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骄女谋》 第二十八章 重燃怒火 霍云瑾在承明宫也呆了数日,安平看在雪狮的份上,没有再为难她,其他的人自然是不会去在意一个新来的同窗,于是日子便这般平静无波的过去了。 这日申时下学,云瑾同往常一般,坐着辇轿往长安门出宫。远远便看见长安门下,一位锦衣墨发的公子,背手立于马前,看见甬道上遥遥而来的辇轿,先是眯眼仔细辨认,而后便是灿开温暖的笑容。 辇轿在长安门停下,桃芷正要上前扶自家小姐下轿,彦胥挥挥手让她退下,便上前牵过云瑾的手,扶她下辇轿。 云瑾略有些惊奇:“这还是内宫之地,你是怎么进来的?” “随父进宫看望姑母,知道你申时下学,特意来这等你。”彦胥道。 “姑母?你是说圆妃娘娘?”云瑾问道。 彦胥微笑着点点头:“恩,姑母刚刚诞下小公主,父亲非要来看过才放心。”彦胥拉着云瑾的手没有放开,就这么牵着,一路往前走,身后的小厮牵着俊风,缓缓走在不远处。 “小公主,好看吗?”云瑾扭头看着彦胥,眼中盛满了闪闪的光芒。 彦胥也歪着头看她,嘴角不自觉的越弯越大:“好看,不过...” “不过什么?”云瑾追问道。 “不过,与你比,差那么一点。”彦胥满面笑意地看着眼前抬头望着自己的灿烂脸庞,伸手点了点鼻尖。 云瑾皱皱鼻子,原本不想笑的,可还是憋不住,咧开嘴傻傻的笑起来。笑罢,咬着下唇,故作不开心的嘟囔道:“莫框我,大家都说小公主长的比安思公主小时候还漂亮呢,以后可能是青邑第一美人了。” 云瑾嘴角的笑意好不容易敛住了,可面颊上、眼角边的笑意却依然在洋溢,彦胥笑着看云瑾半晌,伸出双手捏住了脸颊:“明明心里开心的很,装什么谦虚呢?” 或许没有想到彦胥会捏自己的脸颊,云瑾愣了一下,立马反手也捏住了彦胥的双颊,软软的,又轻轻的反复捏了捏:“咦,还挺好玩的。” 彦胥瞪大了眼睛,也是不太敢相信,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捏了又捏。侧眼看见自己带的小厮和桃芷正抿着嘴、努力的憋住笑。于是清咳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 原本以为云瑾也会乖乖地收回手,岂料云瑾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又轻捏了几下。 彦胥撇了一眼四周:“你...你放手。” “不放!” “别闹,快放手。” “是我先闹的吗?不放!” “你乖,放手。” “不~~~~~放。” 两人旁若无人地闹着,不远处的小厮看见彦胥发现自己时,就已背过身去了,再看下去,这回去了非得挨罚不可。顺带着掰过桃芷,也不让她再看自家公子这样无奈被“欺负”的时刻。 这边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便有另一边,差一点滴水成冰。 安平回宫的轿撵是要路过长安门的,便在此刻,看见一幅令自己咬牙的画面。那个不知在自己梦中出现过多少次的面庞,如今正和霍云瑾举止亲密。 安平紧紧攥着双手,手臂上的青筋也微微可见,前日刚修好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柔嫩细腻的手掌,有鲜血缓缓流出,滴落在安平大红的裙摆上,瞬间消失不见。 一旁的蔡雅顺着安平的目光也看到了远处的两人,道:“公主,要不要我去把她们赶走?” 安平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长安门,我待得,难道旁人就待不得吗?我慕郦君,这点气量还有。回宫。” 回到寝殿,采萍立马去请了医女来为安平处理伤口。安平平日里是最怕疼的,而这次,任医女上药包扎,安平也没有喊过一声痛,更没有像往常般打骂。 医女战战兢兢的包扎好,抹了抹额上的汗,行礼退下了。 蔡雅提起小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置于安平面前:“公主,喝杯茶吧。” 安平用刚刚包扎的那只手握住茶杯,越捏越紧,忽的将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小小的瓷片便四散开来。洁白的纱布上又渗出斑斑血迹。 殿中的宫女听见声响,慌忙跪了一地,半晌,安平缓缓说道:“霍云瑾,真是不可原谅。” 蔡雅又倒了一杯茶,置于安平面前,道:“敢觊觎公主心仪的人,自然是万死也不为过。” 安平吃惊的看向她,冷笑了一声,道:“你竟敢妄猜本公主有心仪的人,就凭我刚刚看了彦胥一眼吗?” 蔡雅摇摇头:“公主,青邑谁人不知,彦胥彦公子的马,是他游历时,自己降服的野马,名曰俊风。” 安平眼中的吃惊更甚,不死心的问道:“那又如何?”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公主向来不是爱马之人,可对陛下送您的马却格外爱惜,”蔡雅轻轻抿了一口茶,掩饰心中的不安,“容我大胆一猜,这份爱惜不是因为是陛下所赐,亦不是因为是进贡的良马,而是因为,马儿的名字叫御风。” 安平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吞懦弱的蔡雅,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看见安平的神情,蔡雅知道自己这个赌是博对了,接着说道:“俊风,御风,该是天生一对的,不是吗?” 安平哼笑了几声,道:“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看来过去,是我看错你了,你的脑袋还是有用处的。” 蔡雅起身行礼:“有无用处,都是为公主所用。” 蔡雅虽说是当今皇后的内侄,皇后也有意用她的婚姻助蔡家不至于败落,但蔡雅心里明白,只要皇后一去,蔡家就什么也不是。安平是自己名义上的表妹,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姐妹。 所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靠他人终归是不现实,只有自己抓在手里的才真正可靠。 安平心仪彦胥这件事,自己早便看出来了,日日与安平相处,看的自然比旁人更细致。自己赌这件事在安平心中的地位,她堵赢了,这件事便是一个楔子,一个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楔子。 第二十九章 金华宫召见 天色渐明,桃芷和一行捧着水盆、毛巾等洗浴用品的婢女等在云瑾的屋外,迟迟不见云瑾唤人。 桃芷着急的在廊上来回走,云瑾再不起,去宫学的时辰该晚了。看了眼紧闭的门扉,桃芷跺跺脚,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帘子是极好的月光纱,就算屋外的阳光再大,照进屋内也是如月光般柔和。桃芷将帘子绑好,走进内室,掀起床帘,果然云瑾还在熟睡之中。 桃芷上前轻拍云瑾,低声道:“小姐,小姐,卯时一刻了,再不起要误了宫学的时辰了。” 云瑾翻了个身,口中喃喃道:“师父,我已经抄完了。” 听到自己说的“师父”二字,陡然从梦中惊醒,急坐起来,喊道:“师父我不敢了。”忽的看见床边的桃芷,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房里,一颗吊着的心才悠悠然放下。 云瑾长长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一刻了。” 云瑾甩了甩还酸疼的手臂掀开被子,门外的婢女已经鱼贯而入。 桃芷拧了一把毛巾递给云瑾:“小姐,你昨日休沐还去吴先生处,那么晚才回来,夫人都差人来问过好几回了。” 云瑾接过毛巾,敷在有些干涩的眼睛上:“你当我不想早些回来,我没看全师父留的功课,被罚抄了一天的弟子规,我这从肩膀到手臂到现在还疼呢。” 桃芷闻言伸手帮云瑾捏肩:“吴先生也太严厉了,小姐上宫学已经够辛苦了,还要看吴先生给的书,看不完还要罚。”桃芷嘟着小嘴,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谁让他是我师父呢,”云瑾洗过脸,将毛巾置于婢女手中的托盘上。 桃芷取过妆盒上的梳子为云瑾梳妆:“小姐,你今日的眼圈有些重,眼睛也红红的,怪有些憔悴。” “昨日睡得晚,又抄了许久的弟子规,能不憔悴吗,”云瑾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你把妆盒里的脂粉拿过来。” 云瑾向来很少用这类脂粉,故而置于妆盒的底层。桃芷将其取出来,在眼底处细细抹了一些,看上去较之前要精神多了。 插上最后一支花钿,云瑾问道:“什么时辰了?” 有婢女看了眼外室的滴漏,回道:“已经卯时四刻了。” “什么,怎么也不提醒我。”云瑾慌忙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道,“你去回夫人,就说我不用早膳了,直接去宫学。” 赶不及等一旁的婢女回声唯,立马又转头对桃芷道:“车备好了吗?” “备好了。”桃芷匆匆跟上云瑾的脚步。 车夫紧赶慢赶,云瑾好不容易伴着钟声跨进了经室的门。云瑾坐定于自己的位子,气还未顺好,高眉依便手持一卷书走进经室,众学生起立行师生礼,便开始这一天的经室生活。 不过堪堪过了一刻钟,云瑾便有些支持不住,眼皮愈来愈重,眼前愈来愈模糊... “啪”。 一声惊响,云瑾立刻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抬头看见高眉依站在跟前,案上是一卷厚厚的诗经,想来是高眉依拍在桌上的。四周也皆是细细小小的讨论嘲笑声。 高眉依面色微怒,道:“课上如此困顿,摇头又晃脑,成何体统。” “是学生不好。”云瑾低头说道,心中已怪了吴涯无数次,让自己抄弟子规抄到那么晚,还哪来的精神听讲。 高眉依皱着眉:“回去把学规抄十遍。” 云瑾一愣,也只能哭丧着脸答:“唯。” 心中戚戚然,不敢再放松了,再有困意袭来,便在袖子里使劲拧拧自己的大腿,能提个几分精神。 这边云瑾正和困虫做斗争,忽听得经室外一阵骚动,隐约能听到什么“高先生正在讲学...”、“于学规不合...”。 高眉依也听到门外的骚乱,颇为不悦,放下手中的书,推开门道:“出了何事,要在经室门前吵闹。” 带头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嬷嬷,见高眉依出来,不卑不亢地福身行礼,道:“高先生,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和静县主。” “陈嬷嬷,承明宫学规明白写着,若非重大事故,讲学期间任何人不得搅扰。” “若不是事关重大,老奴岂敢打扰,皇后娘娘亦不会派遣老奴来了。”陈嬷嬷是皇后从娘家陪嫁的贴身女婢,在宫中二十余年,连后宫嫔妃都对她客气三分。但她自己却极懂分寸,像高眉依这样无品级的宫学先生,就算不行礼也无人敢说个错,但她依然规矩的行礼。 说的有理有据,高眉依也不打算为了一个霍云瑾和皇后讨论学规,便回头道:“和静县主,皇后娘娘有请,你去一趟吧。” 透过窗户,经室的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高眉依与陈嬷嬷的话,云瑾心中也疑惑万分,对于皇后的印象,只停留在赏荷宴上远远的看过一眼,再无其他交集,为何皇后要在此刻突然召见自己? 云瑾跟着陈嬷嬷走了,经室内突然有人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陈嬷嬷后面跟着的,是暴室的人。” “什么,我就说怎么一脸的戾气,居然是暴室的人。” “为什么要暴室的人跟着?霍云瑾犯什么事了吗?” “哼,武夫的女儿,闯几个祸有什么可奇怪的。” ............... 从承明宫的经室到甘泉宫的金华殿,颇远的路途,云瑾是一路走过来的,按理皇后召见怎会没有辇轿,想来在金华殿等着自己的,应该不是好事了。 幸好云瑾还是有些武功的底子,这些脚程还不至于像娇滴滴的小姐那样受不住。 金华殿里人是不少,正前方的鸾椅上端坐着一脸严肃的正宫皇后。四周还坐着些身着华丽的女子,想来是宫中的妃子命妇之类。 正殿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桃芷,上身伏在地上,低声克制地啜泣着。 云瑾缓缓的跨过门槛,直到桃芷身边站定,行大礼:“臣女霍云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你可知罪?”皇后声调平和,听不出喜怒。 没有唤平身,云瑾依然跪着,不过腰挺得笔直:“臣女愚钝,娘娘可否明示?” “放肆,”陈嬷嬷立于皇后身旁,“你是什么身份,还要指使皇后吗?” “可臣女实在不明白何罪之有?”云瑾昂着下巴看她。 “呵呵,”一旁坐着的一个鲜衣女子用两根手指捏住娟帕,轻轻的置于鼻前,“和静县主是个明白人,也不用再和皇后娘娘装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敢做就认了吧。” 桃芷突然直起身,对着鲜衣女子大喊:“你胡说,我家小姐没有做过。” 鲜衣女子身边的婢女上前,反手一掌,桃芷捂着脸,满面泪痕。这个婢女还想再打,云瑾迅速站起,一把抓住她的手:“就算桃芷出言不逊冲撞贵人,一巴掌也够了吧。” 第三十章 栽赃秘戏 鲜衣女子身边的婢女上前,反手一掌,桃芷捂着脸,满面泪痕。这个婢女还想再打,云瑾迅速站起,一把抓住她的手:“就算桃芷出言不逊冲撞贵人,一巴掌也够了吧。” “哼,圆妃娘娘刚刚诞下小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是这样的卑贱之身可以随意冲撞的吗?” “够了!”皇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目不再说话。 陈嬷嬷上前一步道:“既然县主不承认,那就不要怪老奴不给您面子,当着这一屋子的人面说出来了。” 云瑾放开婢女的手,看着陈嬷嬷。陈嬷嬷接着道:“地上的?《论语》,县主可曾眼熟?” 云瑾看了一眼桃芷面前斜放着的一本《论语》,道:“天下间的《论语》不是都长这样吗,自然眼熟。” “好,既然县主眼熟,那还请看看书中的内容是否眼熟。” 云瑾俯身捡起《论语》,看了眼四周,众人的脸色都不对,圆妃更是一脸的不屑。云瑾低头翻开手中的《论语》,才看了一眼,便如触电般扔了出去。 陈嬷嬷冷眼看着书落地:“和静县主,这本书是今日你的丫环在收拾衣物时,从包袱里掉出来的。” 云瑾久久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圆妃接着道:“放在衣物中?想来是用来午后更衣时偷偷消遣了。” 云瑾还是无法相信,转头看向桃芷,桃芷哭着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在收拾小姐午后要更换的衣物,就突然从包袱中掉出来。一定是有人陷害的,和我家小姐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怎会在你家小姐的包袱里掉出来,怎么不在旁人的包袱里掉出来?”陈嬷嬷蹲下身,捡起被云瑾丢在地上的书,对着云瑾道:“县主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做出这等有损清明之事?” 云瑾仔仔细细的环顾四周,她不知道是谁要陷害自己,是这殿中的人还是殿外的人。是安平吗?可她已向慕离笙承诺不会再寻麻烦。可除了安平,这宫中又有谁是与自己有过节的呢? “和静县主,你是在这儿招了,还是随刘掌事回暴室再招?”陈嬷嬷提高了音量。 “呵,”云瑾轻笑一声,仿佛听了多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 “去暴室吗?”云瑾越笑越开心,“暴室是主掌刑罚之地,我连审还未审,就要定罪受刑了吗?皇后娘娘,仗着您的信任,做这种有失公允的事,这样的犯上的婢女才应该送到暴室去。” 陈嬷嬷在宫中摸爬多年,看惯了多少祸事由口而出,故而从来都是小心谨慎。要把云瑾发落到暴室也不过是吓吓她,让她痛快招了罢了。哪想到云瑾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抓住她话中的不妥之处。陈嬷嬷慌忙看向皇后,见皇后面色未变,这才定下心来, “既然你说道公允,那好,本宫便给你辩白的机会。”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也没什么可辩白的,清者自清。包袱不可能时刻都在桃芷的身边,云瑾只想请皇后娘娘查清楚,桃芷离开的时间里有谁接触过我的包袱。”云瑾自刚刚站起后,就没有再跪下,而是站得笔直。 “是,是,我想起来了,我到小姐的休憩房中不久,就有一个宫女姐姐让我帮忙找她丢的钱袋,我足足出去了一刻钟啊。皇后娘娘您要明察,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家小姐。”桃芷满脸泪痕,不住的磕头,额上早已有一块青红色的淤青。 “本宫问你,你口中的宫女可有什么特征?”皇后问道。 桃芷抬头使劲的回想,脸上挂的泪珠也来不及擦,过了半晌,又抽泣着说:“宫女们都穿的一样,我…我记不清了。”说完看着云瑾道,“小姐,都怪我。” 看着桃芷不住的一抽一抽,云瑾只是摇摇头,取出娟帕给她擦去眼泪,接着道:“还有,出入宫的行李都是经由内廷司检查稳妥、记录在册的,召小黄门来问一问,便知道我入宫时是否夹带此物。” 皇后觉得有理,扭头对陈嬷嬷说道:“去召黄门官。” “唯。”陈嬷嬷回道,后方的婢女已从侧门退出去召黄门官。 圆妃体态圆润,室内闷热,又坐了许久,更是不舒服,扭了扭身子,道:“娘娘,您说这算什么事啊,真是有辱清听,连带着污了娘娘的眼。” “妹妹不好如此说,既然县主喊冤,孰是孰非总要等好好审过以后再行定论。”皇后道。 “娘娘是气量大,县主无论是否是被陷害,今日这事儿都是叫人看皇家的笑话了,”说着接过婢女手中的娟帕擦去脸上的汗,“臣妾也出来有一会儿,小公主也不知道醒了没有,臣妾便先告退了。”见皇后点头同意,圆妃起身福了福,便走了。 殿中便只剩端坐于高位的皇后,皇后侧旁的陈嬷嬷,地上跪着的桃芷,站得笔挺的云瑾还有金华殿内侍奉的宫女。 时间从未过的这样漫长,殿内的滴漏不过升了一格,仿佛已经过了许久,云瑾却不急,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结束,小黄门带来的或许不是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既然始作俑者敢把这件事捅到皇后跟前,那便还有后手。 未几时,小黄门便带着出入宫的册子到了金华殿,小黄门跪下拜了皇后金安,便双手捧上宫门出入的记录册。 陈嬷嬷上前接过,翻至今日早晨的那一部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又重新翻看了一遍,疑惑更深。 陈嬷嬷看了一眼云瑾,转身把册子呈给皇后:“娘娘,没有和静县主入宫的记录,不过,此处有一页缺失。” 记录册上果然有被撕去的痕迹,皇后问道:“小黄门,出入宫记录册是不允许有撕毁的,你不知道吗?” 小黄门双手伏地,颤抖着声音道:“回...回娘娘,我也不知道是何时,被人撕了册子。” 陈嬷嬷又翻了翻往日的,大惊道:“娘娘你看,不止是今日的,只要是和静县主出入宫的记录,均被撕毁了。” 皇后也翻看了几页,陈嬷嬷转头指着云瑾道:“好啊,想必是你为了携藏密戏图入宫,为了不被发现,套上《论语》书皮,又为了不落下证据,串通了小黄门,将你的记录日日撕去,便能在宫中高枕无忧的行此****之事。” 云瑾听罢不由得苦笑,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便是后手吗? 第三十一章 栽赃秘戏(二) 云瑾听罢不由得苦笑,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便是后手吗? 小黄门却是大惊,连连磕头,口中磕磕巴巴的说:“皇...皇后娘娘,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奴才也不…不敢…不敢,娘娘…娘娘,您明鉴啊。”说着竟然瘫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闭嘴,”陈嬷嬷喝到,“一个两个的当金华殿是什么地方,都来这儿哭了吗?” 一句话不仅吓得小黄门不敢再出声,连带着桃芷也不敢再小声哭泣了。 殿内稍稍安静片刻,皇后开口道:“和静,若是有人陷害,撕去今日的就好,何至于将你进宫的所有记录都撕去。我倒觉得陈嬷嬷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栽赃之人想必也是如此想的,撕毁全部便能让我的嫌疑更大。”云瑾丝毫不怯懦,一字一顿道。 陈嬷嬷刚想开口,皇后便挥手止住,道:“如今无凭无据,各执一词无谓的争吵也没有意义。本宫暂且将你收监,待本宫去把丢失的记录和那个宫女找到,再还事情真相。你可有异议?” 桃芷不相信的睁大眼,哪还可能找的到,撕走了自然就毁了,怎么会还留着。桃芷抓住云瑾的裙摆,希望她能开口拒绝。老爷是大将军,为东越立下汗马功劳,这些人怎么可以把小姐关起来?不可以! “臣女相信,皇后娘娘会还臣女一个公道。”云瑾没有理会桃芷眼中的震惊与不相信。这件事,不能牵连家里人。 刘掌事上前对尖着嗓子云瑾说道:“县主,真相大白前,只能请您在暴室的牢里待着了。” 云瑾不去理会刘掌事语气中的刻薄和眼中的看不起,向皇后行礼,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出金华殿。 “不必了。”殿外响起一个温温糯糯的女声。 众人齐向外看去,只见安思公主跨进殿门,像皇后施一礼:“儿臣未及通报,便擅自进殿,实是有要事,还请母后饶恕。” 皇后也有些奇怪,不知道安思此刻来是做什么:“你向来是稳重的,说吧。” 安思朝正要退下的云瑾说到:“和静县主还请留步,”见云瑾停下脚步,不解的望着自己,转而对皇后说道:“母后,安思的要事便是与和静县主有关。” 短短几句话,便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连云瑾也有些讶异,难道有转机吗? 安思微微一点头,映桐便呈上手中的一叠纸,道:“娘娘,您去召小黄门前,有人撞见一内监鬼鬼祟祟的从存放记录册的房中走出。此人不在宫门任职,并且出入有异,侍卫捉住一搜,便搜出此物。” 陈嬷嬷接过映桐手中的一叠纸,看了一眼,便急急呈给皇后:“娘娘,您看。” 正是记录册上所失的那些,皇后一页页的翻看,并没有云瑾带着《论语》进宫的记录。随手置于案上,问道:“安思,你是如何得到的?” “回母后,是儿臣偶然路过,看见侍卫们在审问这个内监,一时好奇去看了看,没想到看见和静进宫的记录,恐此事有异,便急急取了证据便想告知母后。到金华殿外听得和静一事,才知真是有异。” “内监何在?”皇后不太相信安思说的,只是恰巧碰上,想来是一直暗中关照着云瑾。 “已押至殿外。” 皇后对陈嬷嬷道:“押进来。” 内监几乎是被两名侍卫拖进来的,早已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被侍卫丢在殿前,伏在殿前瑟瑟发抖,裤子也湿了一半。 陈嬷嬷高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内监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大堆,舌头僵硬,说的含糊不清,没有人听得清说了些什么。 陈嬷嬷也失了耐心,直接问道:“这几页记录是你撕下来的吗?何人指使?” 内监听到这话,浑身僵硬的一愣,接着疯狂的磕头,嘴里还不住的喃喃着什么。 陈嬷嬷转身对皇后道:“娘娘,此人看来是天生的口齿不清,又吓成这样,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也没必要再问了,”安思道,“此人是当职的侍卫捉住的,人脏俱获,且记录已找回,让小黄门辨认了笔记,便水落石出了。” 陈嬷嬷看了一眼皇后,得到首肯后,便把安思带来的证据递给小黄门:“仔细辨认。” 小黄门接过,每页都仔细看过:“回娘娘,确实是奴才的笔迹。” 皇后这才露出些得体庄严的笑容:“如此,便可证明此事与和静无关了,快些退下去歇息片刻吧。” “娘娘,我的清白...” 清白已证明,但事实的真相还没有完全清楚,云瑾想要真正的幕后黑手显露人前,才能还自己真正的清白。刚想开口提醒皇后,此事还有不白的地方,就被安思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云瑾重新说道:“...已水落石出,多亏娘娘圣明。” 皇后欣慰的点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 云瑾与安思一起退出金华殿,两人缓缓在前走着,婢女内监皆在后方不远处跟着。 “我闯的祸,总是公主雪中送炭救的我。”云瑾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今日的事,哪是你闯的祸,明显是遭人陷害了。”安思温柔的看着云瑾,“你可知道,刚刚在殿上,我为何阻止你说话?” “知道,”云瑾点点头,“这件事十有**是安平做的,皇后娘娘是安平公主的生母,岂会为了还我公道,而追查到底。” 安思疑问道:“你既然都明白,那刚刚大殿之上,你未说出的话,难道不是要皇后追查到底?” “是,我明白,但我也要说。” 安思摇摇头:“金华殿中高坐于上位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想掩饰的事,你非要揪出来,又有何益处?” “公道。”云瑾目光灼灼。 安思不由得掩嘴轻笑:“你与你大哥,还真是像,特别是眼里的这股倔强,无惧无畏。” 云瑾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又听到安思问:“那为何我阻止你,你便不问了?” “因为我突然想到,今日是你找来证据救了我,如果真要把此事闹大,追究到底的话,必定会牵扯出安平,那你的处境恐怕就不会再如现在这般平静了。”云瑾认真的说。 “平静吗?”安思远远的向前望去,“我求的从来都不是平静。” 第三十二章 化险为夷 “平静吗?”安思远远的向前望去,“我求的从来都不是平静。” “公主?” 安思回过神来,灿然一笑。像昙花,美丽清幽,也像昙花的短暂,无法琢磨。 “公主,有一件事...”云瑾看着安思,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今日有很多的疑问,你问吧。” “我初进宫那次,安平设计诬陷我砸碎玉镯,是公主及时出现救了我。今日也是,公主不仅及时出现,还带来了物证。想来是我刚进金华宫,公主应该就知道了。公主这样时刻关心我的行踪,是因为…大哥吗?”这个疑问绕在云瑾心中许久,不吐不快。如果说安思初次的相救,云瑾只有纯粹的感激的话。 那入宫伴学第一日,安思亲自相迎;今日受诬陷,也是安思第一个出现。这样的恩情,是不可能再作为单纯的恩情来看。 毕竟,大哥欠她良多。如果自己是背着大哥的关系,得她多方照拂。对大哥不公平,对她,亦是一种不公平啊。 “与你相见的第一****便说过了,我与你的缘分是我对你的真心喜欢,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安思云淡风轻的说。 这样的表情,云瑾依然琢磨不透。 安思微微一笑,拂着云瑾的脸解释到:“你身上的单纯干净,是很多人轻易失去后,又求而不得的。这么简单的特质,却能轻易的照进人心,越是沧桑的人,愈加被吸引。更何况,深宫之中,知己难得。” “我真害怕,你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才与我亲近呢。”云瑾释然,笑的像个孩子般无忌。 安思也被她扭捏的样子逗笑:“好了,今日也是无妄之灾,宫学也不用回了,直接回府歇息去吧。” 云瑾点点头,复又问道:“这几日在宫学,安平并未为难我。有时候蔡雅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也不见她帮腔,想来御风的事是过去了。怎么今日又来这么一出。” “想不明白吗?”安思远远看见有一颀长的身影,原本往承明宫方向而去,发现这边两人后,便转身过来了,“你看,原因来了。” 云瑾顺着安思的目光,看见彦胥一袭青袍,脑中浮现出英俊二字,有些娇羞的避开彦胥的眼神,嘴角却不由得上扬。 “云瑾。”安思道。 “嗯?”云瑾看她。 “人生数十载,最最难得,不过‘情’之一字。抓住了,便别放手,莫等失去后,空守着岁月,只剩下流年苍老。”云瑾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安思为什么说这些。也不懂,安思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安思却不过笑笑,仿佛这些话,并不曾说过。 说话间,彦胥已行至两人面前。 “彦胥见过安思公主,”彦胥对安思行罢礼,又转向云瑾,“见过和静县主。”行完礼抬头的时候还不忘对着云瑾眨了下眼。 云瑾的心里漏了一拍,摸着微微发烫的脸看向一边。 “彦公子这是要往哪儿去?”安思将彦胥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并不说破。 “今日进宫与太子对弈,听随侍的内监说经室出事了,放心不下,便来看看。”说着看了眼云瑾。 见彦胥对云瑾的好毫不掩饰,安思心里替云瑾高兴,道:“那既然彦公子来了,我便不送你了。还劳烦彦公子,送云瑾回府吧。” 彦胥也不说话,只行了一礼。安思点点头,起驾回疏予小筑了。 目送安思远去,彦胥回头道:“内监一说经室出事了,我就猜是你,果然被我猜中了吧。” 云瑾嘟着嘴:“听你这话,像是来教训我的。” “岂敢,彦某好奇,还请教姑娘,出什么事了?”说着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不过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云瑾。 云瑾被这又正经又滑稽的样子逗笑,拍下彦胥行礼的手,道:“哪有出什么事,不过是宫女内监素日无聊,芝麻大点的事也拿来做谈资。” “是吗?”彦胥一脸的不相信,看了一眼云瑾身后泪痕还未干的桃芷,“芝麻大点的事,怎么还给吓哭了?” “桃芷向来胆子小,战神还在的时候,不过龇牙吓一吓她,和她开玩笑呢,吓得她好几个月不敢去二哥的院子。” 桃芷心中凄然,战神一日要吃好几斤的肉,它开的起玩笑,自己可怎么开的起玩笑。 “可我怎么听说,这芝麻大点的事,还闹去金华殿了?”彦胥挑眉看着她。 “哈哈”云瑾干笑两声,“不过是皇后娘娘召我和小黄门,对了对我入宫带的东西罢了,都对的上,便让我回来了。” “哦?那原先是何物对不上了?还需要召小黄门对一对。”彦胥又问。 “多了本《论语》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这些人,就爱小题大做。”云瑾打个哈哈,想让彦胥不再问。 岂料彦胥就这么一脸玩味,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看着她,云瑾想了想,就算自己不说,这事也必定瞒不住,与其将来彦胥从他人嘴里听来,还不如自己说呢。 于是道:“书皮倒是《论语》的没有错,就是,里边...里边不是。” 看彦胥还是一脸求知的看着自己,只觉得双颊越来越烫,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彦胥,低声道:“也不是我的,不知道是谁塞在我行礼中嫁祸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啊,我直到了金华殿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召我什么事呢。我...” 彦胥笑看着云瑾低着头嘟囔了一堆有的没的,凑近她的耳边,憋笑着说:“可是包着《论语》外皮的秘戏图?” 云瑾一愣,耳边轰地炸开了,滚烫的红色蔓延至耳根。没有了刚刚金华殿上的镇定,没有了与陈嬷嬷对峙的自若。此刻,只有女儿家的害羞,和面对心上人的不好意思。 “你既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说着一跺脚,在彦胥面前是在待不下去了,想要跑走。 彦胥拉住她,安抚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我知道是有人陷害于你,和太子的棋还未下完,就匆忙出来了。去承明宫见你不在,你可晓得我有多担心?” 云瑾原是挣扎着要走,听见彦胥说这些话,便停下撇着嘴看他。 彦胥见她不再挣扎着要走,安心了几分,用冰凉的双手捂着她的双颊,帮她降温:“高先生说你被带去金华宫了,我正急忙往金华宫赶呢,就瞧见你与安思公主。你又可知,那一刻,我有多欣喜吗?这一颗心啊,就随着你七上八下了。” “那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做什么还非要问我。”云瑾气鼓鼓的腮帮子被彦胥的手压下去。 “怎么,你害我如此担心,我逗逗你还不许了?” 云瑾咬着下唇瞪他一眼,心里本来就不生气,只是有些害羞罢了,拉下他冰着自己脸颊的双手,道:“天气渐热了,你手怎么这么冰?”说着哈了口气,帮他搓了搓。 “何止手凉?我心都给吓凉了,这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呀,不让人省心。” 云瑾哈哈笑着:“你一个七尺男儿,怎么胆子比桃芷还小呢。” 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笑脸,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感觉刀枪不入的自己突然有了软肋,还是一个爱闯祸软肋。将来的日子,要费好多心思,才能将她护的好好的吧。真是麻烦呢,可是,光想想就觉得无比的甜蜜了。 第三十三章 箫莫之死 怎么办呢,感觉刀枪不入的自己突然有了软肋,还是一个爱闯祸的软肋。将来的日子,要费好多心思,才能将她护的好好的吧。真是麻烦呢,可是,光想想就觉得无比的甜蜜了。 “走吧,我送你回府。要传个辇轿吗?” “不用,就这么和你一起走走,也挺好的。” 彦胥笑意满满,显然对这句话很是受用:“在金华殿待了这许久,饿了吗?” 云瑾摸了摸肚子,道:“都饿过头了,你不知道刚刚金华殿里的情形,哪还能吃东西,我连口水都不敢喝。” “你呀,还有你不敢的事啊,真是稀奇,”彦胥失笑,点点云瑾的鼻子,“我父亲前日在金澜碗定了位置,我们去吃青梅糕吧。” “不好吧,”云瑾摸摸鼻子,“金澜碗的位置实在难定,彦丞相想来是要宴请谁的,咱们去了不好吧。” “就当是宴请你了。”彦胥笑笑,“还是,你不想吃青梅糕了?” 听见青梅糕,云瑾不禁咽了咽口水,貌似艰难的点了点头。彦胥见她决定做的这样艰难,实在是忍不住又笑了一通。 观景亭上,安平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去。 一婢女在蔡雅耳边说了些什么,蔡雅行到安平身边,道:“公主,问到了,是安思公主求了太后的手令调遣侍卫去拿的人。” “早便猜到了,这偌大的皇城,除了她,还有谁会时刻关注着霍云瑾的动向。那人现在呢?”安平问的自然是派去撕毁记录的内监。 “皇后娘娘已经解决了,想来是已经知道是我们所为...” “那又如何?”安平一脸的不在乎,“她是我的母后,难道还会向着外人吗?” “是,”蔡雅恭谨道,“只是这次让她这样轻松便躲过了,真是便宜她了。” “我原本也不打算就这一件事要弄出多大的动静,”安平看了一眼蔡雅不解的神情,又道,“她霍云瑾是什么身份,东越大将军的幼女,霍家又是什么身份,尊贵到赏无可赏了,才让她凭着父兄的战功得了一个和静县主。就算她今日进了暴室的大牢,她母亲随后来跪一跪、念一念,放出去还不是弹指挥间的事吗。” “那就这样算了吗?”蔡雅愤愤道。 “算了?”安平轻笑一声,“这只是个开始。” 终有一日,我要会让彦胥看清你丑恶的真面目,我要让你一步一步离开彦胥的信任。我才是那个,要嫁进彦家的人。 ......... 金澜碗是青邑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招牌的点心酒水自是不必说,是整个青邑,甚至于整个东越,也无人能出其右。 金澜碗中不设大堂,只有雅座包间,往来的皆是高官富贾,皇室贵子。云瑾现下待得这间房,视野辽阔,能遥遥望见青邑高高的城墙,几百年的历史肃穆跃然满目。 来此处自然是少不了云瑾最喜欢的青梅糕了,再加上一壶滚烫的虹岩春,真真是享受,将先前在金华殿的一切不顺,都抛诸脑后了。 彦胥缓缓倒了一杯茶水在云瑾的面前,顺手抹去她嘴角的糕屑。 云瑾徐徐吹了几口气,抿了一口,皱着眉头道:“都叫虹岩春,怎么差别如此大。” “这可是最上等的虹岩春了,还入不了县主的口?”彦胥也抿了一口,“我倒是觉得还不错啊。” 云瑾抬起眉,满脸的得意:“那是你没有喝过野生的虹岩春,那才真是好滋味!” “野生虹岩春,可遇不可求,你小小年纪倒喝过了?”说着又给云瑾斟满了。 “也是沾安思公主的光,她请我喝的。” 彦胥取了一枚青梅糕,细细地嚼着:“野生虹岩春都舍得请你喝,那安思公主待你一定不同于旁人了。” “她待我是极好的,在承明宫的日子处处得她的照拂,我只怕自己是沾了大哥的光,将来不好对大哥交代。”虽然安思一再解释过,但云瑾还是担心。 世间真有这样的感情吗?你来,我便与你相守;你去,我便独自守候;不怨不怒,不嗔不恨;关心一切你关心的人,重视一切你重视的人。 “我倒觉得你不用担心,以安思公主的智慧,不会作茧自缚,让所有人都难做的。”彦胥安慰道。 “可我觉得,上天对她实在是不公平。”云瑾恨恨地咬下最后一块青梅糕。 彦胥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 云瑾躲开她的手:“我还有一年半便及笄了,不是孩子!” “看你吃的满桌子都是,还不是孩子吗?”彦胥点了点桌面。 云瑾嘟着嘴瞪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刚想反驳几句,就听见隔壁的雅座隐隐传来“大将军”几字。 云瑾和彦胥对视一眼,两人都极默契的屏息凝神。 “什么?这么说箫莫已经死了?” “可不是,副使还一口咬定,是太子对箫莫冲撞御驾怀恨在心,这才伺机报复,杀了箫莫。” “不会吧,太子生性软弱,怕是连杀鸡也不敢,怎么敢杀人。” “谁知道呢,反正陛下是不相信,现下正大怒呢,治了一堆人的罪,连大将军霍霄,也被追究了看护不严之罪,限期三日破案呢。” “这可实在冤枉,虽说霍将军是整个国宴的护卫总指挥,可青邑这么大,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不治看护的罪,便要治太子的罪了,有谁会不袒护自己儿子呀。” “也是,不过,你说这到底是谁杀的箫莫?” “我如何能知道,且看三日后不就知道了。” “我看非也,霍将军打仗是把好手,可这破案就不知道咯。” 越听,云瑾的脸色越差,那日太子与箫莫的冲突,自己是亲眼看见的。虽隔得远,但是箫莫跋扈的样子怕是再远也忘不。这样的人,仇家自然不会少。 可副使为什么这样确定是太子所为?有证据吗?想来没有,就是有,也是不确定的证据,否则也不至于让父亲再去查。那人说的对,父亲打仗带兵没有问题,可是破案... 第三十四章 惊天阴谋 没有月、也没有繁星的夜幕,像一张编织起的大网,密不透风的笼罩在青邑的皇城之上。 这座四方高墙垒筑的华丽城楼,历经百年的风雨侵蚀,有困中之人,绞尽脑汁也走不出这巍巍城楼;亦有城外之人,削尖脑袋也无法踏进半步。 而这座宫城,这座世人皆跪拜臣服的宫城,每时每刻都笼罩在阴影之下。即便是正午的烈日,也无法消散半分。 或许正是因为惧怕黑暗吧,天色不过渐暗些,各宫各室,连带着行路的甬道,皆由烛火照的一片通明。 今夜的勤政殿却一反往常的烛火明亮,外廊处不过一盏小小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也不见了平时随侍的宫女内监,只有跟随了皇帝多年的心腹,如今的内侍总管黄三德守在门前。 勤政殿内,亦只有一盏幽幽的烛光,照着正在批阅奏章的明显皇帝。 明显皇帝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却早已双鬓斑白,颇显老态。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万人之尊,怎会苍老的如此之快。 知情的人,或许会叹一句,情字害人,教人一夜白头,一夕苍老。 可当年的知情之人,早已离的离、散的散、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勾想起当年。 如果非要说有这么一个人,那便是现下在门廊外打着盹儿的内侍总管了。 明显皇帝一页页的翻看奏章,夜已深沉,却并没有要休息的打算。 早已吩咐了黄三德未召不得入内,故而没有人时时剪去烛芯,使得唯一的一盏烛火愈渐微弱。 明显皇帝记下最后一笔,将朱砂笔置于笔山上,转了转酸涩的手腕。看了一眼淹没在黑暗中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闪身进来,走到明显皇帝的案前,既不下跪,也不磕头。 明显皇帝面色微怒,就着手中的奏折狠狠扔向黑衣人。黑衣人并不躲闪,就这么任由奏折的尖角磕在自己的额上,青黑了一大片。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去动北康的使臣。”明显皇帝激动的拍着桌案。 “是您给我的胆子,您忘了吗?”黑衣人的蒙面的黑布没有褪下,掩在黑暗中,似有似无。 “你...”明显皇帝一口气呛住,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待他咳得稍弱些了,黑衣人接着道:“您介意的不是我杀了箫莫,是我把视线转到太子身上吧。我倒是看不出来,你何时这般在意太子了?” “糊涂,”明显皇帝喝了一口案上的冷茶,顺了一口气,“太子是东越的储君,若北康认定是他杀了箫莫,仇视的是我整个东越,不是他慕离恒一人!” “若是能借此事削去天下人对太子的期待呢?”见明显皇帝无动于衷,黑衣人一字一顿道,“若是能除去霍霄呢?” 明显皇帝吃惊的看向他:“你要借此事除去霍霄?” 黑衣人反问道:“难道霍霄不是陛下多年来欲除之而后快的一根刺吗?” 明显皇帝倏地站起身:“我是想除掉他,但代价不是与北康为敌。北康的骑兵,向来所向披靡,只有当年霍蔚麾下的神行骑才能与之抗衡。如今的东越,你以为还能抵抗北康铁骑吗?” “自然不能,我也并无与北康真正开战的打算。” 明显皇帝凝眸想了片刻,道:“你打算如何做?” “与北康开战,霍霄势必请战,届时请陛下允准便是。”隐在黑暗中的一双眸,锐利而充满野心。 “哼,你倒是如此快的便忘了自己所言吗?”刚刚才说的无开战的打算,如今连派谁去都想好了吗。 “此战不过是诱敌深入罢了,让霍霄回岐黄,才能治他通敌叛国之罪,让霍家再无翻身之日。”黑衣人缓缓道,“而北康更是无须担心。箫莫不过是北康大汗的同父弟,又是与他争过汗位的,在北康国中势力也不小,想来北康大汗也想除去许久了。到时用些钱财安抚一二,也就解决了。” 明显皇帝一脸好笑:“黄口小儿,你当北康大汗是你家的下人,随意差遣的吗?” 摇曳的烛火映在黑衣人的眼眸中,明显皇帝只在这双眼中,看见满满的自信,脑中灵光一闪,大惊道:“北康大汗近旁有你的人?” “说不上是我的人,不过能帮我说上几句话罢了。不过,已经足够让我的计划完美实行。”黑衣人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明显皇帝捏了捏眉心:“说说你的具体计划。” “不需要,”黑衣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是我自己要走的路,如果没有本事做好,那陛下也用不着将皇位留给我了。” “呵,你倒是口气大,一张口便要朕的皇位了吗?” “父亲若想让慕离恒坐稳储君之位,那今日,我还会在此处吗?”黑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明显皇帝对黑衣人忽然唤的“父亲”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仿佛合情合理一般,“父亲想除去霍霄,难道是怕霍霄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吗?不过是因为,霍霄的直,注定了不仅不会支持名不正言不顺的我,还会是我通往皇位最大的障碍。” 明显皇帝双手扶桌,缓缓地坐下。自己的心思,他都明白。这份思虑,更是远胜自己当年。 如若他谋划的事情完成了,那自己多年来处心积虑的计划铺垫,终于是没有白费。自己也对的起她了。 明显皇帝挥挥手让黑衣人退下,又重重地捏了捏眉心,世人都觊觎的无上之位,自己坐的是真累啊。从她离去到如今,已是二十余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多久,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眼前人的苍老,黑衣人并没有多少动容,再一次消隐在黑暗中,便如同没有来过一般。 厚重的木纹雕花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黄三德。 “陛下,已经子时了,明日还有早朝,该歇息了。”黄总管弓着腰行礼道。 “三德,”明显皇帝眼中苍茫,不知该望向何方,“你说,有生之年,朕还能再见到她吗?” 黄三德直起身,却不比弓着身直多少。半辈子都弓着腰,到能直起来的时候,想挺也挺不直了。 “陛下,您是天子,自然心想事成。”黄总管说着最稳妥的话。 “天子?呵呵,”明显皇帝嘲讽的笑笑,“不过是用来诓骗天下人的罢了。” 黄三德把头垂得更低,有些话听得,有的话听了也当未曾听过。这是大半辈子在宫中摸爬滚打的经验之一。 第三十五章 夜探东宫(一) 在金澜碗偶然听到的消息,云瑾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霍家受皇室信任多年,陛下又怎会不懂护卫岂能真正固若金汤的道理? 陛下一定不会治罪爹爹,是那二人胡诌的罢了。心中不住的对自己如此说到。 一面飞奔回家,只想亲口问问娘亲,此事是真是假。 连玉没有说话,只是忧心忡忡的点点头。自霍霄、霍铭回京之时起,霍家便接连不断的出现一些不知是福是祸的事端。连玉只求国宴快些过去,等霍霄奏请陛下解甲归田,一家共享天伦才好。 可奈何一次又一次的事件,或多或少的将霍家卷入其中,怎能不忧?怎能不愁? 连玉忧心的神情,让云瑾久久不能入眠,在榻上辗转反侧,思考如何才能帮一帮父亲,也好安一安母亲的心。大哥远在千里之外,二哥分身乏术,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 只是,三天,三天的时间真的够找到凶手吗? 几乎是一夜未眠,睁着眼看着天色由深沉的黛色渐渐转为灰白。 就在此刻,云瑾决定了,既然矛头指向东宫,那自然要从东宫入手。父亲在明,东宫绝不会乖乖配合,而自己可以从暗处调查,希望能看到明处所看不到的。 这一日在经室皆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翻开的书页永远不是正在讲的那一部分。 好不容易等到申时下学,云瑾随着同窗出了长安门,在自家的马车上呆了片刻。复而下车,只说了是与安思公主约好的,侍卫便重新放云瑾进入。 宫中出入有着极严格的管控,就算是承明宫的伴学,也不允许随意留宿宫中。在一定的时间内都要离宫。除非有宫中贵人相邀。 而从上次的事以后,宫中众人皆知安思公主与和静县主交好,侍卫也不疑有他,便让她进去了。 而此次自然不是安思约的她,云瑾不过打赌,赌侍卫不会在知晓二人的关系下,再去向安思求证。 果然赌赢了,此刻的云瑾,正在经室中静坐,闭目冥思。 承明宫是宫学,向来没有什么人住,故而夜色一深,便寂静的可怕,连盏灯守夜的内监也没有。 云瑾向来是惧怕黑暗的,可此次,心中的担忧早已远远高于对黑暗的惧怕。静坐于室中等了许久,只有窗缝里挤进来的月光懒洋洋的洒在地上,于黑暗的室中真是一缕指引前方的光明。 将近子时,正是宫中侍卫换防的时辰,守卫最为松懈,此时便是良机。 云瑾换下华丽的正装,内里穿的是黑色的夜行衣,束好面巾,将衣服收好,便悄悄的摸出门去。 东宫与承明宫离的不远,云瑾一路上均挑偏僻的小路行进。侍卫正是换防的时候,路上的巡查也松懈了许多,让云瑾几乎不费什么气力,便到了东宫的宫墙外。 远远能看到东宫的大门有侍卫守护,即便是换防的时辰,在一宫门口也不可能空无一人。从宫门进入是不太可能的。 宫城浩大,宫内外私相授受是常有的事,每朝每代都不算稀奇。既然有需求,就必定有手段,那么最低等也最多最方便的方法,便是在宫墙的隐秘处打洞。 于是云瑾转而从另一条小路走,一路顺着花园边的宫墙,想找找有没有墙洞。 不过须臾,便在一处假山后发现用杂草堵住的墙洞。云瑾大喜,趴在墙上听了片刻,确定宫墙里边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拨开杂草,俯身爬了过去。 反身将杂草重新弄好,这才细细观察眼前的一切。 今晚的夜,皓月当空。幸的是可以清晰看见周围的情况,对于从未来过东宫的云瑾是个好事。但也更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眼前的宫室较为破落,想来是荒废许久,无人来过了。否则打洞的人也不会就这样随意的用杂草掩住洞口,想来是有自信不会有人来此处,更不会被人发现了。 云瑾拍拍身上的草屑,往外走去,此处过于荒凉,自己要去的,应是太子的书房与寝宫,这两处地方是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 宫室的建造是有规律可循的,遵的是五行八卦之法,云瑾在思涯堂学过一些,辨认了方向后,便径直往东而去。 东方乃东越王气所在,太子的起居必在东方。 子时已过,侍卫的换防也已经结束,新一轮的巡逻开始。而此时云瑾,正躲在灌木丛中。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有一行排列整齐的侍卫,右手持火把,左手护刀,步履整齐的行进。 火光燃燃,照在灌木丛上,投射下一片阴影。云瑾甚至能感觉到火把燃烧的热度在自己头上掠过。 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身着夜行衣,在更深露重的夜里,躲在宫中的灌木丛下,若被发现,便是父亲也保不住她了吧。心中自嘲着。 突然整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停下来了,云瑾心中“咚”的一声,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得一个极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的接近,甚至还听到刀出鞘时,刀刃轻轻划过刀鞘的刺耳声。 云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拔出插在夜行靴中的匕首,紧紧地攥在手里。 此人步履轻盈,想来轻功不低,但是侍卫的武功过于刚硬,自己的武功练的是快和柔,正好压制这种刚硬,故而单打独斗自己或许还不一定会输,只是还有一队侍卫在后,就不可能硬拼拼。 云瑾在脑中思考逃脱的最佳路线,奈何对东宫实在是不熟悉,只好想着往愈黑的地方跑,逃脱的可能才会更高些。 云瑾绷紧身子,想要已最快的速度出招。突然从身边窜出一只野猫,直扑向领头的侍卫。 侍卫侧身躲过,骂了一句,收回半出鞘的刀,领着一队侍卫继续巡查了。 侍卫列队走过,四周重新归于黑暗,云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匕首插回靴内。这才感觉到,手心早已湿透了。胡乱的在身上擦了几把,重新站起来,猫着腰往不远处点着烛火的宫室而去。 ............. 小唠叨:哈,同志们我又来了,接到通知说今天下午14点会上最新签约榜,所以从今天起,在榜上的日子每天会有两更,一更中午,一更晚7点左右。如果哪天有意外情况不能两更的话,我会后面补上的~~还有,还欠着香蕉牛奶糖的长评加更,我记着呢~到时候一齐补上~谢谢~看的觉得还行而的话~记得点那个“加入书架”哦~谢谢~ 第三十六章 夜探东宫(二) 太子的寝宫是有内监守夜的,云瑾打算先去书房看一看有无收获。 云瑾脚步轻盈,小心避开廊下值夜的内监,闪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些微的月光透过窗纱漏进来,依然看不大清室内的陈设。 怀中是揣着火折子的,也不敢点,暗夜中的火光实在是太招眼了,即使是只有一星半点的火光也不敢冒险。 云瑾半眯着眼,在案前搜寻,都是正常的书籍画册。 想着或许不会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于是转向案旁的书架,书架上搜罗了各朝各代各国的名器,云瑾一一检查,希望能找到一些密室暗格之类的东西。 忙活了许久,一无所获,太子的书房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甚至连个暗格也没有,云瑾凝眉思考,无论箫莫的死是不是太子策划所为,作为身处高位的太子殿下,书房中竟连个暗格也没有吗? 云瑾自顾自的摇摇头,不敢相信,奈何再不相信也寻不到丝毫破绽,只好决定再去太子的寝宫碰碰运气。 总不能让此次夜探东宫无功而返吧。 云瑾快步来到窗前,缓缓地将精致的雕花窗棂抬起一条缝,屏息观察,窗外静谧,无一丝异样。右手撑着窗棂,翻身越下。 寝宫就在书房的左侧,云瑾躲在廊下,看见门前守夜的内侍不住的点着头,哈欠连头。 云瑾瞧准时机,快行几步从侧边过去,一个翻身到了寝宫的窗下。 看了眼四周依然平静,顺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插进关着的窗缝里,轻轻的抬了起来。 外室里零星点着几盏灯,用于不时之需。内室才是寝殿,此时是暗黑一片。 云瑾从窗缝中看了一眼天色,外室是来不及找了,况且外室多有内监宫女行走,秘密之物也不会放置于此。便径直往内室而去。 云瑾轻轻的掀开内室门上的帘子,借着外室微弱的烛光,依稀看见正前方是一方席榻,透过丝质的纱帘,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侧耳能听到沉稳的呼吸声,想来还在熟睡之中。 云瑾绕着席榻摸了一圈,没有发现,正想掀开纱帘摸摸太子的枕头底下时,忽的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榻上的女人娇嗔了一声,一个沙哑的男音响起:“殿外何事?” 殿外守夜的内监慌忙推门进来。 云瑾情急之下躲进了床下,刚刚遮住眼前的帘子。内监就已护着烛台,掀起门帘进来了。 “殿下,是侍卫在抓刺客。” 云瑾心中一惊,刺客?难道是自己,可自己并没有被发现啊。 “殿下,”榻上的娇滴滴的女声唤了一句,“臣妾害怕。” 慕离恒搂紧了怀中的娇娘:“莫怕,有本宫在呢。哪儿来的刺客,不过是那群侍卫做些动静,好显得他们厉害罢了。” “殿下...”进来的内监打断了慕离恒的话。 慕离恒没好气的道:“还不滚出去,立着做什么。” “殿下,方统领说,有人见一黑影闪进东宫,其他各处皆搜过了,只有...只有殿下的寝宫...” “本宫的寝殿如何?”慕离恒提高了音量,“难道他方统领,还要进本宫的寝殿搜查不成?” 内监躬身低头不敢再言语,毕竟太子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殿外的方统领见内监久久不出来,双手握拳,气沉丹田,高声道:“太子殿下,末将受皇命巡查各处,现见一黑影进入东宫,为保陛下周全,望殿下开门,放我等进殿。” 众侍卫一齐道:“望太子殿下,放我等进殿。望太子殿下,放我等进殿。望太子殿下,放我等进殿。” 侍卫皆是习武之人,声气浑厚,这一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云瑾在床下一动不动的静观其变。 只见慕离恒听到门外的喊声后,气的一把掀开纱帘,从床上坐了起来。 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脚蹬上,也顾不上穿鞋子,亦大声道:“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吗?” 一旁的内监劝道:“殿下,还是让方统领进来看看吧。您若执意不肯,此事闹到御前,怕是殿下又要得陛下的怪罪了。” 慕离恒心中的气难舒,却明白,内监说的极对。自己本就不受父皇的喜爱,涉及宫防安全的事,又是他极重视的,若自己不肯,一定会被责骂的。 慕离恒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 “唯。” “等等,”内监转身等待吩咐,慕离恒接着道,“只许他一人进殿。” “唯。” 内监转告门外的方统领,方统领欣然接受,毕竟他也不想把这么小的事摆上御前,不过职责所在,必须要确认清楚罢了。即使真在太子殿中,列队侍卫就在殿外,也不怕他跑了。 方统领进到外室,见通往内室的门帘已被掀开,慕离恒****着上身,光着脚坐在榻前,一脸不耐的看着他。身后有一个娇小的人影裹着被子缩在慕离恒的身后。 方统领双手握拳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搅扰太子殿下,实属...” “少废话,快些查看完了,快些滚。”慕离恒不悦道。 方统领看了慕离恒一眼,放下双手,慢慢的在室内游走。 此时也多掌了一些灯,殿内明亮了些许。方统领绕行一圈,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最后回到榻前,蹲下看了一眼床底,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复又站起身。 “嗯。”榻上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娇嗔。 方统领直直的看向慕离恒的身后。身后的女子感受到锐利的目光,由于害怕蜷缩地更紧。 慕离恒缓缓的站起身,挡住了方统领的视线,咬着牙道:“怎么,方统领还不满意?是否要查一查本宫的床榻,见一见本宫的榻上之人呢?” “方统领,那是刚晋的傅良媛。”一旁的内监解释道,意在告诉他,床上的人没有问题,不会是太子遭人胁迫,不得已撒谎。 方统领看了一眼内监,又看了一眼慕离恒,相信了内监所言。 “方统领还要看哪儿吗?”慕离恒一字一顿道。 方统领并没有在意慕离恒眼中的怒意,只做着自己认为对的时:“末将鲁莽,想来刺客不在此处,末将再去其他地方搜查。告退。”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慕离恒冷哼一声,你若找不着刺客,定叫你自食其果。 第三十七章 夜探东宫(三) 方统领退出寝殿。内监上前抬起灯罩,想吹灭烛火。 慕离恒怒声道:“滚。” 内监放下灯罩,俯首躬身退下,又重新放好了内室的门帘。 一只纤手搭到了慕离恒的肩上:“殿下,刚刚那个方统领,可真是吓死臣妾了。” 见慕离恒不说话,知道他还在怒火中,于是将脸颊贴到他的背上,软糯着声音说:“幸而殿下在臣妾身边,臣妾才不怕的,殿下您是臣妾的天,臣妾这辈子就赖在殿下身边了。” 慕离恒叹了口气,反身抱住了她:“你呀,真是能让人心疼。” “臣妾不要殿下心疼,臣妾要殿下高兴。”傅良媛窝在慕离恒的怀里,撒着娇。 慕离恒心中瞬间舒畅了许多,一只手点起怀中娇娘的下巴,好一个肤若凝脂的美人儿。勾起嘴角,另一只手轻轻拉开美人身后的带子... “殿下。”内监立于内室帘外道。 慕离恒复又皱起眉,怒道:“我说的话听不懂吗?滚。” 安静了片刻,内监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上朝的时辰到了。” “殿下,切不可耽误了正事。”傅良媛抚了抚慕离恒的胸口,“臣妾替殿下更衣。” “不必了,折腾了这么久,你再歇息一会儿吧。”说着抓起拂在胸口的纤手,放在口中轻轻咬了一下,逗得傅良媛笑得花枝乱颤。 而后起身掀开帘子,道:“本宫在外室梳洗,你们轻着点,莫吵着傅良媛。” 众内侍应道:“唯。” 内室的门帘缓缓落下,归于无痕。傅良媛却没有躺下,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态,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正抵着她光滑如丝的腰部。 云瑾掀开锦被,手中的匕首并没有收回,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道:“多谢你的配合,你也别害怕,我并没有要取你性命的意思。但现在我要离开,为了保证你不会在我收回匕首之时呼救,所以我要打晕你,希望你能理解。” “霍家的教养可真好,连打晕人也要说一声。”傅良媛轻笑一声。 云瑾的手乍停在半空:“你...”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感觉到身后人的僵硬,傅良媛打趣道:“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该不会要将我灭口吧。” 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境,云瑾有些空白,自己该如何做?打晕她,然后等她醒了告诉方统领自己的身份,坐以待毙吗?还是像她说的灭口?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动静,也没有说话,傅良媛倒是有些慌了:“我只是玩笑话,你不会真想灭口吧?” 云瑾在想,恐吓她一番,她会不会从此闭口不谈此事呢? 傅良媛接着道:“我配合你,不是因为你拿着匕首要挟我。以刚才的距离和方统领的武功,我开口呼救,必定不会伤及我性命。何苦于现下把命捏在那你手里头。” “那你为何不呼救?”云瑾把匕首抵紧了些,“不许撒谎。” “因为我认得你的匕首,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是霍家的人。”傅良媛说道。 云瑾原是藏身在床下,方统领进到内室后,检查各处的情况,床下自然也是一个不会被忽略的重要之地。 而云瑾正好从床下能看到慕离恒的双脚,知道他面向着外面,感觉不到身后的情况,这才从床后悄悄摸上来。用匕首抵住了缩在床角的傅良媛,并且学着平生见过的最凶狠的眼神,狠狠地撇了一眼傅良媛,还不忘晃了晃手中的鹿角匕首。 见傅良媛一脸慌乱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躲进锦被之中。只是手中的匕首一直抵着身前女子的腰部,没有丝毫放松。这才躲过了方统领的巡查。 岂料这个女子竟说认得自己的匕首。 傅良媛缓缓地转过身来:“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这样说话方便些。你也应该能看的出来我没有武功,你想取我性命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是易如反掌。” “该紧张的是你吧,”云瑾再次晃晃手中的匕首,“你说你认得我的匕首?” “是,所以我帮你躲过方统领。” “那你为何要说出来?暴露你知道我身份这件事,你会有生命危险的你不知道吗?”云瑾用力的瞪大眼睛,努力做出最凶狠的样子。 傅良媛反手系上刚刚被扯开的肚兜带子,道:“因为我要帮你离开东宫,若我不坦白,想来你也不会相信,太子的枕边之人会真心去帮一个刺客逃脱吧?” 云瑾凝眉:“那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这把鹿角匕首的主人,或者说前主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过是想要报恩罢了。”傅良媛顺手又将寝衣穿上。 云瑾看着自己手上的鹿角匕首,这把匕首是当年姑姑所用,后来姑姑战死,父亲便一直带在身边。直到自己十五岁的生日,父亲才送给自己做礼物。 “那时我还年幼,从祖父家回京的路上遇到山匪,被绑至山上。彼时霍大将军正奉皇命剿匪,正好救了我。大将军亲手将绑我的绳子割断,用的就是这把匕首。”傅良媛看着鹿角匕首道,“他还同我说,他也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女儿,想来是你了。” 云瑾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有几年时间确实山匪横行,为此,陛下特意将爹爹调回剿匪,那是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有父亲的印象。 反手将匕首收回刀鞘:“用不着你帮,我既能进来还出不去吗?” “你还真出不去,”傅良媛侧耳听了听,太子已经穿戴好,内监去传辇轿了,“现在天色虽还未全亮,可内侍们多已醒了。你这身夜行衣在亮处如此显眼,不仅要躲着侍卫,还要躲着满宫的宫女内监。怕你还未走出东宫,就已经被擒了。” 云瑾在窗旁开了一条小缝,看了一眼,天已蒙蒙亮,夜行衣在夜晚是保护,现下便是招摇了。自己执意出去的话,肯定是走不远的。 于是回头问她:“你打算如何帮我离开?”现在只能选择相信她了。 殿外隐隐传来内监的“起驾”声,慕离恒已经出发去早朝了。傅良媛安心一笑,对着外室道:“梅儿。” 叫梅儿的宫女听到傅良媛唤她,便往内室而来。 云瑾慌道:“你做什么?”立即蹲下身去拔匕首。 第三十八章 夜探东宫(四) 这便是梅儿掀开门帘看见的画面。云瑾右手紧握匕首看着她,而傅良媛则气定神闲的坐于榻上。 梅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此情况,虽然十分讶异,还是立马反手将门帘掩住,福身行了个礼:“良媛有何吩咐。” “你把衣服脱了,给这位姑娘换上。”傅良媛对着云瑾道,“你扮做宫女的样子,我送你出东宫。” 云瑾见傅良媛唤梅儿进来,是要她扮成宫女,并没有其他,于是略有些尴尬的将匕首收起,道:“你随侍的宫女必定不只一个,难不成个个都是你的心腹,看见她换了一张脸,也无动于衷吗?” 傅良媛点了点头,有些道理,于是从榻上下来,毫无征兆的狠狠打了梅儿一个巴掌,高声道:“若再笨手笨脚的扯痛了我,把你发配到浣衣局去。” 云瑾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傅良媛会这样突然的去打梅儿。梅儿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是低着头,顺着傅良媛高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良媛息怒。” 看着梅儿脸上渐红的巴掌印,傅良媛道:“如此,你便能覆着纱巾,不被人怀疑了。” 云瑾突然觉得,刚刚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女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吗?是这个下手毫不迟疑,也毫不心软的女人吗?或许她刚刚就范于自己的威胁,只不过是认出了这把匕首,并不是害怕。 傅良媛佯装生气惩罚梅儿,不惩罚其他,而是打脸。一是为了自己乔装时,可以正大光明的戴纱巾;二是自己离开后,真的梅儿脸上是有伤的,与梅儿相熟的宫女就不会看出破绽。 一瞬间就能有这样的思虑,云瑾不禁感叹师父说得对,皇宫内廷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娇弱易碎的女人呢? 梅儿伺候傅良媛更衣洗漱完毕。 云瑾换过了梅儿的衣服,覆上纱巾。傅良媛交代好梅儿在内室不许随意出声,云瑾便扶着傅良媛走出内室。 傅良媛一手撑着云瑾的手臂,一手扶着额道:“那个方统领真是该死,天还未亮就擅闯我的寝宫,身上那样重的血腥气,冲撞了胎神可怎么好,”又指着满室的宫女内监道,“你们记着,今日谁也不许进内室,帘子也不许开,我要好好的养一养胎神,你们要是冲撞了胎神,让我怀不上孩子,通通把你们发配去做苦役。” 满室的内侍皆俯首答道:“唯。” 傅良媛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身边的云瑾道:“咱们去御花园沾沾花草的灵气,省的被那个方统领带的倒霉了。” 傅良媛是太子新宠,正得势的时候,内侍们上赶着巴结,唤来的辇轿竟然是良娣的位份才能使的辇轿。 而且无人觉得不妥,想来是习惯了,在宫中,恩宠有时候是能凌驾于位份之上的。 云瑾蒙着纱巾,走在辇轿一侧,早上随侍在外室的人皆听到了内室里的动静,故而对云瑾的纱巾也不觉得奇怪。 辇轿行了片刻,前面是东宫的正门。昨夜没有寻到刺客的侍卫们正在一一检查出入宫的内侍。 云瑾不由得心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混过去。 辇轿在门前停住,带队的侍卫上前行礼,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还请接受检查。” 傅良媛掀开辇轿的纱帘,怒道:“怎么,昨夜你们方统领要进我的寝殿,今日你要上我的辇轿吗?” “末将不敢,”侍卫低着头,心中明白了辇轿上的是太子新晋的傅良媛,道,“辇轿上自然是坐不下两人,只请良媛身边的内侍接受检查即可。” 傅良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侍卫绕着辇轿一个个确认,确实都是宫中的熟面孔。 一步一步离的云瑾越近,云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 侍卫指着云瑾道:“你,把纱巾摘了。” 云瑾身边的宫女捂着鼻子轻笑一声:“怎么,连傅良媛身边的梅儿姑娘都不认得了吗?我记得小哥你上回还夸梅儿姑娘长得好看呀。” “既然是梅儿姑娘,那为何带着纱巾?”侍卫上下看了云瑾几眼。 听到此话,辇轿旁的宫女脸色皆有些异样。云瑾身旁的宫女悄悄瞥了一眼傅良媛的辇轿,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摇了摇头。 云瑾也悄悄捏了自己一把,疼的湿了眼眶,顺势挤出两滴泪,忧伤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侍卫,又马上低下头去。 侍卫瞬时便明白了,宫中规矩,若不是罪大恶极,宫女是打不得脸的,看来是梅儿被傅良媛打了巴掌,为防止外人看出来,这才覆了面纱。自己若是执意取下,就是昭告众人,傅良媛苛待宫婢。 这样的错处,即使是身为良媛,怕也是要受罚的。傅良媛正得宠,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没必要得罪她。况且这个梅儿姑娘自己远远地见过几次,身量差不多。 于是挥挥手,放辇轿出去了。 这期间,云瑾几欲夺路而逃,生怕他伸手扯了自己的面纱,直到真正踏出东宫的那一刻,才安下心。 辇轿到鲤鱼池处便停了下来,傅良媛打发了其他宫女在远处候着,就和云瑾两人,傅良媛在池边坐着,云瑾立在一旁,手中端着描金的陶瓷碗,碗中放着鱼食。 “我不过是东宫的一个小小良媛,带你出东宫已是极限了。这皇城,能否出去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傅良媛捏起一些鱼食撒到池中,池中的鲤鱼瞬时沸腾了,上下翻飞着抢夺鱼食。 云瑾福了福身,道:“多谢。”放下手中的碗,转身打算离去。 行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去东宫做什么?是不是去刺杀太子的?” 傅良媛笑着看她:“我不想管你是来东宫做什么的,我只知道自己报了恩,了了一桩心事。至于太子,他现下毫发无损,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在宫中,知道的越多的人往往活的不够长久。 ............ 幸而今日正好是休沐日,承明宫中寂静空旷,没有任何人。 云瑾一路小心,总算再无惊险的回到了经室。 换上自己昨夜藏起来的衣裙,这才重新出了承明宫,往疏予小筑而去。 自己孤身一人,没有辇轿,没有婢女,就这么直接出宫,难免会遭人怀疑,更何况还是昨夜侍卫没有找到刺客的情况下。 到疏予小筑后,安思公主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云瑾会在休沐日出现,还是一路走过来的。 云瑾将自己的动机与所作所为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安思公主。 安思哭笑不得:“你呀,为何不先来找我?” “公主一定会阻止我夜探东宫的,不是吗?所以我才没有先来疏予小筑。” “我会阻止你,”安思道,“但也会告诉你,太子绝不会去刺杀箫莫的。箫莫一死,此事很有可能造成两国不睦,甚至引发战争。太子是储君,怎会为自己将来要执掌的天下引来祸患呢?” 云瑾突然豁然开朗,是啊,怎么会有人傻到引火烧身呢?自己真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应该想到了啊。 云瑾懊恼的摇摇头:“现下想来,此事不是表面所显现的这样简单,应该是官场的势力阴谋,到底是谁呢?” 云瑾又凝眉想了片刻,叹了口气,挫败道:“可惜我从不关注官场,如今想要帮我爹爹,也没有入手的地方。” “你莫要想太多了,就算霍大将军三日内捉不到真凶,父皇想来也不会过多责怪的。你一夜未眠,还是先送你回府吧。”安思心疼的看着她。 云瑾点点头。 安思吩咐映桐唤了辇轿,又交代她一定亲自送云瑾出宫,这才放心。 第三十九章 平安归来 霍府中,连玉也已一夜未眠,在厅中焦急的等了一夜。 昨日申时多,原本是载云瑾回府的马车,却只有车夫与侍卫回来,车夫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清楚,只说了云瑾让他先回府,自己留在宫中还有事要做。 连玉实在是想不到云瑾能有什么事白天不能做,非要晚上留在宫里。 原本是打算进宫把这个爱惹事的女儿揪出来的。 没想到准备出发进宫时,在府门口遇见了前来拜访的彦胥。 连玉将缘由同他说了一说,彦胥立刻想到了前日在金澜碗,云瑾听到陛下降罪霍霄时的担忧。 猜测留在宫中极有可能是悄悄去东宫了,如果连玉此时入宫,必定要惊动皇后,到时便说不清楚了。 若是再治云瑾一个私留内廷之罪,就更棘手了。现下只能按兵不动,希望以云瑾的聪慧可以化险为夷。 彦胥也放心不下,于是陪同连玉在大厅坐了一晚。 好不容易天亮了,连玉决定云瑾再不回来的话,便一定要进宫了。 彦胥心中也没了底,正在焦急之时。 管家辛伯小跑着进来,口中喊着:“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 两人一齐从椅上站起。 连玉一夜未眠,又站起的太快,眼前一黑,只感觉天旋地转,腿也站不住了,软软的就要瘫到地上。 幸而彦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连玉,将她扶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婢女急忙拿出随身带的艾草油帮连玉抹在了太阳穴上,这才缓解了几分。 云瑾也已行至大厅,正好见连玉晕在椅子上。连忙急急地跑上前去,手足无措的看着彦胥。 彦胥顺手拿起刚沏的茶,扶着连玉喝了一口,连玉缓了缓,这才幽幽地睁开眼。 “娘亲,你好些了吗?”云瑾拉着连玉的手,半跪在连玉膝下,眼眶湿湿,已然快哭出来了。 连玉拂着胸口道:“原来你还关心我这个娘亲吗?” 云瑾苦着脸,低声唤道:“娘亲。” “你的胆子是愈大了,竟敢私留宫城,你有几个脑袋让你去丢啊?”连玉握着右手,轻轻拍着胸口,“平日里真是太宠你了,养的你如此无法无天,你现在就回青梅坞思过,不许再踏出房门半步。” 连玉是气极了,用尽力气拍了两下桌子,震的茶杯都翻倒了。 云瑾知道自己此次能全身而退,真的是惊险,如果不是父亲有恩与傅良媛,傅良媛又认得自己的鹿角匕首,自己又恰好带了鹿角匕首... 这一切,只要有一环不是如此,自己就很可能已经被擒住了。回想昨夜,真的是步步惊险。 怪自己太鲁莽,才连累母亲一夜未眠,忧心至此。看着连玉憔悴担忧的面色,云瑾也不敢再说话,福了福身,道:“娘亲,瑾儿知错了,我这就回青梅坞思过。你快回房歇息吧。” 连玉扶着额,摇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云瑾退出大厅,看见辛伯正守在门外,焦急的看着里边的情形。 上前道:“辛伯,你快去请个大夫给娘亲瞧一瞧。” 辛伯见云瑾没有受罚,才放下心:“诶,我这就去。小姐,你也别难过,夫人正在气头上,你乖乖回房去,等这阵子过了,兴许就好了。” 云瑾点点头,辛伯瞧见彦胥从厅中跟出来,行了个礼,便吩咐小厮请大夫去了。 云瑾知道彦胥看着自己,却没心情看他,自顾自的往青梅坞走。 彦胥也不叫她,只是缓缓地跟在身后。 到了青梅林前,彦胥终于开口叫住了她:“云瑾。” 云瑾停住身,却并没有回头。 “前面就是起居的院子了,我不方便进去,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云瑾背对着他点点头。 “不回头看看我吗?”彦胥的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梅林过来的风,凉凉的,很舒服。 云瑾没有动作,彦胥上前几步,抓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 果然,彦胥心中微叹了一声。 拉起袖摆,细细地擦去眼前的梨花带雨。 云瑾咬着唇,拼命的想阻止眼泪,可依然流了满面,彦胥擦去了,一双大眼睛里又蓄满了盈盈要溢出来的水波。袖摆早已沾湿了一大片。 “想哭就哭吧,别憋坏了自己。”彦胥柔声道。 云瑾瘪瘪嘴,一把抱住彦胥,把头埋在眼前人的怀中。 彦胥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不住的抖动着肩膀,胸膛前也渐渐湿透。 摸摸怀中人的后脑勺。轻轻的,在黑亮的发间,印下一个吻。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霍大将军,担心霍夫人。你也知道这件事的凶险,可还是不得不去,你也希望能为这个家付出自己的努力,是吗?” 怀中的小脑袋不住的点头。心里实在是委屈,在东宫已经够惊险了,回来还要挨骂受罚。 “你去东宫没有错,霍夫人关你禁闭也没有错,你晓得原因吗?”彦胥轻轻拍着云瑾的背。 小脑袋愣了愣,不过还是依然点点头。 她不顾危险去寻找证据,于理无错;连玉生气她深入险地,于情无错。 “那你乖乖在青梅坞呆几天,等霍夫人消了气,再去认个错好吗?”彦胥一步步循循善诱。 云瑾继续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使劲摇摇头。 彦胥叹了口气,果然没有猜错,没这么容易就罢手。 于是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和自己面对面:“霍云瑾,今后无论做任何有危险的事,都要告诉我,让我知道,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危险,知道吗。” 不是询问,是命令,是强迫,是什么都好。只要自己在危险时能在她身边,替她承受一切的困难。 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端坐在明堂之上,不知她身在何方,不知她身后是否有一把利刃在跟随。 从头至尾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捏着心脏,每一秒都过的无比煎熬。 从未见过彦胥如此凝重的神情,云瑾不由的点了点头。 彦胥这才笑了,笑得无比灿烂:“我不怕你闯祸,也不怕你惹事。说吧,你还要做什么?” 云瑾也被他忽变的脸色逗的破涕为笑,一边扯过彦胥的袖子胡乱抹着脸,一边道:“你说的明明就是个惹祸精,才不是我。” 彦胥挑眉看着她。 经不住彦胥探究的目光,云瑾解释道:“去东宫确实是我太冲动了,此事太子本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真是太子所为,那也太明显了,是无法掩盖住的。”说着伸手揉了揉眼睛,“我一夜未睡了,现下只想好好的睡个觉罢了,不会再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彦胥拉下云瑾揉眼睛的手,问道:“真的?” 云瑾脸上还挂着泪花,眼圈黑黑,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点点头。 看着云瑾前一秒还是梨花带雨,下一秒便是双眼困顿的样子,不由得也轻松起来。这样的年纪,心里挂不住不开心的事情,真好。 第四十章 我由我心 看着云瑾走进青梅坞,彦胥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在霍家呆了一夜,也是该快些回府了。 路过大堂的时候,彦胥看见连玉依然坐在厅中,并没有回房去歇息。 看脸色也并没有多少好转,原本不想打扰,可又想到自己毕竟是客人,现下要离去,总该同主人家说一声的。 于是彦胥在厅外遥遥行了个礼,这才走进厅中。 “夫人还未去歇息吗?” “在等彦公子。”连玉指着堂下的座位,“彦公子请坐。” 彦胥点头坐下,便有婢女上前沏了一杯茶。 “此事还要多谢彦公子,若不是昨日恰好遇到彦公子,恐怕我莽撞的进宫,才真真会害了瑾儿,害了霍家。”连玉气息有些虚浮,歇了歇才勉强说完。 彦胥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夫人既然不顾贵体有恙还特意在此等我,那便是有比道谢更重要的事了。” “是,”连玉大方承认,“彦公子是聪明人,想来也是能猜到一二了。” 彦胥低头摩挲着右手的白玉扳指。一个母亲,和一个与自己女儿颇显亲密的男子,还能说些什么呢? “霍夫人,上辈人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着,我和云瑾...”思考了片刻,接着道,“很好。我会用一生护她周全。” “令尊当年要娶令堂之时,何尝不是当着数百人的面,对天地盟誓。我有幸目睹,那一番话真真是感天动地。可如今见证人都还未老去,誓言却以不在了。”连玉端坐在上位,看着这个晚辈,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霍霄还不知道他们二人的亲密,以他对这段感情的不看好,一旦知晓,必定会不遗余力的阻止。 那自己呢?是该放任还是跟随夫君呢?若是选择跟随夫君,就不能再让二人的感情继续升温了。 “霍夫人,他是我的父亲,这无法更改。但我不是他,这也是既定的事实。”彦胥恭恭敬敬道,却不掩话中的坚定。 “可我不敢拿瑾儿的人生去赌,赌你会珍爱她一生,赌你的家族也能接纳她。”连玉直直的看着彦胥,希望能看透这个人的心,“有时候,家族的承认和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几乎一样重要。” 彦胥看着茶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在水下,在水中,亦在水上。 自己的身上所背负着的,自己心中所容纳的,太多太多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能走的多远,但有一点彦胥清楚的明白,云瑾是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的光明,追逐光明和温暖是人的本能,即使他也不例外。 “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恳请你,不要再出现在云瑾的面前了。我不希望她为了你,委屈自己去迎合一个不欢迎她的家族,取融合进一个对她有芥蒂的家庭。若你真的重视她,想来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连玉撑了这许久,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婢女伸手扶住她,她摆摆手,等着彦胥的回答。 彦胥站起身:“霍夫人,有些东西是天定的,非人力所能改变。或许如今我还不能与一个家族抗衡,但想必您也知道,家族,从来都是强者的游戏。”说罢行了晚辈礼,转身而去。 连玉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样的结果是猜到了,年轻人总是这样的轻狂不羁,对于长辈的话,能听进去的又有多少呢? ......... 回到寝房,云瑾忙不迭的扑倒在床上。一天一夜没有闭眼了,脑子里还有一根弦是极度紧绷着的,现下松下来了,一沾着枕头,困意就迅速弥漫了全身。 衣裙也来不及脱,就这么倒在床上睡着了。桃芷给她盖上被子,拉好了纱帘,和其他婢女一起退出了内室。 云瑾是累到极点了,入睡的极快,可睡的却不安稳。 一会儿梦见父亲找不到凶手,被皇帝判了流放,在流放地受尽苦刑;一会儿梦见自己在东宫被捉了,二哥生气的抓着自己的肩膀大吼,说是她害了父亲;一会儿又梦见战神鲜血淋漓的看着自己,近在眼前,却怎么伸手也够不到它。 一会儿又看见彦胥背对着自己站在一个坟包前,怎么叫他也不回头,好似根本听不见似的,云瑾着急走上前去,忽然瞧见墓碑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一惊之下,从床上坐起。口中呼呼的喘着粗气,一抹额上,全是冷汗。 “桃芷。” 桃芷在外室秀一条手帕,听到云瑾唤她,便掀了帘子走进来:“小姐,你怎么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 “还没有一个时辰呢,你再睡会儿吧。” 云瑾一把掀起锦被,俯下身穿好鞋子:“不了,我去趟思涯堂。” “小姐,你忘了自己被禁足了?”桃芷拉住云瑾,“而且夫人已经派人去回过吴先生,说您今日不去思涯堂了。从来没见夫人如此生气过,你若再跑出去,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云瑾拉起桃芷的手:“桃芷,我今日感觉很不对,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就是觉得此事不是眼前所看到的如此。我要去问问师父,心里才安心。你在青梅坞中帮我掩饰好,我去去就回。” 桃芷知道自家小姐决定的事,是没有人能改变的,想来夫人也在休息,应该不太可能会来青梅坞,这才艰难的点点头。 梅林尽头有一扇小门,原先是给下人们走的,后来种了梅林,便要穿过梅林才能到达,故而渐渐的便少有人走了。 只有云瑾有时候会从小门溜出去玩,后来没人走了,辛伯就找了个锁锁起来了,云瑾便磨着辛伯偷偷配了把钥匙。 熟门熟路的掏出钥匙从小门出了府,便直奔吴府而去。 .......... 今天的唠叨:不好意思大家,我今晚有事,晚啦晚啦,现在更上~ 第四十一章 思涯堂解惑 云瑾到思涯堂时,吴涯正一只手拿着一卷棋谱,一只手用两指夹着一颗黑子抵着下巴,在思考该落在何处。 云瑾知道师父在思考时不喜有人打扰,虽然心中焦急,还是坐在旁边等了等。 见吴涯终于舒展眉头,落下了手中的黑子,又捏起一子白棋之时,云瑾一把抢过吴涯手中的棋谱,藏在身后。 吴涯这才正眼瞧她,拧着个眉,道:“你不是身体不适,来不了吗?” “弟子有一惑,夙夜难眠,想请师父指教。”云瑾双手交叠于额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得了,”吴涯把手中的白子抛回棋盒,“你就直说吧,少做这些虚的。” “师父可知北康使臣箫莫之死?”见吴涯点点头,云瑾接着道,“以师父之见,谁是幕后主谋?” 吴涯挥了挥手,召小厮把棋盘收了起来:“你先说说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云瑾略有些惊愕,抬起手四处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不在身上,在脸上。” 摸了摸自己的脸,云瑾更是一脸疑惑了。 “看来你出门是没照镜子了。你这副脸色,天再黑一些,出门去会吓着人的。” 云瑾闻言捂着脸,哪有空照镜子,这才想起来,今日连脸还未净,真是丢死人了。 吴涯对端着棋盘正要离去的小厮说道,“去叫林大娘煮碗汤圆过来。” 小厮点头退下。 云瑾这时候才感觉到有些饿,这么想想,才记起来,自己昨日的晚饭就没吃呢,顿时有些委屈了:“陛下不分青红皂白就罚我爹爹,罚就算了,还让我爹爹去破案,我怎么想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所以?” “所以...所以...我昨夜...去了...东宫。”云瑾一边看着吴涯的脸色,一边磨蹭着说完。 吴涯没有想象中像连玉那样的生气,反而扶着桌子笑了,笑了?还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云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好不容易等着他笑完了,结果拍了拍云瑾的肩膀,道:“不愧是我的徒弟,有魄力。说吧,在东宫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云瑾努力的消化了一下,确定吴涯说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并没有引申之意,这才道:“我只是去找证据的,什么都没做。” “去东宫找证据?此事便不可能是太子所做,明显的栽赃,你去找什么证据?”吴涯看着云瑾讪讪的脸,怒道:“你不会是连这层关系都想不到吧?” “想到了,当然想到了。”云瑾辩驳着,心中加了一句,只是想到的晚了一些。 “我怎么和你说的,先做事再思考是大忌,你这急躁的性子,”吴涯生气的指着她,“是又想抄书了吗?” 所以我娘亲生气我私进东宫,我师父生气我去了东宫,没连带着放把火吗?云瑾哭笑不得的想。 吴涯缓了口气:“你把你对这件事的思虑讲一讲。” 云瑾把脑海中的思路理了一理,道:“杀人这件事,无非就是利益和仇恨两种。箫莫是此次国宴的北康使臣,在北康国内又手握大权。身处权力中心,因为利益被杀害的可能不低。可是他自己偏又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寻仇的可能也极高。” “所以你说了一堆没有用的吗?” 云瑾不理会他打断自己的思路,继续道:“不过我觉得寻仇的可能可以先于利益排除。能杀了箫莫这样的人,还敢嫁祸到太子的头上,到如今寻不到蛛丝马迹,这样的胆量和谋划,必定不是寻常人。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利益为先,况且,如箫莫这样的人,结下的仇也必定是众人皆知。既然箫莫明面上的仇人都没有能力能杀了他,那利益的可能便又大了几分。” 吴涯点点头,生气的脸终于有些缓和,抬手示意她接着说。 “既然是利益,那箫莫死了,谁的利益最大呢?”云瑾思考了片刻,“北康大汗?” 吴涯摇摇头:“虽然二人素来不睦,但是毕竟东越鞭长莫及,北康大汗岂会舍近求远。” “我记得师父你从前与我说过,箫莫善武,又有自己的属军,临近北康的诸小国皆受过他的欺压,会不会是这些小国趁着箫莫的属军不在身边,故而诛杀他?” 这次还未等吴涯点头,云瑾便自己否定了:“不会。否则怎么敢嫁祸给太子,若查出来了,那不仅是得罪了北康,还连带着东越呢。” “咦?”云瑾使劲闻了闻,“什么味道?”转头便看见小厮端着汤圆进来了。 云瑾一改方才的认真,忙不迭的拿起汤勺舀了一个白白圆圆的糯米团子,送进了嘴里,咬开是满嘴的芝麻,真是唇齿留香。 食不言寝不语,是吴涯教的,所以云瑾认真的吃着团子,吴涯随手拿起案上的书翻了几页。 好不容易吃饱了,云瑾放下勺子,正在回味呢。 吴涯放下手中的书,便道:“你心中早已有定论了吧?” “嗯?”云瑾看着他。 “东宫这件事,你判断错了,自己心中应该很自责吧?”云瑾有些羞愧的看着桌面,吴涯接着道,“东宫回来后,你就没有细细想过整件事?” 云瑾鼓了鼓勇气,道:“想过了。” “那就说你最终的结论,为师对你推断的过程没有兴趣。” “我最不敢想的,最不愿意想的,也最不愿相信的,”云瑾心中打着鼓,不知道是该希望师父觉得自己想的对,还是该希望师父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我觉得是东越朝中的势力所为,我怕,怕明面上是箫莫,暗里却是针对霍家。”云瑾看着吴涯,期待他开口,又怕他开口。 吴涯闭着眼听她说完这几句,这才睁开眼看着云瑾:“你看,为师说得对吧,只要你不浮躁,能静下心来,能赶上你半个师兄了。” “所以师父你也认为是冲着霍家来的?”云瑾面露忧色。 “为师虽然远离朝堂多年,但还是有所耳闻。若此事是他国阴谋便罢了,若是东越朝堂的阴谋,十之**是指向霍家的。霍家恩宠太盛了,怪不得其他人眼红。” “为了霍家去杀一国亲王,代价太大了吧。”云瑾还是不愿意相信。 “箫莫一死,两国势必如同水火,打起仗来,死伤便是天定了。”吴涯笑笑,果然朝堂便是朝堂,自己虽离开了十数年,但依然是这般险恶,这般步步算计。 死伤天定?难道为了一个霍家,不惜发动战争,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了吗?云瑾难以置信的摇摇头。真是可怕。 “不过,刚刚所想,不过是最坏的情况,霍大将军带兵多年,难道你这个小丫头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吗?”吴涯敲了敲桌子,把云瑾的神思带回来,“你只要管好你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安安分分的,别闯祸了让人去收拾摊子就好了。” 第四十二章 国宴将近 吴涯说的没有错,自己最怕的也不过是最最糟糕的情况。朝堂变化万千,是自己多想了也不一定。在事情还没有清晰之前,最好如吴涯所说,安分一些便好。 念着自己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云瑾也不敢多呆,确定了心中的疑惑后,就起程回府了。 从小门进的时候,云瑾就自觉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 一面思考着,一面从梅林中走出来,这才想起,自己走时,是左门掩右门,回来时是右门掩左门。小门几乎没有人走,既然动过了,就是自己偷跑着出门被发现了。 云瑾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一抬头果然看见青梅坞的所有婢女都跪在院子里, 在院子外走了两圈,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桃芷看见云瑾回来,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稍放松了一些。苦着脸用下巴点了点正房,示意连玉在里面等着。 连玉正坐在大堂之上,并没有怒气,而是满面的失望,这让云瑾更加害怕,从小连玉对她便向来是宽容放纵,从未有过这般神情。 “我同你说的话,你究竟有放在心上吗?”连玉蹙着眉,就这么看着她。 “娘亲,我没有乱跑,是去思涯堂了,父亲最近的事让我很不安,关心则乱,所以我昨夜才会鲁莽的跑去东宫。女儿已经知错了,”云瑾勾着双手,微低着头,小心的观察者连玉的表情,“可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去思涯堂,想问问师父对此事的看法。” 原本心中是气极了,可一看到云瑾这样可怜委屈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 “我知道你一向是孝顺的,可你父亲的事,你一个孩子也插不上手,你乖乖的做好你的事便好了。”连玉叹口气,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头疼是连玉多年的老毛病了,云瑾伸出手去,用双手的食指帮连玉揉着太阳穴:“我是气自己,内不能为娘亲解忧,外不能为爹爹效力。咱们一家五口,只有我最是个没用的。” 连玉拉下云瑾的手握住:“谁说你是个没用的?你是娘的心肝,娘看一眼就开心的不得了了。不像那些个臭小子,终年在外面,也不见个人影。” “娘亲。”云瑾眼眶湿湿,眼看着又要哭了。 连玉嫁进霍家二十余年,与霍霄聚少离多,养育的三个孩子。霍陵,霍铭,还未及成年,便被霍霄带去了岐黄,在军中历练成长。只有云瑾一个人,能在自己的膝下长大,自己真是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 连玉点点云瑾的鼻子:“有你这么闹腾的女儿,我还未哭,你哭什么?” “娘亲,我一定会让大哥回家,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云瑾的声音中带着点哭腔。她理解连玉的关心和她半辈子的艰苦。 “你莫以为,说点好话,这件事就过去了,我就不惩罚你了,”连玉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花,“你在青梅坞禁足三天,宫学也不用去了。还有这满院的丫环,都扣一个月的薪俸。” 宫中抓刺客的风头还未过去,连玉实在是不敢放云瑾回去,只好和承明宫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这才让她在家中多呆几日,等风头过去再说。 云瑾也知道连玉的苦心,再说了,宫学自己向来也不喜欢,还得个清闲呢。 ............ 霍霄自从被调回青邑,主持国宴的安全事宜,虽然忙碌,但往常三五日的还能回府住上一住,平时也能时不时的遣人回府问候一声,顺带拿些衣物。可奉命去查箫莫的案子后,连遣人的空都没有了。 不眠不休的劳累了三天,明显皇帝定下的最后期限,霍霄还是没有找出凶手。 太子的嫌疑自然是洗清了,可幕后之人却极有手段,每每有点什么线索,查出了些蛛丝马迹,便能立刻断的干干净净。就像头顶上有只眼盯着霍霄似得。 皇城的明堂大殿上,霍霄只能负荆请罪。北康副使臣怒不可遏,就此挥袖而去,并扬言要兵发东越。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无人不惶恐。毕竟,霍蔚去后,便没有人能再抵抗北康的骑兵了,就连霍霄,也不敢保证必胜。 况且,舒服的日子过得久了,总是惧怕战争和死亡的。有一部分臣子主张赔银赔地,必要的话还可出使公主联姻;有一部分主张静观其变;还有一部分认为应当主动出击。 朝臣商量多日,也没有个结论。最后,明显皇帝力排众议,派遣丞相彦柏沿跟随北康副使之后,争取能面见北康大汗,向他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争取将对两国的伤害减到最小。 青邑是皇城所在,百姓之中最先得知北康副使愤然回国的事。茶余饭后、街角巷头,只要是人与人碰在一起,就没有不讨论这件事的。 自然大部分都在猜测会不会打仗,四国之间,已平静多年,各方小国更是不愿意挑起战乱。 不知此次是否是静久必乱呢? 还有两日便是国宴了,虽然与北康闹得不太愉快,但四方使臣也都还在,国宴还是照着日程搬上了计划。各方各处也都安排的热热闹闹、场面浩大。 而云瑾也被解除了禁闭,因为国宴将近,宫学也放了众学子的假,于是云瑾白天重新回了思涯堂听学,晚上便跟着连玉准备国宴要注意的事宜。 第四十三章 纸鸢 这次的国宴,东越宴请四方诸国,准备时间之长,花费金银之多,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再加上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等推恩政策,真可以算得上是普天同庆了。 国宴当天,与赏荷宴那日一样的时辰,众位大人夫人便已经启程进宫了。 因为霍霄与霍铭要负责国宴防卫,故而能到席上的,也就只有她们俩了。云瑾和连玉算来的早的,一行人加上几位其他夫人,正一齐在花园赏花呢。 说道皇城的御花园,那是连最有见识的人也要啧啧称奇的。能将天下之花收集与一园之中,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数九寒冬,都有鲜花盛放,从无停歇。这样的气魄,除了金钱,没有权势也是万万得不来的。 故而御花园就成了诸位夫人们进宫都要游一游之地。 连玉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带着子女凑在一处说话,不一会儿云瑾便有些乏味了,可碍于上次的东宫事件,也不大敢独立离开了。 只好左看看右看看,忽见得不远处的天上飘了一只嫣红色的纸鸢,随着风上上下下,虽灵巧生动,却不大稳定,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到地上似得,心中也跟着一紧一松,看的极是入迷。 同行的夫人们,不知聊到什么了,皆捂着嘴笑起来了。 一位年纪颇轻的夫人,看着还像是新嫁娘,也不大喜欢连玉她们的话题,正分神呢,恰巧注意到探头探脑往天上看的云瑾。顺着目光看去,也瞧见了正迎风飞扬的纸鸢。 “你是谁家的小姐。”临平对着云瑾问道。 云瑾听见有人说话,转过头便看见一位笑眼眯眯的夫人看着自己,比自己大一些的年纪,白白净净的脸,一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了细细弯弯的月牙形,看着怪可亲的。 云瑾福了个身:“夫人可是在问我?我是宁远大将军的幼女霍云瑾。” 连玉也注意到了这边,和其他夫人说话时,也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 临平吃了一惊,拉过云瑾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跟前:“你就是和静县主?安思姐姐同我说过两回,果然是一见就让人喜欢的孩子。” 云瑾不认得眼前这位热情的夫人,有些尴尬的迟疑了一下:“您...?” “临平县主,小女自小少出闺阁,竟不认得你,真是我的失职。”连玉不知何时过来了。 临平县主?云瑾在脑中搜罗了一圈,也没什么印象。不过也正常,皇家的这些远亲多了去了。 自己是破例封的县主,那这位临平县主应当是皇亲国戚,县主的位份不算太高,上头还有郡主和公主呢。想来是哪位外地郡王的女儿了,怪不得自己从未听说过。 “哪里,我本就少进京,不认得我又有什么稀奇呢。”临平知道连玉不过是客套话,也与她客套了一下。 “瑾儿,”连玉唤她,“快见过临平县主。” 云瑾起身刚要行礼,临平就拦下了:“霍夫人这是干什么?我是县主,和静也是县主,怎么好给我行礼。” 重新拉着云瑾的手又坐下了:“我是看见和静妹妹刚刚看纸鸢都看的出了神,那眼睛里的好动劲儿啊,和我未出阁时像极了。原本以为是哪家夫人管教的太严了,想做主让她去玩儿呢。” 连玉看了云瑾一眼:“她呀,平时就是疯惯了,这才要多管管她,又是皇宫重地,好让她别四处乱走。” “不过是个花园,哪来的什么重地啊,”临平笑了笑,眉眼弯弯,“孩子嘛,让她去吧。将来嫁了人,想玩也没这闲工夫了。” 云瑾期待着看着连玉,连玉原是不打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奈何临平一直相劝,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莫了还不忘嘱咐云瑾别忘了时辰,误了入席就不好了。 云瑾连连答应,脸上挂着多日未见的灿烂,转身就往纸鸢的方向走。 连玉见女儿这几日的愁眉不展终于是过去了,也有些欣慰,哪个母亲不想看见自己的儿女日日开心呢? 纸鸢离的不远,云瑾不过绕了两条小径,便看见一片平整的草地上,围着一群宫女太监,中间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男孩手中拉着纸鸢的线,正是他放的。小孩子不懂让纸鸢平稳的技巧,手中不断的扯着线,纸鸢这才在空中上下翻飞,几欲跌落。 旁边的内监看纸鸢快掉下来,几次想拉住线,都被小男孩喝止。又一拉一扯,纸鸢便直直跌落在云瑾脚下。 “喂,你,把纸鸢捡过来。”小男孩插着腰,对着云瑾吼道。 云瑾抬抬眉,弯腰捡起了纸鸢,走到小男孩面前,曲下膝,好让自己显得和他一样高:“你放纸鸢的方法是错的,这样很容易掉下来。” “不要你管。”小男孩吼道,然后一把抢过云瑾手中的纸鸢。 云瑾来不及放手,只听见“撕拉”一声,便看见了纸鸢的竹骨。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一角残损的嫣红纸片,云瑾愣愣的看着手中露出一半竹骨的纸鸢。 云瑾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四周的宫女内监赶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替他擦去眼泪,求爷爷告奶奶的哄着。 “哎呦喂,你是哪个宫的,”一个内监一把扯过云瑾,“把十五皇子的纸鸢弄坏了,你是要死吗?”说着举起了手就要打下去。 以云瑾的身手,一个从未练过武的内监举起的巴掌,自然能躲得过,只是现下有些发蒙,还未缓过来。 自小是家中最小的那一个,家中众人自己从来都是随意的撒娇打混,还从没有一个人像如此这般在自己面前肆意的哭闹。真是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吼他一句?还是抱抱他安慰一下? 就在云瑾还在研究该吼还是该安慰之时,内监的巴掌都落到眼前了,忽的被一只手截住。 云瑾这才发现内监的动作,顺着挡住内监的手看去,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是彦胥。 “你又是哪个宫的?连和静县主也不认得吗?”彦胥拧着眉,脸上挂着“非常不悦”四个字。 自己若晚来一步,真是不堪设想。 内监是认得彦胥的,又听彦胥说眼前的女子是和静县主,慌忙跪下磕头道:“奴才不知道是和静县主,多有得罪,县主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吧。” 云瑾拉住彦胥的袖摆,轻声道:“算了。”自己也是完好无损。 又指了指还在哭闹的十五皇子:“现下看来,似乎是我的麻烦比较大呢。” 第四十四章 无甚可担心的 又指了指还在哭闹的十五皇子:“现下看来,似乎是我的麻烦比较大呢。” 彦胥勾唇轻松一笑,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走到十五皇子的跟前,俯身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 十五皇子立即止住了哭闹,愣愣的看着他:“真的吗?” “恩,”彦胥点点头,“君子之言,怎会有假?” 十五皇子挂着一脸的鼻涕眼泪,却笑的灿烂,握拳伸出拇指,对彦胥说:“君子之言。” 彦胥也伸出拇指与十五皇子的拇指对碰了一下,笑的温暖柔和:“君子之言。” 十五皇子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地上的那一角嫣红色的纸鸢皮,又四处看了看,跑到云瑾的跟前,一把抢过云瑾手中的竹骨,朝她吐出舌头,挤了个鬼脸。 复又跑回彦胥处,把纸鸢皮和竹骨都塞在他手上:“这些都给你。” 又把手背在身后,学着彦胥的样子道:“君子之言。” 彦胥笑着点点头。 看着十五皇子走远了,云瑾与彦胥并排立着,好奇地问道:“你同他说什么了?这么乖的就走了?” 彦胥假意使劲思考了一下,凝重着脸道:“我同他说,若他再为难你,我就打他。” 云瑾抬起下巴,眯着眼看着他:“哼,以为我会信吗?” “真的,不信啊,我把他叫回来,你问问,”说着作势要正要叫人。 云瑾一把把他的手拍下来:“这么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祖宗,你叫他回来做什么。”反复看了看,见没有人回头,这才放下心来。 彦胥摸了摸手臂。人小,力气倒不小。 云瑾看见了,嘟着嘴小心的问道:“很疼吗?” 彦胥原本还正常的脸,一听这话,立刻变的龇牙咧嘴,眉都挤到一起了:“疼啊,谁说不疼啊,哎呦可疼死我了。”放下的手立刻又捂住方才被拍到的地方。 看着云瑾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道:“你不过帮我摸摸?” 所有的小细节都落在云瑾眼中,云瑾呵呵笑了一下,转身便走了,真是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幼稚的人。 彦胥快行几步,与云瑾并排,缓缓的道:“我方才与他说...”说到此处故意停住,看着云瑾。 云瑾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连自己一句话都不肯听的混世小魔王,怎么会听完彦胥的一句话,就和没事人似得呢? 见云瑾一脸认真的侧耳倾听,彦胥又转过头去,假装欣赏夏日的风景。 “喂,”云瑾绕到彦胥身前,举起小小的拳头,“你再不说实话,我真的是要打你了。” 彦胥憋着笑,一只手便把眼前的小小拳头包的严丝合缝。云瑾使了使劲,没抽出来。正要发火,彦胥就乖乖的放手了。 偶尔看看云瑾着急上火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嘛。不过还是极明智的及时放手了。要是真生气了,可没十五皇子那么好哄的。不过,其实也挺好哄的。彦胥笑呵呵的想着。 “这个纸鸢是来自南陵的鸢城,一个盛产纸鸢的地方,”彦胥晃了晃手中已残缺的纸鸢,“不过这个纸鸢却并不是圣品,鸢城每年有一个纸鸢盛会,会当场选出最精美奇妙的纸鸢封王,价格也当是不俗。” “你不会许他今年的纸鸢王吧?”云瑾问道。 彦胥点点头:“自然是投其所好才能让此事皆大欢喜啊。” 云瑾一把拍在自己的额上:“天哪,南陵那么远,我没记错的话纸鸢盛会也没几日了,去哪里寻来给他?” 彦胥拉下云瑾拍在额上的手,心疼地替她揉了揉:“你那么认真做什么,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儿,哪能知道是今年的纸鸢王还是去年的纸鸢王。” “去年的?这么说你有去年的纸鸢王?” “也不能算是去年的,你还记得吧?上次我同你说过,前几年我曾去周游列国?” 云瑾点点头,还说过以后要同自己去一回颍川呢。 “那时候我也去过南陵,去过鸢城。机缘巧合吧,让我得了当年的纸鸢王。”彦胥和云瑾并排向前走着。 “真羡慕你,”云瑾顺手拔了根细细长长的草梗,拿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动着,“能去那么多的地方,不像我,长这么大了,连青邑城也没出去过。最最远的也不过是去凤离山祭拜我姑姑。” “这有何难?”彦胥笑的轻松,“等你...来日,我带你去,去冰原看雪狼好不好?” 云瑾眼中充满了期待,没有发现彦胥话中的停顿:“冰原?是传说中的极北之地吗?我在书中看到过,极北之地,旷野莽莽,目之所能及之处,皆是满目雪白。” 脸上带着憧憬,停了停,接着道:“光想想便觉得气势雄浑了。” “是,真正看见了才知其美妙。”彦胥笑着看她满脸的希冀。 如果有一天,能一起走遍天下山河,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处?”云瑾问道。 彦胥现下应该在朝臣们休息的地方才是啊。虽然东越没有说男子女子不能一处而处,但是毕竟男子与女子的兴趣点不同,凑在一起也没什么乐趣嘛。 “那帮老迂腐,实在不想同他们唠叨,想着女眷们都在御花园,所以来看看能不能遇见你。还好我过来了,否则啊,看你怎么收场。” 云瑾摸摸鼻子,略有些尴尬:“说实话,你若不出现,我想来真是要吓吓他了。” 彦胥还想笑一笑她,还未开口,就听得身后一个女声道:“这不是和静县主吗?多日不见你来经室了,我还以为你得了多大的病呢。” 两人转身便看见安平公主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宫婢内监,旁边站着蔡雅,此话便是蔡雅说的。 “得蔡小姐挂念,还不敢死呢,”云瑾福了福身,“见过安平公主。” 平日里在经室,具是同窗,故而不用行礼。现下在外头,所以云瑾还是依制向安平行礼。 彦胥也双手交叠向安平行了礼,安平福身回礼,并不理会蔡雅和云瑾,对着彦胥道:“彦公子也在御花园?是来看新开的菖蒲花吗?” “不是,”彦胥双目含笑,看了一样身边的云瑾,“是来看和静县主的。” 第四十五章 磐石之心 彦胥的言行举止,毫无遮挡,就这么赤.裸.裸的告诉天下人,自己对云瑾的情意。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退缩。 安平双眉微动,面色有些不好。 蔡雅开口道:“看来和静县主是真的得什么隐疾了吧?不然怎么还要劳烦彦公子来看望。” 蔡雅刻意把彦胥口中的看转换为看望。 “既然公主赶着去看菖蒲花,我也不便多打扰了,这便告退了。”云瑾谨记着吴涯的话,不想与此二人多加纠缠。拉着彦胥便想走。 不过行了几步,就听见蔡雅用娟帕捂着鼻子哼笑了一声:“不知廉耻。” 刻意提高了音量,云瑾听得清清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莫生气。 然后转过头,狠狠的微笑着看着她:“你说谁不知廉耻?” “你呀,”蔡雅一脸挑衅的看着她,“你爹查不出凶手,害的东越与北康交恶,害的彦丞相远赴北康低声下气的求和,陛下不重责已是皇恩深厚。你怎么还有脸穿的光鲜亮丽在此处招摇,不是不知廉耻是什么?” 蔡雅刻意把“彦丞相”三字咬地重些,希望能从彦胥的脸上看到波澜,看到对此事的愤慨。 蔡雅如愿的看到彦胥紧皱眉头,看着云瑾。 终于生气了吗?蔡雅如是想。 “呵,”云瑾奇怪蔡雅的脑子只是长来好看的吗,“不管找不找得到凶手,东越与北康都不会平静了,他们真正在意的是箫莫的死,以及他死在东越国内。” 蔡雅并不在意云瑾说了什么,说的是否在理,只趁热打铁道:“不知廉耻的人总会为自己开脱的,难道会把这四个字写在自己脸上吗?” 云瑾觉得眼前人真是不可理喻,指着蔡雅的鼻子,上前了一步:“我告诉你...” 才迈了半步,彦胥便及时拉住了她,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这才舒展眉头,对蔡雅道:“蔡小姐,女子入仕在东越古已有之,且向来是佳话。蔡小姐对朝堂之事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想必令尊大人也颇引以为豪。怎么不推荐蔡小姐入仕呢?他日若能在大殿明堂之上听得蔡小姐高论,那真是有福。说不定能是我东越的第二个女丞相呢。” 把蔡雅比成东越第二个女丞相,虽是讽刺也算是高抬她了。韩阖是东越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女丞相,其功绩之高伟,岂是蔡雅这样的小女子能相比的,就是提一提也觉得是辱没了韩阖。 “你...”蔡雅自然是听出了彦胥口中的刺味,明着夸奖自己,暗里的意思却是说自己不够才德还妄议朝政。 这让自己发火也不是,道谢也不是,只能气的干瞪眼。 一旁的安平倒是笑了:“朝堂的事父皇自有圣裁,蔡雅不过是提醒和静莫要太过张扬给霍家惹事,免得辜负父皇对霍家的信任。她这张嘴呀,大太会说话,彦...和静,还请莫放在心上。” 一席话虽看似是对云瑾说的,实则是面对着彦胥说的,差些连名字也叫错了。 “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我的一番话确确实实是对蔡小姐的称赞。”彦胥依然笑的人畜无害,看不出丝毫的怒意。 安平点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菖蒲园,道:“今日的菖蒲花是新开的,既在此遇见了,便是缘分,不如一起去赏花吧。和静也同去。” 云瑾背后突然一阵寒意,今日的安平真是和往日不同,连说话都温和许多,还邀请自己去赏花?真是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真是不巧,才与七殿下约好的摆棋厮杀一局,这便要去了。”彦胥顺手捏了个谎。 安平心中明白彦胥不会赴自己的约,即使是带上云瑾也不可能。只不过非要问一问,才能让自己时刻记着,霍云瑾永远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登徒子这么好了?还厮杀一局?”云瑾回连玉处的路与菖蒲园是两个方向,走的远了些,才开口问彦胥。 “登徒子?”彦胥笑了笑,“还挺像他的。” “我记得李府的木槿诗会是你第一次见他吧?你为何第一次见他就如此的厌恶,仅仅是因为他花名在外?”彦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云瑾聊着。 “我也说不清楚,”云瑾想了想,实在想不到自己讨厌他哪个具体的点,“可能某些人就是天生的相看两厌吧。” “对了,我总是觉得安平公主刚刚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呢?”云瑾认真的看着彦胥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答案。 彦胥被她看的有些毛了,捏着她的下巴,给她转了个方向:“能有什么不对劲,可能是我讽刺了蔡雅,她心中不舒服,白我几眼,好把气势赚回来吧。” 云瑾也想不太通,挥挥手不想了。笑眯眯的说道:“你方才拉住我,我还以为你让我忍一忍呢,没想到...” 没想到你自己上了,虽然有点欺负小姑娘的嫌疑,但还是要说,痛快! 看着云瑾洋溢着一脸的幸福,彦胥道:“那是怕你口无遮拦的,在国宴当天闯祸,可又得关几日紧闭了。”说着拔腿就走。 云瑾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道:“我口无遮拦?我闯祸?” “喂,彦胥,你站住,你说清楚,喂!”云瑾追着彦胥的背影而去。 两人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正玩得起劲。彦胥乍然停下脚步,云瑾没有防备,一下便撞在彦胥的背上,后退了好几步,才摸着被撞痛的鼻子问道:“怎么了?” 彦胥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到了。” 云瑾伸出头一看,果然看见连玉正在亭中与临平谈笑风声呢。 “我就不过去了。”彦胥道。 云瑾点点头:“那你现下呢?去找七殿下吗?” 彦胥哑然:“我不过是顺口扯了个谎,连你也骗过了吗?” “自然没有,”云瑾抬眉,“是我骗了你,你看,你相信了我相信你的随口一言。” 彦胥知道云瑾的小嘴硬,也不与她绕这拗口的唇舌了,虽然自己是有自信能赢的:“你出来这许久,霍夫人该着急了,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云瑾一蹦一跳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彦胥报以一笑,云瑾又继续往前走。 彦胥嘴角的笑意渐深,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日,她是要一步一步的走进自己的世界,走进自己的怀中的。 第四十六章 四海升平 云瑾回到亭中的时候,正看见临平弯弯的眉眼,笑的正开心。 “你可算是回来了,瞧给你母亲担心的,再不见你,恐怕就要亲自去寻了。”临平抬眼看见云瑾回来,调笑道。 “我不过是去那边看看纸鸢罢了,这不是回来了嘛。”云瑾坐在连玉身边,撒娇地摇了摇她的胳膊。 “有个女儿可真好,”临平看着云瑾与连玉的亲密,有些羡慕,“可惜我们家是个小子,看着就烦。” “你还年轻,想要女儿还不是迟早的事吗,”连玉轻轻拍拍云瑾的手,“不过,可千万别生这样的女儿,比小子还让人操心呢。” 云瑾鼓着腮帮子,哀怨的看着自家娘亲,哪有这样的。 不过看连玉方才对临平的礼貌疏离,现下却是亲密有加,想来是自己去看纸鸢的这段时间,两人聊得甚好,相见恨晚了。 “怎么会,我看和静的性子是极好的,我喜欢的很,若不是年岁差的少,我还想认个干女儿呢。”一番话把几人都逗乐了。 笑罢,临平问云瑾道:“方才你出去不久,就看见纸鸢落下去了,可是有什么事?” “纸鸢是十五皇子放的,他年岁小,放的不稳,没一会儿就掉了,也没什么事。”云瑾隐去了自己不小心弄坏纸鸢的事,反正事情也过去了,现在若说了,连玉免不了又要担心。 “原来是小十五放的,你可离着他远些,别看他年岁小,难缠着呢。”临平笑着道。 云瑾点点头头,是啊,可算是领教过了。下回见着非得绕着走不可。 这时有内监从亭外进来,向各位夫人行了礼,道:“奴才给各位夫人请安了,这时辰也差不多,还请各位夫人移驾,到殿上去呢。” 众人纷纷起身,随着内监往四平殿而去。 四平殿取自四海升平之意,凝聚了前人希望东越万年昌平的美好心愿。四平殿是皇城之中最宽广最富丽堂皇的大殿,此次的国宴便是设在四平殿中。 大殿正前方是一把雕龙描金的龙椅,左右是分别是太后与皇后之位,虽略小于龙椅,却也依然雕镂精致,令人只敢远观。 此时这三方座椅,皆是空空,最上者自然是要压轴出现了。 而正位下方,最靠近主位的地方。左侧是如今东越国中最最显贵的皇室贵子,亲王公主也不乏其间。右侧则皆是朝中重臣的位子,还有各国的来使。 未几时,众人已经按照自己的位份高低,均已坐定,若瞧着身旁是相熟之人,便已经攀谈开了。 东越重文,故而霍霄虽是大将军之位,云瑾与连玉也只是同坐在右侧第二位的。 而右侧首位,则坐着一位着月锦色秀云纹的男子,腰间挂着一枚香囊配一方温润的青玉,发丝齐整的束在冠中。正取了一枚青梅糕,放在空的碟中,又把碟子悄悄放在了云瑾的案上。 丞相是文臣之首,位于右侧首位的自然是彦丞相了,只不过他如今不再国内,首位便只有彦胥一人了。 两处案几间离得近,故而彦胥低声说话,云瑾也听得清楚:“你尝尝宫中做的青梅糕比金澜碗的如何?” 云瑾捏起青梅糕,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绵软,嚼了几下,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口感倒是不错,只是糖放的多了,青梅糕最美妙之处,便在于酸甜的比例,要洽得时宜,才能入口清爽又不甜腻。这方面,金澜碗的青梅糕是绝品。” 彦胥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不是糖放的多了,是这宫中之人素来爱食甜,御膳房也就习惯了多放糖罢了。” 正说话间,云瑾便听见一声轻笑,转头一看,是秦楚这个不对付的。 只见秦楚取了酒壶,斟了满满的一杯,向着云瑾和彦胥一抬手,一饮而尽。末了将酒杯倒置,杯中无一滴酒剩下。 彦胥也拿起案上的酒杯,遥遥回敬了一杯。 云瑾悄悄看了眼连玉,见连玉没有察觉,这才狠狠地瞪了秦楚一眼,上回的不愉快,还没忘呢。 秦楚倒是轻轻一笑,又和其他人谈笑去了。 钟声悠悠响起,是明显皇帝出现的预示。四平殿内谈笑的众人皆安静下来,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迎接这个东越国内的皇权至尊。 明显皇帝由大门进,头戴象征尊贵的冕旒,身穿黑色为底暗红色描龙纹的朝服,气势磅礴,缓步经过众人的面前,走上正位坐定。 殿下众人一齐起身,行至大殿中,行跪拜礼,山呼万岁。 明显皇帝抬手唤了平身,众人起,复又坐回原位。 “朕今寿辰,有劳众位使节不远万里,亲自踏临我青邑,为朕锦上添花。无以慰风尘,这杯酒,朕敬众来使,也敬我天下臣民。”说着抬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殿下众人也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哈哈哈,”明显皇帝大笑道,“畅快。” “陛下,”一位蓄了满脸大胡子的使臣站起行了个礼,“外臣乃南陵使节骆毕,闻得陛下素来喜爱珍珠,我南陵靠海,所产之珍珠自然是天下之最,今特献上东海珍珠中的极品,请陛下观赏。” 有内监已捧了一方暗色的托盘置于明显皇帝的案上,托盘上是一个圆形的木盒,描画着东海的涛涛风浪。 明显皇帝亲手打开盒子,面露微讶之色:“光泽浑厚,形体圆润,白日也能微微泛光,果然是上品。” 只是,自己偏爱珍珠,是几十年的旧事了,向来少人知道。明显皇帝看了一眼骆毕,既然他能知道,想必是她相告了,只是,为什么呢? “上品何止于一颗珍珠,”骆毕见明显皇帝果然喜欢这颗珍珠,接着道:“南陵还送来不少奇珍,东越也是大国,想来虽不在乎,但却也显现了我南陵满满的诚意。” 众人都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大胡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东越陛下,”骆毕顿了顿,“我此次远赴东越,不只是为陛下贺寿,还带来了我国陛下的诚意,希望为太子求娶贵国安思公主为太子妃。”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谁人不知安思公主才貌双全,性格更是无人会说个不好。又谁人不知,安思公主早已为情而伤,已看破红尘,搬至远离繁华宫城的疏予小筑独居。 南陵一开口,不仅仅是求娶公主,还指名道姓的求娶安思公主,此意何在? 第四十七章 南陵求亲 云瑾和大家一样吃惊,下意识的看向安思公主所在的位子。 安思坐在案前,听到此话,不似他人那样惊诧,就那么云淡风轻的坐着,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 “哦?南陵要求娶朕的公主?”明显皇帝道。 “是的,我南陵正希望求娶安思公主。”骆毕再一次强调,是安思公主,“越陵两国,素来交好,且我国中现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曾是东越的公主,陛下的皇妹。南陵欲与东越修百年合好,又仰慕安思公主才名,故而前来求娶。” 明显皇帝有些微愣,多年不见的场景在脑海中有些泛黄。 “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加上个破珍珠,就想要求娶安思公主?贵国是来丢人现眼的吗?”秦楚也站起来,对明显皇帝行一礼,“东越陛下,南陵要求娶您的女儿,却随便派这么个人来说和,明显是诚意不够啊。您可得擦亮眼睛。” “襄王殿下,骆某官拜太子少傅,不是你口中随便被派来的一个人。”骆毕吊着眼,提高了音量,下巴上的大胡子一颤一颤的。 “呵,”秦楚充满鄙夷的哼了一声,“一个少傅罢了,安思公主何等的身份,自然该配得当世男儿中的翘楚。南陵的太子连面也不敢露,谁知道是麻子脸还是腿瘸了呢?” 说完便豪放的笑了,好似自己说的有多好笑似的,满满当当的殿中竟然没有一丝声响,只回荡着秦楚的笑声。 众人都伸着脖子认真的看着这两人呢,也不知道南陵求娶安思公主碍着秦楚什么事了,非要出来和骆毕对着干。明显皇帝还未发声,他秦楚便坐不住了,难不成是倾慕安思公主? 骆毕气的胡子直飞:“秦楚,你我两国,均是大国。看你的言行,无一丝上国之姿。亏得西盛还是四国之中历史最为悠长的,还自封为礼仪之邦,这便是你们的礼仪吗?” “这与礼仪何关?”秦楚摊开双手,环视殿中众人,“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莫说皇家,便是随意普通的百姓,嫁女儿尚且要看看男方的模样品行。光看财宝珍奇便应承婚事的,非为‘嫁’,是为‘卖’也。” “自然,”秦楚转向龙椅上的明显皇帝,“东越陛下不会做如此糊涂之事。陛下仁厚,不好说你什么,我这做晚辈的,便替东越百姓问了。” 说的一脸大义凛然,甚至有些朝臣家的小姐已经连连点头,觉得在理了。 云瑾却听得觉得好笑,以陛下和太后对安思公主的爱重,必定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绝不会因为一些什么奇珍异宝,什么百年合好,而去逼迫于她。要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晚辈”瞎出什么头。 “我向东越陛下求娶安思公主,你是西盛的襄王殿下,算得哪门子的晚辈。”骆毕朝着秦楚一挥袖子,恭敬朝明显皇帝道:“东越陛下,您的皇妹是我国中的皇后,此事亦是求的了她的意见,难道姑姑还会害自己的侄女,让她去嫁一个麻子或是一个瘸子吗?不是我自夸,我国太子殿下,便是现今男儿中的翘楚。” “呵呵,”秦楚轻笑一声,“分明是自夸嘛,当着东越群臣的面儿说大话,骆少傅还真是敢呢。” “秦楚,你我两国远日无怨,你我二人近日无仇,你究竟要做什么。搅人婚姻要遭报应的。”骆毕横着胡子气呼呼道。 “好!”秦楚抚掌高声道,“既然你说南陵太子是人中翘楚,那我问你,南陵太子可曾带过兵,上过战场?” 骆毕脸上青青黑黑:“没有,可是...” “南陵陛下半年前忽得重疾,可曾是他监国?”秦楚打断他,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骆毕不知他为何会知道南陵陛下半年前患病的事,可太子的确没有监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秦楚见他不说话,接着道:“那就是没有了。既无文韬也无武略,如此也敢称人中翘楚吗?真是笑话。” 骆毕涨红了脸,半晌道:“太子诗文乃是天下有名,棋艺也不俗。况且,太子是南陵未来的天子,是要继承大统的。求娶安思公主,是求娶未来的国母!” 秦楚不理会他,转而对明显皇帝道:“东越陛下,您听到了吧?你是要女儿嫁一个霸主呢?还是一个诗客呢?” “襄王,”明显皇帝静静看二人争辩了许久,这才开口道:“你今日这我这宴上咄咄逼人,想必不只是为了证明南陵太子只是个诗客吧?” “哈哈哈,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畅快,”秦楚道,“东越陛下,实不相瞒,本王今日前来,也是要求娶安思公主。” 若说骆毕来求娶是一颗石头丢进湖水中,不过堪堪够大家谈论几天罢了。那接连着秦楚也开口求娶,那便是一颗炸弹丢进湖水中了。为何两国要争相与东越交好呢?只是单纯地仰慕安思公主的名声吗?还是有更深层的意思呢? “呵,”这次的冷笑是来自骆毕之口:“若我未记错,西盛太子早已有正妃了吧,襄王好大的口气,要安思公主去为妾吗?” 殿中众人也议论纷纷,安思公主在东越的地位是不俗的,几乎所有的世家千金,都是以她为榜样的。对于秦楚的话,都有些愤慨。 “非也,本王何时说了是为太子求娶?”秦楚又朝明显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本王是为自己求娶安思公主。” 话一出,殿中的窃窃私语声更甚。 骆毕仿佛听了多大的笑话,直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襄王倒是武功好,战功高,可一个区区王妃之位,怎比得我国太子正妃之位。” “陛下也是做过皇子的人,太子?重要吗?”秦楚双目灼灼,看着高坐于上的明显皇帝。 听到这话,骆毕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虽然说太子废立从古至今,也不是从未有过的事。也有从没做过太子的皇子,凭借一纸遗诏当了皇帝。可却从没有敢把这话堂堂正正说出来的人。 难道西盛的权利之争,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所以秦楚才要求娶安思公主,好以此得到东越的支持? 明显皇帝也有些诧异,望着台下的年轻人,心血不由得有些澎湃,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魄,这样山河尽在我手的自信,多像当年的自己呢? “朕相信你二人皆是带着诚心来求娶安思,只是,无论你们说的多好听,朕都不愿违背安思的心意,”明显皇帝缓缓说道,“安思,你的意思呢?” 第四十八章 由她自在 方才殿上的喧闹,所有人的目光不仅仅是聚集在秦楚与骆毕的身上,坐于席上的安思同样是众人的目光所在。 安思看着殿上二人的争辩,就好像与自己无关似的,时而微笑时而思考,并没有任何不安的神情。 听到明显皇帝问自己的意见,安思款款站起身,道:“襄王亲自前来,是诚。骆少傅受命前来,亦是诚。安思感念二位的诚意。只是,却要说一声抱歉。安思自小长于祖母膝下,如今祖母年迈,安思岂能为了贪恋自身的荣华,而远嫁他国呢?” “以东越太后之尊,难道还需要安思公主亲自侍奉吗?再说了,太后也必定不希望公主因为她而误了自己的终身啊。”骆毕对安思拱手,恭敬的说道。 “我姑母是贵国的皇后,就算没有我,越陵两国依然是姻亲之国,只要南陵有心,自然会修百年之好。不会因为我嫁不嫁而改变什么。”安思笑的温柔,却有着自己不会改变的坚定。 骆毕见无法说服安思,转而对明显皇帝说道:“东越陛下,两国联姻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嫁娶之事,事关两国国运,百姓千秋,难道您就这么任由安思公主的小女儿家心思吗?” 明显皇帝皱眉看着他,眼中露着不悦:“东越的公主,有朕在一日,便由她自在。朕的江山,是铁蹄踏下守护的,不是女儿们的婚姻换来的。” 那一瞬间,明显皇帝的苍老似乎都已不见,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霸主。 明显皇帝双手撑桌,向前微探身子,眯着眼,看着骆毕:“二十年前,东越的公主被绑着上南陵的花轿,朕只是个皇子,无能为力。如今,朕是东越的天子!朕的女儿,岂是你等可以随意利用的!” 明显皇帝愈说愈高声,像一只被激怒的雄狮,即使是垂垂老矣,但依然能震慑一方。 殿中寂静无声,或惊诧或害怕或疑惑,却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明显皇帝口中二十年前被绑着上花轿的公主,只要是上了一些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曾经轰动天下的大事。 这个公主便是骆毕口中那个,南陵现今的皇后娘娘,东越曾经的姮乐公主,明显皇帝的异母胞妹。 骆毕眼中是诧异的,他不懂,为何明显皇帝要发如此之大的火,仅仅是因为不愿违背安思的意愿将她嫁去南陵吗?但面对天子之怒,骆毕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明显皇帝缓缓地坐下,面色转为平和,仿佛刚刚那个暴怒的形象从未出现过。 殿上依然一片寂静,各人心中皆有自己的思考,唯有李卫朝下边人使了一个眼色,悠扬的编钟声响起,身着舞服的舞娘鱼贯而入,和着音乐翩翩起舞。宴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骆毕与秦楚此时已经坐回原位,骆毕一脸的铁青色,而秦楚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方才殿上争着要娶安思公主的人并不是他。 云瑾对这件事却颇为感慨,吴涯常与她说,帝王之思,向来是难以捉摸。今日看明显皇帝,前一秒还是君慈臣恭的样子,下一秒便是一个狂躁暴怒的帝王,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便又回到那个平和的样子。谁说女子的心思难猜,帝王的心思才真正是难猜。 看了几场歌舞,云瑾有些腻了,宫廷的舞蹈,跳来跳去都是那个样子,说是新编的,其实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看的久了,自然是腻了。 想起方才进殿的时候,刚好看见霍铭在四平殿外巡查,以今日的情况看,想来是没时间吃东西的。 于是掏出怀中的丝帕,包了一些吃食。和连玉打了个招呼,连玉见她是去给霍铭送给吃的,便也同意让她去了。 云瑾悄悄的起身,从后方出了四平殿,顺着殿侧的楼梯下到了殿前的广场上。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广场上的灯座早已点起了火光,火光映照在值岗的侍卫身上,光亮的铠甲上能隐约看见一簇簇火光。 云瑾穿过广场,在四平殿的对面看见了右手护刀,站的笔直的霍铭,正和一个身着侍卫铠甲的人说着什么。 侍卫背对着自己,霍铭是面向自己的方向,又比侍卫高了半个头,很容易便发现了走过来的云瑾。 侍卫见霍铭拧着双眉,透过自己看着自己的身后,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回头不要紧,云瑾的心中却“咚”的一声,像颗巨石狠狠砸下,连脚步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这个侍卫,是那夜非要搜太子寝宫的方统领啊! 虽然寝宫中光线不甚亮,但云瑾还是在他进入内室的那一刻,借着内监手中照明的烛火看清了他的脸,那样危险的时刻看见的脸,不过数日,怎么可能忘?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方统领见她一看见自己,便停下了,不由得疑惑着问道:“你是谁?” 霍铭上前一步,道:“宇至兄,是在下的妹妹,她此时应该在殿中观宴的,现在出来应该是来找我的。” 方宇至看了霍铭一眼,又看了云瑾一眼,见二人确实有些相像,眼中虽然还是有着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霍铭一把拉过她,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云瑾始终不太敢看方宇至的眼睛,可能就是他们说的做贼心虚吧。被霍铭拉到一边,还不忘换了个方向,用霍铭的身子挡住了方宇至,这才自在些。 拿出手上提着的食物,道:“可怜你没饭吃,来给你送点吃的,你再朝我瞪眼睛,这么凶的话,我就丢了喂猪,饿死你好了。” 霍铭这才笑了笑,还以为她又要溜去哪里玩呢,今日护卫严密,乱跑是要出事的。接过包着食物的丝帕,道:“是母亲让你送过来的?” “是我,”云瑾白了他一眼,指着自己道,“是你温柔可爱,人见人爱的妹妹,我。” 霍铭立即取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没嚼几下便吞了下去,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今日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算你还记得我对你的好,知道来给我送点吃的。”霍铭嘴里还嚼着糕点,含含糊糊的说道。 云瑾还没来及反驳,霍铭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方宇至打招呼:“宇至兄,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过来一起吃一点吧。” 云瑾耳边轰的炸开,只留下“宇至兄,过来一起吃一点吧。宇至兄,过来一起吃一点吧。宇至兄,过来一起吃一点吧。”徐徐萦绕。 ......................................... 这里是小唠叨:明天就从签约榜上撤下来啦,所以今天是最后一天的双更了,明天起恢复正常。而且今天来的有些晚,向大家道歉~ 还有就是签约榜的成绩凄凉,不过没有关系啊,这个故事的大纲我从两年前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思考完善了。 花费了很长时间的心血,就算是没有一个人看,也不会丢坑的,不然对不起自己 哪~说了这么多,晚安~(*^-^*)~ 第四十九章 阁下眼花 云瑾在心中默念着,千万不要过来啊。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方宇至抬脚便往这边过来了。云瑾恨恨地瞪了霍铭一眼,霍铭正纳闷,刚想问她,方宇至已经到了跟前。 “令妹给你拿的吃食,我吃了不好吧?” “哪有那么多讲究。”霍铭说着把包着食物的丝帕递给了方宇至。 方宇至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云瑾,道:“霍姑娘,那方某不客气了。” 云瑾往霍铭的方向挪了一些,点了点头。 方宇至拿起糕点,一整块直接塞进了嘴里,看着霍铭身边,俯首低头,此时看上去仿佛有些娇羞的云瑾。 试探着对霍铭道:“霍校尉,都说将门虎女,令妹倒是像文臣家的女儿。” 霍铭一口糕点差点没噎住,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揭云瑾的短,只好一边憋着笑,一边点头。霍铭的反应自然是落在了方宇至的眼中。 云瑾也洽和时宜的笑笑,用尽了毕生最温婉的那一面,希望方宇至不要认出自己。 方宇至皱着眉,目光一直在云瑾身上游移,霍铭清咳了一声,道:“宇至兄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吗?” “不妥倒说不上,”方宇至紧抿着嘴,像一只发现猎物的雄鹰紧盯着云瑾,“可否请问霍姑娘,七日前的晚上你身在何处?” 霍铭也看向她,心中疑惑方宇至为何问这些。不过云瑾一看见方宇至,就有些拘谨,这和她往常不太一样。不过还是开口替她解释道:“能在何处?自然是在家了。” “是吗?”方宇至这话是对着云瑾说的,非要她亲口说出来不可。那夜是自己亲眼看见一个黑影闪进东宫的,那个黑影的身量,与眼前的女子实在是相像。 云瑾突然抬起头,直视方宇至的眼睛:“方统领是什么意思呢?我听说七日前内宫中闹刺客,直到现今还没个结果,如今这是在怀疑我吗?” “我还未说刺客的事,霍姑娘这是不打自招了吗?”方宇至轻笑一声。 霍铭一把将云瑾拉到自己的背后,挡住了方宇至锐利凶狠的眼神,拧着眉,一脸的不悦:“宇至兄这是做什么?舍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你这样,实在是有伤礼仪。” “礼仪?”方宇至笑道,“若令妹真是那日潜进东宫的黑衣人,怕连刑罚都要尝一尝了,还有何礼仪。” “方宇至,”霍铭大声喝道,“此话是能随意讲的吗?若你有证据,请你拿出来,不要做此诛心之论。我霍家的女儿,也不是任人随意拿捏的。” “好,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云瑾目光坚定的站出来,自己闯的祸,自然要自己收拾。况且方宇至的眼神真是激起了云瑾熊熊的斗志。 方宇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霍铭拉过她,道:“你胡闹什么?还不快回四平殿去。” 云瑾拂开霍铭拉着自己的手,走近了方宇至一步,道:“我那夜的的确确是在宫中,没有回府。” 方宇至的脸上露出微笑,没有想到云瑾回这样容易就说了实话。 而霍铭则是一脸的诧异不敢相信,云瑾一夜未回府这种事,母亲竟然没有任何惩罚吗?为何自己竟不知道? 云瑾看方宇至脸上的笑,知道他胸有成竹,不由得也笑了:“可是,我是应安思公主的约,那一夜都住在疏予小筑呢。方统领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问。安思公主现下就在四平殿里,也方便的很。” “自然是要问的,不过,现下还请霍姑娘移步。”方宇至想了想道。 “你要做什么?”霍铭护着云瑾,对方宇至一脸的防备。 “霍兄请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请霍姑娘去值房坐坐,也好等安思公主的回话。”值房是设在广场边上,侍卫换防休憩的屋子。 霍铭点点头,示意云瑾一起走。 云瑾回头轻轻撇了一眼方宇至,缓缓开口道:“方统领,你是身有官职的人,这是皇城内宫,还请称呼我为和静县主。还有,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方才方统领看见我,没有行礼呢。” 霍铭一脸好笑的看着方宇至面色不好的朝云瑾行礼,自家的妹妹,果然是遇强则强。 云瑾心中也舒坦了许多,方才一直躲着他,是因为自己确实是有亏心,才有些害怕。但方宇至的咄咄逼人,激发了自己的斗志。不过现下又有些担心安思公主那边,希望她会替自己隐瞒吧。 值房中,三人相对坐着,寂静无声。已经派了内监去询问,现下都在等待着安思那边的回话。 云瑾端着杯子喝了几口茶,问道:“你们二人今夜负责守卫四平殿,如今两人都不在殿前,这算不算擅离职守啊?” “出了此门便是殿前广场,并不算擅离职守,有劳和静县主关心了。”方宇至道。 云瑾不可否自的点点头。 此时有一侍卫通报后进了屋内,附在方宇至的耳边说了什么。 方宇至听完诧异的看了一眼云瑾,复而低声问侍卫道:“你没听错?” “千真万确。” 方宇至挥手让侍卫退下,自嘲的笑了一声,站起身朝云瑾行了一礼:“今日错怪县主了,是末将的失误,若县主有不平之处,大可去陛下面前投诉,方某绝无怨言。” 云瑾款款站起身,没有理会方宇至,只对着霍铭道:“二哥,我出来许久了,先回四平殿去了。” 霍铭点点头,云瑾走出值房,再也没看方宇至一眼。 霍铭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宇至兄还是怀疑舍妹吗?” “霍兄,你亦是习武之人,当知道,人的身形是有异的。虽然安思公主说了令妹那夜是在疏予小筑,但我不信,世上会有身形如此相像之人。又恰好这两人在同一时间都在内宫。霍兄,你信吗?”方宇至问霍铭。 霍铭把杯中的茶一口喝下,站起身行至门口,忽又回头对方宇至道:“我信,宇至兄不信,不过是因为,你见识的太少了。” 果然是兄妹,不愿落人之下的样子都这么像。 云瑾回到四平殿,果然连玉一脸不悦的问她:“你去殿前送些吃食,怎么去了这许久?” “二哥留我喝茶呢。”云瑾眨眨眼,剥了一颗圆润晶莹的紫葡萄放在连玉的嘴边。 连玉接过葡萄,无奈的摇摇头。 云瑾看向对面安思公主的位子,正看见安思也看着自己,云瑾满面含笑,朝她眨了下眼,悄悄竖了个拇指。 安思看云瑾搞怪的样子,也不由得捂嘴笑了。 第五十章 落下帷幕 夜渐深去,这场青邑上下筹备良久的寿宴,总算是无甚惊险的接近尾声了。 结束的钟声还未响起,明显皇帝就已经起身回了寝宫,虽然是他自己的寿宴,奈何身子不适,只能提前离场了。 寿宴的正主已离去,寿宴上的其他人,自然是坐不长久了。陆陆续续已有一些起身离去的人。 云瑾自然是早已坐不住的,可是看连玉看歌舞时的专注神情,想来自己是没那么早走了。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之际,云瑾看见对面的安思公主起身,想必也是要回宫去了。 云瑾也跟着起身,方才的事,还没谢过安思呢,应该当面去谢谢她的。 安思从左侧门出,云瑾从右侧门出,顺着回廊,加快了些脚步绕过大殿,想赶上安思。安思的脚步却也不慢,待云瑾绕到左侧门时,只能看见安思随侍的婢女从侧殿的拐角处闪过。 云瑾提起裙摆,小跑着过去,刚绕过拐角,便看见安思与映桐两人站在廊前,其余的宫婢已被遣退。 安思单手扶着暗色漆的木柱,眺望着远方某处,风过拂乱颊边的发丝,挠的脸上有些痒麻。下意识的伸手拨开,正好看见了双手提着裙摆,绕过拐角的云瑾。 安思没有想到会在此处看见云瑾,云瑾也没想到,安思会停在此处。两人都愣了片刻,然后都默契的笑了。 安思把发丝拂在耳后,笑道:“你呀,上次的事还不够你怕的吗?还敢在宫中随意乱跑,连个婢女也不带。” “不是乱跑,是特意来感谢公主帮我隐瞒方统领的,”云瑾也行至廊前,双手扶着廊柱,学着安思像远处眺望,“公主在看什么?” 此处是侧殿的一座高台,远望能看见皇城各处飞翘而起的屋檐,屋檐上的脊兽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倒是有些许可怕,可一想到此处是算计与诡计并行的皇城内宫,居然还觉得这些脊兽有些可爱了起来。 而天边则是黑云压城,无月亦无星。唯一的光亮便是宫殿各处的石制烛台,还有值岗的侍卫手中的火把。这样的夜晚,又有什么可看的呢?值得安思公主轻衣简从在此观赏? “并不是赏景,是在等人。”安思道。 “等人,”云瑾开心的看着她,“公主是如何知道我要来寻你的?” 安思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得身后有一浑厚的男音道:“安思公主自然是不知道你要来,她要等的人是我。” 声音略有些熟稔,云瑾迅速回头,果然看见秦楚一张戏谑的脸。 “安思公主,”秦楚双手交叠向安思行礼,“我说的可对?” 安思依然是端庄得体的笑,亦向秦楚福身回礼,微微点了点头。 什么?安思竟然是在等秦楚?云瑾有些不明白了,方才秦楚在殿上求娶,安思公主不是一口回绝了吗?为何要私下见他?看样子还像是约好的。 “我等襄王殿下,是为了谢殿下方才帮我化解南陵求娶之事。” “公主客气了,本王不过是见不得南陵那个窝囊太子唐突了佳人。”秦楚笑道。 云瑾冷哼一声:“那你于殿上求娶,难道不是唐突吗?” “小丫头,”秦楚伸手想拍拍云瑾的头,不想却被侧身躲过,秦楚笑笑收回手,“有些事对于你,还太深奥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不懂?”云瑾昂着头看他,“不过是一招声东击西,你还当自己有多厉害不成?” 秦楚心中一滞,不知道云瑾口中的声东击西是否是自己心中的声东击西。 “云瑾,你莫要如此说,”安思打断了二人的话,“如果不是襄王殿下和骆毕争着要求娶,父皇也不会这样大发雷霆,此事也不会这样顺利就过去了。” 若说方才云瑾还不甚明白为何安思会私下见秦楚,现下自然是明白了。秦楚不是真想求娶,不过是搅乱一池水罢了。 明显皇帝向来多疑,若只是南陵来求娶,不过是加强两国的姻亲关系,明显皇帝并不会思考太多,看在姮乐公主的份上,想来是会支持的。 那安思要摆平此事,便要花更大的力气,也不一定能成功。若是让明显皇帝觉得安思有意逆反他的心思,那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秦楚掺和了进来,便给明显皇帝敲响了警钟。四国之中,西盛历史最久,国力最强;南陵最是富庶;北康骑兵天下闻名。 唯有东越,因与三国皆有接壤,任何一国都不会允许其他国家吞并东越,让自己唇亡齿寒,所以东越才能在无甚长处的情况下,还能屹立良久。 那南陵与西盛同时来交好?是什么意图呢?拉拢自己好吞并其他国家吗?那自己说不定就是下一个!以明显皇帝多疑的性子必定会想到此处。毕竟,保持现下的情况,对于东越才是最稳妥的。 安思对秦楚道:“我与殿下素无私交,无论殿下是因为何原因帮我,安思在此还是感谢殿下相助之恩。不过,现下也将是结束的时候了,二位还是快些回去吧。”说完,与映桐一起从高台的另一边回宫了。 已经谢过安思,云瑾也转身想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却被秦楚一把抓住胳膊。云瑾下意识的捏住秦楚的麻筋,重重的将他的手拍开。 秦楚难掩一脸的诧异:“你居然会武功?” “不会武功你便能随意抓别人的手臂吗?”云瑾不悦的看着他。 “县主误会了,”秦楚捏了捏微麻的右手,若不是自己常年习武,那麻的就是整条手臂了,“不过是想问问你,你方才说的声东击西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云瑾故意停住,“我为何要告诉你?” “不为何,”秦楚爽快的说道,“只是我不介意去和东越陛下说,我要求娶安思公主,均是受人所托在帮她,并不是真心要娶。让他把安思公主嫁给南陵好了。” 云瑾紧抿着嘴,心想着,果然是无赖。 “你本来就是受人所托,”云瑾说道,“目的是将来你与西盛太子夺位之时,有人会帮你牵制西盛太子的兵马。” 而这个人,自己的心中有数,只是,希望不是如自己所想才好。 秦楚的眼中闪着微不可见的光芒:“你倒对西盛的局势颇为了解?” “诶,”云瑾摆摆手,“我可不了解,我了解的都是天下皆知的。谁不知道你与西盛太子势同水火,那你将来有一日要夺位,也不难猜吧?” 既然要夺位,兵马便是胜算,若有人能牵制西盛太子的兵马。 天子之位,秦楚便如探囊取物般简单了。 第五十一章 君子之约 半年之前,东越国边关岐黄镇。 霍家在岐黄镇守多年,故而在岐黄也有一处宅邸。面积不大,也堪堪够用,地段也不甚好,不过离的营地近。附近也多是些平民百姓的住处,极是接地气。 岐黄的商业极是发达,也是往来商户的必经之地,故而在街上能看见各国各处的稀罕东西,或许有些是在青邑都难得一见的,但在岐黄却能轻易的寻到。 这日霍陵难得得了一日空闲,换了常服正与萧燕燕在街上闲逛着。 萧燕燕是北康人,马背上长大的女儿,行为举止自有一番寻常女子没有的洒脱,却也同寻常女子一般爱逛些街巷,买些合心合眼的玩意儿。 “夫人,今日新从北康来的狐皮,您可要看看?”招呼萧燕燕的是路边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听到是北康来的狐皮,萧燕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北康气候冷,那儿生长的狐狸毛皮极是柔软温暖。听霍陵说过连玉身子不好,冬日里最是怕冷,想着买几张做了裘衣,来日好捎去给连玉。 萧燕燕在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狐皮,的确是来自北康的上品。 霍陵便在她身后,温柔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时而还莫名的笑笑,成过亲的人便能看的出来,那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萧燕燕拿了两块狐皮,转身问霍陵:“你看看,是这张墨色的更衬母亲,还是这张白色的更衬母亲?” 霍陵正在认真思考之际,便听见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哑的大喊:“抢钱啊,抢钱啊,快来人啊,抢钱啊。”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正捂着怀中的钱袋在街上飞驰。而另一头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家,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想要追赶,奈何年事已高,根本就走不快,更别说跑了。 霍陵如箭离弦一般向乞丐追去,乞丐对地形极是熟悉,三拐两拐跑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 霍陵跟着他跑进去,拐了两拐,却不见了乞丐的踪影,钱袋却横放在巷子的正中间。前方一个着玄色的长袍,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双手背于身后。 霍陵走近,四处观察后,没有发现乞丐的人影,也没有发现周围有埋伏的迹象。 俯下身拾起地上的钱袋,对着那个背影道:“阁下费尽心机将我引到此处,不说些什么吗?” 玄衣男子轻笑一声,转过身看着他:“霍兄,好久不见。” 霍陵皱眉看他:“找我有何事?” 玄衣男子挑眉:“怎么?霍兄难道不好奇,为何我在此处,你却没有收到消息?” “以襄王殿下的才能,拟个假身份躲过城门守卫的巡查,难道很难吗?”霍陵侧耳听了听,四周极是清静,想来这一片都是秦楚的私宅了。 这样的事竟然没有人察觉,手下人做事的质量看来需要敲打一番了。 “陵哥?”萧燕燕也已赶到,巷子里没有其他岔路,很容易便找到了霍陵。 见巷中还有一人,而且不是原先被追赶的乞丐,于是有些疑惑的叫了霍陵一声。 “这位是嫂夫人吧?”秦楚见萧燕燕一声劲装,袖口也扎起,一双小鹿皮的靴子蹬在脚上,分明是骑装,却平日里也穿着,想来是嫌弃寻常的衣裙过于累赘,笑道,“果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弱无趣。” 霍陵没有理会他,只将手中的钱袋交给萧燕燕,道:“你把这个还给方才的老人家,然后先回府去。” 萧燕燕看了一眼秦楚,道:“陵哥,此人不善,我留下能帮着你。” “非也,”秦楚大声插话,“我与霍兄乃是旧识,今日也不过是叙旧罢了,嫂夫人过于担心了。” “旧识?那也得看是旧友还是旧仇。”萧燕燕右手护着腰上的将近一尺长的弯刀,冷冷的说道。 霍陵按住萧燕燕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听话,把钱袋送还给那个老人家,然后回府去。我晚些回来与你一起用膳。” 萧燕燕看了秦楚一眼,还是不放心霍陵一人留下,看秦楚的样子,必定是有备而来的。 “你莫忘了,这里是岐黄,霍家军治下的重镇,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霍陵笑道,“难道,你还不信自己的夫君吗?” 萧燕燕微红着脸,点点头道:“若是一个时辰你还未回来,我便带府兵过来。” 霍陵没有阻止,一个时辰怎么也够了,看着萧燕燕离开巷子后,这才转身,干脆的道:“有话便爽快说。” “多日不见,霍兄的脾气倒是渐急了,”秦楚伸出手,往右边一划,“还是请霍兄移步府中一叙吧。” 霍陵从这扇极不起眼的门进入巷旁的院子,院子的布景,隐约透着西盛建筑的味道。岐黄的民居都不算大,这座也不例外,不过行了须臾,转过小花园,便看见一个起居的院落。 两人坐定,婢女将水壶置于炉上,也俯首退下了。 屋中只剩霍陵与秦楚两人,秦楚用小木勺把盒中的茶叶舀至茶壶中,又用布包着水壶高高的把手提起,将水注入茶壶内。 “有话便说吧,没什么空看你烹茶。”霍陵直直道。 秦楚将茶杯一一烫过,这才开口道:“你可知南陵有意求娶安思公主为太子妃?就在此次青邑的寿宴上。” “不知,”霍陵确实不知,此事南陵不过是在计划中,怎会知道。 “你有何感想?”秦楚再问道。 霍陵眉眼低垂,道:“我该有何感想吗?” “你误了人家一生,难道不该有感想吗?” “她嫁去南陵为太子妃,身份贵重,将来是一国之母,更是贵不可言。”这便是他的想法。 “这便是你的想法?”秦楚一脸玩味,“明知道南陵太子的德性,安思公主嫁去南陵必定是受苦,你也无动于衷?” “你今日找我,究竟要做什么?”霍陵拧着眉,不知道秦楚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为何要一再的提起安思? “做一件好事,”秦楚提起茶壶,缓缓地给霍陵斟了一杯茶,“一件安你之心,亦安公主之命的事。” 第五十二章 君子之约(二) 一件安他之心,亦安公主之命的事。 霍陵抬眼看他,秦楚收起调笑,换上了认真严肃的脸,眼中的真诚任由霍陵去看。 对于安思,霍陵心中是有愧的。自己长跪宫门拒婚,让她成了悠悠天下的笑柄。却依然不怨不怒,对自己倾尽心力。 若说无一点感动,无一丝内疚,那是骗人的,可这终究不是感情,终究不能以感情报之。 “你说吧。”霍陵叹了口气,听听又何妨。 “南陵本就是东越姻亲之国,如今欲求亲上亲,也是人之常情,想来东越陛下,就算有所顾虑,最终也会答应。”秦楚举着紫砂陶的茶杯,慢慢品了一口,“我去搅了此事如何?” 霍陵拂着茶杯,低头不语。 “霍兄可是担心,安思公主的心意?”秦楚轻笑,“难道霍兄到现在还不懂吗?” 不懂?怎会不懂?霍陵苦笑,自皇城拒婚已经整六年了。六年,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妙的年龄。因为自己,她孤独一人住进疏予小筑,再不问世间情事。自己,怎能、又怎敢说不懂? “想来依安思公主自己的意思,她是断断不愿嫁去南陵的。要我说若那南陵太子是个人物倒也罢了,可惜,却是个贪食贪色之人。”秦楚看出霍陵心中的犹疑,不过是怕,这次搅了安思的姻缘,她有可能便真的终身不嫁了,“或许安思公主将来会再遇良人,或许不会,当都不应做困中之人不是吗?” 霍陵没有表示,秦楚接着道:“你可想清楚了,南陵太子不是皇后所出,皇后有自己的亲儿子,以她的手段,难道南陵的天子之位将来还能是其他人所握吗?安思公主就算嫁给南陵太子,最终也不过是给人做陪葬罢了。” 说着秦楚就笑了,笑这世间的苍凉。求娶安思的主意少不了皇后的建议,可这南陵皇后可是安思公主的亲姑母,就这般毫无顾忌地算计自己的亲侄女,还真是令人齿寒。 霍陵闭上眼,眼前是第一次立了战功回京受封时,安思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抹淡嫣色的身影,沉静优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在城楼下等候封赏的诸位将士。 是同行的战友先行发现的倩影,碰了一下霍陵的臂肘,冲着城楼抬了抬下巴。霍陵抬头,看见淡嫣色的水袖随风微微摆动,一个肤色极白的女子嫣然含笑, 霍陵并不做多想,又重新望向前方,等待皇帝的召见。那时的他却不知道,这一眼,已经够一个女子情根深种,无可自拔。 “我不要你去搅了这件事,”霍陵回过神,转着手中早已没了茶水的杯子,看一眼秦楚无可置信的眼神,道,“我要你去帮她,随和她的心意,她要做什么,你都尽力配合。” 见霍陵信念坚定,已不会再更改,秦楚问道:“你不先问问我的条件吗?” “你要什么?”霍陵目光坚毅,一字一顿的说,“我便给什么,绝不反悔。” 他欠安思的太多,不说安思明里暗里为自己做的事,为霍家做的事,仅仅是安思的情意,这一辈子便已经无法报答了。 深宫厚庭,最最难得的便是能顺心。若能做些事,顺着她的心,自己便是付出些代价也是无所谓的。 秦楚低头,这世间,真是唯有“情”字最是磨人,最是无可匹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霍兄的举手之劳罢了。” 秦楚坐的久了,换了个姿势,接着道:“霍兄也知道,西盛朝堂的局势,如今是越来越千钧一发了。秦某心怀天下,不得不早做准备。” 霍陵一惊:“你要我帮你夺位?” “不。”霍陵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独身一人有何可利用的,襄王真正想要的,怕是我手下的军队吧。” “哈哈哈,”秦楚大笑着,被点破了也不恼,“霍兄是聪明人。” “用东越的战力帮助西盛的襄王夺位?”霍陵也不由得笑了,觉得略有些荒唐,“你可知?此为叛国。古往今来,无论哪个国家,叛国者,皆无苟活者,必死无疑。” “霍兄若是要反悔,现下还来得及。”秦楚给霍陵手上把玩许久的茶杯添了些水。 反悔?霍陵的命中没有此二字,既然定了决心,便不会再更改。 被发现了,自然是叛国,那就让它不被发现,便不是了。 “你要我如何助你?”霍陵多年的军旅生涯,坐的笔直。 “不愧是霍陵。”秦楚拍拍他的肩膀,欣赏之情溢于言表,此方为君子之行。秦楚自己也是多年沙场奔波之人,对于霍陵这般的人总是更有一份不同的感情。 “也不甚难,岐黄镇与康丹郡是你我两国交界之所,康丹郡的重兵皆是出于太子之手。待来日,请霍兄集结了岐黄的军力,于岐黄康丹两城交界之处,摆兵演练便可。” “就如此简单?” “就如此简单,康丹若出兵,霍兄请退;康丹若退,霍兄请进。” “来日是何日?” “来日一到,相信霍兄自然会知道。如此,咱们一无见面,二无书信往来。说你叛国帮我,也无人会信。”秦楚早已安排好了。 各国之间互相安插着细作是常有的事,消息自然是从边关往权利中心传。故而边关的领将,往往是最先得知这些或隐秘或公开的消息。 “他日,若我得遂所愿,定与东越结十年之好,”秦楚补充道,“虽无凭证,但此为君子之约。” 霍陵点头,即使秦楚不许下“十年之好”的诺言,霍陵也是会做的。边关遥远,拉着军队出城去演练,本就是寻常之事,任是谁过问,自己也是不怕的。 只不过秦楚要的是时机,若是平时,出城演练这种事,康丹的守军顶多加强防备,也是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太子与襄王争势之时,为保周全,太子必定会偷偷调动康丹守军。但如果此时岐黄有异动,康丹守军自然就只能原地防备,不能增援太子了。 秦楚想的极妙,此计遂了安思的愿,遂了霍陵的愿,最重要的,也遂了他自己的愿。 秦楚没有撒谎,安思的事,他极为上心。认真去分析了东越朝堂的局势,发现自己与南陵同时求娶安思,是对安思摆脱南陵最好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安思聪慧,看的出秦楚明面上求娶自己,暗里却是在帮自己。但不知背后是霍陵。秦楚更不会凑上去解释,这个买卖既卖了霍陵又卖了安思,他心里倒是欢喜的紧。 第五十三章 大军压境 国宴结束后,各方来使也都陆陆续续开始准备回国的事宜。 此次东越的国宴,并非仅仅只是东越皇帝宴请四方的一个宴会罢了,东越还趁此契机,与各国谈和商业往来,以及建立和平友好的关系。 国宴过去三个月,最后一批来使也带着与明显皇帝谈好的契约启程回国。 时间久了,仿佛大家都遗忘了三个月前,北康使臣拂袖怒而回国的事。可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却在已经渐归平静的青邑城投下了一颗惊雷。 “报。”大殿上单膝跪着一名信使,一身风尘显然是刚从马上下来,因为传的是加急战报,信使的马不受宫规约束,一路奔驰进殿前广场。连佩刀也未卸,就这么直奔进朝堂大殿。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皆看着眼前的信使。 “归绥来报,北康集结二十万大军,直逼我东越边境,已破阴山,归绥请求陛下派兵驰援!”信使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应是多日未眠。 大殿上寂静万分,所有人都看着明显皇帝,心中都已明白,彦丞相此去北康,没能阻止北康大汗挥兵而下。 明显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没有恐慌,也没有害怕,问信使道:“彦丞相呢?” “回陛下,彦丞相现在归绥,等候陛下号令。” “好。”明显皇帝大吼一声,指着殿下群臣,“尔等,可有谁,能替朕与北康一战!”明显皇帝年轻时也是经历过战争的,虽然东越已多年平和,但心中燃燃的热血之心岂是能随时间推移而平息的? 殿下一片寂静,东越多年没有大规模的打过战了,只有各方边城的将士还留有战士的血性罢了。 武将之列,虽人数不少,但大多数军候是世袭的,此间有些人或许连战场还未涉足过,真真正正靠着军功上位的,也不会安逸在这朝堂上了。 “陛下,”霍霄单膝跪地,抱拳额前,道,“派臣去吧,是臣没能查出杀害箫莫的元凶,让臣去守住归绥。” “陛下,臣还是主和,再派人去讲和吧。”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臣子手执玉笏上前道。 “主和?彦丞相的三寸不烂之舌都说动不了北康大汗,更被说他人了。”一个年轻些的臣子立即反驳道。 “陛下,”老臣子没理会他,继续对明显皇帝道:“霍将军虽然战功显赫,但霍家世守岐黄,岐黄乃临西之地,归绥乃临北之地,地形地貌气候乃至敌军的战法都大有不同。就连霍将军,也无大把握吧?” 最后一句是问向霍霄的,霍霄对明显皇帝道:“陛下,如今的局势,已经没有太多可选择的余地了。北康集兵二十万来犯,已不是三两句话,一两座城池能消退的。” 霍霄坚定的看着坐于上位的皇帝:“国难当头,臣就算马革裹尸,也绝不让北康铁蹄踏入归绥一步。请陛下允臣率兵前往归绥,不破北康,誓不还朝!” “好,”明显皇帝步下阶梯,双手扶住霍霄的手臂,将他扶起,“朕命霍卿领十万雄师,合归绥五万人马,令彦柏沿为监军。霍卿可有把握驱逐北康?” “臣,领命。” 随后,北康大军压境的消息就已传开,整个青邑再次为此事炸开。一时之间,流言纷纷。 霍霄从朝上下来,便直奔回了霍府,连玉等人已接到消息,此时正在府门口迎接。 霍霄远处驰马而来,行至府门口翻身下马,连玉迎上去,霍霄一把抓住她的手:“夫人,为夫食言了。”当初说好了,等国宴结束了,就奏请归田,没想到,如今又再次披甲上阵。累得连玉再次提心吊胆。 连玉双目擒着泪:“国难当头,说这些做什么,你此去,要小心身体,归绥苦寒,更是要当心。” 霍霄点头答应,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回府不过是要见连玉一面,如此,便可以放心远去了。 霍霄转身重新上马,霍铭一把拉住缰绳,在马前抬头看他,道:“父亲,你可是往城外点兵?我与你同去。” “此次只领两万京郊军,急行军至真定,再率八万真定军共赴归绥。兵已点好,为父出城即可上路。” “父亲,”霍铭又道,“孩儿说的是同去归绥。” “此次出战的不是你所在的营垒,你留在青邑,代为父好好照顾你母亲和你妹妹。”不再多说,一把抢过霍铭手中的缰绳,一队人马奔驰而过,带起街上的一片尘埃。 归绥军情紧急,片刻容不得拖延,此时能回府交代连玉一句便已经是难得了。 霍铭站在府门口看着霍霄远去的马队,双手缩在袖中紧紧握拳。父亲远去归绥迎敌,大哥在岐黄镇守,自己却连一个校尉都做不好。 “二哥?”云瑾示意辛伯把连玉扶回去,在他身旁关切的问道。 霍铭转头,看见云瑾眼中的担忧,敛眉掩饰道:“我没事,先回军营了。” 霍铭是听到消息驰马从军营赶回来的,原本想随父出征,却没想到被霍霄如此干脆的拒绝。只能垂头丧气的上马回营。 云瑾今日是要去宫学的,因为霍霄请战出征,为候他回府,已经误了时辰。霍霄回营,云瑾也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向宫城而去。 到经室时,已然敲过一遍下学的钟声了。云瑾向高眉依解释过,高眉依表示理解,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经室里,原本大声嘈杂的讨论戛然而止,看着云瑾落座,渐渐转为小声的讨论。 讨论的自然是霍霄出征之事了,此事不过几个时辰便已传遍整个青邑城,宫内怕是更早便知道了。 霍霄出征,朝堂上更多的人是反对的。而这些人生中只有富贵荣华的公子小姐,自然更是排斥打仗。议论声小,云瑾却听得清楚,这些人嘲讽霍霄不过是个无谋的武夫,不顾军士性命,嗜血暴虐。 云瑾倏地站起,看着围坐一团的贵女们,贵女们被云瑾冰冷的眼神吓住,不再敢言语。 前线将士拼命保的是谁?到头来,却被这些世家贵子指责嗜血暴虐。 云瑾只觉得压抑,心情烦躁的很,趁着第二堂课还未开始,出到外面,想透透气。 云瑾向来是宫学里,大家敬而远之的人,此次便更是远远地指指点点,云瑾的目光扫过,便又装作无事一般。 走着走着,便不自觉的出了承明宫,意识到的时候,正急急想往回走,忽看一个内监双手交叠,俯身低头,朝她行了个礼。 云瑾正奇怪,就看见内监翻转交叠的手,手心中赫然躺着一枚纸笺。 云瑾伸手拿起,内监什么都没说,就行礼退下了。 打开折起的纸笺,上书三个字:长安门。 长安门?是要自己去长安门吗?是谁写的纸笺呢?还选在此时? ............. 这里是小唠叨:这两天会把前面修改一下...改一下...一下...下...xia...ia...a...(此处乃回音) 应该不会影响大剧情,到时候再总结给大家~ 第五十四章 东越雄狮 云瑾抬头能看见承明宫高高的角楼,角楼顶上是一座四面无墙可透风的阁楼,阁楼里挂着一口厚重的铜钟。此时正有一个宫人摇着钟杵,木制的钟杵撞击在铜钟上,发出悠扬浑厚的声音,可覆盖整个承明宫。 正是第二堂课开始的钟声,现下再回去应是来不及了。云瑾看看手中的纸笺,往长安门走去。 长安门外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似乎是等候多时了,见云瑾出来,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 云瑾再次翻开手中的纸笺,对彦胥道:“这是你让人给我的?” 彦胥笑着点点头。 云瑾又看了一眼纸笺上的三个字:“这不是你的笔迹啊。” “最近无事,正学着用左手写字呢,练的还不错吧。”彦胥凑过来,也看了看纸笺上的字迹,自己赞许的点点头。 云瑾哑然,还真是无事啊。 “这才什么时辰,还没下学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云瑾把纸笺重新折好,放进袖袋中。 “有,重要到,宫学的事可先放一放。”彦胥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出了宫城,便有人牵着两匹马在宫门口候着彦胥,彦胥也不多话,翻身上马,对着还在马下的云瑾努了努嘴,示意她上马。 “我没有知会一声便从经室跑出来已经是不妥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云瑾不解的问他。 也不太理解彦胥的行为,一路上彦胥只是有力地拉着她的手,并没有说过一说话。 “相信我。”彦胥目光灼灼,朝她伸出手。 云瑾也伸出手握住他的,彦胥一使劲把她拉上了另一匹马。 两匹快马朝城门而去,在城内还行的慢些,一出了城,天高云阔,两人握紧缰绳,脚下静静夹着马腹,随着快马奔驰的节奏一起一伏。 得知霍霄再次领兵前往战场,云瑾的内心是极担心压抑的。虽说霍霄戎马半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归绥毕竟不比岐黄,岐黄山高林密,归绥则是一马平川的地形。截然不同的地形,自然战法也不同。不知霍霄能否趋吉避凶。 北康的铁骑也不是西盛的守军能比拟的。最重要的是,霍霄与西盛军打了半辈子的交道,知己知彼。可北康军,却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劲敌。变数太多。或许这便是云瑾心中最深的担忧吧。 马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城门已经小到几不可见了。云瑾一马当先,迎着疾风策马奔驰。没来的及换骑装,宫装宽大的水袖在空中飞扬,露出云瑾纤细白嫩的臂膀。 一头的环翠早已被云瑾扯去,现下一头乌青的长发随着马儿的奔跑,有节奏的在空中扬起落下。有发丝飘在了云瑾的脸上,挠的脸上痒痒麻麻,云瑾也不甚在意,下意识的一甩头,抓紧缰绳,继续向前奔行。 彦胥策马紧紧地跟在云瑾身后,眼中只有前方飞扬的一抹靓影。 跑了许久,马儿有些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云瑾也不为难,索性在河边停了马,拍了拍马脖子,由着它喝水吃草去了。 彦胥从后方赶上来,在云瑾身边下了马。 “谢谢,”云瑾道。谢谢他能看出自己的担忧,谢谢他带自己来散心,谢谢他在自己心里是一个支柱。 “你开心便好,说什么谢谢,如此见外。”彦胥笑的宠溺,摸摸了云瑾披散着头发的脑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戴在云瑾的耳边。 云瑾伸手触到花瓣,凉凉湿湿的,想必是刚刚路上所采。 “我从不知道,原来骑着快马,可以让心情变得如此疏阔,虽然疾风不能把烦恼全都带走,但也够了。” 从长安门起,云瑾的脸上终于有些笑颜,彦胥心中也满是欣慰。 “纵马驰骋确实能调节些心情,”彦胥笑得有些神秘“不过,这不是我带你出来的目的。” 云瑾好奇的看他,又看看四周,四周不是山,便是水,难道是让自己游山玩水,欣赏美景的同时,才更容易把这些忧心苦恼忘却吗? 彦胥随手扯下一片叶子,抿在口中,吹了几声明亮的哨音。已走的有些远的马儿立即抬起头,动了动耳朵,立马向两人跑过来。 “走吧,带你去看个东西。” 云瑾也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听彦胥这般说,便利索的上马了。 两人这回没有急速的奔驰,两匹马并排行着,不时地甩着尾巴,显然比之刚才要悠闲多了。 又行了须臾,远远地便看见前方出现一片断崖。彦胥并没有绕行,而是直直的冲着断崖就去了,想必那断崖就是目的地了。 “突然想起花神节那日,我们一起掉下悬崖,幸好崖下是一湖水,又幸好被春风拂槛的庄主救了。”云瑾看着断崖道。 “是啊,”彦胥把手上的缰绳饶了两绕,“不过,这个断崖下却不是一波湖水。” 说着看了云瑾一眼,云瑾更有些好奇了。 快至崖边时,俊风死活不肯再行,作为一匹良驹,俊风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畏高。两人也不计较,笑着下马,步行到了崖边。 崖下是一大片平整的空地,空地上支了无数个帐篷,排列摆放均有规律。 “你虽未上过战场,但毕竟生长在将门,应该看得出来,此为何地吧?”彦胥背着手,敛目看着前方。 自然是看的出来的,这样的规模,这样齐整有条不紊的素质,自然是京郊军了。 云瑾不解,转头问彦胥:“不过是一个军队,有何好看的?” 彦胥把食指放在口前,示意云瑾噤声,自己依然专注的看着前方。 此时一声号角吹响,原本空荡荡的广场空地上,瞬间多出了大批的人马,脖上系着不同颜色的布巾,手中拿着木刀、木剑之类的兵器。分成两方在阵前对垒。 这是? 是在做军事演练! 云瑾只在自家书房的兵书上读到过两军对垒的情形。虽然这只是演练,但也算是第一次看见战场风云了。 只见两方号角吹响,一方摆阵,一方采用强冲的战术。一开始是强冲的一方占上风,阵法只是守住攻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强冲的一方渐渐慢下来。只见阵法迅速转换,化守为攻,瞬间将强攻的一方击溃。 云瑾看的有些发愣,一直在脑中搜寻自己读过的众多兵书,却无对解之法。直到下方开始清扫战场,才喃喃道:“这阵法,着实厉害。” “北康铁骑闻名天下,我东越将士亦是虎狼之师。”彦胥挑眉看她。 云瑾也终于明白了,彦胥不想说破她心中的害怕,又想安慰她。所以才带她来此处,亲眼看看东越的将士,东越的雄师,比三两句话的安慰更能安自己之心。 云瑾回看他,眼中满是感动,自己这一生,遇人遇事,竟能如此幸运,便再无他求了。 第五十五章 胜势渐微 自霍霄出发起,每三日都有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向青邑呈送霍霄的行进路线、进度以及归绥最新的战情。 霍霄领两万京郊军日夜急行,于七日后到达真定郡,在真定休整了两日,顺便着手整点真定军。 霍霄将十万人重新编整,拨了两万为前锋,由抚军将军率领先行赶赴归绥。自己压军八万紧随其后。 行军三日,前锋军终于先行到达归绥。 此时北康早已结兵城下。攻城数日,归绥军以五万之数,拼死抵抗北康二十万虎狼之师,虽勉强守住国门,却死伤惨重。 前锋军日夜兼程,行至归绥还未歇口气,便直接上了战场。 苦战数日,终于等到霍霄率八万兵马来援。可原本五万归绥军加二万前锋军,如今不过只剩了两万有余的战力,六百余轻伤,一百余重伤。 整个归绥的气势极为低落,连霍霄亲自来援也不能振奋军心。以五万余对战二十万数十日,任是谁,也会陷入绝望。 霍霄如今手上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不过十一万,如何与北康二十万的狼子野心相抗? 霍霄带八万将士不过堪堪解了今日之困,北康见归绥驰来援兵,也不恋战,鸣金收兵后造锅做饭去了。 清理完战场,夜已深重,霍霄一夜未眠,站在归绥的城楼上对外远望,归绥是一马平川之地,能毫无阻挡的看见几十里外,北康呈半圆行排列的军帐。 面对北康对东越八万援军的不屑一顾,霍霄思考良久,决定将两万京郊军散编到各个营垒,将京郊军新练的阵法用于对阵北康。 真定军虽没有练习过阵法,但有分散于其中的京郊军带领,只要不出大差错,也能叫北康军吃些苦头。以此来看看能否有新的局面,真已经算无法中的有法了。 军令一下,众将士倒是动作的极快,北康军吹号角集结之时,归绥已倾城而出,于城门外集结好。心中只剩背水一战的信念,此战,只能胜! 北康军虽勇猛,但缺乏灵动性,新编的归绥军虽不如青邑的京郊军那般对阵法无比熟悉。但赶鸭子上架的阵法终于是没出什么大的纰漏,让北康攻城至今,吃了第一个亏。 归绥军士气大振,霍霄下令乘胜追击,不过霍霄深知临时上场的阵法变数太多,只把北康军赶出去三百余里,便罢休了。 终于在城楼上再望不见北康的军帐,整个归绥都沉浸在欢呼雀跃之中,都恢复了要将北康打回老家的豪迈。唯有霍霄一人知道,此次战情,还未见分明。 消息传回青邑,朝野振动,上下皆夸赞霍大将军不愧是国之利器。原先主和之人纷纷投向主战的一边。还有多名御史已经联名上书,为霍霄请赏了。 对于此事,明显皇帝不过一笑置之,同李卫说道:“这便是官场,从来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 朝堂上对此事的风评渐好,宫学里也自然少了些私下的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在夸赞霍霄的神勇,以十一万人相抵近乎于两倍的敌人。 宫学的氛围渐好,云瑾的心情自然也渐好了。蔡雅时不时的找茬,也不再感到心中不平了。 连彦胥都发现云瑾的眼角眉梢重新挂上了以往的明媚,心中也安心不少。 归绥的战报一封封由快马传回,第一封是霍大将军到达首日大破北康军,令其后退三百里。 第二封,霍大将军率军乘胜追击,北康军被迫渡河而退。 第三封,北康损伤严重,已退出阴山。 第四封,北康原地修整,并无再退的迹象。 第五封,北康原地修整,无异动。 第六封,北康原地修整,无异动。 ...... 第九封,北康原地修整,无异动。 就在东越举国上下众人欢庆,皆以为北康败迹难收之时, 第十封战报在凌晨之时叩开城门慌忙而至。北康反扑,势如破竹,归绥已破,归绥军退至上武郡继续抵抗。 御史们为霍霄请赏的折子还堆在御前未来得及审阅,这封战报,就像一个狞笑的恶魔,嘲笑着东越臣民早来的欢庆。 霍霄的求援书,也在数日后到达青邑。朝堂上却重新提出了主和的想法。并且响应之人愈来愈多。 明显皇帝深思之后,派宁山候率七万军马驰援。 ............ 青邑城中众说纷纭,有说霍霄只擅长打群山层叠的地貌,平原之战就逊色了。有说霍霄猛虎老矣,该退位让贤了。亦有坚信霍霄定会转败为胜的。 经室之中更是流言纷纷,称赞的嘴脸变得甚快,如今又是先前那般奇怪的氛围了。 云瑾听得心烦,也看得心烦,索性去高眉依处请了几日的假,回府也好陪陪连玉,现下的情况,想来她心中也不好过。战势紧急,最最忧心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高眉依对云瑾的事表示理解,很轻易的便准了云瑾回府几日。 彦胥自府中听闻此事,也是马不停蹄的赶来宫中。不过才行到西华宫,便遇见了安平。 “彦公子行色匆匆,要往哪里去?”安平看似与他正面遇上,却更像是特意在此等他一般。 彦胥行了礼,道:“这个时辰,公主不是该在经室吗?” 安平媚然一笑:“经室也不过是个消遣罢了,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了。” “如此,想来公主是要事在身,在下便不打扰了。”彦胥心中挂念着云瑾,不想与她多说,拱手行礼欲走。 彦胥与她擦肩而过,安平高声道:“彦公子。” 而后转过身看着他,眼中的柔情似乎要把人融化。彦胥心中焦急,没有办法,还是恭敬的回身。 “彦公子,彦丞相在归绥可还好?”这句话就像一个平常的晚辈问候长辈那般。 “归绥已破,想来是已经跟随军队转移至上武郡了。”彦胥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不停地看向经室的方向,“公主还有何事吗?” 安平停了停,接着道:“听闻彦公子曾游历诸国,我还从未出过青邑城,不知有什么有趣的事,能否说来听听?” 安平素日里在人前待他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今日却有些不一样。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份娇嗔,像在撒娇,又好像没什么。 彦胥有些莫不清楚安平究竟要说什么,只能道:“诸国确实有许多值得一听的趣事,只是今日不便,来日再说与公主听也好。” ......... 这里是小唠叨:最近真是忙到晕了,可能都会比较晚,不好意思啦~ 第五十六章 再次被拒 “也好,彦公子是去圆妃娘娘处吧?我也多日没见小公主了,正好与你同去。”安平说着走了几步,见彦胥没有一起,便回过头疑问的看着他。 “在下不是去圆妃娘娘处,是往经室去。” 经室?安平心中一颤,霍家打了败仗,此次回朝霍霄必定要受贬谪,难道彦胥还想着霍云瑾吗? 安平开口试探道:“此次归绥失守,霍大将军实是伤了悠悠百姓之心,父皇亦是无比震怒...” “那又如何?”安平还未说完,彦胥便打断了她,“霍大将军为了东越尽心尽力,想必陛下是不会太怪罪的。” 安平柳眉微蹙,难道彦胥还看不出,经过此战,霍家必定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在朝堂炙手可热了吗?说不定霍府全族都会被父皇贬谪到岐黄去,不许再回京。这样的霍家,怎么还配得上钟鸣鼎食的丞相府?怎么配得上人中龙凤的彦胥? 安平越想越是不服,道:“彦公子,你与和静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作为朋友,还劝你一句,彦丞相的与霍大将军素来政见不同,如今霍家眼看着要遭罪了,为保彦家的清白,彦丞相的名声,你还是不要去经室的好。” “多谢公主关心,彦某记在心里了。”自始至终,彦胥的注意力都在经室的方向,并没有在意安平说了些什么,或许也是根本不想在意,“那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竟然跑着走了,也不知是不是怕安平再叫住他。不过安平确实真的对着彦胥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也不知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假意没听见,彦胥连头也不回的便往经室疾步走去。 安平一怒之下,伸手掀翻了身边婢女手中的漆木托盘,托盘中是皇后刚赏的凤尾罗裙,安平原是喜欢的不得了,此时却已落在路旁的泥中,滚了几滚,整个托盘反着将裙子压在了路旁的泥上。 早先打理园圃的内侍刚浇过的水,宫婢跪着捡起时,裙子上沾了大片大片的泥污。吓得宫婢复又跪下请罪。 安平一把扯过宫婢手中捧着的凤尾罗裙,心中升腾的怒气一时压抑不住,双手一用力,将轻纱制的裙装撕开了一个口。 看彦胥的样子是不在意霍家如今的境况了,霍家无端受了厄运,自己原是以为如此便能让彦胥收心,没想到彦胥竟然不在意,走下坡的家族怎能帮他在朝堂立足,要做千古名臣,只有自己能帮他! 即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了。安平恨着眼看着经室的方向。 彦胥到承明宫的时候,正对上云瑾从经室出来,耷拉着脑袋,蔫蔫的。也不看路,也不看人,一路上走着的内侍尽是提前避让着她,云瑾这才没撞到人。 彦胥叹口气,摇摇头,迎面快走到云瑾面前了,云瑾还是没发现。彦胥伸手摸了摸走到自己面前的小脑袋。 云瑾愣愣的抬起头,皱着眉有些不悦眼前的人挡住自己的路,却看见挡住自己的人是彦胥。 不悦的微怒尽散,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的含着的泪花却暴露了云瑾此时此刻的心思。 彦胥用手拭去云瑾脸上的泪水,低着嗓音,轻轻道:“我在,你哭吧。” 听到此话,云瑾终于是不再有任何顾忌,扑进彦胥的怀中,肆意沾湿他的衣襟。 彦胥用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云瑾的背,任由她哭成个泪人。发泄出来就好了。 几日前的战报上说霍霄被一箭穿肩,差一些便伤到心脏,如今还不知道醒没醒,怎能不担心?怎能不哭? 彦胥也不说安慰的话,就这么任由她抱着自己,让她慢慢的去平复心情。 肆意的流泪果然是会排解些心中的难受,好好地哭了一场,云瑾冷静了些,这才抬起头哽咽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只要你需要我,我便在。”彦胥心疼的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好些了吗?” 云瑾点点头,旋即又叹气道:“归绥怎么会败?北康虽然屯兵二十万,但领军的不过是箫横滨,北康大汗刚成年的儿子,并无战场经验。父亲在岐黄镇守多年,怎么会?” “所以霍大将军刚至北康时大胜了。”彦胥伸手把云瑾耳边的碎发理好。 这个箫横滨,云瑾是有耳闻的,虽然年纪轻些,但确实能算得上是个十足的英雄少年,他父亲能夺得大汗之位,他也有不少的功劳。 是个颇有谋略之人,自大自负,所以毫无防备的在霍霄来援时败了,但一旦有了准备,归绥军十万人又怎能抵挡的过两倍之数。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终究是年少气盛,时间长了,是耗不过归绥军的。” 云瑾知道彦胥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这样的战役,胜利的唯一法子便是再加派援兵。不过既然明显皇帝已经派了援兵前去,自己只能祈求归绥平安,父亲平安了。 “还有,我过来时,听闻新的战报到了,说霍大将军无碍,妥善休息便可。”云瑾听彦胥说完这个消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自己最最担忧的便是父亲的伤,幸而无事,自己也能稍放心一些了。 “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同娘亲说此事,好叫她别太过担心。” “这个时辰你不去经室吗?”彦胥又问了一遍问了方才问过安平的问题。 这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有事无事都不去经室了。 “刚与高先生请过假了,想回府陪娘亲几日,霍家正是在风口浪尖之上,父亲又受了伤,我怕娘亲受不住。”云瑾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中清明,已经不复方才的脆弱。 彦胥赞许的点点头:“是该回去陪陪你母亲,好安她的心。” 一路上,彦胥都处在欲言又止的状态,云瑾急着回家,倒是没发现他的异常。 到了霍府门口,彦胥转身道:“你自己去吧,我便不送你了。” 云瑾这才发现彦胥的面色有些不对,问他怎么了,彦胥破天荒地的第一次支吾起来。 过了半天才说道:“没什么要紧,下回与你说也一样,你快进屋去吧,等战事平了,霍大将军回朝,我再亲自登门...登门拜访将军。” 云瑾狐疑的看着他,平时也不见他说要拜访自己爹爹,想来是爹爹受伤了吧。这样想着,也不言其他,便回府直奔了连玉房中,迫不及待地告诉她霍霄已经平安的消息。 第五十七章 端倪初现 归绥节节败退之事,东越举国上下,各式各样不同的声音与想法,一时之间充斥泛滥。但好在霍霄多年的战名还在,百姓亦还感念,所以霍府还是安定如常。 但位于歧黄的霍府,却发生了一件事,箫燕燕没有与霍陵相商,留书一封,独自回了北康。 可想霍陵从营垒回府时,看到等在房中的不是往常的娇美红颜,而是一封放在烛台下的书信,会有多震惊。 霍陵看着信封上的“陵哥亲启”四字,心中自是有些无奈,刚从青邑传来归绥败退的消息,自己正万分焦急,箫燕燕又留书不见人影,真是胡闹。 霍陵摊开信纸,纸上的字龙飞凤舞,都说字如其人,这些字是像极了箫燕燕的洒脱自在: “陵哥见信如晤。 听闻北疆战情,越康起兵对戈,又值父亲受伤,归绥败退之际。我乃北康儿女,又为东越媳妇。实不愿见母国与东越交恶,累及家人,令夫君母亲长日忧思。 深思之下,决定孤身返回北康。家中在大汗王庭尚有进言之人。我必定尽全力相阻。 因陵哥身份特殊,不便与我同行,亦不愿你相阻于我。顾才不辞而别,望谅解。出城多时,勿追。 此去遥遥,望陵哥珍重。待平战之日,歧黄再会。 燕燕亲笔。” 霍陵在烛光下看完了信,找来管家一问,得知箫燕燕在清晨自己出门之后,便也已离开。 一整日的时间,加上箫燕燕的骑术和快马,想来是已经追不上了。 霍陵有些惊讶,他知道箫燕燕是北康人,但从不知箫燕燕家中还有在北康王庭能说上话的人,既能入王庭,想来官职不低。可却从未同自己说过。 北境又是战火连天,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虽然萧燕燕不是什么娇弱的富家小姐,但还是令霍陵担忧不已。 奈何自身不能离开岐黄,只能叫了军中的副将卫闻,另带上两个人,一路乔装往北境而去,希望能在箫燕燕踏进北康国土前将她拦下带回来。 箫燕燕一去数月,跟随其后的卫闻早先还能每四五日有一次密信传回。到后来该是到了北境,战乱之下,信书回的缓慢了,有时半个月才能接到一封。 再之后,便再无音讯,霍陵在岐黄越等越焦急,先后派了三波人马去北境,皆无发现。 不止箫燕燕,连卫闻也行踪全无。 对于北境战场,岐黄终是鞭长莫及。任霍陵使尽了方法,也像一颗投进水中的石子,不过泛起一些涟漪,便再无后文。 霍陵不知,此时的北境,正酝酿着一场阴谋,一场可能会改变一个国家,改变数百人命运的阴谋。 ...... 一张密折由上武经皇帝密卫之手,呈在了勤政殿的案上,明显皇帝眼中明暗不清,不知在想些什么。尚未翻开过的密折随意丢在案上。 良久,明显皇帝才朝着门外唤道:“李卫。” 李卫躬身进来,听他的吩咐。 明显皇帝略一沉吟,开口声音沙哑:“召太子、萧珲、成国公。” 李卫看了一眼天色,夜已深沉,宫门也已落锁。又看了一眼明显皇帝的脸色,阴郁不定,也不敢开口询问。行礼退下就立即遣人出宫去召此三人觐见。 皇帝召见,自然是不敢怠慢。三人从各自府中宫中紧赶慢赶。 太子住在东宫,来的最快,此时已经立在案前候着了。背着手,手上拿着方才明显皇帝案上的密折,正想要说些什么,被明显皇帝抬手制止。显然是要等候令外两人。 萧珲与成国公倒是在勤政殿前相遇,各自交换了眼神,发现对方眼中均是一片茫然。 两人通报过后,进到殿中。向明显皇帝与太子行过礼,便立在了慕离恒的身旁,等待明显皇帝开口。 “二位爱卿看看刚刚从上武郡送回来的密折吧。”明显皇帝一手撑额,极是悲痛的样子。 二人正不解,太子就将手中的密折递给了萧珲:“先生看看吧。” 萧珲接过密折,不过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豆大的汗从额上滚下。 成国公投来询问的目光,萧珲也不敢解释,只抬手把密折递给他。成国公接过,虚晃了一眼,心中也吃了一惊,深怕是自己睡眼昏花看错了。又把密折捧近了些,仔仔细细的从头看了一遍。 “陛下,消息可靠吗?”成国公看完密折,心中的惊诧还未消散。 “彦卿从上武密传而来,有证有据,纵是朕千万个不信,也不能不怀疑一二。”明显皇帝摇了摇头,脸上是无比的惋惜与不敢相信。 密折上书的便是箫燕燕乔装从战区边境奔赴北康,彦柏沿的人想阻拦之时,却被卫闻所干扰。 箫燕燕,霍家的长媳、卫闻,霍陵麾下的翘楚。二人在战时还往北康而去,不是谋逆还是什么?而之后,箫燕燕一行人便失了踪迹,再也寻不到了,怕是北康军有所接应,才能消失的如此彻底。 成国公看着手中的密折,“谋逆”二字鲜红刺目,虽然与霍霄交情不深,但霍霄看着怎么也不是这般的人啊。 萧珲道:“难道霍大将军连连败退,是有预谋的?” “霍霄居功自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慕离恒道,“有这般狼子野心也不算意料之外。父皇,让儿臣带兵前去擒拿叛臣。”慕离恒双手抱拳,一身的凛然。 “太子殿下莫急,”成国公拦住他,“此事还尚未清楚,怎么就是叛臣了?况且,如今霍大将军手中有十万兵马,再加上宁山候的七万人,更是不能轻举妄动。” “成国公所言极是,”明显皇帝道,“那爱卿有何进言?” “臣认为可先暗中调查。” “哼,”慕离恒从鼻子中哼了一声,“等他率大军回攻,可就来不及了。” “陛下不如先召霍大将军回京,待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做打算?”萧珲看了一眼慕离恒,示意他不要说得太多。 萧珲是太子少师,慕离恒平日里甚为器重。见他示意自己,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哦,那萧卿不妨说说看。”明显皇帝右手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道。 第五十八章 端倪初现(二) “霍大将军手握大军,不得不防,故而召他回京,是最稳妥的办法。” “若他不回呢?”慕离恒问道。 “不回就坐实了他叛臣的身份,就不用再顾及什么了,想来宁山候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萧珲道。 三人皆看着明显皇帝,明显皇帝思考了片刻,艰难道:“萧卿说的有理,朕下旨召霍霄回京,待审查后再行定夺。此事机密,朕希望由太子为主调查,两位爱卿为辅,绝不能放过一丝痕迹。” 三人俯首称是,明显皇帝疲态倍显,一行人便告退了。 行至殿外,成国公问道:“太子殿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查?” “以霍霄的声名,此事不管在野朝堂,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故而一次要务是保密。”慕离恒对面前二人说道。 萧珲赞许的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霍府也要严加监控,出入之人皆要调查清楚。” 慕离恒沉吟了片刻:“那岐黄那边,怎么办?” “消息管控,”萧珲看着他道,“让他们知道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便可。此事,成国公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是要给自己分配任务了啊,成国公心中道。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明显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感念霍霄带伤上阵,所以特召他回京将养,顺便详解上武战况。在离开之时将上武一切事宜均交接给宁山候。 上武的战况依然不容乐观,宁山候也不是个打仗的好手,面对北康这个劲敌,霍霄都有些力不从心,更不用说宁山候了。 霍霄心中放不下前线战事,并没有立即回京复命。直到青邑连着来了三份召书,霍霄才不得不开始准备交接的事宜。 最后,霍霄带着三份召书,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 云瑾这几日出门总是发现四周有不一样的目光注视着霍府。不是先前有些人怀疑霍霄战力的那种目光。而是根本没有人在看着你,但就是背后凉凉,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 云瑾留意了好几次,都没有什么实质的发现。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是近日事多,自己多想罢了。但心中就是一股子担心,怎么都消散不了。 直到霍霄寄来了家书,说是还有几日便能到达青邑,一家团聚了,这才有些放心。 这日是霍霄信中所说的回京之日,连玉估摸着霍霄进了城应是直奔皇城复命去了。算准了时间,带着云瑾在门前迎接霍霄回府。 却怎么也想不到,迎来的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夫君,而是一大批装备齐全的兵士。 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整个霍府。 霍府的上下均不知发生何事,正面面相觑之时。院内的府兵最快反应过来,已经倾巢而出,拔出腰间的佩刀,将连玉等人护在身后,与眼前的兵士对峙。 府内领兵的王屯长一脸不耐,对着来人喝道:“兵围大将军府,活的不耐烦了吗?” 对面的兵士手中持的是长枪,枪尖快到王屯长的鼻尖了,也依然不眨眼,瞪着铜铃般的大圆眼看着对面。 对面的兵士分开一条缝,一个将领走了出来。 “你谁啊。”王屯长抬着下巴,不悦的看他。 “京郊军副校尉林付。”来人并没有被王屯长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倒,哼笑了一声,“奉陛下之命,封锁霍府,不许任何人出入。府中兵士,皆押回京郊军营看管。” 林付撇了眼四周剑拔弩张的霍府府兵,又道:“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奉陛下之命,可有凭证?”王屯长扫视了一圈,来人的服饰甲胄确实是京郊军的配备。 林付伸出手,旁边的兵士立即将一份手谕放于他手上。 “若没有任何命令,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兵围大将军府。”林付一脸好笑的看着霍府上下。 王屯长接过手谕打开,确确实实印着皇帝的国玺。虽然不明白眼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但也只能回身朝连玉行了个礼。 “夫人,这手谕是真的,末将...” “我知道,”连玉打断了他的话,王屯长守卫霍府多年,不想让他为难,有些话,还是自己说吧,“王屯长是霍府的将士,更是陛下的将士,东越的将士。既是陛下手谕,还劳烦王屯长带着众位兄弟前去京郊吧。” 王屯长向连玉俯身行礼:“多谢夫人体谅。” 而后转身下令,命所有府兵卸下兵器。一时之间,霍府偌大的门口堆满了佩刀匕首。林付分出一部分人押送霍府府兵回京郊,剩下的人接管了霍府。 连玉等人还站在府门口,林付上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霍夫人,请回府吧。” 连玉淡淡看了一眼,问道:“不知我霍府得了什么罪,竟要受此待遇?” 林付还算恭敬,回到:“末将确实不知,不过是上头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连玉看着街道尽头半晌,知道霍霄今日不会再回来了,却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何意,难道是自己终日担忧之事果然发生了? “娘亲,回去吧。”云瑾扶住她。 连玉点点头,云瑾示意旁边的婢女上前接替自己扶连玉回房。看着连玉往府中走远了,这才道:“林校尉。” 林付听见有人叫他,回过身便看见云瑾一身水红色的简单衣裙,立得笔直,在身后看着他,嘴紧抿成一条线。 “不敢,末将不过是副校尉。” “林副校尉,”云瑾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改了口,“若我没记错,你应是我二哥手下的副校尉吧?” 林付顿了片刻,道:“是。” 云瑾毫不避讳的直盯着他:“那我二哥现在呢?” “霍校尉?”林付挑眉摸摸鼻子,“在京郊军营呢。” “是在京郊军营还是关在京郊军营?”云瑾又道,一定要确认二哥的安危。 林付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应是与霍府府兵关在一处了。” 听到此话,云瑾下意识的看了林付身边其他人的表情。并无异常,想来林付是没有撒谎了。这才干脆的转身回了府,让小厮把厚重高大的府门关起。 第五十九章 端倪初现(三) 霍府虽被控制,但幸而关起门来还算平静。 而不远的皇城之中,却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霍霄带着卫队进了青邑,没有在城中停留,直奔了皇城复命,来到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皆在两侧。 一同回京的彦柏沿先行向明显皇帝行过礼:“陛下,微臣与霍大将军一齐奉命回京详解上武战况。” 霍霄接着道:“上武郡地势比之归绥更易守,如今加上宁山候的七万援兵,守城没有问题,若要全胜还需援兵。望陛下再派兵援助上武。” 一席话说完,整个朝堂静的诡异,众人互相看一眼,又摆回原来的姿势,等待着明显皇帝开口。 “援军的事可暂且放放,”明显皇帝高坐于上位,隐在垂旒下的脸面色不明,“朕这有一纸密折,还望霍卿给朕参详参详。” 李卫将一封印了火漆的密折呈在霍霄面前,火漆已毁,显然已经被翻阅过了。 霍霄狐疑的接过密折,看完折中所书,偌大的谋逆二字异常刺眼,霍霄未怒,反而仰头大笑了几声。 殿中百官均是不知道折子上写了何事,明显皇帝如此的不苟言笑,霍霄看了却仰天长笑。唯有几位知情人面色复杂。 “这便是陛下连发三道召书要微臣火速回京的原因吗?”霍霄右手高举着密折,环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微臣戎马半生,霍家三代镇守岐黄近百年,连陛下最基本的信任也换不回吗?” “大将军莫急着讨伐陛下的信任,有这空闲,不该解释解释折中所奏吗?”萧珲在旁说道。 “陛下,”霍霄立得笔直,看的出半生金戈的影子,对明显皇帝说道,“箫燕燕是臣的长媳没有错,她是北康人亦没有错,但她绝不会是北康的奸细,臣也绝不会叛国!” 多年习武的习惯,霍霄说的每个字都是从丹田而出、掷地有声,却也每个字都砸进了殿上每一个人的心里。 众所周知霍陵与安思公主的事,众所周知霍陵拒婚后,一回岐黄便成了亲,众所周知这个霍家长媳从未踏入过青邑半步。可众人今日方才知道,这个霍家长媳,居然是北康人,现下居然又背上奸细的怀疑。 满殿的脸色真是有趣,有中庸之人的措手不及,有武将的愤慨,有文臣的猜忌。总之一片杂乱。 只有霍霄和明显皇帝两人不动如山,霍霄站在殿台下,明显皇帝坐于殿台上,互相看着对方,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陛下如若真的心有疑虑,便请陛下彻查吧。”霍霄双手抱拳,请求道。希望能以此打消明显皇帝的多疑。 霍霄是习武之人,声音洪亮,两句话便让殿中的嘈杂慢慢安静了下来。 “微臣不同意,”尚武侯站出队列,道,“陛下,霍大将军多年戍边,若陛下就凭一份无证无据的密折就彻查霍家,恐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啊。” “尚武候这是什么意思?”慕离恒开口道,“要以天下将士来要挟父皇吗?” “太子殿下,”尚武候一边说一边拱了个手,“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却非要如此解释,是要天下将士与陛下离心吗?” “你胡...”慕离恒还想说什么,萧珲一把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如今陛下将此事交予慕离恒办理,慕离恒应该要做到低调,不偏倚,才能服众。这也是慕离恒圈理人心的好机会。 “多谢尚武候,”霍霄拱手道了个谢,“只是我的心中,还是想请陛下彻查,好还我霍家清白。” 听到霍霄如此说,尚武候也不再坚持,只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明显皇帝咳了一声,见殿下安静了,才道:“既然霍卿也是如此想,那便查查吧,好安天下人的心。此事,便由太子负责彻查吧。” “是,儿臣定当竭力,不叫佞臣有所隐藏。”慕离恒向来不受明显皇帝的喜爱,这次得了这么重要的事,早便下了决心要好好做给明显皇帝看了。 事还未查清楚,慕离恒口中已经挂着佞臣二字了,实在是偏激,萧珲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皇兄。” 众人向声音来处看去,是久不上朝的康王。因为不喜朝政,康王甚少来早朝,大家也都已经习惯,甚至于今日来了,之前居然还未发现。 康王是明显皇帝唯一还在尊享富贵的兄弟,可能是年纪比明显皇帝小些,未与其争过皇位的缘故,又生性不喜朝政,爱些山水花草,没有威胁。明显皇帝也乐得对他好,好在天下人眼中树一个贤兄的样子。 “你今日怎么来了?”明显皇帝看着他,眼中也有一丝惊讶。 “太久没上朝了,这不闲着无聊,来玩玩嘛。” 一句话把明显皇帝逗乐了。指着康王道:“你啊,真是个富贵闲适的命,闲的无聊了才来朕这朝上玩玩?这份潇洒,朕还有几分羡慕呢。” “皇兄这话说的,倒是在怪臣弟食君之禄,未担君之忧了。真是惶恐。”说完赶忙行了个礼。 “行了,”明显皇帝挥挥手,“下了朝便不用回去了,朕新得了个白玉瓷瓶,正想召你给朕看看呢。” “此事不急。皇兄,今日臣弟倒是没来错,臣弟捡了个好玩的事,还望皇兄成全呢。” 明显皇帝疑惑的看着他。 康王撩起下摆,跪于地上,朝明显皇帝磕了一个头,道:“请皇兄将霍大将军一事交由臣弟去审吧。” 明显皇帝眯着眼,看了跪着的康王半晌,才道:“你素来不喜朝政,怎么今日自发的要揽事做了?” “呵呵,”康王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这不是臣弟的王妃嘛,嫌弃臣弟空是个七尺男儿,上不能为皇兄解忧,下不能为百姓添福。白白得个王爷的名头,没有作为。臣弟思来想去,怎的还能叫一个妇人给看轻了,这不今日上朝来,看看能不能找些事做。” “哈哈哈,”明显皇帝乐不可支,“康王妃还是如此直爽,你也莫和她置气,回府去吧。” 第六十章 阴差阳错 康王搓了搓手,道:“皇兄这是嫌弃臣弟办不好事儿啊。” “胡说,”明显皇帝一脸的笑意,对于这个皇弟,他还是颇为宽容,“兹事体大,你若真想讨个差事做做,朕这儿有的是事情给你做。你甚少接触朝事,一下子就处理这样的事,太大了。” “皇兄,你是知道我这个倔脾气的,其他事臣弟还看不上眼。再说了,就算做好了,还不得又给王妃看笑话啊。”康王摆摆手,一副明显皇帝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罢了,那你就去做太子的副手吧。”明显皇帝退了一步。 “不妥。”康王一口便拒绝了,众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今天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皇兄,虽说太子贵为储君,但臣弟好歹也是皇叔啊,让我去给太子做副手,不妥吧?”康王一脸的抗议。 明显皇帝不由得笑出声:“怎么?让太子给你做副手?” 康王立马行礼谢恩:“多谢皇兄,臣弟一定带领太子好好彻查霍大将军的事,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实。” 任殿上的谁,都听得出明显皇帝的反问是在调侃康王罢了,哪成想,康王就这么装傻充愣的应承下来了,倒是叫人没了办法。 明显皇帝哑然失笑,不过康王向来胡闹惯了,又看在他与霍家并无私交的份上,也就由他去吧,摆摆手道:“那你凡事多听太子、萧珲和成国公的意见。” 康王点头称是。 旁人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倒是太子不太服气,站了出来:“父皇,十皇叔终究没有经验,让他主理儿臣认为不妥。” “哼,”康王看都没看他,就哼了一声,“我说慕离恒,你也不是什么有经验的人吧?再说了,当年你皇叔我治理南境水患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皇叔只会提当年,不是已经露怯了吗?”慕离恒也寸步不让。 “好了,吵什么,”明显皇帝喝道,“你多辅助你皇叔就好了,散朝。”说着起驾走了。 康王看了一眼慕离恒,哼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回身对霍霄道:“霍大将军,这样大的事,恐怕要委屈您去刑部的牢里住上几日了。” “无妨,清者自清。不过内子儿女,还望康王善待。”霍霄看着他,康王素来是个闲散逍遥的王爷,真是摸不清他为何要淌这趟水。 康王点点头:“将军放心,事情未清之前,本王保证贵家眷绝无损伤。” ............ 下朝后,百官皆备车回府了,只有彦柏沿一路由内监总管李卫引着,往勤政殿而去。 到了勤政殿,彦柏沿迫不及待的问道:“陛下,康王突然搅和进来,此事会不会有变?” “无妨,朕登基之初,虽然康王也做过几年的政事,不过终究时间久远,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想来也会多听取他人的意见。再说了,”明显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若是你安排的连康王都瞒不过,还指望瞒天下人吗?” 彦柏沿立即跪下,道:“陛下明鉴,微臣的安排绝不会有闪失。” “好,此次,霍霄这个眼中钉能否拔去,还全赖彦卿了。” 勤政殿内在进行着最秘密的对话,门外的内监护卫早已撤去。原本应空无一人的门外,此时却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安思瞪大了眼,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她先前听闻霍霄被参叛国,正焦急的赶往大殿,没想到早朝已经散了。只能又往勤政殿而来。 许是正好碰上内监退散,没有注意到她,就这样到了勤政殿的门外,亲耳听到了这一番话。 原本是想来替霍霄求情的,现下看来,也是不需要了。 安思悄悄的退出勤政殿,连辇轿都忘了传,一路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在宫城中游荡。 她想去找太后,可太后向来修缮自身,后宫干政这样的事,是怎么也不会做的。 就这般随意的乱走,忽的抬头看见了惠妃的住处。安思眼前一亮,自己曾听惠妃提起过,慕离笙和霍铭是师兄弟。此事,或许他能帮上忙。 遣了映桐回宫取出入宫的腰牌,便急急地出了宫,直奔七皇子府。 慕离笙听到前房来报说安思公主驾到,着实是吓了一跳。自己这个姐姐,鲜少出宫,更鲜少与这些兄弟打交道,怎么今日会自己找上门来? 疑惑归疑惑,还是得恭敬的出门迎了。 安思被迎至会客厅,与慕离笙寒暄了半刻。慕离笙见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便知道是有什么事,于是屏退了左右。 安思这才倏地站起身,朝慕离笙福了福,慕离笙吓得一下从圆席上弹起。 扶住安思的手臂,道:“四皇姐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 安思咬着唇,看了慕离笙半晌,才道:“七弟,我实是没了主意了,才厚着脸来求你。” 安思说七弟,不是七皇弟,颇有要与他亲近些的意思。 “四皇姐是指霍家的事吗?”安思是极冷淡之人,能让她有此反应的,慕离笙也想不出第二个了。 安思点点头。 “四皇姐尽可宽心,霍大将军是什么为人,你我还不清楚吗,这样子虚乌有之事,肯定是陷害。等查出幕后黑手,便能还霍家清白了。”慕离笙说道。 安思痛苦的闭上眼,若是如此就好了。可一边是自己挚爱的人,一边是自己至亲的人,真是难以抉择。 慕离笙看见安思的脸色不对,问道:“难道,有什么变数?” “此事的幕后黑手,”安思深吸了一口气,睁开泪眼看着慕离笙,“是父皇。” 父皇这两个字,在慕离笙的心里打过了一道闪电,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明显皇帝要颠覆霍家。可为什么呢?因为霍家功高盖主?那也不应该选在北境尚在战火飘摇的时候啊。 慕离笙晃了晃头,显然还没理解为什么明显皇帝要对如今东越国中唯一的大将之才下手。难道他已经糊涂到如此境地了吗? “你是如何得知?”慕离笙稍稍回过些神,狠狠抓住安思的手臂问道。 第六十一章 护他周全 安思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掩面道:“我在勤政殿外偷听到的,父皇在与彦丞相说要拔去霍将军这根心头刺。” “彦柏沿?”慕离笙转身喃喃道。 “我虽顶着个公主的头衔,这样的事却帮不上丝毫,只能来求你,看在与霍铭师兄弟的份上,帮一帮霍家吧,”安思眼中留下两行清泪,自霍陵拒婚后,她再也没有哭过了,“若是叛国罪坐实了,霍家...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慕离笙缓缓坐在圆席上,半晌没有说话。 安思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道:“我知道此事为难你了,你还只是皇子,尚没有晋封,手中可用之人极其有限...” “有限又如何?”慕离笙打断了安思的话,安思看向他。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眼中是安思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戾气。 慕离笙勾唇一笑,道:“四姐放心吧,这件事我去安排,纵是最后要去劫法场,我也定会保霍家上下平安。” “你?” 安思想问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决然的信念?如果说只是因为和霍铭是师兄弟,那明知父皇掺和其中,能帮上一把,已经很够意思了。 如果说是因为自己,自己与他向来不相熟,更不可能。那是为何?他竟然可以为了霍家去劫法场? 他难道不知劫法场是不可能不暴露的吗?一旦暴露了,便要放弃所有的一切,皇族、身份、特权...他怎么会不知? 安思实在没有想到,慕离笙会做这样的保证。 “四姐,我钦佩你对于霍将军的情意。但,他是良人,可终究不是你的良人。此事若能过去,望四姐也能想开吧。”慕离笙叹道。 对于这个四姐,自己虽然不甚熟悉,但确实是敬佩的。抵着天下人的质疑,还能舍命去救抛弃自己的人,去守候他多年。也是仿佛看到了自己,只有同病相怜才能体会到此中苦楚吧。 自己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解脱了,希望她能解脱吧。 安思站起身:“希望吧,此事就拜托七弟了。我再去康王府,看看情形。” “四姐,”慕离笙叫住她,“此时的康王府,就是一块烫手山芋,四姐何必去找麻烦呢。康王叔也不是糊涂的人,你放心吧。” 安思想了想,心中还是万般放不下,但既然慕离笙如此说来,也不想给他添麻烦。便打消了去康王府的打算,直接回宫去了。 ................. 一接到霍府被围困的消息,彦胥便立刻马不停蹄的往霍府而来。到霍府的时候,就看到林付带着一队京郊军,将霍府围的水泄不通。 看到远远的有人径直朝此处而来,看守的兵士都已经严阵以待,生怕会出什么纰漏。 彦胥翻身下马,林付是认得他的,面上颇为客气的朝他拱拱手,语气却带着些不屑,像林付这样的人,是极不喜欢彦胥这样天生富贵的人。 “这不是丞相府的彦公子嘛,有何赐教啊。”林付歪着头看着彦胥,颇有些痞子的味道。 “进霍府。”彦胥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要做的事。 “那还真不好意思,”林付把脚下的石子一脚踢远,瞥了他一眼,“奉圣上手谕,接管霍府,没有陛下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进。” “若是我非要进呢?” “哈哈哈,”林付自顾自的捂着肚子大笑,笑罢了,道,“这霍府门你是进不了了,你要是非要进,那就进阎王门好了。” 林付低彦胥半个头,此时的气势却不低,仰着下巴看着彦胥:“看你这个狗样子,除了会投胎,还会什么?一点功名也没有,只会享乐。”说着还往彦胥的脚边吐了一口唾沫。 身旁的其他兵士看见林付的所言所为也跟着大笑起来,彦胥并不争辩,就这么静静等着,等到笑声渐息,反手一拳狠狠打在林付的脸上。 用劲之大,让林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彦胥,右手捂在腰间的佩刀上。 林付瞪着眼睛,感觉到嘴里有一丝血腥气,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唾沫中带着血丝。看见地上的红点,林付的脸色一下变得狰狞,额上的青筋爆出,捏紧了拳头,一拳朝彦胥挥去。 林付心中有极有自信的,自己在京郊军呆了七八年,手脚功夫还能比彦胥这个养尊处优的人差吗?这一拳过去,也是实打实的劲儿。 谁也没想到,彦胥轻轻一侧身,躲过了林付的攻击。林付用力过猛,又没有打到目标,就这么狠狠的扑倒在地上。 围观的兵士都傻眼了,没想到以林付的功夫居然还能吃亏。顿了片刻,才想起要上前去扶起林付。 林付这一撞,脸上青青黑黑,看着也是伤的不轻。更加气愤的一把甩开来扶的兵士,能看到眼中隐隐冒出的怒火。伸手随意的抹去鼻下流出的鲜血。 动了动脖子,隐约能听到骨骼的咔咔声。接着怒吼了一声,直朝着彦胥就扑了上去。近身肉搏是每个兵士必修的技能,能做到副校尉,林付一定也是不差。 彦胥看着林付咆哮着扑过来,面无表情,伸手掀开下裳,微蹲了个马步,待到林付快至跟前时,顺着林付冲过来的力,一把把他足足摔到了一丈多远。 林付自己使足了劲,又加上助跑加力,这一摔确实摔的不轻,趴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彦胥走到林付跟前,浑身散发的冰冷之意,让兵士们退避三舍。 “我是个什么人?轮的上你评说?”环视了一眼四周,兵士们都有些忌惮,手中拿着兵器,却没有人敢上前。 一是林付这个前车之鉴在地上躺着,二是彦胥的身份确实不是普通兵士能得罪的起的,像林付这样不管不顾的人毕竟是少数。 彦胥从袖中取出一块牌子,随手丢在林付的身上,牌子跳了两跳,掉在林付肩旁的地上。 顺手抚了抚,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这才抬脚大踏步的往霍府大门走去。 众兵士面面相觑,不知是该拦还是该放。还是有胆大的上前捡起了地上的牌子,只看了一眼,便示意门口的兵士放行。 余下的人这才七手八脚的把林付抬起,林付摔得七荤八素,这一动疼的不行,一边抬一边嚷嚷。只好安放在墙角下让他先缓口气。 第六十二章 唯愿一心人 辛伯在门房看见彦胥的时候,着实是颇为惊讶的,以门外似铁桶般的围守,不知道彦胥是如何进来的。不过如何进来的他不会问,也不是他该问的。 他亲自将彦胥领到正堂,就俯身退下了。 林付围困了霍府后,连玉就这般端坐在正堂主位之上。任由云瑾怎么劝,也不肯回房去。 云瑾无法,只好在正堂中陪着连玉。 看到彦胥过来,云瑾也是很惊讶,立即迎上前,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彦胥左右看了云瑾一番,见云瑾没有什么损伤,才道:“我虽没有官职功名,但好歹也是有点身份,区区一个林付还难不住我。” 云瑾知道他自有方法,也没有想问的太细,听他这么一说,便点点头。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正位上的连玉,彦胥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连玉。 两人对视一眼,云瑾摇摇头,叹了口气。 彦胥拍拍云瑾的手背,朝她点点头,而后给连玉行了一个礼,道:“晚辈彦胥见过霍夫人。” 连玉微眯着眼,左手撑额靠于案上,并没有理会彦胥。 彦胥接着道:“霍大将军现下安好,还请夫人要保重好自身,方能有来日的团聚。” 云瑾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见到我爹爹了?他现在何处?可还好?” 连玉也忽的睁开眼,跌跌撞撞的爬起,失落的站在矮桌前,看着彦胥,等着他回答云瑾的问题。 “我没有亲眼见过霍大将军,知道消息是因为,康王当着满朝文武主动揽下了此案,霍大将军现下在刑部大牢。至于好不好,我想,只要你与霍夫人安好,他便安好了。” “那你可知道,霍家是犯了何罪?”连玉微红着眼,沙哑着喉咙问道。 彦胥停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据下朝的大人们说,是霍家的少夫人在北康与霍大将军之间牵线,意图...谋反。” 云瑾和连玉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竟然是谋反吗? 霍府一门数代,为保东越江山,牺牲了无数儿女,留下了孤儿寡母,待到长成,又重新远赴岐黄戍边。如今竟然是谋反的罪名?反这个家族花费了百年守护的地方吗? 连玉哈哈笑着,一点礼仪形态也不顾了,笑道最后,眼眶中的泪花竟然再也抑制不住,簌簌的落下。 “夫人也不用太过忧心,清者自清,陛下想必会还霍家公道的,还是保重身体为上。”彦胥看连玉的样子,担心道。 “娘亲。”云瑾哽咽着叫了一声,伸手去扶连玉。 连玉摸了摸云瑾的脸颊,眼中擒着泪,:“娘亲没事,去送彦公子出去吧,如今我们的处境,还是不要连累他人了。” 连玉无力的垂下手,往门外走去,脚步虚浮,婢女赶忙上前扶住她。 云瑾皱着眉,看着连玉缓缓行过游廊,再也看不到身影。 回头对彦胥道:“走吧,我送你出门。” “怎么?一口茶也没喝,就让走了?哪是送客?分明是赶客。” 看着云瑾低着头,细细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些小小圆圆的泪珠。 “没有心情与你说笑,”云瑾冰冷着脸,“你走吧,别再来霍府了,也别来找我。” 彦胥心中失笑,这是怕连累到自己吗? “我若是怕,现下就不会站在此处,站在你眼前了。” 云瑾深深看了他一眼,毫无停顿、决然的迈出门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道:“来人,送客。” 哪里还有什么人,府中的下人们除了必要的几个,其余的均看管起来了。 彦胥就这么跟在云瑾的身后,不远不近。云瑾几次停下,回头怒目瞪他,彦胥就明媚的回以一笑。 行了半晌,云瑾回头,发现彦胥依然跟在身后。蹲下随手从小径旁捡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子,往彦胥的方向扔去。 彦胥也不躲,就这么站着,任由石子打在胸口,在素青色的衣服上落下一个泥点。 云瑾一惊,慌忙跑过去,一边拍去彦胥胸口上的泥点,一边道:“你怎么不躲,疼不疼?” 彦胥抓住云瑾拍打的手,直直的看着云瑾忙乱的眼睛。 “再疼,也疼不过你要抛弃我的难过。” 云瑾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受伤和委屈。自己何时要抛弃他?只是叛国之罪,若逃不过此劫,必定是万劫不复,难道到时还要拉着彦胥一起赴死吗? 彦胥心疼的拉过云瑾,紧紧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晓得你的心思,我想,你也是晓得我的心思的。你看,满院的青梅花都落尽了,再有些时日,青梅就熟了。” 云瑾抬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的青梅坞,一片梅林已不复三月花开时满目雪白,如今已是满园的郁郁葱葱,小青梅挂满了枝头。 是啊,再有些时日,青梅就熟了。 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半年多前落在肩上的青梅花,悠悠扬扬的暗香。 一个白衣俊秀的公子,笑的别样温暖,他说:“待青梅熟时,在下携酒来取,可好?” 携酒来取、携酒来娶。如今,青梅是真的要熟了。 见怀中的人一丝反应也没有,彦胥不禁有些忐忑,道:“你若是要反悔,终此一生,我都要缠着你,莫说海角天涯,便是上天入地,也绝不让你离开我的世界一步。” 怀中人还是没有说话,半晌,彦胥叹了一口气:“我说小哭包,你每次都哭在我的衣襟上,很像我睡觉时流口水了你知道吗?” 云瑾噗嗤一声笑了,在怀中闷闷道:“那你睡觉的时候真的会流吗?” “你自己来看啊。” 知道彦胥在调笑自己,云瑾使劲的在彦胥的衣襟上蹭了蹭,这才满意的抬起头:“你可想好了,我现在可是叛臣的女儿。” “你是谁的女儿都无妨,只要是你便好。”彦胥拾起袖摆,细细地帮她拭去泪痕。 “往后的日子我必定不会再让你流一滴泪。” “霍家如今顶着这么大的罪名,我又何来的笑脸?”云瑾再一次陷入了忧思。 “不怕,既有我在,就必会保你一世周全,平安喜乐。” 彦胥俯身,轻轻在云瑾的额上印下一吻。 第六十三章 故人相见 彦胥俯身,轻轻在云瑾的额上印下一吻。 云瑾慌忙抬手理了理鬓间的碎发,好掩饰脸上的潮红。彦胥也笑着帮她把碎发拂向耳后。 云瑾不敢直视彦胥,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道:“你没有官职,在陛下面前也说不上话,又怎能化解此事呢?” “我虽没有官职,我的朋友却有。我虽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但我父亲能啊。” 云瑾惊讶的抬头:“彦丞相?他会帮我爹爹吗?” “父亲虽然与霍大将军多有政见不和,但还是能分得清忠奸的。”彦胥拍拍云瑾的头发,让她放心。 云瑾点点头,想了想,忽的又推了彦胥一把,道:“你还是快走吧。” 彦胥摊着手,一脸的无辜。明明聊得好好的,为何又突然赶自己走了? “如今霍家处在风口浪尖,还不知前路何方,明面上你还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你懂吗?”云瑾认真的看着他。 彦胥这才了然的点点头,笑道:“还是你聪慧,我怎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不是没想到,确切的说,是不在乎吧,只要能与她多呆些时辰,就是被误会是同党,又如何呢。 “那你快走吧。”云瑾在背后推着彦胥往前走。 彦胥哭笑不得的被推着走,快行至府门时。忽的转身,云瑾猝不及防,一下跌到他怀中。 彦胥乐得很,笑眯眯的看着云瑾,云瑾摸着鼻子道:“忽然停下来做什么?” “前面快到府门了,我自己走就好。” 云瑾探头看了一眼,这才失落地点点头,道:“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彦胥点头,勾唇一笑,转身走了几步,停住了。云瑾正想问他为何停下,就见彦胥反身走了回来。 低下头,凑在云瑾耳边道:“你乖乖在府中等我,等此事平息。” 彦胥顿了顿,轻轻的笑了,喷出的气息拂过云瑾的耳畔,绕的耳边痒痒麻麻,而后道:“在下,携酒来娶。” 不等云瑾有所反应,转身背对着云瑾,就往府门外走去,还举起手朝身后的云瑾挥了挥。 好不容易消散的潮红,再一次爬上了云瑾的双颊。双手搅着袖子,伸头看着彦胥走出府门,厚重的府门再一次缓缓关上。 ................ 一连几日,康王都准时到刑部审核整理霍霄案的卷宗,却并不提审霍霄,太子催了好几次,都被康王以时机不对,准备未全拒绝提审。 康王心中也是没底的,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以为早已逝去的人,只有等到这个人才能有更有底气的审这个案子。 这日康王从刑部回来时,夜已经深了,康王府门口留着小厮,老远就迎了上来,还没等康王开口询问。 就凑在康王耳边,道:“王爷,你等的人,到了。” 即使是亲耳听到了,康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何处?” 小厮低声答道:“在书房等您。” 康王一脸复杂的神色,加快了脚步,到了书房跟前,却不敢伸手推门。 房内点着烛台,一个黑色的人影映在门上,门内的人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响动,站起身面对着门口的方向。 两人就这样停顿了须臾,康王还是伸手,毅然的推开书房的门。 门内的人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了当年指点江山的豪气万丈,反而更多的是儒雅纤弱的样子。 那人静静的站在案前,双手交叠朝康王行礼:“康王殿下,好久不见了。” 康王愣愣的看的眼前的人,气质虽已不同,但这张脸,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认得。 半晌,康王道:“当年你便长得像个小白脸,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像个小白脸。” 吴涯一愣,没有想到康王第一句话会说这个,不由得大笑,罢了道:“远离朝堂,心境豁达了,自然不太显老了。” 康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坐到吴涯对面的圆席上,道:“上天可真是没眼,还以为你死了呢。” 吴涯低笑了一声,知道康王在生气自己十二年来从未向他透露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当年那一劫,乌崖子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如今坐于殿下面前的,不过是吴涯罢了。” 康王挑眉看他:“哦?既然如此,那求我办事的,非乌崖子,而是吴涯了?” 若说是,想必自己会被毫不留情的赶出去吧。吴涯苦笑,不过十二年的隐瞒,也能理解某些人的愤怒了。 “在外是吴涯,对故人,没有这些牵扯甚多的字号,只是挚友。”吴涯道。 康王叹了口气,一个在自己心中已经死了十二年的人突然蹦出来,任谁也要缓一缓吧,自己已是很淡定了。 康王理了理心情,问道重点:“那日收到你的信物和书信,让我去把霍霄的案子揽过来。你现如今是霍府的幕僚?” “我早已远离世间纷争了,”吴涯说这话时,无限的落寞,“再说了,就是没有,也不会去做一个区区的幕僚。” 康王看吴涯的神情转换的极快,从原先的落寞一下变为不屑,果然骨子里还是那个骄傲的乌崖子。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吴涯奇怪地看了康王一眼:“东越如今可用的将才,在四国数的上号的,也不过霍霄和霍陵,在加一个年过九旬沛国公。若霍家落马,难道周遭会不为所动吗?你身为王爷,担君之忧也是应该,我这是帮你。” 康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吴涯胡说,当年耿直的自己实在是吃了吴涯不少亏,这十几年来,早就学乖了。 吴涯也发现了康王一脸的不相信,并不慌张,道:“与你开个玩笑罢了。霍家的小女儿是我的小弟子,我怎么能不管呢?可我在朝中早已没有势力,思来想去,只能来求康王殿下了。” “弟子?”康王皱着眉,“你不是只有林牧之一个弟子吗?” 吴涯听他提到林牧之,不由得苦笑:“如今是两个了。” 康王小心的问道:“这么说,林牧之还是没有回来?” “不说他也罢,”吴涯大手一挥,结束了这个话题,“此事有殿下主理,我心中也安了不少,今次是特意来感谢的。” “少来这些虚的,”康王道,“你说的人证何时能来,刑部这边我可是快顶不住了。这要是没人证,一开堂,一定罪,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这也是我今夜来搅扰的原因之一,我收到快报,还有三日,人证便能到青邑,到时,便可水落石出。还请殿下一定顶住压力,人证到来之前,切不可提审。” 烛芯烧的啪啪作响,康王点了点头。看来未来这三天还得头疼了。 第六十四章 府门之乱 自从府门被围后,外界的消息一律不得进,直到上次彦胥来,才得知霍霄安好。 与外界无一丝交流,自然变得有些焦虑,连云瑾这么爱打盹的人,近日来也睡得不好了。 这日天刚亮云瑾便醒了,翻来覆去也再睡不着,干脆起身去连玉房中请安。 果然还是如前几日一样,连玉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见任何人。云瑾只好在门口给连玉请个安。 回青梅坞的路上,听见墙外的喧闹声渐大。霍府的位置是极好的,四周围皆是高官富贾的居所,很少会有这么喧闹的时候。 正在疑惑的时候,就看见辛伯急匆匆往这边走。 “辛伯,”云瑾叫住他,“外面是怎么了?这样乱哄哄的。这都能听见了。” “小姐,门外好像是北城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连巡城营都赶来了。” “北城?”云瑾问道,“确定吗?北城和此处简直就是青邑的两端,怎么会跑到此处来械斗?我去看看。” 辛伯跟在云瑾的身后,道:“哎呦,外面打的正乱呢,你出去做什么啊,多危险哪。” 话音未落,小花园的墙边就跃下几名黑衣黑靴,蒙着黑面巾的人,看身手功夫底子应该不错。 领头的人可能没想到会有人,见云瑾和辛伯发现了他们,径直就往云瑾这边来了。 辛伯虽然是将军府的管家,却是不会武功的,年纪也大了,突然神兵天降的冲击还没缓过来。 云瑾看了眼四周,幸好花园已经几日没人打理了,脚边有一根孩童小臂粗细的枝干,顺手就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上。 几个黑衣人瞬间便到了眼前,为首的道:“可是和静县主?” “不是,”云瑾身后的辛伯突然大喊了一声,使劲把云瑾往后扯,声音中还带着些颤抖,“不是,不是,各位好汉认错人了,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云瑾捂住辛伯抓着自己的手,道:“辛伯,你离远些,别伤着你了。” 辛伯抓着云瑾的手臂不肯放,一边朝着黑衣人摇头一边大喊:“不是,她不是。” 云瑾无奈,只好任由辛伯抓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把枝干又握紧了些,道:“我就是,阁下冒着这么大的险驾临霍府,有何赐教?” 辛伯见云瑾承认了,慌张的朝她摇头,向几个黑衣人连连摆手,大声道:“不是,不是,她胡说呢。” 几个黑衣人不耐烦的皱着眉头,云瑾也一脸凝重的看了辛伯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面前的黑衣人听见云瑾承认自己的身份,忽的跪了一地,又把辛伯吓了一跳。 “奉我家主人之命,请县主与霍夫人跟着在下出城。” “出城?去哪儿?”云瑾疑惑道。 “如今的形式,怕霍府不是久留之地,先把县主与夫人安顿好,我家主人会想办法把霍大将军救出来的。” “你家主人是谁?为...” 没等云瑾问完,一声哨音从墙外传来,黑衣人立即起身,道:“没时间了,霍夫人在何处?” 云瑾用手中的枝干指着为首的黑衣人的鼻子,一字一顿道:“我再问一遍,是谁让你们来的?” “是七殿下。”黑衣人看出云瑾不问清楚是不会走的,便如实说了。 七殿下?是慕离笙。云瑾喃喃道,他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这时候难道不该躲得越远越好吗? 云瑾收起枝干,道:“你回去告诉他,多谢他援手,我是不会走的。” 辛伯在旁焦急的看着,急道:“小姐,你还是走吧。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实,就是诛灭九族啊。你先走,要是此次能没事,你再回来。” “辛伯,你糊涂了吗?”云瑾不悦道,“我若是走了,不就是告诉天下人,我畏罪潜逃吗?若是心中无愧,又为什么要走?” 转头对黑衣人道:“你们走吧,我不会走的。” 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道:“七殿下说了,您若不走,就绑着走。” 云瑾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天,确实是那个自大狂会做的事,然后道:“那开打吧,打完了你们也好交差,我被关了好几日,也正好没地儿出气呢。” 话音才落,数个黑衣人就把云瑾围在了中间。云瑾很少和家中以外的人切磋,又是看上去身手不低的人,云瑾也不敢放低警惕,正打量好了,要从一个最低矮的黑衣人开始下手。 从府门方向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人数不少,应该是门外的械斗被镇压,京郊军的人进来查看有无异常了。 花园墙外又一声急促的哨音,所有的黑衣人都看着为首的那人。 为首的黑衣人思考了片刻,说了声“撤”。一众黑衣人又从原先进来的地方翻墙出去了。 云瑾才舒了一口气,要真是打起来,还真是没把握。 这时,京郊军已经过来了,见云瑾在此处,林付走过来,道:“和静县主,此处有无异常?” “异常?”云瑾冷冷道,“有啊,霍府向来是清净之处,我还想问问林副校尉呢,怎么你接手霍府没几日,门外就闹哄哄的,不知道啊,还以为林副校尉擅离职守呢。” 林付示意手下的人去府中各处搜查,不放过一丝一毫,而后对云瑾道:“让县主受惊了,不过,这府中可千万别藏着什么,免得惊着我,也惊着陛下。” 原本空无一人的花园一下子充斥了搜查的兵士,云瑾也懒得理他:“要是有什么能惊着林副校尉的,可一定要让我开开眼界。”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付看着云瑾远去的身影,联想到今日的事,实在是蹊跷的很,不可能是偶然。 门口一出现械斗,自己就想让全部守卫退进府内,毕竟府外的治安不归他管。 岂料突然出现的镇压械斗的巡城营,一下子把局面搅得更乱,自己想退进府内也不可能。只好帮着巡城营把场面收拾好了,这才空出手,进府看看有无异常。 不过这么久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剩什么痕迹了。 林付看着偌大的霍府,是谁呢?来救霍家的吗? 第六十五章 心有不甘 “她不肯走?”慕离笙背着手在廊前看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 “是,”一个黑衣人单膝跪于地上,头也俯的很低,“属下无能,不能把县主带回来。” “你们动手了?”慕离笙看着他。 “没有,当时京郊军的人进来了,属下不得不退。”黑衣人顿了顿,又道,“殿下,今晚属下夜探霍府,一定把县主带回来。” “夜探霍府?”慕离笙哼道,“如果能这么简单,我还要精心策划这一场吗?京郊军围困的霍府,岂是你一人之力能进得去的。” 黑衣人低着头,没有完成任务,也不敢再言语。 “那几个人呢?” 黑衣人知道慕离笙问的是引出整场事件的混混,回道:“押回去的路上,巡城营刻意放松了守卫,兄弟们把人抢出来了。现在,已经送出城去了。” “嗯。”慕离笙应了一声,办的还是合他的心意。 “殿下。”有侍卫在廊外叫了一声。 黑衣人立马隐到了黑暗中。 “殿下,安思公主求见。” “请过来吧。”慕离笙道。 侍卫转身退下了,慕离笙举起案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 “回巡城营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别留什么把柄给林付。”慕离笙缓缓道,身后暗黑的树丛中有什么一晃,便消失了。 安思脚步慌忙,几乎是半跑着过来。直到看见了慕离笙,这才扶着廊柱缓了缓。 心中极是复杂,自从慕离笙与她说了今日会做一个局,派人偷偷潜入霍府,先把云瑾和连玉救出来送走,再想办法救霍霄、霍铭。安思的心中就一直不安,好不容易等到这日,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一刻也没停歇,直朝着慕离笙这里便来了。 真正看见慕离笙的那一刻,却有些怯步了。 慕离笙一人在月下独酌,如此潇洒的事,却看起来那样的落寞。如若云瑾二人此时已经在城外了,慕离笙还至于如此吗? “四姐坐吧。”慕离笙指了指面前的圆席。 安思拂裙坐下,不等她开口询问,慕离笙便道:“和静县主不愿意走。” 安思一脸的诧异:“为什么?” 慕离笙苦笑道:“四姐心中比我还清楚,还要我解释吗?” 安思闭上眼,是啊,这样的结果自己早就猜到了不是吗?霍家的人都是这样的臭脾气啊。认定的事不会改变,清白的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又怎会为了活命苟且偷生呢? 安思闭上眼,太傻了,留着命才能翻盘啊。如今局势不明,留下真真是凶险万分。 “四姐心中不甘吧?我又何尝甘心呢?你我心中都和明镜似的,晓得霍家人都是宁折不弯的脾气。可四姐还是不顾一切的来求我,我亦不管不顾的设计去救人。还不是心中抱着那一丝万一的想法吗?”慕离笙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良久,语毕,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看着慕离笙失落的样子,安思心中的疑惑再次加深,她问道:“原本不想问你,但我如今还是想知道,你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去救霍家?甚至不惜动用巡城营?” 巡城营是慕离笙的人,安思也是从这件事上知道的。可想而知,之前隐藏的有多深。 可纵使慕离笙再有自信,只要做了,就不会毫无痕迹,就会被有心人查出来,慕离笙蛰伏了这么久,值得吗? “四姐,”慕离笙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我与你是一样的,你当理解我啊。” 安思诧异的看着他,这么说,坊间传闻的,慕离笙喜欢霍云瑾是确有其事了? 安思不由得低低的笑,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居然能让一个胸怀江山的人,不惜打破自己多年来的筹谋,只为了对方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会答应离开,即使这个一丝的可能,也许不过是自己臆想的罢了。 安思笑的愈加大声,到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面上是笑着的,可这心里,为何这样的苦? 一只纤手握起案上的酒壶,也不要酒杯了,就这么对着壶嘴,大口大口的吞咽,落着的泪混着酒液一齐吞下,如此苦涩,却又食之如饴。 慕离笙见一壶酒都要入安思的口了,一把将酒壶夺下,拿在手中晃了晃,所剩无几了。 这才叹口气,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了:“四姐,这可是西北来的玉壶春,可不是牛饮用的。” 安思再一次夺回酒壶:“管他什么玉壶春、玉壶秋,只要现下能一醉,来日我送你一车又何妨。” 说着扬脖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重重的将酒壶置于案上,朝着后面大喊:“来人,再上酒。” 慕离笙有些吃惊,这完全不是平日里所见的那个永远端庄娴静的安思公主。 但他却觉得,面前这个敢爱敢恨,会哭会笑的女子,才是那个深藏在端庄的安思外表下,有着世间上凡人所能有的一切贪嗔痴恨的慕凝君,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没听到吗?快上酒。”安思再次大喊道。 远处的小厮没有见到慕离笙点头,并不敢擅自去取酒,毕竟这个府中真正的主子还是慕离笙。 “四姐喝醉了,那还有谁能救霍家呢?”慕离笙拾起安思掉在案旁束发的簪子,俯身帮她戴好。 安思愣愣的:“霍家一众人不是不肯走,还怎么救?在筹谋的人可是父皇啊。” “如今罪名未定,霍家固执是一定的。一旦罪名定下了,霍大将军可以为了名节赴死,难道也会舍得儿女跟着他做无谓的牺牲吗?”慕离笙朝后边的小厮招招手,小厮转身取酒去了。 听他说完,安思大惊:“你莫不是真存了定罪后劫狱的心思?” 慕离笙笑的灿烂,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劫狱多没意思,既打算做了,也明知瞒不住他,还不如做个大的。” “你要劫法场?” 看见慕离笙点头的那一刹那,安思不知道该歌颂爱情的伟大,还是该觉得他疯了。 若真这样做了,自己与慕离笙便万劫不复了,不过,自己现在又何尝看到过半点光明呢?不如用力去争一争,安思这样想着,就让自己自私一次,让他再忘不了自己。 第六十六章 去信岐黄 “你说吧,我能帮上什么?我一定尽力为之。”安思眼神中透着坚决,这样的女子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刀山火海也无法阻止她。 “不难,”慕离笙看着小厮将二人的酒杯添满,才道,“只需四姐往岐黄送一封信。” 送信?安思疑惑的看他,这样的时候了,送什么信? “今次的事,或许能瞒得过咱们的父皇,可却一定瞒不过某些有心人,如今我也不得不小心了。送去岐黄的信由四姐来送,会更稳当些。” 慕离笙仰脖饮了一杯酒,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接着道:“四姐给霍陵将军去一封信,照着上面抄写一份即可。” 安思伸手来拿,慕离笙捏住她的手,道:“切记,纵是连每个字的位置排列也不许乱。” 这才放了手,由她拿过去,拆了信封,抽出当中的信纸,仔细看起来。 未及看完,安思就连着信纸信封一齐丢在了桌上,脸色微红,略带了一丝怒意,道:“这是什么,让我写这个,真是有辱斯文。” 慕离笙伸出两指捏起信纸,抖了抖上面沾着的酒渍,道:“如不是这样一封情真意切的求.爱信,又怎能打消某些人的疑心呢?如此的字字珠玑,一个痴情女子对一个男子的求而不得,舍身为情,看的人热泪盈眶才好啊。” 安思红着脸,眼前皆是信中的豪放语句,道:“这便不是我会做的事,不是更招人怀疑?” 慕离笙摇摇头:“你错了,这才是世人眼中,你会做的事。” 一个对霍陵倾心了许久的女子,为了他,甚至不惜于终身不嫁,在世人眼中已是癫狂,再出格的行为,都已被认作是寻常了。 再加上现如今的境况,越冷静的书信,才越招人怀疑。 岐黄因为明显皇帝的消息管控,霍陵还不知霍家的事,如今安思抓住最后的时光以求欢好,让自己不负此生所思,不正是世人眼中想看到的悲壮吗? 既然有人想看,便做给他们看,有这样露骨销.魂的内容,谁还能看得见,信中隐藏的信息呢? 慕离笙指着信中的内容,一字一字指着给安思看,直到最后,安思睁大了眼睛,惊呼妙哉。 这一封求.爱信的背后,竟是包涵了所有青邑如今的形势。这是在告诉霍陵,带好岐黄的兵,与慕离笙配合,如若最后真的是最坏的情况,要上那断头台,也有后手。 安思重新拿过信纸折好,小心放入怀中,并不担心霍陵会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世人眼中的她或许是癫狂的,不可理喻的。但霍陵心中的她,一定是最冷静的。这样的信,一定是有怪异之处的。安思相信,霍陵一定能发现。 安思起身,道:“既然要做便做得更像些。这信,我会亲自誊写一份,让心腹亲手送去岐黄,交由霍将军的手上为止。为掩人耳目,这几****就不再来此处了。有什么话,让惠妃娘娘转告我吧。” 慕离笙点头,也不起身送,自顾自的倒酒,喝酒,再倒酒,如此循环。 安思也不在意,行了几步,忽又回头道:“对了,等事情了了,我送一车的玉壶春给你。” 等事情了了?慕离笙闷闷的笑,哪还有了的一天,最好的情况,便是从此浪迹天涯了。 若是跑不了呢?慕离笙又举杯喝了一口,那便一起赴死吧。 自己为了天下放弃过那人一次,如今又为了那人放弃筹谋已久的天下,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 吴涯说的果然没错,不过数日,人证便已到了青邑。 康王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勤政殿里,耷拉着脑袋挨骂呢。 他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件事,却十几日了,也不提审霍霄,也不搜霍府。明显皇帝催了又催,连带着太子也跟在身后唠叨着,康王就是不审。 说他躲懒吧,又确实没有,日日躲在刑部的办事处,辛辛苦苦的修此案的卷宗,可也确实没有任何进度。 明显皇帝也是耐不住了,将他提溜到了勤政殿打算好好的问问他,要是做不了,便换由太子全权负责了。 批了没几句呢,刑部的人就来报了,说康王等的人证到了。康王忙不迭的告退回了刑部。 这下却轮到明显皇帝傻了眼,哪儿跑来的人证,怎的就这样进了青邑了,自己还不知道。越想越是恼怒,憋着火召了彦柏沿,这丞相是怎么当的?如此大的变数,竟就在眼皮子底下也不知道。 康王火急火燎的到了刑部,就在少有人至的隐秘的房间中,看见了传闻中给霍霄与北康牵线的细作,箫燕燕。 箫燕燕原本灵动的眼睛中现下也只剩下疲惫了。 她千里迢迢赶赴北康,希望能调停两国的战争。岂能料到,竟然被认作了北康的细作。 好不容易北康才答应先停战,看看东越的诚意再做其他打算。就接到吴涯的消息,说是霍家因她被认作了叛臣贼子,心中万分焦急,立马随着吴涯的人一路向青邑奔驰而来 看她一身的风尘疲惫,康王连忙命人取了圆席,两人随意的席地而坐。 “霍少夫人,还请你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皆说与我听。” 箫燕燕咬着唇,思虑了片刻,才道:“我原是北康人,听闻北康与东越边境起了战争。心中焦急万分,才回北康去,希望能调停战争,让两国重归友好。就如此简单,并没有在父亲与母国之间牵线,父亲甚至于不知道我回了北康。”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调停战争?就算你是北康人,北康大汗会听你的吗?”康王皱着眉,冷声道,“箫姑娘,如今已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你若还有隐瞒,真是要置霍家于死地了。” 箫燕燕忽的抬头看他,心中纠结万分,她是有一个秘密,但是却不确定这个秘密能否告诉眼前的人。 这个秘密是个未知因素,可以救霍家上下于水火,亦能从此埋葬霍家,再无翻盘的可能。 康王严肃着脸,等着她坦白一切。 箫燕燕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公开这个秘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执意隐秘,或许连这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第六十七章 身份秘闻 “我的真实身份...”箫燕燕眼中略有纠结,这个连霍陵也不曾说过的秘密,终是瞒不住了,“是北康的金蝉公主。” 北康的金蝉公主。 康王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见箫燕燕不再说话,才惊愕的抬眼看她。 “你是北康的金蝉公主?霍陵知道吗?” 箫燕燕摇头:“陵哥只知道我是北康人,我同他说我是孤儿。” “你嫁去岐黄数年,北康大汗也不寻你吗?”康王不敢相信,试图寻找着一切可疑的点。 “我自小是活泼不羁的性子,与规矩甚多的王庭格格不入,且跟着北康的商队四处游荡惯了,父汗与大哥也管不住我,便不管了。” 康王闭上眼深思了片刻,自己是有听说过金蝉公主之名,隐约记得好像是叫箫燕燕。这个公主也太不羁了,一个女子孤身远行,连名字也懒得改吗? 转念又一想,箫乃北康大姓,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贩夫走卒,皆有姓箫的,燕燕也不是什么少有的名字。再说了,一个公主,大家更多的是记住她的封号,少有人会知其名字,自己也是当年与吴涯混迹北康王庭之时,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公主。 “康王殿下?”箫燕燕见他闭目冥思,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我的身份可对此事有帮助?” 康王心中已确定她是真的金蝉公主,一是对吴涯办事能力的信任,二是这样的关头,撒这样的谎没有必要。 康王看着她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当时有密折奏上,说卫闻不分青红皂白尽数杀了彦柏沿派去拦截你的人,你二人最终消失在上武城外,是怎么回事?” “陵哥看了我的留书,知道我孤身一人远赴北康,他放心不下,所以派了卫闻来寻我。”箫燕燕回忆着,突然激愤道,“我们一路上是有遇到些人,不过这些人并不是来阻拦的,次次下手皆是以灭口为目的,我们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那卫闻现在何处?” “卫将军?他与我一起知道霍府被诬陷的事后,亦听闻陵哥没有被管控,故而赶回岐黄去了。” “回岐黄?”康王惋惜道,“如今岐黄看似无事,早便如铁桶一般了,卫将军此去,凶多吉少了。” “什么?”箫燕燕倏地站起,“不行,我要去通知他。”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康王。 她若走了,卫闻能否得救不知道,但是霍家一定完了。 康王也起身,道:“卫将军我会派人去追,结果如何就看天命了。不过霍家的事若能摆平,说不准岐黄处也安全了。” 箫燕燕听康王如此说,赶忙给他行了一个大礼,请他赐教后面的事。 “你是北康公主此事,有利亦有弊,利是你的话作为证据分量重,弊是又给霍家叛国加了一条理由。”康王搓了搓手,知道吴涯找自己帮的忙不会简单,却不想如此的棘手。 如今这烫手山芋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那再加上使臣之言呢?”箫燕燕问他。 “使臣?何来使臣?” 两国正交战,又不议和,箫燕燕来这可以想到定是偷跑出来的,可又哪儿来的使臣? “我与大哥相商过,既我已嫁给陵哥,他亦不愿再与东越起战事。故而此次不是我一人前来,北康使臣亦来了。不过使臣是由正式渠道入得青邑,现在应该已在皇城了。” “太好了。”康王一拍大腿,若是只有箫燕燕一人,或许这身份还得瞒住呢,既然北康使臣来了,还是来议和的,那此事不就不迎刃而解了。 “快快,快随我入宫。”康王一把抓住箫燕燕的手,一边朝门外候着的人嚷道备车。 两人急匆匆的便进了皇城,到了明显皇帝的勤政殿。 北康使臣果然已经到了殿上,与明显皇帝和彦丞相相谈甚欢了。 “你此时来做什么?不是说人证到了吗?怎么不呆在刑部好好审案子?”明显皇帝略有些不悦康王此时打扰了他。 “皇兄,”康王行了一礼,“臣弟便是带着人证来了,还请陛下传召。” 明显皇帝皱眉不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还是让李卫召了人证。 箫燕燕从殿外入,朝明显皇帝行了外国使节面见皇帝的礼。 殿上的北康使臣,见她进来,立即站定,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前,朝箫燕燕俯身行礼。 明显的北康礼节,皇帝眯眼看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皇兄,”康王拱手道,“霍霄一案,已清楚了。” “哦?”明显皇帝倾身凝目,双手扶在案边看着他。 “彦丞相口中私通北康的奸细,便是此女子,”康王指着箫燕燕,“她是北康的金蝉公主。” 明显皇帝惊地站起,宽大的袖子将手边的酒杯扫翻在地上,洒落的酒液渗进地上铺着的金丝地毯里。 北康使臣对箫燕燕的敬意已经证明了明显皇帝与彦柏沿心中的疑惑。 彦柏沿一挥下摆,便跪于地上,对明显皇帝道:“陛下,怪不得霍霄狼子野心,原来是有了北康公主做儿媳妇,想与北康合谋夺我东越天下啊。” 彦柏沿是急了,他当然知晓此事的分量,不说其他,单单一国公主这样消无声息的来了青邑,他不得而知,明显皇帝就能怀疑他的办事能力,怎么将他捧上来的就能怎样让他消失。 所以来不及过脑子,便说了这些话,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北康使臣哼道:“彦丞相是说我们北康意图东越天下?那今日我等几人立于东越朝堂,谈及和解,谈及共处,岂不是笑话了?” 彦柏沿留着汗,连称不是,箫燕燕的出现真的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皇兄,”康王再次道,“如今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如今北康胜头正劲,又为何要主动来议和?还不是金蝉公主远赴北康说和的功劳,若她是奸细,今日便不会有北康使臣来议和之说了。可见,霍大将军实在是被冤枉的。” 明显皇帝看着殿下诸人,如豹子临敌一般的敏感,康王向来不涉朝堂,此事却这样的积极,明知自己不喜霍霄无事释放,还是和自己反着来,背后必是有猫腻。或是有自己没发现的势力已经崛起了。 可话已说道此,明显皇帝只好装作长舒一口气,感叹幸而没有错失一名大将。便安抚了康王今日辛劳,遣回家休息去了。 又吩咐了李卫,明日下圣旨放了霍霄,好好安抚其一家,不要叫忠臣寒心。 彦柏沿几次想说话,均被明显皇帝的眼神吓回去了。 康王、箫燕燕亦安心的回去等明显皇帝的旨意去了。 此事终于过去,能对吴涯有个交代了,康王心中欣喜不已,也不枉自己这数日顶着各方压力,连头发都差点熬白了。 霍府被围,箫燕燕也无处可去,与康王辞别后,便回了驿馆,与北康使臣住在一处了。 这一夜真是难熬,不过不是如上武前线那样忧心的无眠,而是开心终于洗净冤屈的无眠。 楔子 命格无双(一) 东越国边城岐黄镇。 日已西斜,阳光撒照在城中,给这座边塞之城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街边的百姓都已形色匆匆,赶着回家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 街道的尽头,是一座极普通的府邸,唯一不同的便是府门前有一列纪律森严的兵士在站岗,府门上一块檀木的金边匾额,匾额上是先皇手书的“大将军府”四字。 提起将军府,在岐黄可谓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没有人不知道,亦没有人不竖个拇指的。 霍家镇守岐黄近百年,治军严谨,与民同欢。不仅守卫了东越边境安宁,更是在最困难的时代,带领全城百姓抵御外敌入侵。霍氏家史上更是出了数位大将军,综其所有,这才有了霍氏几十年的赫赫威名。 如今军中主事的是宁远大将军霍霄,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已经做到了大将军之位,虽比不上其姐的高度,但也是常人所仰望的人物。 此时霍霄便骑着卸了战甲的战马,着一身轻甲,头盔随意的挂在马鞍上。常年的军旅生涯晒得不如平常的公子哥那样白皙,却另有一番刚毅的味道。后边跟着一队排列整齐的兵士,缓缓走在街道上。 高头战马的身旁却并排行着一头小毛驴,毛驴上亦坐着一个人,着一件藏青色的广袖道袍,满头的青丝用一根削过的木枝挽在脑后。腰间系着一块太极样式的白玉,随着毛驴的行进,白玉下挂着的长长的流苏在腿边一摆一摆。 霍霄侧头问他:“方兄怎么突然到歧黄来了?” “几月前夜观星象,见紫宸星光芒大盛,且有西移之迹象,我恐是霸主出世,故来探查一二。”方鱼子道。 “哈哈哈,”霍霄爽朗的大笑,“如今四国各安一隅,哪有什么霸主。” “非也,既是出世,长成便还需个十数年,谁又能确定十数年后的天下局势呢?霍兄怕也不能吧。” “我说方鱼子,”霍霄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你一个出家人,方外之士,怎的对这些世俗之事这样上心?” “此乃关乎天下的大事,岂有出家不出家之分,”方鱼子也看他,“怎么,难道霍兄不关心?” “怪力乱神,霍某向来不信。” 方鱼子吃了一噎,朝天摇了摇头,罢了,这个虎脑子,与他也说不清楚。 “上回三妹来信说她又有孩儿了,现今可好?” 三妹便是霍霄的发妻连玉,方鱼子是连玉父亲的养子,也算是霍霄的大舅子了。 “玉儿上月已经到歧黄来了,过会儿到家,你们兄妹便能见面了。” “那可好,我还打算绕路去青邑看她呢,现下不用了。” 战马高身长腿,为迁就着毛驴也走的极慢,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霍府门前。 几人下马,有兵士要把毛驴牵去后院,方鱼子拉着兵士的手唠叨个不停。什么洗澡要用温水啦,吃的要软糯些啦,不能和别的马住一起啦。 也不管兵士一脸的茫然,擦擦眼睛才敢确定,眼前的确实是一只毛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珍禽。 正在方鱼子怕兵士忘记,在重复第三遍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欢愉的女声:“二哥。” 方鱼子回头,就看见霍霄扶着连玉站在门口,连玉惦着脚,使劲朝他挥了挥手。 霍霄长身玉立,英姿勃发。连玉也是容姿不凡,恬雅美好。两人立在一处,真真是养眼。 方鱼子瞧了一眼,心里也觉得般配的很,可惜自己是个出家人,不能寻得一人凑的这样的美好。 兵士见方鱼子的注意力转到连玉处,忙不叠的牵着毛驴要走,生怕方鱼子再交代什么。 方鱼子一转头,便见兵士牵着毛驴走地有些远了,不由得担心的大喊:“小哥,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诶,小哥,你别跑啊...” 兵士听到方鱼子的声音,连赶带跑,慌忙往后院的门而去,生怕他追上来。 方鱼子摇摇头,往连玉这边而来。 “我又不会吃了他,跑这么快做什么嘛。” 连玉捂着嘴笑个不停:“三哥,偌大的霍府,还能饿着你的宝贝不成,你就放心吧。” 方鱼子远远的便看见连玉挺着个大肚子,皱着眉道:“你这快生了吧,还从青邑千里迢迢跑过来,你瞎折腾什么。” 连玉略有些羞涩的看了霍霄一眼:“陵儿和铭儿出生的时候,夫君都不能亲眼看一看。我想着,这一次,我到青邑来,夫君便能看着孩儿出生了。” 方鱼子愈加不高兴:“你这般迁就他做什么,保重你自己才是要紧事。”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连玉笑道,“好了,快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方鱼子满脸不高兴的剜了霍霄一眼,对他任由连玉胡闹颇为不满。背着手先行走了进去,长长的袖子都快拖到地上了。 连玉同霍霄相视一笑,跟在方鱼子身后也进了府。 到了堂上,连玉也问了方鱼子来歧黄的因由,方鱼子便将紫宸星之事又同连玉说了一遍。 霍霄在旁连连叹着怪力乱神,方鱼子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拉着连玉的手不放,非要她说说信他还是信霍霄。 连玉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加起来快奔六十去的大男人,像孩子似的互不相让,只能道:“二哥对,夫君也对,星象玄学,命理之说,信则有之。夫君是掌一方重镇的大将军,人命国土,非理性不能掌握。领域不同,自然信仰也不同,又何来对错呢?” 方鱼子拿鼻子哼了霍霄一声,这才转头有些懊恼的对连玉道:“我原先是想去青邑看望你的,不想你已经来了岐黄,来的匆忙,这也没给我未出世的侄儿准备点什么,真是不应该啊。” 连玉笑了笑,道:“我瞧着二哥骑着的小毛驴就甚好,脾气温顺,想来给孩儿骑坐是很好的。” 方鱼子面有难色,这小毛驴自己实在是喜欢,又看了看连玉隆起的肚子,定了定决心,眼中还有悲痛的神色,决然道:“既然三妹喜欢,那便留下做贺礼吧。” 连玉捂着嘴笑做一团,霍霄在旁小心的看着,生怕她笑出个好歹。 “我说笑的,三哥云游四方,骑马太快,也配不上三哥闲云野鹤的气质。还是那小毛驴好,咱们呀,不和你抢。”说完笑着摸了摸肚子。 方鱼子暗叹一声,自家的三妹自从嫁了霍霄,当了人家娘亲,怎的还越像个孩子了。 殊不知在连玉心中,他才像个孩子呢。 ................ 这是正在修改的开头,但是因为后台原因,不能直接放在开头,所以只能申请调卷,看见的亲们不要在意哈,等我申请完调卷,就会正常起来啦,大概明后天就会调卷啦~如有不便~不好意思哈~ 楔子 命格无双(二) 是夜,用过了晚膳。连玉便回房去休息了,留下霍霄与方鱼子两人,拎着壶酒,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喝酒去了。 两人也是许久未见,喝的正是起劲。 方鱼子大着舌头道:“霍霄,你...你不厚道。” 霍霄是千杯不醉的底子,不过喝了一壶,更是面色如常。 “你...让我妹子,大老远的...从...从青邑过来,你...是不...是,不心疼...疼...她了?”方鱼子指着霍霄的鼻子,断断续续的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霍霄嫌弃的拿手在鼻前挥了挥,道:“你还不知道玉儿的性子吗?她决定的事,我哪里能阻止。” “你...你...真...”没用两字还未说出口,方鱼子看到霍霄背后的夜空中有一颗星陨落,脑中轰的一声,一身酒气皆化作汗出了。 霍霄看他怪异的神色,疑惑的回头一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又回头用手在方鱼子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方鱼子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有些站不住,伸头扒住了身边的葡萄架,仰着头盯着漆黑夜空中的漫天繁星。 口中喃喃念着:“大喜!大喜啊!” 霍霄知道他这方士的毛病又犯了,平时看个星星能看个一晚上,便放心的笑笑,自顾自的斟酒。 方鱼子还是方才的姿势,张大着嘴,呆呆望着夜空,眼中盛满了欣喜。突然扑向霍霄,抓住他的肩膀,大笑不已。霍霄握在手中的酒杯中的液体,早已乱撒一通。 “大喜啊!你来看!”方鱼子一把将霍霄抓起,也不知平时甚为文弱的方鱼子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就把霍霄拉到了葡萄架外,指着夜空道。 “武魁星落,这是转世人间哪!落地西南,这是落在岐黄了!”方鱼子狂喜,对着霍霄手舞足蹈,“我数日前见紫薇西移,现下看来,不是霸主出世,是引导武魁星入世啊,武魁星由正北往西南来,不正是青邑到岐黄的方向。” 霍霄听他说到此处,也吃了一惊,不过顺着方鱼子指的方向,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异常。 “看来三妹怀的是武魁星,恭喜霍兄,霍家又要添一员名将了!”方鱼子满脸红光,微喘着气。 “方兄莫要胡说了,这天我看正常的很。”霍霄凝眉看了许久的星象,摇了摇头。 方鱼子一听这话,连眉毛都恨不得竖起来,这是不信还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呢? 正想与之辩解,便有人来报,说连玉要生了。 霍霄着急正要走,方鱼子一把抓住他,道:“你看,武魁星一落,三妹就要生了,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霍霄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说话,三两下甩开方鱼子的手,直奔寝房去了。 两个大男人在寝房门口转悠来转悠去,幸而连玉已是第三胎,有些经验,闹了两个时辰,屋里就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 两人一齐奔到寝房门口,门里一个嬷嬷样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满脸喜气的往霍霄怀中一放,还未说话,霍霄就急急问道:“夫人可还好?” 嬷嬷俯身刚想行个福,霍霄不耐烦,一脸焦急的把婴孩往方鱼子怀中一塞,掀开门帘就进去了。 嬷嬷刚想拦,方鱼子就道:“随他去吧,沙场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嬷嬷也不坚持,回身进房收拾去了。 方鱼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心中不禁欢喜,这可是刚落世的武魁星啊。 他是越看越喜欢,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生怕有个闪失。突然婴孩张着还没牙的嘴,哇哇的哭了起来,随后一股热流沾到了方鱼子的手上。 方鱼子也不嫌弃,顺手解开裹着婴孩的兜布,打算给他换一块。这一解不要紧,方鱼子就这么愣在了当场。 有婢女顺着婴孩的哭声,看见方鱼子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才发现兜布湿了一块,于是捂嘴笑着从方鱼子的手上接过婴孩,回房照顾去了。 方鱼子还没回过神来,扶着门前的柱子,坐在了阶梯上,任由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上上下下。 霍霄照顾连玉睡下,出门便看见,方鱼子独自一人坐在寝房前的阶梯上。 于是上前与他并排坐在一起,道:“顾着玉儿也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儿,现下在哪儿呢?” 霍霄见他面色古怪,将说不说的样子,担心道:“是孩儿有什么事吗?” “不是,挺好的,只是...”方鱼子看着他,道,“是个女儿。” 霍霄原先看他的脸色,也不禁有些紧张,生怕是婴孩从胎里带来什么病,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女儿多好,我已有了两个儿子,正缺个女儿呢,怎么,你这个舅父不打算疼她吗?” 方鱼子心里极乱,没什么心情同他开玩笑,看门见山道:“武魁星落世,为男,则当世出大将,为女,恐不祥焉。” 霍霄笑着叹了口气,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笑什么,不是你不信的东西就真是虚无缥缈,关乎到你霍家满门,宁可信其有,不该吗?”方鱼子一脸的怒意,平时霍霄不信就罢了,如今还如此的不当一回事。 霍霄想了想,毕竟方鱼子也是出于关心,道:“那,不妨说说化解之法。” 方鱼子看霍霄终于松口,道,“武魁星主战,让她远离岐黄,远离战场,远离军队,到时候嫁一个文臣或者世代书香的家庭,对于军事,有多远便离多远。这是唯一化解之法了,让她无法接触军事,方有一丝可能避免灾祸。” 霍霄笑了一声:“她上头有两个哥哥,难道我还能舍得让她来岐黄受这戍边之苦吗?我霍霄的女儿,自然是要娇宠着长大的,纵是你不说这番话,我也不会让她这一生受一丝战场之苦。” 霍霄是见过长姐领军的,虽然长姐是难得的将才,但即使自己的女儿也能如长姐一般,霍霄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那么多的苦。 方鱼子见霍霄并不问灾祸是什么,就知道霍霄根本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不过幸而霍霄本来也没有打算让女儿涉足战场,便放心了几分。 “你想好名字了吗?” “霍云瑾,”霍霄道,这个名字在长子霍陵出生时便已经想好了,“愿她如云般潇洒自由,愿她如瑾瑜般美好。” 霍云瑾,方鱼子喃喃念道,希望她真能潇洒自由的过完一生,希望自己看错了今日的星象。 方鱼子背着手在院子看了一夜的星象,心中叹着,武魁星落地化女,前所未见,怕要乱了。 ................ 这两章楔子是补在第一章前面的,已经在申请调卷了,不过要等周一,大家忽略哈~~ 第三十四章 夜探东宫(一) 没有月、也没有繁星的夜幕,像一张编织起的大网,密不透风的笼罩在青邑的皇城之上。 这座四方高墙垒筑的华丽城楼,历经百年的风雨侵蚀,有困中之人,绞尽脑汁也走不出这巍巍城楼;亦有城外之人,削尖脑袋也无法踏进半步。 而这座宫城,这座世人皆跪拜臣服的宫城,每时每刻都笼罩在阴影之下。即便是正午的烈日,也无法消散半分。 或许正是因为惧怕黑暗吧,天色不过渐暗些,各宫各室,连带着行路的甬道,皆由烛火照的一片通明。 今夜的勤政殿却一反往常的烛火明亮,外廊处不过一盏小小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也不见了平时随侍的宫女内监,只有跟随了皇帝多年的心腹,如今的内侍总管黄三德守在门前。 勤政殿内,亦只有一盏幽幽的烛光,照着正在批阅奏章的明显皇帝。 明显皇帝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却早已双鬓斑白,颇显老态。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万人之尊,怎会苍老的如此之快。 知情的人,或许会叹一句,情字害人,教人一夜白头,一夕苍老。 可当年的知情之人,早已离的离、散的散、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勾想起当年。 如果非要说有这么一个人,那便是现下在门廊外打着盹儿的内侍总管了。 明显皇帝一页页的翻看奏章,夜已深沉,却并没有要休息的打算。 早已吩咐了黄三德未召不得入内,故而没有人时时剪去烛芯,使得唯一的一盏烛火愈渐微弱。 明显皇帝记下最后一笔,将朱砂笔置于笔山上,转了转酸涩的手腕。看了一眼淹没在黑暗中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闪身进来,走到明显皇帝的案前,既不下跪,也不磕头。 明显皇帝面色微怒,就着手中的奏折狠狠扔向黑衣人。黑衣人并不躲闪,就这么任由奏折的尖角磕在自己的额上,青黑了一大片。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去动北康的使臣。”明显皇帝激动的拍着桌案。 “是您给我的胆子,您忘了吗?”黑衣人的蒙面的黑布没有褪下,掩在黑暗中,似有似无。 “你...”明显皇帝一口气呛住,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待他咳得稍弱些了,黑衣人接着道:“您介意的不是我杀了箫莫,是我把视线转到太子身上吧。我倒是看不出来,你何时这般在意太子了?” “糊涂,”明显皇帝喝了一口案上的冷茶,顺了一口气,“太子是东越的储君,若北康认定是他杀了箫莫,仇视的是我整个东越,不是他慕离恒一人!” “若是能借此事削去天下人对太子的期待呢?”见明显皇帝无动于衷,黑衣人一字一顿道,“若是能除去霍霄呢?” 明显皇帝吃惊的看向他:“你要借此事除去霍霄?” 黑衣人反问道:“难道霍霄不是陛下多年来欲除之而后快的一根刺吗?” 明显皇帝倏地站起身:“我是想除掉他,但代价不是与北康为敌。北康的骑兵,向来所向披靡,只有当年霍蔚麾下的神行骑才能与之抗衡。如今的东越,你以为还能抵抗北康铁骑吗?” “自然不能,我也并无与北康真正开战的打算。” 明显皇帝凝眸想了片刻,道:“你打算如何做?” “与北康开战,霍霄势必请战,届时请陛下允准便是。”隐在黑暗中的一双眸,锐利而充满野心。 “哼,你倒是如此快的便忘了自己所言吗?”刚刚才说的无开战的打算,如今连派谁去都想好了吗。 “此战不过是诱敌深入罢了,让霍霄回岐黄,才能治他通敌叛国之罪,让霍家再无翻身之日。”黑衣人缓缓道,“而北康更是无须担心。箫莫不过是北康大汗的同父弟,又是与他争过汗位的,在北康国中势力也不小,想来北康大汗也想除去许久了。到时用些钱财安抚一二,也就解决了。” 明显皇帝一脸好笑:“黄口小儿,你当北康大汗是你家的下人,随意差遣的吗?” 摇曳的烛火映在黑衣人的眼眸中,明显皇帝只在这双眼中,看见满满的自信,脑中灵光一闪,大惊道:“北康大汗近旁有你的人?” “说不上是我的人,不过能帮我说上几句话罢了。不过,已经足够让我的计划完美实行。”黑衣人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明显皇帝捏了捏眉心:“说说你的具体计划。” “不需要,”黑衣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是我自己要走的路,如果没有本事做好,那陛下也用不着将皇位留给我了。” “呵,你倒是口气大,一张口便要朕的皇位了吗?” “父亲若想让慕离恒坐稳储君之位,那今日,我还会在此处吗?”黑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明显皇帝对黑衣人忽然唤的“父亲”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仿佛合情合理一般,“父亲想除去霍霄,难道是怕霍霄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吗?不过是因为,霍霄的直,注定了不仅不会支持名不正言不顺的我,还会是我通往皇位最大的障碍。” 明显皇帝双手扶桌,缓缓地坐下。自己的心思,他都明白。这份思虑,更是远胜自己当年。 如若他谋划的事情完成了,那自己多年来处心积虑的计划铺垫,终于是没有白费。自己也对的起她了。 明显皇帝挥挥手让黑衣人退下,又重重地捏了捏眉心,世人都觊觎的无上之位,自己坐的是真累啊。从她离去到如今,已是二十余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多久,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眼前人的苍老,黑衣人并没有多少动容,再一次消隐在黑暗中,便如同没有来过一般。 厚重的木纹雕花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黄三德。 “陛下,已经子时了,明日还有早朝,该歇息了。”黄总管弓着腰行礼道。 “三德,”明显皇帝眼中苍茫,不知该望向何方,“你说,有生之年,朕还能再见到她吗?” 黄三德直起身,却不比弓着身直多少。半辈子都弓着腰,到能直起来的时候,想挺也挺不直了。 “陛下,您是天子,自然心想事成。”黄总管说着最稳妥的话。 “天子?呵呵,”明显皇帝嘲讽的笑笑,“不过是用来诓骗天下人的罢了。” 黄三德把头垂得更低,有些话听得,有的话听了也当未曾听过。这是大半辈子在宫中摸爬滚打的经验之一。 第三十五章 夜探东宫(二) 在金澜碗偶然听到的消息,云瑾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霍家受皇室信任多年,陛下又怎会不懂护卫岂能真正固若金汤的道理? 陛下一定不会治罪爹爹,是那二人胡诌的罢了。心中不住的对自己如此说到。 一面飞奔回家,只想亲口问问娘亲,此事是真是假。 连玉没有说话,只是忧心忡忡的点点头。自霍霄、霍铭回京之时起,霍家便接连不断的出现一些不知是福是祸的事端。连玉只求国宴快些过去,等霍霄奏请陛下解甲归田,一家共享天伦才好。 可奈何一次又一次的事件,或多或少的将霍家卷入其中,怎能不忧?怎能不愁? 连玉忧心的神情,让云瑾久久不能入眠,在榻上辗转反侧,思考如何才能帮一帮父亲,也好安一安母亲的心。大哥远在千里之外,二哥分身乏术,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 只是,三天,三天的时间真的够找到凶手吗? 几乎是一夜未眠,睁着眼看着天色由深沉的黛色渐渐转为灰白。 就在此刻,云瑾决定了,既然矛头指向东宫,那自然要从东宫入手。父亲在明,东宫绝不会乖乖配合,而自己可以从暗处调查,希望能看到明处所看不到的。 这一日在经室皆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翻开的书页永远不是正在讲的那一部分。 好不容易等到申时下学,云瑾随着同窗出了长安门,在自家的马车上呆了片刻。复而下车,只说了是与安思公主约好的,侍卫便重新放云瑾进入。 宫中出入有着极严格的管控,就算是承明宫的伴学,也不允许随意留宿宫中。在一定的时间内都要离宫。除非有宫中贵人相邀。 而从上次的事以后,宫中众人皆知安思公主与和静县主交好,侍卫也不疑有他,便让她进去了。 而此次自然不是安思约的她,云瑾不过打赌,赌侍卫不会在知晓二人的关系下,再去向安思求证。 果然赌赢了,此刻的云瑾,正在经室中静坐,闭目冥思。 承明宫是宫学,向来没有什么人住,故而夜色一深,便寂静的可怕,连盏灯守夜的内监也没有。 云瑾向来是惧怕黑暗的,可此次,心中的担忧早已远远高于对黑暗的惧怕。静坐于室中等了许久,只有窗缝里挤进来的月光懒洋洋的洒在地上,于黑暗的室中真是一缕指引前方的光明。 将近子时,正是宫中侍卫换防的时辰,守卫最为松懈,此时便是良机。 云瑾换下华丽的正装,内里穿的是黑色的夜行衣,束好面巾,将衣服收好,便悄悄的摸出门去。 东宫与承明宫离的不远,云瑾一路上均挑偏僻的小路行进。侍卫正是换防的时候,路上的巡查也松懈了许多,让云瑾几乎不费什么气力,便到了东宫的宫墙外。 远远能看到东宫的大门有侍卫守护,即便是换防的时辰,在一宫门口也不可能空无一人。从宫门进入是不太可能的。 宫城浩大,宫内外私相授受是常有的事,每朝每代都不算稀奇。既然有需求,就必定有手段,那么最低等也最多最方便的方法,便是在宫墙的隐秘处打洞。 于是云瑾转而从另一条小路走,一路顺着花园边的宫墙,想找找有没有墙洞。 不过须臾,便在一处假山后发现用杂草堵住的墙洞。云瑾大喜,趴在墙上听了片刻,确定宫墙里边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拨开杂草,俯身爬了过去。 反身将杂草重新弄好,这才细细观察眼前的一切。 今晚的夜,皓月当空。幸的是可以清晰看见周围的情况,对于从未来过东宫的云瑾是个好事。但也更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眼前的宫室较为破落,想来是荒废许久,无人来过了。否则打洞的人也不会就这样随意的用杂草掩住洞口,想来是有自信不会有人来此处,更不会被人发现了。 云瑾拍拍身上的草屑,往外走去,此处过于荒凉,自己要去的,应是太子的书房与寝宫,这两处地方是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 宫室的建造是有规律可循的,遵的是五行八卦之法,云瑾在思涯堂学过一些,辨认了方向后,便径直往东而去。 东方乃东越王气所在,太子的起居必在东方。 子时已过,侍卫的换防也已经结束,新一轮的巡逻开始。而此时云瑾,正躲在灌木丛中。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有一行排列整齐的侍卫,右手持火把,左手护刀,步履整齐的行进。 火光燃燃,照在灌木丛上,投射下一片阴影。云瑾甚至能感觉到火把燃烧的热度在自己头上掠过。 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身着夜行衣,在更深露重的夜里,躲在宫中的灌木丛下,若被发现,便是父亲也保不住她了吧。心中自嘲着。 突然整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停下来了,云瑾心中“咚”的一声,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得一个极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的接近,甚至还听到刀出鞘时,刀刃轻轻划过刀鞘的刺耳声。 云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拔出插在夜行靴中的匕首,紧紧地攥在手里。 此人步履轻盈,想来轻功不低,但是侍卫的武功过于刚硬,自己的武功练的是快和柔,正好压制这种刚硬,故而单打独斗自己或许还不一定会输,只是还有一队侍卫在后,就不可能硬拼拼。 云瑾在脑中思考逃脱的最佳路线,奈何对东宫实在是不熟悉,只好想着往愈黑的地方跑,逃脱的可能才会更高些。 云瑾绷紧身子,想要已最快的速度出招。突然从身边窜出一只野猫,直扑向领头的侍卫。 侍卫侧身躲过,骂了一句,收回半出鞘的刀,领着一队侍卫继续巡查了。 侍卫列队走过,四周重新归于黑暗,云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匕首插回靴内。这才感觉到,手心早已湿透了。胡乱的在身上擦了几把,重新站起来,猫着腰往不远处点着烛火的宫室而去。 ............. 小唠叨:哈,同志们我又来了,接到通知说今天下午14点会上最新签约榜,所以从今天起,在榜上的日子每天会有两更,一更中午,一更晚7点左右。如果哪天有意外情况不能两更的话,我会后面补上的~~还有,还欠着香蕉牛奶糖的长评加更,我记着呢~到时候一齐补上~谢谢~看的觉得还行而的话~记得点那个“加入书架”哦~谢谢~ 第三十六章 夜探东宫(三) 太子的寝宫是有内监守夜的,云瑾打算先去书房看一看有无收获。 云瑾脚步轻盈,小心避开廊下值夜的内监,闪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些微的月光透过窗纱漏进来,依然看不大清室内的陈设。 怀中是揣着火折子的,也不敢点,暗夜中的火光实在是太招眼了,即使是只有一星半点的火光也不敢冒险。 云瑾半眯着眼,在案前搜寻,都是正常的书籍画册。 想着或许不会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于是转向案旁的书架,书架上搜罗了各朝各代各国的名器,云瑾一一检查,希望能找到一些密室暗格之类的东西。 忙活了许久,一无所获,太子的书房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甚至连个暗格也没有,云瑾凝眉思考,无论箫莫的死是不是太子策划所为,作为身处高位的太子殿下,书房中竟连个暗格也没有吗? 云瑾自顾自的摇摇头,不敢相信,奈何再不相信也寻不到丝毫破绽,只好决定再去太子的寝宫碰碰运气。 总不能让此次夜探东宫无功而返吧。 云瑾快步来到窗前,缓缓地将精致的雕花窗棂抬起一条缝,屏息观察,窗外静谧,无一丝异样。右手撑着窗棂,翻身越下。 寝宫就在书房的左侧,云瑾躲在廊下,看见门前守夜的内侍不住的点着头,哈欠连头。 云瑾瞧准时机,快行几步从侧边过去,一个翻身到了寝宫的窗下。 看了眼四周依然平静,顺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插进关着的窗缝里,轻轻的抬了起来。 外室里零星点着几盏灯,用于不时之需。内室才是寝殿,此时是暗黑一片。 云瑾从窗缝中看了一眼天色,外室是来不及找了,况且外室多有内监宫女行走,秘密之物也不会放置于此。便径直往内室而去。 云瑾轻轻的掀开内室门上的帘子,借着外室微弱的烛光,依稀看见正前方是一方席榻,透过丝质的纱帘,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侧耳能听到沉稳的呼吸声,想来还在熟睡之中。 云瑾绕着席榻摸了一圈,没有发现,正想掀开纱帘摸摸太子的枕头底下时,忽的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榻上的女人娇嗔了一声,一个沙哑的男音响起:“殿外何事?” 殿外守夜的内监慌忙推门进来。 云瑾情急之下躲进了床下,刚刚遮住眼前的帘子。内监就已护着烛台,掀起门帘进来了。 “殿下,是侍卫在抓刺客。” 云瑾心中一惊,刺客?难道是自己,可自己并没有被发现啊。 “殿下,”榻上的娇滴滴的女声唤了一句,“臣妾害怕。” 慕离恒搂紧了怀中的娇娘:“莫怕,有本宫在呢。哪儿来的刺客,不过是那群侍卫做些动静,好显得他们厉害罢了。” “殿下...”进来的内监打断了慕离恒的话。 慕离恒没好气的道:“还不滚出去,立着做什么。” “殿下,方统领说,有人见一黑影闪进东宫,其他各处皆搜过了,只有...只有殿下的寝宫...” “本宫的寝殿如何?”慕离恒提高了音量,“难道他方统领,还要进本宫的寝殿搜查不成?” 内监躬身低头不敢再言语,毕竟太子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殿外的方统领见内监久久不出来,双手握拳,气沉丹田,高声道:“太子殿下,末将受皇命巡查各处,现见一黑影进入东宫,为保陛下周全,望殿下开门,放我等进殿。” 众侍卫一齐道:“望太子殿下,放我等进殿。望太子殿下,放我等进殿。望太子殿下,放我等进殿。” 侍卫皆是习武之人,声气浑厚,这一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云瑾在床下一动不动的静观其变。 只见慕离恒听到门外的喊声后,气的一把掀开纱帘,从床上坐了起来。 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脚蹬上,也顾不上穿鞋子,亦大声道:“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吗?” 一旁的内监劝道:“殿下,还是让方统领进来看看吧。您若执意不肯,此事闹到御前,怕是殿下又要得陛下的怪罪了。” 慕离恒心中的气难舒,却明白,内监说的极对。自己本就不受父皇的喜爱,涉及宫防安全的事,又是他极重视的,若自己不肯,一定会被责骂的。 慕离恒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 “唯。” “等等,”内监转身等待吩咐,慕离恒接着道,“只许他一人进殿。” “唯。” 内监转告门外的方统领,方统领欣然接受,毕竟他也不想把这么小的事摆上御前,不过职责所在,必须要确认清楚罢了。即使真在太子殿中,列队侍卫就在殿外,也不怕他跑了。 方统领进到外室,见通往内室的门帘已被掀开,慕离恒****着上身,光着脚坐在榻前,一脸不耐的看着他。身后有一个娇小的人影裹着被子缩在慕离恒的身后。 方统领双手握拳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搅扰太子殿下,实属...” “少废话,快些查看完了,快些滚。”慕离恒不悦道。 方统领看了慕离恒一眼,放下双手,慢慢的在室内游走。 此时也多掌了一些灯,殿内明亮了些许。方统领绕行一圈,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最后回到榻前,蹲下看了一眼床底,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复又站起身。 “嗯。”榻上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娇嗔。 方统领直直的看向慕离恒的身后。身后的女子感受到锐利的目光,由于害怕蜷缩地更紧。 慕离恒缓缓的站起身,挡住了方统领的视线,咬着牙道:“怎么,方统领还不满意?是否要查一查本宫的床榻,见一见本宫的榻上之人呢?” “方统领,那是刚晋的傅良媛。”一旁的内监解释道,意在告诉他,床上的人没有问题,不会是太子遭人胁迫,不得已撒谎。 方统领看了一眼内监,又看了一眼慕离恒,相信了内监所言。 “方统领还要看哪儿吗?”慕离恒一字一顿道。 方统领并没有在意慕离恒眼中的怒意,只做着自己认为对的时:“末将鲁莽,想来刺客不在此处,末将再去其他地方搜查。告退。”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慕离恒冷哼一声,你若找不着刺客,定叫你自食其果。 第三十七章 夜探东宫(四) 方统领退出寝殿。内监上前抬起灯罩,想吹灭烛火。 慕离恒怒声道:“滚。” 内监放下灯罩,俯首躬身退下,又重新放好了内室的门帘。 一只纤手搭到了慕离恒的肩上:“殿下,刚刚那个方统领,可真是吓死臣妾了。” 见慕离恒不说话,知道他还在怒火中,于是将脸颊贴到他的背上,软糯着声音说:“幸而殿下在臣妾身边,臣妾才不怕的,殿下您是臣妾的天,臣妾这辈子就赖在殿下身边了。” 慕离恒叹了口气,反身抱住了她:“你呀,真是能让人心疼。” “臣妾不要殿下心疼,臣妾要殿下高兴。”傅良媛窝在慕离恒的怀里,撒着娇。 慕离恒心中瞬间舒畅了许多,一只手点起怀中娇娘的下巴,好一个肤若凝脂的美人儿。勾起嘴角,另一只手轻轻拉开美人身后的带子... “殿下。”内监立于内室帘外道。 慕离恒复又皱起眉,怒道:“我说的话听不懂吗?滚。” 安静了片刻,内监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上朝的时辰到了。” “殿下,切不可耽误了正事。”傅良媛抚了抚慕离恒的胸口,“臣妾替殿下更衣。” “不必了,折腾了这么久,你再歇息一会儿吧。”说着抓起拂在胸口的纤手,放在口中轻轻咬了一下,逗得傅良媛笑得花枝乱颤。 而后起身掀开帘子,道:“本宫在外室梳洗,你们轻着点,莫吵着傅良媛。” 众内侍应道:“唯。” 内室的门帘缓缓落下,归于无痕。傅良媛却没有躺下,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态,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正抵着她光滑如丝的腰部。 云瑾掀开锦被,手中的匕首并没有收回,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道:“多谢你的配合,你也别害怕,我并没有要取你性命的意思。但现在我要离开,为了保证你不会在我收回匕首之时呼救,所以我要打晕你,希望你能理解。” “霍家的教养可真好,连打晕人也要说一声。”傅良媛轻笑一声。 云瑾的手乍停在半空:“你...”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感觉到身后人的僵硬,傅良媛打趣道:“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该不会要将我灭口吧。” 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境,云瑾有些空白,自己该如何做?打晕她,然后等她醒了告诉方统领自己的身份,坐以待毙吗?还是像她说的灭口?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动静,也没有说话,傅良媛倒是有些慌了:“我只是玩笑话,你不会真想灭口吧?” 云瑾在想,恐吓她一番,她会不会从此闭口不谈此事呢? 傅良媛接着道:“我配合你,不是因为你拿着匕首要挟我。以刚才的距离和方统领的武功,我开口呼救,必定不会伤及我性命。何苦于现下把命捏在那你手里头。” “那你为何不呼救?”云瑾把匕首抵紧了些,“不许撒谎。” “因为我认得你的匕首,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是霍家的人。”傅良媛说道。 云瑾原是藏身在床下,方统领进到内室后,检查各处的情况,床下自然也是一个不会被忽略的重要之地。 而云瑾正好从床下能看到慕离恒的双脚,知道他面向着外面,感觉不到身后的情况,这才从床后悄悄摸上来。用匕首抵住了缩在床角的傅良媛,并且学着平生见过的最凶狠的眼神,狠狠地撇了一眼傅良媛,还不忘晃了晃手中的鹿角匕首。 见傅良媛一脸慌乱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躲进锦被之中。只是手中的匕首一直抵着身前女子的腰部,没有丝毫放松。这才躲过了方统领的巡查。 岂料这个女子竟说认得自己的匕首。 傅良媛缓缓地转过身来:“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这样说话方便些。你也应该能看的出来我没有武功,你想取我性命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是易如反掌。” “该紧张的是你吧,”云瑾再次晃晃手中的匕首,“你说你认得我的匕首?” “是,所以我帮你躲过方统领。” “那你为何要说出来?暴露你知道我身份这件事,你会有生命危险的你不知道吗?”云瑾用力的瞪大眼睛,努力做出最凶狠的样子。 傅良媛反手系上刚刚被扯开的肚兜带子,道:“因为我要帮你离开东宫,若我不坦白,想来你也不会相信,太子的枕边之人会真心去帮一个刺客逃脱吧?” 云瑾凝眉:“那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这把鹿角匕首的主人,或者说前主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过是想要报恩罢了。”傅良媛顺手又将寝衣穿上。 云瑾看着自己手上的鹿角匕首,这把匕首是当年姑姑所用,后来姑姑战死,父亲便一直带在身边。直到自己十五岁的生日,父亲才送给自己做礼物。 “那时我还年幼,从祖父家回京的路上遇到山匪,被绑至山上。彼时霍大将军正奉皇命剿匪,正好救了我。大将军亲手将绑我的绳子割断,用的就是这把匕首。”傅良媛看着鹿角匕首道,“他还同我说,他也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女儿,想来是你了。” 云瑾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有几年时间确实山匪横行,为此,陛下特意将爹爹调回剿匪,那是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有父亲的印象。 反手将匕首收回刀鞘:“用不着你帮,我既能进来还出不去吗?” “你还真出不去,”傅良媛侧耳听了听,太子已经穿戴好,内监去传辇轿了,“现在天色虽还未全亮,可内侍们多已醒了。你这身夜行衣在亮处如此显眼,不仅要躲着侍卫,还要躲着满宫的宫女内监。怕你还未走出东宫,就已经被擒了。” 云瑾在窗旁开了一条小缝,看了一眼,天已蒙蒙亮,夜行衣在夜晚是保护,现下便是招摇了。自己执意出去的话,肯定是走不远的。 于是回头问她:“你打算如何帮我离开?”现在只能选择相信她了。 殿外隐隐传来内监的“起驾”声,慕离恒已经出发去早朝了。傅良媛安心一笑,对着外室道:“梅儿。” 叫梅儿的宫女听到傅良媛唤她,便往内室而来。 云瑾慌道:“你做什么?”立即蹲下身去拔匕首。 第三十八章 夜探东宫(五) 这便是梅儿掀开门帘看见的画面。云瑾右手紧握匕首看着她,而傅良媛则气定神闲的坐于榻上。 梅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此情况,虽然十分讶异,还是立马反手将门帘掩住,福身行了个礼:“良媛有何吩咐。” “你把衣服脱了,给这位姑娘换上。”傅良媛对着云瑾道,“你扮做宫女的样子,我送你出东宫。” 云瑾见傅良媛唤梅儿进来,是要她扮成宫女,并没有其他,于是略有些尴尬的将匕首收起,道:“你随侍的宫女必定不只一个,难不成个个都是你的心腹,看见她换了一张脸,也无动于衷吗?” 傅良媛点了点头,有些道理,于是从榻上下来,毫无征兆的狠狠打了梅儿一个巴掌,高声道:“若再笨手笨脚的扯痛了我,把你发配到浣衣局去。” 云瑾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傅良媛会这样突然的去打梅儿。梅儿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是低着头,顺着傅良媛高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良媛息怒。” 看着梅儿脸上渐红的巴掌印,傅良媛道:“如此,你便能覆着纱巾,不被人怀疑了。” 云瑾突然觉得,刚刚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女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吗?是这个下手毫不迟疑,也毫不心软的女人吗?或许她刚刚就范于自己的威胁,只不过是认出了这把匕首,并不是害怕。 傅良媛佯装生气惩罚梅儿,不惩罚其他,而是打脸。一是为了自己乔装时,可以正大光明的戴纱巾;二是自己离开后,真的梅儿脸上是有伤的,与梅儿相熟的宫女就不会看出破绽。 一瞬间就能有这样的思虑,云瑾不禁感叹师父说得对,皇宫内廷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娇弱易碎的女人呢? 梅儿伺候傅良媛更衣洗漱完毕。 云瑾换过了梅儿的衣服,覆上纱巾。傅良媛交代好梅儿在内室不许随意出声,云瑾便扶着傅良媛走出内室。 傅良媛一手撑着云瑾的手臂,一手扶着额道:“那个方统领真是该死,天还未亮就擅闯我的寝宫,身上那样重的血腥气,冲撞了胎神可怎么好,”又指着满室的宫女内监道,“你们记着,今日谁也不许进内室,帘子也不许开,我要好好的养一养胎神,你们要是冲撞了胎神,让我怀不上孩子,通通把你们发配去做苦役。” 满室的内侍皆俯首答道:“唯。” 傅良媛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身边的云瑾道:“咱们去御花园沾沾花草的灵气,省的被那个方统领带的倒霉了。” 傅良媛是太子新宠,正得势的时候,内侍们上赶着巴结,唤来的辇轿竟然是良娣的位份才能使的辇轿。 而且无人觉得不妥,想来是习惯了,在宫中,恩宠有时候是能凌驾于位份之上的。 云瑾蒙着纱巾,走在辇轿一侧,早上随侍在外室的人皆听到了内室里的动静,故而对云瑾的纱巾也不觉得奇怪。 辇轿行了片刻,前面是东宫的正门。昨夜没有寻到刺客的侍卫们正在一一检查出入宫的内侍。 云瑾不由得心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混过去。 辇轿在门前停住,带队的侍卫上前行礼,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还请接受检查。” 傅良媛掀开辇轿的纱帘,怒道:“怎么,昨夜你们方统领要进我的寝殿,今日你要上我的辇轿吗?” “末将不敢,”侍卫低着头,心中明白了辇轿上的是太子新晋的傅良媛,道,“辇轿上自然是坐不下两人,只请良媛身边的内侍接受检查即可。” 傅良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侍卫绕着辇轿一个个确认,确实都是宫中的熟面孔。 一步一步离的云瑾越近,云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 侍卫指着云瑾道:“你,把纱巾摘了。” 云瑾身边的宫女捂着鼻子轻笑一声:“怎么,连傅良媛身边的梅儿姑娘都不认得了吗?我记得小哥你上回还夸梅儿姑娘长得好看呀。” “既然是梅儿姑娘,那为何带着纱巾?”侍卫上下看了云瑾几眼。 听到此话,辇轿旁的宫女脸色皆有些异样。云瑾身旁的宫女悄悄瞥了一眼傅良媛的辇轿,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摇了摇头。 云瑾也悄悄捏了自己一把,疼的湿了眼眶,顺势挤出两滴泪,忧伤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侍卫,又马上低下头去。 侍卫瞬时便明白了,宫中规矩,若不是罪大恶极,宫女是打不得脸的,看来是梅儿被傅良媛打了巴掌,为防止外人看出来,这才覆了面纱。自己若是执意取下,就是昭告众人,傅良媛苛待宫婢。 这样的错处,即使是身为良媛,怕也是要受罚的。傅良媛正得宠,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没必要得罪她。况且这个梅儿姑娘自己远远地见过几次,身量差不多。 于是挥挥手,放辇轿出去了。 这期间,云瑾几欲夺路而逃,生怕他伸手扯了自己的面纱,直到真正踏出东宫的那一刻,才安下心。 辇轿到鲤鱼池处便停了下来,傅良媛打发了其他宫女在远处候着,就和云瑾两人,傅良媛在池边坐着,云瑾立在一旁,手中端着描金的陶瓷碗,碗中放着鱼食。 “我不过是东宫的一个小小良媛,带你出东宫已是极限了。这皇城,能否出去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傅良媛捏起一些鱼食撒到池中,池中的鲤鱼瞬时沸腾了,上下翻飞着抢夺鱼食。 云瑾福了福身,道:“多谢。”放下手中的碗,转身打算离去。 行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去东宫做什么?是不是去刺杀太子的?” 傅良媛笑着看她:“我不想管你是来东宫做什么的,我只知道自己报了恩,了了一桩心事。至于太子,他现下毫发无损,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在宫中,知道的越多的人往往活的不够长久。 ............ 幸而今日正好是休沐日,承明宫中寂静空旷,没有任何人。 云瑾一路小心,总算再无惊险的回到了经室。 换上自己昨夜藏起来的衣裙,这才重新出了承明宫,往疏予小筑而去。 自己孤身一人,没有辇轿,没有婢女,就这么直接出宫,难免会遭人怀疑,更何况还是昨夜侍卫没有找到刺客的情况下。 到疏予小筑后,安思公主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云瑾会在休沐日出现,还是一路走过来的。 云瑾将自己的动机与所作所为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安思公主。 安思哭笑不得:“你呀,为何不先来找我?” “公主一定会阻止我夜探东宫的,不是吗?所以我才没有先来疏予小筑。” “我会阻止你,”安思道,“但也会告诉你,太子绝不会去刺杀箫莫的。箫莫一死,此事很有可能造成两国不睦,甚至引发战争。太子是储君,怎会为自己将来要执掌的天下引来祸患呢?” 云瑾突然豁然开朗,是啊,怎么会有人傻到引火烧身呢?自己真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应该想到了啊。 云瑾懊恼的摇摇头:“现下想来,此事不是表面所显现的这样简单,应该是官场的势力阴谋,到底是谁呢?” 云瑾又凝眉想了片刻,叹了口气,挫败道:“可惜我从不关注官场,如今想要帮我爹爹,也没有入手的地方。” “你莫要想太多了,就算霍大将军三日内捉不到真凶,父皇想来也不会过多责怪的。你一夜未眠,还是先送你回府吧。”安思心疼的看着她。 云瑾点点头。 安思吩咐映桐唤了辇轿,又交代她一定亲自送云瑾出宫,这才放心。 第六十八章 入死地 为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康王没有亲自上吴府告诉吴涯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过还是私下拍了人去通知他,而后就等着第二天的上朝。 当年不知事的时候与吴涯厮混过一些日子,如今还真有点像当年,不过此事解决的甚为容易,不如当年那般豪情万丈,倒是让康王有些不知名的失落。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怅然无眠,唯有康王一夜好睡。 第二日清晨,早早地便起了床,在康王妃平日里用的长镜前照了又照,颇为满意自己不减当年的气势。叮叮当当的搅了康王妃的好眠,直到垂着淡嫣色床帐的榻上飞出一只绣着五福纹的枕头,结结实实的砸在康王的背上,康王这才老实地掩上门,吩咐马车进宫去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康王摆平了故友所托,早便一扫几日前的萎靡,逢人皆是笑眯眯的,惹得几位大臣都相当惶恐,不知道这个摸不清性子的王爷究竟要做什么。 有内监在大臣们的等候处通知了上朝,各人手中皆持着象征自己身份高低的玉笏,有序的进入大殿等待。 有角号声起,众人都持玉笏微向前俯身。明显皇帝在内监的搀扶下,由殿外走来,坐于中台龙位之上。 行过了君臣礼,自然要提起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朕委托康王待查霍霄一案,如今真相已明,整...” “陛下,臣有本奏。” 康王正满面轻松的听着明显皇帝说无罪释放的话,不想半路有人打断了,扭头一看,是丞相彦柏沿。 彦柏沿双手持玉笏,神情激愤,指着康王道:“康王与霍云瑾的师父勾结,企图颠倒黑白,望陛下明鉴。” 康王大惊,这几日自己已经很小心,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知自己与吴涯的关系。问道:“你说我与他勾结,可有证据啊。” “自然是有,陛下,臣昨日看见康王府的人进了吴府,觉得奇怪,捉来一问,那小厮竟是去吴府报好消息的,说什么霍霄不日将释放,让吴涯放心。”彦柏沿看着康王,额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幸而自己派人日夜盯着康王府,才找到这么一个破绽。 “康王,”明显皇帝语气中略带怒意,“你主动揽下此事与这吴涯可有关系?” “皇兄,”康王上前一步道,“吴涯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蝉公主的证词,北康使臣的证词,他们证明了霍大将军并未与北康勾结,不就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明显皇帝一听这话,忽的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底下的百官都颤了一颤:“那是叛臣霍霄,不是什么霍大将军!” 康王难以置信的看着高坐于上位的皇帝,昨日金蝉公主和北康使臣的证词已经很清楚了,为何他还会有此话? 倒是彦柏沿哼笑了一声,道:“康王殿下,你是糊涂了吗?哪有什么金蝉公主,北康来了使臣倒是不假,不过是来议和的,不是给霍霄作证的。” 康王大声道:“是你糊涂了吧,昨日勤政殿上,金蝉公主一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 “是吗?我未曾见什么金蝉公主,陛下也未曾见过,怎么就康王一人见到了?想来康王是梦里见到的了。” 康王质疑的看向明显皇帝,明显皇帝道:“你莫要当着百官胡言,哪来的什么金蝉公主。” 康王微退了几步,这才明白了,看来要霍霄死的人,不是什么朝堂政党的勾结,是自己这个多疑多思的皇兄啊。 彦柏沿趁热打铁:“陛下,康王与吴涯私交深笃,吴涯又与霍府有着不清不明的关系,如今康王殿下恐不再适合查理此案。” 下朝的角号声起,康王垂着手,有气无力的走下大殿前的数不清的多层台阶。 脑中回想着明显皇帝最后的话:“康王为一案主理,黑白不分,勾结犯者私党,有失公允,贬康王为郡王,即日起遣回封地,无召不得入京。” 有失公允,康王想着这四字对天长笑,如今这世道,哪还有公允可言。 “康王殿下。” 有人在背后喊他,康王听出是彦柏沿的声音,心中恶心不已,并不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彦柏沿追了几步,大声道:“康王忽得知故交还在,甚为欢喜吧。” 康王果然停住了,怒而回头,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故交?” 彦柏沿笑着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陛下只知你与吴涯有交情,但不知,这个吴涯竟是当年搅得四国离乱的乌崖子。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了,会如何呢?” 康王握紧了在袖中的手,道:“你如何知道的?” “这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 “你既隐瞒了陛下,还同我说这些话,想必是有条件吧。” 彦柏沿笑道:“康王是明白人,自然知晓若是陛下知道乌崖子还在人世,并且就在青邑,定是杀之而后快的。我可以为殿下保守这个秘密,只要,还望殿下不要再插手此事。” “呵,彦丞相真是高看我了,我如今是个要回封地的郡王了,还能怎么插手呢?”康王轻松了几分,既然有条件,便有转机。 “康王还要与我打岔吗?虽说你做了多年的闲散王爷,没权利在手,可是有威望啊,有时候,这威望可比权利还要好用几分。”彦柏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康王敛眉,此事的水如此深,他也不打算再插手了。既然罢手还能换来彦柏沿和某人的安心,那便给他们安心吧。 “好,我不会再插手此事,还请彦丞相说话算数。” “爽快,”彦柏沿道,“此秘密烂会在彦某肚子里。” 听到彦柏沿的承诺,康王毫不拖延的转身就走,这样的人,承诺怎么敢相信,此地吴涯再是待不得了,要快些走。 快到宫门之时,康王看见自家的马车旁站着一抹倩影,心中暗叹了一声。 看见康王出现,安思也是急切的迎了上去。她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再也忍不住,非要亲自来问一问。 “皇叔,为何主理之人变为彦柏沿了,他与霍大将军素来不和,难保他不会公报私仇啊。”安思所有的担心都写在了一双眸子里。 “你同我说又有何用,此乃你父皇的决定。我也无法左右。”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安思面上满是悲戚。 “你如此聪慧,又在宫中许久,想来有些事你早已知晓,既然如此,你就该明白,此事已经势如水火了。”康王摇着头走了,这天下真是没法看了。 安思看着康王远去的背影,心中知道,平安解决此事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只有拼死一搏了。 第六十九章 入死地(二) 康王回府当日便有人盯着开始收拾上下,让他不得不准备即刻回封地。原本想遣人告诉吴涯一声,也因为看管严密,送不出消息,只能希望吴涯能以他的聪明,看出此事不对,尽早离开才是。 不过既然彦柏沿答应了会保密,那么以吴涯的本事,且与霍府不过是教导之谊,应该能保全自身。 康王望着满府上下,慌忙收拾的各式身影,抚了抚身旁王妃的手,道:“看来我还是没用的,不过一件小事,闹得被贬了位份不说,现下还要回封地去。” “小事?你说的轻巧,难道我就真不知道?”王妃侧头笑着瞧了他一眼,“你是陛下唯一还算平安无事的兄弟,他平日里拿你在人前做个兄友弟恭的戏还来不及,怎会这样待你?想来是你最近忙的事触到他的逆鳞了吧。” “瞒不了王妃的法眼啊。”康王笑的有些落寞。 康王妃抓住他的双臂,认真的看向他:“我看封地挺好的,偏远些罢了,离了这浊世浮华,倒更自在些。” 见康王妃如此说,康王伸手抚着她的侧脸,王妃亦歪头看着他。 康王释然一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封地也好,青邑也罢,只要王妃在,自己在哪里又有何区别。只是,吴涯所托,自己不能忠人之事,心中总有几分歉疚。如今要走了,连声招呼也打不得。上一次相见隔了遥遥十数年,下一次再相见不知要到何时了。 ................ 彦柏沿全权包揽了霍霄一案,自然是顺着明显皇帝的心思,雷厉风行的将各卷案宗整合,开堂审理了霍霄。 案堂之上,霍霄的军人风骨,让他不屑于低头,不屑于向彦柏沿这个主审官下跪。 三指粗的长扁木棍,实打实的打在霍霄的腿上,一声一声回响在大堂之上。彦柏沿冷眼看着,一个向来瞧不起自己的人,一个被天下所称颂的人,慢慢在自己眼前跪下。 被迫的?有阴谋?又有何用,还不是乖乖的跪在自己脚下! 彦柏沿踱到霍霄面前,一脚踩进霍霄身下淋漓的鲜血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如败犬一般匍匐在地上。 顺手捏出一直拿在手上的供词:“霍霄,这供词也不劳你亲自写了,就着这血把押画了吧。” 把供词随手一扔,丢在霍霄面前,供词一角浸在地上的鲜血中,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霍霄双手伏地,忽的大笑,笑的旁边的侍卫心里都有些发毛。霍霄越笑越大声,扬起一张发丝凌乱的脸,连牙中也带着血丝。 “奸臣当道,陛下不改,完矣,完矣!” 霍霄似有些癫狂,不停地笑,不停地喊,越笑越大声,越喊越大声。 “拉回去吧。”彦柏沿对身边的人道。 “丞相,不审了?” 彦柏沿诧异的看了身边人一眼:“不是已经审完了?” 此人也是反应颇为迅速,转了下眼珠,便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已经审完了。”而后吩咐侍卫把霍霄押回牢房去。 如果说康王还在,那必定是要按着流程来,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如今是他彦柏沿主理,门一关,他彦柏沿说什么便是什么,谁人敢说二话? 这供词,有手印与没手印又有什么区别呢?皇帝陛下亲下的旨意,还有谁要看卷宗,要翻案吗? 没了,已是死案。 彦柏沿做样子审理霍霄之时,已派人出发查抄了霍府,竟在霍府中搜查出十数封与北康往来的信件,封封皆有霍霄的私人印章。 信件与供词呈上天听,明显皇帝勃然大怒,果然如彦柏沿所说,故而有不敢相信之人,甚至还有为霍霄说话之人。 但天子之怒也不是寻常人能受得起的,一句“再为霍贼求情,同罪而斩”。便让朝堂上下再无丝毫异声。 审的快,判的也快。明显皇帝的罪召不日已经交达霍霄之手,一卷圣旨写的密密麻麻,痛斥霍霄辜负圣恩,叛国叛家,如今株连九族,实是咎由自取。 霍霄靠坐与墙边,静静听着内监宣旨,既不迎旨,也不下跪。旨意宣完,周围牢房的霍家亲眷,有愤愤不平,嚷着要见皇帝之人,有是掩面暗泣之人,更有些人,直接晕死过去。 霍氏九族二百余人,一时之间,哀鸿遍野,令人不忍。 霍云瑾与其他女眷关在女牢,也接到了圣旨。 连玉却是一点也不惊诧,仿佛就在意料之中,只抚着云瑾的头,道:“我与你父亲千防万防,却还是躲不过这一劫。我们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只可怜了你,可怜了霍氏其他的孩子,还未尝看尽人间欢喜,便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云瑾死死的咬着牙,道:“娘亲,我不信,我不信陛下会这样对待霍家,对待一个守卫岐黄边境近百年的家族,我要出去,我要翻案,我要救霍家!” 连玉看着云瑾眼中燃烧的熊熊烈火,笑了,多像当年自己第一次与霍霄邂逅,霍霄一人迎战数十个黑衣高手,那眼中的专注与不可一世的烈火,自己永生难忘。 就算云瑾是从小娇宠着的,但这份骨子里的骄傲,血中带来的执着,何其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