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第一章 会说话的萝卜 晴朗的冬日早晨，本可以趁婆婆不在，睡一个大懒觉，但是我被楼下的喧嚣声弄得再也躺不住了。 推开窗户一看，妈呀，楼下的大道上，黑压压一片人往诺水河的西北方向而去。 这是逃难还是赶庙会啊？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一个不要钱的热闹！” “这种好东西，买过来再卖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听我的，一会儿我们就这样……” “就是，就是，这种稀奇玩意儿，花多少钱都可以买下来！” “切……说不定是假的，这年头，假货比真货做得好！” “也对哦，说不定是炒作……” “你懂个屁！这个地方人杰地灵，没有什么不可能……” 路过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提起了我的好奇心。他们成群结队要去看什么东西？ 发现地下宝藏了吗？ 我一跃而起，胡乱套上衣服，噔噔噔下了楼。 本小姐最喜欢看热闹了！ “你们要去看什么呀？”我问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 “仙人居门口，有人在卖一个会说话的萝卜。” 会说话的萝卜？ 我脑袋里轰的一下，不会是…… 我赶紧抄小路去仙人居，可是到了那里的时候，洞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借过……借过……”我挤进人群，可是这些好奇心比我还重的人，根本不会给你让路。他们使劲儿往前挤，我凭借着娇小的身躯，左躲右闪，终于来到了最前面。 一个腿裤上沾满了泥巴的农妇，摆着地摊在卖菜，她的面前堆满了莴笋白菜香菜萝卜----它们都是普通的农家菜而已。 “会说话的萝卜呢？” “快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催促着，那农妇不急不躁，往四周看了几眼，人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她的神色告诉了我她内心的想法：她觉得前期广告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人来得够多了。不错不错。 “想看吗？我种了一辈子的地，第一次见到这么稀奇的玩意儿！有人说它是太岁，又有人说它是精气，还有人说它是个怪胎，生下来被人遗弃了……” 人们的兴趣顿时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快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是什么东西！” “看看可以，但是……不白看。”她把手伸进衣服里，在里面掏来掏去，就是不拿出来。大伙儿都翘首以盼，没想到她闹这么一出。 “要给钱啊？” “给就给！看耍猴儿还要给钱呢！” “对对对！一人十块！钱给了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 旁边有几个人在应和着，哼！托儿！ 十块钱而已，对那些专门来看风景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不到两分钟，农妇面前洗菜的小盆子里，堆满了零钞。 “这下你该拿出来了吧！要是萝卜不会说话，你就赔我们每人五十块！” 农妇把眼一瞪：“要是会说话，你赔我多少？” “每人再赔你一百！” 又是刚才那个起哄要给十块钱的人。 骗子！这明显就是炒作+骗子嘛！ 我知道仙人居是刚刚打造的景点，还没有多少人知晓，现在的开发商，为了吸人眼球，什么方法都用得上，真是无下限了！ “一言为定！”农妇笑嘻嘻说着，从棉衣里掏出一个雪白的小萝卜，把它摊在自己的双手上。 这是一个人形的萝卜，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不过有头有四肢，头大四肢小，头上有清晰的五官，看起来圆乎乎很可爱。 “切……这不是玩具吗？” “对对对，这是《捉妖记》里的那个萝卜娃娃，同款玩具都出了好几年了！” “嗨，山高皇帝远，外面早已经流行过了，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骗子，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开始出言不逊，有人走上去要拿走自己出的那十块钱。 “慢着！”农妇一脚踢开小盆子，有些生气的说，“你们看完了就想耍赖是不是？” “萝卜是萝卜，但是它不会说话啊！” “你让萝卜说话！” 农妇冷笑一下，那架势，信心十足。她单手提起萝卜的一只腿，另一只手在萝卜的腋下挠痒痒。 “咯咯咯……”那萝卜竟然发出孩童般的笑声！ 她又把它放在自己的手里，问：“你是不是萝卜？” 那小东西使劲儿摇着小身子。 “你到底是不是萝卜？” 它还是扭着身子不承认，看起来可爱得很。 “你丑不丑？” 它继续摇。 “你美不美？” 它居然停止了摇摆，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们看，它说它不是萝卜，还说它美！”农妇豪爽的大笑起来。 没有几个人跟着笑，一些人开始摇着头离开，感觉上了当。 “它说它说，它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看一直是你在说。” “那明明就是一个智能玩具，装了电池就可以摇摆就可以说话。”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古董之类的东西，太扫兴了。把我们当成三岁小孩来骗。” “散了散了，去看日出。” 人群一哄而散，这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 “你们别走啊！”农妇不甘心，“它真的是一个萝卜，是我从地里挖出来的，它身上的肉切掉了可以再长出来，它还会走路……别走啊，你们再看看嘛……这回看了不要钱的……” 没有人再理会她。她落寞的收拾摊位，把那个萝卜放进了装钱的盆子里。 “大嫂，我看看它，可以吗？” 她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也没劲儿吼了，懒懒散散的说：“看吧。你看个够。” 我轻轻拿起这个白白的萝卜。它浑身光洁有弹性，没有根须，摸起来有点暖乎乎的感觉。我想，要是刚才那些人能摸一摸，现在的场面应该就是所有人在争抢着要买这个萝卜。 “好险啊，小家伙，你差一点就被卖掉了。”我摸着它的小手，轻声说。 它突然睁开一只眼睛，调皮的对我眨了眨眼。 “以后好好藏起来，不要调皮了。” “好。”它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很聪明啊，刚才人多，就只扭动身子，现在只剩下我了，它就点头眨眼说话。看来还是有一点自我保护意识。 “我带你走，好吗？” 它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但是你要配合我……” 我和小萝卜的对话，农妇全然不知，因为我们的对话，来自心灵和感应。 我站起来，对农妇说道：“这小萝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看起来，倒是真的像一个玩具。” 她兴许是被刚才那一批人的言语左右，她也有些不自信了：“是吗？反正我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是不是玩具我也说不清。” “不过看起来倒是很可爱的，你要多少钱？” 一说到钱，她马上就来劲了。 “三千！少一分不卖。” “八百，多一分不买。”砍价要从脚踝处砍。 “我又不是傻子，我种地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 “我也不是傻子啊，三千块买一个萝卜？不过是看它长得可爱，想玩玩。” 她盯了我半晌，又把萝卜拿起来，但是这一次，不管她是挠痒痒还是问话，这个小萝卜压根儿不理她。除了白一点，看起来就跟普通萝卜一样。 “完了吧，它真的就是一个萝卜而已。”我走出两步，“唉，我突然也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三步，四步，五步……快叫我！ “你等等小妹子！五百，五百卖给你！” 哈！果然是这样的。我在服装摊上练就的砍价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啊！ 五百块，我买了一个会说话的萝卜。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她在我身后悄悄低估着，收了摊飞跑而去，生怕我反悔退货。 第二章 狭路相逢 我捏着会说话的萝卜一路飞奔，担心后面有人追上来，直到没有人的地方，我坐下来喘气，把它放在地上，大声问它：“喂！说，你到底是不是萝卜？” 它胖乎乎的身子转了一个圈，差点绊倒，惹得我大笑，它一本正经的说：“我不是萝卜，我不是萝卜，我不是萝卜，我不是……” 这一次，它也和我一样，是真正的发出声音来，它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三岁孩童的声音，稚嫩清脆。 “好，重要的事情说三次就够了。那你是什么？” “你猜！” 我做出一副懒得理它的样子。它马上就投降了，过来用大脑袋蹭我的脚，奶声奶气的说：“人家是人参嘛……” 我大笑：“你是人参！那一定是人参中的吃货！不然怎么长得这么肥……” 它气呼呼地看着我，眼睛像小绿豆一样。 “喂，小人参……” 它的气还没有消，小身子背对着我。 “再不说话我就要走啦！” 它马上就转过身来，对着我眨着星星眼：“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桃子姐姐好了。” “好好听。可是我没有名字……” “那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它歪着头表示不是很理解。我忍不住又笑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它说：“还不知道，我不像动物，一开始就知道雌雄。我这个嘛，可以自己选。桃子姐姐，你是母的，要不我就选公的？” “算了算了，我一个女生，随时抱着你，你是公的……想想都肉麻。这样啦，小人参，我是无意中发现了你，无意中救了你，你干脆就叫无意好了。” “无意？那更分不清公的还是母的了。” “那就如意吧！希望你来到人间，一切平安如意……只是以后你选择性别，一定要选女性，不然，人家就说你娘娘腔了。” “好，我有名字啦，我叫如意！” 如意，女，人参小妖。 她在地上打着滚，那胖胳膊胖腿儿，我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碰断了。 “桃子姐姐，以后我就变成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好不好？我整天陪着你，逗你笑，好不好？” “好啊！” “那你要教我怎么做一个漂亮的女孩，和你一样漂亮。” “好！” “不扔下我，不离开我？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都在一起？” “你好啰嗦！好吧，我都答应你。” 她高兴起来又开始打滚，一点也没有女孩的样子。 一人一妖在山间小路上说笑着，我觉得好开心，我没有做朋友，却意外得到了如意，我顾不得她是妖。 我在山路上慢慢走着，如意趴在我的肩膀上玩耍，我突然想起，我答应她不扔下她，可是我怎么可以带一个妖回去，婆婆明令禁止我不准和妖私下里来往，婆婆要是知道我和一只妖做朋友，我就完蛋了。 “如意，你想去哪儿？” 它歪着脑袋，看着我在思索着，那绿绿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紧接着，她快闪到我的怀里，抓住我衣服上的大扣子，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如意？” “看……看你旁边……”她竟然顺着衣服一路钻，钻进了我的内衣里，哎呀，幸好刚才她选了做女性，不然我一定会把这个小流氓扯出来…… 我侧身过去，旁边的大松树下，站着一个灰衣男子。他大概二十岁出头，身形修长，面目清瘦，五官中唯有眼睛出彩，那眼神深邃，像望不尽的远山，冷冷的眼神里透出来的冷酷和沧桑，明显和年龄相差太远。 “我等你多时。”他双手抱在胸前，声音一点都不好听，还一口“椒盐”普通话。 这种搭讪的方式，一点都不新颖。而且，他一点都不帅，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认错人了吧。”我起身就走。 他轻轻一跃，就横在了我的面前。我一惊，从刚才他站的地方到我面前，好说也有二十米。 我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把身上的东西给我。”他冷冷的说，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原来遇到了一个打劫的，这青天白日，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旅游景点，胆儿可真肥。 我身上的钱都已经用来买如意了，所剩不多。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从裤兜里掏出了两百块，放在他手上：“就这些了，你放我过去。”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东西。”他冷哼一声，手一偏，那两张钱掉到了地上。 如意在我的胸前轻轻碰我，我心里一凉，完了，这人是来抢如意的。 果然，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颈部以下的位置，他发现了如意。 “你在说什么？”我强作镇定的打着哈哈，捂着胸口假装无辜，“我身上除了这点钱，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啊？天啦，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的，你不会是想劫个色吧！” “闭嘴！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整日无所事事，和一帮妖混在一起也就罢了，居然敢插手我阴灵山捉妖！” 完了完了，碰到阴灵山的道士了。 “你是……是阴灵山的道士？”我怯怯的问道，“可是，可是一点都不像耶，道士都凶巴巴的，长得又丑，你这么帅……” 哎，为了逃命连审美观都变了！ 他孤傲的一仰头：“阴灵山黄纯阳门下关门弟子，知善。奉师父之命，前来捉拿妖怪，识相的，乖乖把妖怪交出来。我再奉劝你一句，你不要整天和一个老妖婆混在一起，回头是岸，你别忘了，你是人类！” 关你屁事，我在心里骂道，我就算不跟老妖婆混在一起，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忽悠过去是不行的了，在这种冷若冰霜的人面前，看来撒娇卖萌也没作用，那就耍赖来硬的：“不交！她是我买来的，我当宠物养着。” “那就卖给我！你要多少钱？” “现在涨价了，价值连城，多少钱也不卖！” 他果然没辙，搬出大道理来给我洗脑：“此妖是不祥之物，她一旦出世，将会给三界带来厄运，到那个时候，任何人都控制不了！天下大乱，妖与人与仙道之间，将发生大战，届时，不知道是哪一方将要统治世界。” “对不起，我想知道，这警句是哪个名人说的？”我想拖延点时间，一会儿上山看日出的人就回来了，那时候人多，料想他也不敢在我这里来抢。 “昨夜师父在卦象里，发现西北方向有妖气横生，料想今日诺水河有大变动，没想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被你抢了先。”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师父说的……”我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这个如意，这么可爱，她会变成知善说的那个样子？ “小道士！不要危言耸听，照你这么说，我更加不能给你了。我现在已经厌倦了人类统治世界，我要留着她，来改变世界，让天下众生过上崭新的日子……” “世人都对妖恨之入骨，没想到你会执迷不悟！”他恨恨地说着，突然间，右手上一道红光闪过，他的手上多了一柄短剑。 等等！道士不是都用桃木剑的吗？他手上这个东西，怎么通体发红？ “你想杀人灭口？”我害怕了，这荒郊野外，他要是杀了我，随便往某个溶洞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再问你一次，给不给？” “不给！”我斩钉截铁的说，“她能修炼成这样，多不容易？世间万物，存在即是合理。凭什么你们要决定人家的生死？” 他不说话，一道红光再次闪过，他手上的剑发出刺眼的光芒，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