还多少帮了你点忙,想要报答,那么,就帮我打理写生意吧,你知道,我很懒的。” 休问当时的感觉是哭笑不得,施恩不望报这种说法,果然是戏文里才有的,幸好自己的激动被莫西北拦住了,不然要是万一不小心说什么要粉身碎骨相报她成全之恩的话,只怕莫西北真不会客气。 是以,休问丢下了从不离身地古琴,操起算盘成了账房,而梅儿也褪尽钗环,当起了女管家。 工作中,哦,准确说,赚钱中的莫西北总是神采飞扬,然而,休问却知道,她没有一天是真正快活的,尽管她每天都在笑,但那种沉静下来后地愁伤,也会点点滴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他听说当日通县的一户山民是在紫琅山脚下找到浑身是血地莫西北地,她伤得应该很重,因为事隔这么久,稍稍变天,她还总说自己的背痛。 他也知道,之所以悄悄找他到通县来,一方面是担心他带梅儿私奔无处容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莫西北本人无暇照料生意,因为几乎每隔几天,她都会沿长江去上下游寻找,找什么,她从来不说,但是,他猜也猜得出大概。 她在找一个人,多半是那位惊艳绝世地慕公子。 只是,他们怎么会失散,她又为什么总要沿江寻找?他不知道,她不说,他也不问。“如果你和梅儿不小心走散了,你会到什么地方找她?”饭菜上桌后,一直嚷饿的莫西北反而吃相斯文起来,所有的菜不过是略略动了动筷,惹得梅儿不停的给她夹菜,而她却反而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们走散了,我就会一路走到我们失散的地方,一边大声叫她的名字,一边留意人群的动态,如果很多人拥挤着走向一个方向,我就也走过去,同时还要大声叫她的名字,因为,她总会听见。 “可是,如果你找不到你们失散的地方呢,而那时,街上的人流都瞬间消失不见了,你怎么办?”莫西北轻轻戳了戳碗里蒸蛋的蛋黄,若有所思的问。 “那就站在原地,等她来找我。”休问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最应该会做的事情,大约就是如此了。 “可是也不知道,他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这样的等待,要多久才能看到希望。”莫西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走开了。 “我也不大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长得惊世绝艳。”休问拍拍爱妻,他见到慕非难的次数实在也不少,但是,却真的形容不出心里的感受。 “是不是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上莫老板?”梅儿侧头想了想,如是说。 过度章节,同上章一样,过度一下…… 第4——6章 第四章思念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莫西北回到房中,脑海里几乎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这样的词句。最初读柳词,最爱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痴心,然而没想到如今,真正被触动心弦的,却是这古往今来最伤人的离别。 她不知道离别究竟会给人的心头划下怎样的伤痕,她只觉得痛,很痛,只要周围安静下来,哪怕再平缓的呼吸,通过胸口时,也会觉得痛,那痛很闷,丝丝缕缕,缠绕不清。 时至今日,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从那被轰然塌陷下的石块堵住了通道的藏宝山洞中走出的。 当时因为全然与外界隔绝,她早就不辨晨昏,在被堵死的通道处狂喊了一阵慕非难的名字,回应她的,就只是空旷石洞中的点点回声。到后来,声嘶力竭,她才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傻,也不知道多少石头堆在外面,喊声怎么能传递出去,也许慕非难已经脱险了也说不定,是的,他一定脱险了,只有这么想,在这漆黑寂静的石洞中,她才能够坚持住。 这时,后背伤口已经止了血,但是刺痛依旧,所以莫西北只是枯坐在已经被搬空的宝藏山洞中。黄锦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她也不去搬动,只在最后实在无聊时,打开了那一直抱在怀中的破旧木匣子。 木匣子里的装了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的旧书,书页有些发霉了而且颇有些残缺不全,陈旧的黄色中,还浮动着霉变的老绿。 粗略一翻,书中讲地。看起来倒是很浅显的运气法门,有些与莫西北所学的大同小异,当然更多地。都是看起来极浅显,但是莫西北却觉得自己从未想过的运气方法。 莫西北想到师傅说。这本书里讲地东西能治自己体内的毒,就拿起书,认真的练了两页,只是随后又想到,外面如今毫无动静。自己说不定就要困死在这里,如今身上又有伤,还能坚持几天也不知道,功夫再练,又能如何,于是也就不甚上心,不过把书拿在手里随便翻,翻到哪一页看着顺眼,就照样练练。好在每章讲的东西都很零散,不见彼此有强烈的承接,又都是练气。并没有外功招式,也不会撕裂伤口。用来打发时间还是不错。 就这么看着好玩就练。不好玩就翻过去,反反复复。直到最后,莫西北开始觉得渴,渐渐五脏如焚。石洞位于半山腰,自然也没有什么河流从同等高处经过,是以,莫西北沿着内墙壁摸索了半天,别说潮湿感,就是连一点苔藓也没摸到。 太安静也太渴了,又过了一会,想梅止渴地法子也不管用了,莫西北屏息静气,接着就觉得自己开始幻听了,总觉得不远处,间隔上很久很久,会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就这么一边觉得自己幻听着,然后一边在活下去的强力意识支持下,用手不停的在石壁上摸索,直到平滑的石壁上,终于让她摸到一个小小的圆坑,坑不大也不深,就能插进一根手指,感觉里面有点软软的,莫西北于是轻轻把手指探进去,按了按。 然后是弓弦响,很刺耳的响,嗖的一声就在脑后,莫西北不暇思索地弯腰闪身,只是脱了力,脚下一滑跌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只利箭几乎贴着她的头皮射过,重重的射入对面地石墙内。 “还以为没有什么机关呢,原来只是运气好。”莫西北苦笑,看着射入石墙的利箭,纯金地剑身,在白玉门微光地映衬下,仍旧那样闪闪发亮。 真是阔气,黄金也能这么用。莫西北为自己的好运气咧嘴笑了笑,然后摇晃着走过去,想看看这一箭之下,石头缝子里能不能挤出点水来。 结果当然是没有,她略有失望,用力抓住金箭地箭身就想将它拔出来。 居然十分费力,第一次连箭身也没有撼动分毫。 莫西北不服的劲头又起来了,深深吸气,不自觉就用上了刚刚学的运气法门,十成力用上,金箭缓缓被抽离出来,一点清凉的风,居然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那真是很清凉的风,带着点山风特有的泥土和落叶的香味。 莫西北被一种无法言语的狂喜冲得只向大喊,山重水复疑无路,原来真的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这看起来并不厚的石壁,要打通也不容易,莫西北足足花了好长时间,才用金箭加上自己的掌力,打出一个仅容脑袋通过的小洞。洞那边还是漆黑,不便黑白,当然,也无从判断石洞的深浅和长短。 把衣裳撕成条栓住金箭向里面一掷,很快就听到了金箭落地的清脆声音,另一侧的洞并不深,莫西北吸气缩骨,钻过小洞。 好在这条石洞不算很长,走了一刻,终于见到了光亮。 很微弱的星月光芒,原来外面正是午夜。 摸索着在山里找路,等回到当初东厂大营落脚处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林空,而当日他们攀爬的悬崖早少掉半边,看情形,是炸得粉碎,跌落江中了。 起初的几天里,莫西北多少还抱着一线希望,休息了一天后下山去打听,结果山脚下的百姓都不知道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那天在江边洗衣裳的村妇说,当时好像打雷了,声音很大,然后就有好多好多大小石块崩落,吓得她扭身就跑,丢了好几件衣裳,回来被婆婆打了一顿。 当天的情形,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莫西北也猜到必然惨烈,石洞崩塌之后,原本站在洞口处的人呢?她一直不去想,也不敢想,只是慕非难明明答应过她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都要做夫妻。生生世世太久远,只是这辈子还这样长,那个曾经说过要生生世世相伴的人,又去了哪里呢? 莫西北决定留在紫琅山下,京城的一切她已经毫无留恋,靖嘉欠下父母的生养之恩,这九死一生也足以回报了,从此,她只是莫西北,而今后,她要做的,也就是找到慕非难。 第四章思念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莫西北回到房中,脑海里几乎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这样的词句。最初读柳词,最爱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痴心,然而没想到如今,真正被触动心弦的,却是这古往今来最伤人的离别。 她不知道离别究竟会给人的心头划下怎样的伤痕,她只觉得痛,很痛,只要周围安静下来,哪怕再平缓的呼吸,通过胸口时,也会觉得痛,那痛很闷,丝丝缕缕,缠绕不清。 时至今日,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从那被轰然塌陷下的石块堵住了通道的藏宝山洞中走出的。 当时因为全然与外界隔绝,她早就不辨晨昏,在被堵死的通道处狂喊了一阵慕非难的名字,回应她的,就只是空旷石洞中的点点回声。到后来,声嘶力竭,她才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傻,也不知道多少石头堆在外面,喊声怎么能传递出去,也许慕非难已经脱险了也说不定,是的,他一定脱险了,只有这么想,在这漆黑寂静的石洞中,她才能够坚持住。 这时,后背伤口已经止了血,但是刺痛依旧,所以莫西北只是枯坐在已经被搬空的宝藏山洞中。黄锦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她也不去搬动,只在最后实在无聊时,打开了那一直抱在怀中的破旧木匣子。 木匣子里的装了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的旧书,书页有些发霉了而且颇有些残缺不全,陈旧的黄色中,还浮动着霉变的老绿。 粗略一翻,书中讲地。看起来倒是很浅显的运气法门,有些与莫西北所学的大同小异,当然更多地。都是看起来极浅显,但是莫西北却觉得自己从未想过的运气方法。 莫西北想到师傅说。这本书里讲地东西能治自己体内的毒,就拿起书,认真的练了两页,只是随后又想到,外面如今毫无动静。自己说不定就要困死在这里,如今身上又有伤,还能坚持几天也不知道,功夫再练,又能如何,于是也就不甚上心,不过把书拿在手里随便翻,翻到哪一页看着顺眼,就照样练练。好在每章讲的东西都很零散,不见彼此有强烈的承接,又都是练气。并没有外功招式,也不会撕裂伤口。用来打发时间还是不错。 就这么看着好玩就练。不好玩就翻过去,反反复复。直到最后,莫西北开始觉得渴,渐渐五脏如焚。石洞位于半山腰,自然也没有什么河流从同等高处经过,是以,莫西北沿着内墙壁摸索了半天,别说潮湿感,就是连一点苔藓也没摸到。 太安静也太渴了,又过了一会,想梅止渴地法子也不管用了,莫西北屏息静气,接着就觉得自己开始幻听了,总觉得不远处,间隔上很久很久,会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就这么一边觉得自己幻听着,然后一边在活下去的强力意识支持下,用手不停的在石壁上摸索,直到平滑的石壁上,终于让她摸到一个小小的圆坑,坑不大也不深,就能插进一根手指,感觉里面有点软软的,莫西北于是轻轻把手指探进去,按了按。 然后是弓弦响,很刺耳的响,嗖的一声就在脑后,莫西北不暇思索地弯腰闪身,只是脱了力,脚下一滑跌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只利箭几乎贴着她的头皮射过,重重的射入对面地石墙内。 “还以为没有什么机关呢,原来只是运气好。”莫西北苦笑,看着射入石墙的利箭,纯金地剑身,在白玉门微光地映衬下,仍旧那样闪闪发亮。 真是阔气,黄金也能这么用。莫西北为自己的好运气咧嘴笑了笑,然后摇晃着走过去,想看看这一箭之下,石头缝子里能不能挤出点水来。 结果当然是没有,她略有失望,用力抓住金箭地箭身就想将它拔出来。 居然十分费力,第一次连箭身也没有撼动分毫。 莫西北不服的劲头又起来了,深深吸气,不自觉就用上了刚刚学的运气法门,十成力用上,金箭缓缓被抽离出来,一点清凉的风,居然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那真是很清凉的风,带着点山风特有的泥土和落叶的香味。 莫西北被一种无法言语的狂喜冲得只向大喊,山重水复疑无路,原来真的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这看起来并不厚的石壁,要打通也不容易,莫西北足足花了好长时间,才用金箭加上自己的掌力,打出一个仅容脑袋通过的小洞。洞那边还是漆黑,不便黑白,当然,也无从判断石洞的深浅和长短。 把衣裳撕成条栓住金箭向里面一掷,很快就听到了金箭落地的清脆声音,另一侧的洞并不深,莫西北吸气缩骨,钻过小洞。 好在这条石洞不算很长,走了一刻,终于见到了光亮。 很微弱的星月光芒,原来外面正是午夜。 摸索着在山里找路,等回到当初东厂大营落脚处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林空,而当日他们攀爬的悬崖早少掉半边,看情形,是炸得粉碎,跌落江中了。 起初的几天里,莫西北多少还抱着一线希望,休息了一天后下山去打听,结果山脚下的百姓都不知道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那天在江边洗衣裳的村妇说,当时好像打雷了,声音很大,然后就有好多好多大小石块崩落,吓得她扭身就跑,丢了好几件衣裳,回来被婆婆打了一顿。 当天的情形,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莫西北也猜到必然惨烈,石洞崩塌之后,原本站在洞口处的人呢?她一直不去想,也不敢想,只是慕非难明明答应过她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都要做夫妻。生生世世太久远,只是这辈子还这样长,那个曾经说过要生生世世相伴的人,又去了哪里呢? 莫西北决定留在紫琅山下,京城的一切她已经毫无留恋,靖嘉欠下父母的生养之恩,这九死一生也足以回报了,从此,她只是莫西北,而今后,她要做的,也就是找到慕非难。 第六章故人来 “娘——”小木屋完全消失在火海中后,小女孩的哭声一停,背过气去,楚俊风将手指轻轻搭在女孩脖子上号脉,孩子身体倒是没大问题,只是吸了些浓烟加上受到惊吓,需要好好的休息调养,只是这样昏迷也不是办法,因而从怀里掏出一粒提气的人参丸,塞到孩子口中。 半刻后,小女孩悠悠转醒。 “小妹妹,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哥哥送你回去找你娘亲好不好?”楚俊风快步离开海滩,到看不见火光的地方,才将小姑娘放在地上。 “你骗我,我娘死了,刚才倭寇来,她躺在那里,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她。”小女孩已经没了气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圈一红,小嘴一撇,“娘——我要娘亲——”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楚俊风不知道海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不能想象,如果真是倭寇来了,在那样的混乱中,小女孩是如何被母亲保护,侥幸保住性命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来哄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让她忘记方才的恐惧,乖乖地不要再哭。 许久。还是孩子自己的哭声弱了下来,他才尝试着问。“小妹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也哭得很疲惫了,眼睛眯在一处,听了楚俊风的话。又上下看了他几眼,才转头四下看,看了好半天,似乎在分辨方向,然后轻轻把手一只,小小地说了声:“那边—— 楚俊风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山上徘徊,但是也知道小女孩指的方向是通县地县城,海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该报官处置的。他当即抱起小女孩,提气纵身,向县城方向跑去。 通县的县城并不大。因为自古道路难行,朝廷很少派人来巡视。这里的县令和武官自然也几乎得不到升迁地机会。是以,县内事务无人打理。县城少量的驻兵也不负责防卫,大白天,也是照样躲在屋子里吃酒赌钱。 为了补充食物,楚俊风来过几次,觉得这小城虽然小而闭塞,但是胜在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只是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远远望去,通县小城内居然处处升起青烟,楚俊风心下隐隐觉得不好,只恨不能走得更快。 小城古旧的城门大开着,门口并没有守城的士兵,进城一条大路直通县衙,只是此时,这条平日里热热闹闹的路上,居然没有一个行人。 街上许多翻倒的菜筐,白白的萝卜滚得到处都是,街角布店里,一匹蓝印花布从店内拖到街上,应该被很多人踩踏过,甚至还留下了一排沾血的脚印。 “哥哥,你怎么不走了,我家在那边。”小女孩一直将头枕在楚俊风肩头,感觉他停步不前,忍不住支起头,给他指路。 “小妹妹,你还没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楚俊风开始继续向前走,嘴里轻松地问了小女孩一个问题。 “三儿,爹娘都叫我三儿。”小姑娘应了一句,又将头靠回到楚俊风的肩头。 “你叫三儿,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楚俊风已经走到街口,侧耳细听,北路风中,有人在高声叫嚷。 “没有了,爹和娘生了我之后就没有生弟弟,叫我三儿,娘说,是想家里最好有三个孩子。”三儿回说,见楚俊风转向北边,忙直起身说,“哥哥你走错了,这边住的都是有钱人,我家在那边!” “哥哥知道,咱们先去那边看看,然后再送你回家。”楚俊风胡乱应了一声,身子一提,飞身掠起,连连从几个宅院地屋顶越过。 北边距这里一条街处,有一座大宅院,叫嚷声就从这里传来,不,不仅是叫嚷声,还有喊杀,以及绝望的哭号。 毫不犹豫,楚俊风掠入了那座窄中,几个手执倭刀地倭寇正追逐四散逃走地少女,那喊叫,是他们发出的,而更多地倭寇,正在宅内四处抢掠。楚俊风落脚的地方,两个家丁打扮的青年男子已经被砍倒在地,手臂离体,已经全无呼吸,一个少女刚刚被一个倭寇按住,刺啦一声,胸前的衣衫便被扯破。 “坏人、坏人……杀了娘……”三儿忽然抱住头,尖叫出声。 楚俊风自然全明白了,心头火气,当即抽出腰间的宝剑,纵身上前,一剑洞穿了正按住少女的倭寇的前胸。 然后顺手将怀里的女孩递到救下的少女怀中,“带她躲起来!”少女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头,也顾不得掩住胸口破碎的衣衫,拉住三儿,就钻到了旁边的假山洞下,而楚俊风挥剑,接连砍倒了三个门口的倭寇,一路杀进宅中。 抢掠的倭寇武功都并不见高明,正在宅中各处翻找金银,被楚俊风撞上的,几乎无力还手便倒地殒命。 “楚大侠,这里——”楚俊风杀得兴起,忽然听见有人呼喊他,停下脚步一看,居然是春风如意楼的琴师休问,正掩护着一个少妇,被两个倭寇追逐。 “你怎么不在京城,倒在这里?”楚俊风剑尖一颤,一个倭寇背心中剑,另一个看到情形不对,呼哨一声就想逃走,也被他手中弹出的暗器击中,翻身倒地,其他倭寇早四下逃窜,楚俊风这才收剑停手,略有疑惑的问了一句。 “我在通县住了半年多了,倒是楚大侠,怎么会到了这里?”休问安抚了一下面容苍白的梅尔,苦笑说,“话说回来,今天要不是遇到楚大侠,只怕在下和拙荆,都是性命不保,听说这倭寇都有一年多没来滋扰了,偏偏早不来晚不来,赶到今天。” “我——算了,一言难尽,这是你的家吗?”楚俊风叹气,有心说自己是来寻莫西北的,只是不知道休问究竟知道多少,当下不过叹口气,将话头转开。 “是呀,我们搬到这里,经营一点小本生意,聊以糊口。”休问本想说是和莫西北来此居住,只是想到慕容连云和楚俊风关系奇怪,而莫西北同慕容连云也似乎有心结存在,话到嘴边,也咽下了半句。 第7——9章 第七章 “你们住在这里半年多了,那太好了,刚刚我在海滩救了个小姑娘,家就住在县城,你们看看,能不能帮她找到家人吧。”楚俊风倒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四下看了看这院落的结果,隔了会才轻轻叹口气说,“这里的布置,倒和京城里异曲同 休问的心一跳,只是更快的抓住了另一个信息,“楚大侠在海滩上救了个小姑娘,通县人,是紫琅山下的海滩吗?那里也出事了?” “嗯,看样子,这批倭寇就是从那里上岸的,我到的时候,好多妇孺都被杀死了,丢在依山建的一排木屋里,倭寇为了毁尸灭迹,还放了把火,我也只救出了一个叫三儿的小姑娘。”楚俊风攥紧拳头,心头激愤,“想不到这些倭寇这么泯灭人性,今天跑了几个,也不知道最近还不会上岸滋扰。” “海边的木屋?”梅儿惊魂初定,她并不知道楚俊风的来历,只是本能的闻言一惊,急得忙拉休问的袖子,“那不是我们收文蛤的地方?今天早晨,莫老板不是去了那里?” 休问苦笑,待要阻止妻子已经来不急,一边,楚俊风已经问出:“西北在这里,她没事?”一边,妻子急得直跺脚,只是一味摇晃他的衣袖。 “她应该没事,早晨有人来提供线索,我叫人去通知她了。”他先回身轻轻拍拍妻子的手,才转头面对楚俊风,“没错,莫老板一直在这里,怎么。楚大侠找她有事?” “她一直在这里?”楚俊风似乎被休问的回答反吓了一跳,这几个月里,他疯了一样翻遍了紫琅山的每一个山头。一天比一天绝望,却居然没有想过。莫西北也许早已经脱险,她也许就呆在他经常会经过,却从来不会留意到的某处。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有缘还是无缘,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然而终究还是又有了她地消息。“她好吗?”他的声音有些涩涩的问。 “不好!” “好!”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回答他。“她受伤了,伤得很严重?”楚俊风马上想到了那场震天动地地爆炸,那场瞬间的灰飞烟灭,莫西北是公主,她脱险了非但不肯回京城,反而连自己一手创立地两处产业都一起丢开,难道是因为伤得很重? 梅儿和休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试图说服对方,最后。梅儿垂下头,休问长出了口气说,“楚大侠。您别误会,拙荆说的。并不是莫老板受伤了。” “那她怎么了?为什么不好?”楚俊风问得很急。倒叫休问不知如何回答,沉思的半晌才说。“她离开京城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并不知道,只是这半年多,她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这也是真的,不过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是说,嗯……她——她一直在找慕公子,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失散了。” 楚俊风没有再说话,梅儿看看丈夫又看看楚俊风,隐隐也明白了些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悔自己地嘴太快,倒是有个小姑娘的清脆声音传了过来,“大哥哥,坏人都被你杀了吗?” 三个尴尬的大人齐齐抬头,月亮门前,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姑娘拉着一个丫鬟的手,怯怯的站在门“你就是三儿吧,嗯,你大哥哥把坏人都杀了。”梅儿最先露出了笑容,走过去拉住小姑娘的手,蹲下身子,“三儿,你家住在哪里,姐姐叫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认得你!”三儿却猛然将自己的手抽回,“我认得你,就是你,就是你……” “什么就是我?”梅儿被三儿的反应吓了一跳,讪讪地直起身子,转身看休问和楚俊风。 “大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是他们,是他们害死娘,害死那么多人。”三儿挣脱了丫鬟的手,扑到楚俊风怀中,放声痛哭。 “三儿,话说清楚,他们怎么害死你娘,害死县里的人地?”楚俊风也是一愣,不知道这小孩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他们,我知道就是他们……”三儿还在哭,好半天才说:“是他们来了,出很多钱收购文蛤,娘和其他人采取海滩踩文蛤,都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娘根本不会去海滩,他们都是坏人……” 小姑娘地话,倒叫三个大人一时无言以对,明明知道她说地并不是事实,但是,又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话来反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来如此,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院外,忽然有人冷冷地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们就由着她胡说八道不成?” “莫老板!”梅儿站在最前面,自然最先看到莫西北,她还从未见过莫西北这样的脸色,即使她和休问刚刚到了通县莫西北身边时,那是的莫西北重伤未愈时,也不见眼前如斯的苍白,不仅苍白,而且锋利,整个人好像一把出鞘的剑,寒光四射。 三儿果然就抖了一下,将头更深的埋在楚俊风的长衫中,头也不肯抬。 “不过是个小孩子,刚死了娘亲,顺口胡说,何必当真呢?”休问也瞧出莫西北脸色不对,连忙拿话去岔开,“今天的消息准确吗,他是真的见过慕公子吗?”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出乎意料,莫西北的回答十分的答非所问,只是此时,她已经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楚俊风,愣了片刻,居然微微一笑,对他的出现也没表现得如何惊诧,只是说,“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恐怕我回来,就只能给我这宅子里的人收尸了。” “咦?”梅儿也存心缓解气氛,忙顺势说,“莫老板,阿休总说你聪明,以前我还不太相信,可是刚刚你明明不在家,怎么知道楚大侠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知道是他救了我们?” “除了他,家里还有谁会武艺,能击退倭寇,我难道不知道?”莫西北的冷漠锋锐已经消失于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家里死了四个家丁,海边十几个伙计,还有县上三十多名妇孺,想不到就是我转身的功夫,这些倭寇还真会选时间“倭寇会选时间,西北,你的意思是?”楚俊风一愣,轻轻将三儿从自己身边拉开,仍旧交给守候在门口的丫鬟,然后站在莫西北面前,细细端详,半年多,莫西北明显清瘦了,显得脸上的眼睛更加大,只是,其中的快乐不知愁的感觉,也消散了。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楚俊风心头重重的一缩,强力才掩饰住自己的心痛“我只是觉得太巧了,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月没有离开通县了,今天早晨还去过海滩,结果,偏偏有人给我送信,偏偏我一离开,倭寇就来了,多巧。”莫西北冷笑,“我去过海滩,倭寇杀人的手法还真是干脆利索,这样的屠戮下,能刀下余生,这个小姑娘也真是命大。” “你们一直说什么消息,是什么消息,关于慕兄的?”楚俊风知道自己不该问,只是还是问了,“你见到他了吗?上次爆炸那样厉害,如果你没事,想来,他也应该没事吧。” 话一出口,莫西北脸色微微一变,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竟似极力隐忍,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的事谁知道!” 第八章端倪 “出了什么事吗?” “这回的消息是真的?” 楚俊风和休问见莫西北神色越发不对,几乎同时问道。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眼前的事情要赶快处理的太多了。”莫西北摆摆手,并不想再说这件事,只对楚俊风说,“楚兄既然来了,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吧,不过今天家里有点乱,恐怕会招呼不周。休问,去叫齐所有的人,看看府里内外,除了门口我看到的,还有没有其他伤亡,然后现场先不要动;梅儿,你带没受伤的丫鬟,先拿药箱,跟着休问,给伤了的人简单包扎一下,这回上岸的倭寇怕是不少,外面恐怕还不安全,暂时不能出去请大夫。” “你呢,你要去做什么?”楚俊风见莫西北安顿了家里的众人,忙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打算出去看看,街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倭寇,然后去县衙,问问每天坐吃等死的县太爷,县里遭到倭寇的攻击,什么时候上报朝廷,什么时候能得到朝廷的支援。”莫西北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若有意若无意的瞄了眼不肯和丫鬟离开,又粘在楚俊风身旁,此时正瞪着眼睛看她的小姑娘三儿,忽然说,“现在让你到房间里休息,你肯定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一起出门,顺便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家去吧。” “这样最好,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留在这里替你看家呢。”楚俊风一笑,弯腰对三儿说,“哥哥马上送你回家。好不好?” 三儿不语,身子却无言的向后一缩。 “走吧。”莫西北嘴角一动,笑容意味不明。招呼了一声,转身出门。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小县城内的商人和财主,其实也不见的有多么富贵,不过也是几代积累,家底殷实。两个人粗略一走,发现街上被抢掠地大约有四五家。手法大体相同,杀人、抢劫,然后流窜到下一户,只是此时,不知是抢掠足了,还是得到了同伴在莫西北家受重创的消息,参与抢掠的倭寇已经走得一干二净,留下地,就只是侥幸夺过屠刀。一边号哭,一边瑟缩的盯着大门地人们。 这些人中,莫西北大半认得。不过彼此招呼安慰一声。 然后又送三儿回家,这个小姑娘却言辞闪烁。一会指东。一会指西,大有找不到家的架势。 “县城能有多大。七八岁的孩子,居然还找不到家?”莫西北皱眉,眼光略有冰冷的盯着三 “我能找到的,但是我没来过这边,从这边回家地路,我才找不到的。”三儿撅嘴,眼睛瞬间红了,泪水欲滴。 “是吗?那你从什么地方能找到家?”莫西北追问。 “刚才大哥哥带我回来的城门口。”三儿被莫西北看得有些瑟缩,将身子往楚俊风的身后靠了靠,小小的声音说。 “看来倭寇走光了,我们就回到城门口,让她好好认认路。”莫西北点头,楚俊风见她的态度,心里也重新把遇到三儿的经过想了一遍,面上却不流露,只是拉着小姑娘,走在最前面。 小城实在不大,一刻钟不到就回到了方才那条大街上,已经有人开始在街上走动,收拾着方才换乱丢下的东西,三儿拉着楚俊风一步一步的走着,直到一片瓦砾堆前。 那是城西一条最不起眼地小巷子,整条巷子连带临近的几片民房,此时正集体冒出青黑色的眼,远远地空气中,已经流转着焦臭,几个中年男子提着桶,站在一旁摇头叹息。 “爹——”三儿发出一声近乎小兽嚎叫的声音,挣脱了楚俊风地手,就向废墟冲去,被站在前面手快地人拦住,“放开我,我爹——爹——”三儿又踢又打,但是却挣不过大人的力气。 “小姑娘,都烧成白地了,没人逃出来,哪里还有你爹。”拦住她地人劝道。 “你骗我,我爹在家,他在家!”三儿尖声嘶叫,实在争不脱,就回头看向楚俊风,“大哥哥,这个坏人不让我回家,救救我!” 楚俊风微微恻然,失去父母的苦他也尝过,本以为时间已经带走了所有的伤痛,没想到,在三儿的泪眼朦胧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下,遥远的一切,居然又轰然来到眼前,他手脚冰冷,几乎就要走过去了,只是手却猛然被一只温热的手用力拉住。 “西北?”他略有茫然的看向身旁的女子。 莫西北对他微微一笑,拉住他并不说话,反而认真的看了看眼前的这片瓦砾,半天才问前面的几个中年男子,“请问几位大哥都是住在这附近吗?” 几个男子点头,指指不远处的地方说,“我们家都住在那边。” “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谁烧了这里的房子?”莫西北再问。 “倭寇呗,再不能有别人,刚才倭寇来了,我们听见街上喊声不对,就赶紧都关紧门躲在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幸好倭寇走得快,就烧了这里不到两条街。”一个男人惊魂未定,“我们都闻到浓烟了,但是刚才谁也不敢出来救火,后来后院刘大哥先出来,喊着倭寇走了,我们才提水桶来救火,也只能阻止火势没有蔓延开。”“那你们有人认识这个孩子吗?她叫三儿。”莫西北又问。 “这里孩子多了,男娃女娃的,叫三儿的也多,家住这里,可惜了,这么小就没爹没娘了。”几个男人都看了看三儿,这个年纪的孩子从前满大街都是,调皮捣蛋一个胜似一个,家家孩子都多,谁能记得真 “谢谢了。”莫西北点头,过去伸手,一把扯过三 “你放开我,你是坏人,你害死了我娘,都是你,要不是你收文——唔——唔——”三儿浑身上下一起扭动不肯被莫西北拉扯,同时抡起小拳头就往莫西北身上乱砸,嘴里也不闲着,不过话说出一句,就被莫西北用手猛的捂在嘴上。 几个中年男人见状面露疑惑,只是看莫西北衣着光鲜,人也风采出众,加上倭寇刚走,到处乱成一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莫西北含笑冲他们点头,便全不出声,想到这里烧成白地也自有官府处置,便四下散开了。 “西北你——”楚俊风见三儿挣扎的辛苦,正想说话,却见莫西北利落的抬手,在三儿颈部的风池穴、风府穴上一点,小姑娘立即软倒下来。 “太吵了,我让她疏散一下情绪和心火。”莫西北解释,随手将三儿往楚俊风手上一交,“去县衙吧,我们杀了倭寇,也该交给衙门处理。” 第九章设局 通县县衙的大门一如既往的紧闭,任外面如何鼓声震天,内里照旧静悄悄毫无反应。最后,莫西北和楚俊风翻墙而入,幸好这县衙规模很小,前后几重院落,数间房搜下来,才在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揪出了县令大人。 “你们是何许人,竟敢直闯本县私宅?”知县姓刘,是个小个子,说话嗓门虽然不小,但是声音出口,颤颤巍巍,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外强中干。 “我们是通县的百姓,今日有倭寇大举在县内抢掠烧杀,草民斗胆,请大人出来主持大局。”莫西北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屋中一张太师椅上,说得很是轻松。 “笑——话”刘知县几乎咬到舌头,“本县令是文官,倭寇前来骚扰,你们应该去找守备。”“可是现在倭寇已经退走,我们杀了几个倭寇,倭寇也杀了不少百姓,还烧了房子,难道不该知县大人出来安民吗?”莫西北单手支起下颌,笑了,很嘲讽。 “退退了?”刘知县声音立即就不打颤了,“你们还杀了几个倭寇?好,本县这就派人去将他们的尸首运来,你们抗击倭寇有功,自然,本县也会上书朝廷,给你们奖励“奖励不必,您快点安民才是真的,还有,倭寇狡诈,这次吃了亏,也许很快就会大举报复,通县低处偏僻,要请朝廷增兵驻守,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恐怕来不急,知县大人既然是一地的父母官,就该早会同守备大人一起。加强城防,有备无患。”莫西北拍拍衣角的灰尘,丢下这样一句话。走了。“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个小姑娘?”出了县衙大门,莫西北看看楚俊风抱着的正沉沉昏睡地三儿。皱皱眉头问道。 “她身世很可怜,早晨还父母双全,结果一天不到,就孤苦无一,最好能给她找户好心人。收养她。”楚俊风早就想过了,他漂泊江湖,自然不能带上这样一个小姑娘,而莫西北对她又似乎颇有敌意,自然也不会同意收留。 “你为她考虑的不少,但是你真的没有怀疑过,这么一个小孩子,她今天地表现,和她的年龄身份并不吻合吗?”莫西北站住脚步。看着楚俊风。 “你是说,她地出现有疑点?”楚俊风点头,“我当时也想过。沙滩上当时的小孩子应该不少,为什么只有她能不死。非但不死。连伤也没受。今天你回来时,也怀疑事情有可疑。倒像是有人特意调开你,然后前来通县洗劫。可是反过来想,我会出现在沙滩上,应该是巧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山里寻……反正我看到沙滩上有火光纯粹是偶然的,救下她也很偶然,如果是刻意而为,我晚到半刻,她都有生命危险,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来赌。也许,真地是她的母亲舍命掩护了她吧。” “可是她的家呢?”莫西北摇头,“她的家住的位置既偏僻,有没有什么金银可抢掠,今天倭寇虽然看似是在城内四处烧杀抢掠,但是几处动手的地方都有钱可抢,可见事先应该反复踩过点,研究过路线,实在用不着浪费时间,到那边烧几排房子,杀一些拿不出几吊钱的百姓。“你说的也对,这个孩子……”楚俊风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孩子身份可疑,可是这半年在山上寻找莫西北下落,他独自一个人反复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想到小地时候被人追杀的颠沛流离,想到父母晚上睡前还温柔的给他盖被子,第二天早晨就天人永隔,想得太多,于是,到今天,他几乎不自觉地就接受了这个小女孩的悲惨遭遇,不是不怀疑,而是这种离奇地苦痛已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让他无法质疑。 “这次见你,我发现你很不一样了,出了什么事吗?”莫西北一直在留意楚俊风地神情变化,觉得他眉眼间过去的从容笃定似乎消退了很多,身上地衣衫也不似从前整日纤尘不染,可以说,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但是看起来,倒比从前让人觉得更舒服些,这算是种什么感觉呢?莫西北想了又想,大概是一个人的执着终于放下,整个人显得平和而圆润了。 “也没发生什么事,那次我刚刚上到崖顶,就发生了爆炸,等到一切平息下来,你们所在的山洞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了,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山上,因为我听说,陈友谅的宝藏,还可能有另一条进入的通道,我总不死心,想知道——”说到这里,他温柔的凝住莫西北,“我总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其实你就在山下,但是我这几个月好像脑子都没有动过别的念头,来过通县几次,都只买点干粮,从来没有多留意过四周一眼,我变傻了吧?” “你——”莫西北确实不曾想过,楚俊风忽然出现,居然是因为他一直在紫琅山上,之前她还以为是文蛤的生意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不想……“谁说你变傻了。”她想如过去一样说句玩笑话岔过话头,可是却发现,要笑得若无其事,假装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是真的很难。 “不说这些吧,还是说眼下,你打算怎么做,如果这个孩子真有问题,你准备如何处置她?”楚俊风自然看到了莫西北微微垂头前,眼圈的一阵发红,心里一时暖暖的涌起了很多希望,顺势转移了话题。 “将计就计,我们好像合作过的。”莫西北笑了,这回是发自真心的,他们都沉寂太久了,希望用回避来解决问题,可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是一味回避,就能够独善其身,然后安静的度过余生的。既然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唯一的选择,就只剩面对了。 回家的路上,太阳落山,西天升起好大一片艳红的云霞,“好久没看到这样娇艳的晚霞了,明天该是个好天气。”莫西北这样说。 第10——12章 第十章备战 倭寇来了又走,这些年中,在通县事实上已经有过好几次了,人总是善于遗忘,在紧张的戒备了一段时间后,紧绷的神经,又渐渐松弛下来。 莫西北的文蛤生意倒没有受太多影响,虽然一把火烧掉了海边的加工工厂,但是因为她习惯要求做好的成品必须每天运回县里,是以损失反而不是很大。 在如何安置小姑娘三儿的问题上,她想了又想,送得太远,反而不如就近看着安心,只是放得太近,家里人多杂乱,又难免让人担心会惹出其他的麻烦。 “我听说东瀛忍术中,有中本领叫摄魂,能操纵控制人的言行,要是我会这个本事就好了。”莫西北曾玩笑般对楚俊风说,“那样就不用瞻前顾后了,直接控制她,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多好。” “我也听说过摄魂,不过据说那只对意识不坚定的人有效,如果你施用的对象意志坚定,那摄魂之术,还可能反噬。”楚俊风一笑,他早知道莫西北的思路跳跃非常快,经常有惊人之语,也并不惊奇。 “要是有测谎仪就好了,不用摄魂,也能知道一个人说的话,究竟是真话,还是言不由衷。”莫西北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楚俊风的话,自顾自又冒出了一句,然后起身干脆的走人。 测谎仪是什么东西?楚俊风想了又想,他只听说过候风地动仪,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测谎仪,难道说谎也能通过什么测量出来?想想也觉得好笑,莫西北果然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只是。她却不快乐,从这次重逢起,楚俊风就知道。莫西北并不快乐,尽管她每天笑容满面。 莫西北确实不快乐。但是她很忙碌,因为倭寇。 通县的县令并没有派人上报这次遭到倭寇袭击的事情,原因莫西北大体可以估计出来,上报朝廷,首先是未必能够引起重视。通县是个小地方,更大的地方遭到倭寇地袭击,也没见朝廷拿出什么实质有效的办法,就不用说这里了。而如果朝廷注定不会增援,那么,上报这样的事情,只能凸显出地方官员地无能,在这里当官本来就升迁无望,再胡乱弄丢乌纱就更得不偿失。反正死了都是平头老百姓,犯不上赔上自己的前程。 多一事确实不如少一事,只是莫西北眼下却很迫切地希望。能多点事情,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点、再满点。事情多了。人胡思乱想的心思就会少很多,这样。人也会快乐些。 她忙碌的事情,就是招募乡勇,准备对倭寇可能的下一次进犯进行积极防御。 此时明军地最先进武器装备是火器,但是火器百姓是不可能随意持有的,何况关于火器的使用,明军也闹出过大笑话,像是使用火绳枪,明军中就流传着这样的笑话,说是有人因为害怕开枪,每次和倭寇开战,都直接把火药和子弹都抛弃掉,同时把火药抹到脸上,装成多次发射而被烟熏黑的样子,然后趁别人开了几枪的功夫转身就逃,一边逃跑还一边大喊“子尽药绝!” “与其学这些可能实战中根本不能运用的东西,不如做点更实在的事情。”莫西北对被请来的县内百姓说,“通县是个小城,虽然没有太坚固地城墙,但是我们这里天然地势条件比较利于固守,从大海而来,如果要进县城,只有一条通道,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派人在这里守望,一旦发现倭寇的船,就燃狼烟为号。” “可是倭寇各个功夫高强,我们光发现他们,也没用呀,咱们这小城,还不是一攻就破,固守不是耽误了大伙逃命地时间?”有人在一旁不以为然的质疑道,“何况,倭寇也不是天天来咱这小地方,上次可能就是偶然,要是此后他十年不来,我们还天天让人去守望不成?” 这话音一落,下面立即很多人点头附和。 “没错,对付倭寇,光发现他们没用,固守城池也不是根本地法子。”莫西北也不恼,反而点点头,“这位大哥说地不无道理,通县是个小地方,如果我是倭寇,我也宁愿去宁波,去苏杭,甚至北上辽东,可是谁又能站出来,拍着自己的胸脯告诉大家,倭寇来过这一次,十年八载,不,不用十年八载,就三年五载吧,谁敢站在这里告诉大家,三年五载,倭寇不会再来?” 下面又一片沉默,倭寇什么时候会来,谁也说不好,但是要说倭寇从此后不会来,谁也不敢打这样地保票。 “没人敢保证对吧?”莫西北胸有成竹的环看四周,“没人知道倭寇下次什么时间来,那就是他们可能随时来,”说到这里,一直悬于腰间的长剑瞬间出鞘,一剑便将置于眼前的木桌削成两半,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又说,“不是我说大话,倭寇再来,凭我手中的剑,我也足以保护我合家老少,诸位谁有把握,说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抱得合家大小不遭屠戮?” 莫西北家里这次杀死了十数名倭寇的消息,早在县内传开,如今众人再见莫西北的本事,人人赞叹,就是先前尽说怪话的几个泼皮混混也不再做声,于是乡中自有年长持重者说,“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不仅见识不凡,还有这样好的身手,我们都是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不愿背井离乡,眼下朝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照顾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为了自保,如今,我们都愿意为姑娘马首是瞻,该怎么做,就请姑娘说话吧。” 话说到这里,莫西北要的效果基本就达到了,她要求也不十分高,只要各家都出一个青壮男子,没有青壮男子的,体格健壮的妇人或是身体硬朗的老人也行。人手确定后,就是分工,妇人和老人并不必参与训练,只要在平时上山砍柴的过程中,收集些易于燃烧且烟大而色浓重的树枝,然后注意堆放在几个守望点上即可。而青壮男子,除了担任守望工作外,还要在每天傍晚时集中参加训练,训练的内容就是简单的搏杀。 招式莫西北和楚俊风反复推敲过,他们都同倭寇多次交手,了解倭寇的武功路数,教毫无基础的人练功,招式必须简单有效,杀伤力又要强,两人反复拆解,琢磨出了十数招,每天传授,然后集中练习。 而白天更多的时间里,莫西北拉着楚俊风在城外到海滩的路上反复的走,不少通县的百姓都看到过他们在路边反复端详一棵大树,甚至一块石头,但是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准备。这样夜以继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局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练武的人发现自己身体更加强壮起来,干农活也精力充沛,然后参与练武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很多是孩子。放哨望的人也渐渐主动,甚至人人心里,都隐隐期望着,能和倭寇大大的干上一场,疏散一下心头这些年积郁的闷气。 第十一章暗器 一边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通县百姓,一边是来过一次后,渺无音讯不知潜伏于海上哪个小岛的倭寇,时间长了,渐渐沉不住气的人也就多起来。 “莫姑娘,你说,咱们每天这么费力气,倭寇要是不来怎么办?”晚上操练时,休息的空挡,有人过来问莫西北。 “学点功夫,强身健体,倭寇不来不是更好。”莫西北也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只是倭寇凶残成性,其中还有不少中原各地失意的江湖中人混迹其中,绝对不是毫无基础的老百姓,这一两个月里每天学的三招两式能够应付的。如今,造这样大的声势,所为的,也不过是借由可能潜伏在周遭的奸细的口,达到恐吓、震慑的目的,希望倭寇知难而退。 “可是他们要是不来,我们还练这么辛苦有什么用,难道平时没事互相打架?”有想取巧的,忍不住泄了气。 “你们练武,主要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倭寇不来最好,一旦来了,大家攻守有度,也不至于到时候束手待毙。”莫西北叹口气,对所有人说,“练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所成的事情,这和朝廷养兵的道理差不多,养兵千日,只为用在一时,如果诸位觉得辛苦,倭寇连影子都没有,练或不练一个样,我也不强求,我只说一句,今天你们练武,不是为我而练的,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练的,为了将来有一天真的遇到意外,你们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一家人任人宰割而无力还手。我言尽于此,如果诸位有谁觉得练武无用,或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很好了。那大可以回家去。“我们每年交那么重的税,为什么朝廷不派人保护我们,却要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自己保护自己?”人群短时间内沉默。然后有人小声说了一句,立即引起共鸣。 “朝廷不保护我们。我们才要自己保护自己,”一个稚气地声音,忽然压倒一切的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学好武艺。将来当大将军,带着朝廷的军队,到海上,把那些倭寇统统剿灭。” 莫西北顺着人群,几乎立时捕捉到了那个口气很大很大、身量却很小地孩子。 “你小子,毛还没干,就想当大将军,口气倒是不小。”有人玩笑般的推了孩子一把,孩子下盘不稳。踉跄了好几步才没坐在地上。 “好小子,有点志气,可是当大将军可不仅要武艺好。你家有钱吗?祖上有人当官吗?没钱没人,大将军可不好当。”有人摇头。语气颇为感慨。“龙生龙凤生凤,咱们地孩子。能把洞打好就行了,可趁早莫想其他的。” “我就是要当大将军,要打倭寇。”男孩被人推了一把并不恼,但瞧见所有人都拿他的话当孩子的吹牛皮,可有些恼了,他抬头迎上莫西北的投过来地目光,大声问:“莫姐姐,人人都说您最有见识,您说,我学好武艺,能不能带着人,把那些倭寇统统剿灭?” “当然能了。”莫西北不暇思索的点头,走到人群中,在小男孩的身旁蹲下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要打倭寇,光学好武艺也不行,你还得多读书,读兵书,明白用兵的道理,这样才能行,你能做到吗?” “我能的。”男孩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莫西北大笑,胸中的闷气一扫而去,连连点头,“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阿光,来通县走亲戚的。”旁边早有人笑着抢先答话,又对方才笑话男孩地人说,“瞎了你的狗眼,阿光家可不是你这等平头百姓,他爹可是赫赫有名将军,自古虎父无犬子,别看阿光年纪小,当大将军的日子在后头呢。”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还是继续联系吧。”一旁楚俊风已经站了起来,岔开话题,催促众人继续练习。到了晚上练功结束,所有人散开时,莫西北才想起,只是再找那个叫阿光地男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只拉住了一个人问,“那个叫阿光的孩子,姓什么?” “阿光?哦,那个吹牛地小孩?”那人愣了一会,用手敲了敲脑袋,想半天才说,“他刚和母亲来这里走亲戚,我只依稀听见人叫他母亲做什么……张夫人或是王夫人……不对,又好像是戚夫人,谁知道呢。” “你怎么对孩子这么有兴趣,家里看着个三儿还不够,又对什么阿光地这么有兴趣?”楚俊风很奇怪,不知道莫西北最近怎么对小孩子这样有兴趣,一时故意眉头微蹙,凑过来有些伤感的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像关注他们一样,也偶尔关注我一下。” “我对他感兴趣,那是因为这孩子让我想到……”莫西北正想说,这孩子让她猛然想到抗倭大将戚继光,只是戚继光家住山东,虽然离通县不能说很远,但是这年头交通不便,难道真能走亲戚走到这里来?只是话到嘴边,又不好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几十年之后地事情,只好咽回去。抬眼时才发现,楚俊风一直看着她,目光自有柔情似水。 一看之下,莫西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忙挪开眼,当先走了两步。 只是许是走得太急,也许是心中忽然涌起的悲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路中间一个小坑,她居然没看到,一脚踩上去,脚踝处立时就传来“嘎巴”一声轻响,连带着她整个人倾向一旁。 “西北!”楚俊风没想到莫西北今天的反应这么奇怪,正想叫她不要走那么快,就瞧见她扭了脚,堪堪跌倒。 手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想去搀扶她,而事实上,距离她最近的那只左手,已经堪堪触到了她的衣袖。只是,更快的,一股凉气直直的冲向楚俊风的左手,带着暗器特有的劲风,极快的袭来。 缩手闪避,是人的本能。 莫西北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脸不免有些红红的,自从习武以来,她都没有这么莫名的摔倒过,没想到这么大人,走路居然摔跤,想想都觉得丢脸。快手一下将扭到的脚踝还原,抬头再看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楚俊风居然既没有搀扶她,也没有笑话她,而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对于自己的跌倒,视而未见般,怔怔的出神。 第十二章跌打酒 “你怎么了?”眼睛飞快的一瞥,左右无人,莫西北赶紧拍拍衣服站起来,自然,对于楚俊风的异样,她也感到非常奇怪。 “哦!”楚俊风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将左手向身后一背,迎着莫西北的目光,上下看了看她才说,“怎么样,脚扭得厉害吗,还能不能走?” “不过就是扭了一下,也不是骨头断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当然能走路。”莫西北活动了一下脚踝,丝丝缕缕的痛只在骨头中隐隐的传来,脚一触地,那痛就更明显些,不过骨头没事对她来说就无大碍,向前走了几步,嗯,也不影响行走,于是高兴的说,“你看,没事。” “你没事就好,刚才还不觉得,今天的月色居然这么好,不如我们慢点走,正好可以赏赏月色,不是说,战场看明月,马上赏清秋吗,如今这里气氛和战场也不差很多,可惜没有马。”楚俊风自然注意到莫西北走路时稍稍露出的不自然,只是他素来知道莫西北的脾气,嘴上说没事就希望别人也当她没事,因此,也就胡乱找了个理由,要慢慢走回去。 莫西北明知道楚俊风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刚刚升起,并没有午夜时的皎洁明亮,倒是漫天的星斗,占据天空,各自一闪一闪的,好像无数调皮的小眼睛在冲人眨呀眨的。 “都说人死之后,就会化为星辰,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楚俊风几步赶上走在前面的莫西北,两人一头抬头望天。 “这是谁和你说地?”莫西北侧头。不太敢相信,楚俊风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我小的时候,我师傅说地。”楚俊风收回目光。看着莫西北,忽然反问道:“不是吗?” “没什么科学依据。”莫西北用手指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想想又说,“哦,我地意思是,我没想到你师傅这么有童趣。话说回来,认识你这么久,好像都没听你提过你的家人什么的。” “我还不懂事的时候,爹和娘就不在了,我是师傅养大的。”楚俊风移开目光,继续望天,“我小地时候,也常常想起爹娘,就问师傅。师傅就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爹和娘已经变成了星星,每天夜里都来陪我。” “我也是师傅养大的。哈哈,我们这点倒相似。”莫西北没听说过楚俊风的身世。只见他往日一派华贵。身边又有书童贴身服侍,一直以为他必然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想倒提起了这些让人不舒服的往事,连忙岔开话题。 “那怎么一样,”楚俊风看了莫西北一眼,“你照旧有父母,无论隔多少年,总有重逢团聚的日子。” “团聚?”莫西北苦笑,“我倒愿意一辈子不和他们团聚,还是别提了,对了,田心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到你身边的?”听这个名字,楚俊风心头一震,细看莫西北,她一直仰望星空,倒并不像有意提及,这才说,“他是师傅的一个乡下远房亲戚地孩子,我拜师学艺的时候小,山里也没有适龄的玩伴,正好那年田心地家乡闹瘟疫,他爹娘都染病去世,乡邻将他送到师傅这里,师傅也就留下他,一是方便照顾,再来也是两个孩子彼此作伴,他比我小几岁,其实说是书童,不如说是我的师弟更恰当。” “田心和你是师兄弟,那他地武功不是很厉害,奇怪了,平时倒没看出来。”莫西北若有触动,感叹了一句。 “有人地体格天生适宜练武,有人天生不适合练武,有人适合学内功,有人只能练外家功夫,其实田心花的心思比我多,只是,师傅说,他地体格,不适宜走阳刚的路子,早几年,也想帮他再找合适的师傅,只是也没能如愿,师傅常常遗憾,说倒把他耽误了。”楚俊风微微一笑,想到儿时时光,田心总是练不好师傅教的招式,偏偏脾气又倔强,就一个人悄悄跑到后山反复的练,他当年好奇跟过去几次,每次田心见到他总是满脸通红,羞怯得厉害,为了不耽误田心练习,后来他就再不去后山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只是中原的武功路数本来就偏于阳刚,倒是东瀛的忍术,走的是阴柔的路子,你师傅想给田心另找师傅,可是不容易。”莫西北点点头,开始慢慢向回走。 她没有再看楚俊风,自然也没有瞧见楚俊风听她说起东瀛忍术时,脸上骤然闪过的奇怪的神情。 莫西北夜里一贯睡得极好,只是这一天,扭伤的脚踝一直丝丝落落的痛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和楚俊风闲聊提到了倭寇,这夜的梦里,总有一道黑影,骤然从土中钻出来,高举倭刀,直直的扑奔过来,每每莫西北拔剑抵挡,黑影又消失不见,如此反复几次,莫西北只觉得气闷,堪堪睁开眼睛,就瞧见门口,居然真的有黑影一闪。 “谁?”她无声的起身,慢慢将剑抽出,骤然跃出帐外,飞身冲到门 房门一开,一个原本正站在门口窥探的人,如风一般轻飘飘的飞起,直落到对面院墙之上,不待莫西北追赶,只把手一样,有一个银色的东西,便直直的如流星般飞了过来,莫西北身子正待跃起,此时自然来不及躲闪,只得轻甩衣袖,硬生生的接下了来,然后忍不住“咦”了一声。 原来,按照暗器飞来的速度推测力道,莫西北纵使接住,衣袖也难免被划破,然而,接住暗器的一瞬,莫西北却惊讶的发现,那暗器的力道居然全部消耗在中途,此时卷入衣袖中的,倒好像只是别人自近处递给自己的什么东西一般。 这一迟疑,黑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莫西北低头看时,却见自己袖中卷住的,只是一个小瓶子,忍不住好奇,她戴上鹿皮手套稍稍打开瓶盖,结果,空气里,很快就有跌打酒的味道弥散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然后干脆暴怒,将跌打酒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自己看不见的某处,求个眼不见为净。只是手已经扬起,手中的东西却仿佛千斤重,坠在掌心,让人再没有一丝力气。 终于是徐徐放手,跌打酒在瓶中晃动,手心里感觉是一阵一阵的冰冷,“这算什么呢,慕非难?”她喃喃的问着,她知道,慕非难并没有走远,必然仍旧在不远处,“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是你吗?” 第13——15章 第十三章 “什么你知道是谁?”一旁,楚俊风的声音忽然传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门口站着,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问,声音里,有淡淡的安宁感,划破了如霜的夜色。 莫西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轻轻一垂衣袖,挡住了手里的跌打酒瓶,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翩然转身,“该我问你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我门口来了?”“今夜的月色太好了,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出来走走。”楚俊风背着手站在院门口并不进来,漫不经心的又说,“我刚才仿佛看见有道黑影从这边掠起,走过来就瞧见你站在门口,是有什么人来窥探吗?” “哦,应该是没有,我刚才做了个噩梦,醒来时也觉得院子里有点动静,出来一看,什么都没有。”莫西北耸耸肩,正巧一阵夜风吹过,于是顺势说道,“估计是风大,把树吹得乱摇晃,这个季节,这样凉的风,怕是要下雨了。” “也许吧。”楚俊风点点头,见莫西北打哈气,一副准备回去继续睡觉的样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的脚怎么样,还痛吗?” “没事了,就是有点酸,如果明天早晨还不好,我就用药酒揉揉。”莫西北本想说完全没问题,只是即便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和这样浓浓的夜色,她也能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和担忧,心里不是不感动。有些感情,注定了早就无以回报,那么,何必欺瞒? “那……你早些睡吧。”楚俊风点点头,转身离开。他如今住的地方,同莫西北住的院子比邻,只几步就回到房中。关起房门,他颓然的躺在床上,一直藏在袖中的手这时才缓缓伸出,手中握着的,同样是一瓶跌打酒。 一步错,于是步步错,或许都不是错,只是慢,一步慢了,然后就再也追不上,楚俊风想,不知道这慢了的一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追上,而追上的时候,他还是不是他? 跌打酒的小瓶子,在莫西北手里反复的被握紧,直到瓶子里的跌打酒也终于被她掌心的温度捂热,再后来,莫西北总觉得,自己栖身的这个水蓝色轻纱幔帐隔开的小小空间里,也弥散着一股子跌打酒的味道,只是,无论怎样辗转反侧,人总是了无睡意,不仅不能睡,甚至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脑子,不去想一些事情。 这是她这个月里,第一次认真的回想那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那个早晨阳光明媚,她心血来潮,去看人踩文蛤,然后忽然有家里的下人来回禀,邻县有人来送信,说是曾经看到过衣着打扮极像她一直找寻的慕公子的年轻公子。这样的信息,这一年的时间,她得到的实在太多了,每次都是欢欢喜喜的去,然后不免失望而回。 给了赏钱,她却没有迟疑,马上带着兵刃、银两,骑快马赶向邻县。 其实失望的次数太多了,莫西北早就明白,即便是再失望一次,也没有什么,她的心里承受能力早就无比坚强了。 按照送信人说的地方,莫西北骑着马,七拐八折的绕进一个小村落,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池塘,三五个七八岁上下的男孩子赤着上身,在池塘里泅水嬉戏,听得马蹄声,齐齐的转头,待看清来的是个年轻女子的时候,居然全都抱着身子,嗖嗖的钻进水里,好半天才在水面上,整齐的露出几个小脑瓜。 “请问一下,”莫西北瞧着男孩们的反应有趣,本想进村再去打听,这会反而改了主意,翻身下马,站到池塘,问道:“请问,村子里最近一年,可来过一个年轻男子暂住?” “不知道。”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眼睛都眨来眨去的,最后,一个长得最壮的孩子虎着脸逐一瞪了所有孩子一眼,才略有傲慢的抬抬头,回答的声音很大。 “不知道?”莫西北早将几个孩子的反应看在眼中,原本对这个线索连两成的相信都没有,这时反而狐疑起来,只是她也不着急,只是笑笑说,“也对,都是只知道玩的小孩子,村里谁家来了人,又怎么能让你们知道。“谁说我们是只知道玩的……唔唔……”一听莫西北说他们全是只知道玩的小孩子,几个男孩都不乐意了,农家的孩子当家早,虽然不过七八岁,但是地里的农活也会干大半了,谁也不会把他们当小孩子看待,是以,一个男孩马上不满的抬头,不过是话刚刚出口,就被方才那个最壮的孩子用力捂住了嘴按进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你快走吧。”最壮的男孩见同伴在水下手脚乱动,连忙松手,绕是放手够快,也害同伴喝了两口水。 “铁锤,你有劲就了不起呀?”男孩浮起来,咳了两声,火也上来了,伸手就推搡那叫铁锤的最壮的男孩。 “我不是有意的。”铁锤诺诺的任男孩推了他两把才说,“铁蛋,我也是为你好,你娘没和你说,别随便和陌生人搭话吗,她可能是想把你骗去卖掉的。 “可是她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是好人。“被叫做铁蛋的男孩有些不服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又瞧了瞧莫西北。 “坏人脸上也没刻字,你知道什么。”铁锤嗓门不小,“听我的就没错了。”“铁蛋,你别听他的,你凭什么听他的。”两个孩子争执,一旁游水的孩子也不安静,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别怕他!”有孩子喊。 “揍他!”也有孩子说。 “你们再胡搅蛮缠,我可揍你们了。”铁锤很快就被推搡得火起,直脖子吼了一嗓子. 莫西北倒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一群原本玩得好好的孩子争执起来,不过孩子的争吵,大人越掺和越容易闹大,所以莫西北也只得退开两步,牵着马缰绳准备进村,不留神,身后铁蛋忽然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你除了会用拳头吓唬我们,你还会什么?” 接下来,身后是一片唏哩哗啦的水声,甚至间或有一些,溅到了莫西北的衣衫上。 莫西北摇摇头,加快脚步,却听见身后孩子的喊声变了调,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喊,“你快放手,你会捂死他的!” 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倒吓了莫西北一跳,原来那个叫铁锤的孩子,居然将铁蛋的头深深按入水中,眼见铁蛋的腿已经渐渐无力踢打水面,而旁边的孩子都看傻了,除了乱叫和往岸上游的,居然无人敢上前。 “快放开他。”莫西北叹气,往回退了两步,手中的马鞭一扬,唰的一鞭扫出,直指铁锤的手腕。她的马鞭是特别改良过的,一按绷簧,鞭身就能额外的弹出几丈长,此时她出手力道不大,但是被鞭稍刺中,也和被针刺了一般的一阵刺痛。果然,铁锤手一哆嗦,放开了铁蛋,而莫西北手腕一翻,长鞭一卷,已经将铁蛋的身子卷住,然后一抖一收,铁蛋的身子已经被她硬生生从水中拎出。 两大团黑色的东西,随着铁蛋飞起的身体,呼呼的飞向莫西北,周围原本四散看起来想去找人的孩子也各自停住脚步,都捂着嘴嘿嘿直笑。 莫西北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这些孩子地把戏。她惯于捉弄别人,怎么可能吃几个小孩子的亏,当场鞭身一甩。一边抽空将腰间扇袋中的折扇抽出,唰地展开。轻轻在眼前扇了一下。 “诶有!” “呸!” “啊!” “臭死了!” 不同的声音从不同地角度传来,铁蛋被她甩回到池塘里,不偏不倚的砸在铁锤身上,两个人身子在水里一沉又立即浮起,正赶上莫西北轻描淡写的将铁蛋扔向她的大团污泥扇回去。两个人没人脸上一坨,连围观的几个孩子也没躲闪开。 “你看,我就说她不是好人。”铁锤在池塘里洗了把脸,指着莫西北对铁蛋说得理直气壮。 “我也没说她是好人,早知道不用这么臭地泥丢她了。”铁蛋也在洗脸,很懊悔的样子。莫西北拿眼一溜,这才发现方才自己救人甩泥的时候,在池塘戏水的孩子,不知何时。就少了一个。 “你们爹娘没教过你们,遇到坏人,要绕着走。千万别去招惹吗?”莫西北轻摇折扇,孩子的奇怪举动。忽然让她觉得心中一动。几乎与此同时,一种似喜似悲的无力感也悄悄涌上心头。仿佛有一种预感,在告诉她,要发生些什么事情。 “你要干什么?”铁锤很明显的变了脸色,不用招呼,几个孩子开始向他身后移动,摆出一副似乎要进攻,也可能是方便逃跑的架势。 “替你们爹娘,教教你们待客之道。”莫西北信口诌了一句,脑海中迅速的回想来之前看地这附近的地形图,小村应该背依绝壁,仅此一条通道。 “你——你别吓唬我们!”铁蛋自铁锤后面探出脑袋,喊了一嗓子。 “别叫,布阵!”铁锤皱眉,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在水里嗖的拔起身子,直向莫西北扑来。 几个孩子布地,是最简单的九宫八卦阵,不过他们接触阵法时间应该短,加上人手也不够,八卦阵根本撑不起来。就武功而言,他们就更加不够看了,每个人所学地,无非都是些皮毛。不过叫铁锤地孩子,拳拳生风,落地后下盘稳健,到是很下过几年的功夫。 莫西北自然没精神陪几个孩子玩,闪身避开铁锤带着污泥地手,抬臂出指,在铁锤的手臂上一探,孩子的手臂立时软成一团,再抬不起来。 “这位姑娘,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莫西北收指,正想问问铁锤,他究竟拖住自己要做什么时,身后忽然有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说话的人来得很快,几乎是话声到的同时,人也到了莫西北身后。 一句话,十数个字,落在莫西北耳中,不亚于惊雷,不,惊雷只能形容她这一刻的震撼,却不足以形容她这一刻的心情,这句话,更应该是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绵绵密密的潜入干枯的大地深处,润物于无声之中。 “非难——”莫西北猛然转过身来,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一身粗布衣衫的青年,此时,铁锤正扑奔到他身边,嘴里急着说,“姐夫,我不是让木头带你去他家吗,你怎么来了。” 青年对铁锤的话仿若未闻,只是看着莫西北,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幽的目光中,波澜翻转,火焰隐现,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是略有僵硬的冷漠。 莫西北也在看他,除了熟悉的目光之外,面前的人,是一副平庸无奇的五官,一身简朴到粗陋的衣衫还有一脸木然冷漠的神情,但是她就是知道,就是知道,这一定是她要找的人。 “非难,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她笑,只是眼中有泪,在所有围过来的大人孩子的惊诧莫名中,纵身上前,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 没有熟悉的丝绸衣衫的软滑,慕非难身上的衣衫纹理粗糙,磨得人皮肤发紧,只是,味道依旧,是那种淡淡的阳光的味道,让人浮躁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莫西北从来就不知道,自己也会哭得这么厉害,眼泪几乎是失去可控制,就这么汹涌而出,润湿了眼前大片的衣衫。 慕非难的手,一直僵硬的垂在身子两侧,莫西北看不到,他紧紧握住的拳,颤抖着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她只知道,许久之后,慕非难的手终于重重的落在她的腰间,再然后,那双手又滑落到她的手臂上,用了很大力气,将她的身子拉了出来。 “非难?”莫西北诧异着,恍惚的听到铁锤在摇晃慕非难的衣襟,紧张的叫他姐夫,有一瞬间,她忽然很想大笑,不是慕非难失忆了,然后接受了别人给他的新身份,还娶了媳妇,不是这么一段现代被编排得滥俗的八点档剧目,在自己面前真实上演了吧?“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你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我是谁了?” “西北,半年多不见,你倒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开朗幽默。”慕非难笑笑,嘴角上扬,带动了他脸上制作精细的面具,终于有了点活人的表情,只是如果说话的时候,他不是无声的松开了双手,又退开两步的话,莫西北也许会觉得感觉更好一些。 第十四章回忆 “你没有失去记忆,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有人叫你姐夫?”莫西北迅速抹去眼泪,哭哭啼啼不是她喜欢的说话姿态。 “我没有失忆,不等于我不能成亲,毕竟,我也不小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不是吗?”慕非难仍旧笑了笑,低头对铁锤说,“这位姐姐是我的故友,特意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的,你快回去告诉你姐姐,中午多炒两个菜,好招待客人。”说完,拍了拍铁锤的脑袋,催促着对莫西北一脸敌意的小孩先回家去。直到铁锤三步一回头,慢腾腾的走远,才又微笑着对莫西北说,“你大概走了很远的路吧,既然来了,不妨到我家去坐坐,铁锤姐姐会做很多菜,当然比不上春风如意楼里的名厨,不过她的手艺也很不错你到底再玩什么?”莫西北并没有动地方,慕非难走了两步回身看她时,她已经决定,自己应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感情上比较迟钝,很多事情,不明明白白说出来,光凭她自己想,会让她觉得太伤神,而且,通常也不会有什么结论。况且,就目前的情形看,如果让她什么都不问,就这么莫名其妙下去,她肯定会憋闷到发狂。 “我没有在玩,你知道的,那次爆炸那样厉害,山都塌下去了大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当时昏迷了很久,后来才渐渐想起来,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在最危险的时候全都毫不犹豫的扑向慕容松涛。用自己地血肉掩护了我。”慕非难似乎早就猜到莫西北会这样问,此时说起来,语气平缓。毫无波澜,“我应该是跟着很多山石一起坠入了江中。本来被顺势冲到海上,也就是一个死人了,结果,却被铁锤的哥哥救起。当时我的伤真是很重,动也不能动一下。那船是村子里偷偷出海捕鱼地,船上人都说我活不了,带回去死在家里麻烦,只有铁锤的哥哥不答应,他一定要救我,就这样,我来到了这个小村子。” “那后来呢?”莫西北地心猛然的沉了下去,当日山洞中的一切,已经成了梦魇。不能想,不能想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只要一想当时的情形。自己都觉得绝望。而慕非难地故事,她也不想听下去了。后来怎样。还能怎样?烂透的故事,她总是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后来……”慕非难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后来的事情,说出来你一定很不屑,因为你这么聪明,钱好像总会自己长脚往你这里跑,而有些人,却会为了几串钱送命。我的伤很重,大夫看了,开出了不少贵重的药,要是我能像现在这样能走能跑,这些钱不过是信手牵来,但是当时我神智都不清醒。铁锤的哥哥为了赚钱给我买药,又偷偷下海捕鱼,朝廷这几年为了防倭禁海,他的船被逮个正着。铁锤的爹爹带着女儿去县衙,原想着青天大老爷能给他们一个辩解地机会,结果……你猜猜结果怎样?” “他们没有钱,自然是没有人肯听他们辩解。”莫西北有些木然,觉得脑子用于思考的功能似乎已经停止工作,幸好这个问题,可以凭本能推断。“如果只是不肯听他们辩解,也许还好,偏偏县衙里的师爷喝了酒从外面回来,看到了铁锤地姐姐……”慕非难停了会,深深的吸了口气,“铁锤地哥哥被当成倭寇,连审问都没什么就直接给砍了头,铁锤地爹悲愤的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前地石狮子上。几天之后,铁锤的姐姐带着两口棺材回来。你知道,我的伤是怎么医好的吗?”说到这里,慕非难的声音微微上扬,有一种悲愤的嘶哑,所幸周围已没有了看热闹的村民。 “别说了!”莫西北倒退两步,转身想走,走得远远的。 “西北,你在害怕呢。”慕非难声音却复又沉寂下来,“用在我身上的药,是铁锤姐姐买的,钱……” “我不想听,你别再说了。”莫西北仓促的打断了他的话,一颗心在胸口乱蹦乱跳,狂躁得无以自己。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这个了。”慕非难沉默了一会,才又说,“西北,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甚至认为,以我的武功和才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我都能应对自如,哪怕是知道了你真实的身份,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家公主,我也没有觉得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这一次,我真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面对这样善良的人家的遭遇,我除了眼睁睁的躺在床上旁观之外,居然无能为力。” “所以,你就娶了她。”不是疑问,因为莫西北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无能为力,是,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可以做什么呢?可以杀了知县,但是,杀了他能挽回两条鲜活的生命吗?也可以杀了禽兽师爷,但是杀了他,就能换回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的贞洁吗?就能够阻止流言飞语吗?不能,如果一切都不能改变,那么,还能做什么? “村子里流言飞语越来越多,铁锤和他的姐姐都不敢出门去,无人的时候,姐弟两就偷偷抹眼泪,到了我伤快好的时候,有一天铁锤的姐姐来求我,她希望我伤好之后,可以带着铁锤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慕非难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就如同他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的神情一般。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悄悄跟着她,结果她跑到山上上吊了,我知道,她早就存了这个心,可是,人活着行得正,又何谓人言?所以我……”说到这里时,慕非难忽然停住,良久才说,“西北,我不说对不起、辜负你请你原谅的话,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过为你引路的人不简单,你要小心提防,我可能也要离开这里了。还有就是,我也不是过去的我了,不是你喜欢的人了,你就当我死了吧,当我死在那场爆炸中好不好?” 莫西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垂头站在原地,然后转身,略有茫然。 “时候不早了,你真的不留下来吃午饭?”见莫西北转身,慕非难忽然说,语气里怅然若失。 慕非难现在的家建在村子的一棵老榕树旁,三间草房子,一路上,他告诉她,如今在这里,他叫做阿非,铁锤的姐姐叫做容 饭,莫西北吃得食不知味,记忆中,只有容儿怯怯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当时很混乱,只以为是自己的忽然出现,让人心生戒备,只是今夜慕非难忽然出现,引得她不可控制的重想起当天的种种,这才品出,当天的情形,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对。 第十五章迷乱 第二天一早,莫西北被来自脚踝处的酸痛扰醒,虽然扭得不重,可是小范围的红肿还是无可避免。摆弄了差不多半宿的跌打酒瓶早被她丢到一旁,幸好密封得好,没有散满床。她飞快的翻身起来,找出自己前阵子用剩的跌打酒,胡乱的揉了一阵子,然后饭也不吃,便风一般冲到马厩,牵马出来。 “大清早,饭也不吃,这是要去哪里?”莫西北本想悄悄从后门出去,偏巧休问和梅儿夫妇早起收集露水,刚刚经过,见了她要出门,自然要问一声。 “出去办点急事,你们该吃饭吃饭,午后我就回来。”莫西北匆匆点点头,飞身上马,纵马出了县城。 道路再崎岖,快马赶到邻县那个小村落,也不过两个时辰,村口池塘依旧,只是老榕树下,却没有了那三间草房子,那天莫西北所见的一切,从篱笆院墙,到园子里长得茁壮的菜苗一起,连同房子里的人一起,居然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许是莫西北在这里盘桓得久了,有瞧见的村民过来,满脸奇怪的问她在这里找什么? “原来住在榕树下的人呢,他们什么时候搬走的?”莫西北反复查看,毫无线索和痕迹,也正想找个人询问,不想,她的话一出口,村民的脸上却勃然变色。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莫西北一愣。 “没有,没有。”那人慌乱的摇头,然后忙不迭的走开,任莫西北怎么叫,也不再停留半步。 仿佛是有什么忌讳不能出口一般,莫西北发现,自己无论再向什么人询问,只要提到榕树下,对方总是摇头避走,甚至一脸惊恐。 越是所有人都不肯说的事情,莫西北就越是想知道,于是她闯到了这里地保的家。 想问出自己想知道而对方偏偏不肯说的事情,无外乎威逼利诱两种手段,先利诱,地保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死活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只好威逼,莫西北嗖的抽出长剑,看也不看的往地保脖子上一架,眼前的人无端就矮了三分下去,只是仍不肯说。没奈何,莫西北只得把眼投向炕头缩成一团的地保的老婆。手指隔空一弹,地保的老婆身子一软,晕了。这让她暗自庆幸,师傅这手隔空点穴,实在是不错,只是当时自己学的时候,最远的也不过一丈之内有效,今天隔了将近两丈,居然也没有失手,难得,既不伤人,又能吓唬人。 “你会什么妖术?”地保浑身颤抖,话不成句。 “这个和你没关系,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老婆就还能醒过来,否则……”她哼了两声,摇了摇头,很是惋惜的样子。 “和她没关系,我说,我说……”地保见老婆半天一动不动,越想就越害怕,只得说:“榕树下原来有一户人家,只是后来儿子私自出海捕鱼犯了朝廷律法,被砍了头,他的老子和妹妹一起去县衙喊冤,谁想到公堂之上,他妹妹竟被师爷看上,后来……哎!可怜呀,他家老子一怒撞死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上,他妹妹被糟蹋了,也悬梁自尽了。他家里没了人,却总有人说听见那屋子里有人哭,后来乡亲们害怕,就干脆把那房子拆了,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不愿意提起。” “你说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莫西北一愣,“那最近呢?最近几个月,就没有人来住在那里?” “姑娘,青天白日,你能不能不吓人,房子早拆了几年了,怎么可能最近还有人住在那里?谁敢住在那里呀?”地保听了莫西北的话,越发的哆嗦得厉害,莫西北也怕把他吓坏了,叹口气将剑一收,走过去在地保妻子的身上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然后转身出来。 榕树下确实没有任何房屋存在的痕迹,莫西北想,地保说的也应该是真话,只是,她也不相信,自己看见的,是一场虚幻,那么,如今,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利用了这里居民心中的恐惧,故弄出一场玄虚来。当然,这样一场玄虚也不好弄,总需要适当的迷乱村民的心智,这里的村民虽然不多,也有十几户,迷乱他们,耗费的工时也少不了,只是不知道有人如此费尽心思,又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呢? 事实上,莫西北并没有找到更多的时间去思考眼前的一切。 信马由缰的回程中,隔着很远,就看到了通县百姓用来报警的烽火,倭寇来了。 对倭寇的作战计划,是莫西北和楚俊风商定的,此时她虽然不再通县,但是楚俊风仍在,这样一想,莫西北的心里也就安定了不少,是以,看到烽火后,她并没有立即赶回县城,反而是直接折到了紫琅山下,将看到烽火按找部署赶来的百姓集合起来,启动了原本设在这里的机关。 “莫姐姐,倭寇进县里了,我们为什么不过去帮忙?”那天口气很大,叫阿光的孩子不知何时凑到了莫西北身边,一双眼睛晶晶亮,手里握着一把小剑。 “那边也有人招呼他们,我们堵在这里,让他们有来无回,以后再不能骚扰地方百姓,不好吗?”莫西北站在小山坡上,在树木的掩护下远眺,通县城内几处都起了浓烟,这会已经不是用来传递信息的烽火了,而是实实在在有房屋起了火,料想此时,城内战况必然很激烈。 “可是我爹说,这些倭寇贪得无厌,要是朝廷不出动大军彻底剿灭,我们杀得了一批人,很快,还会有另一批人来的。”阿光扬起小脑袋,从莫西北的角度看去,孩子此时正皱着眉毛,眼睛眨呀眨的,很困惑似的。 “正本清源,你爹说的很对,不过时移世易,一时说一时的话,我们眼下没有朝廷大军可以依靠,就只能先来点痛快的。倭寇要么不来,要像现在这样来了,咱们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莫西北瞧着城里的动静,远远的喊杀声渐渐清晰起来,似乎倭寇正在后撤,于是向另一棵树上负责指挥的人比了个手势,小红旗一晃动,汇聚的百姓立即各拿斧钺钩镰,闪身埋伏到路两侧的矮树从中,准备的绊马索也就位了。 “莫姐姐,我该干点什么?”男孩阿光急了,他本是来探亲的,年纪又小,莫西北自然没有给他安排过正式的工作,今天也本是死粘着邻居来的,此时见各人都有事情做,唯独自己站在什么地方都显得碍手碍脚,忍不住连连跺脚。 “你跟着我吧,一会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是得听话。”莫西北又看了看前面,对他又说,“会爬树吗?” “会。”阿光郑重其事的板起了小脸,用力点头。 “那,上来。”莫西北一招手。 阿光虽然还是孩子,但是身手却非常灵活,几下爬到莫西北身旁,还不忘将身子往树枝里一掩,整套动作有板有眼,极为流畅,完全不暇思索。 “你姓什么?”莫西北暗自点头,忍不住小声又问了孩子一句。 “戚!”孩子也放轻了声音,回答了一句。 “戚继光?”莫西北原本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自己反而忍不住一愣。 “莫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阿光被莫西北一口叫出名字,也很意外,当然,更多的是高兴,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隙,嘴巴却合不上了。 “阿光,”莫西北其实也很兴奋,“你要好好学兵书,将来,咱们能不能把倭寇彻底剿灭,可要看你了。”“我一定要把这些坏死的倭寇统统杀掉。”阿光听见莫西北这样说,眼睛里的光亮倍增。 “好!”莫西北点头,自城中逃窜出的倭寇已经跑了过来,她附在阿光耳上说,“为了庆祝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理想,咱们今天先开一次杀戒,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说话间,小红旗招展,走在中间位置的倭寇惨叫一声,被绊马索绊倒,瞬间被冲上来的百姓戳出一排窟窿。 而走在最前面的倭寇听到后面声音不对,跑得更加飞快。 通县到海滩仅此一条道路,最前面的倭寇想也没有想到,来的时候寂静无人的小路上,此时机关开启,道路上布满炸药。 在连天的爆炸声中,楚俊风带领的通县百姓也挥舞着长枪、短刀呐喊着自后面杀了过来,与埋伏在小路上的众人会合。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出于求生得本能,残余的小股倭寇,反抗得更加厉害,当先冲上去得几个精壮的汉子,居然被他们用刀生生劈成两半。 凶残到极点的目光,漫天飞洒的血雨,让跟在后面还想冲上去的人一阵阵的心寒,脚步微微停滞得功夫,倭寇们已经迅速聚拢,瞧情形,似乎也抱了必死的决心,干脆不逃了,准备索性在这里决一死战。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的工夫,没有人出声,甚至连呼吸都不知不觉的放轻下来,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对方手中的兵器上,那些对峙的兵器,每一寸细微的移动,都好像要将一直涨水却始终沉默的堤坝冲破,让万千波涛席卷冲刷,抹平 “杀倭寇,报家仇!”一个莫西北叫不出名字的年轻人忽然怒吼一声,挥刀冲了上去,年轻的血肉瞬间交织在雪亮的刀光中,等到不过几步远距离之外的莫西北和楚俊风挥剑冲到,只余支离破碎。 “杀了这些畜生!”这血,终于点燃了人心头的火,更多的人,怒吼着冲了上来,与倭寇混战到一处。 这期间,莫西北一直游走于战团当中,或挡住倭寇挥来的致命刀光,或掩护受伤的百姓后撤。事实上,砍翻几个倭寇之后,她心中的火气已经消退了不少,杀人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从来不是,所以她开始觉得血腥味道刺鼻。只是,如今所剩得小股倭寇各个身手不凡。虽然被包围,眼见无路可退。却忙而不乱,三人一组,背靠着背挥舞手中的倭刀,不一会,就把百姓手里简易地刀枪削得七零八落。不少人躲闪不及,也或轻或重的受了伤,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挥剑直上,挡住大部分地攻势。 这一仗,一直打到玉兔东升,原本一直在树上的男孩阿光扯下他一直背在身上地小弓箭,居然箭不虚发,接连射中了几个倭寇。莫西北和楚俊风也趁日落光线晦暗,各自连连发出暗器,终于打散了倭寇三三制的阵型。大战中,通县的百姓还俘获了三名倭寇。 没有得胜鼓。也没有人有兴致高唱凯歌还。 清理战场的时候。通县百姓杀死倭寇四十六人,只是也有十五人死于混战当中。他们家中大都是二十出头的男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通县县城不大,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此时,眼见身边熟悉地人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胜利的喜悦,很快就被这种无可言语的伤痛取代。 有人自发的找来木板,将受伤的人抬起,也有人飞奔着回城送信,报告伤亡。火药爆炸后残余的火药味仍旧弥漫在空气中,间或有缕缕青烟,在人周围渺渺升起。 “莫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方才一直生龙活虎的阿光默默走到莫西北身边,眼睛里,有闪烁的泪光。带他来这里埋伏地邻家阿哥,刚刚也惨死于倭寇刀下,他出身将门,这些年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是对杀戮并不陌生,心里承受能力也远比其他同龄孩子要强,只是这时,站在昨天还笑着给他削木头小刀的邻家哥哥身边,他心里却无比的觉得惶恐。 “我们打仗,是为了更多得百姓安居乐业,不用打仗。”莫西北抬手,准备拍拍阿光地头以示安慰,只是手掌即将接触到他的头顶时,她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手腕忽然一转,轻轻拍在了阿光地肩头。 “可是,要怎样才能不死人,又能打赢倭寇?”阿光长久地不出声,就在莫西北以为他应该是懂了的时候,他忽然问。 “那需要你去仔细地读兵书了,方法一定会有,就看你能不能灵活运用,总之,今天的事情你记着,我们死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我们用了最笨的方法和敌人拼命,杀人一千自折五百的一战,我们并不算赢了。”莫西北叹了口气,又拍了拍阿光的肩,这才缓缓走到楚俊风身边。 “你去做什么了,一大早匆匆忙忙的就走了?”楚俊风一直瞩目战场,并没有侧头看她,只是轻声问。 “去证实一件事情,”莫西北也是目不斜视,“我觉得很奇怪,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但是我总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偶然,这些人的武功你也看到了,大多数都不是真正的东瀛武士。通县地处偏僻,物产虽然不错但是交通不便,百姓生活比起沿海其他地区,落后不知道多少年,这样的一个地方,倭寇几次三番下大本钱前来滋扰,不合情理。” “我只觉得一件事奇怪,倭寇两次滋扰,都正好赶在你离开的时候。”楚俊风忽然微笑,“看来和我们下这局棋的人,不止高明,也很了解我们。“怕了?”莫西北歪过头去看他,一笑之下,眼中星光闪耀,楚俊风已经许久不曾见莫西北这样得笑容了,一时心神微荡,眼神略略挪开寸许,避开那耀眼得星辉之后才说,“西北,我说过,等办完了我要办的事情,就和你结伴去浪迹天涯,我们既然是伙伴,自然你走到什么地方,我就也走到什么地方,你不怕,我怎么会怕?”“怕就说怕的,干吗扯上我。”莫西北顺势推了一句,不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快步走开,她相信这一战之后,倭寇必然伤了元气,短期内该不会上岸滋扰了,而她,也需要时间处理善后,并且思考眼下的一些看似千头万绪,实则可能环环相扣的问题。 当然,首要做得,还是应该找出这个一直隐身幕后,同他们下这局棋的人。 还有……找出慕非难,莫西北想,她一定要问他,编那样的谎言让人伤心,为的是什么,还有,他和幕后得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第16——18章 第十六章安置 回到通县后,莫西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去看三儿,小姑娘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陪伴她的丫鬟都说,今天一天,三儿都乖乖的,和平时并无不同。 “这个孩子很不简单,她才多大年纪,倒睡得着。”楚俊风说。 “是呀,外面杀声震天,丫鬟都坐卧不宁,她反而睡得安稳,还真是有够没心没肺了。”莫西北有同感,只是不动声色,转身到了大厅。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叫休问来,联合城内的富户,各家拿出一些银两,帮助安置这次死难者留下的家眷。其实通县富户不多,莫西北也叮嘱休问,游说其他富户,让他们各自尽力就好,大项的银子,并不必指望。 “这些人都是为通县而死,为什么大笔的银两反而是我们出?既然是我们出,又为什么还要拉上其他人家,不让百姓干脆感激我们?”休问话很少,听了莫西北的吩咐,转身就出去了,倒是梅儿一直在旁,十分的不解。 “梅儿,你问题真多,以前一定是个问号姑娘。”莫西北一笑,只自顾自的喝茶,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楚大侠?”梅儿认识莫西北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明白,有些事,莫西北不愿意说,她怎么问也是白费,但是不问,心里毕竟痒痒的,像有什么,一下一下挠着心肝,坐立不安。 “我想,西北是不想锋芒太露,将来招惹麻烦,毕竟这次死的人不少,难免有人借此生事。本来乡勇就是我们组织的,如今再由我们单独出面抚恤,怕有心人说是倭寇本来就是冲我们来的。他们不过是代我们受过。”楚俊风见莫西北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只得回答。 “我们才来几天。倭寇可是这些年就时时来滋扰地,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梅儿一听,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咱们帮他们,怎么听你一说。反而是帮错了呢?” 楚俊风没出声,倒是莫西北撑不住笑了,“我的大小姐,这年头人心不古地事情多了,我也就是做生意习惯了,总想防一手,你也不用想太多,不善良的人永远只是很少地几个,外面大部分人还都是好人的。” “我知道呀。我遇到的,休问了,你了。楚大侠了,都是好人。”梅儿点头。很多事情她从来不去多想。因为休问说,他会全部替她去想。那么,只要跟在休问身边就好了,他做的事情,永远的对地,他信赖的朋友,永远是可以信赖的,想到这里,她摇摇头,将满脑子聚合起来的问号甩掉,“我只要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就足够了,你们忙活了一天,都这个时辰了,一定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帮你们准备一些。” “好梅儿,就等你这句话呢。”莫西北拍拍早就唱空城计的肚子,连连点头。 到梅儿走远,楚俊风才微叹的说道,“休问虽然话少,但过去总让人觉得他很忧郁,似乎满腹的心事,现在不想,倒娶了这样一位无忧无虑的夫人,我瞧着他整个人都开朗了,再听他的琴声,也有一种满天云彩散尽地温暖惬意,人生的因缘际会,果然妙到极点。”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最俗也最有道理的比喻,说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他们大概就是这样了,月下老人红绳系足,任凭是相隔千里,身份悬殊,总是要到一起地。”莫西北也叹了声,心思悠然飘远。 那么你呢?你的姻缘在哪里?楚俊风在心里问,只是瞧着莫西北渐渐地心不在焉,唯有苦笑,他原本是有机会地,只是……算了,昨日之日譬如昨日死吧,只有这样想,人才能坦然的面对今天和明天,“今后,你有什么打算。”隔了一会,他问。 “还没想到,也许,四处走走看看吧。”莫西北回过神来,轻轻耸耸肩,“我不太喜欢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总是忍不住想换个地方,这大概是个恶习。” “四处走走好呀,可以吃到很多美味,我也想四处走走呢。”楚俊风点点头,“你想好要往哪个方向走了吗?也许我们可以同路,做个游伴。” “京城呀,京城是个好地方,我还真没玩够。”莫西北眨眨眼,说得很随意。 “你……我还以为,你不会回京城去了。”楚俊风一愣,只是随即也猜到,“你觉得,这次地倭寇来袭,和京城有关?”“也许吧,我只是觉得,似乎有人故意在我身边设置了很多麻烦,想拖住我留在这里不走开。”手指轻轻在脸上拍了拍,莫西北说,“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有何德何能,值得有人在我身上费这么大的心思,不过做戏做足全套,他要演,我也没道理不看下去,不过这里看戏,位置太偏,想来想去,还是京城好,热闹,人多,位置也好“西北,你从前给人的感觉总是对什么都看得很淡,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样子……”楚俊风皱了皱眉头,京城,京城里,那人如今,大概是…… “结果熟悉之后,你发现,其实,我这个人很好事。”莫西北抢了一句,一时也很感慨。“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时候很矛盾,只是这次出来时间长了,才想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时候多,我不想操控别人,可也不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有时候,事情无外乎就是这样,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痛快的了结。” “好,我们就去京城,找个痛快的了结。”楚俊风看着莫西北,眼前的女子依旧是运河上的衣袂翩翩,顾盼神飞,只是有些东西也在变化,逐渐在她的眼底沉淀为坚毅和勇气,他过去一直认为,这种沉淀是不会出现在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的,但是,莫西北就是这样的人,她总有办法让他刮目相看。 “你要和我一起去?”倒是莫西北惊讶了。 “和你作个伴,京城我来去的次数多了,也没真正静下心来玩赏过,怎么,不欢迎?”楚俊风故意皱紧眉头,苦着脸说,“我这么面目可憎,不能入目吗?” 第十七章重返京城 莫西北离开通县时,尽管时序入秋,江南却仍是一片暑热浓重,走之前她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行李也没有整理,是以,当梅儿备好早餐却迟迟不见她起身时,推开半掩的房门,只找到书信一封。 信上并没有写她要去什么地方,只是说明将通县的一切留给了休问夫妇,祝福他们白首偕老,能在这里过一些平静的生活。看着信,休问久久不语,梅儿着急,要去找楚俊风商量,这才发现,在这个清晨,不辞而别的,并不只是莫西北。 事实上,莫西北出门的时候还是半夜,这天夜里难得有很清爽的凉风,她睡不找,摆弄着跌打酒的瓶子,这个瓶子她摸索的次数太多了,终于不小心把盖子碰了下来,于是,盖子内侧刻着的字,让她骤然动了马上去京城的念头。 盖子内的字,是京城一家同心堂药铺的标记。 莫西北可不认为,这瓶跌打酒是慕非难上次离京时随身携带,历经爆炸等等事件后,仍保存完好的东西。而她在江南已经生活多年,素来知道,跌打酒这种大众的药酒,不少百姓都是自己调配,药铺也售价低廉,绝对不会有商家愿意千里迢迢从京城运这个到江南来售卖,那得赔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应该是,慕非难这几个月中,应该已经往返过京城,而他半夜跑来丢下这瓶跌打酒,很可能是在传递给她这个重要的信息。 想到的事情,马上就应该做到,何况外面有清风,更有一轮清澈皎洁的明月为伴。 莫西北对生活要求较奢侈,虽然住了一年左右,但是屋子已经添了无数的东西,她也懒得收拾,因为舒适的家还刻意再找再布置,她需要的,也不过是几身替换的衣裳,当然,还有银子。 走的时候,她有心不叫楚俊风的,不过一想明天早晨他也会知道,到时候,自己也未必躲得开他,不如干脆同行。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疾驰,飞骑入京。 金秋时节,此时的京城处处是风景。而最美的,莫过于香山红叶。 莫西北抵达京郊后,不急入城,反而在香山附近的一个村落里暂时租住到一间民房,悠哉游哉的每日进山去赏红叶。 楚俊风不明白莫西北路上赶得那样急,为什么到了京城,反而不入,只是莫西北总有自己的打算,就如同他一样。 于是,每天莫西北上山赏红叶,他就换上粗布衣衫,进京城去。 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如平日,原来莫西北的春风如意楼居然也在照常做生意,全然不似曾经无声无息关闭过的样子。楚俊风留意了几天,不少春风如意楼的旧人仍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消失又出现的。只是少了莫西北的春风如意楼,到底不再有过去的洒脱大气,门口站了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招揽着客人,销金窟依旧是销金窟,只是,味道不同了。 楚俊风很快就打听到,春风如意楼如今当家主事的人非常神秘,就是掌柜,也很少能见到当家人,普通伙计,根本就连老板是男是女,是长是扁都不知道。而最近半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来这里的次数却越发的频繁,私底下百姓都说,是在是春风如意楼里的姑娘太美了,不仅美,而且才艺双全,把京官家里的黄脸婆们统统比下去了,如此的温柔乡,想不留人都困难。 当然,楚俊风也打听到了田心的下落。 据说,他因为有功,已经被皇帝破格提拔,成了吏部的一名侍郎,只是具体是什么功劳,还真没有人能说清楚。老百姓唯一能说清楚的,就是这位少年吏部侍郎鲜衣怒马,出入皇城,渐渐在朝堂上为皇帝倚重,虽然官职距离尚书还差一些,但是,已经隐隐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架势。 而事实上,半年多以前,年轻的嘉靖皇帝就已经很少上朝了,朝廷中的事情,每天只由几名亲信大臣进宫汇报,而这不多的能面圣的人中,赫然就有田心在内。 第十八章宫闱秘闻 打听到了这些消息后,楚俊风就一直在思量,要在什么时候告诉莫西北,又要怎么对她说起这些她最讨厌的宫廷和政治。 宫廷和政治,都是莫西北讨厌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起过,但是楚俊风猜想,在莫西北身上,一定是有一段早已不为人知的故事的,否则,作为老兴王的女儿,当今皇上的嫡亲妹妹,又如何会流落江湖呢不过有些事情,莫西北不说,他也不愿意去探究,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这也是他这一年中刚刚想明白的道理,昨日之日,最好就是随风散去。只是,如今莫西北对皇上和太后,还有几分情面,毕竟是血浓于水,她会关心还是不关心,这才是让他犹豫的原因。 “这几天,你在京城都打听到什么了?”倒不曾想,最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莫西北。 “你的春风如意楼又开张了。”楚俊风不暇思索的答了一句。 “春风如意楼我当作嫁妆给了红绿,这个你知道,那里不算是我的了。”莫西北浑不在意,笑了笑说,“不过上次楼里的人都神秘的消失了,我后来查过,不是宫里动的手,人也不知道都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能再开业,算是新闻一桩,怎样,里面现在都是什么人?” “我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大部分,应该还是原来楼里的人。”楚俊风想了想说,“只是如今春风如意楼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感觉上,也和那些烟花柳巷不相上下了。我侧面打听过,如今店内的掌柜和伙计。都说不清老板的来历和样貌,甚至不清楚老板究竟住在什么地方,这也算一桩奇闻吧?” “大概是吧。”莫西北点点头。想了想才说,“还有别地吗?” “有是有。还可能是更坏的消息。”楚俊风苦笑了一下,才慢慢说,“田心入朝,一年不到的时间,平步青云。已经官至吏部侍郎了。京城地人都说他圣眷正隆,升迁指日可待。”“你的小书童都有这样安邦定国地才能,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说这是坏消息?”莫西北似笑非笑,眨眨眼睛,语调虽然正常,但楚俊风却觉得,莫西北绝对不是无意提起这个话头的,当时只觉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淡淡的苦涩涌出,嘴里一阵的发干。 “红绿怎么样,有她的消息吗?”楚俊风地表情尽数落入莫西北的眼中。隔了一会,她才长叹出声。“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是在是看走了眼了。也不知道红绿怎样,我是不是害了她呢?” “田心的府第戒备森严,我试过几次,白天是根本不可能进入的,除非是晚上去看看。”楚俊风摇摇头,“我担心你这边的情形,没有等到晚上,改天去探探就知道了。”“很不必你去。”莫西北却摇头,“你和田心一场主仆,他了解你可能更甚于你自己了解自己,夜探恐怕不安全,所以探望红绿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做就好了,也不急在这几天,她若是……”话到这里,莫西北停了一会才又接着说,“她若是出事了,也早该出事,一年多了,但愿她平平安安的。” “田心对红绿……应该不会怎样。”楚俊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莫西北,因为他同样看走了眼,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田心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不能不让他充满了挫败感。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想什么也没有用,互相埋怨更是没有。你打听到地说完了,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都打听到了什么?”莫西北一掌不轻不重的拍在桌子上,起身走到窗口,太阳已经西斜,此时不过比香山上一些树木略高一点点。 “我就知道你没有闲着,怎样,打听到了什么?”楚俊风起身,站到莫西北身边,同她一起看向外面。 “娴贵妃,哦,就是慕容连云,生了一个儿子,据说,最近不少朝中的大臣都联名递上了折子,请皇帝立这个才几个月地孩子为太子。”莫西北说着,侧头看了楚俊风一眼,“皇帝立储,讲究的是立嫡、立长、立贤,这个孩子虽然是长子,但是并非嫡子,皇帝皇后都年轻,将来未必不会生育子女,这事如今有太后挡着,悬而未定。” “你还是很关心朝廷情况地。”楚俊风点点头,立储这种事情,市井间百姓不得而知,若不是用心向特定地人打探,是不会有结果的,这至少说明了莫西北地态度,于是他说,“其实刚刚我没有说完,我除了看到春风如意楼开张以及田心当官之外,还听说,皇上已经数月不朝了,一应大事小情,都有六部处理,再报请他批准。” “听说皇帝如今沉迷于炼丹修仙之术,宫里请来了两个人,每日里就是和皇上一起静坐炼丹,看来这话不假。”莫西北点头,看楚俊风露出疑惑的表情,笑了起来,半天才说,“你一定是想知道,这些宫闱秘闻,我是如何打听到了,进而想,我这么记挂我名义上的母亲和哥哥,一定是对她们亲情难以了断,是不是?” 楚俊风没有回答,干脆来了个默认。 “其实香山的红叶虽然美,但是这里更吸引人的地方,还在于这里有一片面积很大的太监坟。这几天,正有人来这里为自己选个好地方,不过是花点银子,没什么打听不到。”莫西北笑得颇有几分得意,“其实这些宫闱秘闻,我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不过有些巧合,来得是在太过有趣,就像是看戏,我最讨厌看戏,但若是看戏时对戏台全然不理会,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台上卖力演出的人, “那么,你整理出了什么思路?”楚俊风听莫西北的比喻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没有,我又不是干活的机器,忙什么。”莫西北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么,谁演戏,谁看戏,总能分辨出来吧?”楚俊风对莫西北的懒惰无可奈何,只得摇头。 “我们看他们的时候,我们是看客她们是演员,同样,她们看我们的时候,我们也是演员。”莫西北含糊的说,“没有一概而论的,何况我对她们要演什么并不感兴趣,我只想求得我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好了。” 莫西北满意的答案,无外乎就是慕非难,楚俊风转身走开,不想去面对这样注定伤人的话题,只在沉默了一会后才说,“西北,你就不怕,有时候,不管你是怎样希望的,事情总还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你想独善其身,别人却未必能懂你的意思,还可能以为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纵呢。” “随便他们怎样想吧,我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我只希望,这里的事情能尽快了解,然后,我能够远远的离开京城,去一边吃一边玩乐。”莫西北耸耸肩,正待再说别的,却忽然眉头一皱。 几乎与此同时,楚俊风也生生打住的话头,侧耳细听,窗外十几丈之外,有布料在风中飘荡的细微声音传来。 第19——21章 第十九章师徒 窗外空无一人,虽然楚俊风跃到院中的速度并不慢半分。 “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四下张望了一阵,连窥探者的衣角也没看到半片,楚俊风心下奇怪,自然也发现,莫西北居然并没有出屋。 “敢来窥探的,自然是高手,不过既然是窥探,就是还没有制住我们的打算,反正行踪也暴露了,何必太紧张。”莫西北说得轻描淡写,人却站在窗口,似乎用力的嗅了嗅,然后回身进屋,迅速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住着,夜里怕睡不安稳。” “你有更好的去处吗?”楚俊风一挑眉毛,心下飞快的想着什么地方是眼下更安全的栖身之处。 “没有,不过可能马上就有了。”莫西北摇头又点头,见楚俊风不动,连声催促。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行李,楚俊风回到房间片刻出来,手里拿了个小包袱,眼见莫西北将一小锭银子放在房间的桌上,不免一笑,“你为这里主人考虑得倒是周详。” “宾主尽欢,这是应该的。”莫西北点头示意他跟上来,便一个人飘然出门。 一路上两个人走得飞快,山里树木茂盛,林间夜路难行,只是莫西北走起来却毫不迟疑,甚至不用依靠星斗分辨方位。 两个人就这么奔走了有一个时辰,楚俊风甚至发现,在这一个时辰中,至少有两次,他们绕回到了同一个地方。然后又走不同的路继续前行,只是看莫西北的笃定,又不似迷路。他也只能咽下疑惑,一言不发。 “好了。”就这么又闷头走了一阵子。莫西北终于停下脚步,树林中豁然出现一片并不大的开阔地,一个一身青布衣衫,风骨消瘦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瞧见两个人到来。嘴角眉梢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师傅!”楚俊风正揣度眼前人地身份,一旁的莫西北已经欢快的蹦跳过去,拉住了中年男子地手。 “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让为师看看,师傅就知道,我的徒弟,没那么容易死。血海飘香地毒解了?”中年男子的笑意更深了,将莫西北拉到眼前,上下看看。又替她把了脉,说话时。语气很是欣慰。 “解不解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一年,我倒是身强体健。没病没痛。”莫西北的笑声脆如银铃,有些小孩子撒娇的架势,在自己师傅面前蹦了蹦,这一来,倒把一旁的楚俊风看得一愣。 “你地脉相平稳,为师看来,是没事了。”中年男子点点头,又有些嗔怪的说,“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既然平安就该带个消息回来,你不知道你娘……还有师傅,这一年来多惦记你。” “我知道,我知道师傅惦记我。”莫西北一默,旋即又笑了起来,摇摇师傅的手臂,“这不,徒弟我一闻到木樨的香味,就赶紧飞奔过来了吗?师傅,你看,我的鼻子多灵光,木樨花遍地都是,可我偏偏能闻出咱们山里银桂的香味。” “是,你最厉害,要是你能少调皮捣蛋一些,多些听话乖巧,师傅不知道能少生多少根白头发。”中年男子无可奈何的摇头微笑,这才想到跟着莫西北来的楚俊风,“这个少年人是谁,北儿,是你朋友吗?” “嗯,是我在江湖上认识地朋友,他叫楚俊风。楚兄,这是我师傅。”莫西北听了师傅问话,才想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于是简单的介绍了一句。 楚俊风发现,莫西北并没有介绍自己师傅姓甚名谁,当下也只抱拳行礼,以前辈称呼。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楚少侠。”中年男子微笑不变,淡淡地应了一句,“劣徒一路之上,必然给楚少侠添了不少麻烦,还望海涵。” “前辈过虑了,莫姑娘做事滴水不漏,人又绝顶聪明,处事不乱,倒是晚辈给莫姑娘添了不少麻烦才是真的。”楚俊风赶紧再次抱拳行礼,同时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谦卑。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什么,莫西北地师傅一副文质彬彬地样子,说话时甚至还露出微笑,但就是让他心里觉得紧张到了极点。 “楚少侠不仅武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说话也让人无懈可击,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该是你们地了。”中年男子似乎颇又感慨,略略叹了一声才说,“北儿,你们如今住的地方隐蔽是够隐蔽,但是一个小山村,来了两个这样的年轻人,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师傅既然找得到你们,还有别人也可能找到你们,师傅叫你来,就是想让你换个更方便、安全的地方住着。” “我知道,所以行李我都带了。”莫西北拍拍身后的包袱,“师傅在京城的时间不长,难道已经置办下了私宅?不知道,有没有索性给我娶个师娘回来干点家务。” “你这孩子,师傅也敢打趣,也不怕人笑话你。”中年男子仍旧微笑,语调却不似与楚俊风说话时的感觉,听起来,多了几分的慈和。 让莫西北略感意外的是,师傅带他们来的地方,居然是梅花山庄。 “她知道我没死吗?”安置了楚俊风去休息,莫西北敲门进了师傅的房间。 “西北,你们不是仇人,她是你的亲身母亲。”师傅正在屋内盘膝打坐,听见莫西北的话,眼睛睁开,眼里有些无奈浮现。 “我没说她是我的仇人,我只是也不当她是我的母亲而已。”莫西北叹了口气,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师傅,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在她眼里心里,最舍弃不下的,从来就不是感情,你为她做再多的事情,也唤不回什么的。” “北儿,你——”师傅眼神一暗,半天才说,“孩子,你对你娘的误会太深了,她可能不爱我,但是她爱你的心,和全天下的娘亲是一样的,你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她日夜哭泣,大病了一场,这场病拖足了半年多,病好后眼睛也落下了毛病,到现在看东西仍旧模糊不清,若不是她自古不暇,皇上又何至于为人迷惑,不理朝政,整日只想着炼丹长生。” 莫西北垂头不语,只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做老鹰飞翔,一会做小狗吠日,玩得津津有味。 “你出现在香山,两天前消息就传到宫中了,你娘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她是不想打扰你的生活。”见莫西北没有反应,师傅只得再说,“找你,是我的意思,你娘真的很想你,我想你这几天悄悄和我进一次宫,让她看到你平安就好。” “就这么简单?”莫西北却忽然抬头,眼睛眨了又眨,“不让我再做别的什么事情了?” “别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倒是师傅一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很多事情呢,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师傅,不早了,我去睡觉了。”莫西北看了看师傅,有些无奈,一个人在没遇到爱情之前,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一旦动了心,爱了,便不再计较得失,甚至不在乎对方的欺骗,这样的痴人,放眼天下,除了师傅,也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去吧,只是,北儿,师傅得提醒你一句,楚俊风的来历并不简单,我听说如今皇上最宠信的吏部那位田大人,原本只是他的书童。”师傅微微点点头,见莫西北起身,又想到了这事上,“我在宫里倒是远远看见过这位田大人几眼,不简单。” 第二十章线索 莫西北不知道,师傅忽然提起田心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只是忍不住开始把这段时间遇到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拿出来,从头到尾的想。 开始的时候,单独看自己遇到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是偶然。偶然的接到武林盟主的请柬,碰巧自己想吃干菜鸭,于是就去凑热闹;再然后,偶然在运河上遭到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偶然和楚俊风、田心主仆结识;当然,后来也是偶然的救下慕容连云,因着自己贪玩的女扮男装,结下一段孽缘;再后来,擂台失手获胜,前朝宝藏的秘密被牵扯出来,东厂出现,慕容家遭难,自己为了护着慕容连云来到京城。到了最后,自己多少年无人问津的身世浮出水面,皇帝为了探寻自己身份的真伪微服而来,偶然的结识慕容连云,一直到如今,慕容连云母凭子贵,田心位极人臣,慕非难下落不明。 太多的偶然,一件一件在此时被串起来,莫西北只觉得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系在脖子上,正一点点在她不知不觉时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仅不能喘气,甚至,心口也仿佛压了块千斤重的巨石,任她如何用力,也不能撼动分毫。 万事先有因,后有果,可是,眼前的一切,因是什么,果又会是什么? “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在她用力梳理脑海中汇集的或明或暗的线索时,楚俊风披衣而来,莫西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住的院落。 “想东西有些入神了,刚刚从你这里离开。所以脚不听使唤,又自动走回到这里了。”莫西北自我解嘲,这座梅花山庄。算是蒋太后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她因为厌恶与皇宫有关地一切。所以不肯接受,只是往来也不是一次两次,居然还会迷路。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楚俊风微微沉吟了一下,莫西北还穿着白天的衣衫,明显还没有回房休息。而从他们上次分开到如今,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若不是有事,莫西北为什么不回房间休息,而是要深更半夜站在自己的院外不走。 莫西北被楚俊风一问,倒有些无言以对地感觉了,她确实有很多疑惑,想要询问楚俊风,只是如今。她自己也是刚刚理出思路,中间太多的关键根本没有想到,贸然询问。只怕于事实无益,因而她很快地微微一笑。“没有。我就是和师傅重逢,刚刚在他哪里。说起小时候的一些旧事,想得入神了。时候不早了,看来我是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吧。” “西北!”莫西北转身欲走,手臂却猛然被楚俊风拉住。 “怎么了?”莫西北佯做不解,微微一挑眉毛。 “西北,有些话我想你明白,过去也许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这次我呆在你身边,不仅是希望能够弥补我过去的错误,也是希望可以和你站在一起去面对很多未知的事情,我知道要你全然相信我很难,但是,请你给我机会,让我证明我自己说地话。”楚俊风叹了口气,“所以,如果你心里存有疑问,你不妨直接问我,我知道的我都可以说,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保留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既然拉着你和我一起回京城,就是选择相信你,我以为,你这样的聪明人,一定想得比我明白。”莫西北低头轻笑,略有揶揄,“好了,好话都让你说了,留到我这里说的,就只能是这样一句了,你可以睡觉了吗?” “哈……”楚俊风也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打了个哈气才说,“我以为,你会问我一些田心的事情,我们好歹一起长大的,我心里对于准备出卖他还有几分愧疚呢,算了,你既然不感兴趣,我还是闭嘴的好,这样就不用愧疚了。” “你……”莫西北哭笑不得,跺了跺脚,飞快的下定了决心,自己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太伤脑细胞了,既然有人握着解开谜团地钥匙,没道理让他睡得那么舒服,“我知道,你考虑怎么说田心的事情已经考虑很久了,算了,不说你也睡不着,不如我勉为其难,听你说说了。” “好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楚俊风,你自作自受。”见莫西北不再想转身就走,楚俊风心里一阵地轻松,嘴上却不肯饶人。 “快说得了。”莫西北催促,两人都没有回房,而是爬上了梅花山庄的最高处,建在假山石上地小凉亭。 “这可是一个挺长地故事。”楚俊风席地而坐,思量了一会才说,“好像得先从我说起。” “这么说来,田心其实不算是你的下人,他是你师傅地亲戚,也是你的师弟了?”莫西北问。“那为什么他要当你的书童呢?”对自己的身世,楚俊风一语带过,不是不想倾吐,而是,事件的关键,看起来不在他本人身上。是以,此时他也只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声“他确实不是的下人,只是师傅当年抚养他,就是与我作伴,这次下山,师傅也让我带着他历练历练,是他说,陪我照顾我已经成了习惯,当师弟反而不如当书童,我扭不过他,也就随他了。“那我们在运河初遇,是偶然还是必然呢?”莫西北再问。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楚俊风思考了一阵子,缓缓摇头,“当时我本来就想乘船北上,顺路欣赏沿河风光,也能少些骑马的奔波,至于会在河上遇到什么人,我并没有多想,不过船期和路线都是田心安排的。 第二十一章将计就计 “田心是你师傅的亲戚,那他家里原本是做什么的,住什么地方呢?”莫西北转开了话题,她觉得,他们在运河上的相遇,偶然的成分确实可能多些,毕竟,如果后来的一切都是某个人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在河南府,他们一样会遇到。 “我没听师傅说起过,师傅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也不许我们问,田心上山的时候年纪还小,我只问过他一次,那次他哭得很厉害,说是实在想不起爹和娘的样子了,那年他才一点点大,也难为他了。”楚俊风叹了口气,思绪悠然飘远,飘回到某个盛夏的午后,那年田心还小,自己实际也不大,山上猎户家的孩子都有父母,每天看着他们给孩子捡回野鸡的羽毛,用竹枝做小弓箭,他和田心都很羡慕。他上山还是婴儿,自然没见过爹娘,不想一问田心,田心也哭了,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如果换做如今,他大概会多盘问两句,可是当时,他还不是没出息的和田心哭成了一团。 “你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一旁的莫西北见楚俊风久久不出声,忍不住轻轻问了句,“看你的神情,好像有些想哭,小时候很吃苦吗?”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楚俊风收摄心神,就势苦起一张脸,“没娘的孩子就像野草,小时候我可没少哭呢。” “得了,给你个台阶,还真上呀。”莫西北呵呵一笑,说起童年,估计谁也不比谁轻松多少,幸而。来明朝之前,她还有个很快乐的童年可供回忆,“不早了。我要睡觉了,明天再研究这个乱七八糟的话题好了。”她再次打哈气。也不看楚俊风的反应,转身就走了。 她住的地方,和这里地距离几乎是横穿整个梅花山庄,倒不是故意这样选,而是梅花山庄中。她独爱那一处,卧房的窗外,有一个不大的荷塘,此时花期已过,莲蓬成熟,残叶片片,不必听什么雨声,已经很有意境了。 此时月上中天,夜已经深沉。人也疲惫到了极点,走路地时候,莫西北都觉得自己的眼皮亲密地粘在一处。恨不能干脆用手指撑着上下眼皮,才能留出一道缝隙来看路。 院子里黑灯瞎火。梅花山庄里下人虽多。但是平时因为庄内无人居住,她们都只在白天打扫。然后晚上集中住在二层门外的几排房舍中,原本今天也要安排人来这里上夜,只是莫西北独居惯了,也不乐意用人服侍,是以拒绝了。 “早知道回来这么晚,至少叫个人在院子里给我挂盏灯笼,”莫西北嘀咕了一句,推门进屋。 银亮的剑光,几乎伴着房门开启,猝然从屋内飞出。 莫西北的双手仍贴着房门,此时只来得及双手用力一按门板,身子向后急急的滑出几步。脚步没有站稳,那剑光已如漫过堤坝、汹涌无可抵挡地洪水一般,瞬间追到了眼前。 这次的时间稍微充裕,她来得及在剑光刺到前纵身翻起,再次险险躲开。 第三剑剑势绵绵,在第二剑收势动作中绵延而出,竟然毫不迟疑,直击莫西北的要害。 莫西北翻身之时,手已经摸到了剑柄,只是身形弯曲翻转,剑卡在剑鞘中,不及用力,此时也只能被迫再次跃起,感觉着剑尖的凉风从脚底嗖嗖划过。 “你要干什么?”借着这次跃起的动作,莫西北好容易拔出了长剑,顺手横推一剑,架住了对方的攻势,双剑相交,火花四处飞溅。 “杀!”对方言简意赅,只是这声音,落在莫西北耳中,却不亚于惊雷一般。双剑一交,两人错位,天上浮云掠过,月光再现,莫西北总算看清来人,一张雪白的脸孔上,居然只有一双眼睛,其他的器官,一概全无,如果不是刚刚黑暗中过了三招,又听到了他的声音,莫西北此时恐怕要惊叫一声,抽身就跑了。 “慕非难,我知道是你!”莫西北抽身换招,长空射日,剑尖直指,化被动为主动,抢先攻了一招,嘴里也没闲着,极为突兀地大喊了这么一声。 来人的身子微微摇晃,只是手上的剑却不似心中地迟疑,双剑剑尖一碰,互相借力,两个人都迅速退开。 “慕非难,你……”莫西北正想说什么,来人的剑便又到了,这一次下手越发地很准,居然全不留半点情面。 “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慕非难?”莫西北横剑一削,她地剑是前朝名剑,锋锐无比,来人不敢再硬碰,只在双剑微微一擦边的时候,他便收势换招。 “我确实是,何必否认。”来人终于冷笑一声,干脆承认,只是说话间,剑光又起,密密匝匝地编制出一片虚虚实实、光影闪烁的巨网,对准莫西北兜头笼罩下来。 “你真的要杀我?”莫西北连连退步,以守为攻,仗宝剑之利,缩小防守的圈子,御敌于内线。 “以前没发现,你废话这么多。”慕非难哼了一声,剑势大开大合,就是不和莫西北的剑相交,让她的剑英雄无用武之地。 “好,你动手吧。”出乎意料的,莫西北忽然将身向后一退,手中长剑还入剑鞘,眼看着慕非难的剑急如流星,瞬间刺到胸前,居然真的不躲不闪也不还手。 金属独有的冰冷,透过衣衫,一点点在心口化开。 莫西北知道自己赌得有些傻气,可是,看样子结果并不糟糕。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对峙良久,慕非难略有嘲讽的发问。 “人早晚都有一死,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介意死在你手里。”莫西北坦然的看住慕非难,“能给我个理由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又在深更半夜闯到这里来杀我?” “西北,你是个生意人。难道你不知道,真相是需要交换条件的吗?”慕非难笑了。虽然他脸上粗糙得让人恨不能闭上眼睛,装成看不见地面具流露出来的,永远是毫无表情的空洞而苍白,但是,莫西北知道。他是笑了,这笑容,即便隔了这么久,依然能够在此刻,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你要什么交换条件?”莫西北也微笑,问得毫不迟疑。 “你的心。”慕非难地剑尖略略晃动,在莫西北的胸口前。 “好,给你。”莫西北点头,飞快的抬起左手去抓慕非难的剑尖。同时身子微微向前一倾。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她准备在握住慕非难地剑同时,把手掌划个小口子。流两滴血出来装个样子吓唬人,只是慕非难的反应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几乎在她握住那剑尖的同时。他猛然的退后两步,连带着用力的将剑撤了回去。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只是他们的世界太安静了,仿佛与世隔绝,哪怕是莫西北的院外大树上,忽然传来了两声惨叫。 很多很多地鲜血,顺着慕非难的剑尖,汩汩的流向剑身、剑把,然后缠上他地手指。 那血流过的路程太长,已经全无温度。 慕非难迟疑了很久,有些不能相信眼前地一切,直到那毫无温度地血触到手指,他才仿佛被火烫了一般,猛然将手中的剑扔出了好远。 莫西北地笑容,灿烂如春花,此时左手按住胸口,任血色在雪白的衣衫上弥散开来。 “西北……”慕非难猛然冲过去,只来得接住莫西北倾倒的身子,那声呼唤,便如被刺伤的猛兽一般,凄厉到了极点。 “非难,怎么办呢,我得先走一步了,不能陪你了。”莫西北笑笑,声音低沉。 “别说话,让我看看你的伤。”慕非难摇头,只忙乱的想拉开莫西北的左手,看看她一直按住不放的伤口。 “有些话,现在不说,我怕没有机会了。”莫西北的声音更加低而轻,竭尽全力一般。 “我不想听,我们还要过一辈子,你有的是时间说,我保证,你会说到烦。”慕非难抬指在莫西北“伤口”附近点了几指,想帮她止血,结果,却让莫西北咳嗽不止。 “可我想听……你知不知道……咳咳……你骗我说你成亲的时候,我难过得要死了……”莫西北胸口的穴道被封死,气息不稳,咳个不停。 “我错了,你打我,我没想到你能相信,我以为,你那么了解我,一定会明白,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娶别的女人,算了,我错,都是我错好不好?”慕非难额头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甚至,那汗一颗颗滑入眼中,脸上的面具也让他难以呼吸,他焦躁得一把扯去,全不顾这样用力,可能会扯坏皮肤。 “你还是怪我笨了?”莫西北一边咳,一边皱眉,再这样下去,可真要断气了。“我没有,西北,我说错话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求你了,先别说这些,求你让我看看你的伤……”慕非难大力的将莫西北抱在怀中,他不敢太用力的去拉莫西北的左手,只能轻轻的将自己的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 “说话算话?”莫西北却认真的问他。 “我发誓。”慕非难连连点头,莫西北的衣衫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他却不知道她伤得多眼中,那种惶恐和无助,让他只觉得,还不如有人用剑,干脆把他杀了来得痛快。 “慕非难你——”身后有人踉跄着冲过来,伴随着风声,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架在了慕非难的脖子上。 “别冲动!”然后,又有什么人飘然落地,挡开了那冰冷的东西。 “前辈,他伤了西北!”这回,慕非难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楚俊风。 “西北,外面的人师傅和楚公子都解决了,只放走了一个回去报信,你还不起来。”师傅沉稳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 “前辈?” “西北?” 楚俊风和慕非难面面相觑,又同时将目光移到莫西北身上。 “咳咳!”莫西北咳着,自己抬手解开被封住的穴道,这才翻身坐起,先看师傅,“您老人家确定,都解决掉了?” “哼!”师傅哼了一声,退开两步。 “你——西北——”慕非难上下看了又看莫西北,“你没受伤?” “谁说的?”莫西北眼睛一瞪,“你那么大力的抽剑,我怎么可能没受伤,你看。”说着,伸出左手,血已经不流了,两道剑痕处,掌心的皮肉翻起,苍白和血红交织,让看的人触目惊心。 “你——”慕非难一时哭笑不得,只能狠狠的盯住莫西北,小心翼翼的拉过她的手,把白玉生肌散整瓶轻轻撒上去。 “疼,你轻点。”莫西北撅嘴。 “你还知道疼,我以为你就知道胡闹呢。”慕非难咬牙切齿,他真是很少在这么短的瞬间经历如此的大悲大喜,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上涌,即想狠狠的给莫西北一巴掌,又想干脆把她抱在怀里,从此再不离开半步。 “我也是随机应变呀,不然怎么骗过跟着你来的人。”莫西北不服,“我演戏难道不逼真?” “逼真,再逼真不过,逼真到我很想干脆掐死你,然后陪你去死。”慕非难愤愤,只是看到莫西北一脸的委屈,说到最后,撑不住,也笑了出来。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死呀活呀的!”师傅瞥见一旁木然站立,面无表情的楚俊风,咳了一声,打断了慕非难和莫西北的对话。 第22——24章 第二十二章深宫阴霾 那夜不过一切匆匆,慕非难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到机会问莫西北,是怎么通知她的师傅和楚俊风赶到,解决掉了跟踪监视自己的人的。 莫西北当时笑得贼兮兮的,故意摇头不说,还是被他按住呵痒,忍不住了才说,她师傅这一门派的人,几乎都是个研究机关的高手,凡是要住一段时间的地方,都会加以特殊的布置,而梅花山庄几处主要的屋舍,都以机关相连,只要启动一处,师傅那里就会马上知道。而当天夜里,莫西北受袭的当时,就启动了机关,只是至于机关是如何启动的,又设在何处,莫西北却跳出好远,得意的说,“这是本门的不传之密,我就是不说,急死你。” 慕非难当然没有急死,他对这些本来就不感兴趣,他所关心的,也无外乎是她的安全,只要她安全就好,至于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又能怎样呢? 紫禁城,长阳宫。 这几天,娴贵妃慕容连云一直焦躁不安,有些歇斯底里,早晨照例,乳母抱着小皇子到她的寝殿,一岁不到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见到她也不亲,才坐在她怀中片刻,就手脚乱蹬,身子扭动,奔着乳母的方向死命挣扎。 “看来,我这个生他的娘亲,倒不如喂他几口奶的乳母了。”慕容连云面沉似水,一边死死的抱住孩子,一边狠狠的瞪着乳母伸过来要抱孩子的双手,仿佛要把那双保养得当,很是丰盈的手灼出两个窟窿一般。 “小皇子许是饿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在小皇子眼中,奴婢还不就是一只装奶地瓶子。”小皇子的乳母本也是精挑细选的大臣命妇,见惯了场面。这时连忙跪下,诚惶诚恐。 “装奶地瓶子?”慕容连云被这新鲜有趣的说法倒逗乐了。脸上地云略散了散,此时孩子挣扎不开,早已放声大哭,简单的一个音节,吵得她连连皱眉。只得说,“装奶的瓶子,快把他抱走吧,一大早晨,就只会哭乳母抱过小皇子,行了礼出去,脚步走得飞快,孩子的哭声也终于湮没在寝殿寂静的殿门之外。屋子里服侍地宫女知道她心情不好,越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蹑手蹑脚,渐渐的,全部找了借口和理由。悄悄退了出去。 偌大的长阳宫,寂静得如同墓室。 慕容连云闭着眼。只能听到自己渐渐急促的喘息声。一声一声,这是唯一证明自己仍旧活着的一点声音了。 “啊!”她终于有些忍受不了了。大喊一声,将梳妆台上所有的玛瑙翡翠、珍珠宝石,连同西洋进贡的八宝鎏金镜,一同全部推到地上。这些东西落地的声音不仅清脆,而且连绵,那盒刚刚送来,还没串起来的合浦珠子在地上跳跃着,如同银色地小鱼,正用力跃出水面。 最先跑进来的,是宫女秋萍,秋萍、秋萍,秋天的萍,黄了叶,谢了花,只余残败,这样坏地兆头,慕容连云想,自己怎么才发现? “砰!”的一声,秋萍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便颓然倒在地上,额头汩汩地冒出鲜红地血,飞快的浸透了身上波斯进贡地长毛地毯。慕容连叶不过看看自己的手,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刚刚很不凑巧的将妆台抽屉里的一块金镶玉的锁片丢了出去,砸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晦气的人的头上,不巧而已。 后面进来的宫女齐齐的惊呼,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好半天,见慕容连云倦倦的打了个呵气起身歪到床上休息,才连滚带爬的进来,扶了秋萍出去,又收拾了全部地上的凌乱慕容连云并不想睡,但是后来还是睡着了,梦里,有很低声很压抑的哭,不像一个人的声音,然后,她被人梦的从床上拖起,又狠狠的跌在地上。 总要费一会时间,她才缓过神来,看看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怒容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慕容连云笑了,踉跄着站起来,猛然冲上去,抱住田心,撕扯他的衣服,就如同他无数次对她一样。 “你疯了!”田心用力将她整个人推出去,饶是动作快,也被扯去了胸前的一块衣衫。 “哈哈……”慕容连云的发髻早就凌乱,这时哈哈大笑,“是呀,我疯了,我能不疯吗?这长阳宫里,连个会出声的东西都没有,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声音到后来,彻底变成呜咽,孤单和无助甚至恐惧,在这个时候无孔不入。 “怎么会就你一个人,小皇子不是在这里,你这里的宫女太监还少?”田心微微皱眉,只是很快软化下来,走过去扶起慕容连云,抱在怀里温和的抚慰,“你看,你又发小孩子的脾气了,这里不是你一个人,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而且这个状态也不会持续很久了,真的,我就要快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到时候,什么也不能阻挡我们,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孤单一个人了,你忘记了?” “你骗我,很久之前,你就说马上了,你骗我。”慕容连云闭着眼,眼泪汩汩的从眼中留下。 “没有骗你,你看,你讨厌狗皇帝碰你,我不是让他再也不来了?现在他就知道在那里炼丹求长生,你不用再小心的去逢迎他,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说出不能说的话,多自在?”田心的唇贴着慕容连云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喃呢,只是,眼神却阴沉而怨毒。 “可是,那个老妖婆还在,她每天都用刀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剜来剜去。”慕容连云仍旧闭着眼,“还有莫西北,她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浑身鲜血,她让我赔她的命,我没杀她,我没有,是你,是你……是你——” 田心不提放慕容连云躺得好好的,会忽然跳起来,一时躲闪不及,脖子被慕容连云长长的指甲划出几道细细的血口子,脸色自然越发难看。“胡说什么?什么是我,莫西北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慕非难杀了她,要找,她也该去找慕非难,怎么会来找你,我看你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失眠胡思乱想呢。” “我真看见了,每天晚上她都来找我,真的,她说,都是我们利用了慕非难,不然她不会死得这么惨……”慕容连云眼神涣散,双手乱动,田心叹了口气,出其不意的抬手点住她的昏睡穴,终于制住了这场可能无休无止的闹剧。 慕容连云的精神,在产后每天极度的紧张中变得敏感而脆弱,田心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不能后悔,后悔也晚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莫西北这次的死,会给她这样大的刺激。 第二十三章午夜 莫西北死了,她居然真的会死掉。看着慕容连云昏睡也不能安稳的脸,田心莫名的想大笑,他想起那天,自己派去跟在慕非难后面偷看的人的回报,想起慕非难回来时的一身血色淋漓,想起那染血未拭的剑尖,只想大笑。 死了好,大家安静,他也不用再担心有人会突然蹦出来,阻拦自己的计划,死了好,她死了,楚俊风也就不会再跟在她身后,进而发现更多的隐秘,莫西北早该死了,因为她实在是给他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和问题。 “田大人!”冥思中,有人在窗外轻轻唤了一声,田心听出来,那是皇帝身边近侍,太监六福的声音。 “怎么了?”田心扬声问了一句,再瞥了一眼慕容连云,才低声吩咐宫女茉儿道,“盯紧她,要是再像今天这样,让她发疯似的大哭大闹,胡言乱语,大家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说话的语气也不见丝毫严厉,但是落在茉儿耳中,却不亚于惊雷,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样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目送那双黑色缎料方头靴一步步走出殿外,这才浑身散架一般,瘫软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站到殿外,田心皱眉问六福。“田大人,是……是皇上炼丹,需要一味药材,只是这药材,仓促间,却教人无处可取,崔公公想听听田大人的意思。”六福微微抬头,笑得十分的谄媚。 “什么药材,不去问御药房要,怎么倒来问我?”田心眼睛一眨,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只是不肯点破。 “自然是,这味药,御药房也是没有的。”六福嘿嘿一笑。 “什么药。御药房都没有?”田心一挑眉毛,似乎十分的惊讶。 “田大人见多识广。这红铅炼药之法,大人不可能全无耳闻吧。”六福躬身,凑近一步,低声说,“如今。这药粉易得,只是那……却难了。” “是吗?”田心不动声色,微微抬头看天,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听说不少药材都能活气行血,这宫里难道还少个把的人吗,若是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是吗?” 六福一愣。旋即微笑,应了声,“是!” “是什么?”田心侧目看他。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六福答应了一声,退开一步。转身而去。 入夜。长阳宫灯火通明。 慕容连云睡了差不多整天,这会眼睛睁得圆圆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今天夜里,都不许睡,各自看着自己身边的灯,要是谁地灭了,别怪我不客气。”她对所有的宫女太监说,此时,她地寝殿内,长阳宫所有的宫女太监汇聚一堂,各自身前,都放着一盏琉璃宫灯。 “是!”所有人齐声应了,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再后来,就是寂静无声,慕容连云不说话,宫女和太监自然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然而午夜寂静,无声无息更加容易犯困,不一会,就开始有人忍不住闭了眼,先是哈气,再是瞌睡,只是心里惦记着琉璃宫灯,只要稍稍一点头,人马上就惊醒了。幸而忙乱的抬头左右看看,慕容连云目光虚无,不知道盯着窗外看什么,而其他人,也都和自己一样,垂着头,强自支撑。 人人如此,又不会被发现,瞌睡的人胆子稍稍大了,打盹地时间也渐渐拉长。 “啪!”的一声炸响,在三更之后,突兀的传来,觉轻的宫女瞧见茉儿的宫灯忽然碎裂成两半,灯火随即熄灭,觉重的人好容易睁开眼睛,就发现长阳宫内忽然一片漆黑,所有的宫灯,居然全在一息之间,毫无预兆的熄灭了。 “啊!”床上,是慕容连云嘶声的叫喊,茉儿手忙脚乱地怀里摸出火石,把自己身旁宫女看守的宫灯点着,宫女们也乱成一团,不过不敢喊叫,被茉儿一瞪,这才一个个爬起来,都凑过来点灯,片刻后,灯火通明。 “娘娘,没事了,您看,灯都亮着。”茉儿凑到床前,轻轻扶起慕容连云。 “她来了,我知道,她来了。”慕容连云半晌才睁开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嘴里喃喃地念叨。 “您困了,还是睡吧。”茉儿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很想打冷战。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方才那么多的灯,是咱么突然熄灭地,就如同她弄不清楚,此时地慕容连云是受惊过度,还是精神不正常了一样。于是,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点住慕容连云地昏睡穴,在她没有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之前,遣走所有的人。 这一夜,长阳宫的灯火一直燃到天亮,茉儿团坐在慕容连云的床前,只有点住慕容连云的穴道,她才能睡得如此黯然,虽然眉尖蹙着,但总是一脸平静。这一夜,茉儿再没有合眼,然而,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让慕容连云这样一惊一乍。 只是,这一夜之后,还是有很多传闻,开始悄悄在宫中流传。 “发生了什么事情?”午后,田心气急的跑来,张嘴就问。 “什么都没有,就是昨天一阵风,把宫灯全吹灭了,娘娘吓坏了。”茉儿想了想,回说。 “风?你确定?”田心沉吟了片刻,昨天夜里却实风很大,外面的花树都被吹倒了不少,“你们关着窗户,风是怎么进来的?” “回大人话,昨天夜里,娘娘说心里热,不让关窗。”茉儿答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试探 田心不再说话,正要走时,却是慕容连云午睡醒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早起就一直喝着太医开的定惊茶,这会她的精神看起来倒是极好的。瞧见田心也不再歇斯底里,只是招呼茉儿整装,一边略有诧异的问,“田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听说娘娘玉体违和,下官特来探望。”田心最近对慕容连云的精神反复有些头痛,此时一本正经的躬身,非常得体的应对,眼睛却一直留意,唯恐下一刻,她忽然变脸,做出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来。 “皇上对田大人果然是格外的宠信,我依稀记得听人说过,本朝外臣似乎是不能私入内宫的。”结果,慕容连云却说了一句让田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话。 “回娘娘的话,昨日,臣已经领了内务府的差事,今后,恐怕娘娘会时常在宫里见到臣了。”田心答得非常快。 “领了差事必然要办事,这回,皇上让你办什么差?”慕容连云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茉儿的手很灵巧,盘出的发髻很是能衬托她的五官,透过镜子,她的目光对上田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玻璃镜子本身看起来就冷冰冰的,她总觉得,田心的目光,透露着让人悚然的寒意。 “选秀,皇上即位这几年,子嗣单薄,采选秀女之事,已经刻不容缓。”田心倒不忌讳,这个昏庸的皇帝,不过旁敲侧击的提点了他一下,马上就顺着他的思路下来了,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听说,昨个夜里,为了多一旦元红入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宫女给灌了药送进了皇帝地寝宫,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一夜都没熬住就断了气。而红铅炼丹,需要的这样年轻女子多了,不选秀,这后宫,只怕很快就变得只剩下太监和皇帝了。 “选秀?”慕容连云倒是微微一愣。良久才说,“好,好呀,这熬油一样地日子,人越多,越热闹。” 田心不再说什么,转身退出。原本,田心是准备去见见邵真人的,自从举荐了他来之后。皇帝对他地宠信与日俱增,如今已经赐他居住在显灵宫中,专门掌管祷祀之事。这催促皇帝抓紧取血炼丹之事。还得他出面,才更加的有说服力。 只是。出了皇宫。田心却变了主意,吩咐了一声随从。便急急的赶回自己的府邸。“慕非难在哪里?”一进府门,田心便连忙询问早侯在门口的亲信。 “还在那院里了,这几天就没出过门,每天饭也不大用,整个人蓬头垢面地,倒是真伤心的样子。”亲信便是那晚跟在慕非难身后监视,被有意放回的人,小六。 “一直没离开过屋子?”田心脚步不听,嘴里问。 “没有,外面的人全天守着呢。”小六答道。 “嗯!”田心点头,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慕非难如今住着的小院子门前,此时秋意萧瑟,落叶缤纷,慕非难正站在院中独倚于一棵梨树下,仰头望天。黑漆漆的发随意的散在脑后,时时被风扬起,连带一身的雪白素服,整个人恍惚得有些随时能随风而去的憔悴飘逸。田心静静地站了一会,早有几片落叶悄悄挂在他的发上、衣裳,却见慕非难不知神游何方,竟似无所察觉。 “慕兄?”田心等了会忍不住开口,只是这两个字的声音犹自含在喉咙时,却是慕非难先说话了。 “西北,是你吗?你肯来看我了,你原谅我了?” “慕兄!”田心眉头一皱,声音重重地吐了出来。“田公子?”慕非难似乎悚然一惊,这才转过头来,几日的功夫,他地脸色已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就这么怔怔地看了田心许久,才苦笑着说,“青天白日,我早知道是我自己疯了,竟以为她的魂魄终于感动了,肯现身一见呢。” “听说慕兄这几日,少进饮食,我心里惦记,特意来看看。”田心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隔了会才说,“慕兄,说句可能我不该说地话,莫西北对我们而言,是敌非友,一个人的身份生而注定、无从选择,就像她,像你我。而仇恨也是无从选择的,我们生来注定,要把上一代的恩怨,在这一代了结。如果要恨,就只能恨造物弄人,不该让我们遇到注定为敌的人。” “那已经遇到了,又该怎么办呢?”慕非难眼神略有迷离,似听非听。 “大丈夫处事,当断则断,这一点,慕兄已经做到了,无需我在多言。”田心昂然道,“如今,莫西北已死,你就是再痛断肝肠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了,你现在该做的,倒是如何让她不白白去死。” “?”慕非难被田心的话一阵,精神了些,只是略有疑惑的看着他。“早日图谋大事,将来大事一成,你我名垂青史,是一代中兴之圣主名臣,我想,既然她爱你爱到愿意死在你手上,那么,泉下有知,看到你的成就,她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田心一笑,见慕非难皱眉,眼珠一转,又道,“何况我听佛经说,这世上有因果,种因得果,你们情缘深种,却不得善果,想是前生有恩怨未了,如今,恩怨已清,情缘未尽,今生不能相守,来世也一定能够再相逢,与其这样伤心欲绝,不如早修来生。” “如果早修?”慕非难皱眉,“你知道,我素来是不信这些的。” “你可以悄悄到庙里,请高僧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心思到了,她会知道的。”田心顺势提议。 “真的吗?”慕非难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再理会田心,彼此沉默了一会,田心转身离去,却在暗处吩咐小六道,“看紧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隔日,小六回报说,慕非难确实去了护国寺,只是在寺前伫立良久,却没有进去,就回转了府中,闭门一夜未出。而此时,派去梅花山庄的暗探也回报,莫西北一直停灵山庄,楚俊风守灵数日,今早居然吐血昏迷。 第25——27章 第二十五章混乱 “楚俊风本来可以是我们很好的助力,只可惜葬送在一个情字上。”安静的听完这些,挥退众人后,田心默不作声,倒是书房屏风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哼了一声,“真是蠢材,要死要活的,为了的不过是一个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他重情也不是坏事,至少,因为他重情,所以很多事情,他不会怀疑我,即便怀疑,也不会和别人提起。”田心同样哼了一声,“慕非难失手误杀了莫西北,楚俊风这场病若是能好,必然会找慕非难报仇,还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究竟谁更高明些。” “你拭目以待,总有结果的,无论他们谁杀了谁,于我们也无所谓。”清冷的声音说,“倒是正经的事情,如今正到了紧要关头,你可别马虎大意了。” “放心吧,那蠢皇帝完全相信炼丹能够得道求仙,对邵真人言听计从,如今朝政的大事小情,都是不闻不问。六部里咱们这些年,已经安插了不少人,只是几个尚书麻烦。我试探过他们的口气,强硬得很,不过我们也不一定非他们本人不可,到时候干脆一杀,找人易容顶替,就算他们门人众多,在朝廷根深蒂固,还不一样乖乖为我所用。”田心冷笑连声,“那蠢皇帝做梦也想不到,等他这炉丹药炼成,天下已然易主了。只是,我不明白,咱们既然能够易容成六部尚书,为什么不干脆易容成蠢皇帝,或者干脆弄死他,如今他仅有一子,自然承继皇位。这样麻烦不是少很多?” “这不一样。”清冷的声音十分坚决的说,“控制朝臣的手段千万种,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支持你,但是皇位得到地手段。你却只有一个,我和你说过千百次,就是光明正大的取而代之,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取而代之。是因为天道昏庸不仁,你顺天应命,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主。” “是!”田心点头,借此掩饰自己地神情,正巧此时院外有脚步声急速过来,屏风后于是一阵轻微的咔咔声过后,便再无声响。 “少主!”门外是小六地声音。 “什么事?”田心开门而出。 “今天早晨,有人在城郊发现几具女尸,现在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都传开了。说是她们身上都是宫装,似乎是宫女,而且都是失血过多而死亡的。而且。咱们已经按照少主的吩咐,悄悄让人在将皇上以处女经血炼丹的消息传播出去了。”小六把声音压得低低地。附在田心耳边轻声说道。 “好。让那些人小心点,别泄露的行踪。被东厂的人发现。”田心点头。 “东厂自从黄锦死后群龙无首,还能有什么作为。”小六子嘿嘿一笑,“何况咱们的人谨慎着呢。” “别太小瞧东厂,他们在京城自成一派,这许多年里厂督换了无数,消息何曾有一天中断过,如今是非常时期,告诉下去,谁出了纰漏,提头来见。”田心把脸一沉,厉声说道。 “是,属下明白。”小六吓得一哆嗦,立即应命,出去吩咐。 “大人,”一时,又有人来,回禀道,“六部的诸位大人都准备去朝堂,要求见皇上呢。” “知道了。”田心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浮起一丝微笑,“吩咐备轿,我也要去求见皇上。” 同这一年中其他时候一样,尽管外面谣言漫天,闹得沸反盈天,嘉靖皇帝还是命内侍出来传话,回绝了臣子的求见,足足隔了两日,才招了礼部尚书张璁和田心等少数几人觐见。 而当日,大臣们求见皇帝不成,只得转而求见太后,自入秋一来,蒋太后一直卧病,太医也诊断不出具体病症,只说太后忧虑过度,需要静养,只是群臣在外面长跪号哭,蒋太后被哭声震动,只得传召。 自然,对于坊间流传,皇帝肆意虐杀宫女的传闻,蒋太后十分震动,马上责令内务府彻查宫中情况,同时命东厂协助刑部抓紧缉拿散布谣言之人,一番折腾下来,到了傍晚,蒋太后的病就重了几分,头晕呕吐,不能起身了。 “这几天,外面情形如何?”与此同时,梅花山庄一间密室内,莫西北斜倚在软榻上,大口吃着水梨,这梨子刚刚采摘,脆而甜蜜,十分爽 “乱成一团,这几天缇骑四处,见人就抓,京城里店铺关闭,行人萧瑟,倒和兵荒马乱的年月好有一拼。”慕非难数着眼前小盘里莫西北做地怪味的花生米,小口啜着茉莉清茶。 “这么乱,我估计田心的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很快也就不用每天躲在这里不见天日了。”莫西北利落地处理掉一只梨,得意的将梨核丢到桌上。 “你哪里每天躲在这里不见天日了,别和我说,你没悄悄进宫吓唬过慕容连云。”楚俊风和慕非难几乎异口同声,指控眼前这个叫委屈地人。 “我哪有吓她。”莫西北眨眨眼,“我是去找师傅地,顺便去看看她的,这宫里,我认识地人也不多,难道要我去看那个什么端嫔的?我自然只能看看她,谁知道她那么害怕。” “是——全是你有道理。”慕非难点头,楚俊风微笑,“只是你这么吓唬她,除了把她吓唬出毛病之外,还有什么收获吗?” “有,当然有。”莫西北点头,见慕非难和楚俊风都看向她,才呵呵笑道,“只是现在说为时尚早,我还需要点证据才行。” 第二十六章交换条件 “既然你觉得田心的耐心消磨得差不多了,很快就会有行动,那你有没有打算,先下手为强?”等莫西北笑过了,慕非难才又丢了一粒怪味花生米入口,慢悠悠的问。 “没有。”莫西北回答得飞快,“这场热闹人家好歹也计划了不少的时日,不能上场就让人家落幕,那多没意思,也不人道。” “可是你让他们上场,那京城恐怕难免一场风波,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楚俊风皱眉,他知道自己不是很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因为站在这场风暴的最中央的人,是田心。而田心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下了这一切,这些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如果他真的在谋划这些,怎么可能没有蛛丝马迹落入自己眼中?这些都是楚俊风没有想清楚的,或者说,这些都是他不愿意去想清楚的。 “要是我说,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大约会说我冷血。”莫西北吃过了梨子,又抓了几颗龙眼在手里摆弄,“其实,我只是觉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像现在我们坐在这里筹谋,却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计划总快不过变化。何况说到筹谋的细致周详,眼下再没有人比过田心了,他现在做的事情,只怕没有个几十年苦心孤诣的经营都达不到如斯局面,那就是说,他也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些事。只是他真的就算无遗漏吗?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就说明,他根本就有遗漏也有疏忽,我没死,你们也都很正常。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他计划外的部分,那么。他计划中的别人呢?他们也都在乖乖地等他宰割吗?未必吧。” “这么说来,你也觉得。眼下皇宫的种种,可能只是表面看来如此,并非实际就是如此了。”慕非难笑了笑,若有所思。 “不知道,揣度人心是最累的事情。我更喜欢静观其变。”莫西北耸耸肩,今天她已经吃了很多东西,而且一直窝在这间小小地密室里,虽然她的胃功能强劲,可是这会也觉得有些撑着了,龙眼在手里转来转去,吃还是不吃地问题,才是最让她觉得烦恼的。 “想吃你就吃吧,吃完趁夜到皇宫去运动运动。”慕非难的视线落在她一会打开。一会合拢的掌心,忍俊不止。 “好主意。”莫西北哈哈一笑,手指一动。龙眼就被剥了出来,吃到嘴里。甜甜蜜蜜。一边吃一边嘀咕,她以前是不喜欢吃这种核大肉少的东西。可能是最近窝在这里,吃地东西品种单一,所以连口味也不得不随之改变吧。 深夜的紫禁城,总让人觉得莫名的压抑,莫西北叹了口气,脚尖轻点脚下的明黄琉璃瓦,整个人如一只轻盈的鸟,悄无声息的从一座宫殿的房顶上,瞬间飞跃到另一座宫殿的房顶上。然后蹲下身子,等候值夜的内廷侍卫走过,这才又继续重复方才地动作。 紫禁城大也不大,这是莫西北最近每天半夜出来消食得出的结论。因为嘉靖皇帝即位的时间不长,正式册封地妃子就那么几个,东西六宫住人的宫殿也就那么几间,一会就走个来回。前几天因为存心试探,她会特意去慕容连云那里看看。慕容连云地精神却是超乎她想想地紧张和脆弱,这让莫西北心里生出许多疑问,她并不认为,一个“鬼”,就能让一个身怀武艺,甚至见惯杀戮的女人崩溃,除非这个人心里还负担着更可怕地秘密,而这个秘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呼之欲出。 今天夜里,四处都是格外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睡着了,莫西北走了会,觉得胃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看看也没有什么值得发现的,就准备回去。只是,身后的风向忽然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这不过是一种本能,莫西北的手肘向后用力一按,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出鞘,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一只手微抬,正保持着一个想要拍她的肩膀的动作。“师傅,人吓人能吓死人的。”莫西北自然第一时间就看清了来人,手中的剑无声的还回剑鞘。 “你每天夜里游魂一样的在这里四处游荡,就不吓人?”师傅哼了一声,嘴皮微动,一道细细的声线就传入莫西北的耳中,见莫西北笑,这才做了个跟他来的姿势,翻身跃入一处宫殿的院中。 “没人看见我,怎么吓人了,我都特意换了夜行衣了。”同样的传音入密,莫西北觉得自己说出的话,落入听者的耳中,就不那么响亮,看来自己的火候还是差师傅一大节。 “那最近宫里都流传见鬼的故事是怎么来的?”师傅可不听她狡辩,“你吓唬慕容连云的事情,还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呵呵,下次我小心点,先弄阵烟雾好了,”莫西北无辜之极的笑,却发现师傅居然在宫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就伸手推门,直接进去了。 这静夜开门,同样是门学问,要一点声音不出,对于这种老实的木头门,要求颇高,莫西北皱皱眉,还是跟了进去。 殿内机关这时已经开启,师傅静立一旁并不进入,只待莫西北进入后,就又外无声的将机关关闭。密室内烛光闪烁,蒋太后正偎依在软榻上,一段时间没见,倒像是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纹路再也掩饰不住,长发挽在脑后,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银光闪烁。 “嘉儿,母后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见到莫西北进来,蒋太后很激动,翻身坐起,却又摇晃着软倒在榻上。 “太后叫我来,自然是有事吩咐,这浑水虽然我不想趟也趟了,但是,却也不是为你,要说什么,你就快说吧,我还要回去睡觉。”莫西北并不走近,只遥遥的站在入口处。 “嘉儿,母后确实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相信,若是但凡有其他的法子,母后也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只是如今,母后能相信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蒋太后的眼泪唰的从眼中滚落,半晌才说,“这次事关生死存亡,当母后求你,帮帮你哥哥吧。” “太后说笑了,他是天子,受命于天,我不过是平民百姓,怎么可能帮上忙?”莫西北笑了,心情倒是平静了。 “你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蒋太后咳了几声说,“母后知道你连日来夜夜入宫,也是因为有所怀疑,母后也不怕告诉你,你怀疑的事情,都是真的。” “真的?”莫西北一愣,“你都知道,还让她进宫?” “不然能怎么办,让她躲在外面,事情不是更不受控制,与其那样,不如让她到我眼皮子底下来,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且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蒋太后忽然一笑,眼中有森然的光芒闪过,“嘉儿,这世上,唯有咱们母子三人血脉相连,不管你是不是愿意承认,咱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后知道你不爱这皇宫的权势和富贵,但如今的情势,也只有你哥哥仍然稳稳的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你才能自在逍遥的过你的日子,当是交换也好,当是为了你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好,咱们都得联起手来,母后答应你,这里的事情一了,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权势、富贵、自由,随你选择,怎样?” “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莫西北点头,“我是生意人,只喜欢谈生意,早该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话,先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吧。” 第二十七章生意 “尽快除掉田心背后的人。”蒋太后的身体仿佛一瞬间全好了,整个人直直的坐起,眼神也不再暗淡无光。 “这么复杂的事情都由我去做,那其他人不是没事做了。”莫西北自然猜到蒋太后要自己做的事情一定很难办,只是田心背后的人,长得是圆是扁,是老是少,她全不知道,这个难度系数太大,而且明摆着,风险系数也大。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其他人,自然是要配合你,一次斩草除根了。”蒋太后微微一笑,“嘉儿,母后知道这事为难,若是不为难,母后也不会求你去,这是打虎不离亲兄弟,其他人都是在观望,事情有变好再谋出路,太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让人放心不下。” “可是你怎么这么肯定,田心背后还有人呢?万一没有呢?”莫西北不置可否,问了第一个问题。 “一定有这么一个人,我观察田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心机虽深,但是人过于刚愎自用,而且失于浮躁,如果背后没有高人布局,这样的局,仅靠他一个人,做不出来。”蒋太后摇头,“而且你师傅去他的住处暗自查看过,结果差点就被对方识破,说明,他府里有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功力之深,并不在你师傅之下。” “这样的高手,我怎么能对付得了,不是白白送死吗?”莫西北冷笑,“这么蚀本的生意,我可不干呢。” “嘉儿,母后怎么会让你送死,我问过你师傅,这些年你得了他的真传,虽然功力逊他一筹,但是真正相距也不是很远了。而楚俊风的功夫,与你在伯仲之间,甚至可能略胜你一筹,如果你们联手,对付一个实力比你们单独一个人稍强的对手,应该不在话下。”蒋太后并不思索,倒是一派深思熟虑后的气定神闲。 “您还真是算无遗漏,只是首先,我不会拖朋友下水,其次,人家也未必肯趟这浑水。”莫西北只觉得一阵冰冷,直从骨子里透出来,虽然密室密不透风,略显闷热,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穿件厚点的衣裳。 “嘉儿,你还真是个孩子,你从小不在母后身边,母后也没来及教你,今天虽然晚了点,但是总胜过你还是不懂。女人,不一定要学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你更应该学会的是,怎么让男人去替你心甘情愿的做事,不过,也无所谓了。”蒋太后说到这里,掩唇一笑,虽然最近她憔悴衰老了不少,只是这一笑,居然还是风情万种、娇俏动人,“楚俊风对你现在也算死心塌地,无论怎样,也不会眼看你去送死,只要你去,他必然会与你同行,结果一样,过程也就算了。” “你幸福吗?”莫西北却忽然撇开了先前的话题,突兀的问了一句。 “……”蒋太后倒不提防莫西北忽然问了这样一个与眼下情势毫无关心的问题,很是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什么是幸福?在我看来,就是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你也不用说别的,你虽然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一直知道,你从来就和我不一样,小时候是,长大了更是,我们谁也不可能说服谁,所以,各自幸福各自的就好了。” “我没想过说服你,我只想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会去做,不全是为你。所以,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这次事情了结,你能放过我师傅。他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欠你的,他这样的人,也应该幸福,而不是永无止境的等待、失落和被利用。”莫西北转身去开启门内的机关,“你也可以不答应,但是人这一生,还是别活得太自私的好,如果你肯除了想你和你的权势富贵之外,还去想点别的,那么,就放了我师傅吧。” 身后久久无声,倒是密室的机关扎扎的开启,莫西北也不回头,一闪身,走了出去。 师傅仍旧守在殿内,此时正倚在窗口,看一弯新月,听到莫西北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轻声问,“你娘和你说了什么?” “一点琐碎的事情。”莫西北微笑着凑过去,也去看月亮,然后说,“看过这么多月亮,我怎么觉得,还是小时候在山里看的月亮最亮最漂亮。师傅,过阵子,我陪你回山里吧,我想吃你拌的笋干,嗯,还有烤的山鸡。” “难为你这么多年,也没吃够。”师傅也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师傅也是什么大厨呢,能让赫赫有名的莫老板有两道永远吃不够的菜,其实呀,熟悉的人才知道,你师傅生平就会做这么两个菜,所以嘴巴第一挑剔的莫老板,从小到大,几乎上顿连着下顿,每天都吃这个。” “那是因为我师傅手艺好,虽然每天的材料一样,但是顿顿的滋味不同。”莫西北咂咂嘴,颇为回味的说。 “是呀,每顿味道都不同,上顿烤糊了鸡肉,下顿就半生不熟,上顿拌笋放多了盐,下顿可能就放多了糖。”师傅扑哧声笑了出来,当年他也年轻,一个人本来该行侠仗义游走江湖的时候,却拖着个小小的却有些少年老成的孩子,一个人既要当爹,又要当妈,恨不得缝缝补补都要从头学起,笑话闹出无数,现在想想,莫西北每天嗜美食如命。未尝不是自己当年的手艺太差造成的。 “师傅,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回去?”莫西北呵呵轻笑。揪住问题不放手。 “傻孩子,当年因为你小。师傅需要时间和一个相对安静安全的空间去教养你,咱们才一直呆在山里,但是现在你长大了,外面的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山间地茅屋,可不适合你了。”师傅叹了口气,语气中有淡淡的惆怅,“何况,师傅也想趁着还能走动,在外面走走,倒是你想吃笋干和烤鸡,改天师傅做给你吃好了。”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莫西北皱皱眉,嘟起嘴巴说。“师傅,我发现了,在你面前。我总是做错事情,至少。总是做一些可能很可笑。可能自己后来都觉得很冲动很冒失的事情。” “这世上,一条路。一千个人走,就会有一千种走法,只要自己不后悔,那么,怎么走又能怎样呢?”师傅轻轻拍了拍莫西北地肩头,“孩子,京城也许并不适合你,师傅只希望,在你还能抽身的时候,能及早地抽身。其实师傅本来不该答应你娘把你牵扯进来的,但是师傅也是平凡人,也有私心,你将来别怪师傅好不好?” “怎么会怪呢?”莫西北摇摇头,“走什么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夜深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师傅,你要保重。” “你娘让你出面去对付田心背后的人了?”莫西北走到殿门口,师傅却忽然叫住了她,声调微微上扬,莫西北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他很厉害吗?”莫西北也不否认,只是尽量让自己地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 “你不能去,你不是他的对手。”师傅语气十分的强硬,这许多年里,莫西北也只在有一年淘气跑下山,打伤两个青城派抢男霸女的弟子,结果自己也受了伤后挨训时听过。 “我没说要去呀,我这么珍惜生命的人,怎么可能去碰一个比我强好多的人,那不是疯了。”莫西北耸耸肩,抵赖到底。 “你别嘴里答应得痛快,做的时候就忘了自己的话了。”师傅哼了一声,“那个人武功高强,还是师傅来对付就好了,你不许插手。” “好。”莫西北答应得很快,至于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我会去和你娘说。”师傅匆匆地嘱咐了一句,“别轻举妄动,”就开启机关,进了密室。 偌大寝宫里,很快就留下了莫西北一个人,她无心去揣测蒋太后会怎么说服自己的师傅,她只是轻盈的开了殿门,飞身略上对面地屋顶。 此时星月西移,距离天亮没有多久了,莫西北也不回梅花山庄,反而在出了皇宫后脚步一转,直奔田心如今的府邸。 自从蒋太后证实了她地推测后,莫西北心里一直隐隐地觉得不安,而这不安,最后的落脚点就是红绿。一个她一直希望能够得到幸福地女孩,一场看似幸福却隐藏了无数黑暗的婚礼,自己的诈死埋名一年多,回到京城不是不想去探望她,只是这一段时间,太动荡不安,而且很多揣测无从证实,自己不能也不想让红绿过早的牵扯于其中,是以,居然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田心有没有对她不利。 这是莫西北第一次到田心的府邸,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头痛,因为藏身在一棵大树上向府内一窥探,她立时就明白为什么楚俊风想帮她打听红绿,最终却无功而返的原因了。这座宅子外观上看,和京城随处可见的高官显贵的宅邸并无不同,但是内里却大有乾坤,庭院内,连一草一木都是依照武侯八卦阵设计种植的,此时入夜机关开启,任何人随意走动都可能永远迷失在这座不大的宅子当中,直至疯狂。 如果时间足够充裕,莫西北不是不想进去试试的,机关也好,阵法也罢,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不被迷惑,就不会迷失于其中,只是,还没等莫西北看准方位,宅中忽然有了动静。 第28——30章 第二十八章心灰 一道身影自宅中某处纵身而起,直直的扑奔莫西北藏身的大树。 来人身子尚在半空,一掌已经快似闪电,直直的劈了过来。 那一瞬莫西北只觉得劲风扑面,身子不稳,那遥遥的一掌,力道之刚猛,居然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只一瞬,她就猜到,来人有可能是蒋太后所说之人,只是蒋太后显然贬低了对方而夸大了自己,这人十丈开外的劈空一掌,已经不是她所能硬接下的,如果不是她练了宝藏内的内功心法,甚至连躲的机会可能都没有,足见对手实力之强,只怕合她与楚俊风之力,也绝无胜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是莫西北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借着那一掌劈空之力,她旋身后纵,脚不沾地,飞也似的逃走。 此时正是清晨雾起的时候,晨雾如烟,人的视野分外模糊,莫西北只依稀看到人影晃动,却连对手高矮胖瘦也没看清,唯一让她觉得庆幸的就是,雾大,对方也必然看不清自己,甚至,也因为雾大,没有追逐她。 小心起见,她还是在京城转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才悄然回到梅花山庄,到这时,雾气渐渐散开了些,视野也开阔不少。楚俊风正站在她住的院子外,远远的薄雾中,只见白色的长衫在风中上下飞舞。 “出了什么事吗?”见了莫西北,楚俊风微微迟疑,还是问了。 “晚上吃得太饱,走得时间长了,你怎么起得这样早?”莫西北倒没想过会在这里、这个时辰见到他。少少有些吃惊,也有一些说不清的愧疚。没什么,大概最近闲得无事可做。每天白天都睡觉,人有些昼夜颠倒。晚上反而睡不了多久。”楚俊风见莫西北神色平静,气息平稳,悬着的心放下,这才觉得今天雾气格外重,站了一阵。衣衫都隐隐的泛着潮气,披在身上,粘腻着不舒服,于是嘱咐一句,“你跑了一夜,睡会吧,天也快亮了,”便要转身离开。“楚兄。”莫西北去叫住他。 “怎么?”楚俊风止住脚步,原地停了停。却没有听到莫西北的下文,不免有些疑惑地转身,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的脸上写着出了什么事情吗?”莫西北笑得有点贼,她自己也有些莫名。方才为什么要叫住他。难道真的希望他帮她去对付那至今还从未真正露面地敌人,不是。不是的,这点她可以肯定,那是为什么呢?不想了,归结为晚上没睡,人比较心思浮躁也许更恰当,“我是想,反正白天会睡整天,这会不如喝一杯怎样?” 喝酒?楚俊风用手轻拍额头,没有拒绝,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心里总有一种很坏地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深深的吸一口气,就会觉得心口阵阵的疼痛,不是很严重,只是那样丝丝缕缕的缠绕着,让人无法舒畅。他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如今,只要一刻不见到莫西北,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再怎么困或累,也无法合眼安然入梦,仿佛一旦睡着,便永不能再看到她一样。 这让他想起小地时候,师傅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曾对他说,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是另一个人的劫数,不遇到她,心里就总有一角是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什么,遇到了,心仍然不完整,才明白,缺的一角,是永远不能补上的。当时他懵懵懂懂,不过在师傅问他是不是听懂的时候,瞪大眼睛,茫然的点头,也只有到了如今,他才能够体会师傅当时地感觉。只是这些年,除了那次之外,他实在没有再听师傅说起过自己的往事,也不知道,这个让师傅心里永远缺了一块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又是不是也在静夜对月感叹。 莫西北在地地方,永远不会缺少美酒,至少,她永远能第一时间找到美酒。 梅花山庄和很多皇室贵胄的别院一样,也有一个很大地酒窖,只是这里不藏别地酒,只藏着一种梅花酿。每年新鲜的梅花如酒,年份各有不同,莫西北随手抱起两小坛,一个丢给楚俊风,一个自己抱在怀中,席地而坐,拍开泥封,清凉地冷香阵阵扑鼻。 “难怪叫这里梅花山庄,还真是名不虚传。”楚俊风也学着莫西北,在她身旁坐下,“别人喝酒,或是酒逢知己,或是借酒浇愁,你是为了什么?” “喝酒就是喝酒,为了什么去喝酒,还有什么意思。”莫西北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笑了两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这梅花酿闻着甘香,入口却辣,一股子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入胃,片刻,一片火烧火燎的热辣就窜了上来,她极力想忍,只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 “慢点,也没人和你抢,大清早的,伤了脾胃。”楚俊风伸手轻轻拍了拍莫西北的后背,只以为她喝得太急,呛到了,手中的酒甚香,于是忍不住自己也喝了一大口,然后,骤然咳了起来。 “呵呵……”酒窖里,莫西北的笑声格外的清脆。 “这么辣,你也不知会我一声。”楚俊风把酒坛子放在一旁,半真半假的板起脸,只是片刻又忍不住咳起来。 “你也没问我,我为什么要说,那多不够深沉。”莫西北一脸无辜,只是不再喝手里的酒,这么辛辣的酒,得有几道小菜,哪怕一只烤鸡,然后烫得滚滚的,才能尝出味道。 “那我现在问你了,你准备怎么回答我?”楚俊风也笑,眼睛一瞬不错的看着莫西北,方才的酒意已经涌上了她的脸颊,烛光下,只见双颊红晕隐现,眉目流转自有波光潋滟,不是倾国倾城的风华绝代,但是,却足以倾心。 “这酒不适合大口的喝,要说最好的酒,还得去我江南的家里才能找到。”莫西北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只是长久的看着他。 “所以呢?”楚俊风终于还是挪开了眼,不去理会胸口的波澜惊天,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京城的风云如何变化,该赚钱还是要赚钱,只是我很担心如果真有巨变,四楼会受到波及,你知道,那里我苦心经营了多年,规模不是京城春风如意楼可以比较的,靠着四楼吃饭的人也太多了,我不想京城的事情在那里重演。”莫西北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堆的地契和文书,“人生而受恩于父母,虽然那些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看来有一阵子我都离不了京城,四楼是我半生的心血,无人可以托付,所以,我想楚兄替我去江南跑一趟,我已经给自己另造了身份,你帮我去把其他的程序走完,将来无论朝廷局势如何,我都借这次诈死埋名,从此做个富贵散人,再不管任何闲事了。” “这事情也不急在一时,何况,也不是非我去做不可,如果你真想防患于未然,不如找人带消息给休问,他应该会马上帮你办妥当。”楚俊风不接这些东西,只是摇头,“西北,你有事瞒着我,你要知道,我对你……慕非难能为你做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何况这个时候,步步危机,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被你看穿了。”莫西北自嘲的笑了笑,将东西收回怀中,“楚兄,你是聪明人,我说话也不想再绕弯子,昨天夜里你等在我的院外,让我觉得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楚,我不习惯欠别人的,钱容易还,但是情就不同了。除了慕非难,我这辈子不可能爱别的人,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但是无以为报,所以,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觉得压力大,大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你说我自私也好,冷血也好,我真的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面对你。如果你是别人,我可能早干脆的让你滚蛋了,但是偏偏你对我太好,这话我始终说不出口,你是聪明人,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西北?”楚俊风微微闭了闭眼,莫西北的话,字字带刺,生生的刺进人的血肉中。是的,他承认,她和慕非难的默契,是和自己没有的;她看慕非难的眼神,也和看自己的不同。但是他仍旧忍不住自己骗自己,当日,当日,莫西北并不是对自己全然无情,甚至,如果不是自己的执着,如今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就应该是自己。覆水难收,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莫西北就如同一株树苗,深深的扎根在他心底,等他发觉疼痛的时候,早已根深蒂固,无法拔出,所以,他就宁愿自己骗自己,只希望能多在她身边停留片刻,难道,这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了吗? “我这么讨你的厌吗?讨厌到让你看我一眼,也这么难受。”话出口,心成灰。 第二十九章酒窖。 有一瞬间,莫西北觉得自己无言以对,过去常常听人说当断则断的话,只是做的难度,显然比说要高很多,她只能转过头不去看楚俊风,然后在心里鼓励自己,坚持一下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西北,你骗我是吧?”隔了一会,楚俊风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你忽然这样,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准备独自抗下什么?” “能发生什么事情?”莫西北苦笑,心理建设完毕,即便转过头去,也能够平静的看向楚俊风,“别说的我好像救世主一样,我从来没有那个志向,也没有那样的胸襟和气度,当然,也没那个能力,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就想离开这里。人各有命,强求不了,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伤心,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这里,其实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京城的事情,我仔细想过,如果我诈死埋名,不是躲不过去的,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准备这一两天就走,至于你,去什么地方,走或是留,随便吧。” “慕非难呢?他也会和你一起走?”楚俊风的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空气中。“嗯,我们说过,要一起流浪到海角天涯的。”莫西北回答得很肯定。 “好,我答应你,如果到时候他肯和你一起走,我也会自己离开,有生之年,绝对不在你眼前出现。”楚俊风忽然笑了,“如果到时候他不肯和你一起走。怎么办?” “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等他好了。”莫西北想也不想的回答。 “好,到时候,我陪你等。”楚俊风说完。并不给莫西北说不的机会,直接飞快的转身出了酒窖。 此时外面天光早已大亮。梅花山庄虽然也是机关重重,但是经过了夜探之后,莫西北对这里地安全倒没了把握,只得窝在酒窖中准备呆到天黑再出去。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是,这里虽然到处是美酒芬芳。却没有下酒的小菜,只要一想到入喉地那种呛人的辣,她再不敢尝试,百无聊赖之下,也只能蹲在地上,一坛子一坛子地看这些梅花酒的年份。 现在是嘉靖五年深秋,梅花山庄如果是作为蒋太后进京后的别业修建的,那么,窖藏的梅花酒最早也就应该是五年前酿制地。只是莫西北蹲在地上细细的看了一阵子,却发现这里居然还藏着十年份以上的酒,数量虽然不多。但是看外面的泥封,拍开泥封闻闻味道。酿酒的手法竟如出一辙。 梅花酒极易酿造。也不名贵,应该没有人会千里迢迢的特别搬运。何况,这些装酒的坛子,都是出自京城附近的一家民窑。如今世风,上讲究的人家,都只喜欢景德镇地瓷器,莫西北却很喜欢这家民窑烧制的瓷器,未必名贵,却样式古朴、制品都很剔透。这些就让莫西北有些疑惑了,这梅花山庄至少应该建成十年以上,只是新旧主人交替,连朝堂上还讲究个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这样一处隐秘的山庄中,旧人不是悉数被换? 这样想着,她地手一刻不停的逐一移动这些酒坛子,直到手指碰到一坛三年前地梅花酿,她还照原来地力气去挪动,结果,坛子纹丝未动。 左三右二,莫西北想了想,轻轻转动坛子,然后,听到暗处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响,有些旧式机关开锁的感觉,紧接着,酒窖深处,一面石壁忽然咯吱吱地响动起来,片刻后,一个漆黑的洞口显现出来。 楚俊风回到房间中,反复思量莫西北的话以及她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昨夜开始就有的不安,莫名的在心底弥散、扩大,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恨,从小到大,他要的一切没有不能得到的,然而如今眼前却有这样一个人,让他不能得到,甚至不能怨恨,也怨恨不起来。“问世间情是何物,”他略有自嘲的想到了这样一阕旧词,心中烦闷又酸楚,忍不住走到桌前,提笔随手勾勒,神思飘忽,直到天色将暗,才恍然的凝视画纸,纸上画着的少年站在舟中,蓦然回首,神采飞扬,依稀还是那个运河的清晨,各条停泊休息的船上都因为莫名的血手印乱成一团,而在那样的一片纷乱中,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安静到冷漠的少年,冷漠的是外表,只要你去看她的眼睛,就会看到熠熠的神采和淡定的从容。 莫西北,为什么要是莫西北楚俊风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在画纸的一角写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下阙词终究不喜,也就放下了。看看时辰,到厨房装了莫西北喜欢的吃的,提着去了她暂时藏身的密室。 密室的门关着,外面房间里放的点心水果连同一只烤鸡一样也没有动过,楚俊风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中午他亲手送来的,莫西北喜欢吃东西,从来不会纹丝不动。这样一想,他只觉得冷汗直冒,忙乱的开启了密室的大门,果然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空了,莫西北居然不辞而别,她去了什么地方? 酒窖……最后见到她的地方,也是楚俊风最先想到的地方,酒窖没有机关看守,甚至不隐秘,大门开启冲下台阶,这里的烛光仍如早晨离开时一般的亮着,甚至,莫西北也维持着早晨的姿势,坐在地上。 第三十章乔装 “西北!”楚俊风三步并作两步走冲过去,几乎是将莫西北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指尖上有些失控的力,落在肩头,让莫西北忍不住轻轻皱眉。 “出了什么事吗?”推了推牢牢扣住自己双肩的手,半天没有和人说话,甚至没有喝到一口水,莫西北的声音显得有些沙 “我去给你送吃的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一声不响的走了。”楚俊风不肯放手,反而用力将莫西北拉入怀中。 “我又没得罪你,不至于偷偷跑路,不过你出去的时候是白天,我觉得如果我也出去可能会暴露行踪,反正在哪里都是呆着,才留在这里没动,现在什么时辰了?”莫西北看看酒窖入口,楚俊风进来得匆忙,并没有关闭大门,只是,外面却没有光线照射进来,应该是天黑了。 “酉时了,我今天有点失态,可能晚上没睡好,你别介意。”楚俊风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几乎要将莫西北的肩捏出洞了,连忙松手,脸上一红,有些讪讪的,偷眼看着莫西北。 “天黑了,回去睡觉,我最近有些昼夜颠倒了,今天总算倒回来了。”莫西北对楚俊风的尴尬只作不见,微微笑笑,当先走出酒窖。 这些天以来,慕非难时常会来探望莫西北,当然这造访,通常在夜深人静之后,是以,当莫西北和楚俊风一前一后走回莫西北如今的住处时,看见斜斜依在太师椅中沉思的慕非难,都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这个表情,理解成是你忽然看见我。然后很开心?”手指轻轻敲敲额头,慕非难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眼神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过对面地两个人。 “确实很开心。没想到这个时候能看到你,是不是你卧底失败。被人发现了?”莫西北的心从发现酒窖中的密室后,就一直很烦乱,这个时候搜肠刮肚,才想到这个一句让自己能笑着说出地话来。 “女人,太小看你的男人了吧?”慕非难哼了一声。忽然向莫西北伸出一只手,很轻很轻地说了句,“过来。” “干什么?”莫西北撅嘴,眼睛飞快的打量了慕非难几眼,这家伙今天虽然没带面具,但是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乖,过来!”慕非难声音仍旧轻柔,哄着她。 “咳!”站在门口的楚俊风忽然出声,“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请便!”慕非难一笑,眼睛转动,光华狡黠。见楚俊风走开。而莫西北仍站在原地,这才说。“你不愿意过来。那就先把门关上吧,这样说话方便。” “慕非难。你——”莫西北正想说,你有点怪的时候,却见眼前的人身形忽然一动,居然绕过她直接到了门口,飞快地将两扇门一关,然后打断她的话说道,“我知道,关门这种粗重的活,还是我自己做比较直接。” “非难”,莫西北轻轻叫他的名字,正要回身,慕非难却已经到了她的身旁,双臂自身后缠过来,要揽她的腰身,一边柔声说,“嘘!别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话?”莫西北的手指有意无意的轻轻搭在慕非难的手腕上,感觉对方轻轻一颤,嘴里地声音却轻柔依旧。 “这些日子,你躲躲藏藏的,吃了不少辛苦,我又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你不知道,刚才看见你和楚俊风一起从外面进来,我心里多不是滋味。”慕非难说着,身子也靠近了一步,堪堪要贴上莫西北的。 “傻子!”莫西北笑,“来得这样早,吃晚饭了吗?”“还没,来了看不见你,我哪有心思吃饭,现在……我看着你,就觉得够了。”慕非难轻轻收拢手臂,将莫西北圈在怀中,越来越紧。 “可是我饿了,你知道地,我是一顿不吃饿得慌。”莫西北仍旧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慕非难的手臂,“先放开,我要吃点东西。” “馋丫头,就知道吃,我来了半天,也不说好好看我一眼。”身后,慕非难忽然幽怨地叹了口气,轻轻将莫西北地身子转过来,“看着我,西北。” “你脸上多了什么?”莫西北含笑转身,上下看了看慕非难的脸,“没有呀,连汗毛都没有多,让我看什么?” “看我地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慕非难的声音越发的温柔,眼神缠绵,写满让人无从抗拒的诱惑。 “我看见了……”莫西北的眼对上了慕非难的,声音忽然顿住。 “看见了什么?”慕非难柔声的继续问道。 “……”莫西北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身子骤然一软,轻轻向后倾倒。 “西北!西北!莫西北?”慕非难接住她倒下的身子,一连叠声的呼唤她的名字,却毫无反应。 “女人就是女人,不过如此。”暗室寂静,隔了会,一个陌生的声音冷漠的自语,“早知道你这么不济事,我不知道能少费多少周章。” 话音落地的同时,室内白光闪烁,很像雨夜的一道闪电,只是闪电过后,并无惊雷跟随,只有哧的一声轻响,倒像是利刃划过硬物的声音。 “你居然没事?”陌生的声音里,有一丝的诧异,随即,声音一转,又成了慕非难的声音,“刚刚我还在想,若是这么不济事的对手,还真让人觉得无趣之极呢。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的破绽的?” “你的破绽太多,根本不用看。”莫西北轻笑,“阁下既然来杀我,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何必还要易容成别人的模样,让我死了也是个糊涂鬼呢?” 第31——33章 第三十一章八卦阵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明白糊涂,又有什么区别呢?”莫西北对面的人又换回了方才的声音,只是细听下来,即便不刻意模仿,他的声音也同慕非难的有几分想象,同样的优雅清悦,只是听到人的耳中,却没有让人如沐春风的畅快,反而只觉得冷,阴沉的冷。 “死了确实是一了百了,可是目前为止,我活得还不错,而且我这个人做事最讨厌糊里糊涂,所有账目向来明明白白,一件是一件,一个人是一个人,怎么办呢?看来我们没什么共识,这买卖也没法成交,不如,趁夜色尚早,各做个人的事情吧。”莫西北眼睛瞥向房门,身子忽然一动,凭空一掌劈出,那房门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成几瓣。 “很俊的身手,放眼天下,年轻一辈中,你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室内,两个人实际上却都没有移动半步,仍旧对峙着,倒是莫西北露了这一手后,来人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声东击西也是好想法,只是,要看对象,幸好你站着没动,不然……” 莫西北在心底叫了声侥幸,事实上,她方才劈开房门,是希望制造一个瞬间迷惑敌人的假象,让敌人以为自己要从大门逃生,然后自己好从窗户跳出去,但是,身形一动的瞬间,她就发现对面的来人并没有中计,这时生死不过一线,再想怎样都晚了,如果不是她反应得快,一掌劈出立即回防,只怕眼下不死也受伤了。 “听您的语气,倒是位前辈高人了,我这鲁班门前弄大斧,倒让您见笑了。”莫西北发现,自己练了宝藏里那本旧书中的内功后,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体力恢复得快了,方才一掌,她用了五成的真气,说一两句话的功夫,气息就明显平稳了,这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自己的士气,即便这一招失手,也不慌乱。 “嗯,你很懂得套话,但是我偏偏不上你的当。”来人哼了一声,手中的剑重新出鞘,慢悠悠的指向莫西北,“你既然不肯老实受死,那么,有多少本事,就拿出来吧。” “其实,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杀杀,多杀风景。”莫西北眨眨眼,“我和阁下无冤无仇,何必非要生死相搏呢?” “因为你必须死。”来人到了此时显然已经没了耐性,在出声的同时,剑光一闪,一剑直指莫西北的咽喉。 莫西北退步抽剑,不是没想过趁机先出了这狭小的屋子再说,只是来人的这一剑看似笔直的刺出,实则,剑尖一直微颤,剑影略成梅花形状,包含着许多变数,已经将自己的退路全部锁死,除了背水一战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双剑相交,居然寂静无声。因为它们不算真正意义的碰上了,莫西北看得清楚,两把剑的剑尖还有一点空隙,但是,自己的剑却如同遇到了磁石一样,被牢牢的粘住了,无论怎样用力,也不能抽动半分。而对方的一掌,又无声无息的拍了过来,掌未到,那股阴寒之气已经挟着劲风,扑面而来。 莫西北脚下轻轻一滑,仿佛站立不稳,却在瞬间翻身,将剑交到左手,整个人绕着来人的剑,腾身翻转,在对手一掌击空第二掌未到的间不容发的瞬间,足见在对方剑尖上轻点,身子随着剑一滑,轻飘飘的挣脱了那绵力的束缚,人趁势跃到门外,一脚踢上机关。 门口的机关,已经不完全是师傅之前布置的样子,这也是莫西北这几夜闲极无聊的淘气,这个小院内布置的是简易的八卦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原本的方位,却被莫西北稍稍改动了一下,此时机关启动,石堆移位,声势也很惊人。 她并没有期待这个石阵真的能够阻挡敌人,但是终于忍不住在出阵后回头观望。 莫西北师傅关于这个八卦阵的布置,其实已经很有与其他门派不同的风格,如果按常理,只走几步,就会陷身于其中,只是莫西北回头时,却大吃一惊。 易容成慕非难的人,确实因为紧追她而一步踏入石阵,但是,转惊门、绕杜门,两次明明一脚已经迈入死门,却又迅捷无比的抽身而退,不用说是莫西北这样的内行,就是落在外行眼里,这也分明是一个识得阵法的人。 而真正让莫西北心寒的,还不是自己的敌人识得阵法,而是,让那人两次几乎绕进死门的阵法变化,都是她最近两天改动的,也就是说,如果阵法没有被改动过,这个人根本会在这阵中来去自如,毫无任何阻拦。 转眼间,来人已经跃出阵外,见莫西北非但没有借机逃走,反而负手站在几步之外,微微“咦”了一声。 “刚才的机会,你为什么不逃?”来人奇道。 “能逃的时候才逃,明知逃不掉又何必白费力气。”莫西北冷笑,“阁下在石阵中意态悠闲,不也是算准了,即便我全力以赴的逃跑,也必然跑不出您的手掌心吗?” “嗯,有点意思了,莫西北,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你,现在自以为聪明的人多,但是识时务的人却越来越少,真要杀你,还让人有些惋惜。”来人点点头,只是一句话说完,话锋却一转,“只是,你还是得死,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帝王家吧。” 仍旧是话音一落,剑光便闪电一般刺到面前,莫西北闪身躲过,只是对方的剑势却绵绵不绝,犹如一团软到无处着力的蚕丝,密密麻麻的缚过来,让人避无可避。 不知不觉。一两百招过后,莫西北开始觉得气力渐渐不支,喘息也一点点粗重。再这样下去,她心里明白。如果对手不催动真气,加重每一剑的力道,那么三五百招之内,她还可以这样维持,勉强自保。但是三五百招过后,自己地体力被消耗殆尽,到时候,别说自保,恐怕就是逃跑,也没力气了。 剑尖刺破肌肤,这种滋味,莫西北不是第一次尝到了,只是临到那一瞬。心里仍是一片冰冷的麻木,眼光不自觉的顺着喷溅地血滴,看向对面的人。然后不可遏制地哈哈大笑。 “死到临头,笑也晚了。”敌人的剑毫无偏差的指在莫西北的咽喉。剑尖戳得皮肤一阵刺痛。只要稍稍用力,便足以取走她的性命。只是,莫西北仍旧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怕了吗?”来人皱皱眉,这精致地面具完全贴合肌肤,如果不是目光中的怨毒太深,莫西北甚至觉得,站在眼前的人,根本就是慕非难,而这一切,不过是他同自己开的一场玩笑,就如同那天她半试探半捉弄他的时候一样。只是,上天明显是在惩罚自己,开玩笑总是开得那么过火,所以,这回,动真格的了,她忍不住想,如果这次能不死,那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慕非难,然后拖着他远离京城,有多远就走多远,如果他不肯,那就干脆把他的腿打折,拖也拖走他。 “我高兴,我忍不住想笑。”莫西北收住笑容,也不去擦方才因为大笑身体微颤,对方剑尖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伤口中,层层冒出地血珠。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你这人心思诡辩,一定又想了什么脱身的伎俩。”来人哼了一声,剑微微一颤,又递进了一些。 “我没什么好说地了,我不过是个女子,虽然生在皇家,却不容于宫廷,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应该死,这些年活的,都是白赚来地,想不到死则死已,临死,还能拿这条命换一条命回来,而且这条命还很金贵,真是稳赚不赔地生意呀。”莫西北一口气说完,笑声不绝,一双眼睛越发的清亮如水,平静无波。 “你都知道了什么?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那什么换我地命?”来人被莫西北的话弄得一愣,随即又释然,“你这些急中生智的小把戏还太稚嫩,骗不过我的。” “我知道的,比你能想到的,还要稍稍多那么一点。”莫西北抬了太下颌,志得意满的笑道,“至于我怎么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很简单呀,就凭刚刚你那一剑,和这个伤口。”说着,莫西北稍稍举了举右手,剑在方才受伤时落地了,如今手臂上仅余一道丑陋的伤口,“我忘记提醒你了,我刚来京城的时候,曾经中过一种据说已经无药可解的毒,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哦,叫血海飘香,这毒来自东瀛,但是,如今可以解毒的血人都死了,所以,我血中的毒,无药可解。” “少拿血海飘香来糊弄我,要是你中了毒这么久还没解,你又怎么能活到现在?”易容成慕非难的人声音略有些高,只是瞬间,又恢复了平稳和冷漠。 “吓唬你,我都要死了,吓唬你还有什么意义?”莫西北哼了一声,“不信你可以自己深吸口气试试,方才粘过我的血的地方,看看又什么不妥之处?” “鬼才会相信你的话。”他哼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却在片刻后,身子一摇,几乎要惊呼出声,刚才莫西北飞溅出的血蹭在他几处地方,这时,血已经不见了,甚至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凭空钻进皮肤了。钻进皮肤,钻进皮肤,一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脊背一阵的发凉,冷汗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我没有要你相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结果。”莫西北仍旧是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血海飘香这种毒时常折磨得我生不如死,现在有人和我一样,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只是你计划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为人作嫁衣,白忙一场,不好意思。” 第三十二章黑夜 “血海飘香,就真是血海飘香又能怎样?”来人瞬间就冷静下来,“也许这毒对你来说是不治,但对我来说,未必,莫西北,你的如意算盘可要落空了,就这么赔上一条命,只能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吗?”莫西北仍旧是笑,不知怎的,她的笑脸落在对面人的眼中,却渐渐变成了两个、三个,而且摇晃得厉害。“你……”来人终于忍不住踉跄了两步,手中的剑也离开了莫西北的咽喉。 “都说你中毒了,虽然不是血海飘香,但是我这酒仙一日醉的麻药可也不是吃素的。”莫西北封住手臂上的穴道止血,然后试探着过去,见对手已无力反抗,这才出指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一手将他的剑丢出远远的,一手毫不客气的在他脖子上找到人皮面具的连接处,然后用力一撕。 她方才拖延半天,甚至不惜受伤,所等的,无外乎是对手因为胜券在握而略有疏忽的一瞬。她倒要看看,究竟来得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要治自己于死地。 入耳的是一声闷哼,面具要想贴合,看起来逼真,用来粘的胶必不可少,平时要除下面具,总要先沾水润湿了,才一点一点的取下来,这会儿被莫西北用力一撕,也不亚于剥皮一样。 躺在莫西北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也不过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虽然年华不再,但是看得出保养得宜,皮肤上半点皱纹也无,眉挺而直。直入鬓角,鼻梁很高,嘴唇很薄。眼睛生得也精致,只是眼神阴郁肃杀。年轻的时候,应该绝对是个美男子,只是如果他年轻的时候就用这种眼神看人的话,估计没什么姑娘会喜欢他,莫西北有些腹诽地想。 年轻。年轻这个词,一滑而过,然后又迅速的回到莫西北脑海中,年轻的时候,是呀,年轻地时候,眼前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如果他年轻二十岁,那眉眼和轮廓。居然是这样像某个人。 “西北!”楚俊风地惊呼声,几乎就在莫西北略略愣神的同时传来。 此时,一股阴力悄然逼近。莫西北本能的向后纵身,只是自己心里也知道。晚了。终究是晚了,想不到自己的对手内力如此深厚。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压制了麻药地药性,甚至冲开了穴道。 “砰!”的一声,是重力击打胸膛才有的闷响,莫西北下意识的伸出手,手指堪堪触到挡在身前的楚俊风的身子,却立即被一股真气震得退开了两三步才稳住脚步。 这股隔着人仍旧让她不得不后退的力量,来自方才躺在地上的人,此时,他一击过后,也忍不住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当下也不敢迟疑,身形借力飞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梅花山庄地大墙之外了。 “楚兄,你怎么样?”莫西北自背后扶住楚俊风,又焦急的想转到前面看看他的脸色。 “没事,我没事。”楚俊风地回答毫无迟疑,声音仍旧低沉柔和,手轻轻拍了拍莫西北扶住他的手,很缓慢地回过头来。 他地嘴角挂着一抹刚刚涌出的鲜红,但是看到莫西北地时候,还是绽开了笑容,尽管很淡。 “伤得很重吗,让我看看。”莫西北伸手去抓楚俊风的手腕,只是他穿的偏偏是件紧袖的劲装,厚厚的护腕隔着,根本摸不到脉。莫西北气急,双手上去就撕,楚俊风苦笑着拦下她,身子向后退开两步才说,“你是个姑娘家,就不能稍微斯文一点?”说着,自己动手松开护腕,又将手伸到莫西北面前。 脉略有虚浮,是受了内伤的缘故,不过单从脉搏上看,似乎不重,没有伤到心脉。 莫西北稍稍放下心,叹了口气,收手,“你怎么来的?” “我们都住在这里,敌人要来袭击,当然不会只对你下手,不过对付我的人看来纯粹是想拖住我,等我察觉不对,料理了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傻傻的蹲在地上,连你面前的人冲开穴道,你都没有察觉。”楚俊风微嗔道,“你刚才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刚才看到了那个人真正的脸,吓了一跳,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罪过就大了。”莫西北有些惶然,并没有留意,楚俊风什么时候伸出了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 “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楚俊风微微皱眉,“没怎么留意,但是看得出他的脸很正常,怎么会吓到你?” “你没觉得他眼熟吗?”莫西北侧头想了想,“我觉得他有点像……” “西北!”楚俊风却忽然打断了莫西北的话,“你不觉得,忽然有人来袭击我们,还对你痛下杀**手很奇怪吗?” “不算奇怪,”莫西北叹了口气,“我们之前不就觉得,田心的忍耐快到极限了吗,照我看,他很有可能在今夜,对皇帝下手了。” “你怎么打算?”楚俊风点头赞同这个说法,见莫西北一直皱着眉,忍不住说,“要是现在我们逃跑的话,估计也没什么人能拦住你我联手,不然,咱们跑路吧。” “今天跑了,明天恐怕就会有人天涯海角的通缉咱们,蒋太后的话大多数都是哄我的,但有一句没错,只有皇帝仍旧是这个皇帝,我才能相对平安的活下去。”莫西北缓缓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要进宫去看看,但愿不晚,你受伤了,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当然——不好。”楚俊风摇头,“我的伤你亲自检查过,小伤罢了,紫禁城今天晚上恐怕是龙潭虎穴,这么有挑战性的地方,不去看看,我一生都会觉得遗憾的。 第三十三章***** 莫西北记得曾经听人说过,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听这话的时候,还得遥想当年和同学到海边旅游顺便看日出时,十月的天很冷了,特别是早晨,家庭旅馆没有准确的日出预报表,她和同学四点多就守候在海边一座小山上,当时那个冷,而且天空星月无光,那个黑,都让她发誓再不看第二次日出。 看看时辰,距离那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明明还有一个多时辰,但是不知为什么,再次潜入这些天轻车熟路的紫禁城时,莫西北还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并且第一次觉得,这偌大的皇宫内院,仿佛都被笼罩到了一个密不透光的罩子里,那种黑,几乎让人伸手不见五指似的。 “皇帝住的地方果然是大呀。”身旁,楚俊风忽然出声,虽然细弱蚊蝇,但是附近恰巧一队值夜的侍卫经过,莫西北赶紧回头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目光却触到了他的笑脸。 “夜探皇宫,被抓到就死定了,还笑。”她瞪瞪眼,嘴唇动动,无声的来了一句,不过被楚俊风这小小的一打扰,方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因为这黑暗带来的阴影,也消散开了。 楚俊风没有接茬,只是笑笑,然后一偏头,示意莫西北带路,继续走。 夜间皇宫的宿卫森严,不过那是看针对什么人说。两个人在皇宫一座宫殿又一座宫殿的屋顶上飞掠,动作比鸟更轻盈,落地毫无声息。 只是,莫西北很快就想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是什么。刚刚他们走过的地方,是西六宫的一排宫殿,这里主要住着皇帝的妃嫔们,就算皇帝即位时间短,并没有册封多少人,但是这些宫殿以往也都是有人住的,而且每座宫殿中,住的人都不少。但是今天,无论经过哪里,都听不到一点声,难道人都睡熟到,除了轻微的喘气,连身子也不翻一下的地步吗,好奇怪。 于是,莫西北冲楚俊风打了个手势,两个人悄悄跃下屋顶,开门的技术活,莫西北乖乖退后,他们也是随便进了一间耳房,里面几个小太监睡得东倒西歪,手里还有没喝完的酒,桌上的小菜也剩了不少,整个人有些像是吃着东西突然睡过去的。楚俊风轻轻探了探他们的呼吸,又把手搭了搭其中一个人的脉搏,才轻声对莫西北说,“都活着,感觉上是中了*****。” 莫西北点头,两个人跃过宫墙,转而又跳进一座宫殿,这里的情况和方才的差不多,不过宫女们都已经入睡了,头并头趟在一起,呼吸比平常稍稍缓慢,莫西北随手推了推她们,却没有一个人醒来。 “要同时放倒这么多人,这一夜的工作量实在是不小呢。”莫西北叹气,让这么多人都是一夜的沉睡,对方投入的人力不小,不过这活如果她来做,这*****她肯定是下在食物中,只是要什么计量,才能让人在饭后正常的做事,到正常入睡的时辰才沉沉入眠,这就很有讲究了,如果不是对药研究极其精深的高手,分量一定很难掌控。 “所有人都像死了一样睡着,看来他们确实动手了,去皇帝的寝宫吧。”楚俊风也是苦笑,这样的下药手笔,莫西北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再明白不过了,放眼天下,有这样能耐的,除了有神医之称的刘海阳之外,再不做第二人想了。 有一瞬间,他很想退缩,一走了之,不去想也不去看,就让即将发生的一切和他全无关系才好,只是这世上的事,又岂是他不想不看,就能当作没有发生的? 过去他一直以为,田心要的仅仅是超越自己,然后享受功名富贵,但是到了今时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小看田心了,如果田心要的仅仅是那些,他早该收手才是,只是他非但没有收手,还请出了那人。不,如果他看错了田心,那么,他是不是也看错了那人,是不是眼前的这一切,才本来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愣着干什么,走呀。”莫西北同样心思百转,走了几步回头,却发现楚俊风仍旧站在原地,“还是,你想到了什么?” “西北,”楚俊风苦笑,“如果我对你说,这次的事情比你能想象的更加危险,你会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莫西北的回答模棱两可,这夜实在太黑了,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但是他却看不清她的脸。“生生死死,无外乎是两个结局,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黑暗中,莫西北的声音并不停顿。 “嗯,生生死死,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我们走吧。”楚俊风的心一阵的痛,他悄然抬手在嘴边蹭过,几步赶上莫西北的步子。 第34——36章 第三十四章纷乱 与西六宫的静寂无声不同,莫西北站在坤宁宫的大殿顶上,遥遥就看见乾清宫内,倒是灯火明亮。当然,深夜里有光亮的位置不是正殿,而是皇帝日常居住的后暖阁。 而此时的后暖阁内,不仅亮着灯,甚至还有人影来回晃动。 只是,莫西北和楚俊风却不能马上过去,因为,乾清宫外围几乎一步一岗,站满了身穿内廷侍卫服侍的武士。加上乾清宫周围毫无遮挡,所以,这个关口,别说两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鸟,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飞进去。 “看样子很麻烦,这里平时没有这么多守卫吧?”楚俊风悄声问莫西北。 “我一般只在东西六宫转,没来过这边,”莫西北摇摇头,“不过这里是内廷了,平日里少不了有后宫嫔妃出入,这么多侍卫都是男人,怎么可能天天呆在这里。” “那要怎么进去看个究竟?”楚俊风稍稍动了动,方才说话,莫西北无意中靠过来,一种清淡的香味萦绕四周,这种极近的距离本来是他过去最为期待的,只是,就是刚刚,他的内息却骤然乱了,压不住的血气上涌,整个人几乎从大殿的屋脊下失足跌落。“硬闯也不是不行,只是里面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太冒失了弄不好反而出错,”莫西北一直在想,这时倒忽然受到了些启事,“你等等。” 总有一顿饭的功夫,莫西北重又来,身上已经换了装扮,赫然也是一身内廷侍卫的劲装。一只手中还提了一套衣衫,扔到楚俊风手中示意他穿上。 楚俊风穿衣服的过程中,瞧见莫西北已经翻身跃到地面。将另一只手拎的东西向乾清宫地方向一丢。 有什么东西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后。哧的爆开,这样的响动,自然应该吸引了所有人地注意。 只是站在乾清宫外的人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侧目,却连头也不转一下。 然而。接着地一幕,却让他们再不能无动于衷。 爆炸声刚落,烟雾未散尽的时候,几只皇宫内圈养供玩乐的猴子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窜了出来,已经冲到眼前,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见人就直扑上去,又抓又咬,而猴子身后。几只西洋进贡的哈巴狗也慌不择路的冲过来,在侍卫组成地人墙中又窜又叫。 “皇太后驾到!快开门!”偏在这时,月华门外。有太监细细的声音喊着叫门。 “都站在原地别动!”有人喊了一嗓子,但是显然是迟了。哈巴狗可以一脚踹开。但是猴子却灵动难缠,烟雾散尽。整齐的队形也被冲乱了,有人冲过来手起刀落,一只猴子吱吱叫了一声,被砍成两截,其他的猴子见势不对,连忙逃窜。 “都是废物,叫你们不要动,都是聋子吗?”杀猴子的人声音嘶哑难听到了极点,这一声吼,直吓得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颤,“回头都去领40军棍。” “指挥使大人,大伙也没离开原地,本来事出突然,何况这猴子和狗来得这么奇怪,您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内廷侍卫大都是由权贵子弟充当,这群少爷们平时很少这样辛苦的值夜,本来就满肚子怨气,这会听说才来了几天的指挥使要他们去领罚,当即就有人不满意了。 “废物,连只猴子都对付不了,话还这么多。”被称为指挥使的人冷哼了一声,“你,回头再多领40棍,还有谁有话说?” 方才群情激愤地人瞬间都没了声音,各个都重新挺直腰板,连被猴子抓伤的伤口也不敢去看,纷纷目视前方,那位指挥使见威慑生效,才重重的一跺脚,连忙转身走向月华门去看皇太后为什么半夜三更地忽然跑来叫宫门。 而此时,乾清宫大殿,楚俊风和莫西北已经潜伏在亮灯的后暖阁之上。本来换了侍卫地衣服是为了以防万一,但看起来,守卫在这里地侍卫还是宫廷里真正的侍卫,并不是难缠到极点地江湖人,倒是一件意外之喜。小心的掀起七彩琉璃瓦片,一点一点挪到一旁,宫殿内的光线星星点点的开始透出,整个过程声息全无,莫西北伏在一旁,看楚俊风熟练操作,心里小小的佩服了半天。 “儿子见过母后!”一个有些懒散无力的声音响起,从莫西北的角度看不到室内,但是也猜得到,蒋太后应该是进了后暖阁了。 “二层没人。”这时,楚俊风却悄悄一拉莫西北,率先从屋檐下轻轻滑下,轻巧的勾开一扇小窗,滑了进去。 “免了,这么晚了,皇帝怎么还不休息?”蒋太后的声音优雅依旧,只是,也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今天的奏折,儿子还没看完。”皇帝应了一句,“母后也没有休息,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母后本来睡了,只是偏偏梦到了你父皇,你父皇反复对母后说,他不放心你,母后一惊就醒了,就来看看你,方才,听到外面的侍卫一阵大乱,是不是有什么状况呀?”蒋太后问。 “没有,儿子怎么没听到什么声音?”皇帝似乎一愣,隔了会才说,“夜深了,儿子无恙,母后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不急,你这屋子里,燃的什么香?”蒋太后却忽然问了一句。 “还能是什么香,不过是龙诞香罢了。”皇帝回答得很快,继而又略有急切懊恼的叫了声,“母后—— 莫西北和楚俊风此时隐身在二楼的一间房内,听得一楼脚步声凌乱,继而有丝帛撕裂的声音。 “这是什么?你怎么在这里?……皇帝,母后和你说过,这炼丹……你……你怎么能把……”蒋太后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几分,声音里透着恼怒。 第三十五章红丸 “贫道见过太后!”后暖阁内,很快传出了第三个人的声音,那是谦卑的,却隐隐含着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和阴狠,莫西北和楚俊风几乎是同时一愣,彼此惊愕的看着对方,似乎不太能相信,会在这里听到这样的一个声音,慕容修,慕容家的大管家,一直以来,他从未再出现过,以至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深更半夜,一个道士却还留于内廷,你眼中,还有没有大明的律法?”蒋太后呼吸急促,即便在二楼,莫西北也能分辨得出。 “太后,贫道乃是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什么地方、什么人在贫道眼中,都是空,所以并不觉得有碍律法。”慕容修悠悠然的回答。 “母后,邵真人是儿子请入宫中的,大明律法并没有说,皇帝不许在深夜留道士在宫廷中。”皇帝的声音已经透出了烦躁,“母后,儿子还有正事要做,母后还是回宫休息吧。” “皇帝长大了,什么事情都有了自己的主见,哀家本来不该多说什么,可是,皇帝知不知道,你带着道士,深更半夜折腾这些宫女,一旦消息传扬出去,你何以面对天下?”蒋太后的声音柔和了下来,隐隐有泣泪之意,动之以情。 “皇帝是天子,坐拥四海,如今也不过是要她们一点经血炼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传扬出去?”邵真人插了一句。 “你是什么东西,哀家和皇帝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蒋太后大怒,“要她们一点经血?你当哀家每天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就全无所知?我问你,那些血尽而亡,被丢弃在京郊的宫女尸首是什么?她们怎么死的?皇帝身边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狗奴才?” “够了,母后!”皇帝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母后说的,朕都明白了,这炉丹药炼成,朕不再让人在宫里炼丹就是了,现在,丹成的时间就快了,朕还要和邵真人做些准备,省的功亏一篑,母后若是还不想回宫休息,就请先稍坐片刻吧。” 蒋太后气急抚胸,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转身与道士盘膝打坐在丹炉旁,片刻后,丹炉开启,丹药练成,倒出一看,都是龙眼大小的丸子,颗颗色泽红润,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药效练成之时,功效最佳,贫道恭请陛下,尽早服用。”邵真人呈上丹药,一旁摇扇的小道童则机灵的递上了一杯清水。 “真人,这药,朕服用了,当真能白日飞升吗?”皇帝小心的接过丹药,瞥见母亲眉头紧缩,眼神不错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药,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一般,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何时才能白日飞升,主要看机缘和人的体质,贫道这炉丹药,是个引导,服食之后,能够渐渐改变体质,只待机缘一到,便可飞升成仙。”邵真人说得一本正经。 “有道理,”皇帝点头赞同,一手自盒中取出一粒红丸,便待要吞,只是,药丸刚拿到手中,忽然就像自己长了翅膀一样,噌的飞出,不偏不倚落在邵真人微微张开的嘴里。 “啊!”那位邵真人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皇帝的动作,冷不防有东西入口,带着股火辣辣的劲风,几乎打落两颗门牙,慌忙后退时,药丸被不小心吞入腹中。 得吐出来,这是邵真人的第一个念头,他毫不迟疑的将两根手指插入喉中催吐。 “吃了这药,不是能白日飞升吗?”蒋太后在一旁说道,“既然能白日飞升,邵真人献药有功,哀家和皇上先赏赏你,可是,你吐什么呀? 邵真人一时语塞,手指催吐的动作却不敢停。 “邵真人怎么这么害怕,你在害怕什么?”蒋太后并未离开座位,只是眼睛牢牢的盯着邵真人,“皇帝的赏赐,难道你也敢拒绝吗?” “母后,您怎么了?”皇帝这才仿佛刚刚从方才突发的状况中回过神,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才说,“您怀疑,这丹药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邵真人吃过就知道了。”蒋太后笑笑,对皇帝招手,“来,皇上,咱们娘俩先在这里坐着,如果没事,你再服用也不迟。” 皇帝疑惑的目光落在邵真人和捧水的小道童身上,却见邵真人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快的站起身来。 “你没事?”皇帝于是问,目光对盒中的红丸恋恋不舍。“方才乍然受到赏赐,贫道受宠若惊,实在是这药只和陛下这样的万金之躯食用,贫道生怕承受不起,失礼了。”邵真人说得无比诚恳,只除去额角层层冒出的汗珠。 “吓了朕一跳,母后,您太过谨慎了,这药儿子已经吃了几炉了,却是仙药无疑。”皇帝点点头,神情随之轻松下来。手指又一次伸向药盒,堪堪触到药丸的时候,却见邵真人面色骤然一阵青白,人扑通一声,居然倒在地上,七孔流血,一只手挣扎着举起,似乎要指向某处,然而,终究是浑身抽搐,片刻,人就不动了。而一直在一旁垂头捧着清水的小道童却骤然发难,手中的水碗向皇帝当头砸来,同时手在腰间一摸,抽出一把短短的匕首,直刺皇帝前胸。 蒋太后身形晃动,冲上前一把扯开皇帝,然后长袖一卷,已经将小道童的匕首卷去,然后高喊“有刺客,护驾!” “想不到,深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太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好身手。”抓刺客的呼声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唤来大批的卫士,反而,后暖阁地另一边,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一个人影自暗处走出,却是田心。“逆贼,哀家早就看出你图谋不轨。居然敢深夜躲藏在宫禁当中,窥伺在皇上身边?”蒋太后猛然一掌击在小道童脑门。看着那不大的身子软绵绵地躺下,这才转过身,怒目而视。 “图谋不轨?哈哈……那请问,到了今时今日,太后又能拿我怎样?”田心仰头大笑。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好半天才说,“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这些日子还真是辛苦,不过没关系,明天早晨,京城地百姓就会知道,皇帝由于潜心修道成仙,已经抛却肉体凡身。白日飞升了,而皇帝仅有的儿子会被立为太子,然后继承皇位。至于我,会称为辅政大臣。辅佐幼主。到时候,这锦绣江山。后宫佳丽,便都是我的了,怎样?太后预备拿我怎样?哦!我忘记给太后安排安排了,幼主即位,生母应该被奉为太后,那您呢,没您什么事了,不如就告诉天下人,皇帝成仙之后,因为不忍母后百年后受轮回之苦,故而,也给了太后一粒仙丹,两人一同仙游,如何?” “无耻的逆贼,你还要弑君不成?”蒋太后微微后退,将身子挡在一直沉默的皇帝身前,“你以为,哀家已经察觉了你地行动,能毫无准备吗?” “是吗?原来太后也有准备,那真是太有趣了,您准备了什么?”田心嘿嘿一笑,居然全部在乎。 “哀家准备了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说罢,蒋太后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笛子样的东西,奋力一吹,声音传出很远,田心也不阻拦,也不出声,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而,不是很多人,那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师兄?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来人走到眼前,蒋太后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不少,脸上也显出了一丝惊愕。 “师妹……”莫西北听到师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悦,然而,却又似乎并不同于以往,“对不起。” “你——我这么信任你,你做了什么?”蒋太后摇摇头,几乎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还是我来说吧,不然我怕你们说到天亮也说不完,白白耽误皇上成仙的时辰。”田心却上前一步,“太后娘娘,简单说,您这位一直倚重地师兄,从很多年前起,就是我们的人。说起因果,还是您种下的,当年据说你们本是一对儿,但是您贪慕荣华,居然逃婚出走,你师兄发誓要报这夺妻之恨,正好遇到了我爹,两个人一拍即合,歃血为盟,所以,他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对了,因为他是我们地人,所以莫西北无论藏在哪里,我们总是能找到,前几天,她已经被我们的人杀了,怎样?因为你自己种地因,今天要你地儿女来承受这个果,有趣吧?” “田心,哀家真是小看你了,你这么心心念念要置我们娘三儿于死地,究竟同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蒋太后颓然的一叹,身子似乎无力承受眼前地一切,只能随便坐在了身旁的一张小椅子上。 “实在说来,我同太后母子三人,倒没什么实质上的深仇大恨,和我有仇有恨的,是皇帝,谁当了大明朝的皇帝,谁就是我的仇人。”田心切齿的说完这几个字,复又笑了,当然,我还是很恨你们的,你!”他手指皇帝,“你不过是兴王之子,根本不是嫡系血脉,凭什么承继大统?” “皇帝不是嫡系血脉,难道你是不成?”蒋太后冷笑。 “当然,”田心居然答应得飞快,仿佛这个答案在心里已经埋藏了太久,久到自己已经无法再吞下这个秘密了,所以急于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嫡系血脉?哈哈……”这会笑的是蒋太后,“宗谱玉碟上,可有你这个嫡系血脉的名字?” “我的名字自然不在玉碟之上,因为我比所有人都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你还记得建文皇帝吗?”田心声音里的怨毒再也隐藏不下去,“建文皇帝当年并没有死,我就是他的嫡系子孙,当年太祖皇帝本来传位给他,但是却被逆贼朱棣强取豪夺,不过没关系,我们几代人等待的,也就是眼前这个复仇的机会。” “你杀了我们又怎么样?”皇帝忽然开口,“你杀了我,也只能由我的皇儿即位,这皇帝照旧不是你当。” “没错,你死了,慕容连云的儿子要即位,但是你知不知道,慕容连云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她生的,是我的儿子,我的。”田心狂笑,“我的儿子,他即位就是我即位,将来我就是太上皇,你是怎么给兴王争得皇帝名分的,他将来就会怎么为我争取,哈哈……朱棣在天如果有灵,看到你们这些不孝子孙,糊里糊涂的丢了江山,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撞墙。”耶! 第三十六章孽债 “哈哈……”皇帝忽然也大笑,笑过之后才说,“慕容连云那个*****,朕早就看出她不是什么贤良淑女,怀孕的时候,她人在宫外,你以为,一个随便什么样的女人说怀了朕的孩子,朕就会认下吗?别傻了,朕认下,就是想看看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不怕实话告诉你,慕容连云生下的婴儿,朕早就叫人秘密处置了,如今那个孩子,是朕实实在在的嫡亲骨血。” “是皇上的嫡亲骨血,皇上这么随意的说出来,难道不怕我一会就把他杀了,索性来个断根?”田心一愣,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继而又笑道,“不过既然皇上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忙了这么多年,却让一个也弄不清是不是我儿子的孩子继承皇位,幸好,我还有一手准备,到时候,登上皇位的,就只能是我儿子。” “是吗?”皇帝哼了一声,忽然一击掌,很快的,屏风后一扇暗门打开,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莫西北在楼上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但听得出,其中一个人的脚步虚浮无力,落地声音却沉重,应该是全无内功根底又有些行动不方便的人。 “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另一手准备?”皇帝的声音隔了会才发出,而站在一旁的田心的呼吸骤然紧了起来。 “求求你相公快点收手,如果他肯自裁,看在你以前主人的份上,也许朕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见半晌没有人出声,皇帝略有不耐。 “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拿小姐的话说,就是棋盘上不能回头的卒子。皇上实在太高看我了,要杀就痛快杀吧。”一个女子的声音略有沙哑,但是却显得非常淡定。 “红绿!”莫西北大惊。身子几乎忍耐不住的一动,这点声音落在楼下几个人地耳中。却不亚于惊雷,蒋太后率先说,“还有谁来了,何必还藏头露尾,不如一块下来吧。” 莫西北示意楚俊风不要动。轻轻伏在他耳边叮咛,“一会情形不对,帮我救红绿,”一边自己一个人站起身,弹弹衣襟上的几粒浮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一楼光线明亮,骤然见到莫西北,田心几乎原地惊得跳起来,瞪着她的影子看了半天。才忽然说,“我就觉得慕非难不可信,他果然没有杀你。”继而。又盯住一直没有再出声地莫西北的师傅道,“南浩明。你也骗了我们?” “西北!”倒是红绿。乍然看到莫西北,脚下一动。只是她此时被人挟持,这一动,脖子上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线。 “别动!”莫西北并不理会田心,只是看向红绿,这些日子没见,红绿脸上消瘦不少,只是因为怀孕,腰腹隆起,冷眼看,倒是胖了地样子。挟持她的人,莫西北认得,就是几次奉了蒋太后的命令,接她去梅花山庄的中年人,也难为找到这样一个人,见了无数次,仍旧觉得面目模糊,只要转身,就会忘记他的长相。 “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红绿也不理会脖子上地痛,眼泪汩汩的流出,“西北,还能见到你,我死也瞑目了,我死之后,你记得要送我回家,记得,送我回家。” “别说傻话,谁说你会死。”莫西北心里一阵的酸涩,脸上却笑着,一步一步走过去,柔声安慰道,“你怀着孩子呢,什么死不死的,这么大人也没有个避讳,你会好好的,我保证。” “公主殿下,请您止步。”就在莫西北几乎要触到红绿伸向她的手时,挟持红绿的人忽然出声,“殿下,请止步,如果您不想这位夫人再受伤的话。” 莫西北苦笑,站住脚,轻轻一摊双手,眼前的人各个都称得上认识甚至熟悉,只是此时,她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姿势站立,该把后背留给什么人才能不死得莫名其妙。 “妹妹,要请你出来还真不容易,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皇兄以前答应过你,江山共享,以后你留在宫里吧,别到处去冒险了。”皇帝看了看莫西北,倒是笑容和煦,甚至伸出手来,示意莫西北过去。 “人都到齐了,最好一并解决,省得我以后还得一个一个追杀你们。”田心环视了一下后暖阁,冷笑连声,随手抓起手旁地一只茶碗,用力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许多御林军和锦衣卫潮水般涌入,刀剑出鞘,雪亮刀锋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的每个角落,后暖阁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拿下,死活不论。”田心站在人群中,手指向对面地众人一指。 “逆贼,你不要你的妻儿了?”中年人地剑骤然又一用力,一缕血从红绿地脖子上涌出。 “不要!” “随便!”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喊出。 “田心,你禽兽不如!”莫西北喊出不要之后,也听到了田心的随便二字,当时又急又气,狠狠地瞪了过去。 “妻儿我将来多得是,何必在乎一个两个。”田心嘴角噙着冷笑,喝令周围的御林军、锦衣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些人给我拿下!” 锦衣卫和御林军的阵型不变,但是一时,也并没有人做任何动作,仿佛都成了木雕泥塑一般“我叫你们抓人,你们没听见吗?”田心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四周的人,声音又提高了一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逆徒,没想到你居然敢逼宫,图谋造**反!”有人在后暖阁之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落入众人耳中,却都犹如惊雷一般。 莫西北凝目看去,只见一个人已经大步走进后暖阁,皇帝的寝宫,在他眼里,倒直如平地一般,进来的是个中年人,脸上随蒙着面纱,只是身形看着却熟,莫西北一眼就认出,来的,正是入夜到梅花山庄要杀自己的人。 第37——39章 第三十七章拂晓 “您终于来了。”田心原本因为在场的锦衣卫和御林军不听指挥,表情中已经有了些紧张的意味,这时见到来人,才重新放松下来,“今夜一直没见到您老人家,孩儿真是很担心呢。” “啪!”蒙面人一语未发,只是几步走过来,冲着田心就是一巴掌,这一掌看起来不太用力,但是打到田心脸上,却是很大的一声响,田心站立不稳,踉跄前冲,众人被这变故弄得一愣,还没弄清眼前的两个人在搞什么鬼,就听莫西北忽然喊了一声,“小 却是田心被人一掌打跌出去,跌倒的方向正好距离皇帝所站的位置非常近,这一刻不过脚尖一点,身子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了回来,手腕一翻,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直刺皇帝前胸。这一下变化极快,一招含着连环三式,皇帝本不会武艺,此时身后又有桌子挡路,惊愕得干脆忘了躲闪了。 莫西北下意识的上前,想去拦阻田心,只是更快的,一直被挟持站在皇帝身旁的红绿居然被人猛的推出,整个人直扑在皇帝身上。 “红绿!”布料撕裂的声音落在耳中是无比清脆,看看手中刚刚自红绿身上撕下的半幅长袖,再看看慢慢滑倒在地的红绿,莫西北一时只觉得周身阵阵的散发着寒意,那种冷,甚至不是如坠冰窟能够形容的。 田心的连环三式并没有施展开来,在匕首即将触到红绿的一刻,他骤然收力,真气反噬,几乎在红绿倒地的同时。一口血也直喷了出来。 莫西北抢步上前去扶红绿,却几乎与身旁忽然发难的人撞在一处,是那个蒋太后地心腹。推出红绿救下皇上后,趁着田心吐血无力反抗之际。猝然出手。 这一掌的成败,莫西北并不关心,她心里反而希望,田心或是刚来的蒙面人,能狠狠地还上一掌。一个连孕妇也能利用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砰!”地一声钝响,莫西北没有回头,却在刚刚支撑着坐起身的红绿眼中,读出了一瞬间的绝望。 田心没有能够闪开这一掌,尽管莫西北的师傅和刚来的蒙面人距离他都近在咫尺。 更多地鲜血从他的嘴里毫无顾忌的涌出,将他身上明黄的长衫上金丝织就的盘龙染成了暗暗的色块,“为什么?”田心缓慢的转头,看向一脸淡漠的蒙面人。“爹,为什么不救我?”“你这孩子,从小就是浮精灵。”蒙面人冷漠的说,“你以为。我真是你爹吗?还是你以为。我会让自己地儿子做这么危险、注定要背负骂名的事情?” “你——说什么?”田心有些不可置信的脚步踉跄,终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似乎没有听懂那句简单地回答,猛然扬起头,眼中写满了诧异和不解。“你不过是我收养的孤儿,说你是皇室血脉地话,都是我骗你地,不这样,你怎么能甘心为我驱使?”蒙面人冷笑,“本来你可以不必死,可是你太自作聪明,我让你走的路你阳奉阴违,居然趁着我今天出去,做出逼宫这样地傻事,打乱我的计划,你应该知道,一条不听话的狗,最后的下场就只有死。” “你说什么?都是骗我……不听话的狗……哈哈——”田心喃喃的反复的念叨这两句,好半天,终于忍不住仰天狂笑,伴随着笑声,更多的鲜血不断涌出。 “田心,你别笑,你别笑了。”红绿忽然挣脱了莫西北的手,爬向田心,她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几乎无力支撑身体,三四步远的距离,仿佛隔了天涯,每一步都那样艰难,爬过的金砖地面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 “我明白了。”田心终于止住笑声,却看也不看艰难爬向他的红绿,反而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从小我什么都比不上楚俊风,那时候我就常想,我爹这么聪明,为什么我就不像他呢?原来,二十年,二十年里你都在骗我,原来,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条狗,你利用我,让我不停的替你杀人,为了你一个又一个不敢见人的秘密,可惜,你逆天而行,注定了什么都得不到。”田心又忍不住笑了,只是他更快的说,“你利用我,先是故意制造血案,将东厂引到河南府,然后逼的慕容松涛走投无路投奔你,真是可笑,你以为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就会乖乖把宝藏交出来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宝藏的钥匙反而落在莫西北手里,于是你又利用楚俊风,这次的结果呢?呵呵,宝藏确实找到了,慕容松涛却一两银子也带不走,只被逼得点燃火药,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沉到江底。于是你又利用我,引导皇帝炼丹求仙,想让他天怒人怨,然后你振臂一呼,推出建文帝的血脉取而代之,结果你又失算了,你没想到,即便我不知道真相,我也不喜欢有人始终在背后对我指手画脚,我这么喜爱权势,喜欢站在高处,怎么可能一辈子总是要按你的意思做事,这样即时当了皇帝又有什么趣味?所以,不等你的计划成熟,我就准备提前下手,毒死狗皇帝,让我的儿子取而代之。你太自大了,总以为可以把别人玩弄于股掌,结果,你就注定什么都不会得到。” “是吗?”蒙面人冷笑,手中冷森森的长剑瞬间直刺进田心的腹中,“本来可以留你这口气,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得到这天下的,可是你的话太不中听了。”长剑抽出,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蒙面人再不看田心徐徐倒下的身体,反而看向皇帝,半天才说,“本来大家也算血脉相连,我不想同你们刀剑相向,只是我这劣徒把事情搞砸了,事到如今,也是形势逼人,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按帝王的礼仪,好好的厚葬于你。” 仿佛是印证蒙面人的话,一直围而不动的锦衣卫与御林军同时刀剑出鞘,直指向圈中的众人。 空气紧张到凝滞,蒋太后已经站起身,在另一侧护住皇帝,眼睛牢牢的盯着蒙面人,随时准备搏命一击,而皇帝也不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四周,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茫然,蒙面人的眼也是一刻不离面前的皇帝,认真的等待动手的最佳时刻。偌大的后暖阁,只有红绿的哽咽声,轻轻的落入众人的耳中,悲伤而无望。 田心倒地后再没有动,鲜血从开始的大量涌出到现在的干涸,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他维持着倒地时的姿势,微微侧着头,看向红绿的方向,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目光早失去了焦距。 “我会照顾红绿。”莫西北沉默了片刻,并不理会周围的剑拔弩张,自顾自的站起身走到田心身旁,轻轻的说完这句话后,不意外的看着田心的眼慢慢合拢,这才上前扶起红绿。 “走水了!”几乎与此同时,乾清宫外忽然传来了很多人的惊呼,很快的,东六宫方向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乾清宫内每个人的眼。 “一切到此为止了。”蒙面人把手一挥,下令道,“乾清宫的人,格杀勿论。” 第三十八章身世 刀光剑影,伴随着蒙面人的一句话,在乾清宫内,瞬间闪耀。 “一切并没有结束,是你该收手了。”一个声音却在这样的纷乱中传来,清悦动人,一瞬间竟压住了无数已经举过头顶的刀剑。 “慕公子!”红绿暗淡无神的眼中,光芒一闪,此时她虚弱的靠在莫西北的怀中,纤细的手指按在已经圆滚的腹上。方才莫西北说要带她回江南,江南,这个时候,该是秋尽而草未凋,阳光每天都暖暖的照在她的房间中,百合花的香饼子在炉中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可以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翻着厚厚的账本,然后追在莫西北身后,提醒她身为老板,要勤奋再勤奋一点,不要总为了吃什么美味到处跑,那样的日子多好,只是,她还能回去吗?真的可以吗? “我来迟了。”慕非难的眼神并没有看后暖阁内的其他人,无论隔了多少障碍,他总是能够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莫西北,他最爱的人,这个时候抱着红绿蹲坐在地上,身上蹭了几块血迹,眼神中有惊痛,只是却毫无恐惧,很多锦衣卫和御林军持刀拿剑的围在她的四周,然而,这样的场景在她眼中,也和在江南闲庭信步并无不同。他牢牢的看住莫西北,生怕漏过一点点,直到莫西北也看向他的时候,才轻轻问,“你没伤到吧?” “我很好。”莫西北看着他,隔着无数人的刀剑,看着他的笑容,“你来得确实有点慢了,比我预计的。” “事情总是会突然出现一些变化。”慕非难叹了口气,皱着眉说,“我来的路上一直想。要是莫西北不等我,自己跑回江南去。我得走哪条路,才能在最短地时间内追上她。” “那你想到了吗?”莫西北问。 “没有,因为我想,只要走快一点,你多少还是肯等我一会的。”慕非难笑笑。翩然走进殿中,此时的刀剑林立,只是他明明走得飞快,那些锋利却连他地一角衣裳也刮不到。“你要为了这个女人,背弃你亲生的爹吗?”蒙面人对慕非难地到来似乎很吃惊也很愤怒。“早知道这样,之前我就无论如何都该杀掉她。” “我当然不会背弃我爹,可是问题是,你并不是我爹。”慕非难走到莫西北身前,然后才转身面对蒙面人。“我并不是田心,虽然你有关乎我身世的信物,虽然有一阵子。我确实信了你的故事,觉得我和她可能真的有血缘。甚至克制自己不去见她。还要让她对我死心,但是我对你许诺的权势富贵全都没有兴趣。没有一叶障目,于是就看到了你地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蒙面人猛然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那是一张和慕非难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少了份慕非难的倾国丰姿,多了些棱角和愤懑。以他的年纪看,这张脸显然也是得到上天偏爱的,岁月只在上面留下了些许痕迹。他显然很满意揭下面纱后众人的反应,隔了片刻才说,“什么是我的真面目,你真以为自己知道吗?看看我,你敢说,你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慕非难地面色一沉,同在场的人一样,沉默着。 “他同你确实不是毫无关系,或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在一片沉默中,莫西北的师傅却忽然踏前两步,沉声说道:“几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知名地侠客,很多人喜欢叫他千面郎君,郎君是说他为人风姿俊美无双,千面是说此人除了艺业无双之外,还有一个本事,就是擅长易容,他所制作的面具更是天下独尊。大约在二十年前,千面郎君忽然在江湖销声匿迹,很多人以为他厌倦了江湖刀口舔血地日子,携带家眷归隐了,也不愿再去打扰这位江湖前辈,然而,我却知道,他并不是归隐了。事实上,他和他地家眷,都死在了一个深夜。” “他们是怎么死的?”慕非难忽然问,“前辈不是说这位千面郎君艺业无双吗,怎么会和家人都死在一个深夜?”“那是因为,有人垂涎他地武功和天上独步的易容技巧,希望能独霸这些技艺,所以,趁着他没有防备,先下了毒药,又请了帮手,一起做下了这场血案。”师傅仿佛沉入了某一段回忆当中,“下毒的人当时还是个青年,他身世离奇,有着一段血海深仇,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拜入千面郎君门下,等到他艺业已成,却起了欺师灭祖之心,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死了恩师一门上百口人。” “这个下毒的人是谁?前辈为什么要提起这段往事?”慕非难身子微微一晃,语调也有些颤抖。 “这个下毒的人就站在我们面前。”师傅定定的看过去,“朱厚韧,你满身血债,也该清醒了吧。” “你违背了当初我们的誓言,”被叫做朱厚韧的,正是那个蒙面人,“别忘了,我不是一个人做下的这血案,你没有说清楚,当时我请的帮手,实际只有你一个人,这上百条人命,有一半是记在你头上的。” “没错,当年我杀了人后,一直良心不安,这么多年,我就等着能把这些说出来的一天,如今,我再不怕你什么了。”师傅淡淡的笑了,转头看向莫西北,“北儿,师傅是这样的坏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莫西北心里一阵沉重,只觉得不好,想都不想的摇头,然而嗓子里好像堵了什么一样,倒是慕非难抢问了一句,“那千面郎君的家人,都死了吗?” “当时我们以为所有的人都死了,因为很慌乱,到了几天后,朱厚韧才想到,当时杀人的时候,千面郎君最小的女儿正好不在家。”师傅的声音很平静,“后来,他有没有找到这个人,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千面郎君,世人都只记住了他的名号,往往会忘记他的真名,他是叫做慕昊天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精通易容,难怪你有下半册的昊天手札,”慕非难冷笑连连,长剑出鞘直指朱厚韧,“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今天,就是清算的时候。” “清算?你我之间吗?”朱厚韧眼神闪过狂乱,莫西北轻轻将红绿抱起,趁乱藏到角落,这才回到慕非难身边,一起看向朱厚韧。 “血债血偿,你不是一直希望这样吗?”慕非难轻轻将莫西北又拉到身后,手在莫西北的手上重重一握,又飞快松开。 “他说的,只是他知道的,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版本,”朱厚韧忽然叹了口气,“你娘为什么恰好不在?她为什么能够逃脱?你就一点不好奇吗?” “好奇也不能改变结果,何必要好奇。”慕非难剑尖微微一扬。 “那是因为,我下毒之前,特意引开了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下毒,我十岁入门,一直循规蹈矩,我和小师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仅仅就因为我想报仇,仅仅就因为我私下里常同祖辈起就追随我们的下属联络通信,部署行动,师傅就说我为人居心叵测,不仅要废去我的武功,还要逐我出师门。如果不是小师妹苦苦哀求,只怕我就废了,你说,我能不恨吗?挡路的石头要搬开,挡路的人,就只能死。”朱厚韧说着,语气忽然一转,居然柔和了下来,“只是我终究舍不得杀她,我宁可她恨我,也让她走了,这些年,我一直很害怕再见到她,害怕她举着剑对我,但是她没有,她到死也没对你说起过这些,她也还是爱我的。” “她不是爱你,她只是没机会对我说。”慕非难的声音冰冷,“我师傅说,他救下我们母子的时候,我娘正在被人追杀,没有几天,娘就因为难产死了,如果她不死,这样的仇恨,你以为她会忘记吗?” “尘归尘、土归土,哈哈,”朱厚韧忽然一阵狂笑,身形急起,居然擦着慕非难刺过的剑锋飞身而过,直扑被团团包围的皇帝。 蒋太后衣袖挥舞,挡住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剑,只是双袖也在这一剑之下,断成两截。 而不过是眨眼间,朱厚韧的第二剑又到了。蒋太后缩头弯腰,头上的凤冠被一剑削成两半,因为皇帝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虽然不是对手,她却一步不敢后退,然后,第三剑又到了眼前。 “扑”的一声轻响,那是利器入骨的声音,蒋太后把眼一闭,只是始终没有等到那种尖锐的痛觉,反而是听到莫西北尖叫了一声“师傅!” 朱厚韧似乎并不意外有人会挡到蒋太后母子身前,看着眼前的人,也不过嘴角闪过一抹讥讽的笑容,手上用力就想要将剑抽出,只是,一抽之下,宝剑却纹丝不动,不仅剑身不动,还有一股绵密的真气,透过剑身,直向他扑来。 “蠢材,”朱厚韧连忙松手,一把剑而已,不用它还可以用别的,居然想用这种法子拖住他,多么愚蠢。 只是他刚刚后退一步,身后,莫西北的剑已经到了,这已经不同于前半夜在梅花山庄的较量,这一剑挟着劲风,已经是拼命的搏杀了。 朱厚韧自然不敢大意,手里一时没有趁手的兵器,迫得他只能闪身退步,一边喝令傻愣着的人赶紧动手,一边随手抓住一个最靠近自己的锦衣卫,挡在身前。 第三十九章尘埃落定 一招,几个人身形交错,事实上也是不过是眨眼间,朱厚韧的剑插进莫西北师傅的胸膛,因为剑身被牢牢握住仓促之间并没有拔出,为了闪躲莫西北急速而至的剑,朱厚韧只能随手抓了一个锦衣卫挡在身前,此时莫西北招数已然用老无处闪躲,加上心中激怒,宝剑居然也没有回旋闪避,而是径直插进了锦衣卫的胸膛。当然,朱厚韧一只手抓住人肉盾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就趁着莫西北来不及撤剑换招的时候,一掌劈向她的头顶。 此时两个人的距离,也不过半剑那么长,抽剑换招已是不可能了。 莫西北抬脚在在已死的锦衣卫身上一踢,借力飞身侧闪,将剑柄转到左手,堪堪避开朱厚韧的一掌,束在头顶的长发随着掌风掠过,洋洋洒洒飘荡在脑后,而一旁,慕非难也已经飞身赶至,一剑直削朱厚韧的右臂,迫使他不能继续追击莫西北,而是回掌自保。这一招关心则乱,实则已经露出了前胸的空门,只是朱厚韧仿若未见,右掌一收,左手将人盾一抛,居然闪到了一旁。 围在四周的锦衣卫和御林军此时已经齐齐发动,直扑屋内的几人,后暖阁虽然是帝王寝宫,此时也显得分外狭窄,蒋太后一手扶着重伤的师兄,一边又要护着皇帝,渐渐避无可避,饶是功力深厚,也几次险险被乱刀砍中。 “你照顾皇帝吧。”混乱中,莫西北的师傅已经将朱厚韧的剑用力从自己胸前拔出,鲜血喷出一尺多远,自己却连眉头也没有皱半分。 “师兄……你疯了!”蒋太后左手一空已经觉得不妙,一掌震开眼前的两个御林军,却被那喷射出的鲜血溅了满身,“不能!”她用力摇头,声音嘶哑,却连哭一声的空隙也找不到。 “终于能去和慕家的人说声我错了,”师傅扬剑,挡在蒋太后之前,再不去看身后那个让自己爱了一生,念了一生的女子,只把最后的力量积聚在手中,长剑挥出,一步一步向前,每走一步,都会留下几具尸体,三步过后,锦衣卫和御林军再无人敢靠近半步,人挨人的都恨不能挤到外围,闪开这无坚不摧的剑气。 “师兄……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歇歇吧。”蒋太后的泪终于毫无顾忌,一串一串的涌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天会为了他这样哭泣。多少年了,从高墙大院的兴王府,到宫苑深深的紫禁城,为了一个站在高处的梦,她拖着儿子一步一步的走过。兴王曾经爱过她,只是那爱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当她红颜不在,爱就也渐渐远去,一个羸弱而无情的丈夫,一个稚气无知的幼子,从兴王妃到皇太后,这一路上,有过多少杀人不见血的阴谋,有过多少一步走错粉身碎骨的权力倾轧。她以为她赢了,虽然早就没有心了也没有爱,虽然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任何人,哪怕是亲生的女儿,但是她毕竟站在了高处。大概也只是到了如今,她才忽然明白,自己从来就没有赢过,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得到的。 一个可以依靠肩膀,一个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爱人,然后两个一起,度过虽然平凡却相携到老的一生,这些原本可以轻易拥有的幸福,终于,还是在自己的野心下支离破碎。 “师妹,这辈子,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又向前几步,看着瑟缩而退的人群,他停驻了脚步,不能回头,回头就会有眷恋,他这样告诉自己,只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慢慢转向后方,四目相对,蒋太后慢慢的伸出手来,他却一点点挪开目光,只去看她那绣着飞翔凤凰的华贵衣袍下摆,一滴一滴,水珠儿落在裙摆上,又一点一点的晕开来,这让他忆起十六岁那年夏天,两个人出去玩,结果山里忽然下起了大雨,他们肩并肩手握手站在狭窄的石缝底下,雨水落地又溅起,一滴一滴落在她水粉色的绣鞋上,一滴一滴,也像现在这样。 “师兄!”蒋太后呜咽着,却不敢大喊惊扰了一旁苦斗中的莫西北,她几步走上前,却终于没有握住师兄最后伸向她的手,那曾经拉着她漫山遍野跑着,那曾经给她捉过兔子逮过小鸟,那曾经在她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扶住她的手,就这么在眼前,慢慢跌落尘埃。 ……自此之后,纵有千言万语,再无人可以诉说…… 莫西北将剑自死了的锦衣卫身上抽出时,慕非难已经与朱厚韧斗在一处,他的剑轻灵而诡变,剑锋忽左忽右,缠绕着朱厚韧,只是莫西北也看出,朱厚韧内功深厚,慕非难的剑也同自己当时一样,稍稍与朱厚韧的剑触碰,就不免被他剑身上绵力所缚,因此,虽然招招进攻,却反而稍有不慎就被对方牵引。 此时,更多的锦衣卫、御林军打扮的人涌进大殿内,虽然每个人的武功都不见得有多高明,但胜在人数众多,使的不是刀就是枪,呈半圆形围住莫西北和慕非难,上来就是一味的乱砍乱扎,毫无章法,也让人防不胜防。 再没有片刻犹豫迟疑的机会,要结束眼前的纷乱,活着走出这里,就只能尽快的摆平始作俑者,莫西北逼退围拢过来的人群后,长剑挥出,与慕非难一左一右,奋力攻向朱厚韧。 而此时,乾清宫内的撕斗搏杀,却丝毫没有引起宫外其他人的注意,因为此时东六宫大火越烧越烈,无数宫人狂喊救命,更多的人高呼救火,这些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报信的太监被围在外面的朱厚韧的人一挡,也不敢惊动“熟睡”中的皇帝,只得另去别处求救。 混战中,红绿一直抱着肚子缩于角落一处书桌之下,眼看着血水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感觉阵痛一浪来得更比一浪高,却无力移动半分,甚至连喊上一声的力气,也渐渐的在身体里被抽离。 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了,开始还在眼前不远处晃动的莫西北地身影,终于也被拥挤来的人挡住了。红绿苦笑,手指一点点掐进皮肤里,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小时候听老人家讲地因果。田心的尸体就在这个大殿中。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报应来得这么快。他杀了那么多地人,自己偿命还不够,孩子,他们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也要代替他去还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红绿默念着,这是莫西北常常喜欢念的话,她们经营四楼之初,也受过不少奸商的坑害,当时红绿气不过,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然后不免常常埋怨莫西北太懒。有能力出头,却懒得出头。于是,总斜斜的躺在椅子上地莫西北就笑笑。拿这话安慰她。不过,这些奸商最后确实没有谁笑到了最后。因为四楼壮大后。莫西北对他们丝毫没有客气,硬生生吞并了不少店铺。也挤黄了很多人的买卖,当然,莫西北对自己所作所为就有了另一番解释,她说的大道理,红绿没听懂也没记住,她只记得,地方官吏开始对她们客客气气,莫西北说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那些奸商沦落街头乞讨时,莫西北说自己绝对是替天行道。 人开始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候,就意味着她老了,红绿想,自己大约也是老了,老到只有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才能找到自己。 奋力的揉揉眼睛,红绿的视线重新有了些焦点,莫西北同慕公子并肩站在一处,手中的剑都在挥舞,虽然围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人群中,他们地光彩确实谁也掩盖不去的,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发现,有人已经看见了她,正持着刀狞笑着走来,红绿闭上眼,她知道,莫西北的情况现在也并不轻松,一旦受到打扰而分神,可能她和慕非难都会死,而自己,唯一能为她做地,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打扰到她。 很多温热的液体,或快或慢地低落在红绿地额头、手背上,她深深的吸口气,勉强支起粘到一起地眼皮,就看到方才持刀向她走来的锦衣卫正俯身趴在她藏身的桌子上面,很多血正从他的身上低落,而下一刻,已经有人一把扯开了他的尸体,对这桌子下的她,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楚公子,怎么会是你?”红绿瞪大了眼,有些惊讶,似乎,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生死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想不到,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活着,只有活着,人才有感觉,才能觉得喜悦。 “我们离开这里。”楚俊风伸出左手,右手的剑却没有闲着,头也不会,已经砍倒了三四个围过来的锦衣卫。 “去哪里?”红绿呆呆的问。 “西北说,要我带你去安全点的地方。”楚俊风趁着锦衣卫躲闪的间隙,从袋子里掏出一粒雪参丸塞在红绿的口中,然后也不等红绿站起,飞快的伸手将她抱起,身子如飞鸟一般翩然飞出后暖阁。 “我要生了,走不远了,这里很危险,别丢下西北。”眼前的景物缓慢的在眼前闪过,红绿忽然大彻大悟,她抓住楚俊风的衣衫急切的说,“别管我了,去帮她们吧。” “可是你呢?”楚俊风微微迟疑,脚下的步子已经是停住了。 “把我放在上面吧,你们杀了坏人再带我走。”红绿抬头看看后暖阁二层的窗子,手指无力的指了一下。 楚俊风看了看红绿的脸色,雪参丸的效力已经发作,红绿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一层不自然的红,这药的药力不弱,肯定能帮助红绿支撑一阵子,想到这里,他不再处以,随即又跃入二楼的窗子,将红绿安置在一张床上躺好。 只是就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动作,放下红绿后,他却踉跄了几步靠在窗口才勉强稳住身子。梅花山庄的时候,莫西北看到的,不过是朱厚韧脸上数层面具中的一层,而对于楚俊风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看脸,只看身形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当然更知道,自己师傅当时已经使用了最为禁忌的天魔解体大法,为了冲破*****和穴道的双重束缚而凝尽毕生真力的一击,哪怕对手是一个和师傅同样功力深厚的绝顶高手,也是轻则损耗几十年的功力,重则成为废人,而这一掌对于自己或是莫西北而言,结果显然只有一种而已。 “幸好我见机快。”凝神运气,压住了喷涌而上的腥甜后,楚俊风再次准备下楼,只是才走了几步,脚下一晃,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撞在墙壁上,视线范围内,无数双靴子在眼前晃动,入耳都是兵器相碰发出的叮铛声,他随意的抬起衣袖在唇边轻轻的一蹭,留下一抹胭脂般的红痕,这才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楼下。 楼下的战况依旧不明朗,蒋太后身上几处受了刀伤,却状如疯狂,挥刀狂砍四周,保护着身后一脸神色未明的皇帝。莫西北和慕非难与朱厚韧纠缠,又要分神对付周围的刀枪纷飞,渐渐被朱厚韧抢回了先机。楚俊风只看了一眼,便飞身直扑入莫西北的战团,抢在她之前,一剑挑开了朱厚韧劈来的刀锋。 “你也要和师傅为敌?为了这个女人?”朱厚韧方才已经看到楚俊风,眼看他带走了红绿,心里还是稍稍轻松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居然又回来了。 “师傅,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其实您杀田心的时候就该明白,这世间,没有人能和您一直站在一起。”楚俊风的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毫无颜色,此时眼神更是苍凉,方才他在上面看得分明,如果不是当时他真气阻滞,一动也不能动,他早该下来了。 “风儿,你应该知道,你和他从来就不一样,师傅怎么对你,你难道真不明白,你难道真要和师傅作对?”朱厚韧闪开慕非难的剑,衣袖挥舞,又挡住莫西北的剑,视线牢牢的盯住楚俊风。 “我明白,我们都是你的棋子,你从小养育我们,也不过就是为了更好的利用我们。”楚俊风摇摇头,十几年,他一直仰望着自己才情横溢的师傅,却不曾想象到,有朝一日,温情的面纱撕破后,暴露的是这样赤裸裸的凉薄。棋子?”朱厚韧忽然冷笑连连,“我看你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了,你是棋子,我利用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认识了这个女人,今天你还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呢,如果你硬要说自己的棋子,也是这个女人的棋子。” “胡说八道,不是你有心夺取慕容松涛的手里的宝藏钥匙,他怎么会认识西北?”慕非难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却忍不住,剑又一次刺出,只是张嘴说话,手底就难免疏神。 “小心!”莫西北的剑一提,将一个试图偷袭慕非难的锦衣卫削伤倒地,这才瞥了一眼朱厚韧道:“今天你即使能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你心狠手辣最后众叛亲离的下场。” “是吗?”朱厚韧狂笑,“臭丫头,我对你就是太客气了,今天就看看,你又是个什么下场。风儿,你要为了她欺师灭祖,你就和他们一块上吧。” 楚俊风身子微微一震,却没有再迟疑,长剑斜刺,直逼朱厚韧的肋下。 眼见楚俊风真的出手,朱厚韧眼角凶光一闪,身子歪躲开楚俊风的剑,又旋身避开慕非难横削的一招,脚步飞快,已经移到莫西北身前,却对准莫西北,凝聚十成真力,狠狠的就是一掌。 “西北,我和慕兄就好,你闪开。”楚俊风不及拦截,只得飞快的一剑反削,而慕非难的剑也方向一转,从另一个方向削过来。 莫西北剑尖点地,整个人借力跃起,从朱厚韧头顶翻过,此时一个偷袭她的锦衣卫正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挥到合身扑过来,朱厚韧的一掌推出,莫西北人影不见,锦衣卫的刀却到了眼前,躲闪或是撤招难免伤及自己,朱厚韧索性一掌仍旧直直拍出,不偏不倚打在锦衣卫身上,一瞬间骨头断裂的咔吧声清晰可闻。 围住几人的锦衣卫和御林军都将这一掌看在眼中。所有人的手都顿了一顿,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不知是被朱厚韧疯狂的眼神惊吓。还是忽然觉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莫西北的身子还没有落地。剑已经分心刺出,配合着慕非难与楚俊风,三剑呈品字形,锁住了朱厚韧前后地所有退路。 当当两声,朱厚韧挡开了身前的两只剑。与此同时气凝后背,莫西北一剑刺入他地身体内,却被他的真气顺着剑身一撞,整个人踉跄了两步,几乎吐出血来。 楚俊风、慕非难不等莫西北后退之时,已经换招,不知怎的,朱厚韧居然没有躲开,两人的剑同时在他的腿上刺出了一个对穿地血洞。 胜负的决定。最终只在一个瞬间。 朱厚韧双掌挥出,逼退楚、慕二人,脚步不动。却忽然咬破舌头,吐出一口鲜血来。莫西北对江湖一贯一知半解。并不了解这种近乎入魔的武功。可以在瞬间激发人体最大的潜能,但是一旁的楚俊风和慕非难却都大惊。两个人几乎同时跃起想伸手去拉开莫西北,然而更快的,朱厚韧猛然跃起翻身,双掌一前一后劈出,直奔莫西北扑来。 当热辣的掌风扑面而来时,莫西北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首先想到要躲,可是身后到处是人,跳起来都没有落脚地地方,而当日宝藏山洞内,那本破烂书中的一句话却很无厘头的冒了出来,“他横任他横,清风拂山岗。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当时看到这句时,她还好笑,怎么几百年后电影里地台词这里也有,只是,此时头脑因为空白而反而空明,整个人醍醐灌顶一般的通透了,身子也不急于跳跃闪避,只是脚下轻移,随掌风强弱变化晃动,直到朱厚韧地掌近在咫尺地时候,才将身体向后徐徐弯下,掌心向外一引,卸去劈面而来的力,随后手中地剑也轻缓的刺了出去。 那掌风几乎擦着鼻尖过去,而莫西北这样看似有些漂浮无力的一剑,剑身居然整体扎入了朱厚韧的软肋当中。 身上骤然一冷,朱厚韧的内力顺势散去,他两次强催天魔解体大法,内力耗竭,此时身子颓然滚倒,有些不可置信的支起身子,慢慢低头看看肋下,看着大量的血不受控制的涌出,再抬头时,眼神里有不解也有绝望和释然的混杂。 “逆贼已死,你们还要犯上作乱吗?”一剑刺出,莫西北同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倒地的朱厚韧,慕非难已经飞快的扑过来,自身后拥住了她的身子,他的手很冷,居然比莫西北的还要冷,只是还不等他们彼此安慰,很突兀的,有人高喊了一句,而这声音一听就毫无内力,不过却很响亮,当然,可能也很威严。 混乱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一点。皇帝轻轻拉开一直挡在身前的蒋太后,一步一步走到后暖阁的中央,竟然全然不畏刀剑,神情也和平时慵懒的无所事事大不相同,此时冷峻威严的眼神向周围一扫,气势竟和平日早朝并无二样,“逆贼已除,今日之事,朕知道全系朱厚韧一人谋反作乱,诸位护驾有功,朕一定会论功行赏,你们都记住,君无戏言。” 片刻后,兵器落地的声音纷乱,后暖阁内,除了朱厚韧、莫西北、楚俊风、慕非难以及皇帝和蒋太后之外,所有人都纷纷丢下兵器跪倒,高呼万岁。 “你看,你输了。”皇帝一笑,看向正颤抖着想站起来的朱厚韧,“朕才是受命于天的人,朕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这才是天命所归,你看,朕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还是输了,还是要死。”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朱厚韧瞪着皇帝,问得略有些奇怪。 “从朕登基开始。”皇帝一笑,“你不知道吧,当年皇城大火,建文帝生死不明,对他的追查,从来没有终止过,现在朕也不怕告诉你,除了东厂之外,一直还有一只人马在追查当年建文帝后人的行踪,很不巧,朕登基时,正好,就查到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先下手,赌这么大,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朱厚韧面色一变,声音终于有些颤抖了。 “朕都和你说过了,朕才是受命于天,所以朕不会输,至于你——”皇帝笑笑,“你以为你计划周密,但是你一定没有想到,你唯一的儿子,此时,已经先你一步,去见你们的祖宗了。”“你!”朱厚韧一听这话,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指皇帝,却只摇晃了走了两步,眼看皇帝满眼警惕的随着他前进的步子连连后退,忽然哈哈大笑,“你好,你很好,朱家的子子孙孙,果然都够狠也够……”话并未说完,人已经再不能支撑,脚下一软,颓然跌倒。 “师傅!”楚俊风不忍,轻轻上前,跪倒在地,扶住了朱厚韧颤抖的身子。 “……”朱厚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只是终究没有出声,眼睛仍旧牢牢的盯着皇帝站立的位置,渐渐没了呼吸。 窗外,此时终于晨光乍现,依偎在慕非难怀中的莫西北猛然听到后暖阁的二楼传来阵阵细弱的婴儿哭声,心下一动,率先跑上二楼,只见一把沾血的匕首落在地上,一个浑身粉红脐带未短的婴儿正躺在红绿身旁。 尾声 这一夜的事情,外间的百姓只是隐隐听说,东六宫中偏居一角的长阳宫意外失火,因为正值深夜,所以居住在此处的娴贵妃和小皇子不幸殒难。 后宫的事虽然是皇帝的家事,但是也偏偏是坊间最乐衷于讨论的话题,虽然民间缇骑四出,但是不怕死的人总是有很多的,他们茶余饭后悄悄而隐晦的讨论,觉得娴贵妃的死,总和后宫争宠脱不了关系。于是很快就有人想到了宋朝时著名的狸猫换太子,纷纷猜测,娴贵妃是不是也被人救出去了,小皇子的下落又如何。 事实上,天亮之后,趁着皇帝还在处理自己寝宫的善后问题时,莫西北、慕非难和楚俊风已经悄然出了乾清宫,天色大亮,本来禁宫之内并不容易这样脱身,只是拜刚刚扑灭的大火所赐,居然没有人留意到三道身影飞也似的飞跃道道宫墙,消失在晨雾中。 后来,慕非难也悄悄告诉莫西北,慕容连云是被人勒死的,起火之前,他曾按照朱厚韧的指示到过长阳宫,只看见一宫众人,全无活口,而这之前,他一直跟在朱厚韧身旁,朱厚韧的前期部署中,并不是没有考虑长阳宫,甚至也确实有拿住慕容连云和孩子做要挟的打算,毕竟这个孩子身份比较特殊,在乾清宫状况未明之下,是个很好的利用工具,但是朱厚韧应该没有杀人的打算,而田心仓促发难,也没有理由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那么是谁抢先一步,杀了慕容连云和年幼的孩子呢?答案在众人心中,几乎呼之欲出。 因为身上都有伤加上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莫西北三人并没有远走,而是呆在了梅花山庄,以后的几天。楚俊风一直闭门不出,只有慕非难偶尔会出去买些吃地和孩子的用品。他带回的消息是,当日参与谋反地锦衣卫和御林军共计三百余人,全部被处死于东厂大牢内,而朝廷中,也有近三成的大臣一夜之间被捕。基本全部判了斩立决,九族之内十三岁之上地同样判了斩刑,十三岁之下的流放三千里。 “说你们是一奶同胞,还真让人没法相信。”说完这些,慕非难以这样一句感叹表示自己的发言结束。 “怎么?你是觉得他太坏,还是我不够坏?”莫西北被嚎哭不止的婴儿闹得手忙脚乱,听了这话,微微眯眼,有些威胁的看向慕非难。 “没有。我只是感叹,幸好你没像他那么聪明到心狠手辣。”慕非难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是清白又无辜。只是莫西北动作更快,将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道。“我不管。前面地话我听着不顺耳,所以罚你哄孩子。” 遇到偶尔完全不讲理的莫西北。慕非难哭笑不得,只是让他杀人容易,让他哄孩子就难了,只抱了一下,就手臂僵硬,无所适从起来。 “怎么这么热闹?”幸好这天吃饭的时间,楚俊风终于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仍旧苍白,神情倒不像那天那样疲倦了,这时听见孩子嚎哭不止,眉心微微一皱,走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一直嚎哭不止的孩子,抱在楚俊风怀里,却抽噎着,渐渐止住了哭声,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楚俊风看来看去。 “这孩子倒听你的话,”莫西北也很惊奇,这些天孩子总是哭闹,常常闹得她和慕非难手忙脚乱,倒是第一次见楚俊风,就摆出一副乖顺的样子。“你是田心地师兄,不如,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莫西北想了想说。 “我记得,小时候和田心一起玩,田心总说,自己要是有了孩子,就给男孩取名叫安泰,给女儿取名叫萍儿,说是希望孩子平安康泰,这个孩子,是女孩吧?”说到这里,楚俊风看向莫西北。 “是女孩,乳名叫萍儿好了。”莫西北倒没想到,田心当年还曾经这么单纯过,会给孩子取这样寓意单纯的名字,虽然萍字给人聚散无常,孤苦无依的感觉,可是胜在生命力顽强,对环境适应能力强,未尝不是对孩子地一个好期待。 “楚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一个月后,萍儿满月,三匹马四个人,迤逦奔向江南的方向。深秋时节,京城早已万物凋零,而江南处处却还能见到翠绿地青草和树叶,说话地是莫西北,她怀里的婴儿倒同自己地名字一样,短短几天已经适应了马上的生活,此时正睡得香甜,嘴角露出一点小小的笑容。“我?我和某个失去自由的人不一样,我决定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去做个浪子,想想,每天听听琴,看看流水和美人,多么惬意自在。”楚俊风笑笑,借着抬手的机会,飞快的将一颗药丸塞在口中,缓缓注目远方,停了一会才说,“等到你们成婚的时候,别忘了提前托人给我带个信,不论千山万水,我总要赶来的。”“一言为定!”慕非难同样笑笑,两个男人在马上重重的击了一掌,“失言的是小狗。” “不会失言,记住,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随时会来教训你!”楚俊风朗声一笑,飞快的回头,目光在莫西北脸上微微停驻,仿佛要记下什么,从此永存心底。 莫西北也并不回避这目光,坦然的微微笑着,越发显得风姿飞扬。 “保重!”这是楚俊风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也不等莫西北回答,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便如射出了箭一般,飞快的跑了,转眼间,就只留给身后的两大一小三个人,一个朦胧而模糊的背影。 “你说,他这样走了,会去什么地方呢?”直到楚俊风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莫西北才低声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一旁,慕非难也极目远眺,看向楚俊风消失的方向。 “他如果想说,自然就说了,不说,大概就是不想我们知道。”莫西北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慕非难,“喂,我们要去哪里呢?估计我的四楼是不能回去了,江湖太复杂也太危险,长时间不赚钱又手痒,你要不要和我去浪迹天涯做对奸商?” “有的选择吗?”慕非难皱着眉,故意苦起一张脸。 “没有!”莫西北回答得万分干脆。 “那还问我要不要。”慕非难颇为幽怨的看了莫西北一眼,随即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然后笑出声来。 “又编派我什么呢?”莫西北把婴孩递到慕非难手里,腾出自己的手掐腰瞪眼做悍妇状哪敢编排你。”慕非难摇头,就是不说,一夹马腹,也催马小跑起来。 “说不说?”莫西北追在后面。 “不说!” “快说!” “不说!” “不说再不理你!” “说就说,你这个霸道又爱钱的女人,我慕非难就是喜欢你了,就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