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有个秘密》 第1节 ?本书名称:师尊有个秘密 本书作者:猫说午后 本书简介:【正文完】【文案后阅读提示必看!!!】 无妄尊青梧仙尊座下弟子灼凰,同师尊青梧同修无情道。 师徒二人同生共死,斩妖除魔,守护苍生,相伴数百载。 可近来,灼凰总感觉自己不大对劲。 起先,是她同师尊去合欢宗除邪修后,内里小衣不翼而飞。 其次,每每同师尊出去历练后,她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 最后,也是最难启齿,她这阵子总梦见和师尊有点什么。 心在无情道,不应该啊。 生怕自己道心有损,灼凰只好旁敲侧击的去问师尊。 她那素来清冷的师尊,手持书卷,一如往常般淡漠疏离的告诉她,寻常心猿而已,不必在意。 她也真就没在意,可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灼凰当即暴走,拽着师尊满世界找“狂徒”,可她不明白,为何素来看重她的师尊,在得知自己被人轻薄后,半点不见生气? …… 无妄尊的青梧仙尊有个秘密。 他和徒弟去合欢宗围剿邪修的那晚,同中邪修媚术,竟是和相伴数百载的徒弟做了夫妻。 他不忍徒弟就此修为尽散,于是趁徒弟未醒,抹去了徒弟那一晚的记忆。 可麻烦的是,他的道心散了,为了肩上重担,为了修为不散,他只好偷偷摸摸的转修合欢道。 更麻烦的是,无情道心散掉的那刻,同徒弟几百年的生死与共,当即化成汹涌澎湃的款款深情,直接把他怼成合欢道最难得且最强的不渝道心,他身心彻底锁在了徒弟一人身上。 就……老脸丢尽。 为了稳住修为,他只能不断带徒弟出去历练,然后腆着张老脸,状似无意的撩。拨,极尽能事的追求,把合欢道媚修能干事的全干了……最后再趁徒弟道心动摇之前,万分不舍的抹掉她的记忆。 他自知是错,待卸下重任,他便自毁气海,抹去她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做回凡夫,生死随意。 可直到那天,灼凰拽着他满世界找狂徒时,青梧彻底懵了…… #一个老房子着火后sao进骨头缝里的男主# 【阅读提示:1、男主每次都是正经追!没有使用任何违背女主意愿的手段! 2、男主每次是在女主动心之后,抹去女主记忆,仅此而已。不是在事前使用什么手段,别看差,别理解成操控女主思想mj什么的,二者有质的差别!已经说的很明白啦,若有类似评论我会删掉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 爽文 轻松师徒 搜索关键字:主角:灼凰,青梧┃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原来你是这样的师尊! 立意:真诚无价。 第1章 (已修) 亥时,无妄宗大部分弟子,早已回寮房休整,但栖梧峰上却依旧灵气肆意,带起栖梧峰周围缭绕的云雾,围着栖梧峰流动盘旋,在明朗的秋月下,自成一派壮观奇景。 灵气的来源正是灵池中的灼凰,她盘腿浮于灵池之上,两手结印,紧盯着面前凌空盘旋的一把玉制琴箫,神色肃然。琴箫上阴刻二字,悲天。 灼凰将灵气注于琴箫内,试图以灵力奏响悲天,可无论多少灵气从悲天中流过,依旧听不到它半点声响。 灼凰眼底流出一丝焦急,她入仙道已三百二十四年,可至今却奏不响自己的本命法器,再过些时日,便是仙妖二界十年一次的丰亨之盟,她还是奏不响。 丰亨之盟,是一百五十年前,妖界同仙界定下的和平之盟。准确的说,是妖界同她师尊青梧定下的和平之盟。 在此之前,妖界和仙界已结怨数千年,以定下丰亨之盟前四百年战火最为激烈。直到她师尊一跃成为仙界第一,妖界才因忌惮师尊实力,假惺惺的提出议和。 仙妖二界和平一百五十年,全因青梧坐镇仙界。 可麻烦就麻烦在,自丰亨之盟至今,师尊的修为没有任何进展,而她这个被视为仙界最有希望之人,却也至今奏不响本命法器。 师尊修为停滞,她亦无长进,实在不是他们不够努力,而是仙界已无传承可循。五万年前,正法便已灭尽,三界法脉传承尽断。这五万年来,所有流派都在探索,没人知道究竟怎么修,才能真正摆脱死魔,获得永生。 妖界瞧着他们一百五十年修为未有寸进,近两年又开始时不时放出一些妖物来试探。此次丰亨之盟仙妖盟宴,妖界必定会刁难试探师尊。 她如今已得三种神通,得仙尊尊位,被视为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青梧的人,奏不响本命法器,她气海内的灵气,就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当真叫她心急。 如此想着,灼凰眼底不服输的神色愈甚,震荡气海,更多的灵气朝悲天涌去。 而就在这时,耳畔忽地传来师尊青梧平静如水的声音,道:“三百二十四年了,要响早该响了,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 灼凰已得一境天耳通、天眼通、神境通三种神通,能闻千里之音,能视千里之界,亦能瞬息间至千里之外。 哪怕此刻青梧人不在她身边,她亦能听清他的声音。 灼凰以天眼望去,正见青梧,端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后,眼眸微垂,看着面前一本典籍,神色一如既往的凛冽如冰。 她和师尊青梧同修无情道,已三百二十四年,早已断情绝爱。亲情、友情、爱情,早已在他们心间荡然无存。 起初刚入无情道时,偶尔还能见他笑笑,可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无情道心愈加纯熟,近百年来,他便是连多余的情绪也没了。 整个人好似一座耸入天际,终年不化的雪山,凛若冰霜,独立云端,身上早已无半分人情之味。便是连掌门师伯也偶尔打趣他,说他同那神殿里端坐的神像相比,也只剩下会呼吸这么一个区别。 她修为不如师尊,道心也不如师尊,虽断情绝爱,但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灼凰收了悲天进琼琚色交领上衣的广袖中,微叹编排道:“丰亨之盟将至,师尊却半点不急,我没有师尊的境界。” 说着,灼凰起身,翩然飞离灵池,轻落在地,往阅微庐走去。 青梧眼不离书本,只淡淡道:“现在担心,为时过早,只要我活着一日,妖界就不敢妄动干戈。” 灼凰走在回阅微庐的石径上,枯黄的梧桐叶落满石径,她那棠梨色曳地下裙,缓缓拖过地面,却不沾半点尘埃枯叶。 听青梧这般说,灼凰莫名深吁一口气,眉宇间忧色淡去不少。确实只要有师尊在,妖界数百年内翻不起什么风浪,灼凰略笑笑道:“是我心急了,我就是想早日成为像师尊一般,能真正庇护一方的仙尊。” 仙界修得三种神通,既得仙尊尊位,灼凰虽已是仙尊,但她离自己心目中想成为的样子,还差得很远。 说话间,灼凰已从阅微庐侧门回到阅微庐,抬眼便见小轩窗内,端坐在桌后看书的青梧。 仙界素来注重仪表,仙尊尊位法衣更是华丽繁复。他端坐之姿挺拔,头戴和田玉镂雕簪冠,内着素白曲领中衣,外着竹月色如意暗纹提花广袖交领上襦,太师青又鹤纹织金镶边衣缘,下着碧城色曳地裙,品月裙围,朱湛色绣金色卷龙纹蔽膝平落在地,双臂挂同朱湛色披帛,披帛随他周身流绕的灵气,扬于身后,缓缓浮动,如烟波江上日初升。 掌门师伯说的没错,师尊当真同神殿里的神像毫无区别。 青梧自是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但并未抬头,只道:“仙界寿数动辄千万岁,如今不过三百二十四年,无需气馁。” 灼凰闻言,笑意坦然,扬首道:“我自是不会气馁,三百年奏不响,我便奏六百年,九百年!只是如今仙妖二界的和平全系师尊一人,我担心师尊若有不测,仙妖二界再动干戈。” 她虽与师尊同进同出三百三十四年,人间十年,仙界三百二十四年。但无情道中人,无亲情无友情无爱情,她并不在意师尊是生是死,自然也不在意三界众生是生是死,师尊亦然。 只是身在正道,他们得将保护天下苍生,当做必须承担且无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入仙道的规则。 说罢,灼凰站在院中,遥遥朝青梧略施一礼,便准备回自己房中休息。 怎知刚没走出几步,却忽地听见有人在栖梧峰附近御风,灼凰转头以天眼望去,正见一人以灵力击开结界,匆忙朝栖梧峰而来,格外慌张。 灼凰蹙眉道:“有人闯入栖梧峰。” 他们师徒这栖梧峰上,少说也有八十来年没来过外人,此人因何而来? 青梧仍未抬眼,缓缓翻了一页书,只道:“你处理便是。” 借着月色,灼凰看清来者,他不是无妄宗的人,而是无垢宗掌门高仰止。 而就在这时,临近栖梧峰的高仰止忽地以灵力传声,着急忙慌的喊道:“青梧仙尊,灼凰仙尊!十万火急!” 听高仰止喊出十万火急四个字,青梧这才缓缓抬眼,看向赶来的高仰止。 约莫四息之后,高掌门落在阅微庐外,着急忙慌的便往阅微庐赶。 高掌门行色慌张,全无往日端庄持重之态,便是连发上高冠都有些歪斜,再兼身着掌门尊位的曳地华服,跨门栏时本该掖在翘头履后的裙摆掉了出来,不慎踩到裙边,进门跌撞几步,噗通跪在了灼凰面前。 毕竟是一宗之主,灼凰走上前,伸手相扶,循礼关怀道:“高掌门当心脚下。” 高仰止显然已是顾不上自己仪态,不及起身,一把扣住灼凰的手臂,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急道:“二位仙尊!大事不妙!二位可知近来合欢宗一事?” 灼凰点头:“有所耳闻,合欢宗出一邪修,名唤梅挽庭,不知修得何种邪法,能使人纵欲之性倍增。” 说罢,灼凰跟着问道:“合欢宗同贵宗比邻而居,这件事,早已交由贵宗全权处理,莫非贵宗不敌?” 高仰止眼底满是痛惜,甚至还带着些恐惧,忙对灼凰道:“岂止不敌?这一月来,我无垢宗凡踏入合欢宗地界的弟子,或下落不明,或转修合欢道,或甘愿自散修为,无一人凯旋!” 听到此处,青梧这才起身,拉开房门,缓步朝院中走来,步态端方庄严。 高仰止对上青梧双眸的瞬间,莫名便觉被一股足以寒身的威压笼罩,迫使他冷静自己情绪。若不是十万火急,他当真半点不想同无情道的人打交道。灼凰仙尊还好些,脸上至少还能看见些许像个人的神色,青梧仙尊当真独居云端,凛若寒山。 高仰止激动的情绪尽皆转移至手上,灼凰只觉手臂被他捏的生疼,他强自冷静的陈情道:“我无垢宗弟子六百八十七人,短短一月,眼下竟是已有三百五十六人折损于梅挽庭之手!三百五十六人,整整占宗门大半啊!大半啊!” 灼凰闻言一惊,无垢宗和无妄宗同出一脉,皆是仙门大宗,短短一月,竟是已折损半数之多?这梅挽庭究竟修得何等邪法? 高仰止眼眶已有些湿润泛红,他痛惜道:“不得已之下,我只得召回在外游历的砚名师弟,派他前去诛杀梅挽庭。” 无垢宗砚名仙尊,亦修无情道,同他们师徒二人曾多次同袍作战。 听高仰止提起砚名,青梧这才开口问道:“莫非连砚名也败下阵来?” 灼凰眼底流出一丝惊讶,看向高仰止。 砚名仙尊,那可是仙界实力仅在师尊一人之下的无情道仙尊,连他也出了事? 话至此处,热泪终于从高仰止眼眶中滚落,恳请道:“师弟入合欢宗后不久,便有大量灵气自合欢宗逸散而出!二位仙尊!救人啊!” 灼凰倒抽一口冷气,仙界众人长生、仙术,皆依靠气海内储存的灵气。灵气散,只有两种情形,或身陨道消,或道心动摇。 砚名仙尊道心坚定不可能动摇,那他便是即将身陨道消,灼凰立时看向青梧。 青梧显然也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高仰止道:“劳烦高掌门即刻去找我宗掌门,请他召集仙界所有仙尊及仙长,前往合欢宗外助阵,我同灼凰先行一步。” 说罢,青梧以天眼望之,很快便找到千里之外砚名所在之处,随后对灼凰道:“走。” 灼凰点头,师徒二人绕过高仰止,一同跨过阅微庐的门槛。跨过的同时,师徒二人的身形,消失在阅微庐门处。 他们师徒二人已修得神境通,凡心之所念之地,不再受空间限制,即刻便达。 神通与借助灵气操控的仙术不同,神通来自于修行人自身,而灵气操控的仙术,需要依靠天地灵气,同符咒一样,都是借助自然之力。 第2节 前者需要结印以催动,后者需要画符念咒以催动,唯有神通,来自于修行者自身的成就,无需任何手段催动,同修行人如呼吸般融为一体。 整个仙界可吐纳灵气,使用符咒者众,但得神通者,凤毛麟角。故而整个仙界,以修行者所得神通数量而定尊位。 青梧和灼凰瞬息间便抵达合欢宗一处溶洞内,溶洞中四处钟乳石倒悬而立,夹杂着许多不知名晶石,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洞内因砚名灵气四散,带起的狂风格外浓烈,迷得灼凰几乎睁不开眼睛,视物困难,耳畔更是被呼啸风声填满,什么也听不见。 青梧见此,抬臂转腕,单手结印,随即广袖中乾坤涌动,一根竹制毛笔从他袖中飞出,笔杆上阴刻二字,心判。 心判,正是青梧的本命法器。 凡人在成仙道的那一刻,人间伴随自己最久的器物,会随主人成为本命法器,同时法器的名字,会浮现于本命法器之上,法器名乃天地所赐,便是器主亦无法左右。 不似灼凰的琴箫悲天,紫豪心判早已与青梧心意相同,笔随意动。 心判随青梧周身涌起的灵气,飞上溶洞顶,随即青梧头微仰,眼睛看向心判的瞬间,心判立时倒悬而立,锋似游龙,大开大合,一道以灵气结成的符文行云流水般横陈在溶洞之顶。 符文成,青梧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合掌,食指并拢,八指交叉,结金刚不动印,默念咒语。咒吟罢,符文骤然炸开,随即一道坚固的金刚界落下,将砚名逸散的灵气尽皆镇锁在溶洞中。 狂风骤停,灼凰这才见砚名仙尊盘腿而坐,裙摆披帛垂落在地,已沾染尘埃。他双眸紧闭,本命法器劫生剑被扔在一旁地上,对他们师徒的到来毫无反应。 青梧上前,伸手握住了砚名手腕,探他脉息。 只握一瞬,青梧似是一愣,抬眼看向砚名。 灼凰见此问道:“师尊,砚名仙尊伤势如何?” 第2章 (已修) 青梧望着砚名,收回了探脉息的手,随即对灼凰道:“他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灼凰亦是一愣,诧异看向砚名。没有受伤却灵气四散,那便是……道心动摇! 这就不得不叫灼凰对那名唤作梅挽庭的邪修刮目相看,砚名修为在她之上,竟是连他也中了招。 青梧望着眼前的砚名,对灼凰道:“此番连砚名也落得道心动摇的下场。我揣测,这邪修或是修出了什么仙界典籍记载之外的邪法,小心应对。” 灼凰郑重点头:“嗯。” 正法灭尽后,如今所有宗门都在探索。比如神通,其实也分一境和二境两种境界,在师尊修出二境神通之前,仙界没有人知道神通还有二境,所以在他修出二境神通之后,方才一跃成为仙界第一,引得妖界自行前来议和。 青梧道:“救人要紧。” 青梧再次催动心判,画下一道符文,直接打在砚名的气海上。 灵气结成的符文在砚名丹田处微微发亮,随即那些被青梧锁在金刚界内属于砚名的灵气,重新往砚名身体里回流。 然而灼凰却发觉,回流砚名身体的灵气,已无法留存,他的气海宛如有了破洞,灵气仅仅只是在他身体里流过,便又重新逸散于自然。 灼凰见此道:“师尊,算了吧。” 他们二人与砚名曾经虽有多次同袍作战的经历,配合得宜,若是别的仙众,或许早已是挚交好友。但他们身在无情道,并无友情可言,此刻更无担心不舍。砚名修为尽散已成定局,又无生命危险,眼下自是做出最优选择。 青梧果断收手,单独给了砚名一个金刚界,以做保护之用,随后对灼凰道:“溶洞内还有第四个人的灵气,许是梅挽庭,先找他。” 说罢,师徒二人往溶洞更深处而去,走了几步青梧止步,头微侧,眸微垂,目光落在灼凰面上,告诫道:“引以为戒。” 灼凰叉手行礼,点头应下:“师尊放心。” 二人一路往溶洞更深处而去,但却始终不见梅挽庭的踪迹,灼凰不禁问道:“师尊,连你也找不到他吗?” 青梧缓缓摇了摇头。 灼凰心下困惑,以师尊的二境见生天眼,按理来说没人能逃得过,居然都找不到。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整个溶洞中,忽地涌起一股不属于师徒二人的灵气,同时一股奇异的香味,伴随这股灵气,在溶洞中漫散开来。 似是苦涩中夹杂着凛冽,凛冽中又化出一丝黏腻的缱。绻,缓缓钻入灼凰的鼻息,灼凰忽觉意识有种难言的昏沉,她一把攥住一旁青梧的衣袖,呼吸微重,唤道:“师尊。” 他们师徒已数百年未曾有过半分亲密之举,即便有过,那也是尚在人间时的旧事。 青梧瞥了灼凰一眼,见她有些不对劲,深知梅挽庭就在附近,立时在周遭细细搜寻起来。同时青梧周身涌起灵气,很快,他的灵气便将灼凰笼罩,予以护持。 他还是找不到梅挽庭的踪迹,此时他已然确定,梅挽庭所得邪法,必是在仙界典籍记载之外。无垢宗已折损半数之多,再弄清楚梅挽庭所得邪法究竟为何之前,他不能带着灼凰盲目涉险。 青梧对身边灼凰道:“先撤。” 灼凰会意,立时使用神境通,一步跨了出去。 然而,跨出一步,本该已消失在原地的灼凰,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呆愣在原地,双眸直直望着地面,宛如一尊雕像,似是陷入某种幻境中。 青梧眉峰微蹙,伸手捏住灼凰手臂,便准备先带她离开,怎知未及有所动作,一时忽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意识也跟着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形成完整的思考,遑论使用神境带人离开。 青梧周身灵气雷动而起,卷着他同身边灼凰的广袖衣袂,绶带披帛在灵气带起的风中纷乱旋舞,他不断以灵气冲刷识海,试图抵抗即将陷入的昏沉。 可饶是如此,眼前却依然开始疯狂闪烁无数记忆的碎片。人间,仙界,所有那些现在的,过去的,久远到快要忘怀的,那些同灼凰经历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生死相持的时刻,都无比清晰的苏醒,在他识海中横冲直撞,张牙汹涌。 恰于此时,溶洞中忽地想起第三个人的声音,是名少年,他的声音戏谑而又兴奋:“青梧仙尊,和自己徒弟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此刻瞧着,可觉美好?” 青梧奋力抵抗不叫自己陷入昏沉,拼命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仍试图寻找梅挽庭。 梅挽庭见此,语气似同朋友调笑般随意的说道:“不说话?没事,我帮你回忆。我若是没看错,人间丰州那个雪夜,你险些冻毙在暴风雪中,是灼凰仙尊不顾名节,用自己身子暖了你一夜。那时你未入仙道,还是个凡人,应当不似如今这般无情无欲,所以那时……” 梅挽庭的声音骤然到了他的耳畔,哑声问道:“她的身子,软吗?” 青梧眼前骤然出现三百多年前在人间时的画面,久远到他都快忘记的回忆。纵然他如今无情无欲,可那时,他尚有,他亦记得,当时片刻清醒时看到的一切,以及尚为凡人时回忆起那夜的躁动不安。 他不知为何梅挽庭会知晓他们在人间时的过往,可此刻根本无暇探究。饶是人已几度悬在昏迷的边缘,但青梧仙尊之姿却丝毫未乱,平静陈述道:“修行之路,从有到无,人人如此,我亦如此,并非什么为人所不齿之事。” “哦……”梅挽庭挑眉调笑:“那你便是承认当初对她动心,对她有凡俗的欲。念。” 青梧依旧面不改色,坦然道:“是又如何?我二人早已身入无情道,今非昔比。” 看着青梧这幅依旧虚伪的无情道仙尊姿态,梅挽庭笑声戛然而止,忽地发疯怒极斥道:“我就是见不得你们无情道这幅虚伪的嘴脸!未入仙道前你生出的那些情意,岂是修了无情道便能忘了的?三百年来,你克制,压抑,自欺欺人!” “青梧!”梅挽庭怒极骂道:“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我!同进同退三百三十四年,感情怎会不生反退,你当真虚伪至极!” 青梧强自撑着头脑的清醒,不叫自己陷入无边无尽的回忆中,冷声道:“既入无情道舍情,便是真的舍弃,若道心有疑,我师徒二人何来今日修为?谈何虚伪?” 嘴上再强硬,可随着回忆更多的涌现,尤其曾经在人间时,他曾动心的那些时刻,却愈发清晰地闪过眼前。 他直到此时,方才恍然发觉,数百年来刻意不去想,刻意忘掉的画面,此刻想起来却是这般清晰,他甚至记着灼凰当初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包括她每一根发丝被清风吹拂的方向。他居然,记得这般清楚。 “呵……”梅挽庭忽地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忽地又至青梧耳畔,沙哑而又充满蛊惑:“我再给你提个醒……” 梅挽庭在他耳畔,缓慢咬着每一个字,无比清晰道:“檀木螺钿半月梳。” 话音落,青梧肩头微微一颤。 即便面上依旧不显,可他周身灵气,却在梅挽庭最后一个字落定的那一瞬间,雷霆般涌动起来,足可见其心间怒意! “哈哈哈哈哈……”梅挽庭见此,无比得意的疯狂嘲笑起来,果然,那把梳子,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的命门。 数百年来如冰封寒山般的青梧,眉宇间终于窥见一丝愠色,他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呵……”梅挽庭反问冷嗤:“我能想要什么?就是不服啊。你们无情道,整个仙界最高贵,听到无情道三个字,不论修为如何,世人便敬三分。而我们合欢道,哪怕修至仙君、仙尊,却还是为人不齿,被视作邪门歪道。如今我不过是修出一招无离恨,你们便对我喊打喊杀,我怎能服气?” “无离恨?”青梧反问,这便是此邪修的邪术? “对啊!这是我取给它的名字。” 梅挽庭毫不避讳,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同青梧说起细节:“其实也无甚特别,只不过是叫人再走一遍曾走过的路,只是会将那些本该停留,却忘记停留的时刻停顿下来,叫人有机会看清自己那一刻的所有念头。” 说到这儿,梅挽庭忽地叹了一口气,怅惘道:“人这辈子,要么是被琐事牵绊,要么就是觉得还有机会,可以以后再说。但孰不知,错过便是错过,没有以后了,我这招无离恨,就是给所有人,一个珍惜当下的机会。” 青梧不由看向一旁的灼凰,梅挽庭似是发现了他的目光,对他道:“没错,灼凰仙尊现在就在重走过去的一切。但是你法力实在太强,没能陷进去,当真可惜。” 说罢,梅挽庭语气复又恢复兴奋不已的模样:“青梧仙尊,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看看灼凰仙尊醒来,会不会像砚名一样道心动摇?” 不及青梧回话,梅挽庭却道:“哟,灼凰仙尊要醒了,在下告辞。” 说罢,梅挽庭没了声音,青梧艰难维持着清醒,再次看向灼凰,却见灼凰已经泪流满面,青梧一惊,忙道:“稳住心神!灼凰,稳住心神!” 可随着他话音落,灼凰非但没有稳住心神,周身灵气,却已开始像砚名一般徐徐逸散。 心知她道心已然动摇,青梧在无比艰难的挣扎中,强自祭出心判,准备强唤灼凰醒来,可就在这时,灼凰猛然深吸一口气,骤然清醒。 清醒的瞬间,灼凰的目光便死死锁在了青梧脸上。 这一刻,她眼里蕴藏的复杂情绪,着实叫青梧心惊,有悲痛,有不舍,还有浓郁的喜悦。 这不是一个无情道仙尊该有的眼神。 青梧正欲教她镇定心神,怎知灼凰却忽地一步扑上前,双手一把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重重吻在了他的唇上。 第3章 (已修) 灼凰分明神思清明,可却在青梧唇齿间肆意攫取,全然失控。 如死水般无波无澜三百年的青梧,此刻身子却彻底僵住,震惊的看着灼凰。 那苦涩凛冽,又黏。腻缱。绻的香气猝不及防的更多的钻入他的鼻息,回忆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幕幕挤占他的识海,汹涌澎湃,浪。潮。激。荡。 无数他刻意回避不去想起的瞬间,好似被人强硬的撕扯出来,横陈在他的面前,按着他的头,让他看个清晰明白。 若他当真无情道大成,此刻面对灼凰如此亲密之举,他便不该有任何心绪波澜,可事实却告诉他,他有。甚至回忆停息在人间丰州那个雪夜。他忽地想起方才梅挽庭所问之言,她的身子,软吗? 心蓦然一荡,心跳于顷刻间遗落半拍,青梧大惊,在那股暖流激。荡而起前骤然清晰,竭力克制,双手扣住灼凰肩头,将她一把推开,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他迫使自己还像从前般直视灼凰的双眼,对灼凰道:“稳住心神,莫要中计!” 灼凰却望着他,泪水更肆虐的落下,对他的刻意阻拦视而不见,反而伸手将他扣住自己肩头的一只手强拉下来,紧紧护在心口。 她该如何告诉青梧她在幻境中重新经历的漫长半生?她根本无从说起,最终只颤声道:“我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但这次我却没能救下你……” 灼凰的灵气尚在不受控制的逸散,甚至比刚才更加严重,再这样下去,她只会修为尽散。 青梧用力抽回自己被灼凰握住的那只手,严肃告诫道:“我便是死在你面前又能如何?你本不该为我的死,有任何心绪波澜。稳住心神,重塑道心!” 灼凰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无情道,她不管不顾,一头扎进青梧怀里,紧紧抱住他紧窄的腰,面露几分惊惧之色,她从不知被他冷淡心会这么痛,而他们,居然就这样淡漠相对了三百二十四年。 青梧已下意识握住灼凰手臂,本欲将她拉开,可低头便瞥见她面上的惧怕之色,青梧忽就做不到推开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根根凸起,像在做着强烈的挣扎。 但此时灼凰的灵气逸散愈发汹涌,甚至在他们身边带起骤风,卷着二人广袖衣袂,绶带披帛在风中纷纷扬扬。 为了灼凰的修为,青梧再次狠下心,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声线愈冷愈沉,一字一顿道:“你该时刻提醒自己,你身在无情道!” 青梧态度极是强硬,可在拉起她,看到她那将碎目光的瞬间,下意识转头回避,他甚至没有勇气在她身边多呆片刻,即刻转身,大步离开。 第3节 怎知方才走出几步,灼凰忽地从他身后冲上前来,双臂绕过他的脖颈,再次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耳畔哭着道: “师尊,师尊!师尊……是徒儿道心不够坚定,是我的错。可是我直到今天方才发觉,从人间到仙界,你从来都是我的唯一,我如何舍得再放下你?我这无情道是修不成了,修为尽散的出去,这仙界怕是也再容不下我。师尊,你杀了我吧……” 灼凰只觉心抽痛的厉害,她明白,道心动摇,这对于一个无情道仙尊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她会被仙界众人所唾弃。尤其青梧亦在无情道,意味着她爱的人,永远不会对她的感情有任何回应,永远会像现在这般,一次次的将她推开。今日从这里出去,等待她的就会是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一个没办法再活下去的世界。 倒不如让青梧杀了她,左右青梧心在无情道,杀她,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难处。 灼凰能想到的后果,青梧自是也全能想到。可当他听到灼凰叫他杀了她时,他依旧禁不住身子一僵。 身在无情道,不该对任何人有任何感情,杀掉朝夕相伴几百年的徒弟,对他来讲本该轻而易举。可现在,事实告诉他,他做不到。 直到此刻,青梧不得不悲哀的承认,梅挽庭说的没错,他确实虚伪,三百年前就该放下的感情,他根本就没有放下,只是回避,藏匿,自欺欺人。 灼凰已坦然接受赴死的结局,她缓缓闭上双眼,侧脸贴上青梧的鬓发,静静感受着他的气息,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师尊……” 一百五十年前,他修得三种神通,跻身仙尊之位,她改口唤了师尊。 “师父……” 从她十三岁那年拜师学礼乐射御书数,直到二十岁入仙道,这一百多年间,她一直唤他师父。 “先生……” 她刚被他收留时,为了方便,对外称她为侍女,那时,她唤他先生。 “魏哥哥……” 魏是他为凡人时的俗姓,爹娘死后,她听娘的话,去找被囚北境的使臣魏大人,初见之时,他说他只长她八岁,可以唤他魏哥哥。 “魏哥哥”三个字入耳,青梧蓦然闭眼,到底是放弃了抵抗。 青梧周身的灵气,终不再受其所控,从气海中逸散而出,汹涌如潮,甚至较灼凰更甚,顷刻间吞噬了灼凰四散的所有灵气。 青梧猛然转身,伸手扣住灼凰的后脑勺,俯身低头,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上去。 二人脑海中似闪过电光火石,在唇齿纠缠的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焰,双双倒。进迟来三百二十四年的浓浓爱意中……青梧在拥紧她的同时,一把扯下自己臂上朱湛色的披帛,将其抛了出去。 本折叠成一掌宽的披帛,霎时在师徒二人纷乱四散的灵气中展开,又因青梧法力变得更宽更长,似轻纱蝉翼,似红烛罗帐,绕着二人周身流淌,飘荡,如曼妙天女的绝美旋舞,又如霞蔚云蒸,美轮美奂…… 不知过了多久,师徒二人的气。息方才渐缓下来,吻得细密而又绵长,仍不舍放开彼此。仙尊尊位法衣本就华丽繁复,此刻两人法衣层层叠叠铺落在地,灼凰翠涛色的披帛,半缠在二人身上,轻纱似流云隐隐勾勒出身形的轮廓。 灼凰感觉到体内灵气流失愈多,身体出现身为凡人时的沉重,她这才微离青梧的双唇,缓缓睁开眼睛,青梧亦于此时睁开双眼。那双微垂的眸底,曾属于无情道仙尊的冰冷淡漠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灼凰望不尽的流连。 灼凰纤细的手尚未离开他的脸颊,此时指尖不禁轻轻在他脸颊摩挲两下,笑意亦化进她的眼底,勾芡出浓郁的喜欢。她当真从未想过,她这凛若寒山的师尊,竟是会有如此动。情。失。控的一面。灼凰脑海中复又出现方才的画面,他会在彼此微有间隙的瞬间,便又将她按回怀里,那双薄而锋利的唇,更是未有片刻离开过她的皮肤。灼凰不禁冲他展颜一笑,指尖在他脸颊上挠了挠,便是连眼尾都是笑意,爱有所应,她已是满足至极。 灼凰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梧伸手盖住她抚摸自己的脸颊的手,哑声道:“我也不知,许是丑时,许是寅时。” 灼凰觉得眼皮有些沉,她知道,这是灵气过多逸散的必然结果,待她再次睁眼,恐怕就要做回凡人了。 灼凰身子微微缩了缩,钻进了青梧怀里,脑袋藏进他的颈弯中,复又问道:“师尊,明日我们会去哪里?” 青梧轻抚她脑后盘起的头发,眼前莫名出现灼凰努力奏响悲天时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刺痛,随即缓声道:“我也不知,许是人间,许是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们两个人一起吗?”灼凰眼皮愈发的沉,到底是未及等到青梧的答案,便合眼昏沉了过去。 青梧侧撑手臂半起身,凝望着枕在他臂上的灼凰,眼底满是不忍,她的灵气所剩无几,不出两个时辰,怕是就会彻底散尽,而同样灵气四散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此刻他心底同灼凰一样迷茫,天亮之后,他们该何去何从? 青梧起身,趁自己法力尚存,意识清醒,一件件捡起灼凰散落在地的法衣,帮她穿在身上。 给她穿好后,青梧拿起内里的曲领袍子套在身上,怎知未及穿好,却忽地听见不远处砚名那边有动静,他修为尚未散尽,还能听见人力范围外的声音。似是劫生剑被捡起的声音。 青梧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一把抓起自己剩下的衣物,随后将灼凰横抱在怀,便大步朝砚名那边走去。 绕过几条弯道,青梧再次见到砚名,可却被闯入眼帘的画面狠狠震住。 砚名已经转醒,身上再无半点灵气的踪迹,他半跪在地,一只手尚握着劫生的剑柄,另一只手强撑着地面,而劫生剑,已然贯穿他的心口。 “砚名!”青梧忙放下灼凰,大步走到砚名身边,在他面前单膝蹲下,堪堪穿好的曲领袍子,在他身后铺落一地。 鲜血从砚名心间大股的流下,染红了他胸前大片的法衣。道心已散,数百年来同袍作战的情义,在此刻方才苏醒,青梧眼底神色悲痛,望向砚名,唇微颤,不禁质问道:“何至于此?” 砚名这才发现来人是青梧,他已是凡人,感受不到灵气,并不知青梧是否灵气消散,但他顷刻间便发现了青梧的异样,此刻眼前的青梧,周身充满温度,同从前那个凛若寒山的无情道仙尊判若两人,砚名了然,青梧此番怕是也栽在了梅挽庭手里。 许是亲历过,砚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过程,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惨然笑道:“你来了。” 砚名已是撑不稳自己的身子,青梧伸手相扶,砚名借着他的力,盘腿坐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劫生剑柄滴滴滚落,劫生剑之上,天地所赐的阴刻劫生二字,此时也因砚名再成凡人而消散不见。 砚名见他神色悲痛,便对他道:“你明白,无情道仙尊,道心动摇,修为尽散意味着什么,仙界将不会再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数百年来,树敌众多,仙妖皆有,我们也无法再回到凡间,去过凡人的日子,更不可能放弃正道,转修合欢,苟且偷生。等待我们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自我了结,要么被仇敌凌。虐。让劫生杀我,是最好的选择。” 青梧望着眼前气息奄奄的砚名,牙关紧咬,带起额角青筋,双眸已是通红,他双手虚扶着砚名,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砚名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冲青梧展颜一笑:“你我同袍作战三百余年,合该成为挚交好友,可惜,着实可惜……这一生,我因无情道三个字,错过了太多,当真是,遗憾啊……” 话音落,砚名合目,头无力的垂了下去,彻底断了气息。 青梧手微颤,最终搭在了砚名肩上,蓦然捏紧,肩头不住颤抖起来。 片刻后,青梧忽地抬头,双眸已然通红一片,他看向一旁侧靠石壁而眠的灼凰。 青梧缓缓起身,走到灼凰,在她身侧蹲下,伸出手,指背轻抚上她的脸颊。 砚名说的没错,等待他们的结局,无非有二,或自行了结,或仇敌了结。今日从这里出去,他和灼凰,根本就没有明日,没有未来。 他可以死,但灼凰不行! 青梧凝望着灼凰,终似下定决心,松开了紧握的拳,伸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她拉至近前,紧紧吻在了她的双唇上。 随后青梧另一只手抬起,动用仅存的法力,一丝灵气自他指尖流出,自灼凰眉心,钻入了灼凰识海中…… 第4章 (已修) 半晌后,灼凰本已逸散大半的灵气,开始疯狂回流,重新朝她气海中奔腾而去,卷起狂风,在青梧耳畔嘶吼咆哮。 青梧捧着她脖颈的手越来越紧,片刻后,他忽地松开她,重新让她靠躺回石壁上。 随即青梧起身,祭出心判,双手结千刃破军印,临空画下一道夺魂咒,咒成的瞬间,便顷刻朝他自己袭来,青梧盯着那夺魂咒,眼底神色视死如归。 “嘭”一声巨响,从侧面打来一枚铜钱大小的月白色贝壳,一下便将青梧灵力结成的夺魂咒打的粉碎。 青梧眼风凌厉,一眼便朝那枚贝壳飞回的方向看去,正见一名身着顺圣色曳地长袍,头戴赤金簪冠的少年缓缓从溶洞另一条甬道中走了出来,少年面容俊秀,衣领松垮,颇有几分落拓不羁。 少年开口,语气依旧戏谑:“夺魂咒,对自己下手倒是挺狠啊青梧仙尊。” “梅挽庭?” 纠缠了这一宿,青梧这才见到他本人。 梅挽庭两指之间随意摆弄着那枚贝壳,在不远处站定,看了灼凰一眼,随后再次看向青梧,埋怨道:“你灵气散成这个样子,怎么还能结出这么强的夺魂咒,手都给我打疼了。” 青梧垂眸看着他,冷声道:“那你还敢来?不怕我杀了你。” 梅挽庭无奈看了看溶洞顶,侧靠在了石壁上,编排道:“你以为我不想跑,你这金刚界实在太强,跑不掉,只能回来了不是。” 刚来溶洞时,他见青梧为了锁住砚名灵气,在此方溶洞布下了一道金刚界,本以为他灵气逸散金刚界会变弱,结果半点没有。这金刚界不仅锁住了砚名灵气,此刻他和灼凰逸散的灵气也被锁住,外面的人想来尚未发觉他们灵气消散的事。 青梧则在一旁打量着梅挽庭。 梅挽庭复又看了看灼凰,向青梧明知故问道:“你抹掉她的记忆,让她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道心又立,修为重回,确实是个极好的法子。既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记忆也抹掉?这样对你们来说今晚的事就是没有发生,完全可以继续像从前一样,做你们高高在上的无情道仙尊。” 青梧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哈……”梅挽庭朗声嘲笑,毫不留情的揭露道:“你舍不得对不对?你宁愿去死,你也舍不得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舍不得再放下对她的感情,对不对?” 青梧喉结微动,淡淡移开了目光。 梅挽庭却愈发兴奋,起身朝青梧走过去,绕着他缓缓踱步,跟着揭露道:“你心里一定是在想,左右她醒来后,还是曾经那个灼凰,对你没有半点感情的灼凰,你死了她也不会伤心。你护住她的修为,护住她的命,自己坦然赴死,是最好的结果,对吗?” “哈哈哈哈哈……”梅挽庭为自己的聪慧感到格外开心,但转瞬,他的笑声便停,他转头看向青梧,对他道:“可是你不能死!” 梅挽庭继续说道:“妖界因你而不敢妄动干戈,你若是死了,仙妖二界必定再起风波。而且你想想,妖界确实怕你,但怕你的同时,他们最恨的人也是你。你若是死了,你猜妖界会不会因为你的缘故,对你这个唯一的徒弟,展开疯狂的报复?以她现在的修为,能在你死后的纷争中安然活下来吗?” 青梧眉心一跳,转头看向灼凰。 梅挽庭忽地一步绕到青梧面前,挡住了他看向灼凰的视线,盯着他的眼睛,眼里藏着难以压制的兴奋,神秘兮兮的对他道:“我有个法子,既能让你不忘记和她的点点滴滴,又能修为不散,维持仙妖二界现有的和平,你想不想听听?” 青梧垂眸看向他,梅挽庭眼底神色愈发兴奋,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转修合欢道!” 梅挽庭话音刚落,忽觉一股灵气缠上脖颈,窒息之感瞬间传来,他的脸瞬间憋的通红,双手用力抓向自己脖颈。 青梧手虚握,钳制梅挽庭似钳制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他垂眸望着梅挽庭,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我现在杀不了你?” 梅挽庭痛苦到双眸已布满血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服了,服了!梅挽庭奋力抬起手,举起手中那枚贝壳,他已说不出话,只好以灵力传音道:“这是我的本命法器,共一百七十二枚,我藏在三界各地。你若是杀我,我死之前,必会将今夜你同徒弟的苟且之事传遍三界。” 脖颈处被束缚的痛苦立时松弛,梅挽庭双膝落地跪摔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半晌,梅挽庭方才缓过劲来,抬眼便对上青梧微垂俯视他的双眸,即便修为即将散尽,他气度依旧半分不改。 梅挽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站起身,长吸一口气,语气间满是不满和怒意,干脆摆烂骂道:“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却要杀我?行,你别修合欢,永远别修这令你们正道所不齿的合欢道。那你去死吧,然后丢下灼凰仙尊一个,去面对战火四起的三界,去面对妖界疯狂的报复,放心!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去地府和你相见!” 梅挽庭知道,让青梧去修合欢道,当真比死还令青梧难以接受。砚名宁可死也不修合欢,足可见合欢道在正道眼中是何等的低劣卑贱。但这却是维护三界不起纷争,保护灼凰仙尊平安无忧的最好法子。现在的青梧,必定会做出最有利于灼凰仙尊的选择,可别叫他失望啊。梅挽庭紧盯着青梧的脸,等着他的答案。 青梧久久沉默,最后终于无奈合目,无比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我修。” 梅挽庭闻言,面上立刻兴奋不已,似是全然忘了青梧方才还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即刻冲到青梧身边,急不可耐道:“我教你合欢道心法!” 随后梅挽庭便念出合欢道心法,时至今日,青梧还能有什么办法,哪怕梅挽庭给他设圈套,他也只能跳。青梧盘腿而坐,跟随梅挽庭默念,但过了片刻,灵气却没有停止逸散。 而就在这时,梅挽庭却道:“哎哎哎,不用坐得这么端正,这是合欢道,心法融会贯通最好的法子不是打坐。” 青梧不耐问道:“那是什么?” 梅挽庭指了指一旁的灼凰,对青梧道:“若不然你趁你徒弟未醒,再来一次吧。” “你!”青梧眼风如利刃,一眼横向梅挽庭,眉宇间终于有了明显的怒意,还有那么一丝,羞愤…… 梅挽庭微微耸肩,神色甚是无辜,随后道:“反正那就是最好的法子。” 青梧狠狠瞪了梅挽庭一眼,额角青筋滚动,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不必。” 说罢,青梧再次端坐合目,默念梅挽庭所教之心法,只是这次,他脑海中开始回忆着方才同灼凰所做的一切。果然,心法逐渐融汇,而他的灵气终于停止逸散,开始逐渐往身体内回流。 只是一直想着同灼凰缠绵的过程,心绪难免波动,身体也跟着躁动不安,可越是这样,他便越觉灵气回流的速度加快,尤其当他想起同灼凰在一起时的愉悦,灵气回流的速度便更快,越愉悦越快。 青梧耳尖泛起异样的红,面上神色也愈发别扭。 合欢道,果真无耻! 看着青梧这幅唾弃不已又无力抵抗身。体。反。应的模样,梅挽庭直笑,还不忘提醒道:“青梧仙尊,再享受一点,在那个过程中越享受,越沉浸,你恢复的越快。” 第4节 青梧当真恨不能缝上梅挽庭的嘴! 看青梧还是放不开,梅挽庭跟着又催促道:“抓紧些,你徒弟快醒了。” 青梧闻言,饶是羞愤难忍,也不得不按照梅挽庭的指引来做。 梅挽庭眼看着青梧灵气回流速度已是之前的数倍,再看看他此时别扭难当的神色,笑得肩膀直颤。不愧是刚完事,这体验当真新鲜,只靠回忆,他就愉悦成这个样子?刚才那得多激。烈,才能有这效果。 青梧修为逐渐稳住,可回忆了太多遍,此时此刻,他只觉全身燥。热难耐,每一个毛孔都逸散着情。欲,以及对灼凰强烈的渴。求。青梧刚一睁眼,便下意识看向灼凰,眸光灼热,喉结浮动。 靠躺在石壁上的灼凰,发髻双环而立,头顶九尾金丝正凤,上着琼琚色广袖交领里衣,外套铜青色荷叶边半袖交领外衣,又配白底满绣剑兰缀珍珠云肩,一条棠梨色曳地下裙勒在她纤细的腰身上,裙外围白底绣剑兰蔽膝,臂上翠涛色披帛轻随她周身灵气浮动,同人间绘于壁画上的天女别无二致。 他素知灼凰乃三界数一数二的美人,在人间时就美,如今身着仙尊尊位的法衣更美,可自入仙道,他已是有整整三百二十四年,未曾如此仔细的看过她。 青梧心里忽然有些不大舒服,她的容貌,足以叫任何一个男人生出偏爱之心,旁人在贪恋之时,他却在忽视。难怪仙界很多未修无情道的男仙众,对灼凰说话的态度总比对他好。 青梧的手不由在衣袖下攥紧,他此时,当真好想再同她…… 而一旁的梅挽庭,抓起地上青梧尚未穿完的衣服,一把扔回他怀里,提醒道:“别看了,你想你徒弟醒来,看到你这么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青梧定神,起身抓起自己衣服,一件件的套上,可穿完之后,他却发觉地上还有一件,不解俯身,将那件衣服捡了起来。拿起的瞬间,青梧脸色骤变,正是方才他亲手褪下的……灼凰内里的抹胸…… 青梧抬手,一道灵气朝梅挽庭而去,瞬间封了他的视觉,梅挽庭立时叫骂起来。 青梧根本不管他,而是朝灼凰走去,准备重新给她穿回去,第一次给女子穿衣,委实疏忽。 怎知他刚过去,却见灼凰眉峰微蹙,随即便见她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第5章 (已修) 青梧手下迅速一转,那件抹胸便被他收进了法衣的广袖里,同时深吸一口气,收敛神色,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还如从前一般,顺道抬手解了梅挽庭的封印,以灵力传音提醒道:“留神你的言辞。” 灼凰幽幽转醒,只觉灵台不甚清明,就在她准备回忆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发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和师尊找到砚名仙尊之后,便去找梅挽庭,跟着闻到一股异香,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灼凰不解抬头,正见师尊站在自己身边,依旧是那副凛若寒山,生人勿进的模样,正垂眸望着她。在他不远处,还站着个身着顺圣色长袍的少年,长得倒是俊秀,只是衣领松垮,瞧着有些不大正经。 灼凰看向青梧,不解问道:“师尊,发生何事?我这是怎么了?” 青梧回道:“你中了梅挽庭的邪术,但好在安然无恙。” 灼凰立时便想起砚名,即刻盘腿而坐,查看自己的气海。发觉除了气海内原本运转规律的灵气很乱之外,并没有其他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对青梧道:“那梅挽庭呢?找到他了?” 青梧指了指一旁的那名少年,灼凰一眼看过去,神色一凛,悲天立刻从袖中飞出,梅挽庭立刻后退一步,抬手制止,喊道:“仙尊慢着!我已降!莫打!” 灼凰忙看向青梧,投去探问的目光,青梧冲她点了点头,灼凰这才收回悲天,总算是放下心来,还是得她师尊出马,才能降服这等邪修。 她没再理会梅挽庭,而是看向青梧,问道:“师尊,我晕了后发生了什么?” 青梧便道:“我用灵力护住了你,制服了他,事情已经解决。至于梅挽庭,待出去后……” “我就跟着你们去栖梧峰!由青梧仙尊亲自看管!”梅挽庭直接抢过青梧的话。 当着灼凰的面,青梧淡然转头,但转过头后,在灼凰看不到的一侧,他怒视梅挽庭。 梅挽庭看着青梧笑笑,随后抬手,朝他转了两圈自己手中的贝壳。 青梧即刻转头,对灼凰道:“对,此人危险,还是由我亲自看管较为妥当。” 灼凰闻言了然,那倒是,无垢宗半数折损于梅挽庭之手,实不知此人还有何等手段,确实由师尊亲自看管更为妥当。 灼凰这才准备起身,怎知才刚站起来,却两腿一软,直接朝前摔了出去。 青梧下意识伸手,一把将灼凰接在怀里,与灼凰接触到的瞬间,他只觉心跳怦然而起,莫名便有一股暗流朝丹田处涌去,浑身上下一阵燥。热,跟着化入骨髓。青梧强自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竭力控制自己的气息。 灼凰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靠在青梧怀里,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她双腿怎会这般酸软?尤其两腿内侧,酸痛不已。最让她无奈的是,私隐处,也是不大好受,怎会如此? 青梧看她神色有些不大对,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不要有关怀的意味,淡然问道:“怎么了?” 灼凰这才发觉,自己靠在师尊怀里,自入仙道,除却曾经和妖界作战时的危机时刻,仙妖和平的这一百五十年,他们已是很久未曾这般亲近过。 但身在无情道,本就无情,靠得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人还是石头,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她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或须避嫌,只诚实答道:“气海内灵气很乱,还有双腿格外酸软。” 想起昨夜的动情失控,青梧唇微抿,尽量不叫愧疚之色露于眉宇,对她道:“许是梅挽庭邪法的影响,缓几日便好。” 灼凰点头,借着青梧手臂的力,摇摇摆摆的站直身子,这才看到不远处砚名的尸身,看到他胸口的剑,灼凰问道:“砚名仙尊自裁了?” 望着灼凰淡漠的神色,以及问及砚名之死时,就好似问及一件极其不要紧的事一般的语气,青梧心间忽觉刺痛。 但他又不能叫灼凰看出异样,只淡淡回了个是。 灼凰只道:“无情道仙尊道心动摇,仙界确实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处,死也是不错的归宿。我们带他出去,交给无垢宗吧。” 说罢,灼凰便准备使用神境离开此地,怎知却觉气海内灵气紊乱,不太能稳住身形,青梧提醒道:“气海内灵气不稳,暂且不用法术的好,慢慢走出去。” 灼凰闻言点头,正欲迈腿,身下却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灼凰轻轻吁气,只得对青梧道:“师尊你背我成吗?我这实在走不动。” “噗……”一旁的梅挽庭笑出了声。现在的青梧合欢道刚成,正是最躁动难安,急需纾解之际,现在让青梧背她,岂非羊入虎口? 师徒二人齐看向梅挽庭,梅挽庭只觉后背发麻,在仙界被这对师徒同时看着,感受没比被阎王爷盯着好到哪儿去。 他忙灰溜溜的侧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但还是私下向青梧传音道:“别拒绝,做你又不能做,就这点蚊子肉,别浪费了,下次你想碰她还不知要到何时。” 青梧强自装着面上神色不变,从扶住灼凰开始,他确实感觉到气海内灵气梳理的很快。而且,他们同修无情道三百余年,曾经作战时亲密接触都不曾觉得有什么,现在拒绝,着实是此地无银。 青梧俯身,一把将灼凰抱在了怀中,灼凰顺势攀住他的脖颈,手背不经意触碰到他衣领外的皮肤,灼凰神色微变,下意识瞥了他一眼,师尊身上……好烫。 灼凰悄然收回了手,可方才触到他那一瞬的感觉,却久久残留在手背上,挥之不去。 青梧抱好灼凰后,两股灵气自体内散出,一道飘至砚名身下,将他尸身托了起来,另一道则化作绳索,将梅挽庭捆了个结实。 做完这一切,他便抱着灼凰,朝溶洞外走去。 溶洞外,天已大亮。 无妄宗掌门青松,无垢宗掌门高仰止,以及各宗门仙尊及仙长之位的仙众,皆在合欢宗外凌空御云等候。 整个仙界可吐纳灵气,使用符咒者众,但得神通者,凤毛麟角。故而整个仙界,以修行者所得神通数量而定尊位。 得天眼通,能观三界万物者,为仙师;得天眼又得天耳通者,为仙长;得天眼、天耳又得神境通者,为仙尊。其余仙众,尊称一声仙君。 今日应青梧之命前来的,便是各宗门仙长以上尊位之人。各个身着华服,各色披帛皆随周身灵气徐徐浮于身后,远远看去色彩丰富绚烂却又不显杂乱,甚为壮观。 如今整个仙界,仙尊尊位的人不过十三人,但三种神通皆为二境的成就者,只有青梧一人。十三位仙尊,其中无情道占九人,如今砚名身陨道消,日后只剩下十二人。而仙长级别中,无情道亦是占大多数,无情道,确然为仙界修行最快的道心。 见他们出来,尤其灼凰还是被青梧抱着出来,除却所有无情道的仙尊及仙长外,其余人皆面露怪异之色。 其中一名无情道的仙尊见众人之色,沉声道:“大惊小怪什么,两位仙尊安然无恙的出来,便知道心未受半分损害。灼凰仙尊许是受伤,尔等莫要以凡俗之心揣摩我无情道中人。” 众人闻言面露愧疚之色,确实,对他们无情道的人而言,怀里抱得是男是女,是猫是狗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无感情牵累,从来只分析利弊,做最优选择。 同样,众人亦是见到砚名仙尊的尸身,以及被青梧捆绑带出的梅挽庭。 无情道中人皆道:“果然还得青梧仙尊亲自出手,才能降住这等邪修。” 而非无情道的人则不禁感叹落泪:“便是连砚名仙尊,此番也折损在此了吗?当真可惜,可惜……” 青梧抱着灼凰上前来,将砚名的尸身移交无垢宗掌门高仰止后,转头看向自己宗门的掌门青松,如从前般平静淡然道:“掌门师兄,合欢宗一事已了,梅挽庭我会带回栖梧峰,亲自看管。” 青梧话音落,众人不仅没有半分质疑,反而全部看向梅挽庭,各个仔细打量。这邪修竟有这般能耐,须得青梧仙尊亲自看管? 掌门青松微捋胡须,点头道:“好,若有什么需要协助之处,跟我说一声便是。” 身后已传来无垢宗高仰止掌门的哭声,念及同袍作战的那些过往,青梧心间有些酸涩,但他却不能流露分毫情绪在外。好在抱灼凰出来这一路,因同她的接触,他体内逸散又收回的灵气,此时已得以疏离大半。 青梧冲掌门微一点头,便抱着灼凰,连带梅挽庭一起,以神境回了栖梧峰。 青梧刚走,便有其他宗门无垢道心的仙长,私下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青梧仙尊看起来……好似比从前更英俊了些。” 另一仙长无比认可的点头,答道:“确实。青梧仙尊本就生得好,但是从前看青梧仙尊,只觉他丰神俊朗,凛若寒山。但今日,莫名就叫人移不开眼,忍不住想去多看他几眼。可惜修了无情道,不然仙界得有多少女弟子前仆后继的想入住栖梧峰。” 青梧直接落在灼凰房间外,将她抱进房间,平放于榻上,松开她的瞬间,他只觉心间有什么东西,似也脱手落在了灼凰榻上。 心里牵念着她,但却又不能过多表露关怀,青梧只好道:“好生休养。” 灼凰点点头,嗯了一声,目送青梧离开房间后,灼凰不由摸了摸自己手背。为何方才碰到师尊脖颈衣领处的皮肤后,那感觉到现在还记着? 灼凰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燥,没再多想,盘腿端坐于榻上,开始调理气海内的灵气,可坐没多久,却觉身下委实不太好受,而且,她感觉好累,就好似体内灵气离开过她一般的累,干脆躺在榻上,好好休息。 青梧离开灼凰的房间后,立时抬手,给栖梧峰布下了一道强而有力的金刚界,如此这般,其余任何有天眼天耳的仙尊,都不能了知栖梧峰上的事。 栖梧峰上曾经只有无妄宗常用的结界,从未设过如此强而有力金刚界,这是第一次,各宗门仙尊自是有所察觉,但只当青梧为囚禁梅挽庭所用,并未在意。 梅挽庭还等在院中,青梧看了他一眼,只道:“随我来。”便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梅挽庭紧随其后。 进了青梧房间,青梧略一抬手,门便自动关闭,随后他房间又落下一道金刚界,隔绝了灼凰。 青梧这才垂眸看向梅挽庭,眸底神色森寒,冷声问道:“你随我回栖梧峰,到底有何目的?” 第6章 (已修) 梅挽庭展颜一笑,先示意青梧给他松绑,随后一屁股坐在青梧窗边一处矮桌上,拿起桌上茶杯随手抛玩,笑着道:“我能有什么目的?你要是将我交给仙界,我还能有命在?左右仙界的人最信任你,你又有把柄在我手上,跟着你,我反而还安全些。” 青梧冷声反问:“既怕,何敢伤无垢宗半数之多?” 梅挽庭闻言不乐意了,立时反驳道:“你当我想吗?我起先不过是同无垢宗一人起了冲突,赢了而已。谁知他们一个个的送上门来,要置我于死地,誓要除我这个邪修,我能怎么办?不反击等死吗?” 梅挽庭白了青梧一眼,唇边又露出似是而非的笑意,跟着话里有话道:“而且,青梧仙尊,你需要我。这合欢道的典籍,都在合欢宗内,你总不能时常出入合欢宗。这合欢道总得有人教你怎么修,你说是不是?” 说着,梅挽庭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欲搭嘴去喝,手中却忽地窜来一股灵气,杯子不翼而飞。 梅挽庭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继续玩着自己手里的贝壳,似笑非笑的看着青梧。 青梧指一下连着他主屋后院的西侧厢房,道:“滚去那边呆着。” 梅挽庭只好从矮桌上不情不愿的下来,慢吞吞的往后院走,临出门前看了青梧一眼。他本想好心给青梧提个醒,但就这态度,算了吧,今晚自己挨着去吧。 梅挽庭走后,青梧便看向灼凰房间,眼底有些担忧。他们虽能借用天地灵气,能始终保持入仙道那一年的状态,也可消除凡体的沉重,凡俗的兵器,也不能伤害到他们被灵气淬炼过的身体。但身体,仍然是母胎带来的那具肉身,该受的伤还会受,该有的欲仍会有。昨晚他同灼凰……他亦是仙身,不成想叫她今日便是连走路都难。 青梧想了想,抬手一挥,无妄宗灵医谷桌上一盒主治外伤的灵药便飞离桌面,往栖梧峰而来,最后落在了灼凰桌上。灵医谷弟子见状,按规矩在册上录下一笔。心下不住感叹,这邪修果真有两把刷子,两百多年没用药的栖梧峰,今日竟是拿了药去。 给灼凰送过药后,青梧便自找了本清静咒来读,想压一压自己这如火灼烧的心,奈何读着读着,他却发现气海灵气竟有紊乱之势,他当即合上了书本! 青梧眉心紧锁,如此看来,合欢道的心法同正道相冲。青梧疲累的伸手捏住眉心,他总不能叫自己时刻处在这种状态里,且先忍忍看吧。 好不容易熬到夜里,青梧一如往常般在卧榻上盘腿而坐,除了刚入仙道的那十来年,后来他都是以打坐代替休眠,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可没坐多久,他便觉气海内原本已梳理大半的灵气,忽又变得格外紊乱,在他气海内横冲直撞,翻江倒海,他连睁眼都未来及,便意识混乱,重重摔在了榻上。 榻上的青梧眉心紧锁,气息紊乱不堪,他牙关紧咬,下颌及脖颈处青筋根根绷起,周身上下的肤色皆泛着异样的潮。红。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似乎都被灼烧的烈焰点燃,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渴盼心爱之人的触碰。似是难忍至极,青梧双手紧紧抓住铺落在榻的衣服,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紧绷,如竹般的骨节拧的发白,掌心几欲被攥出血来,他胸膛大幅的起伏,气息混乱不堪,已是强忍到极点。 第5节 青梧主屋连着后院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梅挽庭便在月色下,坐在青梧房间的窗框上,一条腿踩着窗框边缘,一条手臂搭着膝盖,玩着手里的贝壳。 梅挽庭轻蔑俯视着青梧,眼底厌恨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他唇边挂着不屑的笑意,低声喃喃道:“青梧仙尊,好受吗?曾经凛若寒山,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成了个被欲。火灼身,再难自抑的邪修。你这样子,还真是可怜,你真该学砚名,果断去死!” 青梧此时神思混乱,根本无力感知一旁的梅挽庭,他此刻的敌人只有自己。他想拼命压下周身上下强烈的反应,可思想和心却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脑海中全然是曾经和灼凰经历的一切,同她触碰的每一个瞬间,以及对她强烈的渴。望。 青梧已是汗流浃背,神思混乱中,所有的欲。望只剩下一个可供表达的出口,他薄唇轻启,哑声唤出她的名字:“灼凰……” 话音落,心判忽地自他袖中飞出,穿过房门,穿过他设下的金刚界,直奔灼凰房间而去。 进了灼凰房间,心判笔尾托着灵气,紧紧贴上了灼凰的脸颊,绕着她在枕上悬空的脖颈缠绕。在她脸颊贴一会,又在她腰际缠一会,最后钻进她的手心,似找到归处,就在她手心里不断地摩挲,一会儿笔头蹭一蹭,一会儿又是笔尾蹭一蹭,整个笔恨不能全部蜷缩在灼凰手心里,让灼凰全然包裹握住。 梅挽庭自是看到飞出的心判,不由一声嗤笑,本命法器与主人心意相通,他得是多想、多爱自己的徒弟,本命法器才会在未经主人召唤的情形下自行离开。 梅挽庭盯着青梧看了片刻,生怕他在道心初成的关键时刻,堕落成合欢道最低劣的道心,变成个只知有欲不知有情的低等玩意儿。梅挽庭抬手,运起一道灵气朝青梧送去,助他平复了些躁动难安的灵气。 榻上的青梧果然好受了一些,手不再攥得那么紧,但梅挽庭并不能帮他太多,除了灵气平息了些,周身的反应并无消退。每一个入合欢宗的弟子,头三天基本都在榻上,这是必经之路,梅挽庭不再理会青梧,自跳下窗框,回了房间。 灼凰睡了一宿,第二日天明方才转醒。栖梧峰上探进窗内的第一缕阳光,金灿灿的扫过灼凰眼眸,她疲累的眨巴眨巴眼睛,复又闭了会眼。她已是许多年未曾觉得这般乏过,就像又做了一回凡人一般。 但念及自己体内紊乱的灵气,她只合了片刻眼睛,便起身,准备前去栖梧峰灵池梳理灵气,最近妖界一直不大安生,一旦有事,她还得前去。 怎知刚坐起身,灼凰便觉自己手里有东西,抬起手一看,灼凰立时愣住,诧异道:“心判?” 师尊的心判怎么会在她手上? 话音刚落,心判似是睡醒了般,忽地从她手里飘起,在她面前直立片刻,跟着笔身一旋,绕着她便开始转圈,一圈又一圈,速度极快,宛如一只见着主人后,开心的围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灼凰:“?” 待心判再次飞到灼凰面前时,灼凰及时伸手,一把将其捉住,而心判,就好似终于被主人摸到脑袋的小狗般,老实的呆在她手里,但又不是很老实,在她手心里来回蹭,却又没有挣扎离开的迹象,弄得她掌心痒痒的。 就……很怪。 灼凰心下奇怪的不行,从榻上起身,可刚起身,身下还是觉得疼。恰于此时,她正好看见桌上的灵药。这药哪来的?栖梧峰只有她和师尊,这药不是她自己拿的,那必定是师尊送的。 灼凰看看手里的心判,又看看桌上的灵药,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又觉得这个念头格外离谱,还是当面去问问师尊的好。 但碍于身下确实不大好受,灼凰便先拿起灵药吃了一粒,等灵药发挥作用,身子好了些,她这才拿着心判,往青梧房中而去。 来到青梧门外,她便感觉到金刚界的存在,难怪今早没听到师尊屋里的半点动静,想来是囚禁梅挽庭所用。灼凰并未多想,抬手击出一道灵气,打在青梧设下的金刚界上。 等了数息,金刚界却没动静,灼凰觉着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听到金刚界被击的动静,师尊应该会给她开门。 过了好半晌,金刚界方才撤下,青梧的房门同时自动打开。 灼凰走进屋去,正见青梧端身坐在他常坐的那书桌之后,正翻着一本书,灼凰的目光不禁流连在青梧线条清晰的侧脸上,师尊似乎以前更好看了,叫她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从前知他生得丰神俊朗,但到底看了三百多年,也无甚稀奇,但今日,她好像又重新看到了师尊冠绝三界的英俊。 青梧目光仍落在书本上,开口向她问道:“今日怎这么早过来?” 灼凰探头,好奇的打量几眼青梧的神色,跟着问道:“师尊,你本命法器跑了,你这么淡定?” 青梧愣了一下,忙从袖中召唤心判,这才发现心判确实不在,似是想到什么,青梧咻然抬眼,看向灼凰。 灼凰抬手,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心判,挑眉道:“在我这儿呢。” 说着,灼凰拿着心判走了过去。 青梧尴尬的笑笑,伸手欲从她手中接过心判。 灼凰见此,不仅不给,反而收手将心判收了回来,挑眉打趣道:“不容易呀师尊,居然笑了,还以为你这些年,真要成神像了。” 灼凰入仙道前性格就比较开朗,那时在人间,饶是日子很苦,她依旧能乐观面对,入仙道后即便修了无情道,喜怒哀乐还是比较外显。但这些年随着自己无情道入的愈深,喜怒哀乐少了后,已是很久没见她跟自己说笑。 他忽就觉得,此番经历,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青梧朝她伸手,只道:“还我。” 灼凰不还,在他桌边看着他,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对他道:“你先说说,为何你会连心判何时离身都不知道?心判又为何会出现在我身边?” 话音落,青梧的心蓦然收紧。 第7章 青梧手心里已渗出汗水,指尖却发凉的厉害,可越是紧张,脑子就越发一片空白,就在他感觉自己今日恐要败露的瞬间,灼凰却跟着问道:“此次合欢宗之行,你是不是也受了伤?” 青梧立时便有了思路,点头道:“是,同你一样,灵气紊乱。许是这个缘故,方才至心判失控。” 看来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也觉得不大可能,若师尊道心有变,此时怎会安然无恙? 灼凰叹了一声,将心判放在了青梧伸出的手上,指尖不经意从青梧手心挠过,青梧霎时便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看着心判还要往灼凰身边跑,青梧忙动用灵气,一下缠住心判,将它强行收回袖中。 灼凰没留意到青梧和心判那一瞬的较劲,只道:“仙界法脉不知何时才能重续,否则总会遇到仙界典籍记载之外的情况,全无应对之法。对了师尊,你是怎么抓到梅挽庭的?” 但青梧心里根本没有功夫想这些事,脑子里还是方才灼凰指尖从他掌心划过的感觉。他今早神思虽然恢复清明,但身体上的反应却半点没能压下,时时刻刻都……当真难以启齿。 他本想去问问梅挽庭可有压制之法,怎知往日四五天见不着一面的灼凰,今日大清早就过来了。 他只好强自整理思绪,摆出一副往日的模样,此时此刻面对灼凰,他的五感都变得格外敏。感,便是连她口中若有若无的灵药香气都能闻到。他一面盼着灼凰抓紧走,一面却又希望她多留一会,着实是煎熬难忍。 “师尊?”灼凰见他没反应,复又唤了一声。 青梧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只道:“他见你我二人都中了他的邪术,便出来趁人之危,我趁机拿下了他。” 灼凰了然,挑眉赞道:“他许是没想到师尊中术了还能制服他,他可太小瞧咱们栖梧峰的天下第一了。” 青梧讪笑着点了点头,他着实有起身将灼凰揽入怀中的冲动,但一丝理智还牵至着他,他正欲找个借口先支走灼凰,怎知灼凰却又跟着问道:“我桌上的药是你送来的?” “嗯。”这个借口在送药的时候青梧就想好了,他道:“纵修无情道,你依然是我徒弟,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于无情道中人而言,唯一的规束便剩下身份带来的责任,这个理由很合理。 灼凰听罢后,便没再多想,责任使然,她亦然。念及此,灼凰对青梧道:“那师尊,若不然我们同去灵池梳理灵气,相互还能有个照应,毕竟不知梅挽庭这邪法,是否会有其他影响。” 纵修无情道,她也是师尊的徒弟,她有责任在他受伤时看护。 那青梧是万万不敢的!去灵池梳理灵气,即便合衣而下,可于一池中相对而坐,他怕是会彻底失控。 青梧道:“你自去吧,我还要审问梅挽庭,仔细问问他这邪法的来源。” 灼凰半点犹豫也无,点头道:“成,那我先自己去了。”说罢,灼凰冲他略施一礼,非常果断的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的瞬间,青梧便抬眼,目光落在她身姿绰约的背影上,唇边挂上一丝笑意,原来听她关怀自己,心间竟会这般满足。 可这喜悦只在他心间维持了一瞬,便悄然淡去。她听起来关怀的言语,无非是出于身为他徒弟的责任使然,全无真的关怀之心。 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爱的人,身在无情道,他的感情,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心间的阵阵刺痛,叫他神思清明了不少,从抹去她记忆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想过同她再发生任何事。他得去找梅挽庭,去找压制之法。 青梧重新在自己院落外落下金刚界,转身去找后院厢房的梅挽庭。 此时此刻,梅挽庭正在院中他常坐的藤椅上晒晨光,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派的悠闲舒适。 青梧来到他身边,梅挽庭却连眼皮都没有动。青梧唇微抿,态度不得不好了些,问道:“昨夜……心绪难安,你可有压制之法?” 梅挽庭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本来你们可以同修合欢道,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你偏要抹掉她的记忆,啧……” 青梧念及入合欢道至此时的所有煎熬难忍,眉峰微蹙,只道:“我可以,她不成。” 梅挽庭望着他别过去的脸,眼底神色渐冷,嘲讽道:“你是舍不得她被千夫所指,舍不得她入人人唾弃的合欢道。但是旁人的眼光,当真重要吗?而你,又能瞒住多久?” 青梧懒得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只道:“你说有没有压制之法便是。”至于他自己,能瞒多久是多久。 梅挽庭这才站起身,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走,带你去个地方!我告诉你在哪儿,你用神境带我走。” 说着,梅挽庭幻化出一张地图来,朝着三界之中,人间地界的一处位置指了下。 青梧记住位置,为避免被其他仙尊及仙长发觉,青梧给彼此都上了一道金刚界,这才抬手扣住梅挽庭的手臂,带着他悄然离开了栖梧峰。 二人来到人间一处繁华的街道上,身上的衣服,已换做人间平常的衣物。梅挽庭一袭顺圣色窄袖圆领袍,整个人更显落拓不羁。 青梧则换了一身竹月色广袖圆领袍,头顶依旧是白玉簪冠,只是同仙界那顶华丽镂空玉雕的高冠相比,这顶显得朴素很多。 梅挽庭道:“现在时辰还早,咱们随便逛逛,晚点再去。”说罢,梅挽庭便投身于热闹的街道上。 青梧不知梅挽庭要做什么,又不想跟他多说话,便跟在他后面闲逛。 所过之处,无数人向他们二人投来目光,青梧只得暗自掐诀,让他们二人的面容,在凡人眼中变得平平无奇,这才安心走在街上。 这座城很是繁华,街道上人头攒动,烟火气很旺。望着眼前这一切,青梧这才恍然想起,他同灼凰,已是有一百五十多年未曾来过人间。 信步闲游时,一顶官轿从青梧身边经过,正是刚下早朝的官员。轿帘翻飞间,青梧正见轿中那位身着绯红色官袍的年轻文官,目光不自觉便追随那顶官轿而去。 三百二十四年前,他也是人间大梁朝的一名文官。十六岁中状元,入朝为官,随后主战两年,十八岁被皇帝厌弃,破格提拔礼部尚书,出使北齐议和,后被囚北齐十年,返朝时已二十八岁。 他便是在十八岁被囚北齐三个月后,见到了父母双亡,前来求他带她回故国的灼凰,那是她才十岁出头,初相识那些时日,她一直唤他魏哥哥。 他们在北齐相依为命整整十年,后来方在他二十八岁,灼凰二十岁那年,得无妄宗仙君前来接引,一同踏入仙途,他们的容貌,也都定格在了入仙道的那一年。 青梧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眨眼,竟是已过三百二十四年。 在人间时的经历,在他们这漫长的仙途中,当真宛如一个小小的插曲,久远到他都快忘了曾经做凡人时的感受。 也不知闲逛了多久,一旁的梅挽庭这才回到青梧的身边,对他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青梧便跟着梅挽庭,往另一条街道上走去,最后在一间三层之高的酒楼前停下。 门前香花遍地,门内娟粉如云,青梧立时便明白这是什么地方,眉宇间漫上一层愠色,转身大步离开。 梅挽庭小跑两步追上,一把将他拽进门内,编排道:“没有别的法子!你不找她,就只能找别人。先进去再说,我时间也到了!” 青梧被梅挽庭拽进青楼内,凡人面前不好使用法术,但他眉宇间怒意明显,一把反扣住梅挽庭的小臂,只需手腕稍一使力,梅挽庭这条手臂必废。 他半点不想同灼凰以外的人有任何瓜葛,更不想因合欢道的缘故,做出背离心间所爱之事来! 梅挽庭知他不敢用法术,便僵着胳膊,暗自跟青梧较劲。他挑衅的看着青梧,那神色仿佛在说,都入了合欢道,还装什么装? 而就在这时,青梧却忽然发觉,身处此地,面对这么多莺莺燕燕,他即便周身反应尚在,却心生厌恶之感,甚至……毫无兴致。 青梧:“?” 青梧眉宇间怒意逐渐消退,松开了梅挽庭的手臂。梅挽庭见状,白了他一眼,就说!根本忍不住! 梅挽庭没再理会他,抬手朝主家招手。 青梧这下不着急走了,他想看看梅挽庭到底要做什么,还有他说的他时间也到了是什么意思。 主家见来的是两位公子,一名青年一名少年,青年看着颇为端方稳重,那位少年就显得随意很多,尤其看衣着都是有钱人,立时嬉笑迎上前来。 梅挽庭笑着道:“请你们这里最美的姑娘来,我们俩,先每人三个。”他今日可得好好修炼一下! 主家应声,一面安排他们去包间,一面去叫人。他们进入包间的同时,主家也带着六名姑娘进来。 第6节 待包间门关上,梅挽庭甚是大方,对青梧道:“你先挑。” 青梧以灵力传音,向他道:“合欢道,须得如此才行?” 梅挽庭以灵力之音回道:“当然,道心初成之后,每隔三日,便须双修一次,否则便会如你现在这般,灵气紊乱。最多坚持三个月,修为便会退转。在双修的愉悦中,气海自会逐渐扩大,修为逐渐攀升。” 青梧又问:“不拘对象?” 梅挽庭回道:“自然不拘啊。” 青梧眼底露出疑惑之色,随后问道:“那我这合欢道到底修没修成?” 这下换梅挽庭不解:“怎会有此一问?” 青梧如实道:“兴致全无。” 梅挽庭:“?” 梅挽庭诧异看向青梧,久久不能回神。不可能!合欢道,时刻想着双修,只要是顺眼的对象,稍微有一点点喜欢就成,他怎会兴致全无? 梅挽庭没忍住道:“你别装。” 青梧道:“我没有。” 梅挽庭当然不信,即刻伸手搭上青梧的脉息,可他居然探到青梧灵气真的还挺平静。梅挽庭呆住,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忽地起身,一把抓住青梧的手臂道:“你跟我走!” 没走两步,梅挽庭忽地停下,转身笑着对那几个姑娘道:“你们都留下,等我回来。” 说着,梅挽庭伸手,挨个在那几个姑娘脸上摸了一下。青梧在一旁看着,本笑意很假的六个姑娘,在被梅挽庭摸过脸后,各个眼底泛起羞涩,对他全然一改前态,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笑意都变得格外真诚。 青梧看向梅挽庭的神色间露出一丝鄙夷,二人离开包间,在无人之处,梅挽庭叫青梧以神境,将他带到了一处高处无人的屋顶上。 二人在屋顶站定,梅挽庭这才结印,去探青梧道心。 半晌后,梅挽庭震惊收手,失声道:“不渝道心?” 第8章 青梧对合欢道一窍不通,不解问道:“什么不渝道心?” 梅挽庭盯着青梧的心口,眉宇间的神色仍旧是不敢置信,随口解释道:“就是至死不渝那个不渝。” 梅挽庭头一回在青梧面前流露出认真之色,对青梧道:“你们正道,按修行速度快慢,分别有清静道心,无垢道心,无情道心。我们合欢道,道心自是也有高下之分,欢愉道心,欢情道心,最强的,便是不渝道心。” 梅挽庭打量青梧两眼,眼底流出些嫉妒之色。他不明白,怎么这人到哪儿都能修成最强的?但不渝道心,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梅挽庭继续解释道:“自仙界正法灭尽后,合欢道是三万年前才出现的门派,这三万年间,整个合欢宗,只出过一对不渝道心的道侣,但都没有好下场。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也只要彼此,一旦被迫与旁人双修,必会道心动摇,修为尽散。和你们无情道道心动摇一样,代价巨大!” 梅挽庭无比认真的感叹道:“不渝道心之忠贞,世所罕见!便是连你们正道的人,都做不到不渝道心对爱侣,如深海汪。洋般的情意。” 青梧闻言,唇微抿,这也就是说,他不仅一朝道心动摇爱上了自己徒弟,这情意还深到直接成就了一颗不渝道心? 就……也算情理之中。 于此同时,他心头也舒展了不少,这就意味着,即使他修了合欢道,也不必担心因道法之故,不慎做出背离心间所爱的事来。 青梧垂眸,轻拽了下袖口衣缘,只淡淡道:“是好事。” “好什么好?”梅挽庭神色愈发严肃,连语气都有些急切:“你可知,从今往后,你的心,你的身,你的情,你的欲,乃至你的命,尽皆锁在了你徒弟一人身上?一旦她始终不回应你的感情,亦或是她身陨道消,你便跟着完了!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合欢道,即便众人皆知不渝道心最强,却无人敢希求的缘故。” 梅挽庭在他面前竖起两根手指,对他道:“两个四九日,共九十八日!你只有两个四九日的时间。若是两个四九之后,你还没有得到她,你的修为便会开始退转。届时所有人都会发现异样,妖界也会卷土重来!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皆是白费!” 梅挽庭万没想到青梧会得不渝道心,他若不是不渝道心,心里装着自己爱的人,没事找旁人双修一下,只要不被人发现,他就能瞒住很久很久,但是这下好了,他只能找灼凰仙尊,他也只对灼凰仙尊有感觉。 青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侧头抬眼,天眼便望见栖梧峰上盘腿浮于灵池上的灼凰,眼底勾芡出浓郁的不舍。 两个四九日…… 她如今已经忘了和自己发生的一切,对他全无感情,他绝不会做任何违背她意愿之事。况且,自抹掉她记忆的那刻起,他便没再想过同她还能在一起。 现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在九十八天之内,让灼凰的修为提升到同他一样的境界,如此这般,她便能代替他坐镇三界,同时他也不必再担心妖界找她寻仇。 若是她能代替他,他是身陨道消,还是修为尽散,他都不在意。 可三个多月的时间,如何才能让灼凰的修为提升到他的境界?这同痴人说梦并无区别。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得尽全力一试。 念及此,青梧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梅挽庭,对他道:“可否在这九十八天内,让我的神思始终保持清明?” 他不能再出现昨晚一般的情况,若是心判再失控,亦或是他自己失控,被灼凰或仙妖二界其他人发现端倪,后果都会不堪设想。 梅挽庭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嗤笑道:“你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我想想吧。我先进去了,三个时辰后,再来接我回栖梧峰。” 梅挽庭刚走几步,却被青梧用一道灵气从身后缠住,梅挽庭不解回头:“还有事?” 青梧正色道:“方才那几个姑娘,她们被你摸过脸后,便对你一改前态,你不能用这等下作的法子。” 梅挽庭闻言,直接气笑了,反问道:“我用了什么下作法子?” 青梧道:“媚术。” “媚术?哈哈哈哈哈……”梅挽庭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连连嘲笑:“媚术!媚术?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青梧见他这幅模样,冷声道:“不是媚术?那晚在合欢宗,我同灼凰难道不是中你媚术?若不是你,何来今日的一切?” “哈!”梅挽庭似泄愤般无比虚假的朝青梧大声嘲笑一声,跟着道:“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合欢道的弟子!我们还有用媚术的必要?那晚你和你徒弟中的是什么术,我没说给你听吗?至于你俩之间发生的事,根本就是你俩自己情之所钟,情不自禁!关我屁事?” 见青梧神色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梅挽庭挑眉,含着挑衅的笑意,缓声跟他解释道:“合欢道中人,无论男女,媚骨天成!我们的身体,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媚。药!何须再用媚术那等下作手段?其实将我们自身比作媚。药并不大妥当,合欢道弟子,天然便有这等魅力,就像你们无情道,天生便叫人敬而远之一样。” 青梧闻言,身子一僵。 无论男女,媚骨天成?那他现在,成了个什么东西? 梅挽庭见青梧又是一副难以接受的神色,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凑近他,低语道:“不信你去问问仙界昨天见过你的人,是不是觉得你看起来比从前更英俊了?哦……还有,凡是触碰到我们皮肤,或者被我们触碰过的人,都会难忘同我们肌。肤。相。亲的感觉,会忍不住心生喜爱,修为越低,越无法抵抗。” 梅挽庭比青梧矮半个头,再兼青梧站姿挺拔,此时他这般一凑近,微一垂眸,视线便正好对着青梧的下颌和脖颈。 看着青梧脖颈处这如雕如塑的完美线条,梅挽庭不禁啧了一声,若只是这般便也罢了,偏生此时,他还因格外难以接受,牙关紧咬,下颌线条因此更显硬朗,并连带着脖颈青筋绷紧,喉结更是浮动明显,处处散发着男性蓬勃的魅力。 但凡他内里穿得不是件曲领,而是件交领,系带系松一些,隐隐露出些锁骨来,便是无情道的女弟子,也得多分两眼出来给他吧? 梅挽庭见此,不由笑着道:“而且合欢道弟子,修为越高,媚骨越强,你又是三界最强,从前没人打得过你,现在既没人打得过你,也没人媚得过你,你就是三界最强媚修!以你现在这副躯体,这副样貌,若是想勾。引你徒弟,即便她身在无情道,也不是难如登天的事。” 梅挽庭看着青梧此时青一阵白一阵的神色,只觉无比享受,有意在他煎熬的心思里再添一把柴,跟着补充道: “你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那位无情道仙尊了……合欢道弟子,为魅惑众生而生。而你,青梧仙尊,从你坠入合欢道,拥有不渝道心的那刻起,你便为魅惑灼凰仙尊而生。无论你再怎么难以接受,现在的你,就是骨头缝里都渗着情。欲,每一根头发丝都想要她,早些接受现实吧!” 说罢,梅挽庭冲青梧抿唇一笑,伸手帮他拽平肩头微有褶皱的衣服。随后转身跳下屋顶,只扔给他一句话:“三个时辰后再来接我。” 独留青梧站在原地,秋风拂过他鬓边的碎发,在他高挺的鼻骨上轻扫。 梅挽庭所言久久回荡在青梧的耳边,每个字都好似一记重锤,闷声重重捶打在他的脊骨上。 他并不想接受这般的现实,但身体至今未曾平息的反应,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何为现实。这一刻,他对自我的厌弃,当真到达了极点。 有那么一瞬,他多想从未成为过能震慑妖界的存在,如此,他便能在抹去灼凰记忆后坦然赴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成为被情。欲驱使无力自救的困兽。 但好在,他所有的情。欲和渴望,都只是对着灼凰一人,这是他唯一,能在万般自厌中寻求到的一丝安慰。 青梧不自觉再次看向栖梧峰,看向灵池之上的灼凰。 灼凰在灵池之上运转灵气,冲刷周身经脉七七四十九遍,这才觉气海内的灵气复又规律了不少。 她长吁一口气,翩然落在灵池边上,准备去灵池里泡一会儿,好让刚梳理好的灵气更稳一些,想着,她伸手握住了腰封上的系带…… 身在人间的青梧猛然转身,拇指紧紧按住了食指骨节,薄唇紧抿,喉结滚动。 他……他去逛街! 青梧即刻离开屋顶,找了条人多热闹的街道去分散注意力。他强迫自己不去往栖梧峰的方向看,可脑子里却不由去想接下来的画面。更叫他无奈的是,他都见过,摸过,想得无比清晰!最后青梧干脆掐诀,封了自己的天眼,省得不小心瞥见,失控以神境过去。 但灼凰却没解开腰封,似是想起什么,抬手在灵池上方布下一道金刚界,又抛出自己披帛,披帛变宽变长,随后在灵池边上围了一圈。 灼凰这才将身上法衣一件件脱落,直到解开贴身的交领上襦后,她忽觉内里轻飘飘的。灼凰低头一看,霎时愣住,忙伸手按住了胸口。 她的抹胸呢? 她那么漂亮一件蜜合色绣剑兰的抹胸呢? 第9章 灼凰诧异不已,仙界的人,向来注重仪表,她断没有忘记穿抹胸的可能。 五万年前虽正法灭尽,但还是有不少传说在世。比如其中有一条,便是说,当仙者修行圆满,会步入天界的神位。 但是成神那一刻在做什么,是什么样子,成神后便会固定下来,再也无法更改。传说当年有位仙君,成神前刚拆了头发准备梳头,怎知功德在那一刻圆满,骤然成神,然后头发就再也梳不上去了。 所以仙界的人,格外注重仪表,纵然法脉尽断不知如何修行,但仍然担心哪天成神的时候仪表不佳。他们每天都穿着最华丽繁复的法衣,曳地拖尾长裙男女皆备,披帛绶带更是人人不缺。 女仙发髻盘得极其华丽精致,比如她,头梳双环望仙髻,环乃大小两圈相套。发髻正中,佩戴一顶金丝九尾衔珠正凤,左右各八共十六枝金钗步摇作配。其余女仙,在各自尊位等级之内,亦是使劲往华丽里装扮。男仙众哪怕只有簪冠或帽冠,也都会选样式精致华丽的。 比如师尊那顶白玉镂雕的簪冠,便是当年位列仙尊之位时,掌门师伯亲自从无妄宗库里给他选出来的贺礼。别看是顶白玉的,样式半点不显素淡,足有一掌高,正面雕成朱雀翩舞展翅的模样,羽翅向左右两边伸展,贵气得不得了。 所以,她断断不会忘穿内里的抹胸! 所以,她的抹胸呢? 灼凰边脱了衣服下灵池,边认真分析抹胸可能的去处。灵池内的水温热,蒸腾的热气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挂上一层细密的水珠,脸颊不多时便被蒸起一片潮。红。 她上次沐浴,便是前日早上,和师尊去合欢宗那日。 首先,可以排除忘穿这个可能性。那一整日,在高仰止来之前,她都在灵池这边,累死累活的奏悲天,所以抹胸不会是那天丢的。其次,从合欢宗回来后,她就上榻睡了,一觉睡醒后,给师尊送回心判,便又来了灵池,就更不会是回来后丢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在合欢宗丢的。 灼凰眉宇间闪过一丝深深的嫌恶,合欢宗那种地方,果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无耻。 可若是在合欢宗丢的也不太合理,去合欢宗后她一直和师尊在一起,她没道理会丢抹胸。 如今这三界之内,谁有胆量和本事,在师尊眼皮子底下轻薄她? 灼凰苦思冥想半晌,念及那日醒来后身下的疼痛,忽地想到一个可能,眉宇间即刻闪过一到凌厉的杀意。 莫非她晕过去后,师尊中途离开过,她被合欢宗的什么人给趁机轻薄了? 不成,她得问问师尊,是不是中途离开过,若是师尊真的离开过,那她今日就去荡平合欢宗! 念及此,灼凰一下从灵池里起身,信手一挥,放在一边石上的法衣便飞到了她的手中,灼凰将衣服穿在身上,头发也没盘,散着后披发,收了灵池边的金刚界,直接往青梧房中而去。 灼凰又如早上般被金刚界拦在外头,但念及梅挽庭,也知日后师尊房外有金刚界会是常态,她便打出一道灵气,击在金刚界。她师尊修为高,她的天眼、天耳、神境还有灵力都无法进入师尊的金刚界,只能打一下叫他知道。 第7节 远在万里之外的青梧,自是感觉到金刚界有恙,他刚封了天眼,只能以耳听去,在无数嘈杂的声音中,他很快分辨出自己房门外,灼凰熟悉的脚步声。 生怕被灼凰发觉他不在栖梧峰,他立刻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以神境回到了栖梧峰上。 脚踩稳在自己房间地板上的刹那,青梧身上的衣服,也换回了仙尊尊位的法衣。他深吸一口气,正色危襟,坐在了正屋中间的罗汉床上,在金刚界上开出一道门,做出一副研究棋谱的模样。 灼凰见金刚界开了,立时上前推开门进去,尚未见到青梧,便开口道:“师尊,我有件极要紧的事问你!” “何事?” 青梧转头,跟着瞳孔骤缩。他应该别封天眼!应该看下再决定要不要回来。清水出芙蓉,怎能让他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撞见这么一幕? 他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神色,压制气息,方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灼凰走过去在他罗汉床小桌的对面坐下,转头看向青梧,他依旧是往日里那如神像般的模样,但就是……莫名抓她眼睛,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当真俊朗。 她似是连方才心间的怒意都忘却不少,目光不自觉流连在师尊身上,她以前怎么没发觉,师尊连握棋子的手都那么好看,修长但又不失男子的硬气,筋骨清晰可见,衣袖微微后垂,正好露出他手腕处的凸起的骨节,有些……叫人移不开眼。 灼凰眨巴一下眼睛,觉得自己有些放肆,这才想起正事,收回目光,向他问道:“师尊,我们在合欢宗那晚,我晕过去之后,你中途可曾离开过?” 这种问题青梧没有撒谎的必要,如实答道:“不曾,我一直在你身边。” “那就好!” 灼凰松了口气,只要别是被合欢宗什么人轻薄了就好,她对师尊的实力有极大的信心,只要他没离开过自己,她就不可能叫人趁人之危。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她的抹胸呢?灼凰面露疑惑,不解自问道:“奇怪……” 青梧闻言,抬眼看她一眼,复又状似随意的垂眸,问道:“发生何事?” 灼凰正欲说,但又念及丢的是抹胸,只好改口道:“我……方才在灵池沐浴,发现自己丢了件衣服。” 青梧眼皮都没有抬,只道:“一件衣服而已,丢了便丢了。” “不是……”灼凰眉宇间微有些着急,身子不自觉朝青梧那边侧了侧,她正欲解释,可话到嘴边,她着实说不出自己丢了抹胸这种话。 最终只哑声张了张嘴,泄气无奈道:“好吧,只要师尊从头到尾没离开过我就好,丢了便丢了吧。” 说是说不出口,但又能确定自己不曾被人轻薄,还能怎么办,只能不了了之了。 青梧对她道:“若是没事,便去奏你的悲天,别扰我下棋。” 灼凰看了青梧一眼,见他注意力都在棋盘上,只得“哦”了一声,自离开了青梧的房间。 灼凰踏出门的刹那,青梧立刻抬手,重新封上了他院落外的金刚界。青梧眉心于顷刻间紧锁,鼻翼处亦渗出些许薄汗,“叮”一声脆响,他无比烦躁的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篓里。 从她开口说“那就好”三个字的时候,他便意识到灼凰发现她的抹胸不见了,而那件抹胸,现在在他的袖里乾坤中。毕竟是贴身的衣物,若是灼凰再追究可如何是好?他是不是得想个什么法子,让那件抹胸合理的回到她身边? 念及此,青梧抬手,看向袖里乾坤,可就在他看见灼凰那件蜜合色抹胸的瞬间,眉宇间立时漫上一股怒意,怒道:“心判!” 第10章 只见在他的袖里乾坤内,心判用灼凰那件抹胸,把自己裹了个结实,宛如人间街道上的卷饼,它无比享受的在青梧袖中飘荡,好似徜徉在一场美梦中。 它只漏出一点点成法器前用以系挂绳的笔尾,且它为了多蹭些灼凰的气息,时而左蹭右蹭,时而贴壁旋转,时而进。进。出。出…… 这画面落在青梧眼中,不可不畏刺眼。即便知道它只是一根笔,只是想多蹭些气息,也很难不往不该想的地方想。 青梧唇紧抿,下颌线更显锋利。他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被一根笔气到心颤! 立时便有一道灵气,如利剑般钻入袖中,朝心判勾去。 心判骤然发觉,可本该随主人召唤而动的它,此刻竟似受到惊吓般,立马卷着灼凰那件抹胸,躲到了袖里乾坤中其他一些法器的空隙里,生怕青梧给它抢了一般。 被自己的本命法器像躲瘟神一般躲,青梧终是被气得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能怎么办?心判只是一支笔,他能怎么办? 他也明白,他何至于跟一支笔置气,他气得不是心判,而是自己。心判同他心意相通,如今便格外眷恋灼凰气息,它所为,何尝不是他欲所为?心判躲他,何尝不是在排斥他的极力克制?无疑是在告诉他,他根本不想克制。 青梧再次试图召唤心判,却发现它根本不动,犟在袖里跟他较劲。三百二十四年来,心判从未出现过这般情况!这一刻,青梧忽地便理解了奏不响悲天时灼凰的心情。 青梧深吸一口气,只得道:“行,不还。” 说罢,青梧再次垂眸看着自己的袖里乾坤,只见心判立时卷着那件抹胸,飞去了袖中它常呆的地方,好生放下,这才乖乖凌空立在袖里乾坤中,等他召唤。 心判这幅没出息的德行,青梧不得不暂缓将抹胸还给灼凰的念头,而就在这时,耳畔传来灵池那边灼凰下水的声音,青梧立时抬腿,再次回到人间。 青梧在梅挽庭所在酒楼附近找了个茶楼,枯坐了三个时辰,终于于夜幕初临之际,听到梅挽庭传音叫他,声音慵懒而又餍足。 青梧眼底闪过一丝厌烦,起身出门,来到酒楼门口等候。很快,他便见到在六个姑娘簇拥下下楼的梅挽庭。六个姑娘神色亦是格外欢喜满足的模样,再想起梅挽庭同他说的那些,他淡淡移开了目光。 梅挽庭自是见到了酒楼门外临风而立的青梧,知道得走了,止步看向那六名姑娘,眼里满是不舍,给她们每人塞了一锭金子,这才依依惜别,约好下次再见,方才出来见青梧。 他们合欢宗弟子是花心,但除了最低等的欢愉道心只知有欲不知有情,他们欢情道心还是很有情有义的,虽然喜欢的人是多了些,但保证各个都是真心以待! 青梧同梅挽庭在酒楼外汇合,一道往人少的地方走,青梧传音问道:“可有想到叫我神思保持清明的法子?” 梅挽庭点头回道:“想到了!先不着急回去,我们上夜市买个东西。” 青梧不解,便跟着梅挽庭去了夜市,梅挽庭在夜市转悠了一会儿,最后在一个人偶摊子前停下,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布人偶。 买完后,梅挽庭回到青梧身边,看着手里的布偶道:“做工稍微差了些,但不影响,先回栖梧峰,回去后再说。” 青梧敷衍着“嗯”一声,二人来到人少之处,青梧伸手扣住梅挽庭的小臂,以神境带他回了栖梧峰。 二人出现在青梧的小院里,青梧这才不解问道:“买布偶做什么?” 梅挽庭扬了扬手里的布偶,朝他一笑,说道:“给你做个替身。” 青梧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淡淡移开目光,冷声道:“倒也不必。” 梅挽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在院中藤椅上坐下,从袖里取出笔墨纸砚,又取出一张黄纸,边蘸墨,边对青梧道:“我可没本事做出个灼凰仙尊来,这是人间术士的法子,在这人偶上,写上灼凰仙尊的生辰八字,内里再放些她贴身的东西,便可以做她的替身。” 青梧不耐蹙眉道:“人间术士的法子,岂能瞒我?” 他便是再能自欺欺人,也做不到骗自己把这布偶当做灼凰。 梅挽庭冲他一笑,说道:“确实骗不过你,但能骗得过你的一缕元神。” 青梧似是意识到什么,这才再次看向正在写灼凰名字的梅挽庭,问道:“你的意思是,将这布偶做成灼凰替身,然后我分出一缕元神,同这……” 青梧手微蜷,遮住唇轻咳一声,跟着道:“便能保我神思清明?” 梅挽庭点点头,并将黄纸转向他,笔也递给他,示意他写灼凰生辰八字,解释道:“替身就是替身,同灼凰仙尊毫无关系,只是借她一丝气息罢了。届时于你而言,就是做了一场梦。隔靴搔痒,并无大用。但确实能让你在最躁动难安之际,引你神思入梦,不至失控。” 青梧望着桌上的布偶,明白了梅挽庭的意思,分出他一缕元神,以梦境代替混乱。他也知是唯一的法子,便伸手从梅挽庭手里接过笔,一言不发的在黄纸上写下灼凰生辰。 梅挽庭嘴边勾起一个笑,但眼中却全无笑意,顺道跟青梧提醒道:“你分出元神时务必留神,只要一缕,一小缕便可,否则以你的能耐,小小替身可骗不过。” 青梧写好灼凰的生辰八字,便将那布偶迅速收进了袖里,再次端正坐好。 青梧看了看梅挽庭,唇微抿,面上神色复又有些怪异,欲言又止……但这问题,只有梅挽庭能回答他。他踟蹰片刻,到底是硬着头皮向梅挽庭开口道:“我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好。合欢道弟子,日日如此吗?” 梅挽庭笑道:“自然不是。是你入合欢道后,不曾得以纾解之故。只要有过,就不会像你现在这般,影响日常生活。最好的修行法子,是三日一次。以一个四九日为期,若是这四十九天内,都不曾有过,才会出现像你现在这般情况,两个四九日,修为便会开始退转,再次出现神思失控。刚入道的头三日,合欢宗弟子基本都与人在榻上,但你没有,夜里神思不清也是寻常,今夜,是你的第二夜。” 弄清原委,青梧没再多言,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梅挽庭则撑了个懒腰,自回了西侧厢房。 天色已晚,青梧盘腿坐在自己卧房的榻上,那布偶替身自他袖中乘灵气而出,静静躺在了他的枕边。 如今他身边灼凰贴身的东西,唯有那件抹胸,他只得以灵力从袖中那件抹胸上裁下细细一缕,以移物之术,将其放进了那布偶的身体里。 做完这一切,青梧侧眼望着那布偶,忽地自嘲一笑:“当真,荒唐……” 未免自己再生出更多想法,做不下这事,青梧即刻便合上双眼,分出了一丝元神气息。 而后院西侧厢房里,刚回屋的梅挽庭,优哉游哉的推开了窗,从窗中探出头来,双肘撑着窗框,饶有兴致的看向灼凰房间的方向。 第11章 从这方角度,梅挽庭只能看见灼凰房间的一点屋檐,月色下,他眼底含着一丝隐带欣赏的向往,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的功法,便一直是在人的记忆上做文章,这数百年间,他一直在研究人的记忆,如今他是这般定义记忆的。 记忆,乃人心之中,对所经历那段过往的全部留存,乃色、声、香、味、触、法六种感官的全部集合。 既是全部,那么除了眼所见、耳所闻之外,便还包括香、味、触、法等四种因素。 这里的“色”,乃宏义之上的色,指眼所见的一切,并非人间狭隘所指的女。色,声香味触自不必说,法对意,便是指当时所生之想法、念头等。 灼凰仙尊是被青梧刻意抹去了记忆,但人的记忆,即便不被刻意抹去,有些也会在漫长的时间中被遗忘。 而那些遗忘的记忆,在某些时候,会因忽然闻到某种熟悉的气味,再次被唤醒。 所以,记忆,有时根本就是一种感觉。 灼凰仙尊对她师尊的感情,分明已到道心动摇的地步,青梧抹得掉她关于那夜的眼所见与耳所闻,又能抹掉在她心里留下的其他感觉吗? 他当真好奇,当她师尊的元神同她那一缕气息缠绵共沉之时,她是否会有所感?尤其他们仙尊尊位的人元神又那般灵敏。 若她当真那么爱他,那么除却被青梧抹去的眼所见与耳所闻之外,其余的感受,应当也会刻骨铭心。 这么多年,梅挽庭钻研记忆所得的这些结论,并未得到完全且清晰的验证,正好现在有一对现成的仙尊给他观察,今晚,便是很好的机会。 念及此,梅挽庭看向灼凰房间方向的神色,愈发饶有兴味。 房间内,灼凰已入盘腿调息之态,不多时,神思便超脱现实,徜徉于周身灵气同天地自然交融汇合的逍遥中。 可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心间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好似有什么事,她不愿看到发生,同时心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妒意。 调息之时,识海中不似白日里有那么多思考与杂念,反而更趋向于本真自然。 当这不安感愈发强烈,她便更想去探究事情原貌,可当顺着感觉探究下去,她却发现,那感觉的底部,只有一片空白,她好似丢了什么极其紧要的东西! 这般状态下,她本能便驱使元神,去寻找叫她心绪难宁的来源。 就在这一刻,本看着灼凰房间方向的梅挽庭,神色一凛,饶有兴致的笑意皆被震惊所取代。 只见灼凰房间之上,她的元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好似勇猛集结的千军万马,只眨眼的功夫,便已朝青梧所在之处而去。 梅挽庭紧盯着灼凰元神,激动的攥紧了手,神色间全然是难以压制的兴奋。 他就知道!灼凰仙尊不会忘得一干二净!青梧抹去的只有眼所见与耳所闻。 他这些年坚持不懈,于记忆这一节研究的一切都是对的! 梅挽庭展颜笑开,眼里几欲噙泪,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第8节 梅挽庭望着青梧同灼凰元神所在之处,惨然一笑,不再理会他们二人,转身走进了房间。 而此时的青梧,那一缕元神正置身一片天池处。 天池位于高山之巅,星河璀璨,颗颗坠落在池水中,仿佛天地皆入了同一片星河,池外是一片点缀着昌荣色小花的草地,如绿毯般向远处伸展而去。 青梧记得这里,两百多年前,他还未成为仙尊,仙界同妖界战火不断。 有次大战,他不慎为一蛟妖所伤,随即便被那蛟妖缠住脖子,带到了这处天池中,若非灼凰及时前来,他险些被那蛟妖溺毙在眼前这片池中。他们二人联手杀了蛟妖,之后便因他的伤,他们在此处停留两个时辰。 青梧脑海中闪过往昔的回忆,他在脱了上衣疗伤之时,灼凰便背对着他,翩然立于不远处的池边。 念及此,青梧下意识转身看向当年灼凰所在之处。目光落定的刹那,青梧眸光微颤,她确实是在那里,离他仅十步之遥。 青梧心间隐生向往,指尖不自觉微抬。 可下一瞬,他便看出了区别,灼凰同他尚在人间之时,即便生活很难,但她眼中却时时能见一切美好之物,恍如战火中开出的一朵花,蓬勃向阳。 到了仙界,纵修无情道,她也未完全抛弃过喜怒哀乐的情绪,若是她本人站在此处,她会细细欣赏眼前的景色,周身上下,自会有叫人莫名心生淡淡喜悦的气息流出。 但眼前的替身,徒有型而无神,丝毫无法同她相较。青梧眉宇间闪过一丝落寞,纵入夜后便情。欲灼身,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灼凰,他呆在此处,就当望着灼凰的画像,保他神思清明就好。 青梧望着眼前的替身没多久,却忽觉她身子动了动,紧着便见她头微抬,似欣赏般望过头顶的星河,同他熟悉的灼凰并无二致。 青梧眸光一跳,心亦落了半拍,呼吸跟着一紧。灼凰似听到身后动静,缓缓转身,目光便落在青梧面上,开口唤道:“师尊?” 此时的青梧,如何能抵抗得了她一声轻唤?未及应声,已是抬臂朝她伸去。 灼凰自是看清他此时的神色,她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充满温度的神色,她不再觉得敬而远之,下意识便朝青梧走去。 灼凰在青梧面前站定,仰头不解问道:“师尊,我好像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我便出来找,可我找到了你。” 灼凰望着青梧此时勾芡着浓郁爱意的眼,心间那处空白之地,好似再次被填满,仿佛她找不到的,便该是师尊。 “灼凰……”青梧轻唤她的名字,眼前的灼凰,无论是神色,还是周身的气质,全然同真实的灼凰别无二致。 青梧喉结滚动,眸光愈发灼热,胸膛亦伴随紊。乱的气息大幅的起伏。这样的灼凰,他当真、当真无力抵抗…… 青梧伸手,一手穿过她的后披发拖住她的脖颈,另一手环上她纤细的腰,臂上稍一用力,便将她紧紧圈进了怀中,随即低头,终于吻上了那双日思夜想的唇…… 第12章 青梧本就在夜里最为煎熬,哪怕只一缕元神,所感依旧相同。在最想的时候,抱住最想要的人,如何叫他如白日里一般克制? 既知是梦,何不予自己一梦自在? 此刻他可以不是肩负三界和平的无妄宗仙尊,也可以不是灼凰唤了三百余年的师尊,他可以只做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思及至此,青梧将自己所有的克制抛了个干干净净,炽热的气息瞬间便将灼凰吞噬,焚。情。似。火…… …… 清晨,在榻上盘腿养息的灼凰,骤然睁眼,气息凌乱。 她愣了好一会,似是想起什么,又猛地抬头。东方日出刺眼的光已钻进房内,她愣神的看着窗户,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 好半晌,她似是方才反应过来什么,漂亮的脸蛋上漫上浓郁的愧疚,不禁蹙眉紧锁,伸手捏住了眉心。 她昨晚,居然梦到和师尊一夜痴。缠! 灼凰神色间的愧疚愈甚,那可是她的师尊啊,是三界之中最强的无情道仙尊,凛若寒山,独居云端,丝毫不染凡俗之欲,她怎么能梦到和师尊做这种难以启齿之事? 而且这个梦,当真是真实,无比之真实,她甚至连从未体验过的身。心愉悦都梦了个一清二楚!最叫她难以接受的是,梦里的她,就好似做过这事一般,还挺熟练……说起这,她此刻内里贴身小。裤都格外黏。腻,灼凰羞愧不已,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她不仅梦到和师尊做了不该做的,她还把自己身子骨给梦出了这么强烈的动静。她修得可是无情道!即便身体还是娘胎里带来的那具凡体,她也不该啊! 灼凰一下跳起身,脸颊因羞愧而烧得通红,她立马双手结印掐诀,把自己身上重新收拾的清爽利落。可饶是如此,也不能改变她做了这种难以启齿的梦境的事实。 灼凰收拾干净自己,复又重新坐下,默念清心诀,打坐调息。 她私心估摸着,肯定是因为这两日师尊忽然变得更好看了,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导致她昨晚做了这种奇怪的梦。 对,一定是这样! 不过不得不说,昨晚她梦里的师尊,对她全然一副迷。恋失。控的模样,从头到尾是真的疯! “啪”一声轻响,灼凰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一下,神色间复又漫上愧疚,不许想! 灼凰再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的梦,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口中的清心诀上。 而阅微庐另一面青梧的房间内,青梧亦猛然睁眼。他睁眼的瞬间,梦境里的画面尚未全然褪去,他心间漫上浓郁的不舍,伸手便想去抓住灼凰那一缕残影,可他却捞了个空,再眨眼之后,眼前已是他房间熟悉的模样。 清醒过来的青梧,抖袖收回了手。他自是清晰的记着昨晚的一切,可到底不是真的灼凰,他眉微蹙,隐生自厌之色。 但好在,昨晚他本体不曾失控,而且……青梧眼露疑惑,梅挽庭不是说此法隔靴搔痒,并无大用吗?为何他今日,感觉比前两日稍微好了些?若说前两日是血液时刻沸腾,那么今日,便只是灼热,没有那么难忍。 青梧不解,这才垂眸望向一旁的布偶。 可只这一眼,青梧便骇然愣住,一把将那布偶抓了起来,目光紧盯着手里的布偶,反复打量。 这布偶上,为何会有灼凰元神附着过的痕迹? 再以灵力探过,确认这布偶上确实有灼凰元神的气息后,青梧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既有不解,又含着担忧与难以名状的喜悦。 确然是灼凰的元神来过没错,难怪昨夜在梦中,那替身忽然同真实的灼凰别无二致,叫他全然失了抵抗之力。 青梧心间的自厌之感彻底消散,若昨晚灼凰的元神来过,那同他在一起的,便一直是她的元神,那他……青梧嘴角有笑意一闪而逝。 可她的元神为何会来? 现在必定也记着昨晚梦中的一切。 青梧细细回忆着昨晚灼凰在梦中说过的话,她说她似是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便出来找,于是找到了他。青梧心间隐隐作痛,他明白,灼凰亦为他道心动摇过。 可他终归是抹去了灼凰的记忆,为何她的元神,还是会找到这替身上来?莫非……记忆没有抹干净?亦或是,梅挽庭做了什么手脚? 念及此,青梧松手,那布偶朝他袖中飞去,随即他便朝后院而去。 后院中,梅挽庭又在他的藤椅上晒晨光,一见他过来,梅挽庭睁眼,笑着问道:“怎样青梧仙尊?昨晚痛快吗?” 一听梅挽庭这般问,青梧便意识到他知道灼凰元神来过的事,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打量梅挽庭两眼,问道:“你做的手脚?” “不不不……”梅挽庭吓得起身,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你眼皮底子,我哪儿敢对你心爱的徒弟动手脚?我什么也没做!” 这点青梧相信,昨晚布偶经过他的手之后才收回袖中,梅挽庭确实什么也没做。既如此,青梧便问道:“那她的元神,为何会来?” 梅挽庭嗤笑一声,道:“你们仙尊之位的人本就元神灵敏,有时还能预知危险。灼凰仙尊可能感知到你要和布偶亲近,吃醋了!元神便本能的寻了去?” 青梧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我抹了她的记忆,她怎会因我吃醋?”她合该,对他的死活没有半点感觉才对。 梅挽庭自是不会告诉青梧关于记忆的真相,只耸耸肩道:“你抹得掉她的记忆,但你抹不掉你俩之间的感情在她心里留下的感觉,即便你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好在只是元神,且还是无意识来的,她也只会当成一个梦。” 青梧喉结微动,不由看向灼凰的房间,神色间隐藏不安,她……不知作何想? 青梧只觉心阵阵收紧,他既想知道此刻灼凰的想法,又怕知道灼凰的想法。忧她喜欢,惧她厌恶。 可他又没有办法抹去灼凰元神里的记忆,这件事,便只能装作不知,左右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梦,没人会对梦境上心。至于他……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便不会再拿出那个布偶。 眼下他暂没心思在昨晚梦境上纠缠更多,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青梧看向梅挽庭,向他道:“我今日感觉好受了些,可是因为昨夜同她元神交汇之故?” 梅挽庭点头:“毕竟是她的元神,替身如何相较?多少会有点用。但气海毕竟在本体中,灵气淬炼的也是肉身,只元神交汇,可不能帮你稳住修为。” 青梧闻言了然,有点用就好,现在便不必担心同灼凰在一起,他克制不住彻底失控。 既如此,他今日便带灼凰出去历练,在九十八天之内,尽可能提升她的修为! 恰于此时,在自己房间中,好不容易靠默念清心诀,刚把自己肉。身上那纯粹的欲。念压下去的灼凰,耳畔却忽地传来师尊如往常般,不夹杂丝毫感情的传唤:“灼凰,过来。” 灼凰做贼心虚,眼眸微睁,声音不自觉细弱的吓人:“嗯?” 第13章 青梧还同梅挽庭在小院里,听到灼凰这般一声应答,他心间跟着发痒。 她素来心虚便会如此,整个人气势会比往日弱几分。青梧自然知晓是何缘故。按理,昨晚梦里一夜,他合该同她避开几日,但他只有两个四九日的时间,着实是不敢再拖。 青梧继续装着往日的模样,淡然道:“我说,过来。” “哦……”灼凰闻言,暗自深吸一口气,起身往青梧房间而去。 青梧听到她离开房间的脚步声,抬手在院中布下一道金刚界,将梅挽庭囚禁在里面。 梅挽庭见状一愣,立马蹭一下从藤椅上起身,诧异道:“你做什么?” 青梧垂眸望着他,回道:“带灼凰出去历练。” 梅挽庭问道:“不带我?” 青梧回道:“自然。” 梅挽庭心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那我的第一个四九日……” 梅挽庭在他跟前嚣张了这么几日,青梧总算是从他面上见着些慌张,眉微挑,道:“当然是呆在这里。” 梅挽庭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不服道:“青梧,你这是过河拆桥!你不能这么做!你好歹四九日的时候得让我出去一趟。” 不知为何,青梧此时心情甚好,唇边竟有了几分笑意,跟着对梅挽庭道:“无垢宗三百余人折损你手,你还妄想能如从前般自由?” 梅挽庭着实是慌了,他可太知道第一个四九日若无双修,那得有多难忍,青梧神思混乱,满身情。欲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梅挽庭努力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双手抚上青梧的金刚界,连忙解释道:“青梧仙尊,我没害人!无垢宗那些人,他们不是我害的。他们要杀我,我只是用了无离恨,绝没有害他们。像砚名那样自裁的,是他们自己接受不了,修为尽散的也是甘愿做回凡人,还有转修合欢的,他们就是跟你一样,这这这……这些事你不能怪我头上。” “是吗?”青梧唇边虽有笑意,但眸底神色渐冷,他跟着问道:“既如此,你不妨告诉我,为何那晚在合欢宗,我的天眼看不到你。” 梅挽庭这才意识到,青梧这是在审他!他反被青梧拿捏了! 梅挽庭心里蹭蹭冒火!狗青梧,是真能沉得住气!竟是生生拖到从他嘴里把修合欢的关键信息全部套走才开审。害他降低警惕,竟是被青梧拿住了把柄。 但此刻梅挽庭面上可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同样,他也不想将自己的保命之法给交代出去,他试探着道:“青梧仙尊,我的本命法器,可是遍布三界,咱俩这般争锋相对,对咱俩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 梅挽庭这是又想拿他和灼凰之间的事威胁他?青梧一笑,跟着道:“那你第二个四九日也别想出去。” “别别别……我说,我说。”梅挽庭讪讪笑笑,心知必得是给青梧一个交代了,只好摊手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展示在青梧面前,那枚贝壳上,阴刻“燃情”二字。 梅挽庭对青梧道:“我入仙道前,海边打渔的,这就是我的本命法器,大小可改,我只需将其变大躲进去,再将其变小,你就注意不到我了。” 青梧眼露疑色,反复打量梅挽庭和他手里的燃情。本命法器乃人间陪伴主人最久之物,亦或是对主人意义非凡之物。因此三界每个人的本命法器各不相同,每个人借助灵气所擅长施展的功法亦各不相同。 第9节 比如他,为凡人是乃朝中文官,惯常用笔,后来随他入仙道的便是他最常用的那只笔,所以他对符咒之术最为擅长,笔随意动,符文既成,施展之后威力极为强劲,仅一道千刃破军,妖界便千军难敌。 灼凰……悲天还奏不响,暂不知她擅长什么功法,不过听别的弟子说,她的悲天打人倒是挺疼。 青梧再次看向梅挽庭,问道:“你这燃情,一枚贝壳,你擅长的功法是什么?” 梅挽庭立马答道:“防御!打架我不行,但我能自保,这不是连您都骗过了吗?” 只要不是什么仙界典籍记载之外的法子就好,青梧没再多说什么,只扔给梅挽庭一句话:“第二个四九日前,我会回来。”说罢,青梧不再理会梅挽庭,径直离开。 梅挽庭大惊失色,在金刚界内追着青梧的脚步,连连乞求:“青梧仙尊!仙尊!好仙尊!头一个四九日也回来成不成?仙尊!仙尊!” 梅挽庭从未如此真挚的唤过青梧仙尊,奈何青梧一眼都没再多分给他,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梅挽庭在金刚界内,连连呼唤青梧,几欲急出泪来,完了完了,彻底玩脱了!这可怎么办啊?他怎么不买两个布偶啊? 灼凰过来的时候,正见青梧屋里的金刚界还在,便在外等了片刻,不多时,她便见青梧房门打开,从屋里走了出来。 师尊步态端方庄严,依旧是那么一副凛若寒山,叫人敬而远之的模样,同殿里神像无甚差别。灼凰莫名便想起昨晚的梦,心间愧疚之感愈甚。 青梧来到灼凰面前,对她道:“我们先去青云阁。” 青梧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从灼凰面上扫过,随后问道:“昨夜调息有恙?为何面色泛红?” 青梧心知自己不该明知故问,可他本能的想知道灼凰的态度,同他亲近,她是否厌恶? 灼凰忙连笑两声,下意识躲开青梧的目光,点头道:“是,许是之前灵气紊乱的影响。不要紧,师尊,我们去青云阁便是。” 灼凰眼底一闪而逝的愧疚之色,被青梧捕捉到,他心下不由松了口气。是愧疚,而不是厌恶就好。 青梧“嗯”了一声,随后跨出一步消失在原地,灼凰紧随其后。 师徒二人出现在青云阁内,坐在桌后的守阁弟子听见动静抬头,看清是青梧和灼凰二位仙尊的同时,面上立时流出崇拜惊喜之色,忙起身过来行礼:“拜见青梧仙尊,拜见灼凰仙尊。” 青云阁乃无妄宗典籍阁,每日都有不少弟子都在此处借阅书籍,几乎守阁弟子声音出来的同时,便有不少弟子从书架后蹑手蹑脚的朝这边涌来,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二位仙尊的风采。 守阁弟子眼中崇敬之色难掩,二位仙尊已有三十多年,未曾来过除栖梧峰之外的无妄宗其他地界。外头若有事,他们以神境离开,再以神境回峰,所以近三十年入门的弟子,根本没见过他们,他也只见过二位仙尊一次,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 守阁弟子无比恭敬的问道:“二位仙尊,可是要查阅典籍?告诉弟子即可,弟子为二位仙尊寻来。请二位仙尊,堂内入座。” 第14章 青梧灼凰点头,一道进了正堂,各自在上首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坐下。 青云阁正堂宽敞,挑高两丈,正前方一座高大的镂雕屏风,屏风后便是青云阁的正门,两侧便是同样高的镂雕门窗。正堂周围亦有镂雕屏障作为隔断,两侧各开两门,里面两丈高的书架上层层罗列的,便是五万年来无妄宗收藏的所有典籍。 青梧同那守阁弟子道:“本尊记得,无妄宗有关于摩崖石刻的记载,劳烦取来。” “是!”守阁弟子行礼,即可便进了正堂其中一侧的门内,不多时,便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十几卷竹简,并几本贝叶。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向青梧行礼道:“青梧仙尊,凡是五万年来有记载的摩崖石刻,都在此处。” 摩崖石刻,三界各处由曾经的大仙所留下的刻印,有些为石刻画,有些为石刻字,甚至有些乃五万年前正法尚在世时的大仙所留。时刻内的小世界亦各不相同。有些找到的,有人去过的,便编纂成册,收录在各宗门典籍阁内。 青梧点头,示意守阁弟子退下,转头对灼凰道:“帮为师寻一处关卡艰难,能快速得以历练的摩崖石刻。”说话间,他已拿起一本寻找。 灼凰不知青梧要做什么,眼下周围人多也不好问,便点头,拿起桌上竹简,帮着青梧一道找。师尊许是要历练自己?那她可得帮师尊挑个难的,否则以他的修为,普通的怕是看不上。 青云阁内鸦雀无声,安静的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可青云阁镂雕的门窗外,以及堂内镂雕隔断后,凡是能看见正堂的空隙里,已挤满无妄宗弟子,各个抻着脖子往正堂里瞧,眼里满是期待。 其中一位刚入仙道不过两年的男弟子,终于挤过人群,来到窗边,迫不及待的朝里面看去。 当他的目光穿过镂空的雕花,落在青梧和灼凰身上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连世界都安静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具象的见识到,究竟何为仙? 二位仙尊体内灵气充沛,已形成天然缭绕在侧的护体灵气,他们二人周身衣袂无风而动,披帛更是在灵气中徐徐徜徉。他们端身而坐,却无半分刻意造作之态,无论是垂首看书,还是抬手翻动书页,一举一动尽显松弛,仿佛他们天然便是这等姿态。 青梧仙尊丰神俊朗,灼凰仙尊风华绝代,他们二人当真同他在人间时,在神殿里看到的神像壁画分毫不差。 他的心不由砰砰跳起,眼里充满神往,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感觉到,他当真已不是凡人,而是真真切切的,走进了生命的另一个维度。 这时,他身边的朋友传音对他道:“瞿昙,看见了吧?这便是咱们无妄宗的二位无情道仙尊,是咱们无妄宗的顶梁柱。青梧仙尊更是威震三界,传说他只需微微皱眉,便能吓得妖界退兵百里。” 瞿昙闻言,好奇传音回道:“你从前见过二位仙尊吗?” 只见他朋友摇摇头,道:“我入仙道不过才十五年,传闻二位仙尊有三十多年未下过栖梧峰了,自是没见过。” 瞿昙再次看向镂雕窗内,不由道:“那我运气可真好。” 灼凰低眉在书中查找青梧所需,但门外弟子们那些话,却都清晰的落在她的耳中。按理以灵力传音,旁人应该听不见,但许是说话这些弟子修为太低的缘故,传音都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着弟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对他们二人,尤其是对师尊的崇敬之言,灼凰方才逐渐清醒过来,心也逐步恢复往日的冷静与清明。 昨夜梦境留在她心里的那些欲。念在此刻一扫而空,可她心间愈发愧疚。 灼凰余光瞥了青梧一眼,一旁的师尊端方自持,哪有半点她昨夜梦里那副沉溺情。欲的疯狂放纵之态? 灼凰唇微抿,她的师尊,本就是无情无欲,高坐神台的无情道仙尊,她做那样的梦,同亵渎神明又有何区别?当真是不该。 说到底,还是她修为不够,否则怎会因这几日见师尊愈发英俊,便动了凡俗之欲?她得督促自己,从今日起,每日调息前诵三遍清心诀。 而就在这时,她复又听到门外有女弟子相互传音,但听一名女弟子道:“哎!你脸怎地那么红?莫不是对青梧仙尊一见钟情?使不得啊使不得!仙尊修的可是无情道,纵风采万千,却只能当神像供着。他也同那死物神像毫无区别,无情无欲,寡心薄意!” 跟着便又听见一女弟子叹息的声音,回道:“我知道……知道的。” 灼凰听着这些话愈发自责,但同时也愈发清醒,今日晨起后身体上那些波澜,于此刻彻底消散殆尽。 昨夜一梦,不过是她无情道修行之路上,些许微不足道的心猿罢了。 青梧却于此时转头看向她,问道:“找到合适的了吗?” 灼凰心已定,头都没有抬,只道:“没有,还在找。” 青梧未从她神色间窥见半分自己想见的,只好收回了目光。他书翻得有些心不在焉,为何昨夜会因不愿看他同布偶亲近而来,今日听女弟子倾慕之言却无反应? 又不知过了多久,灼凰拿着书本向青梧侧身,对他道:“师尊,你看这个,好像比较合适。” 青梧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竹简,细细看去,同时不知从何处又飘来一句不知给谁的传音钻入耳中:“灼凰仙尊风华绝代,却修了无情道,实乃天下男人一大憾事。” 灼凰微微蹙眉,但她身为仙尊也不好跟小弟子计较,他们八成以为传音他们听不见,论心无完人,随他们去吧。 想着,灼凰专心看向青梧接过去的竹简,可就在这时,她忽又听一男弟子传音喊道:“拂英?拂英?你哪儿去了?人呢?” 灼凰瞥了一眼窗外,乌泱泱的全是人,心下感叹,这到底是挤了多少弟子,连同伴都能给挤丢了。 青梧看完灼凰选好的摩崖石刻,点头道:“此地甚好,共九九八十一关,一日一轮回,我们便去此处。” 灼凰欣然点头,对青梧道:“一日便过完九九八十一关,我私心估摸着,师尊在里头呆个九九八十一天,修为定然大有进益!” 这可是她看了好几本书,选出来最难最强的一个! 青梧眼皮都没有抬,只淡淡反问道:“谁说是我要去?” 灼凰:“?” 不及她反应,但听青梧接着道:“你去。” 灼凰在一众弟子面前强撑着神色不变,手下却从一旁又拿起一本典籍,无比淡然的对青梧道:“其实那个也不是太合适,还能再找找。” 努力和送命还是有区别的! 青梧当然知道灼凰那点小心思里在盘算什么,他直接起身,扣住灼凰小臂,对她道:“这个挺好,走吧。” 下一瞬,师徒二人消失在青云阁内,阁内外弟子一片哗然喧堂,各个惊呼“这便是神境吗?开眼开眼!” 第15章 等灼凰再度站稳时,她已同师尊出现在一处景色秀美的山壑间,站在悬崖绝壁上一块凸出的小石崖上,石崖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昂首在绝壁上。 脚下谷中云海无际,身处之地又清风徐徐,而他们身后,便是一处临刻于绝壁之上的摩崖石刻,上有四个大字“风泉云壑”。 灼凰亲自选的摩崖石刻,她可太清楚风泉云壑的来历。此为五万年前正法时代的修行者所留石刻,哪怕历经五万年,至今依旧是仙界顶尖,足可见当年正法时代修行者身负何等修为。 摩崖石刻,多为修行者所留印记。有些修行者留下的是当时的心情,进去后只能获得一场“到此一游”的愉快。有些修行者则会在摩崖石刻里留下一些自己的故事,进去看过之后能悟到什么,全看修行人自己。 还有些,便是专程为了留摩崖石刻而留,这类石刻,里头通常有修行之法、历练关卡等小世界。 自正法灭尽后,仙界如今修行的方法,就是靠这些摩崖石刻里透露的信息,东拼西凑凑成的。 比如无情道的来历,便是正法灭尽后,有前辈在一处已经消逝的摩崖石刻中得知,正法时代的修行者,无情无欲。 故而无情道,从来都是仙界最为推崇的修行之法,也被视为最为正统的修行之法,最受三界尊崇。但无情道心,却不是人人都能修得的,无数人发心想修,最后却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修清净道心或无垢道心。 摩崖石刻,会随时间流逝逐渐湮灭,或其中维持小世界的灵力消散,或是石刻本身被风侵蚀。 而风泉云壑作为正法时代留下的石刻,至今保存,且还能依旧保持这等威力,着实难得。但也正因如此,仙界大多数人不会选它来历练,毕竟九九八十一关,一日一轮回,姑且不说能不能一日过完,便是过完,那也能叫人掉了半条命。 灼凰望着风泉云壑四个字,不由舔了舔唇,侧身看向一旁的青梧,对他道:“师尊,我觉得我的能力,一日之内怕是过不完八十一关。” 青梧道:“无妨,若是有事,我会帮你。” 灼凰望着青梧冷峻的神色,便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但她真的不想去,格外不解的问道:“师尊,为何忽然要让我进这般难的摩崖石刻?” 青梧淡淡道:“丰亨之盟将至,你却仍奏不响悲天,想是这一百五十年,仙界环境太过安逸的缘故。” 灼凰闻言面露诧异,忙道:“可是师尊,你说过的,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 青梧转头,看向灼凰,冲她一笑,道:“但有时,也需殚精毕力。” 灼凰一愣,师尊笑了?她没看错? 可那笑意只是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未及看仔细,她忽觉脚下飘来一股灵力,如小舟般将她托起,直接将她朝风泉云壑四个字送去。 青梧耳畔只留下一个气急的“师”字,灼凰便不见了踪影。 青梧眉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随后盘腿坐在了石崖上,静听灼凰在里头的动静。 在等灼凰的期间,青梧取出心判,又取出一本空白书册。书册凌空浮于面前,他则提笔,从头开始书写自己这三百多年来的修行心要。 如今的他,只能数着眼前的日子过,两个四九日后,他全然不知等他的会是什么。 现在的他,没有未来,只有当下。 他得尽己所能,提升灼凰修为,再给她留下他能力范围内的修行之法。他只盼着,未来的灼凰,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庇护。 青梧一边书写心要,一边听着摩崖石刻里的动静,日落西山,直至繁星满天,灼凰都没有出来,亦没有求救。 直到子时将尽,青梧这才看向摩崖石刻,却见灼凰尚在第三十关对战上古异兽,使用悲天时,明显已见疲态。 念及此石刻一日一轮回,青梧忙抬手,将一道灵气送入石刻中,缠住灼凰纤细的腰,一下将她拉了出来。 第10节 下一瞬,灼凰手持悲天,出现在青梧身边。许是在危险的环境里呆久了,忽入一派朗月清风,灼凰愣了一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浑身一下松弛下来,收了悲天,盘腿坐在了地上。 灼凰只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蹙眉抱怨道:“师尊!我这一天下来,累死累活也才打到三十关,一日之内八十一关,我过不了,过不了。” 灼凰说着,便双手结印,闭眼进入调息状态。青梧正欲鼓励几句,却发觉前一刻还在说话的她,这一刻竟已入了调息之境,周身灵气开始绕着身体有规律的运转。 他从未见灼凰休息的这么快过,青梧只好闭了嘴,静静望着眼前的灼凰,眼底漫上心疼之色。他也不想逼她太紧,可他只有两个四九日的时间。 青梧眉眼微垂,盘腿坐在了灼凰身边,进入调息之境。 夜里寅时,青梧率先睁眼,觉察到风泉云壑内轮回已至,他转头看向灼凰,见她还歇着,着实有些不忍心叫醒,但念及她的未来,青梧狠了狠心,唤道:“灼凰,醒醒。” 唤了好多声,灼凰方才悠悠转醒,神色有些茫然的看向青梧,跟着道:“师尊,天还没亮呢。” 青梧点头:“嗯,我知道。” 说罢,青梧抬头看了看崖上石刻,对灼凰道:“新轮回已至,去吧。” 灼凰面色一惊,忙道:“师尊,昨日费神费力,我还没调息好呢!”这比当年和妖界打仗的时候还难! 青梧生怕自己心软,以至日后误了她的性命,多一句话都没说,狠心抬手,再次用一道灵气,将灼凰送进了石刻中,这次耳畔留下灼凰一声满是请求的师尊。 青梧心间颇为心疼,但不得不逼她一把。 青梧正欲取出心判和书册,继续书写修行心要,身侧却忽地袭来一阵灵力之风,跟着便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青梧手中书册飞入袖中,不解抬眼。 第16章 是一名身着仙尊尊位法衣的男子,青梧很快看清其样貌,正是如今十二位仙尊之一的问天宗观昭。 观昭修的是清净道心,同凡人相比,顶多也就是少了些名利欲。望而已。 清净道心的修为增长在仙界最为缓慢,根本无法同无情道相较。他之所以能修至仙尊尊位,全因其活的够久,如今已五千多岁。 听闻此人这五千年来共成过六次亲,但道侣都没他运气好,没能在绵延数千年的仙妖之战中活下来。据说他的道侣,基本都在寿元几百岁时陆续身陨于仙妖之战。 此人生得倒是还算不错,只是他一双眼,眼眶天生便有些红,看人总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意味,是一双桃花眼,青梧不大喜欢。 观昭此时也发现一旁还盘腿坐着一人,转头望去。同青梧四目相对的瞬间,观昭神色微讶,随即抬手行平礼道:“青梧仙尊,未成想您也在此处?” 青梧站起身,只微一点头算作回礼,道:“携徒弟前来历练。” 青梧年纪是不如观昭,但在仙界的地位无人能及,便是连观昭这等活祖宗,见他也得先行礼。 观昭不由上下扫了青梧一眼,这若是旁的仙尊,即便修为比他高,但多少会看在他辈分的份上,对他多几分尊敬,但这无情道的,还真是半点人情相关的牵累都没有。 再兼这些年三界和平全因青梧,观昭对他实有敬意,便也没多在意,笑笑道:“那还真是巧,我近来也在摩崖石刻历练,已历练完三处。听闻风泉云壑设有九九八十一关,便想来见识下。” 青梧礼貌道:“观昭仙尊精进,自叹弗如。” “哈哈……”观昭朗笑两声,跟着道:“我再精进,又如何同你相较,我修五千年才修至仙尊尊位,得三种一境神通,但你入仙道不过三百余年,便已是三界第一,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青梧听闻此言,只道:“过誉。” 自己说了那么多,青梧却只回两个字,观昭脸上微有些挂不住。 但他转念便意识到,青梧乃无情道中人,这些年更是连喜怒哀乐都没了,他着实没必要同会呼吸的死物一般计较。 念及此,观昭不禁笑着打趣道:“青梧仙尊,您倒是比从前更显英俊,可这无情道心却愈发坚固,真不知有多少女仙为此黯然神伤。” 听着观昭夸赞外貌的话,青梧便想起梅挽庭那句“无论男女,媚骨天成”,心间窜起一股无名怒意,他淡淡移开目光,又只道:“过誉。” 观昭闻言噎了一下,随即讪讪笑笑,眉宇间微有无奈,跟别的无情道中人还能聊几句,但跟这位青梧仙尊,是当真聊不起来。 观昭放弃了同青梧搭话,转而看了看摩崖石刻,问道:“灼凰仙尊已经在里面了?” 青梧“嗯”了一声。 观昭立时便想起灼凰那张天姿国色的脸,即便她身处无情道,也不妨碍他欣赏美人,尤其他们无情道的人还觉察不到。 念及此,观昭道:“那我便去同灼凰仙尊做个伴。”说着,观昭便朝前走去。 青梧在他身后,目光追着他,眼神锋利如刃。 就在观昭即将走进风泉云壑的瞬间,面前忽地打来一道灵气,观昭忙交臂阻挡,饶是如此,那道灵气,仍逼得他后退数步,双臂被震的发麻。 观昭愣了一瞬,似是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青梧,语气间隐含愠意,不解道:“青梧仙尊这是?” 青梧眸光淡淡从他面上扫过,只道:“灼凰至今奏不响悲天,她需自行历练。” 观昭了然,强忍着怒意,阴阳怪气的笑道:“青梧仙尊当真惜字如金,既如此,我过两日再来。” 说罢,观昭一步踏出去,消失在原地。 青梧眉宇间这才流出怒意,他只觉心口闷的厉害,不由伸手,以掌根按了下心口。 青梧重新坐回地上,平复心情后,他接着拿出书册,书写心要。 这一日仍旧是快到子时,他才朝摩崖石刻看去,灼凰今日倒是比昨日进了一关,现在在三十一关,但长进不大。 青梧再次送入一道灵气,将灼凰从摩崖石刻中带了出来。 灼凰一出来,只觉双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若不是手里还拿着悲天,在地上撑住,她怕是要直接摔下去。 青梧见此手下意识一抬,但念及自己在灼凰眼里的无情道身份,他只得生生忍住,如往常般淡然问道:“今日如何?” 灼凰喘。息着,抬眼看了她一眼,眼里藏着些许不满,她道:“比昨日还累,且没有多大进展。” 说罢,灼凰盘腿坐好,闭眼调息。 浑身的酸痛劳累,叫她对青梧充满怨念。她当真是多一句话也不想跟师尊讲,莫名其妙把她扔进这么难得摩崖石刻里,两日累死累活,但她却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能奏响悲天的法子。 灼凰很快进入调息之境,青梧唇微抿,便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第三日寅时,灼凰再次被青梧叫醒,送入风泉云壑,子时带出。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仍旧如此。 而灼凰在如此高强度的历练下,在摩崖石刻中所过关卡不进反退,第三日退回第三十关,第四日退至第二十八关,到第六日出来时,她竟然只过至第二十四关。 这就叫她的信心大幅受挫,再加上身体上的劳累,情绪也跟着愈发烦躁。 直到第七日,酉时刚至,她发觉自己又退步了,昨日此时已到第二十关,但今日居然才到十七关。 对自己不争气的懊恼,再兼频繁使用灵力的透支,灼凰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她连今日都坚持不完了!灼凰结千刃破军印,将一道破军符打了出去,击退关卡中的虾兵蟹将,趁机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摩崖石刻。 见灼凰忽然出来,青梧即刻收了心判和书册,站起身问道:“今日怎这般早?” 灼凰并不想对师尊不敬,但她是真的熬不住了!她必须严肃起来,必须说话重一点,叫师尊知道这法子对她来说当真不妥! 而且她现在,真的一点不想看见他。 灼凰撇头,把脸转向没有青梧的一侧,没好气道:“我当真不明白,师尊你为何忽然要这么做?你明知不可急于求成!我是真练不动这风泉云壑,你若再送我进去,我就躺地上任由里头的妖物将我吃个干净。” 说罢,灼凰生怕青梧再给她扔回去,直接一步跨了出去,以神境离开。 下一瞬,她便出现在一处江边,江面平静开阔,又逢酉时日落,江上浮光跃金,远处群山秀丽,好一派撩人绝色。 灼凰这才觉心情舒畅不少,随即周身灵气浮动,灼凰双脚离地而起,御风飞向江面,在江上探寻各种角度的黄昏之景。 青梧尚站在原地,他以天眼望向灼凰,夕阳暖黄的光染了她一身,衣上织金在夕阳光照下闪闪放亮,她在江上翩飞的模样仿佛翩翩起舞的洛神,平日的曳地裙摆此时长长拖于身后,当真宛如游龙,美不胜收。 青梧心口却再复传来气闷之感,他不由蹙眉垂首,复又以掌根按了按心口,只是这次比上次用力更重一些。 他确实是逼灼凰太紧,也确实适得其反,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但若要以更平稳的法子,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他的时间根本不够。 且容他先跟灼凰道歉,待回无妄宗后,他再去青云阁寻更好的法子。 青梧正欲前去找灼凰,去跟她道歉,可耳畔却忽地传来一段感心动耳的笛声,宛转悠扬,游鱼出听,主人奏乐之艺以入化境。 听着笛声传来的方向,青梧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踟蹰着缓缓抬起眼,循声望去……就在这一瞬间,他见到了此生最刺眼的一幕。 但见远处江上,灼凰依旧御风翩飞,而观昭亦出现在江上,临风立于空中,横笛在手,奏曼妙之乐与她相合。 仿佛,他们是多般配的一对璧人。 青梧只觉气海内的灵气,忽有一股不受控制的钻出,顷刻间遍布他周身经脉,化成无数根尖锐的针,齐齐朝他心口而来。 青梧一声闷哼,疼得他意识暂失一瞬,左膝重摔在地。他手下意识按住心口,撕住衣服,手背上的青筋紧紧绷起。 三百余载之寿,他濒死过,亦受过伤,可却从未感受过如此难以忍耐之痛。 怎会如此? 但此刻他哪有心思管自己,强忍着心口气闷剧痛,再复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灼凰和观昭。 第17章 青梧望着远处那一幕,神色间尽显怒意,同时额角处的青筋,亦因心口的闷痛而滚动。 他很想过去带走灼凰,可现在有外人在,他要以何种理由在此刻过去? 一个无情道的仙尊,本该在此刻不闻不问。 就像此刻的灼凰一般,于她而言,不过是逢一场美景,赏一曲雅乐。何人奏乐,何人起舞,在她心里并无分别,她也根本不会去在意此事。 青梧在一刻,方才意识到他如今和灼凰有了多大的差距,他不能容忍灼凰身边出现其他男子,但于灼凰而言,同谁接近,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呆着此处,就这般看着。 江上观昭一曲奏罢,朗声笑着对灼凰道:“灼凰仙尊风华绝代,今日见仙尊翩然江上,实乃仙生一大雅事。” 灼凰对观昭的夸赞并无感觉,临风立于江上,只看向他手中的笛子,见其上阴刻有字,便问道:“观昭仙尊的本命法器也是乐器?” 观昭点头道:“正是。” 灼凰立时飞去观昭身边,略施一礼,问道:“不知观昭仙尊在成仙道之时,可曾遇到过法器奏不响的情形?” 眼看着灼凰飞去观昭身边,青梧心间剧痛愈发明显,便是连嘴角都控制不住抽出两下。 他自是听得见二人在说什么,便一遍遍提醒自己,不必在意,她显然只关心本命法器。 这般想着,他心间之痛方才稍缓。 观昭闻言,想了想,对灼凰道:“我入仙道,乃五千年前旧事,如今记忆倒是有些模糊了,隐约记得,不曾有障碍。” 第11节 灼凰闻言蹙眉道:“那为何我的悲天,始终奏不响。” 观昭便道:“灼凰仙尊三百余岁,已跻身仙尊之位,凑不响悲天应当同修为无关,想是日后另有机缘。” 观昭跟着道:“既然我与仙尊本命法器皆为乐器,仙尊若是不急,可待我回去后搜搜识海,找找当年的记忆,且看能否帮到仙尊。” 灼凰闻言一笑:“甚好!” 说着,灼凰朝观昭行礼,道:“先行谢过。” 观昭心知灼凰身在无情道,并无杂念,便大方直言道:“能常见仙尊美貌,乃我之荣幸。” 青梧听着这些话,眉越蹙越紧,心口刚缓了些的骤痛复又袭来。 青梧挖空心思的给自己找此刻过去带走灼凰的理由,可就在这时,他忽觉不对。 这是身为仙尊,元神感知到危险时的感觉。 青梧立时抬头,朝东方看去。那方灼凰同观昭自是也觉察到,皆朝东方看去。 灼凰不禁蹙眉,正见东方人间一地,隐有妖气在空中飘然逸散,但很快,那股妖气便消散不见。 她正欲过去,身边忽地出现一个人,灼凰转头看去,正是师尊青梧。 她还在生气,不想理师尊。 灼凰转头对观昭道:“像是有妖入了人间。” 观昭正欲接话,青梧却率先道:“且此妖擅藏妖气,怕是修炼千年的大妖。” 妖修行越久,便越接近人的智慧,举止言行也会更加像人,这样的妖,极善于隐藏妖气,在人群中,很难从外貌举止将他们分辨出来。 观昭收了本命法器进袖中,望着东方道:“既遇上了,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二位仙尊,不如一同前去。” 青梧正欲想个借口拒绝,灼凰却已点头道:“好。这等大妖,在妖界想来颇有地位,丰亨之盟将至,它却来了人间,怕是别有图谋。” 青梧还能说什么,只淡淡扫了观昭一眼。 青梧抬手结金刚不动印,给他们三人每人上了一道金刚界,以防被那妖和凡人发觉,随后道:“走吧。” 三人同时迈出一步,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三人已在人间一处足有五进的大宅院里。 宅院中张灯结彩,下人往来频繁,院中摆满宴席,后院还有诗会,甚是热闹。 因着青梧的金刚界,凡人并不能看见他们三人,灼凰算了算日期,传音给二人道:“今日好似是人间的中秋节。” 青梧又看了看堂中高挂的喜字,道:“这家还有喜事。” 观昭蹙眉道:“这等大户人家,中秋办喜事,喜上加喜,想来会热闹几日,这妖,怕不是已混入其中?我们得小心行事,万不能伤及凡人。” 无论是他们动用仙法,亦或是那妖动用妖术,在此等凡人聚集之地,必会伤及凡人。 灼凰想了想,道:“那便元神出窍吧,咱们也混入其中,不信那妖露不出马脚。” 观昭道:“仙尊的意思,是咱们元神出窍,附在凡人身上,读取凡人识海中的记忆,伪装成那个凡人,在此处生活几日,以便找出那妖来。” 灼凰点头:“嗯。” 青梧道:“那得找这宅子里有身份的人,得有较大的权力才方便行事。” 说着,三人同时看向宅院中,开始细细挑选起来,以天眼望之,以天耳收集称呼等消息。 半晌后,观昭指着堂中招呼宾客的一名俊俏少年,率先道:“那位好似是这唐府的小公子,听旁人说很是受主君宠爱,想来颇有权利,我便选他了。” 他一把年纪了,感受下再做少年的感觉。 青梧不由看向灼凰,灼凰看中一名衣着华贵,头梳已婚妇人发髻的女子,道:“方才听婢女们都找她要牌子,想来她是这唐府的当家主母,我选她。” 青梧便状似无意道:“方才听闻这家主君身子不好,夫人已世,如今府中万事皆仰仗长子夫妇,我选长子。” 长子同灼凰所选的那名女子,正好是夫妻。 三人皆无异议,以神境抵达唐府地窖,藏好真身,随即青梧以金刚界护之,三人随即便元神出窍,附在了三名凡人身上,同时出现在宴席上。 三人以极快的速度读取附着凡人的识海。 青梧读取唐家长子的识海后,不禁蹙眉,这长子,日日在外鬼混,已是两年多未同妻子同房,俩人一向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早已貌合神离。 于此同时,读取完唐家小公子记忆的观昭一愣,诧异看向灼凰,灼凰亦是一愣,看向观昭。 二人皆神色怪异,灼凰讪讪笑笑,随后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禁暗骂,这唐府还真是乱,怎么这当嫂子的,还跟叔弟有一腿? 第18章 灼凰不由看了看在不远处桌上陪客饮酒的青梧,眨巴眨巴眼睛,左右他们是为了找出那妖,这种事,还是不告诉师尊的好。 她暂不再想此事,一面装着她附身的赵氏招呼宾客,一面想找出那妖的法子。 不知那妖混入唐府已有多久,目的又是什么。她得先个法子,将府门封了,不叫人随意进出才行。 青梧读取的是唐家长子的识海,自是不知“妻子”和“弟弟”之间的那点秘密。他坐在宴席中,与同桌宾客谈欢,目光却时不时便看向灼凰。 这唐家长子,今晚宴席结束后,便准备和宴上几个狐朋狗友同去青楼寻欢,他待会随便找个借口拒了,同灼凰回房去,即便什么也不能做,能待在一屋里也甚好。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好不容易等宴席结束,青梧佯装不胜酒力,婉拒了今晚同几个狐朋狗友的聚会,送走他们后,便转身朝灼凰走去。 走路的时候,青梧不由看了眼观昭,却见他站在不远处,正看着灼凰,神色有些焦虑,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模样。 青梧不解,但暂时他没功夫搭理,灼凰今日负气离开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同他主动说过一句话,他先得获取谅解。 念及此,青梧看向灼凰,径直朝她走去,怎知没走几步,眼前却忽地跑来一名婢女,拦住他的去路,行礼道:“贤大爷,夫人吩咐,您今晚上若是出门,切记多穿件衣裳,夜里怕是要起风。” 青梧附身这唐家长子名唤唐明贤,府里下人都称其为贤大爷,而眼前这名婢女,他记得,是唐明贤妻子赵氏身边的贴身丫头鹅梨。 青梧便道:“今晚不出去,同夫人回房睡。” 说罢,青梧便绕过她,抬脚欲寻灼凰,怎知那鹅梨却又上前拦住他,对他道:“贤大爷若今日不出去了,我便先带大爷回房,着人伺候您沐浴更衣,夫人交代完府里的事便回。” 青梧眉峰微蹙,这婢女怎总拦着他? 青梧疑惑不解,不由探查了一番,却未在鹅梨身上发现妖气。想来是唐明贤同妻子关系不大好,这婢女在帮着她主人回避他,念及此处眼杂,他只得看了不远处的灼凰一眼,先跟着鹅梨往唐明贤院里走去。 鹅梨安顿好“唐明贤”,眼里立时流出一丝慌乱,迈着小碎步急忙去找前厅的灼凰。 灼凰正在顺着赵氏识海里的盘算,安排今晚宴席的善后,而就在这时,却见贴身婢女鹅梨慌里慌张凑了过来。 鹅梨将她拽到人少之处,压低声音道:“夫人,您叫我今晚一定亲眼看着大爷出门,我方才便去了。怎知大爷说,他今晚不出去了,眼下已回房了。” 灼凰闻言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师尊怎么可能会出去鬼混嘛,且此行又为除妖,他肯定不会出去。 鹅梨闻言急道:“那今晚您同四爷……” 鹅梨的声音压得愈发低:“还见吗?” 灼凰这才记起,方才从赵氏识海读到过,赵氏和老四本打算今晚趁人多杂乱,好好温存一番。 灼凰不由看向不远处的观昭,正见观昭也在看着她,好不容易见她看过来,观昭忙传音道:“我先回房了,若有事传音召我。” 观昭说罢,冲灼凰微一点头,便转身离开,神色间颇有些不自在。他纵然自诩风流倜傥,但他可瞧不上这等悖德之事,亲哥哥的妻子,这逆子也下得了手。 二人这眼神交汇,鹅梨自是看在眼里,她忙问灼凰:“夫人,可需奴婢去交代一番?”夜里摸过来这种事,四爷也不是没干过。 灼凰道:“不必,他哥哥没出门,他瞧见了。” 鹅梨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灼凰对鹅梨吩咐道:“方才库房那边有人来报,丢了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想是今晚有不长眼的下人,趁人多眼杂顺了几样。你且吩咐下去,今晚封闭府门,别叫任何人出去,悄悄的办。” 那妖一旦使用妖术,必会有妖气逸散,想来它不敢暴露,暂只需将这唐府封了便是。 鹅梨闻言一惊,忙领命去办。 鹅梨走后,灼凰这才往自己院中走去,待夜深人静之时,他们三人再出来查探。 青梧端坐在房中正堂内等候,不多时,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喉结微动。 很快,门被推开,灼凰附身的赵氏走了进来,她看了青梧一眼,转身关上了门,随即径直朝卧室走去。 青梧只得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撩开月洞门上的珠帘,见灼凰已在梳妆台前坐下,拆头上金钗。 青梧抬手在房里布下一道金刚界,这才开口道:“还在生为师的气?” 灼凰微愣,不由转头看了青梧一眼,跟着收回目光,没好气道:“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哪儿敢?” 这别别扭扭的模样当真是莫名撩他心弦,青梧唇边隐有笑意,在月洞门旁的珠帘前负手而立,对她道:“这世上哪儿还有你担忧惧怕之事?” 无情道了无牵挂,何忧何惧啊? 灼凰觉得有些奇怪,师尊往日可同她说不了这么多话,今日是怎么了?而且……他怎会关心自己生不生气? 灼凰看向青梧,神色间隐有探究,不禁探问道:“师尊,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梧也知自己的在意不能表露的太明显,便道:“我说过,纵修无情道,你依旧是我徒弟。此次风泉云壑一事,是我操之过急,思虑不周,往后不会再这般逼你。” 青梧望着她的眼睛,认真承诺道:“我答应你,往后你不喜之事,我都不会强迫你。”想来他翻遍青云阁典籍,便能找到更合适的法子。 许是师尊附身凡人的缘故,这一刻,灼凰忽从师尊身上,看到些许当年人间魏大人的影子,不似青梧仙尊叫人敬而远之,当年的魏大人,总能让每一个在他身边的人,都觉安心可靠。 灼凰生得了师尊青梧的气,却永远也没法责怪魏大人。 如今的他们无情无欲,她只会做最优选择,该给青梧甩脸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会退让。但魏大人,那个绝灭在无情道中的凡人,即便她身处无情道,也永远会给他一份特例的宽容。 灼凰眉微挑,随即含笑扬首,道:“既如此,那我便原谅你了。” 青梧想冲她笑,但还是控制情绪,忍了下来,只对她道:“如此便好。” 灼凰取下头上最后一根钗,边摘耳环边对青梧道:“我已以府中财务失窃为由,封了唐府,今晚夜深后,咱们便去府里查探一番。” 青梧“嗯”了一声,灼凰已卸完钗环,起身走到塌边坐下,对青梧道:“且先歇着,你睡里头。” 青梧一愣,眼底到底流过一丝震惊,但转瞬即逝。 灼凰见他不动,催促道:“他们夫妻一向是贤大爷睡里头的,夜深之前,该装的还得装不是?。” 做了三百余年无情道仙尊,青梧自然了知无情道的行事想法,于此刻的灼凰而言,最优选择便是既装了就不能遗漏细节,至于男女之防、师徒关系等,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青梧强撑着淡然,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自脱鞋袜,合衣上榻,躺去了里面。 只这么点动作,待他躺下之时,却发觉掌心里已全是汗。 第12节 灼凰见他躺好,直接转身,半撑在他身子上,伸手去拉里头的被褥,青梧立时屏住了呼吸,体内的血液顷刻间灼烧起来。 第19章 如此昏黄的烛火,如此绵软的床榻,如此之近的距离…… 青梧强自屏住呼吸,他深知此刻若是气息一落,必是难以压制的凌乱。爱人欺身的巨大喜悦,几乎顷刻间将他吞没,他从不知自控竟是一件如此困难之事。 渴盼、喜悦、还有心底浪潮凶猛的巨大幸福,此刻的每一分情绪,都是如此令他着迷沉醉。 合欢宗之后,纵然此刻亦不是真身,但五感清晰的感觉,远胜那夜梦中元神缠。绵。 被褥沉甸甸的压在身上,青梧神思这才回归现实。 身边的灼凰盖熄了烛火,房间一下暗了下来。青梧感觉到灼凰在他身边躺下的动静,黑暗中,他忽而展颜一笑。 他莫名便想起砚名身陨的那日,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因无情道三个字错过了太多,这一生很遗憾。 若那日梅挽庭没有拦下他,他想来已用夺魂咒自行了结,如何还能感知到此刻的喜悦? 他忽然……不想死了。 师徒二人盖着同一床被褥,灼凰在被子下拽拽青梧的衣袖,开口道:“师尊……” 青梧心头一紧,强稳住气息不乱,应道:“嗯。” 灼凰问道:“我能不能把衣服脱了?” 青梧:“?” 说罢,灼凰忽地意识到不大对,她可不能叫师尊误会,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把外衣脱了,你身上好烫,我有点热。” 他睡边上,身子挨着的那侧,跟有个火炉一般,这赵氏的凡体都出汗了。 青梧尽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对灼凰道:“不妥。”他怕忍不了。 灼凰又道:“这俩人是夫妻,虽然感情不好,脱件外衣应该没事。” 青梧闻言,踟躇半晌,自在被子里侧了个身,面朝灼凰,给了她更大的空间,而后道:“我离你远些。” 青梧侧身后,灼凰确实感觉身侧没那么烫了,便没再提脱衣的事,左右躺不了多久就得起来。 趁这功夫,她向青梧问道:“师尊你说,那妖来唐府做什么?” 青梧借着透进屋里一点微弱的光,望着灼凰侧脸的轮廓,对她道:“妖入人间,多为采人生气。但这等能隐藏自己妖气的大妖,对人的生气恐怕已不是太需要,我们只能先找到它,再将它引去人少之处,才能盘问处置。” 灼凰点点头,妖为畜生吸收天地灵气所化,畜生最大的特点便是蠢笨,所以他们修行很慢,即便是千年大妖,在师尊跟前也根本不够看。若不是怕伤及凡人,这等妖,当真不至于弄这般麻烦。 灼凰似是想起什么,又对青梧道:“对了师尊,那天刚去风泉云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笑了。你是不是笑了?” 她已不记得上次看见师尊脸上有表情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忽然又看到他笑,她当真觉得很稀奇。 青梧明白,如今入了合欢道,他很难时时刻刻都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记得藏好情绪,总有疏忽不慎流露之时。 与其被她怀疑,倒不如提早找个合适的借口,他想了想,回道:“之前在合欢宗,你晕过去后,我也中了梅挽庭邪术,再兼同他交战,多少受了些影响,虽道心未变,但道心境界许是退转了些。” 灼凰闻言,蹙眉骂道:“这该死的梅挽庭,幸好我们道心无恙,不然可就真的麻烦了。不过没关系,师尊你那么厉害,肯定要不了多久,道心境界还是会回去的。” 黑暗中,青梧望着灼凰,唇边再复出现笑意,若时光倒流,再给他一次,他绝不再选无情道,绝不会再同她冷漠相对三百二十四年。 师徒二人就这般躺在被褥里,不知闲聊多久,直到外头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灼凰方才道:“师尊,我们出去吧。” 青梧轻声应下,同灼凰陆续起身。青梧坐在榻上,右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望着灼凰在塌边穿鞋的背影,唇边浅浅的笑意未曾淡去过。 自从仙妖二界和平,他们不再并肩作战后,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未曾和灼凰说过这么多的话。这些年,他们无论何时,好像都是三两句将事情说明白,便各自回房,不会再有更多的交流。 今夜同她说了这么多话,他心间甚是满足,甚至觉得,躁动沸腾的血液都平静了不少。 就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他忽觉真身气海内的灵气,很有规律的运转起来,且在吸收周围新的灵气进入气海。 纵然微不足道,青梧仍不由一愣,他恍然明白,原来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喜悦,便是合欢道修行之法。 难怪合欢道要双修,他都不敢想象,若是他们真身再在一起,那等愉悦,会对他的修为有多大的进益。 青梧眼前复又闪过那夜在合欢宗的画面,喉结微动。 青梧垂眸,跟着灼凰下了榻,穿好鞋,师徒二人一道出门。 廊下守夜的丫头小厮见状,忙起身行礼,鹅梨问道:“大爷夫人怎么又起来了?” 灼凰噎了一瞬,随即便学着赵氏的语气,对鹅梨道:“我同这死鬼去院里走走,也不知他来了什么兴致,想同我去赏月。” 青梧不由眨巴眨巴眼睛,便也学着唐明贤的口吻,跟着道:“怎得给你脸不要?你若不喜,我眼下出门尚且来得及,想来我那几位朋友酒刚满上。” 灼凰伸手便在青梧腰间拧了一把,青梧疼得“嘶”了一声,灼凰道:“敢去打断你的腿!” 灼凰收回手,对鹅梨道:“我们自去赏月,你们不必跟着。” 说罢,灼凰拽住青梧的袖子,拉着他便往院门处走,身后的鹅梨都愣了,大爷和夫人感情回温了?那小公子怎么办?不来往了? 师徒二人一路走至人少的廊下,灼凰这才哈哈笑了起来,转头看向青梧,眼里满是惊喜,道:“师尊!你演得可真像!真瞧不出来,你平日冷如冰,方才居然能说出那番话来?倒像是唐明贤附了你的身一般。” 青梧轻笑,道:“读过他的识海,要模仿不难。” 说着,青梧揉了揉腰,道:“你这手劲不小。” 灼凰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哎,师尊对不住啊!我给你揉揉。” 灼凰愧疚上手去给他揉,怎知青梧的手还在腰间,捂了个正着。 灼凰微愣,她清楚地摸到青梧手背上每一处骨节,一股莫名的欣喜之感,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她被心间这奇异的感觉弄得有些愣神,忘了收回手。心下不禁疑惑,怎么摸到师尊的手,会感觉……这么快乐? 就好似那日早晨从合欢宗出来,她手背不小心碰到师尊脖颈处的皮肤时一般,那感觉也是久久难忘,怎会如此? 四目相对之下,灼凰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就还挺舍不得放开。 青梧忽地想起梅挽庭所言,合欢宗媚修的身体,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媚。药。再看看此时灼凰微有些痴。迷的眼神,纵心间欢喜,他依旧满身不适,忙一下从灼凰手里抽回手,道:“没事,不疼了。” 灼凰这才意识到好像有些过分亲密了,她“哦”了一声,道:“我们叫观昭仙尊吧。” 说话间,灼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两手指尖还意犹未尽的摩挲摩挲。她不禁又想起自己那个无比羞耻的梦,脑海中忽地又生出一个格外可怕的想法,无情道禁情,但也好像没说要禁欲吧? 念头落,灼凰又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巴掌,她怎么还惦记上钻无情道空子了?该打! 就在灼凰深切反思之际,一旁的青梧忽道:“不妙,观昭没有回应。” 第20章 灼凰即刻便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去脑后,忙抬头在唐府里找观昭的下落, 很快,她便见观昭竟在后花园废弃的厢房里。 那地方,正是今晚赵氏同唐明仁相约见面的地方,灼凰不由抽了抽嘴角。 青梧自是也看到了观昭,师徒二人即刻朝后院赶去。 来到废弃的厢房内,师徒二人拉开门,便见被观昭附身的唐明仁,就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那椅子经年不用,上头的漆已脱落不少。 在灼凰进来的刹那,唐明仁好似没有看到一旁的“兄长”,眼神瞬间放光,痴痴道:“嫂嫂,你可来了?” 嫂嫂?灼凰和青梧相识一眼,灼凰跟着唤道:“观昭仙尊?” 可本该在唐明仁体内的观昭却没有回应,他只盯着灼凰,就在青梧准备抬手探其识海之事,唐明仁却忽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灼凰扑来。 灼凰一惊,青梧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双手即刻结印,立时便聚拢周遭灵气,化作一道灵索,一下便将唐明仁捆住。 唐明仁对外界这些异样全无反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嫂嫂”身上,只奋力想挣开束缚,去抱住他的“嫂嫂”。 制住唐明仁,青梧不解看向灼凰,问道:“他在等你?” 灼凰讪讪笑笑,这才解释道:“这赵氏同她夫君感情不好,这一来二去呢,就和叔弟勾搭上了,这俩人的关系,有些不大光鲜。眼下救人要紧,这些都不关咱们的事。” 青梧嘴角抽动几下,控制唐明仁的灵索骤然收紧。 灼凰上前,抬手朝唐明仁气海中探去。 半晌后,灼凰神色一凛,对青梧道:“不妙,这唐明仁在被观昭仙尊附身之前,便已中了妖蛊。眼下他受妖蛊驱使,观昭仙尊的元神出不来了。” 天地间灵气本纯净无垢,但妖引灵气入体炼化后,灵气便沾染妖性,妖再以其炼化过的妖灵气入人气海,便可迷人心,幻人梦,驭人身,仙界称此术为妖蛊。 凡人亦有气海,但凡人的气海,终生沉睡不得苏醒。观昭元神附体之前,唐明仁便已中妖蛊,他无力驱使唐明仁未曾觉醒的气海,妖蛊发作之后,元神便被压制,眼下无法离开唐明仁的身体。 青梧亦是蹙眉,道:“得将唐明仁气海内的妖蛊拔除。” 凡人气海无用,不能像他们一般将妖蛊以灵气运转的方式逼出,只能从上下两窍中吸出,下窍就算了,上窍……青梧看了看唐明仁的嘴,一阵反胃。 就在他想法子之际,却忽见一旁的灼凰两步上前,双手板住唐明仁的两侧脸颊,垫脚便要去吸。 青梧一惊,手比意识先动,一把拉住灼凰的手臂,一下将她拽了回来,诧异质问道:“你做什么?” 灼凰的手腕被青梧捏的生疼,对上青梧震惊中隐带愤怒的双眸时,灼凰不由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眼露困惑,跟着理所当然道:“救人啊。” 望着她这般无辜且理所应当的神色,青梧的心复又骤然一疼,疼得他眼前一花,连视物都有些困难。 他强自忍着心间剧痛,对灼凰道:“男女有别,不可!” 灼凰眼里的困惑愈发浓郁,上下打量青梧两眼,无比不解的反问道:“师尊你在做什么?赵氏同唐明仁有私情,眼下我附身赵氏,而他气海内又有妖蛊,由我吸出他体内的妖蛊是最好的选择。” 青梧心间的剧痛愈发明显,比之前在摩崖石刻前那两次发作严重的多,疼得他已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他强自撑着不叫灼凰看出异样。 他明白,在灼凰眼里他亦是无情道,他本该也做最优选择。这等危机下,他完全找不出合适的借口,但他根本无法接受灼凰的唇吻上另一个男人,哪怕是救人也不可! 青梧抓着灼凰手腕的手愈发紧,只道:“不许!” 青梧眼中怒意明显,神色也格外坚定,只是眼底深处,还潜藏着一份深切的悲哀。 这便是无情道,她眼里没有男女之防,可以与他同榻而眠,亦可以同他人唇齿相亲! 于她而言,眼前中妖蛊的人,是他,是唐明仁,是观昭,亦或是这三界任何一个众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当这些念头从青梧心间流过,他心间的痛便愈发厉害,疼得他甚至无法静心思考,眉心亦不受控的紧拧。 灼凰打量着眼前的青梧,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冷静观察着青梧,心下不由想起这些时日来所有异样,先是心判失控,再是逼她入风泉云壑,甚至连情绪都比从前丰富不少。 灼凰望着青梧,语气冷静,就好似在请教书本上的知识一般,她开口问道:“师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那晚在合欢宗,我晕过去之后,你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第13节 青梧心间疼得几近失去意识,哪还有什么功夫去想如何搪塞灼凰,他强撑着清醒,只道:“无碍!” 灼凰再复打量他,冷静分析,师尊应该是无碍,若道心有异,他的修为早都散了,怎会好端端的到现在?只要不关系到后果最严重的道心,其他的异样,她可以延后再问,毕竟师尊的生死,关系到整个三界的和平。 念及此,灼凰便不想再拖延时间,用力甩开青梧的手,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无碍就好,我救人了。” 说罢,她复又走上前去,正欲伸手板住唐明仁的脑袋,怎知身后却忽地打来一道灵气,将她捆了个结实。 灼凰诧异回头,正见是师尊,抬手操控着那道锁住她的灵气,此刻他眼中神色,颇有破釜沉舟之意。 灼凰震惊的望着他,眉心紧蹙,万分不解道:“师尊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梧唇微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恰于此时,青梧身后飘来一股强劲的灵力,灼凰忙抬头去看,正见心判已离开他的真身,飘然而至。 心判在他身边停下,凌空便画下一道换魂咒,咒成的瞬间,灼凰大惊,转头紧盯着青梧的眼睛,惊诧失声道:“你现在不是真身,你怎敢用换魂咒?你疯了?” 他们的气海在真身中,此刻所用的灵气,乃是元神从周围环境中调动而来,根本无法同真身相较,这等情形下使用换魂咒,一旦画符咒的灵气有缺,换魂不全,是会伤及元神的! 青梧却丝毫不理会灼凰的话,换魂咒成的瞬间,骤然一分为二,分别朝他自己和唐明仁而去。 符咒侵入他们二人眉心,观昭被压制的元神,同青梧自己的元神,在此刻互换,待青梧再睁眼,已然是在灼凰面前的唐明仁的身体内。 灼凰震惊的看着他,似是连呼吸都在此刻凝滞。 青梧一下崩开自己先前施在唐明仁身上的灵索,趁自己元神被妖蛊压制之前,伸手捧住灼凰的脸颊,俯首吻在了她的唇上…… 青梧双眸紧闭,根本不敢睁眼看她。 分明是吻上了灼凰的唇,可此刻他心间的痛却愈发厉害,疼得他脊背不由微躬。 灼凰眼睛瞪得极大,数息之后,她方才反应过来,忙去吸唐明仁气海内的妖蛊。 第21章 师徒二人唇齿相接,片刻后,灼凰脑袋猛地后仰,离开青梧的唇,一团妖灵气便从青梧口中被吸了出来。 灼凰还被青梧捆着,动不了手,便忙对青梧道:“快!” 心判即可飞来,如利箭般横穿那团妖灵气,一下便将其打散,随即青梧解开了捆着灼凰的灵索,看向一旁倒地的观昭,一眼都没有看灼凰。 灼凰面上神色已恢复镇定,但目光却一刻不动的盯着青梧。 她的双唇之上,清晰的残留着方才同师尊唇齿相亲时的感觉,她确信心间对师尊没有别样的感情,她的道心无恙,但她……却又不排斥这种亲近,甚至还有些喜欢,这是为何? 恰于此时,被青梧换去唐明贤身体内的观昭,迷迷糊糊苏醒,捂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一起来,便看到一旁的灼凰和青梧,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和青梧换了附身的对象。 他只当是这二位在危机关头下又做了什么最优选择,并未多想,只紧着问道:“二位仙尊可是已经解决了唐明仁体内的妖蛊?” 灼凰这才转身,看向观昭,点头道:“嗯,解决了。” 青梧跟着道:“妖蛊被除,想来那妖已经觉察到了,会过来查探,回真身。” 说罢,三个人的元神立时便离开了三个凡人,三个凡人随即倒地。 灼凰三人各自回到藏于唐府地窖内的真身中。 青梧回到地窖真身的刹那,周身上下立时紧紧绷起,心口疼得宛如有万蚁噬心。 他这才发觉,他气海内本该随经脉平和运转的灵气,此时竟然都化成了一根根锋利的针,只往他心口钻,比在风泉云壑时更加严重。 灵气如此怪异的反应,这才叫青梧意识到,心口这等剧痛恐不寻常,待解决完唐府的事,他得抓紧回栖梧峰,去找梅挽庭问问。 灼凰同观昭皆已起身,唯有青梧坐着没动,二人不由朝他看去,观昭关怀道:“青梧仙尊,你这是?” 灼凰目光亦落在青梧面上,眉心微锁,他曲领中衣下,隐可见经脉绷紧,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师尊绝对还有事瞒着她。而且今晚师尊的所作所为,每一桩都很怪异! 青梧强忍着不适,站起身,对观昭道:“无事,先去找那妖。” 灼凰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率先以神境离开,回到唐府的后花园中,观昭同青梧紧随其后。 夜里的唐府,很安静,只偶尔听得几声虫鸣。 灼凰天眼在府中扫视,观察着每一个角角落落,观昭亦然。而青梧,则趁二人不注意,抬手结印,暂封了自己的心脉,阻断了那些如利刃般,不断往他心口刺来的灵气。 但此法不能撑太久,凡人入仙道,气海打开之后,即便不刻意运转调息,灵气也会时时随经脉遍布全身。他此刻封了心脉,无异于阻断了灵气运转,一旦超过一定的时间,心力必会衰竭。 他得撑到抓住那妖孽,回到栖梧峰才行。 而就在这时,灼凰忽见不远处湖面的小桥上,有一名衣着清丽的女子,正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朝这边而来,神色间隐带探寻疑惑。 这女子灼凰在赵氏的识海里见过,正是这唐家二房庶出次子的妻室李氏,其夫早亡,带着两个孩子,守寡三年。同赵氏感情不错,甚至知道赵氏的私隐。 不多时,便见女子来到赵氏等三人所在的厢房门外,她边往里走,边轻声唤道:“大嫂?小叔?” 李氏不见回应,便悄然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见三人都躺在地上,且唐明贤也在,李氏不由蹙眉。 她在三人身边徘徊片刻,随后走到唐明仁身边,跟着抬手,掌心间运起一道妖灵气。 灼凰轻笑传音道:“是她。” 灼凰跟着对青梧和观昭道:“我过去以神境带她离开此地,你们跟上。” 说罢,灼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灼凰便出现在李氏身边,一把扣住她的小臂,李氏一惊,不及反应,灼凰便带着她消失在唐府中。 青梧和观昭以天眼见灼凰带李氏出现在数百里外一处荒山中,立时便跟上了上去。 三人各站一边,顷刻间便将那李氏包围起来。 李氏这才看清青梧和灼凰的样貌,即可摆出攻击之态,厉声怒道:“青梧!灼凰!是你们?” 她万没想到,自己昨日下午不经意露出妖气,引来的竟会是这两位瘟神。 灼凰冲她抿唇一笑,悲天已从袖中飞出,绕着李氏徐徐盘旋。 悲天散发的强大灵气,带给李氏强大的压迫感,她紧盯着悲天,神色间满是警惕。 灼凰挑眉道:“对啊,是我们,惊喜吗?” 说着,灼凰上下打量她两眼,借着悲天在她身边散发的灵气,探其真身,笑道:“让本尊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 半晌后,灼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只姑获鸟,难怪要跑去人家府里扮寡妇。” 姑获鸟,非胎生非卵生,乃化生而来,传闻它们脱下身上羽毛后,便会变成一名女子,可这只是人间传闻。实际上,这种鸟同其他畜生并无不同,有公有母,修为修到一定程度,便有化身为人的能力,但他们无论是公是母,都无法生育。 姑获,为鸟时,便抢夺他人雏鸟,为妖,便夺他人子嗣。夺嗣后,以自身妖气豢养五百年,便可化生为新的姑获鸟。 这只姑获鸟潜入唐府,扮成寡妇李氏,想来为的是她留下的那两个孩子。 一旁的观昭不由笑道:“呵,给唐明仁下妖蛊,你是还想再要一个孩子?” 灼凰细细回忆,发觉这赵氏同叔弟勾搭成奸,正是一年前,想来这姑获鸟只霸占李氏两个孩子,不足以满足她的胃口,唐明贤又经常不在家,她便想出了给唐明仁下妖蛊的办法,想让赵氏有孕。 青梧封了心脉,眼下没有太多时间给他耗,他便直接祭出心判,打算尽快了结这妖孽,然后回栖梧峰找梅挽庭。 那姑获鸟见心判出袖,神色彻底陷入绝望,这要是来的别人便也罢了,偏生是青梧和灼凰,她深知在他们手下,她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姑获鸟立时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磕头陈情道:“青梧仙尊!还请您手下留情!我绝无害人之意,三年前李氏丈夫同李氏是同时出事的,我见那两个孩子孤苦无依,这才扮做李氏做了他们的母亲!他们的父亲本就是二房庶出,在府中不受重视,若是连我也没了,他们日后的日子,恐怕就苦了,恳请青梧仙尊,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饶我一命!” 青梧不禁蹙眉,这姑获鸟所言,确实同他在唐明贤识海中看到的相同,她并未撒谎。而且这三年间,这只姑获鸟,确实对两个孩子是真心疼爱,且两个孩子也很依赖她,诚如她所言,她若死,那唐府那两个孩子,日后怕是举步维艰。 当年和灼凰在人间时,为了救被困北境的百姓,他们付出良多……无情道心已散,青梧再复回忆起当年,苏醒的不止是记忆,还有当初不惜性命救济百姓时的不忍心,他不忍见老无所依,不忍见幼无所养,尤其初见时的灼凰,也是刚失去双亲。 然而一旁的灼凰却对姑获鸟的这番说辞不以为意,这种母女亲情,灼凰根本无法共情,也不想共情,她嗤笑一声,道:“妖便是妖,如何做人的母亲?你擅入人间,违背丰亨盟约,罪不容恕!” 说罢,灼凰双手结印,铺天盖地的灵气便朝那姑获鸟聚拢而去,悲天立时对准她的心口,直直朝她心口而去。 青梧一愣,正欲阻止,怎料却被观昭抢先一步,他祭出袖中笛子,一下打飞了灼凰的悲天。 灼凰看向观昭,蹙眉道:“您这是?” 观昭收回笛子,笑道:“哎!灼凰仙尊,我瞧着这姑获鸟也不是非杀不可。那几个凡人的识海,咱们都看过,这只姑获,所言不虚。你们无情道,或许感受不到,但从人情的角度来讲,她活着,对那两个孩子是好事,与其杀了她,倒不如留她一命回去照顾孩子。若不放心她,就叫她立下死誓,若再用妖蛊为害他人,或用妖气叫那两个孩子化生姑获,便修为尽散,暴毙荒野,如何?” 灼凰闻言眼露不屑,对观昭道:“她可是妖。这两年妖界本就不大安生,留她在人间,岂非留下隐患在人间?那两个孩子日后的生活,同三界众生的安宁相比,微不足道。” 观昭笑道:“你便是你们无情道的不对了,一百个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也是命,不能这般做比较。” 灼凰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这便是不修无情道的坏处,时时一堆人情牵扯,根本不顾大局。 立场不同,她不想再同观昭掰扯,转头看向青梧,道:“师尊,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言下之意,观昭能拦住我,但拦不住你,你快动手。 第22章 青梧深知,他可以流露情绪,可以叫她发觉异样,这些他都可以找借口搪塞,但唯独不能叫她知道他无情道心已散。 念及此,青梧眸微垂,看向跪在地上的姑获鸟,随后抬手,心判凌空一旋,宛如一支利剑,朝那姑获鸟而去。 观昭神色一凛,忙去阻止,但他的笛子,擦着心判笔尾而过,未能撼动心判分毫,心判自姑获鸟心间穿心而过,那姑获鸟一声闷哼,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青梧转手,收回了心判,灼凰冷眼瞧着那姑获鸟的尸身,亦收回了悲天。 观昭唇微抿,手里拿着笛子,凝望地上的姑获鸟,半晌后,他忽而一笑,身子背离师徒二人,笑道:“你们无情道的人,还真是无趣。走了,二位仙尊,告辞。” 说罢,观昭抬脚,消失在荒山中。 灼凰对青梧道:“师尊,我们也走吧。” 青梧点头,同灼凰一道以神境离开。 师徒二人离开后数息,那地上的姑获鸟忽地身子一颤,忍着伤口的剧痛,颤巍巍的撑起了身子。 她没死? 那姑获鸟连忙低头,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她这才发觉,心判自她心口斜穿而过,避开了她所有要害,留了她一条性命。 她忽地情绪失控,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她双唇紧抿,神色格外复杂,有感激,亦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就在这时,她的耳畔,响起青梧的灵力传音:“人间多有幼无所依之人,与其以妖蛊惑人生子,倒不如以尔本性,收养孤苦,为孤露母。若尔敢以妖灵气豢养姑获,必杀之。” 那姑获鸟终是痛哭失声,好半晌,她方才收敛情绪。她捂着心口,艰难起身,跪地三叩首,最后一首叩下后,她并未起身,哑声哽咽道:“多谢……青梧仙尊,灵羽儿铭记在心。” 灵羽儿这才起身,捂着心口,往唐府的方向走去。 灼凰出现在栖梧峰阅微庐,可她站定之后,却发觉师尊并不在身边。 第14节 “人呢?”灼凰嘀咕一声,不由往来路看去。 这一眼望去,灼凰神色一凛,正见她的师尊青梧,连一个神境都未能施展完,落在半路上,他仿佛陷入了昏迷,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地面坠去。 “师尊!” 灼凰一步跨出去,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青梧身下,一把将他拦腰拖住。 灼凰不解道:“师尊!你怎么了?” 然而青梧却没有回应,灼凰深深蹙眉!就说他不对劲吧! 灼凰立刻以神境带他回了栖梧峰,他的房间为囚禁梅挽庭施了金刚界,灼凰进不去,只能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灼凰扛着青梧出现在自己房间卧室的塌边,刚一落地,便将青梧放倒在榻上,灼凰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拍拍他的脸,唤道:“师尊,师尊!” 见青梧尚无反应,灼凰即刻抬手,掌上运起一道灵气,便去探青梧身体。 这一探,灼凰不由一惊,师尊经脉中的灵气为何这般锋利?本该平静在经脉中流转的灵气,化作根根锋利的针,似千军万马般,正在钻噬他的心脉。 他分明是疼晕过去的! 他到底怎么了? 灼凰不敢耽搁,周身上下立时蓬**汹涌的灵气,于顷刻间将青梧笼罩,属于她的灵气,自青梧气海钻入,助他平复周身灵气。 她和师尊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她这个方法能不能奏效?若是不成,她就去请无妄宗活得最久的仙长。 但很快,她便觉师尊体内的灵气柔和了许多,不再像方才那般锋利,灼凰一愣,这么严重的情况,就……这、这么容易? 灼凰探头看向青梧,试探着唤道:“师尊?师尊?” 青梧眉微蹙,似极力挣扎般,努力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便看见色彩熟悉的法衣,他目光顺着上移,见她结印的手势,最后对上她的眼睛。 原是沾染她气息的灵气,难怪助他平息了一些。青梧神思依旧不大清醒,只惦记得赶快解决心口剧痛这件事。 他强撑着翻身起来,坐在灼凰塌边。 他显得有些疲惫,坐姿都不似往日端方,他一手撑着膝盖,另一手捂着心口,以手肘撑着另一条腿的腿面,支撑自己的身体。 静坐片刻,青梧觉得回了些力气,便准备去找梅挽庭,怎知他正欲起身,却被灼凰一把按住肩头,将他按了回去。 青梧抬眼望向她,此刻他连眨眼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灼凰打量他两眼,认真道:“师尊!我知你是天下第一,从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妥善解决,所以仙界所有人都信任你,仰仗你。但是这次,你好像失控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会阻止我救观昭?为什么不惜冒着损伤元神的风险,把自己换去唐明仁体内?” 灼凰跟着道:“你从合欢宗出来后,我就感觉不大对劲,心判失控,带我历练,今晚又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你到底怎么了?合欢宗我晕过去之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绝不是道心境界退转那么简单!” “你今天必须跟我说实话!”灼凰言辞严厉,紧盯着青梧的眼睛,今日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青梧陷入沉默,他必是不能说实话的,他思来想去,找了个最合适的借口,喉结微动,吐出两个字来:“媚术。” 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答案。 灼凰一愣:“媚、媚术?” 灼凰不禁复又打量青梧两眼,她无情无欲,高坐神台的师尊,居然中了媚术?就是合欢宗那种,得同人双修才能解的媚术? 灼凰彻底呆住。 着实是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屋里陷入一片安静中,灼凰和青梧,都久久没有言语,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好半晌,灼凰方才问道:“所以你不愿我救人,是因为这媚术,让你心里有了男女之别?” 青梧愣了愣,她这么理解……也行,便点了点头。 灼凰轻叹一声,跟着问道:“梅挽庭有解法吗?” 青梧摇了摇头:“没有。” 灼凰又问道:“那……若是长久不解,你会如何?” 青梧道:“不知。” 随后青梧看向灼凰,对她道:“无需忧心,我去青云阁翻翻典籍,想来能找到合适的法子,区区媚术,还奈何不了我,放心。” 灼凰凝望青梧,还是觉得不大对劲,这若是从前,他这般说,她肯定会信,然后放他离开。 但这次……灼凰望着他,忽地缓缓摇头,开口道:“不是,你带我去风泉云壑历练,是在交代后事。” 青梧:“……” 虽然并不是因为他找的这个借口,但风泉云壑,他确实是在交代后事,青梧无言以对。 见师尊不语,灼凰便知自己揣测对了,跟着道:“你都交代后事了,你还能有什么法子解决这个媚术?” 青梧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道:“总会有办法。” 灼凰两手交叠在腹前,捏着自己指尖,愁眉不展。 这媚术发作起来,师尊体内灵气变得那么锋利,直刺心脉,连他这等修为的人都能疼晕过去,足可见何等厉害。 若是被妖界的人发现,亦或是在不久之后的丰亨之盟上发作,那后果都会不堪设想。 灼凰想了好半天,终似下定决心,行至青梧面前,在他面前蹲下,神色坚定,无比仗义道:“我帮你解!合欢宗的媚术大多是要双修,我们试试!” 青梧震惊的看向灼凰,久久不能回神。 心间所有被强压着的渴望、期盼,皆在此时重新涌上他的心间,浑身血液再次被灼热的欲。火点燃。 看着青梧如此震惊不已的神色,灼凰心头莫名一紧,跟着便想起自己那个梦。 她神色忽而变得不再坚定,反而漫上些许心虚,她躲闪着移开目光,从青梧面前起身,背过身去。 灼凰交叠于腹前的手拧得更紧,她心虚什么?她不是因为那个梦才提这件事的,而是刚才,顺着思路分析下去,那就是最优选择。 灼凰背对着青梧,讪笑着道:“师尊你别误会,徒儿没别的心思,只是想着你身系三界安危,不能出事,所以才想到这个法子,绝无任何亵渎之意……” 灼凰一时悔恨不已,是该做最优选择没错,可到底这事是……是……男女之间……她怎么就顺着思考脱口说了出来?师尊这般高坐神台的人,会不会讨厌她? 念头落,灼凰神色一怔,眼底满是慌张,她为什么要担心师尊会不会讨厌她?她身处无情道,她怎么会在意自己毫无感情的人会不会讨厌她? 她被自己的念头惊到大脑一片空白,全然绝了思考之能……而就在这时,她忽觉臂弯被人握住,往后一拉,跟着撞进一个灼热的怀抱中…… 第23章 灼凰未及看清青梧的神色,便觉已被压倒在榻上,随即他的吻落在灼凰唇上…… 灼凰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青梧,神色间只有带着些呆愣的平静。 看来师尊并未多想,是她自己生了些许心猿。既如此,她安心帮他解术就好,灼凰心间再复恢复坦然。 他们身处无情道,心间无人情牵扯,面对这类事,本就该坦然。念及此,灼凰只躺着不动,专心帮他解术。 只是她有些不解,解术而已,需要亲吗?亲吻,那不该是心间有情之人表达情意的一种方式?但中术的也不是她,到底要怎么解,还得看师尊自己,她便没再多想。 本已全然失控的青梧,却在触碰到她身中干涩时,脑海中恍然如一道惊雷轰然炸开,神思瞬间清明,而他也是在此刻,方才反应过来,他的吻,灼凰并无回应。 心间那如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再复袭来,青梧手捧着她的脖颈,松开了她的唇,同她四目相对而视。 他多想从那双眼中,看到一星半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那双眼里,全无合欢宗那夜的眷恋与爱意,只有平静、淡漠,目光如触寒水的冰冷。 灼凰见他不动了,有些不解,她也不知若要帮他解媚术,此刻应该做些什么,只顺着自己思考说道:“要亲吗?师尊解术就好。” 亲来亲去多浪费时间,尽快解术才是最要紧的。 青梧闻言一怔,随即他只觉经脉中变灵气得更加锋利汹涌,心间骤痛,而他也在此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灼凰。更准确的说,他接受不了灼凰不爱他! 青梧强忍着心间剧痛,在情绪失控前,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侧脸贴上她的脑后盘好的头发,在她看不见的背后,青梧骤然合目,泪水打湿了他鸦羽般的睫毛。 整理好情绪,青梧松开她,起身下榻,转身的同时,广袖自彼此身上拂过,二人凌乱的法衣重新恢复规整。 灼凰坐在榻上,望向塌边师尊长身玉立的背影,问道:“师尊,那媚术这就解了?” 他只进。来一下,同她所想的双。修全然不同,遑论那夜梦中的情形。 青梧并未转身,只道:“解了。” 说罢,他朝外走去,曳地拖尾长袍从灼凰榻前的小台阶上层层拖过,跟着他便以神境离开,消失在灼凰的房间中。 青梧走后,灼凰似觉心间有什么东西跟着空了一下,她不禁眉眼微垂,自嘲笑笑,果然真实的情形,同梦中根本不同,那只是她的一个梦。 那夜梦中师尊有多热情,真实的他就有多冷漠,那一切,仅仅只是她的梦,仅此而已。 灼凰坐在榻上,不禁失笑,想想她近些日子生的那些心猿,着实是不该,居然还想着钻无情道空子。那夜在合欢宗,师尊中了媚术,想来她也多少受了些影响。 是时候该重新归束心神,坚定无情道心。 念及此,灼凰盘腿,随着周身灵气有规律的运转,灼凰身体亦缓缓悬浮而起,她结印合目,重启无情道心法,再固道心! 青梧刚以神境回到自己房中,连上榻都未来及,便跪倒在塌边,单手扶住床榻。他牙关紧咬,一把攥紧了榻上薄单,他手背上、额角处、脖颈处……处处青筋滚动,浑身经脉紧绷。 他本该去找梅挽庭,但是现在,他无比迫切的想知道另一个答案。 青梧竭力强忍,自袖中取出了那个布偶,将其捏在手中。曾经甚觉荒唐之物,此刻他却紧盯着它,眸中含着浓郁的期待,好似视它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比起得到她,他现在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对他还有感情,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只需像那晚一样,她不愿意看到他同替身亲近便好,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证明就好。 念及此,青梧于万千混乱中,分出了自己一缕元神,人跟着趴倒在榻上。 很快,青梧再复来到梦中,再复来到上次同灼凰梦中相见的地方,同时看见了那个站在池边的替身。 他缓缓走在草地上,目光落在那替身的背影上,他就站在那里,静候灼凰元神的到来。 可他等了很久,那替身依旧是呆滞的模样,丝毫没有她的灵动。 青梧的心一点点的发凉,她不来了吗?青梧喉结微动,他走上前,伸手搭在那替身的肩上,随后看向虚空,眼里满是期待的寻找。 可那替身还是没有反应,青梧唇紧抿,似下定决定,他伸手,一把将那替身拉进了怀里,眼睛依旧不放弃的在虚空中寻找,浓郁的期待中夹杂着不可名状的慌张。 青梧终是不死心,伸手扣住替身的脖颈,在它唇上吻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没有来。 青梧神色间的期待消散,松开了那个替身,绝望合目。是他亲手抹去了她的记忆,绝灭了她对自己的所有爱,他还在期待些什么? 他分明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早就知道,她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滋长了他的贪心? 就连现在,看着眼前的替身,他都还在幻想她的元神忽然而至。可事实是,她不会来了,就像刚才,她不会回应他的亲吻,身子也不会给他反应。 第15节 早在合欢宗那夜之后,他们就走上了一条注定会离彼此越来越远的路。 在确信她不会来之后,青梧收回了自己这缕元神,唤醒了自己。 可醒来的瞬间,青梧只觉心口闷痛,下一瞬便直接呕出一口鲜血,鲜红无比的染红了他的法衣,比他臂上朱湛色的披帛还要鲜明。 于此同时,他感觉到气海内的灵气,疯了般往他经脉里涌去,若说之前灵气化如万千细针,那此刻便是化作万千刀刃,狠狠的在他心上施以千刀万剐之刑,仿佛下一刻神魂便会被撕碎。 青梧觉察到不对,忙施展神境,去了后院的梅挽庭房间。 他刚一抵达,人便倒了下去,直接扑倒了梅挽庭房间中的矮桌,桌上茶盏、茶叶、水壶散落一地。 本躺在榻上无聊翘脚的梅挽庭,被吓得惊坐起来,定神看了一瞬,直到他发现眼前如此狼狈的人居然是青梧,大惊之下连忙下榻跑到青梧身边,惊道:“青梧,你怎么了?” 青梧疼得脊背紧绷,手紧紧撕着心口的衣服,便是连仙体的额角都渗出冷汗,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费力的吐出一个字:“心……” 梅挽庭大惊,忙运气灵气去探,片刻后,梅挽庭面露慌张,惊斥道:“不渝道心反噬!你怎么才来找我?” 梅挽庭一把拉起青梧手臂,将他手臂扛在肩上,把人拉起来,随后忙道:“青梧,你听我说,你的情况来不及了,你得以神境带我去合欢宗我才能救你,你得再撑一下!” 不渝道心只爱一人,只要一人,这颗道心,根本容不得半点沙子!反噬成这个样子,要不就是灼凰仙尊同他人亲近,要不就是根本没回应他的感情。都不需要等两个四九日,他自己就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青梧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施展神境,梅挽庭厉声道:“青梧!你听到了吗?” 第24章 饶是梅挽庭已如此急言,可青梧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眼看着青梧状态越来越差,梅挽庭一把捏住青梧的下颌,硬将他的脸抬起来,再次道:“你若现在就死,妖界定会将你徒弟生吞活剥!” 话音落,青梧睫毛微颤,强自睁开了眼睛,梅挽庭大喜,忙道:“青梧你再撑一下,现在就带我去合欢宗!快!” 青梧强撑着这一瞬的清醒,带着梅挽庭前往合欢宗,下一刻,两个人出现在合欢宗后山一棵茂盛的合欢树下,青梧彻底脱力,侧身重摔在了地上,意识彻底陷入昏迷。 梅挽庭忙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背在背上,运起灵气,御风往不远处一处摩崖石刻而去。 于此同时,他向合欢宗一位女修传音:“兰若,你快来后福摩崖石刻处,悄悄来!” 梅挽庭背着青梧,在合欢宗后山一处摩崖石刻前停下,那摩崖石刻上,上书二字“后福”。 这后福石刻,便是万年前,合欢宗那两位不渝道心的仙尊所留。 当年合欢宗刚兴起不久,被正道视为异端,极力绞杀,他们二位,时刻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他们知道,不渝道心容不得失去,一旦他们其中有一方身陨道消,那剩下的那一个,即便不被不渝道心反噬,失去所爱之人,两个四九日后,便会修为退转,最后依然逃不过死。 他们为了给对方一个能在自己身死后活下去的机会,便想创造一种,能挽救不渝道心反噬的阵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确实研究出了这个阵法,并将它留在这处石刻中,取名后福,亦是祝颂对方,后福无量。 不久之后,男方便在同妖界交战中,被正道暗算而亡,而他的爱侣,到底是没有使用后福阵法,陪伴自己的爱人,同他死在了同一个战场上。 正道众人何曾见过如此不悔深情,方才对合欢宗改观,又念在正法已灭,所有流派都在探索,这才给了他们合欢道一席之地,但他们至今,仍被视作邪修。 梅挽庭相信,即便当时先死的如果是那位女仙尊,那么那位男仙尊,最后也不会使用后福,会同她做出相同的选择。这便是不渝道心,最纵情散漫的流派中,生出的最高贵绚烂的一株花,便是连正道中人,都做不到的至死不渝。 梅挽庭看着后福石刻叹道:“青梧,你就庆幸吧……”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御风飞来,在二人面前停下,那女子容貌艳丽,一落地便好奇道:“诶?你背的这是谁啊?” 说着,兰若探头,去看梅挽庭肩头旁垂着头的青梧,看清青梧长相的那一瞬间,兰若惊住:“我的娘啊!青梧仙尊!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怎么了?” 梅挽庭道:“他入了合欢道,人快不行了,得救,你抓紧帮我打开后福石刻。” 兰若闻言一惊,随后大喜,神色中满是跃跃欲试:“是不是没双修造成的?你可真仗义,记得叫我,让我来!” 这可是青梧仙尊!青梧仙尊何等天人之姿,从前高坐神台,凛若寒山,如今竟是修了合欢道?合欢道修为越强,媚骨越强,这位可是天下第一,和他来一场不得爽上天?修为必会大增! 眼看着兰若的手就快碰到青梧的手臂,梅挽庭侧身一躲,忙道:“来什么来?他是不渝道心,你可别碰他。他不渝道心反噬了,赶紧开石刻!” 兰若再复一惊,不敢再碰青梧,忙点头走向石刻一旁,同梅挽庭一人一边,一同开启了后福,随后梅挽庭运起灵气,将青梧送了进去。 青梧进去后,兰若这才看向梅挽庭,好一番打量,不由赞许道:“可是那次他们来合欢宗抓你的时候入的合欢道?你可以啊!连青梧仙尊都栽你手里头了,我还以为你被他带走,定是活不成了。” 梅挽庭自得挑眉,跟着摆手道:“小意思小意思。” 兰若好奇问道:“青梧仙尊居然成就了不渝道心,这是咱们合欢道,第三个不渝道心吧?太稀罕了!那他爱的人是谁?” 刚问完,不等梅挽庭回话,兰若自己便反应了过来,诧异道:“不会是他徒弟吧?” 青梧灼凰相伴数百载,形影不离,经历过的生死相依,连她这个外道人都听说过不少,除了灼凰,还能有谁? 梅挽庭苦笑了一下,跟着点头。 “啧……”兰若连连咋舌,感慨道:“没想到啊,仙界无情道第一人居然堕入合欢,还是不渝道心,我感觉这三界快变天喽……” 兰若心间还觉得格外遗憾,可惜是不渝道心,若是欢情多好,这等样貌,这等修为,她真想睡一下。不过睡不到也没事,天下第一成了他们合欢道的人,看日后谁还敢欺负他们。 梅挽庭轻笑一下,看向后福时刻,见里头阵法已经开启,这才放下心来,收回了自己的灵气,随后对兰若道:“今日多谢你,等我重获自由后,定给你挑几个俊的送来。” 兰若满意挑眉,眼神冲他一勾,对他道:“你自己来也成。要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兰若转身,正欲御风离开,梅挽庭却一道灵气朝她背后打去,兰若一惊,跟着陷入昏迷。 梅挽庭走过去扶起她,将她送到了山下,让她靠坐在一棵树下,梅挽庭伸手指背轻抚她的脸,随后对她笑着道:“对不住了兰若,你这段记忆,我便拿走了。青梧,可是我最大的筹码,这个秘密还不能叫旁人知道。” 若不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开启不了后福,他也不会叫兰若来。他抹除记忆,可比青梧干净多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梅挽庭重新回到后福石刻前,看向里头的青梧,却见里头阵法的光亮已灭,青梧已不见其人。 梅挽庭皱眉,即刻御风而起,跟着进了后福石刻。 等进了后福石刻,他才发觉,这竟是一处景致极美的桃夭圣地,月色下,巨大的桃树盛开,花瓣如雨般卷在清风中,他脚步不禁缓慢下来。 他在后福石刻中找了半晌,在绕过那颗巨大的桃树后,见到了树下贵妃榻上坐着的青梧。 他唇色有些泛白,身上只穿着素白的曲领长袍,头发亦尽皆散落,如瀑般垂落,他一腿弯着平放在榻,另一腿则随意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望着天上的满月,神色甚是平静。 梅挽庭印象中的青梧,无论何时,都是端方庄严,从未有过如此随意的模样。 贵妃榻周围,是他被阵法撕碎的法衣,还有断成几段的白玉簪冠。只看此景,便足以想象,他在阵法中经历了何等的痛苦,方才捡回一条命。 他走到青梧身边站定,不知为何,他不敢大声说话,此刻的青梧,仿佛他说话声音大些都会被震碎。 梅挽庭试探着问道:“你好了?” 第25章 青梧开口道:“好了。” “我为何会变成这样?”青梧问道。 梅挽庭轻叹一声,解释道:“我同你说过,若是得不到她的回应,亦或是她身陨道消,你便跟着完了。身陨道消自不必讲,若她身死,你顶多撑两个四九日。得不到她的回应,你就会如现在般被反噬。这就是不渝道心,极致的深情与爱,同样意味着极致的占有。她的爱,就是你赖以生存的一切。” 青梧了然,同他揣测的并无不同,而此刻,他心间也有了决议。 青梧依旧望着那轮满月,对梅挽庭道:“我想让她爱我,不惜一切方法。” 梅挽庭闻言一愣,不由细看青梧。 他容色半点未变,却不知为何,他又感觉他似乎变了。 梅挽庭不由道:“她本就爱你,既如此,你当初何必抹去她的记忆?” 青梧闻言,轻轻一笑,语气和缓,似讲述般平静道:“这段时日来,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永远不会回应我的感情,可我越清楚事实,反噬便愈发厉害。爱人的心是自私的,贪婪的……” 梅挽庭眸微垂,他明白,不渝道心便是如此,他接着问道:“你打算重新让她爱上你,跟你同修合欢?” 青梧笑着摇头,对他道:“她不能修合欢,无情道是最正统的道法,只有修无情道,她的修行之路才有未来。” 梅挽庭闻言蹙眉,不解道:“那同现在有何区别?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青梧似欣赏般看着那轮满月,唇边依旧含着轻笑,说道:“让她爱上我,再趁她道心动摇之际,抹去她的记忆。重三叠四,周而复始,直到她取代我在仙界的地位。” 梅挽庭眼眸微睁,此时此刻,他竟从青梧平静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坚定且执着的疯狂。 青梧再复开口道:“合欢道专攻此术,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想来有很多方法。” 说着,青梧侧头看向梅挽庭,直视他的眼睛,眉微挑,道:“你若教我,我便保证,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必能平安无事。” 梅挽庭看着青梧,不由抿紧了唇。 青梧大体上看起来与从前并无不同,可他神色间所流露出的细微表情,分明已染上媚修的轻挑妖异,还有青梧唇边的轻笑,也告诉他,他此刻对自己的决定坦然且自信。 一个正道仙尊,居然为私心说出保他平安无事的话,显然此刻在他心间,得到灼凰仙尊的爱,已压倒曾经的绝对正义。 这一刻,梅挽庭恍然意识到,当初那个凛若寒山,高坐神台的无情道仙尊彻底死了,死在爱而不得里,死在不渝道心的渴求里,现在在他眼前的,是合欢道媚修青梧。 他当年如何让温润如玉的魏大人绝灭在无情道中,如今就如何让从前的无情道仙尊死在了不渝道心里。 如今的他,心陷不渝,之前身在正道的所有规束,如今已彻底被不渝道心所取代,从今往后他思考的一切出发点,皆不再是从前正道的那套标准,而是符合不渝道心的合欢道媚修标准。 梅挽庭神色复杂的凝视青梧,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这心疼之意闪过的瞬间,他眉宇间同时漫上警醒,那点心疼之意很快便被厌恨所取代。 梅挽庭的神色瞬息而变,跟着他如从前般朗声笑开,愉快抱臂,挑眉道:“你早该如此!早点看清现实,不就不用受这个罪了吗?” 青梧垂眸轻笑,并未接话,只再次看向石刻幻象中的那轮满月。 他自知是错,于灼凰而言,在是否能继续爱他这件事上,他夺走了她的选择权。 但他要为她谋深远。 正法已灭,无情道被视为最正统的修行之法,毕竟摩崖石刻中所留印记,正法时代的修行者,无情无欲。 无情道是最有希望重续法脉之道,无情道心难得,一旦她转修合欢,便再也没有成就大道的机会!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会尽可能的去提升她的修为,让她取代他在仙界的地位,等到了那一日,他便抹去她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至于他自己,自会自罚赎罪,他会自毁气海,生死随意。 梅挽庭拿起一段青梧被撕碎的法衣,对他道:“恢复一下,先回栖梧峰,此地不宜久留。” 青梧手轻轻一挥,法衣簪冠修补复原,他拿过衣服重新穿在身上,随后下榻,缓步走到梅挽庭身边,扣住他的小臂,带他回了栖梧峰。 再次回到栖梧峰上,青梧下意识便看向灼凰房间的方向,天眼不受障碍,目光穿过他设下的金刚界,正见她盘腿坐于榻上,已进入调息之态。 青梧眸色缱绻,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可就在他收回目光之时,眼睛无意扫过三界的瞬间,他眸色一惊,随后深深蹙眉。 他乃二境见生天眼,他的天眼,可见三界人、妖、鬼诸类众生。其余仙尊,包括灼凰在内,都是一境千里天眼,可视千里之物,但若要见鬼界众生,却需辅以灵力。 往日他一眼看出去,总能见到徘徊于人间的鬼界众生,但是现在,他看不到了…… 青梧恍然意识到,经此反噬,他的修为竟是退转了。 第16节 青梧眉心蹙的愈发紧,他如今已然明白,促成合欢道修行之法,是同爱人在一起时的愉悦之心。今晚同灼凰在她房里,虽有接触,但他心间未生半点愉悦,所以,对他的修为毫无益处。 丰亨之盟将至,他却境界退转,实在是有些大难临头的意味。 青梧转身看向梅挽庭,问道:“可以教了吗?” 梅挽庭笑道:“当然可以,你等我找找典籍。” 说着,梅挽庭操作灵气,在自己的袖里乾坤中翻找起来。 寻找的间隙,梅挽庭向青梧问道:“你这趟出去十来日,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德行?” 青梧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道:“与你无关。” 梅挽庭没忍住嘲讽道:“你可真是……”媚修的耻辱! 后半句梅挽庭忍住没说,只道:“叫你不带我!受大罪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日,你不会连手都没摸到吧?” 青梧瞥了梅挽庭一眼,今晚在她房里,他倒是进。去了,可她干。涩并未给他回应,唯余心痛,他没动,便退了出来。 青梧对灼凰有着绝对的占有欲,自是不可能将同她相关的私隐之时说于旁的男人听,以免引旁人遐想,他连这都接受不了。 青梧只道:“不关你事。” 梅挽庭袖中飞出几卷竹简,几本贝叶,几本书册,一一随灵力摊开,绕着青梧悬浮了一圈,梅挽庭道:“喏,自己看吧。合欢道修行之法,都在这儿了。” 说罢,梅挽庭轻盈一跳,坐在了自己房间开着的那扇窗框上,颇有些期待的看向青梧。 他眼里满是好奇,也不知曾经的堂堂无情道第一人,日后勾。引起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身上带的这些合欢道典籍里,有攻心之法,有撩。拨之法,还有教合欢道弟子,如何合理利用自身媚修优势之法,自然,少不得情。事之法,毕竟越愉悦,越享受,修为提升越快。 正道一直以为的合欢道“媚术”,其实就是这些,正道的人、凡人谈情说爱不也这样吗?只是他们媚修更无羞耻之心,更放得开罢了。 奈何正道中人对他们偏见太深,一提媚术,便以为是什么蛊惑人心的法子,甚是不耻,青梧刚开始不也这么以为的吗? 合欢道中人,若想真的得到一个人,除却无情道的,简直不要太容易,何须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连最次的欢愉道心都不需要,他们可是媚修! 青梧指尖微动,以灵力一页页翻着梅挽庭提供的典籍,唇边逐渐挂上笑意。 这若是以前,他必是羞愤难忍,别扭难当,但现在,一想到都是和灼凰在一起……青梧眉微挑,感觉还不错。 但这里头有些内容,什么要会适时示弱,引人怜惜;什么情话要说的动听,平时聊天尽可能句句都要带上似是而非的暧。昧;还有什么要学会状似不经意的展现自己身健之美…… 这同人间青楼里,使尽浑身解数博得恩客宠爱的男女伶倌有何区别?青梧眉宇间闪过一些不耐,这些他干不出来。 青梧足足看了两个多时辰,将典籍内所有内容,都记刻在识海里,随后将典籍都还给了梅挽庭。 梅挽庭收好,从窗框上跳下来,对青梧道:“我再提醒你一点,身为媚修,你要善于利用自己身体的优势。尤其是……” 梅挽庭目光下移,往青梧腰间向下垂落的蔽膝处看了一眼,跟着道:“效果格外好!” 他神色无比认真道:“你但凡成功一次,即便灼凰仙尊身处无情道,她也会难忘同你肌肤相亲的感觉,那你往后可就容易多了。” 梅挽庭无比确信,以青梧的修为,又这等风采样貌,如今已成媚修的他,一旦和灼凰仙尊滚上榻,定能叫她魂儿都飞出去。 青梧问道:“当真?” 梅挽庭郑重点头:“当真!” 青梧念及今日在她房里,唇边挂上笑意,眉微挑,道:“哦。” 梅挽庭见他这般神色,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神色一惊,两步上前,诧异而惊喜的追问道:“你不会已经成了吧?” 青梧冲他抿唇一笑,格外虚假,道:“不关你事。” 说罢,青梧转身离去,自回房调息,梅挽庭眼里仍含着兴奋,在他身后锲而不舍的喊道:“纵修无情道亦是肉身凡胎,撩不动她的心,先撩起她的欲也成的!” 待青梧回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这两日间,着实是发生了太多事,尤其他刚又经历一场生死之险,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青梧刚在榻上坐下,正准备调息,耳畔却传来掌门师兄的灵力传音:“师弟,劳烦你和师侄,一同前往掌门殿,有要事相商。” 第26章 青梧闻言回道:“好。” 他只好重新起身,正欲跟灼凰说话,他?却忽地闭了嘴。 青梧想?了片刻,随即施展神境,下一瞬,出现在灼凰房间外。 他?看得见,屋里的灼凰调息未醒,便未着急进去?,而是伸手扣了扣门。 屋里的?灼凰听见敲门声,不解睁眼,正见师尊长身立于门外。 青梧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眼中,灼凰立时?便想?起昨夜那一瞬的?亲密接触,忽觉一股热浪直往丹田而去?,跟着便觉身下有些?黏腻。 灼凰:“……” 这肉。身凡胎,还真是经不住半点诱。惑。 但好在,她昨晚已重新巩固了一遍无情道心法,她敢保证,她心间已无半点心猿。 至于身子这反应,毕竟肉。身凡胎,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坦然接受吧。 念及此,灼凰抬手起身下榻的?同时?,抬手挥出一道灵气,帮青梧开了门。 青梧见门开,抬脚走了进去?,在正堂屏风外等候。不多时?,灼凰便从屏风后的?门内走了出来?,看向他?问道:“师尊,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事?” 除了合欢宗那日师尊送她回房,还有昨日她带他?回来?,师尊少说也有好几年没踏足过她的?房间。 青梧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唇边不自觉含笑,回道:“嗯,掌门叫我?们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师尊确实是比之前表情丰富了,灼凰盈盈行?至他?的?身边,对他?道:“那你叫一声便是,亲自过来?多麻烦。” 青梧脱口而出道:“就是想?来?。” 正欲继续向外走的?灼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不解。师尊这话说得…… 青梧垂眸望着她,想?起识海中合欢道典籍里的?话,平时?聊天,最好多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到?底还是干了。 左右他?得撩动她的?心,也会抹去?她的?记忆,他?也不必太藏着掖着。 师徒二人坦然对视片刻,灼凰淡淡移开目光,继续往外走去?,问道:“你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愧疚了?” 万没想?到?她会这么想?,青梧跟上她的?脚步,对她道:“有些?……” 灼凰闻言,转头看向青梧,冲他?抿唇一笑,神色间充满神性的?光辉,安慰道:“师尊,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自是要做最优选择,而且你很快,我?都没感觉到?什么。” 青梧:“?” 青梧万没想?到?她是这么安慰的?,修长的?手指,不禁捏紧了袖口衣缘,连身子都有些?僵硬。 “呵……”半晌后,青梧笑开,也不知是气还是无奈。 灼凰已入了阅微庐庭院,闻声不解,再次转头,却见师尊笑得挺开心。 灼凰师尊笑起来?当真叫人移不开眼,尤其他?平日笑得极少,偶尔见到?,更瞧着稀罕。灼凰不由亦笑,跟着侧头对他?道:“你不愧疚了吧?” 都说女子头一回会疼,但她也没疼,就是那一下有点撑。胀,跟着他?就走了,确实没什么感觉。 青梧敛了笑意,缓步行?至灼凰面前,微微俯身,平视她的?眼睛,解释道:“我?不快。” 一张如此动人心神的?俊脸,此刻这般平视着她,灼凰只觉眼睛都要被他?夺了,她强撑着淡定,对他?道:“确实很快。” 师尊确实比从前英俊不少,从前固然好看,但没现在这勾人心魄的?感觉。 青梧忽觉和她这般逗乐也挺有意思,缓而眨眼,跟着道:“不快。” 是很快啊!灼凰眼神微有些?飘,她总觉得师尊,和从前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他?修为未变,缓步朝她走来?时?,姿态一如从前,但就是感觉,和以?往有些?不同。 青梧见她犯迷糊,眼神都在瞟,便重新直起身子,唇边划过一丝笑意,对她道:“走吧。” 灼凰点头跟上,走在他?身侧,问道:“师尊,你中的?媚术真的?解干净了?” 青梧正欲点头,但想?了想?,自己往后的?做法,可能会引起她的?疑心,而这恰好是个极好的?借口,便道:“大体是解了,但中术时?日颇久,有些?入了气海,不过已经无碍,随着调息日渐长,自会解干净。” 说罢,青梧跟着道:“神思多少还是受其影响,解净之前,我?若言行?不当,多见谅。” “哦……”灼凰笑着应下,难怪觉得他?和从前有些?许不同,原是那媚术入了气海,神思受困,想?来?过些?时?日就好了。 念及此,灼凰大方宽慰道:“我?自是不在意,在一起这么多年,咱们什么事没经历过,区区媚术,算不得什么。” 她转头看向青梧,跟着提醒道:“不过师尊你仔细些?,别在旁人跟前露出马脚,否则会有损你的?声名。” 无情道第一人青梧仙尊中了媚术,这话若是传出去?,师尊得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尤其以?他?的?地位,整个仙界怕是都会蒙羞。 青梧点头,郑重答应:“放心。”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出了阅微庐,一同以?神境前往掌门殿。 掌门殿中,掌门青松正伏案处理文书,见师徒二人到?来?,他?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师徒二人面前。 青梧和灼凰各自抬手行?礼。 “掌门师兄。” “掌门师伯。” 青松掌门自是也抬手回礼,他?虽与青梧乃同门师兄弟,但青梧身在无情道,对他?实无同门情义可言,他?便无需寒暄,单刀直入道: “东洲有个不足百人的?小?宗门,玉衡宗,愿海被盗,三百余座仙墓,一夜被掘,所有前辈仙骨下落不明,现场并无妖气。玉衡宗探查多日毫无线索,今晨上报无妄宗。这等怪事我?执掌无妄宗千余年从未听闻,此事蹊跷,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请二位亲自走一趟。” 青梧闻言眉微蹙,灼凰抬眼看向青松,不解道:“愿海乃身陨仙君长眠之地。我?等肉身凡胎,死后气海消散,同凡人无异,法器亦变回凡器,偷盗尸骨,是何目的??” 青松摇头,亦是不知。 青梧对青松道:“此事蹊跷,我?二人这便前往。” 青梧跟着对青松道:“我?需带梅挽庭同去?,此人心机诡谲,留在我?身边较为稳妥。” 经此一事,他?确实是不敢不带梅挽庭。 灼凰看了青梧一眼,但并未多言。 青松对青梧所言从无异议,他?所做的?选择,必然是最优之解,欣然点头同意:“你决定便好。” 说罢,青松跟着对青梧道:“妖界狮岭已送来?函帖,各宗门皆已陆续前往西洲,准备丰亨之盟。咱们无妄宗,便等你二人回来?,再启程前往,参会丰亨之盟。” 青梧“嗯”了一声,对灼凰道:“先回栖梧峰。” 说罢,师徒二人告别青松,再次回到?栖梧峰。 师徒二人站在阅微庐院中,青梧抬手,撤了罩在自己房间上的?金刚界,不多时?,便见梅挽庭抻着懒腰,从他?房中走了出来?,顺圣色的?长袍在晨光下煜煜夺目。 第17节 梅挽庭一出来?,目光便落在灼凰面上,眼底闪过一丝憧憬,随即放下手,叫自己看起来?正经些?,但脸上仍旧扬着笑意,对灼凰道:“灼凰仙尊,好久不见。” 灼凰上下打量他?一眼,转头对青梧道:“师尊,要带他?吗?” 随即灼凰扣住青梧的?小?臂,捏了捏,跟着垫脚便往他?耳边凑,见她有话要说,青梧亦配合侧身,灼凰在他?耳边低声道:“总觉此人诡谲不定,若带在身边,是否会生出事端?” 青梧感受着耳畔她口中温热的?气息,他?顺势侧头,侧脸几乎同灼凰相贴,在她耳侧安抚道:“留他?在无妄宗风险更大,且带着吧,我?在,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灼凰点头:“成吧。”师尊这么做必是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灼凰松开了青梧手臂,看向梅挽庭,梅挽庭无视青梧,直接走到?灼凰面前,行?礼对她道:“灼凰仙尊。”跟着便顺势站去?了灼凰身边。 青梧蹙眉,垂眸看向梅挽庭,神色有些?寒,梅挽庭全?装不见,只向灼凰问道:“灼凰仙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灼凰瞥了梅挽庭一眼,道:“去?玉衡宗。” 梅挽庭直接朝她抬臂,笑得像个乖巧的?弟弟,讨好道:“那你带我?。” 青梧眸中神色愈寒,但梅挽庭却全?当不见,似乎也不怕刺。激的?青梧不渝道心再生反噬。 灼凰打量梅挽庭两眼,有些?奇怪于他?的?热情,但念及不好再浪费时?间,便伸手扣住他?伸过来?的?小?臂,以?神境带他?离开。 二人已消失在身侧,青梧深吸一口气,前往玉衡宗。 等青梧出现在玉衡宗山门处时?,灼凰同梅挽庭已经抵达,青梧上前一步,走到?了二人中间,不动声色的?将梅挽庭挤了出去?,梅挽庭不屑的?横了青梧一眼,青梧对灼凰道:“我?们进去?吧。” 三人一同朝玉衡宗山门内走去?。 玉衡宗乃东洲一个不足五千年的?小?宗门,至今没出过修得无情道心之人,如今修为最高的?,便是一位只有天眼通的?仙师,如今任玉衡宗掌门。 青松掌门已灵力传音,通知他?们青梧和灼凰会到?,玉衡宗掌门萧山,早已带人等候在山门处。 见青梧同灼凰一道入山门,萧山齐率玉衡宗诸仙众,单膝落地行?礼:“拜见青梧仙尊,拜见灼凰仙尊。” 灼凰笑言:“萧山掌门见外,请起。” 萧山依言起身,众弟子这也才起身,目光不住的?往青梧和灼凰身上瞟,这二位绝世的?风采,当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腻。 萧山侧身礼让,将他?们往里边请,说道:“二位仙尊,掌门殿入座。” 青梧直言道:“不必了,带我?们去?愿海就好。” 萧山跟无情道的?人打过交道,知他?们宛如会呼吸的?死物,任何人情交往用在他?们身上无异于对牛弹琴。 念及此,萧山没在坚持,从一旁的?一众仙众中,伸手唤来?一名女仙君。 女仙君依言上前,灼凰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位女仙君约莫同她入仙道时?的?年岁相当,但她的?眉宇间,似是蒙着一层阴翳,瞧起来?颇有些?沧桑。 女仙君朝师徒二人施礼,萧山对青梧和灼凰介绍道:“这位是我?玉衡宗烟幂仙君,乃上任掌门三玄仙长之妻,她常年守在愿海,接下来?会由她带二位仙尊前去?。我?等探查六日未见任何线索,此番便劳烦二位仙尊了。” 烟幂仙君对青梧和灼凰道:“二位仙尊这边请。” 说着,烟幂朝山门外走去?,青梧灼凰以?及梅挽庭三人紧随其后。 出了山门,烟幂随即御风而起,往右侧一处山林间飞去?,青梧同灼凰便也没有使用神境,跟着御风过去?。 四人最后在密林深处一个牌坊前停下,牌坊上上书三个大字“愿海堂”。 仙界各宗门,凡埋葬已逝仙君之地,皆唤作愿海堂,此名据说在正法时?代时?便已使用,埋骨之地为何称之为愿海堂,现在的?他?们都不知晓。 烟幂在牌坊前停下,抬手结印,以?灵力覆盖牌坊,不多时?,那牌坊处,便出现一面水镜,烟幂转身看向三人,道:“二位仙尊,门开了,我?带路。” 说罢,烟幂转身便进了牌坊处的?水镜中,三人紧随其后。 入了愿海堂,灼凰便觉眼前光线暗了下来?,跟着一阵阴风袭来?,周围温度骤降,叫人感觉甚为不适。 她抬眼望去?,发?觉玉衡宗愿海堂设在一处树木极为茂盛的?密林间,树木之粗壮茂密,遮得整个愿海堂几乎密不透光。 墓碑少说也立了三百多个。但眼下,这些?墓碑七零八落,而坟都被掘了,只剩下一座座空空的?坟墓,不见一副尸骨。 梅挽庭看着这等景象,不由咽了口吐沫,悄无声息的?往青梧和灼凰身后挪了挪,更贴近灼凰那边。 青梧周身的?灵气,如海般的?从脚下铺开,很快覆盖了愿海堂每个角落,细细密密,一处都未放过。 半晌后,青梧收回灵气,对灼凰道:“确实没有妖气。” 灼凰看向烟幂,问道:“烟幂仙君,玉衡宗愿海堂,一直是由你看守吗?” 烟幂点头:“回灼凰仙尊的?话,正是。” 灼凰复又?问道:“愿海堂尸骨被盗的?时?候,你人哪儿?” 趁灼凰问话的?间隙,青梧悄然结印,辅以?灵气,打开了能见阴魂的?阴眼。他?本?是二境见生天眼,本?不需要,但眼下修为退转,他?暂不能叫任何人发?觉。 烟幂看向愿海堂中间一座地下墓室,对灼凰道:“玉衡宗历代掌门的?墓地,就在那地下墓室中,我?的?夫君乃上一任玉衡宗掌门,两百年前在同妖界的?征战中身陨道消,之后我?便一直在地下墓室中守墓,顺道看护愿海堂。案发?时?,我?就在那里。” 原是先掌门遗孀,灼凰继续问道:“六日前案发?,将你那夜的?所见所闻,都说来?听听。” 烟幂点头,对青梧和灼凰道:“辰时?我?如往常一般,打扫墓地,之后便回了地下墓室打坐修行?,夜里也未曾听闻任何声响,晨起时?,所有尸骨便都不见了。” 烟幂眉宇间漫过一丝愁意,眼里隐含泪意,道:“我?一直在地下墓室,便是连历代掌门的?尸骨都于一夜间消失不见,我?的?夫君……亦在其中。”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青梧,忽地开口向烟幂问道:“你呢?身体可有异样?” 烟幂摇头:“全?无异样,同往常般打坐调息,气海无碍,识海亦无碍。” 青梧和灼凰不由相识一眼,青梧蹙眉道:“竟然不曾惊动烟幂仙君,她也未中半点法术,还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挖空一宗愿海堂。此人要这么多尸骨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灼凰冲青梧摇摇头,随后对烟幂道:“带我?们去?地下墓室瞧瞧。” “嗯。”烟幂点头,带着三人往地下墓室而去?,梅挽庭紧紧跟在灼凰身边,一步都不敢落下。 来?到?地下墓室入口,四人顺着长长的?台阶往下走去?,越往下,阴寒之感愈甚。 楼梯一直延伸到?地下三丈之深的?地方,很快,灼凰等三人便在楼梯尽头,见到?地下墓室的?墓门。 这墓门足有一丈高,同她所想?的?大气石门倒是不同。这墓门是以?砖垒成,而且不知是什么时?代留下的?工艺,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砖与砖之间竟然没有粘合物。 墓门顶层四块砖上,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下便是一个小?型的?玉衡宗山门,同他?们来?时?所见极像。灼凰知道,这代表阳门,乃墓主生前居处的?大门,人间亦有此等习俗。 再往下的?砖上,绘有托山力士,托山力士下,又?是砖石搭建的?一处小?型墓门,此为阴门,乃墓主阴宅之门。 阴门之下,便是墓道拱形的?大门。 青梧眼睛看向门内,正见丝丝缕缕的?阴气在墓室中流转,他?抬手,给灼凰护上一层金刚界。 灼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青梧,青梧对她道:“阴气盛,护你。” 而后青梧对她道:“跟在我?身后。” 说着,青梧率先同烟幂进了墓门,灼凰愣了愣,青梧走出去?好几步,这才紧着跟上。 自合欢宗回来?之后,师尊似是对她的?关怀变多了。以?前虽偶尔也会照顾她,但都是出于他?做师尊的?责任,且一旦遇上更要紧的?事,他?便会优先照顾其他?,不会管她,更不会这么细致。 进了墓室中,甬道幽长,几人静静跟在烟幂身后走着。 半晌后,绕进一间墓室,灼凰抬头的?瞬间,忽见一张凶恶瞪目的?异兽怪脸闯入眼帘,正欲定神去?看,怎知就在这时?,耳畔梅挽庭忽地“啊”的?一声惊叫。 灼凰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凌厉的?灵气蓬勃而起,悲天已下意识出袖,青梧感觉到?,忙转身,一把按住灼凰结印的?手,宽慰道:“别怕!只是镇墓兽。” 灼凰这才定睛去?看,这才发?现,果然是只石雕的?巨大镇墓兽,静静伫立在眼前。 悲天回袖的?同时?,她转身便一巴掌扇在梅挽庭肩上,斥道:“瞎叫唤什么?”给她吓一跳。 梅挽庭委屈的?揉揉肩头,对灼凰撇嘴道:“我?、我?害怕嘛。” 灼凰没好气道:“你是个仙,你怕鬼作甚?” 说罢,她横了梅挽庭一眼,然后凑去?了青梧身边,悄悄拽拽他?的?衣袖,传音道:“师尊你别离我?太远。” 青梧诧异挑眉,好奇问道:“你也怕呀?” 灼凰讪讪笑笑,跟着道:“这要真有鬼界众生出来?,我?能叫他?再死一次。但这不没出来?嘛,才会控制不住瞎想?,呵呵……” 青梧失笑,干脆抬手,双手捏住灼凰的?肩头,将她护在臂弯里,这才道:“走吧。” 灼凰复又?愣了下,侧头看看青梧。 梅挽庭却在这时?凑到?青梧另一侧,眼巴巴的?望着他?,对他?道:“要不仙尊你也搂我?一下?” 青梧垂眸看他?,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梅挽庭没好气的?白了青梧一眼,这人真的?过河拆桥,死没良心!他?紧走两步,走到?了师徒二人前头,烟幂的?后头,坚决不要走两头。 一路上,灼凰眼睛不住往青梧那侧瞟,不得不说,不知是否是那媚术入气海的?影响,师尊近些?时?日,性子倒是柔和多了,不似之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是不是对她太好了些?? 灼凰不自觉看了看他?扶着自己的?肩头的?手,却发?现他?两手虽都捏着她的?肩,但是身体却并未同她挨在一起,颇为守礼。 灼凰眨巴眨巴眼睛,许是她想?多了,师尊应当就是单纯照顾她的?心情。 三人一路跟着烟幂,往墓室深处走去?。 一路上他?们路过好几间阴宅,灼凰发?现,这些?阴宅似乎都是按照各掌门生前的?房间所布置,唯一的?差别是,所有东西,全?部颠倒,设在天花板上,想?来?是阴阳颠倒之意。 共走过五个房间,六条甬道,他?们三人方才跟着烟幂来?到?最后停放棺椁的?主墓室。 一进主墓室,光线倒是亮堂多了,四壁上点着鲛油长明灯,温度也比甬道和前几个房间稍微高一些?。 主墓室很宽敞,修建的?也很豪华,四面壁上浮雕精致,五个棺椁都齐齐停放在石台上,但都已被打开,里面的?尸骨不翼而飞。 青梧这才松开了灼凰的?肩膀,灼凰看向烟幂,问道:“你平日在何处调息?” 烟幂指了指主墓室门左侧的?角落,那里摆着一张罗汉床,烟幂道:“就是那里。” 灼凰蹙眉道:“这么近的?距离,五个棺椁被开,你竟是毫无所觉?” 烟幂点头,眉宇间愁意愈甚:“确实是我?失职,但是出事当晚,我?当真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觉察到?。” 青梧在主墓室中四处查看,一边铺开灵气,一边问道:“玉衡宗愿海堂的?大门,可是需要宗门内人的?灵气才能打开?” 烟幂点头:“正是。” 青梧跟着问道:“这六日你们查探愿海堂,可有有人夹带尸身离开的?可能?” 烟幂回道:“青梧仙尊放心,愿海堂所设结界,不可能有一具尸骨被带离。玉衡宗上下敢保证,所有尸骨,定是还在愿海堂中,只是不知去?了何处。” 青梧了然点头,不再回应,走到?五个棺椁前,挨个查看。灼凰亦来?到?青梧身边,同他?一道探查。 五个棺椁中,除了尸身消失不见,棺木,以?及所有陪葬都在,包括诸位掌门生前的?本?命法器,只盗尸骨,究竟是为何呢? 而就在这时?,青梧耳尖微动,听到?一声叹息,他?不由看向最右边的?那个棺椁,忙上前两步,走到?那个棺椁前细听。 灼凰见此,跟着青梧过去?,问道:“师尊?你发?现了什么?” 青梧问道:“你没听到?叹气声?” 第18节 灼凰摇头:“没有。” 灼凰眼里闪过警觉,对青梧道:“师尊,你乃二境闻生天耳,你能听到?我?却没听到?的?,怕是来?自鬼界众生。声音从何处传来??” 青梧指了指第五个棺椁:“下面。” 灼凰看向烟幂,问道:“这棺椁之下,还设有什么?” 烟幂眼露迷茫,回道:“我?在此地两百年,从不知这下头还有空间,玉衡宗典籍内亦未曾记载过。” 玉衡宗虽只有五千年,但这五千年来?时?移世易,他?们这一代人,确实不知这下头还有空间。 青梧抬手结印,周身围绕的?灵气很快包裹了第五个棺椁,随即传来?巨石挪动的?轰隆巨响,第五个棺椁,便从原本?的?位置上移开。 可待棺椁移开之后,地面上却什么也没有,并未出现他?们所想?的?地道。 梅挽庭见此上前,爬在地上,附耳贴地,手上运起灵气,用力敲了几下地面,随后对青梧和灼凰道:“实的?,没有空间。” 青梧和灼凰不由相视一眼,眼露疑惑,梅挽庭亦从地上爬了起来?。 恰于此时?,青梧忽又?听到?叹息之声,竟还是从被他?移开的?第五个棺椁内传出。 青梧蹙眉,再次走回第五个棺椁旁,他?看向烟幂,问道:“这个棺椁,是哪位前辈的??” 烟幂眼露哀色,对他?道:“我?夫君,三玄。” 青梧这次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棺椁内,仔细查看。他?看了半晌,未见异样,随后抬手运起灵气,将棺椁内的?棺材移了出来?。 棺材离开棺椁的?瞬间,四人皆不由一惊,只见棺椁底部,居然有一处石刻,不是字,而是一个他?们看不懂的?符号。 烟幂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她呼吸微有些?急促,一下扒上了棺椁边缘,诧异道:“我?夫君的?棺椁中,为何会有一处石刻?” 剩下三人都看向她,灼凰问道:“这不是你夫君的?棺椁吗?他?下葬的?时?候,没有这个石刻?” 烟幂连忙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青梧抬手,灵气自他?指尖飘向石刻,不多时?,那石刻表面出现水镜之象,青梧道:“进去?看看许是就知道了。” 而就在这时?,梅挽庭道:“我?、我?不下去?成吗?” 青梧懒得搭理他?,抬手一道金刚界,便将梅挽庭困在了主墓室里。梅挽庭这次倒是没有叫嚣,反而松了口气般瘫坐在了地上。天下第一的?金刚界,就是最安全?的?!他?就在里头呆着,哪儿也不去?! 青梧和灼凰相视一眼,一道进了那处石刻,烟幂也没留下,跟着他?们一道下去?。 进了石刻,师徒二人便发?觉自己站着一处极窄的?台阶上,周围一片漆黑。 青梧抬手放开周身灵气去?探,却发?觉周围竟是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且无边无界,他?的?灵气始终没有探到?边缘。 青梧不由皱眉,对灼凰道:“此地虚空甚大,我?的?灵气探不到?头。” 灼凰闻言蹙眉:“连你的?灵气都探不到?头?那留下此方石刻的?人,修为岂非在你之上?” 青梧眉心蹙得愈发?深,灼凰忙转头看向烟幂,再次确认道:“三玄仙长,是两百年前故去?的??且下葬时?没有这个石刻?” 烟幂点头:“是。” 她的?师尊乃是近一百五十年来?三界第一人,这棺椁中的?石刻,又?是近两百年间所留,那留下石刻修为明显比师尊还强的?人,会是谁? 青梧见着楼梯极为狭窄,此地又?如此怪异,他?着实担心灼凰,转头朝她伸手:“你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走。” 灼凰站在台阶之上,不由低头看向青梧,同他?四目相接的?瞬间,她从他?眼底看到?真切的?担忧。 这一瞬间,灼凰仿佛看到?当年魏大人的?眼睛,仙尊青梧何曾这般真切的?忧心过她? 她有一瞬的?失神,眸光微颤,跟着她下意识抬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青梧掌心中。 被师尊握住手的?同时?,灼凰的?心莫名一紧,那种不舍松开的?感觉再复传来?,她指尖微收,同时?握住了青梧的?手。 灼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青梧身边,仰头看向他?,凝视着他?的?眼睛。她好想?……再看一次同魏大人相同的?眼神。 青梧自是看到?了她在他?脸上探寻的?神色,他?不知她在找什么,只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灼凰凝望着他?的?眼睛,唇边出现满意的?笑意,跟着点头:“嗯。” 青梧见她不再惧怕,便紧握着她的?手,一道走下楼梯,走了几步,灼凰忽然向他?传音,语气含着些?许高兴,道:“师父,你道心境界退转后,我?好想?又?看见以?前的?你了。” 听她唤师父,而不是师尊,青梧的?心一颤,转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哀色,但又?有些?庆幸。庆幸她即便修了无情道,仍旧记得以?前的?自己,仍旧会为那个凡人而感到?高兴。 青梧收回目光,问道:“以?前的?我??人间吗?” “嗯。”灼凰点头,跟着道:“其实一直这样也挺好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难以?遗忘的?东西,即便她如今身处无情道,但那十年的?光阴,在她心里,永远独占一席之地。 话说罢,灼凰才觉出不对,忙找补道:“当然师尊只是暂时?的?道心境界退转,无论如何,还是要继续修行?的?,我?随便说说罢了。” 青梧听着她的?话,状似玩笑般道:“那魏大人和青梧仙尊,你更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谁?” 自是魏大人!灼凰心间斩钉截铁的?给了自己答案,但她也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但好在,现在的?她,也根本?不在意青梧仙尊对她是否态度冷漠。 灼凰低眉笑道:“不都是你吗?都一样的?。” 青梧正欲追问答案,他?们身后的?烟幂却在此时?开口,她看着二人相牵的?手,说道:“三百年前,我?的?夫君,也是我?的?师父。” 青梧和灼凰诧异转头,看向烟幂,烟幂不知何时?眼中已含泪水,冲他?们抿唇一笑,道:“二位仙尊身在无情道,想?来?不明白我?此时?看着二位的?心情。五百年前,我?只是人间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我?带着一群孩子乞讨,尽我?所能的?庇护他?们。二十二岁那年,我?被一户人家绑进了大宅院里,说我?虽然是个乞丐,但是样貌尚佳,可以?跟他?们的?傻儿子婚配,为他?们绵延子嗣。我?不愿意,便投了井,是师父前来?救下了我?。” 烟幂的?泪水愈发?的?多,但唇边却满是幸福的?笑意,仿佛那时?的?时?光,只是想?起来?,便都格外美好。 她继续道:“师父说我?虽身陷囹圄,但有一颗救济他?人的?心。他?说我?有为仙的?功德,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步入仙道。我?当然愿意,我?便跟着他?来?了玉衡宗,方知他?是玉衡宗掌门。此后的?两百年间,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修行?功法,教我?为仙之道……” 听着烟幂说起这些?往事,灼凰不自觉看向青梧。她十岁那年,从爹娘尸身下爬出来?,听娘亲的?话去?找被囚北境的?魏大人,恳求他?带自己回故国?。之后也是他?收留了自己,管她衣食,教她六艺,护她于羽翼之下…… 灼凰再次看向烟幂,不禁问道:“后来?呢?他?如何成了你的?夫君?” 烟幂垂眸,对他?们道:“其实从师父救下我?的?那天起,我?心里便再也容不下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了。” 青梧想?起灼凰,不由失笑,可惜他?和灼凰遇见时?,她才十岁,他?也不过十八,他?们彼此都不可能对对方有多余的?念头,倒是错过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大好机会。 烟幂似是不想?再细说下去?,只草草道:“做他?徒弟两百年后,我?们意外有了一次夫妻之实,师父说不能叫我?名节受损,便明媒正娶了我?,自此成了我?的?夫君。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一百年,他?便身陨在了战场上。这两百年间,我?一直守在他?的?棺椁旁,一直陪着他?。” 灼凰心头一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目光匆匆从青梧面上瞥过。 有了夫妻之实,师父便成了夫君? 那她和师尊那天晚上,虽然很快,但算不算也是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如果他?们不修无情道,师尊也合该做她的?夫君对不对? 灼凰满脑子胡思乱想?,三玄娶烟幂,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所以?明媒正娶。那她的?师尊,怎么事后什么也没跟她说? 灼凰蹙眉半晌,但很快便想?明了缘由,三玄娶烟幂,除了要负责,还有爱,但是师尊没有,她也没有。她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师尊也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烟幂见二人神色平静,不由自嘲一笑,道:“二位仙尊不入凡俗,想?来?懒得听我?这等儿女情长的?往事。辛苦二位仙尊听我?胡说了,咱们还是紧着正事办吧。” 三人继续往前走去?,而灼凰和青梧,却仿佛被点破了什么一般,许久没有再传音说话。 安静了不知多久,灼凰忽觉师尊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更紧了些?,他?的?传音同时?再至耳畔,他?道:“其实,我?也可以?……像三玄一样。” 灼凰心头蓦然一紧,目光转向青梧,正见他?看着脚下的?路,只唇微抿,喉结亦在浮动。 灼凰凝视他?片刻,眼前忽然出现三百二十四年的?画面,刚入无妄宗时?,她重复了无数遍无情道心法,却始终修不出无情道心。 有天夜里,本?该安静的?无妄宗,忽地响起仙乐祝颂,跟着便听门外无数人奔走相告“青梧无情道心成了!”“咱们无妄宗又?多了一个无情道!” 纵然如今她已入无情道,可至今仍记得那夜独自在寮房里,心如刀割的?感觉。 灼凰坦然抿唇一笑,对青梧道:“师尊说什么呢?你不必对我?负责,我?也无需你负责。由我?帮你解术,是最优选择,不是吗?咱们师徒,继续好好修行?便是了。” 青梧眉眼微垂,跟着问道:“如果我?们当年没修无情道的?话,你愿意吗?……让我?做你的?夫君。” 灼凰诧异看向青梧,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这句话,竟是从她师尊嘴里说出来?的?? 灼凰的?目光久久定格在青梧的?侧脸上,全?然忘了自己尚身处何等凶险的?境地。 师尊……夫君…… 若他?们不曾修无情道,他?便还是当年人间那个温润如玉的?魏大人……灼凰的?气息有一瞬急促,脑海中全?然是他?修无情道前的?样子,那时?的?他?……她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灼凰不禁自问,若是这般的?如果,她愿意吗?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走在他?们身后的?烟幂忽地一声惊叫:“啊——” 青梧和灼凰立时?回头,却见烟幂已掉下台阶,往虚空的?深渊里坠去?。 青梧即刻松开灼凰的?手,一道金刚界落在她的?身边,匆匆在她耳边道:“你护好自己!” 说罢,青梧便纵身跳入虚空,运起灵气,朝下坠的?烟幂追去?。 第27章 青梧只觉自己身体下坠的速度极快,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运起灵气,准备御风稳住身形时,却发觉在这虚空当中,御风全然无效。 青梧看着还在下坠的烟幂深深蹙眉,难怪她身为仙还会掉下去,这虚空中?许是有什么遏制仙道灵气的东西,故而完全无法御风。 青梧即刻动?用神境,身形在虚空中?忽隐忽现,朝极速下坠的烟幂追去。 灼凰在台阶上,紧盯着下头,见烟幂和师尊都是御风难起,师尊只能使用神境的时候,她意识到这虚空中恐怕藏着更大的凶险。 灼凰正欲前去帮忙,但转念一想,她不能去。 眼下不知掉下去后会发生什么?,若是师尊和烟幂身死?,她就必须得活着,查清玉衡宗此事的因由,他们三个不能全部折在这里头。 念及此,灼凰便打消了去帮忙的念头,只在上头紧盯着他们的情况。 师尊施展神境的速度很快,仅她动?念的功夫,他便已出现在烟幂身边,随后伸手,一把扣住了烟幂的小臂,两个人继续朝下跌落下去。 看到师尊的手握住烟幂小臂的瞬间,灼凰心?间莫名腾起一股怒意,跟着身体?比脑子先动?,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施展神境,抵达二人身边,跟着他们二人一道?下落。 灼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眼眸微睁,目光锁在青梧面上。 青梧见她下来,急言斥道?:“你下来做什么??” 他竟这么?凶的跟她说话?灼凰心?间怒意愈甚,反斥道?:“我亦在仙尊之位,不需要你护着!”说话间,她的目光还不忘扫过青梧握着烟幂小臂的手。 恰于此时,灼凰忽觉周身温度骤降,跟着她便见一股极强的阴气自青梧背后而来,一下便缠住了青梧和烟幂的腰,青梧霎时间只觉自己周身灵气都被?阴气压制,青梧深深蹙眉,毫不犹豫的便震开了气海内的所有灵气,尽可能的护住自己和烟幂。 灼凰见此神色一凛,悲天瞬间出袖,强大的灵气自她周身上下爆发而出,如巨浪般朝烟幂和青梧涌去,同青梧的灵气交。合融汇,形成巨大的灵力障,试图逼退他们身后浓郁的阴气。 师徒二人奋力抵抗,但灼凰万没想到,以他们师徒的全部力量,此刻竟是无法撼动?这股阴气,只能暂且与之对抗,保证他们三个不被?阴气吞噬。 这股阴气如此强大,她若是不下来,此刻师尊一人怕是根本抵抗不了,她倒是来的巧了。 此地虚空绝非寻常,这背后怕是藏着什么?更?强大的东西。青梧紧盯着灼凰的眼睛,厉声对灼凰道?:“此处神境无法带人,你快走!” 灼凰闻声看向?他,这一瞬间,她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浓郁的担忧,仿佛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再顾着,只想让她平安无恙。 灼凰唇微抿,对青梧道?:“三界安危皆系于你一人,要走也该是你走!” 第19节 左右她已经下来了,不同的情况下,做不同的最优选择。 一旁的烟幂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不禁看向?青梧握着自己小臂的手,如此凶恶的环境之下,青梧仙尊还需分出灵力来护她,在这二位仙尊面前,她才是那个拖累。 烟幂眼中?留下泪水,对青梧和灼凰道?:“二位仙尊,你们莫争。以二位的实力,若是合力一搏,想来能搏的一线生机。夫君已故,这两百年我早已心?如死?灰,救我实在是浪费二位仙尊的性?命。二位仙尊,保重……” 灼凰垂眸看着烟幂,她方才便想过劝师尊放弃烟幂,这等情况下,她和烟幂都应当全力保住师尊。眼下她自己提出来,也好。 而青梧,正欲叫烟幂珍惜性?命,怎料烟幂手臂却用力一挣,甩开了青梧的手。青梧忙试图再去抓她,怎知她却抬手躲开,失了青梧的保护,跟着她便一声痛苦的闷哼,顷刻间便被?阴气吞噬,消失在虚空中?。 青梧望着烟幂消失之处,不禁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哀色。 灼凰只看了一眼烟幂消失之处,便即刻回神,对青梧道?:“你快走!趁我还能撑住。” 青梧闻言收神,看向?灼凰,眼底目光颇有破釜沉舟之意,对她道?:“你可记得两百多年前,昌渊之战!” 一听他提昌渊之战,灼凰猛地想起,当时她和师尊带领着无妄宗三十人的先锋队,被?妖界六千人围困昌渊,数日?激战后,她和师尊都身受重伤,互相背靠着以身体?支撑,才能勉强站稳。 也正是因他们二人身体?相靠,当时绝境之下,气海竟意外融合,终叫他们二人获得强于自身数倍的灵力,方才赢下昌渊之战。 按理来说,修士个人的气海,根本不会融合,但是那天,他们二人的却融合了。 在那之后,他们也曾试过再次相融,却发觉根本不行,至今他们也不知道?那日?为何会做到气海相融。 灼凰担忧道?:“若是不能融合,岂非耽误时间?你走不掉,三界该当如何?” 怎料下一瞬,青梧便以神境抵达她的面前,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面前,正垂眸望着她,他周身广袖衣袂,披帛绶带,在极速下坠的骤风中?纷繁乱舞,对她道?:“再试试!” 灼凰本想拒绝,可他坚定的眼神却给她极大的信心?!一如当年惧怕齐兵的她,因魏大人的舍命相护,从此拥有不畏死?的勇气。 灼凰看着他的眼睛,点头道?:“好!” 话音落,师徒二人同时展臂伸手,将?彼此揽进了怀里,不留寸许的相贴,身中?气海隔着血肉相对坐望。 灼凰下巴搭在青梧的肩头,神色间满是担忧,昌渊之战回来后,他们这般试过好几次,但次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次真的能成吗? 青梧深吸一口?气,抱紧了她,从前的他身处无情道?,始终想不透当初战场上气海相融的原因。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昌渊之战,绝境之下,生死?边缘,他和灼凰的一切起心?动?念,皆来自于识海深处的本能。 就像他第一次引替身入梦,她的元神会来一样,亦是识海深处的本能。 无情道?心?像一把牢固的锁,锁着一切他们身为肉体?凡胎的情。欲本能。但当他们的神思不再那么?清醒时,本该属于人的本能,便会冲破枷锁而出。 昌渊之战,使他们气海得以相融的,正是那份本能,是他们对彼此绝对的信任,以及心?底深处,连他们都不曾意识到的彼此爱重! 青梧用力抱紧了她,在她耳畔轻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若我们不曾修无情道?,你可愿让我做你的夫君?” 他的声音分明?清淡如水,可却字字如千金般坠落在灼凰的心?上。 趴在青梧肩头的灼凰眼眸微睁,呼吸在一瞬间错落,一颗心?终是在他猝不及防的提问中?,不受控制的骤然收紧。 就在此时,二人本相对坐望的气海,忽地冲破仙身的桎梏,疯狂交缠融合。师徒二人周身蒙上一层微弱的光亮,彼此在自身修为的基础上,皆获得了对方的全部修为。 随即,师徒二人同时催动?气海,万千灵气融为一体?,不断增上,数倍于自身修为的强大灵气,顷刻间从二人气海中?迸发而出,如吞天海啸般,疯狂朝周围的阴气和虚空吞噬而去。 抱着灼凰的青梧展颜笑开,她虽没有明?说,但是此刻交汇融合的气海,却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她愿意的! 青梧侧头,一双薄唇贴上了她的鬓发,浓郁的满足自他心?间扩散至气海,一时间,青梧只觉这些时日?来,身体?所受反噬的亏损尽皆弥补回来,青梧再复震荡气海,更?强的一股灵气迸发出来,吞天蔽日?般铺开…… 朝他们袭来的阴气彻底被?冲散,困守他们的这片虚空,也终于在此时被?撕开一条裂缝,随即他们的灵气便似奔腾的洪水冲破缺口?的堤坝,疯狂的将?这片虚空彻底撕为齑粉。 不断下落许久的师徒二人,双脚终于着地,周围无尽的黑暗亦消散不见,转而被?一簇簇跳跃的鲛油火光所替代。 灼凰怔愣半晌,缓缓松开了青梧。松开的同时,不自觉抬眼看向?了他,眼里藏着望之不尽的疑惑。 他们的气海尚未分开,在二人相贴的丹田处散发着盈盈的光亮,师尊如刀刻般俊朗的五官,在灵力微光中?更?显分明?,是那么?的夺她眼眸…… 灼凰下意识抬手,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的灼凰心?间一惊,纤长白皙的手停在了青梧脸颊的边缘,看到自己已然伸出的手,灼凰指尖不禁微颤,跟着她便要往回撤。 怎知就在这时,手背却忽地被?青梧握住,滚烫的温度在她手背处传来,跟着便见师尊合目侧头,自己将?脸颊贴进了她的手心?里。 灼凰呼吸微重,眼底的疑惑却愈发深,她望着师尊,清晰的感受着抚摸他脸颊的感觉。她深知这样做不对,可抚上他脸颊的手,却根本不舍放开,就好似他周身上下,潜藏着何等蛊惑人心?的至毒妖媚,死?死?的勾着她的心?神魂魄…… 灼凰双眸深陷在师尊俊朗的五官中?,难以自控的以目光描摹他的一切,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而锋利的唇,清晰分明?的下颌线,微微浮动?的喉结,曲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灼凰尚扶着他肩头的那只手,渐渐握紧,只觉身体?愈发燥。热,她看着师尊轻合的双眸,头下意识向?前倾去…… 就在双唇离他寸许之时,灼凰忽地警醒过来,一把将?青梧推了出去! 二人融合的气海瞬间分开,青梧亦睁开了双眼,师徒二人相对而视,彼此气息都有些紊乱。 凝望半晌后,青梧率先开口?,歉疚道?:“我越界了。” 灼凰收回与他对望的目光,跟着垂眸,道?:“是我越界了……” 灼凰暗自深吸一口?气,定神,对青梧道?:“先办要事。” 青梧点头:“嗯。” 师徒二人这才看向?周围,怎知这一看之下,师徒二人齐齐愣住,只觉毛骨悚然。 此刻他们身处一个巨大、宽敞、挑高极高的黑石岩山洞,洞中?贴着石壁,每隔十步便点着一盏鲛油灯龛。 而玉衡宗那些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的三百多具尸骨,此刻竟然就都安安静静的站在这山洞中?,他们有些已成白骨,有些干枯的皮肉尚贴在骨上,有些法衣已经腐烂,有些则沾着泥土,宛若尸林,诡异至极。 青梧和灼凰缓缓走进尸林内,各自四下观察打量,青梧对灼凰道?:“这些前辈的尸骨,排列很有规律,怕是什么?阵法。” 灼凰点头道?:“正是。师尊,这种阵法,可有在无妄宗典籍中?见过?” 青梧眉紧缩,摇头道?:“不曾,但以三百多具尸骨起阵,绝不是什么?正法。” 而就在这时,灼凰却忽地停住脚步,看向?西北角,她忙侧身,一把捏紧青梧的手臂,指着前方道?:“师尊!你看!” 青梧忙抬眼看去,天眼穿过层层尸林,正见烟幂双目紧闭,也已站在尸骨中?,成了尸林的一员。 青梧和灼凰即刻以神境过去,抵达的瞬间,灼凰便抬手摸上烟幂脖颈处的动?脉,却发觉她的脉搏已然停止,气海也已消散。 灼凰眉蹙得愈发深:“她死?了……” 青梧沉默片刻,对灼凰道?:“她刚死?不久,又是死?在石刻中?,想来魂魄尚未离开,我且招魂试试,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仙界正法已灭,他们对人身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但青梧的二境天眼,见过很多徘徊于人间的鬼界众生,但又有很多人,死?后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不知去了何处。至于民间传闻的阴曹地府,他亦不曾见过,也无考据严谨的典籍可供查阅。 他只在符咒相关的典籍上,见到过招魂咒,且先试试。 念及此,心?判随即出袖,凌空画下一道?招魂咒,便朝烟幂尸身的眉心?上打去,招魂咒顷刻没入她的尸身中?。 灼凰也于此时抬手结印,借助灵气打开了自己的阴眼与阴耳。 半晌后,师徒二人身后传来烟幂的声音,声音很是空灵:“二位仙尊。” 灼凰与青梧同时回头,正见烟幂站在他们身后,但是却看不见她法衣下的脚。 青梧见到她,眉眼微垂,道?:“抱歉。” 烟幂摇摇头,对他道?:“是我自己的决定,仙尊莫要自责。” 灼凰问道?:“你是怎么?死?的?尸身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烟幂摇头道?:“我也不知,我被?阴气卷走后,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样,身体?漂泊无依,随风颠倒流转,全然不知身处何地。若无仙尊召唤,我怕是来不到你们的面前。” 灼凰和青梧不禁蹙眉,烟幂所言,可是死?后的世界?身体?漂泊无依,随风颠倒流转,那究竟是何等地界? 烟幂跟着道?:“我怕是帮不上二位仙尊什么?忙了。但是我刚才来的时候,却见此地为实有之地,那石刻,只是一个通道?入口?。此地并非石刻中?的幻境,二位仙尊,兹事体?大,要不你们还是先出去,叫仙界众人前来一同解决。” 青梧和灼凰闻言一惊,不由相视一眼,此地竟是实有之地?石刻为链接此地的通道?,那么?在三玄棺椁中?留下此石刻的人,当真是好修为。 青梧不禁又想起方才强大的虚空,如今这三界中?,到底是谁有这般能耐?若有这等人物?,为何不出来?任由他坐着这三界第一的位置。 青梧对灼凰道?:“先回无妄宗。” 灼凰点头,师徒二人便施展神境,一步跨了出去,怎知下一瞬,师徒二人复又出现在原处,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二人皆是一愣,再次看向?彼此。烟幂蹙眉:“二位仙尊的神通都不能离开此地吗?” 烟幂想了想,对二人道?:“二位仙尊,稍候片刻。” 说罢,烟幂转身,便朝外飘去,很快穿过石壁,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烟幂再次穿过石壁回来,面上带着喜色,对他们二人道?:“我找到路了,二位仙尊且随我来。” 说罢,烟幂便往东北角方向?飘去,青梧同灼凰紧随其后。 行至东北角,灼凰忽见身侧本排布有序的尸林,竟有一处较为开阔的空间,好似缺了一具尸体?,她不由蹙眉,眼里流出不解,正欲叫青梧,怎知刚转头,却见青梧朝身后看去,他蹙眉道?:“我又听见那叹息声。” 灼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知就在此时,她忽觉肩头一凉,猛地被?什么?一推,一下便被?推去了那空地之上。 脚刚站在那位置上,灼凰便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死?死?困住,全然无法动?弹,便是连气海内的灵气都无法施展,她惊诧道?:“师尊……” 青梧忙转头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发生何事?” 青梧上前便要去拉她,怎知就在快要触碰到灼凰的瞬间,他忽觉掌心?犹如被?利刃划过,剧痛收手。 不及二人反应,整个山洞中?,忽地传来“轰隆”一声响,跟着所有尸骨的脚下,便逸散出漆黑如墨的阴气。 二人耳畔传来烟幂的声音,她笑着道?:“灼凰仙尊,对不住了。算上我自己在内,三百六十五具阴身,再借你女身血肉,立于死?门,极阴转阳,助我夫君重生。” 说罢,烟幂转身,朝尸林中?间的一具尸骨飘去,她在那具是尸身前停下,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具尸身。 整个三界,灼凰是修为最强的女仙尊,她的修为,一定能助三玄重生!不枉她废这么?大劲,将?这师徒二人引来。 灼凰和青梧是万没想到,烟幂竟是要复活已故二百年的三玄。此等至邪、违逆天理之法,她究竟是从何处学来? 青梧满心?怒意,但眼下救灼凰要紧,他即刻运起灵气,再复朝灼凰裹去,但他的灵气,此刻却根本近不了灼凰的身。灼凰亦想挣脱,可她的气海,却像被?上了锁,丝毫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烟幂的声音再次传来,她道?:“青梧仙尊,别白费力气了,转生阵已经开启,你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救不回你徒弟。” 青梧双唇紧抿,全然将?烟幂的话当做耳边风,他在掌心?中?运起灵气,朝阵中?的灼凰手臂抓去,那如利刃刀割的剧痛再次传来,他的手上亦出现道?道?锋利的刀口?,有些地方,连白骨都清晰可见。 灼凰只能怔怔的看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看着师尊已然血淋淋的手,颤声道?:“师尊……” 就在这时,山洞中?却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是一名男子,声音同烟幂的魂魄一般空洞,他语气间隐含劝慰,沉声道?:“烟幂,你困我魂魄二百年,你不可一错再错!” 灼凰和青梧闻声,眼风如利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青梧手下的动?作未停,依旧再尽力往前伸。 师徒二人正见阵法中?间的那具尸骨上方,出现一名清俊的男子,但他只有上半身在尸身外。 烟幂见此急言道?:“师父,师父你快回去!转生阵已启,你的魂魄不能出来!” 三玄望着眼前的烟幂,眼底流过一丝不忍,对她道?:“生死?有命,岂有死?而复生之理?这根本不是什么?转生阵,你心?生执念,闭耳塞听,做了他人的棋子!” 烟幂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个阵法真的能救你回来!我准备了整整两百年!” 烟幂看着眼前两百年未见的三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瘫倒在三玄面前,诚恳自责道?:“师父……我知错了!我不该给你下。药,不该叫你娶我,我更?不该在同你成亲后,再心?生贪念要和你圆房。若非如此,你不会负气离开,不会死?于妖界的暗算……” 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师父那晚就不会离开玉衡宗,就不会遭到妖界的伏击,都是因为她!若没有她,师父怎么?会死??这两百年,深深的自责每一日?都在蚕食她的心?。 第20节 烟幂情绪已然失控,她撕着自己心?口?,失声痛哭道?:“师父我真的知错了!我求你……求你给我弥补你的机会!我宁可自己死?,宁可以身填阵,我也要换你回来。你回去,我求你回去!等你醒来后,这世上就没有我了,你再也不必面对我,你可以好好去过你的人生,可以去完成你的理想。” 烟幂脑海中?再复出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他身着法衣,自在端方,意气奋发,仿佛身上每一处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她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何曾见过那般风采的仙长,尤其是这位仙长,还伸手将?她拉出水火,又让她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亲自带她走向?光明?。 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本该在仙界有着光明?的前程,最终却因为她不合时宜的爱,因为她的执念,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她亲手毁了他,现在,她只想还他本该光明?的人生。 三玄望着眼前失声痛哭的烟幂,眼底闪过深切的哀色,他开口?道?:“你没错,是我的错……” 此生已灭,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三玄神色间满是痛惜,对烟幂道?:“你是我的徒弟,我怎么?能爱你?可我却爱了,又不敢承认,无端与你相互折磨,却不知终归是害你至此……” 迟来二百年的解释,这才从三玄口?中?道?出,他望着烟幂,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对她道?:“玉衡宗是个小门派,我那时身为掌门,肩负振兴玉衡宗之责。可在这仙界,唯有足够强的修为,方能引人追随。而这世上,修行最快且最强的法门,便是无情道?……” 他想修无情道?,所以他不敢承认他心?里的感情!他下不了狠心?杀妻证道?,便想以冷漠逼烟幂自己离开。只是没想到,那晚拒绝她离开后,竟是成了永别。 此后他的魂魄,便一直被?烟幂困在尸身中?,直到方才阵法启动?,他方才得以出来,方才得以道?出真相。 烟幂听着他的话,怔愣的望着他,本已绝望的神色间出现欣喜,她颤声问道?:“你、你是爱我的?” 三玄含泪,朝她温柔笑开,道?:“是,一直都爱你。对不起,爱我这般瑟缩胆小的人,害苦了你……” 烟幂跌撞起身,伸手揽住了他的魂魄,巨大的喜悦将?她吞没,她连连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救她于水火,予她光明?,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修行道?法……她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 三玄亦伸手抱住她,侧脸贴上她的鬓发,对她道?:“放我出来,我们一起走,可好?” 烟幂松开了他,久久凝望着他,她想叫他活。三玄见此,伸手轻轻掐住她的脸,对她道?:“我想和你一起走!下。药,成亲,逼我圆房,做了那么?多自作主张的事,现在总得听我一次,顺我意一次。” 烟幂终是点头,随后抬手,擦去了三玄尸身上的缚魂咒。 三玄终于得以自由,他彻底离开尸身,将?烟幂揽进了怀里,他轻抚烟幂的鬓发,叹道?:“你被?人利用了……” 说罢,三玄松开烟幂,牵住她的手,转头看向?青梧,朗声道?:“青梧仙尊,此阵法为妖界所设,并非转生阵法,此阵需以女身活人作为阵眼。阵法一旦开启,便无从结束,你身在无情道?,并无为难,杀了你徒弟,只要她死?,此阵自破!” 第28章 灼凰闻言,诧异看向三玄,跟着眼中便满含嘲讽。前脚刚跟自己?徒弟你侬我侬完,后脚就?叫她的师父杀她?干得漂亮! 而就?在此时,青梧的手臂已突破阵法的封锁,一把扣住了灼凰的手腕,灼凰垂眸看去,眼底一阵刺痛。 因阵法阴气的侵蚀,师尊的手至小臂,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法衣上全是血痕,手背皮肉薄弱处,连白骨都森森可见,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灼凰一片衣袖。 饶是受此不亚于千刀万剐之?刑,青梧的神色间却不见半分痛苦难忍。 他只紧盯着三玄,眼底渗着寒意,开口道:“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三玄闻言,便?将自己?被困尸身这两?百年中?的所知所闻告诉了青梧,他道:“我只知道布阵者虽为?烟幂,但背后指使乃是妖界。此阵只是大阵中?的一环,妖界在筹备更大的阴谋,若此阵开启,大阵的一环便?也成了。我不知他们在布何阵,亦不知目的为?何?我借烟幂所为?顺水推舟,将你们引来这里,为?的就?是破阵。” 青梧问道:“言下之?意,是还有别的阵法?你可知布了多少?” 三玄摇头,跟着道:“不知。不知大阵需多少小阵,亦不知他们筹备了几个,开启了几个。所以眼下既然知道了这一个,便?抓紧破了。” 青梧继续问道:“我若现在拉我徒弟出?来,可会伤她性命?” 三玄闻言蹙眉,语气颇有些?急,道:“不可!阵法已经开启,她是阵眼,你若拉她出?来,阵法还是会自行运转下去!你只有在阵眼上杀了她,叫她身死,生气变死气,阵法才会被自身反噬坍塌。” 灼凰闻言了然,也就?是说,现在拉她出?去,她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这个阵法,便?无?法再关闭了。 灼凰狠狠瞪了烟幂和三玄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看来这次,她只能认栽了。 有些?可惜,悲天?尚未奏响,有点没活够。 灼凰看向青梧,对他坦然一笑,说道:“师尊,我动不了,你动手吧。” 青梧望着她的眼睛,只冲她如平常般淡然一笑,随后更多的灵气汇聚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上,跟着他手下用力,拼尽全力,一点点的将她往外拉。 “师尊!”灼凰彻底怔住,看着青梧,目光沉在了他的身上。 三玄和烟幂亦是惊住,三玄诧异道:“青梧仙尊,你——” 青梧垂眸看向三玄,眼底泛着如月下凛冽冰潭般的寒光,隐有愠色,他开口道:“你可知,你为?何会将你徒弟害到这般结局?” 灼凰半个身子已被青梧从阵眼中?拉出?来,青梧在三玄震颤的目光中?,接着对他道:“因?为?你,既要又要,优柔寡断。” “身为?师父,要修无?情道,你便?该同她一起修,而不是一面沉溺她的爱慕,一面又觉她碍你前程。修不了无?情道,便?该抓紧她的手,以命护她周全!” 便?是当初他们选修无?情道,他也从未想过同她分道扬镳。 说话间?,青梧已将灼凰全然拽出?阵眼,随后在她身体离开阵眼的那一刹那,他以神境挪进了阵眼中?。 一道金刚界拦在灼凰前头,不似之?前落在她的身上,这次是自地面拔起,将她囚禁在了金刚界里头。 灼凰这才警醒过来,猛拍金刚界,急道:“师尊!师尊!” 青梧立时便?被阵法锁住,全然无?法动弹,他安抚灼凰道:“别怕,既然生气换死气可以引阵法自身反噬,想来男身换女身,应当也可以。” 三玄和烟幂震惊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全然失语。 灼凰本该平静无?所动,可方才师尊对三玄说的话,却始终徘徊在她耳边,她根本无?法平静,语气又急又厉,问道:“你在说些?什么?与我同修无?情道的是你!现在以命相护的也是你!你什么意思??你身在无?情道,你本该知道你身系三界,你为?什么不杀我?你说修不了无?情道才要以命相护,你为?何现在要以命相护?师尊!你告诉我!” 青梧正欲安抚,怎知阵法自身反噬却在此时开始,本已在整个山洞中?逸散的阴气,重新回流,青梧只觉体内的灵气,竟也开始被阵法吞噬,顷刻间?便?收了他两?成的灵气。 青梧忙镇定心神,费劲力气,暂封气海,方才得以保全剩下的灵气。可饶是如此,巨大的坍塌之?力,也拽的他猛然单膝跪倒在地,仿佛一座巨山重重砸在背上,青梧喉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触目惊心,灼凰在金刚界中?,急声唤道:“师尊!师尊!你撑住啊!三界不能没有你!” 三玄看着青梧,眸光不禁微颤。 青梧说的没错,他确实优柔寡断,舍不下情意,又舍不下理想,叫烟幂痛苦,自己?也受苦,成亲至今,竟是没同她留下片刻美好的回忆。 他但凡有半点青梧的决断,今日?都不会是这般结局。或与她同修无?情道,如他们师徒般相伴数百载,或与她做一对恩爱眷侣,便?像现在的青梧,半点不叫她失望。 三玄望着青梧,不禁轻笑,现在的青梧,心还在无?情道吗? 但这也不关他的事了,他已是身死之?人,生死两?界,生界之?事,再与他无?关。 只是……三玄看向灼凰,眼里有些?好奇,问道:“灼凰仙尊,你当真是担心三界不能没有你师尊吗?” 灼凰瞥了三玄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说罢,她继续看向青梧,叫他撑住。三玄眉微挑,转头揉揉烟幂的后勺脑,笑道:“随便?吧,不关我们事了。” 灼凰面上还如之?前一样,可方才三玄问完她之?后,她心间?却已是发虚,她紧盯着青梧,连指尖都有些?发凉,如若只是怕师尊出?事三界动荡,她为?何会这般心急? 山洞中?的尸骨一个个倒下,阵法自身反噬的毁灭基本已近尾声,最终所有阴气,尽皆消散殆尽,单膝跪在地上的青梧,终于摆脱桎梏,他抬手解了灼凰的金刚界。 灼凰连忙跑过去,一把将摇摇欲坠的青梧扶住,唤道:“师尊!” 青梧只觉眼皮沉重,但还是对她道:“无?大碍。” 看着青梧这幅模样,灼凰满心里困惑,她不解质问道:“你怎么会救我?你不知你该先?保全自己?吗?你不知方才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吗?” 无?情道的最好选择?青梧眼露嘲讽,什么是无?情道?便?叫三玄害烟幂至此,又能理直气壮的叫他去杀相伴三百三十四年的至亲至爱之?人?若非灼凰还在无?情道,他当真再也不想听见无?情道三个字! 青梧望着灼凰的眼睛,对她道:“这就?是我的最优选择。” 灼凰一怔,这是他的最优选?所以即便?修了无?情道,师尊依然会将她放在第一位?为?什么? 到底是损失两?成灵气,青梧此刻只觉疲惫不堪,刚说完话,便?眼皮一沉,朝身侧倒去。 灼凰连忙上前,一把将青梧接在怀里。青梧头无?力的跌在她的肩上,灼凰连忙运起灵气,去探查青梧的身体,探查的同时,灵气自他受伤的手臂上拂过,一点点帮他修复手臂上难以计数的伤痕。 灼凰顺道解开青梧方才暂封的气海,这才发觉,师尊的灵气被去了足足两?成,这可是四十来年的修为?。且他的经脉里,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阴气,阻碍了他灵气的正常运转。 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灼凰侧头看向倒在自己?肩上的青梧,他唇上尚残留着血迹,唇色显得格外红。 她当真是怕师尊有恙,三界再次动荡吗?灼凰唇微抿,干脆坐在地上,直接将青梧抱进了怀里,失去意识的青梧,头坠进了她的颈弯里,一张俊脸全然埋了进去,温热的气息轻落在她脖颈处的皮肤上。 待抱好青梧后,灼凰抬手,大股的灵气钻入他的经脉,助他气海内的灵气梳理运转,一点点的将他体内的阴气往外逼。 随着时间?流逝,阴气随着灵气运转,渐渐脱离青梧的身体。 在所有阴气逼出?青梧体外后,灼凰便?听到耳畔微急的气息,她以为?青梧要醒了,忙转头去看,轻声唤道:“师尊?” 怎知他却没有醒,气息反而变得愈发急重,肤色亦泛起异样的潮。红,跟着便?见他眉心紧蹙,牙关紧咬,连带着额角处青筋滚动,脖颈经脉绷紧,他一手忽地握住灼凰小臂,用力捏紧,一副强忍难耐的模样。 灼凰惊诧不已,于此同时,她本遍布青梧经脉的灵气,却忽觉他气海内的灵气动荡起来,如浪般翻涌,急需平息。 他们同修无?情道三百余年,灼凰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形!阴气已经清除,他只是失了两?成灵气,眼下应该醒来才是,怎会突然如此? 这等情形全然在灼凰预料之?外,灼凰忙伸手捧住他的脸,着急唤道:“师尊!师尊!” 话音落,青梧眼睛骤然睁开,目光即刻便?锁在灼凰面上。灼凰对上他双眸的瞬间?,不由一愣,此刻他的眼神,那双眸的背后,似是困着一只充满危险的凶兽,全无?他往日?半点端方自持之?态。 未及她发话询问,他袖中?心判忽地飞出?,径直朝她飞来,又同上次般贴着她旋绕。就?在她怔愣不解之?际,双肩忽地被他捏住,跟着他便?翻身而起,将她压倒在地,那双薄唇猝不及防便?吻在了她的唇上,吻的重而贪婪。 三玄和烟幂一惊,脑袋同时后仰,跟着两?缕魂魄转身,飞一般的跑了。 灼凰哪里还记得三玄和烟幂,惊得瞪大了眼睛,同上次帮他解术时的平静不同,此刻她的心竟也跟着怦然而起,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震惊。 灼凰脑中?一片混乱,定是师尊重伤,那融进气海的媚术又在作祟。她现在应该怎么办?推开?还是继续帮他解?若是推开……她却发觉……她好像有些?舍不得。 师尊的双唇上好似沾染了勾魂夺魄的蛊毒,引。诱着她忍不住想去尝尝。就?好似方才气海相融时,她便?差点经不住亲上去。 灼凰心间?做着剧烈挣扎,在拒绝与配合之?间?反复拉扯。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她眼前反复闪过,气海相融,他询问可愿他做夫君,以命相护,还有他说这便?是他的最优选…… 灼凰只觉自己?心跳的愈发厉害,他们也算有过夫妻之?实,若师尊成了她的夫君…… 这般想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青梧,忽有一股配合他的冲动。怎知念头落下的瞬间?,她便?觉气海一阵波动,惊得她神色一凛,一把撕住青梧肩头的衣物。 青梧似是回神过来,双手撑地,猛地退离。他眸光却仍陷在灼凰面上,灼凰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撑起身子,同青梧四目相对,却在他眼里看到极度的惊恐。 灼凰胸膛大幅的起伏着,眼里满是不解,她刚才气海是怎么了?为?何忽然震荡? 而就?在这时,青梧抬手,运起一道灵气,便?朝自己?识海击去,灵力在他识海中?震开,青梧跟着再次失去意识,侧身倒在地上。 灼凰怔愣的盯着青梧看了半晌,他打晕了自己??是怕自己?失控? 灼凰忙上前检查,见他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灼凰望着倒在地上的青梧,方才经历的一切复又在她眼前闪现,也不知她方才为?何心间?会有那么多纷繁杂乱的思?绪?他那媚术还没全解,她知道的,他要是想要的话……给也无?妨,反正就?那么一下,快的很。 灼凰凝望他半晌,嘴角漫上笑意,随即,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然后背在了背上。 师尊虽清瘦,但他高,背着挺沉,灼凰只得辅以灵气相助,方才将他背稳。好在现在有灵气可用,当年在人间?,有次他差点死了,她从死人堆里把他背回来那次,着实也跟着掉了半条命。 灼凰看了眼满山洞东倒西歪的尸骨,阵法已毁,不知神境是否能用? 第21节 想着,她便?背着青梧,一步跨了出?去。好在这次成功了,下一瞬,灼凰背着青梧出?现在玉衡宗地下墓室里。 见终于出?来了,灼凰松了一口气。跟着耳边传来梅挽庭欣喜的声音:“灼凰仙尊!你们出?来了?解决了吗?” 灼凰转头看向他,对他点头道:“嗯,解决了。” 梅挽庭扣扣金刚界,对灼凰道:“放我出?来。” 灼凰眼露为?难,跟着身子一侧,给他看了看晕过去的青梧,讪笑着道:“师尊晕过去了,他的金刚界,我解不开。” 梅挽庭这才看向青梧,见他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梅挽庭眼露嫌弃。 灼凰铺了一层灵气在腰高的位置,便?暂且将青梧平放了上去,左右得等师尊醒来放开梅挽庭才能走,索性歇会儿吧。 念及此,灼凰亦盘腿,凌空浮坐在青梧身边。 梅挽庭这才问道:“他怎么了?” 灼凰只道:“师尊为?了救我破阵,有些?阴气入体,又去了两?成灵气,消耗有些?大。” “哦……”梅挽庭了然,跟着他眼底露出?一丝痛快的神色,青梧这一朝心动,是时时刻刻都在扒皮剔骨啊。 饶是现在青梧未醒,听不见他的话,梅挽庭还是向他私下传音,无?比解气道:“该!叫你当年乱他娘的烧!如今的一切,都是你的‘福报’。” 说罢,梅挽庭眼底复又闪过一丝深切的恨意,狠狠瞪了青梧一眼。 梅挽庭的目光看向灼凰,眸中?恨意淡去,转而挂上一丝向往。 而就?在这时,他竟见青梧的心判,正贴在灼凰腰间?探头探脑,梅挽庭立时反应过来,青梧重伤之?后,莫不是双修的瘾又犯了吧? 梅挽庭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双手扒上金刚界,巴巴的看向灼凰,笑嘻嘻的问道:“灼凰仙尊,你想不想叫你师尊恢复的快些??” 灼凰警惕的上下打量他两?眼,跟着问道:“怎么?你有办法?” 梅挽庭指指青梧的手,对她道:“你先?摸摸他的手,再亲他两?下,我保证他过一会儿就?活蹦乱跳的。” 灼凰睨他一眼,没理。这东西在说什么鬼话? 梅挽庭见灼凰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眼露伤感,复又对灼凰道:“灼凰仙尊,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在这世上,他害谁都不会害灼凰,拜青梧所赐,他也根本害不了。 灼凰道:“说来听听,我怎么对你有偏见了?无?垢宗那么多人不是你害的?师尊的媚术不是你下的?” 梅挽庭闻言面露不解,媚术?什么媚术? 他迷茫片刻,随即看了青梧一眼,忽地反应过来,忙替青梧遮掩道:“啊对!当时你们要抓我,我只能用点保命的法子。至于无?垢宗,那些?人的事虽因?我而起,但还真不是我害的,这个事情我跟你师尊也解释过,我只是保命,最后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不信等你师尊醒了,你问你师尊。我若是真害了那么多人,你师尊会留我到现在吗?” 灼凰看了昏迷的青梧一眼,目光有意无?意从他唇上扫过,只对梅挽庭道:“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梅挽庭闻言笑了,一副讨好的模样,对灼凰道:“仙尊,你师父太凶了,以后我们外出?,我就?跟着你了,好不好?我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洗衣拖地,当你身边的一条忠犬,你指左我绝不往右,成吗?” 灼凰闻言唇边出?现笑意,感觉此刻的梅挽庭,若屁股后面有条尾巴就?真能摇起来。还别说,这连自尊都不要的讨好,听着还挺受用。 灼凰笑道:“你们合欢道的,这嘴皮子都这么能说呢?” 梅挽庭看了青梧一眼,对灼凰道:“也不全是,有些?人就?装假的很。但我不同,我对灼凰仙尊,所言既所想,字字情真意切。” 灼凰冲他假笑一下,有意避开同他过多的交流,便?道:“可你再情真意切,我也感受不到,倒是浪费你心意了。且等着吧,我调息了。” 说罢,灼凰结印合目,渐入调息之?境。 神思?沉睡前,灼凰心间?尚想着今日?的事,心间?的波动如海浪般,一阵阵掀起,待她沉入梦境的那一瞬间?,便?复又回到了方才的山洞中?。 心间?那空了一处的感觉再复来袭,可伸手触碰到师尊脸颊的瞬间?,那空缺便?仿佛被填满,灼凰的心紧紧收起,彻底绝了思?考之?能,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滋长,本能启唇,顺自心意,终是同师尊唇齿纠缠,抵舌深吻…… …… 不知过了多久,灼凰呼吸一紧,兀自从梦中?惊醒,眼睛一下便?落在尚未苏醒的青梧面上。 念及梅挽庭还在,灼凰忙控制自己?紊乱的气息,整理面上神色,尽可能不叫梅挽庭看出?来。 她且装着继续调息,再次结印合目。只是这一次,她脑海中?的思?绪,纷繁杂乱。 她只浅睡片刻,怎么会又做这种?梦?梦里的她全然没有现实中?那么多考量与计较,全然顺着自己?心意。 梦中?的她回应了师尊的吻,且还同他……同那晚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灼凰复又想起方才气海那一瞬的动荡,不由眉心微蹙,她是否已有道心动摇之?兆。 灼凰深吸一口气,尽力镇定心神。 师尊近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全因?媚术入了气海,待他过些?时日?解净媚术,道心境界回归,便?又会恢复从前的模样,依旧是那个高坐神台的无?情道仙尊。 她若因?此道心动摇,岂非万劫不复?她便?再也不能如现在般同他并肩而立,一道看尽这世间?万千风景。她绝不能叫自己?道心动摇! 灼凰竭力镇定心神,尽力不去想今日?发生的一切,一遍遍的在心间?复诵清心诀。 清心诀不知复诵到第几遍,灼凰耳边传来青梧的声音:“灼凰……” 灼凰忙睁眼看去,正见师尊堪堪苏醒,盘腿坐在她搭建的灵气屏障上,伸手捏了捏眉心,他蹙眉道:“怎么头有些?晕?” 灼凰颇有些?惊奇的看向他,他打晕自己?的事,他不记得了?那岂不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时候他们做了什么? 灼凰忽觉有些?失望,她道:“你竟是忘了。” 青梧闻言抬眼看向她,跟着便?见灼凰不快的躲开了他的目光,青梧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看了梅挽庭一眼,复又看向灼凰,私下传音问道:“可是我有什么出?格之?举?” 他确实是要她的爱,但他并不愿自己?是在失控之?时,更不愿在她尚未动心之?际。 灼凰听他询问,便?只好道:“你、你重伤昏迷,我帮你逼出?阴气后,你中?的那媚术好似显现了……” 青梧心下一沉,他甚至不敢下去走到她面前,薄唇微颤,问道:“我可有伤你?” 灼凰摇摇头,道:“没有,你打晕了自己?。” 青梧暗自松了一口气,郑重对灼凰道:“再有下次,你动手,杀了我都行。” 灼凰闻言笑道:“那倒不至于,好歹我也是仙尊之?位,你失控时,我还是能制住的。” 可事实却是……她在推开和接受间?摇摆,甚至气海动摇。 灼凰的目光再次从青梧唇上扫过,随后移开目光,对青梧道:“师尊你带着梅挽庭慢些?出?来,我先?去找玉衡宗萧山掌门,将此事原委交代了。” 说罢,灼凰起身,先?行以神境离开。 青梧眉眼微垂,身中?躁动仍在,他不能再失控,今夜且引元神入梦,保持清醒吧。左右她不会来,他在梦里呆着便?是。 梅挽庭看着青梧有些?烦闷的神色,对他道:“听说你灵气掉了两?成,丰亨之?盟在即,你抓紧些?吧。” 青梧再复蹙眉,他天?眼境界已退,如今灵力又掉两?成。从玉衡宗回去后,便?要启程前往妖界狮岭,此番妖界定会出?手试探,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任何人看出?半点破绽。 青梧深吸一口气,扣住梅挽庭小臂,带他一道出?去。 玉衡宗掌门殿里,灼凰和青梧将发生的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只隐去阵法为?妖界所设一事不谈,毕竟同玉衡宗的人都不甚熟悉,兹事体大,若有叛徒也未可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山听罢原委后,感慨叹息,他只知道烟幂爱重先?掌门,却不想,她竟已是执着至此。 萧山派了人去棺椁石刻中?收敛尸骨,自己?则亲自携玉衡宗众人,将青梧等三人送到了山门处。 青梧和灼凰回到栖梧峰,重新将梅挽庭关回房间?后,便?一道去了掌门殿,将玉衡宗的事详细禀报掌门。 青松闻言深深蹙眉,对青梧道:“这可不是件小事,我即可便?安排人,秘密在三界寻找剩下的阵法,尽快查出?妖界的目的。” 青梧点头,随后向青松问道:“师兄,你执掌无?妄宗千余年,可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修为?在我之?上。” 那石刻中?所设虚空,还有阵法中?遭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这世上还有个修为?极高的人,深不可测。 青松摇头道:“还真没有。若非你修出?三种?二境神通,仙界中?人都不知神通还有二境。便?是连咱们已经闭关退隐的师尊,修为?都不及现在的你。” 青梧当真是天?纵奇才,当然,他的徒弟也相当不差,可惜就?是至今奏不响本命法器,若是能奏响,这师徒二人,谁是天?下第一怕是还说不准呢。 青梧对青松道:“那得劳烦师兄再派人多加留意,这世上恐怕还有个修为?在我之?上的人,妖界这诡异的阵法,怕是同此人脱不开干系。” 青松闻言神色间?流出?深切的忧心,郑重点头应下,跟着青松便?对青梧道:“你们师徒抓紧回去歇着吧,明?日?辰时,启程妖界狮岭。” 青梧和灼凰行礼应下,一道回了栖梧峰。 来到阅微庐庭院中?,灼凰正欲回房,却被青梧叫住:“灼凰。” 灼凰闻声回头,看向青梧:“嗯?” 青梧言微垂,犹豫片刻,终似下定决心,重新抬眼看向她,问道:“你……可厌了我?” 他一直在掌握所言所行的分寸,尽可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步步向前,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她身边失控,若他没有抹去她那晚的记忆,他们就?是光明?正大的恩爱夫妻,什么都好说。 可他到底是抹去了她的记忆,他也不知自己?今日?失控后做到了何等地步,灼凰今日?没亲手杀了他,都已是手下留情。 青梧望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道:“若你有恨,想让我受何等责罚,任你提,我绝无?二话!” 青梧看着她的眼睛,仔细观察的她的神色,静候她的答案。 第29章 灼凰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此刻她便是让他去滚刀山下火海,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前往。 但这三百三十四?年,师尊真的为她做了很多,尤其是在人间,她的命是他救的,她的人生是他给的,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足以抵消他犯下的任何错,哪怕他今日真的杀了她,她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所以,何来厌恶与恨可言,她根本不?怪他,甚至……她喜欢有人情滋味的师尊,胜过凛若寒山的无情道仙尊青梧。 若他即便修了无情道,性情也如现在这样?,一直保持下去,该多好? 灼凰望着眼前的师尊,心有些紧,她尽力维持着不?叫心间异样?流于?神色,冲他笑?笑?,而后道:“我没怪过师尊,你救了我,以身替我,我怎会因?为这等小事厌你,恨你?” 青梧一直在观察灼凰的神色,她说没有怪他,且她的神色间,也无半分责怪之意。 这样?的结果,他本该感到松口气,可当她真的说出他最想要?的答案,他的心间却骤然一疼。 当年回故国后,旁人便已将她视作他的人,他那时就该给她名分,可没过多久,他们便步入仙途,又选了无情道,如今……为了她的前程,他还是没法给她应有的承诺。 青梧望着灼凰的眼睛,唇微抿,眼底含着歉意,对她道:“到底是我亏欠你。” 亏欠她?灼凰抿唇一笑?,朝他摇头:“师尊,这三百三十四?年,你身为师父,当真无可挑剔,你亏欠谁都不?曾亏欠过我。” 虽然后来修无情道后,他在一些事情上?会做更好的选择,不?会管她,可并非只有他如此?,她自己也是一样?的,道心使然,自然而然会做最好的选择。 但他们经?历过人间未修无情道的十年,她知?道那时的他有多好,也正因?如此?,人间那十年,永远在她心间拥有最特别的位置。 青梧轻叹一声,他没法明说。今日在她身边失控这件事,在他心间像一根刺一般扎着,他想弄明白。 青梧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今天……我失控后,做到了何等地?步?” 灼凰跟着问道:“你全不?记得了?” 第22节 青梧抿唇摇了摇头。 灼凰心间闪过一丝失落,他们那么亲密了,师尊居然不?记得了。她微微垂眸,跟着道:“师尊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亲了我而已,然后你就把自己打晕了。” 青梧深吸一口气,叹道:“那还好……” 想来应当是没有做的很过分,那次在她房里?,他在进去之后神思便清醒了,这次若是也成了,他也应该清醒过来才对。 灼凰看着青梧,微有些踟躇,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现在合该同师尊道别回房,可为何……她还想再呆一会儿,师尊瞧着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但灼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觉有些莫名的尴尬,她和师尊从前出去除妖,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的情况不?少,那时怎么不?觉得尴尬? 她想找些话来说,可脑子却莫名其妙的有些转不?动,不?知?该起什么话头。 怎知?就在这时,师尊先开?口道:“此?次去妖界,若是机会合适,我们找找关?于?妖界布阵的线索。” “嗯。”终于?有话说了,灼凰果断点头,而后道:“还有那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人,我们也找找看看是否有他的线索,不?知?他是仙界的人,还是妖界的人。” 青梧点头,复又道:“两百年前三玄故去,那时烟幂便已开?始准备阵法,而丰亨盟约一百五十年前才定下,也就是说,妖界这盘棋,早就已经?开?始下了。” 灼凰闻言眉微蹙,叹道:“好在这次破了他们一个小阵,他们就算重新准备,也要?些时间,我们齐心协力,定能阻止,不?会酿成大祸,对吧?” 青梧冲她抿唇一笑?,点头道:“对!” 灼凰看他笑?,目光复又不?自觉落在他的唇上?,同他亲吻时的感觉再复清晰出现在心间,当真……格外难忘。 青梧此?事一直在看着她,这次他自是注意到了灼凰的目光,在他唇上?留恋,他忽地?意识到,他现在是媚修之躯,她许是……被他勾住了。 青梧低眉,兀自笑?开?,心里?当真是又开?心又无奈。 灼凰见他笑?,不?解道:“师尊你笑?什么?” 青梧抬头看向她,眉微挑,对她道:“笑?你,笑?我……没什么。” 灼凰面带疑惑的看着青梧,总觉师尊神色颇有意味,他莫不?是发现了自己在看他?灼凰心里?一慌,跟着道:“这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要?启程前往妖界,我回去调息了。” 说罢,灼凰脚步微顿,跟着似下定决心般,疾步回了自己房中。回房后,她立马抬手将门关?上?,躲去了屏风后,胸膛微微起伏,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一阵心绪难安之后,灼凰忽地?意识到,这样?的悸动,是不?对的,她面上?笑?意顷刻尽散。 灼凰定神,闭目深吸一口气。修无情道这么多年,师尊跟她说过很多次,身为肉身凡体,情欲为之本能,但修行,便是归束**凡身的本能,使之趋向天地?大道。 无情道心即为坦途,亦为归束,一颗坚定的无情道心,乃无数次训练中而来。越是心绪波动,便越是训练道心的最好时机。 眼下这种时候,她更该守住心绪才对。否则待师尊道心境界回归之后,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位高坐神台的人。 念及此?,灼凰回到自己卧室榻上?,再复念起清心诀。 青梧尚站在阅微庐院中,望着灼凰房间的方向,片刻后,他便也转身回房。 第二日辰时未至,灼凰尚未从调息之境醒来,复又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她睁开?眼睛,便见师尊长身立于?门外,梅挽庭就站在他的不?远处。 灼凰眉眼微垂,跟着应声道:“来了。” 灼凰下榻,直接以神境到了门外,看向青梧,唤道:“师尊。” 青梧点头应下,对她道:“去宗门广。场吧,辰时启程。” 灼凰点头,三人一道下了栖梧峰,来到无妄宗山门处的广。场处,出现在掌门身边,众弟子一见他们师徒二人,尽皆齐声行礼参拜。 师徒二人免礼后,看向青松,青松含笑?道:“走吧。” 此?番要?同无妄宗仙师以上?尊位的人,以及一批已够百年修行的仙君一同前往,很多人并无神境,青梧与灼凰便也没有使用?神境,而是陪同众人,一道御风,前往妖界狮岭。 妖界自丰亨盟约之后,被青梧划归在西洲,不?可踏出西洲半步,前往人间同仙界作祟,仙界中人,自是也不?会踏足妖界。但为掌控妖界动向,青梧当初便订每三十年一次丰亨之盟,名义上?是切磋交流,实?则为巡视妖界。 约莫半日功夫,青梧等人方才抵达妖界狮岭。 妖尊炎天,已率众妖等候在狮岭上?空。炎天原身乃一雄狮,生得魁梧高壮,眉眼冷硬,一双眼中透着雄狮天生的王霸杀气。 他身着金色法衣,惯不?爱束发,甚爱自己那头雄狮毛发,便是化作人形,也未将其变作如人般的青丝。 其狮吼之音,震颤三界,从无敌手,唯青梧广博气海中的灵气可以压制,唯惧青梧。 炎天一见青梧,朗声笑?开?,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上?前行礼迎接:“青梧仙尊,三十年未见,您风采更甚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青梧自需维持无情道仙尊的气度,他面上?无半点多余的神色,垂眸望着炎天,只道:“妖尊风采如旧。” 炎天见青梧一如从前,拱手对青梧及众人道:“其他宗门皆已到齐,狮岭已为无妄宗各位安排好歇脚之处,为诸位接风洗尘,诸位今日且养精蓄锐,便待明日比武大会。” 说罢,炎天摊手,对青梧道:“青梧仙尊,请。” 说罢,众妖众仙齐朝地?面落去,狮岭景色奇美,山间秀木俊林,鸟语花香,殿堂雅舍,藏于?茂林之间,大有一派世外桃源之象。 只是……灼凰走在青梧身边,四?下看了看,跟着私下传音对青梧道:“师尊,你可觉比起三十年前,妖界灵气似是不?那么丰沛了。” 青梧闻言回道:“妖界繁衍胜人数倍,一胎少则三四?,多则五六,灵气不?够也是寻常。困他们于?西洲,再过几百年,妖会越来越多,但整体实?力只会大不?如前,再难出大妖。” 灼凰点头:“嗯,那我们可得警醒着,未来数百年内,不?能叫他们翻出半点风浪。”只要?挺过未来的几百年,妖界便再也不?足为惧。 炎天安排身边众妖,各自带领无妄宗掌门及众位仙君前去落榻休息,而他自己,则带着青梧和灼凰,往一处吊桥上?而去。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炎天边引路,边对青梧和灼凰道:“二位仙尊,本尊为你们单独准备了落脚寝殿,大殿宽敞,环境清雅,想来你们会喜欢。” 说话间,四?人人已走过吊桥,来到另一个山岭之上?,此?地?地?势平坦,没有极其高大的树木,只有一片矮桃林,视野即为开?阔,两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就坐落在桃林中。 炎天指着正中的大殿,对青梧道:“青梧仙尊这里?休息。” 跟着又指了指一旁较小的大殿道:“灼凰仙尊这边休息。” 青梧冲炎天点头,只道:“劳烦妖尊。” 炎天笑?笑?,跟着道:“二位仙尊身在无情道,我便不?过多叨扰,夜里?自会有人送来我妖界盛产之物款待二位,二位且好生歇着。本尊便去宴请其余仙君了。” 说罢,炎天瞥了一眼一直没有吱声的梅挽庭,梅挽庭则冲他一挑眉。 炎天自梅挽庭面上?收回目光,往年设宴款待,无情道的一般都不?参加,炎天这次便按照往年循例,地?主?之谊尽到后,便转身离去。 炎天走后,只剩下青梧,灼凰,梅挽庭三人,到底是在妖界,怕隔墙有耳,灼凰依旧私下传音,道:“师尊,今晚我们可要?出去?” 青梧摇摇头道:“炎天看似粗狂无羁,但实?际心思缜密,有勇有谋,我们贸然去找,怕是什么也找不?到。且以不?变应万变,静候时机。” “好!”灼凰点头,跟着对青梧道:“夜里?别休息了,仔细观闻,我便不?信妖界这么多妖,各个都能那么嘴紧,什么线索都不?叫我们看见听见。有任何情况,及时互通有无。” 青梧应下,灼凰对他笑?笑?道:“那师尊我先进殿了。” 说罢,灼凰离去,青梧也未敢多看她,毕竟各宗门仙尊、仙长、仙师基本都来了,一旦被瞥见破绽,可就不?好了。 青梧同梅挽庭一道进了殿,刚一进去,梅挽庭便惊道:“嚯!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待遇吗?”说着,便自己去殿里?瞎转悠。 青梧没理他,扫了一眼整个寝殿,这才发觉,今年妖界给他准备的寝殿,甚是奢靡,远胜往年,却不?知?是何缘故。 青梧未做多想,只走过去在正中的桌案后落座,见桌上?摆了几本书册,便随手拿了一本翻开?。 他心下暗自思忖着,明日比武大会,各宗门和妖界都会出人,但以他和灼凰的地?位,无需参与,只做观赏便是,届时炎天必会坐在他身边,或许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青梧一直琢磨着接下来的事,而梅挽庭,抱了一盘果子,便去青梧睡榻上?落脚歇下,抱着果子啃,半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一直到入夜后,青梧听着前面峰上?仙妖夜宴的喧嚣,仔细从无数声音中分辨,看是否有有用?的线索。 而就在这时,他忽见一群衣着华贵艳丽,身段丰腴婀娜的女妖,往他和灼凰这边而来,手里?都端着精致吃食、酒水。 她们在空中分成两队,一队往灼凰殿中而去,一队则往他这边而来。 不?多时,那群女妖便叩响了他的殿门。 青梧抬手一挥,殿门便打开?,一众女妖鱼贯而入。 为首的女妖走上?前来,走了六步,一双眼往他面上?瞥了四?次,唇边还含着笑?意,跟着向他行礼道:“拜见青梧仙尊,我等奉妖尊之命,来给青梧奉上?酒水宴席,且还有歌舞为仙尊接风。” 本在殿后的梅挽庭,听到这般娇滴滴的声音,便被勾着走了出来。他一见殿中众妖,立时眼中放光,他许久未双修,而且他没睡过妖,今晚是不?是可以勾搭一个? 怎料这时,青梧却道:“不?必了,退下吧。” 那女妖语气间含了些许委屈,跟着道:“可是我等奉妖尊之命而来,若仙尊拒绝,我等怕是会被妖尊责罚。” 青梧正欲再拒,怎知?梅挽庭冲上?前来,连连道:“诶诶诶!青梧仙尊,别着急赶人呢。” 青梧看向梅挽庭,见他色心大起,不?禁蹙眉,传音斥道:“人畜不?分?” 本还春心荡漾的梅挽庭,被青梧一句人畜不?分给打消了兴致,是啊,这些女妖看着确实?美貌勾人,但真身……都是畜生,确实?是不?好下手。 但只看看又能如何?念及此?,梅挽庭道:“那你到后殿里?坐着去,我沾沾你的光,看看歌舞,不?然这漫漫长夜,也太无聊了些。” 青梧白了梅挽庭一眼,自起身去了后殿。 青梧盘腿坐在榻上?,前殿已响起歌舞丝乐之声,他并无兴趣,便放眼望着整个妖界,细细扫过。 而就在这时,青梧忽地?闻到一股异香,细细密密的在整个殿中漫散开?来,且他眼睛视物,跟着也开?始不?太清晰,眼前的一切,都好似镜花水月,虚幻而不?真实?。 青梧不?禁蹙眉,果然,此?次丰亨之盟,炎天不?会老实?。 想着,青梧看向外殿那群翩翩起舞的女妖。 第30章 外殿的女妖各个言笑晏晏,旋舞如蝶,只是眼下看着,愈发眼花缭乱。 青梧转头看向旁边灼凰的寝殿,她显然是没有接受女妖的歌舞,那群女妖,竟已变成一群男妖,各个生得?英俊高大,此刻正围着她的寝殿,在她寝殿外做法。 而灼凰本?人在殿中正堂坐垫上坐着,正蹙眉捏着眉心?,时不时甩头,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 青梧见此抬手,一道金刚界落在灼凰身上,他便再次看向自己殿中那群女妖,正见梅挽庭已经伸手,将一名女妖揽进了怀里。 青梧以灵气冲刷识海,几乎是灵气冲过识海的瞬间,他便清醒过来,视物也变得?正常。 这么容易便解了术,青梧自己?都愣了一下。心?下有些奇怪,炎天怎会打这等水平的仗? 他向狮岭中其他无?情道仙君的住所看去,一般无?情道的仙君都不会参加晚上的夜宴,想来也同给他和灼凰一样,派了一群女妖或男妖上门。 这一眼看去,青梧不禁愣住,无?情道的仙君,居然皆已同灼凰一般,陷入头晕目眩中,而为数不多几个没有拒绝女妖歌舞的仙君,此刻竟是已有人同女妖搂抱在一起,其中竟还有一个仙尊之位的无?情道仙尊。 怎会连仙尊之位的人中招,他境界已退,灵力又失两成,修为同其他仙尊已无?过大的差距,他又为何?轻易便解了这术法? 青梧即刻结印,数道金刚界便在各个无?情道仙君的身上落下,顷刻间便将所有女妖隔开,包括缠着梅挽庭的女妖。 众女妖见此,皆不由一惊,各个开始使劲浑身解数,更卖力的旋舞。 而他殿中的那些女妖,一大半抛弃梅挽庭,往他所在的后殿而来,顷刻间便将他围在了中间。 青梧目光淡淡从那些女妖面上扫过,而于?此同时,那股异香愈发浓郁,但他闻着,只是香而已,却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女妖们娇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言语下流,措辞大胆,句句都在男人的弱点上。 第23节 青梧看了她们片刻,似是想明白什么,忽地一笑。 原来,炎天是想破他的道心?。 青梧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难怪连仙尊之位的无?情道中人都能中招,看来炎天这次确实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只是他唯独没想到,他已不在无?情道。 这群妖的妖术,再能耐,又如何?魅惑得?了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媚修?尤其他乃不渝道心?,这世上再无?灼凰之外的任何?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弄明白炎天的目的,青梧抬手结印,灵气化作无?数条泛着灵光的绳索,自他气海中钻出,顷刻间便朝所有无?情道仙君的寝殿飞去,只刹那的功夫,便将所有男妖女妖尽皆捆住,众妖一惊。 随后他轻轻一抬手,众妖尽皆被灵索捆着,飞出所有大殿,齐齐被他弄来自己?殿前。 众妖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这群狐妖,为今日准备八十余年,已有十足十的把握,怎会如此轻易的败下阵来? 制住所有妖孽,青梧暂且没管梅挽庭,直接以神境到了灼凰身边,在她身边单膝蹲下,伸手拉住她捏眉那只手的手腕,关切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灼凰一听是青梧的声?音,转头向他看去,明显还未清醒过来,迷迷糊糊道:“师尊……我有点晕。” 青梧运起灵气,指尖落在她的眉心?处,去探她的识海,果然她的识海里,已有妖术的痕迹。 他对灼凰道:“别怕,我帮你清出来。” 说着,他指尖更多的灵气钻入灼凰识海,专心?帮她解妖术。 灼凰眼皮眨的缓慢,望着近在咫尺的青梧,喃喃道:“师尊,你长得?真好?看。”说着,已伸手,指尖摸上他的脸颊。 青梧身子微怔,血液中那股躁动再次袭来。 但他知她中术,并不想趁人之危,但也没拒绝她的触摸,只继续帮她解术,随口笑道:“以前看着不好?看吗?” 灼凰迷茫的摇头,指尖却已摸上他的唇角,跟着道:“师尊,你昨日亲我的时候真用力。” 青梧垂眸看了看她,问?道:“弄疼你了?” 灼凰抿唇笑,摇头道:“没有,我喜欢……” 青梧闻言一愣,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目光交汇。此时的她,神思不大清醒,神色看着同元神入梦时一样,很是单纯,并无?杂念,对他颇有些依恋。 那么她此刻所言,亦是未经斟酌与思考的本?心?之意。 青梧唇边闪过笑意,没有厌,是喜欢,真好?。 而就在这时,灼凰却向他问?道:“师尊,你会再亲我吗?” 青梧闻言一愣,目光立时便落在她娇红欲滴的双唇上,他眸光微颤,强自将目光挪开,看向给她解术的指尖,哄着道:“会,但不是现在。” 灼凰眉微蹙,跟着问?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青梧伸手捏住她在他唇角轻抚那只手的手腕,气息微重,对她道:“若是解了术,你还想的话……” 灼凰正欲再问?,青梧却忽地拿开在她眉心?的手,一丝泛红的妖气,被他的灵气裹着带了出来,随后他握在掌中一捏,灵气便将那股妖气击碎。 灼凰神思一下清醒过来,正见自己?的手摸着师尊的唇,她蓦然一惊,一下将手从青梧手中抽了回来,。 方才?迷糊时的对话,亦清晰出现在脑海中。 她居然说了她喜欢,她还问?师尊会不会再亲她,而且师尊的回答,居然是会! 心?间的震惊一层多过一层,灼凰颇有些惊慌的看着青梧。师尊此刻就半蹲在她身边,平视于?她,唇边还含着笑意。 灼凰愣了半晌,这才?颇有些心?虚的问?道:“师尊,你是不是也中妖术了?” 师尊一定?是中了妖术,才?说会的。怎料青梧却摇了摇头,对她道:“没有,不然我怎么来救你?” 灼凰听罢心?又是一紧,所以他没中妖术,是清醒的,他清醒着回答她,还会再亲她? 灼凰只觉自己?比刚才?还迷糊,全然捋不清师尊所言的逻辑,她下意识问?道:“那你方才?说、说……” 灼凰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脸上还挂着些许羞涩,同元神相会那夜,他刚进去那时的神色几乎相同。 青梧胸膛已有些起伏,他望着灼凰眼睛,接过话道:“我方才?说,待你解了术,若是还想的话……” 灼凰彻底愣住,青梧试着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灼凰身子微颤,却发觉自己?全无?拒绝之能,或者说,她不想拒绝。 见她无?拒绝之意,青梧跟着身子前倾,渐渐朝她的双唇靠近。 灼凰脑海一片空白,只盯着师尊渐渐向她靠近的唇,她气息已有些凌乱,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就在他离自己?寸许之时,灼凰似是惊觉过来她和师尊要做什么,即刻以神境离开,青梧双手一下握空,随即指尖微颤,虚握成拳。 他转头看去,灼凰出现在大殿门边,正背对着他,肩头异于?平常的起伏,向他宣示着她此刻心?间的波动。 青梧扶膝起身,对灼凰道:“那些妖我都已经抓了,先带去找炎天,处理要事吧。” 灼凰听着他的声?音,心?绪紧张不平的同时,又有些生气。 不是气他近些时日过分亲密的举止,而是气他明知自己?心?在无?情道,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 他明知道心?动摇的后果!明知他自己?待解尽媚术后会是何?等冷漠的模样!早在当年他们选无?情道之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没了别的可能。三?百年二十四年过去,如今他又是何?必? 他便未曾想过,若她动心?,会是何?等后果?他是不想再让她同他一起留在仙界了吗? 念及此,灼凰眉眼微垂,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转身看他,只道:“好?。” 说罢,灼凰再次以神境离去。 青梧目光仍看着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微微垂眸,跟着便已神境离去。 待他回到自己?殿外时,灼凰已经在了,而众位无?情道仙君也已解了妖术,同灼凰站在一起,颇有些愤怒的看着眼前那些妖。 见青梧过来,众人忙拱手行?礼,连连道:“今日多亏了青梧仙尊。” “是啊!多亏青梧仙尊未曾中术,否则我等,今日怕是就要同这群妖……”说着,那仙尊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众人一阵后怕,感谢青梧的同时,愈发钦佩他的修为。 有一仙长道:“此番无?情道中人,除了青梧仙尊外所有人都中了招,可见炎天此番做了十足十的准备,且手段相当不俗,此次丰亨之盟,众位仙君,且警醒着!” 青梧道:“先叫炎天来。” 说罢,在场修行?境界最低的一位仙师行?礼,跟着便传音扩声?,她的声?音便在整个狮岭上空响彻:“妖尊的待客之道,果然别致,当真叫我等大开眼界。” 狮岭的夜宴一下安静下来,众妖众仙皆看向青梧等人所在的山峰。 那位无?情道女仙师继续传音道:“妖尊想破我等道心?,手段如此下作。看来妖尊是好?日子过得?太久,忘了当年臣服青梧仙尊的恐惧,怎么,你还不来解释一下吗?” 众夜宴上的各门派掌门及弟子闻言,立时看向上位的妖尊炎天,各个眼中已含上怒意。他居然想破无?情道诸位仙君的道心?? 炎天闻言,眼微眯,跟着拍案起身,面上流出一丝诧异,厉声?怒道:“竟还有这等事!丰亨之盟乃我仙妖二界和平之盟,我妖界竟出了意图破坏盛会的败类!本?尊绝不姑息!” 说着,炎**在座诸位仙君拱手,诚恳道:“诸位掌门,诸位仙君,此番是我失职,还请诸位与我同上狮岭后峰,一道处置那些个败类!” 说罢,炎天走下高座,带身边众妖朝后峰飞去。 第31章 炎天及众妖先行,众掌门及众仙紧随其后。 不多?时,所有人便都来到了青梧殿前。 殿前位置不够,炎天及众妖落地后,其余众仙皆凌空层层而立,望着地下的情?形。 他们这才发觉被青梧捆绑的男妖女妖,足有?百人。 无妄宗掌门青松,看着眼前这些各个妖媚的妖,神?色已是盛怒,他都不敢想象,若今日青梧道心动摇,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何等惨烈的后果,仙妖二?界,必定大战再起。 青松抬手,一道灵气自?众妖头顶威压而下,很快,被?青梧束缚的众妖,尽皆现出原形,足足一百多?只?狐狸,好些看向青松凶狠呲牙。 等他们现了原形,灼凰这才发?觉,在场的狐狸,好似都已上了年纪,大多?嘴边一圈毛已经全白,皮毛亦是稀稀拉拉,光泽暗淡,甚至有?的已掉了锋利的犬齿。 灼凰心下不解,妖界是没妖了吗?弄一群老妖出来魅惑人。 炎天的目光淡淡从那些狐狸身上扫过,看向青梧,拱手致歉道:“青梧仙尊,着实是对不住。我炎天对天发?誓,今日之事,与?我绝无半点干系,妖界绝无毁约之意。” 说?着,炎天抬脚踹了一只?离他最近的狐狸,厉声?道:“说?,谁叫你们来的?” 那狐狸疼得嚎叫一声?,立时便躬着身子缩起了尾巴,战战兢兢的看向炎天。 它开口道:“妖尊恕罪!是我狐族自?作主张,欲破众无情?道仙君之道心。” 炎天怒道:“你可知丰亨盟约来之不易?怎敢在此盛会之上如此造次?” 那狐狸接着道:“自?定下丰亨盟约,我狐族便再未有?一狐离开过西洲。从前我等尚可外出修炼,且有?战事消耗,狐妖人数一向维持在千人左右。可如今已有?一百五十年未能离开,我狐族后代,已从一百五十年前的千人,增长至五千人。西洲灵气渐弱,近些年新出生的小狐狸,开蒙越来越晚,宛若凡狐,我等只?能出此下策。” 炎天闻言,看向青梧道:“青梧仙尊,你听到了,确实是他们自?作主张,当真同本尊无关。断不能因?为他们,毁了咱们来之不易的和平。” 倒不是不敢打,而是仙界有?青梧。 破道心一事未成,他便必须撇清干系,若青梧动了杀心,集结仙界进攻妖界,有?他在,妖界的胜算就不大。他必须保存实力,不能做无意义的消耗。 青梧自?是知道炎天在怕什么?? 当年他确实动过彻底剿灭妖界的念头,但当时身在无情?道,核算双方实力后,他便觉彻底剿灭不妥。 妖界实力尚可,若真的动手,只?会叫他们狗急跳墙,背水一战,届时即便赢下来,仙界死伤恐怕亦不计其数,兴许还会牵连人间?。倒不如将他们困在西洲,叫他们自?己慢慢消耗有?限的灵气,数百年后,自?会实力大减,不再为患,好过死战损伤。 定下丰亨盟约,便是他当时做出的最优选择。 纵然有?他在,仙界胜算在握,但这场仗,不值得打。炎天自?然更不想打,他知道如今并无胜算,若同仙界死战,最后灭亡的只?会是妖界。倒不如留存实力,静待时机。 今日炎天使出这等法子,若是破了他的道心,他最大的威胁便没了,丰亨盟约不再作数,妖界便可再次扩张。若破不了,他必会竭力撇开干系,以免因?起仙界反扑。 青梧明白,眼下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主使就是炎天,也不能说?破。 念及此,青梧垂眸望着他,只?道:“既如此,妖尊处理了便是。” 而就在这时,问天宗一位仙师道:“青梧仙尊不可轻易这般放过!” 众人看向他,那位仙师眼里满是恨意,朗声?道:“此事分明是妖尊示意!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妖堂而皇之的欲加害无情?道诸位仙君,他岂有?不知之理?以我之见,理当严刑审问,问出幕后主使!若当真为妖尊所为,便是同我仙界为敌!仙界理当出兵,彻底剿灭妖界!” 他的道侣和孩子,便是死在妖族手上,此番有?这等机会,他怎能放过? 怎知就在这时,方才被?炎天踢过的那只?狐狸,开口道:“此事当真同妖尊无关!是我等自?作主张,我等自?愿以死谢罪。” 话音落,那狐妖便先行自?毁气海。 待她倒下,在场所有?的狐妖,无一犹豫,无一惧怕,坦然赴死,一一自?毁气海,接二?连三的倒下,几乎数息的功夫,一百多?只?狐妖,尽皆倒地死去?。 他们气海中的灵气,脱离妖气,再复变得纯净,重新逸散于自?然。 第24节 灼凰瞥了那些狐尸一眼,便未再多?做理会。 而青梧,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些狐尸身上,眼底藏着些疑惑。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些狐妖,会如此坦然的赴死?最叫他错愕的是,竟无一只?例外,若是惧怕炎天,面对死亡时,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表露出恐惧,但是他们没有?。 一百多?只?,无一惧死,为何? 看着那些狐狸苍老的模样,还有?他们刚才说?的话,叫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一段尚在人间?时久远的回忆。 那时他同灼凰尚在北境,有?一年深冬,他帮滞留北境的汉人,去?山中找丢失的羊群,却在山谷中碰到好些羚羊的尸体?,他着实奇怪,不知为何有?这么?多?羚羊集中死在这里,且它们尸体?未被?野兽吃掉,便说?明不是被?猛兽追赶。 当时那汉人告诉他,这都是些老羚羊,冬季北境草场被?大雪覆盖,它们要过悬崖,去?更暖的地方找寻食物。但是悬崖距离超过了它们的跳跃距离,年老的羚羊,便在空中作为垫脚石,让年轻的羚羊踩着自?己的后背跳过去?。 他当时便觉震撼,未成想,他今日又?在妖界见到了这么?一幕。 所以这些年老的狐狸此次前来,不是畏惧炎天,而是为了后代。坦然赴死,既是为了维护炎天,更是为了后代。 还有?前阵子遇到的那只?姑获鸟,竭尽全力也是为了拥有?子嗣。 从前身在无情?道他没有?感觉,而现在,他更细的回忆从前和妖族交战的画面,忽然发?觉,他们好似比仙界中人更具备看护后代的本能。这是妖族的天性?他们甚至,会关照全族的后代,连付出性命都当做理所当然。 青梧心间?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妖族这般行止,同人间?的父母之爱又?有?何区别?妖族看重后代,更甚仙与?人,是他们生命的本能。 就在青梧沉思之际,炎天开口道:“青梧仙尊,您看到了,这件事,当真同我无关,咱们不可因?他们坏了丰亨盟约。” 炎天目光落在青梧面上,心间?同样藏着疑惑。 无论是仙是妖,若气海扩大,修为进益,必会在一个时间?段内,大量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届时一定会引起风云骤变,当年青梧位至仙尊的那天,天地骤变,灵气汇聚的场面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一百五十年间?,他一直有?眼线在仙界观察,除了一些仙君小场面的修为提升,并无大的动静,尤其是栖梧峰,根本没有?一点动静。 这一百五十年,青梧和灼凰的修为未有?寸进。此次这一百多?只?妖,完全是按照当年青梧的修为,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此次就是针对他! 本来胜券在握!炎天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百五十年青梧修为毫无寸进,但却轻而易举的破了他们的局,快到他无法想象,怎会如此? 问天宗那位主战的仙君,见那一百多?只?狐妖已死,已无可取证,只?得默默咽下一口气,不再言语。 青梧对炎天道:“既如此,接下来的几日,便劳烦妖尊看好手下的人。” 炎天闻言笑道:“仙尊放心。” 事情?告一段落,炎天向众人拱手赔罪:“对不住了诸位仙君,扰了诸位的兴致,今日夜宴便就此作罢,诸位好生休息,明日比武大会,本尊将加大彩头,以此赔罪。” 青梧抬头看向空中的青松,冲他一点头,青松会意,朗声?道:“诸位,今日到此为止,且都回去?歇着吧。” 话音落,众仙陆续离去?,炎天则命人收尸,复又?跟青梧和灼凰单独赔罪,这才带着人离去?。 炎天回到妖尊殿,抬脚入门的同时,化回原型,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出现在殿中,他抖了抖毛发?,迈着阔气的步伐缓缓走?了几步,跟着一跃跳上高台之上的宽敞王座。 炎天趴卧在王座上,两只?前爪相护搭着,姿态甚是慵懒松弛,他对殿中一妖吩咐道:“将那一百二?十三只?狐妖送回狐族领地,好生安葬。” 那妖行礼应下,转身退去?。 炎天目送手下的人离去?,一双天生便含杀气的目光中,难得的流出一丝哀伤。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语气戏谑,同他私下传音道:“妖尊,在愁什么?呢?” 他的殿中怎会有?外人?炎天眼中立时闪过杀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见一名身着顺圣色长袍的少年,在他王座旁站着,手里玩着一把折扇,正含笑看着他。 炎天认出了他,问道:“你是今日跟在青梧身边的那个少年?” 梅挽庭笑道:“正是在下。” 炎天打量他几眼,跟着道:“能这般悄无声?息的来到我的王殿,你到有?几分本事。” 梅挽庭笑笑道:“小意思小意思,我今日来,想同妖尊聊几桩事。不知妖尊是否赏脸?” 炎天此生唯惧青梧,这仙界除了青梧,无人能压制他的狮吼之音。这若是换做旁人,他绝不理会,但这个少年,今日一直跟在青梧身边,他倒是愿意给几分脸面。 炎天没有?说?话,只?看着梅挽庭。 那双雄狮的眼睛,叫梅挽庭有?些不寒而栗,他移开目光,向炎天道:“妖尊在玉衡宗的阵法被?毁,这件事妖尊想来已经知道了吧?” 炎天道:“阵法?本尊未曾听过。” 梅挽庭道:“哼,妖尊别装了。我和青梧可不是一伙的。” 不是和青梧一伙的?炎天好奇看向梅挽庭,问道:“不是青梧叫你来的?” 梅挽庭笑笑,跟着道:“我对你那些阵法没有?半点兴趣,我知你骗了烟幂。但我还是想知道,这世上当真有?转生阵吗?” 说?着,梅挽庭看向炎天,直视炎天的眼睛,似是不再惧怕雄狮天然便具威压的眼睛。 炎天凝视梅挽庭片刻,忽地意识到,此人怕是有?什么?交易想跟他做,要转生阵,恐怕是想复活什么?人。 炎天想了想,对梅挽庭道:“生死有?命,何来转生阵?但是在我妖界,守宫一族,却有?一个再生阵。” 梅挽庭眼中闪过灼灼的目光,追问道:“何为再生阵?” 炎天化回雄狮后,一举一动慵懒从容,他缓声?道:“守宫一族,危境之下,断尾求生,尾可再生。得开气海,守宫为妖,便依此性,创阵再生。可塑白骨,可生血肉,肢体?再全,重伤重愈。但此阵,需守宫一族的血来画,且只?在人死之前,才能用得上。” 随着炎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梅挽庭唇边挂上深深的笑意,他眸中神?色几欲燃火。 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跟着向炎天问道:“前阵子,我听说?你们妖界还有?姑获一族。我曾听闻,姑获一族,在数万年前,出过一只?食人魂魄的姑获鸟。她后来身死后,因?所食魂魄过多?,身体?化作琉璃,唤作琉璃姑获,成了妖界至宝,传闻此物,可塑魂魄,此事当真?” 炎天闻言道:“妖界确实有?此传闻,但我为妖尊千年,从未见过此物。且数万年前的一个传闻,何以辨真假?” 梅挽庭冲他一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妖尊,你帮我要来再生阵,再找到琉璃姑获,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梅挽庭跟着补充道:“这个秘密,关于青梧仙尊,一定对你大有?用处,这个交易,你绝不会失望!” 炎天看着梅挽庭,心下暗自?思量,再生阵和琉璃姑获,备齐这两样东西,说?不准还真能复活一个人。但是琉璃姑获的下落,恐怕不太好找。 这说?话间?,炎天一直观察着梅挽庭,他隐隐发?觉,这少年眉宇间?的神?色同仙界众人大不相同,他似乎没什么?是非之辨。 如今破道心一事未成,玉衡宗的阵法又?未能顺利开启,他确实需要再多?一个对付青梧的筹码。 虽然他也不能确定,这世上到底是不是有?琉璃姑获这么?一个东西。 但如今妖界只?余数百年喘息之机,他必须尽早除掉青梧,扩张领地,否则妖界各族,怕是就没什么?希望了。 这少年跟着青梧身边,想来当真知道些什么?,且帮他,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倒不如做了这交易,一旦成了,说?不定还真有?大用。 念及此,炎天对梅挽庭道:“好,这交易,本尊做了。再生阵好说?,至于琉璃姑获,本尊会竭尽全力,帮你寻得此物。” 梅挽庭满意点头,跟着对炎天道:“我这个秘密,只?要你用好了,足以改变你妖界如今的处境。所以,只?这两样东西是不够的,妖尊还得应许我一桩事。” 炎天问道:“你说?。” 梅挽庭道:“青梧的徒弟,灼凰,你得答应我,若有?朝一日妖界登顶,你最多?废她修为,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及她的性命。” 炎天甩了甩一头漂亮披毛,心下着实奇怪,这对师徒是一体?的,这梅挽庭毫不在乎青梧,却又?要护着灼凰,当真奇怪。 但他对这各种?原因?丝毫不感兴趣,左右这个要求,只?是留命,不威胁他什么?,便果断应下:“好!希望你那个秘密,最好别叫本尊失望,否则,你什么?也得不到。” 梅挽庭挑眉道:“那我便静候妖尊的好消息了。” 说?罢,梅挽庭冲他抿唇一笑,堂而皇之的离开妖尊王殿,一出门,他便消失不见。 炎天见此微微蹙眉,这少年并无神?境神?通,怎会做到原地消失?且又?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大殿中?没被?一人发?觉? 这少年,怕是不简单。想着,炎天倒有?些期待他那个秘密是什么?了。 梅挽庭回到狮岭后峰,便见青梧站在殿前,正垂眸看着他,梅挽庭冲他讪讪笑笑。 青梧眼微眯,开口道:“你去?了何处?” 方才他发?觉梅挽庭不见了,以天眼望遍整个妖界,竟是都不见他的身影,更是听不到半点他的声?音,莫名便让他想起合欢宗那夜,梅挽庭也是如这般遍寻不见。 梅挽庭笑笑道:“我能去?做什么??趁你们忙,找个美人双修喽。” 见青梧不信,梅挽庭忙上前讨好道:“我的好仙尊,你别生气啊。刚才中了妖术,我又?没你的修为,当真按捺不住了,你也知道有?多?难受,理解下嘛。” 青梧望他半晌,道:“再有?下次,提前告知。” 说?罢,青梧转身回殿,梅挽庭望着他的背影笑笑,跟在他身后回了大殿。 第二?日,梅挽庭起了个大早,趁青梧调息未醒,自?己跑去?了灼凰殿外,敲门道:“灼凰仙尊!灼凰仙尊!让我进去?。” 灼凰闻声?醒来,抬手以灵力打开了殿门,梅挽庭面上一喜,跳过门槛,一路朝灼凰寝殿而去?。 绕过屏风,梅挽庭见灼凰盘腿浮于榻上,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复又?流出一丝神?往,不由笑道:“你刚醒啊?” 灼凰点头,跟着问道:“你来做什么??” 梅挽庭挑眉笑道:“我不是说?过,以后要给你当牛做马,所以今晨特来跟主人请安,想问问仙尊,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主人?呵……灼凰轻笑,跟着起身落地,曳地长裙自?梅挽庭面前拖过,随口道:“你还当真来啊。” 梅挽庭追在她身后,无比认真道:“我没骗你!我跟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就是想跟着你,想和你一道!” 灼凰愈发?觉得这合欢道媚修不要脸,当真是没有?底线,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她走?到外殿,在正中桌后坐垫上坐下,随口敷衍道:“怎么?你就想和我一道?我和你熟吗?” 梅挽庭趴在她桌子的边缘,唇边又?是格外戏谑的笑意,拿了桌上一枚葡萄,细细剥尽皮,递到灼凰嘴边,讨好道:“以前是不熟,但以后慢慢就熟了。” 灼凰看了他手里的葡萄,并没有?接,梅挽庭见此,恳求道:“灼凰仙尊,你就吃吧!你就让我多?陪陪你,成不成?” 灼凰看向他,着实不解于梅挽庭这般执着的讨好,灼凰不禁问道:“你有?求于我?” 梅挽庭摇摇头道:“没有?!” 他正色看向灼凰,跟着抬手起誓道:“我发?誓,我对你绝无私心,就是想对你好,不掺杂半点利益。” 说?罢,梅挽庭冲她抿唇一笑,继续往前递剥好的葡萄,恳求道:“你就吃吧,一枚葡萄而已,吃吧。” 灼凰被?他弄得有?些烦,低头就着他手,将那枚剥好的葡萄吃了。 怎知刚把葡萄含在嘴里,门口便出现师尊的声?音,淡淡道:“你滚远点。” 灼凰和梅挽庭同时抬头,正见青梧缓步朝殿中走?来,梅挽庭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撇开头,起身远离了灼凰。 灼凰还念着昨晚的事,心里着实存着一股气,也没理他,只?吃着嘴里的葡萄,自?己顺道又?拿起一个。 青梧看了一旁百无聊赖的梅挽庭一眼,心下有?些奇怪,当日观昭离灼凰近些,他的不渝道心便开始反噬。 可方才亲眼目睹梅挽庭给灼凰喂葡萄,他纵然不喜,但不渝道心却没有?折磨他。之前去?玉衡宗时也是,灼凰扣着梅挽庭小臂离开,他也没事。 想来是他了解梅挽庭,知他对自?己并无威胁,所以不渝道心并未有?反应。 青梧不再多?想,在灼凰面前停下,对她道:“同去?妖界比武场吧。” 灼凰还是没看他,起身道:“好。”说?罢,便直接以神?境离去?。 青梧感觉到灼凰情?绪不对,对梅挽庭道:“你自?己御风过来。” 第25节 yh 而后便追着灼凰离开。 妖界比武场,还是同往年一样,设在狮岭南侧的万霞谷中,众仙妖凌空浮坐,中间?有?七面巨大的水镜,分别展现七个场地的画面。 丰亨盟会的比武,以仙妖为主,共有?七个场地,分别在不同的石刻,亦或不同的现实之地中同时进行。 每个场地皆藏有?一样彩头宝物,谁先找到,便是谁赢,比武期间?,必须点到为止,不可伤及对方气海。 每个场地,都是丰亨盟会开始前,由仙妖二?界各自?出人一同准备,准备好后,又?由两方同时把守,格外公正安全。 青梧到时,灼凰刚刚落座。而他的位置,就在她和妖尊的中间?。 妖尊的右边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左边则是各派掌门及仙界其余的十位仙尊。 青梧同炎天见礼后,在灼凰身边坐下,跟着传音,致歉道:“昨晚是我冒犯,你别恼我。” 他也有?些不解,灼凰昨晚中妖术后,分明说?喜欢,他这才敢在给她解术后,往前进了一步。 却不知还是叫她气恼,怕是解术之后,无情?道心的束缚便出现了。他也只?能再次致歉,再去?博她原谅。 怎料灼凰却传音道:“我不是气这个。” 不是气这个?七个水镜中的比武已经开始,但青梧无心去?看,不解转头看向灼凰。 他问道:“那为何昨晚开始,你便不理我了?” 灼凰气息微落,想了想,道:“我了解师尊的为人,是我多?想了,你别放在心上,左右咱们在无情?道,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昨晚她确实很生气,但现在想想,相处三百余年,师尊从来不是不负责任之人,她不该那么?想他,也不该因?这个缘故生他的气。 他不会明知道心动摇的后果,还故意来招惹她。兴许就是那媚术的影响,她自?己坚定道心,每次及时拒绝,等他清理干净气海,想来便好了。 昨晚那些想法,实在是不该有?,像是在质问他为何不给自?己承诺一般。 都在无情?道,他没法给她承诺,她也不该要什么?承诺。 所以这生气的原因?,她说?不出口,也根本不该说?。 青梧见她不说?缘故,明白都因?无情?道三个字,便没再追问,随口搭话道:“梅挽庭对你倒是挺好,但他为人轻佻,怕是惦记你的容貌。” 灼凰不想提不相干的人,对青梧道:“妖尊在你边上,你昨日不是说?,要趁今日试探下他?抓紧办正事吧。” 青梧眉眼微垂,只?道:“好。” 青梧只?好转头去?和炎天搭话,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试图找到些线索。 灼凰则一直观看场上的水镜,看弟子们比武。 两场结束后,第三场弟子刚进入七个比武场,没多?久,左起第三个水镜中,忽地出现一只?两丈高的九头鸟,凄厉凶猛,场上立时惊声?一片,跟着议论纷纷起来。 灼凰蹙眉看去?,却见那九头鸟身上的妖气,竟是直逼万年大妖的水准。 灼凰立时转头看向妖尊,质问道:“妖尊,这等大妖,岂能出现在比武场上?” 炎天早已起身,亦面色紧张的看向那水镜,似也在探究。 片刻后,炎天慌张道:“不好!这是石刻幻象!九头鸟早已灭绝,这恐怕是石刻中前辈所留影像,意外被?触发?!” 炎天转身向青梧抱拳道:“还请仙尊明鉴!绝不是我刻意而为,这比武场乃仙妖二?界同时选定,绝无弄虚作假的机会,出现此类大妖,确实在意料之外,我这边亲自?处理!” 说?罢,炎天转身便以神?境离开,下一瞬,出现在那石刻中,众人紧盯着左起第三个水镜。 但见炎天化回原型,一只?雄狮便同那九头鸟对峙在一起,炎天冲那九头鸟开口,狮吼之音瞬间?响彻天地。 哪怕此时炎天身处石刻幻象,其狮吼之音,依然叫天地震动,声?声?如魔音般入心,仙师尊位以下的所有?仙君,尽皆痛苦捂耳,拼命以灵气暂封了耳识,方才得以暂时稳住心神?。 便是连灼凰,在炎天狮吼之音的压制下,都觉脑子有?些发?懵。 炎天已爆发?妖气,同那九头鸟战在一起,战斗中,他每嘶吼一次,天地便震颤一次。 仙妖二?界所有?的人都知道,炎天的狮吼之音,唯青梧可以压制,想来对付九头鸟不成问题。 怎料观战片刻,众人便觉出不对来,那九头鸟在炎天的嘶吼之下,居然只?是耳中流血,行动略微迟缓,战斗中竟是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很快,炎天便被?它找到机会,一翅膀扇飞出去?,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山壁上,炎天重伤跌落。 整个场地上,霎时间?皆是一片惊讶唏嘘之声?。 青松忙转头对青梧道:“师弟,炎天不敌,恐怕只?有?你了!那石刻中,尚有?十名仙界弟子,救人要紧。” 青梧闻言不再耽搁,即刻以神?境离开。 下一瞬,青梧出现在左起第三个水镜中,众人几乎全部起立,紧紧盯着那面水镜。 但见青梧在那九头鸟面前凌空而立,周身蓬勃着万千灵气,衣袂披帛于灵气中旋舞飞扬。 青梧心判已然出袖,他双手结金刚不动印,随即心判旋绕在九头鸟周围,于天地间?大开大合,画下三道金刚不动符。 随着青梧一声?令下,三道符咒自?三方朝那九头鸟落下,形成一道坚固的牢笼,九头鸟嘶吼着在金刚界中横冲直撞。 困住九头鸟后,青梧毫不耽搁,施展神?境而动,将石刻中的炎天,还有?其余十名仙界弟子,以及十名妖界弟子,尽皆将他们送离石刻,确保他们安全,自?己方才再次回去?。 随后青梧回到那九头鸟面前,就在众人格外期待的向看他攻击九头鸟的精彩场面时,怎料青梧却转身,一道灵气朝水镜打来,一下便关闭了水镜。 众人诧异不解:“青梧仙尊怎么?把水镜关了?”“我还等着看青梧仙尊大展拳脚呢。”“太可惜了,好想开开眼界!” 灼凰望着被?关闭的水镜,眼底出现一丝恐惧,她不由攥紧了手。 她恍然反应过来,师尊的灵力在玉衡宗阵法中掉了两成,他关闭水镜,怕是担心被?众人发?现端倪。 师尊灵力掉了两成,此番可能敌过那九头鸟? 念头落的瞬间?,灼凰同时施展神?境,进到了石刻当中。 她一进石刻,果然便见那九头鸟已冲破师尊的金刚界,凄厉鸣叫着,朝师尊冲去?。 “师尊!”灼凰厉声?一唤,随即悲天出袖。 悲天在她灵气的操控下,重重几下抽在那九头鸟身上,跟着便要朝九头鸟其中一头的咽喉处穿过,那九头鸟察觉,脑袋一侧,顺利躲过灼凰的悲天,跟着立时转身,凶恶的双眸,立时朝她看来。 青梧以神?境抵达她的身边,面上神?色又?忧又?喜,道:“你来了。”说?话间?,他已结千刃破军印,心判开始凌空画千刃破军符。 灼凰边控制悲天同九头鸟交战,给他争取画符的时间?,一边道:“你灵力掉了两成,我能不来帮你?” 青梧点头道:“嗯,这九头鸟恐怕是正法时代留在此地的幻象,不仅炎天不敌,便是巅峰时期的我,恐怕也得落下风。” 灼凰诧异道:“这么?厉害?” 青梧数道千刃破军符已成,每一道都是他尽最大灵力所画,跟着青梧一声?令下,数到符咒化作利刃朝九头鸟攻去?。 九头鸟凄厉哀鸣,在青梧的袭击下,在空中稳不住身形,往下掉去?。 怎料它只?掉了一段,待千刃破军符攻尽,它便又?扇着翅膀,转头重新飞了起来,这次直接朝师徒二?人攻来。 青梧一把握住灼凰的手臂,以神?境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九头鸟身后,那九头鸟扑了个空,转头便开始找他们师徒。 灼凰见身上只?是掉了不少羽毛,但未受重伤的九头鸟,不由传音惊道:“师尊,你的千刃破军符,那么?多?道都没能杀了它?” 说?话间?,那九头鸟其中一个头已看到他们,九头鸟立时调转身体?。 但这次它却没有?着急进攻,反而从气海中炸开一片妖气,顷刻间?便将师徒二?人团团包裹,密不透风的围住,待妖气铺满,它这才再次凄厉鸣叫着,朝师徒二?人攻来。 二?人忙以神?境躲避,却发?觉在九头鸟的妖气中,神?境竟然施展不了。 眼看着九头鸟将至,青梧抬手,一道灵气重重打了出去?,形成一道屏障,将九头鸟推住。 但这九头鸟当真好生厉害,在青梧如此尽全力之下,它居然还能一点点的往前挪,灼凰见状,也立马运起灵气,同师尊一道抵挡。 可叫他们诧异的是,在他们两个人的力量下,这九头鸟,居然没被?击飞出去?,甚至都没有?后退,仅仅只?是无法向前,依旧同他们师徒二?人对峙,情?况危急 灼凰不由蹙眉骂道:“这正法时代都是些什么?怪物?连个被?消灭打败的妖物幻象都这么?厉害,那时的仙君们,得有?多?强?” 灼凰紧着问道:“师尊,我们怎么?办?融合气海?” “嗯,试试。”青梧应下。 随即师徒二?人转身,除了抬着对峙九头鸟的那条手臂,其余部分尽皆相贴在一起。 可贴了半天,气海都没有?融合,灼凰在他耳畔问道:“怎么?这次又?不行了?” 青梧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行,那天在玉衡宗,他问的问题,叫她那一瞬心动,但现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怎么?叫她一瞬心动? 青梧想了片刻,伸手拖住灼凰脖颈,将她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问到:“你昨晚说?,你喜欢的,对不对?” 灼凰愣了一下:“啊?” 怎么?这种?时候,他还能想起昨晚的事? 青梧紧盯她的眼睛不放,继续问道:“这很重要!你告诉我,你喜欢,对不对?” 灼凰迷茫的点了下头,青梧唇边出现笑意,神?色间?明显有?了信心,他拖着灼凰后颈的手渐渐收紧,跟着对她道:“回应我……” 话音落,青梧俯身,重重吻在了她的唇上。 师尊的那双薄唇再次贴上了她的唇,灼凰的心复又?提了起来,瞪大眼诧异看着他,这种?时候,他做什么?? 她也知现在不合适,但就是没法拒绝。而且他说?回应他?灼凰脑海中不由出现那日调息时梦中的情?形,她同师尊,唇齿纠缠,抵舌深吻…… 她真的,有?些喜欢……灼凰愣神?,耳畔回荡着他方才的叮嘱,回应他。灼凰下意识启唇,终是闭眼,同师尊深吻在一起。他的吻温湿而热烈,几乎贪婪的索取。 得到灼凰回应的青梧,心间?终于得以满足,愉悦与?幸福之感在识海中冲刷,近乎于此同时,他便觉气海温。热,内里灵气跟着蓬勃运转,周遭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被?他吸纳,同他融为一体?。 他用以对击九头鸟的灵力屏障,亦跟着不断扩大,力量越发?增强,之前掉的两成灵气,本需四十年的修为,竟已在这短短片刻补回一成。 这一次,他总算切身体?会到不渝道心厉害在何处?极致的爱换极致的愉悦,极致的愉悦赐予极致的力量,远胜合欢道其他道心,甚至胜过无情?道。 只?要得到所爱之人,他的修为便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长,难怪拥有?不渝道心的代价那么?大。 青梧的心跳的愈发?快,心间?也愈发?有?信心,但只?这是不够的,他想要她! 青梧紧紧衔着她的唇,跟着肩膀向外一送,手下用力一推,九头鸟一声?凄厉鸣叫,被?狠狠击飞出去?,密布在他们师徒二?人周围的妖气,亦在这一击中被?冲散。 听到九头鸟的动静,灼凰忙松开他转头去?看,却见那九头鸟竟是已惨叫着朝地面落去?。 她人都是懵的,双手扒在青梧肩上,看看青梧,又?看看那九头鸟,满眼震惊:“怎么?回事?师尊?你怎么?做到的?你的修为回来了?” 青梧垂眸看着她,那双抿起的薄唇,唇边笑意深深,且罕见的外放张扬。他抱紧她的腰,用力将她往怀里一带,复又?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灼凰又?是一惊,脑子彻底停掉。 青梧正欲和她说?话,却见那九头鸟复又?飞了起来。 九个头死死的盯着他们,面露凶恶,跟着九头鸟周身释放更大的妖气,吞天蔽日。 青梧和灼凰尚抱在一起,师徒二?人皆震惊的看向那密集到发?黑的妖气,灼凰颤声?道:“你、你修为回来也打不过吧?” 第26节 青梧:“……” 青梧趁妖气还未释放,即刻抱着灼凰以神?境离去?,下一瞬,师徒二?人出现在石刻一处山缝中。 这山缝宛如一线天,刚够他们俩人相贴站立,且两侧山缝极高,足以庇护他们一时,不叫九头鸟那么?快发?现。 灼凰这才看向青梧,问道:“你修为怎么?在那一瞬间?回来的?” 青梧看着她笑,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跟着复又?俯身吻了下,回道:“就这样。” 灼凰心间?又?生怒意,正色道:“师尊,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且,你在那种?时候,性命攸关,你居然还想着……你!” 青梧亦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 她当真刚才同师尊唇。舌深吻了,灼凰心颤的愈发?厉害,她似乎越陷越深。 她挣扎着用力推青梧,想从他怀里出来。 青梧感觉到她浑身僵硬,他神?色微有?些慌张,对灼凰道:“我没有?骗你,你别……” “走?”字还未出口,灼凰便一锤打在他的肩上,拳头上裹着灵力,格外用力,她眼中满是怒意,语气间?甚至已有?哭腔,斥道: “你这是做什么??三百年来我敬你为师尊!你明知自?己身在无情?道,明知自?己只?是一时受媚术牵制。你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的招惹我?等你道心境界回归,你可有?想过我该怎么?面对你?你可有?想过?” “我本不愿将你想的这么?过分!你过去?从不是不分轻重,不考虑后果之人!可你看看你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你甚至没有?考虑我,你可曾想过我若道心动摇会是何等后果?我不想日后像烟幂一样,逼着你,追着你,疯魔了一般缠着你要承诺!” 到底是将心里的话全部骂了出来,她无法想象烟幂追着三玄的那数百年有?多?痛苦,而且三玄仅仅只?是想修无情?道!但她的师尊,已经身在无情?道!还是无情?道第一人! 她可不想变成烟幂那样。 灼凰怒视青梧,用力从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挣了出来,一字一顿道:“我不是烟幂!” 原是担心这些,青梧了然,怎会再放开她?他复又?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直接将她抵上了石壁。 灼凰竭力挣扎,撕拽他的衣物,腾空的双脚乱踢,连声?叫放开。青梧忍着痛,于混乱中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手臂,死死扣住,这才找到说?话机会,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我也不是三玄!” 灼凰这才停下挣扎,纵在他怀里,可身子依旧僵硬,盯着他双眸的那双眼里满是怒意,但还夹杂着些许探问。 青梧握着她用力僵持的手腕,在她手上运上一道灵气,跟着用力,强自?将她的手拉至他的心口处。 灼凰不解,目光跟着下移,看向他的心口。 在灵气钻入他心口片刻后,灼凰蓦然一惊,呼吸跟着一落,眼眶明显湿润。 她怔愣许久,僵硬的身子逐渐软下来,她缓缓抬头,看向青梧,哑声?张了张嘴,好半晌,她方才颤声?道:“怎么?不是……” 灼凰声?音已近哽咽,她万分不解的望着青梧眼睛,问道:“怎么?不是无情?道心?” 这么?久以来,师尊日日在她身边,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灼凰忽觉气海动荡,泪水也同时滑落,但她已顾不上异样的气海,她手尚放在青梧心口,看着他问道:“怎么?会这样?” 青梧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从她脸颊拂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对她道:“因?为爱一个人,道心散了,又?不想留她一人面对妖界,便转修了合欢道。三百三十四年相伴,实在是太爱了,成就了一颗不渝道心,此后心里眼里,便只?有?她了。” 灼凰泪水再复落下,颤声?问道:“这才是合欢宗那夜的真相,是不是?” 砚名没躲过,师尊也没躲过,唯有?她平安无事,只?能是师尊为了救她做了什么?。 近些时日来,所有?的疑惑,尽皆在灼凰心间?有?了答案。他已不是无情?道心,所以他的神?色比从前丰富,所以他会在玉衡宗选择救她,所以他才会和三玄说?修不了无情?道便以命护她,所以方才他才会在和她亲吻后,得以恢复一成灵力。 他竟是因?她,散了无情?道心,成了仙界人人不耻的媚修。 灼凰如何还能压制心间?的震颤,攥紧了青梧肩头的衣物。青梧捧着她的脸颊,与?她目光相融,他竭力控制着渐乱的气息,对她道:“你可知何为不渝道心?是至死不渝,是身心所求,皆在你……” 话音落,青梧的唇再次落在她的唇上,生怕再被?她推开,青梧竭力控制着自?己,只?吻了一下,便抬头看她的反应,见她并无拒绝之意,他方才再复低头,重新吻了上去?。 再得到她回应的瞬间?,青梧的血液似被?烈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他心跳如鼓,骤然急促吐气,彻底抛开了所有?克制…… 重伤的炎天已被?众妖带回比武观武场地,他坐在位置上调息疗伤,此番当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本是破道心不成后的下策,没想到真用上了。 那九头鸟乃正法时代所留,即便青梧比现在的修为再强上一成,也不见得能打得过,只?要能重伤青梧,他此番便可借机提出再要一些领土的要求,虽然不能像破了道心之后直接开战抢夺,但好歹能挣到一些东西。 怎料就在他调息疗伤之时,却忽听周遭骚动起来,跟着他便在万千骚乱中,听得一句灵气聚集。 炎天紧着睁开了眼睛,睁眼的瞬间?,炎天愣住。 只?见大量的灵气,朝不远处青梧师徒所在的石刻聚集,引风云骤变,狂风四起,天空中的云,尽皆被?灵气带至石刻上方,极有?规律的盘旋运转起来,越聚越多?,如伞如盖,罩在整个万霞谷的上空,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炎天的手紧紧攥在了衣袖下,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竟就这般猝不及防的发?生在他最满怀希望的时刻。 怎会如此?是青梧还是灼凰,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怎会在此时破境?妖界灵气本就稀薄,他们还引来如此强大的灵气聚集,西洲怎么?办? 炎天的身子都凉了,但众仙却面露喜色,尤其青松,目光更是灼灼,莫不是师弟又?要破境了?还是灼凰要破境界了?一百五十年了,他们的修为终于又?要提升了吗? 整个比武观武场变得极度安静,所有?人都盯着灵气盘旋汇聚之处,众人皆期待的等着灵气下落的那一刻。 怎料,他们等了很久,足足快半个时辰,灵气却只?是聚集在石刻上空,久久不下。 本欢喜的众人,挨个面上出现困惑,私下不禁议论,二?位仙尊这是破境受阻了吗? 炎天等在原地,当真是宛如受刑,着实不知这灵气落是不落。 唯有?在下头坐着的梅挽庭知道真相,他俩肯定是终于又?缠上了呗。 梅挽庭不似旁人那般激动,自?吃着桌上的水果,瞥一眼灵气聚集之处,一声?嗤笑。这群人急什么?啊,他们大名鼎鼎的青梧仙尊还没舒坦够,这灵气自?然是不会落的。 想着石刻中此时发?生的事,梅挽庭心情?格外的好,复又?给自?己挑了个生得饱满又?漂亮的果子来吃。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那聚集成堆的万千灵气,方才骤然朝石刻中塌缩而去?,冲力之强大,下落之时,甚至折断了中心的十数棵粗壮又?高大的数百年老树,砸在地面上,发?出倒地的轰天声?响。 看着今日灵气聚集的程度,聚集的时间?,还有?灵气塌缩时的澎湃力量,梅挽庭不禁勾唇,看来这一场,青梧发?挥的相当不错,应当是既伺候好了他的小徒弟,又?好生满足了自?己。 石刻中,青梧一只?修长的手穿过灼凰的臂下,撑在她身后的石壁上,修长的手指按压其上,指骨压出一个有?力的弧度。 他仰头看着怀里的灼凰,那双薄唇在她的下颌处留恋轻吻,哑声?对她道:“稳住道心,别动摇。” 第32章 只要她道心不动,他便无需抹去她的记忆,他们就还能多在一起一些?时日。 灼凰手捏着他的肩,气息尚未平息,周身上下每一滴血液中尚流淌着方才的感觉,身中燥。热,听到他忽然说话,迷蒙不解道:“啊?” 青梧的唇从她身上离开,再次对她道:“稳住道心。” 将近一个时辰,灼凰着实有些?懵,脑子根本?转不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点头道:“好?。” 此刻她看着眼前的师尊,着实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师尊。 他端严了三百年来?年的姿态,此刻溃乱的不成?样子,法衣交领一高一低半挂在他的手臂上,起伏的胸膛精壮,着实是……灼凰抿唇,迷人眼。 青梧望着她颇有些?迷。离的双眼,当真是舍不得?松开她。 如今他才知道,合欢道媚修的媚骨,发挥作用?其实在两个方面,元神那夜当真不能同真身相比。 一来?,是能叫凡触碰之人,心生喜爱,尤其在过?程中,与灼凰而言,他人同媚药几乎无别。二来?……他喉结不禁微动,他自己,着实敏。感,今日当真比合欢宗那夜,强上百倍不止。合欢道当真是,在修行一途上将自身身体调整到了极致。 要不是还有那只九头鸟在头顶悬着,他当真不想就这么结束。青梧恋恋不舍的再复亲吻灼凰,跟着伸手将她的交领拉回来?,遮住。随后对她道:“你?重?温一遍无情道心法,我去对付那九头鸟。” 灼凰点头,青梧这才将她放了下来?,广袖自彼此身上拂过?,将法衣恢复如常。 灼凰靠着石壁站着,一双眼如小鹿般盯着他,方才同师尊分开之时,她怎么感觉像少了什么一样,那么空落? 青梧望她一眼,正欲离去,怎知脚刚迈出去一步,却?似想起什么,复又转回身子,头微低,看她眼睛,认真问道:“不快吧?” 灼凰脑海中全然是方才的画面,眨巴眨巴眼睛,踟蹰半晌,犹豫着道:“很、很快啊……”全程都很快,宛如狂风骤雨,相当猛烈! 青梧不由提气,跟着对她道:“我说的是时间。” “哦……”灼凰脸颊泛红,忽就有些?没法面对他。 她讪讪笑笑,忙岔开话题,看向青梧赞道:“不说这了!不过?师尊,你?好?厉害。”刚才一下便聚集那么多灵气,修为?肯定提升不少! 青梧:“?” ……她会这么夸,他也是着实没想到。青梧轻轻吁气,看来?道心未散,是真没有心里负担。 青梧强撑着平静,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道:“嗯,你?喜欢就好?。” 灼凰闻言微愣,夸他厉害,修为?进益多,他为?何说她喜欢就好?? 青梧收回手,对她道:“我去对付九头鸟,等我。”说罢,青梧便以神境离开,去对付九头鸟。 青梧走后,灼凰蓦然长吁一口气,不由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轻轻拍了两下,想叫自己清醒些?。 活了三百多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幅肉身凡胎,还能有这等极致的体验,有好?几次她感觉魂儿都要飞出去了,她忽然就有种从前那么些?年都浪费了的感觉。 师尊叫她重?温无情道心法,但她现在有些?不想重?温。刚才得?知师尊道心已散时,她泪难自控时,确实感觉到气海动荡。她不知是不是道心动摇的征兆。 之前她确实很怕,但是现在,好?像道心动摇也没那么可怕,师尊现在不也好?好?的吗?她和师尊从人间到仙界,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现在他入了合欢,作为?徒弟,她合该继续同他在一起。 只是……灼凰正色,师尊入了合欢道的事,万不能叫人知晓,合欢道被视为?邪道,师尊又是这等身份地位,此事一旦传出去,焉知师尊和仙界要受何等诟病,甚至有人怕是会借此生事。 灼凰抬头看向青梧,正见?他已将那九头鸟以数道灵索拴住,明显已占上风,心判凌空大?开大?合,一道比方才灵力?强上数倍的千刃破军符结成?。 随着他一声令下,符文飞速朝那九头鸟打去,重?重?击在它的身上,跟着那九头鸟一声凄厉哀鸣,九个头都无力?的垂了下去,失去生机,飞速朝地面坠落下去,重?重?砸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机。 青梧转头便看向灼凰,见?她也正看着自己,青梧朝她一笑,下一瞬便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道:“解决了。” 也不知为?何,灼凰此时面对青梧,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她心里有些?异样,可深究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 她不禁有些?好?奇,若她不是无情道心,和师尊已有夫妻之实后,她该如何同他相处? 是否该像平常夫妻一般,举止自然亲密? 她想了想,试着伸手去牵青梧的手,可指尖相碰之后,她又面露疑惑,这样对吗? 犹豫思考之下,她的手忽碰互离,却?不知到底该不该牵。 青梧见?此,眉眼微垂,反握住她的手,走上前一步,轻抚她的鬓发,对她道:“你?不必学着来?爱我,你?道心未动,我尚能同你?在一起,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曾经亦身处无情道,他明白灼凰的所?有想法。 他们有过?人间未修无情道的十年,后来?纵修无情道,心间已无情可言,但是仍记着那时的感觉,总会留下一些?特别的位置。 于此刻的灼凰而言,道心未动,纵然她的心里没有感情,但因为?这个人是他,所?以她才会想着是否应该试着来?学习该如何爱他,这是她的思考,不是情不由己。 但他也看得?出来?,她此刻的选择,已是倾向同他在一起,而不是从前坚守无情道的坚决,恐怕时日一长,这道心终归是稳不住。 灼凰听他这般说,心下宽松了不少,她确实是在思考该怎么做,而不是出于有情。她冲青梧笑笑,点头道:“好?。师尊,那我们出去吧?” 青梧冲她抿唇一笑:“嗯。” 第27节 说罢,师徒二人一道以神境离去,回到观武场上。青梧趁机放眼一观,见?自己二境天眼也已恢复,不由松了口气。 二人出现在位置上瞬间,众仙起身行礼,因不知是他们二位谁在方才破境,便齐声恭贺道:“恭喜仙尊,修为?再得?攀升。” 炎天在自己位置上疗伤,不由转头看向一旁的青梧和灼凰。 青梧眸光落在炎天身上,对他道:“妖尊受伤,当好?生将养。那九头鸟修为?原在本?尊之上,但好?在意外本?尊因其破境,眼下事情已了。” 众人闻言了然,原是青梧仙尊境界又得?提升。众人不禁看向炎天,此番丰亨之盟闹出这么多意外,焉知不是炎天见?青梧仙尊近一百五十年修为?未有进益,故意设下的圈套。 如今青梧仙尊修为?又得?提升,这下妖界该老实了。 炎天闻言,状似松了口气,跟着笑道:“幸好?有青梧仙尊在,否则今日这九头鸟,怕是要叫我妖界受一番大?罪。” 青梧道:“既如此,比武继续吧。” 说着,青梧再次对炎天道:“先是狐族,又是九头鸟,想来?接下来?,应当没什么意外了吧?” 炎天心知青梧这是在敲打,他只好?笑笑道:“仙尊说笑,明后日比武切磋的场地,我定再派人仔细查验。” 青梧点头,随后在椅子上落座。 见?他坐下,众仙这才一一落座,被中断一个时辰的比武,再次进行。 众目睽睽之下,师徒二人都不敢看对方,一直盯着场上的水镜。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灼凰忽地传音唤道:“师尊。” 青梧眼不离水镜,回道:“我在。” 灼凰道:“不渝道心的意思,是不是你?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意思?” 青梧强按住唇边笑意,答道:“对,只喜欢你?一人。” 灼凰跟着问道:“那你?要是喜欢旁人了会怎样?” 青梧回道:“既是不渝道心,怎会喜欢旁人?” 灼凰“哦”了一声,暂时没了声音。 半晌后,灼凰的传音复又到了青梧耳畔:“那你?要是同旁人双修呢?会怎样?” 青梧抬手,指背自上唇擦过?,回道:“不渝道心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耳畔传来?灼凰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继续问道:“那意思就是,你?只喜欢我,也只能和我双修?” 青梧是万没想到身在无情道的灼凰,不仅夸他夸的直白,问问题居然也能问的这么直白。 青梧回道:“对,只能和你?,也只想和你?。” 灼凰听着,唇边不由挂上一丝笑意。虽然她不想那样去想师尊,可现在事实就是,她天下第一的师尊彻底绑在了她的身上,别说感情和情。欲,便是连未来?的修行,都得?靠着她才行,好?似她的……专属男。宠。 灼凰不由瞥了青梧一眼,跟着轻轻咬了下唇,藏住笑意。英俊,强大?,万人敬仰,但只属于她!感觉还不错。 从前青梧在灼凰心里,那是当师尊敬着,时不时还需给他行礼。但现在……灼凰莫名便觉自己骑在了师尊的脖子上,以后大?可以放肆一些?。 念头落,灼凰的问题便越来?越多: “合欢道一定要双修修为?才能精进吗?” “是。” “那我要是不愿意,你?会不会掉境界?” “……会。” “那你?学媚术了吗?” “没有媚术。” “那你?会那种只要一出手,就能把所?有人迷倒的功法吗?” “不还是媚术吗?没有!” “那我要是每天和你?双修,你?岂不是每天都能破境?” “……没试过?,不清楚。” “这怎么瞧着修为?精进的比无情道还快啊?” “只有不渝道心如此,你?别乱动心思。” “不渝道心很难得?吗?” “据说数万年来?,我是合欢道的第三个不渝道心。” 若灼凰也跟着转修合欢道,一旦不是不渝道心,对他不是他期待中的感情,他恐怕又得?被反噬,就现在这样挺好?,没有预期就没有失望。 “那师尊,我要是死了,你?会殉情吗?” 青梧伸手捏了捏眉心,道:“我不会叫你?有事。” …… 一直到日暮时分,待今日的比武选拔结束,青梧着实不知回答了多少灼凰天马行空的问题。可即便如此,青梧心间却?无半点厌烦,只愈发觉得?高兴。 一旁的炎天起身,对青梧道:“仙尊,今日我便不相送了。” 青梧点头对他道:“妖尊好?生疗伤。” 炎天点头,行礼离去。 炎天走后,众仙站起身,先目送青梧和灼凰离去,这才一一离席,返回自己住所?。 青梧和灼凰回到狮岭后峰,走到两个殿的分岔路口,停下脚步,各自都没有说话。 青梧看了看她,唇微抿。还想,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再提,会不会显得?太急。色了些?? 灼凰眼睛往他身上瞟,有点不想和师尊分开,他若留,她便去。 师徒二人在原地停了片刻,见?青梧没有要留她的意思,灼凰只好?道:“那师尊,我回殿了。” 青梧心间闪过?一丝失落,点头道:“嗯,早些?歇着。” 说罢,师徒二人相视一眼,各自走上了回寝殿的路。 回到寝殿中,灼凰在殿中桌后的坐垫上坐下,随手拿起桌上一酒樽把玩,出神看着,脑子里全然是今日在石刻中的场景。 想着想着,便觉身上有些?燥,越燥,便越是想着,身下都有些?黏。腻。她头一回发觉,这夜竟是这般长,她莫不是要这般熬到天亮? 灼凰不禁转头看了眼师尊的寝殿,正见?他盘腿浮于榻上梳理灵气, 见?他闭着眼睛,灼凰便大?胆的看。 看着看着,灼凰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他今日刚破境,气海吸收了大?把的灵气,想来?需要梳理。可他不是不渝道心吗?这么专心的梳理灵气,半点不想她吗? 灼凰收回目光,这现在若是能有个什么借口,让她往师尊殿里走一圈该多好?。 找个什么借口呢? 就在她琢磨之时,殿门忽地被人叩响,灼凰抬头,正见?梅挽庭站在殿外,她挥手开了门,梅挽庭便愉快的跑进了她的殿里。 梅挽庭一进殿,便眼巴巴的朝她凑过?来?,在她桌边坐下,双手拖着腮,讨好?笑着看向她。 灼凰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事?” 梅挽庭看着她的神色间满是向往,对她道:“灼凰仙尊,我不是说了嘛,我想跟着你?,你?师尊太凶了,我总被他骂,我不想跟着他。” 灼凰看向梅挽庭,问道:“你?怎这般执着?那你?说吧,你?想怎么跟着我?” 梅挽庭一听,面露喜色,一下放下托腮的手,身子向前探去,指尖一点点往前窜,跟着轻抚上灼凰落在桌上的广袖,用?指尖扣住,笑嘻嘻的道: “我今晚睡你?殿里成?不成??以后回了栖梧峰,我也睡你?院里,成?吗?今晚我先睡外殿,我给你?守夜,明日晨起,我再给你?准备些?瓜果吃食,你?说好?不好?呀,灼凰仙尊?” 灼凰闻言,唇边出现笑意,果断点头答应:“成?!今晚你?睡我殿里。” 梅挽庭闻言大?喜,正欲找话跟灼凰说,怎知却?见?灼凰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梅挽庭面上笑意淡去,看着她的背影,不解喊道:“你?去哪儿啊?” 灼凰头都没回,道:“我的殿给你?睡,我去找师尊。” 梅挽庭闻言愣住,跟着他便反应过?来?,他俩今日双修过?了,青梧那等修为?的媚修,灼凰现在肯定惦记! 梅挽庭满脸懊悔,抬手狠抽自己嘴巴子,骂道:“叫你?心急,叫你?心急!” 他竟是给青梧做了助攻!忒! 第33章 灼凰来到青梧殿门外,正欲抬手?敲门,却似想起什?么,唇边抿过一个笑意。 她四处扫了眼,见没?有别的仙尊往这边看,抬手落下一个金刚界在自己身上,跟着施展神境,“嗖”一下直接进了青梧寝殿,出现在他的面前。 感觉到面前灵力波动,青梧睁开了眼睛,却见灼凰正盈盈立在面前。 他愣了愣,随即唇角勾起藏不住的笑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灼凰目光从他面上移开,佯装随意的在殿里走了两步,对他道?:“梅挽庭不知?发什?么癫,非要去我殿里睡,我没?法子,只好把我的殿让给他了,我没?处去,只能来找师尊。” 说话间,灼凰已走到墙边一处柜子前,抬手?摸着上头一个小花瓶,一副甚是随意的模样。 青梧看着她微侧的背影,不由侧头,去看她的神色,唇边笑意愈深。 以?她的修为,她有一万种方法不被梅挽庭打扰,用金刚界拦住他,用悲天抽他,用灵气把他运出来,再不济,还能直接张口喊师尊。 可偏偏,这些法子她都没?用,而是跑来他殿里,委屈又无奈的跟他说寝殿被梅挽庭占了。 青梧低眉一笑,起身落地,在殿里落下一道?隔绝其余人神通的金刚界,随后?便直接以?神境到了灼凰的身后?。 灼凰感觉到身后?灵力波动,心莫名一紧。 青梧俯身至她耳畔,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口中温热的气息如松软的羽毛落在耳畔,灼凰半边身子酥麻,她道?:“妖界。”师尊是不是想说,在妖界不应当太过亲密? 青梧目光沉在她面上,道?:“不是。” 灼凰想了想,复又道?:“妖界安排给你的寝殿。” 青梧头微低,一双薄唇已轻轻落在她的脖颈上,随即便伸手?从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哑声道?:“是,我的寝殿……” 青梧合目,那双薄唇缓而细密的在她脖颈自?侧脸处游走,攫取着她鬓发间的清香,缓声问道?:“你怎敢来?” 第28节 青梧话音刚落,灼凰便忽觉被他以?神境带离,下一瞬,她已面朝榻被他压在榻上。灼凰这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招惹什?么,可偏偏这是她自?己盘算来的,就是她此刻想要的。 她忽地对自?己有些不耻,分明道?心未动,可却惦记着想和师尊之间再有点什?么,她这行?止,同人间那些逛青楼找乐子的男人有什?么区别?有欲无情?? 可是师尊对她,却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渝道?心,她竟有种利用他的感觉。 此刻他落在背上的吻,轻缓而又温柔,像在细品珍爱的至宝。灼凰愈发心虚,她手?臂撑榻,半支起身子,转头看向他,唤道?:“师尊……” 她这般转头过来,动人心神的面容,光洁细腻的肩,神色顾盼神飞,当真勾人心魂。青梧喉结微动,问道?:“怎么了?” 灼凰眉微低,问道?:“我道?心未动,这样做可是辱没?了师尊?”她总觉得、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利用师尊的感情?满足私。欲…… 青梧愣了一下,跟着笑开。今日她问的那么多?问题,用词毫不遮掩,足可见她对于?情?。爱这件事,根本?就是旁观者?心态。 眼下又这般问他,无非还是无情?道?心的缘故,只思考衡量公平与?否,全然没?在意男女之别。 青梧低头,下巴搭在她肩上,轻轻蹭蹭,对她道?:“怎会?你肯给我,我便很?高兴。你道?心不动,是我所希望的。” 灼凰听他这般说,心里那点负担便彻底卸下,咬唇一笑,跟着翻身,反将师尊按到了榻上,他立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灼凰抬手?便扯他腰封,跟着恳求道?:“师尊,今日没?看仔细,你仔细给我看看。” 以?前在人间的时候,她就好奇过师父不着寸缕的模样,但那时候不知?是什?么感情?作祟,她连多?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她没?什?么感情?上的负担,想做什?么便做呗。 青梧伸手?一把抓住灼凰的双腕,呼吸已然紊乱。这无情?和有情?的差别着实?大,她当真是每一步都走在他全然没?想到的路上。 尤其现在,她正好坐在他身上……他跟着便觉气海温热,似是又有破境之兆。 青梧强按住心间躁。动,忙道?:“先等一下。” 灼凰不解道?:“不给看?”今日在石刻里,可是穿着衣服的,现在也不给她看? 青梧起身盘腿,将她拦腰抱住,仰头对她道?:“我们回栖梧峰,去灵池下面,明早再回来。” 他接二连三的破境,旁人要是来跟他请教法门,他根本?没?法儿交代。灵池连接地下灵脉,可以?不引起外界风云之变。而且栖梧峰灵池之下,有专门用以?修行?的冰晶殿,再好不过。 灼凰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好。” 青梧抿唇一笑,抱着灼凰起身,下一瞬,师徒二人便到了栖梧峰灵池之下的水晶殿里。 灼凰堪堪站稳,抬头便看向青梧,灵池清澈入镜,他头顶夜空中的繁星,都清晰可见,伴随着上头的水波粼粼跳跃变幻,着实?满足眼睛。 就在她欣赏之际,忽觉腰间一松,跟着便觉腰封和蔽膝掉落,灼凰心一紧,青梧就在此时伸手?捧起她的脸庞,俯身在她唇边道?:“我们今晚有一夜的时间。” 跟着青梧抿唇一笑,将他的小徒弟压倒在了水晶台上,吻落在她的唇上…… 一个多?时辰后?,栖梧峰灵池的水面波动,随即灼凰一下钻出了水面,墨色长发尽皆被水打湿,贴在她的身上,她面色潮。红,出水后?便转头看去,跟着青梧便也浮出水面,伸手?揽住她的腰便将她往池边抵。 灼凰双手?顺势且自?然的扶住他的双肩,低声嗔道?:“师尊,你别故意折腾人……”今晚他不似在妖界石刻中那么急,全程慢条斯理,所有心绪感觉都被他精准拿捏,实?在受不了只能跑。 青梧一手?扣住池边玄石,望着怀里的人不由失笑,问道?:“这就是你跑的原因?” 他故意蹙眉道?:“那怎么办?我现在是媚修,媚修专攻此道?。” 灼凰面颊微红,趴在他耳畔问道?:“那你……结束没?有?” 青梧抬头看了看天色,复又低头对她道?:“才不到子时。”说罢,青梧再复吻在她的唇上,跟着眉心微蹙,气息再乱。 …… 东方黎明光起,仿佛在漆黑的幕布上染上一片橘红,夜空中繁星未褪,望之甚美。 灼凰侧身坐在灵池边的小台阶上,趴在池边玄石上,侧头枕着自?己手?臂,望着东方破晓之景。青梧就在她身后?,伸手?帮她揽了揽被灵池水打湿的头发,低头在她鬓发间轻吻。 当真是一整夜啊……灼凰望着远处的景色,对青梧道?:“师尊,为什?么我们在人间时,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 青梧闻言抬头,侧脸贴上她的鬓发,对她道?:“仙界处处皆为世间福地,灵气丰沛,地势又高,景色自?是比人间要好。” 灼凰道?:“是啊,到底是仙比人强。我若还是从前在人间时的我,怕是受不住你这一夜折腾,看来还是做仙好些。” 青梧闻言笑开,低眉看向她,对她道?:“在人间时,想着救人,想着活下去,那时条件艰难,咱们同住一屋,我竟是也没?动过太多?杂乱的心思。” 灼凰闻言转头,问道?:“什?么叫没?动过太多??意思便是动过喽?” 青梧失笑,只好道?:“我那时只是凡人,一个正常男人,又没?修无情?道?,怎会完全不动心思。” 灼凰好奇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动的?” 师徒二人四目相接,青梧蓦然便想起当初在人间时的画面,他唇微抿,跟着答道?:“丰州那夜之后?。” 听他提起丰州,灼凰心便是一颤,眼前师尊的面容,霎时便同当年的为凡人穿着的魏大人重叠,她眸光微跳,跟着便觉气海一阵动荡。 青梧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伸手?去探她的气海,青梧面露紧张,随后?正色道?:“天地之法,重理无情?。理当地裂,不念生人,毁之灭之,理当山崩,不念苍生,摧之杀之;理当丰年,瑞雪布之,甘霖降之,理当繁育,五谷赐之,甘露予之;道?心归束,敬向无情?,法理天地,合一无二。” 无情?道?心法入耳,灼凰方才波动的气海,方才逐渐平静下来,她微有些慌乱的看着青梧,伸手?去拉他的手?,跟着道?:“师尊……” 青梧心一阵抽痛,下意识躲开,随后?对她道?:“今夜差不多?了,回妖界吧。” 说着,青梧狠心转身,自?先沉回灵池中,于?水下水晶宫穿衣。灼凰后?来,见他已穿好衣服,正背对着她站着,她微微撇嘴,抬手?一挥,发髻重束,衣衫再复规整。 灼凰道?:“穿好了,走吧。” 青梧转回身子,见她正端坐于?水晶台上,他走过去,对灼凰道?:“抱歉……” 灼凰看向他,不解道?:“道?什?么歉?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回去吧,天亮了。” 青梧点头:“嗯。” 随后?灼凰起身,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冲他笑道?:“你带我走。” 青梧回以?一笑,欣然点头:“好。” 师徒二人回到妖界青梧殿中,这才松开了手?,灼凰对他道?:“我们直接去观武场吗?” 青梧正欲点头,耳畔却传来掌门青松的声音:“师弟,这两日我派出弟子于?三界寻找妖界阵法的线索,方才收到一个消息,听着有些不大寻常,你同灼凰来我这边一趟。” 第34章 师徒二人闻言,相视一眼,一同出现在青松寝殿。 青松一见二人到来,忙抬手?布下金刚界,毕竟是在妖界,万事须得小心为上。 青梧即刻问道:“有新消息了?” 青松眉心微蹙,面露为难,对青梧道:“有?长期驻守南洲的弟子来报,说南洲陈国皇帝,无知无觉躺在榻上已有?两年,这两年间?,他们常能听到陈国太子向仙界求愿,但人间?生老病死这等事,除非此?人有?为仙功德,仙界会去接引,其余仙界一向不会插手?。” 青松接着道:“就在你说过?玉衡宗阵法一事后,我通知了宗门内所有?在外的?弟子,又安排许多人秘密巡查。弟子们格外留心之后,便发觉了这陈国皇帝一事,颇有?些?蹊跷。” 灼凰好奇问道:“蹊跷在何处?” 青松回道:“有?弟子推演了陈国皇帝的?命数,发觉此?人命中合该无病无灾,不仅如此?,他还有?开疆拓土,振兴国运昌隆之象。可如今却躺在榻上整整两年,确有?蹊跷,但不能确保是否同妖界的?阵法有?关,保险起?见,你们师徒二人亲自走一趟为妙。” 师徒二人点头应下,青梧对青松道:“昨日我于石刻中破境,想来炎天不敢再造次,余下几日的?比武大会,我同灼凰便不参与了。” 青松点点头,对青梧道:“丰亨之盟这边交给我,你们安心去便是。有?任何事情,我会传音同你们说。保险起?见,你们二人外出期间?,最好身上一直套着金刚界,莫叫妖界众人发觉。” 青梧和灼凰应下,随后行礼告辞。 二人直接从青松殿中回到灼凰寝殿,一同出现在梅挽庭塌边,刚醒没多久尚未起?身的?梅挽庭被吓一跳,一下从榻上弹起?来,抚着心口道:“吓死了,提前吱一声啊。” 灼凰看?他居然睡在自己榻上,没好气道:“你倒是不客气,直接往我榻上睡。” 梅挽庭看?了青梧一眼,跟着又躺回去,闻闻有?灼凰身上香气的?枕头,复又伸手?摸摸,笑嘻嘻道:“嘿嘿,这榻上到处都是灼凰仙尊的?气息,你把殿让给了我,我自是要抓住机会,好好亲近亲近。” 青梧脸色明显沉了下来,梅挽庭见状,冲他挑眉,传音道:“你气什么?你有?什么可气的??人是你睡的?,我睡睡她的?榻都不行?” 话音刚落,一道灵气直接朝梅挽庭肚子上打去,梅挽庭立时捂着肚子一声惨叫。 灼凰见此?挑眉笑道:“唉!打得好。” 青梧垂眸望他,眸色阴寒,冷声传音道:“你我并?非共侍一妻的?关系,不要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吃了亏。摆正自己位置,最好离她远些?,否则别怪我食言。” “哼……”梅挽庭冷嗤一声,不情不愿的?从榻上爬了起?来,问道:“你俩一道过?来,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青梧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臂,不耐回道:“南洲陈国。” 说罢,三?人消失在殿中。 待梅挽庭回过?神来时,他们已在万里?之外的?南洲陈国都城,江陵府。 灼凰扫了一眼周围,见江陵府丰饶富足,人丁兴旺,饶是现在还是清晨,但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在。 她不禁感慨道:“人间?事沧海桑田,变得倒是很快。” 三?百二十年前,师尊为官的?大梁朝,与北齐战事不断,后来大梁北境被北齐攻陷,她就是滞留在北境的?大梁百姓之一。 那?时他们一心想回故国,一心想劝南边反攻。当时入仙道,选无情道,也是为了快些?有?修为,去救滞留北境的?其余汉人。 人倒是救了,可未等他们修出点名堂,大梁便已灭国,大齐一统天下。如今三?百年过?去,大齐又是日薄西山,四处小国林立,这西洲的?陈国,便是其中一个。 念及这些?,灼凰笑笑道:“这仙寿一长,便觉人间?事多为虚妄。从前那?么在乎大梁是否会灭国,可如今回过?头来再看?,不过?是自然起?落的?规律罢了。若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不论是汉人还是齐人,我都会救,会一视同仁。” 青梧闻言笑道:“你忘了?当初无情道心成后,我们去北境救人,那?时便已无齐梁之分?了。” 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到的?便也会不同,想法自然会变。为人时在乎齐梁之分?,为仙后再看?,便只有?天下苍生。 灼凰闻言低眉一笑:“是,入仙道后早年的?那?些?记忆,确实不如人间?那?十年的?记得清楚。” 梅挽庭在一旁听了半晌,委实有?些?不耐烦了,便道:“你俩昨晚一夜都没够吗?非得站在这里?说话吗?要是没够的?话,事情先别办了,找个客栈你俩再续上一天。” 师徒二人之间?的?事被梅挽庭乍然点破,青梧倒是习惯了,灼凰却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看?向梅挽庭道:“舌头伸出来,我给你拔了。” 一见灼凰不高?兴了,梅挽庭忙讨好道:“我错了!错了!” 灼凰和青梧不再多言,专心四处观闻。 片刻后,灼凰对青梧道:“师尊你听到了吗?太子为救皇帝,正在招募医师和术士,在……” 灼凰寻着声音仔细看?了看?,随后抬手?一指:“在太子府。” 青梧再次扣住梅挽庭的?手?臂,三?人便直接以神境到了太子府附近,各自换了一身人间?的?衣服,打扮成人间?术士的?模样?,为了方便行事,灼凰也换了一身男装。 衣服换好后,梅挽庭便道:“你俩先去,我过?几个时辰来找你们。” 青梧自然知道他想去干嘛,便道:“速战速决。” 梅挽庭点头应下,一溜烟跑了。梅挽庭走后,灼凰整理着自己的?男装,转向青梧问道:“师尊你看?,我像男人吗?” 青梧看?了看?,目光不由落在灼凰身上,他想了想,道:“若不然用仙术,叫凡人看?着你是男人便成。”他的?小徒弟身材着实好,即便妆容看?不出太大破绽,可是这身材……穿上男装更凹凸有?致了。 灼凰却饶有?兴致道:“用仙术一旦忘记了容易露陷,你等我重新试试。” 说罢,灼凰便用术法在内里?缠上裹胸,她低头看?了看?,觉得差不多,像青梧问道:“这回成了吧?师尊你帮我瞧瞧。” 第29节 青梧一愣,跟着垂头叹气,还真是每一步都走在他意想不到的?路上。 青梧只好无奈回道:“是……看?不出来了。” 灼凰正了正神色,对他道:“我们走吧。” 师徒二人变幻出能叫凡人看?见的?身形,一道往太子府走去。青梧走在她身后,暗自琢磨着,这来了人间?,得按人间?的?规矩来吧?晚上大家要睡觉吧?他俩睡一起?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太子府侧门处,专门摆了两张桌子,用以招揽医师和术士。 由于给的?报酬丰厚,两张桌前排队排了好些?人,师徒二人便排进了术士那?边的?队伍里?。 俩人刚站进队伍,前头那?看?起?来四十来多岁的?术士,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上下打量一番,嘲道:“哼,真是什么苍蝇都闻着味儿来了。” 灼凰和青梧对视一眼,各自挑眉。 灼凰笑着道:“这话说得,大家不是公平竞争嘛?” 那?术士闻言,语气间?的?不屑愈深,好似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揣测,转头慢悠悠的?跟师徒二人说教道:“凡正经入我玄门之人,衣衫颜色按道行深浅皆有?排列,依次为白、黄、红、青、紫,你二人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来太子府丢人现眼。” 灼凰和青梧这才发觉,他们前头排队的?人,衣衫还真是此?人口中的?那?几个颜色,而此?人身着紫袍,竟还是个厉害的?。 再细看?之下,师徒二人又发觉,这人不仅身着紫袍,年龄也比前头那?几个黄红的?小,那?确实有?些?骄傲的?资本。 灼凰不禁问道:“你多大了?” 那?术士回道:“三?十八。”他最爱旁人问他年纪,三?十八岁便身着紫袍,可是玄门中极为少见的?存在。 二人听罢后,青梧对灼凰道:“年龄还小,别同他一般计较了。” 灼凰点头应下,三?十八岁,连他俩的?零头都没有?,他们一把年纪,还是别欺负小孩的?好。 怎知那?术士闻言却不乐意了!转身便瞪眼斥道:“你这俩小辈怎么说话的??” 这高?声一斥,周围人的?目光便全被吸引了过?来,桌后登记的?太子府的?人,也抻着脖子看?了过?来。 术士队伍里?,几个身着低等级衣服的?术士围了过?来,恭敬朝那?人行礼,跟着问道:“不尘道君,这是发生何事?” 不尘上下打量青梧和灼凰一眼,朗声道:“两个野路子,敢来丢人现眼不说,见我紫袍道君不行礼,竟还口出狂言,说我年龄小,不懂事?你俩毛都没长齐,也好意思?” 灼凰挑眉,看?向青梧,对他道:“小孩该教育的?时候,还是得教育,你说是吧?” 这下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见这小年轻居然这么狂,各个面上都露出不喜之色,护着不尘开始帮腔责骂。 灼凰冲他们一笑,正欲给他们点教训,怎知府门内却传出一名青年沉稳又温润的?声音:“发生何事?” 众人转头看?去,正见一名束发规整,身着太子常服的?青年从外走了出来。 众人忙跪地?行礼,起?身道:“拜见太子殿下。” 但青梧和灼凰微跪,素来凡人敬仙,从无仙敬凡人的?道理。他俩若跪,怕是要折这位太子的?寿。 在一众跪着的?当中,只拱手?行个礼的?青梧和灼凰着实显眼,好在太子温和,笑着问道:“二位道君,见本宫为何不跪?” 第35章 灼凰笑道:“方外之人,不受俗礼束缚,太子殿下,见?谅。” 那不尘道君却阴阳怪气道:“二位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太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端正,气度不凡。听得不尘此?言,他倒是没见?生气,全程唇边含笑,颇有容人雅量,青梧和灼凰倒是对其有了些好感。 太子笑着对众人道:“常听闻方外之人自?在随性,本宫倒也不必与之为难。此?次招募诸位,无非是为着我父皇的病情,诸位何须在口舌上浪费功夫,倒不如以本事见?真章。” 说着,太子免了众人的礼,看向一旁登记的下人道:“不必记了。” 说罢,太子再次看向众人,朗声道:“近日本宫听百姓间有个?传闻,说城中城隍庙这?些时日夜里常有铁链之声,百姓说这?是阴间在加派前往人间的鬼差,江陵府许是要?有大灾难发生,会死很多人。此?等传闻一出?,百姓不免人心惶惶,倒不如劳烦诸位道君,今夜一同前往城隍庙一探究竟,查出?真相,以安民心。” 这?传闻上个?月便已出?现,这?一月间,已是愈演愈烈,闹得京都人心惶惶,他身为太子,不可坐视不理?。倒不如趁考验这?些术士的机会,将城隍庙的事解决掉。 说罢,太子接着道:“本宫今夜会随同诸位道君一同前往,顺利解决此?事者,便随本宫进宫。” 父皇已沉睡两年,他请了无数医师,用了无数好药,但始终没有人能说出?父皇病因,他这?才不得不求助于玄门,又大力招揽天下名?医,双管齐下,且看哪个?有效吧。 众人闻言应下,太子对身边人吩咐道:“且安排诸位道君休息,天黑之后,我等便前往城隍庙。” 说罢,太子先行回府,太子身边留下一人,引众人从侧门进入,一道来?到?正堂中,太子身边的下人道:“诸位且在前堂休息,用茶用饭,前堂庭院,诸位可随意走动。” 说罢,那人便退了下去,不尘不屑瞥了青梧和灼凰一眼,便去一旁同人说话。 灼凰和青梧并未喝茶,而是一道来?到?前厅院中廊下,在廊下椅子上挨着坐下,灼凰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师尊,城隍庙里的地仙,同咱们?不是一个?体系,从来?各顾一边,互不打扰,咱们?贸然前去,合适吗?” 这?世间的仙,有两种,一种是如他们?一般,由人修炼而成,以灵气淬炼肉身,得以长生和法力。 还有一种,便是如城隍一般的地仙,在他们?看来?,这?类仙该属鬼道,他们?多以功德而成,且生前是做不成的仙,只?有死后,脱离**才能成仙。 与他们?不同的是,这?类仙,无需修行,生来?便有一定的神通法力。可因没有气海,所以修为也不会增长,成仙时是何种修为,成仙后便是何种修为,若想修为有进益,得靠人间的香火供奉。 他们?的神通法力,在地仙中的地位,通常取决于生前的威德。 人间常供奉的神,大多是此?类鬼道之仙,如城隍,关二爷等。关于阴曹地府等传闻,也都在这?类仙的体系中,而他们?,并未见?过什么阴曹地府,也不知死后到?底会去何处。 正因如此?,他们?和此?类仙,完全没有交集,根本就处在两个?世界中。 青梧听罢灼凰的疑虑,回道:“晚上且去看看,尽量不干涉他们?。各司其职,想来?他们?不会为难。” 灼凰点头应下,师徒二人便开始仔细在太子府里观闻。 观闻几个?时辰后,灼凰对青梧道:“原来?皇帝在卧榻半年后,就已有无数朝臣提议叫太子登基,但是太子执意不肯,说什么都要?治好皇帝。” 青梧不禁道:“看来?这?太子,是个?真孝子。他如今已经监国,于皇帝无异,但为着父亲,始终不肯继位,其心可嘉。” 灼凰亦赞许点头:“刚才还听见?太子妃说,他昨晚出?宫前,又在皇帝榻前哭,是真的相当爱重?父亲。” 她刚才还听见?太子吩咐身边的人,今晚不进宫,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盯紧,务必不能忘了今晚帮皇帝活动身体。 人要?在别人面前装孝子,那很容易,但是在他们?两个?的神通之下,很难藏匿。 方才观闻之时,她还听到?下人私下的交谈,都说这?两年太子因着皇帝的病,自?己身体都差了许多。太子府上下数百人之多,听了几个?时辰,竟无半点纰漏,足可见?太子对皇帝的孝心极真。 一时间,师徒二人对这?位名?唤司徒玺的太子,实在是钦佩又有好感,在皇家能有此?父子真情,着实难得。 差不多又过了两个?时辰,梅挽庭方才慢悠悠的回来?,见?他们?已经进去,便在太子府外等他们?。 天黑之后,太子再次来?到?前堂,众人起身行礼迎接,太子笑道:“诸位久等了,天色已晚,同去吧。” 说罢,众人便跟在太子身后,一道往城隍庙而去,梅挽庭见?他们?出?来?,便跟了上去,凑到?灼凰身边问情况,灼凰简单跟他说了几句。 许是这?些时日城隍庙传闻的缘故,天这?才刚黑没多久,江陵府已无白日里的繁荣之象,街道上所有店门紧闭,甚是萧条,偶尔见?一两个?人行人,也是愁眉不展的低头往家赶,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太子路上对他们?说,这?些时日就因这?个?传闻,江陵城中连夜市都开不下去了,在这?个?传闻出?来?之前,由于陈国没有宵禁,江陵的夜晚是很热闹的。 一行二十?来?人,很快便来?到?城隍庙外,青梧二境天眼可见?鬼道众生,刚一到?城隍庙,他便见?庙中人头攒动,却无一是人,各个?手里拿着铁链,正百无聊赖的在耍。 殿中供案之后坐着一名?身着三百年前大梁官服的人,样貌和衣着,都同殿上供着的城隍雕像一般无二,想来?此?人,便是当地城隍。 青梧低声在灼凰耳边道:“开阴眼。” 灼凰闻言点头,随即她便看到?了同青梧所见?一般无二的景象。 城隍庙庙门开启,里头众人便抬头向他们?看来?,而除了青梧和灼凰之外,其余人什么也没看见?,径直往里走。 那位叫不尘的道君,甚至从一名?看似是鬼差的人身上穿过。被阳气冲撞,那鬼差立时面露愠色,伸脚直接将不尘扳倒,跟着看着他冷笑。 不尘忙被几个?小辈扶起来?,对他道:“道君仔细看路。” 站起身后的不尘心底有些发虚,平地摔跤,着实怪异,他忙拿出?了罗盘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却见?罗盘上的指针疯转,他不由深深蹙眉。 而就在这?时,那鬼差复又出?手,一铁链抽在他的脖子上,不尘大惊,忙捂着脖子道:“此?地确实不大对劲,太子殿下,以我之见?,理?当布阵!” 说话间,好几个?鬼差不屑笑着朝他围了过来?,一副想看看他到?底要?布什么阵的模样。 灼凰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抓紧走远些,撞着人了都不知道,人家不整你?整谁。” 众人闻言,心间不由提气,不尘忙看了看周围,指着灼凰骂道:“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吓唬人。” 灼凰懒得跟他掰扯,直接抬手,用灵气助他开了阴眼。阴眼开后,灼凰对他道:“我信口?雌黄了吗?” 不尘这?才发觉,自?己身边已围满了人,他不仅咽了口?吐沫,跟着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包括太子在内的众人齐齐看向灼凰,太子眼神灼灼,他这?次想来?是真的找对了人! 而就在这?时,高台之上的城隍,端详青梧半晌,忽地试探的唤道:“魏尚书?” 青梧和灼凰一愣,同时抬头看去。 看到?正脸,那城隍忽地一笑,走下高台来?,上前行礼道:“没想到?三百年过去,还能见?到?魏大人。” 眼前蓄须的男子,青梧却看着有些眼生,不禁问道:“你?是?” 见?青梧对着空气说话,太子不由一惊,其余众术士更是诧异,所有人都紧盯着青梧。 那城隍行礼道:“三百多年前,你?我也算同僚。当年在你?回国后,我在朝堂上见?过你?。你?滞留北境十?年,最终全节而归,当年孰人不叹一声敬佩。在你?第二次被贬后不久,我便外放来?江陵做了知府,许是那些年还算是个?真心为民的好官,死后百姓香火供奉,一来?二去,便成了这?江陵城隍。” 青梧笑而回礼道:“原是昔日同僚,怠慢了。” 人会撒谎,但功德不会。许见?州如今身在城隍之位,足可见?其生前为百姓谋了多少福祉,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是有大功德之人,青梧敬佩这?样的人。 许见?州上下打量青梧一番,见?他是活人,不禁问道:“你?还在世?可是入了仙道?” 青梧点头:“正是。” 许见?州了然点头,笑道:“听闻仙界会挑选有为仙功德之人接引,魏大人当年全节而归,在北境救人无数,此?等气节和慈心,被仙界看上也是寻常。” 许见?州又看了看一旁的灼凰,问道:“这?是……你?当年的妻室?” 青梧和灼凰微愣,跟着青梧笑道:“是徒弟。” 灼凰行礼道:“见?过许大人。” 许见?州愣了一下,跟着问道:“如今也为仙?” 灼凰点头,许见?州不禁笑道:“我当年还以为你?们?是……抱歉,失言了。” 当年魏大人回国,身边带着一个?美人,举止亲密,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在北境娶的妻室,他们?当年还疑惑,在北境十?年,怎么两个?人都没生个?一子半女,夫妻二人孤身回来?,闹了半天,原来?是徒弟。 许见?州复又打量二人一番,心间不禁微叹,如此?般配,未成眷属,倒是可惜了。 一旁的太子听到?这?里,已着实按捺不住了,开口?问道:“二位道君,你?们?是在跟谁说话?” 灼凰抬手,顺手给?太子也开了阴眼。 阴眼一开,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太子身子一震,呼吸彻底凝滞,一把扣住了身边人的手,紧紧攥住。但好在王室气度尚在,见?多识广,没像不尘一般晕过去。 第30节 既然是昔日同僚,那话便好说了,青梧对许见?州道:“我二人此?次前来?,乃是为了陈国皇帝一事,不知许大人可知晓一些线索。” 听青梧说起自?己父皇相关的事,太子饶是已惧怕到?了极点,却还是强忍着仔细去听。 许见?州摇头道:“我只?管当地生魂,阳间事从不插手。” 青梧知道他们?这?个?体系的仙有自?己的规矩,便未再多问,只?就今晚的来?意提问,道:“今晚随太子前来?,是听说江陵百姓,近日听闻此?地铁链之声极多,担忧会有大灾难发生,此?事缘由,许大人可方便告知?” 许见?州想了想,对青梧道:“各界有各界的规矩,有些消息,恕我无法告知。但这?件事,我却可以告诉你?,待你?处理?完皇室的事,兴许能来?助我一臂之力。” 青梧行礼道:“劳烦赐教。” 许见?州道:“此?番地府加派人手,是因江陵此?地,即将要?有一只?鬼王出?世。” 一旁的梅挽庭闻言,面露诧异,忙道:“还真有地府?” 许见?州笑道:“有,但不是你?们?所想的人死后魂归之所,仙界正法已灭,有些事时机未到?,恕我不能多言。” 梅挽庭不死心,继续问道:“可是人死后皆有魂魄?是不是凡有生命之人,无论是何种族,死后都有魂魄?” 许见?州听他提问,只?笑笑,继续道:“仙界正法灭尽,自?有其因缘。正法未续,亦有其因缘。仙君无需着急,待时机成熟,这?个?世界的真相,自?会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梅挽庭闻言,讪讪笑笑,安静的站回了灼凰身边。 青梧继续方才的话题,问道:“鬼王?” 许见?州点头:“尚未成鬼王。是只?厉鬼,生前应当有不世功德,但死后却戾气极重?,若成鬼王,不见?得是桩好事。” 青梧见?与他们?要?查的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且许见?州那一派地仙的事,他们?也不好插手多问,只?道:“那就劳烦许大人多归束身边人,铁链之声,莫再扰生人。” 许见?州笑笑道:“最近来?的鬼差确实多了些,到?底是有些人天生八字阴,听到?的多,我会仔细归束。” 话至此?处,青梧灼凰等人便欲离开,许见?州将他们?送至门外,同许见?州约定事毕后来?此?叙旧,便暂且离开了城隍庙。 从城隍庙一出?来?,太子便跪地行礼,陈情道:“还请二位仙君救我父亲!” 一众术士闻言,立时便明白了这?二位恐怕是仙界之人,尽皆齐齐行礼。 灼凰正欲伸手相扶,却被青梧按下了她的手,拉至身侧握紧,跟着他自?己伸手扶起太子,对太子道:“带我们?进宫吧。” 灼凰瞥了青梧一眼,唇边隐有笑意,心下编排,小心眼,扶人都不让。 第36章 太子站起身,恭敬行礼,眉宇间隐有焦急,对青梧和灼凰道:“宫门?夜禁,怕是得明日早上才能进宫。” 宫门不可夜开,若要夜开,规矩繁琐,怕是等流程走完,天也快亮了,最要紧的是,忽然夜开宫门?,怕是会引起臣民惶恐。 灼凰闻言笑道:“太子殿下多虑,有我们在?,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宫倒是不难。” 太子闻言面露喜色,忙道:“忘了二位是仙,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我也想早些救父皇。” 青梧亦点头,随后以术法隐去了四人在?凡人中的身形,他对灼凰道:“太子是凡人,怕是受不住神境,我们御风带他进去。” 说着,青梧以灵气缠住太子的腰身,便带着他一道往皇宫中飞去,双脚离地?而起,太子立时瞪大了眼睛。 灼凰正欲跟上,却见梅挽庭还看着城隍庙出神,这种?神色自?灼凰认识梅挽庭以来,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若有所?思,且还带着些许悲凉。 灼凰不禁有些奇怪,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梅挽庭听到灼凰的声音,转头朝她一笑,已是恢复往日的玩世不恭之色,他两步跑回灼凰身边,笑道:“就是好奇地?仙的东西?,咱们快跟上。” 说着,梅挽庭御风而起,跟上了青梧和太子司徒玺,灼凰看了他一眼,紧随其后。 前?往皇宫的途中,灼凰瞥了梅挽庭一眼,今日他问城隍的问题,着实有些奇怪。 他先问人死后是否都有魂魄?虽然不是每一个人死,都能见着魂魄,但?按理来说,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他又问,是否无论是何种?族,死后是否都会有魂魄?这个问题,当真是有些怪。 灼凰思量片刻,但?没?发现更多疑点。毕竟仙界正法已灭,他们对死后的世界,并无完全了解。 有些人死后,如烟幂三玄,能见到魂魄,有些人死后,却见不到,比如当时在?合欢宗自?尽的砚名。那些能见到魂魄的人,最后去了何处,像砚名一般没?见到魂魄的人,又去了何处? 这些答案,诚如许见州所?言,他们现在?无法了知全貌。许是梅挽庭,也只是好奇,若非如此,她找不到梅挽庭那般提问的其他理由。 灼凰心?里存了个疑,便未再多想。 在?太子近乎惊慌的神色中,四人落在?皇帝寝殿外。好不容易双脚着地?的太子,着实受惊不轻,他强撑着平复心?虚,这才发觉,他们四人站在?这里,殿门?外守着的侍卫和太监竟是全无察觉,似是连他们的声音都听不到。 太子强自?深吸一口气,满脸的震惊神色中,终于透出一丝难以压制的喜悦。 他看向青梧和灼凰,行礼道:“二位仙君,父皇就在?寝殿中,请随我来。” 说着,太子推开门?殿门?,四人一道进了皇帝寝殿。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殿门?莫名其妙自?己开了,皆面露疑惑,相互嘀咕几?句也没?风啊,便疑惑着重新关上了门?。 四人来到皇帝寝殿,正见皇帝闭目躺在?榻上。 陈国皇帝望之四十五六的模样,正当壮年,可如今人却很是消瘦,脸颊深陷,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太子单膝落地?,拉开被子伸手进去,握住皇帝的手,对他道:“父皇,儿臣的祈愿仙界听到了,真有仙君前?来救您,你放心?,这次您一定会好起来。” 灼凰问道:“皇帝这样已有两年?” 太子依旧没?有松开皇帝的手,只侧身面朝灼凰和青梧,点头道:“是。两年前?秋猎,我陪父皇前?往鹿鸣岭,父皇见着一只落单的雄鹿,便带人追了上去,我紧随其后,可等我到的时候,父皇已经倒地?昏迷。这一昏迷便是两年,我遍请天下名医,却根本查不出父皇的病因。这两年,术士也请了不少,法事做过无数次,但?也都没?有效果。这两年间,只能强喂父皇一些米汤、参汤灌下,吊着性命,如今人愈发消瘦。” 太子看向青梧和灼凰,恳请道:“劳烦二位仙君使?用神力?,救我父亲醒来。” 青梧暂未回答,而是抬手,运起一道灵气,去探皇帝的识海,他想看看,两年前?在?猎场,皇帝晕过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灼凰和梅挽庭望着榻上的皇帝,静候结果。怎料片刻后,青梧面色微讶,缓缓收手,跟着眉宇间流出疑惑。 灼凰问道:“怎么了?” 青梧道:“皇帝的识海不在?。” “识海不在??”灼凰和梅挽庭齐声讶然。 太子听不懂什么是识海,只紧张地?看着三人。 青梧凝望着皇帝,缓缓点头,按理来说,每个人都有识海,为何皇帝身体中,本该属于识海存在?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三人皆陷入沉思,按照仙界典籍里的描述,气海储存灵气,识海储存记忆,当人人皆有,无论仙妖。可为何皇帝识海不在?。 青梧琢磨半晌,似是想到什么,转头对灼凰道:“你且元神出窍。” 灼凰不知何意,立时盘腿浮于空中,跟着元神出窍,漂浮在?一旁看着。 灼凰元神出窍后,青梧手上再次运起灵气,去探灼凰的识海,这一探之下,青梧了然,随即面露喜色,对灼凰道:“回来吧。” 灼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开口问道:“师尊,你想到了什么?” 青梧道:“方才你元神出窍后,我再探你的识海,却发现也是一片空白。那就是说,仙界典籍记载并不详细,识海,并不在?肉身中。”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识海存在?于肉身中,几?乎没?有人在?元神离体后去刻意探过识海,所?以也就没?人发现,识海不同于气海,并不存在?于肉身中。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现在?怎么才想透。 灼凰闻言大喜:“这么说,我们又可以在?仙界的法脉上添上一笔了?” 一旁的梅挽庭闻言,在?师徒二人未曾留意之时,双唇紧抿,眸中神色灼灼。 青梧朝灼凰点头,转而再次看向皇帝:“元神离体后,识海随元神离去。若皇帝识海空白,那么便是皇帝的魂魄,不在?他的身体内。” 太子闻言大惊,一下瘫坐在?地?上,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失声道:“父皇两年未醒,竟是因魂魄早已离体?” 青梧对太子道:“殿下莫要心?急,常人魂魄离体,与死无异。但?你父皇肉身还活着,找回魂魄,兴许还有救。” 只是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为何皇帝魂魄离体,肉身却还能活着? 青梧想了想,对太子道:“带我们去两年前?皇帝昏迷的猎场。” 太子敛了心?神,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说着,太子起身,青梧再次以灵气缠住他,直接抬手打开窗,四人自?窗户飞离。 来到空中,太子指着南方,对青梧道:“那边,鹿鸣岭。” 青梧点头,一行四人一道往南方鹿鸣岭飞去。 怎知尚未飞离江陵城,太子眉心?一蹙,跟着对青梧道:“仙君,我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能否先放我下去。” 三人停了下来,青梧转头看去,正见太子脸色泛白,额上已是冷汗森森,三人只好落地?,灼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似是强忍难受,对灼凰道:“身体有些旧疾,不成想在?此时发作。” 太子忙对青梧和灼凰道:“仙君,不必管我,父皇要紧。你们且先去,鹿鸣岭南侧,有处清泉,面朝清泉右边四十步,有四棵围绕相对整齐的水杉树,父皇当年便是晕在?那里,你们快去。” 青梧和灼凰不欲耽搁,便暂且留了太子在?原地?,三人直接以神境离开,他们走后,太子似是已无法再忍,直接跪倒在?地?,跟着侧身倒地?昏迷过去。 三人出现在?鹿鸣岭太子所?说之地?,刚一落地?,三人便感觉到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 梅挽庭见此,咽了口吐沫,悄无声息地?后退。 灼凰冷笑道:“此地?果然非比寻常。” 说着,师徒二人同时抬手结印,强大的灵气自?他们周身爆发而出,顷刻间便细细密密地?铺满了整个鹿鸣岭。 灵气铺开,一探之下,师徒二人不禁蹙眉,转头看向彼此,灼凰道:“皇帝的魂魄在?地?下,地?下有个阵法,皇帝的魂魄是阵眼。” 青梧点头:“我看到了。此地?灵气波动?如此强盛,想来阵法已经开启,且运转已有两年。” 灼凰蹙眉道:“为何要用这陈国皇帝的魂魄做阵眼?” 青梧摇头,对灼凰道:“这恐怕就是妖界小阵中的其中一个,且找破阵之法。” 灼凰点头,师徒二人便开始在?整个鹿鸣岭仔细观闻,只要找到阵法的规律,便能破阵。 观察了半晌,灼凰对青梧道:“师尊,你发现了吗?这鹿鸣岭的所?有植被、动?物,似乎长得都比寻常的要大些。” 青梧点头:“确实如此,鹿较寻常鹿高?大,鸟雀亦比寻常的大。不仅如此,植被格外茂密,处处皆是一派繁荣之象。” 灼凰似是想到什么,眉心?一跳,忙道:“师尊,那天我们离开前?,掌门?师伯说,无妄宗弟子推演过皇帝的命数,说他不仅无病无灾,且还有开疆拓土,振兴国运昌隆之象。” 经灼凰这么一点,青梧立时反应过来,师徒二人齐声道:“兴国运!” 皇帝的魂魄被藏于此阵,作为阵眼,是为了借皇帝的命数,兴旺国运! 灼凰眼露愠色,怒道:“看来妖界的人,这次是借皇室中有人想要振兴国运的贪念,才促成了此阵。” 而就在?这时,青梧和灼凰耳尖微动?,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数量约莫在?千人左右。 第31节 第37章 青梧和灼凰一同转头看去,正见太子司徒玺,携数千骑兵朝这边而来,身边还带着今晚在城隍庙晕过去的不尘道君,以及另外四个未曾见过的紫袍道君。 除了不尘在内的五个紫袍道君是玄门?中人,会点法术,其余人皆是凡人,面对这群人,无疑大象对蚂蚁,青梧和灼凰自是无惧。 灼凰和青梧放下结印的手?,但未收回在?鹿鸣岭铺开的灵气。灼凰仔细看着太子,见他神色间同白日所见判若两人,不由向青梧道:“我们莫不是被?太子骗了?” 白日里同他们在一起的太子,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侍父纯孝,可此时的太子,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戾气,眼?神也比之前犀利,拥有真正属于上位者的姿态。 青梧道:“你我?观闻应当?不会出错,若太子有假,如何?瞒得住你我?耳目,恐怕另有隐情,静观其变。” 灼凰点头应下,师徒二人等了一会儿,太子便带着一群人来到近前,骑兵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太子坐在?马上,丝毫没有下马行礼之意,打量师徒二人几眼?,又看了看梅挽庭,蹙眉问道:“你们是谁?” 青梧和灼凰一愣,灼凰笑道:“太子殿下,这么快便翻脸不认人了?” 太子面露不耐,转头看向不尘,问道:“你最好?给本宫一个交代。” 不尘闻言下马,忙单膝跪地,行礼道:“殿下恕罪!我?、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不尘抬手?擦汗,他确实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本是太子身边的人,两年?前曾帮太子在?此地布阵,但阵开启的那日,太子忽然不认识他了。他也是近些时日听闻太子府又在?招募术士,这才想着来碰碰运气,看看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梧和灼凰相视一眼?,眼?露疑惑,复又看向太子。 太子盯着不尘看了半晌,暂时按捺下心间怒意,转头看了看青梧和灼凰,对身边人道:“此三人擅闯皇家猎场,拿下!” 话音落,立时便有将士下马,朝青梧和灼凰围来。 梅挽庭见此愣了愣,跟着一声嗤笑,对师徒二人道:“看来这太子是真不知道咱们是什么人了,居然想拿下咱们。” 青梧道:“我?探探。” 说着,青梧随手?一抬,方才铺开的灵气,化作万千灵索,将所有将士和马匹全部捆住。 凡人看不到灵气,人群中立时一阵骚动,太子见众人不动,面露惊色,不尘此时方才反应过来青梧和灼凰是什么人,身子不由一颤,其余四位紫袍道君,亦是惊诧地看着青梧和灼凰。 太子厉声斥道:“叫你们拿人,为何?不动?” 不尘颤声道:“殿下,恐怕、恐怕是仙……” 话音刚落,太子正欲发问,青梧却已手?指一弹,一道灵气钻入了太子眉心,太子立时呆住。 半晌后,青梧收回手?,太子方才松气,恢复原样。 探罢太子识海,青梧对灼凰和梅挽庭道:“他识海中,确实没有见过我?们的那段记忆,甚至没有这两年?间的记忆。” 青梧已从太子的识海中,了知此事?全部过程,他先抬手?困住不尘,这才徐徐道:“两年?前,太子结识不尘,得知皇帝命数可兴国运,便在?不尘的帮助下,选地选时,建了这个阵法。两年?前,骗得皇帝至此,开启阵法,镇住了皇帝的魂魄。跟着太子便陷入了沉睡,直到今日方才醒来。” 灼凰闻言蹙眉,问道:“言下之意,是这两年?太子被?人附身?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真的太子?” 太子闻言,眸中厉色愈甚,这才知道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已是两年?后,他原是被?人附身了。 青梧点头,垂眸看向太子,眸色如寒潭,他继续道:“两年?前,他本打算事?成之后,便杀了皇帝,自己登基,再借此阵,做出一番事?业。怎知一觉醒来,却已是两年?之后。他醒来后便回了太子府,见到不尘,方知这两年?间的‘自己’,一直在?竭尽全力救皇帝,这便腹热肠荒地来查看阵法是否安好?。” 太子全然不知,为何?只?那么片刻,眼?前的人已知晓他的全部私隐,他死死地盯着青梧,眸中厉色愈重,沉声问道:“你当?如何??” 青梧低眉一笑,一旁的灼凰道:“自然是救出皇帝,将你交给皇帝处置。” 梅挽庭亦笑道:“尔等区区凡人,就别在?二位仙尊面前叫嚣了,认清现?实,抓紧交代破阵之法。” 不尘等五位道君一听“仙尊”二字,各个神色一凛。他们虽然还是凡人,但多?少听说过,仙尊乃仙界地位极高之人,修为深厚,远非他们可以想象。 不尘是万没想到,这次招惹到的会是仙界的仙尊,便是普通仙君,碾死他们都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何?况是两位仙尊。 他闭目一叹,深知这次别说太子,便是皇帝来了,恐怕也回天乏术。 不尘跪地俯首道:“我?说!还请二位仙尊,放我?一条生路。” 太子怒道:“不尘!” 不尘看向太子,对他道:“殿下,仙界仙尊,咱们没指望了。” 太子闻言愣住,仙界?仙尊? 灼凰垂眸看向不尘,问道:“这阵法是谁教你的?” 不尘道:“我?过去一直在?太子麾下办事?,帮太子殿下处理些风水上的事?。但一直不受太子重用,两年?前,有个神秘人找上我?,教了我?这个阵法,这才顺利困住了皇帝。” 那神秘人自不必说,定是妖界的人,青梧只?问道:“你可知破阵之法?” 不尘正欲说话,怎料青梧、灼凰、梅挽庭三人却抬头齐齐朝江陵城的方向看去。 灼凰忙抬手?制止了不尘,望着江陵的方向,蹙眉道:“好?重的阴气。” 师徒二人忙以天眼?看去,正见城隍庙上空,许见州带着所有鬼差出动,以铁链死死捆着一个人,被?困住的那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一身王侯打扮,样貌甚是清俊,且眉宇间与?太子有几分相像。 青梧不解道:“这莫非就是许见州他们要抓的那个即将成鬼王的阴魂?” 只?是奇怪的是,那阴魂根本不同众鬼差纠缠,爆发的阴气,根本没有伤害那些鬼差,而是拼尽全力,一门?心思只?想挣脱束缚。 他身体的朝向,正是他们所在?的鹿鸣岭,他的眼?睛所看的方向,亦是鹿鸣岭。 他的神色焦急而又悲痛,眼?底尽是牵挂。 这神色,竟是和之前所见的太子一模一样! 灼凰忙道:“师尊,他恐怕就是附身太子两年?的人。” 灼凰继续对青梧道:“师尊你看着这里,我?去看看!” 说罢,灼凰便以神境前往,下一瞬,出现?在?城隍庙上空。她朝许见州一行礼,道:“许大人,手?下留情,我?有些话需要问他。” 一见灼凰来,那阴魂也不挣扎了,而是看向灼凰,着急问道:“仙君可有找到父皇?他可还有救?” 许见州见此,面露疑色,抬手?制止了众鬼差,鬼差手?下的铁链便松了松。 灼凰看向那阴魂,问道:“你是谁?可是你附身太子两年??” 许见州闻言了然,难怪一直找不到他,原是附身了太子。若非查清了他的身份,阴差喊名招魂,怕是还抓不来他。 许见州叹道:“他是五皇子,朝王司徒明。” 司徒明闻言闭目,面上满是痛惜,对许见州和灼凰道:“我?自知有罪,但有人要害父皇,我?放心不下……” 他身上挂满铁链,跪地行礼:“还请许大人开恩,容我?同仙君前去救出父皇,只?要父皇平安无恙,我?定回来自首请罪。” 许见州闻言,凝眸看了司徒明半晌,跟着叹道:“我?查过你的命簿,你因过去业因,此生注定六情缘薄,出生母既死,不得父疼爱,与?王妃夫妻缘短,无后嗣福分,死后本该身入地府服罪。但你这二十一年?间,行善积德,未行一恶,不知不觉间已改了自己命格,两年?前你若不行差踏错,如今怕是也能做个地仙。为了人间事?,何?必呢?” 司徒明唇微颤,神色坚定道:“父皇不是真的要杀我?,他是受太子蒙蔽,若他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杀我?。” 灼凰闻言一愣,随即看向许见州,问道:“是皇帝杀了他?” 许见州点头,叹息道:“是。” 灼凰再次看向司徒明,着实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这样都未生恨,还想着救父亲,当?真是个善良到骨子里的人。 司徒明再次叩首行礼:“司徒明只?求见到父皇平安无恙,恳请许大人,恳请仙君成全!” 他这一生,最渴望的只?有一桩事?,便是得到父皇的看重。可他生母出身卑贱,父皇视其为一生之耻,无论他怎么努力,父皇都不曾在?意过他。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疼爱,后来他被?太子陷害谋反,父皇甚至没有给他分辨的机会,便派人将他关入天牢,溺毙在?水牢中。 只?是他没想到,死后居然拥有了一些神通法力,他便附身太子,他本以为这次可以借太子的身,得到父皇的疼爱,怎料才陪在?他身边半日,父皇便在?猎场陷入了昏迷,这一沉睡,便是两年?。 这两年?间,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救父皇,招揽医师,招募术士,求神求仙,可无论怎么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救父皇醒来。 如今他终于等来了仙界的人,可地府却又发现?了他。许是他这命里,当?真没有六亲缘分。如今他什么也不奢望了,只?求能看到父皇平安无恙。 江陵这边发生的事?,远在?鹿鸣岭的青梧一直听着,他微叹一声,开口传音道:“许大人,放他过来吧,我?和灼凰在?,不会闹出旁的事?端。” 许见州闻言点头,抬手?示意众鬼差放手?,众鬼差见状,便收了铁链。 司徒明刚得自由,便转身朝鹿鸣岭飞去。 灼凰对许见州道:“大人,同去吧。” 说罢,灼凰先行以神境离开,许见州便带着众位鬼差,一道前往鹿鸣岭。 司徒明一到鹿鸣岭,便着急朝青梧问道:“仙君,我?父亲呢?” 青梧指了指四棵杉树中间的位置,对他道:“在?地下,做了阵眼?,太子欲用皇帝魂魄兴国运。” 司徒明诧异看向太子,双眸间满是怒意,他对青梧道:“劳烦仙君,让他能看见我?。” 青梧闻言,抬手?帮太子开了阴眼?。 阴眼?开的瞬间,太子面上的戾气消散,转而漫上惊恐,他看着司徒明,诧异道:“你、你……” 司徒明眼?中满是恨意,周身阴气愈浓,他一字一句沉声质问道:“父皇最疼的便是你,你怎能这般对他?” 一旁的梅挽庭凑到灼凰跟前,低声问道:“灼凰仙尊,到底发生什么?” 灼凰简单给梅挽庭解释了来龙去脉,梅挽庭闻言,面色一变,一双眼?看向司徒明,满是疑惑不解。 太子闻言一声嗤笑:“我?自然是为了陈国!父皇确实有开疆拓土,振兴陈国的命格,可人的寿命终究有限,倒不如让他做了阵眼?,那便能世世代代佑我?陈国昌盛繁荣!” “你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欲!”说着,司徒明伸手?便去撕太子衣领,奈何?手?却从他脖颈处穿过,什么也没有抓住。太子被?阴气侵体,重重咳嗽几声,跟着笑道:“你已经?死了,能奈我?何??” 看着太子如此嚣张的神色,司徒明眉宇间怒意愈盛,周身阴气更浓,朝太子身体裹去。 青梧见状,立时抬手?打去一道灵气,击散了司徒明的阴气,对他道:“为他背上伤生人的罪,不值当?,且先救你父皇,待他醒来,将真相告知,你父皇自会处置这大逆不道之徒。” 司徒明闻言,强自收了阴气,转头向青梧行礼道:“敢问仙君,当?如何?救我?父皇?” 第38章 青梧和灼凰看向不尘,感觉到师徒二人的目光,不尘身子一凛,忙道:“回二位仙尊的话?,当初那神秘人只教了布阵之法,却未教我破阵之法。我、我当真不知啊……” 说?话?间,不尘身子抖得宛如筛子,生怕青梧和灼凰动怒。 灼凰瞥了不尘一眼,转头看向青梧,对他道:“想来妖界也不会将破阵之法交代给不尘。之前在玉衡宗,破阵之道在于毁掉阵眼,若这些阵法,是大阵中的一小阵,那么破阵的思?路,应当是一样的。” 一旁的许见州听到此处,方知此事还牵扯妖界,虽然仙妖人三界之争同他们关系不大,但人界若有灾难,亦会波及他们。 许见州想了想,提醒道:“眼下?皇帝肉身尚存一息,乃因绝命之时未到,魂魄又安然无恙。如今他为阵眼,若要毁掉阵眼,恐怕会伤及其魂魄,进而伤及其性命。” 司徒明闻言,面露慌张,紧张地看向青梧和灼凰,目光不离寸许地盯着他们。 青梧望着地下?被?困阵法的皇帝,沉默片刻,转头对灼凰道:“我们暂不知妖界这些阵法的来源,若想不伤及皇帝破阵,恐怕只有像在玉衡宗时一样,换人入阵。” 第32节 青梧面色未改分毫,只淡淡道:“我去。” 说?着,青梧抬手,正欲结印,却被?灼凰伸手捏住他已结印的指尖,对他道:“师尊,慢着。” 青梧不解看向她,灼凰放眼看着周遭的一切,对青梧道:“师尊,当初玉衡宗的阵法,是以三百多具尸骨做阵,如今鹿鸣岭,阵眼处却只有皇帝一人。而且周围的一切,生机蓬勃,欣欣向荣……尸骨、繁盛……” 青梧闻言神色间若有所思?,跟着蹙眉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玉衡宗乃死门,此地乃景门。” 灼凰眉心?亦跟着蹙起?,连连点头道:“是,这恐怕就?是妖界布阵的思?路和方位。若玉衡宗的阵眼,需要生气换死气,男身换女?身,为阴阳颠倒,那么此地阵眼,则需昌盛换颓败,方能破阵。” 灼凰看向青梧,对他道:“所以师尊,这次你?去怕是不成的。” 青梧点头:“我们得找个命格与皇帝截然相反的人才行?……” 话?音未落,青梧和灼凰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司徒明。 司徒明见此了然,他惨然一笑,自?嘲道:“天生命短,六情缘薄,确实是颓败之象……” 说?罢,他神色恢复镇定,对青梧和灼凰行?礼道:“我愿救父皇,还请二位仙尊,送我下?去,替换父皇出来。” 灼凰闻言,冲他笑笑,对他道:“你?不必担心?,你?只需将你?父亲换出来,待破阵之后,你?就?还能出来,顶多损失点阴气法力。” 当时师尊不也是安然无恙,只是掉了两成灵力。 司徒明闻言,笑道:“那就?好。” 说?罢,青梧抬手结印,运起?灵气,跟着地面便震动起?来,一条地缝自?四?棵杉树间裂开,轰轰烈烈地朝两侧开去。 太子及不尘等凡人见此大惊,眼看着青梧长身玉立,两手翻动间,便毫不费力的改山换貌,全然已超出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太子脸上彻底没了戾气,乖顺的像只猫。 片刻后,青梧收手,地下?阵法的景象全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四?棵杉树根。茎。交错,皇帝的魂魄便静静盘腿坐在正中间,被?四?棵杉树的根。茎。死死捆着,仿佛要被?汲取尽全部养分。 青梧和灼凰率先御风下?了地下?,司徒明正欲下?去,却被?梅挽庭一把拉住,司徒明不解看向梅挽庭。 梅挽庭牙根紧咬,额角青筋跟着翻动几?下?,随即便以灵力传音道:“你?是不是蠢?你?未得父亲一日疼爱,他甚至要了你?的命,眼下?你?却还要救他?别下?去!你?既然已有成鬼王的功德,便该抛却这些前尘往事,多为自?己着想!别管你?爹了,去做你?的鬼王,为了这种爹,不值当!” 司徒明闻言了然,冲梅挽庭笑道:“多谢仙君好意。可我从?未怪过我爹。诚如你?所言,是他杀了我,可他到底不知真相,不知者无罪,我如何去怪他?” “你?……”梅挽庭瞪着眼前的司徒明,一时竟无语凝噎,好一个不知者无罪。 梅挽庭盯着司徒明看了数息,随后他一把甩开司徒明的手臂,没好气道:“爱去去,这种父亲,你?不恨他便也罢了,居然还想着救他,当真是个蠢货。” 司徒明眨巴眨巴眼睛,按理是该如此,他曾经多少也怪过父皇的无情,对他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可他身死之后,便觉得生前的那些都不重要了,只想全了未得父爱的遗憾,尤其是他被?赐死一事,一想到父亲并不知情,他便恨不起?来,只是希望能弥补毕生遗憾。 司徒明不由好奇地问道:“仙君可是同自?己父亲之间,也有些化不开的矛盾?” 梅挽庭不屑一笑,对他道:“哼,我?我无父无母,从?未见过爹娘。单纯地不想看你?为这种爹作践自?己罢了,我已好言相劝,你?爱去去吧。” 司徒明见青梧和灼凰已经落地,便没再?同梅挽庭多言,俯身飞了下?去。 司徒明下?去后,梅挽庭转而看向司徒明的背影,眉宇间满是嘲讽与不屑。 来到皇帝面前,司徒明单膝落地,伸手抚上皇帝的脸颊,不禁颤声唤道:“父皇?” 青梧道:“他的魂魄被?阵法束缚,暂且醒不过来。” 司徒明眼底流过一丝失望。 青梧对他道:“将他换出来吧。” 司徒明点头,随即走进了阵眼,身体同皇帝的魂魄重叠。顷刻间所有缠着皇帝的枝条便颤动起?来,司徒明掌上一用力,一把将皇帝的魂魄推了出去。 青梧立时以灵气将其接住,阵法再?次像在玉衡宗时一般开始塌缩,朝阵眼中的司徒明汇聚而去,强大的压力迫使司徒明眉心?紧锁。 灼凰对他道:“撑住,待此阵破,你?便能出来了。” 司徒明闻言,在强大的压力中,再?复强撑着坐直身子。 青梧和灼凰望着阵眼中的司徒明,期待着阵法塌缩,可看着看着,他们却觉出不对来。 为何半刻钟过去,这阵法的塌缩还未结束? 青梧和灼凰立时运起?灵气,各自?一边缠住司徒明的手臂,试图将他往外拉。可司徒明的身体却好似已同阵法融为一体,根本无法拉出。 片刻后,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整个地面颤动,震得青梧和灼凰各自?后退一步,同时脱手。 灼凰蹙眉道:“怎么回事?这阵法怎么没有破?” 说?话?间,阵法塌缩停止,再?复如从?之前般缓缓运转起?来,只是这次,流出的气息不再?是兴旺之气,而是颓败之气。 司徒明望向青梧和灼凰,对他们道:“我……好像出不来了。” 说?着,司徒明便觉眼皮沉重,似是要昏睡过去,他眼皮眨得缓慢,眼底尽是哀色,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对青梧和灼凰道:“二位仙君……我怕是、怕是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青梧闻言,连忙抬手,再?复以灵气缠住司徒明,用尽力气,试图拉他出来。 灼凰在一旁冷静看着,片刻后,她对青梧道:“师尊,妖界的阵法我们了解得并不完全,且先叫司徒明在这里待着,等我们找到解决办法,再?来救他便是。” 青梧闻言看向灼凰,对她道:“不可!他是为了破阵方才入阵,我们怎么能在此时留下?他?” 灼凰看着青梧此时自?责且担忧的神色,不由抿唇。 这一刻她忽地意识到,如今身在合欢道的师尊,所行?所选,已经和她不一样了。 灼凰眉眼微垂,躲开青梧的目光,继续道:“你?别忘了,这些阵法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修为深不可测之人。你?现在就?算赌上全部修为,也不见得能救他出来,徒劳无功之举罢了。何不等弄清阵法的原委后,再?来相救。” 说?罢,灼凰私下?传音道:“师尊,我不想离你?越来越远……” 青梧闻言,手不由一颤。 青梧恍然惊觉,方才他已是和灼凰有了分歧,有情与无情,在选择上终归会有所不同。 司徒明听到了方才灼凰的话?,便对青梧道:“仙君帮我找到父亲,又救他出来,我已心?满意足。仙君松手便是,我听得出来,这阵法非比寻常,想来太子恐怕也是做了他人棋盘上的子,我相信二位仙君,日后定会救我出囹圄。” 话?虽这般说?,但司徒明着实不知这一闭眼,再?醒来是多久之后,他想了想,复又对青梧和灼凰道:“趁我还醒着,可否求两位仙君,帮我完成两个心?愿。” 灼凰道:“你?说?。” 司徒明道:“我人生当中,唯两人最为重要,一为父,二为妻。二位仙君,可否能将我父亲带来,我想见他一面。还有我的妻子,两年前我死之后,王府失火,她死在了大火中,魂魄徘徊于朝王府故地。” 司徒明面上满是遗憾,语气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凉:“我命里当真六情缘薄,无此福分。本以为我与她皆成阴魂,便可厮守。怎知我死于水,她死于火,死后亦不得相见。” 青梧和灼凰同时垂眸,青梧对司徒明道:“你?撑住,我去想想法子。” 说?罢,青梧和灼凰以神境回到地面上,青梧将皇帝的魂魄交给梅挽庭,对他道:“劳烦你?送回皇帝魂魄,将他人带来。” 梅挽庭点头,以灵气接过皇帝魂魄,便往皇宫而去。 青梧看向许见州,对他道:“司徒明与其王妃,一人死于水,一人死于火,死后不得相见,可有法子让他们见一面?” 许见州想了想,对师徒二人道:“这好说?,叫他们二人各自?附身一人,便可相见。只是朝王妃杜心?蝶,已成冤魂,附身凡人,凡人心?神怕是受不住。正好二位为仙,若叫阴魂附身,不损仙体,且神思?可保持清醒,二位将这事办了便是。” 灼凰点头,道:“成,我这就?去王府找杜心?蝶。” 说?罢,灼凰对青梧道:“师尊,你?去下?面等着,等我一来,你?便叫司徒明附身。” 青梧点头应下?,灼凰即刻放眼望去,待找到朝王府故地后,便即刻以神境离去。 下?一瞬,灼凰出现在朝王府内。 朝王府内断壁颓垣,处处皆是被?火舌吞噬过的痕迹,在这偌大繁华的江陵城中,宛如一座遗失之地,孤寂又荒芜。 灼凰扫了朝王府一眼,便见后院倒塌一半的房屋中,正有一名素衣女?子,对镜梳妆。 她青丝如瀑,面容精致,气质出尘,孤身坐在那里,同这被?焚烧过的断井颓垣格格不入。 与司徒明身上的阴气不同,她身上除了阴气,还裹挟着一股怨气,就?还挺瘆人。 灼凰以神境到她身边,开口唤道:“杜心?蝶。” 杜心?蝶停下?梳妆的手,不解转身,眸色空洞,望着灼凰,问道:“你?是谁?能看得见我?” 灼凰道:“你?夫君……” 灼凰眉微低,跟着道:“他即将陷入沉睡,想见你?一面。” 怎料杜心?蝶闻言,周身却怨气爆发,眸色立时变得猩红,凄厉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王府:“我如何见他?我夫君为人良善,侍父纯孝,待妻忠诚,可苍天不公!你?以为我不想见他?我能留在这里不被?鬼差带走已是拼尽全力!你?叫我如何见他?” 杜心?蝶凄厉的声音,着实叫灼凰有些刺耳,她确实无法共情杜心?蝶此时的心?情,只言简意赅道:“你?附身我,我带你?过去。他会附身我的师尊,你?们便能见。” 杜心?蝶闻言一愣,随即便一头扎进了灼凰的身体里。 第39章 杜心蝶附身的那一瞬间,灼凰眉微蹙,她忽觉心间漫上一股浓郁的悲痛,以及强烈的思念之情。 三百二十四年来?,灼凰心间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情感体验,她蓦然红了眼眶…… 她深知这是杜心蝶附身后,她体会到的杜心蝶的感情,这些感情都是杜心蝶的,可?为何此刻,在这万千浓郁且复杂的情感中,她想到的却都是师尊? 杜心蝶急切地想要去?见司徒明,操纵着灼凰的身体便朝王府外跑去?。 双脚久未沾地的杜心蝶,好?似很不适应肉身带来?的充实感,一路上身子摇摇晃晃,脚步跌跌撞撞。 灼凰神思清醒,她看着自己的双脚,在黑夜中哪怕站不稳也拼了命地往前冲,此刻属于?杜心蝶心间的感情,那份浓郁思念驱使下的急切,她亦于?此刻清晰的共情。 脚下的路慌张而又忙乱,灼凰眼前骤然出现三百二十四年前的画面,他们?回到临安后,师尊第二次被贬,他交代?魏母给她找个好?人家?,然后孤身一人离开。 她当初也像现在的杜心蝶一般,不顾一切地追出京城,追上了师父的马车。 当年她的心情,同此刻的杜心蝶一般无二……思念,慌张,急切…… 时隔三百二十四年,这些情感,再次浓郁地出现在她的心间。 原来?曾几何时,她也曾如此刻的杜心蝶一般,如此疯狂地想去?见一个人。 泪水如雨般落下,模糊了眼前的路,这一刻便是连灼凰也分不清,哭的是她还是杜心蝶。 这两?日同师尊缠。绵于?榻的画面再复袭来?,灼凰的心骤然收紧,她这才恍然发?觉,那些画面,回忆到此竟是如此幸福?好?似终于?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 她依然分不清心间这份急切来?自杜心蝶还是她自己,杜心蝶想去?见司徒明,而此刻的她,亦无比强烈地想见师尊。 灼凰强拉回一丝心绪,本欲带着杜心蝶以神境过去?,可?身为冤魂的杜心蝶本就怨气极重,再兼她此时的情感、情绪实在过于?激烈,导致灼凰也跟着神思不定,无法凝神施法,思绪万千混乱中,灼凰只强自吐出三个字,提醒道:“鹿鸣岭。” 杜心蝶闻言,愣了一瞬,随即便朝鹿鸣岭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鹿鸣岭中,梅挽庭已带着苏醒过来?的皇帝前来?,梅挽庭直接将他带至底下阵法前,二人刚刚落地,梅挽庭便一把?松开了皇帝。 皇帝躺了两?年,身体本就虚弱,他刚一松手,皇帝便软倒在了地上,梅挽庭顺势给他开了阴眼,跟着冷声嘲讽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害死了一个怎样?的儿子。” 皇帝着实还是懵的,双臂撑着地面半支起身子,迷茫地看向梅挽庭。 第33节 他只记得当年倒在猎场,醒来?之后便被困在了漆黑一片的地下,被万千树枝捆着,没过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怎么醒来?之后,便被一个人带着飞出了皇宫。 这一切已全然超出他的认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徒明见皇帝终于?醒了,喜极而泣,颤声唤道:“父皇!” 皇帝愣了愣,闻言转头,正见已经被赐死的儿子司徒明,此刻正困在无数枝条当中,眸中含泪地望着他。 皇帝一惊,身子不由后退,诧异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看着皇帝面上的惧怕之色,司徒明眼里?再复流出一丝悲伤,青梧眼中亦闪过一丝嫌恶,他抬手,以灵气将太子拖了下来?。 这等?场面,一旁的梅挽庭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脚踢在皇帝腿面上,骂道:“好?个有眼无珠的父亲!若无司徒明,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见皇帝挨打,司徒明忙看向梅挽庭,阻止道:“仙君!父皇不知真?相,他如今身体虚弱,受不住仙君的惩罚啊!” 而太子,亦在此刻被青梧拖着来?到地下,太子一见皇帝,垂首跪地,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太子下来?,皇帝眼露担忧,他看看太子,复又看看司徒明,不解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梧垂眸望着他,正欲开口,怎知梅挽庭却抢先?开口,语气间含着怒意,对皇帝道:“两?年前,太子为得皇位,为护自身运数,联合术士布下这道阵法,将你的魂魄困在了阵法中。此阵借你命格,可?护持陈国国运昌盛。他本打算装几个月孝子后,便要了你的命。却不知作茧自缚,两?年前被他诬陷谋反,被你赐死的儿子朝王,死后入鬼道,附在了他的身上。” 梅挽庭越说,语气间怒意愈盛,他盯着皇帝的眼中满是鄙夷,嘲讽道:“你可?知,这两?年间,就是这个被你忽视了一辈子的儿子,最后死在你手上的儿子,一直在想法子救你。遍请名医,招来?术士,求告仙界!若没有他,你要么早就死在了太子手上,要么永生永世都留在这里?做镇国运的阵眼。” “现在为了救你出来?,他不惜以身替你。你可?知以他生前的功德,足以在死后做个地仙?他即将陷入沉睡,最后的愿望,只是想见见你和他的妻子,你这种人,当真?不配为父,亦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儿子!” 梅挽庭深深剜了皇帝一眼,复又对他道:“话已至此,你看着办吧。” 说罢,梅挽庭目光从青梧面上扫过,拂袖御风,朝地面上飞去?。 皇帝听罢这番话,艰难起身,狠狠一巴掌抽在太子脸上:“逆子!” 太子眉心紧蹙,认了罚,半句不敢多言。 “父皇……”司徒明再复唤道,他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浪费更?多时间在太子身上。 皇帝转身看向司徒明,眼中不禁含泪,他缓缓朝司徒明走去?,半蹲在他的面前,哽咽至极,难以言语。 这么多年,司徒明终于?得到了父亲的看重,他面露喜色,对皇帝道:“父皇,你别怕我。” 皇帝这才艰难出声:“不怕,不怕……是爹对不住你,是爹不好?。” 皇帝伸手,欲去?捧司徒明的脸,怎知两?手却忽地握空,从司徒明的脸颊上穿了过去?。 皇帝一愣,茫然的看看自己的手,复又看向司徒明,直到这一刻,他方才真?切地意识到何为阴阳相隔,他这个儿子再好?,也已经不在人世。 皇帝泪落如雨,瘦弱的身体显得愈发?嶙峋,自责哽咽道:“皇儿啊……我的皇儿……” 青梧见状,眉心深蹙,面露不忍。 他走上前去?,踏入阵眼,盘腿而坐,同司徒明的身体重叠在了一起。 司徒明了然,面露感激之色,立时附身。 青梧心间,顷刻间便共情了司徒明的所有感情,这一瞬间,他方才明白,原来?一个孩子,对父母亲情的期待,竟是能浓郁到这等?地步。 青梧愈发?敬佩司徒明,这等?漠视与最终杀害,若换作是他,都不见得能这般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他会与其两?清,再无瓜葛,再换作旁人,由爱生恨也未可?知。 司徒明当即便借青梧的身体,向皇帝喜道:“父皇,你可?以碰到我了,你能不能像从前摸兄长一般,摸摸我的头啊?”司徒明眼里?满是期待,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帝。 眼前的面孔虽然是那位不相识仙君的面孔,但语气神态,全然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抿唇点头,伸手摸上了司徒明的头顶,另一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司徒明眼中落下泪水,唇边笑意,却是格外明朗。 皇帝悔恨不已,连声道歉,但凡他别那么在意司徒明母妃的出身,但凡他在太子上报司徒明谋反后仔细查证一番,一切都不会是今日这般结局。 而就在这时,好?不容易抵抗住杜心蝶怨气的灼凰,终于?得以施展神境,带着她出现在司徒明面前。 灼凰心间尽皆是浓郁的悲伤和思念,她看见青梧的瞬间,目光便落在了青梧面上。 此刻的青梧,脸颊上都是泪水,唇边笑意却是格外灿烂,师尊从未有过这般的神色,她明白,师尊已被司徒明附身。 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容上,出现这般的神情,叫灼凰心疼不已,她竟是连看到他难过都不忍心。她此刻心间情感充沛,神思理智已全然分不清楚,到底是杜心蝶在心疼司徒明,还是她在心疼师尊。 纵然此时已经改了面容,但杜心蝶还是从青梧此刻面上的神色中,一眼认出他就是自己的夫君。 杜心蝶忽地笑开,泪水如雨般落下,她不管不顾,倾身朝司徒明扑去?,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心间万千思念再也压抑不住,在几欲力竭的哭声中唤出了心间重复了无数遍的称呼:“王爷……” 皇帝见此松开了司徒明,单手穿过树木根。茎。握住了儿子的一只手。 司徒明忙转头看向杜心蝶,四目相对的刹那,司徒明欣喜不已,可?他手臂被困,无法抬起,只得侧头,紧紧贴上了杜心蝶的脸颊。 灼凰亦清晰地感受到师尊的气息,无比的叫她眷恋,她将身体全然交给了杜心蝶,静静感受着此刻心间许久未曾有过的浓烈情感。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两?年不得相见积攒下的万千思念,终于?得以再见的浓郁喜悦,可?这份喜悦中,却又夹杂着深不见底的悲伤,是生命不在的感伤,亦是不知前路在何处的迷茫。 两?个入了鬼道的生魂,能拥有的,只有眼前这片刻的当下。 透过被杜心蝶附身的那双眼睛,灼凰望着近在咫尺的青梧,心一阵阵怦然。 曾几何时,她也曾向杜心蝶一般,那么满怀悲伤和思念地去?追过一个人,也曾无数次的惧怕过他的死亡。 明明那些时候,他对她那么那么重要,可?为何修无情道之后,她便什么感情都生不出来?了?她便忘了他在她生命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 耳畔“师尊”的声音响起:“抱歉,娶你做我的王妃,到底是害惨了你,是我连累了你。” 王府怎会在他死后平白无故地失火?这各中缘由,他们?都心知肚明。 杜心蝶忙抬手,按住了司徒明的双唇,连连摇头道:“不!没有,王爷,你是我遇见最好?的人。是你看到了我不得爹娘喜爱的孤独,是你提亲将我拉出了泥潭。我从未后悔嫁给你,我只是遗憾,遗憾上天给我们?的时间太短……” 司徒明的声音愈发?疲惫,对杜心蝶道:“我撑不住了,能再见你一次我已知足!心蝶,你随城隍走,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杜心蝶连连摇头:“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你何时出来?,我们?何时再走。” 司徒明闻言头微侧,侧脸从杜心蝶脸颊上依偎而过,随即吻上了她的唇,深吻绵密,唇齿不离。 时隔两?年,夫妻二人终于?借着灼凰和青梧的身体,得以短暂地再续前缘。 而这一刻,共情了杜心蝶所有感情的灼凰,心间亦是万分满足。 灼凰感受着师尊熟悉的薄唇,不再似之前般分不清这情感到底属于?谁,她此刻清晰的意识到,她心间的这份满足,就是属于?她,是因师尊而来?。 片刻后,青梧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下一瞬,青梧抬头,司徒明的魂魄,显然已陷入沉睡。 灼凰痛心合目,杜心蝶跟着便也离开了她的身体,灼凰再次睁眼,下意识便看向青梧,正见师尊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灼凰的心蓦然一跳,气海再复动荡,惊得她忙收回目光,伸手去?擦脸上的泪水。 青梧轻叹,起身从阵眼中走了出来?,杜心蝶虽然看不到司徒明,但她知道,她的夫君,就在这里?。 杜心蝶身上怨气尽散,她朝青梧和灼凰行礼:“多谢二位仙君。” 说罢,杜心蝶转身走进了阵眼中,盘腿而坐,夫妻二人的魂魄重叠在了一起。 司徒明离开青梧的身体后,皇帝便无法再触碰到司徒明的身体,望着阵法中的儿子和儿媳,到底是伏地痛哭。 青梧扫了一眼鹿鸣岭,见原本植物?繁茂之地,秋菊开始凋谢,树叶也不合时宜的片片随风而落。 青梧见此,垂眸看向皇帝,对他道:“司徒明命格乃衰败之象,要救你出来?,只能以衰败换兴盛。在此阵法彻底被毁之前,你陈国的国运,怕是也会走向衰败。” 许见州感慨叹道:“你本拥有开疆拓土,振兴国运的命格,可?你却德行有亏,未尽人父之责,至此结局,也是咎由自取。司徒明本因业因此生不得善终,死后亦该入地府服罪,但他一生行善,未做一恶,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如今虽暂且入阵,却也不知是否另有机缘。人间万千事,唯德行不可?亏,皇帝陛下,铭记呀……” 许见州一旁的梅挽庭,却没有许见州这般深的见地,而是直接干脆利索的嘲讽道:“哼,这便是报应,该!” 听梅挽庭说话,青梧不由抬头看向他,眼露疑惑。从前同他们?出门,这些事梅挽庭素来?是能躲便躲,从来?将自己当局外人,可?是今日司徒明这件事上,他抢话倒是抢了不少,好?像很是关?心。 司徒明已陷入沉睡,但杜心蝶还醒着,灼凰在她面前蹲下,对她道:“不会太久,我们?找到破阵之法后,便会带你们?出来?。” 今日的事,杜心蝶心间很感激灼凰,她眉宇间神色动容,重重点头道:“嗯。多谢仙君!” 灼凰朝她笑笑,随即起身,以灵气托起皇帝和太子,带着他们?一道回到了地面上。 青梧便也跟着上去?。来?到地面上,他抬手结印,随即地面再次震动,不多时,鹿鸣岭的地面便恢复了原样?。 此刻的皇帝,悲愤交加,但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体实在虚弱,连站都站不稳。他只得命人先?绑了不尘等?几位道君,又命人拿下太子,叫骑兵押着太子和不尘等?人返回。 就在皇帝正愁自己这幅身躯该如何回宫之时,灼凰看了看青梧,对他道:“师尊,皇帝身体虚弱,此地离京尚远,我送他回去?。” 说罢,不等?青梧回话,她便带着皇帝御风离去?。 见事已了,许见州上前,向青梧行礼道:“魏大人,事已解决,至于?杜心蝶,她已入鬼道,自有命数。我便不多留了,日后若有闲暇,万望前来?江陵一叙。” 青梧拱手回礼,对许见州道:“此番多谢相助,一定!” 许见州正欲离去?,却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问道:“魏大人在仙界的道号是什么?” 青梧笑道:“青梧。” 许见州恍然大悟,跟着朗声笑道:“原来?如今仙界的天下第一竟是你,没想到,当真?没想到。哈哈哈,好?,甚好?……魏大人,告辞!” 说罢,许见州带着一众鬼差离去?。 鹿鸣岭很快只剩下青梧和梅挽庭,青梧转头看向他,不由问道:“你对司徒明的事倒是甚为不平,可?是同你爹娘有关??” 梅挽庭闻言嗤笑一声,找了根看起来?舒服的树杈,御风飞上去?躺在了上面,这才对青梧道:“我无父无母,生来?便是孑然一身。” 青梧侧身,抬眼望他,正见他头枕双臂,凌空甩着一条腿,顺圣色的长袍随风而动,青梧问道:“那你为何那般愤懑不平?” 梅挽庭瞟他一眼,随即看向漫空的繁星,状似随意地道:“未入合欢宗前,曾有段时日,我孤身在人间流浪。我记得有一年,我流浪到人间的一个村子里?,结识了好?多小伙伴,他们?不嫌弃我衣服脏,不嫌我睡狗窝,带着我玩了好?些时日。” “我记得有一天,我们?又玩到傍晚时分,他们?的爹娘来?找他们?回家?吃饭。那天的夕阳特别美,西方的云似火烧一般壮丽。有个小男孩就想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爹啊,就将他背在背上,叫他去?看,还一直问他,看清了吗?看清了吗?” “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我却总能想起那天那个画面,总能想起!烦得很!” 青梧听着梅挽庭说起这些往事,虽然他语气依旧玩世不恭,可?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向往,青梧问道:“你从未见过爹娘吗?” 梅挽庭只道:“没见过,为仙数百载,他们?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吧。” 青梧正犹豫要不要说几句宽慰的话,灼凰却忽然以神境回来?,对青梧道:“师尊,我们?回栖梧峰。” 说罢,灼凰看向梅挽庭,示意他下来?。 青梧觉察到,灼凰好?像又有些不大想理他的样?子,不知是否因为今日在地下有了分歧的缘故,等?回栖梧峰,就剩他们?俩的时候,他再将自己当时的想法,好?好?解释给她听。 梅挽庭看了看灼凰,冲她抿唇一笑,老实跳了下来?,将手臂伸给她,怎知灼凰却没有握,而是对他道:“叫师尊带你。” 灼凰继续对青梧道:“你送他回后院,我在你房里?等?你。” 说罢,灼凰率先?以神境离去?。 青梧垂眸,随后握住梅挽庭的手腕,将他带回了栖梧峰,送进他院中后院,以金刚界将他关?了起来?。 安顿好?梅挽庭,青梧缓步朝自己房里?走去?,心底莫名发?虚。他有点担心,无情和有情之间的差距,会让他们?之间,出现他无法控制的情形。 房门拉开,青梧见灼凰坐在他的塌边,他微微垂眸,随后关?上门,走上前去?,对她道:“今日在地下……” “师尊!”灼凰起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了他紧窄的腰。 第34节 青梧愣住,眼前的情况,着实叫他始料未及。 感觉到怀里?灼凰身子微颤,青梧下意识伸手揽住她,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灼凰抬头看向他,眼底竟是透着悲伤的情绪,她道:“今日被杜心蝶附身后,我共情了她的所有感情,师父,三百二十四年前,我也曾那般去?找过你……” 青梧一惊,正欲提醒她稳住道心,怎知灼凰却忽然伸手,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垫脚稳住了他的唇。随即灼凰施展神境,下一瞬,便将青梧压倒在了榻上。 吻着师尊熟悉的唇,灼凰的心一阵阵地紧缩,气海亦跟着阵阵收缩膨。胀,她再也控制不住心间的情感,一股股灵气自气海中逸散而出。 灼凰松开青梧的唇,在他唇边呢喃道:“师父,我不想再修无情道了,你教我合欢道心法,让我同你一道!” 灼凰凝望着青梧的双眼,眼眶不禁湿润。 她当年费尽力气才追上他,才终于?永远站在了他的身边,她现在又怎么能离开他,自己去?修这同他渐行渐远的无情道? 第40章 望着她气海中徐徐逸散的灵气,青梧伸手揽紧了灼凰,侧头,唇吻上她的鬓发。 青梧心间一时悲喜交加,喜的是?她即便身在无情道,还是?会因?他而破道心,悲的是?……他却无法答应她的要?求,今夜就得抹去她的记忆。 直到这一刻,青梧方才意识到,当初选修无情道是个何等错误的决定。 他身在无情道时,灼凰便陪着他身在无情道三百二十四?年,整整三百二十四?年未动道心。 可?当他不在无情道,只?是?短短数日,她便破了道心,她爱他,远超他的想象。 青梧修长的手轻抚她脑后的鬓发,吻落在灼凰的脖颈和侧脸上。他此刻的吻温柔且细密,不见半分情。欲,只?有至喜至爱的珍惜。 青梧心间无比庆幸,庆幸转修合欢道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灼凰。若是?他还在无情道,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由灼凰来承受,而他却连心疼都不会有,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灼凰没?等到青梧回话,抬起头,趴在他胸口看着他,眼里满是?委屈,编排道:“你说话呀,教我合欢道心法,可?好?” 灼凰伸手扯住青梧的衣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你是?我师父!你会的都该教我!” 灼凰道心破后的神色,着实灵动,同从前人间时那个小姑娘别无二致。青梧不由失笑,伸手扣住她的双腕,随即翻身而起,反将灼凰压在了榻上,岔开话题道:“谁想做你师父?” 说罢,青梧气息微促,吻重落在灼凰唇上,怎知?灼凰却一侧头躲开,伸手捂住他的唇,不给他亲。 灼凰脸颊泛红,气息亦乱,眼里神色却很是?倔强,她望着青梧道:“既然你说了,那这桩事你就得跟我说明白!你说你不是?三玄,那么从此刻起,你是?我的师父,还是?我的夫君?” “夫君!”青梧望着她的眼睛,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说着,青梧膝盖下落,随即灼凰的裙摆便铺开至榻两侧,青梧眸色间似有火在燃,一字一句地?对她道:“若非丰州那夜之后,我肺寒入体,身体羸弱,你以为你能跑得掉?早就是?魏夫人了!” 他那时的身体状况,确实是?活不长了,不能平白耽误她。 灼凰眸中倔强之色软和下来,笑意羞怯,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不少,神色间还有些得意:“师尊那时候便想做我的夫君了?” 这般温柔小意,恍如闺。房。榻。帏之乐的场景,青梧着实是?无力抵抗,他“嗯”了一声,气息再复粗。重,抽开灼凰腰封上的束绳,吻如雨般落下,随即便带着灼凰以神境去了栖梧峰灵池之下的水晶殿。 一个时辰之后,日已?高升,阳光如碎金般洒在灵池表面?,灵池里亦投下舒适且不刺眼的光线。 灼凰气海内的灵气,一直未停止逸散,此刻师徒二人坐在水晶台上,灼凰背靠在青梧怀里,她眼皮已?有些沉重,捏捏同青梧十指相握的那只?手,对青梧道:“你快教我,再拖我修为怕是?要?散尽了。” 上次在灵池一夜,他修为涨了不少,今日又涨不少,再拖她可?就跟不上他了。 青梧喉结微动,望着她的眼睛,不欲骗她,对她道:“无情道是?仙界唯一正统的法门,转修合欢,你没?有未来。” 灼凰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按住盖在胸口的法衣,从青梧怀里起来,转头看向?他,探问道:“你什么意思?” 青梧伸手,捧住她的脸,倾身上前吻住了她的唇,跟着一股灵气钻入灼凰识海,灼凰眼眸微睁,未及反抗,便失去了意识,倒进?了青梧怀里。 青梧松开她的唇,凝望她片刻,抬手,一丝灵气从他指尖钻入灼凰的识海。 青梧的灵气在灼凰识海中搜寻,灼凰说要?帮他解术的那日,妖界比武场石刻中的那日,灵池下的两日,灼凰被杜心蝶附身的经历……凡所有可?能叫她动心的记忆,尽皆被青梧抹去。 随着这些记忆被青梧一点点清除,灼凰四?散的灵气,再次往她气海中涌去。 青梧看着灵池水被疯狂回流的灵气卷起的漩涡,神色平静,可?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难舍。 终有一日,他会在这般抹去她的记忆后,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青梧垂眸,随即抬手,将灼凰的法衣重新?给她穿回,这次他没?再落下衣服,毕竟亲手脱了这么几回,他也熟悉了。 师徒二人法衣再复规整,有了上次的经验,青梧知?道她醒后会气海灵气紊乱。 趁她未醒,青梧让她盘腿坐好,跟着在她面?前盘腿坐下,只?是?她腰身无力,头枕在他肩上,青梧两手平摊,托起灼凰的双手,随即运转周身灵气,进?入灼凰气海,带着她气海内紊乱的灵气,在她周身运转梳理。 两炷香后,灼凰的灵气差不多梳理好之时,青梧想了想,随即唤醒了灼凰。 灼凰眉微蹙,随即睁眼。 睁眼后,灼凰愣了一瞬,这才发觉,自己居然靠在师尊怀里。 她面?色一惊,忙抬起头来,对上师尊平静如水的双眸。灼凰有些心慌,怕师尊动怒,她怎么能靠在师尊怀里?她的师尊,可?是?这世上无情道第一人啊! 她忙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见师尊正在帮自己梳理灵气,诧异问道:“师尊,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她迷茫不解的神色,青梧心间骤然一疼,他开口道:“杜心蝶附身后,你受怨气侵扰,气海有些紊乱。” 灼凰闻言,忙回忆在鹿鸣岭的事,她记得,她去找杜心蝶,然后就被杜心蝶附了身。 附身之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灼凰看向?青梧,不解问道:“师尊,许见州不是?说,我们是?仙体,不会受影响吗?而且我们被鬼道众生附身后,神思不该清醒着吗?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青梧道:“杜心蝶怨气非比寻常,你受了她的影响。被她附身后,你的神思和气海,都受了怨气侵扰。” “原是?如此……”灼凰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附身之后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灼凰再次看向?青梧,问道:“师尊,你帮我清除了怨气?” 青梧点头,对她道:“气海也帮你梳理了。” 灼凰运转气海,发觉自己气海确实已?安然无恙,她竟是?连自己怎么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 见自己已?安然无恙,灼凰忙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即翩然落地?,向?青梧行礼道:“多谢师尊。” 青梧眼底一阵刺痛,只?道:“我是?你师尊,应该的。” 灼凰直起身子?,冲他笑笑,立时便说起正事,道:“师尊,我们是?等掌门从妖界回来,再去禀报陈国之事,还是?现在去妖界找他?” 青梧心口实在闷得难受,对灼凰道:“你去休息便是?,我会去找掌门。” 灼凰点头,再复向?青梧行礼,转身便欲离去。 怎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心却莫名一空,下意识转头看向?青梧。 为何她方才要?走时,感觉像是?有什么紧要?的东西落在了师尊那儿?看到他心便满,不看他心便空落,为何? 青梧觉察到灼凰止步看他,不解问道:“怎么了?” 灼凰这才回神,收回目光,忙道:“没?事,我走了。” 说罢,灼凰以神境离去。 回到自己房里,灼凰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看向?窗外,神色间若有所思。 怎么这次从陈国回来后,她感觉好像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 但让她去细想,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丢,最重要?的悲天好好地?在她的袖里乾坤里,悲天之外,她也没?什么紧要?的东西,毕竟身在无情道,对常用的器物也生不出什么恋旧之心来。 可?她就是?感觉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尤其是?……灼凰伸手抚上自己的唇,纤细的指尖从唇上划过?,跟着拂过?脖颈……周身上下,似是?残留着某种?叫人难忘的感觉,这些感觉,从何而来? 灼凰细细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可?回忆着,灼凰却觉出不对来。 玉衡宗,师尊拼了命地?救她,甚至说修不了无情道,就该以命护她周全。师尊救她出来后,失去了意识,她想法子?唤醒师尊,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 再有记忆,便是?背着师尊出来后,见到梅挽庭,她和梅挽庭说了些话。可?有些话,她怎么现在想不起来为什么要?说? 然后他们便启程前往妖界,去参加丰亨盟会,丰亨盟会上,师尊去战九头鸟,她跟了进?去……灼凰不禁蹙眉,跟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也不记得了? 只?是?记得师尊修为大涨,打败了九头鸟。 当天晚上,她的寝殿被梅挽庭占了,她就去找师尊。 可?她的寝殿被梅挽庭占了,她将他赶出去便是?,为什么要?去找师尊?去找师尊后又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全部记得了? 再有记忆,便是?前往陈国,她和师尊在江陵换了男装……思及至此,灼凰羞愤蹙眉,她当时怎么会叫师尊看她束胸束好了没?有?她当时怎么想的? 然后便是?司徒明一事,她去找杜心蝶,之后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灼凰眉宇间疑惑之色愈发的重,她怎么会记不清这么多事情?她忙抬手结印,合目去观照自己的识海。 仔细观照之下,灼凰却发现,她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的那些时间段,确实是?什么也没?有,记忆衔接得很完整。 灼凰再次睁开眼睛,若只?是?单纯地?记不起来,那只?能说明是?她记忆力不大好了。但若是?识海中也没?有,那就证明,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灼凰还是?觉得奇怪,那些什么也没?发生的时间段,她到底在做什么?若是?调息的话,她应当记得调息时的画面?,可?连这都没?有。就好似那些时间段,莫名其妙从她生命中被抽掉了一般。 灼凰感觉她的脑子?有些不对劲,她得去问问师尊。念及此,灼凰起身,以神境出现在青梧房门前,运起一道灵气,打上他布下的金刚界。 第41章 青梧正在后院,同梅挽庭说抹去灼凰记忆的事,叫他言语间万望留心,莫要叫灼凰起疑。 话刚说完,青梧便感觉到金刚界振动,他转头看去,正见灼凰站在门外,他在金刚界上开了个口子,放灼凰进来,自己外出迎上前。 师徒二人在青梧房中正堂见面,刚看到师尊,灼凰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在师尊身上,心间闪过一丝冲进他怀里的冲动。 灼凰不由微惊,将目光移去了别处。 青梧问道:“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怎不去调息?” 灼凰将刚才自己分析出来的不对都给青梧说了?一遍,而后蹙眉对青梧道:“师尊,我感觉我有些不大对,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段的经历,在我识海里是空白?的?就好像那些时间,我不在这?个世上一般。” 若是想不起的回?忆,进识海里看看便也知道了?,可是识海里也没有,就证明她压根没有经历过。 青梧眸微垂,神色间亦有诧异,反问道:“怎会如此??” 灼凰神色间有些焦虑,蹙眉道:“师尊你也不知吗?” 青梧想了?想,对她道:“许是被冤魂附身后,出现了?什么我们尚未得?知的情况。你先别急,左右你气?海无碍,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问题,我会告知掌门,叫他尽快查阅典籍,帮你找出缘由。” 见师尊已包揽此?事,灼凰便彻底放下了?心,对青梧道:“成,那我便先不管了?,等你找到答案再告知我便是,那我回?去调息了?。” 说罢,灼凰复又看了?青梧一眼,那股眷恋之感再复传来,吓得?她连忙以神境离去。 第35节 回?到自己房里,灼凰轻吁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心口。她怎么忽然开始馋师尊的身子?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个奇怪的梦境,灼凰愈发唾弃自己,之前只是想想,现在倒是连冲动都有了?! 背几遍清心诀! 想着,灼凰盘腿浮于榻上,边运转灵气?调息,边默念起了?清心诀。不知念了?几遍,她神思彻底入了?调息之境。 灼凰走后,青梧前往妖界,去见掌门青松。 丰亨之盟还有一日,青松尚在妖界比武观武场待着。 青梧出现在青松房间,传音唤他。青松听到传唤,同旁边的无垢宗掌门高仰止交代了?几句,便前往自己房间。 青松进门后,青梧抬手布下金刚界,青松忙问道:“师弟如何?陈国之事,可与?妖界阵法有关?” 青梧点点头,对青松道:“陈国确实有一个妖界布下的阵法,是景阵。” 青松闻言蹙眉,思索着道:“景阵?” 青梧点头,解释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便是妖界布阵的思路。玉衡宗是死阵,陈国是景阵,还有余下六个阵法。但这?些阵,好似不是按照八门原本的方位所布置,死门本居西南,但玉衡宗在东洲,景门倒是在南洲,其余的阵法,或许也有些不在其原本方位之上。” 青松闻言点头,对他道:“你能查出这?条线索,远比咱们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找有用?多了?!我即刻通知仙界各宗门内诸位仙尊,叫他们按照余下六阵的特性去找,若是他们找到后能破,便叫他们也破一破,别总是你们师徒出面。” 青梧对青松道:“妖界此?阵事关重大,背后还有一个修为深不可测之人。掌门切记叮嘱明白?,叫诸位仙尊小心行事,最好结伴前往,莫要落单。” 青松应下,青梧跟着补充道:“目前我和灼凰,只破了?玉衡宗的死阵,我们按照破死阵时的刑克之法,在陈国破景阵时,却没能成功。劳烦掌门再告知诸位仙尊,目前来看,已见过的两个阵法都有阵眼,且阵眼或需活人,或需魂魄。叫他们可按此?思路破阵,但绝不可拘泥于此?,当顺势而变。” 青松点头应下,对青梧道:“你放心了?,我都记下了?。” 青梧冲掌门行礼,随即便已神境回?了?栖梧峰,他确实也已有好几日都没有休息,便回?了?自己卧房,打坐调息。 自丰亨之盟开始,师徒二人便都没有休息过,灼凰到底是灵气?逸散过一次,即便青梧帮着梳理?规整,但人还是挺累。 而青梧这?几日气?海连番扩张,新纳入体?内的灵气?,尚未得?梳理?,此?番入调息之境,足有三日之久。 师徒二人此?番倒是格外默契,灼凰也一动未动地调息三日。这?三日,栖梧峰安静得?吓人,着实是闷坏了?梅挽庭,每日在屋里上蹿下跳,片刻不得?安生。 三日后的夜里,青梧率先醒了?过来,一睁眼,他便看向灼凰的房间,见她还在调息,不由向梅挽庭问道:“这?三日,她也没醒过吗?” 梅挽庭闻言连连惊叫道:“啊!啊!我的青梧仙尊,你总算出声了?!我差点就要爱上你院后峰上那只母仙鹤了?!啊——闷死了?!” 一听梅挽庭叫苦不迭的声音,青梧便知灼凰这?三日也未醒过,他抬手撤了?自己院里的金刚界,对梅挽庭道:“自己出去走走吧,栖梧峰不小。阅微庐院中有棋盘,栖梧峰后峰有十几株品类不一的仙果,松林里有秋千,灼凰刚上栖梧峰的时候扎的。” 梅挽庭闻言,立时两眼放光,仙果诶,他这?级别接触不到的好东西!他忙恭敬给青梧行了?个礼:“好仙尊!” 说罢,梅挽庭一溜烟离开了?阅微庐,栖梧峰上虽然还有金刚界,但梅挽庭的活动范围终于不再是那小小一方庭院,心间忽就觉得?,青梧人还真不错。 梅挽庭走后,青梧再次看了?灼凰一眼,随即袖中那个布偶飞出,他握在了?手里。 他看着手里的布偶,唇边漫过一丝笑意。 虽然抹去了?灼凰的记忆,但在她修为提升之前,人他还是得?要的。这?次和灼凰得?以连续三日,他之前身体?上那时时躁动难安之感倒是好了?,总算是能做回?正常人。 这?次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新的四九日又开始计算,他得?抓紧,无论?用?什么方法,总得?先叫她对他感兴趣。 随即青梧合目,分出了?自己一缕元神,他有信心,灼凰这?次会来。 不多时,青梧便来到梦境中,灼凰的替身,还是站在那天?池边上。 青梧静候片刻,忽见那替身肩头微动,跟着便活跃灵动起来,抬着头四处张望,青梧唇边漫过笑意,开口道:“我在这?儿。” 灼凰闻言回?头,正见师尊站在不远处,她眼里当即便漫上一层喜悦之色,提裙小跑至青梧面前,喜道:“师尊!我等你好久了?!” 青梧闻言微愣:“嗯?” 灼凰咬唇笑笑,解释道:“每次在这?里见你,都与?白?日里不同,我喜欢在这?里的你。” 青梧不由失笑,梦境里的她,没有神思约束,尽是本能之言,本能之行。人在梦境中,很?难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很?难脱离梦境,像白?日里那般思考。 青梧俯身,牵起她的手,对她道:“我们一道走走。” 前几日好不容易同她在一起,但因陈国一事的牵扯,他们除了?床笫上的事,都没能像寻常夫妻一般,过一些寻常日子。 灼凰欢喜点头,随即跟着青梧,一同漫步在天?池边月色下,开满小花,如绿毯般的草地上。 灼凰看向他,对他道:“师尊,为什么每次来这?里之前,我心里都不舒服。” 青梧关怀问道:“怎么不舒服?” 灼凰撇撇嘴,对他道:“就是会感觉你要和别人在一起,我不舒服,所以我才会来。” 青梧伸手刮一下她的脸颊,挑眉道:“怕是吃醋了?。” 灼凰停下脚步,一把扯住他的手,拉他也停下,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和别人做些什么?” 青梧正欲说没有,但转念一想,不能说,若说了?,她心里没有担忧,岂非不会再来? 念及此?,青梧便对她道:“你要及时来,我肯定就没机会和别人做什么了?。” 灼凰闻言恼了?,气?急道:“那我要是不及时来,你真就要和别人做和我做过的事吗?” 青梧面露不解之色,问道:“我们做过什么吗?” 灼凰闻言一愣,面露失望之色,甩开青梧的手,自低头往前走,嘟囔道:“你忘了?就算了?。” 青梧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一下带回?怀里,对她道:“记得?。” 梦境里的灼凰喜怒格外分明,连伪装都不会,她立时喜道:“那你记得?多少?” 青梧想和她多说说话,不想这?么快又在梦里要她,便道:“等下再告诉你。” 随即青梧问道:“你还记得?这?里是哪儿吗?” 灼凰看了?看周围,点头道:“记得?,当年和妖界大战,那条妖蛟害你重伤的地方。” 青梧道:“是啊,当时多亏了?你及时赶来。这?么多年,你救我,我救你,我们早已是彼此?最难离舍的依靠。” 听着青梧的话,灼凰似是想起什么,对青梧道:“师尊,我好像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很?要紧很?要紧的东西。可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像是又捡回?来了?一些,我丢了?你吗?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青梧自然知道她这?感觉从何而来,他眉眼微垂,从灼凰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搭在她肩上,对她道:“暂时不会。” 灼凰闻言转身,紧紧揽住青梧的脖颈,急道:“什么叫暂时不会?师尊!你不能丢下我!” 青梧没料到她会这?般慌张,正欲安抚,却发觉怀中的灼凰神色变得?呆木,元神已然离开。 知道是现实中的灼凰醒了?,青梧面露遗憾,松开那替身,便也唤醒了?自己。 “师尊!”卧房里调息的灼凰骤然惊醒,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喊出的那一声师尊。 她盘腿伏在榻上,呼吸凌乱,心间的恐惧尚清晰地残留着。她怎么又能到和师尊出现在当年杀妖蛟的地方?而且她,怎么会这?般惧怕师尊离开? 灼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伸手揉了?揉眼睛,好在只是个梦,师尊没道理?会离开她。 她着实觉得?这?些时日的自己有些不大对,师尊也不大对,师尊是中了?媚术未解干净,可她又是为何呢? 未及她深想,耳畔传来掌门传音的声音:“二位仙尊,无妄宗弟子许是找到了?惊阵,速速前来掌门殿。” 第42章 灼凰闻言,立时便将方才?的梦境抛去脑后,耳畔同时传来青梧的声音:“去掌门殿。” 灼凰应声,随即便以神境前往掌门殿。 师徒二人几乎同时来到掌门面前,灼凰转头看了青梧一眼,许是梦境的缘故,此刻看见师尊,她竟莫名觉得安心。 师徒二人同时向掌门行礼,青松忙免了二人的礼,说?道:“无须多礼。” 掌门看向青梧,对他道:“自三日前,你在?妖界同我说?过八门之阵的事后,我便即刻通知了各宗门在?三界内全力搜寻。咱们无妄宗几位仙师,在?巡查至西洲柳氏世家所在?的平城时,发觉那里不大对劲。” 掌门眉微蹙,跟着道:“这平城内的所有人,长期闭门不出?,对外人毫无信任,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交流,父子离心,夫妻离德。他们想找人打?探消息,可没?想到的,凡所遇之人,皆惊恐难安,视他们为洪水猛兽。” “这件事,我本没?打?算劳烦你们,想着让他们自行解决。怎知他们昨夜前往柳家打?探消息,便是连柳家都将他们拒之门外。” 听到此处,青梧和灼凰同时蹙眉,仙界除了宗门,还有一些修仙世家的存在?,他们不似宗门规模那般大,基本以姓氏宗族为体系,各自偏安一隅。 这样的世家,多为祖上有人得仙道之后,想与?家族同享仙道,方才?逐渐出?现。这些世家亦会在?时间长河里发展势力,如今仙界有几个小宗门,便是由一些世家逐渐发展演变而来。 世家的特点是,修为普遍不高,与?凡人生活交织较多。在?仙界,他们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在?人间,他们便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比起融入仙界,他们似乎更喜做一方的“土皇帝”。 平城发生这样的事,柳家居然将无妄宗的人拒之门外,着实怪异。 掌门接着道:“被柳家拒绝,他们只能自己搜寻。怎知在?平城以仙术遍寻一夜,却都没?有发现阵眼的痕迹。他们本打?算再找找,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有两位仙师打?了起来,相互重伤,险些要了彼此的性命,我已叫人将他们送回宗门。” 掌门长吁一口气,跟着道:“今晨天未亮,我亲自前去询问?,这两位竟是也?出?现惊恐难安之态,根本不愿同我多言。平城众人皆惊惧难安,我私心揣测,这或许就是八门阵之中的惊阵。” 说?罢,掌门看向青梧和灼凰,面露难色:“此次恐怕还得你们亲自出?手。” 青梧和灼凰点头:“好,我们这便前往。” 青梧和灼凰行礼告别掌门后,先回了栖梧峰去找梅挽庭,本打?算带他一道,怎知获得栖梧峰游览权的梅挽庭,死活不愿意去,只想留在?栖梧峰自己逍遥,青梧和灼凰无奈,只好自行前往。 青梧和灼凰一道以神境离去,下一瞬,出?现在?西洲平城。 师徒二人刚在?街道上站定?,便发觉这平城确实安静得过分。 此时天刚亮,日初升,其他地方的城池,这时正?是晨起劳作热闹之时,而平城,却是一片死寂,同如此灿烂的晨光,显得格格不入。 青梧和灼凰仔细观闻,半晌之后,灼凰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对青梧道:“师尊,当真奇怪,你看那户人家,一家五口,祖父祖母,夫妻孩子,可我观察半晌,从晨起到现在?,他们相互之间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连做饭都只管自己的。” 青梧点头道:“是,我也?没?听到什么交谈之声。” 灼凰蹙眉道:“莫不是整个平城的人,都是哑巴?” 青梧摇头:“不像,或许是有什么缘故,叫他们不敢开口。” 灼凰道:“我们得先弄明白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梧对灼凰道:“元神出?窍,附身凡人,读他们的识海。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见。” 灼凰点头,青梧布下一道金刚界,护住二人仙身,随即师徒二人就地盘腿浮空而坐,同时元神离体。 灼凰直接附身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家五口中的妻子,一附身到那凡人身上,灼凰便开始读取她的记忆。 在?她半生漫长的记忆长河,灼凰以最快的速度寻找。 这女?子同她夫君是青梅竹马,夫妻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小日子过得相当红火。可是三个月前,丈夫却开始忽然冷淡妻子,这妻子觉得不大对劲,便留意注意,这时她竟然发现,自己的丈夫竟同隔壁的寡妇有不清不白的瓜葛。 她便不想再理会自己的丈夫,也?不想理会自己的公婆。本想带孩子回娘家,跟孩子说?了很多他爹爹要撇下他不要的话,想叫孩子跟自己走,怎知孩子却认为,这是娘亲故意在?和爹爹找事,根本不是爱他,只是为了报复爹爹才?要带自己走。 孩子不愿离开,女?子又不愿意丢下他,就只能留在?婆家。可几个月下来,他却发觉,丈夫不仅不愿意搭理她,甚至也?不愿意搭理孩子,孩子似乎对父亲的冷漠也?没?什么反应,一家三口,就这般莫名其妙成了陌生人。 而公婆之间,也?出?现了问?题,婆婆总说?家里其他人嫌弃她生病却还不死,咒她是老不死,自己搬去了厢房居住。开始还偶尔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怎知没?过多久,她便说?儿子不孝,丈夫心狠,要拉她出?去扔了,她便是连厢房的门都不敢出?,整日待在?房里,夜里等家里人都睡下之后,才?会出?来给自己弄些吃的。 这么一看,灼凰不禁有些犯糊涂,好像就是寻常人家常会有的矛盾。奇怪之下,她继续附身下一个凡人。 第36节 而青梧第一个附身的人,是名独居的少年?。这少年?父母早亡,本是和兄嫂同住。兄嫂二人开始待他很是不错,可是三个月前,他们邻居忽然告诉少年?,他哥哥照顾他,只是为了他名下爹娘留下的田产和铺子,且还和嫂子谋划着要找个机会弄死他,好私吞那些财产。 少年?惊惧不已,只好趁夜里兄嫂都睡了,清点自己的地契房契,偷摸逃了出?来,找了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住着。他走之前,为了报复兄嫂,还偷了兄嫂的名下的一间商铺的房契。这些时日,兄嫂一直到处找他,还雇了好几个人,他害怕被兄长找到灭口,连门都不敢出?。 青梧蹙眉,这好似是官府该管的纠纷。他没?多在?意,便又换了下一个。 这师徒二人附身几人下来,发觉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各自与?各自的亲人朋友,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矛盾,方才?彼此嫌恶。 可这些矛盾,并不都是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他们从几个人的识海中看到,他们这城里,竟是已发生过好几起骨肉相残,夫妻相害的事件。 有人只是对身边人失望,有人却是已经发展到害怕被谋害。 这一个时辰内,灼凰和青梧各自附身二十来位凡人,一个时辰后,师徒二人按照约定?时间回来,同时睁开了眼睛,起身落地。 师徒二人立时交换了所获得的各种信息,所有信息合在?一起,师徒二人一番合计,灼凰蹙眉道:“矛盾本来就有些,但是所有人矛盾激化,都是在?三个月前。” 青梧点头:“确实如此,但他们的记忆中,并无法得知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恐怕是仙界的事,凡人并不知晓。平城的仙门,只有柳家了。” 灼凰道:“三个月前柳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促成了惊阵。师尊,我们去柳家!就算他们不愿开口,咱俩便是审,也?得审出?点东西来,再不济,还能探他们识海!” 青梧应下,对灼凰道:“去柳家吧。” 师徒二人看准柳家所在?之处,当即便以神境前往。 柳家宅院修建在?平城外,建在?三座小岭上,整个三座山岭,都是柳家的庭院,高低起伏,错落有致。 来到柳家的山门处,灼凰以灵力扩声,道:“无妄宗青梧灼凰,特来拜见柳家家主。” 灼凰低声对青梧道:“若是这次他们还是闭门不见,咱俩就潜叫你去。” 青梧应下:“好。” 话音落,师徒二人稍待片刻,门却是开了,门内站着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身材高瘦,蓄须,眉眼有神,一派仙风道骨之相。 他看了看青梧和灼凰,走出?门,走下台阶,行礼道:“在?下柳家家主,柳不渡。不知是二位仙尊前来,多有怠慢,还请二位仙尊莫要怪罪。” 果然还是他俩的名号好用些,青梧垂眸看向柳不渡,道:“想来柳家主,知晓我们此次前来的缘由。” 柳不渡点点头,侧身做请,对他们道:“在?下知道,二位仙尊,进去详谈。” 青梧和灼凰点头,随即便在?柳不渡的带领下,一道走进了门内。 柳家大门重新关闭,柳不渡引着二人进了正?堂,请他们上座,这才?行礼道:“二位仙尊,着实是我柳家治理平城不力,还望仙界莫要降罚。可是这人心之事,我等又有何办法呢?” 灼凰看着柳不渡蹙眉焦急的神色,不由侧头,仔细打?量他,问?道:“人心之事?” 柳不渡点点头:“近些时日,城中百姓之间,矛盾频出?,甚至出?现斗殴伤人的事件,这些事,本该归人间官府管,我们便也?未多插手。可近些时日,我柳家宗族内,也?出?了好几起这样的事件,现在?大家相互之间失了信任,我这做家主的也?着实头疼。” 说?着,柳不渡面露疑色,向青梧和灼凰问?道:“昨日夜里也?有仙君前来,今日二位更是亲自莅临,只是不知为何仙界这么重视我们平城的事?” 灼凰闻言笑道:“你莫不是觉得,人间事由人间官府管,柳家事由柳家管,我们不该插手啊?” 第43章 柳不渡闻言讪讪笑笑,跟着行礼道:“仙尊莫要见怪,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柳不渡的?态度,叫灼凰本能地觉着有些不大舒服,关于惊阵的?事,还是?不多言得好。 她看了一旁的青梧一眼,青梧冲她?点了下头,灼凰会意,便对柳不渡道:“事关重大,怕是无法告知柳家主,劳烦配合便是?。” 青梧和灼凰这师徒二人在仙界的?地位,柳不渡心?知肚明,纵然他不喜旁人插手他们柳家地盘上的?事,但这二位伸过来的?手,他还当真?是?没法推掉,只得道:“二位仙尊需要在下如何配合?” 灼凰道:“你方才说近些时日,你柳家门内亦出?现?几桩争吵伤人的?案子,你将涉案的?人都带来。” 柳不渡行礼:“二位仙尊稍候。” 说罢,柳不渡退了下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柳不渡带着七个?人过来,他们各个?神色警惕,时不时看向身边人的?神色间,夹杂着仇恨和厌恶。 柳不渡将七人带上来,侧身站去一旁,对灼凰和青梧道:“二位仙尊,这便是?你们要?的?人。” 灼凰和青梧闻声看去,正?见四男三女,两老五少站在面前。 青梧和灼凰相视一眼,青梧周身涌动起一股灵气,瞬间便在中热脚下铺开,众人立时便感觉无?法动弹。 柳不渡面露惊疑之色,诧异道:“青梧仙尊,你这是?做什么?” 青梧淡淡道:“有要?是?要?查,关系三界安危,若得罪了柳家主,日后自会有无?妄宗出?面赔罪。” 柳不渡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念及师徒二人的?身份,以及这二人身处无?情?道,只做最优选择,就算闹到外头旁人也不会说他们半句不是?,柳不渡只好强忍着口气。 青梧控制住众人的?同时,灼凰抬手,手上运起丝丝灵气,同时朝七人的?识海钻去。 柳不渡见此,面上怒色更甚,识海乃每个?人最私隐之处,他们岂敢直接探他人识海? 柳不渡面色愈发的?沉,牙关不由紧咬。 灼凰细探几人的?时候,发觉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同人间那些人都差不多,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其中有两个?人,一名年老的?男子,和一名年轻男子之间,甚至还出?现?过斗殴之事,年轻男子险些死在年老男子手下。 且从他们识海来看,那年老男子,现?在还有杀心?。 灼凰探他们的?识海,探的?格外细,尤其是?三个?月前出?现?矛盾的?那前后一个?多月的?记忆,她?更是?仔细地翻看,试图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不知过了多久,灼凰眉心?忽地微蹙,她?发觉这七人,三个?月前有七八日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好似在那几个?时间段,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就像……她?一般这几日的?情?况一般。 灼凰眉宇间的?疑色越来越重,怎会如此?难道她?不是?个?例,还有别人这般? 青梧看出?她?的?神色不大对,私下传音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发现??” 灼凰道出?自己?的?疑惑:“师尊,他们也有些时间段内的?记忆,像我一般是?空白?的?。” 青梧闻言,立时明白?过来,怕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们的?记忆。他看着神色间满是?疑惑的?灼凰,心?跟着一沉。 他不能告诉灼凰缘由,若是?说出?这般空白?是?因被人抹去记忆之故,她?恐怕立时便会联想到自己?,再兼自己?之前的?搪塞,也会跟着全部露馅。 青梧喉结微动,跟着道:“此事怕是?还得细查。” 青梧收回灵气,放了柳家人自由,看向柳不渡,转移话题道:“带我们在柳家四处走走吧。” 柳不渡应下,遣散了七人,跟这边引青梧和灼凰出?门。 青梧走在路上,眼睛却一直看着前往。若这些人,也都被人抹去了一些记忆,那么被抹去的?记忆是?什么?又是?谁抹去的?? 而就在这时,灼凰私下传音道:“师尊,他们记忆也出?现?缺失,我们现?在是?否应该先回宗门,去青云阁细查典籍,看看这情?况到底是?何缘故造成的??” 青梧想了想,对她?道:“这恐怕暂且不必,且先查看完柳家再说。” 灼凰继续道:“可是?师尊,无?论是?平城的?凡人,还是?柳家的?仙众,都是?三个?月前出?现?问?题,现?在柳家仙众三个?月前的?记忆出?现?缺失,我们无?异于断了线索,为何不回去先将此事弄清楚。” 青梧道:“仙界正?法已灭,青云阁典籍有那么多,若是?要?查,一时半刻怕是?也找不出?答案,不如留在这里,找找其他线索。” 灼凰正?欲反驳,可看着师尊始终目视前方的?脸,觉出?不对来。 她?和师尊相识数百年,按照他们以往处事的?思路,眼下师尊就该会和她?一道回无?妄宗,去找记忆缺失的?答案。 但是?……师尊却不去?为何? 恰于此时,灼凰心?间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师尊莫不是?在骗她?? 自一个?多月前,从合欢宗回来后,师尊便一直不大对劲,他神色比从前丰富,话亦比从前多了些,也是?从那时起,她?身上便也开始跟着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合欢宗苏醒后下身的?疼痛,不翼而飞的?小衣,近些时日奇怪的?梦境,还有她?同柳家这些人一般,整个?时间段内消失不见的?记忆…… 而就在这时,走在他们师徒二人斜前方的?柳不渡,忽地私下传音对灼凰道:“灼凰仙尊,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青梧,可能根本不是?你的?师尊。” 灼凰眉心?一跳,一眼看向斜前方的?柳不渡。 柳不渡面上依然如没事人一般,引着他们走在柳家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继续向灼凰传音道:“灼凰仙尊,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你的?想法?这可是?柳家,你们能谈旁人识海,我就不能探你们的?想法吗?” “我知你想法,亦知你师尊想法。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身边这个?师尊,你且好生留心?,且看他是?不是?你曾经那个?高坐神台的?无?情?道师尊。” 灼凰紧盯着柳不渡,传音道:“你想挑拨我们师徒的?关系?” “呵呵……”柳不渡笑笑,继续道:“仙尊此言诧异,你心?间已生疑虑,又何须我来挑拨?若你不尽早处理这个?人,你真?正?的?师尊,怕是?要?回不来了,而且连你,怕是?也要?深受其害。” 灼凰眉宇间满是?愠色,还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疑虑,她?不由看向一旁的?青梧,他依旧目视前方。 她?很想将柳不渡的?话当成耳边风,可这一个?多月来,师尊的?行为举止,确实反常!且自他行为反常之后,她?身上也开始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异常。 她?当真?半点不想怀疑师尊,可柳不渡的?话,分明是?在说师尊已经被人调包,现?在她?身边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师尊。 师尊行为举止反常是?事实!若柳不渡的?话有一分为真?,她?现?在若是?盲目信任,岂非害了真?正?的?师尊? 灼凰眉心?拧紧,她?静思片刻,做下决定,且先仔细观察,柳不渡的?话是?真?是?假,她?亲自探寻后,自会有明白?的?答案! 师徒二人一路上边走边探查,不知走了多久,三人在柳家连山后院的?一处陡坡前停下,那坡上有个?浮雕狴犴的?石门,上头布着金刚界。 柳不渡停下脚步,对师徒二人道:“此地乃我柳家地牢,关押族中一些犯事的?族人,二位仙尊可要?进去看看?” 青梧道:“开门吧。” 柳不渡应下,随即便撤掉金刚界,打?开了通往地牢的?石门。 三人进去之后,身后的?石门便重新关闭,一条正?好够三人齐行的?阶梯,在两侧幽暗鲛灯的?光亮下,幽深地朝地下延伸而去。 三人一道往地牢下方走去,约莫楼梯快走到尽头之时,青梧忽地传音对灼凰道:“有一股很浓郁的?怨气。” 灼凰细细感受了番,面露疑色,对青梧道:“怨气?我怎么没感觉到?” 青梧转头看向灼凰,面露不解:“你没感觉到?” 按理来说,这等程度的?怨气,以灼凰的?修为,应该能轻松地感觉到才对。 灼凰摇头:“确实没有感觉到。” 而就在这时,柳不渡的?私下传音又至:“他在骗你。灼凰仙尊,你是?信自己?的?修为,还是?信他?” 灼凰看向柳不渡,眼底露出?一抹厉色:“柳家主,我师尊的?事,我自会判断,你若再敢多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灼凰忽地抬手,一道灵气化作灵索,便朝柳不渡锁去,立时将他捆了个?结实。 青梧见此不解道:“你这是??” 柳不渡亦满脸不解地看向灼凰,开口道:“灼凰仙尊,在我柳家的?地盘上,以灵索捆我,此等为客之道,怕是?不妥吧?” 灼凰朝他冷笑一下,并未回答,只对青梧道:“师尊,此人怕是?心?深着呢,捆着他,好好搜搜他的?识海,才是?正?事。” 说着,灼凰便抬手欲搜柳不渡的?识海,却被青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私下传音道:“不妥!他到底是?柳家家主!我们可以叫他配合,搜他柳家人的?识海,可若是?直接搜他识海,恐怕会叫仙界觉得无?妄宗仗势欺人。” 二人说话间,柳不渡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动手!再不动手,这师徒二人,可就要?将他的?老底揭干净了,他这许久以来的?苦心?谋划,可就白?费了。 念及此,柳不渡心?一横,眼露一抹厉色,对青梧和灼凰道:“二位仙尊,是?你们咄咄逼人,此番可就怨不得我了!” 第37节 话音落,整个?地牢忽地一震,四处掉落窸窣的?土粒。随即,那修为便是?连无?妄宗普通仙君都不如的?柳不渡,竟是?忽然似施展了神境一般,消失在师徒二人面前。 第44章 师徒二人面色讶然,灼凰惊道:“师尊!他竟然就这么没了!” 青梧道:“找!” 师徒二人即刻便以天眼四处寻找,可一眼望出去,灼凰却忽地发现,天眼竟是看不到这地牢以外的情形。 灼凰心头?漫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对青梧道:“师尊,你的天眼可还能看到?” 青梧摇头道:“不能,怕是神?境也?用不了。” 灼凰看了看那地牢,深吸一口气,对青梧道:“这情形,很像当初玉衡宗,恐怕背后那个?修为极高的人,在这里插了一手。” 青梧看着地牢深处,再次向灼凰问道:“你当真没有?感觉到这股极强的怨气?” 灼凰摇头?:“没有?。” 青梧看了看灼凰,对她道:“我们去怨气的源头?看看,小心行事。” “嗯。”灼凰应下?,师徒二人继续朝地牢深处走去。 地牢里格外安静,他们走过的好些个?牢门内都是空的,根本没有?人关押,甚至连仙界地牢常见的,用以压制被?关押人法?力的符文?都没有?。 灼凰觉得有?些奇怪,柳家?在仙门也?有?好几?百年?,怎么地牢会这般的空? 就在她疑惑柳家?地牢之时,心头?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她根本没有?感受到怨气,师尊为何却坚持说此地有?一股很浓郁的怨气? 再结合方才柳不渡所言,你的师尊已不是你的师尊,灼凰不由看向身边的青梧。 若师尊不是师尊,那他坚持此地有?怨气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带她一直往里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灼凰心下?不安,忙止住脚步,唤道:“师尊……” 青梧不解转身,看向灼凰,见她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灼凰看着青梧熟悉的面孔,讪讪笑笑,她盯着青梧看了半晌,终是开口问道:“师尊,可否……让我探一下?你的识海?” 她实在不想一直这般怀疑师尊,尤其现在他们又身处险境,若是他们之间再心生怀疑,岂非溃烂于内? 青梧闻言一惊,诧异看向灼凰。 他岂敢将自己?的识海给她探?探过他的识海,他们之间的事情便全然呈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事小,若因此再道心动摇事大! 青梧强压下?心间慌张,问道:“为何要探我的识海?” 灼凰道:“心间有?些疑虑罢了,这三百多年?来,我一直与师尊同进同出,你我之间本没秘密,师尊给我看看可好?” 青梧不解道:“疑虑?说来听听?” 灼凰自是不会说,她只盯着青梧眼睛,对他道:“师尊,你给不给我探?” 诚如她所言,她和师尊,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经历完全相同,根本没有?不给她看的理由。 青梧看着灼凰无比坚定的神?色,深知这次靠敷衍怕是躲不过了,但他确实不能给灼凰看识海,青梧只好沉声道:“处理惊阵要紧,莫再提无理要求。” 说罢,青梧直接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灼凰看着青梧的背影,不由提气,双唇紧抿。师尊不给她看识海,他在怕什么?难道真如柳不渡所言,眼前的人,已不是她真正的师尊? 可修为不会骗人,这世上除了她的师尊,以及那个?未现身的神?秘人,谁还有?这等修为可以冒充无妄宗青梧? 念头?落,灼凰忽地意识到什么,眉心一跳。 那个?修为极高,至今未曾露面的神?秘人?他确实有?本事调换师尊。且自丰亨之盟以来,师尊的修为进益不止一星半点,一百五十年?修为未有?寸进,却在这些时日忽然暴增? 饶是不想怀疑青梧,但此刻自己?分析出来的东西,已然叫灼凰心惊不已。 她不能再和眼前这个?师尊在一起,至少在她调查明白之前。 念及此,灼凰看了看周围,见前面正好有?条岔路口,便趁青梧先行的功夫,给自己?身上上了一道隔绝青梧神?通的金刚界,转身便跑进了岔路口左边的甬道中。 青梧身后忽地没了脚步声,他心下?一惊,忙转头?看去,竟见灼凰已不在他的身后。 青梧忙四处查看,朗声唤道:“灼凰!灼凰!” 可查看半晌,却依旧不见灼凰的身影。 青梧面色眼可见的紧张,他正欲御风往来路而去,心间却忽地响起一个?声音,是名男子的声音:“青梧,你想找你的徒弟?” 这声音,不是灵力传音!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在仙界三百二十四年?,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形。 青梧神?色警惕,他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那男子轻轻笑笑,对他道:“一个?修为远在你之上的人,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青梧眼底泛起杀意,心判已离袖而出,在他身边画下?数道千刃破军符,随时准备开战。 青梧道:“你究竟是何人?帮妖界布阵的目的又是什么?” “呵呵……帮妖界布阵?”那男子轻笑,声音竟显得格外和祥,他道:“你说帮了便帮了吧,至于我是什么人,时候到了,你们自会得知。眼下?要紧的不是我,而是你徒弟,你不想知道她去了何处吗?” 青梧蹙眉道:“你抓了她?” 那男子笑笑道:“我没有?抓她,是她自己?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可知缘故?” 青梧闻言不语,静静观察着四周,那男子接着道:“因为你骗她。爱人之心,当坦诚待之。你骗她,给了他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青梧不禁联想起整个?平城的情况,心知灼凰怕是也?受了某种蛊惑。但这只是可能性?之一,他又凭什么信这个?帮妖界布阵的人?焉知不是挑拨。 青梧已是没了耐心,再复问道:“她在哪儿?” 那男子却接着道:“青梧,本命法?器之名,乃天地所赐,你且仔细想想,你的本命法?器,缘何名为心判?” 青梧闻言,开口道:“你既知关于本命法?器的来由,为何不现身仙界,重续法?脉?你到底是什么人?” 修为这么高,却一直躲在暗处,悄悄拨弄三界风云,此人绝不是什么好人。 怎知待青梧问完话之后,心间只传来那男子的一声叹息,随即他便没再言语。 无论?青梧如何相问,那男子都没有?再回?应他一星半点。 青梧心知找到灼凰要紧,他忙御风前往来路,以灵力扩声,朗声唤道:“灼凰!灼凰!” 身在岔路口里的灼凰,自是听到了青梧的声音,见他声音越来越近,她四下?看了看,再次左转进入另一条甬道,继续往地牢深处而去。 第45章 灼凰一路往里走,身后青梧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倒是安心了一些?,开始专心留意身边的环境。 灼凰这才发觉,这柳家的地牢不小,里头七拐八绕,两?侧都是牢房,且她这一路走来,在牢房里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灼凰实?在有些?不大明白,既然地牢中无?人,柳家又为何将地牢修得这么大? 灼凰继续往里走,边走边记柳家地牢的格局。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她似是走到了牢房的尽头,正对着两?间牢房,两?间牢房的正中,还有一扇青铜门。 青铜门上有一个小?窗,窗外光线明亮。 灼凰微微蹙眉,莫不是柳家地牢的另一个出口? 念及此,灼凰走上前去,御风而起,朝青铜门上的小?窗外看去。 窗外果然是地牢外的柳家,灼凰不由一喜,看来是能出去了? 念及此,灼凰以灵力缠住青铜门上两?侧门环,将其?拉开。地牢里传来一阵青铜门开启沉重声响,随即灼凰落地,关上青铜门走了出去。 她打?眼四处一瞧,见自己正处一片园林中的小?坡上。园林造景甚美,假山林立,路曲蜿蜒,远处池塘内荷花盛开,隐隐可见远处房屋飞檐。 灼凰四下观闻,神色间藏着些?许警惕,不知那柳不渡去了何处?既然出来了,倒不如先将他找出来,审个清楚明白。 灼凰正欲御风,却忽地听到耳畔传来一名女子叹气声,以及原地焦急走动的脚步声。 灼凰面露疑色,忙朝那女子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天眼穿过层层障碍,她便见不远处的小?道上,两?座假山后,站着一名身着瓷秘色法衣的女子,满面愁容,似是在等什么人。 这名女子……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灼凰蹙眉回?忆片刻,没想起来,她便回?识海观照,在自己识海中一番搜寻之后,终于找到了这名女子。 一百五十年前,师尊登顶仙界,仙界各宗门世家齐聚无?妄宗道贺。当时她和师尊坐在无?妄宗掌门身侧,各宗门掌门、世家家主一一上前献礼,当时代表柳家献礼的,正是这名女子。 看到识海中这番回?忆的灼凰不由一惊,当时的柳家家主,正是她,柳沉星。 识海亦有当时无?妄宗仙君对柳沉星的介绍,柳沉星于献礼一个月前修成无?情道,接管柳家家主之位。整个仙界修成无?情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当时的柳家,出现这样?一位无?情道家主,着实?是给柳家提了不少地位。 既然当时的家主是柳沉星,为?何现在家主之位会被柳不渡接管?柳沉星现在在这里焦急什么? 灼凰心生好?奇,御风而起,朝柳沉星所在之处飞去,随后落在柳沉星附近,她现在身上还有金刚界,柳沉星并不能感?觉到她。 灼凰在柳沉星身边站了片刻,忽见不远处,柳不渡行色匆匆而来,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柳不渡竟是已换了一身衣服,顺道还刮了胡子,比起刚见面时的仙风道骨,此刻倒颇有俊朗青年之感?。 见柳不渡现身,灼凰立时抬手,一道灵气化?作灵索,即刻朝柳不渡锁去。 怎料就在灵索即将缠上柳不渡身体时,那根灵索却忽然缠空,直接从柳不渡身体里穿了过去,而柳不渡,对此毫无?反应,继续行色匆匆地赶路。 灼凰不由一惊,怎会如此? 她即刻朗声唤道:“柳不渡!” 以她现在和柳不渡的距离,这一声,柳不渡绝对可以听见。可柳不渡毫无?反应,不仅柳不渡毫无?反应,离她更近的柳沉星亦无?任何反应。 灼凰不禁蹙眉,为?何她的灵索锁不住人,他们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莫非……这里是幻境? 灼凰周身立刻爆发出大股的灵气,师徒击碎幻境,可整个柳家毫无?的一草一木都无?任何反应。 灼凰蹙眉,收了周身灵气。幻境多为?灵力缔结,若此地为?幻境,自然会与她的灵力发生对冲,饶是击不破幻境,周围的一切也应当出现动摇才是。 可此地毫无?反应,那便证明,这里不是幻境。若不是幻境,为?何柳不渡和柳沉星对她的存在毫无?反应,她的灵力也在这里全无?作用,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灼凰思索至极,柳不渡已来到柳沉星面前,灼凰忙朝他们看去。 柳不渡在柳沉星面前站定,二人看向彼此的神色颇为?复杂,似是皆藏着强烈的不忍。 半晌之后,柳不渡望着柳沉星,开口问道:“柳姐姐……当真?”他声音微颤,眸色中的不忍愈发浓郁。 柳沉星痛心合目,缓缓点了几下头:“是。我?无?情道已散,已转修合欢。” 灼凰闻言,眼睛都不由瞪大了几分?,柳沉星……无?情道心已散?她居然还转修合欢?想当初砚名无?情道心消散,以自戕结尾。她可知无?情道仙君转修合欢意味着什么?从正转邪,会为?仙界所不容! 第38节 柳不渡眼含热泪,似是格外难以接受这般的事实?,他身子一软,单膝落地跪在了柳沉星面前。 再?抬头,柳不渡眼中已漫上热泪,他仰头望着柳沉星,对她道:“整个柳家都寄希望在你?身上,他们都盼着你?将柳家发扬光大,成为?仙界宗门,可你?……怎会道心动摇?又怎么能转修合欢?” 柳沉星眼露哀色,对柳不渡道:“我?就是为?了柳家,才转修合欢的啊……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怎能怪我??” 道心消散的那一刻,她不是没想过死?,可她肩负整个柳家的希望,她不能死?!她若要死?了,哪个修仙者还愿意投入柳家门下?柳家眼看着再?坚持几十年,便有资格成为?仙界宗门,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柳家的未来断送。 柳不渡面露歉意,叹息垂首,颤声道:“是,若无?姐姐,我?早已死?在人间。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有些?无?法接受。” 柳沉星伸手将柳不渡从地上拉起来,对他道:“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绝不能叫任何人知晓!除此之外,我?将此事告诉你?,还需你?帮我?一个忙。” 柳不渡看着柳沉星的眼睛,问道:“姐姐请说。” 柳沉星道:“我?已转修合欢,若要不叫人看出异样?,不叫人发觉我?修为?退转,我?需……” 柳沉星看了柳不渡一眼,跟着侧头将目光移去了别处。 柳不渡反应了过来,向柳沉星问道:“姐姐,可是需要我?同你?双修?” 柳沉星转回?身子,伸手捏住了柳不渡的手腕,眼里带着些?许恳求,对他道:“只?有这个办法。” 灼凰看着诧异不已,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不渡望着柳沉星的眼睛,从她手里挣脱自己的手腕,柳沉星见此,眼露失望,可就在下一瞬,柳不渡反手一把握住了柳沉星的手,眸色如焰,对柳沉星道:“我?等这一日,很久了!” 柳沉星眼露诧异:“你?……” 柳不渡冲她一笑,伸手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随即吻上了柳沉星的唇,二人抱着直接滚进了假山后的灌木深处。 灼凰眨巴眨巴眼睛,转身背朝着他们站好?,这……也是没想到。 假山后灌木深处的男女之间亲密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钻入灼凰耳中,她不由伸手捏住了眉心。 这等场景就在身后,说她不乱想那是假的。一会儿脑海中全是和师尊的那些?梦,一会儿又是好?奇真的有必要弄出这么些?动静吗? 灼凰倒是有些?想暂时封了耳识,但又念及自己身处地界不明,生怕有危险觉察不到,不敢封,只?能老实?在一旁安静听着。 不知站了多久,柳沉星和柳不渡方才从灌木丛中出来,柳沉星对柳不渡道:“你?快走,别叫人瞧见。” 柳不渡恋恋不舍的捏了捏柳沉星的手,点头应下,随即便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园林。 柳沉星则深吸一口气,往另一条路走去。 灼凰看看柳沉星,复又看看柳不渡,不知该选谁跟着。她想了片刻,最终决定跟着柳不渡离开。 毕竟柳不渡是带她和师尊进地牢的人,她倒要看看,柳不渡究竟要做些?什么。 想着,灼凰便跟上了柳不渡,可跟了一段,眼前的柳不渡,却忽地如烟般消散不见。 灼凰一愣,就在她发愣之际,柳不渡再?次出现,继续往前走,灼凰忙看向身后,想看看柳沉星还在不在,可这一转头,却正见柳沉星正在转头看柳不渡,就在柳沉星回?头的瞬间,柳不渡再?次消失不见。 灼凰蒙了片刻,忙又去看柳沉星,却见她依旧好?好?走在回?去的路上。 灼凰只?好?转身跟上柳沉星。着实?有些?奇怪,为?何柳不渡会忽然消失不见,在柳沉星转头看他的时候又出现,柳沉星回?头之后他又消失不见。 灼凰跟在柳沉星身边,撤了身上金刚界,师徒跟她说话,可即便她撤了金刚界,柳沉星还是视她为?无?物,就好?似她这个根本?不存在一般。 灼凰心下愈发觉得怪异,不是幻境,那为?何柳沉星会看不见她? 这一切实?在怪异,灼凰开始梳理思路。从他俩方才的对话中可以得知,柳沉星现在还是家主,可现实?中家主却已是柳不渡。这里的柳不渡没有蓄须。再?兼柳不渡消失,却在柳沉星回?头看他的时候再?次出现…… 所有信息连在一起,灼凰忽地意识到什么,看向身边的柳沉星,这是……她的回?忆? 可为?何她会进入到柳沉星的回?忆中?回?忆不是在识海里吗?纵然奇怪,可这里是柳沉星的回?忆的可能性更大,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看不到柳沉星视线之外的柳不渡,不是柳沉星记忆中的人和事,她自然看不到。 弄明白自己现在在哪里之后,灼凰倒是没那么警惕了,既然在柳沉星的回?忆中,看不到柳沉星视角之外的柳不渡,那便先跟着柳沉星吧。 灼凰一路跟着柳沉星回?到房间里,见她盘腿坐在了榻上。灼凰以为?她要调息,谁知她坐下后,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唇边还挂着幸福的笑意。 这枚玉佩,灼凰见过,就是刚才挂在柳不渡腰间的禁步。柳不渡是将此物送给柳沉星了吗? 灼凰凝望着柳沉星,看着她眼里无?法掩饰的爱意,忽地便明白了她道心动摇的原因。 灼凰不禁叹息摇头,无?情道仙君道心动摇,且转修合欢,这一点传出去,得迎来何等可怕的后果。柳沉星,为?了一个男人,为?了那缥缈不实?的情爱,葬送自己的前程,当真是不值。 望着此刻幸福的柳沉星,灼凰心间生出新的疑问,现在的家主已是柳不渡,却不知后来发生何事,她和师尊到平城时,柳沉星又去了何处? 柳沉星握着手中的玉佩,凝望许久,她似是想了很多事,从她的神情来看,她想的每件事,应当都是快乐又美好?的回?忆。 许久之后,才方才收起柳不渡的玉佩,闭目调息。 灼凰也不敢调息,便在柳沉星屋里四处查看,她一路溜达到书房,却见柳沉星的书桌上,放着一本?书,是摊开的,上有字迹,旁边还放着未洗的毛笔,墨已干涸一半的砚台。 灼凰低眉去看,只?见上头写着一段话:时至今日,不知无?情道是对是错,从前无?情便无?情,今日方觉世间诸多困苦,既为?家主,兼守平城,理当尽心。 灼凰看着这番话,眉眼微垂。柳沉星这意思是说,她从前在无?情道,没感?觉到人世间有那么多苦难,现在她感?受到了,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好?好?为?柳家和平城做些?事? 灼凰不禁想起从前她和师尊在人间的过往,那时他们,也是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修了无?情道,便没了这些?牵扯,一心向道,做最优选择。 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些?心当真是没有太多的必要,反而阻碍自己做出最利于众生的最优选择。就像当时和师尊遇到的那只?姑获鸟,有这些?心,便会对那只?姑获鸟心生怜悯,一旦她心思不纯,便会连累三界。 灼凰还想看看柳沉星写了些?什么,可是她却发现,她触碰不了这里的任何东西,根本?无?法翻动书页。 灼凰只?好?作罢,继续在柳沉星房里瞎逛。 一直到第二天柳沉星醒来,灼凰这才跟着她出门。这一日,柳沉星处理了不少柳家事务,没什么太多的信息,晚上便有陪着柳沉星回?去休息。 灼凰就这般跟了柳沉星四日,这四日里,灼凰亲眼看到了一个尽责尽心的家主。无?论是对柳家众人,还是对平城百姓,柳沉星身为?家主,无?可指摘。 且灼凰从柳家和平城那些?百姓的交谈中,得知如今的柳家于平城,能拥有这等规模,这等繁荣,全是这一百五十年来,在柳沉星的带领下方才实?现的。 说柳沉星是整个柳家和平城的恩人都不为?过。 甚至柳沉星当初的那颗无?情道心,都是为?了平城和柳家而修。 一百五十年前,师尊尚未修得二境神通时,仙妖二界并未停战。那时的柳沉星,还只?是柳家一个小?修士。 妖界战火波及平城,死?了很多人,柳沉星和她的亲姐姐,在战火中救下了平城三十多个孩子,将他们带到安全隐蔽之处,但妖界不肯放过平城任何一个修士,四处寻找他们。 眼看着他们就要被找到,为?了那三十多个孩子,柳沉星的姐姐,觉得妹妹修为?比自己高,此时若是想护住这些?孩子,妹妹就必须拥有更高的修为?,她自愿将己身献给妹妹,让妹妹杀亲证道。 柳沉星就是在那晚,在血泪中,修出了无?情道心,不仅救下了她和姐姐保护的那三十多个孩子,还救下了整个平城,整个柳家。此后,柳沉星便成了柳家家主。 灼凰得知这些?事后,对柳沉星转修合欢的偏见便少了很多,也理解了她没有像砚名一样?选择自裁,而是选择转修合欢的缘由。说到底,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柳家和平城。 灼凰陪着柳沉星,一直到第五日的晚上。 她陪柳沉星处理完柳家的一些?事务,便同她一道出了柳家正堂,怎知刚出门,却见柳家几位长辈都站在院中,神色严肃。 柳沉星不解道:“诸位族老可是有事?” 见柳沉星出来,几位族老抬手布下一道金刚界,其?中一个对柳沉星道:“家主,听闻你?同顾不渡有私情,是真是假?” 顾不渡?灼凰微微蹙眉,他原本?不姓柳? 柳沉星微微抿唇,跟着笑道:“族老是何处听到的闲话,我?身在无?情道,怎会同旁人有私情?” 那族老接着道:“几日前,园林假山后……有人看到。顾不渡他已招供,你?无?情道心已散,转修合欢。” 柳沉星面色一沉,神色间已有担忧和愠色,她忙问道:“你?们对他用了刑?” 顾不渡是她最信任的人,他会招供,只?有可能是他们对他用了极刑,亦或是搜了他的识海! 那族老没有直面柳沉星的问题,而是继续对她道:“你?且说,到底是不是如此?” 柳沉星沉默片刻,只?好?道:“是。” 几位族老闻言,重叹一声,对柳沉星道:“若叫仙界知道,我?柳家家主是名邪修,我?柳家在仙界,恐怕便再?无?立足之地了。你?已不能再?做柳家家主。” 柳沉星闻言,自是知道合欢道邪修在仙界意味着什么,她本?想着,坚持到柳家成为?宗门之后再?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发现了。 柳沉星想了想,对族老道:“好?,我?明日便公布卸任家主,之后便会离开平城,顾不渡呢?” 那族老面含愠色,对柳沉星道:“你?当年好?心救他,教他入仙道,可他却引你?道心动摇,实?乃无?耻之徒。他已被关入地牢,听候发落。” 柳沉星面色一沉,严肃道:“道心动摇的是我?,转修合欢的也是我?,同他何干?放他出来!” 说着,柳沉星本?命法器已然出袖。 见到柳沉星的本?命法器,那些?族老面上到底流出一丝惧怕,他们几人传音商议一番,那族老复又看向柳沉星,对她道:“家主多年来尽心尽力,提升族中众人修为?,丰富柳家资源,使我?柳家离成为?宗门仅一步之遥,为?报此恩,我?等不欲与家主为?难。家主自去地牢,带顾不渡走吧,我?等就当你?不辞而别。” 柳沉星垂眸,凝望那几位族老片刻,眼底流出一丝不舍,随后行礼道:“这些?年,劳烦关照。” 说罢,柳沉星转身朝地牢而去,灼凰紧着跟上。 她眉宇间颇有些?焦急地看着柳沉星,若是她要带着顾不渡离开,那后来为?什么是顾不渡成了家主?而她又去了何处? 地牢大门打?开,灼凰再?次跟着柳沉星回?到了柳家地牢中。 一进地牢,灼凰再?次面露疑惑,这次地牢里,倒是和她之前所见的大为?不同。牢里有关押的人,而且也有限制修士法力的符文。怎会如此? 柳沉星进了地牢后,这才流露出真实?的情绪,眼里满是慌张,御风而起,在牢中四处寻找顾不渡的身影。 灼凰差不多已知道柳家地牢的地形,跟着柳沉星的过程中,竟然到处牢房里都找不到顾不渡。 灼凰一路陪着她找到牢房深处,就是之前她看到青铜门出去的地方。可她忽地发觉,之前她离开的那道青铜门,现在居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牢房。 灼凰再?次面露疑色,就在她端详原本?青铜门所在之地的同时,身边的柳沉星却发出一声惨叫,跟着便见那牢门大开,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柳沉星吸了进去,随即牢门紧紧关上! 墙上限制修为?的符文亮起,本?御风离地的柳沉星重摔在地,她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忙爬起来,来到牢门前,拼命对抗符文的力量,厉声传音道:“族老!族老!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关我??顾不渡呢?” 而就在这时,方才那几个族老,缓步朝柳沉星的牢房门口走来,对柳沉星道:“家主,实?在对不住,柳家距离成为?仙界宗门仅一步之遥,柳家,不能出邪修!” 灼凰闻言愣住,柳沉星为?柳家做了那么多,他们居然设陷阱给她?相信以柳沉星对柳家的责任,即便放她离开,她也不会牵连柳家,他们何至于给柳沉星设这等陷阱? 灼凰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和柳家这几个族老,到底谁在无?情道? 柳沉星深吸一口气,对几个族老道:“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顾不渡呢?你?们将他关去了哪里?” 第46章 柳沉星眼底满是担忧,但?并无惧怕。 灼凰看着她这副神色,不由?唇微抿。纵然无法共情柳沉星的感?情,但?是她明白,柳沉星在担心顾不渡。 那族老道:“他自有去处。” 柳沉星闻言,眼底焦急之色愈浓,她强自忍住情绪,对族老道:“我自知?转修合欢的后果,柳家今时今日之景,乃我之心血,我不会毁了这一切。顾不渡不是柳家的人,从?前旁人便对他多有排挤,只因我在柳家人方才善待于他。只要你们向我保证,让他好好待在柳家修行,我甘愿自毁气海,自行了结!” 几位族老闻言,相互看看,似是私下传音商讨了一番,这才看向柳沉星,对她道:“好!我们答应你。我会收顾不渡做义子,叫他改姓柳,从?此安稳待在柳家。” 柳沉星闻言,点?头垂眸,面上出现一抹欣慰的笑?意,随即她便抬手结印,画下一道千刃破军符,当着柳家几位族老的面,朝自己气海击去。 第39节 灼凰下意识便想去阻拦,怎知?伸手却?从?柳沉星的身体中穿过,扑了个?空。 下一瞬,符咒在柳沉星气海内震开,跟着柳沉星便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脸色已然泛白,无数灵气自她气海中逸散而出,她整个?人似失了气力般,直接软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几位族老见状,自袖中取出一个?托盘,上有白绫、匕首、毒。酒,他以灵气将托盘送至牢房前,对柳沉星道:“家主,你与柳家有恩,我等不欲太过为难,你自选吧。” 说罢,几位族老转身离去。 灼凰在一旁看着地?上的柳沉星,眉心紧锁,却?根本无能为力。毕竟是自毁气海,千刃破军符在气海内震开的痛苦,已然叫柳沉星无动?手之能,她身体蜷缩着,面色、唇色皆已泛白,紧着片刻工夫,她衣领处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柳沉星费力抬眼,看向牢房外的托盘,她费力伸手,似是想去够一样?,可她却?连抬臂的力气都已没了,她指尖微颤片刻,人便昏迷了过去。 灼凰在柳沉星身边半蹲下,凝望她的脸庞,神色间无不可惜。她身在无情道,她若是那几个?族老,自会做最优选择。柳沉星这件事上的最优选择,根本不是叫她死,而是叫她演一出戏,大张旗鼓地?叛出柳家,去合欢宗修行便是。如此这般,既能保住柳家声名,又能保住柳沉星性命。 可柳家的人,偏偏选择了牺牲柳沉星,或许在他们看来,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灼凰在柳沉星身边陪了许久,外头应当刚刚入暮,但?柳沉星却?还?是没有醒。怎料就在这时,隐约间,她好似听到了青梧的声音,仿佛是在唤她的名字,急切且又担忧。 灼凰眉心一跳,忙四处看去,可到处观闻半晌,却?没有看到青梧的踪迹,细听之下,也没有他的声音。 灼凰面露疑色,许是……听错了? 就在她疑惑之际,却?忽然感?受到一阵灵力波动?,跟着便见地?上柳沉星的上半身离地?而起,似是被什么人抱了起来。 灼凰即刻反应过来,应当是来了什么人,但?这是柳沉星的记忆,她昏迷未醒,现在并未看到来者,所以她也看不到。 抱着柳沉星的人似是做什么,不多时,灼凰便见柳沉星眼皮微动?,跟着幽幽转醒。 在她转醒的同时,顾不渡出现在灼凰的视线中,他正抱着柳沉星,焦急地?看着她,见她终于醒了,顾不渡喜道:“姐姐,你醒了!” 柳沉星眼底泛起光芒,跟着便挂上焦急,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不渡眼眶微红,对柳沉星道:“长族老忽然收我做了义子,让我改姓柳,我就猜到,一定是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问他们你去了何处,他们却?说你已经离开平城,我不信你会抛下我不辞而别?。我素知?刘家人的秉性,便想着来地?牢碰碰运气……万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顾不渡仔细看了看柳沉星的身体,眼底漫上一丝愠色,颤声道:“他们毁了你的气海?” 柳沉星摇摇头,对他道:“是我自己……不管他们的事。” 顾不渡似是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以此作为条件,让长族老收我做义子?” 柳沉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下来。 顾不渡见此了然,泪水同时滑落眼眶,他双唇紧抿,将柳沉星从?地?上拉起来,横抱在怀,对柳沉星道:“姐姐,你不能死,我送你去人间,你且在人间好好生活,待我拿下柳家家主之位,我便接你回?来,正大光明地?迎娶你!” 柳沉星连忙摇头:“不!你不能送我走,若是被他们发现,你的前程就完了。我已存死志,让我走吧。” “不行!”顾不渡斩钉截铁地?拒绝。他望着柳沉星的眼睛,恳求道:“姐姐,你不能死!就当是为了我,成吗?” 柳沉星凝望顾不渡良久,本已暗淡的眸光中,终于再次漫上丝丝希望,她点?头,坚定道:“好!我活着!” 顾不渡面露喜色,眸色间似有烈焰,他转头看向地?牢幽长的甬道,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会拿下家主之位!气海碎裂,我便筹集天材地?宝,为你重塑气海!” 柳沉星闻言合目,靠在顾不渡的颈弯里,泪水滴落在他的衣领上。 顾不渡给二人上了一道金刚界,跟着便抱着柳沉星离开了牢房,灼凰赶忙跟上。 离开柳家的路上倒是顺利,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柳不渡就这般带着柳沉星,一路进了平城。 看路线,他应当是打算送柳沉星从?东门?出去,离开西洲。 怎料快到东门?时,二人身后忽地?打来一道灵气,顷刻间便击碎了顾不渡的金刚界,二人即刻暴露在人前。 灼凰忙朝后看去,正见几位族老带着柳家众人,御风追来。 这等动?静,自是惊动?了平城百姓,他们知?道平城有修仙世?家,但?等闲也是难见,这次在城里见到柳家这么大的动?静,挨家挨户的自是出来看热闹。 “这是怎么了?那位不是柳家家主吗?她怎么被人抱着?受伤了吗?哎哟,这成仙了也会伤着啊?” “好多仙君来了城里!都这么晚了,柳家莫不是出了大事?” 几位族老在柳沉星和顾不渡面前停下。刚才那一击下,顾不渡也受了点?伤,他只得暂且放下柳沉星,搀扶着她,柳沉星身体摇摇欲坠,靠在顾不渡,方能勉强站稳。 长族老面露愠色,对顾不渡道:“刚收你为义子,你便闯下这等大祸!你可知?,柳沉星若是离开,一旦被人知?晓,柳家便再也没了跻身仙界,成为宗门?的希望!” 顾不渡闻言,忙恳求道:“义父,我知?错了!但?是姐姐罪不至死,她气海已碎,送她去人间安稳度日便是,没有人会知?道。” 平城中的百姓已围来一大圈,当即便有一个?四五十?岁老婆婆开口道:“哎呀,这柳家主是犯了什么大罪?柳家主是好人,我们这满平城的人,谁没受过她的恩惠?怎么弄成这样??” 又有一人道:“这仙家的事,我等本不该置喙,可柳家主是好人,你们怎么能这般对她?” 又有人道:“我小时候听我太祖父说过,平城以前很贫瘠,连个?村子都算不上,是得益于柳家主的治理,如今我们平城人才能过上这般富庶的好日子。仙君们呢,不管柳家主犯了什么错,看在这么多年功劳的份上,你们也应该放她一马。” 百姓你一言我一句,基本都是在帮着柳沉星说话,柳沉星闻言,也颇觉安慰,不由?握紧了顾不渡的手。 柳家人脸上的神色立时便不大好看了,他们本不想理会凡人的说辞。但?作为世?家,他们在一方做“土皇帝”,本就跟凡人往来密切,眼下直接呵斥百姓退去,若得罪了百姓,这于柳家往后的发展不利,会坏了口碑。 柳家人不得不顾及下平城百姓的看法,那长族老根旁边的人耳语几句,灼凰隐约听见他说什么“抹去记忆”,其他的没听仔细。 长族老耳语罢,跟着便听他朗声道:“诸位乡亲!请听我一言,柳沉星本为我柳家家主,百年来殚精竭虑,成就有目共睹。我等今日所为,实乃无奈之举!实不相瞒,诸位,今日的柳沉星,已非昨日的柳沉星,她已不再是无情道仙君,而是合欢道邪修!” 话音落,一片哗然,最开头开口说话的那位婆婆道:“可、可柳家主到底于我们有恩。” 长族老道:“你怕是不知?何为邪修?邪修,为仙界所不容!若我柳家出了邪修,这辈子,都别?想再成为仙界宗门?。” 长族老瞥了那凡人婆婆一眼,跟着道:“可知?我柳家为何这般用心地?经营平城?若要成为仙界宗门?,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地?界,足够多的弟子,足够多的资源。如今平城的规模,已够仙界宗门?的标准,唯独还?缺些资源。待资源灵脉足够,现在平城的每个?人,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成为我柳家的弟子!” 话音落,所有凡人面上皆流出一丝惊讶,以及难以名状的欣喜,成仙啊!能长生不老,能御风飞行,能使用法术……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 长族老跟着道:“最多三十?年,你们等不到,你们的儿子孙子便能等到!可现在,柳沉星成了邪修。此事若传出去,便是柳家家主成了邪修,那么柳家,便再也没了成为宗门?的可能,依附柳家而生的平城,自是也再无机会。尔等可明白这其中利害?” 众百姓闻言,立时面面相觑。长族老再次看向那名老妇,问道:“柳沉星如今可是邪修,你还?要帮她说话吗?” 那老妇人讪讪笑?笑?,看了看柳沉星,跟着目光从?她面上移开,笑?着道:“嗐,我这什么也不懂,就是胡说几句,仙君们莫要见怪啊。” 说罢,那老妇便隐去了人群中。 又有人道:“这……犯了法,就该伏法。前些年,咱们平城李员外,家里破产后,不是还?干过偷盗的勾当。李员外曾经也铺桥修路来着,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最后还?不是被官府收押。” “说得对,这做过的好事,和现在犯下的罪责,不能一概而论。” “而且柳沉星这罪不小,居然成了邪修,这祸害的,可不止是柳家,是咱们整个?平城的未来啊!” “确实如此,当真不能因她一人,便赔上整个?平城。” “啧,邪修啊!是不是还?会杀人?会不会跟传闻中的妖精一样?,会吸人魂魄啊?” “说不准已经背地?里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肯定是!她肯定在成了邪修后作了恶,不然怎么会被柳家的仙君们发现。” “对对对,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定是作恶不少,才会露出马脚!” “啧啧啧,却?不知?她做邪修做了多久,害了多少人?” “这种邪修,只这么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应该千刀万剐。”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越说越离谱,灼凰在一旁听着,脑子都有些跟不上。 她只是转修合欢,有人揣测她作恶,怎么三言两句下来,便仿佛成了她真的做了许多恶一般? 这些人,隐没在人群中,想什么便说什么,当真就不为自己的言语负半点?责任吗? 人群中的揣测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人捕风捉影,将近些时日平城中发生的一些风吹草动?,都扣在了柳沉星头上。 柳沉星看着眼前的柳家人,听着人群中平城百姓的胡言乱语,面上逐渐挂上格外嘲讽的笑?意。 她的目光一一从?那些面上扫过,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着实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那么努力,甚至不惜为他们转修合欢,究竟值不值得。 灼凰看得出来,柳沉星已是失望至极。 顾不渡听着这些话,恼怒不已,厉声道:“你们怎能这般说她?她为你们做了那么多!” 顾不渡周身灵气涌动?,显然已是动?了真怒,长族老见此,蹙眉道:“不渡!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揭发柳沉星有功,此后你便是真正的柳家人!不要再为了柳沉星自毁前程。” 话音落,柳沉星转头看向顾不渡,眼里的震惊,远胜方才。 顾不渡周身涌动?的灵气骤然弱了下去,他慌张地?看向柳沉星,忙解释道:“不是……姐姐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沉星眼中已有绝望之意,她缓声问道:“那是怎样??” 第47章 顾不渡唇微颤,似是不知从何开口?,他转头看向长族老,厉声质问道:“你答应过我!不会置她于?死地!” 长族老道:“各种利害,你已明白。让开!” 顾不渡再度落下一道金刚界,周身灵气涌动,挡在柳沉星面前?,紧盯着长族老的眼睛,坚定?道:“不让!” 人群中低低的议论声,依旧不绝于?耳,柳沉星望着眼前柳不渡的背影,蓦然一笑,笑意满是嘲讽,神?色间是望之不尽的失望。 一百多年来?,她一直将柳家?和平城放在第一位,身在无情道时,殚精竭虑,从未考虑过自己。无情道心散,依旧是为了柳家?和平城,她方才转修合欢,依旧没有考虑过自己。 顾不渡,救他于?水火,甚至不惜自毁气海,换他平安,否则以?她的修为,若想平安离开,柳家?岂有一人能够拦她? 只?是未成想,她殚精竭虑付出一切的柳家?和平城,在她一朝踏错后,竟是半分不念昔日恩情,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毫不留情地要置她于?死地。 她以?命相护的顾不渡,却早因出卖她,成为让柳家?认可的人,可笑的是她还想着救他……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柳沉星知道今日自己必死无疑,可是她不想再要半点虚伪的施舍。 柳沉星开口?唤道:“顾不渡。” 顾不渡转身,看向柳沉星,当他对上柳沉星双眸的同时,心底一寒,忙对柳沉星道:“姐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让你死,我只?是想得到柳家?的认可,我……” “滚。”顾不渡话未说完,柳沉星淡淡吐出一个?字。 顾不渡望着柳沉星,哑声张了张嘴,柳沉星道:“你记住,无论我是生是死,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想再同你有半点干系!” 话音刚落,顾不渡忽觉身侧灵力波动,他眉心一跳,正欲阻拦,却见一道寒光从余光中闪过。 出手到底是慢了一步,下一瞬,一把利剑,直接贯穿了柳沉星的心口?。剑速之快,剑身未沾半点血迹,见离身半晌后,柳沉星的伤口?处,方才渗出大股的鲜血。 柳沉星身体朝后倒了下去?,怔愣地顾不渡方才反应过来?,一步上前?,将柳沉星接在了怀里。 顾不渡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柳沉星,双眸通红。 灼凰在一旁看着,不由蹙眉,而就在这时,她忽见顾不渡耳畔出现一团白光。灼凰见此不由一惊,这是什么东西,她从未在仙界见过。 那?团白光里发出一名男子的声音,在顾不渡耳畔道:“你恨柳家?和平城的人,将她逼上绝境,我有个?办法,可以?叫柳沉星,亲自罚他们。” 灼凰看着那?团白光,忽地意识到,这恐怕就是那?个?修为极高的幕后主?使! 第40节 灼凰正欲看个?清楚明白,怎知柳沉星却在此时断气,而眼前?这一切属于?她回忆中的场景,骤然消散,塌缩,如天崩般毁灭。 灼凰大惊,未及反应,跟着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陷入一片巨大的黑暗,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控制,神?思?混乱,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她的心间?生出强烈到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怒意与不甘,这一刻,她仿佛看到这世上所有人丑陋的一面,丑陋到让她觉得那?些人根本没有活着的必要。 心间?轰然如山崩的激烈情绪,刺的灼凰心间?生疼,她痛苦到闭紧眼睛,凄声厉吼,似是想借此释放掉一些心间?已然无法承受的痛苦。 “灼凰!” 耳畔清晰地传来?师尊焦急又担忧的声音,可灼凰只?觉自己的神?思?被什么东西死死牵扯,根本容不得自己控制。 “灼凰!” 师尊的声音再复传来?,随即便觉一股强大的灵气钻入她的识海,被死死牵制住的神?思?,终于?得以?一瞬的自由。 灼凰强自睁眼,这才清晰地看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已然浓郁到发黑的怨气中,而她的师尊,正死死扣着她的手腕,试图将她带出去?。 见她终于?睁眼,青梧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语气间?带着难以?名状的喜悦,再次唤她:“灼凰……” 灼凰这才看清,师尊本白皙俊逸的面容上,竟然骇然出现数道抓痕,下唇似被咬破,血迹在伤口?上凝固不久,他脖颈处甚至还有好几处正在渗血的牙印。 不仅如此,师尊的胸膛,手臂等好几处,连法衣都被抓破,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肩头处的法衣虽然没有破,但渗在法衣上的血迹,却可以?看出皮肤上也有牙印。 灼凰忙问道:“师尊,谁伤了你?” 青梧唇微抿,跟着道:“先别问这些,你被惊阵阵眼所困已有七日。阵眼处埋着一具尸身,魂魄被缚魂咒锁在尸身内,她想出来?,想离开。” 灼凰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忙对青梧道:“是柳沉星!曾经的柳家?家?主?!她被平城、被柳家?、被柳不渡背叛,身死于?此。” 青梧闻言了然,道:“原是如此。我这几日已经细研究过,这地牢中的怨气,皆来?自尸身的主?人。要想破阵救她很容易,只?需挖出尸身,抹掉缚魂咒即可。可麻烦就麻烦在,她不信任任何人,有这浓郁的怨气挡着,我们根本无法找到她的尸身。” 灼凰望着青梧的眼睛问道:“信任?这次破阵的关键,是取得她的信任?” 青梧点头,随即他向灼凰问道:“你为什么要单独离开?” 灼凰看着眼前?的青梧,本不想说实?话,可眼下她被怨气困在阵眼上,已然是到了最危急关头,已经没有时间?给她细细查证。 灼凰想了想,直接向青梧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尊?” 青梧诧异反问:“怎么不是?” 灼凰道:“我一到柳家?,柳不渡就告诉我,你根本不是我的师尊。我不想怀疑你,可近些时日,你与从前?截然不同,让你给我探识海你也不愿!你让我怎能不疑?” 青梧闻言,不禁蹙眉,他算是明白为何平城人和柳家?人,都会互相猜忌,甚至猜忌到杀害对方,一定?是惊阵的影响。 青梧忙对灼凰道:“你受了惊阵的影响!你仔细想想,柳不渡怎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听到的声音,根本不是柳不渡的。你再想想,为何一到地牢,这么浓郁的怨气,你却丝毫没有察觉!从我们进入惊阵的那?刻起,你便已被惊阵控制。” 灼凰闻言质问道:“为何我会被惊阵控制,而你却没有?在我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你根本就是做局之人,根本不是我的师尊!” 青梧连连摇头,紧盯着灼凰的眼睛,对她道:“因为在我心里,对你没有半点怀疑!所以?我即便入阵,惊阵也无法挑拨!” 灼凰闻言一愣,似自问般道:“没有怀疑?”那?她入阵被困,是因她心间?有疑? 青梧念及那?神?秘人的话,深知眼下是不能再骗她了,他想了想,终是对灼凰道:“你的记忆,是我抹去?的。” 灼凰诧异看向青梧,久久无法言语。 好半晌,她方才向青梧问道:“所以?柳家?和平城那?些人,和我的情况一样,你不回无妄宗调查,是因为你一早便知道,他们是被抹去?了记忆。” 青梧额角青筋微动,随即点头。 更?多的疑惑涌向心间?,灼凰诧异不解道:“你为何要抹去?我的记忆?” 青梧道:“因为你……道心动摇。” 灼凰彻底愣住,眸光闪烁,似难以?置信般反问道:“我道心动摇?” 青梧点头,灼凰紧着追问道:“因为谁?” 青梧捏着灼凰手腕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对她道:“我。” 灼凰只?觉脑中一阵轰鸣,她望着青梧,心间?的疑惑反而更?多,她有好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那?双丰润饱满的唇,几次开合,到底是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 她清晰地记得尚未修无情道前?,她对师尊是何等的在意,她也清晰地记得这些时日来?自己梦中的情形……虽然她已不知被师尊抹去?的那?些记忆究竟是什么,可反观自己近些时日的异常,师尊的解释,无比合理。 灼凰不由躲开青梧的眼睛,问道:“我可是做了极不敬师尊的事?” 青梧本想回答没有,但想了想,还是道:“有情与无情的差别罢了。” 灼凰闻言蹙眉,神?色间?流出一丝自责。 青梧见此,对灼凰道:“不必自责,修行一途,怎会一帆风顺?” 灼凰闻言,点了点头。青梧接着道:“现在信任我了吗?我们先一道使力,将你从阵眼中拉出来??” “嗯。”灼凰应下。 随即师徒二人同时震荡气海,强大的灵气在浓郁的怨气中迸发,灼凰终于?感觉四肢的束缚感不再那?么强,怎料就在她准备继续发力,却忽觉脚下一空,随即眼前?的一切,复又陷入一片黑暗。 灼凰忙唤道:“师尊!” “我在!”青梧即刻给了她回答,随即青梧便道:“许是又是什么虚空环境,我们应该还在一起,小心应对。” 灼凰听师尊的声音就在耳边,倒是放心了不少,就在她准备想法子之时,却忽地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就好似是在她识海中响起的,根本不是传音。 “青梧,你徒弟在骗你,她疑你那?么久,怎么会因你三言两语,便重新信任你?她在做戏,马上就要趁机伤你。”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柳沉星的回忆中,那?团白光里发出的声音?他这是在做什么?挑拨她和师尊的关系? 灼凰正欲说话,怎知青梧却道:“别白费心思?了,终归是我亏欠她,她便是要杀我,我也毫无怨言。” 那?男子轻笑一声,又道:“灼凰,你师父这话,可信不得。他身处无情道,自然知晓自己在仙界何等重要,他怎会因为觉得亏欠你,便放弃自己的性命?如他所言,你已道心动摇,而他这些时日的道心境界退转,其实?早已在道心动摇的边缘。但到底无情道心未散,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那?男子接着道:“你师父方才所言,不过是想取得你的信任。他真正的目的,是杀你证道。他的道心即将因你而动摇,三界安危和你之间?,他不会选你,你听我一句劝,先下手为强,别做第二个?柳沉星。” 灼凰听着那?男子的话,尤其是那?句“他的道心即将因你而动摇”,她心间?竟莫名觉得开心。 但好在,她无情道心尚在,自然知道何为最优选择。灼凰忽地想起柳沉星的姐姐,笑笑道:“师尊肩负三界安危,若他要杀我证道,我绝无怨言。” 话音落,眼前?漆黑如墨的虚空消散,灼凰再次脚落实?地,师尊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灼凰看向青梧,冲他抿唇一笑:“师尊!” 青梧回以?一笑,他正欲说话,怎知周围的怨气,却在此刻开始消散。 灼凰四处看看,忙问道:“师尊,这是……柳沉星信我们了?” 青梧亦是望着急速消散的怨气,面露喜色:“应当是……” 灼凰大喜,一把握住青梧的手,转头看向他,无比欢喜地对他道:“连惊阵的挑拨和引诱最终都能逃脱,这是不是证明,我们是天下最信任彼此的人?” 话音落,灼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忙松开青梧的手,面上喜色褪去?,转而漫上一丝心虚,别过头去?。 师尊刚告诉她,她因对师尊动情而被抹去?记忆,现在又怎能这般不知轻重? “是!”师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但听他接着道:“从来?如此!” 师尊的声音如往常般沉稳,可语气间?却含着磅礴的坚定?之力,灼凰愣了愣,不由转头看向青梧。 对上青梧双眸的瞬间?,灼凰的心不由一颤,她忽地认清一个?事实?,如今她和师尊,都处在道心动摇的边缘……因为彼此。 周围的怨气彻底消散,灼凰终于?看到地牢深处真实?的景象。同柳沉星记忆中的完全相同,并?没有那?扇青铜门。 柳沉星的尸身,就埋在当初关押她的那?间?牢房地下,这里,便是惊阵的阵眼。 灼凰抬手,运起灵气,拨开了牢房地面上的砖石土层,柳沉星的尸身出现在眼前?。 灼凰念及记忆中的一切,不由单膝落地,半跪在柳沉星身边。她凝望着柳沉星的面庞,对青梧道:“师尊,我看到了柳沉星三月前?经历的一切。她无情道心消散,但为了平城和柳家?,她没有像砚名一般选择自尽,而是转修了合欢道。可惜……她爱的人背叛了她,将此事公之于?众,柳家?和平城容不得邪修,饶是她曾经为了他们那?般殚精竭虑,他们还是步步紧逼,要了她的性命。” 青梧闻言,目光落在柳沉星面上,神?色间?微有些凝重。 灼凰接着叹息道:“不值。柳家?和平城,感激她,却更?想要仙门前?途。柳不渡爱她,却更?爱地位权势。” 青梧并?未接话,他看着柳沉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他只?对灼凰道:“抹掉缚魂咒吧,她想走,她走了,惊阵便破了。” “嗯。” 灼凰点头,随即抬手,抹掉了柳沉星额上的缚魂咒。 但这次,他们并?未看到柳沉星的魂魄,不知归于?何处。灼凰抬手,替柳沉星收了她的尸身,他们甚至,在她死后都没有将她葬入愿海堂。 她在柳沉星断气后,共情了柳沉星的情感。她的愤怒和不甘,皆来?自失望,她应该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待离开此地后,她便帮柳沉星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好生安葬。 惊阵,算起来?是破得最容易的一个?阵,可整个?阵,当真叫人心寒啊。 收好柳沉星的尸身,灼凰重新站起身,她转头看向青梧,这才顾得上去?关怀青梧身上的伤。 灼凰指一指青梧身上到处的伤痕,不由问道:“师尊,我掉入阵法后的这七天,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虽然看着都不是很严重的伤,但好像被无数只?猫挠了一般,看着很惨的样子。 青梧眉微挑,看向灼凰问道:“你不记得了?” 灼凰迷茫地摇摇头,她一直在柳沉星的回忆里,能记得什么? 青梧只?好道:“那?时候你眼睛一直睁着的,眼识所见,当在识海中留下画面,你且自去?瞧瞧吧。” 说罢,青梧唇微抿,看向她的神?色有些无奈,随即收回目光,缓步朝地牢外?走去?。 灼凰面露不解,随即便去?观照自己的识海,仅片刻工夫,灼凰蓦然瞪大了眼睛…… 第48章 原来她自掉入阵眼,进入柳沉星回?忆后,就全然为怨气所控,每每师尊快要救她出来之时,她双手刚得自由?,便会疯了般攻击师尊…… 且攻击得毫无章法?,疯了般抓挠,师尊脸上身上的那些抓痕,全是她干的! 还有师尊下唇上的伤痕,灼凰痛心扶额,是师尊制住她的双手后,她扑上去咬的,包括脖子上的牙印,肩膀上牙印…… 她居然还咬了师尊的嘴……那个画面,当真、当真惨烈…… 灼凰看了看前头青梧的背影,心里是又发虚又愧疚。虚的是她居然咬了师尊的嘴,愧疚的是……她居然咬了师尊的嘴! 灼凰案子深吸一口?气,脚下?加快几步,跟上青梧,讨好笑笑,跟着对青梧道:“那个……师尊,我……对不起!” 青梧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问道:“内疚?” 灼凰瞥了青梧一眼,随即垂首,不好意?思地笑笑,点了点头。 青梧眉微挑,在她面前站定,跟着对灼凰道:“既内疚,便帮我疗伤。” 灼凰闻言一愣,讪讪笑笑,对青梧道:“师尊的修为,哪儿需要我帮忙疗伤?” 第41节 他随便动动气海,什么伤好不了。 青梧点了点头,随即道:“嗯,看来也没多内疚。” “我来!我来我来……”说着,灼凰看了看眼前俊逸如玉冰雕般的师尊,不由?舔了舔唇,好半晌,方才试探着伸出手去。 就在她运起灵气的指尖,轻抚上青梧脸颊伤口?的瞬间,灼凰忽觉心头一紧。 这若是从前,帮师尊疗伤便疗伤了,可?现在,她和师尊接连被点破都?在道心动摇的边缘,且都?心知肚明是因为彼此,这一接触,就显得格外怪异。 灼凰强撑着平静,指尖上的灵气,一点点帮青梧抚平伤痕。当灼凰手落在青梧下?唇的瞬间,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她居然在摸师尊的唇。而且不知为何,就格外想多摸一会儿。 抚平青梧脸颊上的伤,灼凰的指尖移到青梧的脖颈处,身子也跟着俯身侧头。 她脑海中再次出现识海中看到场景。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师尊,真的很关心她,就像从前的魏大人一般。 她清晰地记着他找到她时的担忧,也清晰地记得,他为救自己?出来,每一分努力。 甚至被她反复啃咬之时,他都?没有生?气,神色间只有担忧。她被困阵眼的这七日?,师尊当真格外煎熬,想尽一切办法?救她,片刻未曾松懈。 灼凰心间愈发内疚,师尊对她这么好,她居然还受惊阵影响,怀疑他不是自己?真正的师尊。 念及此,灼凰轻声道:“对不起……” 青梧垂眸看向她,问道:“为何又道歉?” 灼凰抬眼看了看他,继续帮他疗肩膀上的伤,随后轻声道:“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好,我还怀疑你?。撇下?你?独自离开,落入惊阵圈套,被困阵眼,害你?担忧受伤,真是不该……” 青梧眼露愧疚,对她道:“不怪你?,是我没有对你?说实话,让你?心间有了疑,惊阵才有机会乘虚而入。” 这七日?,他当真格外煎熬,能用的办法?几乎用遍了,但就是无法?叫灼凰醒来,也无法?拉她出来。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当真叫他感到绝望。 看着眼前复如从前的灼凰,青梧只觉心安,他上前半步,张开双臂,一把将灼凰揽进了怀里,侧脸贴上她的鬓发,紧紧抱住。 灼凰着实一愣,下?意?识唤道:“师尊?” 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对?灼凰心悬上了嗓子眼,全然不知师尊为何忽然要这么做?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耳畔传来师尊浑雅的声音:“整整七日?,我险些以为我会救不了你?。若是连我都?不能救你?,谁还能救?” 识海中师尊的急切与担忧清晰浮现在心头,灼凰知道他当时有多怕,忽然便理解了他这个拥抱的含义。她对青梧道:“师尊,其实救不了我也没事,你?该顾好自己?,仙界可?以没有灼凰,但不能没有青梧。” 耳畔传来青梧一声自嘲的轻笑,他跟着道:“可?青梧,不能没有灼凰。” 灼凰闻言身子一颤,刚沉下?的心复又高高提起。师尊这话什么意?思?是向她表明心意?? 灼凰忙道:“师尊,你?不修无情道了?这种话怎能乱说?” “没有乱说……”青梧松开灼凰,低头看向她,一手尚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捧住她的脸颊,对她道:“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青梧冲灼凰抿唇一笑,笑意?里蕴藏着足以叫她心安的力量。 灼凰从未这般近距离地看过?师尊,他这般相?貌,这般神色,当真叫她目眩神迷。 灼凰凝望着青梧的眼睛,不由?问道:“我……道心真的动摇过??” 青梧点头:“是,不止一次。” 灼凰闻言一愣:“不止一次?” 青梧再次点头,轻叹,对她道:“合欢宗那夜,我便抹去过?一次你?的记忆,之后便是我们来平城前,你?发觉不对那次。” “合欢宗那夜?”没错,她那天也是晕过?去了,醒来后便全然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 灼凰似是想起什么,眼里流过?一丝震惊,她那日?醒后,下?身疼得厉害,之后还丢了小衣…… 灼凰看着青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向青梧问道:“师尊……合欢宗那晚,我们、我们……可?是有了夫妻之实?” 灼凰紧盯着青梧的眼睛,静候他的答案。 在灼凰如鼓如雷的心跳中,她终见青梧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是。” 灼凰只觉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停滞。 她竟是已和师尊有了夫妻之实,她竟是已和她凛若寒山,高坐神台的师尊有了夫妻之实! 灼凰的心阵阵紧缩,她跟着问道:“那我丢失的那件抹胸?” “在我这儿。”说话间,那件蜜合色的抹胸从青梧袖里飞出。 她的贴身小衣竟是从师尊袖里废了出来!灼凰不由?瞪大了眼睛,一把将抹胸扯回?手里,塞进了袖中,随即讪笑:“呵呵……” 青梧不由?跟着也笑,反问道:“笑什么?” 灼凰面颊有些泛红,道:“就是……就是有些难以置信。” 望着她这副模样,青梧着实心尖有些痒,他头微低,在灼凰耳畔道:“也不止一次。” “?”灼凰再次瞪大了眼睛。莫非她之所以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当真同师尊发生?过?? 毕竟灼凰的记忆里没有这一切,师尊这般说,即便她相?信,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讪讪笑笑,岔开话题道:“我、我都?不记得了……” 青梧闻言失笑,本?捧着她脸颊的手后移,修长的手指托住了她的脖颈,随即青梧俯首,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即道:“我都?记得。” 灼凰只觉全身血液都?在此刻被他这一吻点燃,脸颊烧得厉害,她忙后退一步,从青梧怀里出来,万分慌乱之间,灼凰只好嗔道:“师尊你?既道心未动,又为了我好抹去了我的记忆,就别……别这么对我!你?不修无情道啦?” 说罢,灼凰看了看青梧,匆匆丢下?一句“先处理柳不渡的事”,然后便大步离去。 青梧看着她的背影,不由?一笑,随即以神境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灼凰身边,同她并肩而行?。 灼凰余光看着身侧的青梧,控制不住自己?便去想她和师尊之间发生?的那些她已忘记的事。她和师尊,当真、当真做了那世间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 青梧微微侧头,便留意?到了灼凰的神色。他的小徒弟,当真是什么心思也藏不住,此刻这般好奇且隐带探究的神色,可?是在想他们之间的事? 青梧不由?挑眉,等回?栖梧峰吧。 青梧对灼凰道:“柳不渡和平城的事,怕是不好处理。” 灼凰问道:“怎么说?” 青梧轻叹一声,对她道:“柳不渡揭发邪修,平城人不容邪修,看起来,他们都?没有错。” 灼凰闻言,不由?缓下?脚步,师尊说得没错,他们对柳沉星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可?细究起来,他们好像都?没有错,根本?无法?对他们做出任何合理的惩罚。 灼凰神色间流出一丝悲哀,夹杂着一丝迷茫。 青梧见此,对灼凰道:“惊阵已破,但平城人和柳家人,他们心间的那些嫌隙,怕是再也无法?修复了,这等人心涣散如一盘沙,柳家怕是也再无成为宗门的机会,此事后,只会日?落西山,逐渐瓦解,也算是他们的报应。” 纵然灼凰为柳沉星感到惋惜,可?这件事,当真无法?为柳沉星讨回?公道。无情道仙君堕成邪修,仙界没有人容得下?。 灼凰重叹一声,对青梧道:“我在柳沉星的回?忆里,看到一团白光,那白光里发出一名男子的声音,是他指引柳不渡促成了惊阵。” 灼凰看向青梧,对他道:“此人或许就是那个隐藏在背后,修为极高的人。我们方才堕入虚空时听到的声音,也是他!” 青梧点头,对灼凰道:“你?离开之后,我也听到他的声音。他传音不是用灵力,而是只抵识海,此人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不知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灼凰亦是蹙眉,对青梧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帮妖界建阵,就绝不是什么好人。好在他已经现身,我们先将剩下?的阵都?破了,迟早会查到他真实的目的。” 青梧点头,对灼凰道:“回?栖梧峰吧。” 第49章 惊阵已破,灼凰和青梧得以顺利离开地牢。 刚一出来,灼凰一眼便看到柳不渡。 他此刻正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偷偷摸摸地?看着地?牢这边,见她和青梧出来,柳不?渡一下便躲去了假山后,面上神色焦急。 灼凰停下?脚步,传音对柳不渡道:“别躲了,你躲不?过我们的眼?睛。” 柳不?渡闻言,抬脚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看向他们师徒,眼?里隐有?厌恨。 灼凰对他同样厌恨,只道:“她已经走了,尸身?我也会带走,为她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安葬。” 柳不?渡闻言急了,厉声大怒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带走她?” 说着,柳不?渡长剑出鞘,即刻御风朝他们师徒二人袭来,他绝不?能叫任何人带走她!他好不?容易留下?她! 青梧随手一抬,柳不?渡便被击落在地?,重摔难起。灼凰对他道:“你可有?想过,地?牢的怨气为何会那般大?” 柳不?渡道:“她含冤而死,怨气自然大。” 灼凰嘲讽一笑,开口道:“柳沉星从?未因你们对待她的方?式而生恨。她的怨气,皆因死后被困阵眼?,不?得自由。” 柳不?渡闻言一怔,眼?里神色绝望,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灼凰怒道:“不?可能什?么?你明知她会有?怨气!你分明就是利用惊阵报复平城和柳家!哪怕她死,你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和意愿。你恨柳家和平城逼死她,便利用她来报复,可分明最大的罪魁祸首是你!” 灼凰接着道:“我们抹去缚魂咒后,她便走了,甚至未入鬼道,足可见,她对你,对平城都毫无留恋!你若不?想离开她,从?一开始,就别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可你做了,现在又?不?肯放手,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假惺惺地?为她报仇,何必这么贱呢?” 灼凰白了柳不?渡一眼?,看向远处,她多一眼?都不?想再看柳不?渡,只对他道:“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回禀无妄宗,想来柳家再无步入宗门的可能。你便守着如今的平城和柳家,就这样过下?去吧。” 说罢,灼凰看向青梧,对他道:“师尊,我们走。” 青梧点头,随即师徒二人同时消失在原地?,柳不?渡凝望着师徒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许久之后,他忽地?惨然一笑,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抬眼?望天,苦笑不?断…… 青梧和灼凰回到栖梧峰上,青梧对灼凰道:“你先回去调息,我去跟掌门回话。” 灼凰点头应下?,青梧冲她笑笑,随即便以神境离去。 灼凰站在原地?,想着师尊方?才冲她那个?温柔的笑意,有?些晃神,再想想今日师尊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心?间似是流淌过一丝甜腻的东西,叫人莫名沉浸。 灼凰正想着,耳畔却忽地?响起梅挽庭的声音:“灼凰仙尊,你们回来了?” 灼凰被惊了一下?,猛然转身?,蹙眉道:“吓我一跳。” 梅挽庭嘿嘿一笑,几步来到灼凰面前,随后微微俯身?,平视于她,在她面上端详一番,好奇地?问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灼凰白了梅挽庭一眼?,随后便走过去,在阅微庐院中树下?的石椅上坐下?,梅挽庭自是巴巴地?凑过去,坐在了灼凰旁边,对灼凰道:“这次你们走了好久,我都想你了。” 灼凰自是懒得听?他这些胡言乱语,挑眉看向梅挽庭,问道:“我问你,在妖界,我和师尊入比武场对付那九头鸟,在里头都发?生了些什?么?” 梅挽庭闻言,本嬉笑的唇角僵了僵,眸光闪烁,跟着道:“我又?没跟踪你,这我哪儿知道?” 灼凰朝他抿唇一笑,随后道:“你还挺向着师尊。师尊都给我说了,他抹了我的记忆,所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梅挽庭闻言,诧异看向灼凰,惊道:“他连这都说?”仗着自己会抹去灼凰的记忆,青梧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灼凰挑眉,随即点了点头,那神色仿佛在说可不?是嘛,我什?么都知道了。 梅挽庭只好道:“你那会儿都有?些动心?了,自然是和你师尊做了些男女之间喜欢做的事呗。” 第42节 灼凰闻言,不?由轻轻吁出一口气,那么危险的时候,她居然和师尊在石刻里……她跟着问道:“那你赖在我殿里的那一晚呢?” 梅挽庭耸耸肩道:“你把殿让给我后就去你师尊殿里喽,第二日一早你俩才来接我,整整一夜,孤男寡女,用鼻子想都知道做了什?么喽。” 灼凰佯装整理鬓发?,挡住了自己一侧的脸,脸颊都有?些泛红。果然,她缺失的那些时间段的记忆,都是和师尊……在一起时的经历。 见灼凰半晌不?说话,梅挽庭抻脖子,视线越过灼凰挡脸的手,看了看她的神色,随后面上浮上一个?坏坏的笑意,对灼凰道:“虽然我没见过你们忙活,但我差不?多都知道,不?得不?说,你师尊还挺能耐,持久且会,可惜你不?记得了,不?然一定回味无穷。” “!”灼凰诧异看向梅挽庭,脸色愈发?的红,惊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见她这幅神色,梅挽庭便知自己作弄得逞,双手托腮,喜滋滋地?看向灼凰,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没胡说八道!都是事实!” 灼凰闻言,即便心?里知道不?对,可脑子还是忍不?住跟着梅挽庭的话去勾勒画面,双眸发?直,人开始出神。 梅挽庭见她这般神色,不?由凝望,唇边亦挂上笑意,眼?中神色尽是喜欢。 过了好半晌,梅挽庭方?才对灼凰道:“实不?相瞒,灼凰仙尊,这些时日我在一旁瞧着,真觉你俩这无情道,怕是修到头了,道心?动摇是迟早的事。” 灼凰闻言,不?禁想起柳沉星,眉宇间闪过一抹忧色,对梅挽庭道:“可若无情道心?散,我和师尊,在仙界怕是再无立足之地?了。我们在一起,没有?未来。” 梅挽庭看向灼凰,见她忧心?忡忡,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接着道:“但现在的事实就是你们无情道要修不?成了!要我说,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没有?未来,就别想未来,好好珍惜眼?前的时光,别留下?遗憾才好。” 他心?间清楚,灼凰已经道心?动摇两次,再加上青梧这等修为的媚骨,即便被青梧抹去记忆,她现在这颗无情道心?,也已经破得不?能再破,基本到了一戳就碎的地?步。 听?罢梅挽庭的话,灼凰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 梅挽庭见此,接着对灼凰道:“合欢宗你们来抓我的那夜,我看到了你的记忆,三?百二十四?年前,你深爱魏怀章,对吗?傅姑娘?” 灼凰骤然听?见被唤三?百多年前的俗姓,似是又?被拉回到当年,眼?露心?虚,细弱蚊声道:“我有?吗?” 梅挽庭闻言一笑:“你那时懵懂,确实没明确意识到对他的感情是男女之爱。可若你不?爱他,他第二次被贬,独留你在京城,你为何会那么慌张?那么害怕?步入仙道后,你听?到外?头奔向传告他无情道心?成的那夜,为何又?会哭得那么伤心??” 灼凰回忆着从?前的一切,跟着梅挽庭的话一点点地?思考,诚如他所言,是爱。所以当年的魏怀章,即便在她无情道成之后,也依旧在她心?里有?无可取代的地?位。 梅挽庭见她入了心?,便趁热打?铁道:“你们错过了一次,眼?下?就是第二次机会,别再错过了。青梧道心?境界退转,足可见他对你的感情,也快压制不?住了,你师父,他曾经可是无情道第一人啊,足可见他对你的感情,比你所想的要深得多。” 灼凰闻言,看向梅挽庭。 梅挽庭接着道:“大不?了道心?动摇后,你们转修合欢道。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避世,只要你们修为还在,仙界即便容不?下?你们,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可……”灼凰想了想,对梅挽庭道:“可无情道是上古流传,最接近正法时代的修行之法,是仙界正统。只有?修无情道,他才有?未来,转修合欢,我岂非是叫他为了我放弃前程?” 梅挽庭听?罢,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可真想告诉灼凰,你师尊早就不?在无情道了!可他不?能越俎代庖,不?然青梧还不?得灭了他? 梅挽庭只好叹道:“行,行……你们师徒俩,还真是心?有?灵犀,都是一样的说辞。” “什?么意思?”灼凰好奇地?问道。 梅挽庭看向灼凰,撇撇嘴,无奈道:“同样的话我也跟青梧说过,他的回答和你一样。也说什?么无情道是最正统的修行之法,你若修了合欢,就没有?未来了,他不?能叫你没有?未来。” 灼凰听?罢,心?间漫过一丝暖意,唇边不?由含笑:“他是这样说的吗?” “嗯,可不?是!”梅挽庭挑眉道:“在意你胜过占有?你。” 梅挽庭说罢,便又?看向灼凰,见她复又?陷入沉思,目光不?由沉浸在她的面上。 见她鬓发?有?一缕碎发?垂落,梅挽庭唇边复又?出现笑意,不?由伸手,帮她揽起那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灼凰想得出神,并未留意到梅挽庭的动作。而这一幕,恰巧被刚刚从?掌门殿回来的青梧看到。 青梧便朝二人走去,边道:“看来这些时日,我是对你太好了。” 灼凰和梅挽庭闻言抬头,正见青梧行至桌边,在灼凰面对坐下?,随后看向梅挽庭,眼?神森寒。 梅挽庭横了青梧一眼?,当即便对青梧私下?传音道:“你是不?渝道心?,你感觉得到!我若是对她有?邪念,你此时怕是已经反噬了。我是喜欢灼凰仙尊,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老是凶巴巴的,亏我刚才还帮你说了不?少好话。” 青梧闻言挑眉,确实,梅挽庭亲近灼凰,他确实没有?反应,甚至好像也没多生气。 灼凰没听?到他俩的传音,只听?到青梧来时说的那句话,忙对青梧道:“师尊你对他那么凶做什?么?我就是问了他一些我记忆缺失的那些事。” 青梧闻言,看了看梅挽庭,随即看向灼凰,笑道:“你护着他?” 灼凰怕青梧误会,忙道:“哪有?什?么护不?护的,我说的是实情。” 梅挽庭听?罢,有?些委屈地?看了眼?灼凰,承认下?护他能如何?梅挽庭懒得再听?下?去,岔开话题道:“你俩不?在这些时日,我从?栖梧峰上采了好些仙果,有?些我看着都长了好几百年了,你俩是不?都没怎么吃过?一起尝尝。” 说着,从?梅挽庭袖中飞出三?个?盘子,一一落在桌上。每个?盘子里,都是已经切好的仙果,五颜六色,各种皆有?。 梅挽庭又?每人递过去一根银签,指着桌上的仙果,对他们道:“尝尝!” 他俩确实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师徒二人便伸手接过梅挽庭递来的银签,各插了一块仙果来吃。 仙果入口,灼凰不?由挑眉:“嗯,真挺好吃,好些年没有?东西入口了。” 灼凰不?由看向对面的青梧,见他也正在嚼仙果,不?由有?些出神,师尊这般接地?气的模样,已是许久未曾见过。 梅挽庭在一旁坐着玩贝壳,目光不?由来回在师徒二人面上瞟,唇边挂上一个?浅淡至不?易察觉的笑意。 青梧吃完口中的仙果,对灼凰笑道:“确实挺好吃。” 青梧抬手,正准备再插一块,梅挽庭却忙伸手将三?个?盘子往灼凰那边推了推,跟着对青梧道:“你尝尝得了,让灼凰仙尊多吃点!这些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的!” 灼凰难得见她师尊被人压制,不?由冲他抿唇一笑,跟着继续插仙果,美?滋滋地?吃起来,神色间颇有?些炫耀之意。 青梧只好放下?手中银签,指尖轻点桌面,看向梅挽庭笑道:“这峰名唤栖梧,拿我的东西讨好我的徒弟,也好意思这么嚣张?” 梅挽庭冲青梧虚假一笑,道:“我也算是帮了你不?少,拿你点仙果怎么了?” 说着,梅挽庭起身?,对青梧和灼凰道:“我就不?打?扰你俩了,我回房了。” 梅挽庭复又?冲灼凰讨好一笑,温柔叮嘱道:“多吃些。” 说罢,梅挽庭白了青梧一眼?,大步离去。 院中就剩下?灼凰和青梧两个?人,和师尊相处数百年,这是她头一回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头吃着仙果。 就在她局促难安之际,耳畔忽地?传来青梧的声音,询问道:“我晚上去你房里,成吗?” 灼凰蓦然抬头,眼?底神色惊诧,似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反问道:“嗯?” 第50章 青梧眉眼?微垂,只对她道:“你听到了。” 虽说她已经知道她和师尊之间有了夫妻之实,且还不止一次,但她到底记不得了,他直接说晚上来?她房里,着?实叫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灼凰只觉一颗心在胸膛里怦然而动,她眸色慌乱的四下看看,随即找借口道:“我、我先去安葬柳沉星。” 青梧正欲说我陪你去,怎知灼凰却已起身以神境离开。 青梧无奈,只好起身,往自己房里走去。 梅挽庭刚才说回房,其实没真的回房,一直在青梧房间的窗边看着?,青梧一进门便?看到了他。 见青梧进来?,梅挽庭蹙眉埋怨道:“你问什么?呀?你毕竟把她记忆抹了,问她肯定不好回答,晚上直接过去啊。” 青梧闻言,看向梅挽庭,似在思考。 梅挽庭恨铁不成钢地瞥了青梧一眼?,跟着?啧了一声?,便?转身回了后院。 青梧看着?梅挽庭离开的背影,眉微挑,忽觉他说得倒也挺对。 念及此,青梧便?先走过去在桌后坐下,随便?拿起本书翻看。方才他去找掌门时,掌门跟他说,观昭等几位其他门派的仙尊,找到了杜阵,正在破阵,目前还没有结果。 若是此番他们破了杜阵,那么?便?只剩下伤、休、开三门之阵。 不过叫他奇怪的是,妖界布这些阵,少说也花了两百年左右的时间,他们已破五阵,为何妖界到现在还是按兵不动? 还有那个修为很高的男子,却也至今不现身,尤其破惊阵时,那个男子还同他和灼凰说话,他分明知晓,为何却不出手阻止,任由他们破掉惊阵? 这些怪异之处,青梧尚有些想不明白,恐怕只能等八阵都破,才能找到新的线索。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青梧还在琢磨妖界阵法的事,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栖梧峰上的金刚界波动,青梧转眼?朝灼凰房间看去,正见她已回来?,朝自己房中卧室走去,浮空盘腿坐于榻上,准备调息。 青梧唇边漫上一个笑意,随即起身,身形消失在自己房中。 下一瞬,青梧便?出现在灼凰身边,抖落衣襟,坐在了她的塌边。 灼凰感觉到身旁灵气波动,忙睁眼?转头?看去,却猝不及防对上青梧的双眼?。 灼凰心头?再复一紧,诧异道:“师尊?你怎么?来?了?” 青梧整理?下垂落的蔽膝,状似随意道:“身上还有些伤,尚未疗好。” 灼凰唇微抿,目光落在青梧的脖颈处,跟着?收回目光,随即道:“能看见的都疗好了。” 青梧垂眸看着?自己衣摆,只道:“还有看不见的。” 看不见的,那怕是得脱衣。灼凰只觉脸颊忽地烧了起来?,心也跟着?怦怦直跳,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青梧见她不答,跟着?道:“你看过识海,应当知道那七日你伤了我多少。” 怎么?听师尊语气间还有些委屈? 灼凰讪讪笑笑,随即道:“师尊你修为那么?高,那点伤,怎么?还拖到现在啊?” 青梧抬眼?看向灼凰,见她面色通红,但并无躲闪厌烦之意,便?道:“你说要帮我疗伤。” 说着?,青梧手指翻动,一道灵气便?勾开了自己腰封上的束绳…… 灼凰闻言面露无奈,笑道:“分明是你自己要求的。” 说着?,灼凰回头?朝青梧看去,可?转头?的瞬间,她却愣住,眼?里颇有些惊讶之色。她没看错吧?师尊、师尊是在脱上衣? 青梧自是留意到她的神色,拉开曲领中衣尚的系带,将其脱下,抬臂扔去灼凰榻尾,坦然平静地问道:“怎么??” 灼凰惊得转过头?去,只道:“没什么?。只是师尊……这样……不太好……” “哦……”身侧传来?青梧的声?音,但听他接着?道:“我倒是习惯了,忘了抹了你的记忆。” 灼凰一惊,什么?叫习惯了?所以?她和师尊之前,也是这般自然地面对彼此宽衣解带吗? 青梧盘腿坐上了她的榻,看着?她的背影,唇边隐有揶揄的笑意。笑意转瞬即逝,说出一句叫灼凰更惊的话来?,他道:“有次还是你帮我脱的。” 灼凰此刻只觉神魂都要飞出体外了,她颤声?问道:“有吗?” “嗯。”青梧斩钉截铁地应下,跟着?道:“合欢宗那夜,你道心动摇后,先强行吻了我,我推开你叫你稳住心神,但你不肯,又一头?扎我怀里,跟着?我便?……没坚持住……” 灼凰闻言,佯装伸手揉太阳穴,挡住了自己的脸,随即表情便?彻底失控,一脸的难为情,她真的这么?干了吗? 而且,师尊不是无情道第一人吗?她就亲一下,往他怀里扎一下,他就坚持不住了? 师尊的声?音复又在耳畔响起:“解决完司徒明和杜心蝶的事回来?后那晚,在我房里,你先将我按倒在了榻上,问我是你师父还是夫君,我回答……” 第43节 青梧故意停顿了下,观察灼凰反应,但见她下意识侧头?,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 青梧唇边再复漫上笑意,故意略去不说,只接着?道:“那晚我的衣服就是你脱的……不对,你扯的。” 灼凰猛然转身,一把捂住了青梧的嘴,本白皙无瑕的脸颊此刻已通红一片,她忙道:“嘘!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帮你疗伤……疗伤!” 青梧闻言一笑,随即正色,转过身子,端坐在她的榻上,灼凰只好也转过身子去,同他面对面坐下,随即指尖运起灵气,轻抚他身上的抓痕和咬伤。 灼凰帮他抚平好几处伤痕后,眼?睛盯着?他身上的伤,状似随意般问道:“师尊,你说我问你,你是我的师父还是夫君,那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 青梧唇边挂上一丝笑意,但转瞬即逝,只道:“帮我疗伤都不肯,你应当是不在意。” 灼凰闻言抿唇,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指尖照着?青梧胸膛上的咬伤便?用力?按了下去。 “嘶……”青梧疼得蹙眉。 灼凰唇边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治好这处咬伤后,指尖又挪去另一处抓痕,复又用力?按下去。 青梧一把握住灼凰的手,蹙眉问道:“这么?狠心?” 灼凰冲他抿唇一笑,挑眉道:“我修得无情道嘛。” 说着?,灼凰抽出自己的手,换了一处抓痕,复又用力?按了下去。 青梧忙又一把抓住灼凰的手,连声?道:“夫君!夫君!” 灼凰抬眼?看向青梧,神色间有一瞬的怔愣,眸中似有微光闪烁。 他的回答,竟是夫君! 那便?是说,他不想再做她的师尊,想与她做夫妻,与她长相厮守? 青梧望着?灼凰的双眸,握着?她手的手渐渐捏紧,跟着?另一手抬起,轻抚上她的脸颊,认真对她道:“是夫君。” 说着?,青梧身子微微前倾,俯身想去吻她的唇,灼凰觉察到他的意图,只觉心跳得愈发地快,却不想拒绝。 直到青梧的双唇吻上她唇的那一刹那,她方才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灼凰忙躲开他的唇,岔开话题道:“你的伤……” 怎知话音未落,青梧却已扣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倒在榻上,只在她耳边道:“不治了。”随即,热烈的吻复又落在她的唇上。 灼凰微有些慌张,在他吻落在脖颈处时,攀着?他的双肩,在他耳畔道:“师尊,我有点害怕……” 青梧抬头?看向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缓声?安抚道:“别怕,很多次了。” 灼凰闻言深深提了一口气,一方面她确实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另一方面,她又真的很好奇,自己那些被师尊抹去的记忆里的画面,该是什么?模样。 此刻她已被师尊火。热的体。温吞。噬,她当真有些期待,想看到师尊那个时候的样子。 青梧望着?她小鹿般惊慌的神色,确实也觉得这次进展快了些,不由道:“你若是觉得不适应,下次也成……” 灼凰闻言,重重咬唇,攀着?他双肩的手臂缠成环,似下定决心般,将他拉了下来?,吻在了青梧唇上。 …… 栖梧峰周围复又引来?灵气聚集,大片的灵气滚滚如浪般朝栖梧峰拥来?,这等阵仗,自是惊动了无妄宗所有人,竞相出来?观摩。 掌门青松走出掌门殿,望着?栖梧峰大片聚集的灵气,唇边挂上笑意。 “青梧仙尊可?是又要破境了?” “也可?能是灼凰仙尊。” “前阵子在妖界破境的便?是青梧仙尊,想来?这次还是青梧仙尊。” 听着?耳畔弟子们兴奋地议论,青松不由抬手捋须,徐徐点头?,甚好,甚好,无论他们师徒二?人是谁破境,对无妄宗,对整个仙界,都是莫大的喜事。 就在青松深觉宽慰之时,耳畔忽地传来?一个熟悉且又陌生?的传音:“青松,来?为师殿中。” 青松闻言愣住,随即面上闪过一抹喜色,饶是隔着?甚远的距离,他依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行礼,朗声?应下:“是,师尊!” 说罢,青松便?朝无妄宗最偏远的紫光峰而去。 方才传音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和青梧的师尊,灼凰的师祖,永崇仙尊。 永崇,青梧之前的仙界第一大无情道成就者,寿数已有三千。 在青梧一跃登顶之前,整个仙界最大的依仗者,便?是他们的师尊永崇。在青梧登顶仙界,修为超过师尊之后,永崇便?安心去了紫光峰闭关,一百五十?年,未曾现身。 青松来?到紫光峰,现在紧闭的殿门前行三拜九叩大礼,礼行毕之后,这才起身走向殿门处,行礼道:“师尊。” 殿门大开,一位望之同青梧差不多年岁的男子,出现在青松眼?前。 他盘腿浮坐于殿中高台之上,法衣上的绶带披帛随周身灵气翩然浮动,他神色肃穆,眉眼?微垂,整个人望之宛若白玉神像,周身上下觅不见半点似活人的气息。 永崇开口问道:“无妄宗灵力?聚集,甚是宏大,可?知何人破境?” 青松含笑,恭敬行礼,回道:“回师尊的话,灵气聚集栖梧峰,许是青梧师弟。” 永崇点头?道:“甚好,他从来?天资出众,为师亦望尘莫及。” 青松语气间无不骄傲,对永崇道:“师尊许是不知,前些时日丰亨之盟,师弟在妖界也引来?这等强度的灵力?聚集。” “哦?”永崇问道:“短时间内,他便?已破境两次?” 青松点头?:“正是!” 永崇徐徐点头?,对青松道:“为师天资愚钝,当年求得无情道心艰难,虽发宏愿,却难续仙界正法。青梧有此天资,你身为师兄,切记好生?辅佐,为他修行铺路,若他修行成就,仙界便?可?重续法脉。” 青松恭敬行礼:“师尊放心,弟子定当好生?辅佐师弟。” 传闻他们的师尊,当年立下重续仙界正法的宏愿,为求得无情道心,不惜杀妻杀子,杀父杀母,方才斩断心间七情牵连,可?修到后来?,修为依旧难有进展,难续仙界法脉。师尊天资确实比不得青梧,后来?收青梧为徒,他便?将青梧视作仙界重续法脉的希望,甚为重视。 永崇复又问道:“为师记得,他那徒弟,天资亦是不俗,如今修为可?有进展?” 青松摇摇头?:“尚未。” 永崇对青松道:“你可?提醒青梧,多加教养徒弟。多一个人修为出众,仙界便?多一分重续法脉的希望。” 青松行礼应下,随即向永崇问道:“师尊,您难得叫弟子前来?,待青梧师弟破境后,可?要弟子唤师弟前来?拜见师尊?” 永崇闻言合目,随即抬手轻挥,殿门徐徐关闭,永崇的声?音缓缓回响在殿中:“他与为师并无师徒情义,无需多事。” 殿门关上,只余青松站在殿门外。 望着?紧闭的殿门,青松不由叹息,他视师为父,可?师尊在无情道,对他无师徒情义,他想视唯一的师弟为亲人,可?师弟亦在无情道,对他亦无同门情意。仙界数百载光阴,独在掌门之位,还真是寂寞啊。 夜已深,灼凰枕在青梧的手臂上,身上盖着?他一件衣服,唇边隐有笑意,现在她知道师尊在那种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想着?方才同他所做的一切,灼凰不由抬头?,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 青梧转头?看向她,随即翻身,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随后在她耳畔道:“别动道心,别爱我,我们便?能这般陪着?彼此很久很久。” 他是不敢再告诉灼凰他已不是无情道心一事,若是说了,她便?没了顾忌,肯定会像上次一样,要和他同修合欢,到时候便?又得抹去她的记忆。 就像现在这样,克制住感情,彼此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虽然她现在这道心境界着?实太低,但只要不是道心动摇,撑到她修为提升,他彻底消失,她的道心境界便?还能慢慢修回去。 灼凰听着?耳畔师尊的话,明白他的意思,眉眼?微垂,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之色,对青梧道:“我会控制好的。” 师尊道心也没有动摇,可?见也没有对她动情,她才不会傻乎乎地先动心,成为下一个砚名,或者下一个柳沉星。 只是……灼凰有些好奇,她不禁向青梧问道:“师尊,我道心动摇了两次,你抹了我两次记忆,那你呢?道心一直未动摇过吗?” 青梧想了想,没说实话,摇头?道:“没有。” 灼凰复又问道:“那你都抹去了我的记忆,今晚为什么?还会来?找我?想和我……” 青梧那双薄唇在灼凰额头?上轻蹭,他很想说爱她,所以?想要她,但不能说真话,只好往欲方面说,只道:“有过,所以?想。” 灼凰微微撇嘴,果然他们这娘胎里带来?的凡身,还是舍不下欲。 她有些不舒服师尊似是拿她当工具,当真想以?后都拒绝他!但回想起方才体会到的那些感觉和愉悦,她便?也有些想拿师尊当工具,时不时这样来?一次,还挺放松愉快的。 “哎……”灼凰轻叹,师尊在柳家地牢时那句话说得对,走一步看一步吧,顺其自然好了。 青梧听到她叹气,问道:“怎么?了?” 灼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像偷。情。” 青梧闻言,眉微蹙,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脸抬了起来?,反问道:“偷。情?” “嗯……不像吗?”灼凰理?直气壮地回道。 青梧闻言只觉心间刺痛,严肃纠正道:“是夫君!” 灼凰冲他一笑,笑意颇有些假,对他道:“那你娶我啊!昭告天下,明媒正娶!” 青梧闻言,松开手,躲开了她的目光。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是觉得,他道心都未动,更在乎修为。 灼凰翻身,裹走盖在二?人身上的青梧法衣,从青梧怀里溜了出来?,起身坐在了塌边。 她头?微侧,余光落在身后躺在榻上的青梧身上,她和师尊都清楚道心动摇的后果,要么?是想砚名一样自尽,要么?就是想柳沉星一般转修合欢,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他们二?人所能承受的。 现在在她身边的人,若是曾经人间的魏怀章,一定会给她应有的名分和承诺,可?这位尚且身在无情道的青梧仙尊,可?给不了她这些。 如今道心未动,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不过尔尔,他不会为她舍弃道心和修为的,尤其他肩上担子还那么?重。 念及此,灼凰转身,伸手拍拍青梧的脸颊,对他道:“回你房去,以?后尽量少来?。” 青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对她道:“不走。” 灼凰抽回手,四下看了看,抓回自己衣服捂着?,把他衣服替换下来?,递给他:“那先穿好法衣。” “不穿。”说着?,青梧复又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倒在榻,从她身后抱紧她,困住她的双臂,对她道:“夜深了,调息。” 灼凰挣扎两下,挣扎不脱,只好道:“那得坐起来?。” 青梧纹丝不动,头?已埋进她鬓发间合眼?:“只是习惯坐着?而已,躺着?也成。” 灼凰闻言,无奈白了青梧一眼?,她怎不知师尊还有这般赖皮的一面。灼凰只好撇撇嘴,合目入了调息之境。 第二?日晨起,灼凰睁眼?,刚想起身,却发现腿动不了,低头?一看,才发觉她和师尊缠得好紧。灼凰只好唤道:“师尊。” 青梧闻声?睁眼?,一睁眼?,目光便?落在了她的面上,灼凰对他道:“天亮了,你该回去了吧?” 青梧冲她一笑,伸手勾住她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对她道:“不着?急,左右阵法的事还没有新的消息,今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灼凰闻言,眼?露好奇,问道:“什么?地方?” 第51章 听她询问,青梧笑而不语,松开?她的头发,随即起身穿衣。 待师徒二人穿好衣服,灼凰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二人抬头看去?,正见梅挽庭又端了一盘切好的仙果站在门外,面上喜色洋洋。 青梧抬手?,房门打开?,梅挽庭轻轻一跳越过门槛,走进屋内,朗声道:“昨晚你俩累坏了吧?我来给你们补补体力……” 第44节 “唔——”话未说完,梅挽庭忽觉自己嘴被封住,望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师徒二人,连连呜呜乱叫。 灼凰瞥了青梧一眼,向他问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青梧疲累挑眉,道:“说来话长,便不说了吧。” “……” 灼凰面露无奈,便也?没追问。只是看起来师尊挺信任梅挽庭,那她倒也?可以对梅挽庭好些。 灼凰抬手?,帮梅挽庭解了禁言,梅挽庭刚得自由,一下便将手?里的仙果放在桌上,没好气道:“你俩可真没良心!” 灼凰笑笑道:“多谢!我和?师尊要出去?一下,仙果先放着,我回来吃。” 梅挽庭闻言忙问道:“怎么?有下个阵法的消息了?” 灼凰看了青梧一眼,摇摇头道:“还没有,师尊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哦……”梅挽庭闻言了然,肯定是要去?幽会呗,他忙道:“带我一起!带我一起!” 青梧白了梅挽庭一眼,他是真的有些不想带,梅挽庭见此忙道:“你俩七日没回来!我七日没有说过一句话,都要闷出病了!带我一起,我保证,到地?方我就自己玩,绝不打扰你俩!” 青梧闻言无奈,看向灼凰,征求她的意?见,灼凰点头道:“那就带吧。” 梅挽庭闻言一喜,忙凑到灼凰身边,冲她抬起手?臂。 青梧见此道:“过来!她不知道去?哪儿。” “哦。”还卖了个关子啊,他只好站去?青梧身边,冲他抬起手?臂。 青梧一手?扣住梅挽庭手?臂,给三人各自上了一道金刚界,随后?伸手?,直接将灼凰揽进怀里,灼凰猝不及防撞上青梧胸膛,诧异看向他。 青梧冲她抿唇一笑,随即带着二人以神境离去?。 下一瞬,三人出现在南海濯星岛。 落地?的瞬间,灼凰便听得海鸥鸣叫声入耳,跟着便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浪涛声。 日初升,濯星岛天朗气清,太?阳的倒影落在海面上,被浪花荡碎,宛若浮光碎金,景色甚美。 一旁的梅挽庭见此,面上即刻漫上喜色,惊喜道:“是海!好美!” 青梧闻言,不解看向他,问道:“你入仙道前,不是海边打鱼的吗?见着海这么激动?” 梅挽庭挑眉道:“正因如此,犹见故里,所以激动。” 说罢,梅挽庭直接蹬了靴扔在沙滩上,不再管师徒二人,口中?吱哇乱叫着,直接朝海边跑去?。 梅挽庭走后?,灼凰看向青梧,问道:“师尊怎么带我来这里?” 青梧冲她笑笑,侧身牵起她的手?,挽着她缓步朝海边走,边对她道:“你可记得这里?刚入仙道后?不久,我们曾来过。” 灼凰细细回忆了一番,这才想起,刚入仙道约莫十?来年时,有次在追妖的途中?,她和?师尊曾路过此地?。 灼凰点头道:“想起来了,那次我们追击妖界一路妖兵,曾路过此地?。那时候是晚上,星河落入海中?,海浪拍打在岸边时,还会泛起微蓝的荧光,甚美。可惜当时我们有要事在身,只匆匆看了一眼,未做停留。” 青梧闻言点头道:“就是那次。在人间时你同我说过,你自小长在北境,从未见过海,若有机会,很想看看大?海是什么模样。” 灼凰闻言低眉轻笑,其实后?来有了天眼之后?,三界之景皆尽收眼底,该看的都看过了。 可她还是挺感谢师尊这份心意?,便对他道:“所以,你这才想起来带我看海?” 青梧笑笑,语气间微有些遗憾,说道:“在人间时,我没有机会带你来。入仙道后?,仙妖战事吃紧,一百七十?多年征战,未曾有过惬意?闲暇。丰亨之盟后?……” 青梧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灼凰了然,接过他的话,笑道:“丰亨之盟后?,你道心境界愈发高,心间无情,自是想不起来带我来看海。” 青梧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对灼凰道:“到底是我亏欠你。”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来到海边,海浪冲刷过他们曳地?的法衣,但法衣之上,不沾丝毫砂砾海水。 不等?灼凰回答,青梧接着道:“我们去?海底。” “嗯。”灼凰应下,青梧握紧灼凰的手?,御风而起,随即一道入了海,一路往深海而去?。 海下风光甚美,对比濯星岛上的安静,此刻像是入了另一个热闹的世界,珊瑚五颜六色,各色的海鱼成群结队,蔚蓝的天同阳光一道悬在头顶,灼凰的心情,立时便格外愉悦起来。 “师尊你松开?我。”说着,灼凰挣脱青梧的手?,跟着运起灵气,在海中?追着鱼群玩了起来。 灼凰华丽的法衣在水中?伴随着她的身姿旋舞,青梧的目光逐渐便沉在她笑意?如春风的脸上。 许是感受到他们是仙,感受到他们周身叫一切众生舒适安逸的灵气,海底的生物丝毫不惧怕灼凰,甚至摆着鱼尾朝她围来,同她嬉戏玩闹起来。 灼凰心情愈发的好,她忙朝青梧招手?:“师尊,你快来!我们一起玩。” “好。”青梧唇边漫过一个笑意?,跟着运起灵气朝灼凰游去?。 之前天眼虽能一扫而过地?看见,但这般沉浸其中?的玩闹,当真是别有一番乐趣。 灼凰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到海底的生物,各个都觉新奇,一会儿叫青梧看这个,一会叫青梧看哪个。 甚至在看到一株姿态极美的珊瑚后?,还将其收进了袖里乾坤中?。 师徒二人玩得开?心,不知不觉便入了深海。光线暗淡下来,但看到的海中?众生,却愈发的罕见,模样也?愈发怪异起来。 灼凰看什么都愈发觉得新奇,这里看看,那里戳戳。 青梧趁着灼凰沉浸玩乐的功夫,在海底四处一扫,跟着便朝一枚蚌游去?。他看得见,那蚌中?有一颗极好的南珠,比鸽子蛋大?一点,且比看到的别的都圆润,生得甚好。 青梧手?上运起灵气,从蚌身上拂过,下一瞬,那蚌中?南珠便出现在他的掌心中?。他又四处看了看,挑了两枚大?小相同,光泽花纹罕见的贝壳,全部收拢在手?中?。 东西取齐,他在南珠上穿了一个孔,又从袖中?取出一段红色绳结,将两枚贝壳和?南珠穿在了一起,南珠在两枚中?间,最下的贝壳下垂下一段流苏。 穿好后?,青梧将其挂在指上,垂在面前细看。 他另一手?指尖运起灵气,随即那枚南珠,他穿好的孔洞内壁上,出现一行极小的字“予吾妻傅缘悲”。 傅缘悲是她的俗名,当年她出生时,北境沦陷,大?齐先帝战死沙场,她的父亲,便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后?入仙道,在给她取道号时,他便有意?规避她俗名中?的凄凉之意?,选了较为炽热的两个字。 这行字刻得小,又隐蔽,想来她永远不会看见。他终归是要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的,到时候,就让这颗南珠代替自己,陪在她的身边。 青梧凝望那颗南珠片刻,这才转身看向灼凰。见她还在鱼群嬉闹,玩得甚是开?心,青梧抿唇一笑,朝她游去?。 来到灼凰身边,青梧朝她伸手?:“悲天。” 要悲天做什么?但眼下灼凰玩得开?心,没多想,悲天直接出袖,躺在了青梧手?中?。 青梧握住悲天,将刚编好的南珠挂坠,挂在了悲天尾部。 灼凰这才看向青梧,见他似是在挂什么东西,灼凰凑上前去?,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呀?” 青梧冲她抿唇一笑,将系好箫坠的悲天递还给她,对她道:“你的悲天上,缺个箫坠。可还喜欢?” 灼凰接过悲天,抬手?将那箫坠托在掌心上,细看片刻,见南珠圆润硕大?,两枚贝壳流光溢彩,心下生喜,扬起笑脸对青梧道:“喜欢!多谢师尊。” 青梧抬手?抚上她的鬓发,对她道:“喜欢便好。” 灼凰把玩着箫坠,不由问道:“怎么忽然想起送我礼物?” 青梧想了想,对她道:“就当是……定情之物吧。” 灼凰心兀自一紧,随后?看向青梧。她凝视青梧的双眸好半晌,方才垂眸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箫坠上,对青梧道:“师尊,我们这样下去?,道心动摇恐怕是迟早的事,你当真想好了?” 三百二十?四年的修行,他当真舍得放弃吗? “想好了……” 灼凰再次看向青梧,青梧望着她的双眸,对她道:“最坏的结果,不过修为尽散,同你相比,修为不算什么。” 灼凰闻言,胸膛微有些起伏,她看着手?中?的箫坠,眸色间隐有动容。 昨晚……或许是她误会了师尊,他并没有将她当成工具,而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但是眼下他肩上担子重,只得克制着,走一步看一步。 念及此,灼凰上前握住了青梧的手?,对他道:“既如此,我便陪着师尊。你克制道心不动,我便也?克制道心不动,有朝一日你若道心动摇,我便陪你修为尽散。” 青梧闻言,心间骤然一疼,眼眶发热。 在人间时,无论?何时她都没想过放弃他,入仙道后?,便同他一起修无情道。 此番若非两次抹去?她的记忆,他又怎知她对自己的心意?。 第一次道心动摇,是梅挽庭又让她经历了一遍人间那十?年,她舍不下他! 第二次道心动摇,是她得知他转修合欢,丝毫不在乎成为仙界人人唾弃的邪修,要与他同修合欢道。 现在,她又给他承诺,他道心不动她便不动,他若动她便也?不要修为。 从始至终,她都要和?他站在一起,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她修了无情道,哪怕记忆被他一次次地?抹去?,她也?始终如一。 青梧伸手?,将她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十?年人间,三百年仙界,朝夕相伴,生死相随,她于他早已如骨如血,是他的一呼一吸,是彼此,根本?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青梧扣住她的脖颈,随即低头,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上去?,碰到一起的瞬间,青梧便不由分说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这一吻,宛若骤然落进干柴中?的火星,于刹那间燃起烈焰。灼凰只觉呼吸都有些不大?顺畅,她被抹了之前的记忆,只感受过他昨晚绵长深邃的吻,却不知师尊的吻还会有如此霸道贪婪的时候,似是要将她吞噬一般热烈。 若非师尊道心未动,她一定会以为,他很爱很爱她。 也?不知为何,她当真很喜欢师尊的吻,喜欢他同自己的每一个亲密之举,喜欢与他肌肤相亲。灼凰很快便抛开?了杂念,沉沦在他燃烧的烈焰中?。 只是这个吻没持续太?久,他便猛地?松开?她,随即又将她一把按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双唇贴上她的脖颈。 耳畔是师尊紊乱的气息,灼凰不由问道:“师尊你怎么……”怎么停下了?此刻他抱自己这么紧,她自是感觉到了,他怎会不继续? 青梧道:“等?回栖梧峰再说。” 昨晚没有带她去?灵池,想来仙界的人应当发现他破境了。海底的灵气不如连着灵脉的灵池浓郁,若在此,再引来周围灵气聚集,他怕是真没法跟仙界交代。 灼凰手?中?握着悲天,抱着青梧紧窄的腰,下巴搭在他肩头,故意?用下巴尖揉了揉他的肩,这才拖着俏皮的长音道:“成……” 青梧闻言失笑,从她颈间抬头,同她额头相抵,哑声问道:“不赶我回房了?” 灼凰挑眉道:“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夫君嘛,既是夫君,睡在一处也?没什么。” “那……”青梧抬头,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对她道:“叫一声听听。” “?” 灼凰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着实愣了一下。话是这么说,但唤了三百多年的师父,忽然要唤夫君,她还真……真有些叫不出口。 灼凰尝试了好多次,那两个字几番到嗓子眼,可最后?就是开?不了口。 灼凰只好讪讪笑笑,道:“若不然,再等?等?。” 青梧冲她抿唇一笑,指背拂过她的脸颊,对她道:“好。” 第45节 答应得这么痛快?灼凰狐疑地?看着青梧,师尊现在这个笑意?,这个眼神,怎么感觉颇有深意?,像是……在憋什么坏水呢? 此刻灼凰这狐疑观察他的小模样,就好似一只小猫爪在他心上挠来挠来,青梧觉得自己好像已有些撑不住,揽着她腰的手?不免收紧,凑到她耳边,呼吸微重,问道:“若不然我们先回栖梧峰,等?晚些时候再来接梅挽庭。” 灼凰自是知道他想做什么,脸颊一红,双臂用力,一把将青梧推了出去?,跟着对他道:“我还没玩够呢!” 说罢,灼凰冲他狡黠一笑,身子在水中?旋舞,朝水面上游去?,对他道:“在海底一日了,外面应该天黑了,我要去?看夜景。” 青梧无奈失笑,跟上了灼凰。 待师徒二人回到岸边,正见梅挽庭光着脚,像个大?字一般躺在沙滩上,无比惬意?地?仰望星空。 见他们二人回来,梅挽庭侧侧脑袋,对他们道:“你们回来啦!我现在算是知道这里为何叫濯星岛,星河灿烂,都能倒映在海里,可不就是濯星嘛!青梧,会选地?方!” 师徒二人闻言,相视一笑。灼凰再次举起悲天,让箫坠垂在眼前,印着星空去?仔细看。 海水中?浪潮冲刷出的幽蓝荧光,亦若有若无地?照在那颗南珠上,甚美。 梅挽庭自是瞥见了灼凰悲天上的箫坠,他似是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一下消失,他忙坐起身,问道:“灼凰仙尊,你箫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箫坠?” 灼凰只看着眼前的箫坠,回道:“师尊刚给我亲手?编的,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梅挽庭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梅挽庭站起身,对师徒二人道:“我去?找靴子。” 说着,梅挽庭朝远处走去?。 背过师徒二人的瞬间,梅挽庭的表情彻底失控,眼底泛起浓郁的恨意?,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悲伤,便是连脸颊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眼眶更?是因心间激烈的情绪而变得通红。 “哎呀!” 灼凰一声惊呼,只见那箫坠上的绳子忽然拦腰断开?,南珠和?贝壳一道朝地?下摔去?,灼凰忙弯腰伸手?,一把将箫坠接在手?里。 灼凰忙捧着箫坠看向青梧,神色有些焦急道:“怎么断了?” 青梧亦是蹙眉,伸手?握住悲天上残留的绳子,细细检查。绳子是他提前备下的,乃南海鲛丝所制,很结实,少?说数万年不会磨损,怎会这么一会便断开?? 他细看片刻,对灼凰道:“这绳子断裂之处倒是整齐,像是被切断的一般。” 灼凰也?觉得有些怪异:“怎会如此?没感觉到灵气波动,也?没见什么东西飞过去?,怎么会断得这么齐?” 青梧对她道:“无妨,等?回去?后?,我重新给你编。” 可灼凰看着手?里的南珠和?贝壳,心间却漫上一丝不祥的预感,师尊送她的定情信物,才这么一会,居然就这般莫名其妙地?断了?这般怪异…… 她想了想,将箫坠和?悲天都收回了袖中?,对青梧道:“再续起来的,终归不是你头一次给我的那个,此物意?义非凡,既然它断了,我贴身收着便是。” 青梧心里的感觉也?不大?好,他微微低眉,对灼凰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等?之后?,再送她个别的什么。 梅挽庭找回靴子穿好后?,便跑回他们身边,喜滋滋地?朝灼凰伸手?:“灼凰仙尊,你那箫坠再给我瞧瞧,刚才没看仔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灼凰没好气道:“断了。” “断了?”梅挽庭诧异不解,他看向青梧,编排道:“你倒是弄结实些啊。” 青梧懒得搭理梅挽庭,没有接话。 梅挽庭见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大?好,便道:“既然出来了,要不然我们去?人间溜达一圈?你俩去?逛逛夜市,我……自己去?玩玩,可好?” 青梧看向灼凰,问道:“去?吗?” 灼凰道:“走吧。” 于是三人再次前往人间,一到地?方,梅挽庭便一头扎进了青楼,而青梧和?灼凰,则一道去?了人间的夜市。 待梅挽庭回来找他们时,二人已将箫坠断裂带来的不快抛诸脑后?,手?牵手?走在街道上,心情已然恢复。 三人来到无人之处,梅挽庭朝青梧伸手?,对他道:“今儿够本?!回栖梧峰吧。” 青梧扣住梅挽庭手?臂,再复将灼凰揽进怀里,以神境回了栖梧峰。 青梧直接回到自己后?院,将梅挽庭往院里一扔,跟着转身抱住灼凰,直接以神境将她带往灵池之下。 待灼凰反应过来时,她已被师尊压在灵池池底的水晶台上,他幽深的双眸,正一动不动地?锁在她面上。 灼凰有些紧张,声音细弱蚊声,唤道:“师尊……” 青梧直接俯身,叼住了灼凰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师尊浑雅的嗓音,伴随着紊乱的气息在她耳畔响起,以命令的口吻对她道:“叫夫君!” 灼凰微愣,脸颊通红,委屈编排道:“师父你别逼我……我叫不出。” 青梧吻落在她耳畔,哪儿肯放过,道:“师父会同你这般?哪有这样的师父?我是你什么人?想好再叫……” 他当真一日都不想再做这个师尊!分明?只长她八岁!相识之初她叫他魏哥哥! 灼凰还是叫不出口,就说今天在海底他那个笑意?不对劲,万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逼迫,可这夫君二字她是真的叫不出口。 灼凰只好告饶道:“我真的说不出口……” 今晚这声夫君他必得听见,青梧唇边划过一丝笑意?……半晌后?,青梧再问:“我是你什么人?” “夫君!” 灼凰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今日在海底豁出命去?也?叫啊。 青梧心满意?足,在她耳畔的声音愈发沙哑:“再唤……” …… 灼凰也?不知在灵池底下待了多久,等?青梧抱着她以神境回到她房间时,似是已至丑时。 终于躺回了自己榻上,灼凰窝在青梧怀里闭目养神,幸好是仙体,不然此刻怕是得身心俱疲。 青梧搂着她,指尖在她背后?缠起她一缕头发,对她道:“夫人,调息休息吧。” 听他这般称呼,灼凰不由抬头,看向青梧。许是真的唤了他夫君的缘故,此刻望着他熟悉的面容,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身份的转变,好像那声夫君,也?不是那么难出口。 灼凰抬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对他道:“好,调息……夫!君!” 青梧闻言展颜一笑,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回了怀里。 灼凰正欲合眼,怎知掌门青松的传音忽然而至:“二位仙尊!大?事不妙!北洲杜阵破,休阵现,前去?的七位仙尊都被困在休阵中?了!” 第52章 师徒二人闻言一惊,对视片刻,忙松开彼此,爬起来穿衣服。 穿好衣服,师徒二人便直接前往掌门殿。师徒二人现身的?那一瞬间,青松即刻朝二人迎来,面上满是灼凰许久未曾在掌门面上见过的焦急之色。 甚至顾不上相互行礼,青松便直接道:“北洲苍积山,之?前观昭等各宗门七位仙尊发?现杜阵,便一道前往破阵。杜阵是破了,却不知杜阵和休阵设在同一个地方,杜阵破的?同时,休阵现,整个苍积山都被困在休阵中,万物静止,七位仙尊也都困在了里头,静止不动,根本无法自救。而且听弟子来报,休阵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此次被困皆为?仙尊之?位,所以各宗门已前往苍积山救人,你们先行一步,我这就带人随后赶到。” 青梧和灼凰点头应下,即刻便以神境前往苍积山。 来到苍积山外,青梧和灼凰浮于高空之?上,仙界排得上名号的?宗门,此时诸位掌门皆已?带人前来,苍积山此刻已?聚集百人之?多。 一见青梧和灼凰到来,众仙齐声行礼,随便无垢宗掌门高仰止便道:“二位仙尊,苍积山万物静止,方才前往入阵救人的?两位仙尊亦被困休阵。” 青梧和灼凰即刻放眼看去,看清苍积山形势的?瞬间,师徒二人不禁蹙眉。 但见整个苍积山,一切都恍如画像般停滞了下来。飞鸟定格在空中,水流不动,之?前的?七位仙尊以及后面进去的?两位仙尊,都保持着休阵出现时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连神色也?未曾改变。 后进去救人的?两位仙尊,就静止在休阵边缘,二人尚且保持着御风的?姿势。 灼凰不禁蹙眉道:“也?就是说?,凡入休阵者,都会休阵影响休停。但若要破阵,需得找到阵眼。若要找到阵眼,就必须进入休阵,可?进入休阵,便无法再?动。师尊……” 灼凰看向青梧,严肃道:“似是死局!” 东方亮起晨曦微光,青松掌门很快带着无妄宗仙师以上之?位者前来助阵。 青梧想了想,对灼凰道:“别急,必有破阵之?法,咱们仔细找找线索,你且仔细观闻,看周围可?有不同寻常之?处。” “嗯。”灼凰应下,在休阵周围仔细观闻起来。 青梧心判出袖,即可?画下一道千刃破军符,朝苍积山打去。可?当灵气结成的?符文进入休阵范围后,竟也?停滞了下来,符文不再?向前,灵气也?未曾散开。 看来灵气进入其中,也?会被休阵休止。 青梧想了想,抬手结印,大片的?灵气自气海中迸发?而出,数息的?功夫,青梧的?灵气避开休阵范围,探入数十丈的?地下,再?从四面八方的?地下探出,将整个苍积山休阵笼罩在自己?的?灵气中,随即他以灵气为?媒,仔细探查。 青梧发?觉苍积山地下十丈的?水流如常无恙,便一点点地抬高灵气,最终在地下一丈之?处停下。 看来休阵对地下的?影响范围,只有一丈,他继续屏气凝神,探查整个苍积山,在场的?所有仙君,也?都保持安静,紧张地盯着青梧和灼凰。 天色越来越亮,初升的?太阳在东方露出一丝明光。 而就在这时,灼凰忽对青梧道:“师尊,天亮了,但休阵内光线未变。” 师徒二人同时反应过来,近乎异口同声道:“停滞的?是时间。” 休阵内不是万物静止,而是时间静止,所以在他们外头的?人看来,里头的?一切是不动的?。 随着太阳一点点地攀升,天愈发?的?亮,休阵的?范围便也?愈发?清晰,凡休阵范围之?内的?一切,里头还处在天黑的?状态,分界格外明显。 待看清休阵范围的?轮廓后,灼凰似是意识到什么,继续道:“若停滞的?是时间,那么休阵,应当是个结界。” 青梧对灼凰道:“若是结界,便可?移动。” 灼凰面露一丝喜色:“只要能移动,将此结界移去别处,那么就可?以进去找到阵眼。” 青梧想了想,对灼凰道:“结界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那便证明此结界依阵眼而生,怕是无法从阵眼处移开。” 灼凰闻言再?复蹙眉,师徒二人的?对话,在场的?诸位仙君自是也?听了个清楚明白,众人本燃起一丝希望的?目光再?次黯淡下来,各个愁眉不展。 场面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中,灼凰再?复仔细观闻,半晌之?后,她眸色忽地一亮,望着苍积山一处崖壁,对青梧道:“师尊,结界里头有个石刻,若是我们将结界移去那个石刻中,那么此结界便还在阵眼的?范围内,其余人就能继续找阵眼!” 青梧面露喜色,对灼凰道:“试试。结界范围,地下一丈。” 话音落,青梧和灼凰同时结印,师徒二人同时迸发?出大量的?灵气,数息间便将整个休阵笼罩,同时一起发?力?,使劲将结界往那石刻中压。 可?即便师徒二人已?经使出最大的?力?气,整个结界,却也?只被压缩寸许。 众人见状,连忙道:“二位仙尊,我等相助!” 话音落,在场的?各宗门百位仙君,同时抬手结印,迸发?出强大的?灵气,整个苍积山外围在如此强大的?灵气中被带起狂风翻涌,便是连天空的?云,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起来。 百位仙君的?灵气同时将休阵结界笼罩,在青梧令下之?后,一同使力?,将结界往石刻中压去。 百位仙君同时施法的?力?量相当可?观,很快,结界一半便被压入了苍积山崖壁的?石刻中,可?还剩的?一半,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进去。 第46节 此刻仙界九位仙尊都被困在休阵中,若是他们能出来,怕是刚好足够将休阵结界压入石刻,可?麻烦就麻烦在,他们出不来。 高仰止不禁骂道:“这等水平的?结界,妖界背后肯定有高人!” 之?前青松通知各宗门妖界阵法一事时,他还不太相信仙界还有比青梧修为?更?高的?人,但是今日亲眼见到这个结界,他算是信了。 有青梧和灼凰二位仙尊,还有百位仙君在,这么多人同时出手,竟是对付不了这个结界。 高仰止看向青松,着急问?道:“青松掌门,眼下怎么办?再?从各宗门调人吗?” 青松道:“在场都是仙师、仙长、仙尊,即便再?调人过来,他们的?气海境界,怕是连苍积山结界都笼罩不住,徒劳无用!大家再?坚持一下,只要能出来几位仙尊,我们就能将这结界压入石刻中。” 数百个寻常仙君,都够不上一个仙尊的?修为?,就算将仙界的?剩下的?弟子都调来,也?顶多达到多一个仙尊的?效果?,面对这还剩下一半的?结界,根本没用! 众人闻言,各个神色肃穆,再?复使力?。 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却再?难撼动剩下的?另一半结界。 众人都急了,七嘴八舌朝青梧和灼凰问?道:“二位仙尊,现在怎么办?我们修为?低,快要撑不住了!” 青梧犹豫片刻,看向灼凰,私下传音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你我气海相融!” 灼凰闻言眉心一跳,忙对青梧道:“可?是师尊,我们只成功过两次,一次是百年前,一次是玉衡宗,上次在妖界比武场没成啊!每次都是误打误撞,我们到底怎么才能顺利无碍的?让气海相融?” 青梧眼露一丝不忍,他微微抿唇,似下定决心,随即对灼凰道:“气海相融的?关键,是心意相通,是对彼此毫无保留地信任和爱。” 灼凰闻言一愣,眼露惊疑,转头看向青梧,目光锁在他的?面上。 青梧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眉心微蹙,随即伸手,一把将灼凰揽进了怀里,身体不留寸许地相贴。 众人见状,各个呼吸一滞,怔愣的?看向师徒二人,场面一睹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便是连青松,都瞪大了眼睛。 青梧传音于灼凰:“两次气海相融,皆因?你我视彼此为?唯一的?依仗。灼凰,今日若要破阵救人,你便要动心爱我。” 灼凰呼吸微蹙:“可?我若要动心,道心岂非无法稳住,那你呢?只需我动心便可?以了吗?” 事到如今,不说?怕是也?不成了,青梧扣紧了握着她肩头的?手,对她道:“我?早就不是无情道心了。” 灼凰身子一僵,眸光震颤:“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无情道心了?” 青梧道:“是!是合欢道不渝道心。至死不渝,只爱一人。” 灼凰震惊得几乎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她不由伸手,攥紧了青梧腰间的?衣物,跟着便觉气海一阵动荡。 耳畔再?次响起师尊熟悉的?声音:“你可?愿爱我?可?愿与我,同修合欢?日日相伴,生死不离?” 灼凰只觉自己?气海动荡得愈发?厉害,她眼眶微热,伸手抱紧了青梧紧窄的?腰,合目,在他耳畔道:“好!” 无论如何?,她都要和师尊一道! 话音落的?同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师徒二人身中气海冲破血肉的?阻隔,在刺眼的?白光中交汇相融,与此同时,强于二人原本修为?数十倍的?灵气骤然迸发?,无比霸道的?压着休阵结界往石刻中而去。 所有人大惊失色:“二位仙尊居然气海相融了!” “气海居然还能相融?这是什么功法?” 青松掌门见此,不由松了口气,原来他俩抱在一起是为?了融合气海,他还以为?……吓死了。 只是气海为?何?会融合?而且融合后,居然能获得如此之?大的?威力?!可?惜仙界正法已?灭,无从得知。等此事了结后,好好跟他们二人请教一番,这等功法,关键时候,足以逆风翻盘,理当广泛流传,为?仙界众人所用。 休阵结界彻底被压入了石刻中,观昭等众位仙尊终于得以脱身。 青梧和灼凰收回灵气,松开了彼此,相视一笑?,而就在此时,灼凰忽地气海再?次动荡,跟着便觉灵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她面色一慌:“师尊……” 青梧自是也?感觉到了,她竟是在此时道心动摇,青梧忙朝周围看去,见众人还未发?觉,慌乱之?下,青梧看向那刚收了休阵结界的?石刻,一把扣住灼凰的?手臂,直接以神境将她带进了石刻中。 众人见此大惊,连声道:“二位仙尊被休阵结界吞噬了!” 青松急道:“救人!救人!”说?着便要往石刻处而去。 方才被困休阵,终于得以自由的?观昭等九位仙尊匆匆赶回,观昭忙道:“别慌别慌!休阵内时间静止,但是人却是自由的?,只是你们看我们是一动不动的?。说?白了,就是刚才被困休阵中的?我们,比你们少活了几个时辰,年轻了几个时辰而已?。大家别慌,先找阵眼破阵,只要破阵,他们就能出来。” 青梧和灼凰出现在石刻中休阵结界中,青梧松开灼凰,忙去探她的?气海,灼凰诧异地看了看自己?,随后抬头对青梧道:“师尊,灵气停止逸散了。” 青梧见此,着实松了口气,跟着便一把将灼凰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心间后怕不已?,气息都有些?乱,对灼凰道:“幸好我想得没错,结界中时间停滞。” 刚才见她在众人面前道心动摇,他当真恨不能杀了自己?,一旦她灵气逸散被人发?觉,岂非是自己?亲手将她送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休阵结界阻止了灼凰灵气四散,可?到底,她道心已?然动摇,此刻被青梧抱在怀中,她心间升腾起浓郁的?幸福之?感。 灼凰亦伸手,抱住青梧紧窄的?腰,她心间忽地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对青梧道:“师尊,若此地时间停滞,我们便呆在这里,好不好?” 第53章 青梧望着她的双眸,终于又在她眼里看到眷恋他的神色。 休阵结界中时间停滞,她道心动摇灵气却不会?逸散。 但外?面的人肯定会?想法子找阵眼,他?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但是找到阵眼之前,休阵结界消散之前,他?们却可以拥有一段真正自由相爱的时光。 但这段时间能有多长,他?们都不知?道,但青梧不想说破,就当他们永远都能待在这里。她那么聪明,却也只说我们待在这里好不好,丝毫不提及未来?之事,想来?她也想到了。 念及此,青梧冲她抿唇一笑,点头应下:“好,我们不出去了。” 灼凰闻言一笑,踮脚抱住青梧的脖颈,便将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她笑意灿烂,脸颊却有些泛红,轻轻咬唇,随即对青梧道:“我喜欢现在这样……” 说着,灼凰眼眶便跟着泛红,她不禁这些年对他?冷漠的态度,她明明这么爱他?,他?明明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可三百多年来?,这些感情怎么就在心间荡然无存?她怎么能让这些感情荡然无存? 见泪水从灼凰眼眶中滑下,她本笑意灿烂的脸上神色已是控制不住地难过,青梧忙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哄她道:“明明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了,怎么还哭了?” 灼凰愈发控制不住泪水,声音哽咽至极:“我就是、就是无法接受那么多年我居然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我前日夜里甚至还在想,你在意修为胜过在意我,还嘲讽你让你昭告天下……”他?明明是这个世上最在乎自己,对自己最好的人,若能给承诺他?怎会?不给?她居然还那样想他?。 青梧闻言失笑,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继续给她擦她如断线珠子般的眼泪,对她道:“这不怪你,那是因为我没有跟你说实话?,没有告诉你我转修合欢的事,你当我道心未动,会?那么想实属寻常。” 听青梧这么说,灼凰愈发难过,甚至哭出了声:“你还帮我找借口……” 这模样,青梧看着当真又心疼又喜欢,他?只?好继续道:“事实如此,当真不怪你。” 灼凰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心疼,亦伸手?捧住她心爱之人的脸颊,问道:“你一个人在合欢道,瞒着所有人,承受那么多压力?,是不是很孤独?” 灼凰无法想象自他?转修合欢后,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只?看柳沉星的经历,便知?师尊的经历只?会?比柳沉星更艰难。 灼凰愈发地心疼,将脚踮得更高,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心间万分自责:“你一个人那么辛苦,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合欢宗那夜,是我先道心动摇,投怀送抱,你才坚持不住。你道心境界那么高,是我控制不住感情,害得你转修合欢。可到头来?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三百多年来?,我们何时分开过?我本该和?你一道!” 纵然他?现在俯身的姿势不是太舒服,但他?当真很享受此刻被她紧搂着脖颈,如此这般被她心疼的感觉。 青梧似是卸下什么重担,双手?抱着她的后背,侧脸贴在她的颈弯里,安心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当真有种可以停下来?休息片刻的如释重负之感。 青梧靠在她怀里,缓声在她耳畔道:“那晚跟你说合欢宗的事,是为了逗你,不是为了叫你自责。” 说着,青梧松开灼凰,拉着她在草地上坐下,随后自己躺进了她的怀里,枕在她的腿面上,侧身揽住她的腰,闭上了眼睛,对她道:“你别难过,也别自责,都是我的选择……” 灼凰正?欲同他?说话?,可尚未开口,竟是发觉仅这片刻工夫,他?竟是已入了调息之境。 望着自己怀里气息平稳安静的男人,灼凰不由咬住了唇,随后伸手?,轻抚上他?的侧脸,指尖轻轻摸着他?的脸。 灼凰心间愈发的心疼,他?那么高的修为,仙体不会?疲惫,可此刻她居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乏累,她明白?,他?累的是精神。足可见自合欢宗那夜至今,他?精神始终紧绷,未得片刻放松。 他?可是这三界之中,修为最高,只?闻名便叫妖界胆寒,一纸丰亨盟约便换来?三界和?平的青梧仙尊啊,竟是会?疲累到这等?地步。 灼凰将他?揽着自己腰的手?臂取下来?,放在他?身侧,复又屈腿,叫他?能躺得更舒服些,随后握住了他?的手?。 趁青梧休息的空档,灼凰放眼朝时刻中看去。 她这才发觉,这石刻中,竟是一座坐落在青山绿水间的小镇,镇上充斥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这类型的石刻,多半是留念类的石刻。有些仙君,会?将自己难忘的一段回忆,留存在石刻中,眼前石刻便是。 除却一些留存的阵法,石刻中多为幻象,没有活物,不似她和?师尊还能活动,此石刻中的一切幻象皆受休阵结界的影响,一切演绎皆已停滞,行人不动,飞鸟停空。 只?是不知?这石刻是什么年代留下的,这里的建筑风格她从未见过,形状有点像人间江南的建筑,但又更精巧,多为玄砖绿瓦。 且生?活在镇上的人,他?们衣着也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东西,石刻中的幻境应当是夏天,无论男女皆衣着清凉,尤其女子的衣服,不似她所穿的交领,而是一片轻纱裙齐胸一裹,肩上或穿一件袖衫,或披一条纱帛,甚是……诱人。 灼凰看着那些女子衣服的形制,不由低头看了看睡在怀里的青梧,跟着似是想到什么,唇边出现笑意,脸颊微红。 灼凰继续四处观察,终于在小镇中,一户住在溪边花田的老?人家房里,找到了关于这个石刻的线索。 那对在屋前,动作停止在相互喂果子的花甲老?人,那位老?爷爷,便是这石刻的主人。 那屋里墙上有一副明显不属于凡间,以灵气留下的字。灼凰从上面的内容可以得知?,这石刻留于一万年前,老?爷爷年轻时得仙界接引,但他?的师父,要他?修无情道。 但他?放不下人间不能生?育的妻子,担心自己去了仙界后,没有子嗣的妻子年老?后无人照顾,便放弃了年轻的身体成为仙体的机会?,留在人间陪妻子过完了一生?。 直到妻子过世后,他?才以花甲之身,步入仙界去修无情道。所以他?成仙时,相貌已是年老?之态。 他?入仙界后,因为已经了无牵挂,很快便得了无情道心,但他?仍然认为,凡间和?妻子相知?相伴过完的那一生?,是毕生?最美好的回忆,他?便在修为足够后,留下了这处石刻。 这处石刻,便是他?和?凡间的妻子,从相识至结束的全部回忆。 灼凰得知?这处石刻的来?历后,不由失笑,她已如此,即便入了无情道,仍然记着和?师父在人间的那十年,魏大人,永远在她心间占有无可取代的一席之地。 结界中的时间停留在夜晚,细细的月牙弯在苍穹之上,丝毫未变,灼凰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梧方才醒来?。 灼凰见此,看向怀里的青梧,不由笑道:“你醒了?” 青梧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入了调息之境,被灼凰握住的那只?手?,在灼凰手?心里翻转,同她十指紧扣,青梧自嘲笑笑,叹道:“本想在你怀里休息一下,未成想竟入了调息之境,我睡得久吗?” 灼凰冲他?摇了摇头,她其实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画面。他?想在她怀里休息,且一歇下就进入了最放松的状态,这样的情形,只?有在两颗心毫无距离的时候,在最亲近的人身边才会?发生?。 青梧手?撑草地,从她怀里起来?,高大的身躯立刻便挡住了她的视线,青梧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俯身向她靠近,跟着哑声道:“我休息好了……” 说着,青梧便吻在了灼凰唇上,随后扣住她的双肩,便将她压倒在草地上。 师尊的吻温柔又绵长,灼凰这才真切感受到对他?亲吻的渴望,原来?道心动摇之后,浓烈的爱意之下,他?的吻会?这般令她欲罢不能。 随着她给予的回应越多,他?的吻便变得越重越急,气息也愈发的乱……耳畔他?浑雅好听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吐息传来?,他?语气间带着恳求:“说你爱我,成吗?我想听……” 灼凰纤细如玉的手?指扣进他?发间,只?觉心跳不受控制地一沉一落,她彻底沉进这如火的一汪广博心海中,浓烈的爱意与眷恋冲散了所有的羞涩与矜持,侧头贴上他?的侧脸,在他?耳畔道:“三百二十四年前,我便已爱你了啊……” 青梧眼眶微红,唇边笑意却格外?浓郁,他?修长的手?指穿过灼凰后颈扣紧,再?次吻上她的唇,悍然不顾地攫取…… …… 灼凰趴在青梧胸膛上休息,二人朱湛色和?翠涛色的披帛落在身上,灼凰看着青梧,指尖在他?唇上划拉,唇边一直挂着笑意。 之前便觉感觉不错,未成想她道心动摇后,在一起的感觉更好。 第47节 青梧轻抚着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似是想起什么,侧头看了看远处,这才问道:“这是个什么石刻?” 灼凰无奈道:“你才想起来?问。” 青梧不由失笑,抱着灼凰坐起身,笑道:“毕竟不渝道心,眼里只?有你。” 灼凰将方才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青梧,青梧这才了然,点头道:“原是留念石刻。” 青梧四下看了看,见结界中的时间丝毫未动过,忽觉着休阵结界倒也还不错。方才如此身心俱足的一场,但因此处时间停滞,竟是没有半点灵气聚集,离开这里之前,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她在一起了。 灼凰拿起青梧的曲领中衣,披在他?肩上,随后亲手?帮他?穿。 青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道:“时间虽停,法术尚能用,不必这般麻烦。” 灼凰冲他?笑笑,推开了他?阻止自己的手?,对他?道:“让我给你穿一回衣服。” 这结界终归是要破的,他?们终归是要出去,未来?还不知?在何处。三百多年来?,只?有丰州那夜,她帮他?穿过一次衣服。从来?都是他?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趁在石刻中这偷来?的浮生?半日,也让她照顾他?一回。 青梧明白?她的意思,眉眼微垂,不再?阻止她。 曲领中衣,交领广袖上襦……灼凰亲自上手?,一件件地帮青梧穿好了衣服。帮他?穿好后,灼凰背过身去,取下自己身上缠着的两条披帛,正?欲自己穿衣,怎知?青梧已拿着她的小衣,从她身后伸过手?来?…… 灼凰脸颊有些红,诧异道:“你会?吗?” 青梧侧头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跟着道:“已经很熟练了。” 灼凰不禁咬唇,失去那么多记忆,她好像很吃亏啊! 二人衣着再?复规整,随后很自然地两手?相牵,两身相靠,师徒二人同时看向不远处的小镇,青梧唇边出现笑意,对灼凰道:“这当真是个归隐养老?的好地方啊。” 灼凰展颜一笑,拉着青梧就往小镇那边去,喜道:“那我们便过一阵子归隐养老?的日子!” 第54章 师徒二人一道来到小镇上,十指相扣,街道上的一切都那么安静,可结界停滞下来的画面,每一处却又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人们脸上恒久不变的笑容,站起身的小猫和它未抓到的落叶,路边摊上塞进食客口中未及咬下的包子,打翻未及落地的杯子和食客惊恐的神色…… 师徒二人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一切说笑。灼凰目光落在一个手握糖葫芦,正准备吃的少年?面上,忽地对?青梧道:“师尊,你说我若是去把她糖葫芦拿走,等结界破碎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此?处是幻境,青梧也不知拿走会怎么样,他直接拉着?灼凰走过去,对?她道:“不知?道,但想做便做,试试。” 灼凰眨巴眨巴眼睛,面上神色虽跃跃欲试,但嘴上还是道:“不好吧?” 青梧闻言,顺手取下那少年?手里?的糖葫芦,递给灼凰,含着?笑意看向她。 灼凰见此?,面上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伸手接过,扬一扬手里?的糖葫芦,对?青梧道:“等结界破碎时?我们回来看。” 青梧眉眼微弯,对?灼凰道:“好。” 灼凰拿着?手里?的糖葫芦舔了舔试试,却发觉幻境中的糖葫芦,并没有真实糖葫芦的味道,徒有形而无魂,她撇撇嘴,将糖葫芦收了起来。 青梧看着?周围的一切,叹道:“可惜这里?受休阵结界影响,时?间停滞,不然我们还能看看那位仙君曾经美好的一生。” 灼凰道:“等妖界阵法的事解决,我们还可以再回来瞧瞧。” “也是。”青梧点头应下。 灼凰似是想到什么,向青梧问道:“师尊,你试试灵气还能用吗?” 青梧闻言,试着?抬手,却发现使出的灵气,就好似此?刻他们周身环绕的灵气一般停滞了。 青梧收回手,对?灼凰道:“自己身体内灵气运转便可使用的法术无碍,但外显的不行?。” 灼凰面露遗憾:“可惜了,我还想着?,在那仙君夫妻的房屋旁,再建一间咱俩住呢。” 眼下这种情况,肯定没有时?间让他们自己动手盖一间。 青梧闻言,对?灼凰道:“无妨……” 跟着?他松开灼凰的手,双手揽住她的肩,俯身在她耳畔道:“哪里?不行??” 想想方才在草地上,灼凰面色一红,反手在青梧胸膛上轻轻一拳。 青梧见此?一笑,重?新牵住她的手,跟着?道:“当时?在妖界,在比武石刻中,也是野外……” 灼凰抬眼看向青梧,眼里?隐有不可思议,她和师尊这么野的吗? 不等她说话,青梧牵着?她的手一道抬起,指指小镇外瀑布下的水潭:“那儿?不是挺好……” 跟着?他又指指水潭下游一片月下花海:“那儿?也挺好。” 灼凰面色更?红,一把将他抬起的手拉下来,诧异道:“师尊,你以前修无情道的时?候,最正经不过,现在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灼凰这编排其实还另有所指,比如方才在草地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好几次都弄得她浑身战栗。 听她这般说,青梧不由?笑开,莫名便想起刚入合欢道时?他处处别?扭难受的光景,跟着?对?灼凰道:“今非昔比,合欢道媚修,不要脸。” 灼凰抬眼看向他,夜色下,他五官深邃处更?显深邃,其余部分肤色如白玉般清透,若只看样貌,他还是像从前般恍如神台上的神像,只是这神色…… 灼凰伸手戳戳他的脸,道:“你还挺骄傲?” 青梧伸手将她带进怀里?,对?她道:“还有更?骄傲的,合欢道媚修,花样多,这几次怕你不适应,我没敢……” 灼凰闻言咬住了唇,不由?看向他方才所指的那片月下花海,青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霎时?了然,随即灼凰便被他一把按进怀里?,下一瞬,人倒在镇外那片花海中。 灼凰抬眼看着?他,师尊的面容印着?他身后幻境中璀璨夺目的星辉,俊逸的越发令她晃神,他的法衣,依旧是从前无情道仙尊时?所穿的那套,看着?便莫名叫她想起他曾经凛若寒霜,高坐神台时?的模样,可此?刻他的眼尾处,却染着?情。欲,眸色中充满危险的侵占,灼凰的心再次怦然而动,如鼓如雷。 青梧伸手,指背轻抚她的脸颊,神色温柔而又眷恋,像轻抚着?稀世珍宝,吻从她额头落下,落在她的眉眼处,眼尾处,脸颊处,跟着?便觉腰封上的束绳被抽开,广袖上襦交领散落…… 灼凰纤细的手指亦攀上他的腰封,捏住束绳。她将师尊的法衣推落,当双手再次抚上他精壮的肩,再次感?受他唯有此?时?才有的滚烫的温度。 …… 灼凰着?实不知?该如何正面面对?青梧,背对?着?他,指尖在他揽在自己腰际的手背上瞎划拉。 青梧手背上感?觉清晰,她这细微的小动作,全然暴露了她此?时?心中的局促纠结,青梧开口道:“你……” “你别?说话!”青梧话都未出口,便直接被灼凰打断。 青梧不由?失笑:“怎么?” 灼凰刚开始还很喜欢他那般细密的亲吻,只是她万没想到,他居然哪里?都亲,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出现这般情形,她着?实是对?自己不够了解。 见她还是沉默不语,青梧撑起半个身子,拨开她脸侧散落的头发,轻轻印下一吻,对?她道:“都说了媚修花样多。” 灼凰抬手捂脸,青梧硬将她的手拉下来一只,拉至她的身后,在她耳畔哑声问道:“你舍得不管我?” 灼凰动动手指,心下微叹,就这模样,也不知?当初合欢宗头一回是怎么成的?她算是知?道合欢宗那天?,第二天?醒来后为什么走路都不大行?了。 “真不管我?”青梧再次问道。 灼凰闻言,放下了捂脸的手,眼睛睁开一条缝,可刚睁眼,便看到他因侧身起来,垂落在她眼前的头发,有一缕还没干……天?呢!灼凰再次捂脸。 青梧鼻尖蹭蹭灼凰的脸颊,扣住她的肩头将她掰转过来。 “师尊……”灼凰终于睁眼,脸颊和眼睛都红得不能看。 青梧见她还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唇边的笑意愈浓,道:“你要是不适应的话,再来几次,就适应了。” 灼凰一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进怀里?:“别?!”在他面前如此?失控,好丢脸的。 青梧亲亲她脸颊,问道:“可喜欢?” 这……灼凰纠结好半晌,终是在他耳畔轻轻嗯了一声,青梧笑意满足,直接将她搂进怀里?抱起,道:“换个地方,这儿?不能用了。” 灼凰倒吸一口凉气,指尖都陷进了他的肩头里?。 …… 休阵结界内的时?间,丝毫没有变化,天?上依旧是那弯月牙,他们都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灼凰枕在青梧的手臂上,仰头看着?星空,对?青梧道:“师尊,你教我合欢道心法吧。” 青梧道:“我没记住合欢道心法,得出去后问梅挽庭才行?。” 灼凰转头看向他,道:“可休阵结界一破,我这灵气便要逸散了。” 青梧闻言没有说话,灼凰侧头看了看他,见他依旧沉默不语,便知?他不愿让她修合欢,怕是还会?抹去她的记忆。 方才结界外说的话,问她是否愿意跟她修合欢,只是为了叫他们气海相融。 灼凰自己岔开话题道:“方才见瀑布下的水潭处有鱼,我们去抓鱼玩吧?” “好。”青梧应声起身。 结界中完全无法感?受到时?间流动,一日还是两日,三日还是四日,四日还是五日,灼凰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这些时?日,是她这三百三十四年?来,过得最开心最满足的几日。 她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毫无顾忌地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们也从未这般大胆自由?地牵手走过街道,但在这幻境中,他们都做了。 想抱他的时?候,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大胆地往他怀里?钻,他也会?毫无顾忌搂住她。他们在水里?打水仗,她见到了他面上从未见过的笑容。 没有旁人的眼光,没有三界的重?担,甚至没有别?的任何要做的事,只是在一起,单纯地在一起,触摸彼此?的一切,沉沦彼此?的爱意。 她还仿照这幻境中女子的衣裙,给自己做了一套,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换在了身上,她当真喜欢他见到的那一瞬失神的神色。 她甚至算不清这几日他们在一起的次数,月下的花海,街道狭窄的小巷,旁人的屋后,瀑布下的水潭,山间的崖壁……许是知?道他们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彼此?丝毫没有克制之意,但凡想的时?候,任何地点。 只是……灼凰知?道,每次结束后,他都会?用仙术清理?掉他留下的痕迹,这便意味着?,他打心底,不认为他们会?有未来,不会?拥有子嗣。 他们不知?在结界中待了多久,许是有外头七八日的光景。 这日,灼凰和青梧正在街道上牵着?手散步,而就在这时?,灼凰刚来这里?那日,收在袖中的糖葫芦忽然离袖飞出,朝街道上不远处那少年?的手中而去。 师徒二人一愣,似是意识到什么,相视愣住,彼此?眼中,都流出一丝惶恐。 灼凰忽觉一阵风拂过脸颊,她不由?低头,正是自己停滞逸散的灵气,复又开始逸散。 灼凰似是意识到什么,看向青梧,眸光微颤:“夫君……” 耳畔已传来幻境中人员往来的脚步声,青梧强忍住心间剧痛,对?灼凰道:“若是这样出去,所有人都会?发现你道心动摇,我们来不及去找梅挽庭。” 灼凰眼眶中已噙满泪水,她点头道:“我明白……” 说着?,灼凰拉起了青梧的手,强忍着?泪意,对?他道:“等我都不记得了,你一定还要像这次一样,把什么都告诉我!” 青梧额角青筋滚动,紧握住灼凰的手,点头道:“好!” 灼凰到底是控制不住泪水,如雨般落下:“我可能还会?怀疑你,可能还会?觉得你奇怪,但是你千万不要放弃,一定不能觉得我忘了对?你的感?情,觉得周而复始太累了,就放弃我……” 青梧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望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道:“不会?放弃!要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像现在这般在一起。” 第48节 灼凰重?重?点头,眼里?还带着?些许恐慌:“你一定要让我重?新爱上你!下一次就让我跟你同修合欢,我们始终是要在一起的,对?不对??” 青梧冲她笑,故作轻松的安抚道:“对?!你放心,媚修花样多,哪怕抹掉你的记忆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会?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让你重?新爱上我。” “好……”灼凰强挤出一个笑意,目光锁在他的脸上,凝望他许久,随即扑进他的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对?他道:“让我在你怀里?醒来,成吗?” 若是在他怀里?醒来,她醒后一定会?探究原因,说不准能让他们更?快地重?新在一起。 青梧已亏欠她许多,自是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点头应下:“好。” 周遭的一切都活动了起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原本黑暗的天?空,渐渐亮起,转而变作天?际的一抹夕阳…… 灼凰见此?,拥紧青梧紧窄的腰,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青梧抬起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指尖抚上她的眉心,随即一股灵气钻入了她的识海,青梧提气合目,深深蹙眉。 掌门青松等人看着?那处石刻,道:“休阵已破,他们该出来了吧?” 观昭道:“应该很快就能出来,掌门不必担心。” 一旁的高仰止道:“青松掌门,待二位仙尊回去,莫要忘记询问气海相融的诀窍,这招关?键时?刻可能保命啊!” 青松拱手行?礼道:“那是那是,我一定会?记得询问。” 观昭对?青松和高仰止,道:“尚有开阵、伤阵而阵未有下落,我等便不多留了,抓紧去找剩下两个阵法的下落,青梧灼凰二位仙尊身在无情道,想来也无需我等多事,告辞了。” 青松行?礼道:“告辞。” 众仙尊及各门派的人陆续离去,青松再次看向石刻,不多时?,便见灼凰仙尊率先出了石刻,青梧仙尊紧随其后。 青松面上一喜,连忙迎了上去,行?礼道:“二位仙尊没受伤吧?” 师徒二人在空中相隔的距离有些远,不似来时?那般默契,若不是知?道他们身处无情道,青松怕是要以为他们吵架了。 灼凰看了一旁的青梧一眼,跟着?对?青松道:“掌门放心,没受伤,我先回栖梧峰。” 说罢,灼凰神色微有怪异地看了青梧一眼,率先以神境离开。 青梧看向青松,问道:“休阵都解决了吗?” 青松点头:“师弟放心,九位仙尊合力,已破了休阵。阵眼是个小女孩的魂魄,是个渴望爹娘之爱的可怜孩子。” 青梧闻言,投去探问的目光,青松解释道:“那小女孩的爹娘,本是很疼爱她,可在她八岁的时?候,爹娘生了个弟弟,父母的注意力,便都转去了弟弟身上。小女孩有次和爹娘吵架后,自己跑了出去,结果不慎溺水而亡,可她的爹娘,在她死后三日都没有想着?去找她,因执念而入鬼道,小姑娘便受妖界挑唆,想让时?间停留在弟弟出生前,这才有了休阵。” 青梧不禁问道:“那小姑娘人呢?” 青松道:“休阵破后,观昭见小姑娘执念甚重?,小孩子又讲不明白道理?,便先带走了她,说他数千年?前见过鬼修,不知?鬼道是否能修行?,他说想收作义女,教她修行?试试。” 青梧点头应下:“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青梧再次问道:“外头的时?间,过了几日了?” 青松道:“不过三日。” 青梧闻声了然,感?觉他和灼凰,在里?头至少待了十日之久,不成想外头只过了三日。 青松和青梧一道往回走,青松不由?问道:“你和灼凰仙尊气海融合是什么功法?大家都在问,希望你们能教一教。” 气海相融的诀窍,若是说了,无疑就是告诉大家他和灼凰早已动情,青梧只得道:“我们也不清楚,只是从前意外相融过,这次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成了,具体的诀窍,我们也还未研究出来。” 青松闻言叹息:“哎,也不知?仙界,要到何时?,才能再有系统传承的法脉。” 青梧道:“时?机到,想来会?有的。” 青松点点头,对?青梧道:“出来三日了,抓紧回宗门吧,不知?是否有剩下两个阵法的消息。” “嗯。”青梧应下。 身边还有不少不会?神境的无妄宗弟子,青梧便也没用神境,跟着?大家一道御风往回走,一路上,青梧眉心都未曾舒展。 今日灼凰在他怀里?醒来后,神色间满是诧异和怀疑,看他的神色格外怪异,问他她既然晕过去,为什么不放在一旁,非要抱着?。他说怕她受伤,她的神色便愈发怪异。 他还是好好想想,这次该怎么撩动她心房。 有了上次的经历,这次灼凰的有些记忆,他没有抹,而是改动成了梦境,她会?以为,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是她的梦境,想来不会?像之前一样,记忆出现明显的断裂,叫她再心生怀疑。 回到无妄宗后,青梧以神境回了栖梧峰,刚到阅微庐,便见灼凰已在自己房中调息,青梧便回了自己房中,去找梅挽庭,跟他说再次抹去灼凰记忆的事,叫他留心说话。 而掌门青松,在会?掌门殿处理?完积压了三日的事务后,便直接前往紫光峰。 来到紫光峰殿门外,青松站在殿门外恭敬行?礼,随后才看向殿门,开口道:“师尊,弟子有事请教。” 殿门缓缓打开,高台之上盘腿打坐的永崇睁开了眼睛,垂眸望向青松。 青松行?礼道:“此?次仙界前往破除妖界休阵,为压休阵结界,师弟师徒二人,使出气海相融的功法,着?实实力大增,修为数倍于本身。但他们师徒二人,并不知?气海相融的诀窍,也是误打误撞。如今我等已发现仙界暗藏一修为极高之人,师尊见多识广,不知?可知?气海相融之功法,此?法若能在仙界广为流传,想来在日后应对?那修为极高之人时?,能有大用处。” 永崇闻言,彻底睁开了眼睛,平素了无痕迹的面上,隐隐出现一丝忧色。 气海相融,数千年?前他曾见过,他也确实知?道关?窍,需得二人心意相通。 此?法违背无情道,无情道又是仙界唯一正法,故而当初得知?之后,他便与那二位未修无情道的仙君商量,不将此?法公之于众。 眼下,青梧和灼凰,两位无情道的仙尊,居然气海相融。 永崇对?青松道:“为师也不知?此?法诀窍,你且将灼凰带来。” 青松闻言,行?礼离去。 永崇看着?青松离开的背影,眉心不由?紧蹙。 青梧修为高,无情道心坚定,想来不会?是他。那必然是他那个徒弟出了问题,若是如此?,为着?仙界的未来,灼凰怕是不能再留。 气海已然相融,足可见青梧道心亦在动摇的边缘,这两个人,只能保一个,那自是保青梧,灼凰亦是很好的苗子,可惜了。 不多时?,灼凰便被青松带了来。 灼凰已是有许久未见师祖,她在殿门外恭敬叩拜行?礼,永崇免了她的礼,转而对?青松道:“你回去吧。” 青松应声离去,永崇在紫光峰布下一道金刚界,对?灼凰道:“入殿来。” 灼凰闻言不解,走进殿中。她刚一进殿,身后殿门便关?了起来,跟着?便觉永崇周身涌动出汹涌的灵气,随即将她团团围住。 修行?三千年?的仙尊,气海之广博着?实叫灼凰震撼,她不解道:“师尊,这是?” 永崇的灵气探入灼凰道心,半晌后,永崇周身灵气收回,蹙眉合目。 灼凰道心无恙,看来道心有恙的……是青梧。 永崇神色间满是可惜,万没想到,居然是青梧。他道心有恙,修为却无恙,只有一个可能,青梧怕是已不在无情道。 念及此?,永崇向灼凰问道:“你师尊这些时?日可好?和从前比,可有不同?” 灼凰想了想,回道:“他神色倒是比从前丰富些,是之前我们去合欢宗除邪修时?,受了些影响,道心境界有些退转。但请师祖放心,以师尊的修为,要不了多久,道心境界便会?回去。” 永崇闻言了然,想来已转修合欢道。 永崇微微摇头,可惜,当真可惜。这师徒二人,都是极好的苗子,既然青梧已经不堪重?任,灼凰便不能再被耽搁。 只是如今青梧的修为,还需震慑妖界,不能叫他的事被人知?晓,需先瞒着?。 但灼凰,永崇看向灼凰,绝不能叫她再回青梧身边,否则,这根苗子也得废。 念及此?,永崇对?她道:“修行?这么多年?,你道心境界未有长进。你师父和你是同时?步入仙界,想来有些东西,他教不了你。” 灼凰闻言神色间微有不解,这些年?师尊教得很好啊,不然她怎么这么快步入仙尊之位? 永崇接着?道:“从今日起,你无须再回栖梧峰,且留在紫光峰,本尊会?亲自教授。” 灼凰虽不解师尊为何忽然要提出亲自教授她,但这些年?她道心境界确实没什么长进,跟着?师祖学一段时?间也挺好。 念及此?,灼凰行?礼应下:“多谢师祖。” 永崇点头,示意在她一旁的蒲团上盘腿端坐,跟着?道:“你先重?温无情道心法三日,一刻不许停。” “是。”灼凰应下,随即凌空浮于蒲团之上,合目重?温无情道心法。 青梧尚在栖梧峰,他站在阅微庐梧桐树下,望着?紫光峰的方向,神色间隐有担忧,但是紫光峰已落下金刚界,他看不见紫光峰中发生了什么。 他着?实想不明白,师尊为何会?突然宣灼凰前去。 梅挽庭吃着?仙果从屋里?走出来,对?青梧道:“瞧你担心的,她是去找你师尊,又不是下火海,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担心什么呀?” 青梧也知?她应当过会?儿?就会?回来,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些心慌。这次抹掉记忆后,他还未和灼凰好好说过话,还未试探过她的态度。 青梧确实以为灼凰很快就会?回来,可越是这般期待,期待的画面便愈发不出现。 当天?夜里?,灼凰未回,第二日白天?,灼凰未回,第二日夜,灼凰未回……青梧就这般站在院中,望着?紫光峰的方向两夜一日。 便是连梅挽庭,都隐隐觉出不对?来,直到第三日破晓时?分,梅挽庭对?青梧道:“若不然,你去紫光峰看看?” 第55章 青梧当真想去紫光峰,看看师尊留下灼凰究竟为何。 但他不能去,才过两日,就这?般着急忙慌地前去,无疑是在师尊面前表露出关心,怕是会引起师尊的疑心。 青梧沉吟片刻,对梅挽庭道?:“再等等吧。”若过个七八日仍旧不回?,他身为师尊,前去询问一番倒也合理。 纵然青梧已是心焦不已,但也只能暂且留在栖梧峰静观其变。 灼凰在永崇身边重温无情道?心法,可每一遍心法起头时,她莫名便会想起识海中无数与?师尊有关的梦境,就导致她的心法重温得格外不顺畅,就好似心间有什么在抗拒一般。 那日在石刻中,她从师尊怀里?醒来,她便感觉不对。静心会意片刻,却发觉她这?些时日,居然梦到过那么多次和师尊不可言说的画面。 又一遍无情道?心法默完后,灼凰再复深觉心间抗拒焦躁,她不由蹙眉睁眼。 永崇觉察到,垂眸看向她,问道?:“为何?停下?” 灼凰起身行礼,对永崇道?:“回?师尊的话,弟子心间有惑,可否容弟子回?一趟栖梧峰?” 永崇道?:“一盏茶。” 灼凰行礼应下,跟着便已神?境离开。 下一瞬,灼凰出?现在阅微庐院中,她落地便朝青梧房中走去。怎知没走两步,青梧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灼凰。” 灼凰回?头,正见师尊长身立于院中梧桐树下,灼凰转身走上?前去。 青梧问道?:“师尊叫你前去可是有事?” 灼凰道?:“师祖见我修为数百年未有长进,叫我留在紫光峰,他会亲自教导我。” 青梧闻言,心头一紧,仿佛有数万根细针,绵密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知晓这?意味着什么,灼凰无情道?心恐怕会日渐坚定。在灼凰回?到他身边之前,他不能再有任何?动作。 第49节 着实不知师祖为何?会忽然插手教导灼凰一事,但这?不是一个身处无情道?的仙尊该问的。 青梧只得道?:“师尊寿数长,见多识广,他亲自教导你,是好事。” 灼凰点头:“嗯,我也觉得。” 青梧再复问道?:“你今日怎会回?来?” 灼凰目光不自觉从青梧面上?扫过,落在他唇上?一瞬,随即移开目光。心间浮现出?梦境里?那些和师尊缠绵的画面,此刻格外真实。 她犹豫片刻,状似无意地向青梧问道?:“师尊,我这?些时日,常有一些怪异的梦境,似是……似是与?情。欲有关,却不知是否正常,是否会影响道?心?” 灼凰的目光复又落在青梧面上?,望着眼前数百年来熟悉的人,她心间轻颤。 若这?些梦境,意味着道?心有恙,可是意味着……她对师尊……灼凰唇微抿,看着眼前的师尊,心间莫名紧张。 栖梧峰上?夕阳的霞光落在青梧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此番抹去了?她部分记忆,但还有一部分,被他更改成了?梦境。 青梧眉眼微垂,随即抬眼,看向远方的云海,对灼凰道?:“我等以肉身凡骨入仙,身欲与?生俱来。修行之路,便是除心欲以遏身欲,无情道?更是如此。那些梦境,寻常心猿而已,不必在意。” 灼凰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间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但这?份失落一闪即逝,她隐有所觉却没有抓住。 “如此便好。” 灼凰望着青梧霞光中的侧脸,沉吟片刻,不由问道?:“师尊,你也会如此吗?” 青梧只道?:“曾会。” 曾会。 那便是如今不会。 灼凰凝望青梧片刻,心知她梦中情形永远不会出?现。她冲青梧坦然一笑,回?道?:“多谢师尊解惑,既如此,我便回?紫光峰了?,师祖只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说罢,灼凰朝青梧略施一礼,随即便已神?境离开。 灼凰离开的同时,梅挽庭拉开门出?来,朗声道?:“你傻吗?永崇将她带走,刚才她问你便是你的机会,你不引导她起心动念,反而绝了?她的念想。” 梅挽庭眉宇间满是不解,青梧眉眼微垂,跟着道?:“若师尊当真能提升她的修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终归是要离开的,她也必须尽快拥有取代他坐镇仙界的修为。 耳畔传来“咚”一声响,青梧抬眼看去,见梅挽庭已不在房门处,唯余那扇被他重摔的房门,在风中轻晃。 灼凰重新回?到紫光峰中,永崇问道?:“解惑了??” 灼凰行礼道?:“是。” 既然只是寻常心猿,师尊的修为又越来越高,那她确实是该抓紧些,不该再为梦境所扰。 永崇道?:“日后若再有惑,可问本尊。” 灼凰微微抿唇,不知为何?,虽然师祖和师尊都在无情道?,但是那般隐秘的疑惑,她并不愿说与?师祖听,只想问师尊。 灼凰面上?不显,只行礼道?:“是,师祖。” 永崇道?:“本尊且看你这?三日心法温习并不顺畅,道?心境界着实未有长进。继续重温心法,直到心法字字入心,再无旁念为止。” 灼凰行礼应下:“是。” 灼凰重新在蒲团上?浮空盘腿而坐,再次默念无情道?心法。比之从前三日的心绪不宁,此刻她只觉心静了?不少。 “曾会。” 师尊说那两字时的神?色,始终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每多想一次,心便冷一分,无情道?心法便入心一分。 渐渐地,灼凰便只记得无情道?心法,心间不再出?现那些梦境,也不再出?现青梧的面容,时间在盘腿入定时没了?意义?,她识海彻底归于一片安宁,道?心再复与?心法彻底相融。 十日后,灼凰耳畔响起永崇的声音,对她道?:“不错,这?十日,你道?心已安。” 灼凰闻声睁眼,看向永崇,心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一片汪。洋大海,不再有任何?支流汇入,也不再有半点风起云涌,静安如镜。 她对永崇道?:“多谢师祖,道?心与?心法合二为一,万物宁静。” 永崇缓缓点头:“如此甚好。” 说着,永崇手轻挥,袖间飞出?一个卷轴,对灼凰道?:“你道?心已定,可行试炼,此卷轴内有七重境,斩七重情,你且去历练一番。” 随着永崇话音落,卷轴摊开在灼凰面前,灼凰向永崇行礼,随即御风起身,一头扎进了?卷轴中。 这?卷轴中的七重幻境,专为已拥有无情道?心的仙君所设。得无情道?心,离亲情、友情、爱情,却不见得离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 这?七重环境,会给灼凰缔造七段人生,七种?身份,每重幻境,她都会亲手杀一人,断喜、怒、忧、思?、悲、恐、惊之七情。 七重为一轮回?,但凡有一关心有波动,情未曾断尽,便会如第?二重轮回?,共计七重轮回?。 若历经七七四十九段人生仍未断尽七情,那便再入,直到断尽为止。 当年青梧,便在这?卷轴中,七重轮回?,历经九次,方有后来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是夜,栖梧峰上?一如往常,月朗星稀,云海盘旋。 青梧独自坐在房中,坐在窗下,手里?拿着那个写有灼凰生辰八字的布偶。 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在布偶身上?轻抚,目光沉在布偶上?,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月悬朱窗,他抬头,分出?了?自己一缕元神?。 第56章 月沉西山,阅微庐院中那棵梧桐树的树叶上,凝起点点星露。 青梧徐徐睁眼?,望向手?中的布偶,随即便觉心口一阵刺痛,痛得他眉心紧锁,跟着便觉气海内的灵气,有一股脱离他的气海,悄然逸散于天地间。 青梧脊骨微弯,纵然料想到她去紫光峰后,道心境界会愈发巩固,可当他真的等不来她的元神,他的道心,便如此清晰地给予他反噬,将他的难以接受昭然若揭。 待心口剧痛稍缓,青梧扶案起身,缓步朝门口走去。 来到阅微庐院中,青梧抬首,再次看向紫光峰的方向。 灼凰在永崇的卷轴中整整一月,卷轴中的时间,倒是与?现实?有许多出入。 这一月间,七段人生,七重轮回,历经九遍,灼凰终于走出了卷轴。 便是她离开卷轴的瞬间,她便觉丹田微热,气海扩张,随即大股的灵气汇聚紫光峰,如巨浪般朝她气海中涌去。 灼凰即刻浮坐盘腿,吸纳新的灵气融入气海,整整一百五十年,她停滞不前的境界,终于松动。 永崇见?此,满意点头。 青梧和无妄宗众人,自是也看到了紫光峰上的情形,这次大家倒是不必在青梧和灼凰师徒二人之间猜测,毕竟前往紫光峰的只有灼凰仙尊一人。 青松亦是喜上眉梢,青梧灼凰师徒二人近些时日接连破镜,实?乃天地垂怜正道,无妄宗荣光。 青梧凝望着那?片浓郁汇聚的灵气,眸底神色复杂,既有心痛不舍,又有感怀欣慰。 他一直在等她境界提升,看这片灵气汇聚之强,便知她此番在师尊的教导下,获大进益,只是不知是否神通境界亦有提升。 自踏入合欢道的那?日起,他便知他终有一日会彻底从?她生命中离开,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竟会来得这般快。 如此,猝不及防。 “青梧……” 身侧传来梅挽庭的声音,青梧转头望他一眼?,随即再复看向紫光峰。 “你?是不是要彻底抹去她关?于你?的记忆?” 梅挽庭望着青梧的侧脸,喉结微动,手?心里?全是汗水。 青梧道:“尚有时日,待她神通境界同我一般,皆至二境。” 梅挽庭继续问道:“若她神通境界已至二境呢?” 青梧下颌紧绷,停顿片刻,开口道:“以我修为,在仙界下禁制,让所有人都不能?再提起我,然后抹去她所有关?于我的记忆。” 梅挽庭扶着门框的手?陡然攥紧,语气间已有怒意:“青梧,你?自找的!” 说罢,梅挽庭拂袖而去。 青梧长叹一声,蓦然闭眼?。 紫光峰上,大片聚集的灵气皆被灼凰吸纳入气海中,与?她融为一体。 灼凰缓缓睁眼?,那?双曾经鲜活清亮的双眸,此刻已然是一片清漠寡淡,恍若洞悉世间万物,再无所牵恋。 “道心境界提升,气海境界亦提升,甚好。” 殿中回荡起师祖永崇的声音。 灼凰转头看向永崇,恭敬行礼:“劳烦师祖教导,弟子受益匪浅。” 那?卷轴中经历的人生,每一段都是实?实?在在的。七段人生,七重轮回,历经九次,整整四百四十一次。 外界短短一月,她却已在卷轴中经历数百年。每一段人生中,无论她是何种身份,都是一个立志要修无情道的凡人,可总有各方情感牵累,失败的次数数不胜数,但最终,她还是挥剑断情,直到后来,她已然冷心冷肺,提剑再无半分凝滞。 永崇缓缓点头,对灼凰道:“无须再回栖梧峰,今后留在紫光峰修行便是。” 灼凰不解为何师祖要留下她,但修行,在哪里?都一样,她并无异议,点头应下:“是,师祖。” 永崇接着道:“紫光峰尚有空置殿宇,你?且自行去选一处。” 灼凰行礼应下,离开了永崇的大殿。 来到殿外,灼凰不着急去找今后居住紫光峰的殿宇,而是祭出袖中悲天。 悲天应召而出,随灼凰灵气,悬浮于灼凰面前。悲天的白玉箫身,在灵气月华下熠熠生辉,甚为夺目。 灼凰抬手?,大股灵气涌入悲天,穿过悲天上的箫孔。 半晌后,灼凰眸中的期待淡去,望着悲天面露不解,为何她境界提升这么多,悲天还是奏不响? 自入仙道,她已是有整整三百二十四年,未曾听过悲天的箫声。 灼凰收回悲天,这若是从?前,她恐怕难免蹙眉,这此番卷轴试炼过后,她心间已无七情牵累,并无愁意,只冷静思考,究竟是什么缘故。 莫不是境界刚提升,灵气融合尚不稳固的缘故? 念及此,灼凰放眼?望向紫光峰,随便挑了一处空殿宇,便以神境去了殿中。 灼凰在蒲团上浮空盘腿,重新结印合目,运转气海内的灵气,细细冲刷周身每一处经脉,以便得以更好地融合。 灵气自气海中流向经脉,右出左旋,一点点攀过她的仙体,直到灵气行至丹田处时,她忽觉灵气有一瞬的凝滞,似是被什么阻了下,方才顺利冲刷过去。 第50节 灼凰再次心间生惑,她不得不暂停运转灵气,收归气海。 灵气收回气海后,灼凰合眼?内观,天眼?望向自己丹田。 可只这一眼?,灼凰彻底愣住,饶是已经历过卷轴洗礼的她,神色间依旧出现了一份惊疑。 但见?丹田宫内,竟有一个四肢已具雏形的胎儿?! 灼凰骇然睁眼?,气息有一瞬的错落,低头看向自己小腹,她竟是、竟是有了身孕? 灼凰似有些不信,再复合眼?内观。 饶是她再不信,依旧看得无比真切,当真是个活着的胎儿?,看大小,堪堪三月的模样。 灼凰面上疑惑之色愈浓,她怎会有身孕? 胎儿?不足三月,三个月前,她在何处? 经历卷轴中数百年的人生,入卷轴前的记忆,已有些模糊,她只得回观识海,这才想起,三个月前,她和师尊去了合欢宗! 合欢宗! 灼凰眸底闪过一丝愠色,当夜她在合欢宗中术后昏迷,定是有合欢宗无耻狂。徒轻薄了她! 她定叫此人生不如死! 可合欢宗茫茫人海,她一人何时寻得? 怀有身孕这等事,不好告知师祖,她得找更信任的人帮她。 灼凰本能?地便想到了青梧,而且那?晚,他们是同去合欢宗,说不准还能?跟师尊问出一些线索。 念及此,灼凰起身,以神境回到永崇殿中,告知有要事离峰。永崇知道她尚在处理?妖界阵法?一事,便允其离开。 灼凰暂别永崇,便以神境前往栖梧峰。 灼凰出现在阅微庐院中,看向青梧房间,见?他房门开着,便直接朝青梧房中走去。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桌后看书的青梧蓦然抬眼?,眼?底流出一丝欣喜。 只数息的功夫,他便见?灼凰走进房中,青梧的心陡然一颤,他强压住心头喜悦,扶案起身。 灼凰来到他的桌前,行礼:“见?过师尊。” 灼凰重新站直身子,四目相接。 对上她双眸的瞬间,青梧心间的欣喜,顷刻间便被彻底冲散,转而漫上一层凉意。 但见?她那?双眸,已然青寡淡漠,如一汪雪山之巅冰冽的寒潭,那?双眸触及而过之处,仿佛都会被凝上一层寒霜,叫人望而生畏。 哪里?还有从?前那?个她一丝一毫的影子?他甚至有一瞬的恍惚,眼?前的人,可还是同他相伴三百三十四年的那?个人? 青梧的心于此刻彻底跌入谷底,饶是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心间的难过,却依然在此时铺天盖地而来,心口复又骤然一疼。 青梧强忍心痛,不叫灼凰看出异样,道:“今日见?你?破境,恭喜。” 灼凰神色间已无半分波动,她只道:“师祖叫我历练了七情轴,所获颇丰。” 七情轴……青梧了然,他也曾切身历练过,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过程,他和灼凰,这次怕是真的彻底到了该分别之际。 青梧目光凝在她的面上,似是想将她的模样彻底印在心间。他想问她的神通境界,可话?到嘴边,却失了开口的勇气。 但灼凰没给他多少犹豫的机会,开口问道:“师尊,三个月前,合欢宗那?夜,我昏迷之后,可有人近我身?” 青梧闻言不解,问道:“从?合欢宗回来后,你?便已问过我一次,为何又问?” 灼凰眼?底流出一丝嫌恶,对青梧道:“我有了身孕,已有三月。” 恍如一声惊雷在青梧脑海中炸开。 青梧强撑着不在灼凰面前流出半分情绪,可衣袖下,他的指尖已戳破掌心,渗出丝丝鲜血。 青梧的目光不自觉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后来他和灼凰的每一次,他都会以术法?清除,可唯有,合欢宗那?夜,他没有。 饶是面上丝毫不显,但青梧心间,如狂风骤起的大海,已翻涌过几番浪潮。 他心间的情绪,从?未像此刻这般复杂过,浓烈过……震惊,欣喜,同她共育子嗣的幸福,初为人父的期待,真相暴露的惶恐,对孩子未来的忧心…… 灼凰语气淡漠,对青梧道:“待我找到那?个人,定叫他生不如死。” 青梧身子一颤,眉眼?微垂。 灼凰觉察到青梧这一瞬的异样,不解道:“师尊若有线索,告知我便是。” 青梧抬眼?看向灼凰,对她道:“我之前便告诉过你?,那?夜我未离你?半步。” 灼凰道:“师尊那?夜亦中邪术,许有疏忽也未可知。我有身孕已是事实?,也唯有在合欢宗那?种地方,才有无耻狂徒。” 青梧一时无言,灼凰看了他一眼?,对他道:“我先去莲生湖境了。” 说罢,灼凰抬脚便欲离去,青梧忙道:“慢着。” 灼凰转头看向他,青梧道:“你?是我徒弟,遭遇此事我亦有责,我与?你?同去。” 灼凰未置可否,待青梧走出桌后,师徒二人一道以神境前往莲生湖境。 莲生湖境,乃仙界胎莲孕育之地。 仙界众仙,皆以肉身凡体步入仙道,若有身孕,如凡人般孕育生产,所生子嗣,亦是肉身凡体。 所以仙界中人,若有身孕,便会将子嗣取出,置于莲生湖境的胎莲之中,再将胎莲养在气海中,经受灵气淬炼,如此这般出生的孩子,生来便是仙体。 置于胎莲中的胎儿?,可养在父母双方任何一人的气海中,一般情况下,仙界道侣,谁的修为高,便由谁来养育胎莲。 但只能?由父母来养育,毕竟气海乃成就仙道之缘起,若无骨血相连,便会相斥,伤及双方。 且胎儿?置于胎莲后,胎莲不能?离开父母的气海超过一刻钟,若超过一刻钟,胎莲内的胎儿?便会被胎莲吸收骨血而亡。 师徒二人来到莲生湖境。 莲生湖境,是一处独立浮于仙界的仙岛,四处生机彭拜,四面环峰,中有盆地,俯瞰宛如一只不规则的碗,胎莲便生长在东面的湖境中。湖境地势较高,边缘近乎已到灼凰腰际。 灼凰看向湖中,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株胎莲上,随即灼凰结印,灵力便朝丹田宫内包裹而去。 青梧见?此,心间多少松了口气,她即便痛恨让她有身孕的人,但还是愿意来莲生湖境,予孩子以仙体,那?么他便不必担心孩子日后的去处,他离开后,她应当会照顾他。 不多时,一团白光自灼凰丹田内飞出,青梧的目光立时便落在那?团白光上,久久无法?收回。 白光隐入灼凰面前的胎莲,随即那?朵胎莲便泛起微弱的光。 将胎儿?置于胎莲后,灼凰对青梧道:“我先回栖梧峰,去审梅挽庭,若审不出结果,我便去合欢宗,将合欢宗翻个底朝天。” 说罢,灼凰转身便走。 青梧见?此心一沉,一把拉住灼凰手?臂:“孩子呢,你?不管?” “管?”灼凰转头看向青梧,不解的目光在他面上打量两眼?,理?所当然道:“来路不明的东西,我莫不是还要将它?养在气海中?我身在无情道,可不想有这等牵累。莲生湖境灵气清澈浓郁,且将它?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说罢,灼凰即刻以神境离开。 灼凰离开的瞬间,青梧心口再复传来一阵剧痛,是啊,她在无情道,怎会对这个孩子有怜悯之心?尤其在她看来,这个孩子是被歹人轻薄后所来。 但青梧顾不上自己心口的痛,他即刻转身,看向胎莲,两手?之间运起灵气,随后托起那?朵胎莲,置于自己气海中。 胎莲入了青梧气海,周身本微弱的光,即刻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青梧很想看看孩子,但他生怕引起灼凰疑心,不敢滞留,即刻以神境回了栖梧峰。 第57章 梅挽庭正躺在青梧后院的躺椅上,怀里抱着一大碗拾掇好的仙果,坐在光影舒朗的树荫下,合目怡然享受这午后漫散的时光。 他刚咽下去一块,正欲拿新的,却忽觉脖颈处一凉。 梅挽庭不?解睁眼,却见灼凰就在面前,手持悲天,而悲天的另一端,就抵在他的脖子上。 只这一眼,梅挽庭便?从灼凰神色间,探见她?已与从前截然不?同,是一人又非一人。他眼底一片慌张,顾不?上尚抵在脖颈处的悲天,脱口?道:“你道心境界提升?” 灼凰没有理会他的提问,直言道:“三个月前合欢宗那夜,你施下媚术,可有男子近我身?亦或是?……” 灼凰冷眼打量梅挽庭:“那个人就是?你?” 梅挽庭闻言不?解:“你在说什么?” 灼凰道:“我有了身孕,时间恰与合欢宗那夜相合。那晚你施术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若有所隐瞒,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梅挽庭闻言眸中闪出一丝光亮:“你有了身孕?” 灼凰手腕一旋,悲天在梅挽庭脖颈上抵得更紧:“说。你若不?说,我便?掀了合欢宗。” 梅挽庭怔愣片刻,旋即一笑,抬眼看向灼凰,眸色坦然:“灼凰仙尊,妖界阵法一事尚未解决,你若现在发难合欢宗,无疑掀起仙界内斗,合适吗?” “别跟我绕弯子,你只说你知?道的便?是?。” 梅挽庭道:“我施术后便?逃了,我怎知?谁近过你的身。” “不?过嘛……”梅挽庭眉眼一弯,冲灼凰笑道:“我觉得你不?必着急,要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是?谁。” 梅挽庭见她?神色狐疑,深知?他们无情道只看利弊。于现在的灼凰而言,同自己被?人轻薄相比,大局必然更为要紧。 梅挽庭接着道:“想来灼凰仙尊比我清楚,妖界目的尚不?明晰,此刻仙界更需团结。纵然你们正道瞧不?上我们合欢道,但若仙妖起战,合欢宗也?从不?置身事外,难道你要现在为自己所受侮辱发难合欢宗吗?” 梅挽庭望着灼凰的眼睛,继续道:“现在的你,无情道心境界如此令人望而生畏,你当真在乎被?人轻薄与否吗?你在乎腹中的孩子吗?凡俗看法的枷锁罢了,你根本?不?在乎。既如此,倒不?如信我一回,我发誓,要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灼凰闻言,收回了悲天,诚如梅挽庭所言,她?确实不?在乎。既不?在乎,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待妖界阵法事毕后,再发难合欢宗。 灼凰冰凉如霜的目光从梅挽庭面上扫过,道:“你最好没有撒谎。” 说罢,灼凰拂袖转身,以神境回了紫光峰。 灼凰刚走,梅挽庭便?看向连着后院的前屋,道:“出来吧,她?走了。” 随灼凰后到一步的青梧,抬手散去了身上的金刚界,缓步走向院中。 梅挽庭重?新躺回椅子上,对青梧道:“我只能帮你瞒过这一阵子。” 说着,梅挽庭看向青梧,问道:“你们有孩子了?” 青梧颔首,面上却不?见喜色。 梅挽庭继续问道:“孩子呢?还在她?腹中,还是?入了胎莲?” “在我这里。”青梧淡声道。 第51节 梅挽庭了然,既在他那里,想来已是?入了胎莲,被?他养在了气海中。 “你打算如何?” 梅挽庭看向青梧,眸底神色隐有期待。 青梧道:“待她?能独当一面,我便?去人间,找个安身之地,好好教养孩子长大。” 梅挽庭神色间的期待转为失望,跟着漫上一层嫌恶,懒懒道:“我还以为你会为了孩子,与她?同修合欢。” 青梧脑海中浮现今日她?在莲生湖境,毫不?犹豫离开时的画面。她?当真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不?忍,甚至没有多看他们的孩子一眼,将他留在胎莲中后,转身便?走。 她?明知?孩子入了胎莲,若没有入父母气海,只需一刻钟,便?会被?胎莲吸收骨肉而亡,饶是?如此,她?都未生半分怜悯。 若非今日他随同前往,后果不?堪设想。 青梧垂眸,叹声道:“没有机会了……” 梅挽庭瞥了青梧一眼,道:“你当初道心境界也?很高,或许可以再试试。” 青梧摇头:“若在我身边,或许还有机会。但今后,她?要长居紫光峰,我也?不?能叫她?知?道我是?孩子的父亲。” 梅挽庭起身道:“你这栖梧峰越呆越闷,给我上到金刚界,再把栖梧峰结界打开,我出去走走。” 青梧知?道梅挽庭在乎灼凰,虽不?知?缘故,也?不?影响他的不?渝道心,便?一直没有多问。如今这般情形,想来他心里也?不?好受。 念及此,他便?没有为难,依了梅挽庭所言,只叮嘱早去早回。 梅挽庭见他居然毫无异议,看向青梧的神色间,多了一份诧异动容。但这仅存在一瞬,他眼底神色复又归于冷硬,转身御风离去。 梅挽庭离开后,青梧回到自己房中,盘腿浮于榻上。 青梧没有合目内观,而是?直接抽出元神,入了自己气海。 青梧的气海如今愈发广博,灵气充沛丰裕,胎莲静静待在他的气海中,尽情吸收他气海中的灵气。 青梧的元神出现在胎莲旁,望着眼前的胎莲,他的面上,终于出现这些时日来第?一抹笑意。 青梧不?禁抬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胎莲,胎莲天生养护的温润触感自指尖抵达心际,青梧眸光微颤。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纷扬起无数念头,可归于一处,却只有一个,便?是?回忆中一切可能的契机。 一切能叫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安乐的契机。若是?三百前年在人间时,他没有肺寒入体,想来那时便?已向灼凰提亲,回到故国后,他们也?会有孩子,若是?那时,他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不?会步入仙道,过完凡人的一生。 若是?入仙道后,他们没有选择无情道,他没有依师尊所言移情,他们便?也?有无数个在一起的可能。 机会当真很多,可每一次,他们都因各种缘故错过,如今在一起过,还有了孩子,可到底还是?错过……可怜他们的孩子,生来便?不?得娘亲喜爱,但作为父亲,他会给他能给的所有爱。 挺好,至少离开她?后,他还有他们的孩子,不?至于全然看不?到未来。 梅挽庭到了人间,直接去了常去的那家青楼,但今日,他没有叫姑娘,而是?要了一间包厢,一坛酒,自己一个人坐了进去,随后在房间中上了一道金刚界。 在地毯上坐下,梅挽庭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贝壳,他指腹在贝壳上天地所赐“燃情”二字上摩挲,目光落在其上,若有所思。 燃情上闪着微弱的光,在他指尖的温度也?比往日要烫。 梅挽庭轻抚燃情片刻,便?对着燃情道:“我已暂离栖梧峰。” 不?多时,燃情上的光愈发明亮,温度也?愈发的高,跟着贝壳撬开,飘出一股轻雾。 那股轻雾,在梅挽庭眼前凝结成人形,正是?妖界妖尊,炎天。 炎天在梅挽庭对面落座,笑道:“难怪你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殿中,你这本?命法器,还真是?特?别。” 梅挽庭在他的妖殿中也?留下了一枚贝壳,未成想,这枚贝壳,竟有这般能耐,能将灵气和妖气,都隐藏得毫无痕迹。 梅挽庭手肘撑在桌上,勾唇冷笑,朝他伸手:“我要的东西。”燃情已经烫了一个月,但他都没有机会出来,眼下得了青梧的信任,能独自出来,有这个机会,当真不?易。 炎天眉眼微垂,从袖中取出一瓶血,一张图,以及一个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姑获鸟之身。 炎天道:“图上是?再生阵阵法,血是?守宫一族的血。而这……” 炎天指尖点点那尊姑获鸟的身躯,道:“这便?是?琉璃姑获。” 梅挽庭失笑,拿起桌上琉璃姑获,边验其真假,边道:“还真被?你找到了。” 炎天道:“我令妖界所有人找寻此物,几?乎将妖界翻了个底朝天,方才找到琉璃姑获,殊为不?易。只是?这琉璃姑获,若想启动,还需条件。” “什么条件?” 梅挽庭抬眼看向炎天,目光紧黏在他的面上。 炎天一笑,对他道:“三样物件你皆已到手,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告诉我关于青梧的那个秘密,我便?告诉你启动琉璃姑获的条件。” 梅挽庭闻言挑眉垂眸,唇边勾起一个笑意,对炎天道:“青梧仙尊,他早已不?是?无情道心。” 炎天闻言愣住,梅挽庭平平静静一句话,在他心间响起巨鼓惊雷:“你是?说他无情道心已散?” 梅挽庭把玩着琉璃姑获,漫不?经心地应下:“嗯。” “那他的修为为何还在?为何还能在我妖界破境?”炎天迫不?及待地追问。 梅挽庭挑眉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吗?他转修了合欢道,还是?不?渝道心,在妖界破境,自是?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人。” 炎天闻言骇然惊诧,他不?是?没想到答案,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曾经凛若寒山,高坐神台的青梧仙尊,居然会转修合欢,成为仙界人人唾弃的邪修! 当年最后一战,青梧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耀眼。 当年他独自一人盘腿浮于高空战场之上,神色肃穆,淡泊如神,垂眸俯视天地间仙妖二界一切众生。 那日青梧法衣上的披帛绶带在他周身的灵气中从容流动,他只是?抬手结印,心判便?于天地间大开大合,他目之所及的所有天地,近乎被?青梧的符文完全覆盖。 符文应召落下,他曾经无敌于三界的狮吼之音,便?被?青梧轻而易举地压制,妖界就在那么眨眼一瞬间,就输得彻彻底底。 面对那般耀眼又强大的存在,他不?得不?放下所有身为妖尊的骄傲,放下所有不?甘,主动求和,退居西洲。面对青梧提出的丰亨盟约,连半点商讨的余地都无,只能全盘接受。 那日的画面,即便?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炎天仍旧清晰可见。甚至午夜梦回时,常常梦到那日的场景,梦到青梧飞扬的披帛,梦到他淡漠如霜的眼…… 可今时今日,眼前这个少年,居然告诉他,当年那个无情无欲,干净到不?染丝毫凡俗之念,高坐神台的青梧仙尊,无情道心已散,成了合欢道邪修? 思及至此,炎天已是?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他同梅挽庭这笔交易,值! 梅挽庭看向炎天,道:“这就是?关于青梧的秘密,至于怎么用,如何用好,得看你。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呢?” 炎天道:“琉璃姑获有塑魂之能,乃逆天之举。故而若想启动琉璃姑获,需得以命来祭。得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全部修为。” 炎天看向梅挽庭的眼睛,叮嘱道:“切记,需要对方心甘情愿,否则无用。” 梅挽庭闻言蹙眉,如此看来,他若想用这个东西,还得找个心甘情愿愿意为他献出全部修为的人。 想找这么一个人并不?难,他是?合欢道媚修,哄个女?仙为他奉献一切并非难事。只是?他一时半会还无法完全离开栖梧峰,此事急不?得,他得等能离开栖梧峰之后,再去找这么一个人。 梅挽庭将三样东西全部收入袖里乾坤中,随后将打开的燃情扔在桌上,对炎天道:“多谢。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什么。” 炎天笑道:“你给我这等逆转乾坤的消息,我自是?不?会辜负你。留灼凰一条命,我记得。” 说罢,炎天起身,复又化?作一缕淡雾,钻入了燃情中。 炎天走后,梅挽庭打开酒坛,给自己满上一碗,随后他端起酒碗,遥敬栖梧峰,眼底复又是?那深切的厌恶和恨意,他缓声道:“对不?住了青梧仙尊,毕竟,是?你先对不?住我的。” 第58章 梅挽庭至夜方才归来,待他踏月走入青梧院中后院,身后便传来青梧的声音:“回来了?” 梅挽庭止步回头,正见青梧走进后院,梅挽庭点头:“嗯。” 青梧向他问道:“两个四九日后,修为退转,不渝道心能撑多久?” 灼凰前去紫光峰已有一月, 第一个四九日很快便会来,他恐怕又会变成刚入合欢道时的样子。 待第二个四九日,他的?修为便会开始退转,但孩子还养在他的?气海中,他委实担心自己修为退转的?速度,撑不到十个月后孩子出世。 梅挽庭摇摇头,对?他道:“不渝道心罕见,我也不知,但合欢道寻常道心,按境界高低,约莫能撑个三四年。” 梅挽庭看向青梧,接着道:“你也别太担心,你修为那么高,即便不渝道心退转快,你应当?也能撑到孩子出世。” 青梧点?点?头,递给梅挽庭一条白?玉环禁步,对?他道:“这条禁步,是我今日炼化?的?,佩戴在身上?,可?以帮你躲过仙界的?追踪。” 梅挽庭接过禁步,看向青梧。他这是担心等他离开后,自己被仙界追杀? 梅挽庭握着禁步的?手指不由收紧:“你……” 青梧接着道:“怕是要不了多久,我便不得不走。届时你还待在栖梧峰,我若不在,仙界难免有人不放过你。” 青梧转头,垂眸看向他:“我答应过你,我护你平安,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青梧移开目光,叮嘱道:“希望你好自为之,修行生活便是。离开栖梧峰后,若你还如从前般招惹仙界,引来灭顶之灾,我可?没法护你了。” 梅挽庭闻言,垫了垫手里的?禁步,唇边划过一个笑意,但眼底神色却是冷漠,他拱手对?青梧道:“如此?这般,多谢青梧仙尊。那我这就走了。” 说?罢,梅挽庭无丝毫留恋,将禁步挂在腰封上?,也没再回房,再次御风,离开了栖梧峰。 就在快要离开无妄宗地界时,梅挽庭转头,看向紫光峰的?方向,眼底闪过不舍。 他凝望片刻,收回目光,继续往远处而去。 望着远方广袤的?天?地,梅挽庭唇边挂上?笑意,神色间满是意气风发。已经?得到琉璃姑获和再生阵,三百二十四年的?夙愿,他终于,能够实现! 梅挽庭走后,只有青梧一个人的?栖梧峰,愈发显得安静萧瑟。但好在,他还有孩子。 这些时日,青梧每日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抽出元神在自己气海中,每日看着胎莲中的?孩子一点?点?的?变化?,心头倒也格外安宁,他很期待孩子出世,唤他爹爹时的?模样。 他生怕自己修为退转时,养护不好孩子,所以趁着自己修为还未退转,他尽可?能将气海中的?灵气往胎莲处聚集,甚至不再用灵气冲刷经?脉,只一心养护孩子。 十多日的?时光眨眼即逝,青梧这些时日,绝大部分时间都以元神形态待在气海中,对?外界近乎充耳不闻,他只等青松关于妖界阵法的?消息。 然而,妖界剩下?的?阵法尚无消息,却有另一个消息在仙界不胫而走。 近两日,仙界诸位仙尊的?耳中,隐隐听得三界一些流言,说?什么,“青梧仙尊无情道心已散”,“青梧仙尊已转修合欢”,“青梧已是邪修”等等。 刚开始,仙界高位仙尊、仙长、仙师等人,并未将此?流言当?回事,可?仅是几日功夫,这流言便已愈演愈烈。 甚至无妄宗内弟子,都开始私下?窃窃议论?,然而此?等流言,自是不信者居多。 可?仙界众人并非全是圣人,青梧以三百来岁的?寿数登顶仙界,这数百年的?威望、修为,早已叫不少人心生不平,或心生嫉恨,或暗暗地想看他登高跌重?。 如今这等流言一出,自是有不少人,即便知道不大可?能,也忍不住抓住话头去添油加醋,当?作谈资。 甚至出现已有不少女仙与青梧有首尾的?传闻,这一来二去,仙界各宗门掌门便有些坐不住,毕竟青梧肩负三界安危,他们不能放任这等传闻继续流传。 于是,便有不少掌门,去信无妄宗青松掌门,问他传闻是否属实,若不属实,无妄宗应当?尽快出面平息才是。 掌门青松坐在掌门殿中,看着案上?各宗门的?来信,眉心紧蹙。 第52节 关于师弟的?这些传闻,他这几日也听了不少,本想着去找青梧问问,但念及青梧如今在仙界的?地位,他着实不想辱他,若当?面询问,他们无情道又无情义,一旦青梧因此?做出他意想不到的?选择,委实对?仙界、对?无妄宗都不大好。 但这件事终归是要跟青梧求证的?,青松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先找灼凰去探探口风。 青松知道这些时日灼凰都在紫光峰,便直接前往紫光峰。 青松在灼凰殿后的?树下?,见到了正在盘腿重?温无情道心法的?灼凰,青松在她面前站定?,含笑道:“灼凰仙尊。” 灼凰闻言睁眼,见来者是青松,起身行礼:“见过掌门师伯。” 青松免了灼凰的?礼,在二人周围落下?一道金刚界,这才对?她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你师尊的?事。” 灼凰有天?耳,自是听到的?近些时日仙界的?一些流言,直言问道:“可?是关于师尊的?那些流言?” 青松颔首,对?灼凰道:“流言愈演愈烈,各宗掌门已发来问询信函,青梧师弟肩负三界安危,我知你们无情道对?此?并不在乎。但有些事,该弄清时还得弄清,该澄清时还得澄清。” 青松望着灼凰如今的?神色,倒是已有几分青梧和永崇的?气度,心下?甚觉安慰。 灼凰道:“也不知这等流言从何处而来,当?真是无稽之谈。” 青松点?头,他也觉得是无稽之谈,便对?灼凰道:“有些流言中提到,说?三个月前,你同?青梧同?去合欢宗那夜,他同?砚名仙尊一般,无情道心已散。流言始于合欢宗,劳烦师侄告知我合欢宗那夜的?来龙去脉,我也好以此?向仙界澄清。” 灼凰摇摇头,对?青松道:“那夜我同?师尊在合欢宗溶洞,找到砚名仙尊后,见他无情道心已散,以金刚界护住他之后,便去找梅挽庭,只是后来,我中术昏迷,待醒来之时,师尊已拿住梅挽庭,我昏迷过去后发生之事,我亦不知。” 青松闻言蹙眉:“看来那夜的?细节,还得去问你师尊。” 青松不禁又想起砚名,叹息道:“当?真可?惜了砚名,纵有你师尊的?金刚界在,旁人虽无力伤及他,但终究拦不住他要自行了结。” 灼凰似是想到什么,不由抬眼看向青松,眸光一跳。 她那夜昏迷过去之后,想来师尊也会给她上?一道金刚界,且他们见砚名灵气四散,师尊便在溶洞上?也落了一道金刚界。 以师尊的?修为,他的?金刚界,仙界无人能破。 而且她两次询问师尊她昏迷过去后,是否有人进她的?身,师尊的?答案只有一个,便是寸步未离。 眼下?仙界又传出师尊无情道心已散,转修合欢的?流言…… 纵然灼凰不想这般怀疑,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 师尊的?金刚界无人能破,那夜除了梅挽庭,合欢宗自然无人能进溶洞,且他还说?,在她身边,寸步未离。 若他当?真无情道心已散……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合欢宗那夜,让她怀有身孕的?人,是师尊? 青松觉察到灼凰出神的?神色,不禁问道:“怎么?可?是想起什么?” 在经?历永崇这一番历练后,灼凰如今无情道心纯熟,面对?的?是青梧还是青松,都已无半点?亲疏之分。 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帮青松求证流言真假。 念及此?,灼凰对?青松道:“有件事,还需掌门替我保密。” 青松点?头。 见他应下?,灼凰直言道:“我十多日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算时间,正好是三个多月前的?合欢宗那夜。” 青松闻言,双眸微睁,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背爬上?了脑后。 灼凰接着道:“我问过师尊好几次,当?夜在我昏迷后,可?有人近我身,他的?答案始终如一,便是寸步未离。” 说?着,灼凰看向青松,问道:“若是他在我身边寸步未离,没有人近我身,那我为何会怀有身孕?” 青松闻言惊骇不已,在灼凰说?出她有了身孕之前,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问清原委,以事实来澄清流言。 他根本没想过流言可?能为真这个情形! 可?此?时此?刻,灼凰竟然说?她有了身孕,且还是和青梧同?去合欢宗的?那夜! 青松只觉身子发凉,若师弟当?真成了邪修,必为世人所不容,三界该怎么办? 灼凰见青松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便对?青松道:“师伯莫要忧心,一切只是我们的?揣测罢了,事关三界安危,倒不如叫我去试探一番,等有了结果,我再前来向你禀报。” 青松望着灼凰如此?冷静的?神色,不由叹息。这身在无情道,想法做法,果然同?他们旁人不同?。有身孕的?是灼凰,可?眼下?,他竟是需要她来安抚,需要她来冷静处理。 青松还能如何,只能依灼凰所言。 若师弟当?真已经?成了合欢道邪修,他便不能亲自去问。正如灼凰此?刻的?冷静,是无情道心使然,那么已成了邪修的?青梧,所思所想,亦会被如今的?道心所左右。 合欢道媚修举止轻佻,言行常有不一,焉知现在的?青梧看似如常的?外表下?是怎样一颗心。 青松对?灼凰道:“我知道合欢道一些修炼之法,我且说?于你听,你且看能否用上?。” 灼凰点?头,青松对?她道:“合欢道修行,需三日便同?人双修一次。常常以四九为期,若不曾双修,时至第一个四九日,便会受道心媚骨侵扰,欲。火灼身,神思混乱,乃至失控。至第二个四九日,修为便会退转。” 灼凰闻言点?头:“嗯,记下?了。” 说?罢,灼凰似是想起什么,看向青松问道:“若如此?的?话,师尊自合欢宗回来,已有三个多月,早就过了四九日之期。我日日同?他在一起,并未见过他去什么地方同?人双修。若他当?真转修合欢,为何他的?修为境界不掉,反而破境两次?可?是我们揣测有误?” 青松想着青梧这两次的?破境的?时机,陷入沉思。 青松凝神片刻,忽地看向灼凰,问道:“你师尊两次破境时,你在哪儿?” 灼凰道:“他第一次破境,便是在妖界比武石刻中,为了对?付那只九头鸟,我也去了。第二次破境,我……” 灼凰不由蹙眉,她记忆好像有些乱。 青松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灼凰看向青松,对?他道:“我……有些记不起来。” 青松对?她道:“你看看识海。” 灼凰依言合目,内观识海。 可?一探之下?,她方才发觉,她识海中,居然没有师尊第二次破境的?记忆。她知道的?师尊第二次破境,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而师尊破境的?那个时间段,她的?识海中,是她的?梦,是和师尊缠绵不清的?梦。 灼凰睁眼看向青松,对?他道:“我的?识海,好像有些不对?劲,有些画面,似是缺失了。” 青松闻言蹙眉,道:“可?否介意让我探一下?你的?识海,只探这三个月的?。” 灼凰想了想,有些梦境着实难以启齿,她只道:“只探丰亨之盟在妖界那段时日的?便好。” 她记忆缺失,那段最为明显,其他的?,尤其那些和师尊的?梦境,就还是别叫掌门师伯看见得好。 青松应下?,抬手,一丝灵气,钻入了灼凰的?识海。 片刻后,青松骇然收手,对?灼凰道:“你的?记忆被抹!” 纵然他无法相信,但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几乎已经?做实了青梧转修合欢道一事! 灼凰说?这三个月来,青梧不曾找人双修,可?他身边有灼凰,灼凰有了身孕,且青梧这两次破境期间的?回忆,灼凰识海中根本没有。 尤其是第一次在妖界比武石刻中破境,灼凰就在他的?身边,为何灼凰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这就叫青松不禁去想,他破境时,究竟在和灼凰做什么,才需抹去灼凰记忆? 青松神色泛白?,连肩头有些颤抖。 青松想到的?这些,灼凰自是也全能想到,她声音平淡如冰,淡淡问道:“合欢宗无人近身,我却怀有身孕。师尊破境,我记忆缺失。掌门师伯,你也猜到了是不是?” 青松痛惜合目。 灼凰道:“还是得有真凭实据,掌门师伯且先回掌门殿,容我去试探一番。” 青松点?头应下?,他应下?的?瞬间,灼凰便以神境离去。 然而灼凰却没有着急去栖梧峰,而是来到莲生湖境。 若孩子的?父亲,当?真是师尊,若他当?真已不是无情道心,以她对?魏怀章的?了解,他一定?不忍孩子死?去。从前在人间,他便慈心不忍,常救百姓于苦难,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灼凰缓步朝莲池走去,目光落在那日选取胎莲的?位置……果然,那朵胎莲已然不见,孕育那朵胎莲的?茎秆上?,已长出一朵新的?花骨朵。 灼凰瞥了那花骨朵一眼,跟着施展神境,回到了栖梧峰。 灼凰出现在阅微庐院中的?梧桐树下?,朗月悬在梧桐树梢,她缓缓抬眼,看向青梧的?房间。 天?眼穿过层层障碍,望见卧榻之上?的?青梧。 但见他侧身倒在榻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下?颌紧绷,脖颈、额角青筋滚动,似在强忍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一手紧紧撕着榻上?的?缎子,一手抓着腰际的?法衣,紧握成拳,曾经?修长如玉的?双手,此?刻手背上?亦是筋脉膨胀,滚动不安。 青梧如此?痛苦难忍的?模样,灼凰的?神色却无半分松动。 她只念及青松所言,合欢道媚修,若无双修,第一个四九日,欲。火灼身,神思混乱。 神思混乱,自是不察外界,饶是她已走进他的?房中,他却丝毫没有觉察。 纵然她也不愿相信,可?事实已这般横陈在眼前。 灼凰不禁回想起苍积山,她从休阵结界醒来时,是在他的?怀里。而且,进入石刻后,发生了什么,她也全无记忆。 若那时在石刻中,他曾与自己双修,那么算起来,到现在,正好是五十二日,他的?第一个四九日,已过三日,他这副模样,已有三日。 灼凰已缓步行至青梧身边,在他榻前站定?。 她冷眼打量着榻上?极力忍耐的?青梧,到底是忍不住蹙眉。 三百二十四年的?修行,三百二十四年的?无情道心,他当?真,就这么放弃了吗? 纵然所有的?推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灼凰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她还需最后一个证据。 念及此?,灼凰抬手,纤细如玉的?手上?运起一股灵气,朝青梧气海探去。 怎料,就在她的?灵气钻入青梧气海的?瞬间,榻上?的?青梧竟猛然睁眼,紧紧盯住她的?脸。 他双眸泛红,全然看不见半点?理智的?痕迹,那双眸后,仿佛困着一只失控的?野兽。 不等灼凰反应,手腕忽被他一把扣住,跟着用力一拽,便将她拽到了榻上?,随即青梧翻身,将她压在榻上?,重?而热烈的?吻,紧紧贴上?了她的?双唇,撬开她的?唇齿,不顾一切地索取。 灼凰静静躺着,半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青梧,任由他放任肆意,脑海中只有青松的?那句,欲。火灼身,神思混乱,乃至失控。 当?初在玉衡宗时,他修为掉了两成,醒来后,也曾出现过这般失控的?情形,他当?时的?解释,是中了媚术。 灼凰没有理会那些落在身上?的?吻,趁着青梧深思不清,她纤细的?手覆盖在他腰际,灵气顺利探入了他的?气海。 当?她探到胎莲的?瞬间,到底是一声长叹。 胎莲无法待在父母之外的?人的?气海中,他还当?真是……孩子的?父亲。 探他气海的?那只手未及收回,她便觉青梧用力收。腰,她梦中那些情形,他说?只是寻常心猿的?那些情形,就这般变成了事实。 与此?同?时,灼凰忽觉脖颈处灼热的?吻停了下?来,跟着便见青梧缓缓抬头,只是他动作迟疑,似是不敢相信,亦不敢面对?。 灼凰就这般垂眸看着,且看他何时才敢抬起头来面对?她。 第53节 青梧迟疑好半晌,终是抬起了头,四目相接的?刹那,灼凰在他眼中看到深切的?愧疚与慌张,他声线都有些发颤,语气间隐带恳求,轻声唤道:“灼凰……” 灼凰的?眸色依旧平静冷淡,如审视般望着他。 青梧触到她这般目光,先即刻退离,以灵气恢复了他们二人凌乱不堪的?法衣。 他站在塌边,眼底满是自责,问道:“你怎么,不阻止我?” “阻止?”灼凰语气淡漠,这才起身,同?他相对?而立,问道:“我若能阻止,怎会有了身孕而不自知,又怎会叫你一次次地得逞,一次次被你抹去记忆?” “孩子是你的?,对?吗?” 青梧无言以对?,只得道:“是。” “仙界的?那些流言,都是真的?,对?吗?” 青梧再复点?头:“是。” 他只是没想到,他放走梅挽庭,梅挽庭竟会出卖他。他本以为,同?为仙界中人,他会晓得妖界知晓此?事的?后果,会晓得轻重?,未成想,他高估了梅挽庭的?道德感,也低估了梅挽庭的?邪心。 灼凰心间已无七情,自是也无怒,她只神色淡漠地看着青梧,诚心发问:“为什么?” 青梧很想告诉她为什么,只需叫她探自己识海,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清晰了然。 但此?刻他望着灼凰如神女般的?神色,着实不忍再叫她知道。 她的?道心境界终于提升,修为也终于有了进益,要不了多久,就能取代他在仙界中的?地位,不再需要他的?羽翼。 他入了合欢已是无可?转圜,前程尽灭,他不能再为一己私心,拖着她一道万劫不复。 只是……放手当?真是难,心如刀割,亦不过如此?。 青梧道:“为了稳住修为。” 灼凰许久未变的?神色间,终是闪过一丝厌恨,道:“你既转修合欢,合欢宗多的?是女修,再不济人间还有青楼,你何故这般对?我?” 她无心无情,听着她将自己往外推的?话,青梧只觉心间钝痛,他道:“入合欢道时,只有你在我身边,为了修为更高,我选了不渝道心,只能找你。” 不渝道心无法选择,但他不能再告诉灼凰不渝道心只爱她一人。只是换个说?法,在灼凰心里的?印象,便会截然不同?。 灼凰闻言叹息,看来是她运气不好,他入合欢时只有她在身边。 灼凰沉默片刻,再复抬眼看向青梧,对?他道:“你于我恩重?如山,从人间到仙界,我从未忘记过。你道心消散,也非你能左右,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我不再追究,就当?还你这数百年的?恩情。” 灼凰的?声音,从始至终如水般平静:“这三月间,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本该叫你以命来偿。但这三百年,你救过我无数次,我也救过你无数次,可?终归是你护我多一些。人间那十年,若无你庇护,我怕是早已不在人世。虽然我已无法共情曾经?自己在人间时对?你的?感情,但我始终觉得,魏怀章在我心里的?位置,应当?是比旁人要特?别些。只是……” “我当?真无法接受,我敬爱三百余年的?人,如此?这般对?我。” 话至此?处,灼凰后退一步,两手交叠,向青梧恭敬行礼,三拜从容。 行礼毕,灼凰起身,再复看向青梧的?眼睛,对?他道:“我的?师父,是大梁使臣魏怀章,我的?师尊,是无情道仙尊青梧。而合欢道媚修青梧,我愿从未相识。自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灼凰的?目光从青梧面上?掠过,随即抬脚,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处,灼凰止步,她头微侧,跟着道:“师尊,今后的?路,徒儿一个人走了。” 说?罢,灼凰果断离去,脚步再未有片刻停顿,刚至院中,她便以神境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第59章 青梧站在原地,久未有一个动作,宛如?一尊雕塑,便是连神色,都未有半分改变。 方才在灼凰面前伪装的薄性之色,仿佛成了一副面具,扣在他的?脸上,再也撕扯不下。 气海中万千灵气早已化作锋利刀刃,争先恐后的?向他经脉涌去,如?战场厮杀般齐齐刺向他的?心口。 青梧身子一瞬的?震颤,跟着一口鲜血自?喉中涌出,如杯盏坠地破碎般绽洒一地,青梧再撑不住心口宛若凌迟的剧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痛得?他脊背弓起,双肩抽搐,神思愈发?混乱不清,甚至分不清双手沾染的?液体是血是泪。 想死的?欲望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他恨不能就这般放任不渝道心反噬,直至气海破碎,就此了结,如?此便不必再承受这份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剧痛。 可?他仅存的?一丝理智,还在提醒他,若他身死,他们的?孩子,便也再无生路。 青梧手臂撑着身侧的?床榻,努力直起身子,拼劲全身力气,从混乱无章的?气海中调动出一丝灵气,护住了自?己的?神识,竭力叫自?己保持清醒。 维持住清醒的?同时,青梧施展神境,前往合欢宗后山,后福石刻。 来到后福石刻前,青梧竭力打开石刻,跟着整个人便倒进了石刻中。 他进过?一次后福石刻的?阵法,这阵法的?诀窍,便是重?塑因不渝道心反噬而破碎的?气海。 这阵法,并不能阻止不渝道心反噬,也不能阻止气海破碎,只是重?塑,不断的?重?塑因反噬已然?破碎的?气海,维持气海本来的?样子。 反噬之苦,气海破碎之苦,并不能少受半分。 只是叫青梧没想到的?是,即便早已做好?了同她分别的?准备,他竟也这般无法接受失去她的?事实。 即便身处后福石刻中的?阵法,不渝道心的?反噬也丝毫不见?停歇,气海重?塑又破碎,破碎又重?塑,周而复始,循环无端…… 青梧簪冠、法衣已然?尽碎,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探查到气海中的?胎莲未受影响,这才松懈强吊着的?精神,在阵法中昏迷过?去。 灼凰出现在青松殿中,青松一见?她来,忙起身迎来,关切问道:“如?何?” 灼凰神色一如?往常的?淡漠疏离,只道:“他确实已转修合欢。” 青松闻言,眉心紧紧拧起,神色间满是痛惜,无比哀痛的?感叹道:“仙界福薄啊……” 仙界数万年才出这么一个奇才,本以为?仙界会因他而重?续法脉,竟是、竟是就这般陨落。 青松心间悲伤不已,许久方才从情绪中回转过?来,他看向灼凰道:“你师尊已是这般结局,你断不能再生心猿,除他之外,仙界能仰仗的?人,就只有你了!” 灼凰行礼道:“我尽力而为?。” 青松对?灼凰道:“还有桩事,我须得?提前告知于你。” 青松神色认真,灼凰道:“师伯请讲。” 青松望着她的?眼?睛,叮嘱道:“据无妄宗典籍记载,合欢道媚修,天生媚骨,凡是触碰过?他们身体之人,便难忘同他们接触的?感觉,心生欢喜,难以自?抑,修为?越高,媚骨越强。你同青梧既已育有子嗣,这等接触,你怕是也难逃媚骨影响,此后修行,切记警醒压制,莫叫媚骨牵引!” 灼凰闻言,不禁想起她有些时候,目光会不自?觉落在师尊双唇之上的?情形,仿佛有魔力般,牵着她动念亲近。 那时她不知为?何,眼?下看来,应当便是媚骨的?干扰。 灼凰不免觉得?后怕,朝青松行礼道:“多?谢师伯告知,我定会警醒留意。” 同青松告别后,灼凰便回了紫光峰。 青松愁眉不展的?回到殿中桌后,看向桌上那些各种掌门发?来的?询问信函,一时只觉头疼不已。 这可?如?何是好?? 若撒谎说青梧道心未变,可?流言已不胫而走,他根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提青梧澄清。若告知仙界真相,无疑也是告知妖界真相,若妖界借此作乱,无疑动摇三界。 他到底如?何是好?? 青松的?眉宇根本不见?舒展,反而神色间的?焦灼愈发?明显,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暂不做回应,能拖一日是一日。 灼凰回到紫光峰上的?殿中,缓步往殿中走,脑海中不禁出现方才在栖梧峰时的?情形,想起他落在身上热烈而细密的?吻,想起他双手覆在身上时的?滚烫,想起同他那一瞬的?无间接触…… 灼凰转头看向栖梧峰,却发?觉栖梧峰上已空无一人,灼凰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无妄宗外,莫名便想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转头的?瞬间,灼凰忽地念及青松的?提醒,警醒过?来。 她为?何会忽然?想起同他方才在栖梧峰上情形?她分明无情,本不会惦记,必是他媚骨的?牵引。 念及此,灼凰即刻盘腿浮于蒲团之上,结印合目,重?温无情道心法。 很快,方才那点心猿,便被她抛去了脑后。 青梧在后福石刻中,整整待了十四日,不渝道心方才停止反噬。待阵法停下之时,青梧浑浑噩噩,早已不知时日几何,亦不知气海破碎了多?少次,重?塑了多?少次。 他躺在石刻幻境中绵软的?草地上,唇色惨白,脸色亦是惨白,周身上下几乎不见?半点血色。法衣早已碎尽,白玉簪冠碎如?尘埃,贴身的?曲领长袍上,处处都是被阵法撕扯的?划痕。 饶是他已睁不动眼?睛,却依旧抬手,运起灵气覆上自?己气海,催动气海内的?灵气去温养胎莲中的?孩子。 在此之前,孩子与他而言,是他与灼凰共育的?珍贵至宝。但经此一事,这个孩子,已是他唯一的?支柱。 他一死何足惜?但他还得?留着一条命,养护孩子出世。他这一生注定不会有娘亲相伴左右,便不能,连爹爹也没有。 许是感受到青梧的?灵气温养,胎莲中孩子,寸长的?小脚轻轻蹬了下,这细微的?力量,由胎莲内壁传递至外围的?灵气中,最终抵达青梧修长的?指尖。 青梧的?心蓦然?一颤,涌上一股暖流,他的?唇边,终于流出一丝浅淡笑?意。可?惜没支撑片刻,青梧便再次合眼?,陷入了昏沉。 青松久不回各门派掌门的?书?信,仙界得?不到准确的?答案,致使青梧转修合欢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已有不少人,根据无妄宗的?态度,推断出青梧确实已经转修的?事实。 已经快有一月,各宗门掌门到底是坐不住了,于这一日,相约同上无妄宗,来找青松要说法。 “青松掌门,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青梧仙尊肩负三界安危,我们能不急吗?他若是成了邪修,妖界必然?有所动作,是与不是,你好?歹给?我们一个信。若流言为?假,那就再好?不过?。若流言为?真,也好?叫我等早做准备,应对?妖界啊。” “实在不成,你将青梧仙尊请来,叫我们探探道心。” “对?,道心一探,流言真假自?然?分明。” 青松坐在掌门殿上座之上,听着各宗掌门不间断的?发?问,着实头疼到不行,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出师弟已转修合欢这个事实。 执掌无妄宗近千年,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也从未如?此踟蹰不定过?。 但青梧转修合欢已是事实,他便是再想瞒着,终归也有瞒不住的?一天。 可?师弟……一旦这个消息告知仙界,从今往后,师弟便再也无法在仙界立足,他着实有些不忍心。 但若是不说,诚如?诸位掌门所言,妖界得?知此消息,必会卷土重?来,他们确实得?早做准备,以应对?妖界发?难。 这烫手山芋,他当真不能再捧在手上。 念及此,青松伸手捏了捏眉心,随即正色,对?诸位掌门道:“是,我师弟青梧,三个月前于合欢宗中术,无情道心已散。” 话音落,殿中霎时鸦雀无声,众掌门骇然?。 沉默许久之后,忽有人厉声斥道:“无情道心散便散,他怎敢转修合欢?” 青松闻言,立时面露不渝,蹙眉道:“他还能是为?了什么?整个三界的?安危皆在他肩上,他岂敢效仿砚名?” 青松沉声道:“诸位掌门有问责的?功夫,倒不如?抓紧想想,该如?何应对?妖界。” 高仰止忙道:“那自?是要替他瞒下来,若是妖界得?知他已入合欢道,还不如?要如?何借此生事。” 纵然?众人皆不喜青梧转修合欢一事,但眼?下高仰止的?提议,却是最合适的?。 于是便有人附和道:“我同意,妖界畏威不威德。他虽转修了合欢,但他的?修为?仍在,甚至强于从前。咱们对?外帮他澄清流言为?假,叫妖界以为?他还是从前的?无情道仙尊,妖界便不敢造次。” 殿中传来一段嘲笑?,跟着便听那位掌门掷地有声道:“可?笑?!我等名门正派,难道要仰仗一个邪修的?庇护?在一个邪修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第54节 高仰止连忙劝道:“能不起战便不起战!青梧当年定下丰亨之盟,将妖界困在西洲,为?的?便是叫他们内部争夺有限的?灵气,再过?几百年,妖界后继无人,便不足为?惧。咱们只需维持现状,撑到妖界瓦解即可?!我同意瞒住青梧转修合欢道一事。” 那位掌门丝毫不给?高仰止面子,朗声喝道:“合欢道媚修何等无耻?纵。欲。滥。情,无半分清修之心!若替青梧瞒住他的?丑事,他就得?继续留在无妄宗。无妄宗乃仙门大派,难道还要容忍他带女人到无妄宗的?地界双修?还是说,诸位为?了这数百年的?苟且,要亲自?给?他送女人上栖梧峰?正道风骨,尔等都不要了?” 又有支持瞒下的?掌门道:“既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为?何要同妖界开战,平白牺牲诸多?仙君性命?” 另有不容邪修的?掌门道:“合欢道!须得?双修,方能稳住修为?!诸位竟是要容忍一个邪修骑在头上撒野,甘愿屈居邪修之下,去求一个邪修的?庇护!妖界野心勃勃,我仙界又何曾是软骨头?” “尔等可?别忘了何为?名门正派?仙界正法未续,若尔等包庇邪修,便是从根里开始烂,仙界正法要待何时才能重?续?为?了区区数百年的?和平,尔等竟是要断送仙界重?续法脉的?机会吗?” 洋洋散散一番话下来,倒是说动了不少人,好?半晌,再无人出言反驳。 那位掌门见?此,接着开口道:“从长远来看,与妖界打仗事小,保仙界法脉纯正事大!我等断不能同邪修同流合污,断不能叫邪修融入正道,侵扰正道!” “依我之见?,应当向仙界公?布青梧转修合欢一事,再将其踢出仙门,划清界限,保仙界法脉纯正!至于妖界,只要炎天敢撕毁丰亨盟约,我等便同他开战!” 第60章 青松听得此番话入耳,看向众人,眼底闪过一丝夹杂着失望的凄凉之色。 他周身浮动的灵气忽地强劲,殿中?各宗门掌门皆有所感?,齐齐看向青松。 青松的目光,从?方才?那几位,口口声声称青梧为邪修的掌门面上一一扫过,沉声道:“诸位嫉恶如仇,竟是恨不能将我师弟千刀万剐。诸位可知,他步入仙道之初,为成?无情道心,不惜使用移情术。” 高仰止眉心一跳:“他怎敢?” 移情术,不是什么邪法,反而是能成?就无情道心的极好之法。只?是,此法撕扯元神,过程痛苦万分?,若修不出无情道心,便会元神俱灭。 使用移情术,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成?就无情道心,要么元神尽灭而亡。 所以很多无情道仙君,宁可杀妻杀子,以断其情,也不敢使用移情术。 众人皆是面露惊疑,青松接着道:“他宁可使用移情术,也不愿伤及旁人一丝一毫。他道心消散,七情重燃,自是知晓肩上?重任,不愿仙妖二界再起纷争。他之心性,若非为了三界,怎会转修合欢,甘受此辱?” “师弟保护三界一百五十年?,功不可没!尔等受他庇护一百五十年?,今日三言两语,便是要将他逐出仙门正道,可对得起他为三界所受诸般苦痛?” 高仰止闻言,不由叹息,接着道:“青梧仙尊为仙界所做贡献,非比寻常。若真将他逐出仙门正道,此举委实寡恩薄义。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向三界澄清,就说我们探过他的道心,外界流言为假,那么此事便算是彻底压了下来,谁又会来质疑我们?以青梧的修为,也没人敢再去?探他道心,以后仙界该怎样还怎样,丰亨盟约便也如旧。” 玉衡宗掌门闻言,亦朗声道:“我同?意压下此事。青梧仙尊转修合欢本就是为了三界和平,我们何不承了这份情?就当我们还他一百年?五十年?庇护之恩,压下此事,无论是对青梧仙尊,还是对仙界,都是好事。” 一直反驳他们的那位掌门眼露不屑,说道了这么久,他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急躁,但依旧强硬,晓之以理道: “诸位掌门,都是仙界前辈,想来诸位比任何人都清楚,何为道心裹挟。无情道仙君,所思所想,从?来只?取最优,旁的选择,他们全然无法理解。如今青梧已入合欢,必也受道心裹挟,梅挽庭此人,便是极好例子。” 众人一听梅挽庭的名字,皆似想起什么,各个面露疑色。 那掌门见此,接着道:“他是在前往合欢宗剿灭梅挽庭之时破了道心,那日我等皆应召前去?,他出来时,我们见到的他,便已经是合欢道媚修青梧。你们可还记得,那日他说,梅挽庭他要亲自看管,还将梅挽庭带去?了栖梧峰。” “当时我等只?当他是无情道,这是他思虑下的最优抉择,我等无人异议。如今想来,诸位不觉得奇怪吗?梅挽庭间接坑害无垢宗半数之多,可青梧却?将其带在身边,甚至前往妖界,参会丰亨盟会之时,也将他带在身边。明知梅挽庭伤及仙界,若他还是一心为着仙界着想,为何不处置梅挽庭?” 无垢宗掌门高仰止闻言,眉心不由一跳,陷入沉思。 那掌门的目光,一一从?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定在青松面上?,沉声道:“无论诸位愿与不愿,他如今确实已受道心裹挟。所思所想,已是合欢道媚修的那一套。他已不再是诸位眼中?,当初那位庇护三界的无情道仙尊。” “受道心裹挟,我等无法再像对待从?前的他一般对待现在的他。今后他的选择,所作所为,究竟会不会危及正道,诸位根本无法保证。青梧这般修为,有朝一日,若毁了仙界千秋基业,尔等可敢承担?同?仙界万世千秋相比,同?妖界开战,当真算不得什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仙门正道若开接纳媚骨邪修的先河,后果?,诸位自行掂量吧。” 因着当年?那对不渝道心,仙界给了合欢宗一席之地,准许他们留在自己的地界上?修行。但向来都是划清界限,互不干扰。 可若媚修混入正道,青梧又那般高的修为,难保有人不会受其影响。仙界法脉尚在摸索中?重续,一旦踏错一步,那后果?可就不是同?妖界打一仗那么简单,而是影响千秋万代,会重创仙界根基。 此话一出,众人皆无言以对,殿中?一时陷入沉默。 便是连青松,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受道心裹挟,此言无错。 且仙界法脉尽断,尚未重续,确然不能叫合欢道媚修干扰法脉传承。 青松闭目叹息,那位掌门提醒道:“青松掌门,无妄宗乃仙界表率,我们还是如从?前一般,投票决议。愿替青梧遮掩的,便站去?青松掌门身后吧。” 话音落,众人低语商议,踟蹰犹豫片刻,最终却?只?有两位掌门走向了青松身后。 高仰止看看青松,念及自己宗门葬送在梅挽庭手里?的那些?人,摇头轻叹,到底是没有挪步。 青松只?觉心凉,方才?帮青梧说话的人,有半数之多,但到最后选择之时,肯站到他身后的,竟是只?有两位。看来同?报答青梧数百年?殚精竭虑的贡献相比,他们,更在乎自己修行,担心青梧影响法脉传承,宁愿同?妖界开战。 结果?已然清晰了然,青松闭目长叹一声,道:“我会昭告三界,无妄宗青梧,叛入合欢,自今日起,逐出无妄宗。” 短短几个字,可说完后,青松的心,却?像被刀剜了一般的疼。 待青松落笔成?字,昭告三界后,众掌门,这才?离开无妄宗。 驱逐令下,仙界哗然。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记雷霆击入仙界,在仙界掀起极大的风波,无数敬仰青梧者,视他为榜样之人,根本无法接受,或反复求证,或唾弃怒骂。 而之前便传播流言者,听闻此信后,更是震惊,只?是随便传传,怎就成?了真? 有人唾骂,有人不屑,有人暗自畅快,有人担忧仙妖再起战,有人则摩拳擦掌,等着开战后大显身手。 青梧转修合欢的消息,于仙界而言,根本就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 仙界各掌门回宗门后,便着手备战,教弟子们战术,同?时带弟子们重温各类妖的法术。 这么大的事,自然也传进了灼凰的耳中?。 但她心中?未有丝毫波动,青梧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更重要的事所取代。 青梧被逐出仙门正道,那便意味着,妖界异动更会频繁,说不定,他们要不了多久,便会撕毁丰亨盟约,领兵开战。 而她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筹备应战。 于是灼凰全身心投入修行,不眠不休,一面提升自己,一面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奏响悲天?。 将驱逐青梧的消息,昭告天?下后,青松将自己关在掌门殿里?,整整三日,一直拿着手里?一支紫竹毛笔凝视。 他很喜欢这个小师弟,当初刚入仙道,青梧还未修得无情道心时,当真温润如玉,心慈仁善,很有气?节风骨,若为凡人,当真是个挑不出半点错处,极光辉完美的一个人。 青松至今还记得,刚到仙界的青梧,有一夜曾来找他,神色间难掩悲伤,向他问道:“师兄,我修不出无情道心,师尊叫我回人间杀母。可我心间牵挂难放的,何止母亲一人?我不能伤我爱重之人,师兄,除却?伤人,可还有他法成?就无情道心?仙界数万年?,是否还有他例可供我参考。” 他便告诉青梧:“有些?无情道仙君,亦如你这般,他们会选择回到人间,过完平凡人的一生,待亲朋好友离世,心间了无牵挂,才?会返回仙界。那时再修,可就容易多了。” 青梧摇摇头,叹道:“我等得了,可尚在北境的梁国百姓等不了,齐人待他们不如牛马,我和灼凰得去?救他们。无情道,是能最快获得仙术能力的法门。” 青松闻言不由失笑?,刚入仙道的仙君,放不下人间事也是寻常。等过个几十年?,在漫长的仙寿中?,见过人间变幻不过如沙盘上?的一幅画,牵连人间之心便会消散。 青松当时并未将他这在乎人间的话放在心上?,只?随口玩笑?道:“那便只?有移情术了,可移情术,要么成?,要么死,且过程苦痛,你小小年?纪,怕是受不住。” 青梧只?笑?笑?道:“师兄莫取笑?我,我二十八了。” 青松闻言只?笑?,这年?岁,在仙界可不就是小小年?纪吗? 他本没将那夜的谈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姑且不说移情术代价何其惨重,便是撕扯元神的痛苦,也根本没有人能承受得住,想来等青梧了解过移情术后,便会放弃。 但他没想到的是,三日后的黄昏,青梧再次前来找他,手里?便拿着这根毛笔,对他道:“师兄,我已详尽了解过移情术,已同?师尊说好,今夜移情。” 他当时听罢后惊骇不已,实实在在被眼前的小师弟所震撼。便是连师尊,都只?是叫他回人间斩情,未曾动过半点移情术的念头,他居然真的选了移情术。 青梧将手里?的紫竹毛笔递给他,对他道:“无情道心成?后,心间便不会再有任何感?情。师兄,这些?时日,多谢照看。这支笔,是我亲手为你所制,送于你,还望师兄莫嫌礼薄。” 青松收下了这支笔,再次问道:“你当真要用移情术?” 青梧点头,目光虽温润却?也坚定,他道:“修不成?无情道便元神尽灭而死。我宁元神尽灭,也断不伤所爱之人分?毫。” 那夜他看着青梧离去?的背影,心间忽觉酸涩,若他不修无情道,他便多个手足兄弟,多好。 当天?夜里?,在整个无妄宗早已休憩,久陷入安宁之后,忽听欢呼声起,有弟子在宗门奔走相告,“永崇仙尊座下弟子青梧,无情道大成?。” 那日之后的青梧,身上?便再也没了他之前所见的温润如玉,终是成?了一尊冷像,见他也只?是行礼,点头而过。 这些?回忆,在青松的脑海中?盘旋三日,他望着手中?的毛笔,神色哀戚。 三百多年?的光阴瞬息而过,当年?他亲自给他指了移情术,而今,却?又亲自昭告天?下,将他逐出无妄宗。 昭告天?下已有三日,他迟迟不想面对,可再不想面对,他也该去?栖梧峰,去?请青梧离峰,离宗…… 青松一声重叹,将手中?毛笔收回袖里?乾坤,出殿离开,以神境前往栖梧峰。 可到了阅微庐院中?后,他却?感?觉阅微庐内气?氛不大对,有些?过于安静,安静到丝毫不见半点人气?。 青松试探着唤了青梧一声,却?发觉无人回应,他面露疑色,朝青梧房中?而去?。 前堂没见人,他便往后堂而去?。 怎料,刚刚迈入后堂的月洞门,他却?一眼瞧见塌边大片的血迹,青松失色,忙上?前几步,蹲在血迹边前去?查看。 在确定是人血之后,青松惊骇不已,青梧那等修为,怎会伤重至此? 青松着实放心不下,他忙从?袖中?取出一只?纸蝶,在指尖抹了一点地上?的血迹,抹在纸蝶背上?,随后以灵气?驱动,放飞纸蝶,一路跟着追去?。 青松追着纸蝶,离开无妄宗,一路往合欢宗而去?。 快到合欢宗时,他在自己身上?落在一道金刚界,隐去?身形,跟着纸蝶进了无妄宗。 纸蝶最终在合欢宗后山一处石刻前停下,石刻上?上?书二字,后福。 见到后福二字,青松即刻反应过来,他在仙史典籍中?看过,合欢宗最强的道心,是不渝道心,身心所系只?在一人,可合欢宗史上?,只?出过一对不渝道心。 不渝道心,若失所爱便不能活,所以那两位不渝道心的爱侣,便给对方留下了后福石刻,其中?有一阵法,可对治不渝道心反噬。 青梧在里?面?那他莫非……是不渝道心? 数万年?没见过的不渝道心,青松着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他即刻进了石刻。 石刻中?的幻象美轮美奂,月下花雨,精致绝美。 可青松哪里?顾得上?赏景,几乎是一进石刻,他便看见了躺在地上?青梧,一身素白的曲领长袍铺落在地,不知生死。 “青梧!” 青松忙以神境抵达青梧身边,俯身去?扶,看清青梧的那一瞬,青松身子一颤。 只?见他全身泛白,几乎不见一丝血色,他头发散着,白玉簪冠碎为齑粉,法衣亦被撕裂成?条。 青松忙将青梧扶起,看到不远处树下有一张贵妃榻,忙将他背到了贵妃榻上?。 青松即刻抬手,动用灵气?,以修复之术覆盖青梧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青梧方才?缓缓睁眼,整个人已是虚弱不堪,他许久才?看清来人是谁,开口唤道:“师兄?” 青松点头:“是我。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你当真是不渝道心?” 第55节 青梧听他这般问,便知他已是知晓,便点头,随后硬撑起身,靠着贵妃榻的椅背坐好,撑住身子。 青梧语气?羸弱,但还是问道:“流言一事,现下如何?” 青松闻言,只?好告知实情:“流言既出,仙界难安,各宗掌门来信问询。我拖了些?时日,可流言愈演愈烈。三日前,各宗掌门同?来无妄宗,我……只?能告知实情。” 青梧抬眼看向青松,问道:“结果?如何?” 青松垂眸,躲开他的目光,回道:“我没能说服他们替你遮掩,三日前,我已昭告天?下,将你逐出无妄宗。” 青梧闻言,身子一震,随即他便也坦然,只?道:“也好。” 青松忙道:“只?是不在仙门正道罢了,合欢宗,人间,你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你顾好自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青梧只?道:“不渝道心反噬。” 这几日,他又被反噬过两次,两次皆是梦中?,梦到那日灼凰在他房中?的情形,梦到她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她当时的神色。 果?真是不渝道心反噬,青松眉宇间隐有担忧,问道:“可是若失所爱,修为必会退转的不渝道心?” 青梧点头:“是。” 青松问道:“你不渝道心所系之人,可是灼凰?” 青梧再复点头:“是。” 青松闻言大叹,痛惜扼腕,道:“你糊涂,她是你的徒弟,你怎能?” 青梧抿唇,不语。 青松脑海中?复又浮现三百多年?前的情形,他说宁愿元神尽灭而亡,亦不愿伤所爱之人半分?。他当时以为,他口中?的所爱之人,是指他所有的亲朋好友。 如今看来,所爱之人,便是所爱之人,是灼凰。原来他那时便已予她一片汪。洋情意,若是不念着回人间救人,想来他根本不会选无情道。 既成?事实,甚至已育有子嗣,青松还能如何,只?得先关心他的情况,接着问道:“不渝道心似是无法同?旁人双修,可如今灼凰无情道心境界愈发高,你不可能再得到她,第二个四九日后,你的修为是不是会退转?” 青梧颔首。 青松痛惜不已,便是连眼眶都有些?泛红,对青梧道:“天?长日久下去?,你岂能有命在?” 转修合欢便转修合欢,怎能还是不渝道心? 念及自己这些?时日,为了稳住修为,对她做下的那些?事,青梧神色间全然是对己身的蔑视,对他道:“我本就亏欠她,亏欠太多。如今她前程光明灿烂,如我所愿,我一死何足惜?” 青松看着眼前脸上?毫无血色的青梧,叹息不已,即便他哀痛于青梧眼可见的结局,可他却?也清晰认识到,这才?是他认识的青梧。 未修无情道前,他情深义重,为不伤爱重之人,胆敢动用移情。转修合欢道后,依旧一腔赤诚情深,缔结一颗不渝道心。 这一刻,他痛惜青梧眼可见的结局,却?不再痛惜他转修合欢。 即便仙界中?人不耻媚修,可在他看来,没有比不渝道心更纯粹炽热的心。 试问世间口中?言爱的男男女女,可有半个人,敢如不渝道心一样,不计任何所得地敞开心扉,去?给予对方全部的爱吗? 敢像不渝道心一般,全然不顾己身,甚至不顾性命,只?愿所爱之人好吗? 没有,世人之爱,再爱,亦有私心。没人敢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包括父母亲情,挚友亲朋,夫妻眷属。 但不渝道心却?做得到,纵然他们渴求所爱,却?永远不会为爱禁锢对方,毫无私心。就像现在的青梧,宁可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也根本不曾踏入紫光峰半步。 青梧依旧是三百年?他见过的那个青梧,是他的小师弟,不是人人口中?得而诛之的邪修! 眼前的青梧,和三百多年?前的青梧重叠,这一瞬,青松脑海中?竟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修无情道的三百余年?,走错了路。 可世人皆说无情道才?是最趋近于正法时代修行者的法门,可真相如何,如今他们这些?无法时代的修行者,却?根本无从?得知。 事已至此,青松只?能对青梧道:“你可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你做的?” 青梧眼中?流过一丝诧异,随即看向青松,眼里?满是感?激,他对青松道:“多谢师兄,第二个四九日,近在眼前,我的修为很快便会开始退转。恐怕一两年?后,我便会做回凡人。” 青梧看向青松的双眸中?,满是恳求:“我别无所求,只?盼师兄能在我走后,替我照看孩儿一二,他养护在胎莲中?,生来便是仙体,我若成?凡人,陪不了他多久。若侥幸能活,也不过几十年?光阴。” 青松明白,青梧若成?凡人,他在仙界曾结下的那些?仇敌,恐怕不会叫他活着。 青松从?袖中?取出一鼎巴掌大小的寿山炉,在其中?注满灵气?,随后将其递给青梧,对他道:“这寿山炉,乃无妄宗至宝之一,正法时代遗留之物。它可藏匿你的行踪,隐匿你的容貌,修为再高的人都不会发觉。你将它带在身上?,即便做回凡人,也不会有人能找到你。你可以好好陪着孩子长大。” 青梧接过寿山炉,强撑着下地,推拒青松的阻拦,郑重以师门之礼拜谢。 青松将他扶起,接着对他道:“你莫要担心,我还没收过徒弟。过个几十年?,风声过去?,待你……” 青松声音微咽,强笑?着道:“待你不能再陪伴孩子左右,我便带他回仙界,收他为徒,庇护教导,我会做得滴水不漏,不叫任何人发觉。” 这下青梧彻底放下心来,有寿山炉,他不必担心修为退转后,躲不开妖界的追杀,能安心寻一处安宁之所,陪伴孩子长大。有师兄在,他也不必再担心自己死后,孩子在世上?孤苦无依。 青梧再复行礼,对青松道:“多谢师兄。还有一桩事,需得师兄应我。” 青松点头:“你说。” 青梧道:“除了待我身死后,帮我照看孩子,剩下任何时候,师兄且莫再与我有半点沾染。” 青松闻言一怔,青梧接着道:“你是无妄宗掌门,是仙界除我和师尊之外,最具威信之人,不能同?邪修,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哪怕有朝一日,我陈尸在你面前,你也不能为我收敛。” 青松到底是眼眶发红,事到如今,他还在为他,为仙界着想。 青松再难吐露一字,只?点头,伸手重重按了下青梧的肩头,随即狠下心,转身离去?。 青梧凝眸在青松的背影上?,心间只?觉遗憾。 三百年?前,刚入仙道,师尊那时已是无情道,对他只?有教导,毫无师徒之情,反而是这位师兄,让他感?受到了师门情义。 若不曾修无情道,他应当能在仙界,拥有一位极好、极好的兄长。 目送青松离去?,青梧重新?坐回贵妃榻上?,看向不远处碎在草地上?的法衣和白玉簪冠。 他凝视许久,到底没有再用灵力将法衣和簪冠复原。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套人间寻常的皦玉色圆领广袖长袍,将其穿在身上?。头发也只?是取了一根发带,将两侧鬓边的长发揽至脑后,以绑带系住。 他已不知在石刻中?待了多少时日,想来第二个四九日,很快就会来。 这些?时日,不渝道心反噬了多少次,他已无法算清,在石刻中?浑浑噩噩地度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 但好在最后一次梦到灼凰之后,至今没有再出现反噬。只?要他控制着不去?想灼凰,不去?想同?她分?别的那日,想来便不会有大碍。 仙界已容不下他,合欢宗不是适合孩子成?长之地,他得去?人间,寻一处适合孩子生活之所。 念及此,青梧抬手,将地上?的法衣和簪冠碎屑,收进了袖中?,随即便离开了后福石刻。 而此时此刻,妖界狮岭,炎天?正于妖殿中?大肆摆宴,梅挽庭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俨然已经成?了妖界的座上?宾。 炎天?举杯,敬殿中?诸妖将,狮吼之音震荡妖界,朗声道:“待十二日后,青梧修为退转,撕毁丰亨盟约,出兵天?渊城,荡平仙界!” 第61章 青梧离开合欢宗后,放眼看向人间。他尽可能避开三百余年间,所有同?灼凰有过的回忆地?方,最后选定繁华富庶临州城,随即以神境前往。 青梧买下临州城书院旁的一座宅子,便暂且住了进?去。 他从前喜静,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倒是更希望身处的环境,能热闹些。 白天听着书院里的读书声,书院的学生下学,读书声停后,便去街道?上,去夜市,哪里热闹去哪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找个地?方,安静坐着,看车水马龙,看人来人往。 直到?连夜市都关停,不得不回去时,他才会回到?宅院中。 一回到?宅中,他不给自己片刻独处的时间,回屋坐下后,便抽出?元神入气海。 在气海中看着养护孩子的胎莲,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虽然看不到?胎莲内的情形,但青梧却可以?通过灵气,感受到?孩子在胎莲中所有细微的动静,甚慰他心?。 离开后福石刻后第十三日清晨,元神在气海中待了一夜的青梧,收回元神清醒过来。 可当他睁眼的那一瞬间,却发?觉,自己的二境天眼,已然退回一境,不止天眼,天耳和神境,也都退回了一境。 青梧不由轻叹,想来昨夜便是第二个四九日之期。 不渝道?心?提升修为时突飞猛进?,可修为退转时,同?样的“突飞猛进?”。 神通本属修行人自身的成就,第一个四九日三种神通皆已退为一境,那等神通退尽,轮到?气海塌缩之时,恐怕只会更快。 之前预估两年左右,还是乐观了些,依现在的情形来看,怕是连一年都撑不到?。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也够了,孩子已经四个月,足以?撑到?他出?世。 修为退转,意?料之中,青梧并无太大的反应,还是如往日一般,来到?宅邸院中,坐在院中石椅上,抬手支头,聆听旁边书院里传出?的读书声。 直到?傍晚时分,书院下学,青梧正欲起身出?门,却忽然听到?遥远的西洲,传来结界破碎的声音。 青梧不由蹙眉,放眼朝西洲望去。 只见?西洲当年炎天亲手布下的,用来约束众妖的结界已然被摧毁,整个西洲妖气冲天,声势浩大。 随即便见?炎天带领数十万妖兵出?境,浩浩荡荡朝西洲天渊城的方向而去。 而炎天身边,还有一抹青梧熟悉的顺圣色身影,定睛望去,正是梅挽庭。 他坐在一架由两只鹿妖抬着的轿辇上,侧靠在扶手上,手里依旧玩着一枚贝壳,神色还是从前他熟悉的玩世不恭,仿佛即将到?来的仙妖大战,全与他无关。 青梧抿唇,眼底流出?一丝愠色。 他转修合欢的消息,是梅挽庭告知妖界,他明知这?么做,稍有不慎,便会挑起仙妖大战。同?样身为仙,他何必? 青梧想不明白,他从未看透过梅挽庭这?个人。从前只当他是合欢宗一个普通的媚修,如今看来,此人并不是他从前所认识的那么简单。 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除了教他修合欢,其余,他没有说过一句实话。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溜奸耍滑之人? 青梧暂且不去想梅挽庭,只看向炎天,当年丰亨盟约,其中有一条便是由炎天亲布结界约束众妖,西洲结界破,便意?味着,炎天撕毁丰亨盟约,剑指仙界。 炎天的狮吼之音,整个仙界除了他,无人可以?压制。 好在他现在只是神通退境,气海仍如从前,他还能压制炎天的狮吼之音。 青梧身上有寿山炉在,他无需再以?灵力?更改样貌,即刻便以?神境前往天渊城。 天渊城乃西洲最大的一处城池,繁华富庶,归属人间大齐,城中百姓,足有四十来万。 天渊城的凡人,并不能看到?上界的一切,一切如常,还在过着寻常人的日子,一派繁华热闹之象。 青梧藏匿在天渊城的百姓之中,仔细观察着仙界的情况。 妖界大军很快便集结在天渊城上空,只是不知为何,梅挽庭忽然不见?了,炎天身边的轿辇之上,空无一人。 但眼下青梧来不及去管梅挽庭,而是朝东面看去,仙界各宗门,也已集结全部?人手,浩浩荡荡往天渊城而来。 青梧只一转眼,便看见?了御风飞在仙界大军最前的灼凰,心?间浓郁的思念,化作一丝神往,氤氲在他的眼底。但与此同?时,他的心?口复又隐隐作痛,青梧只得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 炎天已幻化回原形,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临风立于妖界大军之前,一头金色的鬃毛,在妖气中徐徐浮动。 灼凰带领仙界大军亦在天渊城上空停下,垂眸望着炎天,道?:“妖尊,时隔一百五十年,我们?又在战场相见?了。” 第56节 灼凰曾经的三种一境神通,除神境外,其余两种皆已突破二境,如今青梧不在,她便是整个仙界最强的无情道?仙尊。 仙门众仙,如今皆以?她为尊,听其号令调遣。永崇和青松,陪伴灼凰身侧,众仙于云中层层而立,周身法衣于灵气中纷飞旋舞。 炎天抖一抖鬃毛,扫一眼对?面的群仙,便知仙界如今是以?灼凰为尊,他朗声对?灼凰道?:“灼凰仙尊,听闻你已同?你师尊育有后嗣,有孕在身,还是少动气的好。” 青梧闻言不由蹙眉,定是梅挽庭告知炎天。炎天明知,仙界若有人有孕,必会将子嗣移入胎莲,他还故意?这?般说,怕是想动摇仙界军心?。 果然,话音落,众仙哗然,这?般危急之下,还是不由朝灼凰看去。甚至已有人忍不住猜想,青梧叛入合欢,那灼凰呢?现在的无情道?仙尊模样,是否也是伪装。 灼凰闻言,虽好奇他是如何得知,但神色未有丝毫变动,只道?:“妖尊倒不必急着动摇我仙界军心?,青梧叛入合欢,仙界已将其逐出?仙门,而我,只是深受其害罢了,我的道?心?,从未有变。” 永崇适时颔首,向诸仙证明灼凰所言非虚。 众仙见?此,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众仙心?中对?青梧,愈发?鄙夷不满。灼凰仙尊既道?心?未变,却有身孕,只能是青梧入合欢后,借身份方便,对?她做下不堪之事。 身为师尊,如此对?待自己徒弟,合欢道?媚修,果然一如既往地?令人所唾弃。 青梧自是看到?了众仙的神色,在人群中抿唇颔首。 天色已暗,天渊城热闹未歇,只是整个天渊城上空,因妖气与灵气同?时大量聚集,已然引来天色异变,乌云密布聚集。 妖界已被仙界压制整整一百五十年,此刻正是战意?沸腾之际,炎天也不想再继续同?仙界掰扯。 炎天引颈,一声足以?震颤三界的狮吼之音自他嗓中爆发?而出?。众仙立时便觉心?神颤动,便是连周身浮动的灵气,都开始有些不稳。 不等他们?稳住灵气,众妖已随他的狮吼之音而动,更大的妖气爆发?而出?,乌泱泱如黑云般朝仙界进?攻而去。 众仙即刻祭出?本命法器,齐齐上前,同?众妖混战在一起。 一时间,各种云谲波诡的妖术,各类本命法器各显神通,天地?变色,江翻海沸。 仙界众仙,全部?集合在一起,不过万人,修为却远在妖界之上,足以?以?一敌百。但妖界素重繁衍,即便天生受愚痴压制,修为不如众仙,但胜在人多,一时也与仙界打?得难分伯仲。 炎天御风站在众妖之上,而灼凰,亦在众仙之上,紧盯着炎天。 炎天笑道?:“灼凰仙尊,你至今奏不响本命法器,即便如今的修为,在仙界已是无人能及,可你气海内的灵气,却得不到?最大的发?挥,悲天用成打?狗棍,你说,这?如何是好?” 炎天耳畔忽地?传来梅挽庭的传音:“废话什么?引出?青梧要紧。” 炎天不再拖延,当即气运丹田,嘶吼长啸。 狮吼音起,同?妖界缠斗的众仙,立时便落了下风,便是连灼凰,都觉心?神不稳,不由蹙眉。 可这?一次,炎天的狮吼之音刚起,一股强大的灵气,忽地?铺天盖地?而来,悄无声息地?压住了他的狮吼之音。 众仙面露不解,相互传音问道?:“怎么回事?” “许是灼凰仙尊?” 可唯有青松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人群,去找寻那抹熟悉的身影。虽然他知道?,青梧身上有寿山炉在,没人找得到?他,但他还是下意?识想找。 灼凰亦是一惊,莫非,他来了? 灼凰无暇多想,趁着炎天狮吼之音被压制,立时手持悲天,朝炎天攻去,一仙一狮,便缠斗在一起。 炎天边同?灼凰对?战,边厉声道?:“青梧!我知是你!这?普天之下,除你之外,无人能压制我的狮吼之音。仙界弃你于不顾,你又何必再为仙界出?力??” 炎天复又道?:“青梧!出?来!这?三界之中,对?手我只认你!” 话音落,众仙这?才了然,心?间对?青梧的看法,不由有了些许松动。 然而就在此时,永崇忽地?传音于众仙,开口道?:“即便被逐出?仙门,他亦为仙,仙妖大战,为仙界出?力?,是他的本分。” 此话一出?,众仙对?青梧生出?的那些许愧疚,便也荡然无存。毕竟永崇是青梧的师尊,他既这?般说,他们?还愧疚什么? 青梧仍藏匿在天渊城中,因着仙妖大战引起天色异变,天渊城中百姓,只当是要下大雨,早早收了夜市,街道?上的人群,此刻皆匆匆往家赶。 青梧望着上空,心?知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但他并不想现身,他实在是……无法面对?灼凰。 他着实是怕再听到?她的诛心?之语,现在的灼凰,无情道?心?境界如此之高,即便她什么也不说,一举一动,都足以?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大战之中,他不能再被不渝道?心?反噬,左右待在天渊城,并不影响他施法。 仙妖二界大战如火如荼,炎天每一次施展的狮吼之音,皆被青梧悄无声息的压制,可无论炎天如何怒喝,就是等不来青梧现身,不少有天眼的仙尊,也下意?识开始找寻青梧,可他们?也找不到?青梧在何处。 而梅挽庭,此刻已换了普通妖兵的衣服,藏身在妖群中,站在大军之后,找寻的目光,一一从众仙面上扫过。 青梧呢,人既已来,为何不现身? 他从栖梧峰离开后,便想着去找一个能甘愿为他献出?全部?修为的人,可他又实在是忍不住,想看看青梧众叛亲离的画面,这?才去了妖界。 可是等了这?么久,青梧怎么还不现身? 他若是现在现身,众仙对?他的态度,灼凰对?他的态度,那画面定然美极。 世所离弃,孤身一人,无枝可依,承受非议。 这?一切,就是他一直以?来,最想看到?的画面! 炎天等不来青梧现身,他的狮吼之音无法施展,眼看着群妖已渐落下风,他已不耐,即刻召来十名妖将,随后周身骤然爆发?一股妖气,将灼凰击退。 趁着将灼凰击退的空档,十名妖将齐齐上前,拦住灼凰,同?她打?在一起,而炎天,则退居军后。 炎天向梅挽庭传音,语气颇为强硬,道?:“本尊已应你要求,但青梧不现身,这?可怪不得本尊。” 梅挽庭长叹,看不到?青梧众叛亲离的画面,实在是遗憾。但他也知,炎天同?他的交易已经做完,能应他至此已是极限,只得万分遗憾道?:“你随便吧。” 说罢,梅挽庭拂袖,隐去了云层中,剥去身上的妖兵服饰,如局外人一般,藏匿在人群中观战。 什么仙妖大战,跟他毫无干系,他丝毫不想参与。 炎天见?此,不再拖延,此次出?兵,他可不是只想同?妖界打?一仗那么简单。 炎天恢复人身,随即抬手,将所有妖气都运在掌心?之上,一颗巨大的,妖气结成的淡青色光珠,便被运于掌上。 待光珠结成,炎天用力?向天空抛去。 光珠在战场上空停下,跟着八道?妖气自光珠中涌出?,朝八个不同?的方位流去。 众仙见?状,不由蹙眉。 灼凰亦是抬头,她看着八道?灵气流去的方向,骤然反应过来,朗声传音道?:“不好,是妖界所布八门阵法的方位!” 第62章 众仙齐齐朝头顶看去?,灼凰立时震荡气海,掌上?运起一道蓬勃浓郁的灵气,卷着气势磅礴的?杀意?,朝苍穹之上那淡青色的光珠击去?。 永崇、青松等众仙师之位以上的众仙,亦同时出手,霎时间,数十道灵气便朝那光珠而去?,其余仙众,自觉围过去保护所有施法的前辈,好?叫他们不受妖兵干扰。 然而,灼凰等人纵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那光珠却纹丝不动。 藏身在天渊城中的青梧见此?,即刻祭出心判。 心判飞入苍穹,凌空画下数道千刃破军符。 众仙自是看到了独自前来的?心判,有人下意?识便找青梧的?身影,可看了一圈,却还是找不到青梧藏身何处。 灼凰的?目光,有一瞬落在心判之上?,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下一瞬,她便继续专注于?击碎炎天?的?光珠。 千刃破军符结成,顷刻间便朝那光珠打去?,数道千刃破军砸在光珠表面,却破碎在光珠之上?,未曾撼动那光珠分?毫。 青梧见?此?,不由蹙眉。 炎天?何曾有这等本事,身后必是有那修为极高的?人相帮。 只是八阵已破五阵,只余三阵,炎天?这光珠链接八阵,可还有用? 就在青梧思虑之间,从那光珠上?分?出的?八道妖气,已然落地,跟着他便觉大地忽地一震。 震动过后,本已匆忙回家的?天?渊城中?百姓,却复又陆续来到街道上?,众人神?色间隐有惶恐,相互问?询:“可是地震了?” “只震了一下,应当无碍,大家在外面多待会儿再回去?。”说话间,本已逐渐寥落的?街道上?,人逐渐又多了起来。 见?八道妖气落地,炎天?面上?露出笑意?,他负手御风高飞,俯瞰整个战场。 他的?目光落在灼凰等试图击碎光珠的?仙众面上?,语气间浓郁的?期待之意?,他已近乎压制不住,朗声道: “诸位仙君,莫不是以为破我阵法,我便大阵难成?所有阵法早已开启,阵气已足,今日,便是我妖界,荡平你仙界之日!” 数万年来,仙妖征战不断。自他成为妖尊之后,便一直想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逆转仙妖二界的?地位,再也不必同仙界开战,再也不必活在仙界的?压制之下。 仙自人修成,天?生?聪慧,纵然仙缘难成,可他们的?修为,却是妖的?数倍。妖界人多势众,数万年打下来,始终是仙界更胜一筹,妖界无法占领上?风,但仙界,又无法完全消灭妖界,僵持不下。 直到三百年前,得高人指导,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八阵三百年前仙妖尚战之时便已布下,已悄然运作百余年,即便多个阵法已被仙界摧毁,但阵气早已充足,足以支撑起最后的?大阵。 若非从前有个青梧碍事,这大阵早已开启。如今青梧被逐出仙界,修为又开始退转,即便他尚有还手之力,却已不是最大的?威胁。 炎天?朗声大笑,狮吼之音再复震颤三界:“今日这天?渊城,便是众仙之坟!” 整个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便是大阵阵眼?! 话音落,炎天?展臂,浮于?苍穹之上?,吸足三界阵气的?光珠陡然炸开,一道铺天?盖地的?屏障,以天?渊城为界,如巨碗般,将妖界十万大军,以及仙界所有仙众,尽皆困在其中?。 青梧看着落下的?青色屏障,眉峰紧蹙。而此?时此?刻,仙界灼凰等仙师尊位之上?的?所有仙众,皆已开始转而攻击屏障。 炎天?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青梧心焦之际,他忽见?身边百姓的?身上?,飘浮起如萤火般的?点点白色光亮,徐徐朝青色的?屏障飞去?。 青梧面色一沉,抓住身边一名男子,便细探其周身,那男子神?色诧异地看着青梧:“你做什么?” 青梧顾不上?理会,见?他身体无碍,忙松开他,快走几步,复又抓住另一人去?查看。 青梧穿梭于?人群中?,挨个以灵气探查,所有天?渊城的?百姓,身上?都已拂起荧光,但他们的?身体却并未出现异样。 青梧望着无数朝青色屏障飞去?的?点点荧光,霎时惊觉,面上?的?惶恐之色也愈浓。 阵眼?!天?渊城四十万生?灵,皆为大阵阵眼?! 而仙界中?注意?力都在战场上?的?众仙,尚未有人发觉天?渊城中?凡人的?异样。 灼凰等人久攻屏障不下,众人这才意?识到,炎天?怕是想将众仙,困死在天?渊城中?。 立时便有人对灼凰道:“灼凰仙尊,妖界欲困死我等,得想法子破阵!” 灼凰尚在带领众仙,一面抵挡妖兵,一面攻击屏障,她忙朝观昭看去?,朗声道:“观昭仙尊,阵眼?交给你了!” 观昭点头,朝周围的?众仙道:“护法!” 话音落,三位仙尊朝观昭围去?,将其护在中?间,随即,观昭便铺开周身灵气,细细秘密的?在整个屏障之内搜寻。 第57节 炎天?凌空立于?战场之上?,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边含笑。 此?阵乃换运大阵,仙人二界仗着天?生?聪慧,压制了妖界多少年,如今大运将换,所有仙人二界的?大运,都会转移到妖界身上?。 要不了多久,此?阵内的?仙,仙力都会大降,而妖族,则会妖力大涨,届时鹿死谁手,清晰了然。 除非,现在仙界有人破境,破至比他背后那位高人还要高的?境界。否则,仙妖数万年的?征战,到今日,便要彻底见?分?晓。 灼凰,永崇等人仍在攻击屏障,怎料就在这时,灼凰忽觉身后骤然迸发出一股浓郁的?灵气。 她不由回头看去?,却正见?有一位仙师,被一众妖兵掏了丹田,毁了气海,那灵气,正是他身殒道消时,自气海中?逸散而出的?灵气。 青松见?此?蹙眉道:“以仙师的?境界,足以收拾数千妖兵,他怎会被几个妖兵杀害?” 话音刚落,耳畔传音纷纷而至:“我等仙力下降。” “我等仙力亦降!” “不妙!群妖妖力,强于?之前!” “众仙留神?!莫要轻敌!” 灼凰闻言,立时同永崇相视一眼?,齐齐朝妖兵冲去?。 几招下来,灼凰和永崇这才迟迟确认,他们虽修为未变,但仙力明显下降,而之前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的?妖兵,此?刻竟也同他们有了一战之力。 灼凰这才明白这阵法的?关键,蹙眉道:“师祖,这阵法将众仙困守其中?,再逆转仙妖实力,若这般下去?,此?战仙界必定全军覆没。” 永崇亦深深蹙眉,转头看向观昭,问?道:“观昭仙尊,可有找到阵眼??” 观昭听闻此?言,身子一颤,望着苍穹之下的?天?渊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灼凰和永崇立时飞到观昭身边,在他左右两侧站定,提醒道:“观昭仙尊?” 观昭眼?眶已然泛红,他唇紧抿,喉结浮动,似用了极大的?决心,好?半晌,方才开口道:“天?渊城,四十万生?灵,皆为阵眼?……” 尚在天?渊城的?青梧,自是也听到了观昭的?这句话,他抬眼?朝这方看来。 永崇和灼凰闻言,深深蹙眉。 灼凰转头看向炎天?,眼?底愠色尽显。 炎天?见?此?,冲她抿唇一笑,道:“灼凰仙尊,您何故这般盯着本尊?本尊答应过一个人,会留你一命。我炎天?一言九鼎,你且放心。” 战场形势大变,时不时便有大股的?灵气逸散,已有不少仙君身殒道消,尸身坠落在凡间天?渊城外,同之前那些?妖兵的?尸身叠落在一起。 永崇见?此?,恢复平静之色,以灵气传音所有仙众:“妖界以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为阵眼?,我等理当以大局为重,舍一城而保三界。” 观昭闻言,额角青筋浮动,头别去?了一旁。 纵然他不忍天?渊城四十万生?灵死于?非命,可仙界从来以无情?道为尊。 无情?道又只做最优选择,眼?下舍一城而保三界,确然是最优的?选择。 所有非无情?道的?仙君,齐齐朝灼凰和永崇这厢看来,好?多仙君面上?,已露出不忍。 甚至已有不少仙君,眼?中?含泪。 可他们明白,无情?道只做最优选择,他们做出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四十万生?灵…… 有仙君实在忍不住,传音开口道:“或许、或许有什么两全的?法子……诸位仙尊,若不然再仔细思虑一番?” 话音落,一位无情?道仙尊,平静开口道:“仙君且看看你眼?前的?战场,这屏障中?充沛浓郁的?灵气,是来自我等那些?身殒道消的?战友。妖食人,食魂,食阳气,若诸位当真狠不下心,今日之后,尸山血海,将会遍布三界。” 事已至此?,众人皆知,已到做最后抉择的?时刻,仙界所有人的?目光,尽皆看向灼凰。 灼凰天?眼?望着天?渊城,目光扫过天?渊城的?凡人,语气平静,缓声,却又有一锤定音之效。 她平静道:“此?战若败,妖界将问?鼎三界,届时人间再无宁日,理当,舍一城,而保三界。” 炎天?见?此?,传音于?所有妖兵:“仙界若屠城,结阵阻止。拖到阵法达到顶峰,待他们仙力最薄弱之时,尽杀之。” 众妖闻言,暗自调换队形,准备随时阻止仙界抹杀天?渊城阵眼?。 青梧亦为仙,此?刻仙界传音于?所有仙众的?话,自是也传到了青梧耳中?。 他望着苍穹之上?的?众仙,神?色亦是格外复杂。 若不屠城,此?战仙界必败,若屠城,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便将死于?非命…… 青梧从未如此?心焦过,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救仙界,又保天?渊城四十万生?灵? “心判。” 青梧耳畔忽然传来声音,他眉心一跳,忙转头朝人群看去?,却见?眼?前只有凡人,并不知说话之人是谁。 他目光紧盯着眼?前每一个凡人,忽见?一名男子从他面前走过,又道:“何为心判?” 青梧一把拉住那名男子的?手臂,紧盯着那人眼?睛,质问?道:“你说什么?” 怎料那男人眼?露迷茫,似看神?思不佳之人般看着青梧,对他道:“有病?我何曾说话?” 说罢,那男子甩开他的?手,狐疑地瞥他一眼?,转身离去?。 就在他不解之际,身侧复又传来一名妇人的?声音:“见?心,汝当见?心。” 青梧立时转身,复又一把拉住那名妇人,诧异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妇人立时一把将他推开,咒骂道:“长得人模狗样,怎这般无耻?大街上?拉拉扯扯,是要非礼人吗?” 说罢,那妇人怒目离去?,似躲瘟神?。 青梧面露一丝茫然,但只一瞬,他便反应过来,眸中?一亮! 说话的?不是这些?凡人,而是有人借这些?凡人之口,要告诉他什么,这些?凡人,只是被人借了喉舌,自身本身并不知情?。 又有一个小孩子路过他的?身边,对他道:“青梧,你三百年枉为仙。” 说完这句话,那小孩子浑然不觉,继续追着自己的?小狗跑开。 身后又传来一位老阿翁的?声音:“心判,判心。” 青梧即刻转身,只看到老阿翁提着菜篮子走过的?背影。 青梧的?目光看向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凡人,他明白,此?刻街道上?所有的?凡人,都成了旁人的?喉舌,到底是要告诉他什么。 又有一队巡城的?官兵朝他走来,为首的?官兵路过他身侧时,对他道:“你本有无数次携手所爱的?机会,可你从未顺从过自己的?心。” 说完,那名官兵毫无所觉,继续自己的?行程。 青梧怔怔地看着那名官兵的?背影,探究背后之人的?同时,他又不禁去?深想这些?话。 脸戴面纱的?少女自他面前走过:“青梧,汝当从心。” 少女、青年、老翁、老妇、孩童…… 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凡人,都在同他说话,可时至此?时,所有的?话,只余一句: “汝当从心。” 青梧听着这句话,喉结微动,似是意?识到什么,颔首内观。 灼凰决定已出,按照仙界的?规矩,大事当前,即便有人不认同,也要遵从无情?道仙尊做出的?选择。 灼凰即刻吩咐所有仙尊尊位之下的?众仙护法,抵挡妖兵。 而灼凰自己,则同永崇等十位仙尊,齐肩并立于?天?际之上?。 十一位仙尊周身灵气涌动,披帛绶带冉冉浮于?风中?,此?等端严高贵之相,众妖看着,都不禁心驰神?往。 十一位仙尊同时抬手结印,皆为剑指破军的?杀印,周身叫人如沐春风的?灵气,陡然变得凌厉。 随着灼凰一声令下,十一位仙尊齐齐出手,万千灵气凝结成数百万锋利的?利剑,如剑雨般,铺天?盖地地朝天?渊城而去?。 十一位仙尊同时竭尽全力使出的?杀招,杀意?之凌厉,气势之恢宏,饶是炎天?看着也不禁心颤一瞬。 这数百万灵力结成的?利剑,倘若真的?落进天?渊城,别说人,怕是连一只蚂蚁都活不成。 炎天?正欲下令妖兵阻挡,怎知整个天?渊城上?空,忽地撑起一道广博的?金刚界。 众仙一惊,炎天?亦是一惊。 那道足以覆盖整个天?渊城的?金刚界,顶着数百万剑雨,徐徐朝苍穹之上?而来,跟着便见?一名身着皦玉色广袖圆领袍的?男子,在金刚界下御风而上?。 “青梧?” 众仙蹙眉,眼?露不解。 灼凰的?目光,亦落在青梧面上?,眸色一如往常的?淡漠。 本在战场中?独自作战的?心判,此?时亦飞回青梧身边,绕着他周身盘旋。 藏匿在云层中?梅挽庭,眸中?出现一丝光亮,即刻朝青梧看去?,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永崇蹙眉,面露不解,向一旁的?灼凰问?道:“十一位仙尊合力,青梧竟能拦住?” 从前便知他修为高,但他并不具备同时能抵挡十一位仙尊的?修为,今日为何? 奇怪的?不止永崇,还有灼凰、观昭、青松、高仰止等,仙界中?所有人。 青梧再次现身在仙界众人面前,他明白,现在仙界中?人,无一信服于?他,甚至对他厌恶唾弃,即便他格外不敢面对灼凰,可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灼凰。 只是,一想到要看向灼凰,要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眸,他便……心生?惧怕。 没错,是惧怕。 但是现在,仙界众人已厌弃他,从前身在无情?道,他在仙界也没有任何至交好?友。 他只有灼凰,只能盼她,还能像之前一样,即便身在无情?道,心里也还有独属于?魏怀章的?那一席之地。 青梧浅吸一口气,顶着心间的?惧怕,抬头看向灼凰。 他尽力去?忽视她眸中?的?淡漠,将目光聚在她的?双唇之上?,对她道:“此?举不可行!绝不能以四十万生?灵的?代价,来换三界的?安宁。” 灼凰面上?无半分?异色,只道:“你终于?现身,只是为了阻止我们?” 青梧鼓起勇气,看向灼凰的?眼?睛,无比坚定的?对她道:“你再信我一次,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不能杀。” 方才在天?渊城中?,他听了无数遍“汝当从心”这四个字。 他便试着从心,颔首内观,这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来,不去?分?析利弊,不去?考量结果,只是去?观照自己心中?那个答案。 那答案只有一个,便是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不能死。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考量利弊,观察局势。但这一次,他选择从心。 从心便是,他不愿看到四十万无辜的?生?灵就此?殒灭。 第58节 他相信若有选择,十一位仙尊定会以自身性命,来置换四十万生?灵。可现在,是要取四十万生?灵的?命,不是他们的?命,他们不能用累累白骨来置换仙人二界的?未来。 四十万无辜的?生?灵,若他们死去?,魂入天?地,知晓真相,如何能原谅此?举?他们定然不甘,定然生?怨,他们会想凭什么要用他们的?命,来换旁人的?命? 故而,当十一位仙尊剑雨落下时,他拼尽一切阻挡。他本以为,他拦不下,可事实却是,他拦下了。 可他没有破境,修为亦未回升,只是有股力量从心而来,在十一位仙尊的?杀招之下,护住了天?渊城四十万生?灵。 他尚未找到他拥有如此?能力的?答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此?举无错!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他心间破土而出,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这个答案,必能破炎天?之局。 战场中?又逸散出一股强大且纯正的?灵气,又有仙君身殒道消。灼凰垂眸看着眼?前的?青梧,冷声道:“让开。” 青梧与?众仙尊相隔数十丈,他以一人之力对峙仙界众仙尊。十一位仙尊,法衣端严,而他此?刻只一身人间普通的?圆领袍,散落的?丝发,在风中?轻抚,显得是那么势单力薄。 青梧看向灼凰,望着她的?眼?睛,眸底神?色坚定,只向她一人传音道:“请你再信我一次,回到我身边,我们一定能阻止这场浩劫。” “要如何阻止?”灼凰冷声问?道。 青梧闻言垂眸,他刚摸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边缘,自己都还未弄清,自是说不上?具体的?方法。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多年的?相伴,语气间隐带恳求:“你我相伴三百余年,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灼凰淡漠的?目光在他面上?拂过,看向望之不尽的?妖兵,淡淡道:“你让我以三界安宁,赌一个信你?” 灼凰的?目光再复回到他的?面上?,眼?底隐有嘲讽,徐徐道:“你如何对我?我怎敢信你?” 青梧心间骤然一疼,颔首,躲开了灼凰的?目光,终归是他,亲手抹去?了她的?记忆。 看来今日,他只能一人阻止众仙,不知胜算几分?。 众仙已觉自己的?仙力下降愈发厉害,永崇在一旁,缓声开口道:“青梧,你既有抵挡十一位仙尊合力之能,理当助仙界除掉天?渊城所有阵眼?,此?刻却出手阻拦,是何道理?” “可他们不是阵眼?!”青梧看向永崇,目光灼灼,反驳道:“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永崇到底是眼?露愠色,斥道:“逆徒,你叛入合欢,如今竟是连自己为仙的?身份也忘了?众仙即将覆灭于?此?,你却阻拦不休,如此?行径,同妖界妖魔又有何分?别?” “诸位仙尊。”永崇沉声道:“诛灭阵眼?!凡阻拦者,无论是妖是仙,尽杀不怠。” 话音落,众位仙尊再结杀印,无数的?剑雨,再次铺天?盖地朝天?渊城而去?。 青梧神?色一凛,手腕一旋,立时挥动心判,以灵气或符咒,竭尽全力地阻拦。 苍穹之上?的?炎天?,见?此?不由挑眉。 这等变故,还真是意?料之外,现在青梧阻拦仙界绝灭天?渊城,同帮着妖界又有何区别? 青梧究竟在想什么?莫不是真如永崇所言,连自己身为仙的?身份也忘了? 炎天?不解,但也不欲探究,既有青梧同众仙狗咬狗,那他便也不急着浪费兵力,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待青梧拦不住之时,他再出兵去?拦,左右他想要的?就是耗下去?,耗的?时间越久,仙界仙力越弱,妖界妖力越强。 青松在远处战场中?,看着青梧同十一位仙尊的?纠缠,不由抿唇,不知为何,他想选择信师弟。但他记着青梧的?叮嘱,不敢上?前,而且他未至仙尊之位,和平时管理宗门,但大战时,终归得以仙界诸位仙尊为尊。 念及此?,青松眼?底,唯余叹息。 十一位仙尊的?目的?很明确, 便是抹杀天?渊城四十万阵眼?,他们几乎不与?青梧缠斗,但青梧,却总是会在关键之时将他们的?杀招拦下。 几个回合下来,便有脾气躁的?仙尊忍不住骂道:“青梧!你再拦,休怪我对你动手!” 说着,那仙尊便转而朝青梧攻去?!青梧不得已,在阻拦其他仙尊的?同时,又和那位仙尊打在一起。 战场中?跟着有人传音骂道:“青梧,即便你叛入合欢,我亦不曾对你有半句恶语,但今日,你当真叫人失望!我的?师姐死了,师叔也死了,可你竟然阻拦诸位仙尊,帮着妖界!” 说话间,那位仙君即刻朝青梧的?方向,泄愤般击出一道灵力,青梧侧身躲开,并未回击。 又有仙君,提剑朝青梧看去?,她已是双眸通红,紧咬着唇,厉声道:“青梧,自你阻拦诸位仙尊时起,战场之上?死去?的?每一位仙君,都是你的?命债!我若能活下来,定追杀你,不死不休!” 青梧听着这些?传音入耳,只觉心间刺痛,但他不能听,他的?心和直觉告诉他,他是对的?。只要坚持下去?,弄清他能抵挡十一位仙尊合力的?原因,必能破今日之局! 念及此?,青梧不再叫那些?咒骂之声扰乱心神?,专心阻拦十一位仙尊朝天?渊城攻去?的?杀招。 仙界最强的?十二人,同时在一处缠斗,场面之恢宏,着实叫人目不暇接,便是连炎天?也看着入了迷。 而云层中?的?梅挽庭,望着这一幕,不由笑出了声,他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悠闲地扇了起来。 青梧是疯了吗?居然出来跟仙界作对。但青梧如何想,不关他的?事。只是看着青梧被整个仙界围攻,被所有人离弃,就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梅挽庭唇边含笑,静静看着远处的?青梧,神?色间尽是满足。 十一位仙尊同时出手,但在青梧的?阻拦下,竟是没叫一枚灵气之剑,落进天?渊城中?。而同他缠斗的?那位仙尊,也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看他这实力,便是再派几位仙尊过去?,怕是也难近身。 永崇蹙眉,灼凰亦是蹙眉,第二个四九日已过,如今的?青梧,合该修为退转,为何还有能耐拦住他们十一个人? 此?刻他们的?仙力下降愈发厉害,不能再拖下去?! 同青梧缠斗的?那位仙尊,再复持剑而来,青梧正欲召回心判,却忽见?悲天?御风而来,“哐”一声响,锋利的?剑刃,便被悲天?打飞出去?。 就像从前,每一个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刻,悲天?都会及时而来,助他一臂之力。 看着悲天?通体皎白的?荧光,青梧心头一喜,忙转头朝灼凰看去?,正见?她御风浮于?自己的?侧上?方,正垂眸望着他。 青梧仰头,面露笑意?,眸中?神?色无不动容:“你信我了?” 怎料话音刚落,青梧忽觉心口一阵剧痛,痛得他不由闷哼一声,他望着灼凰,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转而漫上?一片难以言喻的?哀凉。 他似是不信,缓缓低头看去?,却见?悲天?,已然从他身后,贯入他的?心口。 鲜血顺着悲天?皎白的?箫身,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心口之处,同时氤氲开大片的?血迹,在他皦玉色的?圆领袍上?,格外显眼?。 这一刻,整个战场,竟怪异的?安静了下来,无论仙妖,皆默契的?渐渐停下争斗,朝十二位仙尊所在之处看来。 炎天?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叱咤仙界数百年的?青梧,此?刻竟被他徒弟的?本命法器贯入心口。 云层中?的?梅挽庭,不由收了手里的?折扇,目光死死落在悲天?之上?,眼?底隐有担忧。 但看了片刻,梅挽庭唇边徐徐绽开一个笑意?,那笑意?,自心底而出,好?似他心间最大的?夙愿,终于?得以达成。 梅挽庭按捺不住心间的?激动,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手背上?青筋滚动,青梧此?刻,心怕是要痛死了吧?好?,真好?! 青梧再复抬头,看向临风立于?斜上?空的?灼凰,眼?中?神?色,哀伤而不舍。 但灼凰的?神?色间,未有半分?松动,一如往常地淡漠视之。 她右手指尖微动,悲天?应召,青梧再复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气海中?的?灵气,江翻海沸般的?开始逸散。 灼凰手一挥,停留在青梧心口中?的?悲天?,自他心口间穿出,灵气濯净鲜血,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鲜血失控般大股涌出,染红了青梧身子左侧全部衣物。 灼凰依旧淡漠地望着他,像说一件寻常事般,对他道:“你执意?阻拦,众仙危在旦夕,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刻,青梧望着她,泪水终是失控而下。灼凰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眸中?看出浓郁的?不舍,可她心间,却无丝毫波动。 气海已碎如破镜,青梧从气海中?取出胎莲,用为数不多的?还能使用的?灵气,朝她送去?。 众仙骤见?胎莲,一时唏嘘不已。 青梧气海已碎,饶是再竭尽全力,胎莲也只在离他指尖五尺远的?地方停下,再无法向灼凰靠近半分?。 灼凰垂眸看着青梧,那双已被泪水浸湿的?眼?,眸中?神?色,从不舍转为哀求,他唇齿开合,似是在说什么。 他声音已近孱弱,但灼凰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求你。” 灼凰甚至没有看胎莲,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她身在无情?道,即便养护孩子出世,也无法给他一位母亲该给的?一切,天?长日久,无非生?怨。不接,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这个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灼凰纹丝未动,只如常般垂眸望着他。 青梧的?灵气即将散尽,已不足以支撑他御风凌空,整个人稳不住身形,连同胎莲一起,朝天?渊城坠落而去?。 他的?目光还在她身上?,还在尽力托举胎莲,他还在说,“求你。” 但直到他坠下云层,灼凰也丝毫未有接回胎莲之意?,云层之下那双眸中?的?神?色,终是自哀求,化为遗憾难休的?绝望…… 灼凰收回目光,对永崇道:“继续。” 未修无情?道的?众仙,纵然心知终于?可以接着破阵,但念着方才的?那一幕,心间依旧凉寒不已。 观昭看向灼凰的?目光中?,已隐有惧意?,他下意?识的?,远离了所有无情?道仙尊。 灼凰耳畔传来一声隐带嘲讽的?传音:“怪物。” 灼凰顺着声音看去?,正见?远处战场中?的?掌门青松。灼凰目光依旧淡漠,传音回道:“师伯,身为掌门,慎言。” 青松隐没在战场中?,目光一直追在灼凰面上?,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神?色,他记不起悲伤,记不起责怪,心间只余一片铺天?盖地的?凉寒。 修行近千年,青松心间,第一次生?出,如此?这般浓郁的?怀疑,无情?道,它当真是仙界正法?当真是吗? 青松颔首合目,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炎天?失笑,叹息摇头。他在仙界最大的?障碍,就这般没了?他本该觉得大快人心,可为何,方才那一幕,让他感觉浑身不适呢? 炎天?不再多想,手一挥,示意?妖兵出兵,前去?围剿十一位仙尊。 战场上?大战再起,厮杀声,群妖嘶吼声,灵力震荡声,不绝于?耳。 唯有梅挽庭,目光追着下落的?青梧,神?色间的?快意?和满足达到了顶峰,仿佛这数百年间的?所有执念,都在此?刻抵达了彼岸。 可看着看着,梅挽庭原本快意?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跟着便是不敢置信的?疑色。 他看着青梧重摔在天?渊城城楼上?,看着他费力伸出手,去?够落在不远处的?胎莲,可那只如玉般修长的?手,最终无力摊开…… 梅挽庭神?色见?的?满足与?快意?荡然无存,明显慌乱,他几步走出云层,凝眸朝青梧看去?。 但见?他双眼?未合,望着胎莲的?方向,眸中?暗淡无光,胸膛竟也不再起伏…… 梅挽庭神?色间满是惊疑,不可能,灼凰不可能真的?杀他! 他看过灼凰的?回忆,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的?叫他死? 饶是不信,可此?时青梧的?模样……不可能!梅挽庭只觉指尖发凉。 他心间念着无数的?不可能,人却已御风朝青梧俯冲而去?。 梅挽庭落在青梧身边,顺圣色的?长袍在身后铺落一地,他望着青梧的?侧脸,轻声唤道:“青梧?” 可眼?前的?人,哪里会再给他半分?回应,这么久了,他的?眼?睛,没有再眨动一下。 梅挽庭跪倒在青梧身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一探之下,梅挽庭震惊收手。 可纵然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抬手运起灵气,卷过坠落在不远处的?心判,将其握在手中?。 梅挽庭迫不及待地便去?看其上?“心判”二字,可天?地所赐的?“心判”二字已然在笔杆上?消失,它再复成了凡间一支普通的?笔。 心判从他手中?坠落在地,梅挽庭眼?眶终于?泛红,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第59节 只是被悲天?穿心而过,以他的?修为怎么会死?梅挽庭忙运起灵气,去?探青梧的?身体。 探查之下,他方才发觉,青梧的?心脏竟是已被彻底震碎,灵气于?顷刻间逸散,他根本毫无自救之力。 梅挽庭的?呼吸已是一错一落,他顺着青梧最后的?目光望去?,这才发觉,他看过去?的?方向,不只是胎莲,还有上?界的?灼凰…… 梅挽庭怔愣地看着天?际,泪水沾满他的?脸,他看着灼凰所在的?方向,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喃喃质问?道:“我们那么爱你,你怎能真的?杀他?你怎能……” 他只是想让他众叛亲离,千夫所指,只是想看他痛不欲生?,世所离弃,但从来没想过让他死……她怎么会真的?杀他? 可即便事已至此?,他却发现,他还是对灼凰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恨意?。 梅挽庭泪落如雨,他是想恨,可他不恨,他便没法恨! 梅挽庭再复看向青梧,双唇紧抿,强咽回所有悲伤,镇定心神?,抬手在他额上?画下一道缚魂咒,跟着运起灵气,卷起地上?胎莲,移入了自己气海中?。 梅挽庭静候片刻,发觉胎莲在他的?气海中?未生?相斥,劫后余生?般闭目长吁一气,幸好?,他至少还能留住他们的?孩子一命。 梅挽庭半跪在地,一把将青梧从地上?抱起在怀,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青梧,只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梅挽庭的?手,从青梧眼?睛处收回,跟着在掌心中?运起一股灵气。 灵气渐渐凝结成夕岚色的?轻雾,他望着手中?轻雾片刻,随后看向天?际的?灼凰,已通红一片的?双眸中?,流出一丝不舍,还含着一丝视死如归。 夕岚色的?轻雾彻底结成,梅挽庭抬手一送,那缕轻雾,便飘飘荡荡,丝丝缕缕地朝灼凰而去?。 梅挽庭起身将青梧背起,抛出一枚贝壳,带着他一道隐匿不见?。 只余再次变为凡笔的?心判,静静躺在废弃城楼上?的?砂砾土尘中?,在风中?轻轻滚动。 妖兵已齐聚在天?渊城上?空,竭力阻挡十一位仙尊的?所有杀招。 而炎天?,已从天?际挪至妖兵下方,化回原形,站在天?渊城最高的?塔顶,准备迎战以神?境进入天?渊城的?仙尊。 灼凰自是看到了炎天?的?严防死守,正欲去?和永崇商讨个战术,却忽地闻到一股异香。 似是苦涩中?夹杂着凛冽,凛冽中?又化出一丝缱绻,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灼凰觉得有些?头晕,神?思似有昏迷之兆,她觉察不对,忙看向不远处的?永崇,连忙施展神?境,试图求助永崇。 可一只脚刚迈出去?,下一瞬,灼凰却一脚踩进松软的?雪地里,凛冽的?寒风瞬间入骨。 她迷茫地抬眼?,朝周围看去?,周遭一片冰天?雪地。 而且,她的?身高似乎矮了许多,此?刻她只觉自己似乎被冰封了一般,连五脏六腑都透着寒。 她只觉奇怪,她早就不该感受到冷…… 念头落,她忽地一愣,她为何会觉得自己不该感觉到冷? 这想法从何而来? 而且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好?像要去?……去?哪里? 她想不起来,看着周围的?一切,眼?底透出一片迷茫。 第63章 不及她多?想,右小腿却传来剧烈的疼,即便冻僵也掩盖不了的疼。 她低头一看,正见缝着补丁,已看不出颜色棉裤上,烂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一条手掌般长度的伤横陈在腿上,伤口上的血已凝固,但时不时,还会渗出一些鲜血来,连着沾上的雪黏在伤口附近。 记忆这才迟迟涌入脑海,她这才记起,她叫傅缘悲,今年十岁。 前两日,齐兵突袭了他们的村落,她和爹娘躲在家中,听着外头齐人如恶魔般的嬉笑,还有邻里的惨叫,孩童的哭声。 齐兵一直没?有进他们的家门,她战战兢兢,本以为能和爹娘躲过一劫,怎料,他们却听见屋外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没?过多?久,耳畔“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的房屋被马匹拉塌,爹娘被梁木砸伤,她惊惶失措,待眼?前的一切震荡停下来时,她已被爹娘护在身下,被埋在废墟里。 为了叫她活着,爹娘一直顶着横梁,可足足两日,都没?人来救他们,素日来往的乡亲们,也?都没?有半点动静。 爹娘最后支撑不下去,又怕自己死后,她也?被砸死,他们便用碎裂的木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给她撑起一方天地。 前日晚上,娘告诉她,魏大人出使北齐,被囚蒲与。 他是使臣,齐人敢囚他,却不敢杀他,叫她一旦出去,一定要去蒲与找魏大人,找到他,她兴许还能活,兴许还有机会,跟着魏大人回到退守南方的故国。 娘说南方是自己的国,回到故国,就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担惊受怕,在齐人眼?里,汉人甚至不如他们圈养的牛马。 昨日早上她在娘亲怀里醒来,爹不在身边,困了他们两日的废墟,已被掘开一个洞,而娘亲…… 傅缘悲眼?中落下泪来,娘亲身子?已经僵硬,可她到死,那根她捡来支撑身体?的木棍,都抵在她的胸口,为她撑起一方庇护之所。 看着身边的娘亲,心?似刀剜一般的疼,可她不敢哭,怕哭声引来齐人。 傅缘悲默默擦去眼?泪,从掘开的洞中爬了出来。在洞旁,她见到了倒在一旁的爹爹,爹爹枕着一堆杂草,身子?也?硬了,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十指根本看不到指甲。 眼?泪疯了般往下落,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爹娘再也?不会睁眼?,她会像村里那些吃百家饭的孤儿一般,没?爹没?娘。 她多?想永远躺在娘亲怀里,可回头看到的便是娘亲胸前抵木棍的坐姿,还有爹爹血肉模糊的手,她心?间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爹娘拼了命地想让她活,甚至昨晚没?有让她听到半点声响。 她得听爹娘的话?,去蒲与找魏大人! 但房屋倒塌时,她的腿也?伤了,她便捡起一根木棍支撑着,从村子?的废墟里,翻出不知?是谁的棉衣穿上,又翻出些食物,拍干净上头的冰雪碴子?,贴身带上。 叩别爹娘后,她便拄着木棍,按照娘亲指的方向,往蒲与而去。 回忆迟迟涌入脑海,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割在脸上,离开爹娘后,她已经走?了两天一夜。 腿疼,现在脚底也?疼,还很困。傅缘悲看了看包里剩下的食物,见只剩六个贴饼,食物已经不多?,便忍着身上的痛和冷,继续赶路。 不敢走?大路,怕遇上齐兵,她一直在偏僻的小路走?。 这般偏僻的小路,一路上,她看到好?多?身着汉人服饰的尸身,被丢弃在山根下,土坑里。以前她会怕,可后来娘亲说,死去的汉人,都是他们的家人,叫她不要怕,他们的神魂,会保佑她。 纵然不怕,可心?间的酸涩却愈发浓郁,似乎一路走?来,她眼?里都弥漫着泪水。 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乱,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抢夺别人的土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夜里更冷,她好?像找个地方睡觉,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却忽见不远处驶来一架牛车,她正欲躲起来,却发觉坐在牛车前的大伯,身着汉人服侍,身后拉着一车稻草。 傅缘悲面露喜色,路上没?什么人,那大伯自是也?看到了她,见她亦是汉人服饰,忙驾车来到她跟前,停车下来,打量她几眼?,关怀问道:“孩子?,你?怎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爹娘呢?” 傅缘悲便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大伯听罢,满脸的唏嘘和无奈,眼?底还透着悲愤和憎恨。 良久,大伯伸手拍拍傅缘悲的后脑勺,对她道:“我便是要去蒲与,送草料过去,可以带你?一程。” 傅缘悲感激不已,行?礼道谢,于是大伯将她藏在自己马车的稻草中,往蒲与而去。 傅缘悲在温暖的稻草窝里,睡了个安稳的觉,不知?过了多?久,被大伯叫醒。大伯对她道:“前面齐人设了卡子?查验,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大伯给她指了绕开卡子?的小路,又详细跟她说了魏大人在蒲与的住处。 临别之际,大伯叹息道:“朝廷被打怕了,失了血性?,齐人愈发猖狂,根本瞧不上南边的朝廷。如今魏大人被囚蒲与,自身难保,能不能救你?,且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大伯抿唇凝望她的面孔,眼?里透出浓郁的怜悯,似是想再为她做些什么,可终是重叹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傅缘悲按照大伯指的路,终于进了蒲与,蒲与没?有围城,她很快就找到了魏大人的住所。 是一间比她家还破的茅草屋,但外头有个篱笆庭院,院门处守着两个齐人士兵。 傅缘悲怕极了齐兵,他们屠戮时的疯狂,早已是她日以继夜的梦魇。但她得去找魏大人,找到他,她才能活! 傅缘悲眼?前出现爹娘的身影,终是鼓起勇气,趁那两个士兵不注意,拽开篱笆便往里钻。 可院子?就那么大,她拽动篱笆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齐兵,两个齐兵立时拉开门冲进来,厉声吼道:“哪来的兔崽子??” 见傅缘悲身着汉人服饰,那齐兵说话?间便已抽出了腰间的刀,傅缘悲眼?前复又浮现齐兵闯进村子?的画面,心?间惊惧不已,慌神哭嚎:“魏大人!魏大人救我!” 话?音刚落,她便见一名身披玄色斗篷的少年,拉开门大步冲了出来。他几步上前,便挡在了齐兵的刀前,抬手将她推了身后,厉声道:“住手!” 傅缘悲躲在他身后,紧紧攥着他的斗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齐兵。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似停滞般,忽地慢了下来。 耳畔风声停了,便是连齐兵刀柄上,原本乱甩的刀穗,竟然都跟着慢了下来,下落的速度近乎凝固。 傅缘悲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得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可就在这样的停滞中,她心?间的惊惧和慌乱,却逐渐被抚平,心?好?似也?终于慢了下来,被惊吓占据的思绪,这才开始重新运转。 三个月前,魏大人出使北齐的消息传入村落,人人面带欢喜,逢人便说。 他们都说,魏大人十六岁中状元,官拜从五品御史?少卿,他一入朝,便一直主战反攻北方,夺回失地。 如今魏大人才十八岁,便被皇帝破格提拔正三品礼部尚书,代表大梁出使北齐,他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想来这次,必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念及这些话?,傅缘悲忽然很想知?道,这位年仅十八岁,便出使北齐的魏大人,到底是何模样。 傅缘悲缓缓抬头,看向魏大人的侧脸,不似方才匆匆一瞥,她终于有时间凝望。 只这一眼?,傅缘悲的目光便黏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一尘不染之人,他面庞白皙,衣着似画上的世家公子?,便是连推着她肩头的那只手,都骨节分明,修长夺眼?。 那一瞬,傅缘悲忽然想,他不该住在这样的破草屋里,他该住在白玉雕琢的宫殿里。 傅缘悲正想着,耳畔的风声却忽然回来,周围的一切再次如常。 傅缘悲一惊,复又警惕起来,一把攥住了魏大人的斗篷,死盯着那两个齐兵,跟着便听其中一个齐兵,对魏大人道:“让开!” 傅缘悲被吓得身子?一颤,忙含着祈求的目光看向魏大人,生怕他也?害怕,不管自己。 可是没?想到,他不仅不怕,反而又上前半步,对那两个齐兵道:“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幼童而已,二位何须放在心?上?” 那齐兵对魏大人无半分敬意,但他又深知?魏怀章是使臣,杀多?少滞留北境的汉人都行?,唯独魏怀章杀不得。 见魏怀章坚决护着傅缘悲,在汉人跟前作?威作?福久了的齐兵,多?少有些不适应这般难以做主的感觉,反而激起他心?间的胜负欲。 但碍于魏怀章,没?法动手。 思量片刻后,那齐兵忽地一笑,抬起刀剑指着魏怀章的眉心?,对他道:“上头正愁没?法子?收拾你?,你?却自己把脖子?送到刀刃上来。要么你?死,要么她死,你?选一个。” 纵然魏怀章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但眸色间丝毫没?有惧意,身上透着一份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齐兵,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魏怀章的目光,从那齐兵面上淡淡瞥过,视他为无物。 他转身看向傅缘悲,双手捏在她的肩,在她面前半蹲下,他身上玄墨般的大氅,铺落在身后的雪地里。 傅缘悲轻咬着下唇,看魏大人在自己面前半蹲下,不似面对齐兵时的淡漠,魏大人望向她时,眼?里神色极是温和,唇边笑意暖如春煦。 第60节 他对傅缘悲道:“别怕,你?叫什么?爹娘在何处?又为何来此?” 傅缘悲心?间仍存着齐兵带来的恐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但声音却细弱蚊声:“我叫傅缘悲,爹娘死了,娘叫我来找你?,娘说只要找到你?,我就能活……” 说到“活”字时,傅缘悲声音忽地颤抖,瞬间红了眼?眶,双唇也?深深抿起,眼?泪大颗滚落。 看着眼?前年仅十岁的小姑娘,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在生死间挣扎,一阵强烈的心?酸,涌上魏怀章心?头,揪得他的心?阵阵生疼。 初入北境的那日,便有汉人前来追车,问他朝廷何时反攻,他们已然受不住齐人的欺辱。 那日,他望着那一双双满怀期盼的眼?睛,第一次感觉那么内疚。 他当真做不到同他们说真话?,只好?佯装车马太快,未及回答。 那几个汉人仍是高兴地在车外喊,他的到来,是北境所有汉人的希望,求他一定要救他们于水火。 可他无力承担北境汉人的希望。 他自十六岁入朝,主战两年,频频惹皇帝盛怒,可两年后的现在,皇帝骤然提拔他,却是叫他一个主战派前来议和。 他明白,这是皇帝给他的教训,亦是主和派对主战派的羞辱。 这位小姑娘的娘亲亦将他视作?希望,临死之际,还叫小姑娘来找他,可他实在是……愧对这无数颗对他寄予厚望的心?。 傅缘悲见他久久不语,心?复又揪了起来,她虽年纪小,却早已深切地体?会到,若想在战乱中活下来有多?难。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救我是不是很为难魏大人……”询问的同时,眼?里希望黯淡下来。 魏怀章思绪这才归位,他伸手轻拍傅缘悲冰凉的小脸,以示安慰,笑着哄道:“不难,别怕。” 傅缘悲眼?里,这才重新燃起希望,望着魏怀章的眼?神,像极了溺水之人,望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齐兵见魏怀章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旁若无人地同这兔崽子?说话?,着实气不打一处来,连连道:“好?好?好?,魏大人当真是好?胆识。” 魏怀章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高山般立在傅缘悲面前。 他直视那齐兵的眼?睛,坦然道:“倒也?不必选,你?要杀她,先杀我便是。” “你?!” 那齐兵指着魏怀章的鼻尖,气得手抖,可只生气有什么用?魏怀章杀不得,他犟在这里,那小兔崽子?便也?杀不掉。 可就这么如他们所愿,他可不愿意!毕竟习惯了如神明般主宰汉人生死命运的生活。 那齐兵同魏怀章对峙片刻,忽地厉声道:“来人!收了魏大人屋里吃食和水!从今日,每日只给他们半个馒头,一碗水!” 说罢,那齐兵看向魏怀章的眼?里,充满得意与挑衅,笑着道:“过上几日,且看魏大人是不是还有这身硬骨头?” 不多?时,魏怀章的篱笆小院里,便闯进来三四个齐兵,冲进屋里,将所有食物和水都搬了出来,便是连傅缘悲身上仅剩的四个贴饼也?夺了去。 傅缘悲今日流了很多?眼?泪,但此时,面对齐兵的抢夺,即便她怕极了,却紧咬着唇,强忍着,硬是没?叫自己掉下一滴眼?泪。魏大人有骨气,她也?要有骨气。 留下门外的看守后,齐兵扬长而去,院中只剩下傅缘悲和魏怀章。 傅缘悲这才看向魏怀章,问道:“魏大人,我们会死吗?” 魏怀章低头看她,冲她一笑,道:“你?不会……” 说罢这三个字,魏怀章眼?底闪过一丝歉疚,跟着缓声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傅缘悲心?里藏了几日的恐惧,这时才烟消云散,她松开一直揪着的魏怀章的衣摆,规矩行?礼下拜:“阿瑾多?谢魏大人救命之恩。” 魏怀章展颜一笑,神色间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少年,本该有的朝气。 魏怀章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看了看她身上的破棉袄,脱下自己大氅给她裹上,问道:“你?小名叫阿瑾?” 傅缘悲点点头,魏怀章接着问道:“你?几岁了?” “十岁,快十一岁了。”傅缘悲答道。 魏怀章点点头,见她语气生涩,眼?底恐惧还未散去,在他面前又规规矩矩,便想着叫她精神放松些,便道:“看来我只长你?八岁,你?可以叫我魏哥哥。” 这一瞬,傅缘悲忽觉眼?前这位如玉般高贵的人,离她没?有那么远了。 虽然她心?里很感谢魏大人的救命之恩,可她这是第一次见魏大人,这声魏哥哥她叫不出口,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只点点头,回应道:“嗯。” 魏怀章冲她一笑,帮她扶着身上过于大的大氅,对她道:“先进屋,屋里还有些药,给你?处理下腿伤和脚伤。”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进门只一张桌椅,左边是土炕,右边是灶台,灶台旁还有一张简陋的罗汉床,上头铺着一张草席。 茅草屋四处漏风,也?没?有炭火,屋里除了避风,没?比外头暖多?少。 魏怀章让她坐在椅子?上,取了药,半蹲在她身边,小心?给她处理伤口。 傅缘悲不敢多?说话?,只悄悄看着他,疼也?不敢吱声。 魏怀章感觉她腿往后缩了下,便知?是疼,抬眼?看了看她,宽慰道:“好?在是冬天,上过药,伤很快便能好?。” 傅缘悲点了点头:“嗯。” 帮她处理过伤口后,魏怀章便安排她上榻休息,没?什么能取暖的东西,便将能给她盖的都给了她。 而他自己,则坐在方才傅缘悲坐过的椅子?上,侧首支着头,久久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傅缘悲一路兼程,一时累及,很快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肚子?饿醒。 醒来时,见魏大人坐在灶台那边,铺着草席的罗汉床上,身边点着油灯,手里翻着一本书。 她同魏大人不熟,也?不敢多?说话?,见外面天已黑,便舔了舔唇,又睡了下去,睡吧,睡着就感觉不到饿了。 这一日,齐兵没?有送来吃食。 第二日白天,齐兵也?没?有送来吃食。 傅缘悲又渴又饿,便偷偷推开窗户,趁外头的齐兵不注意,掰了两根茅草上结成的冰溜子?下来,躲在屋里偷偷抿。 她偷偷看了看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魏大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冰,犹豫了下,但还是没?有给魏大人分。 他是大人,想来他会自己掰。 魏大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基本每日只在给她换药时,会跟她说了几句话?。其余时候,他就坐在进门处的椅子?上出神,有时会趴在桌上眠一眠。 她怕惹魏大人不高兴,会赶走?她,所以也?不怎么敢多?说话?,只有魏大人跟她说话?时,她才答话?。 直到这日傍晚时分,齐兵才进来,在桌上扔下半个馒头,又放下一碗水。 动作?粗鲁,碗里的水洒了不少在桌上。 待齐兵一离开,傅缘悲立马跑上前,小心?取开碗,低头将倒在桌上的水一口吸尽。 她这才想起魏大人,转头看向他,见他也?正瞧着自己,立时便有些局促。 她又饿又渴,竟是忘了请魏大人先喝,傅缘悲觑他一眼?,便低下头去,说道:“我、我太渴了……” 谁知?魏大人并未责怪,反而是将水碗和那半个馒头都推给她,并道:“都是你?的。” 傅缘悲一惊,问道:“你?不饿吗?” 魏怀章抿唇一笑,冲她挑眉道:“大人不会饿。” 这话?爹娘也?说过,傅缘悲便信以为真,她也?好?想快些长大,这样就不用挨饿了。傅缘悲饿极了,点点头,便将那半个馒头就着水一起吃了。 饿了两天,这半个馒头根本不顶事,但好?歹比没?吃的要好?。吃过东西,魏大人又帮她的伤口上了药,她便睡了过去。 第三日,吃食仍是傍晚送来,魏大人照旧都给了她。而他自己,依旧什么也?没?有吃,只是跟她说,她睡着时,他融了雪喝过了。 第四日,仍是如此……她明显感觉魏大人脸颊凹陷了下去。 直到第五日,魏大人清晨从罗汉床上醒来,准备起身给她换药,怎知?他没?走?几步,整个人却直直倒了下去过去,撞翻桌子?,摔在地上。 傅缘悲一惊,连忙翻身下榻,急忙要去扶魏大人。可外头的齐兵听到动静也?朝屋里赶来,未进屋便骂道:“你?们弄什么幺蛾子??” 一听齐兵这么凶的声音,傅缘悲惊恐不已,心?中只剩下恐惧,哪里还有魏大人。她撇下魏怀章,转身躲在了角落的水缸旁。 齐兵推门进来,寒风也?跟着卷了进来,傅缘悲瑟缩在水缸投下的阴影里,紧紧盯着他们。 两个齐兵一见魏怀章倒在地上,忙伸脚踢他,喊道:“装病也?不可能放你?回去,你?装什么装?” 可魏怀章却没?有任何动静,两个齐兵围着魏怀章看了半天,语气终于有了些慌乱,一人道:“好?像不是装的。” “他不会死了吧?”话?音落,两个齐兵明显一惊,忙伸手去探他鼻息,探过后那人忙道:“快请大夫,气息很弱!” 傅缘悲听得此话?入耳,眼?眶中再次盈满泪水,魏大人若是死了,她是不是也?要死了?她很想去看看魏大人,可齐兵在,她不敢出去。 两个齐兵,一人看护魏怀章,另一人忙去请大夫,显然,魏怀章此时的情况,根本叫他们无暇顾及傅缘悲。 不多?时,那名齐兵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青年进来。 那青年看起来二十三四的模样,眉眼?生得温和,身形和魏大人一样,都很瘦,但都不显单薄。 青年亦身着汉人服饰,是个汉人大夫。 青年来后,三人合力将魏怀章抬上床,大夫便忙探脉息,片刻后,大夫道:“这是饿的!已有五日滴水未进!他若是再不吃东西,撑不过两天。” 傅缘悲闻言愣住,魏大人和爹娘不是都说,大人不会饿吗?莫非这话?是假的吗? 既然魏大人也?会饿,那他为什么不吃东西,而是将所有吃的都给她? 其中一齐兵听罢后,语气间明显有了些惊讶,自问道:“他居然把吃的都给了那丫头?” 大夫轻叹一声,他是汉人,齐人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拿出针包,在魏怀章人中处拿银针轻轻一扎,不多?时,魏怀章便转醒过来。 他刚醒,其中一齐兵便质问道:“你?疯了?真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的命。” 魏怀章的命,可比那丫头值钱多?了!他以为,他们每日只给半个馒头,两个人会分着吃,多?少能挺一阵子?,也?会受不少罪,魏怀章终会低头,但没?想到,他骨头当真如此硬。 魏怀章不做理会,只问:“她人呢?”声音虚弱至极。 齐兵道:“好?着呢,没?杀。” 魏怀章看了两名齐兵一眼?,伸手扶住大夫的手臂,坐起身来,即便已是虚弱至极,但在齐兵面前,他仍是坐得端正。 其中一名齐兵,命人端来热乎饭菜,扔在魏怀章身边,对他道:“吃,你?不能死。” 饭菜冒着蒸腾的热气,屋里霎时满是饭菜飘香,傅缘悲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只是她没?想到,面对如此香甜的饭菜,魏怀章一眼?未看,只道:“除非你?们承诺,永远不再为难她。” 说罢,魏怀章闭上了眼?睛,再不理旁人说辞,他确实……也?没?力气再多?说一字。 看着他这副模样,两名齐兵着实气不打一处来,气了半晌后,其中一名道:“行?,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什么时候吃,我就什么时候走?。” 说罢,那齐兵赶走?大夫和同僚,自己勾了条凳子?过来,坐在了魏怀章面前,傅缘悲也?只好?接着瑟缩在水缸旁的阴影里,不敢出去。 一整日的时间,魏大人一动未动,那齐兵却坐立难安,一会坐,一会走?动,一会骂人,一会求人。 但无论他做什么,魏大人都不作?理会。 魏怀章就这般枯坐了一日,傅缘悲便也?在角落里,就这样看了他一日。 第61节 傅缘悲眼?前出现初识之日,他温和笑着跟自己说“不难,放心?”时的模样,他笑得那般松快,她当时便放下了心?。 可直到此时她才知?晓,原来魏大人要救她,根本不容易,反而很难,很难很难,难到他要以命相?搏! 爹娘之外,他是第一个,为了让她活着,拿自己命来换的人。 天黑下来已经很久,那名齐兵终于熬不住,他起身,端起已经凉掉的饭菜,放在魏怀章面前。 只是这次,他的动作?很稳,不再粗鲁,他瞪了魏怀章一眼?,似嘲讽,似无奈般对他道:“魏大人,佩服,我明早就去找上头的人,你?快吃吧。” 说罢,那齐兵拉开门离去。 齐兵走?后,傅缘悲这才从水缸后爬了出来,双腿早就发酸僵硬,她缓了缓,朝魏怀章走?去。 来到魏怀章身边,也?不知?为何,今晨还格外诱人的饭菜,此刻她居然不馋了。 傅缘悲拿勺子?舀起一勺米饭,一手凌空托着,送到魏怀章泛白又干的起皮的嘴边,开口道:“魏哥哥,你?吃些吧。” 一日未开口说话?,再兼许久未喝水,她的声音很是干涩。 五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走?到魏怀章身边,也?是第一次开口叫他魏哥哥。 一日未睁眼?的魏怀章,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看向傅缘悲,还是冲她温柔笑笑,缓缓摇了摇头。 傅缘悲终是难忍泪意,红着眼?眶,带着哭腔道:“可是再不吃,你?会死。” 魏怀章开口道:“在没?拿到齐人承诺之前,我若吃了,你?会死。” 傅缘悲没?有放下喂饭的手,只问道:“若他们不答应呢?你?真的就要饿死自己吗?” 魏怀章闻言一笑,点头道:“对。” “为什么?”明明只认识五日,她连掰碎冰的时候,都没?有分给他,他为什么要舍命救她? 魏怀章眼?底闪过浓郁的愧疚,无奈,喃喃道:“若我连一名孤女都救不了,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傅缘悲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只听出,魏哥哥救她的决心?。 今日之前,魏哥哥于她而言,是救命恩人,亦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但经过这一日,她心?间对他的陌生感,骤然一扫而空。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以及对他的亲近感,已经丝毫不亚于爹娘。 魏怀章很想拍拍她的头安抚她,可他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对她道:“你?好?些时候没?好?好?吃过饭,你?吃吧。” 只是令魏怀章没?想到的是,之前每日都狼吞虎咽的傅缘悲,此刻竟看都没?看饭菜一眼?,只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对他道: “魏哥哥不吃,我便也?不吃。左右魏哥哥若是活不成,我也?是活不成的。我陪着魏哥哥。” 听一个十岁小女孩嘴里,说出“活不成”这三个字,魏怀章当真痛心?。 从前他还能在朝堂上进言主战,尚有救下北境汉人的希望,可如今被囚蒲与,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魏怀章没?有再劝,十岁的小女孩,忍不住饿的时候自然会吃。他也?确实说不动话?了,念及此,魏怀章叫她早些休息,便自合上了双眼?。 第二日上午,魏怀章先醒,睁眼?却见傅缘悲,坐在他的罗汉床旁,趴在他腿边,头枕着手臂在睡。 魏怀章微有些惊讶,这屋里没?有炭火,夜里冷得厉害,她居然真的陪了自己一夜。 而一旁的饭菜,昨晚是何模样,此时还是何模样,她当真如她所言,一口未动。 一名十岁的小女孩,哪里来得这么大的毅力?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叫醒傅缘悲的时候,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 魏怀章抬头,傅缘悲亦被惊醒。 她朝门口看去,眼?里流出警惕,却再也?不见丝毫恐惧。 门外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在下军中都尉,拜见魏大人。” 六日滴水未进,魏怀章基本只剩一口气吊着,哪里还有力气下去开门,便只好?看向傅缘悲,对她道:“你?去。” 傅缘悲嗯了一声,起身便去开门。 也?不知?为何,自昨日之后,她忽然不怕了,便是此刻拉开门,齐兵的刀刺穿她的身体?,她也?不怕了。 傅缘悲拉开门,正见门外站着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齐兵,他身上的铠甲,同之前那几个齐兵不同,要复杂得多?。 那都尉见门开了,便要往里进,怎知?傅缘悲两手把着门,没?有松手,扬首问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那都尉愣了愣,看着屋里的魏怀章笑笑,随后低头看向傅缘悲,打趣道:“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胆量。” 傅缘悲望着他,神色坚定,大有他不答便不让之态,那都尉只好?到:“在下拓跋宏誉,乃蒲与军中都尉。今日登门,自是前来向魏大人致歉。” 拓跋宏誉抱拳浅施一礼,傅缘悲转头看向魏怀章,见他点头,这才放拓跋宏誉进来。 拓跋宏誉在魏怀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对魏怀章道:“常听闻汉人君子?重节,经此一事,方知?魏大人便是真君子?。” 恭维罢,拓跋宏誉语气中满含歉意,接着道:“那几个小子?是新兵,年轻,气盛,做事没?个轻重,大人莫往心?里去。这小姑娘既然得魏大人眼?缘,交给魏大人便是。” 说着,拓跋宏誉朝外挥挥手,便有几人端着饭菜进来,很是丰盛。 进来后,在拓跋宏誉的示意下,几人将饭菜放在桌上,收了凉掉的饭菜,便退了下去。 除了饭菜,门边还放下了两篮炭火,亦将之前抢走?的东西还了回来,包括傅缘悲的那四个贴饼。 拓跋宏誉接着对魏怀章道:“其实君上对魏大人早已有所耳闻。十六岁高中状元,官拜五品,实乃两百年来第一人。魏大人才华斐然,如今又见大人人品贵重,着实令我等钦佩。我朝君上素来求贤若渴,北境尚有诸多?汉人,大人倒不如归顺我朝,君上自会厚待大人。” 魏怀章闻言,唇边出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正欲拒绝,怎知?却被拓跋宏誉打断,对他道:“想来魏大人知?晓,如今我朝朝堂之上,有不少你?过去的同僚,早已归顺,你?不妨考虑考虑。” 这件事魏怀章是知?道的,两年前北齐打下北方的时候,便有很多?未来及南下的官员被抓,有不少人拖家带口,便顺势归顺了大齐,其中就有两人,算是他的旧相?识。 魏怀章眼?底的神色,未有半分波动,只对拓跋宏誉道:“都尉大人请回吧。” 见魏怀章已下逐客令,拓跋宏誉便知?,已被他回绝。 但来时他已做好?准备,像魏怀章这样的硬骨头,须得软硬兼施才能降服,只这么几句嘴皮子?,根本不可能说服他。 魏怀章是使臣,若他归顺,于对面而言,便是七寸一击。 再兼此次,他为救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宁可舍命,确实是传到了君上的耳朵里,也?是真心?想要他归顺,所以对待魏怀章,他们须得有耐心?。 念及此,拓跋宏誉接着道:“魏大人不着急拒绝,慢慢考虑便是。今日起,你?的饮食起居,我会派人好?生照料。门口那几个看守,办事不力,想来魏大人见他们讨厌,今日起便也?撤了。北境冬天虽冷,但景色却是南方所没?有的,大人随时可以出去逛逛。” 拓跋宏誉起身,看了看傅缘悲,对魏怀章道:“二位先用饭。” 说罢,拓跋宏誉向魏怀章施礼,转身离去。 拓跋宏誉一走?,傅缘悲忙上前去扶魏怀章,喜道:“齐人答应了!魏哥哥你?可以吃饭啦!” 魏怀章这才展颜笑笑,但他饿了这么几日,实在虚弱,此时想起来,竟是只能借小姑娘的力。 他扶着傅缘悲的肩头起身,同她一道坐在了桌边。魏怀章递了筷子?给她,对她道:“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切记吃慢些,不可狼吞虎咽。” 傅缘悲点头,乖乖和魏怀章一同吃起了饭。 饭菜很热乎,很可口,傅缘悲已经好?些时日,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但仍旧记得魏怀章的嘱咐,细嚼慢咽。 吃过饭,魏怀章这才感觉身体?回了些力气,向傅缘悲问道:“你?可还有别的亲人?” 傅缘悲摇了摇头,对魏怀章道:“没?有了,小时候齐人打到这一带时,祖父祖母便死了,外祖父一家人彻底失去了消息,大伯和堂兄去参军后也?没?了音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魏怀章复又问道:“你?家在何处?” 傅缘悲答道:“肇州傅家村。” 魏怀章抬眼?看向傅缘悲,眼?底流出一丝震惊。 肇州离蒲与二百多?里地,也?就是说,眼?前的小姑娘,是在风雪中徒步二百多?里来找他。 魏怀章着实对傅缘悲刮目相?看,这几日他确实感受到傅缘悲很有毅力,但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心?间蕴含的力量,是他想象之外的强大。 战乱中长起来的孩子?,终归是要不同些,魏怀章怔愣半晌,收回目光。 他低眉想了想,对傅缘悲道:“归顺北齐的官员中,有两位算是熟识,我托人去联系他们,叫他们收留你?。他们在北齐朝中任职,生活亦趋向安定,跟着他们,你?便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第64章 傅缘悲闻言愣住,讶然道:“魏哥哥,你要送我走?” 魏怀章点点头,解释道:“我被囚于此,朝不保夕,跟着我日子不会好过。若是他们收留你,你的日子会安稳很多。” 傅缘悲立时道:“不成!” 魏怀章不解:“为何不成?” 傅缘悲忙道:“娘说让我来找你,我才能活,才有回到故国的机会!魏哥哥,我要回故国!” 怕魏怀章被齐人迷惑,傅缘悲急急劝诫道:“魏哥哥,你不能相信齐人!你看?刚才那?个都尉话说得好听,但是?他们齐人杀我们汉人的时?候,根本不会手?软。他们只是?想让你给他们当牛做马,根本不会真的对你好! 我见过!我都见过!他们把汉人抓到一起,当活靶子。那?天我们村子被袭击的时?候,我亲耳听着,外头的齐人说,绳子拴松些,莫伤了?我的马。他心疼他的马,但拉塌我们房子的时?候,那?么多人惨叫,他们却只是?大笑?,他们根本不会将汉人放在眼里。” 魏怀章本是?笑?着听的,可?听着听着,唇边笑?意却凝滞。短短一段童语,单纯地怕他受骗,却又描述着战争血淋淋的残酷。 若齐人懂得为政以仁,善待失地的汉人也罢,可?偏生蛮夷粗鲁,不识仁义,同胞蒙难,叫他如何放弃主战? 魏怀章对傅缘悲道:“你放心,哥哥不会受骗。” 傅缘悲见此,松了?一口气?,这才起身,规规矩矩给魏怀章行了?个礼,对他道: “魏哥哥,我要回大梁!我的娘亲,为了?让我活着,在倒塌的废墟里,用木棍支撑自己的身体?,给我撑起一方庇护之所,到死都没有倒下。我的爹爹,为了?让我出来,徒手?挖开?了?一条路。他们都希望我回大梁,我只有回到大梁,不再受人欺辱,他们才会放心!” 听着傅缘悲的话,魏怀章脑海中逐渐勾勒出当时?的画面,眼里的震撼也越来越强。 这一瞬间,他看?着傅缘悲,看?着小姑娘眼里坚定的神?色,忽地便理解了?,她?为何有这般坚韧不拔的毅力。 这份坚韧,是?她?的爹娘,用深沉的爱和性命教给她?的! 这一刻,魏怀章忽地便没了?再说出送她?离开?的勇气?,眼前全然是?傅缘悲父母在废墟里的画面,还有傅缘悲坚定的神?情。 如此沉厚的心愿,他合该尽全力满足! 思及至此,魏怀章对她?道:“眼下我被囚蒲与,朝不保夕,若是?留在我身边,会吃很多苦,你可?想好。” 傅缘悲坚定地答道:“我不怕!” 魏怀章又道:“两朝剑拔弩张,归期不定。我若身死埋骨,你亦无归期,你可?想好。” 傅缘悲明白,但跟着魏哥哥,就有回到故国的希望!她?再复坚定答道:“我明白!” 过去魏怀章很少信小孩子嘴里说出的话,但是?此时?此刻,望着傅缘悲坚定的眼神?,他竟无比确信,她?做得到! 这个孩子,成长在最残忍的战火和父母最深沉的爱里,就注定她?会和旁人有所不同。 第62节 魏怀章望着傅缘悲,望着望着,他忽地笑?了?,笑?意甚是?好看?,傅缘悲不解道:“魏哥哥你笑?什么?” 见魏怀章只笑?不回答,傅缘悲复又疑惑唤道:“魏哥哥?” 魏怀章渐敛笑?意,对她?道:“那?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暂且以侍女身份,对外好说些,等回到南边,我再想法子安置你。” 傅缘悲愉快点头:“嗯!” 魏怀章接着道:“那?以后在外人跟前,便不能再唤魏哥哥,要唤先生,私底下还叫哥哥。” “好!”傅缘悲行礼,欢喜唤道:“哥哥,先生。” 魏怀章笑?应,随后对她?道:“拓跋宏誉暂且予我自由,趁这机会,明日我们去肇州傅家村,让你爹娘入土为安。” 他明白齐人是?在软硬兼施,现?在的自由得珍惜,不知什么时?候便又会给他来硬的。 傅缘悲心一颤,望着魏怀章的眼睛,缓缓点头:“好……” 魏怀章自临安乘来的马车仍在,第二日,他简单收拾了?些水和食物,便带着傅缘悲前往肇州。 两百多里地,便是?马车也走了?三日,全不知眼前的小姑娘是?如何忍着腿伤,一步步走到蒲与。 魏怀章自到上京,便被送到蒲与囚禁,这期间,他并未见过外头的世界。 这一路走来,他看?到路边有好些身着汉人服饰的尸身,愈发触目惊心,愈发深切地了?解汉人在北境的处境,心间主战的信念便愈发地强。 一路上,二人情绪都不大好,傅缘悲念着爹娘,魏怀章念着北境汉人,琢磨自己是?否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四日后,二人于晌午前抵达肇州傅家村。 傅家村的惨状,远比魏怀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整个村落,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他不知那?些废墟下,掩埋了?多少普通汉人百姓的尸体?,而那?些幸而未被掩埋的人,也未能逃过死劫,被杀死在外,寒冷与风雪,早已冰冻了?他们的尸身。 终于来到傅缘悲的家,刚到,魏怀章便见到了?傅缘悲描述中,为她?徒手?挖开?一条生路的父亲。 双手?十指已是?血肉模糊,连指甲都瞧不见。 而那?傅缘悲爬出来的洞口中,魏怀章见到了?她?的母亲。 即便已死去多日,那?根用以支撑身体?的木棍,依然抵在她?的胸口,她?依旧保持着支持梁木的坐姿,双手?微托,呈怀抱姿势。 魏怀章心间既酸涩又震撼,望着傅缘悲的父母,久久不能回神?。 傅缘悲跪在了?爹娘面前,这次她?终于敢哭出声?,带着哭腔的声?音颤着道:“爹爹,娘亲,我找到魏大人了?。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一定会跟着哥哥回到故国!我一定会……” 听着傅缘悲几近失声?的哭声?,魏怀章眉峰紧蹙,双唇亦跟着紧紧抿起。 他听到的不仅是?傅缘悲的哭声?,还有滞留北境无数汉人的悲泣,以及这片,原属大梁的,故土的哀鸣…… 十三年前北齐起兵,十年前先帝驾崩,两年前北境陷落,可?朝中那?些主和派的官员,却置北境百姓于不顾,亦无一雪前耻的勇气?! 这十三年来,主和派陷害了?无数能武能战的将士,流放了?无数主战的文官,那?么多前辈前仆后继地送死,可?终究没能换来朝廷的改变。 他听着北境的战事长大,他怀着收回失地的热血用功读书,终于成为大梁史上最年轻的状元。 初入朝堂时?,他意气?风发,本以为自己是?能成为收回失地的人。 可?两年的举步维艰,到如今被囚北境,他恍然意识到,他不过是?那?些前赴后继的人当中的一个。 深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可?此时?此刻,他望着眼前傅缘悲父母的尸身,心间的理想却愈发坚定。 若是?做不到终结这一切,他也得是?那?个主战的声?音,替这些埋骨北境的汉人,喊出心间的心愿!只要有人坚持,有人记着,就总有重现?大梁昔日辉煌的一日! 魏怀章陪着傅缘悲,小心带出她?父母的尸身,就在他们曾经的家的废墟上,让他们入土为安。 整个村里,还有很多其他汉人的尸身,可?现?在,即便有心,寒冬的天气?和冰冻的土层,让他们两个无力让他们全部入土为安,只能尽己所能,铲些土来,掩盖他们的尸身。 待做完这一切时?,天已全黑,凛冽的北风袭来,魏怀章点起提来的灯笼,捏着傅缘悲的肩头,一同往村外停靠的马车处走去。 借着灯笼微弱又摇曳的光芒,魏怀章见傅缘悲神?色恹恹,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说了?些安抚小姑娘情绪的话,傅缘悲心情逐渐好了?起来,脸上隐有笑?意。 见她?情绪好些了?,魏怀章便又好奇问道:“心有所哀为悲,你爹娘为何会取这个字在你的名字里?” 傅缘悲抬头看?看?魏怀章,复又看?向脚下的路,许是?心情好些了?,故意卖关子道:“魏哥哥,你想想看?啊,我如今十岁,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魏怀章一下了?然,两朝争战十三年,战事三年时?,边境城池连续失陷,先帝为振军心,御驾亲征。 怎料天逢不测,暴风雪忽至,被齐人俘虏,因?不愿受辱,先帝自尽当场。 先帝反抗齐人侵略之心决绝,若是?先帝尚在,今时?今日,朝中绝不会叫主和派占据上风。 悲,原来傅缘悲的爹娘,是?在纪念当年那?位英勇,却时?运不济的先帝。 魏怀章再次对傅缘悲的父母刮目相看?,即便只是?普通百姓,心间亦有家国大义。如此看?来,傅缘悲的父母执着让她?回故国,不仅仅是?为了?女儿的安全。 许是?知道傅缘悲今后,会在他身边很长时?间,他这才详细问起了?一些其他关于傅缘悲的事,才算是?了?解了?身边的小姑娘。 二人回到马车上,便连夜往回赶,深夜在一处避风之所停下马车,二人在马车里裹着厚衣服,一人一侧凳子,睡了?一觉,第二日破晓,便接着往蒲与而去。 复又走了?四日,于第四日夜里戌时?抵达蒲与,回到住处。 刚进到院中,隐约便见门口蹲着一个人,天太黑,看?不清来人是?谁。 二人心生警惕,魏怀章下意识伸手?,将傅缘悲护到身后,探问道:“谁?” 那?人影站了?起来,随后行礼道:“魏大人,是?我,那?日给你看?病的大夫,孔思鹊。” 魏怀章和傅缘悲记得,那?日的大夫也是?汉人,他们二人这才放松警惕,走上前去。 走得近了?,这才看?清来者确实是?那?日的大夫。 孔思鹊看?着二人,眼里透着喜悦,魏怀章不由问道:“孔大夫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孔思鹊忙摆摆手?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那?日我给你瞧过后,着实担心,过了?两日见齐人撤了?守卫,就想着来瞧瞧你们,谁知来就看?院中空着,却不知你们人去了?何处,等了?这八。九日,看?你们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就放心了?。” 他还以为魏大人被齐人暗害了?,着实担忧了?好几日。 傅缘悲仰头看?着孔思鹊,面上出现?笑?意,这大夫人还怪好的。魏怀章笑?道:“劳孔大夫费心,我们无事,只是?有事出去了?几日。” 孔思鹊喜道:“齐人予您自由了??” 魏怀章点头:“许是?能安稳些时?日。” 孔思鹊高兴得紧,忙拉过魏怀章的手?,上手?给他把脉,确认过他身体?确然恢复,这才真的放下心,对他道:“大人身体?已无恙,如此甚好!” 魏怀章含笑?道谢,孔思鹊再次看?向魏怀章,对他道:“除了?心忧魏大人,其实我还有一桩事,想要请魏大人帮忙。” 魏怀章略摊手?,道:“请讲。” 孔思鹊说道:“离蒲与东面五里,有个鹿头庄,归蒲与管辖,此地有良田数千亩,是?蒲与产粮富庶之地,人口密集。齐人占领北方后,庄主南逃,留下的人反抗激烈,他们很聪明,团结。齐人未能杀尽,成心头之患。 后来北齐朝廷,便派了?一位归顺北齐的汉官,前来管辖鹿头庄的上属县,这才逐渐平息此地战乱,可?是?去年春天,朝廷又迁了?大批齐人到当地居住,同当地汉人,平分良田。” 孔思鹊眉宇间隐有愁意,接着道:“齐人游牧之风盛行,并不善耕种,不是?今日汉人的良田被齐人牛羊啃食,就是?汉人开?垦新地占了?齐人的牧场,两边百姓冲突频发,我时?常前往救治。 而且由于当初的反抗,鹿头庄的汉人,青壮年、儒士,皆所剩无几,两边百姓后代难受教育,若顺其自然下去,矛盾只会愈发严重。” 孔思鹊看?向魏怀章,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请魏大人过去,教化当地百姓。齐人占领北境已成事实,两边打不打仗,怎么打,这是?朝廷该考虑的事,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身在北境,怎么活,如何活,才是?要紧事。” 傅缘悲听到此处,蹙眉问道:“可?先生若是?过去教化,是?不是?连齐人也要教?”傅缘悲眼底流出一丝不忿。 孔思鹊看?向傅缘悲,叹道:“齐人百姓,其实同汉人百姓一样?,其中有奸恶狡诈之辈,亦不乏忠义善良之人。我是?医者,面对普通百姓,即便是?齐人,我也不忍不救。” 他第一次救治的齐人,便是?一对孤儿寡母,看?着寡母祈求的目光,孩子难受的模样?,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战争伤害的,永远是?普通百姓,无论其国,无论其归属。 傅缘悲心间尚有不忿,但魏怀章却明白孔思鹊的意思。 且孔思鹊是?请求甚和他心,既然回不去南方,不能为主战出力,那?便在此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尽可?能为百姓谋些福祉。 他当即便应下:“好,明日我们便收拾东西,一道前往鹿头庄。” 第二日一早,一行三人便往鹿头庄而去,一路上傅缘悲都没怎么说话,她?心里还是?介意魏哥哥和孔大夫,连齐人也帮这件事。 魏怀章的到来,为当地汉人带来新的希望,而管辖当地的汉人官员,便顺水推舟给了?魏怀章不少方便。 如此,魏怀章和傅缘悲,便顺利在鹿头庄安定下来。 他暂且将两边百姓分开?,尽量不叫他们接触,一面开?设学堂,叫两边孩子都来读书,一面开?设成人学舍,请汉人教齐人耕种织布,又叫齐人教汉人饲养牛羊。 一开?始,两边都不愿意,但魏怀章只问了?一句,是?要把日子过好?还是?要打下去? 两个学堂一开?设,两边的矛盾便少了?许多。 而傅缘悲原本厌恶齐人的心,在抵达鹿头庄,见到一个同她?一样?,失去爹娘的同岁姑娘后,便消散了?。 她?似是?理解了?孔思鹊的话,也理解了?魏哥哥为何也会教齐人的举动。 到鹿头庄之后,魏怀章便忙碌起来,傅缘悲白天基本见不到他,中午只能自己吃饭。有时?候晚上做了?饭,他回来的时?候都凉了?。 看?着每日魏怀章忙碌的身影,傅缘悲也想做些什么,思来想去,她?决定去跟孔思鹊学医! 她?每每看?到受伤生病之人,心里就很难过,而看?着孔思鹊将人医治好,她?又觉得很满足。 于是?她?便将想法告诉了?孔思鹊,孔思鹊欣然同意,并倾囊以授。傅缘悲就这般踏上了?学医之路。 魏怀章发现?她?学医,是?在五六日不怎么见到她?之后。 得知她?整日不见人,是?去跟孔思鹊学医后,不由失笑?,这小姑娘,是?有自己想法的,连问都没问过他,便自己做了?决定。 当初他收留傅缘悲的时?候,本以为以后身边要多个小尾巴呢,如今看?来,是?他狭隘了?,也好,有想做的事,终归是?件好事。 魏怀章和傅缘悲在鹿头庄各自找到了?该做的事,每日只在一起吃个早饭,便投入各自的忙碌中。 汉人因?魏怀章的身份而顺从,齐人则因?自己孩子有书读而顺从。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来年开?春时?,齐人终于知道该如何打理那?些分到的良田,而汉人,也从齐人那?里买了?刚下的小羊羔、小牛犊,畅想起以后吃羊肉喝牛奶的日子。 这年秋天,鹿头庄自战乱后,迎来第一个丰收之年。两边百姓都格外高兴,曾经的矛盾,在大家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笑?容中逐渐消散。 两年时?间在忙碌中悄然而过,十二岁的傅缘悲,忽地猛蹿身高。 有一日晨起,傅缘悲如往常般去魏怀章床边叫他,“魏哥哥,起床”。 魏怀章睁眼,未有片刻停顿,直接身着中衣下床,睡得头发乱糟糟的傅缘悲还未从他塌边离开?。 他正欲去拿衣服,转向傅缘悲的瞬间,却骤然发觉,原本只到他胸口的傅缘悲,头顶已与他上唇齐平。 魏怀章不由一惊,自到鹿头庄的第一日,他忙着教化百姓,傅缘悲忙着学医,俩人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他竟是?没发觉,傅缘悲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由于条件艰苦,这两年他俩饮食起居都在一屋,东西各占一边,一人一张床。 魏怀章此时?才觉出不妥来,当天就请村里人帮忙,给屋子两边各砌了?一堵简单的墙,留了?一扇门,挂上帘子。 晚上回来,他还被傅缘悲编排一顿,“本来屋子就小,你砌墙干什么呀?这下好了?,活动空间更小了?!” 第63节 魏怀章无奈蹙眉,严肃道:“你长大了?。” 傅缘悲愣了?一下,随后哈哈笑?着哦了?一声?,自回了?房,早上也不再进他屋去他床边叫他,只在门口喊一嗓子。 这年冬天,汉人过年时?,竟是?邀请了?同庄的齐人,一起筹备舞龙舞狮,一起置办烟火爆竹,而魏怀章、傅缘悲、孔思鹊三人,也跟着过了?个相当红火的年。 两年的时?间,傅缘悲学医也小有所成,敢给人扎些简单的穴位。孔思鹊见到魏怀章时?不住感慨,阿瑾着实聪明,学得太快了?,太快了?,若他师父还在世,傅缘悲定能成一代神?医。 这两年鹿头庄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北齐皇帝的耳朵。北齐皇帝惊讶不已。 自占领北境,各地汉人反抗不停,着实叫他头疼,早就想让两边百姓共处,但没想到,他想做没做成的事,竟是?被魏怀章做成了?! 一时?间,北齐皇帝想要拉拢魏怀章之心更强。 当即便派更受器重的大臣前去游说,并许以高位及公侯待遇,不成想,再次被魏怀章拒绝。 这次被拒之后,皇帝着实觉得魏怀章有些不识抬举,但念在他是?大才,便暂且忍了?,只叫人去请教他,他的政策出了?什么问题。 怎知去的人,只给北齐皇帝带回八个字“徒有铁腕,不识仁义”,可?给北齐皇帝气?得,当即下令,将魏怀章迁往更北更苦的木岚县。 眼看?着就要离开?这两年相对安定的鹿头庄,魏怀章和傅缘悲皆有不舍,但滞留北境注定漂泊,俩人晚上叫孔思鹊一道吃了?个晚饭,便准备第二天启程。 怎料第二天一早,却见孔思鹊也收拾好了?行李,在等着他们,还有鹿头庄的汉人和齐人,男女老?少,皆来相送,好些人眼里含泪。 孔思鹊笑?着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我还真舍不得你们,左右我孤身一人,索性跟着你们一起走吧,救哪里的人不是?救。” 经过两年的相处,他们二人和孔思鹊,早已结下深厚的友谊,感情非比寻常,尤其傅缘悲还想继续学医,二人欣然同意,三人便一道上路。 鹿头庄的百姓,送他们送出两里地,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给他们的饯行礼,塞满了?整个马车。 这次齐人有意叫魏怀章吃些苦头,所有木岚县给他准备的房屋,比之前更小,条件极差。 故而抵达木岚县之后,魏怀章和傅缘悲,由于条件所迫,不得已又住进了?一屋。 房子太小,两张床都放不下,想隔开?都没法隔。只好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铺。 魏怀章夜里躺在地铺上,听着旁边榻上,傅缘悲的呼吸声?,心下叹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左右北境战后重建,这里的人想活下去都艰难,没人有闲工夫讲究什么男女之防,更没人有闲工夫说闲话,能活着就不错了?。 在新地方,三人继续在鹿头庄所做之事,该教化百姓的教化百姓,该救人的救人。 然而当地的官员不是?汉人。齐人的达官显贵,由于如今梁朝朝廷怯懦的缘故,根本瞧不起汉人,魏怀章想做的事,在木岚县推进得并不顺利,最后只能在天气?好的时?候,在外头院子里,给愿意来学的人教些东西。 当地汉齐矛盾,也没有像在鹿头庄一般得以缓和,再兼当地官府排挤汉人,有意煽风点火,两边百姓更是?冲突频发。 就这般又过了?一年,傅缘悲十三岁,魏怀章二十一岁。 日子如往常般过着,这一日,魏怀章在院里教书,傅缘悲在屋里研读医术。 却忽地有一名汉人小孩跌跌撞撞跑来,惊呼道:“魏大人!魏大人!救人啊,齐人抢了?我们的村子。” 魏怀章同傅缘悲,即刻通知孔思鹊,三人立时?前往博安村。 等他们到的时?候,齐人已扬长而去,村子里的汉人,死伤惨重。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声?,路过百姓身上的血迹,倒塌的房屋,未及收殓的尸骨…… 傅缘悲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前再度浮现?出当年傅家村的模样?,心间悲痛难忍。 傅缘悲一言未发,立时?便和孔思鹊上前,各自救治百姓,而魏怀章,则开?始主持调度,安置伤员,清点人数,收殓尸骨。 伤亡之多,傅缘悲恨不能自己有分身之术!可?她?没有,只能尽力沉着冷静,以便给予伤员更好的救治。 可?还是?有人因?为救治不及时?而离去,甚至有人,在她?止血的过程中便断了?气?…… 亲眼看?着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傅缘悲实受重创,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之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即便她?如此努力地学医,却还是?救不了?所有人,还是?要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在自己面前? 在博安村不眠不休的七日,他们三人才算是?安置好所有伤亡。才算是?停下来,得到片刻休息。 夜幕初临,村民给魏怀章递了?两个贴饼,他道谢后接过,准备去给傅缘悲一个,可?出了?门,却发觉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傅缘悲,忽然不见了?。 他四下看?了?看?,正见傅缘悲独自一人,往不远处的溪边而去。魏怀章眉眼微垂,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跟了?上去。 傅缘悲来到小溪边,靠着一棵树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腿,头枕在膝盖上,身子缩成一团,脸埋进臂弯里,藏着自己的神?色。 魏怀章缓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半蹲在她?身边,便看?到了?她?藏起来的神?色。傅缘悲见此,忙将头转去了?另一侧。 魏怀章心生不忍,分明才十三岁的年纪,可?此时?她?神?色间的压抑,却不亚于一个阅历老?成之人。 魏怀章唇微抿,缓声?道:“阿瑾,世道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听他的声?音,尤其他一开?口,便直指自己心内的情绪,傅缘悲吊了?几日的精神?忽地崩塌,崩溃落泪,颤声?呜咽道: “有好多人,我和思鹊哥明明能救,我们明明能救!我们知道救他们的办法,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药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断气?……” “魏哥哥……”傅缘悲转回头来,泪眼模糊,眼底神?色悲痛,向他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学医,也终止不了?这些悲剧?” 魏怀章答道:“只要还有人不放弃,便终有结束的那?日。”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后,傅缘悲擦去眼泪,忽地开?口,对魏怀章道:“魏哥哥,我想拜你为师。” 魏怀章微愣,随后问道:“为何?” 傅缘悲答道:“仅仅只是?学医,似乎是?不够的。我还想多学些点东西,日后若再有难事,或许就能多一个法子,多救一个人。” 在魏怀章身边三年,她?已然发觉,她?和思鹊哥,只能在人伤病后救治,但是?魏哥哥,却能叫齐人知礼,汉人安定,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魏怀章闻言,欣然点头:“好。” 安置好博安村的人,待此地不再需要他们,三人这才离开?博安村,回到住处。 待离开?之时?,已渐入春,地上嫩芽抽丝,三人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住处临分别前,傅缘悲对孔思鹊道:“思鹊哥,今晚你来我们这儿吃饭,我和魏哥哥想请你做个见证。” 孔思鹊好奇道:“什么见证?” 傅缘悲道:“我想多学点东西,准备正式拜魏哥哥为师!今晚给师父敬茶。” 孔思鹊闻言,面上反而露出一丝不满,食指临空点着傅缘悲,打趣道:“好啊阿瑾,你个小丫头,跟我学那?么久医术,都没说拜我为师,眼下拜先生倒是?还要请我做见证了??” 傅缘悲俏皮笑?笑?,忙道:“思鹊哥的教导大恩,阿瑾没齿难忘!但人只能有一个师父,而且先生懂得多,教我的也会更多!这声?师父,就先给先生吧,等到来世,我再拜你为师。” 孔思鹊佯装不满撇嘴,啧了?一声?,道:“你就是?心里更向着先生。” 一旁的魏怀章笑?笑?,宽慰孔思鹊道:“你别吃心,这也就是?在北境,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做些随性的事,师父她?随便拜拜,茶我也随便喝喝。” 他要教她?,其实根本无须拜师,可?阿瑾想。 现?如今,日子过得本就苦,他就尽可?能顺小姑娘心意,她?能开?心些便好。 孔思鹊跟着笑?,朗声?道:“咱这日子里,难得有件喜事。得,我先不回家了?,今晚给你们师徒好好亮亮手?艺!走,去你们家!” 傅缘悲大喜:“哎呀,这可?好呢!思鹊哥做饭可?比先生好吃多了?!” 还记得魏怀章第一次给她?做饭,可?给她?难吃哭了?,缺衣少食的都差点没吃下去,后来便都是?她?和孔思鹊换着做饭。 三人说笑?着进了?屋,孔思鹊放下药箱便进了?厨房,傅缘悲跟着去帮忙。 而方才说师父随便拜拜的魏怀章,却趁二人都在厨房的功夫,在自己行李里翻腾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待饭菜上桌,傅缘悲也端着茶出来,她?请了?魏怀章上座,然后在他面前跪下,敬茶叩首。 魏怀章喝了?茶,三拜之后,傅缘悲起身,扬着笑?脸,朗声?唤道:“师父!” “欸!”魏怀章同样?朗声?笑?应。 一旁孔思鹊亦跟着笑?,看?着二人只觉有趣。 一个二十一岁的半大青年,一个十三岁小丫头,这拜师怎么就看?着那?么像玩过家家呢,他不一样?,他是?三个人里最大的,今年二十六了?! 而就在这时?,魏怀章拿起桌上一个红绸布袋,是?长条状的。他将那?红绸布袋横握在手?,递给傅缘悲,冲她?抿唇一笑?,道:“给你的拜师礼,打开?看?看?。” 装着礼物的红绸布袋,显然是?极上等的丝绸,这红绸在这破落的小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傅缘悲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拜师礼,眼里满是?惊喜,自爹娘过世,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 她?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随后看?看?魏怀章和孔思鹊,见二人都点头,这才将其打开?。 是?一把白玉质地的琴箫。 玉质清透,触骨生凉,箫身上还有玉雕的剑兰图案,精美无比。 傅缘悲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物件,眼睛都掉进了?手?里的琴箫中。便是?一旁的孔思鹊,都被这玉箫吸引住眼球。 她?小心抚摸着那?把琴箫,向魏怀章问道:“师父,这是?箫吗?” 魏怀章笑?而点头:“嗯,是?琴箫,音色相比于洞箫,更柔和清亮,更悠远温婉,是?我从临安带来的随身之物。” 傅缘悲尚沉浸在手?中精美的玉箫中,一旁的孔思鹊却道:“看?来先生还打算教她?习乐,也不知这野丫头,学会凑箫会是?个什么模样??” 傅缘悲冲孔思鹊一撇嘴,对他叫自己野丫头深表不满。 傅缘悲再次看?向魏怀章,问道:“师父还要教我习乐吗?” 魏怀章点头:“自然。既然要学,那?么礼乐射御书数,你一样?不能落。” 傅缘悲不解道:“可?是?习乐不能救人。” 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救人,只想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魏怀章闻言一笑?,对她?道:“习乐确实不能救人,但却能救你于自困。人在黑暗里待久了?,难免忘了?光明的灿烂。生活里,总不能一丝美好之物也觅不见。” 傅缘悲在博安村小溪边哭泣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心思又细,常能共情他人心中之痛。 明明自己还在需要被人庇护年纪,却常想着尽己所能庇护他人。她?这样?的人,待在北境这等环境中,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会自困难解。 傅缘悲听不大懂师父的意思,习乐为何会同光明联系在一处,但是?三年相处,她?已然为师父的才能所折服,师父说是?,那?就是?! 念及此,傅缘悲重点一下头:“嗯!” 在木岚县这里,魏怀章要做的事不大顺利,便没有当初在鹿头庄时?那?么忙,反倒是?傅缘悲忙得脚不着地。 上午吃完饭,两个时?辰去孔思鹊处学医,回来吃完中饭,便跟着魏怀章学礼乐射御书数,相处的时?间反而是?大大增加。 在木岚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魏怀章耳边,时?刻萦绕着小姑娘清灵悦耳的声?音,一声?声?地喊着师父。 他也逐渐看?着傅缘悲,一点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即便粗布麻衣,未施粉黛,也依旧掩饰不住她?窈窕昳丽的姿容,身高都跟他鼻尖持平了?。 就是?小姑娘长大了?其实也不太好,有时?他外出回来晚些,或者冬日里衣裳穿薄些,会挨骂。 而傅缘悲,在学会琴箫之后,便慢慢理解了?魏怀章送她?琴箫,教她?习乐的缘故。 每每救治过伤者之后,又或者再见残酷之事,心间抑郁难解之时?,她?便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凑一会儿箫。 第64节 几曲箫毕,心下平静,归于淡然,似乎便又有了?面对这般生活的力量。 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便是?师父前两年,在鹿头庄时?谱写的《惜安令》。 那?年过年,同鹿头庄的百姓一道吃过年夜饭,他回去后,便写了?这首《惜安令》,整首曲调很和缓,但无婉约之感,反而潜藏着一股安抚人心之力。 每每听到《惜安令》的曲调,她?便能从中感受到师父渴望天下安定的愿望。 师父所赠的这把琴箫,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她?汲取笑?对生活的勇气?的土壤。 这期间,北齐皇帝依旧不断派人前来游说,企图叫魏怀章归顺。 赏过,罚过,也逼过,但魏怀章丝毫不为所动!哪怕身死埋骨,亦要魂归故里。 对魏怀章重节的赞扬,便渐渐在北境流传开?来。 而北齐皇帝,对他欣赏过,愤怒过,无奈过,直到现?在,发自内心地敬佩着。他也愈发舍不得放魏怀章回去,只想再努力一番,将魏怀章留下。 傅缘悲十六岁这年,北齐皇帝给了?魏怀章最大的优待,除了?衣食方面提升,在齐国境内,也给了?他最大的自由。且吩咐各地官员,不要为难魏怀章,尽可?能支持他想做的事。 如此一来,魏怀章、傅缘悲、孔思鹊三人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没了?来自权力方的阻碍,他们在很多地方,践行当年鹿头庄之策,教化齐人,安定汉人,实实在在地惠及了?很多人。 甚至在有些地方,当齐兵同汉人发生冲突之时?,齐人百姓还会站出来阻拦保护。 这两年,算是?他们三人,在北境过得相对舒心的两年,总能瞧见不少希望,总能做出些令他们欣慰的实绩。 直到傅缘悲十八岁这年,魏怀章收到归顺北齐的旧僚密信,三人便启程前往贺兰山一带的丰州。 此地汉人对齐人极为仇视,表面上他们已归顺大齐。但其实,他们十几个村镇联合,自结民兵,在区域内形成了?一个自治小集团。 并人人歃血盟誓,待边境开?放,便回故国,在一日,誓死不与齐人通婚。 丰州早已是?当地齐军的心头之患,一直谋划着将他们一口吞掉。 但碍于此地队伍壮大,精兵都在前线,这些汉人又聪明,有军师,会兵法,打起来费劲,这才拖了?这么些年。 魏怀章收到的密信中说,北齐朝廷要趁今年冬天,调回一部分前线的精兵,彻底平息丰州。 而丰州又离边境不远,此地汉人反抗之心决绝,队伍壮大,又有归故国之决心。 魏怀章暗自琢磨,若能与此地汉人联系,制定好战略,说不定能借起战,一举逃回故国。 第65章 抵达丰州后,三人暂且找了个地方住下,魏怀章继续之?前做的事,以掩齐人耳目。 而傅缘悲同孔思鹊,则借着出诊的机会,同当地汉人联系,制定逃回南方的策略。 同与齐人死?战相比,所有人更愿借起战逃回故国。 在冬天来?临之?际,当地汉人,秘密先将老弱妇孺,尽皆转移至离边境最近的荒山里。 待齐人攻打之?际,魏怀章会同青壮年在前线抵抗齐兵,而傅缘悲同孔思鹊,则负责兵分两路,将老弱妇孺带至边境。 孔思鹊和傅缘悲,趁行医的机会,丈量过?荒山至边境的脚程,需要三个时辰。 也就是?说,魏怀章需要带人抵挡齐兵三个时辰,方可回撤。而他们,已?寻好了?下前线后逃跑的路线,共分三条,每一条都在荒山之?中,车马难进之?处。 这日酉时,魏怀章同傅缘悲一道吃饭,冬日天黑得早,外?头此时已?伸手不见五指。 魏怀章已?收到齐兵集结的消息,待吃完这顿饭,傅缘悲和孔思鹊便要前往荒山,而魏怀章,则要上前线。 傅缘悲一直低头吃着饭,但却总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不对劲,时不时便抬头偷瞄魏怀章。 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抬头时,周遭的一切却复又慢了?下来?,就像她小时候,初见魏怀章那次时一样。 傅缘悲愣住,无论是?魏怀章正夹菜的动?作,还是?饭菜上氤氲蒸腾的热气,都变得格外?之?慢,一切都似停滞了?一般。 许是?知道师父不会发觉,她忽地便开始大胆地直视他。 相伴八年,他如今二?十六岁,同初见那日相比,他成熟了?许多,面上五官轮廓更?为凌厉,肤色也不似当年那般白皙,而是?多了?些风霜。 也不知为何,瞧着瞧着,傅缘悲的心忽地怦然而起,在胸膛中猛烈跳动?起来?。她眼中忽地氤氲起一层水雾,酸涩同时袭来?。 怎知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却恢复如常,刚夹了?菜进碗的魏怀章忽地抬头,对上傅缘悲的目光,傅缘悲双眼即刻闪烁起来?,想挤回快要落下的泪水。 魏怀章见此放下筷子,笑问道:“担心我??” 傅缘悲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边伸手擦去?,边重重点头。 不知为何,魏怀章心头忽地漫上一层喜悦,笑着玩笑道:“今日到现在,半句叮嘱没有?,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故国?与百姓,并?不在意?我?。” “怎会不在意??”傅缘悲忙抬头反驳,猝不及防撞上魏怀章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似是?触碰到什么密辛,两人的目光又以极快的速度挪开。 傅缘悲强稳着气息,对他道:“你一定要小心。” “嗯!你也是?。”魏怀章应下。 傅缘悲似是?在掩饰什么般,忙几口扒拉完眼前的饭,起身拿起厚皮袄穿在身上,对魏怀章道:“我?走了?,三个时辰后见。” 说着,傅缘悲往门外?走去?,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魏怀章的声音:“我?若是?回不来?,你回到临安,便去?魏家,我?母亲尚在,她会安置你,也请你替我?……照顾她。” 傅缘悲的背影一颤,片刻之?后,傅缘悲忽地转身,几步跑至魏怀章面前,未及他反应,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紧窄的腰。 怀中传来?小姑娘似命令般地叮嘱,她道:“师父,你一定要回来?!我?们边境见。” 说罢,傅缘悲头也不回的离开,拉开门,消失在门外?飞扬的风雪中。 魏怀章怔愣许久,他望着门外?空洞的黑暗,轻声道:“边境见。” 夜幕初临时,傅缘悲便已?顺利同荒山中藏着的百姓汇合,他们早已?修整妥当。 不敢点灯举火把,借着月色,傅缘悲带着他们,在早已?走过?几遍的熟悉路线上,往边境而去?。 傅缘悲这边没出任何问题,甚至提前半个时辰抵达边境约定之?地,她带众百姓藏好,便焦急地看着来?路,等着孔思鹊和魏怀章前来?。 两刻钟后,傅缘悲忽见夜色中有?一队人,朝约定之?地而来?,不多时,傅缘悲便见孔思鹊带着人前来?,不由松了?口气。 两方人马汇合,傅缘悲和孔思鹊,便开始专心等候魏怀章一行人。 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还没有?到,傅缘悲忽地有?些焦急。 过?了?约定时间快一刻钟,这才见一队人抵达。 三方汇合,人人面上皆是?喜色,忙同各自亲人相见。 傅缘悲则慌忙在人群里找魏怀章,可找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见魏怀章的身影,有?几个青年也同样未到,他们的亲人同她一样着急。 傅缘悲忙抓住一名前线下来?的青年询问:“魏大人呢?我?师父呢?” 孔思鹊也连忙迎上前来?,静候答案。 那名青年唇微抿,对傅缘悲道:“齐人本是?以骑兵为主,但这次却忽然来?了?一队训练有?素的步兵。我?们钻进山里,他们便跟了?进来?,魏大人带人去?引开他们。魏大人说,若是?超过?两刻钟他们还未回来?,就叫我?们先走。” 傅缘悲的心骤然一沉,蓦然抬头看向来?路。 孔思鹊亦是?心焦不已?。 两刻钟很快过?去?,其余人等准备上路,强拉着那些未赶来?的青年的家人,往边境而去?。 孔思鹊痛心不已?,亦伸手抓住了?傅缘悲的手臂,将她往边境的方向拉:“阿瑾,走!来?不及了?!” 傅缘悲一把甩开孔思鹊的手,转身去?问本与魏怀章同行的人,详细问清了?魏怀章带人引开敌人的路线,随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来?路。 孔思鹊急忙追了?上去?,在她身后,厉声斥道:“阿瑾!傅缘悲!你给我?回来?!” 先生出事他固然难过?,可不能再多一个人去?送死?。 到底是?男人,跑得比傅缘悲快些,终是?抓住了?傅缘悲的手臂,呵斥道:“站住!” 傅缘悲被阻拦,心下气恼不已?,转头便对孔思鹊吼道:“我?便是?死?!也要同他死?在一处!” 望着傅缘悲眼里灼烧的光芒,孔思鹊愣住,他这才发觉,傅缘悲对魏怀章竟是?有?这般深的感情。 且这感情,恐怕早已?不是?师徒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傅缘悲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同样相伴八年的孔思鹊,亦是?她的朋友,亲人,授业恩师,她不该冲他吼。 傅缘悲眼里流下泪水,语气间隐带恳求,亦包含坚决,缓声对他道: “我?一定要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穿过?那条河,便是?大梁,百姓们便交给你了?。授业之?恩没齿难忘,有?朝一日,临安再见。思鹊哥,保重!” 说罢,傅缘悲再次推开孔思鹊的手,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跑回了?风雪中。 孔思鹊望着她的背影,终是?难忍心间酸涩,泪落满面,他强自转身,带着一众百姓,往边境而去?。 傅缘悲独自一人按照原路返回,天色愈晚,风雪愈大。 傅缘悲顶着寒风,在中途改变方向,前往之?前那名青年所指之?路的方向。 一路上,她遇到好几次齐兵,但天黑,再兼只有?她一个人,她都顺利躲了?过?去?。 傅缘悲就这般边躲藏边寻找,终于在快天亮时,找到了?之?前那青年口中,魏怀章带人引开齐兵的那条路。 齐兵已?经离开,到处都是?尚未被风雪完全掩盖的凌乱的脚印。 傅缘悲找了?许久,边低声喊着魏怀章的名字,边四下寻找,忽然间,傅缘悲见不远处的雪地上趴着一个人,身体已?被风雪掩盖了?大半。 她忙跑过?去?,一把将那人从雪地里翻了?过?来?,此人身着汉人服饰,身上有?刀伤,已?经断气,身子已?经彻底僵硬。 想来?是?同师父一起引开齐兵的汉人,傅缘悲顾不得悲伤,深知希望就在眼前,她忙继续顺着路寻找。 她一面担心找不到,一面又怕找到他时,他已?经…… 一路上,她陆续又见着几具尸身,但好在,都不是?他。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刻,她借着微弱的光,在雪地里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师父……师父!”傅缘悲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上去?!一把将魏怀章拉起抱在了?怀里:“师父!” 他身体冷得厉害,身上好几处伤口,但都不致命,血已?凝固。傅缘悲忙探他脉息,发觉他还活着! 傅缘悲大喜,连忙将他拉起来?,她咬牙,用力,以自己瘦弱的身躯,终是?将他背在了?背上。 傅缘悲自己便是?大夫,心下焦急不已?。她方才探他脉息,已?是?很微弱,受伤再兼冻了?一夜,他已?是?强弩之?末,必须赶快保暖救治。 天虽亮,但风雪未停,傅缘悲就这般背着他,行走在暴风雪中。 她四下寻找能暂且安身之?所,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一个暂且能躲避风雪的山洞。 山洞很小,魏怀章躺进去?,头顶正好快到洞口边缘。傅缘悲身上备着打火石,她即刻便想生火给他取暖,可外?头捡来?的柴火皆沾着雪,根本点不着。 第65节 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魏怀章,傅缘悲心下愈发焦急。 傅缘悲望着他的面庞,终是?心一横,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皮袄…… 天已?大亮,但洞外?的暴风雪仍如野兽咆哮,二?人的所有?衣物尽皆褪下。魏怀章最厚的那件铺在身下,其余的,全都厚厚压在他们身上。 衣物之?下,傅缘悲紧紧搂着他,手指时不时便去?搭他手腕上的脉搏,时刻关?注他身体的状况。 随着他身体逐渐回暖,他的脉息也跟着慢慢强健起来?,傅缘悲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魏怀章眼皮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傅缘悲大喜,忙侧抬起头,唤道:“师父!师父!” 可是?他的眼睛似是?格外?沉重,目光凝在她的面上,强撑着眨动?几下,他双唇开合,轻声唤道:“阿瑾……” 只唤了?她一声,他便又昏沉过?去?。 迷迷糊糊间,傅缘悲听见他要水。可现在哪里有?水?又哪里有?热水? 傅缘悲抬头看向洞外?,从衣服里伸出一段光洁如玉的手臂,抓了?一捧雪,尽皆含进了?自己口中。 待雪含化,含热,她捏住魏怀章下巴,拉开他的下唇,贴上他的双唇,将口中含热的雪水送到了?他的口中。 就这般喂水喂了?好几回,魏怀章的脉搏,才逐渐平稳下来?,可傅缘悲摸得出来?,他这脉息,分明?已?是?重病,要不了?多久便会发起高热。 趁着他尚未发起高热,夜幕来?临之?际,傅缘悲重新起身给他穿好衣服,便背起他,准备回到丰州现在的住处。 回丰州一个多时辰,去?边境将近四个时辰,念及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傅缘悲果断选择了?前者。 连续两日的暴风雪,路上的积雪早已?到膝盖,傅缘悲就这般背着他,咬牙走在崎岖的山路中,片刻未休。 终是?在两个时辰后,将他背回了?他们在丰州的住处。 回到住所,齐兵的将领早已?等在院中,来?者正是?当年见过?的拓跋宏誉。 傅缘悲什么也没说,只盯着拓跋宏誉,而拓跋宏誉看了?眼她身后的魏怀章,让开路,只道:“先救人。” 傅缘悲没再理他,背着魏怀章进屋,将他放在榻上,脱下他身上沾了?雪的衣物,压上两床被褥,连忙点燃炭火,放在他的塌边,又灌了?好几个汤婆子,塞进他的被褥里。 果然如她摸到的脉象,魏怀章很快发起了?高热,傅缘悲便连忙给他熬药扎针,又熬了?些热米粥,喂他喝下。 傅缘悲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就这般两日之?后,魏怀章方才退烧,逐渐好转,但却是?咳嗽不断。 傅缘悲给他把脉后,心下一沉,他到底是?肺寒侵体,怕是?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而且……情况不太乐观。 魏怀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回到丰州的住处。他微一低眉,便见傅缘悲坐在小马扎上,趴在他床边小憩。 魏怀章的心蓦然揪起,这些时日他虽病得迷糊,但意?识时不时还是?会清醒过?来?,他断断续续地记得发生的所有?事。 是?她找到了?自己,是?她将自己救下,也是?她,冒着暴风雪,将自己背回了?丰州。 同样,他也清晰地记得,山洞中,他清醒的那片刻,看到的一切…… 心间强烈的波动?,终是?在此刻,冲破曾经刻意?的回避,冲破曾经朦胧的认知,清晰地撕开他心里早已?萌芽的感情。 手比意?识先动?,轻轻落在她的鬓发,魏怀章唇边挂上深切的笑意?。为了?救他,她做到了?那等地步,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或许,她不该再唤自己师父,而是?……夫君。 左右在北境的这八年,魏哥哥也好,先生也好,师父也好,都是?权宜之?计。 唯有?夫君,是?现在,是?此刻,是?未来?漫长一生无数的时光中,他唯一想在她身边存在的身份。 傅缘悲忽地惊醒,睁眼的瞬间便急切地望向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傅缘悲大喜:“师父!你醒了?!” 说话的同时,她顺势一把抓住原本魏怀章抚摸她鬓发的手,紧紧握住。 魏怀章心兀自一紧,但这次,他没再有?任何回避之?举,而是?顺势也握住了?她的手,缓声笑道:“是?啊,醒了?。” 傅缘悲大喜过?望,心间已?是?百感交集,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不住地望着他,恨不能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念头落,周围的一切,再复如之?前那两次古怪经历般,再次慢了?下来?,这一瞬间,当真如她所期盼的那般,定格在了?她的面前。 可心间强烈波动?的情感,叫她无暇去?探究缘故,只是?因着这时间的凝滞,她终于有?时间去?发现喜悦之?外?的一切。 她看到魏怀章凝望她时的目光,温柔且又深邃,其间蕴藏的无限情意?,叫她心间某处空缺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喜欢他这样凝望自己的目光。 还有?……傅缘悲轻轻转头,正见他也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手上清晰传来?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他反握的力度,象征着她心间一切的悸动?,得到了?最强而有?力的回应。 这一刻,她心间愈发满足,逸散着难以言喻的幸福。 傅缘悲再次看向他的面庞,眼底忽地出现一丝困惑,她为何这般喜欢此刻他所表现出的一切? 为何呢? 就在她不解之?际,周遭的一切忽地恢复如常,傅缘悲恍然见到他眼睛眨动?,一下收回自己的目光,忙慌慌张张地找补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话的同时,傅缘悲的脸,不受控制地烧红起来?,好似树上熟透的柿子。 她这模样,自是?落进了?魏怀章眼中。 他不由失笑,但心下却是?开心,行,她同样心思就好。 魏怀章耳尖泛起异样的红,他强自平复着紊乱的气息,满心里琢磨着求娶的话该如何说,该如何捅破这层关?系。 可就在此时,门忽地被推开,拓跋宏誉不请自来?,师徒二?人之?间此刻涌动?的一切皆被打断。 二?人同时看向门口处,几乎是?同时冷下脸来?。 傅缘悲扶着魏怀章坐起身,待他盘腿坐好,傅缘悲给他肩上披上大氅,二?人这才再次看向拓跋宏誉。 拓跋宏誉目光落在魏怀章面上,方才听到屋里有?说话声,便想是?他醒了?。 拓跋宏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扶膝,面上看不出神色,对魏怀章道:“魏大人,你当真,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这八年来?,即便身陷囹圄,他依旧能成为齐汉两边百姓都敬服称赞之?人,依旧能在前线玩那么多障眼的把戏,让丰州五千多汉人逃回南边。 他敬佩魏怀章,他有?一条打不断的脊梁,有?一身剐不去?的气节。可这个人,却不能为他们所用,还处处跟他们作对。 魏怀章和傅缘悲都没有?说话,拓跋宏誉接着道:“陛下有?令,自今日起,魏大人迁至城外?,不得再离开住宅半步,而你……” 拓跋宏誉看向傅缘悲,道:“他处囚禁。” 师徒二?人皆是?心下一沉,握紧了?彼此相扣的手。 念及齐兵对待汉人女子的那些非人行径,魏怀章面上怒意?尽显,他沉声道:“阿瑾若有?丝毫损伤,大魏使臣必会埋骨北境。” 齐人野心昭昭,迟早会向南边出兵,但现在北境一团乱,他们还不敢,自是?也不敢叫他死?。 拓跋宏誉望着魏怀章片刻,神色终是?有?了?些许松动?,轻叹一声,对他道:“我?负责看守二?位,放心,会礼遇。” 这些年关?注着魏怀章,傅缘悲的事迹他自是?也有?耳闻,她在齐人百姓中颇有?名望,是?位同样值得敬佩的女子。若她有?损伤,别说魏怀章,被她救助过?的齐人百姓也会不答应。 师徒二?人这才看向彼此,傅缘悲冲他笑笑,眼眶已?是?不自觉地泛红,对他道:“师父你说的,只要有?人坚持,终会看到希望。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一向安慰的话都是?他说,但此刻,魏怀章望着她的眼睛,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叮嘱她万事小心。 傅缘悲看向拓跋宏誉,对他道:“师父重病未愈,容我?写个方子。” 拓跋宏誉点头,傅缘悲看向魏怀章,冲他一点头,这才松开他的手,去?一旁桌上写方子。 待方子写好,傅缘悲搁下笔,再次看向魏怀章,眼中满是?不舍。一旁的拓跋宏誉朝门外?摊手做请,对傅缘悲道:“傅姑娘,请。” 傅缘悲望着魏怀章咬唇,眸中神色愈发担忧不舍。魏怀章冲她点了?下,示意?她安心,傅缘悲这才狠下心,转身出门。 拓跋宏誉已?在门外?备好马车,傅缘悲一出去?,便被请上了?马车。 她一路被带出丰州城外?,被安置在一个庄子边缘处的一处小院中,送她抵达小院的齐兵,待她进去?后,就从外?头锁上了?门,在门外?对她道: “都尉吩咐礼遇姑娘。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换季的衣服也会有?人送,如有?其他所需,喊人便是?。我?等不会亏待姑娘,但姑娘不可离开此院半步,若离开,我?等便只能按规矩行事。” 傅缘悲轻叹,自进了?屋。 这一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师父。师父身体状况很差,若她摸得脉息没错,恐怕也就几年时间。 念及此,傅缘悲坐在椅子上,再次红了?眼眶,如今她不能在他身边亲自照顾,齐人不敢叫他出事,想来?会用心为他寻医问药,囚禁期间他也不能外?出,不会劳累,他一定能将身体养好。 拓跋宏誉送傅缘悲离开后,便又进了?魏怀章的房间,取了?傅缘悲留下的药方递给底下的人,叫他们去?抓药,自己则坐在了?房中的椅子上。 魏怀章没有?再躺下,盘腿坐在榻上,肩上披着当年那件从临安穿来?,如今毛色光泽已?暗的氅衣,他伸手在塌边的炭盆上烤着火,时不时便会咳嗽。 拓跋宏誉对他道:“魏大人,这么些年了?,陛下惜才之?心想来?您心里明?白,这次你们二?人犯下这等大罪,陛下也只是?将你们禁足,这份心意?,你何不珍惜?” 魏怀章只道:“是?你们私扣使臣在先。” 先有?私扣使臣,才有?今日之?祸,难不成他还要感谢齐国?皇帝的恩德不成? 拓跋宏誉轻叹一声,对他道:“待魏大人身体好些,便迁去?城外?吧。” 说着,拓跋宏誉起身,转头看向榻上的魏怀章,眉眼微垂,语气不再那么公事公办,对魏怀章道:“魏大人,当年的鹿头庄,有?我?亲族。” 拓跋宏誉忽然这么一句,魏怀章有?些不解,抬头看他。 拓跋宏誉接着道:“囚禁期间,若有?任何所需,找我?便是?,我?定竭尽全力满足。” 说罢,拓跋宏誉转身离去?。 魏怀章复又一阵急咳。 待咳嗽好些,他这才轻吁一气,继续伸手烤火,神色间若有?所思。 同阿瑾这一分别,再见不知何期。 待再见之?日,他必先求娶。她为自己做到了?那种程度,即便身在北境,这个承诺也拖不得。 只是?这些年,阿瑾在他身边,没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她如今已?有?十八岁,但长久以来?,甚至不曾穿过?临安那些姑娘们那样好看的衣裙,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 到底是?他亏欠她。 所以求娶之?时,礼可以简,但绝不能薄。 魏怀章垂眸,仔细思量该以何礼求娶。 囚禁的日子并?不好过?,傅缘悲每日闷在院中,手边只有?几本书看,她也只能靠那几本书排遣寂寞。 约莫五六日后,来?给她送饭齐兵,状似无意?地对她道:“魏大人已?能起身,今日被迁出城外?。” 说着,那齐兵看了?看不远处,还看了?好几眼。傅缘悲本是?没反应过?来?,可当她发觉那齐兵频繁往院外?看时,她似是?意?识到什么,忙转头看去?。 顺着那齐兵的视线,傅缘悲的目光落定在连山缓坡处的一座小院上,旁边似是?还连着一座茅草小亭,可惜也只能看见亭顶,亭边隐可见雪中红梅点点。 傅缘悲的心一下收紧,一时竟红了?眼眶,原来?师父被囚之?处离她不远! 只是?前头还有?房子挡着,她只能看见那小院的屋顶,并?不能看见他。但这样也好,也好!至少知道他在哪里。 第66节 傅缘悲喜极,她在院中踟躇片刻,转身便回房取出了?琴箫。回到院中,她平复心绪,待气息稳后,便持箫而奏,一曲《惜安令》,霎时悠扬于天际。 纵然看不见他,但她知道,这个距离,他一定听得见。 自此之?后,她每日都会出来?院中奏箫。五日之?后,就在她再次吹响琴箫之?时,忽见一只没有?任何色彩的纸鸢,自师父所在的那处小院中飞起,纸鸢上隐可见一个字,安。 傅缘悲奏箫未停,可依旧红了?眼眶。 自那只纸鸢做好后,只要有?风,他便会出来?将其放飞。 但如今天气还没暖,傅缘悲极是?担心他的身子,怕他冻着,每日只敢在下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吹一会儿,若遇天气不好,她便不出门。久而久之?,倒也形成了?默契。 冬去?春来?,她一直记挂着师父的身体情况,有?机会便会问问前来?送饭的齐兵。 那齐兵说,拓跋都尉一直有?好生照料魏大人的身体,只是?魏大人的咳疾总不见好,如今已?入春,但他还穿着冬日里的衣裳,还咳过?一回血,拓跋都尉也请了?医师前来?诊脉。 听着这些话,傅缘悲心间的重石越压越沉,便求着那齐兵,叫他帮自己找来?许多的医书。 余下的日子,她除了?每日下午去?院中奏箫,剩下的时候,她便在屋里研读那些医书,她便是?读遍天下医书,也要找出救治师父的法子来?。 许是?拓跋宏誉也想医好师父,并?未阻拦她索要医书,甚至还会叫人主动?送来?各类医书,以及一些大夫诊脉的脉案供她参考,这其中,甚至还有?师父的脉案。 看着魏怀章的脉案,傅缘悲的心愈沉,如一座巨山压在心上。 青山绿了?又黄,秋尽冬又来?,一年的时间眨眼而过?,傅缘悲房中看过?的医书和脉案,几乎占满她屋里那张本就不大的桌子。 可她依旧没有?找出能弥补师父身体亏损的法子。 又是?半年的时间过?去?,傅缘悲已?满二?十,而她与师父,已?有?一年半未曾相见。 虽然她没有?亲自给师父诊脉,但是?拓跋宏誉每隔一月,便会将师父的脉案送来?。 只从脉案上来?看,他的身体,根本没有?见好,反而寒症愈发厉害。 如今盛夏的天气,他都见不得风,见风必会重咳。 她真的很怕,很怕哪一日拓跋宏誉送来?的不是?脉案,而是?另一个可怕的消息…… 这日清晨,院外?再次传来?开锁的声音。 傅缘悲以为是?齐兵送饭,便没有?过?多在意?,怎知待门打开,来?的却是?拓跋宏誉。 他很少亲自来?,多数时候,都是?遣人来?送东西,今日为何这么早就亲自过?来?? 傅缘悲心兀自一沉,唇色都有?些泛白,手心里捏着汗,走出屋去?。 拓跋宏誉对她道:“姑娘去?收拾东西吧,陛下已?恩准,放你们回朝。” 傅缘悲闻言愣住,好半晌,她方才反应过?来?,随即喜极而泣。 傅缘悲转身回去?,拿起桌上的琴箫,别的东西毫不留恋,一刻不停地便朝门外?跑去?,出门后,她即刻便朝那处她望了?整整一年半的山坡处跑去?。 拓跋宏誉站在院门口,目送她远去?,到底是?轻叹一声。 魏怀章的身体自丰州那夜之?后,便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年多,为了?救治他着实费了?不少心力,但……终归是?药石难医。 按大夫的说法,最多一两年的功夫。他是?大梁使臣,不能病死?在大齐的国?土上,陛下纵然惜才,如今也只能放他回朝。 傅缘悲从没觉得日日望着的地方会这么远,她像是?跑不到一般,恨不能一步就到他的身边。 她终于跑上了?山坡,终于看见了?那座小院的门,傅缘悲的泪水决堤而下,迫不及待地朗声喊道:“师父!” 这一声,声嘶力竭。 门应声而开,那抹朝思夜想的熟悉身影,终于出现在傅缘悲眼前。 他已?是?形销骨立,如今盛夏,他却还披着一件青布斗篷。他手扶着门框,凝眸在她面上,眼眶亦是?泛红。 魏怀章冲她展颜一笑,跟着朝她抬臂。 傅缘悲面上亦露出喜色,再次朝他跑去?,跑至近前,亦如丰州那夜分别前,紧紧抱住了?他。 许是?知晓他的身体状况,这一次,她没有?撞进他的怀里,而是?垫脚抬手,直接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魏怀章下意?识便想去?紧抱她,可手臂刚抬,他似是?想起什么,双臂微微凝滞,只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傅缘悲在他耳畔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魏怀章点头:“对,我?们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魏怀章复又忍不住咳嗽,他忙松开傅缘悲,侧身,抬臂避开。傅缘悲面色一慌,一把拉起他的手,上手搭脉。 脉象结果清晰,傅缘悲几乎听不见自己心跳。魏怀章咳嗽已?停,但气息尚且不稳,他转头看向傅缘悲,问道:“怎样?” 傅缘悲回过?神来?,冲他一笑,对他道:“无碍,当初冻那一夜的后遗症罢了?。我?这一年半,看了?好多医书,等我?们回到临安后,我?再去?找更?多医书,到时候还有?思鹊哥一起,我?和他两个人,一定能叫你好起来?。” 魏怀章冲她一笑,便是?连眼底都是?暖意?,只道:“好。” 傅缘悲没有?松开他的手腕,对他道:“师父,我?们何时启程?” 魏怀章道:“今日便走。” 傅缘悲点头:“好。” 两个人只带了?几样紧要的东西,对其余物品,毫无半分留恋,便上了?拓跋宏誉送来?的马车,一路往南而去?。 丰州离边境不远,若是?马车够快,傍晚时分,他们便能进入大梁的边境城池。 第66章 皇帝下旨已有十来日,魏怀章回朝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丰州至大梁的?必经之路上,有不少汉人百姓等候,还?有很多他曾教导过的齐人。 魏怀章的?马车,时不时便会被拦下来,有人送物,有人自窗中投信,但碍于驾驶马车的人是齐兵,除了叮嘱的?话,他们没有多说别的。 马车一路驶至边境,齐兵下马车,对车里的魏怀章和傅缘悲道:“魏大人,傅姑娘,过了这座桥,便是大梁地界,桥对面已有雁峡关城官员接应,我便送二位到这儿了。” 魏怀章本想起身去驾车,但傅缘悲却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对他道:“师父你别出去吹风了,我去。” 魏怀章冲她抿唇一笑,跟着点头。 傅缘悲走出马车,从齐兵手里接过了缰绳和马鞭,随即头也不回地驾车上桥。 耳畔是桥下江水滚滚东去的?声响,傅缘悲看到了桥对面已有二十名,身着汉人将士服饰的?人在等候,其中还?有一位身着红色官袍,头戴展脚幞头的?大梁官员,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雁峡关巍峨恢宏的?城门?楼。 晚霞金色的?光,倾洒在巍峨的?城门?上,楼上缨枪在守城将士手中傲然而?立,一面面属于大梁的?旗帜,冉冉于风中翩飞…… 傅缘悲的?目光,最终落定在大梁的?旗帜上,她气息一落,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刻,她忽然想起爹娘,想起那些死于战乱的?亲族,想起和师父的?初见,想起孔思鹊,想起鹿头庄,想起木岚县,想起博安村…… 北境十年,在此刻恍然变成一场终于醒来的?梦魇。 她和师父,终于回到了大梁。 顺利和桥对面的?大梁官员碰头,傅缘悲将魏怀章扶下马车,一众官员将士上前行礼,那红袍官员执魏怀章的?手,含泪赞叹:“魏尚书?十年漂泊,全节而?归,着实?为吾等敬佩。” 耳畔的?赞叹声不绝于耳,魏怀章却只是笑笑,于进城前回望北境。 当天晚上,那官员在官府给他们二人安排房间,他们当晚便住在了官府中。 除了小时候战乱未起前隐约的?记忆,傅缘悲已记不起自己多久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她一进屋便觉心?情甚好?,转身对魏怀章道:“师父,今晚你可以好?好?歇歇了。” 魏怀章冲她抿唇笑,坐在了一旁的?罗汉床上,静静地看着一旁铺床的?傅缘悲。 今夜那位官员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他心?间明白,他和阿瑾两?个人回来,自下马车后,阿瑾还?全程扶着自己手臂,他们许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房中人。 可阿瑾却浑然不觉,毕竟这些年,条件有限,他俩起居都在一处。 他合该求娶,合该给她名分,可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北齐皇帝放他回朝的?原因,他都心?知肚明。 哪怕现如今,他心?间对她的?爱已占满整个心?房,他也不能再开口,不能误她一生。 等回到魏府后,他便给她单独准备院落,为她寻良人,再让母亲收她为义女?,以魏府女?儿的?名义出嫁。 床铺准备好?后,傅缘悲来到他的?面前,对他道:“师父,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魏怀章轻轻摇头,对她道:“还?不累,我陪你去。” 傅缘悲微有迟疑,但念及已是盛夏,今日天气也很不错,无风,便点头应下。 来到院外,傅缘悲生活熬药,师徒二人便坐在小火炉旁,傅缘悲轻打扇扇火,唇边含笑,对他道:“等到了临安,我便给爹娘写一封告祭书?,告诉他们,我终于如他们所愿,回到了故国。” 魏怀章坐在小椅子上,身子前倾,双臂撑在腿面上,双手十指虚虚相交,凝眸在她侧脸上,含笑道:“合该如此。” 傅缘悲又道:“师父,你回朝的?消息,应该会慢慢传开吧?等思鹊哥听到后,肯定会来找我们的?是不是?” 魏怀章道:“当时说好?一起去临安,说不准他已在临安,我们回去便能见到他。” 傅缘悲又笑,点头道:“嗯,他的?亲人只有我们,他肯定在临安等我们。” 话至此处,傅缘悲似是想起什么,向?魏怀章问道:“对了师父,我瞧着今日来送你的?那些汉人百姓,有人给你写信,你看了吗?” 魏怀章点头,对傅缘悲道:“看了,还?如从前,他们寄希望于我,盼着我回去,告诉陛下他们在北境的?处境,叫陛下务必反攻,务必收复失地。” 傅缘悲闻言,面上笑意?散 yh 去,不自觉看向?北方。她是回来了,可那些尚在北境的?汉人,他们该怎么办? 如今回了大梁,师父尚能在朝堂上出力,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了,从前还?能给他们义诊,还?能教小孩子读书?识字,现在…… 傅缘悲面露哀色,问道:“为什么女?子不能为官?” 若是女?子也能为官,她便能尽己所能,像师父一样即便离开北境,也能为他们出力。 她这个问题,魏怀章不知如何作答,只抿唇垂眸。他明白,在北境见过大多生死离别,见过太多悲苦,她同他一样,有一颗济世之心?。 等她跟自己回了临安,在贵族圈子中,受世俗礼教所限,今后怕是会囿于后宅。他理解她的?心?,此念一落,便觉心?间酸涩,若日后不能再为百姓出力,她怕是会难过,像一朵失去阳光的?花,枯萎在后宅中。 魏怀章想了想,对她道:“等回到临安,我为你开间医馆可好??无论盛世还?是乱世,总有人囿于困苦,你还?是可以做心?间想做的?事。” 傅缘悲明白他的?意?思,纵然她挂心?北境百姓,今后也很难使?力,但救人,不分身在何处。便点头笑道: “嗯,就依师父所言。若是这世上不分男女?之别,只看能力该有多好??这样我就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一起为北境的?百姓出力。” 魏怀章看着她眼里流出一丝心?疼,这些年他们一起,她为百姓所做的?一切,所花费的?心?血,丝毫不比他少,她在北境齐汉百姓中都颇有盛名。 可回到大梁,世人只知魏怀章全节而?归,却不知有位姑娘,一样心?怀百姓,一样心?念故国,一样全节而?归。他也希望,有朝一日,她的?盛名不再被掩盖。 傅缘悲似是想到,问道:“师父,开间医馆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魏怀章闻言失笑,对她道:“魏家家产丰厚,等回了临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尽己所能,弥补对她的?亏欠。 第67节 傅缘悲闻言笑开,丝毫不觉得花师父的?钱有什么不对,在她心?里,她和师父是生死一体的?!便笑道:“看来我们以后,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魏怀章亦笑:“是,再也不会了。” 在雁峡关休息了三日,本打算只休息一夜,但傅缘悲担心?路上没法?及时给他熬药,便要求多待了两?日,用?这两?日功夫,将他所需的?药都制成了药丸,以应对路上无暇熬药的?变故。 三日后,师徒二人启程,先乘车至东平府,之后改成水路,一路南下。 魏怀章正三品尚书?官职在身,纵然师徒二人现在身上都没什么钱,但好?在一路上有各地官府相帮,行程倒也顺利。 只是魏怀章受如今身体所限,一路上走走停停,路上花费四个月时间,待至临安时,已然入秋。 凡所过之地,无人不称赞敬佩魏怀章全节而?归之举,而?魏怀章,在同那些官员吃饭闲聊时,会状似无意?地去提傅缘悲在北境所做的?一切,只可惜,虽有盛赞之言,流传在外的?,还?是只有魏怀章的?名字。 自北边沦陷后,临安便是如今的?大梁都城,偏安一隅,当地百姓倒也繁华安定。 魏母提前收到消息,在他们快回来的?这几日,每日城门?开便带着府里人去城外等候,至晚城门?下钥时才归。 就这般等了五六日,这日下午,方才见到魏怀章和傅缘悲的?马车。 魏母一见魏怀章,他尚未下车,便已泪落如雨。 傅缘悲扶着魏怀章下车,陪着他一道行礼下拜,魏夫人一把扶住二人相搀的?手臂,将他们二人拉起来,她似有千言万语,可眼泪根本止不住,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句回来就好?。 印有魏府字样的?马车宽敞,三人一道上了魏府的?马车,魏母好?半晌方才止住泪,才有工夫顾及傅缘悲,看向?她,问道:“这是?” 魏怀章看向?傅缘悲,随后笑笑,转头对魏母道:“是我徒弟,傅缘悲,小名阿瑾。” 傅缘悲迷茫,向?魏怀章问道:“我该如何称呼夫人?” 魏怀章正欲说话,魏母却已含笑看向?傅缘悲,道:“唤夫人就好?。” 虽然同儿子十年未见,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俩几个眼神,魏母便已猜到二人的?关系。 师徒怕是在北境时不便,对外随便说的?,如今回了临安,唤她可就不能再把辈分唤大,不然日后若要换身份,对外可就不好?说了。 在北境十年,回来时身边只带着这么一个姑娘,纵然裙钗简单,但样貌胜过京里无数贵女?,还?能是儿子的?什么人? 傅缘悲便依言唤道:“夫人。” 母子二人多年未见,路上魏母问了很多他们二人在北境的?生活,泪落不止。 待回到魏府,下了马车,见到魏府的?门?额,傅缘悲当真一惊。 她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魏怀章时,他清贵如玉的?模样,原来他是在这般环境出来的?人。 见到这样的?府邸,她合该自惭形秽,可不知为何,她心?间丝毫生不出半点这样的?情绪。许是这些年,和师父生死与共,相互扶持,她心?间对他有全然的?信任,无论他走向?多高多远的?地方,都不会舍下她。 恰于此时,魏怀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对她道:“回家了。” 傅缘悲心?头一暖,转头看向?他,笑而?点头:“嗯!” 三人一道进了府门?,魏怀章对魏母道:“娘,劳烦你照看阿瑾,带她熟悉下家里,我先进宫述职。” 魏母应下,魏怀章冲傅缘悲点头,便先回房更衣。 魏母一路先带着傅缘悲去了前厅,叫人给她上茶点,对她道:“先喝盏茶休息下,我已叫厨房备席,等怀章从宫里回来,咱们一道吃个团圆饭。” 傅缘悲点头应下:“多谢夫人。” 魏母眉眼处和师父很像,望向?她时,都很温和。且魏母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淡雅,傅缘悲看着便觉亲切,喜欢。 魏母向?傅缘悲问道:“你同怀章在一起多久了?” 傅缘悲喝了口茶,回道:“十年了。” 随即便将当年爹娘叫她去找魏大人的?事说了。 魏母听着唏嘘不已,神色间对傅缘悲颇有心?疼,叹道:“怀章的?爹爹,也一心?扑在北境的?战事上,在北境监军多年,他过世前,我常听他说起北境百姓之苦。当年北边都城沦陷,便是未及出逃的?皇族,都遭受了那么多非人折磨和羞辱,何况平头百姓。” 魏母伸手拍拍傅缘悲的?手背,对她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傅缘悲闻言,笑道:“虽然苦,但我不觉得苦,这些和师父在一起,我们救了很多人,帮了很多人,日子虽苦,但心?是满足的?。” 听她这么说,魏母愈发喜欢,赞道:“当真是个好?孩子。” 魏母复又问道:“你多大了?” 傅缘悲回道:“二十。” 跟着魏母面露疑惑,问道:“你俩在一起那么些年,就没生个一子半女?吗?” 傅缘悲闻言愣住,跟着脸便烧红起来,慌慌张张遮掩道:“夫人您说什么呢?他是我师父,我……他……我们……” 越说越慌,傅缘悲心?跳的?奇快,已是语无伦次,脸也愈发地红,甚至有逃离此地的?冲动。 魏母看着傅缘悲这反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莫不是这二人情意?已满,话却未明? 魏母是过来人,便笑着替傅缘悲遮掩道:“原是我心?急了,此事不急,左右已经回家,再议便是。” 魏母接着道:“魏家家风重?节,不屈权贵,你且安心?。” 言下之意?,莫要叫傅缘悲因出身而?心?生退却,当年怀章十六岁夺魁,便有不少登门?说亲之人,其中便有当今相府,可惜相府主和,魏家严拒。 她虽深居后宅,但她也是从北迁居而?来,经历过那段时日,心?间亦有家国。比起临安那些世家姑娘,同儿子一道历经十年艰辛之人,更适合同他携手此生。 二人正说话间,魏怀章从正厅侧门?而?入,一进来,他便看到傅缘悲通红的?脸颊,不由好?奇道:“你们在聊什么?” 傅缘悲忙抬头看去,目光落在魏怀章身上的?瞬间,她不由一愣,刚平复些许的?心?,复又怦然而?起,在她心?间如鼓如雷。 但见他身着紫色官袍,头戴展脚幞头,纵然如今因病消瘦,但此等气度风姿,依旧叫她眼前一晃。 这是她第?一次见师父穿官袍,脑海中不由幻想起他刚中状元时,披红挂彩的?画面,那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傅缘悲冲他笑笑道:“就和夫人聊了些北境的?事。” 魏怀章走至桌前,狐疑地看了看傅缘悲,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说着抬手,指背贴了下她的?额头。 魏母望见失笑,听见魏母的?笑声,傅缘悲的?脸愈发的?红,忙侧头躲过,对他道:“我没事!师父你不是要进宫吗?你快些,回来我们吃饭,我快要饿了。” 什么叫快要饿了?魏怀章不解,魏母再笑出声。 但念及进宫述职要紧,魏怀章便道:“我先入宫。” 说罢,他便朝外走去。 傅缘悲的?目光,下意?识便追着魏怀章而?去。 待魏怀章走到院中,周遭的?一切,再次停滞。 他被风带起的?袍角,院中飞过的?麻雀,就这样停了下来,就像之前的?那几次一般,静静地凝滞。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傅缘悲心?间忽生熟悉之感?。就好?像,她已经经历过这一幕一般。 而?且,她对这时间停滞的?诡异的?情形,心?间竟无惧怕之感?。 只是她有些好?奇,为何自遇到他开始,这十年间,时间会在一些时候停滞。 第?一次,是初见他时,随后的?八年间未再有过;第?二次,是丰州那夜分别之时;第?三次,是她将他带回丰州,他病重?醒来之时。 第?四次,便是现在。 第?一次时间凝滞之时,她满心?里都是对齐兵的?惧怕,正是因为那忽然停滞的?时间,给了她平复心?绪的?功夫,她这才去抬眼看他,从而?使?初见那一眼,成为她心?中难以忘怀的?记忆。 而?后面三次,傅缘悲细细回想,好?像都是她心?间生出某种情绪之时。 傅缘悲耳畔再次出现方才魏母所问之言,你同他在一起那么些年,就没生个一子半女?吗? 她听过后,为何会慌张成那个样子?心?又为何会跳得那么快? 傅缘悲凝眸在魏怀章的?背影上,忽就有抱紧他紧窄腰身的?冲动。 傅缘悲气息骤然一落,她猛然意?识到,她对师父的?感?情……根本不是她一直以为的?师徒之情。 她想像魏母以为的?那般同他在一起,也想同他……生儿育女?。 她心?间忽地一阵后怕,在北境时间,在他身边长大,他们一直忙着生存,忙着救助百姓。 初见时她在惧怕齐兵;丰州离别前夕,他们有要事在身;他重?病醒来后,只说了两?句话,拓跋宏誉便进来了。 若非这些停滞的?时间,她根本没有机会,去体会她心?间涌动的?这些感?情,她也根本不会意?识到,她对他的?感?情,早已悄无声息地转变,甚至,早已占满她的?心?。 她想做他的?妻。 意?识到这一切的?傅缘悲,脑海中似是出现一个少年的?声音,语气玩味又轻佻,对她道:“无离恨,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傅缘悲一惊,这个声音从哪里来?声音的?主人又是谁? 就在她不解之际,一切忽然恢复如常,魏怀章的?袍角落下,他继续朝外走去。 傅缘悲望着他的?背影,迟迟收不回目光,一旁的?魏母笑道:“怀章在外十年,今日述职后,想来陛下会让他休沐一阵子。”眼下之意?,不必舍不得这一时半刻。 傅缘悲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向?魏母问道:“夫人,这两?年间,可有一位姓孔的?大夫来过?” 丰州那夜分别前,他们说好?的?,若是走散,便在临安见,到时让孔思鹊来魏家递信。 魏母忙道:“来过!” 傅缘悲大喜,看来思鹊哥按照约定来临安了!忙问道:“他在哪里?” 当时姓孔那位来的?时候,魏母便知是他们要紧的?人,所以记得格外清晰,便回道:“他当时留了个口信,说他就住在马坊街亲戚家。荣山茶档左边小巷,进去后左起第?三个门?。” 傅缘悲连连点头:“好?,等师父回来,我们便去找他。” 魏母本以为他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只打扫了魏怀章的?庭院,眼下既是如此,想来得暂且给傅缘悲单独备个院子。 念及此,魏母对傅缘悲道:“我带你去家里转转,顺道你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待会儿我就叫人给你打扫出来。” 傅缘悲下意?识道:“夫人不必麻烦,我和师父住……” 话未说完,傅缘悲及时住嘴,偷觑了魏夫人一眼,神色间满是惶恐。 魏夫人闻言也愣了一下,转念笑道:“不麻烦,虽比不得从前北边京里的?祖宅,但如今这宅子也算宽敞,不似北境条件艰苦。” 傅缘悲尴尬地笑笑,点头道:“那便劳烦夫人。” 傅缘悲跟着魏夫人在宅中闲逛,最后魏夫人将离魏怀章院子最近的?一处院子给了傅缘悲,并叫侍女?给傅缘悲量穿衣尺寸,赶着就叫侍女?出去买成衣和布匹。 晚上魏怀章一回来,傅缘悲便跟魏怀章说了孔思鹊在马坊街的?事,师徒二人陪魏母吃完饭,魏怀章又吃过药后,便一同乘车出门?,往马坊街而?去。 夜幕已临,师徒二人来到魏母所说的?地址,见里头亮着灯,抬头叩门?。 门?内传来一名妇人的?声音,朗声问道:“谁呀?” 师徒二人对视一愣,魏怀章道:“在下魏怀章,来寻孔思鹊。” 第68节 门?内隐约传来一声魏大人,跟着便听取门?闩的?声音,随即门?被拉开。 开门?的?是名看起来四十三四的?夫人,她身旁还?有一位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子。 二人一见魏怀章和傅缘悲,立时眼中含泪,忙行礼道:“见过魏大人,见过傅姑娘。” 傅缘悲微愣:“你们也认识我?” 那男子忙道:“救命恩人怎能不识?我叫李胄,我们夫妻二人,是当年丰州跟着姑娘你一道逃至边境的?汉人啊!” 师徒二人面上皆是一喜,魏怀章关怀问道:“如今生活可好??” “好?!甚好?。”夫妻二人皆是喜极而?泣,连连道:“时隔两?年,魏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傅缘悲往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再出来,忙问道:“思鹊哥呢?” 李胄微微抿唇,对师徒二人道:“二位先进屋,进屋说话。” 师徒二人跟着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下,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但又不乏温馨。 李胄从一个上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药箱,放在了师徒二人中间的?桌上。 看着那熟悉的?药箱,师徒二人皆面露不解,看向?李胄。 屋里忽地变得很安静,李胄沉默片刻,随即难掩哽咽,对魏怀章和傅缘悲道:“孔先生,他已经不在了。” 魏怀章的?手陡然攥紧,傅缘悲如坠冰窖,她一下起身,一把扣住李胄的?小臂,追问道:“怎么可能?” 李胄失声,李夫人亦在旁抹泪。 李胄在魏怀章面前跪下,这才说起事情原委:“两?年前,孔先生带着我们五千人踏冰过江,一路上,一切顺利。可到了对岸,我们却在江畔,被我朝巡边军队阻拦。” “他们说我们已归大齐,若我们回去,怕是会再引起两?国交战。他们以人成墙,又设拒马路障,不叫我们过去。可我们若是折返,举兵起事,我等必死无疑。” “孔先生怒斥边境军队,又晓以利害。好?在,我朝将士中,亦不乏血性之人,边境将士中起了争执,有人要让我们过去,有人不让。可争执不休,路障亦迟迟不开。” “就在这时,对岸齐兵追了来。路障还?是不开,一旦叫齐兵踏冰渡江,路障外的?我们,同样必死无疑。危急之下,孔先生将药箱塞给身边人,自己抱着十捆炸药跑到冰面上。” “他依次在冰面上,按段引燃了那些炸药,炸药陆续炸碎了冰面,第?九捆炸药炸开后,冰面轰然坍塌。一切发生得太快,孔先生根本没有回撤的?机会,几乎是顷刻间,他便同碎冰一起,沉进了大江中。” “孔先生以命阻止了齐兵渡江,我朝军队中亦爆发激烈的?冲突,愿意?让我们过境的?将士赢了,这才开路障,放了我们回来。” “我们沿着江边找过,可我们连他的?尸身都找不到。能带回来的?,只有这个药箱……因着我和夫人要来临安,大家就把孔先生的?药箱托付给了我们,我们一到临安,便去魏府递了信。” 傅缘悲紧紧咬唇,泪水已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魏怀章抬手,指尖微颤,重?重?按在了孔思鹊的?药箱上,痛惜蹙眉,泪水夺眶而?出。 傅缘悲抱着药箱,同魏怀章一同离开了李胄的?家。 上了马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傅缘悲再也压不住心?间的?悲伤,抱着孔思鹊的?药箱,侧头埋进了魏怀章的?颈弯里,痛哭失声。 听着傅缘悲撕心?的?哭声,魏怀章亦是泪落难止,伸手揽住了傅缘悲的?肩。 傅缘悲心?间恨怨难解,终是在魏怀章怀里失声道:“师父,他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啊!如此朝廷,可还?有收复失地的?希望?可对得起北境百姓期待王师北上的?厚望?” 魏怀章捏紧了傅缘悲的?肩,手扶着孔思鹊的?药箱,对傅缘悲道:“明日,我便细书?十年所见北境汉人之苦,十日后,于朝堂之上,再请战!” 第?二日,魏怀章和傅缘悲,在城外寻一处墓地,将孔思鹊的?药箱下葬,于坟前,焚寒衣香烛以祭奠。 魏夫人全程陪在师徒二人身边,眼前的?衣冠冢,无声地告诉她,北境十年,怀章和阿瑾,过得有多艰辛。 休沐的?十日里,魏怀章几乎没有踏出过书?房,傅缘悲除了给他熬药时出来,其他时候,也在他的?书?房中为伴,研磨添茶,共商文?书?。 她永远不会阻止师父请战!朝廷重?燃血性,收回失地,是她和师父共同的?愿望! 十日后魏怀章上朝,傅缘悲亲送至宫门?外。 他每日回来,都会告诉傅缘悲朝堂上的?事。他告诉傅缘悲,他们共商的?文?书?呈上后,支持请战的?声音越来越多,已能看到些许曙光。 傅缘悲心?下宽慰不已。 在魏怀章恢复上朝八日后,傅缘悲送他进宫后回来,却发现魏母已等在前厅里。 魏夫人朝她招手:“阿瑾,来。” 傅缘悲依言上前,行礼问道:“夫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在厅里等我?” 魏夫人道:“怀章爹爹的?忌日到了,我得去趟秀州他伯父家。魏家的?祠堂,如今在秀州。我想着你陪我一道去,一来有个伴,二来你同怀章在一起,总得要见见家族亲眷。” 傅缘悲自是愿意?融入魏家,倒也想见见他的?家族亲眷,但……傅缘悲忧心?道:“师父如今身子不大好?,我若是走了,谁照顾他?” 魏夫人闻言叹息,对傅缘悲道:“怀章的?身子我也担忧。不过你放心?,如今他回来了,可以请宫中太医,府里下人多,不会亏着他。我们就去几日便回。” 第67章 傅缘悲想了想,向魏夫人问道:“约莫要去几日?” 魏夫人道:“也就四五日。” 若是只有四五日,倒也没必要推拒魏夫人的盛情?,傅缘悲便点头应下。 念及要见师父的家族亲眷,当天夜里,傅缘悲从这些时日,魏夫人送来的秋装中,选了一套自己喜欢的,又配了一套首饰。 第二日一早,傅缘悲将这套衣服换在身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抿唇。她有些不太?好?意思,怕再多看几?眼自己会不好?意思出门,便没再多看,出门如常般去?送魏怀章上朝。 来到魏怀章院中,他也刚换了官袍,看看出门,四目相接的瞬间,魏怀章的目光在傅缘悲身上落定。 她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被魏怀章这样看着,她愈发觉得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傅缘悲有些局促,移开目光,对魏怀章道:“我想着要陪夫人去?秀州……” “很好?看。”魏怀章打断她的话,含笑走上前来。 被他夸赞,傅缘悲这才觉没那么局促,冲他笑笑道:“那我送你去?宫外。” 魏怀章点头笑应,同傅缘悲一道出门。 路上,傅缘悲对魏怀章道:“夫人说约莫四五日,便能回来。” 魏怀章侧头看看她,对她道:“不必着急往回赶,你也劳累许久,此行便当休息。” 傅缘悲看向他,对他道:“那你可要按时用药,莫要忘了。” 魏怀章点头:“嗯,会的。”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魏怀章下车前,看向傅缘悲,对她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傅缘悲闻言失笑,心里却是觉得暖,对他道:“师父,我只去?四五日。” 魏怀章冲她一笑,转身下了马车。 同魏怀章分开后,傅缘悲便乘马车返回。魏夫人已?备好?马车,等在府门外,傅缘悲一回来,未及回府,便同魏夫人一道离开。 秀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许是魏夫人看重的缘故,魏家其?他人,待她也很好?。在秀州师父的伯父家待了三日,方才是师父父亲的忌日,这一日过后,魏家其?他家族亲眷,便轮流给魏夫人下帖子?,邀请她去?家中团聚。 魏夫人便带着傅缘悲,辗转在魏家各亲族家中,原计划四五日返回,但盛情?难却,他们在秀州足足待了十来日。 第十四日的时候,魏夫人同傅缘悲返回魏怀章伯父家中,傅缘悲心里记挂着魏怀章,实?在是待不住了,第十五日一早,便去?找魏夫人。 出门时,天上飘着秋雨,天气愈发的凉,傅缘悲见?府中下人忙碌,似是又在准备什么告祭。 来到魏夫人房中,边同魏夫人一道用早饭,边对魏夫人道:“夫人,出来已?有半个月,天气愈凉,我怕师父身子?不适。” 魏夫人闻言,便知瞒不住了,拖了半个月,想来差不多了。 魏夫人强撑了十几?日的神色,终于在此刻松懈,她眼眶微红,放下手中筷子?,对傅缘悲道:“你是医者,你师父的身子?到底如何,想来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刚回来时,她本以?为家人终于能够团聚,还想着尽快帮他们两?个主持婚事。 他们回来的第二晚,她夜里便去?儿子?房里找过他。她方才得知儿子?的身体情?况。作为母亲,心如何不痛? 傅缘悲唇微抿,只对魏夫人道:“正因如此,所以?我不能离开他太?久。” 魏夫人强忍着泪水,对傅缘悲道:“这次来秀州,便是他叫我带你出来的。” 傅缘悲似是意识到什么,心蓦然一沉,抬头看向魏夫人,目光紧紧锁在她的面上。 魏夫人接着道:“当今根本不愿收复失地,怀章请战无疑是同当今作对。我们离开之时,他已?被贬官。” 傅缘悲心愈发的凉,蓦然起身:“贬去?何处?” 魏夫人却不欲多言,看向傅缘悲,对她道:“你是他心里极要紧的人,此番带你来秀州,便是叫我收你为义女,名入魏家。阿瑾,待今日告祖,你便是我们魏家的女儿,我们母女相互为伴,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可好??” 傅缘悲哪里还能听得进去?魏夫人的话,她眼眶已?红,两?步上前跪在魏夫人面前,紧握住她的手,继续追问道:“他去?了何处?” 魏夫人依旧不答,只道:“你师父的身子?,你心里明白?,怕是根本撑不到辖地。” “夫人,他究竟被贬去?何处?” 傅缘悲只问一个问题,魏夫人何其?痛心,刚刚团圆便要面临永别,可她不能连儿子?最?后的愿望都做不到。 魏夫人紧捏着傅缘悲的手,强忍哽咽劝慰道:“你师父一直觉得对你多有亏欠,他不愿你再跟着他颠沛流离,不愿你再吃苦。他已?将魏家半数家产填做你的妆奁,你便遂他心愿,寻一良人好?好?生活。你且安心,即便你师父不在,魏家也会是你的娘家,断不会让你将你欺负了去?。” 傅缘悲已?是泪落如雨,她连连摇头,几?下拔下自己头上的首饰,尽皆塞回魏夫人手中,对她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夫人,求你告诉我他到底去?了何处?” 见?她如此执着,魏夫人狠心推开她的手,对她道:“这是怀章最?后的心愿,我已?承诺他必会做到,你莫再问。” 说罢,魏夫人转身回房。 傅缘悲追到院中,却被魏夫人拒之门外。她拍打魏夫人卧室的门,哭求道:“夫人,夫人我不做魏家的女儿,求你告诉我他去?了何处?夫人!夫人!” 整整一日一夜,傅缘悲在凉寒的秋雨中,在魏夫人门外哭求。她从未这般绝望过,她怕魏夫人不告诉她师父的去?处,更怕自己去?得太?晚。 直至天明,魏夫人的房门再次打开,傅缘悲双腿已?跪得发僵,她忙几?步冲上前去?,再次拉住魏夫人的手臂:“夫人!” 魏夫人心间情?绪复杂至极,她望着傅缘悲的乞求的眼,终是不忍,对她道:“浔州。” 傅缘悲只听见?自己那颗心落地的声音,她连忙起身,道一声多谢夫人,便匆忙朝后院马厩跑去?。 魏夫人即刻解下身上钱袋子?,叫身边小?厮追上:“快去?给她。” 傅缘悲纵马出城,回到临安,傅缘悲寻人问清前往浔州的路线,便一路追了出去?。 傅缘悲不放过一个驿站,每路过一个,便去?询问。师父身子?不好?,脚程慢,想来走不远,她骑马追,应该很快能追上。 这几?日,她一路兼程,只有实?在累得不行时,她才会找地方休息。 终于在第七日,在信州的驿站外,傅缘悲见?到了魏家的小?厮,他神色凄凄,低头匆匆往外走去?。 傅缘悲连忙下马,冲上前去?,一把拉住魏家小?厮的手臂,急急问道:“师父呢?” 小?厮一愣:“傅姑娘?” “师父呢?” 第69节 小?厮回头带路:“主子?在后院的房中,我正要去?请大夫,姑娘来了可太?好?了。” 小?厮将傅缘悲带至驿站后院单独的一间房外,随后推开了门,带着她来到塌边,对她道:“两?日前主子?便不大好?,昨日晚上便开始昏迷不醒。” 傅缘悲目光落定在榻上的魏怀章面上,他脸色愈发的差,双唇几?乎毫无血色。师父之前的脉象,至少?还能撑一年时间,现?在怎会? 傅缘悲连忙伸手搭脉,这一搭脉,傅缘悲心一沉。他此番不止是旧疾,还有心内郁结,想来同请战失败,再次被贬有关。 傅缘悲忙写下一个方子?,叫魏家小?厮去?抓药,自己则搬过小?凳子?,坐在了魏怀章的塌边,拉过他的手,紧紧合在掌心中。 她看着魏怀章的侧脸,轻声道:“师父……” 许是听到她的声音,魏怀章睫毛轻颤,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傅缘悲大喜,忙再唤道:“师父!” 魏怀章看向她,眼底满是不舍,傅缘悲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对他道:“师父,好?不容易回了临安,你怎能抛下我自己离开?” 魏怀章眼睛眨得缓慢,对她道:“我不愿误你……” “叫我嫁给别人便是不误吗?我只想和你在一块,无论多久。”只是她当真不知道,若是没有他,她自己一个人,该怎么活? 傅缘悲握着他的手贴着自己侧脸,随即侧头,枕在他的身边,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对他笑道:“上天给我们一年便一年,一天便一天。无论是一年还是一天,都得咱们在一块,你说是不是?” 魏怀章看着她,心间只觉遗憾难休,可若是回头去?看这十年,却发现?他们之间连“如果”都没有,从头至尾,没有别的选择。 “是……”魏怀章缓声道,随即对她笑。 傅缘悲对他道:“师父,我已?经叫你身边的人去?抓药了,你一定会好?。” “人间的医药,怕是回天乏术。” 房间里忽然多出个陌生的声音,魏怀章和傅缘悲皆是一惊,两?人齐齐回头,正见?一名衣着恍如庙中神像的男子?出现?他们房中。 外头还在下雨,但他身上不沾丝毫雨水,鞋上也无半点泥泞,臂上披帛无风自动,徐徐漂浮于他的身后。 傅缘悲握紧魏怀章的手,惊诧道:“你是谁?何时进来的?” 他笑道:“无妄宗接引仙人,度厄仙君。” 他缓步走向二人,笑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怕是会颠覆二位的认知,二位莫怕,且好?生听着。” 这位自称是度厄仙君的人,来到榻边,看了看榻上魏怀章,直言道:“魏大人怕是过不去?今日,尘缘已?尽,正是时候。” 随即便见?他抬手,空掌置于魏怀章身体上方。傅缘悲和魏怀章尽皆感受到一股暖风,随即魏怀章便感觉体内扬起一股暖流,跟着便觉身体回力。 傅缘悲眼看着魏怀章面上的血色一点点回来,惊疑之色愈发明显,忙伸手相扶,魏怀章坐起身,身上已?感觉不到半分不适。 度厄仙君收回手,含笑看向二人,问道:“魏大人好?受些了吧?” 师徒二人尽皆失语,相扶站在塌边,望着度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晌,傅缘悲似想起什么,忙探魏怀章脉息,却发觉……他竟是已?经大好?了! 傅缘悲诧异看向度厄,惊奇道:“这是什么医术?” 度厄含笑摇头道:“不是医术,不过是仙界寻常修复之术罢了。” 度厄跟着对二人道:“魏大人与傅姑娘全?节而归,心系苍生,心正德正,无妄宗永崇仙尊已?留意二位多年,而今二位尘缘已?尽,便随我入仙道吧。” 傅缘悲只觉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魏怀章亦然,二人相视一眼,不解道:“仙道?” 度厄道:“凡人眼所见?诸世界,非**,这世间除凡人之外,有仙,有鬼,亦有妖。二位的胸襟德行,留在人间,着实?屈才。” 傅缘悲看了看魏怀章,跟着向度厄问道:“也有我?”自回到大梁,大多数人都是夸赞师父,即便师父刻意替她,也没什么人关注她。 度厄朗声笑开,对傅缘悲道:“自然,仙界可无凡人的狭隘,姑娘的所作所为,在我等眼中,可从未因姑娘是女子?而忽视。仙界以?修为高?低而论尊位,无有男女性别之差。” 魏怀章闻言不由笑开,看向傅缘悲,却见?傅缘悲也看着他,对他喜道:“师父,我以?后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了!” 纵然师徒二人还有些无法接受听到的一切,但师父身子?好?了,她终于能和师父并肩而立,这便足够了。 傅缘悲似是想起什么,向度厄问道:“你说师父尘缘已?尽,那我呢?” 若她尘缘未尽,是不是就不能跟师父在一道? 度厄看她一眼,道:“你也尽了。” 说罢,度厄朝床榻抬手一挥,榻上忽地出现?“魏怀章”和“傅缘悲”。“魏怀章”已?然断气,“傅缘悲”手里握着一个小?白?瓷瓶,靠在他的身边。 傅缘悲认得那个小?白?瓷瓶,里头是救人的伤药,但若是过量,会致死,她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即看向魏怀章,微微抿唇。 度厄看了看二人相握的手,对他们道:“看上二位的永崇仙尊,乃无情?道仙尊,二位入仙道,怕是也会修无情?道,该舍的情?,便舍了吧。” …… “既入仙道,俗名既弃,魏怀章,拜入永崇仙尊座下,道号青梧。” “虽入仙道,你依旧是我徒弟,你的道号,由我来取,从前的俗名太?悲,灼凰这两?个字,可好??” “师父,我们入了仙道,等学会仙术,就能去?救北境的百姓了,不用再依靠朝廷。” …… “师父,若不修无情?道,我们怕是至少?要修四十年,才能去?救北境的百姓,他们怕是等不了。你也不忍弃他们于不顾,是不是?” “是……” “那我们便修无情?道。” “好?……” “无情?道心修成之前,我们别再见?了。” …… “永崇仙尊座下青梧,无情?道大成!” “永崇仙尊座下青梧,无情?道大成!” 门外奔走相告的声音,尽皆传入灼凰耳中,她怔怔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忽觉心如刀绞。 这是他们为救北境百姓,自己选择的路,只是从今往后,师父的心里、眼里,便不会再有她了。 “灼凰仙尊!” “灼凰仙尊,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了?” 耳畔呼喊之声不绝,灼凰迟疑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萧杀的战场。 心间如刀绞的剧痛仍在,她泪眼迷蒙的双眼,缓缓看向云层之下…… 沉睡前的记忆迟迟涌入脑海,灼凰似是已?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心间阵阵钝痛,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 她竟是、竟是亲手杀了他…… “灼凰仙尊……你的气海。” “灼凰!稳住道心!” 灼凰仙尊于众目睽睽之下道心动摇,灵气四散,仙妖注目。 灼凰哪里还顾得了旁人,忽地俯身,身形如离弓之箭般朝青梧坠落之地追去?。 妖界大军仍旧拦在天渊城之上,临近妖界大军,灼凰施展神境,消失在妖界大军头顶,下一瞬,她出现?在天渊城之上,继续朝天渊城冲去?。 第68章 眼看?着灼凰朝天渊城而?来,守在天渊城中的炎天正欲阻止,却发现她气海内的灵气,正在疯狂地逸散。 而?她也丝毫没有动手去杀天渊城中百姓,只是疯了般朝青梧坠落之地而?去。 泪眼蒙眬,神色惊惧,面色惨白。 炎天一怔,她这是……道心动摇? 她身上无伤却灵气四海,除了道心动?摇还能是什么?炎天大喜,青梧已死,灼凰道心动?摇,仙界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吗?当真是天助妖界!天助妖界! 阵法?运行已有些时候,诛仙仙力下降,而?仙界最强的两个人先后折损,此时不围剿诛仙,更?待何时? 念及此,炎天眸光灼灼,当即御风,离开天渊城,重新飞往天际! 灼凰落在城楼之上,气息一顿一错,一双眼四下不停地寻找。 可到处都不见?青梧的身影,她只觉浑身发凉,但又心存一丝侥幸。到处都看?不到师父,是不是证明他还活着? 她方才为何那么快地收回目光?为何连他坠落在何处都没有关?心? 想起师父跌落下云层的画面,灼凰只觉有一只大手?,捏着她的心狠狠蹂躏,痛得她几乎难以维持平稳的呼吸。 还有……灼凰眉心不自觉紧拧,还有他们的孩子,一刻钟已过许久……胎莲岂能无恙? 凉风倒灌入灼凰喉间,灼凰双唇颤抖起来。她仍旧没放弃找寻,师父不在,胎莲亦不在,方才就?是这个方向。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师父……”灼凰喃声轻唤。 “师父!”她缓步在城楼上找寻,声线已然颤抖。 而?就?在这时,她忽见?心判,静静躺在土砾中。 灼凰的目光锁在心判上,一口?气倒提,呼吸顿住,随即便朝心判跑去,步履太过慌张,不慎踩到裙边,灼凰摔倒在心判旁。 她似是感觉不到半点疼痛,连忙将心判拿了起来,着急忙慌地便去看?笔杆上天地所赐“心判”二字。 师父的本命法?器她再熟悉不过,她清楚地记着“心判”二字的位置。 灼凰的所有动?作,忽地凝滞,她捧着心判,怔愣地看?着笔杆。 笔杆之上,天地所赐“心判”二字,已然消失不见?,它现在,只是一支凡笔。 灼凰气海内的灵气,忽地如飓风般疯狂向周围四散。 灼凰唇角微颤,眉峰跟着蹙起,心间最后的一线希望彻底消散,心间激烈的情绪,彻底于此时崩塌。 她双手?紧攥着心判,将其紧紧护在心口?,到底是崩溃失声,倾山颓雨……她俯身,双手?疯了般在发现心判的位置上摩挲:“师父!你去了哪里??师父……” 她到底做了什么?曾经想做他的妻,想同他生儿育女,如今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竟是亲手?害了他们父子,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一定要找到师父,哪怕只有尸身! 灼凰用仅存的修为,施展神境,以发现心判之地为心,在天渊城中细细密密地搜寻。 她甚至已经顾不上凡人的反应,身形在天渊城的凡人眼中忽隐忽现。 天际传来炎天的狮吼之音,其音贯耳,震荡识海,灼凰只觉头疼欲裂,目眩神迷,唇角而?耳道里?,跟着流出鲜血。 可她依旧丝毫不停,师父只能在天渊城中,他和孩子,肯定还在天渊城中! 第70节 短短半炷香的功夫,灼凰已施展神境上百遍,走遍了天渊城中的每个角落,但她依旧没有找到青梧和胎莲一星半点的踪迹。 直到她灵气逸散至修为退转,再也施展不出神境。 在炎天震天的狮吼之音中,灼凰瘫坐在天渊城中的街道上,眼中绝望之色尽显。 街道上人来人往,凡人看?着装异于他们的灼凰,丝毫不敢上前相帮,今日的天渊城,太怪了。 三百三十四年相伴,当年入仙道,她明明是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可为何到头来,连同他死在一处都做不到? 以他的修为,明明没有人能近他的身。可在无情道中的她,却果断做了最好的选择。 灼凰唇边尽是苦笑,泪落如雨。她明知,他对她不设防备,甚至故意打?开旁人的剑,利用他的欣喜和信任,将悲天贯入他的心口?。 她明知这样杀不死他,所以趁悲天停留在他心口?时,催动?悲天震碎了他的心脏,断绝心脉,阻断灵气运转…… 她根本,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自救的机会。 炎天的狮吼之音再起,震得灼凰再呕出一口?鲜血,她天眼隐约尚在,抬头看?向天际。 仙妖混战,死伤无数,永崇等剩下的所有仙尊,亦在合力试图突破妖界封锁,下界杀人破阵。此刻无论?是仙是妖,都已在大战中癫狂,场面之残酷,直叫灼凰心颤。 永崇的剑雨,终于有一股突破妖界的封锁,朝天渊城落来。 灼凰眉心一跳,当即便思阻止。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忽地想起人间,想起在北境的那十年。 她和师父选无情道,分明是为了救人,可时至今日,仙、妖、人三界,依旧会发生这么大的灾难。而?她和师父,各自陷入道心的争端中,互伤彼此,早已背离入仙道时的初心。 她连忙动?用仅存的灵力,朝永崇杀往天渊城的剑雨掷出悲天,可她现在的仙力,仅仅只是阻拦一瞬,悲天便被?剑雨打?开,万千剑雨,再次朝天渊城而?来。 就?在她焦急之际,一位路过她面前的青年男子,忽地开口?道:“阿瑾,心有所哀为悲,身受同体,亦为悲!” 灼凰一愣,不等她去找那名?男子,又有人群中的少?女对她道:“仙有修行之苦,妖有生存之苦,人有无明之苦。” 又有老妇对她道:“人间十年,你缘何学医?缘何拜师?缘何入无情道?” 灼凰的天眼已忽隐忽现,她仰头看?着天际,看?着战场中不断死去的众仙、众妖,还有即将落在天渊城中的剑雨…… 她似是意识到什么,喃喃回道:“感苍生苦,生济世心。” 身后传来一名?老叟的声音:“这便是身受同体,既为,悲心。” 灼凰心间豁然开朗,骤然抬眼看?向天际。 …… 整个天际已陷入一片混战,无论?仙妖,尽皆杀红了眼,此战已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炎天望着眼前的战场,眸中焰光灼灼,眼看?着永崇剑雨将落,一旦阵眼有所损伤,阵法?屏障自会衰弱。 他一下挣脱众仙纠缠,顷刻间集结气海内所有妖灵气,动?用最大的妖力,仰天长啸。 这一声狮吼,不留半分余地,众仙当即落了下风,诸仙尊吐血不止,识海不清,难再施法?,修为低的众仙,甚至抱头惨叫,七窍出血,气海动?荡,灵气逸散…… 所有人心生绝望,青松看?着屏障内的战场,眼中哀色尽显。 可就?在此时,忽有一段渺渺仙乐,自天渊城而?来。此乐绵绵悠长,闻之便感奏乐之人心间盼世间太平之愿。 炎天充满杀意的狮吼之音,几乎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便被?此乐悄然化解,这一刻,无论?是仙,是妖,是人,皆在此乐中,感受到心归于静,杀念平息…… 仙妖在乐声中止战,齐齐朝仙乐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一刻,无论?是仙是妖,眸中皆露讶然之色。 但见?灼凰重新自天渊城中而?起,法?衣衣袂,披帛绶带,缓缓随周身灵气漂浮于空中,周遭的所有灵气,正以难以想见?的速度,重新往她气海中聚集。 悲天悬于她头顶之上,万千灵气贯入悲天,一曲《惜安令》,响彻天际,仙乐渺渺,抚三界众生。 永崇杀向天渊城中的剑雨,悄无声息的消散,炎天布下的结界,亦悄无声息地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天地间一片安宁,仙妖二众,皆齐齐看?向灼凰,久久无法?回神。 青松凝眸在灼凰面上,神色格外复杂,悲天竟是响了?在她无情道心动?摇之后?永崇亦不敢置信地看?着灼凰,无情道才是最符合上古时代的正法?,她又为何会在无情道心破之后,获得强于从前数百倍的修为? 耳畔是三百二十四年未曾听过的《惜安令》,三百三十四年的时光,在眼前瞬息而?过。 原来能奏响悲天的,从来不是无情道心,而?是感苍生苦,身受同体的悲心。 灼凰忽觉自己的眼睛,不再是从前天眼所见?的一切,这一刻,她放眼望去,竟见?宇宙,见?天地,见?众生……所见?之广,全然超出她的认知,甚至无法?对其以名?唤之。 而?就?在这时,灼凰忽见?遥远的地方,一个非此世界的地方,有一名?男子,含笑对她道:“你终于能直接听见?我的声音,我不必再借凡人喉舌。” 那男子样貌身姿之美,全然无法?用人间已有的词汇形容,是一种超脱于此世界的美,同他相比,便是他们这个世界最美的美人,都变得粗鄙不堪。 灼凰不解道:“你是谁?” 男子笑道:“是故人。” 灼凰似是意识到什么,追问?道:“那个隐藏在背后,修为极高的人,可是你?” 灼凰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男子再次点头:“是。” 灼凰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朝她招手?:“你过来,以真正可以遍行六道的神境。” 灼凰试着使用神境,竟是真的到了那男子面前。看?着眼前所处之地,灼凰震惊不已,这是、这是另一个世界! 男子看?着她笑,对她道:“阿瑾,好久不见?。” 灼凰狐疑的目光在男子面上打?量,忽地从他神色间,窥见?几分熟悉之感,她探问?道:“你是?” 男子对她道:“你不认识我,但你识得我的前世。” 说着,男子抬手?,身边出现一面水镜,水镜中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转瞬即逝。 灼凰看?清,随即看?向那名?男子,眼露震惊,眼眶再红,颤声道:“思、思鹊哥?” 孔思鹊笑而?点头:“孔思鹊已是前世,但你这样称呼,也成。” 灼凰心间藏着无数的困惑,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 孔思鹊道:“当年带百姓们返回,我为救百姓身死。当时一下就?救了五千多人,功德着实有些大,几乎那头刚断气,这头便投生天道。” “天道?” 孔思鹊点头,抬手?指向下界,对灼凰道:“现在你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天眼,可见?六道众生。众生因?我执,缔造六道轮回,我所处之地,既为天道。下有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众生因?我执流转于六道,随业投生。” “原是如此……” 灼凰心间再生疑惑,问?道:“思鹊哥,你费这么大功夫,可是为了点化我和师父?” 孔思鹊点头:“正是。” “那你为何不直说?” 孔思鹊面露无奈,抬头,看?向更?高的天界,对灼凰道:“天道,又分欲界天,**天,无**天。欲界之首,乃他化自在天。能投生此天中人,功德极大,旁人所幻想一切喜、乐、欲,皆会在此天化作真实,供他们享乐。” 孔思鹊接着道:“此天中人,难舍情执,视欲界一切众生,为其眷属。” 灼凰依言看?去,但见?此天中人,样貌更?是在如今的孔思鹊之上,全然无法?用凡俗言语形容,灼凰只觉震撼。 她不禁问?道:“他们便是欲界之首?莫非也视我们人道中人为眷属?” 孔思鹊点头,随即道:“他们还有一个名?字。” 灼凰问?道:“什么?” 孔思鹊轻叹,吐出两个字:“天魔。” 灼凰闻言一怔,眼露惊疑。 孔思鹊接着道:“正法?之修行,目的在于脱离六道之苦。离六道,既非天魔眷属。天魔情执难舍,自是不愿众生修行成就?,五万年前,天魔降世灭法?,从此仙界再无正法?。天魔在上,这便是我不能直接来找你们的缘由,只能布局,引导你们,等你们自身修行成就?,前来见?我。” 灼凰眉眼微垂,原是如此。她心间还有万千疑惑,接着问?道:“可如今仙界有无情道。无情道无情无欲,岂非脱离天魔掌控的正法??” 孔思鹊摇头,对她道:“众生岂能无情?无情道,不过是正法?灭尽后,仙界后人错误地解读。你们所谓的道心,无论?是无情道心,清静道心,还是不渝道心,皆是分别念罢了。你们借着道心修行,又受道心裹挟,动?辄便是道心动?摇,修为退转,代价惨重。” 灼凰此刻无情道心已破,什么道心也没有,但她现在的修为,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她不解问?道:“那到底什么才是正法??” 孔思鹊笑道:“菩提心。” “慈、悲、喜、舍,四心合一,既为菩提心。合欢道三种道心,勉强占了一个喜字;正道三种道心,勉强占了一个舍字。可慈悲二心,却被?仙界舍弃。阿瑾,真正能成就?大道的心,是慈悲之心,而?非无情之心啊!” 灼凰震惊不已,蓦然想起,师父之前阻拦他们杀天渊城中的百姓,分明修为退转,却拥有阻拦他们的能力。他只差一点,便会像现在的她一样,悟得正法?。 眼眶再次泛红,灼凰看?向孔思鹊,久难言语。 孔思鹊自是明白灼凰心间所哀,他叹道:“你同你师父,你们两个在人间十年,怜惜北境百姓,救护北境百姓,早已拥有慈悲之心。可惜入仙道后,却选错了路。” “我在天上,眼看?着你们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深,如何不急?便只能出此下策。当时在柳家,我借阵法?幻境现身,已经叫你们信任彼此,可你师父,为着你好,始终不从己心,抹去你的记忆,功亏一篑。” 但凡怀章从一回己心,丰州再见?之后便表明心意,以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入仙道后就?绝不会选修无情道,借着对北境百姓的挂念,便能顺势得道。 又或者,在后来道心动?摇后,从一回己心,不要抹去阿瑾的记忆,同入合欢的他们,仍然会对众生再生慈悲之心。 如今的结局,从某种角度来看?,莫不是青梧咎由自取。 可到底他们都不知真相,一心为彼此,又责怪得了谁? 灼凰心间还有不解,她再次问?道:“真相既是如此,那为何正法?时代留下的石刻中,却说正法?时代的修行者,无情无欲?” 孔思鹊道:“因?为,正法?时代的大成就?者,已破我执。他们不再执着有我,便不为人伤而?恼,不为所得而?喜。我所失,我所得,我所愿,我所爱,我所恨,当不再有我,失、得、愿、爱、恨……皆不再有。” “世间人种种举问?,云何不得道?由见?已故,不得道。若能不见?已,即得道。[注1]” “而?对众生的慈悲之心,便是斩向我执的利剑。” “阿瑾,众生岂能无情?又岂能对众生无情?” “无情道动?辄杀父杀母,杀妻杀子,岂能视之为正法??分明乃众仙误入邪道。” 话至此处,灼凰到底是合目落泪,原来,这才是正法?的真相,所谓的无情道,从来就?是仙界断章取义的结果。 灼凰敛裙跪地,拜谢孔思鹊,随后起身,问?道:“思鹊哥,我师父……他还活着吗?” 孔思鹊摇了摇头,对她道:“他已身殒道消,不在人世。但他尘缘未尽,或许另有机缘。你且回去,先解仙妖二界万年困局,再慢慢寻他。切记提醒众仙,日后修习正法?,必会有魔侵扰,万望正心,莫要走火入魔。” 一句尘缘未尽,到底是给了灼凰希望,她再复敛裙下拜,对孔思鹊道:“思鹊哥,在人间时,你便是我的授业恩师,如今更?为我,为人界解惑,如此大恩,阿瑾缘何以报?” 孔思鹊笑道:“度化众生,本为我天道不可推卸之责。只是自天魔灭法?后,天道受制于天魔,无法?与仙界沟通。若非你我三人,在人间八年的缘分,如今也无此再降正法?之机缘。此番重续法?脉,你、我、怀章,我们三人,缺一不可。” 孔思鹊容貌已改,但此时的笑意间,竟隐隐有了些许前世的影子,他对灼凰道:“如今你已拥有真正的神通,咱们随时可见?。” 第71节 灼凰连忙点头,含泪冲他一笑:“好。” 孔思鹊又道:“完整正法?降世的机缘,尚且未到,但也不远了。重整仙妖二界,以待正法?。” 灼凰应下,暂且拜别孔思鹊,回到天渊城之上。 悲天仍在奏乐,《惜安令》回荡在整个天际。 悲天奏乐之下,无论?是仙是妖,皆再难起杀心,灼凰离开那么久,双方都未再交战,都老老实实地待着,各个神色懵懂,便是连眼神,都变得格外清澈。 见?灼凰再次出现,众仙众妖,皆朝她看?来。 灼凰扫了众人一眼,看?向化为原型的炎天,朝他招手?:“过来。” 炎天真的不想听话,但他的脚,却丝毫不受他控制,老老实实地朝灼凰踏云而?去。 来到灼凰身边,灼凰伸手?,摸了摸炎天巨大的狮头。 人群中发出一声唏嘘,炎天更?是气恼不已,可……感觉又还不错,几乎是念头落下的瞬间,炎天便难以自控地低头,趴在了灼凰脚边。 灼凰对他道:“仙妖二界,不该敌对。从前,也不该将妖族囚禁于西洲。” 曾经在人间,她本有齐梁之分,可入仙界后,再看?凡人,皆为生灵,再无差别。 如今她见?天地,见?六道,见?众生,自是也再无仙妖之别。不过都是困于六道的众生罢了,合该共享正法?,一同修行,他们真正的敌人,是为欲界之首的天魔。 灼凰看?向众仙、众妖,朗声传音道:“从今往后,妖入仙界,可拜宗门?,可入传承。享仙界一切资源,受仙界律法?约束。” 话音落,永崇道:“你怎敢如此?” 灼凰垂眸看?了他一眼,说起来,她和师父修无情道,永崇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尤其她后来无情道心越发坚定,以至于亲手?杀了毕生所爱,都与永崇脱不开干系。 方才她观望六道时,见?到了地狱道的无间地狱,杀父杀母,当堕无间。永崇为了修无情道,可是将身边的亲友杀绝了。与其让他在这叫嚣,倒不如让他去地狱道看?看?,多担心担心自己。 念及此,灼凰朝永崇一挥手?,便以神境,将其送去了地狱道。 永崇凭空消失,众仙众妖霎时惊骇。不与人相触,隔空使用神境,这是何等修为? 事到如今,所有人即便心中不愿,却也屈从于灼凰的修为,不敢再有异议。 灼凰看?向青松,对他道:“掌门?师伯。” 青松依言上前,灼凰眼中含泪,冲他抿唇一笑,对他道:“我已得正法?,这就?告诉你。你和炎天,整合仙妖二界,将正法?公之于世。” 话音落,仙妖二界,齐齐哗然。 青松唇角抽动?,强压着心间情绪,点头应下。 灼凰抬手?,将自己所得的一切,尽皆送入了青松的识海中。青松的神色,逐渐从不解,变作震惊,直至敬服。 灼凰再复冲青松一笑,氤氲在眼眶中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对青松道:“我要去找他了……” 青松似是想起什么,对灼凰道:“我之前给了他寿山炉,乃上古正法?时代的法?器,可隐匿他的行踪,你要怎么找?” 难怪她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灼凰看?着青松,眼里?神色温柔却又坚定:“那便天上地下,六道轮回,一寸都不放过,我一定会找到他。” 青松点头,对她道:“保重。” 灼凰应下,随即以神境离开。 余下的时日,灼凰辗转于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孔思鹊说他尘缘未尽,另有机缘。那她便先找遍人间,若人间找不到,她便去六道中找,六道轮回,总有一道是他投生之地。 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百年千年,她总能找到他。 …… “青梧。青梧……” 耳畔传来唤他名?字的声音,青梧只觉眼皮沉重万分,仿佛这具身体,已不是他的。 有气息进入他的身体,胸腔处一片温热,他费了好大力气,方才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比艰难地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顺圣色,好似是个人影,但视线模糊不清。 “青梧!”耳畔的声音满是喜色,似是有人伸手?扶他,可他身体的触感并不明显。 青梧费力坐起身,盘腿稳住身子,这才抬头看?去。 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恢复,好半晌,他才看?清眼前的人,才能分辨音色,他只觉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话,哑声问?道:“梅挽庭?” “是我!” 话音落,跪在他面前的梅挽庭,忽地泪落如雨,喜极而?泣:“我真的救回了你,我救回了你!救回了你!” 青梧只觉头疼欲裂,这才迟迟想起,他死在灼凰的悲天之下,他们的孩子,怕是也死在了天渊城。 青梧尚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面上的神色寡淡,饶是心间剧痛不已,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他向梅挽庭问?道:“你如何能起死回生?” 梅挽庭看?向青梧身下的地面,手?抚上他面前的琉璃姑获,对他道:“妖界守宫一族鲜血绘制的再生阵,重塑了你被?震碎的心脏。而?妖界至宝琉璃姑获,有塑魂之能,帮你魂体重回肉身。青梧,我是不是有几分本事?” 青梧念及过往,不解道:“是你将我转修合欢的消息,透露给了炎天。如今又为何要救我?” “呵……”梅挽庭一声嗤笑,跟着道:“我只是想要再生阵和琉璃姑获,你的秘密,是我换这两样东西,最好的筹码。” 青梧抬眼看?着梅挽庭,他从他眼中,看?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他忽地发现,梅挽庭的身体,似是有些清透。他不禁蹙眉,伸手?抚上梅挽庭的肩,不解道:“你……怎会如此?” 梅挽庭冲他勾唇一笑,眼底满是哀色,泪眼蒙眬地看?着他,一如往常般戏谑地告诉他:“因?为我,无魂无魄。为了救你,我用尽全部修为,这个世上很快就?没有我了,青梧。” 青梧闻言一怔,看?着梅挽庭愈发透明的身体,目光不断在他身上逡巡,他万分不解:“怎会有人无魂无魄?怎会?” 梅挽庭一把掀开他扶着自己肩头的手?,冲他嘲讽一笑,眼底复又流出一丝厌恨之色。 梅挽庭解开自己的上衣,褪下,周身尽是烧伤,青梧望之,触目惊心。 他重新穿回长袍,对青梧道:“为何?因?为你啊青梧。” 青梧愈发不解,梅挽庭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尽皆堆在青梧面前:“仔细看?看?,认得吗?” 青梧缓缓低头,面上不解之色愈浓,他拿起地上那些贝壳,竭力回想。 三百二十四年前的记忆,这才再次涌向脑海。 丰州之夜,他醒后,便想着提亲求娶,可未及开口?,拓跋宏誉便将他和灼凰分开关?押。 那时他想,待再见?之时,他定是要求娶。可条件艰难,他给不了她太好的聘礼。 但又不愿礼薄,被?移去城外庄子上后,他便琢磨以何为聘。 他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到了一方紫檀木盒,便想着,拆其檀木,做成一把梳子,意为白首之约,他想着叫梳子特别些,便想到镶嵌螺钿,于是便和拓跋宏誉要了好些贝壳,挑了适宜打?磨成螺钿的贝壳之后,便将其余的,放置屋角。 刚移去庄子上时,他身体虽不好,但尚不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每日天气好的时候,便去院子旁连着的那座小亭中,去做那把用以定情为聘的紫檀螺钿半月梳。 可梳子做成后不久,他便从拓跋宏誉请来的医师口?中,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最终,这把梳子,没能送出去。 直到他入仙界,使用移情术,这才重新拿出那把梳子,作为移情的媒介,移情术成后,他便将那把梳子,扔进了大火中。 青梧似是意识到什么,忙搜寻自己识海,他重新看?到那座小亭的名?字,梅挽亭。亭边有梅,恰似梅枝轻挽,故唤梅挽亭。 青梧眸光闪烁,怔愣抬头,再复看?向梅挽庭,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 梅挽庭见?青梧终于意识到了,他惨然一笑,对青梧道:“当初在合欢宗,我之所以能轻易抓到你的命门?,叫你道心动?摇。正是因?为,我的真身,就?是你亲手?所造的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 “青梧……”梅挽庭直视他的眼睛,对他道:“你是造我之父,意外吗?” 青梧心一沉,望着梅挽庭,只觉凉气倒灌喉间。 话至此处,梅挽庭对他的厌恨已丝毫不加掩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本就?是无情死物?,我诞生的使命,只是承你心愿,到她身边,仅此而?已。可你,偏要移情于我。你这个人,重情重义,对爱人,对亲眷,对朋友,对天下苍生,都重情重义。我受你移情而?来的所有情。欲,终不甘心再做无情死物?,化生为人。” 梅挽庭声线颤抖,双眸再次朦胧:“可我拥有自主意识的同时,却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我疼!全身都疼!我很害怕!恐惧几乎将我吞噬!这便是我在这世上,体会到的第一种感觉。你知道有多绝望吗?” “我本以为,我要葬身在那片火海中,可一团白光,将我带出了火海,投入人间。” 梅挽庭唇边笑意愈发凄凉,他缓声道:“到了人间我才知道,原来初生之时体会到的恐惧与疼痛根本不算什么。人间,才是我遍尝冷暖的开始……” 梅挽庭眼波流转,目光再次落在青梧面上,他眉微挑,对青梧道:“我起先并不记得你,也不记得灼凰,更?不知道我的真身是什么。我脑海中只有一个男人,坐在一座叫梅挽亭的小亭中,将我捧在手?中的画面。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爹。” “我辗转人间,到处找那座叫梅挽亭的小亭。可欺负我的人,真多啊……我被?人贩子卖到酒楼做工,受尽打?骂,逃出来后,我又被?乞丐抢走了所有钱。好不容易有人肯收留我,我却因?冬不知冷,夏不知热,被?当作怪物?惧怕。我只好又逃,被?杂耍班子扣下,让我冬天坐进冰桶,夏天坐火堆,成为他们敛财的工具……” 梅挽庭看?向青梧的目光,凉寒之意愈甚,他继续挑眉,道:“可惜那时,我受你影响,一心一意,只想做个好人。不管世人如何对我,我都不曾责怪任何人。我只是逃,未行任何报复之举。只是一个人活着,真的很孤独,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我的,没人问?我冷暖,没人管我死活。” 梅挽庭忽地低头,眉宇间哀伤之色尽显:“后来有位仙君发现了我,说我天生仙体,将我带回了仙界。我以为,我的人生自此便能改变。可谁知,我竟是天生的合欢道,天生的欢愉道心。我被?他们严刑拷打?,问?我是不是合欢宗的奸细,意欲侵扰正道。我被?正道唾弃,饱受谩骂,可我那时,连合欢道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无垢宗受尽折磨,直到他们搜我识海,方才将我赶出宗门?。” 梅挽庭看?着青梧,已然控制不住情绪,泪落不止,哽咽道:“我那时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要被?那般对待,受那等苦楚!青梧,我真的不明白!” 青梧从未想过梅挽庭会和自己有关?,更?未曾想到,这世上,竟有一人,因?他受尽这般苦楚。 青梧眼眶已红,他伸手?,扶住了梅挽庭的双肩,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梅挽庭这次没再甩开青梧的手?,他的身形,透明得愈发明显。 他接着对青梧道:“我那时才知我是合欢道中人,我便去了合欢宗,方才过上相对安稳的日子。我本想着,待有些修为之后,我再回人间,去找那座叫梅挽亭的亭子,去找那个将我捧在手?中的人。我便给自己取名?梅挽庭,等着去见?我记忆中,唯一将我捧在手?里?的人。” “可是……”梅挽庭面上笑意愈发嘲讽,他望着青梧缓缓摇头:“可是最后一次仙妖大战,我见?到了你。那日的你,何等风光,凌驾于仙妖二界之上,一尘不染,高坐神台。轻而?易举,便叫整个妖界臣服于你。 我那日才知,我心心念念以为的父亲,竟是仙界无情道第一人。也是那日,我想起了一切。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知道了自己遭遇的一切,究竟都是拜谁所赐!” 梅挽庭一把扣住了青梧的手?腕,紧盯着他的眼睛,厉声质问?道:“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梅挽庭厉声冲青梧吼道:“你所有的光芒万丈之下,是我在替你承受你移情而?来的所有情。欲!” 梅挽庭挑眉,嘲讽笑道:“可你真的无情无欲吗?你若当真无情无欲,我早就?应该是个独立的人,为何还能感受到你的情。欲?为何还会受你影响?” 梅挽庭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对他道:“所以青梧,你越是无情,淡漠,高坐神台,我便越是觉得你虚伪,可笑,面目可憎!” “我出卖你又如何?我恨你又如何?我只是想摆脱你对我影响,为自己重塑肉身,为自己重塑魂魄!我想做一个独立的人,我只是想做一个独立的人!我有什么错?” 梅挽庭的身形越淡,青梧透过他的身体,已能看?到他身后的桌椅,青梧任他责骂,同时满心里?想能救他的办法?。 梅挽庭似是也感觉到自己时间不多了,他眸中的恨意逐渐淡去,转而?漫上一层留恋,他缓声对青梧道: “青梧,你知道吗?前些日子,看?着你众叛亲离,看?着这世上所有人都厌弃你,我是真的很开心。” “可……”梅挽庭眼中再复落下泪水,双唇微颤,望着青梧道:“可你怎么能真的死?怎么能真的死?” 他恨青梧,可又难以自控地想要靠近他们,想到他们身边。无垢宗的案子,是他亲手?谋划,让青梧带他去栖梧峰,也是他亲自为自己盘算来的。 梅挽庭已然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身子前倾,一头撞在青梧肩上,跟着倒进他的怀中。 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泪水,滴在他的脸颊上,唇边漫上笑意,心间的恨意,到底还是消散殆尽。 他从气海中取出胎莲,并一颗流转着顺圣色的光珠,对青梧道:“我保住了你的孩子,你能夸我一句吗?” 第72节 青梧竭力咽下哽咽,缓声笑道:“你做得特别好,我身死难为之事,你都做到了。” 梅挽庭满足笑开,将胎莲和光珠都移入了青梧的气海,随即对他道:“自我知晓我无魂无魄,便知此生,活在世上的唯一证明,只有那些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在研究记忆,那颗光珠里?,是我一生所有的回忆,你替我保管好。” 青梧重重点头:“好!好……” “青梧,你背我出去,我想再看?看?外头的夕阳。” 青梧点头,起身,拉过梅挽庭的手?臂,将他背在了背上。 他什么神通都没了,重塑的气海也不过普通仙君的水平。他眼下根本看?不到外头是什么地方,只能听着梅挽庭的指引,来到地面之上。 出来的瞬间,青梧愣住,纵然周围的环境,早已沧海桑田,可青山绿水未改,他认得,这里?便是当年,丰州那夜之后,他的囚禁之地,也是梅挽亭,所在之地。 恰逢夕阳丹红,照在他和梅挽庭身上,梅挽庭费力抬眼,看?向远处夕阳,他对青梧道:“其实我从未见?过大海,上次和你们去南海,是第一次见?,你送给她的箫穗,也是我斩断的……” 梅挽庭再无力支撑,夕阳的光彻底穿透他的身体,他侧头枕在了青梧的肩上,在他耳畔道:“我本该去她的身边,这是我与生俱来,你予我的唯一所念,若还有机会,把我送到她身边。青梧,别再弃我……” 随着他声音淡去,青梧只觉后背一轻,他抬手?,三百二十四年前的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重新落回了他的手?心中。 青梧合紧了手?,随即闭目,眉峰紧紧蹙起。 第69章 三百年前的这片庄子,如今已被一片湖泊取代,早已无?人居住。 而他从前被关押的这处半山坡,如今也成了临湖的水岸。青梧心知自己现在已无处可去,神通全无?,他不知自己死了多久,也不知外界情形如何。 以?他现在的修为,即便回仙界,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而且……青梧心间复又一阵抽痛,她不见得会放过自己。 且先?养护好孩子,一切等孩子平安出世后再说。 他想了想,重新回了地下。 待重新下来之?后,青梧的脚步忽地缓了下来。他才迟迟发?觉,梅挽庭竟是?将他曾经被囚禁的那座小院,连同那座小亭,完整地搬到?了地下。 在鲛灯幽蓝的火光中,青梧在院门前站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青梧方才垂眸,再次看向手里的紫檀螺钿半月梳,将其好生?收回袖中。 他回到?房中,盘腿内观。 气?海中的胎莲安然无?恙,甚至还比从前大了些。看胎莲的变化,青梧私心估摸着,孩子已有六个月。 如此看来,自仙妖大战那日,至今已过两月。 而他的气?海,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好在只需再坚持三个月,孩子便能出?世?,届时他便也无?所谓修为散尽。 思及至此,青梧抬手结印,跟着地面开裂,整座小院拔地而起,青梧重新将这座小院,搬回了地面之?上。 日已西沉,最后一缕光,在亭顶散去,青梧看了看西方天际,转身走向梅挽亭中。 他在亭中坐下,从袖中找出?些材料工具,准备趁现在还清醒,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做些有趣的玩具。 等入夜后,他恐怕又是?难熬。 …… 灼凰这两月间,辗转于人间每一个角落,凡所处之?地,百丈之?内的每个人,她都会一一去看。 可她却依旧没找到?半点有关青梧的踪迹,灼凰心间,只觉绝望。 这日夜里,灼凰来到?了临州城,刚到?临州城,她便感觉到?些许沾染了青梧气?息的灵气?。 灼凰只觉自己的心在胸膛内怦然而起,她甚至不敢使用神境,忙追着这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而去。 越靠近临州的书院,沾染着青梧气?息的灵气?愈浓,一路指引着她,来到?书院旁一座宅子前。 宅子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人。 而沾染他气?息的灵气?,便是?从这宅子中传来。他身上的寿山炉,会帮他掩盖踪迹,这或许就是?她难听难见的缘故,他到?底在不在里面,得她进?去看过后才能知晓。 灼凰忙施展神境,一下进?了宅子中。 灼凰的身影在宅中每一个地方闪现,最终停留在院中临近书院的石椅旁。 夜风徐徐,灼凰复又湿了眼眶。 这里的气?息,是?他曾在此使用过灵力留下的痕迹,他身死后尚未散去,而非他在此处。 在她的印象中,师父在临州从来没有过宅院,那么这座宅院,只能是?他被逐出?无?妄宗后的安身之?地。 这三百多年间,她和师父去过这世?间许多地方,但这许多地方中,却不包括临州。 而他却选了临州。 灼凰坐在他曾坐过的石椅上,这里他的气?息最为浓郁,想来是?他最长时间坐着的地方。灼凰俯首,双臂趴在石桌上,头枕在了手臂上,将自己彻底沉在他遗留的气?息中。 灼凰睫毛复又湿润,如今她已知晓不渝道?心的代价,若失所爱,必会引起不渝道?心反噬。 她那晚跟他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他又是?不渝道?心,定是?心痛至极,他若想活下去,便只能竭力避开与她相关的一切,凡所有同她留下回忆之?地,他都不会去,所以?他选了临州。 灼凰心间钝痛不已,无?法想象,自栖梧峰那夜之?后,他受了多少苦,而她,身在无?情道?,却什么也不知道?。她本?该是?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 夜风拂过灼凰的鬓发?,许是?吹散了碎发?,灼凰觉着脸颊上有些痒。 她睁开了眼睛,可睁眼的瞬间,灼凰却骤然呆住! 只见被自己收在袖中的心判,此时居然飞出?她的袖中,毛茸茸的笔尖,正在她脸颊上轻扫。 而笔杆上,天地所赐的“心判”二字,复又跃然其上。 见她醒了,心判“嗖”一下远离,一下飞到?石桌旁的树后藏了起来,随即探出?些许笔尖,似一只小猫正在偷瞧一般。 灼凰怔怔地看着心判,只觉浑身发?软,四肢似乎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扶桌起身,脸颊已全然被泪水打湿,她喃声问道?:“心判?心判,当真是?你?” 心判再成法器,是?不是?证明,他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思及至此,灼凰失声而泣,朝心判跑去,想要将心判捧回手中。 可心判一见她过来,复又一躲,藏去了她坐过的石椅后。灼凰再次朝它走去,不解道?:“心判?” 她刚到?石椅旁,刚俯身蹲下,心判竟又“嗖”一下起飞,躲去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灼凰面露不解,目光紧紧地追着心判:“你为什么要躲?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师父?” 心判是?师父的本?命法器,哪怕师父身上有寿山炉,但只要跟着心判,就一定能找到?师父! 灼凰心间急切不已,她此刻只想见到?师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灼凰再次朝心判跑去,可心判复又一旋,又躲去了那棵树后。 不远离她,却也不会叫她靠近。 就在她万分不解之?际,耳畔传来天界孔思鹊的声音:“它怕你。” 灼凰的心猛然揪起,她眉头紧拧,问道?:“怕我?” 本?命法器与主人心意?相通,心判怕她,便是?师父怕她。 孔思鹊道?:“一次诛心,一次穿心,你无?疑杀了你师父两次。他心有惧意?倒也寻常。” 灼凰看着在树后探头探脑的心判,只觉心间千刀万剐的疼,与此同时,心间也生?出?强烈的恐惧,她向孔思鹊问道?:“他……是?不是?不愿再见我?” 诚如孔思鹊所言,一次诛心,一次穿心,她杀了师父两次。这般的伤害,他可还愿见她?合该恨她,厌她。 孔思鹊道?:“青松给他的那个寿山炉,乃上古时代,修行已脱离轮回的圣者所留,我也找不到?他。不过我看心判刚出?来时候,是?愿意?亲近你的,你再试试。” 灼凰想了想,跟孔思鹊道?了声谢,便强忍着不去看心判,自往房中走去。 待她走出?一定的距离,心判悄悄跟了上来。 灼凰莫名松了一口气?,她回到?房中,在罗汉床上盘腿打坐,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合目后不久,她便觉心判缠上了她的腰身,紧贴着她,它绕过她的腰,徐徐盘旋而上,缠过她的腰腹,攀上她的胸口,又贴上她的脖颈,无?比眷恋地在她周身环绕。 栖梧峰那夜,她去找师父时的记忆复又漫上眼前,那时他神思不清,全然失控。 当初她身在无?情道?,无?感无?觉,可现在,心判所过之?处,她想起的,都是?那夜他的吻,还有他如竹节般的双手…… 被抹去的记忆无?法复原,她至今不知晓她和师父之?间,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但他们都有了孩子,想来该做的一切都做过。同他无?间亲密,何?其美好之?事,她却什么都不记得。 在她不睁眼时,心判还愿亲近她,便证明师父仍然爱着她。但当她睁眼,心判便会逃离,便知他爱她,却也不妨碍他怕她。 灼凰闭着眼睛,伸手抚上贴在自己脖颈处的心判,竹骨触手生?温,好似他的吻。 灼凰重新将心判握回手中,这才睁开眼,对心判道?:“带我去找他,求你……” 说着,灼凰的泪水滑落,滴在心判的笔身上,手中的心判似是?一颤,随即便脱离灼凰的手,朝门外?飞去。 灼凰心间大喜,连忙跟着上了心判。 跟着心判,灼凰不能使用神境,只能御风跟着。而且心判的灵力,远不如从前,它飞得很慢。 足足用了一夜一天,灼凰才跟着心判,来到?丰州,来到?当年城外?的囚禁之?地。 这里已变成一片湖泊,可青山不改,灼凰一眼便认了出?来。 灼凰落在湖边,夕阳下,当年囚禁他的那个小院,竟是?一如从前。 这一刻,灼凰的记忆,骤然与三百二十四年前重叠,当年被齐人释放后,她也是?这般前来找他。 灼凰的目光越过院门,看到?了当年那座自己遥望过无?数次的小亭。 而那道?她朝思暮想的身影,此刻便身着皦玉色广袖圆领袍,坐在那小亭中。 他侧对着她,一手拿着一只未成形小兔,一手握着刻刀,正在专注地雕刻。 心判飞进?院中,飞向亭中的青梧。 青梧感觉到?心判,朝紧闭的院门处看来。 骤然见他看来,灼凰的心紧紧提起,怎知青梧的目光只从她面上扫过,便看向朝他飞去的心判。 青梧朝心判伸手,重新将它握回手中,对它道?:“回来了?” 青梧轻轻笑笑,平静将心判收回袖中,便继续雕刻手中的小兔。 灼凰这才意?识到?,他的天眼怕是?已经不在,所以?方才,他无?法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她。 灼凰心间万分心疼,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施展神境进?了院中,就这般远远地看着他。 第73节 青梧侧对着她,手下又忙碌地专注,根本?没有发?现他。 灼凰肩头微颤,颤声唤道?:“师父……” 亭中的青梧一怔,眸中流出?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转头,四目相接。 仅数息,青梧便猛地收回目光,随即起身,转身朝反方向大步离去。不会次次都能那么幸运,他眼下必得先?保护孩子。 “师父!”灼凰失声,嗓音都有些撕裂,夹杂着浓郁的思念,以?及惧怕他离去的恐惧。 青梧停住脚步,骤然转身,难以?置信的目光不断在她面上打量,眸色间满是?担忧。 片刻后,青梧眼露慌张,忙问道?:“你的道?心?” 第70章 如此经历一场生死苦痛之后?,再次见到她,他首先关?心的,居然是她的道心。 灼凰如何还能压制心间强烈的自责? “我的道心……” 本就压在心间,所有强烈复杂的情绪,尽皆在此刻崩塌,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一时声泪俱下: “你为什么还在关心我的道心?你应该恨我,怨我,至少?责怪我,堵着气不理我……可是师父,你却还?在关?心我的道心。你这般待我,我竟亲手将悲天贯入你的心口,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灼凰念着心判对她的躲避,即便思念成海,却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她甚至无法想象,悲天贯入他心口的那一刻,他的心该有多痛。 三?百三?十四年相伴,她的命是他给的,一身的本事是他教的,便是连她的本命法器,都是他亲手所赠…… 人间十年,她本是何等命苦的一介孤女,可却因为他在身边,遮挡风雨,予她庇护,救她于危难,教她解自困……本黑暗无光的十年,却因他而?变成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十年。 仙界三?百年二十四年,即便身在无情道,每一次命悬一线之时,都是他亲手将她拉出深渊,他从未舍弃过作为师父庇护她的责任。 在她生命中如此这般重要的人,看重她胜过自己性命的人,她竟是亲手杀了他!竟是亲手将悲天贯入了他的心口! 她怎么下得了手?她怎么舍得? 灼凰手捂着阵阵剧痛的心口,哭到几?欲断气,她只觉身软无力,可又不敢靠近他,终是难以支撑身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似请罪,亦似恳求。 青梧神色间依旧是难以置信,眼前?灼凰的所有反应,无不在告诉他,她的无情道心已破。 青梧眸色担忧愈甚,气息一落,他很想走去她的面前?,将她扶起来?,可不知为何,双腿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他忙抬手,一股灵气自他指尖向她而?去,灵气入她经脉,即刻便去探她的气海,探她的修为。 灼凰泪眼蒙眬,抬头看着他,目光沉在他俊逸的五官中,眷恋难舍。 灵气入她气海的瞬间,青梧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广博,眼露震惊,随即眸中露出喜色,语气间亦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你的修为无恙?甚至更?甚从前?。” 灼凰点头,唇边亦出现笑意,可泪水却是更?加肆虐。 她忙对青梧道:“世间正法,从来?不是无情道,而?是慈悲之心。” 话?音落,青梧蓦然想起仙妖大战那日,本已修为退转的他,在心生救下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之时,忽然获得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青梧恍然,喃喃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青梧的目光沉在灼凰面上,念及自合欢宗那夜之后?,至今发生的所有事,他忽地眼眶微红,随即一笑。那笑意,似自嘲,却又万分庆幸。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和灼凰之间,便没了任何阻碍?所有他担心的一切,再也不必担心。 自他转修合欢之后?,他便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也早就做好了自己身殒道消,或再成凡人的准备。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可以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地和她在一起!从未想过! 可他最意想不到,却又最盼望的结果,竟是就这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梧再不想口是心非,望着她的眼睛,对她道:“你莫自责。我从未怪过你,是我抹去你的记忆,是我保着你的无情道心,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青梧眼露自责,缓声对她道:“到底是我亏欠你……” 灼凰闻言,连连摇头:“这世上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你从未亏欠我!从未!” 灼凰摇摇起身,望着他的眼睛,神色间满是期望,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愿意跟我回无妄宗吗?” 无妄宗将他逐出仙门,栖梧峰那夜她又说尽诛心之语,他一心护着的仙界,和他一心护着的人,都曾那般无情的舍弃他!她真的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愿意同她回去。 怎知青梧冲她缓而?笑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应声道:“好……” 望着眼前?心念之人,青梧真的很想过去,顺从心意,去拥抱她,可无论他多想,下一瞬,心间便会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惧怕,将他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灼凰听到他的答案,心间格外激动,气息都跟着有些不稳,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此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向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不住点头。 心判对她的躲避,她没忘,而?他们见面到现在,师尊也未曾向她挪动半步。 她明白,她说过那么过分的话?,又做下那么过分的事!如何能要求他待自己还?如从前??但只要他不怪她,只要他还?愿意跟自己回去,她就什么都不在乎,她会陪着他,慢慢等他。 灼凰抬手擦去眼泪,冲青梧一笑,对他道:“师尊,仙妖大战的那日,后?来?发生好多事,待我们回到栖梧峰,我慢慢说给你听。” 听到栖梧峰三?个字,青梧心间一刺,眸光有些躲闪,随即唤住她:“灼凰!” “师父你说。”灼凰忙道。 青梧对她道:“我想住在……热闹些的地方。” 灼凰一下便想起临州那座书院旁的宅子,他从前?喜静,可现在却想待在热闹的地方,灼凰自然明白缘故,心间复又一疼。 现在青梧的要求,她无有不应,忙点头笑应:“好!练武场旁正好有一间殿空着,弟子们勤勉,练武场上从不缺人。” 青梧望着她笑,笑意已是舒缓,冲她点头:“嗯……” 见他这般笑意,灼凰脸颊微红,跟着便施展神境,师徒二人出现在无妄宗山门外。 待落地后?,青梧颇有些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灼凰。她竟是已能不相触碰,便能以神境带人。纵然方才探她气海已有所知,但此刻依旧震惊于她如今的修为。 再想想自己如今的修为,青梧轻轻吁气,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日,他怕是得靠徒弟护着了。 灼凰转头看向他,纵与他相隔两个人的距离,但丝毫不影响此刻她愉悦又满足的心情,冲他说话?的语气无不温柔:“师父,我们进去。” 如此这般的语气,似一根柔软的羽毛从青梧心间扫过,他唇边隐挂上笑意,老实跟着灼凰回宗门。 师徒二人进了山门,守门弟子一见青梧,立时眼露惊讶,跟着大喜,即刻单膝落地,齐齐朗声道:“恭迎青梧仙尊。” 恭迎之声震天,无妄宗几?乎倾巢而?出,朝山门处御风而?来?。 所有弟子聚集在山门处,自发让出一条路,齐齐行?礼相迎。 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短短数月间,仙界对他的态度,已和从前?大相径庭。 而?且……青梧的目光,落在一些身着无妄宗服饰的弟子身上,他们身上妖气冲天,却也夹杂在人群中,对他恭敬相迎。 青松和炎天一同落在青梧面前?,青梧更?觉诧异。 青松凝眸在青梧面上,难以置信般凝望许久,跟着便红了眼眶。他几?步上前?,一把握住青梧的肩头,反复上下打量,好半晌,方才颤声道:“你还?活着?好,好……” 青梧深笑,笑而?点头:“还?活着,多谢师兄!” 一旁的灼凰对青松道:“师伯,有些事,我尚未来?及跟师尊说,且先容我们回去休息,晚些时候,再来?找师伯叙话?。” 青松忙擦去眼泪,神色间掩不住高兴,他忙道:“好!你们且先去,咱们来?日方长。” 炎天冲青梧行?礼,跟着道:“待仙尊好些,我再跟仙尊请罪。” 这般情形,青梧着实有些懵,没弄清原委之前?,他确实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冲炎天一点头。 灼凰继续又对青松道:“对了师伯,我和师父,打算暂住去练武场旁空着的那座殿……” 话?音落,灼凰似是意识到什么,神色间有些慌乱,忙看了青梧一眼,紧着找补道:“也可能是师父一个暂住……” “就一起。”青梧将她的话?打断,随即看向她,低声传音道:“别?叫我瞧不见你。” 灼凰闻言松了口气,心判还?真是将它主人的心思揭了个一干二净。 青松怎会不应,练武场旁的那座空殿不大,有一处小院。与其说是殿,倒是个人间寻常居住的小院相似,只是房屋格外精致,还?是三?间连屋,甚至雅致,就是连着演武场,有些吵。 师徒二人暂别?众人,去了演武场那座空殿。 待进了院中,灼凰便在院外落下了一道金刚界。此处与演武场一墙之隔,弟子们比武的声音,格外清晰。 师徒二人来?到院中,在小池边的长条不规则形状的石桌旁对坐,灼凰这才跟青梧说起后?来?的事。 当?听到背后?那个修为极高之人,便是已投生天界的孔思鹊时,青梧当?真是既震惊又欣慰。只恨他现在的修为太低,不能马上再见故友一面。 待灼凰跟青梧说完所有事,青梧望着天际,不由长叹:“原是如此……” 跟着他便垂眸失笑,忽就觉得,自己受的那些罪,白受了。 难怪孔思鹊一直叫他从心,若他早些从心,别?考虑那么多,只看当?下,又何来?这许多事? 一切说完之后?,灼凰看向他,微微抿唇,跟着对他道:“师尊,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事到如今,青梧如何不愿? 他看着灼凰笑笑,随即微微低头俯身,对她道:“探我识海。” 第71章 灼凰应下,抬手,一道灵气钻入了青梧识海。 随着灼凰闭上眼睛,青梧抬眼,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唇边出现笑意?,勾芡进眼底深处,如一片汪。洋大海。 随着挑开他的记忆,灼凰逐渐面带笑,脸颊亦微有些泛红。 原来合欢宗那夜,是她先道?心动摇,强吻了师尊。师尊的记忆,她并不能知晓她当时在想什么。 但看她那些反应,应当是豁出去了。自己?道?心动摇,已是万劫不复,所以明知师尊不会回应她的感情,但她仍旧想在死之前,尽量不留遗憾,亲吻他,拥抱他。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回应了她,道?心动摇,他们?便是在那夜,做了真正?的夫妻。 灼凰亦看到他修习合欢道?心法的记忆,看着师尊极不情愿受欲。望裹挟,却又不得不去想同她欢好的过程,灼凰抿唇笑。 可她笑了没多久,待看到他回到栖梧峰的第一夜,便陷于欲。火灼身,神思不清的难忍时,灼凰的笑意?,便消散在唇边。 越往后看,灼凰愈心疼。 三百多年来,无论是做凡人时的魏怀章,还是做无情道?仙尊时的青梧,他一向都?是一位真正?守节的君子,一身傲骨清正?。 但入合欢道?后,他却被迫接受自己?已是媚骨之身,从此以身、欲立身,这无疑是碾碎他的清正?傲骨,打断他的脊梁。 第74节 人间十年,无论经历多少?胁迫,他从未低过头。可合欢宗那夜,为?了叫她日后平安活着,他第一次低了头,入了合欢。这同在人间时,让他接受齐人的招揽有何?区别? 从他第一次带自己?出去历练,遇见观昭的那天,他的不渝道?心,便开始反噬,直到她帮他解媚术的那天,触及她的冷漠,他的道?心反噬便到了极致。 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他吐了血,需得梅挽庭背着去合欢宗。后福石刻中,他身受气?海破碎又重塑之苦,醒时疲惫不堪。 她日日同他待在栖梧峰,日日在他身边,却不知那段时日,他独自一人经历了这么多。 也是从后福石刻中劫后余生的那日起,他彻底受道?心裹挟,成?了真正?的媚修,做下次次抹去她记忆的决定。 饶是已受道?心裹挟,他也从未生私心,让她同他一起修合欢道?,永远地拥有她。 灼凰心间的爱意?随着意?识到的这一切而翻涌,她格外庆幸,她拥有这样一份如此可贵的爱,拥有一个如他这般好的人。 合欢宗那夜之后,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妖界的比武石刻中。当灼凰清晰地看到当时的一切,她方才知晓,她从前的那颗无情道?心有多脆弱。 在她心底深处,一直都?是爱着师尊的。修成?无情道?心,无非是因他先修成?,她极痛失落之下,又不想和他分开,方才勉强逼着自己?修成?。可当他无情道?心不在,她的那颗无情道?心,便也摇摇欲坠。 当灼凰看到妖界他寝殿中的那一幕时,再次红了脸颊,不由咬唇。当时无情道?心未散的她,居然那么大胆且直白吗?而且……那天晚上,栖梧峰灵池之下,他们?竟那般纵情地缠。绵一夜。 青梧一直看着她,她所有的反应,他自是也尽收眼底,看着她这般不好意?思的神色,青梧唇边笑意?更深。 看到苍积山石刻中经历的一切,灼凰的神色变化更多,时而害羞,时而惊诧,时而局促,直到看到最?后,看到师尊抹去她记忆前,灼凰轻合的双眸中,流下泪水。 他分明说,媚修花样多,即便抹去她的记忆,他也会再将她追回来,可是他没有。那之后,她去了紫光峰,而他,宁可朝夕不改地站在栖梧峰凝望,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灼凰很想怪他食言,可她根本没法怪,那等情形下,那颗爱她的心,为?她做了最?好的选择。 自此之后,师尊识海中的记忆,便再无半点喜乐。当看到她说完那些诛心之语后,他在后福石刻中经历的百般折磨,灼凰再难压心间的心疼,泪水如珠般滚落,全然打湿她的眼睫。 不怪他会怕她,如此似凌迟刀刮之痛,即便他不声不响地挺了过来,但又怎会不惧?尤其是那比身体凌迟更疼的心伤,如何?不惧? 灼凰心痛得甚至都?不敢再看下去,可如此之痛,他亲身所历,她又怎能不知? 越往后,灼凰的泪水越多,直到看到天渊城那日,看到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他躺在城楼上,望着她和胎莲,直到最?后记忆断裂,他都?没有合眼,那一刻,灼凰蹙眉俯首,饮啜而泣。 “若不然……别看了?”耳畔忽然传来师尊的声音。 灼凰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看向他,坚定摇头,复又重新合上了眼。 青梧微叹,他着实是不想叫她难过。 灼凰继续往后看去,随即面露震惊,救他的居然是梅挽庭? 灼凰面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他当年竟然用了移情术? 梅挽庭居然是当年他亲手给?自己?做的定情聘礼? 她三百年来从不知晓的两件事情骤然乍现,灼凰惊到无以复加。 直到最?后,她忽地面露惊喜,一下睁眼,看向青梧,赶忙问道?:“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她一直以为?,那日早超过了一刻钟,孩子定然是活不成?的,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灼凰凝眸在他面上,无比期待他地望着他。 青梧含笑点头,随即便从气?海中取出胎莲,以灵气?托举,递给?灼凰,对她笑道?:“现在你修为?比我高,由你养护胎莲,或许更好。” 灼凰霎时间泪落如雨,连连点头,随后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胎莲。 她一下看看青梧,一下又看看胎莲,反复多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双唇不住地轻颤。 她孕育三个月的孩子,还是和师尊的第一个孩子,她怎么舍得叫她自生自灭的? 灼凰忙将胎莲移入气?海中,随即抬头看向青梧,对他道?:“是女儿?。” 青梧闻言一愣,随即看向灼凰气?海,复又看向她,眸中喜色渐浓,问道?:“你看得到胎莲里面?” 灼凰伸手拂去眼泪,抿唇笑,冲他点头:“嗯。” 青梧一下笑开,一直以来对孩子的幻想,这一刻忽然落在实处,尤其自他离开栖梧峰后,他在孩子身上倾注太多感情,此刻格外高兴,他含着笑,对灼凰道?:“我们?有女儿?了……” 这是和他共育的女儿?,一想到此,灼凰不由红了脸颊,忽就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灼凰微微垂眸,但还是点头:“嗯!” 见她这般神色,青梧似是想到什么,面上笑意?淡去,对灼凰道?:“这半年多以来,无论我认与不认,我确实已受道?心裹挟。” 灼凰抬眼看向他,却见青梧垂眸,面露自责,接着道?:“本该是两心相?悦,情之所钟,而我却凡有机会,便同你……” 灼凰明白他此番自责,根还在栖梧峰那夜她说的那些话,心伤未愈。 她不欲他陷入这等自困,去钻这样的牛角尖,便打断他:“师尊。” 青梧应声抬眼,灼凰冲他伸手,岔开话题道?:“我的定情聘礼。” 念及梅挽庭最?后的遗言,青梧忽而一笑,随后自袖中取出了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双手所持,郑重将它放在了灼凰手心中。 灼凰满意?笑开,仔细翻看起手里的梳子。 原来这把寓意?着白首之约的梳子,尚为?凡人时他便已做好,还格外离奇的,让这把梳子在人间游历一遭。 难怪当初梅挽庭总是缠着她,合着就是跟心判一样,承了师尊的心思和情意?。 灼凰轻叹,若是没有梅挽庭,师尊怕是便再也回不来了。想起那身着顺圣色长袍,面上永远洋溢着笑意?的少?年,灼凰忽地很后悔,当初没有对他好一些。 只是……灼凰看着梳子面露困惑,如今的她已经见过六道?轮回,只有有情众生,才会历劫轮回,而无情众生,如花草树木,是不会入轮回的。 尤其梅挽庭还是无情死物?,又怎么能承袭师尊的感情,从而化生? 众生出生在世的方式,分卵生、湿生、胎生、化生等。 他既化生为?人,便是入了轮回,又怎会是无情死物?? 念头刚落,耳畔复又传来孔思鹊的声音:“没错,他根本不是无情死物?。” 灼凰忙转头看向天际,正?见孔思鹊冲她笑,灼凰忙问道?:“思鹊哥,你知道?怎么回事?” 一见灼凰看着天际唤思鹊哥,青梧立时面露喜色,忙问道?:“是孔思鹊吗?” 灼凰回头看向他,无比开心地点头:“嗯!是他。他在和我说梅挽庭的事,师尊,梅挽庭或许根本不是这紫檀螺钿半月梳。” 青梧面露不解,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孔思鹊笑笑,对灼凰道?:“你叫怀章抽出元神,入你识海,这般咱们?三人便能面对面聊聊,省了你传话。” 灼凰应下,转头对青梧道?:“思鹊哥叫你抽出元神入我识海,这样你就能看见他,听见他。” 数百年未见的挚友,青梧怎会不想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即刻抽出元神,入了灼凰识海。 在灼凰识海里,青梧便能感受到她此刻所见所闻,所触所感的一切,自是见到了如今已入天道?的孔思鹊。 即便之前听灼凰说起时,他便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等真的见到如今的孔思鹊,他还是被其惊艳。 这种美,是一种超脱于此世,进入更高维度空间的美,全然无法用世俗的言语来形容。如今的他们?之于孔思鹊,就好比渺小的蚂蚁之于他们?一样,是全然不在维度的差距。 孔思鹊冲青梧一笑,对他道?:“怀章,好久不见。” 第72章 眼前的孔思鹊,虽已改头换面,但?青梧一见到他,万千回忆往昔便涌入脑海,他凝望孔思鹊良久,无比叹慨道:“好久不见。” 孔思鹊却冲他一笑,挑眉道:“不过这三百二十四年来,我每日都在天上看着你们?,只有?你们?好久不见我。” 话音落,灼凰和青梧齐齐笑开,气氛松快下来。 三人小叙几?句,青梧向孔思鹊问道:“梅挽庭那日同我说,他在火堆中?醒来,有一团白光将他带离,投入人间,可是你?” 孔思鹊点头:“是我救了他,他是你们?脱离无情道,最关键的契机。” 青梧忙问道:“他是否真?的无魂无魄?” 除了亏欠灼凰,他其实也很亏欠梅挽庭,这些时日,他每每想起梅挽庭无魂无魄,有?今生无来世一事,便觉遗憾丛生。 孔思鹊摇摇头,对师徒二人道:“他既是有?情众生,又怎会无魂无魄。他的真?身,根本不是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只是他自己以为自己是罢了。” 话音落,师徒二人齐齐愣住,孔思鹊接着解释道:“他本是东海中?的一只小蚌,因缘际会下,得开气海,成为蚌妖。但?这只小蚌妖,妖力实在太弱,未及开智,便被?人打捞上岸,成为他人腹中?之食。” “这小蚌妖不知?自己已死,便未入轮回,迷梦混沌中?,一直附身在自己的贝壳上。直到后来,贝壳被?你做成螺钿,镶嵌在了檀木梳上。” “无人点化,又无人指引,孤身蒙昧,就一直在你身边,无知?无觉地待着。” 青梧闻言了然,接过话道:“直到我使用移情术,将那把梳子当作媒介。” 孔思鹊点头,笑着道:“他承你七情六欲,终于开蒙得智,便将自己当成了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 听?到此处,灼凰心间再复漫上不解,跟着问道:“那他为何最后死的时候,血肉之身会透明消散?” 孔思鹊冲灼凰笑笑,温言解释道:“众生于轮回中?,随业流转。业,即为众生一切身心活动。有?善业、恶业、无计业之分?。造不同的业,得不同的果。众生随业流转,无力自主。 如今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好坏,皆由往昔轮回中?所造诸业,感召而来。今后乃至未来世经历何种人生,则由此刻当下的你所造诸业来定。所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青梧和灼凰听?着孔思鹊这些话,心间似有?拨开迷雾见天明之感,但?又所知?甚少,不能?全?见。 孔思鹊接着道:“至于梅挽庭身上出现的那些怪相?,亦有?答案,你们?且听?好。” 师徒二人重重点头。 孔思鹊看着师徒二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众生随业流转,无力自主。但?,愿力,大于业力!” 青梧和灼凰一惊,青梧紧着问道:“若心有?誓愿,坚定相?信,便可改变由过去业所注定的人生?” 孔思鹊点头,接着道:“六道轮回,乃我执缔造,本为虚幻。但?我等轮回中?的众生,却将轮回中?的一切视作真?实。只因众生的心,是轮回的心,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眼所见,耳所闻的一切,才会认为轮回真?实存在,从而无力逃脱。自己缔造轮回,又受困于轮回。” “梅挽庭同样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的真?身就是紫檀螺钿半月梳。所以他的肉身,会随他所以为的那样消散。修行成就的圣者,也会改变肉身,或留舍利,或化虹光……一切!轮回中?的一切,都是由心所造。境,随心转!” 听?闻至此,灼凰恍然大悟,对孔思鹊和青梧道:“所以,你相?信什?么,什?么就是你的人生!” 孔思鹊满意点头:“没?错。你若认为自己命贱不配,那么就会命贱不配,所遇之人,所遇之事,都会来轻贱你。但?你若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配得上世间一切美好,那么你便能?拥有?世间一切美好。所以……” 孔思鹊看了看青梧,又看了看灼凰,眉微挑,笑道:“所以,你们?要警惕自己的心,警惕自己当下的每一个想法。境随心转,命由己造!” 听?闻至此,师徒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开,各自都觉心间豁然开朗。 孔思鹊摇头轻叹,接着对二人道:“说出来容易,但?践行太难。天道中?人,即便了知?正法,但?天道,依然在轮回中?,既在轮回,便逃不脱生死。修行之路,道阻且长。” 孔思鹊感叹一句后,接着对师徒二人道:“梅挽庭的魂魄,还附着在紫檀螺钿半月梳上,这傻孩子,真?当自己是把梳子,如今意识全?无,你们?或可为他重塑一个肉身。” 师徒二人闻言愣住,青梧紧着问道:“梅挽庭救我之时,用的那个再生阵可成?” 灼凰看过青梧识海,自然知?道再生阵,忙道:“对,炎天现在就在无妄宗,我可以去跟他要。” 孔思鹊道:“可以是可以,但?还要兼用琉璃姑获,那东西得以命换命,耗尽修为。如今你们?之间误会全?解,以后应当会好好在一起,大可以为他共育一个肉身,何必付出耗尽修为的代价?” 第75节 孔思鹊又对青梧道:“他救你一命,你当还他一命,而且他从前一直误以为你是他的父亲,你们?之间这父子缘分?便已是结下。” 话音落,师徒二人齐齐愣住,灼凰的脸颊上,立时飞上一片霞色,青梧亦是眉眼微垂,耳尖泛红。 灼凰都不敢看青梧,只看向孔思鹊,蹙眉编排道:“思鹊哥,你,你现在好歹是天人,怎……怎这般直说呀?” 孔思鹊面露不服之色,理直气壮道:“天人怎么了?你当天道跟你们?那无情道似的那般违逆天性?我们?天人尚在轮回,同样有?情有?欲。” 话至此处,孔思鹊挑眉一笑,语气间隐有?炫耀之意,对师徒二人道:“只不过,我们?天道的生命形态,比你们?人道高级些。你们?需男女相?。合才能?满足的欲。望,我们?只需相?拥便能?满足。再高阶些的天人,只需牵手,或眼神交汇,便能?满足。” 青梧闻言失笑,不由对灼凰和孔思鹊叹道:“看来当初那无情道,当真?悖逆人性,实不可取。” 孔思鹊无比认可地点头,神色间隐有?唾弃:“有?些人还杀尽身边亲友挚爱,让他人的性命,成为自己修行路上的垫脚石,着实可恨。” 之前灼凰同孔思鹊见过面后,便紧着到处找青梧,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和他说说话。 如今万事尘埃落定,青梧又同旧友重逢,三人说完梅挽庭的事后,便叙起旧来,一直聊到夜幕降临。 青梧心知?自己入夜后,会受道心裹挟,陷入欲。火。灼身,神思不清的狼狈境地,便暂同孔思鹊道别?,元神自灼凰识海中?出来,回到了本体?中?。 师徒二人几?乎同时抬眼,四目相?接。 已入夜,但?尚未到养息的时辰,外头练武场上依旧人声鼎沸。 自从离开无妄宗,青梧心里,总是记着那夜在栖梧峰,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并无责怪之意,毕竟他们?之间的事,她那时并不知?情。 这些时日,他时常想,若他不是无情道心,也不是不渝道心,他会怎么做? 合欢宗那夜之后,他便不会再想尽办法同她欢爱,或默默陪在她的身边,只看着她便会满足,或远离她,不叫她再受半点影响。 可事实却是,他受道心裹挟,一次次地的占有?她,再一次次地抹去她的记忆。如今既已知?正法为何,他便不愿再受道心裹挟,他还想再做回她心中?敬爱的魏怀章,而不是连他自己都厌弃的合欢道媚修。 师徒二人彼此目光交汇,却都暂且没?有?提为梅挽庭塑育肉身,引他入胎一事。 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已有?些灼热,青梧冲灼凰抿唇一笑,对她道:“我如今修为太低,夜里需要休息。” 言下之意,他得睡觉。 灼凰心知?他心间尚有?惧意,心伤未愈,便点头道:“嗯,我已无须休息,师尊不必考虑我,去主殿歇着便是。” 青梧点头起身,正欲离去,灼凰复又对他道:“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青梧向她看去,正见她坐在桌边,手托着腮,在朝他笑。青梧心间一暖,唇边出现笑意,对她点头:“嗯。” 目送青梧回殿,灼凰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了那把紫檀螺钿半月梳,拿在手里反复把玩。 月色下,梳上剑兰纹路的螺钿,泛着流光溢彩光,甚是夺眼。 即便当初在北境那么艰苦的条件下,他依然尽己所能?,将原本简单的木梳,做到了最好。紫檀珍贵,螺钿更是为其添彩,他从未亏待过她。 反倒是她,人间十年仰仗他的庇护,入无情道后又全?然忘却回报弥补,尤其是这半年多,无知?无觉地叫他受了那么多罪。她的好师尊,好夫君,如此这般还觉得亏欠她,分?明是她亏欠他太多! 不过以后,仙妖二界不会再有?战乱,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弥补他。 如此想着,灼凰唇边出现笑意,随即抬手,将梳子上梅挽庭的魂魄剥离。 一点荧光被?她托在指尖上,灼凰抿唇笑,这便是梅挽庭的魂魄。准确地说,是他的中?阴身。 死后入了鬼道,才会以魂魄的状态显形,而未入六道时的状态,是中?阴身。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死后,他们?会看见魂魄,而有?的人死后则没?有?。 灼凰将他的中?阴身,送入了自己丹田中?,可孕育子嗣之处,先准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师尊心结开解,愿意同她亲近,梅挽庭便会有?入胎的机会。 灼凰重新将梳子收回袖中?,未及抬眼,却见心判飞了来,躲在桌子对面的边缘处,正探头探脑。 灼凰不由失笑,眼露喜爱,问道:“心判,你怎么来啦?” 灼凰下意识转头看向殿中?的青梧,看清青梧的瞬间,灼凰面上的笑意立时消散。只见榻上的青梧,复又陷入强忍煎熬的状态。 灼凰这才明白心判飞来的缘由,立时起身,施展神境直接到了青梧塌边。 但?见他全?身经脉紧绷,脖颈处眼可见的泛红。 灼凰一下便明白过来,难怪今日探他识海,后来的这些时日,他基本没?有?什?么夜晚的记忆,原是他入夜后,便会承受这欲。火。灼身,神思混乱之苦。 灼凰自是不愿他再受罪,担忧心疼全?然占据她的心。从前她是不知?,后来知?晓后又不明真?相?,无情道心驱使下她不愿。 现如今,她既知?又愿,怎么会继续眼睁睁看着他受罪? 几?乎没?有?半刻犹豫,灼凰便俯身,伸手握住青梧紧攥着,硬如石的拳头,轻声唤道:“师尊……” 感受到灼凰的气息,榻上的青梧即刻睁眼,目光紧紧锁在她的面上,他的双眸中?布满血丝,那只危险的困兽,复又出现在他的眼眸后,气息已是粗。重凌乱。 青梧一把反握住灼凰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拉至近前,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脖颈,跟着抬头,重重吻上了她的唇,顷刻间便撬开她的唇齿,尽情索取,毫无半点收敛。 灼凰这才觉心头一紧,气息一瞬间错落,思绪荡然无存,她下意识伸出双臂,揽住了他抬起的脖颈。 可刚刚揽住,得到回应的青梧便猛然翻身,将她压在榻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势不可挡的攻占。 灼凰已探过他的识海,知?道他们?无间接触的那一瞬,他的神思便会清醒过来。 她不愿他再强忍难受,夜夜不得安生,直接抬手,一道灵气钻入青梧眉心,遮盖了他的识海。 同时怕他醒后发现自己破境,引他自责,干脆施法,暂且阻断他的气海与外界灵气的联系。待他顺利破掉不渝道心,不必再受道心裹挟,或者他不再怕她,她再跟他说今夜之事。 做完这一切,灼凰在他细密的吻中?,闭上了眼睛,跟着伸手,抽开了他腰封上的系带…… 可没?过多久,灼凰便有?些后悔今晚的决定,她这受道心驱使,理智全?失的师尊,根本不控己身,着实是难以招架。她的嗓音全?然失控,神魂近乎飞出体?外。 耳畔时不时便会有?他的低语轻喃,裹挟在混乱急。促的气息中?。识海被?她遮盖,他此时所言,尽是不经思考的肺腑之言:“我好想你,日日夜夜,无时无刻。” “灼凰,我的阿瑾,我真?的好想你。” “我要怎样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只想要你,你别?把我推出去。” “我真?的好想你,日夜都想,灼凰,阿瑾……” 即便知?他此时理智全?无,即便听?到她的声音,也不见得能?分?辨,她还是尽可能?分?神,回应他的每一句话,直到感觉他明显战栗,这一场全?无自控的攻占方才停歇,被?掩盖识海的青梧,几?乎没?有?什?么间隙的直接枕在灼凰肩上,沉睡过去。 灼凰混乱的气息尚未平息,她歇了好半晌,方才伸手托住他的双肩,拥他转身,将他放在榻上,让他好生歇下。 灼凰本欲起身穿衣,却发觉他的手臂环在腰间,只要她动便会收紧,根本挣脱不得。 灼凰暂放弃离开,抬眼看向他。 他睡着后气息便渐入平稳,她望着眼前心爱的人,伸手盖在他的脸颊上,指尖在他的眉眼处轻抚,眸中?神色尽是心疼。 自离开栖梧峰后,饱受道心折磨,他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灼凰微微抿唇,随即身子前倾,轻轻吻在他的眉峰处,久久停顿。 他心伤不愈,便不能?真?正开心起来,该有?个什?么办法,能?解他心结? 第73章 灼凰陪着青梧在榻上待了很久,天快亮时,灼凰施展神境,消失在青梧身边。 待她再次出现在塌边时,周身法衣已穿戴妥当。 灼凰凝望着榻上安睡的青梧,随即抬手,帮他穿好内里交领长袍。随即上前?,将细软罗纱盖在他身上。 灼凰复又?伸手,指尖从他额间拂过,带走遮盖他识海的灵气,唇边笑意缱绻,轻声对他道:“魏哥哥,好好睡。” 第二日?清晨,青梧于温暖的阳光中睁眼。 刚一睁眼,他便听到外头传来《惜安令》熟悉,却?又?许久未闻的曲调,青梧微愣,随即缓缓坐起身,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是悲天的音色,她奏响悲天了?! 青梧蓦然想起丰州,他和?灼凰分开被囚的那?段时日?。 不同于她在人间时演奏的《惜安令》,如今《惜安令》的旋律中,已然被赋予强大的灵气?和?修为厚重的力量,有安抚人心之力,只闻此曲,心间便觉一切负面情绪消散,只剩下发自内心的喜悦。 便是他气?海的灵气?,亦随《惜安令》的曲调,在他经脉内舒缓流转。 他昨晚,好像没有太过难受,今日?晨起,周身上下也?甚是平静舒适,并无往日?里?燥热难耐之感。 青梧当下便以为他昨晚对她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忙内观气?海,内观之后,青梧松了?口气?,他的气?海并未有变化,也?未破境,应当没做什么。 青梧再次看向门外,昨夜不难受,今晨起来身体也?感觉甚是舒适,想来是她奏乐安抚的缘故。 青梧起身下榻,穿回那?件皦玉色的圆领袍,起身朝门外走去?。 拉开殿门的瞬间,青梧便见灼凰靠坐于院中桃树枝丫上,悲天浮于她的面前?,她指尖轻动?,灵气?丝丝流入悲天。 而悲天的旁边……青梧不禁眼露嫌弃,只见他的心判,正绕着悲天转圈,很欢快的模样。 青梧无奈失笑,心下编排,这?不值钱的样子。 灼凰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正见青梧从屋内走出,灼凰扬起脸一笑,问道:“师尊,你醒啦?” 说着,灼凰从树下跳了?下来,收了?悲天,心判这?才钻回青梧袖中。 师徒二人在树下相对而立,青梧含笑点头:“醒了?。” 灼凰问道:“昨夜睡得好吗?” 青梧点头:“许是你的悲天,有安抚人心之力,睡得意外的好。” 灼凰不由失笑,看来他以为是悲天的功劳,只可怜她昨晚出来都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灼凰对青梧道:“你休息好了?就成,掌门师伯今早传话,说等你好些后,让我们过去?一趟。” 青梧点头应下,对灼凰道:“我们走着去?吧。” 青梧和?灼凰一道出了?院门。 院门外不远处便是练武场,一众弟子们见师徒二人出来,忙站好行礼。 行礼毕,当即便有弟子朗声喊道:“灼凰仙尊,您的悲天多演奏演奏嘛。刚才听闻悲天乐起,大家都不练武了?,专心盘腿听着,只觉气?海温热,经脉通畅!” “是啊灼凰仙尊,听悲天奏乐,可太有助于修行了?!” 灼凰闻言笑应道:“好。” 众弟子闻言,格外高兴,以前?这?二位仙尊几十年见不着面,现在不修无情道可太好了?,常能见着。 青梧在一旁看着灼凰和?众弟子们说话,凝眸在灼凰面上,只觉这?幅画面,格外美好。 和?弟子们闲说几句,灼凰便同青梧继续往掌门殿走去?。 无妄宗很大,师徒二人闲庭信步,约莫一个多时辰,方才来到掌门殿。 殿中炎天也?在,正在和?青松商讨事务。 第76节 青松一见青梧,忙放下手里?的文书,笑迎上前?:“师弟!今日?可好些了??” 青梧失笑,对青松道:“劳师兄记挂,今日?很好。” 炎天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跟随青松上前?,向师徒二人行礼。 青松连连点头:“到底是经历一场死而复生,慢慢修养。” 青梧点头道:“只是如今修为太低,旁的倒也?还好。” 说着,青梧取出袖中寿山炉,递还给青松:“物归原主。” 青松见此一笑,收回了?寿山炉。 青梧看向炎天,问道:“以后就待在无妄宗了??” 炎天点头,对青梧道:“仙门已接纳妖界,但妖同人一样,有好妖就有坏妖,我打算以后和?青松掌门一道,边修行,边处理仙妖两族的事务。” 青梧点头:“甚好。” 灼凰看向青松,问道:“师伯,你还没说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呢。” “哦!”青松恍然,对灼凰道:“自正法降世,如今的仙界啊,大家都在忙着破道心。清净道心,无垢道心,还有合欢道的都还好,破起来不算太难。唯独无情道心的仙君们,现在个个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的道心,着实难破。” 师徒二人闻言失笑,一旁的炎天也?连连摇头,谁能想到,仙界有朝一日?会忙着破道心。 青松继续对灼凰道:“昨日?青梧回归无妄宗的消息传开,昨天半夜就有几位无情道的仙尊找上了?我。” 青松看向青梧,接着道:“当年你是仙界无情道第一人,道心境界最高,可后来你却?破了?道心,所以他们想让你教教大家,这?道心到底该怎么破?” 青梧直言道:“教不了?。” 青松蹙眉,青梧解释道:“当初我破道心,是梅挽庭无离恨的影响,如今梅挽庭不在了?,他的独门功法,谁也?不会。” 青松求救的目光,复又?看向灼凰:“那?灼凰仙尊,你道心怎么破的?你破了?不止一次吧?” 灼凰讪讪笑笑,跟着道:“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破道心,也?是梅挽庭无离恨的影响,中间那?几次破道心……” 灼凰看向青梧,接着道:“实在是天下第一的媚修太能耐。” 青梧手虚握成拳,遮住唇,不由轻咳一声。 灼凰再次看向青松,道:“我也?教不了?。” 青松深深蹙眉,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沉默半晌,灼凰似是想起什么,眸光一亮,对众人道:“我有个法子。” 三人齐齐看向她,灼凰跟着道:“正法无非慈悲喜舍四个字。思?鹊哥跟我说过,我和?师尊的人间十年,早已拥有慈悲之心。天渊城那?日?,我从回忆中醒来后,之所以能很快悟道,和?记忆中重走人间十年,重新燃起对众生的慈悲之心脱不开干系。” 灼凰看向青梧,似询问般说道:“若将我和?师尊在人间的那?十年,做成石刻,给众仙君历练,或许可以助他们破道心,入正道。” 青松闻言眼睛一亮,忙道:“甚好!” 炎天跟着道:“对啊,又?何必执着于破道心?只要拥有慈悲之心,虚假的道心自破。” 灼凰问道:“师尊你觉得呢?” 青梧无有不应,点头道:“是极好的法子。” 他和?灼凰在人间的那?十年,有家国大义,有济世之心,更?有懵懂且又?深厚的男女之爱,用作诸仙君的历练再好不过。就是丰州之后,他那?些心思?,怕是要人尽皆知了?。 不过既是用作历练,越完整越好。 见青梧也?同意,青松忙朝灼凰行礼,笑道:“那?做石刻一事,便交给您了?。” 灼凰道:“我这?就去?和?师尊选地方!” 说罢,师徒二人告别青松和?炎天,一道出门。 走在回去?的路上,灼凰向青梧道:“师尊,你觉得这?石刻,做在哪里?好?我想着,有我们共同记忆的地方比较好,你说呢?” 青梧想了?想,说道:“三百年光阴已过,人间早已是沧海桑田,很多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已经不见了?。” 灼凰似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青梧。 怎料转头的瞬间,却?见青梧也?正看着她。他们都从彼此的神色中读到了?答案,异口同声道:“梅挽亭!” 话音落,师徒二人齐齐低眉笑开,继续往前?走。 灼凰道:“如今也?就剩下那?一处,被梅挽庭保留了?下来。” 青梧点头:“那?就将那?座小?院,搬来仙界,安置在苍积山。石刻可做成小?院的匾额。” 灼凰也?是这?么想的,她接着道:“师尊,石刻上的字,由我来定?,好不好?” 青梧笑而点头:“好,你定?。” 灼凰唇边隐隐挂上笑意,昨晚她还想,该有个什么方法,能愈师尊心伤。 今日?提起做石刻,她顺道也?想到了?办法。 念及此,灼凰对青梧道:“既是要做历练石刻,那?你、我,还有思?鹊哥,咱们三人的记忆都必不可少,师尊,你得把你人间十年的记忆给我。” 青梧停下脚步,随即抬手,一道灵气?钻入识海。半晌后,关于他那?部分的记忆,他便刻录了?一份,化作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光珠,递给灼凰:“给你。” 灼凰冲他抿唇一笑,伸手接过,随即收好。 灼凰对青梧道:“师尊,我送你回去?,你先歇着,我去?天界找思?鹊哥要记忆。至于石刻的事,交给我便好,等石刻做好了?,我带你去?看。” 说罢,灼凰唇边出现笑意,她已经想好了?,她先做一多半,做到丰州之后便先不做,且先留白。 然后带着师尊进去?,让师尊自己演自己! 到时候他会以为自己是魏怀章,而她呢,就负责在石刻里?拿下“魏怀章”。 等进了?石刻,他变成魏怀章,自会摆脱不渝道心的影响。而魏怀章是个真正的君子,肯定?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敢想,即便想了?也?不会做,到时候她稍微出格点,不得吓死他? 灼凰越想越开心,唇边的笑意也?愈发的浓。 青梧在一旁见灼凰看着地面出神,还自个笑得很开心,不由探问道:“在想什么?” 第74章 灼凰闻言回神,一下抬头,对他道:“没想什么!” 怕他追问,灼凰忙遮掩道:“师尊我先送你回去。” 说着,灼凰抬手,施展神境,下一瞬,师徒二人便回到练武场旁的小院中。 青梧落地的瞬间明显蒙了下,随即气息轻轻一落,不得不说,现在他徒弟的修为,当真已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灼凰转头对青梧道:“师尊,我过几个时?辰就来找你。” 说罢,灼凰复又以神境离开?。 她先?来到丰州,望着湖畔那座小院,唇边隐隐挂上笑意,跟着抬手,整座小院连同地基,便被灵气包裹,收进了袖中。 来到苍积山,选了风景秀美,地势较为平整之地,将小院安置下来。 她站在院外,抬头看着小院的门,跟着抬手,小院门外便出现了一个空白匾额。 随即悲天出袖,她手持悲天,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在匾额上写下《惜安令》三个字。 如今回首再看人间那十年?,当真便是一曲《惜安令》。 写好这三个字,灼凰看向天界,伸手,随即对孔思鹊道:“思鹊哥,你当年?的记忆给我。” 孔思鹊含笑点头,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光珠,便出现在灼凰手上。 灼凰拿好光珠,复又抽出自己?那十年?的记忆,三颗光珠便出现在手上,跟着她抬手,将三颗光珠都送入了惜安令三个字中。 匾额微微发亮,石刻中的幻境,便开?始搭建缔造。 而就在这时?,孔思鹊道:“你打算带你师父去哪个时?间段?” 灼凰闻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她好像只是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吧? 而且……灼凰似是又想起什么,那天她想梅挽庭的事,疑惑他既然化?生?,为何会无魂无魄时?,孔思鹊好像也?是直接接了话。 念及此,灼凰愈发诧异:“你知道我想什么?” 孔思鹊笑道:“第四种神通,他心?通。” 灼凰:“……” 灼凰愣了好半晌,这才道:“看来于世间正法?,我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灼凰暂不想此事,接着对孔思鹊道:“丰州,救他回来之后?吧。” 灼凰看着石刻中幻境一点点搭建起来,再复想起很多事,对孔思鹊道:“我经历梅挽庭的无离恨时?,有一些?时?候,他会将时?间停滞下来。现在回头想想,那些?时?候,除了第一次见师父时?,其余每一次,都是我动心?之时?。若非经历他的无离恨,我都不曾意识到,那些?时?候,我有多爱他。” 孔思鹊闻言叹道:“那时?候环境太差,咱们三个忙着活命,忙着救人,忙着考虑下一顿饭在哪儿,确实没工夫去细想自己?的感情。” “是啊……”灼凰叹道:“经历无离恨时?,我意识到了我爱他。可真的在人间的那段时?日,我却一直没有很清晰地意识到,我对他的感情,其实早就不是师徒之情。” 孔思鹊笑笑道:“丰州那夜,你和我分开?,执意要去找他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 灼凰失笑:“我那时?只知我不想跟他分开?,无论生?与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直到他成就无情道心?的那夜,我心?如刀割,知痛,方知爱。” 孔思鹊忽地对她道:“怀章的不渝道心?,短时?间内,怕是难破。” 灼凰看向孔思鹊,不由蹙眉,问道:“怎会?若不渝道心?不破,他岂非要一直受其裹挟,他实际并不愿自己?一身媚骨。” 孔思鹊道:“不渝道心?若要破,除非他对你的感情变淡,可不渝道心?,感情又怎会变淡?此局甚是难解,只能等机缘。” 灼凰闻言轻叹,陷入沉思。 孔思鹊接着道:“左右你这石刻,丰州那夜之后?,后?头你要留白,暂且不做,我跟着去玩一圈如何?” 灼凰忙道:“你让我们两个独处一下不成吗?” 孔思鹊闻言“啧”了一声,跟着不再说话。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石刻大部分基本?搭建完成,只是自丰州那夜,灼凰将青梧背回丰州的住宅后?,她便暂停没做。 灼凰收回灵气,看着《惜安令》三个字,抿唇一笑,跟着施展神境,回到无妄宗,去找青梧。 …… 灼凰将青梧带到苍积山,师徒二人以神境来到小院前。 第77节 师徒二人之间尚保持着一些?距离,灼凰抬手指向小院门上的匾额,对青梧道:“师尊,你看看。” 青梧依言望去,不由一愣,跟着唇边笑意,念道:“惜安令?” 青梧看向灼凰,眸色动容:“你以此来给石刻取名?” “嗯!”灼凰重重点头,跟着对青梧道:“这是你当年?所盼望的,今后?此石刻,将为众仙历练之用,亦是惜安,惜天下安,正法?安。” 青梧缓缓点头:“甚好。” 灼凰冲他抿唇一笑,对他道:“师尊,进去看看?” 青梧失笑:“你是石刻的主人,我若进去,怕是会变成里头的人。”若变成他自己?还好,可一旦入了灼凰或孔思鹊的身,那着实有些?怪。 灼凰闻言,对青梧道:“我第一次做石刻,第一个进去的人,必须得是你,我不会叫你陷入幻境的!” “师尊……”灼凰恳求道,语气间隐有撒娇的意味。 青梧的心?莫名一颤,忽就没了拒绝之能,未及思考便已点头道:“好……” 灼凰抿唇一笑,跟着推开?了小院的门,青梧看了看她,一步踏了进去。 见他进去,灼凰立时?便笑开?了花,随即抬手一道灵气送入门中,将青梧送至石刻中丰州的时?间节点,让他入了魏怀章的身。 灼凰低眉一笑,跟着进去,脚步颇有些?轻快。 她是石刻的主人,石刻幻境对她没有影响,她刚一进去,便来到丰州住处的门外。 当年?此地有拓跋宏誉带兵把守,但?是现在,石刻未完,“他们”也?只能把守,不会再进来打扰她和师尊。 灼凰身子一旋,重新给自己?换上当年?那身打扮,随即推门进屋,青梧一如当年?刚被救回时?那样,躺在榻上,尚未醒。 丰州的住处,只这么一间屋子,中间放一套桌椅,右边是厨房,以及堆放杂物之处,左边有一张简单的榻,连架子床都不是。那时?候她和师尊只能住在一屋里,她睡床,他则在床边打地铺。 灼凰走?过去,在塌边的小马扎上坐下,凝眸看着榻上的“魏怀章”,唇边出现笑意,这一年?,他二十六岁。 算着他快醒的时?间,灼凰俯身趴在了他的塌边,一如当年?。 不多时?,她便觉他温热的手掌,放在了自己?鬓发上,灼凰立时?便似当年?一般,装出一副极惊喜的模样,猛地抬头道:“师父!你醒了?” 说话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幻境中的师尊,果然没再生?半点惧怕她的心?,亦反握住她的手,点头笑道:“是啊,醒了。” 他反握自己?的手很有力度,握得很紧。当年?他被冻了一夜后?,身子便不大好,但?现在,后?面?她没做完,他仍是仙体,什么事都没有! 灼凰取下他的手,边给他把脉,边问道:“师父,你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魏怀章坐起身,对灼凰道:“我感觉倒是没什么不好受的,你把脉结果如何?” 灼凰见他看向自己?时?,耳尖有些?泛红,心?头不由一喜。她松开?脉搏,佯装随意地复又握住了他的手,并起身,顺势坐去了他的旁边,对他道:“从脉象来看,师父应当是大好啦。” “哎……”魏怀章叹道:“到底是没走?成,想来已被齐兵发觉,之后?看管只会更严。其他百姓们呢?都顺利走?了吗?” 灼凰对他道:“师父放心?,我们那边很顺利,想来他们已经入了大梁境内。” 魏怀章点头道:“那便好。” 二人沉默片刻,魏怀章喉结微动,他看向灼凰,握着她的那只手,明显握得更紧,他似有欲言又止之态。 灼凰也?不吱声,就安静等着。她着实想看看,当年?若无齐兵打扰,他会跟她说些?什么。 半晌后?,魏怀章道:“阿瑾,我这两日,虽病得迷糊,但?并非对所发生?之事,浑然不知。” 说着,他转头看向她,喉结复又浮动,尤其是耳尖,眼可见得更红。 他似是鼓起勇气,接着对灼凰道:“昨日在山中,你救我之时?……我也?记得。” 灼凰心?跟着有些?紧,不由抿唇。当时?救他时?,她只穿着内里最?贴身的两件,而他,只有下身一件。 但?那时?的她,对师父的感情,懵懂不清,而且,她一直跟着两个男人生?活,很多女?儿家的事情,特别的不清楚,虽然当时?都二十岁了,但?很多人事,还是后?来回了魏家,魏夫人教的,她现在应当装得像一些?。 念及此,灼凰颇有些?歉疚地低头,对魏怀章道:“我身上虽然带了火折子,但?天下雪,捡回来树枝都点不着,只能这样救师父。” 魏怀章见此一愣,忙道:“我说这些?,不是叫你歉疚。” 灼凰尽力忍住笑,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魏怀章道:“就是……嗯……” 这么多年?,灼凰第一次见他说话打结,她不由紧盯着他,一眼都不想错过。 魏怀章又琢磨了片刻,明显见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再次看向她,接着道:“就是……你以前叫我魏哥哥,你可记得?” 灼凰点头:“自然记得。” 魏怀章又道:“或许以后?还可以……” 灼凰竭力藏住笑,问道:“你不做我师父啦?” 魏怀章道:“我……” 魏怀章看着眼前的灼凰,一时?语塞,跟着不禁蹙眉。 他抬起另一手,不由捏住自己?眉心?,这求娶的话,怎这般难以说出口? 他复又琢磨半晌,再次抬头看向灼凰,神色间竟有豁出去的意味,对她道:“你救我之时?,虽是权宜之计,但?那已越师徒界限。阿瑾,那般亲密之举,合该是夫妻之间才可以的。” 饶是他俩孩子都有了,但?许是她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一切的记忆,都是从他识海里看来的,灼凰听着他这些?话,心?还是不由怦怦跳起,跟着红了脸颊。 她觉得气息都有些?乱,问道:“那……师父的意思是?” 魏怀章握着她的那只手,越握越紧,继续对她道:“阿瑾,我没有以此胁迫你的意思,我……” 魏怀章低了低眉,再复抬头,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别的,师徒之外的感情?” 说着,他复又低眉,接着道:“我明白,我长你八岁,似是有些?多。你又在我身边长大,应当是拿我当亲人更多些?……” 灼凰听着这些?话,心?间好似被裹了蜜,格外的甜,她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原来,当年?若是没有齐人打扰,他当时?醒来就会跟自己?表明心?意!可恨的齐人!害他们一错过,就是整整三百二十四年?! 明白了他的心?意,灼凰便知,该到她了! 她佯装困惑,嘟囔道:“我也?不知我对师父,有没有师徒之外的,别的感情。” 魏怀章闻言,看向她,眼里隐有失望。 灼凰本?就坐在他的身边,下一瞬,她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他一些?,随即拉起彼此相握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心?口,对他温声细语道:“可是,每每想起师父,心?就跳得好快……” 魏怀章身子明显一震,这下连脖颈处都开?始泛红。 灼凰顺势转身,两条腿跟着并上了榻,侧身坐在他身边,身子贴他更近,在他耳畔声细如丝地私语道:“而且,每每想起师父,身子还会热,有时?像来月信一般……” “阿瑾!”魏怀章慌张打断。 他转头看向她的神色间,满是惊诧,脸颊已是通红。 灼凰极力忍住笑,跟着继续佯装不懂,不依不饶地问道:“师父,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白,她身边没有女?性长辈,也?没有闺中密友,有些?事从没人教过她,再兼生?活艰难,她也?没有得知的途径和时?间。 魏怀章强自稳住心?神,稍稍侧身,离她远了点,对她道:“阿瑾,有些?事,你成婚后?便会明白。” 灼凰跟着面?露不解,不依不饶地贴上去,问道:“你是我师父,你教我不就好了?” “阿瑾……”魏怀章着实难以招架,他讪笑两声,忙从灼凰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知自己?今日的目的是求娶,他得先?捡着紧要的来,他强忍心?旌波动,接着对灼凰道:“阿瑾,先?不说这些?。我是问你,可对我有师徒之外的感情。” 灼凰见他现在连看都不敢看她,不由抿唇笑,故意问道:“那师父对我有没有?” 魏怀章听她这般问,胸膛起伏明显加剧,半晌后?,他将榻上的被褥推去榻尾,叫环境清爽些?,复又转头看向灼凰,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问道:“阿瑾,你可愿嫁于我为妻?” 灼凰望着他俊逸的面?容,以及这般认真的神色,不由抿唇含笑,脸颊飞上一层霞色,点头道:“嗯,我愿意……” 魏怀章闻言笑开?,眸中神色,尽是欣喜,这一刻,他只觉数年?黑暗中,忽然照进一道明亮的光,生?活从此刻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今往后?,在北境的生?活,虽无改变,却截然不同! 只是……魏怀章眼露憾色与愧色,对灼凰道:“只是,我现在,怕是没有办法?给你很体面?的聘礼。阿瑾,你能不能等等我?” 灼凰好奇地问道:“等你什么?” 魏怀章道:“我会先?为你准备一个定情信物,婚礼或可等回临安后?再办。” 灼凰:“?” 灼凰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不由问道:“那师父,若是我们一辈子回不去临安,你一辈子不娶我了?” 魏怀章闻言低眉,对她道:“我不想委屈你。” 他接着对灼凰道:“或许可以先?等个一两年?,等你到二十岁,若还是回不去,我再想别的法?子。” 至少给他筹备聘礼的时?间,纵不能太好,却也?不能太薄。 灼凰闻言愣住,一两年??他能忍,她也?不能忍啊!从前的记忆被他抹了,但?昨晚她可是尝到了,他多厉害,媚骨又勾人,她可不能在幻境里等个一两年?! 念及此,她灼凰眨巴眨巴眼睛,冲魏怀章点头道:“也?成。师父,既然我们决定做夫妻了,那你刚才说我成婚后?便会明白的,现在能教我了吧?” “?” 魏怀章看着灼凰,人明显有些?怔愣。 他讪笑两声,起身下榻,看着灶台的方向,对灼凰道:“这个,不急……诶阿瑾,我们是不是该做饭了?” 灼凰在他身后?,没忍住冲他嘟了下嘴,这才起身道:“嗯,做饭。” 说着,灼凰便去了灶台那边,魏怀章浅浅松了口气。 吃饭时?,魏怀章好奇地看了看门外,对灼凰道:“挺奇怪,齐人居然到现在没反应。” 灼凰给他夹了菜,顺口编道:“你昏迷时?拓跋宏誉来过了,他说以后?我俩只能在丰州待着,不能离开?丰州。” 魏怀章吃着饭,点头道:“这惩罚,似是轻了些?,不像齐人作风,不过挺好,至少没被囚禁。” 灼凰复又给他夹菜,道:“师父,你多吃些?。” 魏怀章也?给她夹菜,顺道对她道:“以后?别叫师父,我不爱听。” 灼凰闻言笑开?,饭也?不吃了,望向他道:“那叫什么?” 魏怀章想了想,对她道:“还叫魏哥哥。” 灼凰道:“可是魏哥哥,带个姓,听着生?分。” 她眼波一转,挑眉,软声问道:“叫哥哥好不好?哥哥?” 魏怀章心?一颤,不由抬眼看向她,随即唇边挂上笑意,道:“随你。” 第78节 吃过饭,师徒二人一道上街,去买了些?米面?蔬菜,在城里散了散步,待天黑之时?,这才一道往回走?。 入夜,魏怀章照例在塌边打了地铺,待灼凰上榻后?,盖熄油灯,这才睡下。 听着他入睡后?平稳的呼吸声,灼凰不由趴着伸头看下去。 魏怀章就是魏怀章,这若是没有心?伤的媚修青梧,今日她开?口说第二句话时?,她人怕是已经被按倒了。 灼凰看着他想了想,随即身子往榻里挪挪,腾出地方,跟着施展神境,将他带上了榻。 灼凰抿唇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腿也?跟着缠他身上,枕着他的肩,安心?闭上了眼睛。 灼凰自是不必睡觉,只是在他身边调息,第二日天亮,他快醒之时?,灼凰便先?一步醒来,随后?勾住他的脖颈,含笑看着他,等他反应。 果然,魏怀章睁眼的瞬间,便彻底愣住。 他望着灼凰呆愣半晌,随即慌忙四处一看,惊道:“我怎么在榻上?” 灼凰眨巴眨巴眼睛,懵懂不解道:“你昨晚自己?上来的啊?你忘了?” 第75章 魏怀章闻言愣住,全然忽视了二人此时有多亲密,他忙道:“不可能!” 灼凰义正词严道:“就是你自己上来?的?,不然还?能是我?抱你上来?的?不成?” “我?……” 魏怀章望着她的?眼睛,一时竟无言以对。他心里清楚,自然不可能是她,她没那力气?,他也不可能全无知觉。 魏怀章只觉局促不安,耳尖复又烧红起来?。 “我?……” 魏怀章眼露歉疚,对灼凰道:“我?也不知怎会如此?” 说着,他便要掀被?起身,怎知灼凰抱着他脖颈的?那只手臂一用力,复又将他按回枕上。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灼凰抓住机会,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跟着便委屈巴巴地对他道: “咱们的?屋里的?炭火,前半夜就会燃尽,其实我?每天?后半夜都会觉得冷。那日为?了救你,同你贴在一起,等你身子暖起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身上那么暖和。” 魏怀章此刻只觉心跳怦然,气?息都有些不稳。脑海中?莫名便想起那日她救自己时的?画面,此刻他才发觉,饶是他只清醒片刻,可他竟是那么清晰地记着每一个细节,以及她身子同自己相触时的?每一个感觉。 灼凰搭在他腰际的?腿,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唇边闪过一丝笑意,跟着抬头,双唇擦过他的?耳垂,魏怀章只觉一团火焰在耳畔点?燃,瞬间酥。麻半壁身子。 跟着他便听灼凰在耳边细声耳语道:“师父,哥哥,以后冬日里,我?不想再挨冻,你夜夜抱着我?睡可好?” 魏怀章猛然抬手,一把扣住灼凰搂着自己脖颈的?手臂,很?是用力,他强自稳住气?息,对灼凰道:“阿瑾,我?们尚未成亲,不可。” 灼凰跟着在他耳畔问道:“那你忍心我?夜里挨冻?” 念及如今的?生活处境,魏怀章眉心微蹙,对她道:“是我?无用……”冬日里,连足数的?炭火都不能给她。 见他又面露自责,灼凰忙道:“你别想这?些,明明你身上就很?暖,我?本可以不用炭火。” 魏怀章都不敢看?她,双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灼凰见此,抢先一步对他道:“你只是怕不能给我?体面的?聘礼,那我?们便先做夫妻,婚礼等日后回到临安,你再补给我?便是。” 话音落,灼凰一双柔软的?唇,便吻上了他的?脸颊。 怎知魏怀章却似触电般,一下拉下她的?手臂,跟着翻身坐起,抓着她的?双臂,不叫她再缠上来?,随后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对她道:“我?不能这?样对你!” 他绝不能做出尚未明媒正娶,便占有她的?事。 说罢,魏怀章松开?她的?手臂,极快地翻身下榻,他只身着内里的?中?衣长袍,赤足站在冰凉的?地面上。 灼凰望着他清俊的?背影,抿唇一笑,跟着跪起身,不及他离开?,便一下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紧窄的?腰。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明明想的?! “哥哥……”灼凰撒娇道:“我?信你定不会亏待我?,世俗礼数,我?不在意!” 魏怀章微微侧头,对她道:“阿瑾,这?些年你跟着我?,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其实已经有很?多人,误以为?你是我?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叫你无名无分,否则在旁人眼里,会以为?你是妾,是外室通房。即便我?日后再补给你,旁人也只会以为?你是扶正,而不是我?的?结发妻子,你可明白?” 这?些年,在外人面前,他们一贯守礼,未有半点?逾矩之处,有些人刚开?始会误会他们,但同他们接触片刻,便知他们关?系清白。他若不给她名分,便同她在一起,日后言行举止,难免不同,他必得先明媒正娶,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妻,才能有无所顾忌的?亲密。 灼凰听着他这?些话,终是松开?了他的?腰。 他当?自己是魏怀章,便是人间的?那套世俗逻辑,在人间,他是男子,其实无所谓妻妾外室的?说法,说到底,他这?番坚持,还?是为?她好。 见灼凰不再坚持,魏怀章这?才转身,俯身平视她的?眼睛,冲她抿唇一笑,眸底神色温柔,对她笑道:“你心里有我?,愿意嫁我?,这?于我?而言,足矣。” 魏怀章伸手,轻抚她的?鬓发,继续对她道:“好在齐人只是叫咱们不能离开?丰州,我?便多教些学生,多挣些束脩,争取早日备好聘礼,三书六礼,娶你入门。” 灼凰看?着他的?眼睛,心间化开?大片如水的?温柔,她唇边勾芡着浓密深邃的?笑意,缓而点?头道:“好……” 如此一颗事事为?她着想的?心,她当?真拒绝不了。只是孩子还?有三个多月便会出世,她自是等不到他备好聘礼,不过……她倒是愿意陪他在这?里,过一阵子安稳日子。 这?段时日里,她会竭尽全力地对他好!竭尽全力地弥补亏欠他的?一切。只盼着离开?幻境的?那一日,他可以不再怕她。 余下的?日子,灼凰暂且不再故意缠他,就像从前在人间时一样,同他生活在丰州。 只是现?在的?他们,已向彼此表明心意,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他好。从前从未对他做过事,灼凰在这?些日子里,做了个遍。 亲手为?他制衣,每日在不引起他疑心的?范围内,尽可能给他变着花样做菜,调制润喉的?清茶在他教书后端给他……凡是灼凰能想到的?,能为?他做的?,一样都没有落下。 而魏怀章,刚开?始着实不适应,怕她受累,但发现?阻止不了,便陪着她一道,她制衣时,他便在给她揉肩捶背,她做饭时,他知道自己做饭难吃,便做些洗菜洗碗的?杂货,而每日教完书回来?她捧来?的?清茶,他便不叫她失望,次次喝得干净,一滴不剩。 在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中?,魏怀章渐渐只觉自己似是沉进了一场甜蜜编织的?幸福幻梦中?,每一日,无论何时,他都觉心被?填满,便是连夜里睡觉时梦都少了,每日都睡得极好。 就这?般过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快到他四九之期,灼凰便知,不能再继续这?般下去,她须得做些什么。 于是这?日,灼凰趁着他外出教书的?功夫,将他们在丰州的?住处,用正红的?红绸处处装点?,又在正门进屋的?墙上,贴上大大的?囍字,备下龙凤花烛,合卺酒,结发剪,将整个院子,完全布置成大婚新房的?模样。 做完这?些,她从袖中?取出早早备下的?两套三百多年前,大梁朝形制的?喜服,将女子的?那套凤冠霞帔,穿在了自己身上。 穿戴好凤冠霞帔,灼凰便隐去了自己身形。 傍晚时分,魏怀章自丰州书院回来?,他远远便看?到院门上的?红绸大花,以及院门上贴着的?囍字。 他不由一惊,连忙加快脚步往家走去。 待回到家中?,他匆忙进屋,却见房中?亦是被?装点?成婚房的?模样,便是连龙凤花烛,都已点?燃。 而一旁的?床榻上,便放着叠好的?一套喜服,正是男子的?样式。 魏怀章彻底愣住,好半晌,他方才回过神来?,忙大步来?到院中?,四下寻找,朗声唤道:“阿瑾?” 灼凰身着凤冠霞帔,出现?在院外的?街道上。 魏怀章朝她看?去,目光立时便沉进了灼凰面上,他从未见过她身穿如此华丽的?喜服,更是从未见过她如此精致的?妆容。 此刻她盈盈立于街道上,整个人恍如天?仙临凡,美到不可方物,魏怀章近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怔怔地望着她。 傍晚时分,街道上人来?人往,见街上站着一位美丽的?新娘,好些人便围了过来?。 灼凰自是知道,这?些人都是幻境中?的?幻象,这?里,只有她和师尊。但他怕她受委屈,怕她遭人白眼,那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嫁。 见人越来?越多,灼凰看?向站在院中?房门外的?魏怀章,抿唇一笑,朗声道:“今日,我?傅缘悲,要嫁大梁使臣魏怀章!” 看?着他怔愣又沉沦的?神色,三百三十四年来?,同他一道经历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如江翻海沸般涌来?。 灼凰忽觉心头一酸,跟着眼眶泛红,但她唇边仍旧笑意不减,她望着他的?眼睛,对他道:“十年前,你救我?性命,十年来?,你护我?于身侧……” 灼凰缓缓朝他走去,跨进门内,来?到他的?面前。 灼凰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目光沉进他深邃的?眸中?,她唇边笑意深深,声音如水般温柔,无比郑重,无比认真地对他道:“救命之恩,教养之恩,便是最好的?聘礼!” 此话一出,魏怀章心间大震,跟着眼眶泛红。 他唇边出现?笑意,抬起手臂,动作微凝,似试探般,握住了她的?双臂,目光也跟着落在她身着的?喜服上。 他细细地看?她的?喜服,手亦从她的?双臂,一下下,挪动至她的?双肩,目光随之上移,最终落在她的?脸庞上。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目光不断地在她面上描摹,那双眸中?,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藏着万千疲惫后的?感慰,亦藏着深不见底的?浓烈爱意…… 灼凰微愣,跟着面露讶色,试探着唤道:“师,师尊?” 青梧闻言笑开?,神色间尽是缱。绻,他抬手一挥,房中?的?那件喜服,便出现?在他的?身上。 眼前的?一幕,灼凰喜极,泪水更是大颗地落下。 青梧唇边笑意更深,二人目光勾连不断地交缠,青梧上前一步,伸手托住她的?脖颈,另一手滑落至她腰际,将她往怀里一带,跟着俯身低头,吻在了灼凰唇上。 几乎是触碰到彼此的?瞬间,浓烈的?爱意便如烈。火般燃起,师徒二人紧紧相拥,唇齿相依,深吻忘情。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彼此分开?,但分开?的?瞬间,青梧便将她紧紧抱进了怀中?,侧脸贴上她凤冠下的?鬓发,眷恋无比。 灼凰在他耳畔问道:“师尊,你什么时候醒的??”在她的?幻境石刻中?,他醒过来?她怎会不知? 青梧这?才松开?她,伸手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答道:“你说最好的?聘礼那句话时醒的?。” 灼凰正想问怎么醒的?,怎知院外却忽然传来?孔思鹊的?声音,但听他朗声道:“我?觉得你们需要个证婚人!” 师徒二人回头,正见早已改头换面的?孔思鹊,复又变回他在人间时的?模样,手里提着两坛贴有囍字的?酒走了进来?。 灼凰当?即了然,挑眉道:“哦!是你干的??” 孔思鹊进院来?,跟着院中?出现?好几张桌椅板凳,他将手里的?酒放在桌上,对二人道:“我?瞧着他好得差不多了,又想喝喜酒,便自作主张,唤醒了他。” 灼凰看?向青梧,问道:“若不然,我?们把仙界相熟的?人都请来?吧?” 青梧揽着灼凰的?腰,面上喜色洋溢,立时应下:“好!” 灼凰一喜,随即抬手,跟着青松、炎天?、观昭、高?仰止、玉衡宗掌门等五人,全被?她以神境带进石刻幻境中?。 他们师徒在无情道多年,在仙界相熟的?人,能请的?根本没几个,不过有这?几人便已足够。 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蒙的?,直到看?到身着喜服的?二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观昭手中?笛子打进手心里,朗声道:“我?说呢,怎么莫名其妙的?来?了,原是要喝喜酒!” 青松走上前来?,无奈道:“你们倒是提前说一声,我?这?什么礼都没备下。” 炎天?朗声大笑:“哈哈哈,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出现?在宿敌的?喜宴上。” 气?氛一下热闹起来?,青梧和灼凰相视一笑,本只是揽着灼凰的?青梧,手臂微一用力,便让她靠进了自己怀里。 孔思鹊道:“既然宾客到齐,我?这?主婚人可要上场了啊。” 青松等人看?着面生的?孔思鹊,又见他一身人间打扮,立时便想到他恐怕就是青梧和灼凰的?那位故友,那位引导他们重续正法的?天?道中?人。 众人忙行礼,示意孔思鹊主婚。 第79节 于是,在孔思鹊的?主持中?,在几位相熟好友的?见证下,青梧和灼凰正式拜堂,剪结发,饮合卺,缔结天?地婚契。 在场的?都是仙,自是无需什么喜宴菜品,礼毕后,众人一道来?到院中?,共品孔思鹊带来?的?两坛酒。 却不知这?两坛酒,是孔思鹊从天?界带下,不仅是此界难尝的?好酒,而且还?怎么都倒不完,越喝越上头,众人也越玩越热闹,不到十个人的?婚宴,愣是闹出几十个人的?热闹来?。 待月西沉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除青梧和灼凰外,全都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连怎么离开?石刻的?都稀里糊涂地不知道。 待送走所有人,石刻中?,又只剩下青梧和灼凰。 夫妻二人携手,一道朝屋中?走去,念及今日的?一切,青梧唇边笑意不减,对灼凰道:“自回到无妄宗,我?便想着求娶一事,我?一直以为?,我?会在仙界,给你一个极盛大的?婚礼。”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房中?,在龙凤花烛的?暖光中?,挂满红绸的?房间,显得温馨又暧。昧。 夫妻二人在塌边坐下,纵环境简陋,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此时的?心情,反倒意义非凡。 灼凰对青梧道:“我?不在意我?们的?婚礼是小是大,三百多年为?仙,这?些俗礼,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你早就把能给我?的?一切,都给了我?。” 甚至不曾对她生半点?怨恨,在丰州这?个对他们意义非凡的?地方成亲,她很?满足,比任何盛大的?婚礼都叫她满足。 他们成亲,有思鹊哥在,有当?他是弟弟的?青松师伯在,就足够了。 青梧凝眸在她面上,抬手,指尖从她眉眼处拂过,眸色缱绻:“你今日真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 灼凰握住他的?手捧住,随后侧脸枕进他的?掌心中?,含笑打趣道:“美有什么用?不还?是被?魏哥哥义正词严的?拒绝。” 青梧闻言失笑,另一手也上来?,捧住她另一边脸颊,两只手揉了揉,对她道:“刚进石刻时,你故意吓我?。” 天?知道她说那些话时,他有多震惊。 灼凰闻言,拨开?他的?双手,直接贴进他怀里,双臂搭在他肩上,脸颊上一片绯红霞色,细声软语道:“那洞房花烛夜,魏哥哥要不要?” 青梧唇边笑意更深,气?息已重,跟着便揽住她的?腰,沉进了身后的?榻里…… 在彼此相。触的?那一瞬间,青梧浑身战。栗颤。抖,甚至未能控制住自己的?嗓音,在那一瞬失控。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惊得他几近失神。他强撑着理智,诧异看?向灼凰,自上而下,凝眸在她面上,神色间满是探寻。 灼凰脸颊白里透红,唇边尽是笑意,一双眸满含情意,轻咬着下唇,颇有些羞。涩地看?着他。 青梧抬手,掌心运上一道灵气?,随即探上她的?心口,下一瞬,他手一颤,脱口而出道:“不渝道心!你……” 灼凰伸手抱住他的?脖颈,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蜜语道:“思鹊哥跟我?说,你的?不渝道心难破,只能等机缘。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在一处,我?自是要陪你一道。” “可不渝道心……” 灼凰伸手,纤长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唇,不叫他说下去,她解释道:“以我?现?在的?修为?,任何道心都困不住我?,选择何种道心,亦或是不要道心,于现?在的?我?而言,就像是要去某地,是选择用神境,还?是用车马一样,供我?随意选择罢了,我?都不需要念心法。” 灼凰唇边笑意温柔,对他道:“待你不渝道心破掉的?那日,我?舍了它便是,而在此之前,我?就用不渝道心陪着你。” 这?一刻,青梧望着她,眸色间竟是动容,难以自控的?气?息一错一落。莫怪今夜看?她,远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美,看?来?不仅是身穿嫁他的?凤冠霞帔的?缘故,更有合欢道媚骨的?缘故。 灼凰眼波复又变得勾人,她搂紧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些,在他耳畔低语调笑道:“魏哥哥,我?这?等修为?的?媚骨,你可招架的?住?” “不能……阿瑾,我?不能……”青梧气?息急促,哪里还?能维持住半点?理智,彻底在今夜的?红烛光中?战栗失神。 修为?本已掉至尚不如普通仙君的?青梧,于一夜之间,得过去百年修为?,第二日晨起时,他已不再需要夜里休息。 晨光明媚,青梧身着曲领长袍,坐在塌边,似在袖中?找什么东西,一会儿拿出来?一根布条,一会儿拿出来?一根布条。 灼凰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问道:“你在找什么?” 青梧侧头,在她额边印下一吻,对她道:“把后福石刻中?碎掉的?法衣和白玉簪冠找出来?。” 灼凰闻言笑开?,他自从跟自己回来?,哪怕已经回到无妄宗,还?是穿着人间的?圆领袍,现?在重新找法衣,看?来?心结是彻底结了。 看?过他的?识海,灼凰知道他的?法衣碎成了何等模样,便帮着他一起找,夫妻二人花了好多功夫,总算是将他的?法衣找齐,恢复原状。 待他仙尊尊位的?法衣和白玉簪冠重新上身,灼凰立时融化进他的?怀里:“还?是这?身法衣穿着最好看?。” 青梧失笑,捏捏她的?脸颊,对她道:“或许日后还?可以多换几种样式。”以色侍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青梧接着对她道:“等你做完石刻,咱们回无妄宗后,还?是回栖梧峰吧。那练武场旁边的?殿,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吵。” 灼凰自是愿意回栖梧峰,立时眼露喜色,忙点?头应下:“嗯!而且咱们的?女儿快出世了,等回到栖梧峰,咱们给她好好准备个属于她的?院落。” 青梧重重点?头:“甚好!” 灼凰正欲继续说话,却似是发现?什么,面上神色一惊:“欸!” 青梧见此问道:“怎么了?” 灼凰愣了片刻,随即面上出现?惊喜之色,复又一下扑进青梧怀里,对他道:“梅挽庭的?中?阴身,入胎了。” 青梧闻言愣住,昨晚? 青梧还?未反应过来?,灼凰已是喜道:“我?们怕是又要有个儿子了!” 青梧这?才笑开?,好半晌说不出话。于梅挽庭而言,为?蚌妖时为?一世,化生为?人时又是一世,眼下以中?阴身入胎,无疑是再入轮回,迎来?新的?一世。 而这?一世,他确确实实,是做了他和灼凰的?亲生骨肉。 “就是……”灼凰笑笑道:“好像这?个儿子,没什么未知的?期待。” 毕竟已经知道是谁,也知道同他们的?渊源,不像对女儿一般,有那种因未知而来?的?浓郁期待。 青梧闻言,眉宇间出现?一丝愁意,搂过灼凰,对她道:“他从前那么恨我?,等出生后,不会是个逆子吧?” 灼凰闻言还?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想了想,随后对他道:“从昨晚的?情况来?看?,你修为?涨得挺快,等做完石刻,咱们先去莲生湖境,给他选朵胎莲,然后……” 灼凰伸手勾住青梧的?腰封,咬咬唇,方对他继续道:“然后抓紧给你提升修为?,以后你把他养在你的?气?海里,趁早培养感情,说不准出来?后感情会好呢。” 青梧无比赞同,在灼凰唇上重啄一下,道:“好法子!” 灼凰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夫妻二人一道往外走,边走,灼凰边对青梧道:“看?来?栖梧峰上,也得给儿子也准备个庭院。” 青梧含笑点?头,想想日后的?栖梧峰,就是他们一家四口一起生活,还?真是……格外期待。 灼凰问道:“师尊,两个孩子,咱们是只取道号,还?是俗名和道号都取?” 青梧道:“唤夫君。” “夫君,两个孩子,咱们是只取道号,还?是俗名和道号都取?” 青梧转头看?向她,抿唇一笑,道:“都取吧,俗名的?话,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可好?” 灼凰侧头枕在青梧肩上,望着他在晨光下俊朗的?侧脸,唇边笑意深深,点?头道:“好……” “夫君。” 灼凰叫住青梧,青梧转头看?来?,语气?格外宠溺:“嗯?” 灼凰望着他的?眼睛,对他道:“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青梧微愣,随即唇边笑意化开?,如暖来?冰消的?绵绵春江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