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花魁》 楔子 雪花片片,飘落在冷冰冰的道路上,也飘落在一名瘫倒在路边的少年身上。 他的衣衫破烂,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才刚刚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方才,他熬不住肚子饿,偷了一个热呼呼的包子;但包子还进不了嘴,包子铺的老板便发现了,先给他一记耳光,再打掉他手中的包子,最后对他拳打脚踢。 老板似乎因为常常有偷儿来偷走赖以为生的包子,所以对这名少年出手特别地狠;若不是铺子旁的路人替他求情,他早就被包子铺老板给活活打死,死在这个冷死人的冬日! 饿了四天,又遭人狠狠地打了一顿,少年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去见他的爹娘,以及他三个可爱的弟妹了;这样也好,不用再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冷酷、无人情味的世间了……他自嘲地一笑,安慰着自己。 蓦地,一阵不属于这个菜市场的香味传入少年的鼻翼中,他好奇地抬起头来,一张粉嫩得不可思议的小脸便映入眼中。 那是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 她的身上穿着一袭京城布绣世家上贡给皇家的金丝绣裙,梳得整整齐齐的双髻上,分别系上两个看似简单却明显价值不菲的金铃铛;清脆的铃铛声,随着那因好奇而四周张望、晃来晃去的小脑袋响起。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千金娃娃。 又是一个千金小姐! 少年忍着浑身的疼痛,边喘着气,边在远远的另一方,打量着这个不识人间险恶的千金娃娃。 仿佛感应到他打量的目光,千金娃娃冷不防地转过头,水漾的眸儿直勾勾地看着他,似要将他的容貌刻上心板似的。 少年一震,连忙别过脸,不敢再与那双像要吸去他的灵魂的眼儿对望,可是仍忍不住地臊红了脸。 “应儿小姐,您在看啥?”自家小姐冷不防地停在路中央,伴在她身边的丫头马上询问,并沿着小姐的目光瞧去…… 只不过是一个小叫化儿嘛!有啥好看的?丫头的目光马上变为不屑。 一道超过七岁这年龄的锐利目光,闪过千金娃娃的眼眸,可是很快地便被掩饰在天真无邪的美好笑容下;她笑得很可爱、很无邪,抬指指向躺在路边瑟缩的少年,“把他带回府中,送给义父。” “应、应儿小姐?”丫头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应儿小姐,咱们府中已经有许多奴仆了,不需要再带……” “他,不是用来做奴仆,而是给义父当护卫。”一直没有收回来的玉指,依旧指着自己的“人选”。 “可是让他当护卫保护王爷,奴婢怕……”凭他瘦骨嶙峋的身材,怕是一拳就被人打扁了吧? “快点!”柳眉因丫头的迟疑而皱起,小小的千金娃娃不悦地命令着。 “是、是,应儿小姐。”丫头一惊,生怕让大小姐生气,连忙唤人来将挣扎不已的少年带回府中。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当街捉人!”少年气虚地道,使尽最后一丝力量挣扎着,“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娘的!你这小子不要再动!”捉住他双脚的奴仆被他踢中肚子,当下愤怒得将硬拳高高举起,眼看快要向少年瘦弱的身子捶去,“王法?你一个小小的叫化儿,哪有资格跟人家谈什么王法?” “不准打伤他!”甜软软的嗓子犹如定身咒,教奴仆马上止住拳头,惊险地停在少年的鼻尖前,“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谈王法,怎么会叫化儿就没有呢?”千金娃娃美目流转,看向诚惶诚恐的奴仆。 “是、是,应儿小姐。”奴仆收回足以弄断少年手脚的巨大力道,轻手轻脚地将少年扶起;只因谁都知道,王府中除了王爷与王妃之外,就千万不可得罪备受王爷与王妃宠爱的大小姐! 少年停下挣扎,看向女娃儿。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要带他走? 他只不过是一个叫化儿,不是吗? 女娃娃偏首看向他,下一刻,她突地伸手拨开少年纠结在额前的脏发,看清楚少年收藏在发后的清澄眼眸。 好一双清澄的眼眸! 女娃娃称赞似地勾起粉嫩嫩的红唇,“你叫什么名字?”软软甜甜的娃娃音,好奇地问着他。 名字?少年一愣! 自阿爹跟阿娘死后,再也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眼前这个女娃娃,在问他的名字? “没有名字吗?”娃娃再问。 “不,我叫尹进。”自模糊的记忆中找出自己的名字;爹说,这名是他求书坊里的老板替他改的,希望他力求上进,不要让人小觑!可恐怕,身为叫化子的他,必定会辜负了这名儿了。 少年清澄的眼眸染上一抹忧郁,娃娃也皱起小小的眉头;她不喜欢他眼中有着这样的忧伤,所以她露出一个更甜、更可爱的笑容,“进哥哥,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想让他当义父的护卫,他应该会愿意吧?而且,有那么一双清澄的眼眸,必定是个忠义之人,义父一定会喜欢他的。 跟她走?那又甜又美的童嗓,着实打动了尹进的心…… 这小女娃,就像以前娘常常挂在口边的小仙女似的,天真又可爱;仙女应该不会骗他才对,而且,他一个小叫化儿,有什么可以被人骗的? 冲动之下,尹进点了点头。 “太好了,进哥哥!你一定会喜欢安野王府的!”女娃娃高兴地拍着手,无邪的模样,让众人不禁望之心喜。 那一年,被带入府中的尹进,在三天后便送给了当朝皇上最敬重的安野王,成了安野王三十大寿的礼物。 而送礼人,正是安野王的大养女,柳应儿。 第一章 安野王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尹进虽只年仅二十五,却在众护卫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安野王最信任的心腹,甚至连皇上也来向王爷讨人;然而,尹进却拒绝皇上的赏识,只愿在安野王身边当一个近身侍卫。 因为安野王,他才能保住一条小命,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焉能为了一己前途而离开安野王? 更何况,他日日夜夜都想念着的女子,也在安王府。 柳应儿,安野王的大养女,也是当初将他带入王府,献给安野王当护卫的千金娃娃。 但自他进了王府后,王爷便请了武艺高强的师父来教导他武艺,勤于练武的他,鲜少会在王府里见到她;而接着在安野王身边当近身侍卫,却只能远远地瞥见她的侧面,不曾近距离地再见过她。 尤其,她在十七岁那一年,居然胆大包天地拉着三个同为养女的妹妹,在京城闹市重地开了一家让文人义士寻欢作乐的妓院,“美人阁”。 妓院! 纵使“盛王朝”从不规限女儿家该三步不出闺门,或得熟知三从四德的严厉习俗,但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而且还是安野王府的千金娃娃,居然大肆铺张地开了一家妓院,任谁也会看不过去吧? 奇怪的是,安野王却没有出手阻止,甚至让自己的娇妻也成为美人阁的鸨嬷嬷,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竟然变成了一个放浪形骸的淫娃荡妇,当下他的心一阵揪痛,恨不得将那小女人从美人阁中揪出来,狠狠地摇晃她,看看能不能将她小脑袋中的异想天开给摇出来。 可惜,就在他快要做出以下犯上的忤逆大罪时,安野王却在此时命他带兵出征北方狄国;战事过后,还要他待在两国之间的边界上守着,以防狄国君食言反悔,又做出侵略之祸。 这一待,便是数年! 当初的千金娃娃,在这些年中,渐渐长成了二十岁的成熟女子。 即使身在边陲之地,他仍三不五时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但全都是她与众多王孙贵族、江湖烈士的风流韵事,听得他妒火中烧。 为何当初天真无邪的女娃娃,会成为现今的放浪女子?他想不通答案,只觉得对她的思念通通化为怒火。 自那天起,他便立誓,再也不为这个不知廉耻的浪女所动,若往后再有机会,他也不会瞧上她一眼。 绝对不会! 边疆平静数年,再加上与北方狄国结盟的缘故,无须再忌惮对方有叛变之心,安野王终于将昔日的心腹召回身边。 虽身在外地已过数年,但尹进的忠心一如既往,令安野王更加地宠信他;纵使名为护卫,但众人心知,尹进的地位绝非只是一名小小的护卫罢了。 月正当中,正是酣睡入梦的时间,然而安野王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跟皇上请辞;上回“年纪老迈、身体抱恙”的理由已经说过了,而皇上竟鸟也不鸟他,这回,该说点什么才能让皇上乖乖地放他走? 安野王无言苦思,身为护卫的尹进也不发一言地守在王爷身边。 夜凉如水,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再过一刻钟,王爷便会回房休息。 蓦地,风中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味儿;尹进警戒地握紧腰际的长剑,盯住传来那香味的大门,不论对方是男是女,只要是对王爷的生命构成威胁,都不容小觑。 他的警戒令原本专心的安野王抬起头,望向后门边,瞧见了一角湖绿色的纙裙裙摆,“尹进,是自己人。”他淡淡地道。 那独一无二的香味儿,只属于一个女人。 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女人! 安野王搁下手中拟到一半的奏折,端坐在上好的檀木椅上,等着那个小女人自己出现。 尹进闻言,放下紧握长剑的大掌,但警备的身躯却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 一个身着樱红色丝绸纙裙的年轻女子,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入,笔直地往她的目的地……安野王的大腿走去;只见她旁若无人地坐上安野王的大腿,双手更如灵蛇般缠上安野王的颈项。 “王爷,奴家好想您呢!”甜蜜般的嗓音,从女子口中逸出。 那撒娇的媚态,换作是一般的平常男人,只怕已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甚至忘了自己的爹娘姓啥、名谁。 连一向淡漠寡情的尹进,也不禁有着片刻的怔忡;唯独美人在怀的安野王面不改容,冷漠地盯住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 被这双冷漠的眸子盯住,柳应儿嘟了嘟浑然天成的朱唇,悻悻然地自安野王的腿上利落地落地站稳,“不好玩!不好玩!”她小小声地咕哝,却仍让房中两位男子听得清清楚楚。 这姑娘,好敢死,居然玩到安野王身上来!尹进看着她,将她脸上的不悦之情瞧进眼底。 只是,为何那张小脸,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以前,在哪个地方、哪个时候曾经遇见过她吗? “还不进来?”没理会她的咕哝与不悦,安野王抬头往后门外另一道身影命令道。 还有一人? 尹进收回目光,看向门外,果然,门外还站着一抹属于女子的娇小身影。 他怎么没发现?难道他的警戒松懈了吗? “呵呵呵……”人未进来,娇笑声先传了进来;安野王妃,也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月嬷嬷,头插着金凤步摇,莲步走进,“应儿丫头,你又输了。” “我知道!”柳应儿没大没小地白了养母一眼,没啥好语气地道。 “愿赌得要服输。”月嬷嬷一脸娇笑地道,虽年过四十,但那风韵犹存的风情,教心爱她的男人神魂颠倒。 “同一个游戏玩了这么多回,还不腻吗?”大掌抬起,将那抹娇小的身影搂上大腿,少了方才对待柳应儿的冷漠神情,安野王这一回爱怜地抱紧安野王妃,又宠又溺地问。 “谁叫我越来越老啰,哪知道王爷会不会有一天嫌弃妾身人老珠黄,将妾身扔入冷宫之中,只听见年轻貌美的新人笑声,不闻妾身这个旧人的哭声呢?”佯装难过地半掩妩媚粉颊,月嬷嬷抬指拭去眼角那颗“无形”的泪珠。 “再胡说八道,就要你明天下不了床!”大掌按住她的身子,安野王贴近她的耳边,沙哑地威胁。 月嬷嬷当然马上乖乖地住口,只因上一回王爷的“惩罚”犹历历在目,她的身子可记牢了那种腰也挺不直的感觉;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不害臊的话来,真不怕教那些小的听到会笑话他吗? 月嬷嬷一双眼不自在地瞄着四周,想看看也在这书房中的两个小辈有没有听到他方才的一番“浑话”;幸好、幸好,他们神色自然……呃,看来好像不太自然? 王爷的护卫,正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的小义女;而她那个小义女,也“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怎地?他们两个相熟不成? 刚刚王妃的一声“应儿丫头”,像是当头棒喝似的,让尹进瞬间想起眼前刚才坐在王爷腿上,莺声燕语的娇媚女子的身份。 她,是王爷的养女、美人阁的花魁,柳应儿! 他曾立誓绝不会再瞧她一眼,但他此刻却无法命令自己挪开线视;昔日那张得天独厚的精致小脸,如今已成了眼前这张,足叫天下群雄与所有王孙贵族倾心不已的娇美脸儿。 一种陌生且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在他的体内,使他有着一瞬间的失神,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她。 柳应儿早就将自己曾经接了一个少年回府送给义父当“礼物”一事忘却了,她只觉眼前的男子此刻傻呆呆的样子,很对她的味,让她好想好生作弄他一番。 勾起一抹媚笑,身子绵软软地往他高大壮硕的身躯一靠,她风情万种地瞅了他一眼,“公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奴家,奴家可会害羞的。”她吐气如兰地道,小手却放肆地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游走,做着与“害羞”完全不轧的举动。 她眨着眼,等着一脸刚直的他,脸红又结巴地回应她。 这类的男人,总是一脸的道貌岸然,可当只有两人的时候,就会像匹狼,猴急得很!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没有露出她预料之中的反应或表情,反倒只是一脸冷淡地拿下她的手,沈声地道:“大小姐自重!” 瞧她那笑脸如花的娇颜,她到底让多少男人目睹她这副样子?她到底曾对多少男人做过这种举动?一阵闷气涌上胸口,他冷冷地再看了她一眼,这闷气,必定是因她放浪的举止所引起,他绝非吃味! 喔?想天下有多少豪门烈士、王孙贵族想得到她如此对待,也没有那个福分,这个小小的近身护卫,却敢对她露出这种不屑、不齿的表情? 好一个大胆的护卫! 若她柳应儿不惹得他脸红变脸,她的名字就给他倒着写! “重?奴家并不重呀!”她的身子,更软、更绵地倒向他,一副柔弱状,“公子你抱抱看,瞧瞧奴家是不是真的很重!” 无耻! 忍下到口的骂语,尹进有那么一刻想要飞身离开书房,好避开这个不知耻的女人;但思及自己的职责,他强忍下来,只是一脸冷凝地看着她。 朽木! 没想到他是一个难缠的货色,自讨没趣的柳应儿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椅上端坐,绝色的丽容上有着不容忽视的怒气。 “义父,我有事要‘禀报’。”她故意加重了禀报两字,提醒着那对交颈中的夫妻,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得让他们知道,“请闲杂人等回避。”闲杂人等,当然是指那个不受她所动的男人。 “尹进,你下去吧!” 原以为王爷不会听她任性之言,尹进不敢置信地看向安野王,“王爷?” “在府中安全得很。”何况还有他的娇妻在此,再高等的杀手也近不了他的身。 王爷有令,身为属下的尹进当然得领命遵行,“是!”作揖行礼后,他领命退出书房。 “哼!”在经过那尊娇柔的瓷娃娃时,她还十分不满地冷哼出声,以示她的不悦。 幼稚! 尹进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迅速地消失在书房之中。 “他那是什么态度?好歹我也是王爷的大小姐!目中无人不是这样的吧?”她向着那对也是目中无人的夫妻告状。 “尹进是一个刚直的人。”淡淡地替属下解释他无礼之举,安野王确定没有人在窃听之后,缓缓开口:“查到了?” “当然!有我在,哪有查不到的理由?”小脸上的不悦在听到问题后,变成沾沾自喜,“这回呀,可花了我很大的劲儿,才可以从潇湘剑客口中套出这消息来。” “你又向他下药?”安野王挑眉。 骨碌碌的眼儿一转,柳应儿咧开唇儿一笑,“方便嘛!”反正一回生,两回熟,何况那个什么潇湘剑客已经让她下了几十回药了,没差啦! 美人乡,英雄冢,任天底下最嘴硬的男人,进了妓院,见了美人,有哪个还能保持谦谦君子、英雄烈士?再加上无人能敌的吐实药粉,有哪个还可以守口如瓶,不乖乖地将消息吐给她们? “美人阁”,表面是一家妓院没错,里头有着各式各样的美人儿以及孪童,有钱有势的大爷们可以尽情地上门寻欢作乐;只是前提是,他们得怀有惊人身价的消息或秘密,才可以进得了美人阁的大门! 第二章 实际上,美人阁是一个消息的集散地。 天下之大,消息与秘密之多,无从计算;而其真真假假,除了原主之外,有谁能道真实?就因美人阁能够提供最新、最真的消息,所以唯有付得起钱或是能提供真实消息的人,才可以进得了美人阁;付钱最多、所提供的消息最值钱,才可以见最美的美人。 这,是美人阁的规矩。 因为付钱买消息或是提供消息的人,都必须对美人阁的一切守口如瓶,否则永生将不能再进美人阁大门,外界之人只能对谜团似的美人阁加以猜测,久而久之,能进美人阁便成了身份的象征。 这,可利了她们!再难得到的消息,也可以套得到。 尤其,这一次她套的,是有关叛国通敌的谋反大计。 “做得好,大丫头。”不吝惜地称赞,安野王心情大好地道:“你想要些什么奖赏?”能够解决一直让皇上愁眉不展的困扰,以这个为由请辞,皇上应该会恩准吧? 什么奖赏? 柳应儿皱头一皱,自心爱的琉璃妹子被尉迟彦那个卑鄙小人娶了回去后,她再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陪睡”人选,以往想要的金银珠宝、奇珍玩意儿她通通都失去兴趣,问她想要些什么,还真难决定。 “义父,等我想到了再向您讨。”支支吾吾好半晌,她才轻叹口气,垂头丧气地道。 她恨!她恨尉迟彦为何要抢走她的琉璃!若非王爷跟王妃不许她做出夺人之妻的歹事,她要的奖赏,当然就是她的琉璃! 可是……唉……她好想睡喔…… “若没有其他事,请容应儿退下。”心情低落得很,柳应儿没啥精神地道,只想快点回到床上滚两滚,看看能不能早一点入睡。 “好,你退下吧。”瞧她“睡意已决”,安野王也很大方地任她退下,将下一个任务挪至明天才告诉她。 “是……” 待柳应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月嬷嬷抬起头,看向深爱的夫君,“王爷,尹进是否忘了当初就是应儿丫头带他进府的?”否则,他怎会一副不屑、不齿的样子,对待他的救命恩人? “他没忘,只是……我刚说了,尹进是一个刚直的男人。”伸手轻抚着爱妻的乌发,安野王耸了耸肩。 “刚直的男人?是说他不屑应儿丫头是花魁的身份?”也对,纵使她四个义女个个都是卖艺、卖笑、不卖身,但妓女始终非一般常人可以接受得了的身份,“王爷,你有否气恼妾身当初不听你的话,硬是要做鸨嬷嬷,让你丢尽了脸面?” 闻言,安野王俯首,看向钟爱的女子,“小月儿,你怎地突然说这种话来?”是这几天他太累了,所以出现了幻听不成?无法无天,从不会忌讳他人目光的女人,今天竟然会问他是否气恼她?还有,那左一句“王爷”,右一句“妾身”,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明天……天要下起红雨来? 恼羞成怒地一拳捶向夫君的胸口,她想当一个贤妻良母,不行吗?还有她心疼他整日被人冷嘲热讽只是小男人,连妻子也管不着,虽然是当初美人阁开张时才有出现的话,后来被她四个义女全部摆平了,可心疼他……也不可以吗? “小月儿,你下手真狠。”也不怕他会内伤!安野王低笑出声,小声地抱怨着。 他当然明白她的心意,但她可是他花尽心思,才娶进门的女人,她要做什么,他当然是举手赞成。 “为夫的当然不会气恼,何况,你将美人阁打理得那么出色,连朝中的大臣都想透过我进美人阁,你说,我哪会没有脸面?”在香颈上偷来一记轻吻,安野王发现最近这女人似乎太过冷落了自己,否则他不会像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儿一样,只想在这个书房之中享用她。 “王爷……你……不要在这里!会教下人发现的!”感动才不过片刻,身上的衣衫便出现了被剥下的危机,月嬷嬷连忙拉紧衣服,生怕他兽性大发地不顾场地,在这大书案上要了她。 “好,咱们回房。”二话不说地横抱起她,几个跃身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他是不是瞧见了两道身影伫在他的书房外对着瞪? 唔,不管了,现下是怀中的女人最重要! 安野王没有看错!他的书房外,的确有着两道身影在互相瞪视。 尹进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伫在书房外数尺的距离,也会招来两道凌厉的怒瞪。难不成见他没有被她的美色所惑,让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受伤了? 柳应儿讨厌他脸上那抹不屑、不齿的神情,怎地?连与她共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也感到一阵恶心是吗? 男人,真是虚伪的动物!连怜儿养的那只小白猫儿也比他们诚实,至少小猫儿在喜欢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来,不喜欢的时候就会扭臀走去,不像男人一样,表面一副正大光明,实际是色胚那样虚假! 什么刚直的人?依她看,这个尹进也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只要瞧见她其余三个比她更美、更国色天香的义妹后,他一定会化身为狼,与狗同一祖宗的动物! 可是,无法解释为何当她想到他会为她另外三个义妹神魂颠倒时,她的心,会浮上一阵的不悦滋味? “哼!”不想再待在这里跟他大小眼下去,她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尹进吸呼一顿,就算她是嗔、是怒,那丽容犹是诱人得很,莫怪她会成为美人阁四名花魁之一,教天下为数不少的英雄烈士着迷不已。 不行!他不可以为她着迷,好好的一个女人,却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来,他怎么可以为她着迷? 不可以!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出那种事来。 就算,当初是她救了他一命;就算……不,没有其他了,也不会有其他的。 转身回书房,不料却发现本应在书房案前工作的主子,不知何时已经与王妃离去;尹进无言地瞪着那张书案,好半晌后才离开。 烟花地,脂粉味儿极为浓俗,一个又一个穿着华丽却暴露的女子,笑声嗔兮、美目盼兮地依在彩灯铺张的大门前,一边扇着画有四季花卉的绢扇,一边以面美如花的丽容勾动着途经的男子。 尹进皱起一双浓眉,瞪住围在身边的数名女子,他知道他不应该来这里,可是王爷之命无法违,他得遵照王爷的命令,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都得待在美人阁,待在柳应儿的身边当侍卫! 思及早上王爷召他进书房的情形,他的眉忍不住皱得更紧。 “尹进,我命令你接下来半年的时间,必须待在美人阁,好生保护应儿小姐。”一反平日的面无表情,安野王的脸上罕见地有着阴霾。 “王爷?”即使对方是王爷与王妃的掌上明珠,但他一介男子却要去保护一个烟花女子,那消息真的太教人错愕与震撼了! “你马上收拾行装,王妃会在美人阁告诉你有关的一切。”二话不说地下令,也不容他拒绝地令他离开,安野王的心情似乎差得若他再敢说一句,他这一辈子就得待在柳应儿的身边,再也不许回王府。 所以,即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他还是收拾了轻便的行装,来到他避如蛇蝎的烟花之地。 “众位姑娘请自重。”眼前一个个仿佛似春宫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美若天仙、柔媚勾人,可惜却完全勾不起他动心的感觉。 想起动心的感觉,一张带怒含嗔的小脸,不期然地跃现于脑海,他动作一僵,连忙将那小脸甩出脑袋。 “公子爱说笑!有哪个男子来到这里,却要姑娘们自重?”美人儿为他的话而嗤嗤地轻笑出声,柔荑如灵蛇般游走在他刚毅的脸上。 尹进忍下了将她们全数甩开的冲动,一个个地拨开,“在下奉了王爷之命来保护应儿小姐,请众位姑娘让路。” “哎呀呀,公子您真是严肃。”围绕在他身边的姑娘被他正经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 “真是个寡情的公子。”一个湛蓝衣裙的姑娘被无情地拨开后,小脸上居然浮现一抹满意的浅笑,“罢了、罢了,姊妹们,咱们可是无福消受。” “真是难得喔!”众姑娘闻言,纷纷收回了挂在他身上的小手,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卖笑勾引路人。 “尹大人,请您别生气!奴婢是受了月嬷嬷的指示,得在尹大人进美人阁前,给点小试验给尹大人。”湛衣姑娘笑靥如花地弯膝行礼,解释众位姑娘古怪的举止。 尹进皱起的眉心并没有因此而松开,难不成每一个住美人阁的男人,都得先接受这种桃色的挑逗?他该为自己的清心寡欲而感到庆幸吗?否则他怀疑自己能否走进美人阁一步? “恭迎尹大人!”再行了个礼,湛衣姑娘举起双手轻拍两下,原本紧闭的大门,呀然而开,“月嬷嬷与应儿花魁已在东筑小楼等候尹大人,请进。” 奇异的地方! 尹进再打量了下湛衣姑娘,直觉告诉他,美人阁这地方似乎与一般的青楼有所出入;若他没有猜错,刚刚缠在他身上的一众姑娘们,或许不高,但个个都有着武功底子。 烟花女子,何故要懂武艺?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吸引客人的手段之一;所以说,这美人阁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而现在,他正往着这秘密的深处走去…… 似乎王妃已经吩咐了所有人,他即将来到的消息,所经之处没有人阻止他,甚至还有下人客气地为他指路,教他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 东筑小楼。 宠爱四个义女的月嬷嬷,不惜大洒金银,各自为每个义女兴建了一座小楼,让她们有着私人的空间;四座小楼又相邻而建,拥有独立空间的同时,也不会让她们感到孤寂。 让千人、万人捧在手上心上的人,也会感到孤寂吗?她不该是沾沾自喜吗? 试问,有哪个女子面对这种像皇族公主的待遇,不是喜上眉梢,而仍是哭丧着一张脸? 正欲推门而入,一个作丫环打扮的年轻小姑娘便从内打开了门,水眸一瞧见了他,就连忙行礼询问:“想必阁下就是尹进,尹大人了。” “正是在下。”抱拳回礼,果然王妃已经作好了一切的安排。 “小婢春樱,是侍候应儿小姐的丫环;月嬷嬷与小姐在小楼里等着尹大人,请大人跟小婢来。”丫环领着路,带着他沿着一条长梯,上了二楼的厢房。 轻敲了门板,还没有通报,里头便响起了王妃特有的轻语:“进来。”好似她早就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到达。 春樱伸手推开了两扇门,便退到一旁,“尹大人请进。” “多谢。”颔首道了声谢,尹进跨步而进。 待他进了房后,春樱又将两扇门关上。 房中,只有王妃一人坐在一张简朴的小凳上,含笑看着他。 “属下尹进,见过王妃。”单膝下脆行礼;虽然他看似专心一致,但实际上他的一双眼眸,却禁不住好奇地环视着这简朴而不华丽的房间。 这就是应儿小姐的闺房? 与他想像中的不合,大小姐的闺房应该是金碧辉煌,放满了种种奇珍玩意儿,或是一件件价值不菲的饰物才对;可是,放眼之内,除了一些必须有的家具外,看起来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搁在小桌上的青瓷花瓶吧。 而且,刚刚湛衣姑娘与小婢春樱也说了,王妃与应儿小姐在房间等他,但他只见到王妃一人,那么,应儿小姐她人呢? 第三章 “尹护卫请起,这里不是王府,不必拘谨。”月嬷嬷给了他一抹浅笑,“想必尹护卫在好奇,应儿丫头人在哪里,对吧?”这青年,虽然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相比起她,他犹稚嫩得很;他的想法,还是能从他的眸中看得出来。 尹进被看穿了想法,除了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外,随之而来的是对王妃的尊敬,王妃果真是深藏不露! 不过,比起王妃,他对应儿小姐现在身在何方,似乎更要着急;必定是因为接下来半年的时间,他都得待在应儿小姐的身边保护她,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她的下落。 他如此告诉自己! “那丫头,现在正躺在床上。”月嬷嬷瞄了眼那垂着纱帐的床,语气中不难听得出有着不舍。 躺在床上? “应儿小姐抱病在身吗?”尹进忍下了想冲上前撩开阻隔了他的视线的纱帐,佯装平淡地问,同时却又为着自己的焦急而感到莫名其妙。 为什么他要感到焦急? 她怎样也轮不到他着急,因她有着太多、太多的人为她着急,他是何等身份,凭什么去着急? “嬷嬷,我说了,我不要任何人来保护我……”熟悉的软软嗓音响起,透过薄薄的床帐传进房中两人的耳中;只不过,这一回没有故意的娇笑,她的嗓音,虚弱得令人不得不担忧纱帐后的人儿,到底病成怎么样? 听到她的嗓音,尹进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她怎么了?为何那嗓如此的虚弱? “应儿丫头,我也说了,这一回可由不得你作主。”月嬷嬷沉下了一张脸,警告似地告诉那个害她白了好几条华发的不肖义女。 若她有其他三个义女的懂事,或是琉璃一半的为人着想,或许她这个做人娘亲的会好过一点;但偏偏,这个大义女却常常往危险里头闯,半点也不顾及自身的安危。 说她有勇无谋,她却聪颖过人,过去没有失手过半次;说她事事周详谨慎,她这一回却被人重重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连最引以为傲的花颜……也被人划花了! “嬷嬷,这一次是我失策!我保证下一回……” “丫头,你瞧瞧你变成什么模样?”她的“保证”气得月嬷嬷一把抄起了纱帐,露出躲在床帐后方的人儿。 “嬷嬷!”床上的人儿看到那紧盯着她不放的男子,连忙别过脸。 尹进震惊地瞪住床上的人儿,只因她美艳不可的小脸上,居然裹上了碍眼的白纱……她的脸,受伤了! “怎么?不敢让人瞧见吗?”月嬷嬷冷冷地嘲笑着,纤指抬起了她别开的小脸,逼她看着自己,“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脸被人毁了?” 柳应儿红着眼眶,不敢也无从反驳月嬷嬷的话…… 她,的确是不敢见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姊妹们,她也怯于面对。 尹进无言地看着她,心房却为了她脸上的白纱而感到一阵愤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的脸会受伤?是谁那么狠心,居然毁了对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脸! 尹进盯着她,想问,却碍于自己的身份而不敢问;他只是一个护卫,他的职责只是保护她,而不是过问她的事……所以,他不问,也不能问! “这回你伤了脸,那么下一回呢?你的命,捡得回来吗?” 想她聪明了半辈子,这一回居然栽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小辈手上,这打击,通通都比不上她引以为傲的芳容受伤一事吧? “嬷嬷,我……”的确,她嬷嬷的话,该死的说对了!下一回她可能没有那么好运能够捡回一条小命,但明明人选有那么多,可为什么偏偏挑了尹进来当她的护卫?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尹护卫会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直到这件事情解决;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地留在尹护卫身边,别想逼走他或是再做出些不经大脑的事来,否则,我可以保证,你永远都只能待在东筑小楼之中!”月嬷嬷不想再听到她的借口,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嬷嬷!”她不能永远都待在东筑小楼之中,哪里都不能去! 柳应儿焦急地想下床,抓住义母好生哀求一番,不料自己受伤的身子根本就虚弱得支撑不了她的体重,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一条强壮的手臂,在她倒在地上前牢牢地抱住了她,不让她有任何受伤的机会。 这手臂的主人,不言而知。 难以判断是何种情绪,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瞧见现在这副骇人的丑容;月嬷嬷的话犹在耳边,但她的一张小嘴却说出了最不堪入耳的话来…… “尹护卫不是不屑与小女子相处一室的吗?怎么现在却将妾身抱得如此牢?”脸边的伤,传来阵阵地刺痛,但她丝毫不在乎地娇笑着,纤指还挑逗似地在他的胸前游走。 “难道妾身现在的丑容影响不了您的欲.望,您还想跟妾身共度良宵?” “无耻!”冲口而出地骂了一声,他怒气冲冲地将她抱上床,随即站离她三尺之远。 “我无耻?”不怒反笑的柳应儿嗤嗤地笑了起来,撩下了肩头的衣料,露出雪白的肩膀,“难道尹护卫不想与妾身共赴巫雨?” 她这副诱人的模样,到底让多少男人瞧见过了? 一阵无名的怒火在胸口中熊熊地烧着,尹进冷哼一声,匆匆地离开了她的闺房,改守在门外。 她到底用那副柔媚的神情,勾引过多少个男人?她那具柔若无骨的身子,到底有多少男人看过、摸过?她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又到底有多少个男人尝过…… 思及曾经有过无数个男人尝过她那张唇,他竟有一种想将那些男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他甚至不知道,是谁曾经吻过她!该死的! 他愤恨、他气恼,因为房中那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激起他异样的情绪,让他平静的心不再平静! 房外的人情绪波动,房内的人儿心情亦然。 好不容易将那男人赶出闺房,柳应儿像是被扯掉了线的娃娃般倒在床上,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似地喘息着;她不理解为何自己会对那护卫说出连自己也觉得无耻的话来,但她就是任性地不想教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白玉似的小手,缓缓地抚上自己裹上白纱的小脸。 嬷嬷说,她这脸,毁了…… 琉璃的夫君、神医之后的尉迟彦也说,她这脸若想回复以前,除非得到天山的雪狐之血,再加上东海深处的白玉珍珠,否则,即使华陀在世,也束手无策! 只是,天山雪狐与白玉珍珠皆属传言,从来就没有人亲眼瞧见这两样至宝之物,故无人可以肯定此两物,是否真正存在? 所以说,她的脸,没救了…… 虽然曾经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从那一天她踏进美人阁起,她就已经有了觉悟;就算是被千刀万斩、凌迟至死她都毫无惧怕,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丫环出卖,还被划花了小脸。 昨天,当春樱替她换药时,她偷偷地拿来铜镜,亲眼目睹了自己那两道可怕狰狞的伤!往后,两道伤痕会成为肉疤,狰狞地、可怕地盘踞在她左边的脸颊上……任她有多胆大包天、多惊世骇俗,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伤心的泪,再也忍不住地倾泻而出,流满了整张小脸…… 模模糊糊地呜咽着,声声传入伫立在房外的男人耳中。 房中落泪的人儿以为自己的哭泣声已经压到最低,绝不会教任何人听见,不料还是被他听见了;因为习武的原故,尹进的耳力比一般人灵敏,所以房中细细的啜泣声,他全听在耳中。 脸花了,对女孩子而言,怕是生不如死的痛吧? 想起她的身份,堂堂艳名满天下的花魁,从被捧在手心之上,狠狠地跌落到地府的深渊,这非常人可容忍的地步。 就像他当初拥有一个平凡幸福的家庭,却在一场水灾后成为孤零零的叫化儿一样;那痛,至今犹深深地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不曾忘却半分。 她,很难受吧? 所以,刚刚那么无耻的话,纯粹只是想气走他,好让她独自一人偷偷地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哭泣吧? 心,忽地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难受情感,苦涩涩的,似不舍,又似难过。 有什么法子,可以教她不再如此难过? 王妃说,她的脸已是毁了,难道再也没有法子可以治得好她的脸?宫中的御医说不定会有法子……思及此,他看了眼紧闭的门板后,提气一跃,以最快的速度往全京城医术最精湛的老御医府第奔去。 再度回到美人阁,尹进的心情莫名地沉重! 按照老御医的说法,世上的确是没有方法可以治得了她的脸;所以说,她得顶着被划花了的小脸,度过剩下来的日子。 一种无法言喻的苦涩情绪再一次浮上胸口,他一手按住胸口,伫立在柳应儿的闺房之外;他该进去房间,别让她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可是,她想要见到他吗?她还在房中偷偷地啜泣吗?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止住了他的步伐,让他一直无声地伫立在闺房的门外。 “别再装死了!你以为装死可以帮得了你吗?”蓦地,陌生的男性嗓音,带着嘲弄徐徐响起。 为什么会有男人在她的房间里? 从错愕回过神来的尹进,按捺不住自己体内突生的怒火,抬起有力的腿就要像个捉奸在床的吃醋丈夫般,踹开两扇紧闭的门板;只是,他的腿还没有踹下,一道像是清泉般的女声将他失常的理智勾回…… “彦,别再胡说。” 男子?女子? 尹进的动作像是被冻住般僵硬着,踹门的动作犹维持不变;这女声不是属于柳应儿的,所以说房中并非只有柳应儿与那男人,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也在;他没发现自己为此而松了口气,只是放下半抬的长腿,专注地听着房中人的对话…… “我哪有装死,尉迟彦,你这个混蛋!抢走了我的琉璃还不够,现在还要来气死我不成?”这一回,是柳应儿的嗓音,他不会认错这嗓子的。 看来柳应儿跟这对男女应该很熟悉没错,否则她不会用这种娇纵的语气对他们说话。 娇纵的语气?尹进想起每次见到她时,听到的只有她的娇声哝语。 是否只有真心对待的人,她才会用娇纵的语气与他们说话?若非能够进入她内心的人,只能听着她那种虚伪的语调? 而他,似乎不是她认为可以进入她内心的人,所以她只愿意以那软软娇媚的模样以及语气跟他交谈,不,应该说,她连交谈都不愿意,只会以放浪无耻的态度逼他离开。 她,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 隐隐从心窝传来的陌生麻痹感觉,教他缓缓地靠到门板旁的墙壁上,重重地吐纳着。 是什么感觉?比起不舍、比起难过还更要蚀骨、更要教人无法呼吸! 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还说你不是在装死?明明知道可以有方法去掉你脸上的疤,但偏偏宁愿顶着这张大花脸,也不要告诉月嬷嬷派人去找回来。”那道冷嘲热讽的男声继续道,完完全全不觉他的话会有多伤人。 她脸上的疤,可以去得掉! 第四章 听见了房中男子的气话,一阵莫名的狂喜袭上尹进的胸口,瞬间掩盖过他原本的怒火与苦涩。 只是……为什么那男人会说她宁愿顶着被划花了的小脸,也不愿意要王妃派人去将宝物找回来?以王妃宠爱她的程度,就算是上贡给皇上的贡品,王妃抢也会抢回来给她治脸才对。 尹进阻止不了自己像个偷听的歹徒一样,全神贯注地听着房中人的对话。 “那根本就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身为神医之后的你,怎能随便说说?”气恼的女声拔尖,很明显地透露着她正在生气的讯息:“我才不要嬷嬷高兴一番后,才发现那两样东西根本不存在,到时候,嬷嬷会伤心的……”而她,更会承受不起那种痛。 “这真的是那个任性得让人想痛宰一顿的柳应儿吗?难道你不单单是被人划花了脸,连你的脑子也一并伤了吗?”显然男人不懂得她的心情,迳自说着更加无情的话,他想激起她的斗志,只是他用错了方法。 “对,我是没有胆子,那又怎地?我妨碍到你哪里了?”这一回,除了尖嚷外,还有着扔东西的声响;房中的柳应儿被尉迟彦激得怒发冲冠,禁不住拿起玉枕扔向他,“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应儿姐姐。”杜琉璃见她变成这模样,心疼地坐到床沿抱住她颤抖不已的身子,“别难过,琉璃在这里。”她用着从小到大,安抚柳应儿闹别扭时的姿势来安抚着她,不料这一回却失效了…… “琉璃,你也出去!”别过脸,推开暖暖的怀抱,柳应儿此刻只想独自一个人,不想教任何人瞧见自己脆弱难过的一面。 “应……”杜琉璃想留下,但却被她的相公强行拉着出去,“彦!应儿姐姐她……” “璃儿,交给他。”将亲爱的娘子拉出房间,让她瞧见一直伫立在门外的男子,尉迟彦咧嘴一笑,“你应该全都听见了……所以,她就交给你劝服。” 他? 看着眼前英伟不凡的男子,尹进错愕。 什么劝服? 什么交给他? “里头的女人,你搞定吧!” 被尉迟彦推进了柳应儿的闺房,有一瞬间,尹进想夺门而出,可是那太过窝囊了,他做不出来,只好挺身面对床上那怒目瞪视着他的女人。 那男人,是在耍他吗?他是什么身份,可以劝得了王爷的大养女?更何况,就算他愿意好言相劝,也不代表这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称得上讨厌他的应儿小姐会愿意听他的劝告。 “属下见过应儿小姐。”像在提醒自己床上人儿的身份,他半垂下脸,没有直视她的丽容。 “出去!”转过身子以纤弱的背对着他,她冷冷地下达命令。 该死的尉迟彦,怎能没有经她的同意,就将这男人推进她的房间?还有,他说的“搞定”,是什么意思?待她体力一旦恢复,她发誓,她一定会将尉迟彦挫骨扬灰! 尹进凝睇住她僵直的背,如果他一离开这房间,她是否又像方才一样,独自一人偷偷地啜泣落泪……思及那情景,莫名地,他并不想离开,放任她无助地哭泣。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应儿小姐。”抱拳作揖,他的语气恭敬得令人无法挑剔。 “你刚刚不也已经夺门而出了?怎么了?后悔了,想跟我这个丑女人玩一玩吗?”她冷冷地嘲讽:“来啊,我在床上等着你呢!” 这一次,他没有被她惹怒,她的小把戏,他已经看穿了! 若他没有猜错,她很擅长看穿一个人,并集中攻击那人的弱点;就因为她知道他刚直严肃的个性,所以才会说出那种不知羞的话来,无非只是想要逼他离开而已。 “属下并不觉应儿小姐丑,应儿小姐不需要妄自菲薄。”他淡淡地道,像尊木头人一样站在窗边。 这并非谎言,若她别过脸,掩去受伤的左颊,她无瑕的右边脸也已经足够叫天下的男子拜倒于她的石榴桾下。 “大胆尹进,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向我说教?”见自己的话没有成功逼走他,她生气极了!忘了自己脸上的伤,她转过身,瞪住那个像是没知觉的男人。 虽然她左边的小脸包住了白纱布,而且她现在还在盛怒的边缘,可无法解释原因,他还是不觉得她丑。 “属下不敢!” “好一个不敢!”她体虚,无法下床赶人,只好继续咄咄逼人,企图藉此可以赶走他。 “若你真的不敢,马上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瞧见你的脸!”吼声还未完,她的声音已显得疲弱,但她仍硬撑着直到说完。 “应儿小姐该休息了。”尹进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只因他宁愿见她虚伪地巧笑倩兮,至少,那个时候的她精神奕奕,不像现在如此虚弱无力。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要做些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该休息了,受伤后她一直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虽然已经回到了美人阁,回到自己的东筑小楼,但她仍是无法放松下来。 尉迟彦说,若她再不好好地休息,除了她的脸外,她身上的毒也难清。 月嬷嬷没有说错,她这一次受的伤太重了!只因除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芳容受损,最教她心痛的是,与她从小一块儿长大,情若姊妹的丫环春兰,居然为了一个并不是真的爱她的男人而向她下毒!就因为没有防备,就因为中了毒,她才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中! 脸上的伤,加上身上的毒,一再告诉她,她这一次同时失去了容貌与一个好姊妹;春兰被嬷嬷关进了大牢,伤了她脸的人也被王爷流放至南方疆界,永生永世再不许踏进盛王朝一步;但这一切,都无法换回她已经失去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一个男人,春兰就能对她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来? 她的心,受伤了……无法对春樱放下戒心,也没有法子对一直站在她房中的男子全然信任,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驱离自己远远的。 “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不知为何,他像抹影子般伫立在窗边,教她怒火更炽。 他不像尉迟彦那样对她冷嘲热讽,不像杜琉璃那样柔声细语地劝着她,要她告诉月嬷嬷去找两样至宝回来治好她的脸。 他明明就不作声,静静地守在她的房中,为什么她却会如此生气?因为他不劝她?还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受伤的脸?虽然她是不想让人家看见她的脸,可面对其他人时,她的反应也没有那么激烈……为什么只有他,才教她格外地介怀? “请恕属下无法从命;王爷与王妃交待属下,必须寸步不离地待在应儿小姐身边保护。” “难不成我沐浴更衣时,你也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身边?你就这么想看我的身体吗?好呀,我成全你!”气得口不择言、气得不经大脑,她扯开了绑在胸前的衣结,任由身上的罩衫滑落…… 就在她想进一步解开外衣钮扣时,一只大掌握住了她蠢动的小手,“王妃说过,若应儿小姐做出非礼的举动用以逼走属下,应儿小姐再也不许踏出东筑小楼一步!这一点,您没忘吧?”墨眸中闪过一抹气愤,可他迅速地忍耐下来,没教她发现自己的异样情绪。 这下子,他更加可以确定她观人入微的能耐,她只须捉住对方一小段异样的情绪,就足够让她做出最有效的攻势,所以一向冷静自恃、近乎无感觉的他,也着了她的道,被她气走;为免再一次上当,在她面前,他都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 温热的手心握住她冰凉的手,那暖暖的体温透过手心传来,叫她的心房冷不防紧缩起来;她屏着息,昂首看向靠近的他。 之前数回她只顾著作弄他、逼走他,并没有真正地打量他,原来,他是那么的高大,那壮硕的胸膛看起来是那么地有安全感,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应儿小姐?”发现她的失神,尹进轻唤。 他的轻唤,唤回了她的神智,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她脸颊一烫,急忙忙地收回自己的手。 她还没有忘记,两人第一次遇见,他眼中不屑的目光有多炽;她不是没有被其他人用这种目光瞧过、瞪过;相反,因为她用以掩饰的花娘身份,每一回她出阁时,街上都有着不少不屑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早就学会了不以为然。 可是,唯独他!他的目光却令她感到气愤,感到花娘的身份是多么下贱,心慌慌然的,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油然而生,使她再也不敢再想下去…… 不可能的,她与他只不过是巧遇过一次,彼此的感觉都不对,她怎么可能……不对的,一定是她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所以才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出现…… 没错,只要她好好地休息过后,这感觉必定会消失的! “出去!你到门外守着,我休息时不要有人看着。”抬指指向门板,她命令似地说完后,拉过锦被将自己密密盖住。 她逃避似的举止何为? 尹进不懂,只是凝睇了她的背影一会,才呐呐地道:“属下告退。” 悄然无息地退出她的房间,他伫立在门外,反覆思考着自己最近怪异无比的感觉…… 在彼此都有着无法解释的怪异情绪下,转眼间,尹进待在美人阁已有两周;而柳应儿脸上的白纱也可以拆下来,一如她想像,两道长短不一的粉色疤痕狰狞地盘踞在她左边的脸颊上,乍看来就与大人们口中用来吓小孩的鬼夜叉没有分别。 望着这两条可怕的伤痕,不用月嬷嬷开金口,柳应儿也自己乖乖地待在东筑小楼,镇日将小脸裹在面纱之后,免得吓坏了人,自嘲地想着;她甚至将所有的门窗通通关了起来,不教半丝好奇的目光投进东筑小楼中。 昔日充满着欢欣笑语的东筑小楼,如今却与死城一般阴暗沉寂,春樱不禁轻叹出声,只觉这一次的意外,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小姐,春樱给您送午膳来了。”一手拿着托盘,春樱空出一手敲了敲门板后,顺势推开。 放下手中用来佯装的通俗小说,柳应儿瞧也不瞧午膳一眼,只挥挥手,慵懒地吩咐:“撤下吧,我不想吃。” 不料春樱却没有依言撤掉膳食,相反地还将精致的美食一样样地搁到桌上,“小姐,您已经好几顿没吃了,如此下来您的身子会受不了;春樱替您准备了您爱吃的樱花烙饼跟桃花榚,您尝尝味道可适合?”拿起玉箸跟小点,她将东西送至主子面前。 清香的味道扑鼻而至,教人食欲大振,只是柳应儿心不在此,再香、再美味的食物也进不了她的眼。 “我不想吃,撤下吧。”她老早就习惯春樱不会乖乖听话撤了东西,只好懒懒地翻过身,躲过春樱欲将食物放进她口中。 “小姐,您想吃些什么?春樱马上给您准备好不好?” “春樱,我现在还没有胃口,东西你拿过去北筑小楼给怜儿,她也挺喜欢这几样小点的。”她大方地将美食转送给妹妹。 “可是小姐……” “不要可是了,送过去吧!”不给她再啰嗦的机会,柳应儿打断她,迳自地拿起小说,心不在焉地看着。 就在春樱着急再如此下去,主子的身子会受不了时,一声仿如天籁的声音便响起…… 第五章 “春樱,将东西放下。”尹进踏进花厅,淡声吩咐着小婢。 “是!”像得到天兵神将帮忙似的,春樱大喜地将手中的东西搁到桌子上,然后就脚底抹了油地溜走,当作听不到主子的呼叫声。 这几天,若是应儿小姐不肯进食,只要将东西交给尹护卫,小姐便会吃上几口;不过也因为她将劝食的功夫交给尹护卫,她已经被春主子瞪了好几天了,可是为了主子的健康,再被瞪也值得。 见尹进出现,柳应儿扔下手中的小说,就想往房间走去;那里,是唯一尹进不会恣意进出的地方。 “应儿小姐,先吃点东西。”伸出一手挡在她的身前阻止她离去,他恭敬地道,还做出一个请上坐的动作。 “你是聋子吗?你没有听到我说我没有胃口,不想吃吗?”与对待春樱的冷淡相迥,柳应儿跳起来,态度十分恶劣地质问。 经过几天好好的休息后,她的身子的确恢复不少,即使不比受伤前,但至少已经够力气开骂了。 面对她像流氓似的恶声恶气,尹进一派冷漠地反问:“应儿小姐,需要我请王妃来吗?”只有王妃才能叫她忌惮三分。 王妃、王妃、王妃、王妃、王妃!张嘴王妃,闭嘴王妃,他就只会将月嬷嬷搬出来逼她就范! 已经听了这句话无数次的柳应儿,气极地将桌上的东西全数扫到地上,像个无理耍赖的小娃儿似地怒叫:“去啊!你去叫嬷嬷来,告诉嬷嬷我到底有多横蛮无理!叫嬷嬷永远将我关在东筑小楼里头好了!” 她的举止,教他额间的青筋一现,“应儿小姐,最近西域闹旱,粮草失收,有不少人得饿着肚子,您此举太浪费了!” 他曾经也试过饿着肚皮的生活,那日子太难过、太难受,所以他从不浪费半点食物;纵使她的心情多差多恶劣,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如此任性地浪费食物!尤其天下有多少人正饿着,没有东西吃! 闻言,柳应儿也惊觉自己太过冲动,可没有办法向他低头示弱,“那又怎地?他们没东西吃又关我何事?” 最后,她还做出连自己也不愿相信的举止……她抬起小脚,踩向一块滚到脚边的糕点! 脑中名为理智的一根神经,在她踩向糕点时断裂,“不听教的女人!” 他怒骂出声,忍无可忍地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一把拉过她压在膝盖上,他端坐在躺椅上,有力的大掌重重地往她翘圆的臀儿挥下,“啪、啪”地打疼了她。 “你敢?尹进,你真的敢!”从小到大都不曾遭过这种对待的柳应儿,像个娃儿一样地被人打着臀儿,红着眼眶也红着小脸的在尹进的膝上挣扎着,可却始终躲不开那不时落下的手掌,“春樱!春樱!快进来救我……” “不懂民间疾苦的大小姐!”听见她的求救声,尹进加重了掌上的动作,“你可以生气、可以任性,但却不许你漠视正在吃苦的平民!”他厉声告诫。 “我不知道!我不懂!放开我……”不只臀儿疼,自尊心也同时受创的她忍着泪,在他的腿上叫吼。 “冥顽不灵!” “我恨你,尹进!你是混蛋!”尖叫出声,连带扯疼了脸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委屈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地掉下,滴落在他的大腿上,“我恨死你……你居然敢打我……” 腿上的濡湿教他一怔,肆虐的大掌也是一僵。 他在做什么?她的身子才刚刚转好一点,脸上的伤口也才刚刚愈合,他却动手打了她……老天,他到底在做什么? 理智回来了,可是祸也已经闯了!“人质”还躺在他的腿上呜咽地落着泪,他连安慰自己这是幻觉也不行,“应儿小姐,我……” “你打我、你打我……”她的小嘴犹在指控着,双手抡成小拳不停地捶着他的胸口,可那微弱的力道却一点也震撼不了他。 她恃着自己聪颖,再加上在王府时有侍卫保护,在美人阁中有武艺高强的姑娘们看守着,所以她从不习武。 可是现在的她,多么希望当年她习有一身好武艺,不必足够成为武林盟主,至少可以打到他吐血内伤,而不是像现在这么不痛不痒。 “应儿小姐……”他松开对她的箝制,无声地等着接下来的一记巴掌…… 柳应儿身子终于回复自由,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她没有用力地甩他一巴掌;相反,一双小手紧紧地攀上他的颈项,小脸埋进他的胸前,像个小娃受到委屈后寻求亲人怜爱似地哭泣着…… 举起手,下意识地想轻拍她的背,可下一瞬间,尹进的手停住了,浑身僵硬地任她抱着。 “我恨死你、我恨死你……”红艳的小嘴犹在骂着、怨着,但那双小手却没有放开。 柳应儿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多狼狈,抱着一个瞧不起她的男人哭着,有什么比现在的她更加可笑? 可是,泪珠儿就是止不住,一颗颗地掉下,划过难看的疤痕,再掉到他的腿上…… 灰色的布料吸收了她的泪,渲染开一小摊水迹;尹进只觉得,那一颗颗的眼泪不单单只是掉在他的长裤上,那一颗颗的泪,似乎也掉进了他的心湖,泛起一阵阵小小的涟漪…… 不行!不可以!他小小的一个近身侍卫,怎么能喜欢上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只怕她离开美人阁,王爷与王妃便会替她找一个能门当户对的夫婿,身为安野王宠爱的义女,纵使她曾为花魁,也应不乏王侯贵族问津。 他,不可妄想! 他应该拉开她的手,放开她,而不是贪恋片刻的温存,作出非分之想的举动;可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要自己放开…… 他,不想放开! “你们两个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细柔的嗓子徐徐地响起,程翩儿依在丁怜儿身上,美目看戏似地,看着密密紧靠的男女。 尹进看向不知何时站立在花厅门口的男男女女,他的警觉变低了吗?为什么他没有察觉有人进了花厅? “嬷嬷,咱们是不是进来得不是时候?”夏祈儿一边以绢扇扇凉,一边偷偷瞄向埋在尹进胸前的柳应儿。 “我倒不觉得,要是咱们再晚一点进来,说不定两人都已经脱了衣在……”尉迟彦发挥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正在危言耸听之际,被亲爱的娘子打断。 “闭嘴,尉迟彦!”虽然应儿姐姐是紧紧地抱住尹护卫不放,但也不代表两人会做出那种事来;杜琉璃一掌拍向尉迟彦,以惩罚他的“妖言惑众”。 月嬷嬷不语地看着两人,将尹进眼中的复杂情感看在眼底;这小子,该不会不清楚他对应儿有意吧?那么迟钝?而应儿那倔丫头呢? 她看向那埋在尹进胸前的义女,那颤抖的肩膀无声地告诉她,她那从不在人前落泪的大义女,居然肯在一个称不上相识许久的男子面前落泪。 这,代表什么? “我说应儿姐姐啊,你想在人家怀里待多久?我们都已经站在这很久了,你这个做主人的怎可以让客人站这么久?”程翩儿缓缓地走近依旧搂着紧紧的男女,她还没瞧过应儿落泪的模样,不知她哭泣的样子是梨花带雨,还是丑态百出? 程翩儿好奇张望的举止教尹进下意识地侧过身,以高大的身躯将柳应儿完全遮挡住,教谁也无法窥见她的泪容。 “小气!”嘟了嘟红唇,程翩儿瞪了尹进一眼,没法子看到期待中的泪颜,她只好踱回丁怜儿身边。 柳应儿不知义妹在骂谁小气,她只知现在她绝不可以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打从程翩儿一出声,她就从无尽的伤心与委屈中清醒过来;一发现自己在尹进面前掉泪,这叫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已羞窘万分了,若再让更多的人瞧见,那叫她情何以堪? 更何况,她绝不能让尉迟彦与程翩儿知道她被尹进打了娇臀,否则接下来的日子都会饱受嘲笑,她才不会做那种蠢事!即使惨遭虐打的臀儿还在隐隐作痛,但她都得忍下来,待众人离开后,她再跟尹进好好算账! 思及此,她将小脸更加地埋进尹进胸前,完全不管自己会不会有缺氧窒息的问题。 “尹进见过王妃与几位小姐、公子。”被怀中的人儿紧紧抱住,尹进无法向月嬷嬷下跪行礼,只好改为抱拳,不过如此一来,他等于将柳应儿整个圈在怀中。 感到他的手臂圈抱着自己,一阵莫名地安心油然而生,着实教柳应儿一怔! 可一思及刚刚这双手拚了命似地对她的臀施虐,一阵怒气瞬间盖过那莫名奇妙的感觉,怒极的她等不及众人离开,小嘴一张,两排整齐、白净净的齿便咬住尹进胸前的肌肉。 她咬、她咬、她咬、咬、咬!可是去他的,怎么他的肉会这么硬?硬得她都快要咬不下去了。 尹进僵硬着身体,他并非怕痛,而是她这动作对他而言,太过亲昵! 尤其当她咬不住他的肉时,便会磨动着两排齿儿,让他情不自禁地幻想,若少了他胸前的布料,她的齿真正咬在他的胸前,将会有些什么样的感觉? 该死的!他不该想这些!她可不是他能够妄想的对象,绝不是! 敏锐的月嬷嬷察觉到尹进的身体不寻常地一僵,再瞧瞧他胸前的小女人,立即明白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来来回回地看着这对男女,她的应儿,今年已经二十了,若换作是一般人家的女儿,或许她早就已经是几个娃儿的娘了;可是这丫头为了回报她与王爷的养育之恩,一直漠视自己的幸福,拖到现在,比她小的琉璃也已经嫁人了,可她还是孑然一身。 思及这数年来,其实这丫头为她与王爷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还清他们对她的养育之恩,只是这丫头还嫌不足够,拚了命地想再做出点事来报答他们,不料却因此而伤了女儿家最重要的脸。 这尹进,听王爷所说是万中选一的好人选,若将他与应儿凑合,似乎也是美事一桩;想到这里,月嬷嬷已经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尹护卫,你可知道应儿丫头的脸还有得治?”目光看向尹进,月嬷嬷明知故问。 她问这有什么目的?尹进虽不解,但仍是点了点头,“属下知道。” “那么你也该知道,天山雪狐与白玉珍珠皆处于非常人能到的地方,若非武艺高强的好手,想得到这两样至宝,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我想要你到天山与东海将这两样东西拿回来,你可愿意?” 尹进一怔,没想到月嬷嬷居然会知道天山雪狐与白玉珍珠之事,想必,应该是尉迟彦或是杜琉璃偷偷向嬷嬷告密,否则以柳应儿的个性,到死也不会求月嬷嬷派人替她找来。 的确,天山地势险要无比,山顶终年积雪,要在白茫茫一片雪地中寻找一只小小的雪狐,谈何容易?更莫说要从浩瀚的东海中,找一颗细若花蕾的白玉珍珠,就因如此危险、就因如此困难,所以才无人找得到这两样东西。 而王妃现在却要他去找这两样东西回来治柳应儿的脸,看来王妃的确一如外界所言,对四名义女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至于王妃问他是否愿意到天山跟东海寻找这两项东西?答案是肯定的! 尹进连想都不必想,张嘴正要回答之时,一把因哭泣而沙哑的嗓子替他回答了…… 第六章 “不愿意!”放开了尹进胸前那块无辜的肉,柳应儿大声地替他回绝,但小脸还是紧贴着尹进胸前被她咬湿的布料,没有抬起头来。 “应儿丫头,我问的是尹护卫,你在不愿意个什么?”月嬷嬷莞尔,一试便知这丫头并不想尹进为她涉险;这丫头,是否如她所想,对尹进有好感? 月嬷嬷莞尔的同时,尹进俯下首,不明所以地看着怀中的小女人,她不是很讨厌他、想要他滚得远远的吗?现下王妃命他到天山与东海,任他如何日夜兼程,也得三个月的时间来回,更莫说能否顺利地寻到两样宝物?能见不到他,她不是该欣喜若狂吗?怎么现在却替他拒绝?没瞧见他困惑的眼神,完全忘了当初自己有多么抗拒,柳应儿理所当然地说:“他是义父放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要是他去了天山跟东海,那谁来保护我?” “应儿姐姐,当初你不是很不愿意义父安排尹护卫来保护你的吗?怎么现在一副没有了他就不行的样子?”趁虚而入的程翩儿因为瞧不见她的泪容而不甘,尽情地嘲弄着两人。 “这是义父的命令,难不成你要尹进抗令?” “这也有理……”嬷嬷假装苦恼,美目看向一旁事不关己,完全不会劳心的二义女,夏祈儿。 夏祈儿无声轻叹,嬷嬷还真懂把人家拉下水,明明自己几句就可以解决掉的小问题,偏偏就得将她牵进事件之中;想这应儿也是在作弄人,明明美人阁里就已经高手云集,少了一个尹进,她也不会掉几根青丝……除非她自己出去惹事生非。 她可否假装瞧不见嬷嬷期待的眼神? 像是看出她想要逃避,月嬷嬷莲步走至二义女的身旁,牵起她的小手,“祈儿丫头,你说说看,这下咱们该怎样解决?你不是跟嬷嬷说过,应儿丫头受伤后,你的工作量突然大增,让你累得快要趴掉了吗?若是应儿丫头的脸一直不好,你的工作便会一直地增加,想想那情形……哎呀,嬷嬷也替你觉得辛苦呀!” 这是威胁!绝对是威胁! 没有被牵涉其中的程翩儿与了怜儿也听得出其中的威胁,若夏祈儿没有好好地想出办法,她将会接客接到死!这,才是月嬷嬷真正的意思;可惜她们没人敢忤逆嬷嬷的命令,只能怜悯地看着好姊妹。 “月嬷嬷,您真是为难我!”夏祈儿以仅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道,瞄了眼那对男女;她怎么会猜不到月嬷嬷别有居心!让尹进到天山、东海两个严峻的地方寻宝,目的就是想将这两人凑合在一起罢了。 “月嬷嬷,那就让应儿姐姐跟着尹护卫一起去好了,如此一来,尹护卫还是守在应儿姐姐身边,没有违了义父的命令。”不过一想到若应儿与尹进真的凑在一起,难保月嬷嬷的目标不会转向她,夏祈儿就改了个折衷的方法。 虽然不懂武的应儿会很辛苦,可,人不为己,很难哟! 这一回,轮到尹进替柳应儿拒绝:“王妃,这一路上危机重重、攀山涉水的,应儿小姐绝不适合与属下一同前往。” 他这么说,是瞧不起她是吗?柳应儿听不出他话中的担忧,只觉他把她当成一株没用的菟丝花,只会给人带来麻烦;想想她这五年来,替义父跟嬷嬷立下了多少功劳?若她真的没跟着去,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怕危险?这一口气,怎能窝囊咽下? “不!我要跟着去!”一气之下,忘了要掩饰自己红肿的眼眶,她抬起头来,瞪他。 “不可以!”她初愈的身子如此娇弱,怎么可能经得起天山的严寒与东海的滔天浪涛?尹进不加多想,拒绝! “为什么不?我是主子,我说要去就去,谁也拦不住我!”以最任性、最无理的语气说,柳应儿满意地看到他无从反驳的样子。 尹进瞪住她,并非他无法反驳,而是他正极力忍耐自己的手掌不要再一次重重地落在她的臀儿上;这小女人,到底知道天山与东海到底有多危险吗? “纵使如此,天山与东海……” “我不要听,总之我就是要跟着去!”任性捂住面纱,她越过众人,匆匆地逃回房中。 “王妃,尹进认为……”见主儿逃走了,尹进只好将目标转向能够说服她的人。 月嬷嬷怎可能会给他说不的机会! “这太好了!祈儿丫头,你这点子真不错,那么尹护卫,一路上应儿丫头就麻烦你照顾了。”说着,她召来春樱,要她替应儿收拾行装。 “月嬷嬷,春樱可以跟着去吗?” “傻丫头,尹护卫要保护应儿姐姐一人已经够辛苦了,怎么可能再分神来照顾你呢?你这段时间就到我的西筑小楼,跟海棠作伴吧。”程翩儿拉起春樱的小手,直接将她带回自己的西筑小楼;这春樱的手艺很不错,尤其小点做得特别好,让她一吃就惊艳不已!可是小气应儿不肯将春樱出让,这下机会来了,她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专职侍候应儿小姐的春樱不能跟着去,不等于这一路上只有他与柳应儿两人而已?尹进没想到月嬷嬷与众人居然会如此放心将柳应儿交给他,想他们孤男寡女一同外出,必定会招人非议。 “王妃……” “尹护卫,难不成你想应儿这辈子都顶着这张丑脸?”月嬷嬷改诉之以情,“一个女子顶着这张脸,莫说她再也无法当花魁,连寻一个夫婿都有困难,你想想,我身为她的母亲,明明知道有法子可以治好她的验,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我有多难过,你能体会吗?就当作是我请求你好了!” “王妃请莫这样讲,尹进受不起。”这下,他真的找不到理由婉拒这项任务,轻叹一声,“尹进领命。” “太好了,那我这下就命人去准备你们路上可以用得着的东西。”眼见计谋得逞,月嬷嬷也不浪费时间地拉着几个义女离开。 尉迟彦摇了摇首,睨向尹进,“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这瓶玩意,你就一并带着去吧。”从随身的药盆子中掌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他交给尹进。 “守旭日一起?” “能解百毒的凝露丹。” “多谢尉迟公子。”小心冀冀地收下瓶子,尹进抱拳道谢。“那咱们也告辞了。” 尉迟彦拥过妻子,潇洒地退场。杜琉璃在离开东筑小楼后,轻声地依在相公的耳边低问:“你不是说这药还是在试验阶段,有什么副作用还不清楚吗?这样贸然给他们,不怕有问题?” 尉迟彦耸耸肩,“虽然还不清楚有啥副作用,但吃不死人的。”材料是什么他心中有数,会有什么副作用也隐隐猜得到,所以才会放心得很,“何况对他们而言,有总比没有好吧?” 这不是重点吧?杜琉璃无奈地想,却无法阻止,只希望,那副作用不会造成巨大的问题就好了,老天请保佑应儿姐姐与尹护卫! 单手握住长鞭,尹进一边驱赶着马匹飞快地在官道上奔驰,一边小心地控制着两匹千里良驹,避免一路上过于颠篱,让马车内的娇贵人儿难受了。 此时此刻,他犹是不能理解为何王妃要他带着柳应儿上路,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柳应儿,竟会一反常态地坚持要跟着他? 为什么? 背后传来一阵细细的、几若无闻的声响,他转过头,只见应待在车内中的人儿,探出裹在面纱后的小脸。 “有事吗?应儿小姐。”直觉认为她是有事才会走出来,他下意识地问,可一双眼忍不住地打量她露出面纱外的清灵眼眸。 回眸一笑百媚生,指的应该就是这一双眸子吧? 再一次地,纵使她已经失去了那张得天独厚的美丽脸蛋,他还是看着她,看到傻了眼,差一点回不过神来! 柳应儿皱起了一对柳眉,对于他的一声“应儿小姐”,只觉刺耳极了! “出门在外,你最好别再叫我小姐。”生怕人家不知道掳了她,可以换一大堆金银元宝吗? 尹进扯了扯缰绳放缓马匹的速度,就怕她一不小心会掉下车去,“应儿小姐请放心,属下会保护好小姐,不会让歹徒有机可乘。” 言下之意就是不肯改称呼对吧?一阵恼怒从心底涌出,她冷哼一声,“就怕只有你一人,你会保护不周!” 尹进从道路的状况上分神瞄了她一眼,谈淡地道:“所以属下曾极力劝阻小姐!” 只不过她大小姐一点也听不进耳就是了。 “你!”他在嫌她!她就知道他不愿意带着她去天山与东海!莫名地怒气教柳应儿忿然地回到车厢中,不再跟那可恶的男人交谈。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他就如此嫌弃她?难不成就是因为她是花魁的身份,让他瞧不起她,甚至厌恶她至此?还是因为她的脸毁了,他不想与一个丑女一块儿上路?早知跟着出来会被他如此对待,她就乖乖地待在东筑小楼中,虽然只能面对楼中的景物,但至少春樱不会给她脸色看! 想来那天她也怪得很,像是中了邪似的,明知自己不懂功夫,一路上危险重重,却还是硬要跟着他,自讨没趣! 她真是蠢!真是笨! 越想越是气恼,她取下脸上的面纱,拿起春樱做好的烙饼,当饼是外头那个驾车的男人似的,狠狠地咬了好几口! 该死的尹进!该死的疤痕!该死的一切! 气死她了!咬、咬、咬……真的气死她!咬、咬、咬…… 就在她忿忿然,大口大口地咬着烙饼,完全没有仪态之时,阻隔车厢与外界的帘幕冷不防被撩开…… “应儿小姐,已经到了……”尹进一瞧见车厢中的景况,惊讶地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只见柳应儿的小嘴大大地张着,唇角还沾着几块小小的饼屑,那稚气的模样儿,哪有一代花魁的风情万种?说她是一个任性的女娃儿,还比较像。 按撩不住自己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清了清喉头,再次道:“大小姐,已经到了客栈了,咱们今晚就在这客栈中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吧。” 柳应儿涨红了一张脸,连忙合上小嘴,放下手中的烙饼,又羞又佯装没事发生地拂了拂长发。 车厢之内被体贴地铺上一层软垫,加上尹进驾车技术高超,让待在车厢内的她几乎感觉不到道上的颠篱,更别说是感到马车停下。 他、他、他、他居然看到她那么粗暴无礼的一面,这下他必定更加地不喜欢她吧?心底徐徐地涌上一阵不知名的感觉,酸酸涩涩的,比上回认为他会为自己三个义妹而着迷更加地酸涩。 甩开这怪异的感觉,柳应儿赶在他发现她有异况前下了马车,“咱们进去吧。” “等等,小姐。”然而,他握住她的手腕,“你的唇角沾着饼屑。”他含着笑,拿过她用来遮住疤痕的面纱替她拭去那些饼屑。 他没有多加思索这举止有多亲昵,可身为女儿家的柳应儿禁不住地绯红了一张小脸,这是情人之间的亲昵动作!他、他、他他怎么可以替她拭嘴?他、他、他……还有她的面纱……瞥见他手中的面纱,她才惊觉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没有遮上那两道可怕狰狞的疤痕! 一阵心慌让她别过脸,不让他瞧见她的左颊;而她的动作,让他会错意了! 尹进双目一黯,原来的笑意瞬即退去,“属下失礼了。”将手中的面纱交还给她,他回复刚刚的冷淡,站离她数步之外。 第七章 他想错了! 柳应儿微张小嘴,却恼怒地觉得自己不需要向他解释些什么,罢了、罢了!反正他都那么讨厌她,再多一点误会也算不上是什么。 “进去吧。”柳应儿将面纱重新裹上脸,领在前头,走进客栈;她根本就不须去介意他的感觉和他对她的看法,只要他帮她拿到雪狐跟珍珠,治好她的脸后,他们就能桥归桥、路归路,生死不相往来。她干嘛要去想东想西?真讨厌怪里怪气的自己。 她是大小姐!王爷的义女!不可以的……尹进说服着自己,脑中却浮现方才她稚气的模样儿,只觉心房传来一阵急促的跳动…… 一手按住自己鼓动的心房,不断地提醒着不许自己对她产生非分之想;只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她,贪婪地将她的背影纳入眼底。 虽比不上王府与美人阁的舒适华实,但尹进选的这家规模不大的客栈,倒也清幽恬静,让柳应儿一见便喜欢。 “咱家客栈的厢房是一流,拥有优美的景致;咱家的美食更是一绝,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的。”店小二见到有客人进来,马上滔滔不绝地解说自家客栈的好处。 “我……”柳应儿微张小嘴,正要回答时,尹进便抢先了一步回答:“我们要住宿。” 怎么?怕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好吗?她睨了他一眼,而后别过脸,闷闷地生着气。 “一间厢房对吧?想必两位是回乡省亲的夫妇,最近有不少夫妇途经咱店,都会进来休息一会,再上路的。”店小二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涌,迳自白目的说着。 “谁和他是夫妻。”她柳应儿可不想被人误会!她凶恶地瞪住店小二,急急地撇清。 “呃、呃……抱歉,小的脑笨,看错了、看错了……”店小二连忙鞠躬哈腰,以平息这位小姐的怒气;心中却不禁想,瞧这小姐露出面纱的眼睛这么美,没想到性子居然这么烈,站在她身边的公子必定辛苦极了! 没解释两人的关系,尹进平淡地对店小二说:“请给我们两间上房,还有替我们准备一些食物,我们在房中用餐。” “是、是、是……两位客官请跟小的来。”店小二被吼了一顿,当下不敢怠慢地领着两人往店中最好的两间客房走去。 “这就是店中最好的厢房了!两位请稍等,小的马上吩咐厨房替两人准备膳食。”话甫说完,店小二马上离开,生怕会再一次被小姐怒吼。 “这是我的房间,你跟着进来是什么意思?”店小二走后,才刚要踏进厢房的柳应儿,瞪着像影子一样随着她行动的男人,不悦地质问,她还没有忘记这男人刚刚在马车上是怎样对她。 “属下必须先确认房中有没有其他人,与会伤及小姐的利器。”不待她反应,尹进闪身越过她,走进厢房中。 她瞪住他大刺刺走进她房间的背影;怎么了?先前在东筑小楼时,他非不得已都不会踏进她的闺房半步,现在出了美人阁,他甚至不顾她的意愿,擅自闯入她的厢房中,果真没有月嬷嬷在,他的胆子就变大了是吗? 过了半晌,确定好一切无碍后,尹进退出厢房,“属下就在隔壁的厢房,若有事请小姐大叫一声,我会马上赶过来。” “何必麻烦?咱们两人共住一间厢房不就行了吗?”禁不住地,柳应儿勾唇嘲讽。 “属下不敢!请小姐休息。”以最冷淡的语气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另一间厢房,轻合上门板。 可恶的尹进! 柳应儿重重地合上两扇门板,发出砰然巨响。 她……就这么惹他厌? 以往被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她,何曾遭过这种对待了?就因她的脸毁了,所以他更加地不屑她是吗?那么刚刚替她拭嘴时,那一瞬间的温柔,又从何而来? 该死的尹进! 她跳上床铺,拿起软软的枕头,用力地捶打着,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地,发泄心底的莫名奇妙的怒火。 身处于隔壁厢房的尹进,在听到那一声巨响后,无奈地走到桌边坐下。 他能感到自己对她佯装冷淡的能力,越来越淡薄;马车上那张稚气的小脸,教他的心房坪坪作跳,他无法否认,她那傻傻呆呆的表情,差一点使他爱怜地将唇烙上她的小脸! 幸好,还差一点!不然他就会再做出那种以下犯上的事;可是,他还能忍耐多久?他知道、他清楚,再如此下去,他可能会控制不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她,却是大小姐啊! 他……应该怎么做? 忘了是怜儿,还是翩儿曾经说过,她柳应儿是天生的麻烦,就算她不主动去找人家麻烦,麻烦却会自动地找上她。 就如现在! 她好端端地坐在自己房间里吃个晚餐,却偏偏有几个不懂礼貌为何物的家伙,在她的门外吵架。 她轻叹一声,食欲顿消地搁下碗筷,希望门外的店小二或者是隔壁厢房的男人,可以尽快解决掉那几个男人,免得打扰她的清静。 “陈、陈大爷,这间厢房已经有人住了,小的替您准备另一间上房可好?”可怜的店小二被人揪着衣领,但还是很想息事宁人地解决问题,尤其这房中住着的,是一个脾气非常不好的姑娘,他可不想再被她吼一顿呀! 可对方似乎鸟也不鸟他,迳自走至她的门前拍起门来,“里头的人给我听好,马上给我滚出去。”怎么?尹进不来替她解决问题? 她慵懒地拿起面纱戴上,缓缓地走近门前打开,“哪位找?”拿出在美人阁面对客人时的温声昧语,马上迷得男人和他后方的几个喽啰晕头转向。 店小二惊讶地微张着嘴,一方面是被她这美嗓迷惑住了;另一方面当然是不敢置信! 这位火爆姑娘,竟会如此温柔地来应门,按照她方才的脾气,她应该是开门就来一顿开骂,再重重地将门关上才对呀。尹公子不在,这姑娘的脾气似乎温驯很多呢,还是说,现在姑娘的温柔是装出来的? 用力擂着门的粗鲁男子,“我、我、我……” 一见来应门的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虽然用面纱蒙住了脸,但那双勾魂似的美目,已经足够迷得他忘了爹娘姓啥名谁。 桃花眼一勾,柳应儿瞅了眼男人跟他后方的几个喽啰,再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尹进的踪影;那个可恶的男人,该不会忘了他应该好生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吧? 美目渐渐染上一层怒火,再也没啥好心情地看了几个像石像一样伫在她门前的男人们,而后柔荑轻扬,打算重重地关上门板…… “等等、等等!”见美人想要关上门,粗鲁男子连忙一手按在门板上,脸上漾着一抹讨好的笑,“姑娘,在下陈大胜,老家是经营米行的,算是有点钱……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小小的一家米行,她柳应儿怎么可能会看在眼里?不打算很费时间在这个打扰她用膳的无礼男子身上,她使劲将门板关上。 “喂,我们家少爷在问你名字呀!”眼见自家主子的问题被漠视掉,其中一个喽啰反手按住门板,不悦地皱起眉头大声嚷嚷。 “放开!”她娇声喝斥。 “你可知道咱家少爷是县老爷的大舅子吗?你居然敢这样对咱家少爷无礼,我们可以叫县老爷将你关进大牢里!” 县老爷的大舅?难怪一个小小米行的少爷会有那个狗胆,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可是一个小小的县老爷,她可一点也不怕! 她嗤之以鼻。 见她还真的一点也不怕,说话的喽啰眼见这女人竟然如此不屑自己,改向自家主子道:“少爷,这样不上道的女人,您就要县老爷将她关进去好生待个几天;到时候,我不信她不会抱着您的大腿,求您救她!” 出乎喽啰意料之外的,陈大胜给了他一记巴掌,“放肆!你胆敢跟姑娘这样说话?还不赶快跟姑娘道歉。”他指使着。 被主人赏了一巴掌的喽啰连忙鞠躬哈腰,“对、对不起,姑娘!”却不明为何主人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陈大胜扬起一抹自以为最风流潇洒的笑,抱拳作揖,“姑娘,在下管教不严,还望姑娘原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他又讨好、又礼数十足的份上,她该不会拒绝了吧? 瞧这女人的姿色,阅女人无数的他,马上就可以确定她可是万中选一的极品,滋味该是一试难忘;他一双色眯眯的眼,巡视着柳应儿曼妙的身子。 柳应儿会不知道这色胚在想些什么吗?他露骨的目光比她在美人阁所看见的,更要令人呕心,可她却只能忍着不悦,只因现在只有她一人面对几个大男人,她处于很不利的状况! 那尹进到底滚到哪里去了?说什么会好好地保护她!现在呢?连影子都瞧不见呢! “不如这样好了,为了向姑娘赔罪,让在下请姑娘到镇上最好的馆子吃一顿可好?”见她没有作声,陈大胜乘机邀请。 有这么简单吗?柳应儿可不相信他只是单纯想要赔罪而已,可能一进到他所谓的馆子,她就会被人剥个一干二净。 “可能要辜负公子的一番好意了,因为奴家突然感到不适,得回去休息。”不能跟对方硬碰硬,柳应儿只好软下嗓音,佯装身子抱恙,赌一赌这粗鲁男子,会不会怜香惜玉? 只可惜,粗鲁男子就是粗鲁男子,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 “可能姑娘只是饿着而已,饱吃一顿就会好的,来、来、来,咱们走吧。”陈大胜不顾她的意愿,迳自伸长手拽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他奶奶的!这男人真不怕死! 柳应儿一双美目快要喷出火花来,恶狠狠地瞪住他,可欢天喜地背对着她的粗鲁男子,压根儿就瞧不见。 “呃……陈大爷,人家姑娘身子不适,不如下一回……”没法子眼睁睁地看着客人被人强行带走的店小二,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往前一站…… “没你的闲事,滚到一旁!!”没想到,话还没有说完,店小二便被陈大胜的喽啰推到一旁去,差一点硬生生地撞上柱子。 “好了,姑娘,咱们走吧。”陈大胜扯着柳应儿柔弱无骨的手臂,心想不知这衣衫下的身子有多迷人!一想到她濡湿的美目,和衣衫褪尽地向他求欢的情景,他就浑身燥热起来,回身就想掠取一记香吻…… 柳应儿拔下发髻上的银钗,打算往那只抓痛了她的手臂的大掌刺下去时,另一只大掌轻柔地将她从箍制中释放出来。 她抬眸一瞧,果然,是那个本应好生保护她的男人。 “你是谁?斗胆妨碍本大爷!”到了嘴边的美食硬是被抢走,陈大胜忘了要保持自己“文质彬彬”的儒雅风范,怒吼出声。 眼角瞄也不瞄一眼像疯狗一样乱叫的陈大胜,尹进将柳应儿带到一旁,小心翼冀地检视她有没有伤着了。 “你到哪里去了?”她娇蛮地质问着,气他居然扔下她,没一早来解救她! 她精神好得很,只是气得不轻而已。 见她没有事,尹进从怀中掏出一条绣功一流的面纱,“属下替小姐买了一条新的面纱。” 方才他惦记着她的面纱被他用来替她拭唇,而春樱却忘了替她准备另一条面纱,所以他趁着有一小段的空闲,便外出替她买了一条新的回来;没想到他只是离开一会儿,她却遇上了这种事。 第八章 他去买了一条新的面纱给她? 接过那明显是上好丝网制成的面纱,她不禁低下头,研究着上头那虽简单却细腻的绣图……“是迎春花?”她低问。 没由来地,她的心跳快得乱七八糟,连她也控制不了;迎春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刚才尹进买的时候,一瞧见了这面纱,没有多想地就买了下来,“属下没有留意。”但是,他没有说出理由,那太过了。 闻言,晶亮的眸儿,蒙上一层黯淡。 两人旁若无人似地密密细语,让备受冷落的陈大胜火气四溢,“小小一个护卫竟敢妨碍着大爷我,你想当英雄是吗?大爷我就成全你!你们给我好好地教训他!” 几个喽啰磨拳擦掌,尤其是刚刚挨了一巴掌的喽啰,只想将所受的气,转嫁于这个替死鬼身上。 可尹进是何许人也?几个小小的喽啰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三、两下动作,就将那几人打得哭爹喊娘,倒地不起。 就是这人企图轻薄小姐!他看向陈大胜的目光,仿佛嗜血地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似的! 陈大胜不禁退后数步,可嘴上犹逞强地放话:“我可是县老爷的大舅子,伤了我,你们也别想走出这个城门!” 一个小小的县老爷,同样地,尹进并不放在眼里,所以置若罔闻地继续走向陈大胜,打算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等等。”可出乎意料地,柳应儿却阻止了他。 “小姐?”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他们走吧”以她的性格,若不好好地让这几人吃吃苦头,她可不会放人走;可这会儿,她却无心去教训这几人,她的心思,还停留在手中的面纱上。 他只是想替她买回一条遮住丑颜的面纱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所以她不必想太多;他只是不想看到她花了的脸而已……她黯然地想着,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并上了锁。她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只因为她敏锐地感到自己的不寻常源自尹进。 聘婷的身影隐藏在门板之后,尹进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发现陈大胜跟他的喽啰早已不知所踪。 “尹公子?”店小二觉得这客人怪怪地,只好小小声地轻唤他。 尹进回头,见他脸上有些伤,想必他方才有尽力阻止过陈大胜,“谢谢你!这里有点银子,你去买点药来擦吧。”他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宝。 店小二欢天喜地接过银宝,想了想后道:“尹公子,那个陈大胜不是什么好人,公子您得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谢谢。”尹进点了点头,示意店小二可以离开了。 店小二握住手心的银宝,乐滋滋地离开,只是回头时却见到这大方但怪怪的客人,竟然静静地伫立在那个凶姑娘的门前;罢了、罢了,他这个做店小二的还是别管太多,省得待会儿被掌柜的怒骂一顿。 陈大胜狼狈不堪地跟着几个喽啰连滚带爬地冲出客栈,连回个头也不敢,生怕尹进会跟着出来打他一顿。 “该死的!小小一个奴才,竟然敢恐吓本大爷!”虽然心有余悸,但在几个手下面前,他犹装硬汉地说。 “对啊少爷,那女人也真不上道!难得少爷您看上她,她居然不给面子!” “想咱们少爷可是县老爷的大舅子,他们居然不将少爷放在眼内!少爷,您不如就叫大人将这两个刁民关进牢里吧!” “混蛋!”陈大胜一掌巴向喽啰的肥脸,怒不可遍地骂道:“最近我妹婿已经在暗示我,如果我再闯祸,他就要让我尝尝坐牢的滋味!若我真的要他将那两人关进牢里,不等于告诉他,我在闯祸吗?” “少爷,奴才有一个计划,既可以让少爷得到那女人,同时也可以教那个奴才受点教训,而且还保证不让县大人知道,少爷想不想听听?”被打得掉了颗门牙的喽啰,硬是挤开同伴,脸上漾着淫笑地凑近主子耳边,低声道。 “是啥计划?”一听到能够得到美人儿,陈大胜双眼一亮,“快讲来听听!” “是、是、是!少爷,奴才的计划是在两人的晚膳中下迷药,男的就让奴才们拖出去好生教训一顿,女的嘛……就任由少爷处置;在那之后,小人再将他们送到县外,要人好好守着城门,不让两人进城,如此一来,县大人不就不会知道了?” “好、好、好!好一个妙计!”陈大胜用力地拍着掌,“事成之后,本少爷必定会重重地奖励你!” “谢谢少爷!”喽啰乐滋滋地说着。 “本少爷已经等不及了!今晚就行动吧。”一想到美人儿的曼妙身子,陈大胜就精虫上脑似地迫不及待。 “请少爷放心,奴才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不会让少爷失望的。” “好!太好了!美人儿,你等着,本少爷很快就来品尝你了。”陈大胜淫笑地带着几个喽啰回府,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后,再做晚上那种费力气的“运动”。 食不知味地吃着店小二不久前才送进来的晚膳,柳应儿微皱着眉头,有些不甘心似地重重放下碗。 不可能的! 她怎么可能会对尹进有意? 从两人一见面开始,她可以感觉到他对她的厌恶;还有、还有,那男人从不将她放在眼内,还目中无人地命令她用膳,甚至以下犯上地动手打了她的臀儿……思及他的大掌曾经搁在她的臀儿上头,她的脸就忍不住地一热,红晕徐徐地占据她整张小脸。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甩了甩脑袋,将多余的事情甩出脑海;想她柳应儿一向被人捧在手心上好生呵护,怎么可能会做出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那种有损自己面子的事来? 所以不可能!根本连一丁点儿的可能性都没有。 对!所以她压根儿就不必再烦恼些什么,只要尹进替她找到了雪狐跟珍珠,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她的美人阁,回她的东筑小楼,继续原来的生活。 “很好、很好,现在快点用膳,用膳后早一点休息,明早早一点上路,早一点找到雪狐跟珍珠,早一点摆脱那个一点都小可爱的男人……” 重新端起碗,将碟中的食物挟进口中吃掉;自从上一回被尹进打了臀儿后,她下意识地,都会将所有食物吃光,不浪费一点点的食物。 囫囵吞枣似地清光所有的食物,她站起身想回到床上休息,眸光在毫无预警下,迎上那条被她恶意遗弃的面纱;绣着迎春花儿的面纱,让她避如蛇蝎似地扔到床上。 她是不喜欢那个男人的。 可是,为什么当她知道他买那条面纱的原因,是为了让她遮去这张丑颜时,她的心却会隐隐作痛,像被小针头刺到了似的?就连现在她只是看着床上的面纱,胸口也会传来一阵紧揪?而且,脑袋还昏沉沉的…… 不对!为什么她会觉得昏眩? 浑身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虽不懂武功,但这种刻骨铭心的滋味,她绝不会忘记! 是软筋散!这些饭菜里,该死的被下了药!而她居然大意地将那些药通通吃下了肚子里! 该死的!她太大意了! 被下药,也就是代表她正处于危险当中。 不可能的! 除了被义父充军塞外的苦力人外,压根儿就没外人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甚至连尹进也不知道;但不论是谁也好,她还不能死,对义父、义母的恩情,她还没有还清、还够,所以她不能死在这里! “尹、尹进……”拚命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发出细若蚊纳的呼喊声,期待那个男人会在下一刻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她等了一会,那男人却还没有来到。 难不成尹进他也中了迷药?她心慌地试了又试,唤了一声又一声,可那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该死!这下她可以肯定自己逃不了了! 可她柳应儿绝不会待在这里等死! 她离开美人阁前,琉璃妹妹还塞了点从尉迟彦身上偷来的毒,可以暂时保住她的命。 “碰”地一声,她的房门被人从外用力推开,撞上了墙壁。 走进来的人,是令她厌恶至极的陈大胜。 “他娘的!怎么是个丑女人?”原本兴冲冲地走进来的陈大胜,以为可以一睹美人在面纱下的绝色丽容,却看到了柳应儿左颊上的狰狞疤痕,“该死的女人,居然敢骗我!” 花了一大堆的心力与物力,就为了可以得到美人,哪知道美人原来是丑女一名,恼羞成怒的陈大胜走上前,用力地将她从地上拉扯起来。 “啊!”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教柳应儿不禁痛呼出声,只是浑身无力,无法挣扎开来。 “叫什么叫?待会本大爷会让你在床上叫个够。”陈大胜将她甩到床上,而后吹熄了烛,顿时房中黑漆漆的一片,啥都看不见,“这下我就不怕因为看见你这丑女的丑脸,而倒尽胃口了。” 倒尽胃口是吗?她就要他胃口尽失!困难地从袖中暗暗取出琉璃给她的毒,她要这男人死得很难看! “你最好现在就滚,不然我一定会要你生不如死!” “哼哼,生不如死?我说现在生不如死的应该是你那个护卫,他现在可是被我几个手下在教训着呢。”陈大胜嘿嘿笑着,“充什么硬汉呢?被下了迷药还不是软趴趴的任人鱼肉?” “你说什么!”不可能的,尹进怎么可能会……纵使她再怎么不敢置信,但她方才一再唤他时,他都没有出现,尹进他真的…… 一阵的心慌,教她很想冲至他身边,想要去救他;可手脚无力,甚至连想要握好手中的毒也非得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这样的她,自身都快要难保了,还能救他吗? 自我厌恶的心情油然而生,她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何不好好地练好武功,不,她不应该抱着一线的希望离开美人阁,到外寻找治脸的药,否则,尹进就不会牵连其中…… “有心情去担心下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好了。”陈大胜露出一个淫笑,想像那具曼妙的女体有多诱人。 柳应儿咬牙,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将毒洒向他。 蓦地,不远处发出些微的声响,她无法辨清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在一片的黑暗中,有人正一步步地靠近她。 当那人来到她的床畔时,她咬着牙,顺手一抬,正想将毒洒向他时,对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掳住她的手,逼使她放手任毒洒落在地上。 男性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炙热而急速。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男人并非陈大胜。 他,是谁? “你……” “快走!”沙哑的男性嗓音,徐徐地响起,那只紧握她手腕的大掌,也松开了对她的节制。 是尹进!那把嗓子虽然沙哑,但她还能认出那是尹进的声音。 他没有事! 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方才的惊慌与对他的担忧,在确定他的安全后,全数化为愤怒。 “你这混蛋,你不是我的护卫吗?怎么每一次我有事的时候,你都不先来救我?”她仍待在床上,一张小嘴不饶人地数落他。 “快走!”尹进重复着这两字。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会觉得他的嗓比方才更加沙哑、他的呼吸比方才更加急速,近乎喘息? 第九章 “我被下了软筋散,连拿软枕来扔你的力气也没有,怎么可能走得了?还有,你不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吗?连陈大胜几个无用的喽啰你也打不过,要我逃吗?”她讽刺着,气他一次又一次在最危险的关头才出现,教她担忧他。 “该死!”尹进低吼出声,高大的身体紧绷着,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 他…好像有点奇怪? 柳应儿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男人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刚刚陈大胜的喽啰伤了他? 一个不可能的猜测浮上她的脑袋,让她不禁担忧地问:“你受伤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那沉重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地传入她的耳中。 “尹进,回答我,你是不是受伤了?”得不到回应,她再问,心底传来连自己也不明了的紧张。 她不想他受伤,连一点点的小伤也不想! 她努力地挪动着自己虚软的身体,只想靠近他,想要确定他是否一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受了很重的伤而不吭一声。 背着她的尹进并没有发现她的轻举妄动,直至她轻呼一声,他迅速回头,瞧见她快要掉下床时,上前伸手捞起了她。 香馥的女体紧紧地贴住他,香甜的气息围绕在鼻尖前,让他情不自禁地将脸埋入她的颈间,用力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尹进?”他的动作让柳应儿惊讶得忘了反应。 这真的是尹进?这个举止孟浪的男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尹进? “该死!”尹进再次低咒出声,却完全无法要自己放开手,只觉自己的理智,一点一滴地流失,他快要控制不了体内那头凶猛的野兽! 尉迟彦给他的,到底是什么见鬼的解药? 发烫的身体、急促的呼吸,让柳应儿瞬间便明了,他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这情形,她曾经在美人阁里,在被下了药的伶儿身上见识过,只不过,为什么他会中了媚毒? “那些喽啰喂你吃媚毒?他们、他们有龙阳的癖好?”事此如今,她无法不去想那些喽啰想要染指他,否则,尹进中的怎么会是媚毒? 她怎么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若非尹进此刻身中媚毒,快要把持不了自我,他必定会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这药,是尉迟彦给的。”说是解药,但解了软筋散以后,却变成了媚毒,让他不禁猜想这是尉迟彦的故意,或是无心? “他怎么会给你媚毒?”柳应儿不敢置信地低呼出声,下一刻却感到他的双臂加重了力道,将她抱得更紧。 一阵难以明言的情绪浮上她的心头,像是无奈的苦涩,也对,如果尹进没有中了媚毒,他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住她,仿佛她是他搁在心头上的一个珍宝似的。 “你……”很难受? 她止住话,只因问一个身中媚毒的男人难不难受,等于问爹爹会不会生小孩一样愚蠢! 该怎么办?她可以怎么做?难不成、难不成…… 感到紧抱住她的大手忽地松开,高大的身子即将离她而去,她心慌地揪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他是不是要去勾栏院找其他花娘解毒? 思及此,她的心传来一阵强烈的醋意及疼痛,她不要他去找其他的女人! “小姐,我……不宜留下。”趁他存有一点点的理智,让他走,否则待他失去理智时,只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不……你不可以走!要解毒,我也可以!”总之,他不可以去找其他女人! “小姐?”尹进瞪目,“小姐,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快放手” “我当然知道!”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此刻她身中软筋散,若是他执意要扔下她,她绝对不可能阻止得了他,他会怎样做?会离开,还是抱她? 找不出一个答案的她慌极了,以致没有瞧见尹进脸上的挣扎。 眼前的女子,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对她无意,他喜爱她的娇蛮、喜爱她的逞强,也喜爱她不愿在人前展示的脆弱;但,她是小姐,一个不是他可以随便高攀的女子。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勉强自己站直身,转身离开。 “尹进,若你敢离开这里,我绝不轻饶你!”见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柳应儿再也压抑不了地威胁。 “属下若不离开,怕是会伤着小姐……” “谁说你会伤着我?你为了救我才会中、中了……现在换我救你,一恩报一恩,咱们互不相欠!”她用力地说着、说服着他,也有着说服自己的意味,“我柳应儿从不喜欢欠人家的恩情!” “明早小姐您必定会后悔的。”属于她的女性馥香,弥漫在空气中,随着他的吐纳,一再平扰着他的理智。 “我才不会后悔!我柳应儿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现在,我命令你回来,抱我。”咬紧牙关,她逼自己道出羞人的话来。 闻言,他身体内的燥热更炽,仿佛有火熊熊地燃烧起来,脑中的理智也渐渐地离他而去。 “别让我说第二遍,快来!” 她的一句“快来”,打散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不管她明天会不会后悔,不管她的身份是如何高贵,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有着与他相同的感觉,他通通都不理会了! 信步回到床上,他抱起犹如软绵的她,薄唇封住红润的唇儿,有力的舌尖探进她配合张开的嘴里,勾缠着笨拙回应的丁香。 大掌灵活地解开她腰际的衣带,让外衫以及裹衣摊开,露出其中的大红色绣兜儿,隔着那菲薄的衣料,粗糙的大掌抚上,轻柔地揉弄起来。 柳应儿瞪着近在咫尺的墨眸,那深不见底的黑,教她无法挪开目光,只能睁开一双不知所措的眼儿,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 她知道接下来他会对她做些什么,这些她都在避火图上见过;她原本还以为那没什么大不了,仅仅是普通的男欢女爱罢了,可那些画儿上的动作,做起来却如此地羞人…… 掌下的绵软教尹进爱不释手,但她眼中的不知所措,小脸上异常的绯红,以及身子传来的颤抖,叫他不禁迷惑! 她应该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陌生,或是个中好手才是,但为何现在却羞得跟处子没什么两样?在关外时,他已经听过不少她跟其他男人的风流韵事。 一思及她的身子曾经被他以外的男子亲过、抚过、抱过,做尽了所有他此刻极想对她做的事儿,一阵妒嫉盖过了疑惑,也让他的理智更加地不受控制! 他以指夹起她敏感挺立的蓓蕾,肆意地指弄,也让她发出一声声轻吟……不对,处子的身子,怎么可能会如此敏感?她早就被其他男人尝遍才对。 心中的妒火更炽,他一把抓过她胸前的兜儿,使劲地扯破、扔开。 “啊……”他指掌的粗糙,让细致的肌肤传来一阵阵异样的欢愉,她想止住口中那一声声羞煞人的娇吟,可却有心无力。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会如此地敏感,在他指掌的玩弄下,她的双乳变得敏感、胀痛,连胸前的那两颗小果,也仿佛等待着他进一步的揉诌似地迎向他……她羞怯地别过脸,不让他看见她眼中的羞与慌。 失去她香甜的唇儿,他没有穷追不舍,反而沿着她的颈项,滑至她的胸前,亲吻着那片白晢的嫩肌,留下一个个浅色的痕迹。 双腿间传来一阵的湿意,柳应儿赶紧合紧两腿,不想让他发现,却忘了置身于她双腿间的男人并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 无法承受更多的她,将手攀上他的背,十指在他的背后留下数道抓痕,烙下属于她的痕迹,同时她也明白,这些抓痕不会永远停留在他身上,正如她不会得到这男人一样。 尹进无法探知她心中正在想些什么,此刻的他跟野兽没有什么分别;为了最后的解放,他肆意地进出着她柔美得不可思议的身子,从她的体内掠夺一次又一次的欢愉,直至他也到达了那美妙的顶端…… 身下的人儿也同时到达欢爱的高潮,承受太多的她,因那无法言喻的快乐,以及体力耗尽而昏睡过去。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昏睡过去的人儿,今后他该拿她怎么办? 她最终,犹不会属于他…… 他该怎么做? 马车以平稳的速度,在山道里飞驰。 车前驾驶着马车的尹进,看似专注无旁惊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留意路面的状况,但大多他的注意力,是落在那静静地坐在车中,已经好数天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女子身上。那早她醒来,并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演练过百种千种的反应;她冷静得接近无情,目光冰冷地吩咐他为她准备好热水。 那神情以及口吻,疏离得好像他们仅仅是小姐与护卫的身份,两人并没有分享过男女之间最亲昵的情事一样;而在那之后,除非逼不得已,她再也没有跟他谈上一句话,甚至在吩咐他时,那口吻仍是最疏离的,她甚至没有再直呼他的名,而是规规矩矩地唤他“尹护卫”。 这情景本应是他乐于见到的,但当他真的如愿以偿时,他却感到失落,只想她像以往一样,娇纵刁蛮地为难他。 “尹护卫,请停下马车。”蓦地,车厢中传来她冷淡的嗓音。 他闻声停下车子,在他还没有回身之际,车厢中的人儿迳自掀开垂幕,走了出来。 “大小姐,你不舒服?”他忍不住问,只因在那夜后,她足足休息了两天才可以下床行走,这叫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没事。”淡淡地回答他,她走下了马车,走到一旁的树荫下站着。 尹进回首,检视着车厢;虽然这车厢布置得精致舒服,而且冬阳不如夏日那么酷热,可在烈日当空下跑着,不易散热的车厢闷热得很,难怪她会不得不喊停。 长年在关外驻守的他,早已经习惯了塞外酷热以及寒风飒飒的天气,也因此忽略了娇弱的她没法子忍受。 不过也因此让他发现了,即使她难受了,她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娇纵地指控他害她难受,而是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直到受不了了,也不会对他责怪半分。 是的,要他强迫自己带着她去找雪狐跟珍珠,已是非常为难他了,她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怨他令她难过? 拿出丝帕,拭着额际因被热着而冒出来的汗珠,柳应儿自嘲地想着。 “小姐,请喝点水。”将马车牵至树荫下,尹进从车厢里拿出水壶,递至她手边。 她无言地接过水壶,轻吸了数口,才顿觉舒坦了点。 “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天山?”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这叫鲜少出远门的她,开始觉得有点受不了这种披星戴月的疲累了。 “以现在的速度,再过约十天的时间,便能到达天山山脚。” “十天……”任她再逞强,一听到还得熬上十天的时间,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若小姐累的话,可以在下一个城镇稍作休息再上路。”迟疑了会,尹进如是建议。 “不必了,我不累。”早点拿到雪狐,早点到东海去拿珍珠,早点完全任务,他也可以早一点摆脱她,不是吗? “请小姐别逞强。”他沉声地道,知道她的身子根本就熬不住这种疲累。 该死!他不应该带着她离开美人阁,她待在阁里有春樱小心冀冀地侍候着,不必受这种舟车劳动之苦;更不会因此而遇上了歹徒,甚至跟他… 第十章 当时,他就该坚定点地拒绝!他恨恨地咒骂自己、怪责自己。 柳应儿双眼一瞪,他到底想要她怎么做?赶路又说她逞强,拖慢了行程又令他感到不耐烦,到底要她做些什么,才可以让他感到高兴? 知道他跟其他人一样,当她是花娘,她的心酸极、疼极,却不愿意向他吐实,美人阁其实非一般的窑子,而是安野王背后其中一个收集各方消息的秘密集散地……若她真说了,那跟她向他讨情求爱有什么两样?她柳应儿不是这种女子,她也有她的尊严! 这二楞子! 火大地往路旁树丛走去,她怕自己再跟这男子待下去,她会做出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来。 “小姐……” “别跟来!”愤愤地扔下话,她笔直地走进树丛问。 这回,她的任性没有触怒尹进;相反,尹进还听令地停在原地,没有跟上前。 这是那夜之后,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生气! 那久违了的怒容,以及娇蛮的坏脾气,竟教他感到一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莞尔。 若是柳应儿愿意回头,必定能瞧见他脸上那抹宠溺的神情,只可惜她带着浑身怒火,走在一棵棵形状相似的巨树之间,不肯回首看他。 这树丛不大,故她只走了一会儿,便到达了中心的位置,可没想到,这树丛的中心居然有着一座澄澈的湖…… 水清见地,只见一条条鱼儿在湖中悠然自得地游着、追逐着,那可爱的模样让柳应儿忘了片刻前的愤怒。 湖水被日头晒得微暖,让她情不自禁地脱了小鞋与袜套,撩起了裙摆,将一双白玉似的小脚探进水中;原来水温不像原本以为的那般温暖,但那冰冰凉凉的感受,更要教闷热了一会的她喜欢。 水底的鱼儿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吓着,反而缓缓地游过来,轻触她的脚底;那搔痒的触感让她轻笑出声,忍不住地轻踢着双脚。 “没想到你这丑女还敢在大白天出来吓人。”嘲弄的讽刺冷不防地在宁静的湖边响起,那犹如恶梦般的嗓音,令柳应儿震惊地抬头望向那男人…… 那本应被流放在南蛮之地的男人! “你怎么可能还在这里?”想起春兰的背叛,以及这男人在她脸上划下一刀的恨,她不禁冷下小脸,充满恨意的眸儿直勾勾地瞪着他。 “怎么不可能?”男人冷笑出声:“想想我方净玉是何许人也?要代替我被流放的人,多如过江之鲗。” “你到底是谁?”自小脸被毁了后,她虽再也不见客,但从其他姊妹口中得知,这男人的身份神秘得很,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甚至替谁效命。 “我?”方净玉嘲笑出声:“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美人阁找不到的消息,看来,我义父太过高估了你们,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本就不用我去勾引那个下贱的丫环,引你进入瓮。” “住嘴!不许你这样说春兰!”一思及昔日的好姊妹,竟然被这个可恨、可耻的男人诬蔑,一股怒火再也遏止不住。 “怎么?还把那个出卖你的女子当姊妹?也不想想到底谁害你毁了这张花容月貌,用来跟人换进消息的脸?”他走进她,一把将她拉起,“啧啧啧,瞧这毫无刀痕的右颊,真是国色天香,难怪那些色迷昏心的男人会为你神魂颠倒,乖乖地将消息无条件送上。” “放开我!”用力地挣扎着,她不愿意让这男人用他那肮脏的手来碰她。 “怎么?不给我碰?”方净玉摇摇首,“你那叫什么来着……啊,春兰呀,那个叫春兰的丫环,可是求着本少爷碰她的啊!” “你无耻!”没被箍制的小手往他的脸挥去,打算给他一记狠狠的巴掌。 轻而易举地挡下她的手,方净玉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任她跌坐在地上,“我是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随便就可以动手打的吗?”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不屑的语气令人愤恨! 春兰,她的好姊妹,竟然被这种男人糟蹋了,而她却没有办法帮得了她…心中的疼过于强烈,远远胜过脸上的疼痛。 “装死?”一把揪过她脑后的发丝,他冷笑地逼近她含泪的美目,“这眸真美呀,美得少爷我真想毁了它……” “放肆!” 伫立在原地等着柳应儿回来的尹进,蓦地皱起眉;原以为她是在耍着小性子,只会在这附近走走而已,可她进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他走进树丛里,打算寻找她的踪迹,不料他才走近树从数步,不知打从哪里来的数个蒙面黑衣人冷不防地出现,二话不说地朝他挥刀攻击。 柳应儿有危险! 尹进焦急地抽剑迎击,并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些黑衣人;但这些人显然受过很好的训练,个个身手不凡,而且还是不怕死、毫不退缩的死士! 到底是什么人要攻击他们? 一思及独自在树丛中的柳应儿,尹进的剑再也不留情,一个一个地击倒;虽然他武艺不凡,但以寡敌众,再加上分神地想着柳应儿,一不留神,他的右臂便被黑衣人划了一刀,鲜血喷洒而出。 见他握剑的手被伤,其余的黑衣人大喜地一一逼近,却在下一刻被人一刀划过颈项;他们不知道,左手拿剑的的尹进竟比右手拿剑时,更加难敌。 尹进迅速地解决剩下为数不多的黑衣人后,马上以轻功奔往湖边;甫到达,便见柳应儿被一名男子扯着青丝,小脸上一片疼意。 “放肆!” 当下,一股将那名男子碎尸万段的愤怒油然而生,他欲往两人走去,但却被另外数个黑衣人挡住去路。 方净玉双眼一眯,认出尹进后,手中的劲道更强,“好样的你,小小的一个下贱女子,居然请得动他来保护你。” 柳应儿咬紧牙关,绝不让那声痛吟逸出唇,看着右臂受伤的尹进,她只觉心疼不已……为什么他会伤得那么重? 眼见自己的人快要挡不住,方净玉猛地拉扯起柳应儿,而后运劲将手中的女子一掌打向湖中央。 “撤!” 黑衣人不再跟尹进纠缠,在方净玉离开后,便马上收剑跟着离开。 没去理会黑衣人的离去,尹进眼中只有柳应儿犹如掉线娃娃般掉进湖中的身影,不管臂上的伤,他扔下长剑,跃进水中游向那沉进水中的人儿;他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游向她。 沉进湖底的她,脸上那抹伤心的神情,教他心一揪;而她在下一刻吐出来的那口血,更教他心几乎快要碎掉。 血被湖水染了开来,水底中的柳应儿看着那片红雾,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 她不该来的……若她乖乖待在美人阁,他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受伤、为她流血……她不该来的…… 艰难地咳出另一口血,无法呼吸的痛苦,教她只想闭上眼,昏死过去…… 男人的双臂在这个时候环上她的腰肢,并且带着她向水面上游去;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搭上他的臂,螓首依偎上他的肩。 若她有命可以醒来,她绝对不会再任性而为;为了他,她会回去美人阁,再也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她发誓…… 合上双眸前最后看到的景物,是他焦急败坏的神色,呵……能令他再也冷静不了的人,似乎只有她哪…… 她果真是一个麻烦…… 当真是…… “不!应儿,不要闭上眼!睁眼看着我,快睁开你的眼看着我!”抱着她上岸,尹进颤抖地擦去她唇边那道血痕,大声地低啸,却唤不醒怀中的人儿。 他以掌贴着她的心房,输进内力维持着她的心跳,“应儿!应儿!睁开你的眼睛,像以前那样骂我也好、对我耍性子也好……” 气息一紊,他呛了一呛,嘴角淌下一道血色,他知道那是内力耗尽的征兆,但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愿;若她真的活不了,那他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伴着她,绝不会让她感到孤单跟寂寞! “哎呀呀,真是不要命了。”一声甜甜的尖嚷响起,而后是他被人点上数个穴道,封住他的内力,“快快快,阿伊达,快来瞧瞧这个小姊姊。” 怀中的人儿似乎要被人夺去,尹进使劲地抱住她,不给任何人带走她……即使是牛头马面也不可! “去去去,如果你还想救她的话,就马上给本姑娘放手,让阿伊达救她。不然再过一会儿,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了她!”甜甜的嗓子威胁着。 对方是人?意识开始模糊的尹进,看向那说话的人…… 只见对方身上穿着蓝色染布的衣裙及长裤,头顶上种绕着绣上形状特殊的图腾头巾,那是南方苗族的打扮;可归属感浓重的苗人,为什么会远离故乡,来到这里? “看什么看?要昏过去就昏,别硬撑着!小姊姊我们会替你救,现在给本姑娘昏过去吧!”她笑嘻嘻地说着,举起手刀劈向他的颈后,让他如她所愿地昏过去,“而代价嘛……就是你得负责送我跟阿伊达到天山,我要雪狐……” “不……雪狐是给应儿治脸的,不能给……”反驳的话在口中,始终未能说出口,尹进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哼!真是的,伤得那么重,还撑着不昏死过去。”阿伊娜努努鼻尖,而后看向忙碌的弟弟那儿,“怎样?阿伊达,小姊姊有救吗?” 被唤作“阿伊达”的少年点点头,“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有救。” “那就好!若是救不成,我怕这个男人不肯带咱们去天山找雪狐呢!好歹咱们可是追了他们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可……虽然现在两个都伤着,不过不怕,伤一定会好的!”她拍拍胸口,一副万幸的样子。 “好吧,现在咱们先将他们搬上马车,先到镇上好了,镇上才方便买药。” 少年闻言,抱起柳应儿,然后等着姊姊扛起尹进,两人一起各自扛着一个人走往停在树丛外的马车;说实在,每次见姊姊力大无穷地扛起比她重上倍、体积大上几倍的“东西”时,他都会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过管他的,只要他姊姊健康快乐,别再沉沦在那污秽不堪的过去里,那就已经足够了。 臂上传来的一阵阵疼意,教尹进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连忙撑起身,找寻着柳应儿。 “昏睡了三天三夜,你终于醒过来了。”角落传来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你的内力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全数耗尽了,到时候真的天神下凡都救不了你。” 他竟睡了三天三夜?但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了。尹进开口问:“小姐呢?她人在哪里?” “小姐?”对他的称呼似乎感到十分有趣,少年勾起一抹笑,好心地告诉他柳应儿的下落,“小姊姊没事,就在隔壁房里,我姊姊跟她在一起。” “你是谁?”虽然知道了她的下落,但眼前的少年陌生得很,尹进戒备地问。 “尹护卫不必如此防备着在下,我只不过是一个瞎了一眼、又完全不懂武的弱郎中罢了。”少年轻笑出声:“我是阿伊达。” 阿伊达?那个苗族少女口中的弟弟? “是你救了小姐的?” “对。“阿伊达点点头,“还有你。” 尹进看向手臂,那道伤已经被妥善地包扎好,而那隐隐可嗅到的药味儿,也清楚地诉说着少年替他上了药。 “多谢……”他抱拳想道谢,却被少年打断。 “不必谢我,因为我们是有求而来。”阿伊达挥挥手,“我们是为雪狐而来。” 第十一章 尹进忆起在昏倒前少女的话,“若是其他的东西,尹进必定会为两位找来,但雪狐……请恕尹进无法奉上。” “言下之意,就是你拒绝带我们去找雪狐了?”少年一手抚着额,一副天要塌下来似的样子,“哎呀呀,那就麻烦了!若是被姊姊听到,她一定……” “我已经听到了!”带着火气的女嗓,在房门被瑞开后传来。阿伊娜瞪着床上的男人,“我救了你们,而你居然不肯给我雪狐?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将睡在隔壁的那个女人给宰了?” “尹进说了,除了雪狐以外,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拿来。” “为什么不可以是雪狐?”阿伊娜像个女土匪似地撒起尹进的衣领,恶狠狠地问。 “姊姊,温柔点,好歹你是女子……”阿伊达低叹出声。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女不女子的!“阿伊娜白了弟弟一眼,而后转回来瞪住尹进,“说!为什么不可以?” “雪狐是给大小姐治脸的,绝不能给你。” “脸?你说是用来治脸的?”不敢置信地拔尖嗓子,阿伊娜用力地摇晃着尹进,“你知不知道,雪狐的血是有多么珍贵、多么难求!阿伊达的眼也是靠雪狐的血来治!而你居然为了一张脸,不给我雪狐!”少女的眼睛越瞪越大,似有将他给撕了般的意图。 尹进一窒,一方面是惊讶少女的手劲竟然如此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没料想过,原来少年的眼也需要雪狐;受了对方的恩不得不报,但却无法将雪狐拱手相让…… “没关系,雪狐在尹护卫取到后,我柳应儿必定会双手奉上。”在门外偷听了一会的柳应儿,缓缓地走进房间。 “真的?你真的会把雪狐给我们?”少女一改欲将人大卸人块的凶狠模样,轮廓分明的小脸,浮现欢天喜地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走到柳应儿身前,再次确定,顺便扶住她不便久站的身子。 “真的!”坚定地点头,柳应儿道:“正如阿伊娜姑娘所言,阿伊达公子的眼比起这张脸重要得多,我这张脸纵使好了以后,作用却比不上阿伊达公子。” “小姐!”听到她居然愿意将雪狐出让,尹进不敢置信。 缓缓地抬首,看着他原本黑如泼墨般的发中,竟有着几缕雪白,柳应儿心一揪,“不用了,再也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这脸不治了,我会回去美人阁。”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藉以掩饰眸底对他的心疼。 “太好了、太好了,阿伊达,咱们很快就会得到雪狐了。”挑挑眉,阿伊娜假装兴高采烈地将柳应儿送至床边坐下,而后拉起弟弟一块儿走出这气氛诡异的客房,“阿伊达来来来,姐姐跟你吃糕点去。” 待姊弟两人离开后,尹进忙不迭道:“大小姐,尹进奉命带着您来取雪狐,是用来治你的脸……小姐?”他忽地住了口,因为柳应儿居然伸手轻拂过他的发。 “尹护卫,为了职责,你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应儿真的很佩服你。”这三天当中,从少女的口中,她完全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为了救她,他不顾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内力来救她;为了义父与义母的命令,他竟做到这般地步……这都是为了命令,而不是为了她,柳应儿。 她知道,也认命地承认自己喜欢上他,但她更明白,她也该死心、该清醒,这一路上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命令罢了…… “大小姐……”她眸中的愁,从何而来? 放开手中的发,柳应儿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有礼地询问:“尹护卫,这是应儿对你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请你带着阿伊娜到天山取回雪狐,而后护送应儿回美人阁,能否?” 不必再为她冒险、不必再为她受伤、不必再为她而付出一切,他所做的一切,纵使是因为命令,但已经足够了! “可以……”无法拒绝,只因她眸中的愁、眸中的伤,迷惑了尹进,教他无法思考。 “谢谢你,尹护卫。” 就到这里为止吧! 不再怨、不再恨、不再苦,她会回到美人阁,好生收藏对他的这一份情意,绝不会为他带来麻烦,增添他对她的厌恶。 “你安心跟阿伊娜去吧,应儿会在这里等你回来……而且保证,不添乱子。” 咽下最后一句话,她站直身子,徐徐地离开他的房间。 尹进的掌抚上她方才轻握过的发,眷恋地握住。 他不敢开口问她的愁从何而来,更不敢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小心冀冀地呵护着她,他怕他一旦动了手,他再也无法放开…… 她与他今生注定无缘,他又何苦纠缠着她,不放开她? 偷偷躲在窗外听看的阿伊娜,瞧见尹进那抹落寞的表情后,拉着弟弟走离客房。 “原来郎有情、妹有意,可这两个呆头鹅却居然看不清。”阿伊娜皱起柳眉,她最讨厌这样了啦! “你少管人家的事!人家爱看不清、成不到,你又能做些什么?”阿伊达轻轻地拍拍姊姊的小脸,一脸警告,“你可别又像上次对义姐那样催眠人家逼人家做出些不情愿的事来。” 哎呀,被看穿了!阿伊娜嘿嘿奸笑几声,好吧、好吧,不催眠就不催眠。 不过呢……看在应儿姊姊这么大方将雪狐让给她的份上,她可以想想办法,还她一张美美的脸好了;至于他们两个呢,她再想想好了! 看着姊姊脸上的那抹邪气,阿伊达轻叹一声,不过没有再说些什么;算了,她喜欢、她高兴,就好了! 月色清澈,是一个十分适合赏月的夜。 柳应儿躺在床上,打开小窗,抬首望向天上的那轮圆月;她的内伤在阿伊达的调养下,终于好了七、八成。 而本应早一点带着阿伊娜上天山,但却坚持留待柳应儿的身体康复才肯上路的尹进,明日终于可以启程了。 上天山已非易事,要寻找雪狐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这次的分别,在短时间里他都无法回来……罢了、罢了,反正拿到雪狐后,她就会回到美人阁,届时她不就有可能永远都见不了他吗?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去介怀他即将去多久,而她会在多久后才能再见到他? 闭上欢眼,她说服着自己,强逼着自己入睡,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现实,在梦中想着他。 蓦地,她的房门被人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逼近她,并拿过她的外裳包裹住她。 她惊得想要挣扎,但对方在此时在她的耳畔低语:“别出声。” 是尹进。她放下悬得半高的心,瞬间便明白有人闯进来了。 “阿伊达跟阿伊娜他们……” “他们已经先溜走了。”当那对姊弟知道对方来的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明白只有尹进一人,根本就无法顾及他们时,阿伊娜扔下一句“拿到雪狐后再找你”后,就拖着弟弟走人了。 肯定他们不会受到牵连后,她安下了心,任由尹进带着她到屏风的后头躲着,她想了想,“是方净玉?”除了他,有谁会对她穷追不舍? “对!”不但如此,这一次有鉴于尹进的身手,他带来更多的高手,而那批高手,用的居然是大内侍卫的招式,曾经奉命跟大内侍卫交过手的他,很了解他们所用的招式。 难道指使方净玉、以及在幕后控制一切的人,是皇宫里的人?而最重要的,他为什么要捉柳应儿?一个又一个的迷团,令尹进不禁皱起眉来。 “能闯出去吗?”听到外头众多的脚步声,柳应儿不禁担忧地问:“若不成,尹护卫你先……” “我绝不会扔下你!”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尹进打断她的话。 就算死,他也不会让方净玉捉走她!方净玉敢一掌伤她,并将她扔入湖底,若她真的落入他的手中,下场岂止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得了? 闻言,她的心头一颤。 若在少了那道命令的清况下,他能说出这句话,那该有多动听?她苦涩地一笑。 “我们回美人阁,不上天山。”假如这真的牵涉到大内侍卫以及皇室人员,那么仅有他一人的情况下,更不宜犯险带着她上天山;尹进决定先将她带回美人阁,再独自一人上天山。 而且,他得花更多的时间,另外再带一只雪狐回来。尉迟彦并没有说过,天山上只有一只雪狐,那么他就带一双雪狐回来,既能报了阿伊达的救命之恩,也能治好她的脸。 他的决定,令柳应儿一怔。 聪颖如她,即使他不讲,也隐约猜得出事情并非寻常;也好,她回到美人阁,任凭方净玉有天大的本领或胆子,也进不了美人阁,而他,也可以放下她这个包袱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应儿不禁捉紧尹进的衣襟,她能感到他臂上的肌肉贲张,握剑的手也更紧了。 “尹护卫,请答应我,别再让自己受伤了。”两人靠得极近,所以她低声在他的耳边轻喃。 尹进浑身一僵,只因她那带着馨香的气息包围着他,让他差一点就失去理智地吻住她。 该死的!外头还有为数不少的敌人,他怎么可以在此时分神?他咒骂着自己。 脚步声来到房外,尹进马上收敛好心神,举剑打算将来者解决掉。 可在这个时候,外头的天际忽地闪起一片绿光,来势汹汹的脚步声倏地一止,似乎在等着什么;而后,一声“撤”的命令响起,原本往这房间走来的脚步声也渐渐离去。 柳应儿松了口气,额际上全然都是冷汗。 仔细地听着,直至确定脚步声金部消失在外头后,尹进搂着柳应儿起身,“咱们现在就起程。” 她点点头,没有异议。 “请放心,尹进必定会好好保护小姐。” 她不懂为何他会忽然这样讲,一垂眸才发觉原来自己的一双手,还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可他不懂的是,她不是害怕自己的安危,而是怕他会再次受伤!只因,他若是受伤的话,她的心,也会跟着一起犯疼。 可,他不懂…… 事情果然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回京师的路上,他们仍不时受到袭击!在最近的一次受袭中,其中一个黑衣人大意地掉下了一个令牌,也印证了尹进的猜测。 那是内侍卫令牌。 能够指使这群侍卫的人屈指可数,可他想不通的是,为何这人先是命人毁去柳应儿的容貌,再派人来捉她,而不是一早就捉住她? 这人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还想过要求附近的县府帮忙,躲过方净玉的追捕,但事件牵连在上位者,那么县府再也信不过了;为了掩人耳目,能够顺利回到美人阁,他们只好易容改装,装成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并且不断地更改路线。 驾着马车在小道上奔驰着,尹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方的动静,以防方净玉识破了两人的伪装,追了上来。 眼见天色渐黑,尹进将车驾入邻近的小镇,在客栈前停了下来;撩起灰色的布幕,他看向脸色仍然苍白的柳应儿…… 她内伤刚好,便要她赶着路、逃着追兵;甚至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将精致舒适的马车换成一辆普通人家的马车,少了那层软毡,车内的人儿应该躺得不舒服极了,可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第十二章 “这是哪里?”她轻拂脸边的发,问着;戴着面纱的女子不寻常,容易让人留下印象,所以她梳下半边的发,以遮住左边的疤痕。 “这是距离京师几十里的城镇,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得罪了。”解释完后,他一把横抱起她下车,并让她的左颊贴着他的胸口,缓缓地走进客栈。 柳应儿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让自己贴近他。 整天惶惶地躲着追兵,这是任谁都无法高兴得起来的一件事,但她却异常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乐!因为这段时间里,他们是一对夫妻即使,只是一对假扮的夫妻。 他会在旁人前不时对她做出些亲昵的举动,轻拂她的发、她的脸,亲吻她的额,甚至他会对她温柔地笑着、轻唤她为“娘子”,尹进的娘子! 真是越来越贪心了……还没有得到他的怜爱,这么快就想成为他的娘子,替他生儿育女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 这时,抱着她走进客栈里的尹进,对着迎上来的小二吩咐道:“给咱们一间客房,以及送饭菜到客房里。” “好的,爷……”小二的目光落在柳应儿身上,“爷,这位姑娘……” “她是我家那口子,刚刚咱们在车上……嘿嘿,男人嘛,你懂得,就是控制不了!现在她累得连腰也挺不直了。”他说得暖昧,还对小二露出促狭的笑容。 小二当下也露出一个“我了”的笑容,“好好好,小的马上带爷跟夫人进客房,请两位跟小的来。” 很明显地,他的伪装很成功,以致变装后的这段日子来,两人都安全得很。 进到房间,小二一关上门,他马上将她放到床上,站离她约数步之距。 人前,他们是对亲密夫妻,但人后,他与她之间还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阻隔着,禁不住地,她轻叹出声。 这时,一颗黑色的药丸以及一杯水,送到她眼前。 药丸是阿伊达在溜掉之前留给他的,仿佛能预见他们会被人追捕,那小子竟然将药制成药丸,并吩咐他每天得给她吃下一颗。 服过药后,她偷偷抬眸看他转身将杯子摆回原位,然后站在距离床边有一小段距离的桌边。 真不想他离她那么远,真不想他总是拒她于干里之外。 一阵沉寂,如同过去数个晚上,悄悄地弥漫在房间…… “大爷们,咱们只是一家小本经营的客栈,怎么可能会窝藏罪犯?”蓦地,一阵惊呼声响起,打破了房间中的沉寂。 “我问你,有没有一对男女,女的破了相,住了进来?”熟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了来。 柳应儿一震,认出了这把嗓音的主人。 是方净玉!他还是追上来了! 她看向尹进,此刻他也是皱着眉头,走至门边,似在听着方净玉带着多少人来了。 一会后,他冷不防地往床上的她走来,她以为,他会抱起她离开,但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居然上了床,放下了床帐! “抱歉,但对方人数不少,属下不得不出此下策。”说着,他开始脱下自己的外衫,扔出床帐外。 她明白了,原来他想假装两人是一对恩爱中的夫妻,那么任方净玉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头上来。 羞红了脸,但她仍半挺起身,开始解着自己的外衫。 “小姐!”浑身脱下衣物的尹进一回头,便瞧见她在脱着衣衫,当下呼吸不禁加速,连忙握住她的手阻止,“你不需要这样做,只有我就可以了。” 他怎么可能忍受她脱尽罗衣的模样? 每当他站近她一点嗅到她身子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那夜缠绵的记忆、她的娇喘声,便会不请自来,严重地扰乱他的理智,所以他总是站离她远远的,以免会被这气息迷昏了神智,再次对她做出那种事来…… 现在,若他瞧见了那只是在梦里出现的娇躯,他怎么可能还可以存有理智,不对她做出他夜夜想着的事来? “咱们是恩爱中的夫妻,不可能只有你脱衣,不是吗?”她试着解释,可一张小脸已经红得见不着原来的白晢,“更何况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就是已经看过了,所以才会念念不忘,所以才会怕自己把持不住。 “不……” “难道你想被方净玉发现?”她的话,打断了他。 她不会愿意听他的话不脱衣,但他却不能肯定在见了她美丽的身子后,还能不能把持住? 最终,他只能选择一个折衷的方法,“只脱兜衣跟亵裤,就够了。”别过脸,他吩咐地道。 闻言,柳应儿双颊更红了!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坚守已见,小手探进衣衫里,拉开两条兜儿系绳,然后将兜儿拉了出来。 将兜儿扔出床帐,无巧不巧地落在他的外衣上头,那景象暖昧得令人呼吸一塞! 就在她半挺着身子,打算褪下贴身亵裤的时,房门冷不防地被人从外用力地瑞开…… 尹进迅速地将怔住的女人搂进怀里,并半压在身下,门外的人明显傻住了,没想过会打断人家的“好事”;尹进透过床帐,瞧见了为首的方净玉脸上那抹沉思的表情……他在想,到底该不该上前掀开床帐,以确定床上的人是不是他们? “什么人?”他压低嗓子,让原本沙哑的嗓子更形粗糙。看见他脸上的阴霾,柳应儿蓦地娇吟出声:“夫、夫君……嗯啊……奴家要……”将身子贴近他,她故意装得像个饥渴不已的浪妇。 他顺着她接话:“娘子乖,先缓缓,待我将外头那群人赶走后,咱们再继续……”作势要起身,不料她却在这时将双腿环上他的腰际,让他男性欲望撞上她最私密的地方。 该死! 尹进青筋暴起,感到自己硬挺了起来,又因她双腿的动作,而紧紧地抵住她磨蹭了起来。 “嗯啊……夫君不要离开奴家……”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会带来如此的效果,柳应儿颤抖着身子,但口中仍继续说着令人脸红耳赤的淫荡浪语。 他的身正与她靠得极近,近得只需要她稍稍抬脸,就可以吻上他的唇……她傻愣愣地仰首看他,眼睛转不开。 尹进俯首看她,迎上她水漾的眸;她眼中的渴望,让他瞬间忘了方净玉的追捕,脑袋中,只有她…… 柳应儿同样忘了自己此刻身在哪里,小手抚上他的脸,红唇像是受到蛊惑般地隔着他用来伪装、遮去他大半张脸的假胡子,吻上底下的唇,“夫君……” 她愿意献上一生的良人! 吻住她主动迎上来的红唇,他伸出舌尖,探进她的唇瓣内,勾住她的馥香缠绵着,吸吮着属于她的香甜。 唇舌相继的暖昧声在房中响起,“我说官爷呀,人家夫妻正打得火热,你怎么忍心妨碍、打断人家?”这时,小二充满揶揄的嗓子响起。 方净玉瞪着床帐后那对交合的人,任尹进再大胆,也不敢碰安野王的义女、自己的主子吧?房中淫媚的声浪,在在地说明床上的两人正打得火热,不会是一对拘谨的主子与下属会做出来的事。 “搜下一间客栈。”半晌后,方净玉忿然地转身下令,带着整队的人离开。 “嘿嘿嘿,客官,您俩位就慢慢享受吧!”小二笑得暖昧地替两人关上门。 危机解除,他应该放开怀中的女子,不该再对她做出这种越轨孟浪的事,然天见可怜,他真的无法放手! 忍耐了太久的欲念,终于破茧而出!他比起他自己想像的,更要想念她柔软的唇与身子;他的吻,越来越放肆,双手也开始在她的身子上游走,抚弄着她未着兜衣的丰盈。 她轻阖上眼,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只能任凭他在她的身上,点起那把情欲的火炎! 腰带被扯开,他的掌拨开衣领,直接揉上她胸前的柔软;敏感的花蕾,在他指掌的揉弄下,渐渐地硬蜓,抵着他的手心。 以指弹弄着她尖挺的蓓蕾,他猛地挪开唇,改吻上被他抚弄得红艳的尖挺,咨意地吸吮、轻啃着,手指则继续揉着她另一边的丰盈。 又湿又热的触感包裹住乳.尖,她悄然地微微睁开眼儿,看向他正在对她做出的事来,再也无法克制地娇喘出声,连忙再次闭上眼。 纵使已经与他有过如此亲密的行为,但相隔多时,再次做起来,她还是感到很羞涩,而且不知所措。 在美人阁里偷看、偷学的闺房之秘,在此通通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他的唇、他的手,以及他半裸的身体。 大掌徐徐地往她双腿间的女性秘处挪去,途中她因害羞而夹紧了双腿,不让他继续;他怜爱地再次吻住她的唇、勾擅她的舌,也一并诱惑她为他敞开双腿。 兴许是他的诱惑成功,也可能是她也动了情,所以她放松了夹紧的力道,任由他分开她的腿,大掌隔着薄薄的亵裤,覆上她最敏感的花珠,以指慢捻轻揉。 兴奋的欢愉从他揉弄的地方传来,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声柔媚的喘息;他挪开唇,让被他封住的娇喘,回荡在床幔之间,她的嗓音,又甜又软,令人疯狂! …… 她的求饶响起一遍又一遍,直至深夜也不停歇…… 最终,还是回到了美人阁。 没有人责怪尹进无法带回雪狐与珍珠,只因远在京师的美人阁也得到他们发生事故的消息,原来,在柳应儿受伤的期间,尹进早就已经用信鸽将事件交代了一回。 柳应儿撑着因风尘仆仆而疲惫的身子,将所有的事,包括他们受袭,以及方净玉的一切,一一告诉安野王与月嬷嬷,她必须将所有能知道的事让他们知道,因为她有预感,这件事与过往的不同,决无法轻易解决! 好不容易将一切道出,她却因体力不支而昏厥;隐约之间,她只记得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使她不致于倒地。 那手臂,她熟悉得很。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都被他抱着;可第二天清早醒来之时,他被义父委以任务,离开了美人阁,至于是什么样的任务,嬷嬷没有告诉她,而她也没有去问。 她已经回来了,也得该还他自由了,而且她再不能像之前为了躲避方净玉的追捕为由,厚着脸皮地装他的娘子,时时刻刻地粘住他不放。可是,在她知道他接到任务后就一声不吭地离开,她还是为此而感到失落。 她无法否认,她想念只有两人相处的时间,纵使是虚假的身份,但她仍为了能成为他的妻而感到喜悦!然而,这份喜悦,最终也只能埋藏在她的心底。 倚窗垂眸地看向楼外的景色,她无声地叹息。这根本就不像她。她是堂堂美人阁的花魁,她该是娇气刁蛮,该是自信满满,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她该怎样、该如何,才能让她少想他一点;遇上他,一切都变了,而她,却一点后悔或是抗拒的感觉都没有,只有心甘情愿…… 蓦地,一阵浓浓的花香传入鼻中,她无须猜测,就能知道来人是谁。 “应儿丫头。”是月嬷嬷。 “嬷嬷。”半偏过首,不愿让月嬷嬷看到自己眼底的落寞,“您找应儿,有事吗?” “应儿丫头,嬷嬷想你做一件事。”假装没瞧见义女的异样,月嬷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啥事儿?”月嬷嬷很少要求她做事,如若开口,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 “我要你见潇湘剑客。” “嬷嬷?”柳应儿诧异地回过脸,看向月嬷嬷。 第十三章 月嬷嬷凝睇住她白晢蛟美的脸蛋,那受伤的半脸,并没有彻底地毁去她得天独厚的丽容,虽不胜往昔那教人一见惊艳的国色天香,但平添了楚楚动人之感,令人心生怜惜。 嬷嬷的注视,教柳应儿回过神来,她连忙半侧过脸,下意识地想以长发遮去受伤的脸;在佯装尹进之妻时,她为了不引起他人的侧目,所以大着胆子不以面纱遮脸,没想到短短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不戴面纱。 她,犹不能从那段美好的日子里走出,不,或许该说,她犹不愿意从那段日子里走出,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嬷嬷,应儿的脸己毁,若见了潇湘剑客……兴许会坏了美人阁的名声,应儿还是……” 美女如云的美人阁中,怎能有她的出现? “他只要你一人,你知道的,不是吗?”月嬷嬷轻叹,打断了她的妄自菲薄。 潇湘剑客可是一等一的痴情种,若应儿对他有意,两人必定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佳偶,可这个娃儿,就只喜欢另一个男子。 “嬷嬷,那是因为他还不懂应儿的脸已经不如昔日了。”柳应儿呐呐地道。 她还记得,潇湘剑客曾经说过他最爱的是她的脸,若给他见到她如今的脸,怕是会吓得他半夜再不敢出门罢了,往后再也不敢光顾美人阁;潇湘剑客可是重要的消息来源,她可不能冒着失去他的危机。 月嬷嬷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她可不允许柳应儿不去见潇湘剑客,“你以为潇湘剑客是什么人?他能知道那么多的秘辛,他会不知道你脸已经受伤一事吗?”她缓缓一笑。 柳应儿一怔,的确,她受伤一事虽然仅有少数人知道,但以潇湘剑客的能耐,他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但她已经丑若无颜了,为什么他还会想见她? “他说了,他不介意你花容不再了;这一次他找我,甚至跟我提了一件事。”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顿了口,月嬷嬷才缓缓地道:“他愿意往后一辈子继续提供消息给美人阁,而条件只有一个。” 这不会是潇湘剑客会做的事情。柳应儿眨了眨水眸,“这不是什么简单的条件吧,嬷嬷?” “应儿丫头,他要娶你。” 仿如平地响起的雷声,任柳应儿再精明的脑袋,在此刻也无法思考。 娶她? 他不但不介怀她丽容不再,甚至还想要娶她? 柳应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月嬷嬷,她从不知道,潇湘剑客会对她用情至深,甚至不介意她的脸已毁。 以她现在的处境,不但无法回去美人阁当花魁,甚至连找一个夫君也相当困难;潇湘剑客对她用情如此的深,她该感到万幸、该知足,也该马上答应下嫁于他,可,她不能。她的心底,已经被一个男子所进驻,若强逼自己嫁给潇湘剑客,她会感到愧疚。 “嬷嬷,应儿不能……” “应儿丫头,要不要嫁,是该由你自己告诉他。”伸手牵起了她的小手,月嬷嬷怜爱地轻拍了拍白晢的手背,“还有,丫头,你这些年来所做的,已经足够偿还你口中所谓的养育之恩了,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懂吗?” “嬷嬷,您与义父对应儿的恩情,应儿还一辈子都不足够……”当初若非他们在人口贩子手中买下了她,如今的她可能就是在其他的窑子院里,当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花娘,所以她做得再多也不足以偿恩。 “够了,嬷嬷说够了就是够了!你这娃儿怎么总是如此?”想要佯装有点怒气,可月嬷嬷最终仍是无法做到。这傻娃儿,总叫人心疼不已!她啊,只希望这娃儿能早一点找到一个真正能疼她、爱她的好男子,那就心满意足了。 “总之,你好好想想,是否要嫁潇湘剑客,嬷嬷不逼你。”月嬷嬷再看了她一眼,才缓缓离开她的阁房,唇畔则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可惜,柳应儿看不到。 离开柳应儿闺房后,月嬷嬷立时回到安野王府,走进夫君的书房;书房内,除了至爱的夫郎外,还伫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啊,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用她到处去找人,这男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见到进来的人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安野王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宠爱的笑,完全没有被人打断话题的恼怒。 “妨碍着你们了吗?”一手拉过她,让她坐在大腿上,安野王无视房中第三者的存在,将脸埋入爱妻的颈项间,轻嗅她的馨香气息,“事情,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还没有来得及害羞,月嬷嬷就被这四字吸引住所有的心神,“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怕死,胆敢逆扫龙鳞?” “是七皇子。” “七皇子?”月嬷嬷挑眉,“你还没有将他通敌卖国的事转告皇上?还是,你不相信应儿丫头的能力?不相信她拿到的消息?”在不久前,柳应儿才得到消息,先皇庶出的七皇子叛国,企图联合邻国的军队逼宫。 “因为事情牵上了王室,还没有完全掌握足够的证据前,打算自己登上帝位。贸然察告皇上,会引来一场朝廷斗争。”安野王淡淡地解释。 千古以来,兄弟为了帝位而兵戎相见,这非罕见,也不值得感到出奇;只不过皇上如今有安野王坐镇,外加有众多的的贤臣加以辅助,以七皇子的胆,他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来,实属诡谲。他必须搜集足够的证据,让事情的发展在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好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就算应儿丫头陷入危险里,你也不管了?”她撑起眉,不悦地问。 “你不相信我??”语气没有高低起伏,但与他夫妻数十载的月嬷嬷,仍是能够听得出其中的怒气。 她连忙挤出笑容,“怎么会呢?我当然相信你!呵呵……” 安野王凝瞬住她,她能够从他的眸瞳中,看到自己心虚的倒影。别过视线,眼角瞄到了不欲看见两人打情骂俏的男子,正想悄然无声地离开书房。 啊,怎能让他离开,至少得听完她接下来要讲的话后才能离开。她清清喉,假装不经意地道:“王爷,攸关叛国证据,很快就会得到的了。” “喔?” “因为潇湘剑客已经收集到部分的证据,今天晚上就会拿给应儿丫头了。”眼角瞄到那男子停下的步伐,月嬷嬷勾唇一笑。 潇湘剑客?那个最常到美人阁与柳应儿促膝夜谈的江湖剑客?尹进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伫立在门前。 安野王低头,在她耳边低问:“你又想做什么事?” “让应儿丫头开心啊。”月嬷嬷回以同样的耳语,然后再次提高声浪道:“还有王爷,应儿丫头怕是往后再也不能待在美人阁里头了。” “为什么?”在她的眼色下,安野王无奈地回应。 在夫君脸上轻吻一记作为奖励,她续道:“因为潇湘剑客打算迎娶应儿丫头,她嫁人后,当然不能再待在美人阁里头呀!” 嫁人! 尹进回头,不敢置信地瞪住那两个交颈缠绵,互相说着“悄悄话”的夫妻! 佯装没有瞧见尹进脸上的表情,“想想,咱们的应儿丫头都已经快二十了,换作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是几个娃儿的娘了,现在有人想要娶她,难不成咱们要等她真的成为老姑娘,才让她嫁吗?” “她答应了?” 问她的,并不是愿意乖乖配合她的夫君,而是那个钉在门前的尹进。 月嬷嬷回头看他,故意地说:“尹护卫,应儿丫头的事,你似乎不适宜过问。” “她是我的妻,我怎能不过问?”尹进不及思索,话就冲口而出,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也不懊恼。 “你的妻?”月嬷嬷眯眼,“你是说,在回美人阁时,你们逼不得已假冒夫妻之事?既是假的……” 未待她说完,尹进候地单膝下跪,“不是逼不得已,而是尹进将计就计,拐骗她与我假扮夫妻,而且求王爷与王妃降罪,应儿她已经是我的人。” 喔?终于讲出心底的话来了! 她还在想,以尹进的本领,不扮成夫妻,也能瞒天过海,为何却独独要装成夫妻呢?原来是有心设计。 不过,若现在不再煽火,她要的结果可能就会没有了;月嬷嬷勾起唇,只见尹进刚毅的脸上,已经瞧不见平日的冷静自恃,好样的应儿丫头,竟然可以让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为她着急至此。 “就算她已非完璧之身,但我想身为江湖中人的潇湘剑客,袂不会为此而放弃迎娶她的念头。”也不枉她辛辛苦苦为这对男女伤神。 “不!尹进决不会让自己的妻嫁给其他男人!”尹进抬首,不顾什么主从之礼地瞪向月嬷嬷,坚定地一字一字地道。 “张口闭口都是你的妻,你什么时候娶了她?你有跟我这个当人家娘的提过亲吗?还有,虽然应儿丫头只是我的养女,但我待她犹如己出,她嫁的非名门将相,便是江湖名士,你仅是一介护卫,你凭什么来迎娶她?” 闻言,安野王稍稍在她腰间施力,示意她不要说得太过分,否则待会尹进若真的跑去考武状元或将军什么的,他不就平白少了一个得力又能信任的助手? “凭我爱她!”狠狠地一咬牙,尹进吐出收藏在心底的话语。他以为,他不会也不可能道出这句话来,只因如王妃所言,他尹进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压根儿就没有资格去迎娶安野王的女儿。但王妃的咄咄逼人,以及她要下嫁他人的事几近要逼疯他,所以他豁出去地说了。 “纵使尹进仅是一个护卫,但我必定会守着她、保护她,决不会让她受半点的委屈跟伤害,就算她要我的命,我绝不会有二话,必定会双手奉上。”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能道出这番话,“尹进,只求两位让我迎娶应儿小姐!” “早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一改脸上的晚娘表情,月嬷嬷满意地呵呵轻笑。 “王妃?”尹进没想过有这种结果,不禁一楞。 她揶揄地问:“若不是这样做,你打算到什么时候才跟我们提亲呢?怕是等到应儿七老八十的时候,你也只会在一旁看着,不敢提亲吧?” 被说中了,尹进的脸不禁染上一层红。 “有一件事儿,可能你不知道,美人阁不是一般的花楼,我们的姑娘所卖的,除了是她们所有的才艺外,我们还卖消息!天下无论大小的消息,我们都贩卖,端看有没有人愿意付出代价,不过,应儿不一样。她提供的,是有关朝廷的一切,而这一次七皇子通敌叛国的消息,也是她找来的。” 月嬷嬷看着尹进脸上的表情,“为此,她毁了脸,也差点赔上了性命。” 虽然隐约猜得出美人阁的不同之处,但尹进从没有想过美人阁暗中是一个消息的集散地,他更没有想过,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是做着这种危险不要命的事! “为何要让小姐做这种危险的事?”若是他,他绝对不会让她做这种会伤着她自己的事。 “因为那丫头在报恩。”轻叹口气,月嬷嬷也是头疼得很,“那丫头一直都为我们从人口贩子手上买下了她而感激着,所以就算事件有多危险,只有能帮助王爷或是我的,她都不会理会。” 从人口贩子手上买下她? 第十四章 尹进不敢置信,当初年纪小小的她在人口贩子手中受了多少的苦?若王爷与王妃没有买下她,她现在会成为怎样的人? “那丫头虽然倔了点、娇蛮了点,但绝对是一个好女子。我相信,你比我更加了解吧?” 月嬷嬷从他的表情,知道现在不但是应儿那丫头感激着他们,就连尹进的感恩之心也远胜从前了。 听懂了她的话,尹进承诺地道:“我以我的性命保证,决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受半点的委屈。” 月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好吧、好吧,我就答应你,让你迎娶应儿丫头,但,必须是那丫头愿意嫁你为前提。”为了女儿,她再加一个但书。 “尹进明白。”从一开始,他要的妻就只有她而已!不过,让他“深深地”明白“不能妄想别人的妻”,就算她不愿下嫁,他也会想法子让她点头答应;但此刻,他先得解决那个所谓潇湘剑客! 潇湘剑客看着款款来到自己面前的美人儿,实在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潇湘大侠,别来无惹?”柳应儿脸上兜上着一条绣着美丽图案的精致面纱,乍看来犹如异族少女出阁时所用的面纱一样,更显神秘。 “应儿姑娘,在下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潇湘剑客毫不掩饰对她的心意,“身上的伤,痊愈了没?”他关心地问。 “已经全好了,多谢大侠费心了。”客套地避开他接下来更多的关心,她知道自己必须跟他说个清楚,她无法任由着他继续迷恋无法给予他回报的自己,那会教她既内疚又难过。 “应儿姑娘,我想,今晚你来到,应该是听到我曾跟月嬷嬷提过亲这件事了。”像是猜到她会说些什么,他直接点明,“那番话,句句出自在下肺腑,绝无半点虚假。” “那么,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容颜,现在我的脸,犹如夜叉恶鬼,连小孩看着了也会感到害怕,这样的我,你还敢要吗?”隔着面纱,她抚着底下的疤痕,那明显的触感,教她的心微微一撑。然而,这样却教她想起,在逃过方净玉追捕的那一夜,在两人肌肤相亲时,尹进反覆亲吻这疤的记忆。他一再地亲吻、留连,让她完全忘了自己脸上的伤痕,让她感到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女子…… “我并不介怀那些,”潇湘剑客急急地道:“我爱上的,不只是你得天独厚的丽颜,我不否认,最初是因为你的脸,我才会一再地靠近你;可那之后我深深地为你的温柔可人而迷醉,就算你的脸伤了,也不会减低我想娶你为妻的念头。” 温柔可人?只从这短短的四字,柳应儿便知道,潇湘剑客爱上的不是她,而是她佯装出来的假象罢了。“应儿感激你的错爱,然而,应儿却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为什么?”潇湘剑客似是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大受打击。想他堂堂武林世家的嫡长子孙,天底下有多少的女子想要嫁给他,他却不屑一顾。而她,居然拒绝了他。 “因为……”她启唇,可理由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她的身子便被人从后拉进一具胸膛前,稳稳地抱住。她惊呼一声,没想到在美人阁里竟然有人会这么大胆,可是,那传入鼻翼的气息,是那么的热悉,所以她没有挣扎,更不敢挣扎。 她,在作梦?还是因为太想他了,所以出现幻觉了? “她不会下嫁给你,因为她会嫁给我,成为我尹进之妻。”身后的男人蓦地出声,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霸道。果然是她的幻觉,尹进不会用这种带着占有性的口吻,宣示她是他的,甚至说要她成为他的妻;面纱下的唇,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可一一这幻觉怎么会这么真实,好像连潇湘剑客也能瞧见他似的? “他说的,可是真的?”潇湘剑客瞪大眼,无法相信自己心仪的女子,居然在自己面前窝在另一个男子怀里,乖巧的模样是他从未见着的。 尹进不待她回答,迳自地搂着她,转身,离开这间厢房。 “慢着,应儿姑娘还没回答我。”不甘心就这样就输了,潇湘剑客伸手拦住尹进,不让他带着柳应儿离开。 尹进没有回答他,隔开了他的手,动作利落而快速地点上潇湘剑客身上几个穴道,只消几秒便让他成为一尊石像,僵在厢房里动也不动。 他抱着还在发呆、发傻的柳应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不许你再见他!这辈子再也不许!”抬起她的脸,要她那双迷濛的水眸看着自己,他一手摘下她脸上的面纱,霸道地命令。 “不许见谁?”她软软地问,十分确定自己真的在作梦! 因为尹进只会守在一旁看着她跟潇湘剑客娇笑畅谈,绝对不会像现在的幻影一样,露出像是嫉妒的神情,用着如此任性的口吻,不许她再见潇湘剑客。说不定,让他知道潇湘剑客向她求亲,他还会举高双手赞同她,要她下嫁。 不过,既是她的幻觉,那么她做什么都不过分吧?她想着,一边靠近他,依偎进他宽厚的胸膛,祈求怜爱。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主动相依,他的身躯有着瞬问的僵硬,但很快就回复原状,手臂环上她的腰,“不许你见潇湘剑客,更不许你答应嫁他。” “不,我必须见他。”她摇了摇首,而后轻皱眉头,因为他环在腰间的手臂候地加重了力道,弄痛了她。 为什么这个幻觉会如此的其实?她真的相思成狂了吗? “为何要见?”带着强忍下来的怒气,尹进俯首瞪住将脸贴在他胸前的小女人;她亲昵的举止,诉说着她对他的依恋,既是这样,她应不会想嫁潇湘剑客才是,但为什么还要见那男人? “他有证据……”她继续以软软的嗓音回答,感到腰际的力道减弱,她开心地以脸磨蹭着他的胸膛,“而且嬷嬷说,要亲口拒绝他。” “拒绝?拒绝他什么?”虽然隐约能够猜到她要拒绝些什么,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我不想嫁他…” “那么……”伸手轻抬起她的小脸,取下面纱,他要她看着他,“你想嫁谁?” 柳应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刚毅脸庞,开始觉得有些地方似乎有些怪异……幻觉会有这么真实的吗? 她的小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憨傻,那模样儿诱得他禁不住地低头,轻吻了下那微微张开的唇儿,“应儿,你想嫁谁?”他再问,嗓音中有着紧张与期待。 他的吻是这么的怜惜、这么的柔情,他一定是她的幻觉。自动将那些怪异撇开,她仰着小脸,主动追逐他的唇。 她喜欢他的吻。他也配合地俯首,将唇轻轻地印上她的,可还没有深吻,他又再次挪开。她抗议地攀上他的颈项,想逼他“就范”,但他这一回没有配合,只是再次问了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答了,就给你想要的。” 她想要的?她想要成为他的妻,可否? 她睁着迷濛的双眼,轻咬着唇,犹豫着是否该开口回答他?会不会她回答后,他却告诉她其实他很讨厌她,绝对、绝对不会娶她为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会很伤心、很伤心的,或许会比起脸受伤更加地受打击,她没有把握能够再次重新振作,可能会一概不振的。 她不想回答、不要回答!她任性地踮起脚尖,想要强吻他;下一刻,她被抱上床上,而尹进则是悬在她的上方…… “吻我……”她不依地呢喃。 “答了我,就吻你”他也坚持着。 这幻觉怎么如此讨人厌?明明是她的幻觉,应该是顺着她的心意,她要他做什么,他就该做什么;可这幻觉怎么却像真实的他一样,总是不让她如意可恶! 但最可恶的,是她想他吻她。好吧,他是她的幻觉,那么告诉他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想嫁你、想成为尹进的妻、想为你生……唔……” 话甫落,张张合合的红唇被封住,热烫的舌深深地探进,纠缠着她的!被热吻吻得头昏脑胀的她,也配合地回应,果然幻觉是最听自己的话,叫他吻她,他就吻…… 咦?她睁开原本合上的眼儿,不解地看着那正在剥着她身上衣衫的“幻觉”;她没有想要他……那个啊! 等等、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因为她能够感到他在她身上所造成的后果,能够感到他的抚摸、他的亲吻,让她情不自禁地轻吟出声,身子也准备好似地,湿了……这真的是幻觉吗? 下一刻,她瞪大眼睛,被充实的身子充分地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连眼前的男子,也是真的! 他架起了她的双腿,让她的腿挂在他的手肘上;而她,也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一次又一次地迎合他。 …… 直至子夜,尹进才放过她,让她稳稳地在他的怀中睡着,一觉直至天明。柳应儿缓缓地睁开眼儿,身子骨传来一阵阵的酸软,令她禁不住地呻吟出声。她的身体又累又酸,仿佛她昨天做了什么粗重的工作,或是过于激烈的活动似的。 腰际蓦然一紧,她惊呼一声,就被人从后纳入了对方的胸前。这下,她才忆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尹进变得十分不像他,不但对她这样又那样的,甚至还对她道出爱语……他爱她。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格外的高兴。他爱她,所以才抱她!不是命令,也不是为了逃过追兵,而是因为他想要她。她又羞又涩地转过身,想看他;可他脸上的阴霾却在瞬间将她打进最冰冷的雪窖里,教她浑身血液凝结。 为什么?为什么在说爱她后的第二天,露出这种后悔的表情?他犹在介意她的身份?抑或他的爱语,是用来骗她的?她受伤地想逃,连忙推开他的胸膛,不想再见这个教她又爱又伤的男人。尹进感到她想逃时箍住了她,不让她逃离自己的怀抱。 “放开我!”她又恼、又恨地抡起粉拳,一下下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被她急于逃离的态度激怒,尹进一把捉住她两只肆虐的小拳,失去冷静地低吼:“我不放!”他从未吼过她,就算之前她再任性,他也只当她是一个耍泼的大小姐一般,完全地无视她。 这样吼她,是第一次,所以柳应儿被他吓到了,马上停住了动作,像只乖巧的小猫儿一样,待在他的怀里。 不过即使被他这样吼,她却一点生气或不愿的感觉也没有,只感到有一些些的窃喜;因为,这样仿佛他没有再将她当成小姐,而是一个女人,他的女人。 方才被他那阴霾神情伤到的心,稍稍地好转,不再疼得让她想掉泪,她想,他可能真的爱她,不是在骗她。 “我说了,不许你再见潇湘剑客,也不许你想他。”他无法控制自己不用这种像妒夫一样的语气说话,只因一想到她想要去找别的男人,他就无法忍耐,只想抄起长剑宰了那个男人! “我……”她呐呐地想要解释她没有想潇湘剑客,可再一次地,被他的问题问住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想要嫁我为妻?”昨晚得不到的答案,今天他志在必得! 终章 闻言,她涨红了脸。 他将她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将她倚在怀里的举动,更透露着他没有得到答案,就不会放开她的意思。 从他咄咄逼问的态度,以及他双臂传来紧紧的力道,她再迟钝也能感到他与昔日不同之处,也确定了他此刻的奇异举止是为了什么…… 他在嫉妒! 她无法压下自己不住地上扬的唇角,胸口的疼痛,也旋即被喜悦填得满满的。 “你……真的爱我?”她不答反问,心中期待着他的回应。 尹进瞪住她,这个令他又爱又怒的小女人,昨天好不容易才道出爱语,天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强逼自己,才能顺利道出那三字。柳应儿瞧见他脸上为难的神色,她当然知道,是一件多么难为他的事。 从不言情道爱的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道出昨夜那句爱语,她也知道要他再次道出爱语或许她可以先好心一点回应他的问题,然后才要他一遍又一遍的说出她最想要听的话语。她微张小嘴,可他却毫无预警地再次吐出一句爱语。 “我……爱你。”虽然他的脸色很难看,可这无损她听到这爱语后的快乐!她笑眯了眼,仿佛得到了全天下的幸福似的。 她的掌心贴住他的胸口,底下传来紊乱的跳动,让她感觉到心爱的男子正紧张着、害羞着,甚至连脸也浮上了一层红;既然他已经说了,那么她也遵守她的承诺…… 将耳贴住他的胸口,她深吸口气,缓缓地道:“我想要嫁你为妻、想要为你生儿育女的原因是,我爱你。”耳边传来的心跳声更响更快,他吐纳的声音也更大。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的欣喜。 “尹进,我爱你,我要嫁你为妻!”情不自禁,她扬起一抹甜笑,向这个高兴得发傻的男子再次地道。 心中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尹进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女人拥得更紧。 他终于得到了她!她终于属于他了! 待在他怀里的女人却没有那么乖巧,她稍稍挣开他的手臂,仰着小脸问:“你在什么时候爱上我的?”谁叫他一直都对她忽冷忽热的,害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时爱上她的?攸关她的女性尊严,她绝对、绝对得弄个清楚! 她的问题并没有在他的预测之内,而且还是这么地深入的问题,尹进无法控制自己地脸红了。他既尴尬又无奈的样子,大大地取悦了柳应儿;原来,他的脸皮是这么地薄呀。如果她再逗逗他,他的脸会不会更红? 她努力地压下唇角那抹小奸小恶的笑,换上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表情,一双水眸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来吧、来吧,让她多看看他其他的表情吧!她在心底狂呼着,没想到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合格,甚至还偷袭她这个“弱女子”。 尹进吻住了她,不让她那张小嘴再吐出任何令他更加窘迫的话来,若不是他瞧见了她那抹一闪而过的恶作剧,他还真的会被她这逼真的演技给唬了。 吻得她气喘嘘嘘的,只能无助地趴在自己的怀中。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爱上她,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许多年前的那个下雪天,她将犹如乞儿的他,带回王府的那天起,她小小的身影,早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心房上,不管经过多少年,他都无法将那个带着傲气与娇气的小女娃儿忘记,更没有办法不去关注有关她的事情,直到现在。 他想,无法停止想她、念她的日子,应该会直到永远吧。 “我已经禀告王爷与王妃,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美人阁的花魁,你不用再见任何的客人。”尤其是那个潇湘剑客! “什么?”她一愣,“你……” “嘘……”他伸指点住她的唇,“王爷与王妃认为你所做的一切,早已经偿清你口中所道的养育之恩,他们不希望你再涉险。” “但……”她还有话要讲。 “我也不想你再涉险。”他说着,长指抚上她受伤的左颊,“我不想让你再受任何的伤害,所以,答应我,离开美人阁,随我回王府。” “可是……” “可是什么?”他皱起眉,不懂她为何支吾。 “可是我的脸……”她的花容不再,这一点,尽管他并不介意,但她还是在乎。 “别担心,你的脸会好的!因为,我已经带回了东海珍珠。”他绝不会让她有任何的借口,不答应他的求亲。 他的话,教柳应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什么?你什么时候……”她想起了,昨天他突然的消失,就是替她去找珍珠? 他点了点头,“东海小国这次的贡品当中有珍珠,所以,现在只剩下雪狐而已。”而他,会尽快带回一对雪狐来治她的脸,“跟我回王府。” 现下,她真的没有借口可以拒绝他了。“好”她愿意,随他到天涯海角,只盼与他相爱、相依这辈子! 年关将至,寒冷的雪花儿一片片地降落,将庭院的摆设添上了一层霜白。 身着大红暖袄的柳应儿,怀中抱着小巧的暖炉,坐在小亭当中,细细地欣赏这雪花漫天的美景;虽说,她最喜欢的是万物欣欣向荣的春天,但寒冬里的雪景也是教人百看不厌。 倏地,一件带着暖暖体温的披风挂上她的肩,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裹起来,不让一丝的寒风冻着了她。 那熟悉的味道教她眷恋地将脸依上来人的身上,撒娇似地道:“你回来了。” 他这一趟出门,足足有三个多月之久,久得她都快要因想念他而落泪了。 他皱起眉,口中不住地念着:“怎么坐在这里吹着风?着凉了该怎么办?”虽然她身上的衣服够暖,而且还抱着小暖炉,但坐着这四面都是寒冷冬风的亭子里,还是容易着凉。 “这回找着了吗?”被念着、说着,但她一点生气的感觉也没有,若是换作平日的她,早就拂袖而去了;只是,三个月没见,她真的很想、很想他,所以就算被他念着、骂着,她也不介意,只想腻在他的怀里多一点的时间。 她抬起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如果这回没有找着,就算了吧,反正我已经习惯这张脸了。”而且,她深爱的男子,一点都不在乎她脸上有没有疤,她再也不想与他分开这么久。 大掌温柔地抚过她的青丝,那细滑的触感总教他爱不释手,“这趟到天山,我找到另外一只雪狐了。”终于,两样的药引都找齐了,“阿伊娜这回不会上门来抢吧?” 他的话,教她轻笑出声;想起了头一回他从天山带回雪狐,那对在危险关头扔下他们的姐弟,居然大刺刺地上门讨雪狐,原本尹进还不愿意将雪狐给他们,但在柳应儿坚持下,还是将雪狐双手奉上。 因为柳应儿知道,如果不让他报恩,他必定会心绪不宁,她不想他难过,所以不介意再顶着这张花脸多一阵子,待他带回另一只雪狐,而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着了另一只雪狐了。 “进,谢谢你”她由衷地道谢,为了她花了那么大的劲儿,去找那两样药引。 “傻女人。”他的反应是抬起她的小脸,给了记热切的吻,“下回别对我说这种话,我不爱听。”他的命他都愿意双手奉上,只是为她寻来药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向他道谢的事。 不爱听这种话?素白的小脸,勾起一抹顽皮的笑,“那么,我爱你呢?”她咕咕轻笑,果然他勋黑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脸皮还是这么薄,刚刚是谁在小亭这个人人都会看见的地方吻她? 她坏坏地啾了他一眼,那水波流转的美目,又引得他俯首,夺去另一记吻。他有预感,不管将来再过多少年,她在他的眼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面容,教他百看不厌、目不转睛。 “进,我有点冷了。”蓦地,怀里的人儿说。 他想开口叫她回去屋子里,但下一瞬间,他瞧见了她眼中的笑意,轻叹一声,他抱起了她,坐到她原本的位置上,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用自己暖暖的体温,暖和着她,陪着她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看着片片飘落的雪花。 他想一辈子都跟她一块儿看雪景! 而他们,也确实一辈子都一起看这美丽的雪景,不曾分离…… 番外:暖炉 年方十岁的小女娃儿,一边把玩着手上义母刚刚送给她做十岁生辰礼物的手携式暖炉,一边看着那个已经站在小院的少年。 她原本没有打算来这个偏僻的小花院,稀少人烟的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她费神去理会。 可不知怎地,她却来到这里。 今天从一早就下着片片的雪花,天气冷得要命,就算有手中的暖炉,但她还是不停地打着喷嚏。 她在这里徘徊了一会,只觉这里一点好玩的东西也没有。 正当她想打道回府之际,一个少年冷不防出现在入口,手上还提着两个水桶,水桶内,装着满满的水。 他提着水桶在做什么?她纳闷着,躲在一棵树后偷偷地看他。 倏然,少年扎起马步,拿着水桶的双手打直。 她恍然大悟,原来他在练功呀! 义母也常常念她,说她该好好地跟着她练武,学一技防身,以免将来出了什么意外时,只能落得自怨自艾的下场。 她嘴上说着好,可一到要练武时,她总是找各式各样的借口不去上课,久而久之,义母也放弃教她这个“不孝女”了。 所以看到勤力练功的少年,她眼中只有着佩服! 可他不冷吗?雪花一片又一片地落在他的身上,融化后被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吸收去,如此一来,誓必更为寒冷。 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暖炉;最后,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少年……悄然无声地将暖炉放在他的不远处,确定暖气能够传到他的所在地,她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摄手摄脚地离去。 过了不知多久,少年徐徐地放下两个水桶。师父说,虽然他有练武的身骨,但他却太迟才开始练武,所以他必须比常人努力数倍才行;故此即使天气如此地冷寒,他仍要继续。 休息了片刻,他挪了挪位置,打算继续时,不料腿下居然踢倒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手携式暖炉;而府中拥有这暖炉的人,只有一个。 想起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他小心翼冀地拿起暖炉,暖炉传来的暖意,一直从他布满粗茧的掌心,传达至他的心窝。他想起她的名儿。在进府当天,他就已经得知她的名儿,她的名儿,很有意思:应儿。 虽然明明是寒冬,但她的举动却能令他感受到仿如春天时的暖意。他发誓,他一定会好好地守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所以他必须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她。 将暖炉轻轻地放回地上,回去后他一定会好生保存。他不知道,在许久、许久以后,这暖炉令小女娃儿想起很久以前,她已经遗忘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