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纪第一部:应龙传》 第1章 楔子 浑浊滚滚的汪洋洪水,昆仑山稍微低矮的山峰,几乎淹没了一半,日月消失了,天昏地暗,透过血一般的赤红,无穷无尽的黑夜仿佛拼命在渗透而入,时不时,远远的东北方向,陨石如雨,高耸处的森林再次烈焰熊熊,照得天地之间忽明忽晦,空气中充满了呛鼻炙热的尘埃,让人无法呼吸,一道皎白的身影穿梭于苍穹,五彩绮丽的光辉,自她高举的手中笼罩而下,每一次飞升,那四分五裂的天空都弥合了一点…… “都饿晕了,怎么还这么沉?!”小女孩一会前一会后,连推带拽,气喘吁吁,拉着一个小男孩,荒草莽林间拖出了一条长长弯弯曲曲的痕迹,小男孩衣衫破破烂烂几不遮体,昏迷着……在宛如末日的景象里,艰难前行。 山很陡…… “你醒了?!“一处破烂茅屋,小女孩俯身高兴道。 “我父母呢?”小男孩稚声艰涩道。 “我没看到啊!” “这是哪?” “我家啊!” “你家?!” “我的部落啦,也有人叫我们作不死族!” 小男孩挣扎欲起。 “喂,你做什么?” “我要回去了,他们叫我等着不许乱跑,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哦!”小女孩想了想,道,“他们迷路了,肯定是找不到你了!” …… 几天后,“女娲祖皇把天补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 几月后,“洪水好像退些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 几年后,“咱们去种田吧!” “不要!” “再说一遍?!难道让我一个女孩子一直养着你?!去不去?” “嗯!” “乖,这就对了!” “你叫什么?” “我叫嫦娥!”嫦娥亭亭玉立,展颜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我们长老说了,什么时候你问我名字,就说明你正常啦!” “呃!”羿望着嫦娥的笑容,不禁一呆。 “快,拿着锄头!” 几天后。 “快点来!”嫦娥拉着小男孩。 “做什么?” “灵祖来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修道啊!” “为什么修道?” “可以打妖兽啊!” “为什么打妖兽?!” “哎呀,可以长生不死啦!” “为什么长生不死?” “那我长生不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要!” “所以呀,走啦!” “嗯!” “哦,对了!”嫦娥忽转身,满脸严肃道,“修了道,以后也要听我的!” “为什么?” “那不去了!” “听你的!” “真的?” “嗯!”小男孩重重地点点头。 一间大茅屋,一女子相陪,倾国倾城,中央,一人麻衣赤脚,面貌清矍,长发披肩,两眸一黑一白,稍稍相视,竟若经历生死的感觉,旁边有个小男孩,垂睑而立,日角龙额,小小年岁,静若泰山,威仪自生。 小男孩连忙低头。 “他就是羿?”灵祖目光如炬,片刻,扭首微笑道。 “我们很快就迁居了,带着他不太方便,而且依我看,此子非凡,不要耽误了!”女子一笑道。 “很久没有再收徒弟了,”灵祖温声道,“你愿意跟着我吗?哦,他叫帝俊。” “嫦娥去吗?” “她若不去呢?”灵祖乐了。 “我也不去!” “好,”灵祖望向嫦娥,“他不愿意走,怎么办?” “你说听我的!”嫦娥气急道。 羿不语。 “这样吧,”灵祖微笑道,“你也随我去,陪他万年,可愿意?” 羿一怔,抬头看着嫦娥。 “毗婆姑姑?!”嫦娥轻声道。 “去吧!”毗婆笑道。 帝俊瞅着嫦娥,神情与方才迥异,满脸好奇。 “不修道,你们也不会死吗?”路上,帝俊问嫦娥。 “不会!”嫦娥噙着眼泪,低低道。 “那你们永远不会老吗?” “会!” “那……” “你别烦她了!”羿忽扭脸怒喊道。 “关你什么事啊?”帝俊恼了。 “就关我事!” “行啦,”灵祖叱道,“你比他大!” “叫师兄!” “不要!” 数十年后,“叫师兄!”帝俊笑道。 “不要!” “嫦娥?!” “羿?!”嫦娥齿如碎玉,姣美如月,拍打着羿身上的尘土,莞尔道。 “师兄!”羿魁梧挺拔,俊美的面庞满是不情愿,唤了一声。 “这就对了!”帝俊笑道,“疼不疼?” “讨厌不?!”嫦娥嗔道。 “我不讨厌,是他不服!” “你敢去问赤将子与吗?” “我打不过他!” “早晚一天,我会打过你的!”羿直视帝俊道。 “我信!”帝俊大笑道。 “你们俩呀!”嫦娥浅颦道。 第2章 惊梦 月亮山葫芦河,清水潺潺…… 破碎的天空已经完全愈合了,偶尔摇曳着如梦如幻绚烂的光,仿佛九色的彩虹…… 曲声呜呜,低沉而不失悠婉,无尽的柔情中,却又似带着浓浓的哀伤。 岸边,一个长发白衣女子半跪于地,手捧笙簧,贴唇而吹,一个断了左臂的男子静静地枕在她的怀里,仿佛死去了,又仿佛没有,紧闭着双眼,俊朗的面庞,有种说不出的宁和…… 斗转星移,女子一直抱着他,就那样半跪着,曲声不竭。 而女子身后,极目远眺,滔滔黄水,万里洪荒。 几十万年过去了…… 苍梧山,九岭同势,连绵起伏,如千帆竞渡,万岩争险。 苍梧山以西,亘古戈壁草原,太阳仿佛熊熊燃烧着…… 遮天覆野,无边无际,数以亿计的妖兽,奔腾着,嘶吼着,黑压压,宛如汹涌涨潮的海…… 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如血一般。 数万修道者腾空而起,电闪雷鸣,道道飓风狂卷苍穹,烈焰焚天,迎向妖潮。 最高的天空,一团巨大的黑雾,茫茫不辨其形,恐怖如噩夜。 白衣猎猎,一人剑眉星目,长发散束脑后,乍看倒像个俊美的年轻才士,惟额间有一道细细的红线,格外醒目,背负长匣,剑如一轮弯月,光芒凌厉璀璨。 并肩一人,身高近丈,赤发赤眉,双眸重瞳,赤红色的战甲,不知何物所铸,暗彩流溢,长矛矫若游龙,霞光四射。 双战黑雾。 厮杀久久持续着,每一秒钟都不断死亡着…… 但人族终于抵住了妖兽的进攻。 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尸累如山。 惨烈血腥的气息浓浓充斥弥漫着…… 乌云翻滚,随即耀眼的雪白,一道接着一道粗大的闪电,劈开了重重乌云,练舞长空,一个年轻人脸庞棱角分明,黑衣赤脚,麻绳束额,正中系着一枚乳白色的兽牙,手持一根顶端绑着几支绚丽羽毛的祭杖,目光凛如刀锋。 方圆百丈,狂撕乱咬的妖兽在闪电中,灼如焦炭,黑烟袅袅。 他忽扭首。 西北遥遥天际,蓦然虚幻,太阳竟徐徐沉落了,像慌忙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大地顿时陷入黑暗。 冰寒阴冷的气息似冻结了一切,瞬息千里,所过之处,草木皆枯,风停了,云停了,再没有一线生机,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紧接着,整个天地化作了赤黄蓝三色,风雷大作,飞沙走石,流星火雨,从天而降。 恍若世界再次走到了末日,无论妖兽和修道者,顷刻间,如陷灭顶之灾…… 战争停止。 妖兽如潮水般退去。 翌晨,第一缕阳光重新洒向被鲜血染红了的荒原,那个年轻人拄杖转身往东而去,走着走着,他的容貌渐渐变了,清矍苍老,略显灰白的长发披散于肩…… 极北,一座如山丘陵,虽不高,远远望去,竟觉一种难以言表、极其威严的壮观,低矮灌木,遍野丛生,覆盖其东;而西边,却寸草不生,岩石裸露,皆是青绿色,恍惚间,仿佛泛着淡淡的光辉。 一只美丽巨狐,伫顶西望,沉吟不语,九尾摇曳。 十几年后,濒临东海,最高山峰之巅,云霭隔绝天地,一团巨大的黑雾,黑雾旁,还有一缕若隐若现的身影,一只状如角虎背生骨翼恐怖的凶兽,双双助战…… 灵祖挥洒如风,两眸黑白神光交错,以一敌三,丝毫不惧,竟渐渐逼得黑雾倒退,忽然,身躯一滞。 血光崩现,左眸已被攫取而去。 灵祖鲜血满脸,奋袖一击,山崩地裂。 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嘶,黑雾与那缕身影凶兽俱都遁走。 云霄一开…… 七十多年后,青瓦飞檐玉作阶,檀木雕梁珠为帘,巍峨的宫殿中,似皓月般明珠熠熠生辉的暖烟下,一个美丽的女子轻轻酣睡,长长的睫毛不停扇动着…… 【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一座巨大的飞辇,九龙驮乘,驾祥云踏空而降,辇上一老者,法相庄严,怀抱一柄玉如意,塞入了她的怀里,低头一看,一个婴儿面如满月,眉清目秀,遍体光芒护身…… 老者俯首和声道,“你们夫妇一心求子,念诚心敬道,又中幸运命轮,特赐此儿,望善加养育!”语声悠悠回荡。 她连忙长跪拜谢,怀抱婴儿忽然重如泰山……】 女子惊寤而醒。 第3章 净德王与宝月光 天苍地黄,宇宙莽荒,日月万载,始成域疆,天分九重,地有三界,在大地之中央,黄河流域,横亘太行八千里,为大地之脊,环绕着它,名光严妙乐国,亦称中州,历万千载,其间也曾经历过战乱,经历过灾难,但人们从劫后的废墟上,一次次重建了家园,开垦出愈加广袤的良田,七十余载,妙乐国内终于再无战火,更是风调雨顺,灾难不兴,人们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良者有其工,繁花似锦的国土,祥乐和平的国度,物阜民安,老者安,长者信,幼者乐,从乡土到王城,一派谐和…… 透过高大的宫墙,王城中央,一片庄严巍峨的殿宇,一座座五脊琉璃瓦顶错落有致,雄壮的宫门前,两条长逾十丈的石雕巨龙昂首向天,不怒自威…… 每个经过的人,无论男女,皆俯身致意,因为他们的王与王后就在那里……望向宫殿的目光,包含着崇敬、热爱,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虽然妙乐国的人很长寿,而且他们的王自幼修道,即使已过世间百多载,亦不知度生命之几何,但膝下仍未有一儿半女,于是,全国上下,无论大臣亦或百姓平民,莫不为之忧心忡忡了…… 净德王慢慢地推开长窗,眺望着远近鳞次栉比的屋舍,葱郁无垠的田垄,熙熙攘攘的人群…… 几个经过殿门前的民众正遥对王宫俯身致意,虽然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净德王依然微笑着一一点头……他刚刚和大臣们议事回来,想起适才议事的情景,净德王微笑消失了,皱起眉头…… 如今妙乐国繁荣昌盛,即位七十余载,上下归心,但偏偏这帮子精力旺盛的大臣们,隔段时日,便要将净德王唯一的痛处,锲而不舍堂而皇之地要个说法,净德王又恰恰急不得,恼不得,几年来,妙乐国这位全民爱戴的王,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被逼得在议事途中借尿遁跑路了…… 不过这件事的确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净德王年轻时与王后曾有一子,亡于征战孤竹行军帐中,死因至今诡谲迷离,之后再未生育,可若真将终老无子,或一旦身崩,社稷国祚委付何人?!不过任凭大臣们一再上疏谏纳,净德王坚决不允……想到此,脑海中慢慢现出王后娉婷的身影,忆及往昔,他的嘴角不禁浮上一抹暖暖的笑容。 恍惚片刻,净德王走向降香木案,拿起一份奏疏,这份奏疏与其他劝谏纳女不同,很是含蓄的建议,若王上无子,日后可酌立王弟烈山之长子姜黎为后,传承国祚。 轻轻放下奏疏,脸色有些凝重,他十八岁率兵出征,二十六岁,烈山从战,跟随南征北伐十余载,战功赫赫,而且安守本分,执礼甚恭,其子姜黎自幼天赋异秉,八岁即被选入香岩山普明宗修炼,净德王私下也曾有过这个想法,并曾与大主觋商议,但大主觋只是微微摇头,言道,“王上勿急。” 此后,便搁置下来,这份奏疏虽然隐晦,亦算颇为大胆,究竟是忠君爱国?还是受人唆使呢? 再度拿起奏疏,食指轻点,金芒一闪,揭开了奏疏后面的印封,上疏人的名字,赫然在目,净德王怔了怔,将奏疏放入袍袖中,沉吟起来。 思索间,忽听窗外一片哗然,净德王快步走至槛前,向窗外看去,只见远远近近人潮涌动,都朝一个方向望着,不禁抬头……一道巨大的九色彩虹,横跨天穹之际,若隐若现,璀璨眩目,映照着大地、宫殿、窗棂,灿如蝶舞…… 彩虹七色,今日竟为九彩! 身后轻轻脚步声响,一双柔荑围上了他的腰,净德王忙转过身,拉住王后宝月光的手,另一只手指向窗外,“快看,今日彩虹着实奇异!” 宝月光随之所指望去,俏脸掠过一抹惊喜,接着微垂臻首,若有所思,净德王一怔,轻轻扳过妻子的肩膀,面对自己,执手相望,柔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宝月光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应道:“嗯!” “想说给我听吗?” 宫殿里静静的,只有内侍们来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半晌,宝月光终于下了决心,“我刚才小睡,做了一个梦,有位老者驾着九龙座辇从天而降,塞给了我一把玉如意,到怀里却变成了一个婴儿……想来此梦应是吉兆,却又有些忐忑,七十年前,我也是做了个梦……” 净德王木怔片刻,一把将宝月光紧紧搂在怀中,“这个梦不一样,必是吉兆,自我即位以来,始终奉行恻隐仁慈,敬奉天道,想是终于感化上天,遂了我们心愿!”说着,指了指窗外天际的彩虹,“ 你看,天现异象,你又偏偏做了这个梦,必可应验,如若生子,绝非池中物!明天就去天师院召请大主觋问问详细好了!” 宝月光闻言,脸上也渐渐露出一丝喜悦,依偎在净德王怀中,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 净德王搂着她,抬脚便走,“快,随我来!” “去哪呀!” “虽有天意,亦须人为,且行应梦之事去!” “王上……” 窗外,天边的彩虹徐徐消散,九色辉映中,两人都没注意到,彩虹之上,云叠如山,好像慢慢地幻化出一张脸来,向着宫殿方向点了点头,一笑而没…… 他们虽没有注意到,但王城中一位黑衣赤脚的老者,王城东南数千里之外山脉一座险峻的峰顶上,几位白衣之人,皆一直凝望着彩虹和云团,若有所思……彩虹消失,云团飘散,老者和那几个人几乎同时扭转头…… 目之尽西,一片薄纱般的黑雾弥漫而起,笼罩了大半个天空,转瞬不见…… 翌日清晨,王宫的东南,枝枝桠桠藤蔓攀爬的树墙围着一座偌大院落,院中高高低低搭建着十几间茅草屋舍,妙乐国各地尤其是王城,百姓所居房屋几乎尽为青瓦石墙,在一片坚实整齐的屋舍间,这处茅屋大院显得格外简陋扎眼,最奇怪的是,围住院子的那一大圈树墙,居然没有门,把里面遮掩得严严实实。 茅屋的柴门缓缓推开,走出来一个老者,老者穿着很是朴素,黑衣赤脚,面容清癯,略显灰白的长发披散于肩,麻绳束额,正中系着一枚乳白色的兽牙,手拄着看不出什么材质顶端绑着几支绚丽羽毛的祭杖,走向树墙。 忽然,背后一间茅屋中传出一声兴奋至极的长笑,“终于可以变化了!”长笑中,轰,整个茅屋顶豁然破开,一道白光,隐有金辉,腾空而起。 其他茅屋的门纷纷推开,冒出来不少人,齐齐望天,其中一人大呼道:“哇,大师兄升天了!” 大主觋也停步扭头看看,微笑颔首,“这就好啊!”说完回身,不知怎么,就那样不疾不徐地穿过树墙,朝王宫走去。 第4章 奇怪的小王子 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向老者弯腰施礼,老者微笑点头,妙乐国的王宫建在一座高数丈,方圆几百丈的混夯土台上,土台自王宫乾清门前延伸出一个巨大的广场,严丝合缝地铺着厚厚的青石板,这片广场谓之【龙台】,龙台左右两侧也各建了一个稍微小一些的土台,左侧在王宫奉天门前,谓之【祭天台】,右侧在王宫德胜门前,谓之【拜将台】。 老者沿着石阶而上,走到龙台中央,停住脚步,凝神望了盘踞在龙台两侧的石雕巨龙片刻,微微躬身,这才再次举步向宫门走去,甲卫面现尊敬,丝毫没有阻拦。 净德王此刻与王后宝月光刚刚洗漱完毕,正在用膳,宝月光腮现微红,眉目之间还荡着一丝春意……内侍躬身禀报,“王上,大主觋进宫了。” “快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大主觋由内侍引领着,走了进来。 净德王起身相迎,大主觋稽首,“王上!” “快来坐!”从他小的时候,大主觋便是百般呵护,所以每每见到这位妙乐国威望仅次于自己,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还超越他,人们心中最接近神的老者,净德王发自内心的亲近。 “王上找我来可是有事?” 净德王毫无隐瞒,将宝月光的梦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大主觋静静听着,讲完后,有些急切地问道:“大主觋认为是吉兆吗?” 大主觋晃了晃手中的祭杖,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自然是吉兆。” “那能应验吗?”净德王更加急切。 大主觋看向王后,宝月光微侧转身,没有刻意躲避。 大主觋转回头,对净德王道:“看来王上已经应兆了,何必问我……” “咳咳…”净德王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宝月光俏脸酡红,低垂了头。 “日子不好吗?” “呵呵,”大主觋笑笑,“凡天之道,世事皆有因果,循因缘感天道而能知之,后行之,又有什么好与不好,恭贺王上了!” 净德王大喜,“此子应是不凡吗?” “不凡不凡,”大主觋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王上耐心等候就好,不过,”说到这,顿了顿,接着道:“到时或会有些怪异,王上切勿惊慌!”说完,转身而去。 净德王紧追两步,“说清楚啊,什么事?” “到时便知!”说话中,身影已消失于门外的拐角处…… 三年后,又是除夕,鼓缶喧天,缤纷的礼花映亮了大半个夜空,酒香、肉香飘满了大街小巷,王城宫殿前,成千上万的人聚拢在一起,熊熊的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八个最棒的小伙儿头戴着粗大的牛角头饰,操着长长的牛尾,雄壮的身躯时伏时起,且歌且舞,人们围着他们,一边敲击着木鼓陶缶,一边模仿着祭祀、耕种、捕鱼的情景,踏节为歌,感谢上苍的恩惠,祝福他们敬爱的王与王后,祈求五谷丰登,鸟兽繁殖…… 顽皮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地嬉戏笑闹。 今年,人们比往昔更加高兴,三年前,王后有孕的喜讯从宫中流出,而且传闻神祗托梦,天示吉瑞,王城的坊间巷尾,人们兴奋地口耳相传,这个喜讯又通过各地日日来往的挑夫走卒,快速传遍了全国,全国沸腾了…… 光阴似箭,这几日,听说可能就要产下他们的小王子……激昂欢快的歌舞表达着妙乐国人民发自内心真诚的喜悦,他们载歌载舞,通宵达旦…… 但与这眼前的欢快热闹截然不同的是,王城四门紧闭,非王城中人一律不得进入,王宫宫墙甲士静静林立,戒备森严,似乎在防范着什么…… 正月初九,王公大臣们早早聚集朝堂,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脸上流露出焦急和激动……内宫,内侍宫女穿梭不停地忙碌着……净德王再没有了往常的平静与庄重,坐立不安,不时向着不远处的宫室望一眼,右手下意识笃笃敲着降香木案,偶尔,那边传来几声低低压抑的呻吟声,净德王不由自主浑身颤抖了一下…… 内侍静立在两旁,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脚步声响,一名医师弓着身匆匆跑进来,净德王“霍”地站起身,急问道:“怎么样了?” “王上,不太顺利,分娩卡住了,似乎是婴儿手臂的位置。” 正说着,传来一阵更加压抑不住痛苦的呻吟…… 净德王几步从案后绕出来,向前紧走几步,直直盯向呻吟传来的地方,双拳紧攥,半晌,猛转过身,尽力放缓了语调,问道:“你们有没有把握?” “王上,这个……恐怕王后和小王子或许只能保住一个!”医师声音犹豫着,额头浸满了汗珠。 净德王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指着医师,怒吼道:“都给我保住,否则,我把你们全驱逐到孤竹去!” 医师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王上”,净德王挥挥手,叱道:“还不快去!”医师唯唯躬身后退,有点踉跄着跑了出去。 净德王来回踱着步,心中默默念道:“宝月光,你和我们的孩子都要平安啊!” 日头渐渐升高,宫外巨大的石盘上,指针的阴影一寸寸地挪移着,已经指向了午时…… 终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了整个宫殿,而且传出很远……朝堂上的大臣们听见了,王城里的人们听见了,突然间,整个王城安静了,鸦雀无声,片刻后,王城轰动了,人们奔走欢呼相告,大臣们激动地哆嗦着嘴唇,蜂拥到朝堂门口,齐齐注视着紧闭的内宫大门…… 净德王身子一晃,随即甩开内侍们想扶住他的手,紧走几步,越走越快,接着向传来婴儿啼哭声的宫室跑去……内侍们慌忙呼拥着紧随其后。 刚跑到宫室门口,两个满头是汗的医师,上前伸臂拦住了净德王,一脸的惊惶,净德王虚踢两脚,喝道:“做什么,闪开!” “王上,”医师声音颤抖,大着胆子说道:“恭贺王上喜得小王子,王后与小王子俱都平安!不过……” “好好,你们都有赏!嗯?不过什么?” “不过小王子有点奇怪,王上千万有个准备,莫要被惊到!” “什么?”净德王一愣,“快说!” “小王子好像是攥着什么东西出生的……” 第5章 王城血战 宝月光疲惫地躺在榻上,面容苍白,两旁侍女忙着用软布擦去她脸上的汗水。 净德王疾步走到榻前,握住她搭在被子外的手,宝月光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看上去极为虚弱,但她的嘴角却噙着微笑,扭转头,眼眸中饱含浓浓爱意地望着身旁那个手舞足蹈、哭声嘹亮的小东西。 婴儿刚刚出生,眼睛紧紧闭着,莲藕般的两条小腿上下乱蹬着,右手也不停地在空中抓挠着,但他的左臂却弯曲着贴在胸前,小手牢牢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净德王心不由一紧,转过身,所有医师包括刚才拦驾的那两个,都没敢退出去,垂立在榻后,稳了稳神,沉声问道:“你们看是怎么回事?” 医师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医师上前躬身答道:“王上,小王子的左臂经过诊断,没有任何症状,手里确实像攥着什么东西,但如果强行采取手段,又恐伤了小王子,我们都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事,所以正在商量该如何医治……” 净德王阖目,平静了一下思绪,三年前大主觋所讲的话在脑海中倏闪而过,急吩咐内侍道,“快,去天师院召请大主觋!”然后对众医师摆摆手,“你们也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是!” 与此同时,王宫东南天师院,茅屋里,大主觋面色郑重地手持祭杖凛然而立,数十个男女天师环列身周,手中持着各样灵器。 为首两男两女,后中,监兵,身高过丈,挺拔颀伟,长发披肩,竟是银白色,无风而动,脚边放着一面巨大的战鼓; 身左,陵光,绝色倾城,偏冷如冰山,火红色的头发垂过腰际,左手紧握着一把偶有光芒流溢的长弓; 身右,执明,面色淡然,衬着星蓝色的柔发,更显得瑰姿艳逸,如大主觋般手持一把祭杖; 最前男子倒与常人无异,只是略高一些,玄衣长发,空手环抱胸前,而浑身不经意间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气势。 屋子里静静的,静得似乎连呼吸声也停止了…… 从宫中传来婴儿第一声啼哭,大主觋就开始等着……虽然他希望什么也不要发生,“稍顷若有异变,”他对为首黑发男子道,“应龙你们率所有天师,除金虹留守,全部随我御敌!” “是!”众声齐应。 “为何?”四人身后,相貌倒挺英俊,惟一双大大的眼睛却没有眼白,黑洞洞的,如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暗淡无光,金虹轻声问道。 “没有为何!”大主觋沉声道。 “我要去!”声音不高,极为坚决。 “师弟,听大长老的,你留守!”应龙回身温声道。 金虹不答,只缓缓摇了摇头。 “金虹……”话音未了,大主觋忽地一顿,身形微动,瞬间已到了茅屋外,双目如电,王城西南,如三年前一般,升腾起了一片淡薄诡异的黑雾…… 王城西门外,驿舍,来自西王母与中州各地邑府做买卖的行商们,原本是听说小王子将诞的消息,纷纷聚集王城看热闹,结果万万没想到,被生生隔绝城外。 一个行商,抱着一捆草料,隐隐听着城内的喧哗,嘴里不禁咕咕哝哝地抱怨着,走向他的牛群。 “安分点!”他不耐烦地吼道,今天的确有点奇怪,不仅是自己的,所有牲畜都莫名其妙得有些躁动,不断地嘶鸣,不安地刨着蹄子,像是要逃走般拼命挣着缰绳。 “你们也着急啊,也许明天就能进城……”话未说完,猛然驻足,慢慢瞪大了眼睛…… 十几头牦牛四足离地,缰绳崩断,棚顶霍然掀翻,腾空而起。 “我的牛……飞走了?!”他呆呆地仰着头,草料砰然落地,黑雾弥漫间,牦牛如人般站立,渐渐变得狰狞恐怖,一双双巨大的骨翼缓缓张开…… “娘哎,妖怪啊……” 黑雾越来越浓,凝而不散,闪电般越过了城墙。 天师院,“快!”大主觋喝道:“应龙,王宫门前迎战,全力挡住!” “是!”天师们仿佛恍若无物,从树墙穿越而过,如风般奔向王宫,最后的金虹犹豫了一下,跟随而去。 大主觋轻叹一声,左手拇指轻叩掌心,口中默念,祭杖地上一顿,低喝道:“疾!”人已消失,偌大的院落转瞬空空荡荡。 金钟巨响,王城百姓就近入屋躲避,乱而有序,王城甲士操戈持弓,脚步槖槖,骏马嘶鸣,驰奔宫墙。 十几道黑烟,倏忽而来,金钟声中,直奔王宫…… 王宫门前,高耸龙台上,众天师应龙居中,一男二女分立他左右两侧及身后,其余环绕四周,如天车之状,紧紧盯着急速扑来的黑雾,黑雾越来越近,随着一声断喝,“叱!”外围诸天师灵器齐举,指向天空,澄净的天空下,腾然浮起一片橙色的光芒,缕缕流动。 左,监兵双臂初与众人无异,此刻居然粗壮了许多,虬筋隆肌,左手高高擎着巨大的战鼓,右手鼓槌如狂风暴雨,震天动地,周遭空气肉眼可见,如波波涟漪,与橙色的光云汇聚,重重地与黑雾撞在一起,光芒大盛,唳嘶骤作,宛若婴啼,黑雾遽退十余里,唳嘶更加刺耳,黑雾愈浓,稍顿一下,再次疾冲而来,鼓声越来越急,黑雾一次次狠狠地撞击,光云震荡,无数橙色的光点四散消弭……竟是渐渐萎缩。 “列!”右,执明一声叱喝,天师们身形换移,快如闪电,橙色光云再度大盛,若有风雷之声,在震耳欲聋的战鼓中,仿佛喷吐着火焰,滚滚怒霆,向黑雾撞去。 战鼓骤然高昂,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历经万年风雨的龙台,密密麻麻的裂缝刹那到处延伸,石阶崩碎,飞沙走石,龙台附近的房屋墙垣,轰然倒塌,烟尘蔽日。 雄壮的宫墙猛晃了两下,上面严阵以待的甲士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恶战,猝不及防,跌倒了一片…… 众天师向后踉跄几步,面色已有些苍白,紧咬牙关,其中几个嘴角涔涔血丝,空中,黑雾再次被震退十余丈,终于飘散开来,现出十几只两丈余高,人面长臂,脸似枯木,遍体乌黑,脚掌朝后,背生骨翼的巨大妖兽,目露凶光,城上城下不由自主一阵惊呼,忽然齐齐昂首长嘶,黑雾又浓,将它们身形隐在其中,纵奔高空飞去…… 第6章 化龙 天师们的灵力明显不足护持橙云飞升,眼看着拦截不及,黑雾飘忽越过众人上空,宫墙上甲士们戈戟如林,搭箭控弦,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连为首的几名将领脸色都是微变。 一声清亮的龙吟,应龙处白光耀眼,玄衣飘落,一条十余丈淡青色的龙拔地盘旋而起,扶摇直上,冲入了黑雾之中…… 橙云消散,众天师食中两指间已多了一道符篆,嘴唇翕动,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过,符篆朝地上一掷,团团白雾,此起彼伏环绕众人脚下,旋即消散,化成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符兽,众人同时喝了一声“疾”,纷纷踏驭飞天,随青龙冲入黑雾。 陵光也终于动了,红发飞扬,左擎弓,右指轻轻轮旋,一簇火焰,竟突兀跳跃掌中,信手一拈,搭弦如满月,一道长长的灼痕,划过了半空,射入黑雾,随之一声唳嘶,火焰再起…… 恶战愈加惨烈,大蓬的鲜血伴着凌乱的断折黑羽,飞舞扬洒。 穿梭激斗中,趁着妖兽巨翼张扬,金虹脚踏符兽,轻巧地一伏一闪,倏从巨翼下划过,猛回身双手擎剑,剑芒暴涨尺许,黑洞洞的眼眸毫无感情,重重劈在妖兽的巨翼之上,妖兽身子一栽,尖声惨叫,而离得最近的几个天师心有灵犀,步罡踏斗,转眼飞来,齐声大喝,五指微拢,数道跳跃着耀眼雷弧的白光,击中妖兽的眼睛,微微一顿,自后脑贯穿而出,从空摔落,骨翼扇动,面目凶狠,犹挣扎欲起,宫墙一声断令,乱箭攒射如棘,妖兽痛苦地抽搐着,头一歪,不再动了,欢呼如雷…… 一声疾呼,“金虹,小心!” 话音未了,金虹已觉背后风劲,忙拼力一躲,电光石火之间,兽爪自他右脸划下,锐利的爪尖深深抓进了右臂,如扯丝帛,血花迸溅,整个右臂被生生撕裂开去,金虹口喷鲜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外飞出。 怒吼碎空,青龙转瞬扑到,撞向还在追击金虹的妖兽,轰,妖兽被撞出数丈之远…… 那边,金虹晃了几晃,直直而坠,蓝发女子祭杖急挥,一片水蓝色的光芒托住了他,缓缓落地,光芒散去,金虹双眼紧闭,浑身是血,右臂已然不见,断臂处血肉模糊,脸上黑气缭绕,亦似中了毒……蓝光再闪,已裹着金虹越过宫墙,送入宫内。 王宫里一阵匆忙,医师们早就待命而动,纷纷冲上前…… 空中继续时有妖兽落下,也有战死的天师,断羽遍地,满目血红,负伤的天师旋被送入城墙内,跌下的妖兽,无论死与不死,箭矢如雨。 雷光火箭鼓声唳嘶,血战不停持续着…… 妖兽仿佛没有理智,凶悍莫名,死战不退,但黑雾终于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夜幕降临,王宫灯火通明,长长的城墙上火把如龙,滋滋的松油味与血腥味混杂难闻,弥漫在王城黑漆漆的夜空。 又是三头妖兽重重跌落,乱箭齐发,苍穹只剩下两头被青龙和十数个天师围住的妖兽,火光摇曳,所有人都紧张地凝望向半空,包括执明监兵陵光。 广场边缘,黑暗中,没有谁注意到,掉下的三头妖兽,两只在上,一只在下,几乎全部箭矢都射在上面的两头,而不知不觉,上面两头妖兽隆起的尸体竟然慢慢矮了下去…… 宛如流星,空中的一头妖兽刚振翅挡掉两道雷光,一道火焰之箭炫耀夺目,妖兽刚欲闪,战鼓隆隆,震得脑海一阵晕鸣,身躯不禁倏然一滞,一声凄厉的惨嘶,火焰箭直插入妖兽的右眼,剧痛中,巨大亮白的龙爪穿透了它的胸膛……黑色的羽毛飘飞,赫然血洞。 最后一头被其他人死死缠住的妖兽,眼里不见了狠戾,罕然掠过一抹惧色,骨翼一震,才想逃走,一条龙尾映着瞳孔愈来愈大,狠狠掼在它的身上…… 随着最后两头妖兽轰然摔地,空中宁静了,天地间,只有众人粗重疲惫的喘息声,片刻后,欢呼撼天,无数双饱含热切崇敬的眼睛望向应龙等天师……城中各处的灯火相继地亮了…… 突然,一声惊呼“快看!”众人惊凝,遥远的西南之际,竟再腾起漫天黑雾,更浓更重,茫茫黑夜,依然清晰可见,城上城下空中都是变了脸色,欢呼声戛然而止,空气,灯火仿佛瞬间冻结,静得吓人,还能顶得住吗? 眼瞅着黑雾骤地一敛,散而未发的刹那,一声剑吟自东南传来,冷冽清越,响彻云霄,缭绕不绝,黑雾弥漫片刻,缓缓散去。 “剑圣,是剑圣!”欢呼哄然再起…… 所有人面容同时一松,宫门吱呀呀地打开…… 应龙恢复了人形,与众人盘膝于地,加紧恢复…… 执明亦松了一口气,却仍立着,明瞳审视远处地上一具具的妖尸,目光猛然停留在刚刚三头妖兽僵伏之处,眉头微皱,蓦地想到了什么,身形一动,水蓝色的光芒缭绕,已飞越城墙,掠过甲士们一张张仰首惊疑的面孔,朝宫内奔去。 众人皆是一怔,连忙腾身跟随,刚进宫门,眼前一暗,众人抬头,一团偌大的雷云突然凝聚在王宫中央殿顶上空,紧接着一道粗如木桶的闪电撕裂雷云,张牙舞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巨响声中,砖瓦齐飞,闪电瞬息洞穿殿顶,劈落大殿……一声长长的惨嚎震耳欲聋,雷云消散,透着殿内的烛光,殿顶的大洞袅袅冒着青烟。 宫中脚步杂沓,戈戟撞击,人喊马嘶,应龙等互望一眼,心头一沉,全部加快了脚步,疾驰中央大殿。 持戈甲卫团团围住了宝月光的寝榻,面朝外,满脸骇然地看着大主觋身前一具浑身焦黑,滋滋冒着烟的妖尸,妖尸周围丈许的地面已是龟裂开来,粗大的裂缝直延至门外。 净德王站在榻边,紧紧握着宝月光的手,两人都是面露震惊,但也没有太多的惊惶,小婴儿好像被刚才的巨响吵到了,手舞足蹈地大哭着,表示着不满,宝月光一只手轻轻地拍打安慰着。 人影一晃,执明闪入殿内,蹙眉看看地上的妖尸,走到大主觋身旁,低头道:“是弟子疏忽了!” 大主觋摇摇头,“你们很不错了!” 不一会儿,众人纷拥赶至,大主觋缓声问道:“执明陵光,可有师弟阵亡吗?” “有!”执明黯然道,陵光不语。 大主觋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好收殓吧!” “嗯!” 大主觋接着道:“常先,力牧,风后!”甲卫中三名为首的将领叉手上前。 “常先率人收拾宫内外的妖尸,送往天师院,力牧率人巡守王城,风后继续率人警戒王宫保护王上!” 三人齐声应诺,大主觋转头:“应龙,监兵,你们带师弟们暂去调养休息吧!”应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监兵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大长老,这都什么妖物啊,它们来……” 话未说完,大主觋抬手打断,“你们先去吧,明日自知!” 第7章 到他开时他自开 众人先后退去,大主觋回身对净德王道:“主上,我也要去看看弟子们的伤势!”说完躬身要走。 净德王急忙喊住,“刚才监兵所问,也是我心中所想,我曾征战十余载,这类妖物却从未见过,大主觋是否知道?” 大主觋深深瞅了眼那具妖尸,“这种妖物确非随便可见,妖名魑魅,穿山遁土,隔空可吸小儿脑髓,尤善变形!” 净德王沉吟了一下,“这些年,妖物一直隐匿不出,此次犯城却是为了什么?莫非不怕剑赤二圣了吗?!” 大主觋轻轻摇首,“妖物凶性,哪能意料!” 净德王点点头,宝月光眼眸流转,看看大主觋,大主觋面容平静,恍若未觉。 净德王不再追问,转向榻上此刻又已熟睡,咂吧着小嘴的婴儿,“过来看看,三年前大主觋曾预言会有奇异,可有语谶于此吗?” 宝月光轻轻拉下婴儿盖着的锦衾,大主觋怔怔,今日进宫,便忙着严神戒备,尚未特意关注婴儿,此刻望去,面容一凝,几步来到榻前,颇感兴趣地俯下身,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将手搭在婴儿紧握的小拳头上。 净德王和宝月光都是紧张地注视着他。 大主觋脸色忽而凝重,忽而惊异,变幻不定,直过了少半炷香,方缓缓直起身。 净德王与大主觋相处良久,向来淡然自若,从未见过如此模样,忙问道:“怎么样?大主觋既然早已占到,想是必有破解的办法吧?” 好像没有听到,大主觋嘴角忽然有了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我知道女祖不会让您泯灭的……果然果然!” 说完,这才注意到净德王急切的目光,“这哪里是我能占到的?!不过不用破解,到他开时他自开!” 茫茫西北山脉,层峦叠嶂,树木参天,阳光几乎透不进茂盛繁密的枝叶,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弥漫在山林间,厚厚的苔藓散发着腐叶的味道,这座山当地人称为万仙山,传说山里生长着奇珍异草,天材地宝,但最大胆的猎人也不敢踏入一步,万仙山没有什么神仙,这个名字,更多的是出于那祖辈相传的恐惧。 绵绵雄山老林中,有一处极不见底的大峡谷,褐红色的千仞断壁上,万年风雨,侵蚀出一个高宽近百丈,深不知几许,巨大的溶洞,一声震得绝壁都颤了颤的咆哮从洞中传来,带着大峡谷的回音,久久不息。 “我要去吃了他们!” 溶洞腹处,自然形成了一座幽暗宽阔的石殿,一头羊身人面的妖兽正愤怒咆哮着,似是人面,却没有眼睛,鼻子处也只是两个黑魆魆的洞,呼呼地喘着粗气,血盆大口,几乎占去了脸一半还多,虎齿獠牙,突暴唇外,一对巨大的犄角向后弯曲着,双眼生于腋下,目露凶光。 咆哮声了,没人理它。 咆哮的妖兽左转一下身躯,右转一下身躯,吼道:“你们俩给个反应啊,我要去吃人!” “去吧!”左边,似人似兽,根本看不清相貌,若有若无,在空气中模糊地出现,扭曲,消失,变幻莫测,懒洋洋的声音却很清晰。 “混沌,你的小弟都让人劈成炭了,还这么淡定?” “呵,没想到啊,那个小家伙居然结成了金丹,上次还是个只知道拼命的蛮小子,不过百多年啊,啧啧,了不起,只是,那四个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法力虽然低微,却挺奇异,连我都觉得有点不简单!” “所以我要让他们同归于尽!”血盆大口哼哼道。 “如果不懂意思就不要乱用,”混沌无语,话头一转,“不过,这回死的都是我的族属,老饕你这么愤怒干嘛?!莫非看穷奇思虑不周,失了手,圣祖震怒,你打算跳出来表现下?” “切,”那只有一张大嘴的脸,居然能露出鄙夷的表情,“你永远黑暗去吧,咱们尊奉圣祖,同进共退!从天地初开,好像你就有了是不是?怎么没个应该有的样子,格局这么龌龊!” “呃…”混沌被噎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饕餮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啊!”始终没说话的那头妖兽桀桀怪笑着,三个中,它的体形最小,身如虎,面如人,锯齿獠牙,长毛如针,倒卷朝天而生,形如烈火,尾甚长,足足近两丈,粗如巨蟒。 “梼杌,我接受你的赞美!”饕餮得意洋洋地晃着大脑袋,道,“那个小破地方,也没什么呀!要不是有点忌讳两个老家伙,我早去把他们吃了,圣祖为什么这么在意?” “圣祖志在九天三界,怎会局囿于那?!” “嗯?莫非是那个刚出生的小不点儿?”停了一下,见梼杌没有说话,混沌自言自语,“我就觉得古怪!” “不管他了,咱们亲自去一趟就是了!”饕餮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 梼杌摇摇头,“咱们去的话,动静太大了,两个老家伙恐怕就会出手了!” 石殿中一阵沉默。 “大鸿居然出关了,弹了一下剑,穷老大就痿了,悲怆呀,圣祖加上咱们,还会怕他?!”饕餮很不甘心。 “现在还不是时候,圣祖命穷老大传话来了,暂时忍耐,不要轻举妄动!” “其实那四个人倒让我更感兴趣一点!”混沌悠悠地说道。 “不要乱来!” “我有分寸!走了!” “你去哪呀?” “有正经事要办!” 话音未了,混沌的身形越来越淡,消失不见。 “天天装神秘!”饕餮嘟囔了一句,转身对梼杌道,“刚才我怼混沌怼得爽不?!我让它没理想!” 梼杌冲它眨了眨眼。 “嗯?” “我还没走呢,不要在背后说我坏话!”空气突然一阵扭曲,混沌模糊的身影隐隐现了出来。 “靠!” 第8章 烈山 王城中,依然紧张地戒备着,但过了几日,风平浪静,从上到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些,整个王城,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于恶斗是在王宫前的龙台上,虽然有所波及,但房舍损坏及居民伤亡都不是很大。 而西王母的那些行商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妙乐国,二十五家为一里,十里为一乡,十乡为一邑,十邑为一郡,十郡为一州,天下分九州,崇敬天道,遵奉产物国有,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福利均惠的氏族制度,无论臣民,平而等之,所居院舍均是国家责广惠仓依各家人口多寡,循各地习俗划地修建,如有人口增加或立有功勋,则由一里之长,里老报补遗司给以扩建,所谓功勋,不单指战功,凡在生产、水利、技艺、医教等等方面有突出建树者,均予载案。 王城屋舍损毁,自有广惠仓统一修缮,伤者送安济坊救治,死者由漏泽园安葬,诸事完了,但屋舍修缮,有怀私者,就欲趁此虚报稍作扩建。 净德王朝堂颁旨,应龙等天师斩妖有功,记一等,风后常先力牧等记三等,其他众将士报录记功,另,妖物已靖,诸民安抚,屋舍修缮,均须依规,不得逾矩。 人总是有欲望的,没了欲望,社会也就停滞不前了,净德王深谙于此,所以责令改过即可,并不打算深究。 惟西镇关懈怠轻防,纵使妖物过境,免康回镇守使,发北镇关军中效命,将功赎罪。 旨意颁下,净德王心情很好,王城平静如初,儿子的病不是病,似乎还是什么好事,轻扶御案,他慢慢地一一扫过朝堂上聆听旨意、遭受损失的大臣,神态各异,有的泰然自若,有的局促不安,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位列臣班之首的王弟烈山脸上。 烈山战功卓着,而且带领奉天监发展水利,深孚众望,宅邸却很普通,姜黎出生后,净德王非常高兴,赐予大宅,但没过多长时日,烈山上奏:“臣弟德行浅薄,不足以居,当辟德泽社稷之臣!”坚持让出,复居旧邸,这次亦受波及,却仅仅依例简单修缮。 “无欲非常,七十年前的事真得那么简单吗?”净德王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一动。 对这唯一的弟弟他始终宠信有加,烈山也从未让他失望过,能谋善战,举止有度,恭俭执礼,但三年前的那道奏疏,让他终于生了一丝怀疑,所以特意将宝月光怀孕及天示吉瑞的事着人散播出去,一是稳定舆论;二是为了三年之后;三是细细地观察甚至试探烈山;但烈山一如既往,且屡次恭贺,真心诚意,仿佛浑然不觉,为防万一,又秘密调查上疏之臣,恐有陷害情事,结果毫无所获。 他屡下决心,想忘了那丝介怀,但介怀反似越来越重,此刻,他审视着低眉垂目、面容平静的烈山,心头无由蹦出那个想法的同时,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根本不是在介怀那道奏疏,而是原来自己早就看不透这位王弟了…… 玉磬声响,众臣领旨谢恩,烈山上前一步奏道:“王上得子,国家有福,社稷有幸,普天同庆,当举典以贺,并祈神祗赐名!” “嗯”,净德王点点头,“昭告天下,罪凡流徙、鞭扑、囚系等轻刑者,赦!重刑者,减!极刑者,延!恤守贞、失怙、高年、贫疾者,赐粮肉炭帛,明日举典,烈山为司典,风后为司礼,承接使吗……”顿了顿,目光从众大臣身上徐徐扫过。 闻听这话,很多大臣低垂的目光都灼热起来,激动填胸,自古以来,承接使便是国中无数臣工士子,甚至平民百姓,穷其一生追求的最终梦想。 按惯例,庆生大典分为四个部分,祭天、接子、祈名、庆生,承接使便是主司接子仪式的,所谓接子,不仅仅是从宫中将诞生的小王子抱到大典上来,最重要的是代表天下臣民的意愿,表示对这个新生儿的承认,这可是个至高的荣誉!而且,为了敬谢臣民,一国之君将亲自为承接使酌酒以成一献之礼。 仪式过程,时辰不长,相对于人生整个历程,宛如昙花一现,但昙花一现的瞬间,将会灿烂永恒。 在妙乐国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承接使的人选没有定仪,或者全国举荐,或者君主派任,偶尔通过扶乩占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承接使既代表天下臣民的意愿,首先要有很高的德望,让天下人钦服,另外,也得恰逢机遇,再德隆望重,偏偏等了一辈子国主不争气…… 同时,承接使也是衡量一个君主威望和英明的标准,无论哪种形式选任,君主毕竟要准许,如果大典突生变故,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简单了…… 庆生大典的承接使,可能便意味着正义与奸佞的厮杀,国家因此中兴或者陷入战乱衰落,以前曾经有过,以后也许还会有。 净德王同样慎之又慎,三年前散播天示吉瑞,便是为了明日铺垫,如今他更要乾纲独断,心中也早有了人选,随着刚才的豁然醒悟,他对这个心中的人选竟有了些许好奇的期待…… 随着净德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大臣们藏在袍袖里紧攥的手心越发得湿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五脏六腑都似在燃烧。 “仓颉,你为承接使!”清晰的语声从净德王唇间吐出,朝堂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果然是他呀!” “臣领旨!”声如空谷余音,宛有缭绕之意,一人从臣列中走了出来,从容庄厚,躬身施礼。 宽额隆鼻,长而微垂的苍眉下,竟有四目,每眼并生双瞳,只不过现在上面的两只眼睛微微闭合着,没有睁开。 肃穆的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仓颉,不知来处,而穷天地之变,仰星辰之势,俯察鸟兽鱼虫,山川草木,发明了文字,赍献净德王。 那天,九州震动,电闪雷鸣,天降甘霖,直下了三日方收,为了纪念,人们定为节气,称作“谷雨”。 净德王大喜过望,任其为太史,继续完善文字及收集整理本朝的史料,告别了简陋困难的信息传递、记录的历史,妙乐国越来越昌盛,越来越强大。 世间流传中,大主觋是最接近神的人,而仓颉直接被呼为仓圣。 净德王向仓颉点点头,“有劳了。” 然后面朝众臣道,“诸臣各司其职,以备大典,散了吧!” 车马辚辚,烈山正襟端坐车中软榻之上,闭目养神,旁边同坐一人,即使坐着,雄伟的身躯也高于常人,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杖,麻衣长发,赤着一双大脚,双耳及肩,耳垂上挂着两只耳环,细细看去,竟是两条细细的,黄灿灿的小蛇盘成一圈,鲜红的信子一伸一吐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窗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更加重了车中的宁静,车转过街角,王宫越来越远,麻衣人终于开口道:“主上,今王上不同于往日!” 第9章 炼化 过了一会儿,烈山仍然闭着眼,答道:“大典将近,王上会考虑得很多!” “但他看了主上很久!” “你也留意到了?!应该还是三年前那道奏疏吧!” “那道奏疏非是主上所为!三年了,这般的明察暗访,总也知道了吧!” “所以今日才会看了我许久!” “为什么?” “因为他在想那道奏疏为了什么,”顿了顿,烈山缓缓道,“其实我也在想,那道奏疏为了什么!” “那道奏疏我看只有两个目的,讨好或者陷害于主上!” “夸父,你错了,写那份奏疏的人根本不可能讨好我,因为他不需要,也根本不可能陷害我,因为他不齿!” “主上这么肯定?” “嗯,”烈山意味深长地笑笑,“因为今天我知道了谁写了那份奏疏?” “是谁?” “写那份奏疏的人,”烈山睁开了眼,“是仓颉!” 夸父眉头倏皱,神情变得古怪,没有说话。 车窗外,日头一点一点地升高,灿烂的光芒洒满了平静热闹的王城。 此刻,净德王已归寝宫,稍微漱洗了下,轻轻来到宝月光的榻前,婴儿睡着,除了哭和吃喝拉撒,大部分时辰都在睡着,净德王心里想着,上天送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 “你以为一生下来就能跑能跳能说话吗?!”一眼就看出了净德王的想法,宝月光嗔怪地斜了他一眼,道。 “嘿嘿。”净德王自嘲地笑笑,弯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儿的小脸蛋。 “明天该大典了吧?” “是啊,我已经让烈山去筹办了!”说到这,净德王脸上浮现起一抹沉思的神色。 “还是不放心他吗?” “嗯!”净德王轻应了一声,对宝月光他并不隐瞒。 “是三年前的那份奏疏?还是因为七十年前的事?” “七十年前的事,我从来没有怨过他,至于那份奏疏……已经不是了!”净德王顿了顿,接着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仓颉为何要上那道奏疏,但都不重要了,我想早晚有一天,仓颉自己会告诉我的!” 树墙围起的天师院,后院有一间最高大的茅屋,推开门,才会发现,外面虽覆盖着茅草,里面却用灰白色的条石垒砌而成,地面中央,挖凿了一个深深的穴坑,一座巨型青铜鼎大半个雕刻着精致纹饰的鼎身掩于地下,方口双耳,鼎耳宛如兽首状,栩栩如生,露在坑口外,兽嘴大张,除了前方,其他三面都筑起了阶梯土台。 重逾千斤的鼎盖牢牢地盖着鼎口,严丝合缝,一根粗粗的铁链一端系住鼎盖捉手方孔的铜环,另一端穿过房顶横梁,远远地缠绕在一个类似井上汲水的擎重装置上。 空气因为炙热,流动也缓慢起来,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听到鼎里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每当火势减弱,几个天师便登上土台,将一种乌黑黏稠的汁液倒进兽嘴,随着汩汩流淌而下,火势再盛。 大主觋和应龙等四个人,站在鼎前,偶尔指点着天师控制着火温。 应龙不解地问:“炼化这些妖尸,有什么用?” “你们师弟的伤势不会危及性命,但尸毒很难化解,炼化这些妖尸,用妖血晶配以其他药草,便可开炉炼丹,配置解毒丸,他们服后,便应无碍了!” 听到这里,应龙四人和其他忙碌的天师都有些黯然。 屋里静了一会儿,监兵说道:“这次妖物害死了我们好几个师弟,他们突然犯城,就是凶性大发吗?上次我问大长老也没说!” “是时候告诉你们一些东西了!”大主觋缓声道。 宇宙,上有九天,下有三界,分人界、冥界、妖界。 妖界自称灵界,奉妖皇为尊,辖四大妖王十大领主,数亿妖族,近百年前,人妖冥三界曾经爆发过一场大战,又以人妖两界为主,那场大战异常惨烈,骸骨堆积,血流漂杵,天下道宗奋起抵抗…… 炎祖活人无数,普救众生; 剑圣斩妖如山,终成世间圣尊之名…… “我当时大概就你们这个年纪……” 大主觋说着,眼眸变得渐渐深邃,脸上也一改往日的从容,带着微许复杂难言的神色,“平静了这么多年,看来又要有异动了!” “炎祖?不熟,剑圣,我们可听说过!”监兵眼里充满了神往…… “救人的人大概更容易被淡忘吧!”大主觋淡淡道。 “那日黑雾又起,有声剑吟震退了黑雾,一定是剑圣吧?!” 大主觋点点头,“人未至而剑意到,自然是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修到那种境界啊?!” 大主觋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会的!” “真的?!”监兵一下子兴奋起来。 “这不是重点好吗?!”应龙嫌弃地扒拉开满脸憧憬的监兵,“妖族还会来吗?” “会,”大主觋顿了顿,“这次可能它们是小觑了我,也小觑了你们吧!” “小觑了我们是什么意思?它们还知道我们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 “我越听越糊涂了,”监兵挠了挠脑袋,“我觉得妖物很厉害了,我们差点顶不住,而且要没有大长老,恐怕刺杀王驾也得手了!” “强大吗?!也算吧!”大主觋不置可否,笑了笑。 “更厉害的妖物会是什么样子?”应龙沉吟问道。 “也许很快你们就会见到了……”大主觋望着他们,“怕不怕?” “不怕!”异口同声。 ~~~~~~~~~~~~~~ 前几章要铺垫一些东西,到了应龙出王城,情节就彻底展开啦……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 ̄~)~ 第10章 庆生大典 “对了,大长老一直在妙乐国吗?”激昂过后,监兵又问道。 “不,”大主觋摇首道,“我的家在很远很远,大战之后,我才来到这里,也是那场大战之后,我凑巧捡到了你们,现在想来,那场大战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大长老是怎么捡到我们的?我们很小?”一直没说话的执明忽然问道,其他人包括陵光,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大主觋。 “是很小,天意机缘,莫急,以后会知道的!” “就知道不会说!”监兵气哼哼道,应龙三人也满脸失望的神色。 大主觋微微一笑。 “大战结果是不是咱们赢了?”应龙问道。 “战争,没有谁输谁赢!不过,自那以后,人妖两界再没有大的冲突,平静至今!” “大长老,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道法从哪里学的?这个今天可以说吧?” “香岩山普明宗!“ “听说剑圣就在那里呀!”监兵惊呼道,“大长老认得他?” 大主觋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很久没有回去了啊!” 监兵刚要再问,清脆的铜铃声响,大主觋推开沉重的石门,走到院中,一个小竹篮沿着树墙与院里一根高大木桩间相连的绳索,滑了过来。 大主觋接住竹篮,里面是一枚写着字的竹简,他看了看,轻轻道:“要举行庆生大典了!” 转头对跟随的应龙四人道:“你们看守炼鼎,照料受伤的师弟,我出去一下!”说着,走入一间茅屋,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个系着麻绳,破旧的黄布袋子,拄杖出院而去。 王城的正东,耸立着一根高高的石柱,浮雕着日月星辰,柱顶是一块巨大的石盘,一格格地挪移着太阳的阴影,绕过石柱,灰墙青瓦,宏伟的玉石拱门上镂刻着三个大字【奉天监】。 高高低低的房屋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不息,不时人往匆匆,忙碌地连大主觋进来也无暇留意,对这一情景,大主觋早已司空见惯,轻车熟路,走向一处小院。 小院里到处堆放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器具材料,和几架尚未完工的装置,一个身材不高,略微有点佝偻的老者一边瞅着手中的图卷,一边指挥着几个人摆弄着其中看上去很是精致复杂的一架。 直至大主觋走到身前,这才忽然看见,也不问来意,一把拉住,指着眼前的装置,兴奋道:“看看,只要用上你给我的伏虎符,针绳便可以轻易穿过铜片,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天针机,再研究战甲,就不用去求冶铸坊那帮家伙了,而且打孔更精细,战甲坚实耐损了几倍,不过,操作几次,符篆法力就会耗尽,快,再给我做几张来!” 大主觋闻言苦笑道:“伯余,那伏虎符是用野兽精血加丹砂画成,一头野兽才能提炼几滴,你这么用法,我可供不起!” 唤做伯余的老者面现愁云,自顾自朝后面屋中走去,喃喃道:“这动力的问题,真让人头疼啊!” 大主觋无奈地摇摇头,跟到屋里,见伯余已趴在案上,翻看着一堆图卷,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大主觋也不打扰,随意盘坐,静静等候。 过了半晌,伯余才想起什么似的,停住手,转身问大主觋:“每次来,你都有事,说吧!” 听了伯余的话,大主觋很诚挚道:“你不是在研究天针机吗,我给你带了些材料来!” 说着,抬手虚划,随着指尖的律动,一个淡淡的阴阳图竟浮现眼前,大主觋轻轻喝了声,“疾”,阴阳图一抖,如有牵引一般,化作几缕白烟,融入进他手中破旧的黄布袋,白烟完全消失的刹那,黄布袋竟慢慢得变亮,麻绳一松一紧,阴阳图一闪而灭,十几张微黑色、丈许宽的皮子已凭空出现在屋中的地板上。 伯余一怔,几步近前,蹲下身,厚厚茧节的手轻轻捋过,凝眸讶然道:“这是妖皮?” 大主觋微笑颔首。 伯余满脸惊喜,反反复复看了半晌,倏地一顿,停下了手,慢慢直起身盯着大主觋道:“给我做材料?” “我还打算给我的弟子们做几套内甲!”大主觋轻描淡写道。 “哼!”伯余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可以,不过这么坚硬的妖皮,天针机的动力……” 还没说完,大主觋已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篆,“这两张伏虎符乃妖血所制,你看……” 伯余一把抢过,如获至宝般地爱不释手,把弄了半晌,抬头看看大主觋略显疲惫的眼眸,叹道:“又要为弟子疗伤,又要炼药,又要制符,唉,也是难为你了,着急吗?” “妖族岂肯罢手?!既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再来的话也许就不会善了了!” 伯余点头,旋又皱眉,“但这么多套内甲……” “先赶出两套吧,妖族再来我想也应该需些时日,我打算派人去一趟香岩山,请普明宗援手!” 伯余闻言,深深地瞅了他一眼,“想通了?” 大主觋不答。 “你打算派谁去?” “应龙!” 当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祭天台上,台下已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台上群臣甲卫也早列立等候,祭天台的中央,巨大的供案,摆放着一整头的牛,香烟袅袅,万人肃穆,黄钟大吕,鼓乐齐鸣,庄严厚正。 奉天门缓缓推开,幡旗猎猎,仪仗森森,大主觋居首,引领着净德王缓缓走到供案之前,司礼风后喊:“拜!” 净德王向东叩首,起,上香,再拜,奠酒,再拜,起,朗朗恭声道:【承纯祜佑兮,于昭有融。时维永清兮,四海攸同。渊思高厚兮,恭仰苍穹。协昭慈惠兮,逖眷微躬】 众臣随声附和,抑扬顿挫,声撼远远群峦,净德王再拜叩首。 “祭天礼毕,接引王子!” 第11章 这是个什么名? 钟鼓齐喑,乐起合欢之舞,众人齐齐看向奉天门,晨曦中,一道长长的影子慢慢延伸,越来越近,仓颉双臂环抱襁褓婴儿,背衬着高大的宫门拱穹,伟岸如山。 九名男觋手持桑弓而出,踏节而舞,粗犷而虔诚,齐声喝呼:“敬天!”喝声中,搭弓仰天。 “敬地!”又是一声喝呼,俯躬射地。 “威服四方!”辗转腾挪,身形交错,中间男觋,桑弓高高举向苍穹,环绕八人弓弦响动,东西南北齐齐射出,随即如风,旋转散开,再回来已团团簇拥着净德王、大主觋,朝仓颉走去。 烈山早站立仓颉身侧,从侍从手捧木盘端过酒爵,奉予净德王,净德王举爵过首,然后敬献仓颉。 烈山上前,意欲伸手接过仓颉怀抱的婴儿,但指尖将碰未碰,仓颉霍然扭头,面容冷峻,上面两只紧闭的眼睛蓦地张开,神光如电,直直盯着烈山,烈山突地趔趄了一下,连退两步,满脸尽是愕然。 净德王举着酒爵,也是怔住,仓颉毫不理会,径自走向净德王身后的大主觋,沉声道:“请大主觋代劳!” 大主觋平静地接过,抱在怀里,仓颉转身返回,上面双目重新闭合,自净德王手中从容接过酒爵,一饮而尽,等了片刻,周围没有一点动静,低喝道:“斟上!”发懵的侍从这才慌忙擎酒,仓颉举爵过首,再奉回净德王。 仓颉的低喝声同时惊醒了净德王,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如常,饮毕斟满回敬,烈山早退立一旁,神态依旧。 这一幕极其短促,离近的人有的尚没有看清楚,离远的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典中谁来代抱,本无定例,所以绝大多数人居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仓颉已从大主觋怀中接回婴儿,双手举过头顶,高声道:“承天祜佑,惠泽吾民,天降麟子,福瑞祺祥!”万民欢呼,如滚滚春雷。 风后恭声道:“万民诚拥王子,国祚昌隆,祈天赐名!“ 净德王当先对天拜了下去,万民俯首,大主觋引领仓颉,供案之前,面朝旭日初升,朝霞似火,祭杖缓缓举指苍天,双眼微闭,另一只手轻抚仓颉怀中的婴儿,嘴唇翕动…… 太阳之辉如金色的海洋,涨潮般渐渐漫上祭天台,将所有的人柔和笼罩其中,一缕耀眼的阳光照射着祭杖顶端的羽毛,羽毛更加鲜艳绚丽,仿佛流光溢彩,接着竟向空中折射而去,化作了七彩,变幻不定,炫目的光点如蝴蝶般轻盈而舞,慢慢凝聚…… 应龙等人一直围聚台上观礼,皆仰头望着,监兵嘴里低声地嘟囔着,“天空飘过几个字啊,天空飘过两个字啊,天空飘过什么字啊……啊?”然后嘴巴慢慢张大,“神逗?神抖?”转头问应龙,“这是人名吗?” 应龙惊讶:“?你还懂多音字呢?” “典成!”烈山朗朗道。 “神斗,王子,神斗,神斗!”山呼海啸,瞬间淹没了一切…… 钟鼓大鸣,管弦丝竹悠扬,龙台,长长的条案摆放了不下千余,宫中民间都抽调了大批的人手,捧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穿梭不停,一坛坛的芽米酒拍开封泥,酒香肉香闻者欲醉,随风飘出极远…… 这场盛宴将一直持续到黄昏,随来随走,觥筹交错,呼亲唤友,喧闹声震耳欲聋,孩子是最兴奋的,爬上爬下,咯咯地笑个不停。 小神斗早抱回了宫中,净德王居中,大主觋仓颉陪于左右,群臣环坐,净德王举觯共饮,看众人自顾自吃得很高兴,悄声问仓颉:“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仓颉道:“王上所问何事?” 净德王佯怒道:“烈山暂为代抱,你为何不肯?” 仓颉正容道:“大主觋修炼有年,臣以为更近天道,有何不可?” 净德王无奈,又问大主觋:“你怎么看?” “仓圣既然让我代抱,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唉,”净德王轻叹一声,“你们都藏着事啊,心里所想为何不与我说呢,算了,不问也罢!” 一饮而尽,仓颉目不斜视,大主觋望望不远处往来忙碌的烈山背影,面色平静,忽觉得似有一道目光,冷厉森凛,佯作不经意地转过头,余光,夸父远远凝视着仓颉,眼底深处若有两簇怒火在跳动…… 夕阳西下,净德王回宫,臣民们亦裹着浓浓的满足渐渐散去,仓颉身为承接使,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仓颉素有斗酒不醉的海量,今日更是不能推辞…… 大主觋临走前,悄悄叮嘱应龙护送,随着人潮,四人远远缀在身后。 仓颉虽已微醺,依然正襟危步,周围哪有人不识仓圣,自然敬让,这一路开始倒是走得稳稳当当,结果刚过街角,就撞一个人身上了,仓颉抬首,他的身材本就不矮,却只及其肩,夸父低头冷冷地望着他。 仓颉退后两步,略一拱手,“仓颉冒失了!” 夸父不怒反笑,“仓圣哪会冒失,倒是我想冒失一下,拜请答应一事!” 仓颉一怔,马上明白了,正容道:“请说!” “想你随我去,给我烈山主上道个歉!” “却是为何?” “大典你侮辱主上,不该道歉吗?” 仓颉微笑道:“是烈山公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主上不知道!” “无论知道与否,仓颉所作,为朝为政,如有异议,自有王上圣断,你也是朝堂之臣,难道不懂?为何当街拦截?又如何有私下道歉之说?!” “今日之事,必然要说个明白,得罪了!”说罢,蒲扇般的大手一抡,不由分说,向仓颉抓来,仓颉身形再退,上面两目将睁未睁,旁边已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夸父的胳膊。 “当街争斗,可是重罪,不惧国法吗?!” 声音朗朗,应龙笑着挡在仓颉身前。 “应龙?!”夸父自然认识,眉毛一挑,怒道:“这不关你的事!” “呵呵,”应龙笑容满面,“关不关我的事,你说了可不算!” 第12章 夸父 周围来往的民众纷纷停下了脚步,远远聚拢,对仓圣,他们很是崇敬,应龙四个人那更是英雄般的存在,而夸父谁都不熟,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那傻大个子是谁呀,耳朵还穿了两条毒蛇,这么凶!” “凶什么凶?!妖怪来了还不是乖乖熊着,没事了跑出来呲牙!” “就是就是,快去报告城卫,把他逮起来,抽几十鞭子!” 围观的人群你一句我一句,毫不顾忌地传入夸父耳中,夸父左右看看,也清楚不能再当众纠缠下去,瞪向应龙道:“你要管,好,我在竞猎场等着你!”说罢,转身迈开大步,径向竞猎场去了。 妙乐国禁止当街私斗,违反者,无论对错,都将受到极严厉的惩罚,但是可以在竞猎场,由城卫监督,向对方挑战,旁人不得相助,不得危及生命,直至一方认输。 竞猎场位于后城,占地极大,方圆有数十丈,地面铺着厚厚的巨型条石。 夸父与应龙对峙而站,越聚越多的人群簇拥着仓颉和监兵、执明、陵光等三人,围堵在场外,翘着脚,伸着脑袋往里望着,有的人攘臂大喊:“应龙天师,好好教训他一顿!”虽然看着夸父仿佛凶神恶煞,但对应龙都有着莫名无比的信心。 夸父也不再说话,脚掌一跺,身躯腾空而起,带着凌厉风声,斗大的拳头狠狠轰向应龙,应龙毫不避让,仰首奋拳,两人骤合骤分,地面猛地一颤,尘土飞扬,俱退出数丈之远。 夸父稳住身形,点了点头,“看你道行浅薄,没想到还有两下子,不错不错!”说罢左手拇食二指合拢如日,小指曲向掌心,其余两指骈如刀,嘴唇微动间,对右手的桃木杖一指。 应龙一怔,不明何意,索性不理,疾冲过去,倏觉一滞,眼前忽然一阵扭曲…… 围观的人群刹那鸦雀无声,但见满天的桃花艳艳,凭空而现,朵朵绽开,纷纷扬扬,随风飘落,而应龙脚边丈余许的地面,半尺厚的条石崩裂四碎,无数的裂缝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嫩芽不断破石而出,蔓延疯长,眨眼间,遍地枝枝桠桠,迎着漫天的桃花,连为一体,已将应龙笼罩其中,踪影不见。 随即,隐隐淡红色的雾霾缓缓弥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场外的监兵火急火燎地问执明。 “这应该是五行花树阵,那夸父修为比咱们要高深,而且这样威力,他手里的木杖怕是异器!” “异器?!这傻大个什么来头?!”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也开始面露担忧,窃窃私语,瞅那大个子念念有词,应龙便被困在花树丛中,明显凶多吉少啊…… 陵光俏脸含冰,目光冷冷地转向夸父,身形微动,擎弓在手,右手掌心火焰一闪,“等等!”执明伸手轻轻将她按住。 话音未落,人群一片哗然,“看,看,又化龙了!” 白光耀如闪电,玄衣飘落,一条十余丈的青龙腾空而起,须鳞可见,枝散叶落,利爪狠狠击碎了漫天飞舞的桃花。 “化形?!”夸父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区区小术……”旋尔一怔,“嗯?这是什么化形?” 青龙张牙舞爪,怒目虬张,巨大的身躯纵横之处,空间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红雾宛有灵性,好像感受到了强大气势的压迫,竟似有了惧意,向后退散开去。 夸父脸上终于有了凝重之色,眼中掠过一丝狠戾,低头一口精血喷在桃木杖上,紧紧盯着青龙,喝道:“合!” 震得四散飘开的桃花,扶摇而上,一道粗逾十余丈的桃花飓风,猛烈旋转着,如拄天吸地,啸声大作,飞沙走石,场外,稍近些的人全站不住脚,踉跄跌退,脸如刀割般刮得生疼,地上的枝芽肉眼可见,向天空飞速蔓长。 青龙时隐时现,再度被隐进了桃花飓风之中…… “糟了!”执明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这花树阵以五行八卦为基础,应龙当冲休门,出生门,不过他身处阵中,方向难辨,此阵又相生相克,变化极快,怕是抓不住那闪瞬之机,如被困住就危险了!” “快说咱们帮不帮手?!”监兵呸呸吐着嘴里的沙子,双拳紧攥,看着执明。 “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家准备!” 监兵虎躯一绷,重重点了点头。 陵光右手中一直没有熄灭的小簇火焰化作了一支箭矢。 王宫东南天师院,大主觋盘膝坐在最高的茅屋顶,远远望着这边的竞猎场,因为严令不许出院,场院一群弟子们眼巴巴仰头瞧着他,急得抓耳挠腮,大主觋恍若不见,喃喃低语道:“夸父一族天赋远古血脉,夸父又修炼多年,居然让应龙逼得吐血,呵呵,这一战后,怕得修养一阵子了!”边说边站身,“差不多该我啦!” 右手抬起,才要动作,忽又坐了下来,微笑道:“再看会好了!”下面跌倒一片…… 第13章 桃花阵?桃花运? 竞猎场的争斗早就惊动了全城,场外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许多散宴回家休息的朝臣也是纷纷着人打探,自己站在院中远远眺望。 王宫的一间楼阁明窗洞开,净德王与风后凭栏而立,风后踌躇片刻,沉声问道:“竞猎不当伤及人命,要不要臣去?” 净德王看了看风后,笑着摇摇头,“你担心应龙吧,无妨,大主觋这会儿不一定在哪偷看呢,真有危险,哪用得着你?!” 风后脸一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今日常先率兵出城,主事冬储备运,力牧早赶到竞猎场,他与常先、风后同应龙、监兵平日素来莫逆,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应龙有一点生命危险,此刻,手已按住腰间长刃,面现肃杀,在众城卫热盼的目光中,刚要喝令,尚未出口,一只手从后按住他的肩膀,猛回头,仓颉上面二目微睁半线,冲他摇了摇头,“先等等!”忽然人群一阵骚动…… 粉红色的飓风中,微微透出了一缕白光,越来越强,光芒大放,竟让太阳都有些失色,急速旋转的桃花旋风猛地一滞,霍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青龙摇头摆尾,清冽的龙吟响彻云际,昂首飞腾而出,漫天飞舞的桃瓣黯淡飘落,疯长的枝叶失去了生机,迅速枯萎…… 人群欢呼雷动,不少人情不自禁地跳脚高喊着应龙的名字。 “你居然破了阵?!”夸父满脸错愕,不敢相信地看着遍地枯枝残花。 迅如闪电,挟着无边的怒气,巨大的龙爪如同小山一般,带起的狂风雷声大作,重重砸下,轰,碎石横飞,尘土飙扬数丈之高,坚实的地面深深塌陷出一个大坑,夸父直接被拍进了坑底。 “拍死了?”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力牧一怔,负责维护秩序的城卫个个更是不知所措,逆转得太快了,眨眼间就把个大活人拍死了,怎么办? 青龙的大眼睛也眨了眨,刚才是愤怒之下,他可不想闹出人命!大爪子轻轻探向坑底,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似乎被什么东西握住了,而且越擎越高。 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而立,夕阳下,竞猎场被阴影徐徐覆盖,众人惊骇,仰头望去,依稀还是夸父的模样,头如屋舍足如舟,山峰般的身躯足有十余丈高,穿在耳垂的小蛇也变成了两条桶般粗细的大蟒,金鳞闪闪,鲜红色的信子嘶嘶地伸吐着,灯般的蛇眼放出阴冷的碧光,参天大树相仿的木杖拄在左手,亩许大小的右手紧紧握住青龙的指爪,大嘴一张一合,震耳欲聋,整个王城荡然回响…… “龙小子,我确实低估了你,再来!”余音烈烈,用力一抡,偌大的青龙被甩出数丈,龙躯一扭,稳住身形,五爪腾空,怒目张须,刚欲再度扑上,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光,竞猎场中央的上空忽然现出一道淡淡身影。 “好了,都住手!”随着苍老的声音,渐渐清晰,与青龙、夸父相比,大主觋显得极为渺小,但稳稳地站在那,看上去却似乎比两人还要高大。 “衣裳!”执明急声提醒监兵。 “差点忘了……”监兵抬手一挥。 地上散乱的衣裳倏地一拢,飘然而起,白光一收,应龙潇洒落地,稽首道:“大长老!” 那边夸父也是迅速缩小,转眼恢复了常人模样,鼻子哼了一声,“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一听这话,场外的监兵先忍不住了,大声道:“谁打谁呀,你吹什么牛?!” “就是!”人群中无数人齐齐呐喊起哄,“变大了不起呀,应龙天师,拍扁他!” “公道自在人心!”大主觋淡淡地道,喧天的嘈杂声中,依然清晰入耳,“何况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今日的事就罢了吧!” 夸父怒吼道:“你说罢了就罢了?!” “夸父!”仓颉从力牧身边走出,来到场中,“你且回报烈山,是非自有公论!” “我说了,和主上无关!” “有关也罢无关也罢,我想此刻王上已经知道了,当有圣断!” 夸父不禁一窒,环顾一圈,万众在监兵的带领下起哄愈演愈烈,力牧与城卫虎视眈眈,其实自己原本也没料想会闹出这么大动静,狠狠地扫了眼大主觋和应龙,盯向仓颉道,“这事没完!”说罢,向场外走去。 人群倒是让出一条路来,待夸父走过,身后此起彼伏,嘘声一片,“大个子,回家养蛇去吧!” “再凶,还拍你!” 夸父恍若不闻,大步流星,远远地去了。 待大主觋仓颉与应龙四人出了场外,千万人欢呼如潮,当日妖物犯城,绝大多数人都避在屋内,听传闻神威凛凛,今日亲眼目睹,无不亢奋,年轻人的眼中尽是崇拜,不少少女脸带桃红,看着应龙,春意盎然。 浩浩荡荡的人流直簇拥着六人走出很远,才在力牧率领城卫的苦苦劝阻下,恋恋不舍而散。 力牧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拱手道:“防务在身,先告退了!” 大主觋仓颉点头回礼,监兵大咧咧地挥手道:“去吧,见到常先,告诉他一声,我找他有事!” 仓颉对大主觋道:“前面便是我家,进去坐坐?” 大主觋微笑道:“我知道仓圣还有事忙,就不打扰了!” 仓颉点头,朝应龙等人笑笑,径自走了。 大主觋不再说话,当先拄杖前行,监兵悄悄问应龙:“你是怎么破阵的?”执明也是凑前几步,很感兴趣地看着应龙,陵光依旧,唯有脸上露出一抹关心之色,静静地听着。 “我也以为出不来了,反而静下了心,竟然有了些感悟,然后就觉到阵中灵气的流动,清晰可循,自是破了他的阵!” “这么神奇!”监兵张大了嘴,“你感悟了什么?” “天地之玄妙!”应龙莫测高深地一笑。 “我咄!“ “应龙灵性属木,此阵五行主木,阵中灵气充沛,与应龙周天运转自然冲合之下,有所领会,也算机缘了!”大主觋似是指点,似是解释,“多了这点感悟,修炼上可能会超越你们了,你们也要努力了!” “切!”监兵道,“我回头就找常先,再鼓捣出一件灵器来,这回弄个异器,大长老要帮忙哈!” “好!”大主觋哑然失笑,“制作异器的材料世间稀少,你想用什么材料啊?” “没想啊!”监兵挠了挠脑袋,“我今天才下决心的!” “在东海的一个地方颇出天地灵材,”大主觋缓缓道,“不过那里极是危险,你现在的修为还去不得!” “啊?”监兵刚刚有些兴奋,转眼失望起来,“那要修炼到什么时候?” “到了时候,自然便知!” “呃!”监兵无语,又问道,“大长老,你那祭杖是异器吗?” 大主觋微笑不语。 “就知道不会说!怎么总这样?!”监兵气哼哼地嘟囔道,闷闷跟着走了一会儿,忽不怀好意地看着应龙,“我说你以后少出门啊!” “为什么?” “你看看那帮小妮子瞅你那眼神,撞了桃花阵,必有桃花运,当心啊!” 话刚说完,身后冷冷哼了一声,只见陵光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加快脚步,抛下众人,自顾自地走了。 “咦?我说错什么了?应龙,怎么回事?” 应龙也是纳闷地皱皱眉,监兵好像是说我呢,陵光替我生什么气? 执明悠悠低吟道:“桃花渐乱迷人眼,人迷桃花已不知!” “什么意思啊?”应龙监兵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主觋默默地走着,微微一笑,眼底却莫名有了一丝忧色…… 第14章 妖魄珠 众天师早等得心急如焚,一直聚在院子中,看陵光先回来,忙都迎上去,问道:“陵光师姐,应龙师兄没事吧!” “赢了吗?”七嘴八舌。 “没事!”陵光冷冷答了一句,径自回屋,大家皆知陵光的性子,背后悄悄呼为【冰山师姐】,人美面冷,但对众师弟却很是爱护,大家也不以为意。 不一会儿,大主觋应龙等四人随后进院,见应龙活蹦乱跳的,自然放下了心,纷纷围拢,还没等应龙说话,监兵早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应龙无奈地和执明相视一笑,却听大主觋道:“应龙执明,随我来!” 应龙点头,与执明一同跟着大主觋走向炼鼎房,推开沉重的石门,屋中,鼎盖已经高高吊起,几个负责炼化的天师正站在土台之上,俯身聚精会神地朝鼎里面瞅着,想来这日一直忙碌,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此刻听见门响,转头一看,忙跑下土台,近前纷纷稽首,为首男觋道:“大长老,这次炼化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怎么回事?” “炼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大主觋一怔,加快脚步,拾级而上,黑魆魆的巨大鼎底,尚有星星点点的余烬,散落着几颗妖血晶,鸡子大小,鲜红色,透明如琥珀,而在其中,却有一颗与众不同,不仅大了不少,而且呈淡黑色,仔细看去,微有荧光闪现。 “这是什么?”应龙奇道。 大主觋脸上倏然掠过一丝惊喜,“这是妖魄珠,快,先取出来!” 几个天师连忙用长长的铜柄玉勺轻轻将妖血晶和妖魄珠取出,一一放入玉盒,大主觋拿过盛着妖魄珠的玉盒,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微微颔首,这才抬头对满脸疑惑的应龙等众弟子说道:“生灵皆有魂魄,唯数量不同,人和妖俱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地、人;七魄为天冲、灵慧、气魄、力魄、中枢、精魄、英魄,凡道家修炼须先凝七魄,再凝三魂,魂魄合一,自成金丹。” “三魂七魄在哪呀?怎么凝啊?”监兵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进来,一边看着那颗妖魄珠,一边插嘴问。 “你们还没有修炼到内视,自是看不到!”说罢,目光在应龙执明监兵三人脸上略停了停,接着扫过众人,缓缓道:“或许等你们有一天看到,天地也要为之变色吧!” “能这么厉害?!”众人惊叹,只执明微微蹙了下眉。 大主觋接着道:“这颗妖魄珠应该是那魑魅的,没想到这妖物居然能进化到凝结七魄,不过看来失败了,所以妖力大减,死亡后仅有残余未散,经这真火炼化,竟然凝结成珠!” “这珠子能干什么?” “炼制法宝!”大主觋笑道。 “能炼异器不?” 大主觋颔首,“再配以我现有的的一些材料,应该可以!” “真的?!”监兵又惊又喜,“那多炼出几件来,我就不用去东海了!” 大主觋不再理他,对众人道:“我要闭关些时日,炼制解毒丸,你们好好修炼,不要惹事!”说罢,出门而去。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各自散开,应龙回到屋中,陈设很简单,木几木榻木杌而已,与其他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摆放了许多盆郁郁葱葱的花草,甚至比女弟子们养得还要多,为屋子凭添了一丝大自然的气息,这是出城采药时,见到逐渐枯萎的,便陆续挖回来种下,说来也怪,自种下后,这些花草居然就生机勃勃起来。 应龙的举动,还让监兵取笑了一番,但每每面对着它们,便觉很是亲切…… 此时,烈山府,夸父正一脸怒气地站在烈山身后,烈山道:“你莽撞了!” “他在大典上侮辱了主上!” “我早忘了!”烈山平静道。 “谁侮辱了主上,我都不会答应,何况我想弄明白他那奏疏到底是什么意思!” 烈山回身看了看夸父,眼中微微有了一丝波澜,旋即不见,顿了顿,方道:“和你交手那个应龙怎么样?” “很古怪!”夸父沉思地皱皱眉。 “你是说他的化龙?” “嗯,以他现在的道行,根本不可能真身化形,化龙更是罕见,而且化龙之后有一股极为古老的气息,除非……” “你是说……” “要么他身承古法圣兽变,要么他和我一样,也拥有着远古血脉!” “嗯,你先去休息吧,和应龙争斗毕竟也损了一点元气,安心静养!” “我会不会连累了主上?”夸父低声道。 “不妨!” 夸父犹豫着,点点头,转身出门而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烈山静立了片刻,低喝道:“风师,何在?” 一阵清风忽地刮过,打了一个旋,现出一个黑袍人…… “你多多注意一下大主觋和仓颉吧,还有应龙那四个人!” 黑袍人点点头,旋风又起,人已不见。 “天道古法?”烈山摇了摇头,又沉吟轻轻道:“远古血脉吗?”…… “阿嚏!”应龙打了个喷嚏,他摆弄着花草,揉揉鼻子,想起大主觋刚刚说的话,【生灵均有魂魄】,这些花草也是有灵性的吧,想着笑了笑,起身洗洗手,榻上盘膝而坐,双眼半暝半睁,五心向天,周围灵气在吐纳之间,入七窍,进丹田,再缓缓流过督脉,通尾闾、夹脊、玉枕三关,经灵台,接任脉,复还丹田,循环往复,慢慢沉浸进曾经花树阵里的那份感悟中。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觉得身体慢慢漂浮而飞,他环顾四周,空无一物,满眼尽是如涓涓溪流般的淡雾,从他的头顶、脚下、身边,甚至他的身体也仿佛虚化了,淡雾就那样轻轻地穿透而过,向后面极远处流淌而去,既似置身事外,又似融于其中,美妙之极,忽然,眼前一亮,无数跃动的光点,如星星萤火,时聚时分,宛若一群美丽的小精灵,欢快地跳着舞,向他迎来…… 应龙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对自己的亲近,不由自主地飞过去……一切蓦地消失了。 猛睁开眼,他依旧盘膝坐在榻上,只有木几木杌,还有那些花草,花草?……应龙定睛细看,花草的顶上竟然飘着淡淡的雾,亦如花草的模样…… 应龙下榻走近,淡雾静静地浮着,好像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刚想着,感觉身体真得变了,灵气急忙再次运转,他慢慢地张大了嘴,如果说过去吸纳灵气有如酌泉,现在便似瓢饮,丹田的灵海也从原来如湖泊大小,化成了奔腾的大河。 修真圆满?! 应龙欣喜若狂,闭上双眼,慢慢地感受着,有一炷香的工夫,脸上渐渐失望,还没有啊!随即又高兴起来,数十年日积月累,终于要快了!抬起手,随意甩了一道灵刃,甫一离手,破空声骤然大作,已劈在茅屋的墙上,茅屋轻颤了颤,耀眼的光芒一闪,灵刃消散。 应龙吓了一跳,多亏自从上次他破屋之后,加持了屏障,否则,这屋子怕是又要被强拆了,“这威力和速度可是强了许多呀!”应龙嘟囔了一句,心念微动,又一道灵刃悬空,他凝眸审看,灵刃晶莹剔透,淡淡的发出橙色的光芒,光芒间,却多了一道绚烂的金线,冷厉凛然…… 第15章 灵祖 “砰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应龙手指轻拈,灵刃消散,走过去开了门,弥漫着清新气味的晨曦,顿时洒满了屋中,应龙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笑着招呼道:“早啊!” “一夜没睡?”执明上下打量着应龙。 “嗯,这么早,有事吗?”说着,侧身让进。 执明随意走了一圈,说道,“昨天大长老说「内视」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你说特意看了咱们一眼?!” “你留意到了?” “好像是说咱们呢!” “是啊,”执明皱了皱眉,“大长老从来不说他自己的事,也不说咱们的来历,是不是咱们的来历很古怪?” “呵呵,”应龙笑笑,“大长老不是说了吗,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 “那咱们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四家一起扔,还都扔一块?!” “大长老也没说是在一个地儿捡的呀……” “你呀……”执明嗔怪地瞥了应龙一眼,妩媚动人,“行了,走吧,大长老着牧童师弟把解毒丸送出来了,咱们赶快去一下!” “啊?快走!”说罢,已出门而去,执明轻笑了一下,替他掩了门,随后跟去。 师弟们的伤大多已经无碍,在众人的照料下,和着温水服了研碎的解毒丸,约莫一盏茶工夫,脸上笼罩的黑色渐渐消退,看起来再过一两天就应当可以恢复,只有受伤最重的金虹,让应龙极为心疼。 当初,大主觋带金虹回来的时候,金虹只有三四岁,其他倒与常人无异,惟一双大大的眼睛竟无眼白,如两泓黑洞洞的深潭。 和他们一样,从来无人探望…… 随着慢慢长大,虽能视物,师兄师弟也待之如常,但一直沉默寡言,埋头苦修,修炼仅次于应龙等四人,现在,没了右臂,右眼亦被撕裂,无论大主觋如何悉心医治,恐怕也很难同其他受伤师弟一样,恢复如初了。 望着金虹比以前更加平静的脸,应龙的喉咙有些哽咽,低头问道:“感觉怎么样?” 金虹没有缠住绷布的半边脸上勉强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没什么,过两天应该就可以行走了!” “你不要着急,好好调养!” 金虹摇了摇头,“大长老说,过几天我随你出趟远门,问我能坚持吗?我说能!” “随我出趟远门?” “大长老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这个真没有,你的伤,能行吗?” “能!”金虹抿抿嘴唇,黑洞洞似空若无物的左眼,看向应龙。 不远处的王宫,大鼓长击,钟磬齐鸣,诸乐悉奏,晨光中,净德王登殿,诸臣上朝。 民情政事陆续议毕,力牧出列躬身奏道:“昨日夸父当街拦截大臣仓颉,已起物议,请王上圣断!” 净德王看看仓颉,问道:“仓颉,有什么要说的吗?” 仓颉躬身答道:“是有其事,不明所以。” 净德王沉吟了一会儿,方道:“昨日的事,我已知晓,皋陶,你为大理,执掌刑名,应议何罪?” “禀王上!”皋陶相貌奇异,面如青皮,长脸,颌突似马,出奏道,“夸父身为朝臣,有失礼仪纲纪,应遣回族中思过,免朝中任职,不得逗留王城!” “王上,”烈山疾步上前,“夸父酒后莽撞,虽有失礼,未犯大过,况臣主持水利灌溉,臂助良多,且与应龙约斗,负伤在身,不便远行,望王上体谅!” 净德王环顾殿下群臣,“你们看呢?” 刑天出班奏道:“夸父,神族一脉,自来王城后,贡献颇多,虽有失仪,未铸大错,请王上宽赦!” 皋陶从容道:“国之礼文教乐,中正堂皇,岂容偏颇,礼若废弛,国必将衰!” 其他大臣各抒己见,众口不一。 净德王轻轻敲了敲御案,待大殿安静下来,缓缓道:“物议沸腾,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即便回到族中,有助水利建议,也可呈送,至于伤情,这样吧,以七日为限,毋庸再议!” “是!”众臣领旨,烈山躬了躬身,慢慢退下。 散朝回府,夸父早候在堂上,一见烈山即问:“王上如何裁断?” “言有失纲仪,回族中闭门思过,不得逗留王城,七日为限。”烈山平静道。 夸父闻言,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不必七日了,明日便走!” 烈山微微点了点头。 夸父从怀中掏出一物,拇指大小,形如水珠,晶莹剔透,里面有一滴鲜红的血珠轻轻滚动,递予烈山道:“此为血敕令,有我一滴精血,主上如欲召我,只要捏碎,我即会知道!”说罢躬身施一长礼,转身便走,下堂去了。 烈山一直望着夸父出门远去,握着血敕令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十几天过去了,大主觋依然没有出关,受伤的师弟基本痊愈,金虹也终于可以下榻行走,应龙虽不知道大主觋让金虹随自己去做什么,依旧常常过来,帮助金虹尽快恢复伤势,看着金虹渐渐好转,心中甚为高兴。 唯一让他郁闷的是,自那日之后,陵光始终没有理他,陵光从来冷峭如冰,极少说话,但从小到大,应龙总能看出陵光是不是生气了,然后千方百计逗她开心,可这次有点不知所措,竟好像是在和他怄气,为什么呢?谁招惹她了?跟我有关系吗?!冤啊…… 他私下悄悄问执明,执明悠悠道:“山有木兮木有山,心悦君兮君不知!” “还来?!什么意思啊?!” 执明一笑,“听说你要出远门?” “是啊,不过大长老还没和我说!” “路途艰险呢,要不我教你一技傍身,要不要?” “呃,我要……” “嗯,你学坏了……是一种阵法,想不想学?” “阵法?”应龙大感兴趣,自从领教了夸父的花树阵,应龙对法阵颇觉奥妙,“什么阵法?” “小绝灵阵!” “小绝灵阵?难学吗?” “那就看你笨不笨了!” 于是应龙整整地学了一天一宿…… 翌日清晨,应龙满脑子还是执明教给他的阵图,刚想阖眼小睡一会儿,便听牧童在外喊他,“应龙师兄,大长老出关了,让你过去!” 应龙急忙应了一声,稍作洗漱,匆匆赶去,进了大屋,却未见大主觋的身影,“大长老呢?” “大长老出门了,让你等等,马上回来!” 果然时辰不长,大主觋拎着那个破黄布袋,推门进屋,应龙上前施礼,大主觋颔首道:“我打算让你远行一趟!” “去哪里?” “带金虹去泰山,记住,一路上绝不可透露你二人的目的,更不可与人同行,到了山下,将金虹安顿好,你上泰山寻一个‘人’……”说到最后一个字,大主觋顿了一下。 “谁呀?” “去了便知!” “啊?!”应龙满脸无奈,“您偶尔就不能说清楚一次吗?!” “金虹断臂渺目,这世间只有炎祖能治,但炎祖云游天下,难觅其踪,或许泰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真的?!”虽然一头雾水,应龙惊喜不已,连连点头,“一定完成任务!” “另外,泰山之后,”说着,大主觋从袖里掏出一枚玉简递与应龙,“你立刻前往香岩山普明宗,将这道玉简送呈剑圣,如剑圣不便,可予监院离珠道长!” “需要我说什么吗?” 大主觋摇摇头,“他们一看便知,如何措置,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好!”应龙将玉简收好,还是觉得有点忐忑,犹豫问道,“那万一找遍泰山也没找到怎么办呢?” “那你就到泰山最高巅喊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灵祖!” “灵祖?!”应龙重复了一遍,问道,“什么意思啊?” “记住便好!” “那万一还不出现呢?” “一直喊!” “?” 第16章 一对镯子 大主觋不再多说,手指虚划,阴阳图一亮一灭之间,手上已托了两幅黑色的软甲,“这软甲用妖皮所制,钩蛇之筋穿连而成,极为坚韧,水火不侵,寻常灵器伤它不动,你和金虹各持一件。” 应龙伸手接过,触摸柔软,却有一股惊人的韧性,亮银色的细筋交叉穿缀,看上去甚为精致。 “还有这个,”大主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轻轻打开又拿出两样东西,灵气氤氲,升腾而起,在头顶上慢慢凝成了一朵小小的云团,聚而不散,应龙从未见过这么奇异的景象,不禁有点目瞪口呆,大主觋微笑地看着他。 片刻,方缓过神,仔细看去,灵气源头,静静地躺着一对流光溢彩的手镯,一个呈淡黄色,一个呈羽白色,温润无暇。 “滴两滴血上来!” 应龙咬破手指,眼见着鲜红的血珠渐渐渗入,然后,慢慢流淌,合成了一个圆圈,合拢的刹那,光芒大放,氤氲的灵气,头顶的云团,如龙吸水一般,倏地吸了进去,接着再无异状,只是两只晶莹的玉镯里多了一圈红线,形如盘龙,角爪俱全,栩栩如生。 “好,好,”大主觋也是露出很有兴致的神色,笑道,“果然,法力又增强了许多啊!” “这是异器?!” 大主觋摇了摇头,“也许给别人用什么都不算吧……” 话里有话,但应龙此刻两眼放光,哪有心思细究。 “除了妖魄珠,还有天狐血、镇星土、灵石等等,可是用了我不少家当啊!”大主觋笑了笑,拈起淡黄色的手镯道,“辟土环,佩之可遁入土中行走,如履平地!” “偷天镯,”大主觋再拈起羽白色的手镯,“佩之可变化样貌!” “随意变化吗?”辟土环已经让应龙有点发呆了,一听偷天镯,惊问道。 “想多了,”大主觋淡淡道,“岂有随意变化?!任何灵器,皆是外物,无非让你多了些手段,不是增长修为,偷天镯仅能让你变成身形相仿的人或物,而且如果遇到道行高深甚至修成天眼的人……”说着顿了顿,居然很难得地调侃了一句,“你就不要再变了,有多快跑多快吧!” “那也很好了!”应龙接过手镯,爱不释手。 “戴上吧!” 应龙喜滋滋地把手镯分别戴在左右手腕上,“大了点啊!”话音未落,手镯已是慢慢缩小,松紧合意,而且宛如活物一样,似是与自己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大主觋满意地点点头,“用的时候,只需将灵力注入其中,千万记住,灵力要平稳连续,一旦紊乱,法术自然消失……现在不要试!”大主觋伸手拦住了跃跃欲试的应龙,后者悻悻地收回灵力,正容躬身,“谢大长老!” “好了,带着金虹,出城去吧,不用和众师弟妹们告辞了,另外,记住我叮嘱你的话!” “是!”应龙应诺。 大主觋挥挥手,转身往后屋走去,“任重道远,平安回来!” 应龙出门回屋,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穿上妖皮甲,又将一枚玉牌贴身藏好,妙乐国一无钱庄,二无商贾,三无银钱流通,而且郡郡交界,皆设关防,在本郡还好,出城越州跨郡,没了这枚玉牌,恐怕就寸步难行了。 然后去叫醒金虹,收拾妥当,嘱咐他先往南门等候。 “不一起走吗?” 应龙神秘地一笑,“你先去,我随后便到。” 金虹点点头,没有多问。 送走金虹,应龙抬起右手,看看偷天镯,心意一动,一丝灵气灌注其中,偷天镯微微亮了一下…… 天还早,大部分天师尚未起身,只牧童院前院后地忙碌着。 “牧童!”听闻呼唤,牧童回头,见大主觋背着个褡裢,也没拄杖,站在大院中央,连忙上前躬身,“大长老。” “去叫陵光来!” 牧童应声而动,不一会儿,陵光随后跟来。 “陵光,你现在出院子,绕王宫跑一圈,再回来,不得使用法术!” “大长老…”陵光不解地蹙蹙眉,困惑地望向大主觋。 “不必多问,去吧!” “是!”大主觋向来行为做事皆有用意,今日虽然古怪,陵光自也遵从,真的向院外跑去。 望着陵光消失的背影,站在旁边的牧童明显看到大主觋的嘴角浮起一抹坏坏的笑容,然后,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大主觋居然像个兔子一样也跑了…… 应龙恢复了原来样貌,一路狂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刚刚跑到南门,便听到远远大院的方向传来一声犹如天籁之音,却蕴含无边怒气的娇喝,响彻王城上空,“应龙,你给我死回来!” 站在南门边的金虹看应龙匆匆跑来,旋尔听见娇喝,忙问道:“怎么了?” “快走!”应龙一把拉住金虹,边往城门外走,边说道,“你陵光师姐发飙了!” 南门外不远,是一条十余丈宽的护城河,八座宽阔的吊桥架于其上,通过吊桥,是一片青石铺就巨大的广场,连接着四条可并驰八辆马车、望不见尽头的大道,右方两条为驰道,只准许国家调运物资车辆和兵马通行,其他人等车辆均由左方驿道通行。 虽才清早,大道、广场已是人来人往。 以往出城,都是来去匆匆,这次千里远行,着急也没用,反而有了一份闲暇和从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抬眼看到驰道上正行驶着一辆长龙般的庞然大物,虽离得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头巨型木牛高逾十丈,后面拖着百余辆重重的车厢,不疾不徐地向王城驶来。 应龙大感兴趣,拽拽身边的金虹道:“走,过去看看!” 金虹平日沉浸修炼,典型的宅男,这次出城,眼前豁然开朗,心情都舒畅了许多,看着巨牛,也觉新鲜,跟随应龙。 此刻,烈山府,旋风倏起,风师出现在烈山身旁,躬身道:“主上,仓颉目视千里,洞微烛远,大主觋的院落是一座法阵,均很难探查,不过,今日早上,陵光忽然绕王宫跑了一圈,然后应龙便和一个叫金虹的男觋出城了。” “绕着王宫?应龙出城了?”烈山低头深思,考虑线索之间有何联系,片刻后,皱了皱眉,“你先去吧!” “是!” 待风师消失,烈山沉吟轻轻重复着:“跑一圈?金虹?出城了吗……?!” 第17章 猎户 随着应龙和金虹越走越近,驰道上的巨牛显得越发庞大,木牛前方,一队铁骑甲卫护持左右,为首的两个将领,其中一个是常先,另一个比他高出一头,如监兵银发飞舞,偶尔回顾,有疲累的兵士立刻仰首直身。 应龙大声喊道:“常先!” 常先闻声转头,挥了挥手,回身对银发将领说了几句什么,纵马飞驰过来。 “这是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常先下了马,打了个招呼,应龙问道。 “这是木牛战车,”常先很自然地朝金虹点点头,接着对应龙解释道,“用来运送兵员和各地调运物资,平时很少往来王城,到入冬后,开春前,才会比较频繁,这段时日,你很少出城,自是看不到!” “它是怎么动起来的?没看到牛马拉呀!”应龙眺望着木牛,问道,“人在里面推?” 常先一笑,“木牛里的人只是控制速度和操纵方向,用法阵来提供动力!” “法阵?这么大手笔!” “和战车发挥的作用来比,不算什么的!无论运兵还是调配物资,各地往来极为繁重,没有它,不知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是哪个大匠师设计的?” “木牛来自孤竹,后经奉天监研究改良,终穷其工!” “孤竹?”应龙想了想,道,“你好像也出生在孤竹吧!” “嗯!”常先应了一声,脸上掠过一抹黯然的神色,没再说话,似乎不愿提起。 应龙也不再深问,指指银发将领问道:“那是谁呀?” “榆罔,北方镇守使,特奉王命调回驻守王城,并押运天罡柱!” “天罡柱?什么天罡柱?” “大主觋没和你说吗?” 应龙摇首。 常先憨厚地一笑,“那我也就不说了!” “好奇罢了!”应龙道,大长老的行事见怪不怪,“榆罔回来,那北镇关谁去了?” “王上命刑天代之!”刑天,应龙倒是认得,听说两朝老臣,能征善战,豪爽重情。 沉思了片刻,听常先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啊,带金虹去附近山里采药!好了,你事务繁忙,我不打扰了,王城见!”说罢,摆摆手,和金虹转身往驿舍马坪。 妙乐国亦称中州,共分九州,分别是王城所在的豫州,北边的冀州、衮州,东边的青州、徐州、扬州,西边的雍州、梁州,南边的荆州。 等了一会儿,驿车出发,车轮加持着简易的疾风术,四匹骏马奔驰如飞,向南而去,车厢内同坐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近半认得应龙,看金虹断臂眇目,也知情由,反而颇为崇敬,开始有些拘谨,渐渐熟络起来,一边看着窗外千里沃野,远远驰道上长长的木牛战车偶尔驶过,一边寒暄,路上倒颇不寂寞。 当晚落宿驿舍,翌日,换了几次马匹后,随着人上人下,进入豫州的汝南郡,上来四个人,身着豹皮,肩负长弓,腰间铜扣宽带,累累系着箭袋短刀等物,手中提着鼓鼓囊囊的皮袋,相貌倒不显得凶悍,特别是后面还跟着个大大眼睛、皮肤略黑,却掩不住清美绝色的女孩,两颊各有个深深的小酒窝,更添秀丽,虽也穿着豹皮,丝毫不觉臃肿,蜂腰翘臀,车厢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微妙,数道目光时不时地偷偷瞟向女孩,女孩也有所察觉,微微低了头。 四人恰好坐在应龙的对面,金虹很是淡然,扫了一眼,继续闭目打坐,应龙挺好奇,正想着什么话题去搭讪,年纪最大的一个中年人,倒先开了口,“这位兄弟,是修道的?” “是啊!”应龙点了点头。 “不知在哪家仙观呀?” “王城!” “王城?”那人怔了一下,“可认识王城的应龙天师吗?” 应龙心里好笑,“你认得应龙吗?” “不认得,”那人摇了摇头,“不过应龙天师斩杀妖魔的事却听说了不少,看样子,小兄弟是认识了?” 旁边插嘴道:“他就是应龙天师!” 那人讶道:“仙长就是应龙天师吗?”其余三人,包括那个女孩,目光都是看向应龙。 应龙的虚荣心不由小小满足了一下,微笑道:“是啊!”随即转移了话题,“现在不是狩猎的季节吧?!你们是…”妙乐国是严禁冬春狩猎的,看着他们的装扮,也不像走亲访友。 “啊,我们不是去狩猎,是去采药!” “采药,看来这是要去很远啊!” “是啊!”那人应了一句,便不再说。 应龙知有隐情,懒得理会,惟闲聊了几句,傍晚时分,至豫州的汝南郡,唐邑。 下了驿车,应龙对金虹道:“今晚仍在驿舍歇息一宿,明日起早再走?” 金虹重伤初愈,颠簸一日,甚为疲惫,知应龙是为自己考虑。 唐邑的驿舍占地宽广,高门大院,层屋叠瓦,门外马坪,已停了十数辆驿车,门口处驿丞带着几个驿卒站在一根半人高的石柱后,检查过往行旅,石柱大概怀抱粗细,通体碧绿,顶端是个向外的斜面,光滑如镜,不断有一圈圈的光芒涟漪般缓缓波荡。 每个进入驿舍的人,都将一只手或玉牌放在镜面之上,片刻后,镜面光点浮动,渐渐显出几行字来,驿卒便高喊道:“冀州清河郡二人,地字九号,宿堂屋一宿。 豫州弋阳郡一人,人字十一号,宿斗屋一宿。 衮州东平郡四人,天字六号,宿明屋一日……” 金虹站在队伍中,向前望着,看看应龙,欲言又止,队伍行进很快,时辰不长,到了应龙二人,应龙只把自己的玉牌放上,驿卒又喊道:“王城二人,地字十四号,宿堂屋一宿。” 应龙接过另一个驿卒递来的木牌,见上面刻着:二层地字十四号。 按着木牌号,沿木梯登楼,屋子虽不大,干净舒适,应龙自去一层厨堂,外堂的二十几张木案,三三两两已是坐满了人,喧声鼎沸,里堂,灶火烧着木柴劈啪作响,香喷喷的大锅炖菜热气腾腾。 随着人群,到了灶台前,递过木牌,驿卒看了看,也不多问,取出托盘木碗,大勺满满地盛了,看上去恰好两份,应龙又特意打了一壶芽米酒,这才端着饭菜回房。 刚出厨堂,迎面,正碰见那几个要去采药的猎户,女孩却不在其中,见了应龙,忙打招呼,“应龙天师,我们也去吃饭,不如一起好了!” 应龙很好热闹,不过想想金虹的性情,摇首道:“不了,明日还要赶路,今天早点休息。” 三人点了点头,中年猎户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终是没有吐出口,和应龙擦肩而过。 第18章 何首乌 应龙往常出行,驿舍没有这么热闹,妙乐国人春耕夏耘,秋猎秋收,从开春到冬至,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无一日不劳碌,而冬至到开春,这将近三个月的日子,除了特殊的行当以及臣吏,采用轮值,其他民众,都开始休养生息。 趁着这段时日,国家进行大量储备,各地调运物资,修缮土木,改造工程等等,百姓们则探亲访友,歌舞嬉戏,中州四方驿舍自然忙碌了起来。 回到房间,一边吃着,金虹终于问道:“这两日我一直想问,那驿舍门口的柱子是什么?” “哦,那叫灵眼,人存于天地之间,而天地之间都充斥着灵气,灵眼连接一方灵气,灵眼之间相互相通,人的来历去处,洞察秋毫,无所不知,中州各处有司府邑皆设灵眼的!” “这样啊,”金虹皱了皱眉头,“那世人隐私岂不都暴露于众吗?” 应龙轻笑道:“凡泄露隐私者,国家明令重惩!何况灵眼再无所不知,也得你自愿把手或玉牌放上去才可以!凡蓄意强迫者亦重惩!尤其是玉牌,比如你我的,只载必要讯息,连名字都没有,当然不会有问题!只有刑罚司,无论你想与不想,均可显现,所以吗,好事莫要滥做,恶事切要少为!” “灵眼不会出错?” “如是修炼高深或心性极坚之人,恐怕……”应龙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对这些事也不甚了解!” 正说话间,外面敲门声响,应龙金虹怔怔,对望一眼,应龙起身将门打开,却是那四个猎户,忙打了招呼,让进门来。 他们的神情好像有点复杂,女孩低垂臻首,默默地跟在后面,应龙心里明白,肯定不是来聊天的,大家寻地方坐下,便直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中年猎户,和其余两个汉子互相看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望向应龙道:“应龙天师,我名为猎父,这是我的弟弟猎伯,儿子岳山,”又指指女孩,“这是同乡的娉婷。” 应龙点了点头,知道猎父还有话讲,继续听着。 “婷儿的父亲与我是世交,前些日子,父女俩去泰山访友,过了几天,婷儿自己回来,找到我们,中间的事让婷儿自己说吧!” 大家皆看向娉婷,娉婷抬了头,女孩做猎户比较罕见,性格自是坚强,虽有些拘谨,说起话来却很自然流畅,“我们到了父亲故友家中,住了两日,父亲忽然激动地跟我说,泰山上传闻出了一株何首乌,几日内便要大熟,他和故友要去山上访访看,次日凌晨,他俩便去了,傍晚才回,虽然疲惫,非常兴奋,说有可能是将成形的何首乌,但山上颇多猛兽,而且必会惹来觊觎,让我赶紧回家,找猎父伯伯来!” “何首乌?”应龙也有些惊讶,一般的何首乌能够强身健体,化瘀解毒,如果是成形何首乌,甚至能返老还童,对于修炼提升也是极有好处,“你父亲说有可能是成形何首乌?” 娉婷点了点头。 “那你们的意思是?” 猎父开口道:“据婷儿父亲讲,泰山多有猛兽,这个我们倒是不怕,但如果确是成形何首乌,抢的人恐怕少不了,所以,”猎父顿了顿,站起身,拱手道,“应龙天师法力高强,可否助一臂之力?” “这……”应龙也忙站起身,心中却为难起来。 “应龙天师,”猎伯从旁说道,“我们采何首乌,块根也是上缴府库,并不私留,只为明年少些操劳,何况果然成形何首乌,国家亦必有大用,天师院素来为国为民,我们才肯来求,若是其他道观,我们万万不肯的!” 猎伯的这番话,说得甚为诚恳,应龙自是相信,而且在中州,仅有南宗北宫,国家年年时予常例供给,其他各方道观从来自给自足,只是采药夺宝,国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猎父等人若真找他们帮忙,无疑剜肉饲虎了…… “除块根外,其他部分应龙天师也可拿去炼药,可否?” 应龙抬首看看猎父等人,四人包括娉婷,目光忐忑而期盼,再转头看金虹,金虹面色淡然,一副由你决定的神情。 沉思半晌,应龙终于摇摇头,“我这次出来,是要送师弟就医,实在脱身不得,抱歉了!” 猎父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也不再多言,当下道:“应龙天师的难处,我们也是知道,那就不多打扰了!”说罢,拱手出门,其余三人默默随后。 “等等,”应龙又叫住他们道,“你们可先去与娉婷父亲会合,上山看看情况,如确很危险,不要妄动,如果我顺利办完了事,倘需帮忙,自当尽力!” 听了这话,猎父等人面露惊喜,忙道:“那可多谢应龙天师了!”气氛顿时轻松融洽了许多,又闲聊了几句,猎父告辞而去。 “唉,我总是心太软!”应龙边关上门,边轻笑咕哝道。 金虹不语,过了一会儿,道:“我的伤势也没那么急!” “你不急,我急!“应龙收起笑容,道,“我确实很想帮忙,但不仅仅是为了帮他们,那何首乌,真是有点动心,曾闻三千年以上的何首乌可断肢重生,毕竟也要去泰山,万一有什么差讹,留个后手总有一线希望,若果然三千年以上的……” 说到这,应龙笑笑,“不交又如何?!” 金虹深邃黑洞洞的左眼如一潭古井,忽地起了一丝波澜,然后微微闭上,良久,轻声道:“谢了,师兄!” 次日清晨,应龙二人离开驿舍,猎父等人一起同行,车上人多,不再提及何首乌之事,尽说些见闻故事,途中,应龙一时兴起,妙语生珠,全车粲然,娉婷也是噗嗤一笑,笑靥如花,看得应龙都有点发怔,察觉到应龙的目光,娉婷轻咬嘴唇,腮边飞起一抹羞红…… 至中午时分,驿车驶进驿舍,不再前行,前方数里处,便是黄河,匆匆吃了饭,六人徒步走去,行不多时,已隐隐听到,黄河怒涌咆哮。 随着越走越近,黄河渐渐出现在视野中,远远眺望,如一条首尾不见的黄鳞巨龙,翻滚奔腾,迅急的河水撞击在岩石上,溅起冲天的浪花,浩浩荡荡,倾泻千里。 北岸渡口,已停了一艘渡橹,不少人陆陆续续地沿跳板而上,人头涌动,眼见着快要满了,应龙等加快脚步,在橹夫的大声吆喝中,刚要踏上跳板,身后一阵骚乱,两个人急冲过来,一把推开应龙等人,抢先而登,橹夫刚欲呵斥,却见二人身着淡黄色道袍,顿时噤了声,对于修道者,人们都有一种自然的敬畏,道士抢了道士的道,这种争执,橹夫可不敢插手。 应龙眉头一皱,岳山高喊道:“那两位仙长,怎么加塞儿呢?” 其中一个道士闻声回首傲然道:“我等是为了苍生,自然应该先走!”说罢,径自入舱。 岳山还待再说,应龙摇首道:“算了!”橹夫见两下平息,松了一口气,喊道:“开渡喽!” 看着渡橹远去,应龙问猎父:“这两个道士是哪座道观的,知道吗?” 猎父道:“应该是沂山青云观的!”见应龙茫然不知,解释道,“沂山离此不远,有两座道观,慈云观以女冠居多,青云观以黄冠为主!” “他们经常下山吗?” 猎父道:“倒是常见,不仅仅青云观,各方道观的道士不像我们,国家生养送终,他们都是自给自足,所以有的道士是下山施法求些粮米,有的则是应邑府之邀,解决地方上一些棘手的事情,赚些日用!” “呵,”应龙轻笑道,“这俩道士看来是后者了!” 猎父没有说话。 “或许也不是……”应龙悠悠道。 第19章 进山 过了约莫多半个时辰,渡橹折返回来,大家登上,橹夫一声吆喝,长篙轻点,尾后巨橹摇动,在浪花飞溅的震耳欲聋声中,几个橹夫竟是来了兴致,粗犷的号子激昂高亢地响了起来: 【嘿嘿吆,一条飞龙出昆仑,摇头摆尾十八弯,黄河号子震天响,惊涛骇浪把舟行…吼……】 渡橹缓缓驶向南岸。 渡过黄河,便是进入了青州,站在岸边,向东望去,已能看见泰山巍峨雄壮的轮廓,应龙知道不能再与同行,就此止步,分手之际,再次叮嘱猎父等人,待机而动,切不可冒险。 猎父等人连连点头,拱手而别,看着渐远,那娉婷忽然停住身,回首望了应龙一眼,这才走了。 傍晚,离泰山几十里,商河邑城,应龙安顿好金虹,养精蓄锐……他虽然没有来过泰山,远远望着,也知道有多大,找一个人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泰山脚下,驿舍。 月满枝梢,洒照窗棂,如银光流泻,娉婷倚窗而坐,双手托着腮,望着望着慢慢出了神…… 屋门一响犹不觉,猎父走到她的身后,微笑问道:“婷儿,你想什么呢?” 娉婷身躯一颤,回头嗔道:“您怎么不敲门呀……吓我一跳……” “呵呵,”猎父笑道,“自从和那位天师分手,你就总是有点心思不属的,魂丢哪了?” “您别胡说!”娉婷恼道,脸颊却是莫名得一红…… “喜欢人有什么好害臊的……”猎父似笑非笑。 “不理您了……”娉婷气得扭回头,脸更加的红了…… “唉,”猎父敛笑,叹了口气,在对面坐下,语重心长道,“可他是一位天师啊,嗯,也许还不止,”说着,顿了顿,“你俩怕是不合适啊……” 娉婷垂首不语,半晌,“我知道,但他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子……”细如蚊呐。 “可惜这世上的爱情大多数都是不能相爱的……”语气迥异,娉婷一怔,不由抬头,猎父望着她,慢慢地,猎父的面容变了,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大大眼睛,皮肤略黑,两颊各有个深深的小酒窝……瞳孔里,一张无比惊恐的脸,自己渐渐地靠近,幽幽地说:“我帮你吧……” 娉婷猝然尖叫了一声…… 不一会儿,门外,“娉婷你怎么了?”猎父的声音。 “我没事……” “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 翌日清晨,应龙嘱咐金虹不要乱走,等着他。 “嗯,”金虹点了点头,轻声道,“师兄小心点……” “放心,交给我吧!”应龙一笑,按了按他的肩膀,转身而去。 离得泰山越近,路上的行人越多,其中还不少猎户装束,样子更是神神秘秘的,心中暗想,这不可能都是来游山玩水的吧,莫非何首乌的消息传了出去? 前前后后,三三两两,不少猎户不时偷眼瞟向他…… 应龙故作不知…… 日上三竿,泰山岩岩,千里所瞻,天下无出其右,横跨两郡,山势雄伟,连绵不绝,云雾飘荡在山腰之间,如环玉带,云中,隐现峰峦。 应龙仰首眺望,峰峦叠嶂,深不知处,吁了口气,走向山里。 不知过了多久…… “呼……”应龙抹了把汗,爬了多半天,天色已渐渐昏暗。 周围山林茂密,蔓草丛生,怪石嶙峋,所谓的路,不过是猎户们多年来用脚踩出的小径,蜿蜒曲折,盘旋而上,开始还能看见的那些猎户早没了踪影,好像被这座大山吞没了……连个人影皆无。 应龙停住身,凝眸远眺,要不直接去最高巅喊两嗓子?!可是最高巅究竟在他娘的哪啊?!…… 为什么刚进山的时候不先问问呢?!…… 苍天啊,这会儿再冒出个猎户让我问问路吧。 正犯愁间,隐隐的,真听到远处恍有动静,应龙不由惊喜,急寻着声音找去。 离得渐近,声音愈来愈清晰,却乱糟糟得辨别不明,应龙一怔,加快脚步,转过山脚,前方山坳中,有一大片空地,中间燃烧着一堆篝火,映照着空地忽亮忽暗,十数头雪白色的狼,为首一头足有一人多高,呲着森森獠牙,围走在空地边缘…… 三个人背依篝火,举刀控弦,青筋突兀,死死盯着它们,一瞬不敢瞬,脸色苍白。 群狼伏腰仰颈,呜呜低嚎着,不停试探着,只是似对那篝火有些忌惮,稍进即退,但随着篝火枯枝将尽,火焰已不断缩小,三人虽然焦急,却无可奈何,群狼好像也正在等着火焰熄灭,而且用不了多久了。 最年轻的猎户,眼露绝望。 忽听草木窸窣作响,连忙回头,看仅应龙孤身一人,心中一沉,随即见是道士装束,又涌起了希望,高喊道:“仙长,救我们!” 应龙微微颔首,目光扫向群狼,这般野兽,即便经验丰富的老猎户,落了单,也难保性命,不过对于他 ,无非举手之劳而已。 嘴唇轻启,十数道灵刃凭空凝聚而出,环绕身周,耀如繁星,仔细看去,恍若丝丝金光闪烁。 “疾!”灵刃呼啸旋转,纵横破空,血花四溅。 应龙乍一现身,群狼虽无多少灵智,却感到一股凌厉雄浑的威压,恐惧悚然,未及动作,伤痕累累,痛入骨髓,所幸应龙留手,未伤要害,哪敢停留,纷纷惨叫,夹尾逃散。 只为首那头巨狼,眼神闪烁,似犹有不甘,恰在此时,篝火突地一灭,忽然四爪按地,腾空而起,猛地一个扭转,森森獠牙狠狠咬向篝火旁一人咽喉,应龙失笑,“鬼东西!”脚尖一点,迅如闪电,也不再施法,一拳轻轻击出,正中狼腹,一声惨嚎,远远掉落夜幕深处,枝叶簌簌,然后再无动静。 群狼皆散,泰山某处,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一双巨眼缓缓睁开,深邃神秘,“又来个小家伙啊,倒怀些善念,有点意思!力气蛮大呀,不过白狼不应该会如此怕他呵!”喃喃自语着,巨目合拢。 第20章 赤烨果 三人死里逃生,惊魂甫定,齐齐拱手,“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应龙摆摆手,皱着鼻子闻闻,笑道:“你们这篝火里放了什么?” “啊!”年老的猎户忙道,“是伏翼的粪便,可防野兽!” “伏翼?” 年老猎户解释道:“泰山上的一种猛兽,似鸟非鸟,似兽非兽,今晚要是遇见它们,怕就等不及仙长相救了!”说罢,又是躬身一揖。 “不必多礼了!既然如此危险,你们还敢在此休息?”应龙佯装无意地试探道。 “要不是等着他们,我们怎么会在这……”最年轻的猎户脱口而出,话未说完,旁边稍长的猎户狠狠瞪了他一眼,年轻猎户也知失言,讷讷而退。 应龙见果有蹊跷,倒不着急问路,面容平静,月光笼罩,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年老猎户叹了口气,“仙长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不敢隐瞒,仙长这边坐,还有两只野兔,边吃边说好了,就当解解乏!” 重新点燃篝火,不一会,支架上转动的野兔肉,已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来,扑入鼻端,引人垂涎,年老猎户撕下一条烤的焦黄、热气腾腾的兔腿,递与应龙,应龙也不担心他们会做什么手脚,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兔肉入嘴,滚烫中裹着鲜嫩,顿时勾得食指大动,赞道:“好手艺!” 年老猎户笑道:“要说最好的猎户我算不上,但烤肉倒很拿手!”最年轻的猎户早忘了刚才多嘴之事,又插话道:“我爹可不仅仅肉烤得好,进了山,哪有吃的,远远的就能闻到!而且都做的很好吃!” 年老猎户笑骂道:“这孩子就是话多!”大家哄然一笑,气氛顿时熟络起来。 “其实我们爷仨来自济南郡,来泰山是为了……” “何首乌是吗?”应龙淡淡道。 “是啊,仙长知道此事?”年老猎户的眼神稍微有点闪烁,“我们也是约了几个熟手,来碰碰运气,不过,现在有点心灰意冷,明早就下山去了!” 明显不尽不实,应龙也不揭破,四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泰山最高巅在哪吗?” “最高巅?”年老猎户一怔,“当然是天烛峰啊!” “远不远?” “不算近,仙长去那里做什么?” “找个人!”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年老猎户一笑,道:“道长莫非是要采赤烨果?” “这里有赤烨果?!”应龙愕道,赤烨果,极为珍稀的药材,能驱百毒,大长老偶有提及,王城血战后,如果有它,师弟们何必承受那么大的痛苦……不禁又惊又喜。 “仙长不知道?” 应龙使劲摇了摇头。 “仙长真的去找人?” “嗯!”应龙心神不属地点点头,满脑子都是赤烨果…… 年老猎户欲言又止,那个年轻猎户忍不住脱口道:“你千万不要去!” 应龙一醒,奇道:“为什么?” “仙长若是要采赤烨果,那里真的去不得!若是要找人,也须小心些!”年老猎户终于道。 “为什么?” “因为从古到今也无人敢采,”年老猎户道,“传闻也有道观派人前往,却无一生还!” “有什么东西守着吗?”应龙马上明白了。 “嗯,赤烨树周遭十余丈,群居着无数伏翼,永远守护着它,凡靠近者必死无疑!” “这么厉害?”想想一点粪便都能防狼,应龙心底一沉,眉头紧锁,望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怔怔出神,天烛峰是一定要去的,何首乌和赤烨果也不能空手而归!但赤烨果已经这么难了,何首乌可想而知……到底该怎么采呢? 四人不再说话,静静地,风从林间吹过,火焰蹿高,摇曳不定,枯枝烧得噼啪作响。 年老猎户起身捡了些枯枝,添进火中,瞟了眼应龙。 应龙心念倏地一动,别管何首乌了,先打打赤烨果的主意……这些猎户熟悉泰山,既能捡到伏翼的粪便,也该深悉伏翼的习性,想罢抬首道:“你们明日要下山吗?我倒有一事相求!” 闻听此话,年老猎户愣了愣,已明白话外之意,嘴角浮上一抹苦笑,与那个年纪稍大些的猎户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下了决心,从应龙手中拿过半只兔腿,重新烤了,递予应龙。 应龙谢了一声,知他有话要说。 “这是我的小儿子,擒豹,”年老猎户又指指年纪稍大些的,“他叫擒虎。” 应龙冲二人一一颔首,两人连忙欠身。 “至于我吗,”年老猎户神色有了点古怪,“仙长千万不要见笑!” “怎么会?” “我叫天狗!”应龙正边听边嚼着一块兔肉,差点喷出,忙咳嗽了几声。 天狗无奈地摇摇头,“让仙长见笑了!” “没有没有!”这名字是够另类,怪不得鼻子那么好使了……不过,细细琢磨品味,却又隐隐能感觉到老一辈给孩子起这名字的那份苦心。 “仙长言语坦诚,想来必不是那些道观的人,我也就不瞒仙长了,想来他们也不会责备于我!” “什么道观?” “仙长果真不知?!” 应龙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第21章 泼天的机缘 “此事说来话长,刚听闻泰山出了何首乌时,我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最早发现何首乌的人是泰山脚下最有名的老猎户苍狼,而且召集我们的也是他,所以就带着两个儿子过来看看。” 应龙想,苍狼应该就是娉婷父亲的故友,问道:“那苍狼既然发现了何首乌,为何如此声张?” “是啊,我起初也奇怪,来了才知道,”说到这,天狗顿了顿,“不知怎么,何首乌即将成熟的消息竟被周围的道观探了去,苍狼召集大伙儿就是要与道观的人争上一争,刚见到仙长的时候,担心仙长是那些道观的人,自是隐瞒不敢说出!” 应龙这才恍然,又问道:“我路过山下时,看到你们不少人,即便得了何首乌,又能沾到多少好处?” “苍狼只召集了十几家,四十几人,如果按家分的话也算值得,其余的人都是听了风声,聚集过来,毕竟召集的人杂,难免走漏消息,像我这个儿子擒豹,便是个大嘴巴!” 擒豹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应龙沉吟片刻,蓦地想起了黄河渡口加塞儿的那俩货,问道:“你知道都有哪些道观来吗?” “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我听说连嵩山的众妙宫都惊动了!” “众妙宫?”应龙一怔,何首乌乃天材地宝,将熟之时,很可能出现了什么自己没有看到的异象,所以吸引了那些道观,但居然连众妙宫都惊动了……应龙心头炙热潮涌,这何首乌必然有了三千年,也许还不止三千年…… “仙长?仙长……” “啊!”应龙强自按捺激动,收慑心神,道:“我在想若是这样,你们恐怕没什么胜算!” “我也是担心,问过苍狼,他说会有一位神通天师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神通天师?!”应龙已隐隐猜到,暗自好笑,“哪个天师?” “王城率人灭妖的应龙天师!” “呃,他来了吗?”应龙不动声色。 “说是这几日就会到,也让我们留意,有打听猎父的年轻天师便是他了!” 应龙点头,这苍狼看来颇有头脑,“你可知那何首乌哪日大成?” “三天之后,开春之日,就是何首乌成熟之时!”说完,天狗忽然想起,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仙长道号如何称呼?” 应龙笑了,“我名应龙!” 三人齐齐惊怔,过了一会儿,天狗小心翼翼地问:“王城的应龙天师?” “我这个人很值得冒充吗?”说着,应龙从怀中掏出道牒,天狗顾不得矫情,连忙接过,擒虎擒豹也凑上来,仔细看了,天狗哭笑不得,双手恭敬递回,道:“早知如此,何必费这周章啊!”旋即不解地问道,“苍狼说天师要去为师弟求医,为何来了这里?” “我本是要寻医,谁知却听说那人来了泰山,所以只好跟来……” “竟有这般巧的事?!“ 应龙笑着点点头,无比的自然…… “天师来了就好啦,也许今晚最迟明日午前,大家便会陆续聚集于此,闻知天师已来,定然十分高兴,另外,”说到这,天狗顿了顿,又道,“我看天师不必着急寻医,苍狼采猎泰山多年,眼光老辣,据他讲,那何首乌怕是超过了五千年,只需两三片叶子,配以其他药材,再严重的伤势亦可痊愈!” “五千年?!”虽然有所预料,应龙仍不禁大吃了一惊,差一点失声脱口,三千年的何首乌即能肉白骨,五千年以上……倘若真能夺得,金虹也许不但可以断臂重生,说不定由此修为大涨,有一场泼天的机缘了…… “那何首乌生长何处?” 天狗抬手指指,“这座傲来峰峰顶!” 应龙起身,仰首望去,昏暗夜色下,黑魆魆的傲来峰如庞然大物,挺拔巍峨,直入云端。 天狗也站起来,神秘地一笑,道:“天师不必着急,明早日出,自会看得清楚!” “哦?”应龙微微颔首,目光远眺,面容平静,眼眸深处却有了一丝火热。 翌日,月亮隐去,太阳尚未升起,黎明前最暗的时候,四人醒来,熄灭了篝火,静伫等候。 不多久,一缕晨曦划破了漆黑的夜空,远眺极目的天边,慢慢现出了鱼肚白色,渐渐淡红,一轮红彤彤的暖阳突地一跳,跃出了天际,金光四射,朝霞尽染,霎那间,万仞峰峦,滚滚云海,无垠深林,仿佛尽皆燃烧了起来。 光明一点点地驱散黑暗,擒豹忽然喊道:“快看!又来了!” 火海似的云层之上,橘红色的傲来峰顶,一道只见其首不见其尾无比巨大的旋风,龙吸水般地拔空而起。 那般震撼的景象,让人恍惚错觉,仿佛傲来峰沉入了海底,在海平面上斜映出巨大的倒影…… “这是灵气漩涡?!”应龙目瞪口呆,他真得从未见过。 直拄苍穹的巨龙漩涡疯狂吞噬着天地之间的灵气,充斥视野,虚空都是微微扭曲,应龙明显能感觉到,离得这么远,周围灵气竟也稀薄了许多…… “那就是何首乌所在?”应龙久久凝望,漩涡起处,似是峰顶东边千仞断壁悬崖,转头问天狗。 “是啊,”天狗点点头,“因为有云团遮掩,泰山外却是看不到!” 大约盏茶的功夫,灵涡徐徐消散…… 应龙面色凝重,这何首乌越是珍贵,觊觎的人怕越是难缠,抢得的机会便越渺茫,思忖再三,决定还是按照刚才计划,先去天烛峰,遂道:“这样吧,你们在此等候其他人,告诉他们我已经来了,自会全力相助,且做好周全准备,我去天烛峰看看即回!” 天狗见应龙主意已定,不好深劝,再三叮嘱小心,然后告知如何去天烛峰的路线,应龙一一记下,挥手而别。 绕过傲来峰,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前方奇崖突兀,高耸陡峭,形同扇面,应是天狗所说的扇子崖,放眼四望,群峰林立,如剑锋怒指,崖下峰间,古树参天,有溪水清澈,潺潺东流,直注入远远的山谷深涧,青桐涧。 太阳初升,凛冽的山风带了一丝暖意,应龙深深呼吸了一口,举步前行,走了十余丈,眉头突然微皱,身形缓缓止住。 崖后,八九个人,俱鹅黄道袍,手持长剑相继走出,齐齐盯向了自己…… 第22章 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其中两人有点面熟,还真是不能想……这不正是黄河渡口那俩货吗?!心中更加莫名奇妙,驻足稽首道:“诸位道友有事吗?” “谁跟你是道友?”二货之一,永远那么令人讨厌的腔调。 “青阳!”为首一人迈前两步,喝止道,稽首还礼,“可是应龙天师吗?” “你们认得我?!”应龙不动声色,暗生警惕。 “我们是青云观的,我名青羽,特奉师父之命,请天师来观中一叙!” 你师父哪一位呀……何况因为那俩货,应龙对青云观没有一丝好感,再说天底下还有这么请人的吗?!“不好意思啊,我还有点急事,不耽误你们拯救苍生了,借过借过,容后再叙!” “还想去哪啊?!”青阳冷笑一声,“小小天师,倒好大的架子!我师父让你去你敢不去?!” “你师父?与我有关吗?”应龙再不愿惹事,也有点按捺不住了,脸色一凛,冷冷道。 “放肆!”青阳怒回身对青羽道,“师兄,别跟他废话了,抓了就是!” 青羽迟疑了一下,望向应龙道:“还请天师随我们走一趟!” “我要是不去呢?!”莫非他们知道自己要帮猎父他们抢何首乌,所以先下手为强?! “那由不得你!” 旁边几个臭道士也跟着青阳纷纷叫嚣,摩拳擦掌,“识相点,别耽误工夫!” “由不得我?!”应龙气乐了,淡淡扫了一眼,“改硬绑了是不?!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青羽情知无法转圜,手中长剑一举,“既然不肯随我回青云观,那就得罪了,结阵!” 几个人身形交错,眨眼间,将应龙团团围住,步罡踏斗,各依方位,剑锋齐指应龙,左手印法变幻,嘴唇翕动。 应龙环顾嗤笑道:“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还用结阵?”体内灵气已悄然运转。 乌云翻滚,遮天蔽日,天色骤然昏暗,应龙头顶上空却突地一亮,无数雷弧交织而现,聚拢成形,竟凝成一个人头大小的雷球,耀眼夺目,狂躁的雷光闪烁跳动着,咝咝作响,旋即爆轰而下。 虬根如龙,藤蔓疯长,撕裂地面,快速无比,密密麻麻弯曲缠绕在一起,枝枝桠桠,将应龙笼罩其中。 轰,雷球重重地击落在树笼之上,根折枝断,四处横飞,如摧枯拉朽一般,地面塌陷两尺有余,一片灼黑,青烟升腾,掉在坑中的根枝噼噼啪啪燃烧起来,却再无其他动静。 青阳几人凑近坑边,透过烟雾,了无人迹,大家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青阳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往地上一掷,白光闪过,脚下现出一条符蛇,浑身缭绕雷光,腾飞空中,四下张望,远远的,见青桐崖边,一道身影跑得飞快,忙冲下高喊道:“那死天师逃了,快追!” 众人急各踏符蛇,脚掌轻跺,踊跃追去。 应龙从土里钻出,吁了口气,这雷光阵的威力不小啊……多亏那夜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够控制草木…… 回头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道爷很忙,不陪你们玩耍了!”说着,沿崖边奔向天烛峰,未及百丈,劲风呼啸掠过,青阳等人翩然而落,把路拦住。 “想跑,你跑哪里去?”青阳冷笑道。 “你们还真倔啊……”应龙无语。 “杀了他!”一声断喝,数柄长剑挟着雷光,闪电飙刺,应龙身形飘忽,左躲右闪,险险避开,不提防青阳悄悄绕至身后,雷光破空崩现,痛彻肺腑,劈飞数丈之远,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未等起身,几把剑毫不留情,狠狠斩落。 应龙身躯一扭,遁入地下,再现身时,已在百丈外一片森林边缘,朝着青阳招了招手,“来,接着追!”说罢转身没入树林,刚刚若非软甲护身,绝对死定了…… “你们想死吗?!那就成全你们!” 应龙走着,嘴角掠过一抹冷冷的寒意。 “追!”青阳刚欲举步,青羽上前伸手拦住,道:“林深树密,那天师遁土之术又很是古怪,不要追了!” “他就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埋伏不成?!咱们这么多师兄弟怕他什么?!”青阳道,身旁其他人也正杀得兴起,哪肯罢休。 青羽无奈,点头道:“那大家千万小心!” “明白!”众人吼了一声,拥入森林。 参天的树木冠如伞盖,遮云蔽日,落叶枯枝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甚是柔软,阳光从枝叶的罅隙间幽幽洒照,光影浮动。 众人一边走一边找,侧耳倾听,却只有自己脚下发出的簌簌声响。 随着越走越深,青羽越觉得莫名压迫而来的危险感,从学道以来,从没有这般强烈,看着师弟们自信满满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有种直觉,那个天师绝不简单,也许比他们想象的要神秘得多,究竟谁才是猎人?! 还是尽快解决吧!青羽想着,停住身,说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一队,青阳带一队,不要离得太远,仔细搜索,发现那天师的踪迹,切勿轻举妄动,”说着掏出两张传音符递予青阳,“及时联系!” 大家应命,分头散开,没有离得太远,守望相护,辨认着方向,齐头并进,但他们都不曾发现,一路的树木竟在缓缓地移动,不知不觉间,两队人越离越远…… 青阳一行五人,又走了半晌,开始挺轻松,后来慢慢惊疑,这片森林从外面看没有太大,现在却仿佛无边无垠,寻了这么久,应龙更连踪影皆无,面面相觑,不由止步,刚想商量一下,忽觉脚底一软,青阳反应极快,高喊道:“快腾空!“率先化出符蛇,飞跃而起。 青扬青平紧跟随后,其他两人却慢了一步,转眼陷至膝盖,青扬青平倏地回旋,拽住离得最近的青泽,携扶升空,无数蔓藤虬根,裂地而出,挥舞摇曳,从三人脚下险险擦过,蓦然扭转,全向青岩卷去,瞬间将青岩牢牢缠住。 四人相救不及,想把根藤斩断,又怕误伤青岩,稍一犹豫,青岩已被拽入泥沼,没至颈部,满脸惊骇,嘶哑失声,在几人惶急的目光中,消失不见,接着泥沼由黑变绿,地面合拢……说不出得诡谲。 第23章 我送你去吧 “青岩!”四人骇怒交加,狂吼着,状若疯虎,拼命砍向周围树木,犹如丧失了理智一般,毫无章法,甚至不顾结印护身,乱劈乱砍间,树断枝折,纷飞半空,青泽猛觉胸口一痛,他慢慢低头,前胸多出了一个血洞,尖锐的树枝从后背直直贯穿,身体渐冷,从半空摔下。 “青泽!”青阳三人声音颤抖,呆若木鸡,连尸体都不敢再下来查看,面色煞白,互望一眼,同时惶惶逃散。 待得三人身影消失,丛荫处,应龙缓缓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青泽,单手掐决,喝道:“开!” 地面裂开,树藤卷裹着青岩托出地面,人早没了呼吸,大大地瞪着双眼,尽是绝望与骇然。 应龙望着他轻声道:“还得借你衣裳用用啊!” 青阳自己也不知跑出了多远,人还未见,师弟死了两个,简直恍如噩梦,惊魂未定,四处环顾,青扬青平早踪影全无,他急急掏出传音符,想告知青羽,前方,从地里慢慢冒出一个人来,只有一个头颅,满脸鲜血,青岩仰首死死地盯着他,呻吟道:“师兄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死得好惨啊!”声音凄凉无比。 青阳一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疾掠倒退,后背撞在树上,一扭头,不知何时,来时的路消失了,一堵茂密高大的树墙,延绵无边,竖立身前。 一阵虚幻,应龙穿着青岩的道袍跳出地面,冲他笑了笑,沉声道:“想跑,你能跑哪里去?” “幻术!都是幻术!”青阳双手擎着剑,剑尖轻轻颤抖,脸色煞白,狰狞可怖,“死道士,装神弄鬼!” 应龙恍若不闻,如自言自语如对他道,“我一直在想,就算请我不去,也不用下死手啊,若是为了何首乌,抢的人多了,也没必要特意针对我吧?!那是为了什么呢?我很少出王城,更不可能和谁结怨,唯一就是前阵子杀过几头妖兽,”说着,顿了顿,“莫非青云观与妖族有关?!” 青阳身躯一僵,脸色变幻不定,旋即嘶声吼道,“死道士,胡说八道!”话音未了,雷芒暴涨,狠狠劈落,眼前,应龙消失不见。 青阳心知不妙,待要逃开,雪亮的剑芒划破他的护体罡气,直透前胸,青阳瞳孔渐渐放大,生机消逝…… 应龙拾起他的剑,漠然转身…… 青羽等人对青阳这边情况茫然不知,但相互失散,也微微忐忑,正犹豫着如何行动,身后,忽闻有人召唤,连忙回头,黄袍长剑,却是青阳,急问道:“你怎么寻来了,他们呢?” “发现那道士了,他们已经追去了,咱们兵分两路,一起把他围住!”说着往西北一指,“离这不远!” “好!”青羽点头,“青泉,你随青阳,其余人随我,走!”说着当先率人奔去。 青泉对青阳道:“咱们也走吧!” 青阳站着未动,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去哪啊?” 青泉一怔,刚欲询问,剑光轻掠,割破了他的喉咙,青泉毫无提防,难以置信地望着青阳,鲜血汩汩流出,他用力捂住颈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仰面摔倒。 青阳静静地在尸体旁站立片刻,然后朝青羽追去。 偌大的深林,或这或那,躺了十余具冰冷的尸体,死状各异,唯一相同的,都睁大着眼睛,空洞洞地望着林上幽暗的天空。 青羽一个人,仍急急奔跑着,之前,他和两个师弟按着青阳所说,寻了半晌,一无所见,想回头找青阳问个明白,青阳青泉也没了踪影…… 惊疑间,周围的树木如同着了魔一般,粗大的树枝藤曼铺天盖地,席卷而下,疯狂缠绕,三人仓惶应战,待得青羽脱身,孑身影只…… 不祥的预感充斥心头,惊恐不定,甚至极为后悔,他高声呼叫着师弟们的名字,传音给青阳……深林变得异常安静,仅有风凛凛地吹着,喊声不断回荡,青羽疯了般地找着,现在只想找到师弟们,把他们平安地带出这片可怕的森林,不要再管那道士了…… “你在找你的师弟们吗?”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谁?”青羽一栗,停住脚步,不远处,应龙从树后缓缓绕出,长发玄衣,黑眸如星。 “是你?”青羽全神戒备,这天师既然安然无恙,那自己的师弟们……不过此时心底仍不太相信师弟们的失踪完全是他所为,而是他早知道这片森林的玄虚,故意引诱他们进来,施展了什么手段,厉声问道,“你把我的师弟们怎么了?他们在哪?” “他们走了!”应龙淡淡道。 “走了?”青羽长吁了口气,“你告诉我,他们去哪了?咱们过节一笔勾销!” “不知道啊!至于过节吗,”应龙点点头,“是可以勾销了!” 青羽虽觉应龙话有蹊跷,但心中急切,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你要去找你的师弟吗?我看你是找不到的!” 青羽心头一沉,慢慢转回身,紧握剑柄,青筋根根突露。 应龙笑了笑,“我送你去吧!” 第24章 你终于回来了 青羽隐隐猜到了什么,长剑指向应龙,心中翻江倒海,暗道:“不管他胡言乱言些什么,先拿下再说!”想罢,剑如游龙,雷弧闪跃,急刺而来。 应龙稍退,双手举起,轻轻一招,刹那间,周围的树木都宛如从沉睡苏醒,挥动着无数条粗壮长大的臂膀,张牙舞爪,悍然迎上,方圆百丈,飞沙走石,劲风呼啸,青羽如沧海中的一叶小舟,巨浪忽似高峰,忽似深谷,波涛汹涌,小舟起伏颠簸,仿佛随时便要倾沉海底。 瞳孔陡缩,青羽明白了一切,脸上惊疑担忧愤恨,瞬息数变,最后狠厉一闪而没,左手拇指无名指曲拢相合,小指作眼,食中二指并戟,抬起在额头上一抹,朝长剑一指,杀意磅礴的苍海中骤然划过一道近丈许金色的闪电,雷芒暴涨,参天的巨树如割草一般,纷纷轰然倒地,大地震颤,断枝残干漫天飞起,遮空蔽日,青羽宛若手握着闪电,雷光炫舞,势不可挡,直斩应龙。 应龙腾身后退,数根虬枝伸展脚下,轻轻托起,飞升空中,符蛇化出,隐隐雷声爆响,青羽紧追而上,闪电如龙,如影随形。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林间疾掠而过,身后,一棵棵大树如骨牌般随之倒下,整片森林中央塌陷出一条巨大的沟壑,不断地向前延伸…… 应龙暗道,这天下真是藏龙卧虎,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青云观,就有这般手段,如不是将他们引入森林,那具冰冷的尸体就是自己了…… 倏念间,青羽符蛇速度极快,眼见着越追越紧,几番临身,均被应龙险险避开,即便如此,头发也被烧糊了不少根,后背滚烫如火,惊了一身冷汗。 青羽面无表情,双眼却渐渐通红,死死盯着应龙,再度逼近,应龙身如鬼魅,脚踏虬枝,飘出数丈之外,几乎同时,雷爆声作,符蛇瞬息而至,耀眼金光照得应龙毫发毕现,皮肤炙灼得一阵刺痛,雷芒当头劈落。 应龙身形未稳,躲无可躲,他抬起头,瞳孔里那凛冽的金光和青羽有些扭曲变形的面容迅速放大…… “去死吧!”青羽怒吼道。 应龙仍仰着脸,轻语道:“可到了啊……禁!” 青羽听得清清楚楚,手中雷芒毫不停顿,愈发凌厉,应龙长发飞舞,激起的发丝根根断开,化为灰烬,随风飘去,抬手抓向金光…… “自不量力!”青羽切齿喝道。 “也未必!” 狂暴的雷芒一闪泯灭,应龙的手紧紧握在剑刃之上,金光彻底消散。 “什么?!”青羽满脸震愕,不敢置信地盯着应龙的手,应龙用力扭转,长剑脱手飞出,激射进树干里,剑柄犹在剧烈地晃动…… 青羽退后,感觉身体一阵虚弱,大惊之下灵气周天运转,竟是与外界灵气隔绝开来,“这是禁术?!” “小绝灵阵,”应龙负手而立,缓声道,“本来是给你们师兄弟们布置下的,他们都没用上,打包送给你好了!我想你的法术虽然强大,也要借助天地的力量。隔绝了外界灵气,仅靠你自身怕是施展不出!所以冒了个险,果然赌对了!” “绝灵阵?!我听有封印、禁法、禁咒、禁灵阵,哪有什么绝灵阵?!你又弄什么玄虚?!”边说,青羽边急向四处打量,道家法术以禁为尊,至高禁咒,传说可毁天灭地,即使是禁法,也要化羽以后的修为,莫非有哪个大能一直在暗中相助这个破天师吗? 但周围哪有丝毫人迹,细细看去,青羽才发现这片树木绚丽非常,东西南北,矗立着四种树木,黑红白绿,枝叶缤纷,颜色各异,淡淡雾气氤氲,笼罩而下。 “呵呵,”应龙一笑,“别看了,这小绝灵阵是我天师院一个师妹教给我的,是不是有些逆天?!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也有些缺陷,不过对付你足够了,也许你不追,胜负怕是未知,既然进来了,那就出不去了!” “不说出我师弟们的下落,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过你的!”青羽转回头,恢复了冷静,双手叠合,左手无名指、中指轮点,嘴唇微动,头顶虚空波荡,一条十余丈的巨蛇狰狞爬了出来,头大如斗,赤眼尖嘴,横生獠牙,遍体竖毛如针,丝丝雷弧流动。 “雷公蛇?” “去!”青羽戢指一点,雷公蛇摇头摆尾,张开血口,凶煞之气弥漫四周,声如鼓柝,向应龙扑去。 如虹贯日,玄衣飘落,长有二十余丈的青龙腾空而起,龙吟响彻,比起以前,明显雄伟了许多,淡淡的青色也深了些,睥睨四顾,傲然万物。 青龙乍现,滚滚凶气竟如落潮一般,迅速消退,雷公蛇戛然而止,昂首仰望,眼神中露出一丝惧意。 “化龙?”青羽再次失色,这天师到底是什么人啊? 青龙慢慢俯下头,轻蔑地望了比他小了一半、僵伏在身前的雷公蛇一眼,巨爪猛地一挥,雷公蛇象征性地呲了呲牙,便任由拍在头上,如流星一般,从空中扇了下去,泥土纷飞,树枝碎石迸溅,地面生生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巨爪一伸,攫住青羽的脖项,轻轻拎了过来,青羽呆呆地望着这头庞然大物,瞠目结舌,青龙犹豫了一下,随手掼进坑中。 森林终于恢复了平静,应龙穿好衣裳,从树干上拔出长剑,走到坑边,坑底,雷公蛇不见了,青羽伤痕累累,满脸是血,挣扎着扶住坑壁站了起来,因为疼痛,不住地哆嗦着,仰望着应龙。 应龙嘴唇轻启,一根虬枝延伸而下,卷住青羽,放落地面,长剑缓缓举起。 “你能不能告诉我两件事?”青羽眼中一抹惧色,旋即不见,长吁了口气,望向应龙,问道,声音嘶哑颤抖。 “问吧!” “你到底是谁?我师弟们呢?” 应龙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长剑挥落,青羽闭上了双眼…… 半晌,却毫无动静,青羽试探地睁开眼,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满目狼藉的深坑边,长剑插在脚旁。 青羽怔怔站立了一会儿,拔出剑,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走去…… 望着青羽远去的背影,应龙叹了一口气,脸上愁云密布,“杀了不好吗?!这般放了他,如果把青云观一窝大大小小的道士都招了来,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唉!” 想了一会儿,应龙自语道:“先善后吧!” 深坑中,青阳等人冰冷的尸体仰面向天,应龙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扔下坑去,大火熊熊燃烧,良久方息,地面合拢。 接着双手拇指抵额,口中轻念,整片森林仿佛都活了过来…… “这小家伙儿还真是古怪呢!”岩洞中那双巨眼再度睁开,似在沉思什么,又缓缓闭上。 扇子崖顶,一道性感的身影,望着青羽和应龙远远一前一后地离开森林,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你终于回来了啊……”,又扭头望向泰山茫茫深处,似自言自语道:“那个人果然死了?!” 第25章 恐怖的伏翼 过了青桐涧,一大一小两柱孤峰直插云霄,隔峪相望,万木苍劲,松涛阵阵,沿着险峻的盘山路,应龙蜿蜒攀行,据苍狗说,那赤烨便在这大天烛峰上,登了小半日,已近黄昏,渐入云中。 登上峰顶,应龙放眼远眺,正当斜阳西下,似燃烧烛焰般的群松,虬枝交错,向天怒生,脚下,无边无垠的云,如临大海之滨,波起峰涌,卷起千层浪,惊涛拍岸,天空、云海、峰峦、焰松,尽染成耀眼斑斓的金黄,海天一色。 应龙看着,心中莫名地涌起激动来,陶醉其中,郁闷疲累一扫而空,渐渐得痴了,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沉落,明月初升,才长吁了一口气,却发觉刚刚体内灵力竟然自行运转,惊喜之下,忙闭目冥坐,三十六周天过后,果然精进了一丝,居然有了突破的迹象…… 站起身,舒畅地伸了个懒腰,余光中,东边百丈处,又现出一轮红日,应龙怔怔,聚睛望去,高直如桦,冠盖如火,赤红如焰,密密匝匝的枝叶间,清清楚楚,若有颗颗果实,似玛瑙一般…… “这是赤烨?肯定是了!”应龙大喜,举步朝赤烨的方向走去。 未走几步,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应龙一顿,暗暗戒备,转过身来。 一男一女,月光下,却是猎父和娉婷,应龙松了口气,有点意外,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天师刚走,我们就到了,听天狗说,你来这里了,苍狼大哥和娉婷父亲连忙让我来寻你,嘱咐千万不要打赤烨的主意,”猎父笑答道,又指了指旁边的娉婷,“这丫头非要跟来,哈哈!” 娉婷娇嗔道:“好心来帮你们,还笑我!” “你能帮什么啊,烤肉也不熟的!哈哈!” “不理你了!” 应龙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后走,倒是比你先到,看你修炼,所以没敢打扰!” 应龙回首遥望赤烨,“伏翼真的很恐怖吗?” “是啊,前几年我和娉婷父亲也曾来过,多亏没有走近,在我们之前先来了几个人,全死了,我俩亲眼所见,”猎父面有余悸地摇摇头,“太可怕了!” “不能想办法把伏翼引开吗?” “伏翼的可怕就是数量太多了,哪里引得过来?!何况去引的人九死一生,赤烨果虽然珍稀,价值毕竟有限,不值得啊!” “我倒可以试试!”说罢,身躯一晃,消失不见,从二人身后土中钻出,拍了拍猎父的肩膀。 两人回身,猎父睁大了眼睛,应龙笑道:“就是不知得引几次才行!” 猎父缓过神,点了点头,“传说中,伏翼永远不会离开那片松林,天师有这般手段,倒是真的可以试试,不过夜晚太危险了,明日吧!” “嗯,不急于一宿!” 三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点起火,猎父从背囊中掏出两大块鲜野肉,边烤边闲谈,猎父虽是取笑娉婷,烤肉手艺也是平平,远不如天狗…… 此次再见,应龙发现娉婷比初遇,大方了许多,摇曳的火光照着她清秀的脸庞,巧笑嫣然。 翌日清晨,猎父娉婷终究不放心,一直跟随应龙,到了松林外,应龙再三阻拦,才停了身,叮嘱千万小心,应龙应了,挥挥手,举步走进林子。 松林不甚茂密,应龙小心翼翼,边行边留意周围动静,走了不久,脚下一绊,低头,一具骸骨白森森,光秃秃,没有一丝血肉,不知死了多久,饶是胆大,也觉喉咙阵阵发紧,连忙放缓速度,一路上又发现几处骸骨散落林中,还有一些兵器等物…… 应龙无暇顾及,约莫烛香的功夫,深处明显有些荒凉,火焰般的赤烨树已清晰可见,远远看去,并无什么诡异,只是土壤甚为奇怪,黝深的青黑。 又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猛停身,那片土壤竟在不断地蠕动,渐渐升起,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天空瞬间昏暗,宛如夜幕降临…… “我擦!”应龙急退,足有上万只的伏翼,密密麻麻,挤挤挨挨,虎首蝠身,背生骨翼,双翅拍打之下,轰轰雷响,似万马奔腾,震天撼地,无数血红的眼珠,凶光毕露,狰狞盯着他,戾气弥漫。 脊背嗖地一凉,寒毛皆乍,头皮发麻,手掐疾风诀,转身就跑,快如闪电,巨大的乌云从后,铺天盖地。 应龙头也不敢回,拼命狂奔,身后雷声渐渐逼近,估计着离赤烨远了,身躯一晃,没入土中,只觉得小心脏砰砰地乱跳,太吓人了……除非金丹以上,否则,谁来都会和林中那些骸骨一样,抛尸荒野。 向前遁行了十余丈,等了片刻,应龙悄悄露出脑袋,松林寂静无声,不禁心中一凉,果然,哪还有伏翼的踪影。 “这伏翼莫非有了灵智?几乎近妖了!看来是又回去了,这可如何引得开?!”应龙开始头疼了,利用这片松林或用什么法阵?!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吧…… 松林外的猎父娉婷正等得焦急,瞅应龙垂头丧气地出来,也猜到大半,但好歹人安然无恙,长长松了口气,猎父忙迎上问道:“怎么样?” 应龙摇摇头,叹道:“名不虚传!” “那是当然的,否则,这赤烨早让人连根都挖了去,哪会留存至今?!“ “嗯!”应龙一时无语,颔首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再往上走走办点事,你们等等我,如果待会儿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不用理会……” “这周围也不像有人啊……”猎父明白了,随即四眺环顾道。 “我也这么觉得……”其实应龙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太靠谱,但总要试试吧…… “好!” 刚要走,远远的,一前一后登上了两个人,为首的是个虬髯老道,样貌威猛,身后一人…… 青羽?! 第26章 打不过就跑 应龙暗叫糟糕,青羽已一眼瞅见他,吓地一窒,脸色倏变,急对虬髯老道说了几句什么,虬髯老道双目如电,望了望应龙三人,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旁边,猎父看应龙忽然面色凝重,虽不明缘由,也知蹊跷,默不作声,右手悄悄握住猎刀柄。 虬髯老道缓缓止步,声如洪钟,“可是你这天师伤了吾观的弟子吗?” 打了小的老的出来了!一念之仁啊!……心里想着,脸上从容不迫,应龙冷笑道,“明明是他追杀于我,怎说是我伤他?!” 青羽从旁道:“我仅奉师命带你回观,哪说要你性命,是你不从,还出手伤人!” “就算你无心杀我,青阳也无杀我之心吗?!” 青羽一时语塞,虬髯老道摆摆手道:“我先问你,吾观那几个弟子被你困在何处?说出来,随我回观,待大主觋前来赔礼道歉,尚可从轻发落!否则,叫你受那万蛇噬骨之刑!痛不欲生!” 来寻应龙的路上,虬髯老道已听青羽详细讲述了事情始末,按他所想,这道士术法古怪,擅长法阵,多半是青阳他们一时不慎,着了道,被困入阵中,性命无虞,而且,本是火云师兄的意思,自己并不了解内情,对方又是天师院……因此口气虽然强硬,留有余地。 但他不知道,应龙秉性,最恨别人威胁自己,又听让大长老来赔礼道歉,怒气不由上涌,惟不动声色,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在哪,不过,他俩与此事无关,可否先让离去!” 虬髯老道打量了下猎父娉婷,看不出什么异处,道士之间争斗,只要波及不是太大,王城轻易不予干预,如若伤及平民,天师院必然依律追拿,他也不愿多惹麻烦,点头道:“你俩速速离去!” 应龙转头对猎父道:“你带娉婷快下山,等此间事了,我自去相会!” 猎父踌躇不定,娉婷微垂臻首,咬着嘴唇,也是一动未动。 虬髯老道笑道:“这老头和小黑妞倒是对你有情有义,快快去吧!” 娉婷闻言,黛眉一蹙,应龙急声催促道:“走吧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猎父长叹一声,任由娉婷拽着走了。 应龙望着他们消失不见,目光灼灼,看向虬髯老道,“困在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在这人世上!” “什么?”虬髯老道青羽同时变色,厉声吼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欲杀人者,人恒杀之!” “好你个小崽子!”虬髯老道又气又疼,其中几个还是自己的徒儿,辛苦培养百余载,岂能没有感情?!脑海一阵晕眩,怒极反笑,狂笑中,一扬手,“今日我就把你挫骨成灰!” 一只巨大的手掌凭空突现,阴影笼罩而下,雷霆一般拍向应龙,应龙欲躲,无尽的威压如山岳般重,身形竟然有些凝滞,转眼已近头顶。 如虹贯日,玄衣飘落,青龙腾空而起,冲向巨掌,轰然巨响,青龙飞退十余丈远,峰顶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砂石弥漫,星光点点,巨掌消散。 “果真能化龙?!”虬髯老道瞳眸倏缩,大感震惊,反手拔出长剑,杀气鸣空,明显不是凡器,“不管你什么来历,今日饶你不得!”说罢,单手朝长剑一指,丈许碧绿色的雷芒暴涨而出,耀眼的强光让人几近失明,炙烧着空气咝咝作响,一剑斩去。 剑势明显与青羽相仿,却不知超越了多少重…… 青龙虽胜以前,但与青羽相斗,尚不敢硬接,碰上这虬髯老道,哪有半点胜算,心头潮涌,“真他娘的倒霉!” 想罢,反而平静了,身躯一扭,悍然迎上,旭日的阳光洒落,为青龙披沐了一层夺目的金辉,竟透出一抹神圣之意,与充斥天地的狂暴杀气撞在一起。 轰,在相撞的瞬间,应龙感觉到灵台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他居然能接住!”青羽几乎失声,师父已悟道境,并凝成七魄,正当凝三魂的修为,自己非常清楚这全力施为的一剑威力有多么恐怖,而那道士最多和自己一样入世境,居然接住了…… 雷芒崩起数丈,杀气消退,青龙稳稳地腾翔半空,但大半个龙躯都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残破消散。 “好本事!”虬髯老道脸上露出赞赏之色,旋即冷哼一声,“强弩之末,再接我一剑,把你打回原形!” 雷芒嗡鸣,杀气磅礴汹涌,再度斩落,青龙身躯突然一扭,直奔松林飞去。 虬髯老道气乐了,剑芒一敛,“追!”带着青羽,脚踏符蛇,从后追赶,看青龙已头也不回地飞入松林。 虬髯老道纵身欲进,青羽忙道:“师叔,小心有诈!” “他那点道术虽然古怪,对付你们尚可,我还不放在心上!” “这松林里是赤烨树,旁边尽是伏翼,他跑进松林,莫非有什么诡计?” “哼!”虬髯老道怒哼一声,“你怎么如此胆小?!那小子在前面,咱们远远跟着就是,看那伏翼怎样活吃了他,以解我心头之恨!不必多说,随我来!” 青羽不敢再说,只能硬着头皮跟随。 二人没有全速追赶,远远缀着,眼瞅着青龙渐渐奔近赤烨,乌云升腾而起,猛地转身飞回。 虬髯老道、青羽早停住身,见青龙身后的乌云越追越近,将临头顶,席卷而下。 虬髯老道狞笑道:“自寻死路,咱们走!”说罢,才欲离去,余光里,白光一闪,青龙消失无踪,乌云毫不停留,显然发现了二人,冲着他们奔腾涌来。 “他钻土里去了!” “我知道,好狡猾的臭小子,伏翼不会离开松林,不必管他了,咱们先出去再说!”一边说着,虬髯老道一把抓住青羽,脚下一踏,符蛇蛇头一摆,疾速奔返原路。 只听得身后无数翅膀的拍打声如春雷震震,滚滚如潮,愈来愈响,震耳欲聋,青羽吓得面无人色,虬髯老道倒甚镇定,全力催动,符蛇风驰电掣,转瞬间,眼前一亮,离林外已不过数丈之远,那里,好像站着两个人…… 第27章 我找找找 “快!”虬髯低喝。 “是!”青羽也精神一振,二人脚下同时注力,身形却倏地一滞,周围虚空蓦然凝结了片刻,虬髯大惊失色,再欲奔出,已然不及,乌云怒卷而上,将二人淹没其中。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如潮水一般,乌云退去,两具白森森的骷髅从空中掉落,血肉无存,丝丝冒着蒙蒙的雾气…… 林外,猎父一把将娉婷拽在身后,急退几步,呆怔怔地看着地上两具骷髅,脑海一片空白,只听娉婷轻轻问道:“应龙天师应该没事吧!” “没事!”应龙从二人身旁钻出个脑袋,问道,“那俩道士怎么样了?” “死了……” “嗯,”应龙扭头,景象惨不忍睹,嘘了口气,使劲仰起脸,道,“没吓到你们吧?!别看了,谁去帮我拿下衣裳……” 娉婷嘴角一抿…… 回到原处,气氛稍微有点压抑,为了缓和一下,应龙随口道:“我还以为伏翼不见得能追上那老道呢!” “是追不上,”猎父道,“但他俩莫名其妙停了停,还以为你施的手段呢!” “我?”应龙一愣,“停了停?!我没那本事,就算有,也没时间布置!” “哦……”不知为什么,猎父一下放松了许多。 应龙想了一会儿,不明所以,索性不想了,问道,“你俩怎么回来了?” “不放心你……” 应龙不觉有些感动,本来相识不久,现在虽是需要自己的帮忙,但却能感受得到这份真诚。 “我们要是不回来,谁给你拿衣裳……”刚看到那么恐怖的画面,似乎对娉婷并没造成多大阴影…… “呃……”应龙挺尴尬,站起身,“我还得上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们等等我!” “嗯!” 至高之巅,一览无余,“灵祖!”应龙扯着脖子嘶喊道。 下面的猎父被吓了一跳…… 娉婷的眼眸微微闪了闪。 上面,“灵祖……灵祖……灵祖,您出来一下呗……” 不知喊了多久,应龙弯着腰,气喘吁吁,嗓子像烧着了一样,眼前云海依旧,翻腾不息,空空渺渺…… “灵祖,你聋了……”应龙哑声呻吟着…… 下面,“好像不喊了……”猎父对娉婷道。 “喊不动了吧……”娉婷说。 不一会儿,应龙失魂落魄地走下来,“也许那位神医有急事,很快就会回来的……”猎父忙上前安慰道。 “走!去和苍狼会合!”应龙抬头,下定了决心。 “好!”猎父喜道。 “再等等!”应龙转念一想,对二人道,“我去把那俩人骸骨掩埋了!” “也好!”猎父颔首,“用帮忙吗?” 娉婷没有说话。 “不用!” 回转松林,应龙望了望两具白骨,刚欲念动法诀,忽见虬髯老道遗留的长剑旁,一件什么东西亮了亮,他俯身拾起,一团亮晶晶的网子,触手柔软坚韧,网口有绳,系口处,缀一玉石,浑圆剔透,玉中似有云雾飘渺,如幻如真……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虽不知何物,也猜到大概率是件宝贝,抱着试一试的心思,阖目朝玉石注入了一丝灵气…… 顺延玉石脉络,灵力如游龙,应龙全神贯注,玉石虽小,窥探其内,却如浩瀚世界,万千景象。 正沉迷其中,景象突变,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蛇撑天柱地,不见头尾,汹汹扑来…… 真实无比,“巴蛇?!”应龙一惊,却见巴蛇似乎很畏惧自己的灵力,竟一现而没……接着闪出一方灵印,漂浮半空,耀眼夺目,灵力直冲而去,砰然碎裂。 脑海蓦地蹦出一个名字:天罗网。 只有道宗法宝灵器,方有灵印,为炼制之人所种,是为命主,若赠与他人,命主可以自行抹除灵印,若是被他人所抢,就要破除命主灵印,种下自己的,成为本主。 法宝啊……连忙种好了印,应龙几乎忍不住要仰天狂笑,也无暇细思怎会如此顺利……小心翼翼地收好,开始在周围到处翻找。 果然,草丛里还有一个精致的小铜匣,擦净血污,摸索了片刻,轻轻一按,盒盖“嘭”地打开,匣里一块方布上平放着两个玉瓶,一白一绿,应龙抽出方布细看,【失魂散】,下面详尽地写着药方,结尾标注:服者昏迷不醒,惟以绿瓶解之。 藏入怀中,接着找…… 有点失望,不过很满足了!应龙单手掐诀,地面裂开…… 身后脚步声响,猎父实在是等着急了,看应龙好好的,松了一口气,“这么久啊!还以为你又去采赤烨果了……” “早采完了!”应龙一笑,说着伸出手,掌中两枚鲜红的果实,形如枣,略大。 “什么时候采的?”猎父愕道。 “手快拼命采了六枚,差点没回来!也多亏虬髯老道的帮忙……这俩是给你们的!” “给我们?!” “拿着吧!普通人用它虽然比不上修道之人,但吃了,以后寻常小病应该再不会找寻你们了!” “谢谢你!”娉婷伸手接过,猎父也不再矫情,不胜感激。 入夜,三人赶回傲来峰山腰,一大片的空地,升起了三四堆篝火,三十余人围着说说笑笑,煞是热闹。 有眼尖的,看见猎父娉婷,忙挥手招呼,猎父笑道:“我把应龙天师带来了!” 众人闻听,纷纷起身相迎,为首是两个老者,其中一人年长,明显看得出经历过风浪;另一人面皮略黑,眉目间与娉婷依稀相仿,猎父指指年长之人道:“这是苍狼大哥,那是娉婷的父亲—虎牙!” 寒暄片刻,应龙问道:“不知你们可有什么计划?” 第28章 我和你组队揍他们 苍狼道:“那何首乌生长在傲来峰断崖之上,这两日,我们已凿开了几处洞穴,我和虎牙等几个人会提前进洞藏身,待何首乌成熟,辛苦应龙天师在崖顶阻拦一下其他抢夺之人,不求退敌,只要阻拦片刻,我们便可采摘成功了!” 应龙点点头,果然老谋深算,听起来确有几分可行,又问道:“这么高的悬崖,会不会有危险?” “再险的崖我们也攀过!”苍狼一笑。 虎牙也笑道:“我们准备得很周全,除非断崖崩塌,不会有事的,至于采那何首乌,主要是提防它化形逃走,其余无妨!” 千年何首乌能够化形,应龙倒曾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苍狼道:“其他猎户不难对付,主要是各处道观的人,应龙天师……” “来的多不多?” “不少!周围大小道观都来了些人。”一人道。 “嗯,听说众妙宫也来人了……” 天下道宗强者,有一百二十八观,南宗北宫、四大圣教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南宗即普明宗,宗主剑圣-大鸿;北宫即众妙宫,宗主赤圣-赤将子与;为道宗至巅。 其余的不太了解,南宗北宫如雷贯耳! 应龙想了想,道:“再强再多,我琢磨着他们也肯定各怀鬼胎,随机应变吧,虽然很难,拦住一会儿总有几成机会的!” “有劳天师了,我们会尽快采下的!” 计议已定,能否成功,还须到时见机而行,大家又商量了一会儿,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节气开春,众人纷纷起身,苍狼、虎牙、猎父、猎伯、岳山还有三个应龙不知姓名的,共八个人,早已离去,先往断崖。 娉婷毕竟是个女孩子,与天狗留守。 众人收束停当,一起攀向傲来峰峰顶,傲来峰高度不及天烛峰,但更胜在险峻雄奇,怪石嶙峋,断壁千仞。 山风依旧,却少了些许寒冬的冷峭,多了一丝怡人的暖意…… 一路上到峰顶,也有三三两两的猎户,看到他们如此威势,都互觑一眼,不由地拉开距离。 应龙当先走到崖边,向下看去,云雾缭绕,断壁之上,离崖顶大概二十几丈之处,伸出数根巨大的藤叶,碧翠欲滴,灵气袅袅。 “那就是何首乌了!”擒虎近前道。 应龙点头,低声道:“你们各自准备,守住这方崖顶!”擒虎应是,应龙也不闲着,寻了东南西北四个正向,埋了些种子,双手合拢,瞑目片刻,喝了一声,“起!” 怒芽破土而出,转眼发枝散叶,蓬勃生长,顷刻成树,树分四色,黑红白绿,雾气氤氲……崖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起初一两个人,慢慢的,不是应龙同伴的,互觑一眼,陆续悄悄离去…… 应龙没去注意,这次时间充裕,陶醉欣赏着,自我感觉挺好。 花树荡漾中…… “呦,怪不得还有些不识相的猎户迟迟不肯散,原来是有了帮手!这么早就等刷了?!”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应龙转身望去,见一群道士相继登上峰顶,为首的手持长剑,轻蔑而嚣张地扫了一圈围聚崖边的应龙众人。 旁边,一个年轻女冠,黑发过肩,俏丽可爱,格外引人注目,一双大眼睛明亮灵动,看了看应龙,然后视线越过了他,望向了那片树林,眼神有些朦胧。 我靠,这么多人,有点难搞啊……应龙心头暗暗吃了一惊,脸上不露声色,很温和地笑道:“来的都是有缘人,道友怎么称呼?” “崂山太平观,海天!”那人傲然道,“你是哪的?” “我是哪的不重要,一起如何?”毕竟是来抢东西的,何况天师院应龙这个名号好像有点凶险,不如先稳住再说…… “连名号都不敢报啊,”海天嗤然一笑,“行,反正也不重要,怎么着,是识趣自己走啊,还是我们赶你走?” “没听说崂山和泰山有什么关系啊,泰山是你家后院啊?!”应龙说着,扭头使了个眼色,看来今天注定不能善了…… 擒虎等人会意,后退散开,藏身岩后。 “想打?!”海天双眸不由一凛,“不自量力!” “还真虎呢!” “这是刚下山还没挨过人间暴打的雏儿吧?!” “别跟他废话,何首乌很快就要成熟了,赶快清场!” 身后的人,有些早不耐烦了,纷纷呼喝道。 “你到底让不让?”海天最后道。 应龙不语,挺直身躯,摇了摇头。 “给他扔下去!”一片叫嚣。 海天盯着他,逼近两步。 二十几人横眉立目,率先跟随而上。 剑拔弩张,面向汹汹,应龙孑然独立,忽然生出一种一人傲对千重浪的感觉,热血上涌,高声喊道:“那你们过来呀!” “好,成全你!”海天抬起了手…… “等等!”清脆悦耳,他身边的年轻女冠忽然道,“我改主意了!” “什么改主意?!”海天一怔,回首愕道。 “第一呢,我爱打架,还以为今天没架可打了呢;第二,这边人太多,采到也分不了多少;第三,他居然在山顶种出一片树来,嘻嘻,我喜欢;所以呢,”少女慢悠悠走出人群,“我决定帮他!” “漱玉,你没事吧?!”一群人目瞪口呆,海天惊怒道。 漱玉扬臂挥了挥,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应龙,扮了个鬼脸,“我和你组队,揍他们!” 第29章 神秘莫测 “谢谢!谢谢!”应龙简直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种的树还带附加效果呢?! “你叫什么?” “应龙!” “沂山慈云观,漱玉!”漱玉说着,走近应龙,并肩而站,挑衅地扫了对面一眼。 那边,山风呼啸,面面相觑,海天的脸涨得通红,青筋暴露。 “咱俩能打过他们吗?”应龙低低对漱玉说,“万一输了别连累你……” “没关系,”漱玉说着,扬头招了招手,“柏鉴,快点过来!”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让一下!”话音未落,一人挤出人群,满脸无奈地朝二人走来…… “柏鉴,你也敢去帮外人!”海天彻底被激怒了…… “没办法啊,”柏鉴回头笑笑,“蒙山望海观与慈云观可比你们关系近多了,叫我能不过去吗?!” “三人够不够?”漱玉问应龙。 “……” “你说呢?”柏鉴苦笑。 “我看行!”漱玉蛮不在乎。 “对!”应龙精神一振,重重点了点头,豪气干云,“大不了一死!” “?”漱玉。 “呵呵,”柏鉴失笑,“还真的被你安慰到了……” “给我干死他俩!”海天怒吼道。 “好!”群情激愤。 “等等!”应龙又大喊一声。 “干什么?”海天快气疯了。 “那些猎户都是普通人,让他们先下山,免得伤及无辜!” “好!”海天不假思索。 “擒虎,你们先走吧!” 擒虎等人从岩后站起,虽知应龙三人形势不太好,可自己再留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寻机而作,齐齐深深一躬,半晌方直了身,看也未看海天等人,仰首而去。 对面让开了一条通路。 背影渐远,应龙突对二人道,“进树林!” “啊?” “快!” 无暇细问,三人扭头就跑。 那边,“?” “追!” 这边,甫入树林,漱玉柏鉴同时一怔,随即恍然,柏鉴讶道:“这是个法阵?!能隔绝外界灵气?!” “嗯,我师妹给它取名叫小绝灵阵!” “那你的意思?” “你们俩的灵兽厉害不?” “哦,明白了,放心!肯定比他们的强!”漱玉左顾右盼,兴奋不已,跃跃欲试。 连柏鉴也自信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应龙轻轻吁了一口气。 “你的呢?” “我不会御兽!”应龙惭愧地摇了摇头。 “?” 正说话间,二十几人一拥而近。 “只要守住崖边!何首乌包在我身上,各依方位坐好!”应龙嘱咐着,中央而坐,漱玉与柏鉴此时反倒起了好奇,也不多问,本身修炼有成,不必教导,各寻方位,都不再理会林外,盘膝而坐。 “这林子好像是个法阵!”一人提醒道。 “我知道!管他法不法阵!”海天气急败坏,高喝道,“破了它!” 洪流咆哮,金刃破空,光球耀眼,火海升腾,风沙呼啸,瀑布如练,倾泻而下。 满目超乎想象的壮丽,震撼磅礴。 二十几人居然全部臻破了入世境,不知比自己高出了多少……更绝非青阳他们可比……应龙表面不动声色,内心不由得一阵后怕……即使布置了小绝灵阵,真要一夫当关,恐怕会被虐得渣都不剩吧…… 柏鉴微微变色……这帮家伙来真的?!不禁瞟了眼漱玉……漱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唉,他叹了口气,悄悄准备,不行就拉着她逃吧! 接着看向应龙。 “变!”应龙仰首望着肆虐天地的万千杀气,轻叱出口。 四色树林轰然旋转,东绿,西白,南红,北黑,林巅,一道漩涡蓦然拄天而起。 铺天盖地的狂轰乱炸,方一触及,竟慢慢减弱,威势渐消。 “聚灵阵?灵力漩涡?”海天眼瞳紧缩,木怔低语。 其他诸人也都看出了端倪,瞠目结舌,那道士居然用树木摆出了一个聚灵阵,这是哪门子道法?! 雾气氤氲间,三道小漩涡凝聚成形,悬于法阵三人头顶之上,缓缓转动…… 感觉着大量的灵气涌入体内,漱玉愣了愣,瞅瞅柏鉴,无不又喜又惊,观中也有聚灵阵,哪有这般狂暴汹涌。 不明明说是绝灵阵吗?! 还能变成聚灵阵?!什么鬼道士?!急摄心神,周天运转,吸收吐纳。 “都住手!”那边海天喝道,众人急急收法。 峰顶上空,惟余那道震撼视野的漩涡,兀自静静地转着。 “怎么办啊?”所有人闻所未闻。 这个破道士哪冒出来的……海天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冲进去!” 聚灵阵不是攻击法阵,甚至不是防护法阵,在他们的概念中不过平时修炼的辅助法阵而已,居然就这样化解了他们的攻势?! “攻进去!”众人齐齐应声,为了采何首乌,诸观派遣的,莫不是弟子中出类拔萃之辈,此刻,他们恍惚忘了何首乌,忘了为何打起来,忘了妒恨,一丝感悟在内心催动着好奇,甚至渴望,那道士还有什么手段能来颠覆自己的认知…… 第30章 御兽 二十多人各展身法,蜂拥而入,应龙盘坐中央,当最后一人踏进阵中,轻喝道:“变!” 树林再度旋转,海天诸人但觉眼前一花,林巅的灵力漩涡消失了,四色树木逆转耸立,东黑,西红,南白,北绿,应龙三人已站了起来,漱玉柏鉴走到应龙身后,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他…… “攻!” 众人同运法诀,个个骇然,这才发现竟然失去了与天地之间灵气的联系,他们道法总须借助天地之间五行力量,仅靠自身丹田灵海,如何使得出?! 大家怔怔保持着运行法诀的姿势,呆若木鸡。 “这又是什么?”海天自修道以来,自视甚高,或有交手,未尝挫败,再加上知秋清心寡欲,两州同辈隐隐以他为首,这一刻,他忽然有些迷惘。 应龙三人不语不动,一人灵光突闪,喊道:“咱们使不了法术,他们也使不了,大家上,拿剑砍他们!”说罢,真地抽了剑,奋勇冲出,冲了几步,无人跟上,回头喊,“冲啊?!” “去……!”众人齐嘘。 漱玉噗嗤笑了出来,“笨蛋,不和你组队就对了!”说着,手指如风,喝道,“临!” 一头巨大的天狐,白毛如雪,六条硕长的狐尾,如扇面一般,摇曳摆动,美丽而灵异。 六尾天狐,天阶仙兽。 仅逊于传说中的神兽,九尾青狐。 “我靠!”应龙羡了…… 利爪轻轻一挥,那道士腾空而起,飞出十余丈,重重摔落,登时昏厥。 “唉!可怜的聪明人啊!”大家同情地看看他,心中感叹。 “都御兽!” 天空为之一暗,巨大的灵兽,挤挤挨挨,姿态各异,升腾空中,摇头摆尾,仰首怒吼。 “太壮观了!”应龙抬着头,有点傻傻地瞅着,嘴巴渐张,身后漱玉拿手指戳戳他,“你是没见过吗?!” 柏鉴也纳闷,这道士时而高深莫测,时而稚嫩如孩童,什么情况啊?! 应龙倒毫不在意,妖物,大长老讲解了很多,灵兽,确实所知较少,他指指天上为首的一头怪兽,怪兽身长十余丈,蛇首鱼身,背生巨鳍,六足如在水中划行,道:“那是什么?” “太平观的臭冉遗,”说着,漱玉小嘴撇了撇,“你喜欢鱼呀,望海观的鱼才好看呢!”说罢,扭头对柏鉴道,“快放鱼,快放鱼!” “呃!”柏鉴无语,接着见应龙也是满脸期待地问他,“什么鱼?” “呃……” 虚空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曼妙现出,高近十丈,鱼尾人身,胴体赤裸,双峰挺拔,水蓝色的长发垂过腰际,手臂与肋间角鳍相连,透明如玉,轻轻扇动,数根长长的飘须袅袅而舞,面容妖艳异常,有种不是人间的美丽,星蓝色的眼眸中却透出深深的忧郁,让人望进去无法自拔…… “鱼妇?!”应龙脱口而出。 “鲛人!”漱玉恨得差点抬脚了,使劲地又用手指戳戳他,“笨蛋,鱼妇那是妖兽,能召啊?!” “你们等什么呢?”海天喝道,“打啊!” “等柏鉴召灵兽呢,你不是也没动吗!”众人异口同声。 “?” 海天手印一变,冉遗俯冲而下,鲛人飘出,碧蓝色如梦如幻的水泡荡荡空中,冉遗巨大的身影竟是冲不过去,如陷泥沼,迟滞难行,蛇头左右摆动,嘶嘶低吼。 众人再不好意思看热闹,吼声震天,二十多头灵兽,乌云一般,从天而降,水泡接连破碎,近百双利爪獠牙撕向鲛人。 天狐悍然而上,左抓右咬,飘忽如风,少有灵兽能与之相抗,不多时,数只败落,鲛人终于脱了身,连接不断的水泡弥漫而去,一个个身形突滞,辗转困难,天狐再接再厉,一头大鸟惨唳掉下。 海天高喝道:“我缠住漱玉,灵动的攻击鲛人!” 喝声中,冉遗快如游鱼,蛇嘴一张,扑咬天狐,天狐闪开,刚欲援护鲛人,冉遗如附骨之蛆,速度毫不弱于它,紧紧缠住,尚有几头灵兽环伺四周。 鲛人水泡毕竟只能凝结片刻,十余头灵兽,终于近身…… 如白虹贯日,玄衣飘落,一条淡青色的长龙腾空而起,遍体鳞甲隐隐泛着光,龙目灼灼神芒,缓缓扫过冉遗等灵兽,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冉遗众灵兽忽地一退,居然像有了一丝惧意。 “化龙?!”包括漱玉柏鉴,众皆惊呆。 这家伙不会御兽,会化龙?!漱玉矫舌难下…… “圣兽变?!”海天震撼地望向青龙,今天让他震惊的事太多了,此刻已经不仅是迷惘,而是一种深深的挫败,这道士居然承继了天道古法圣兽变,但圣兽变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青龙龙尾一摆,已至天狐身边,抬爪重重扇在一头还有点发懵的灵兽脑袋上,吭都未吭,拍出数十丈…… 伴随青龙睥睨四顾之间,围着的十余头灵兽惶然踯躅,而灵主一时也忘了催动,互相瞅瞅,一哄而退。 远远对峙,应龙心里也挺纳闷,雷公蛇就罢了,怎么灵兽都有些怕自己呢…… 海天仰头,默然无语,虽仍不甘,踌躇两难,再环顾周围,一个个面面相觑,鲛人是极少一种会法术的珍兽,甚为难斗,而天狐本是仙兽,无论自己的冉遗,还是其余灵兽,实力相差颇大,现在又加上了这条似乎承继了圣兽变见鬼的龙……何况,对方灵海充盈,自己这方早损亏了许多,虽然数量占优,还能有几分胜算?! 太阳升高,渐照当空。 “快成熟了!”海天咬了咬牙,“怎么也不能就这样退了!”回首看向众人,刚欲开口,只听空中有人悠悠奇道:“八荒之首的泰山现在居然这么乱了,真是没人管了吗?” 第31章 有人欺负我 “那是海天和柏鉴吧?知秋的师妹漱玉也来了,呵,他们怎么打起来了?那是谁呀?惠阳你认识吗?”另一个微笑的声音问。 应龙也是一怔,扭头望去,但见断崖对面高空,现出两人,一人身穿月白道袍,脚踏一柄丈许长的巨剑,暖日映照下,流光溢彩,光芒夺目。 另一个被叫做惠阳的,身穿水蓝道袍,骑着一头灵兽,形如马,赤红毛鬃,额顶长着一根长长的螺旋尖角,光泽晶莹,应龙这可认得,不是符兽,居然是一头真正的独角兽。 二人俱是飘逸俊朗,衣衫猎猎,谈笑洒脱,旁若无人。 惠阳继续道:“不认识,刚才那是圣兽变吗?” 驭剑之人面露沉吟,倒颇与传说吻合,但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像,思索中,倏地想起一事,王城灭妖,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天花乱坠,什么百十多头妖怪,王城现出了一条神龙,雷神也下凡相助等等,除少数人有所留意,大多道观中人,耳听即过,一笑了之,倒更关心妖物为何再犯中州。 而他却知道化龙非虚,莫非就是这个人吗? 惠阳见他不语,以为他也拿捏不定,遂笑道:“无论是否,看来继你们宗姜黎、慈云观的知秋,咱们同辈中又出了一个天才啊!” “还有你们宫的玄素吧!” “嗯,”惠阳脸上显出一丝钦佩,“我们的玄素小师妹确实很妖孽!” 上面自顾自聊着天,下面也不打了,除了应龙,无人不识,心头一沉,他俩怎么来了?!随即微一犹豫,该不该去打个招呼? 正迟疑着,一声朗笑滚滚传来,“无极、惠阳小友,不想一棵几千年的何首乌还惊动了南宗北宫,跨州而来吗?!贫道身为地主,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笑声回荡,一个老道疾如流星,踏空而立,三绺长须,宽袖大袍,仙风道骨。 “原来是火云监院,”被叫做无极的驭剑之人哪里听不出老道话里有刺,略一稽首,笑道,“我等只是经过,倒并非奉了钧命,不期相逢!” 惠阳也笑道:“看来青云观是志在必得啊!” “普明宗?”应龙闻言一愣,“本来就要前往送信,居然在此遇上!另外那个是众妙宫的了?!都够嘚瑟的!” 接着蓦然一凛,“青云观的监院?仇家来了!”想着,不由瞟了眼火云,火云对山顶一众毫不理会,对自己更视若无睹,“莫非他还不知道?!” 脑海闪念,骤见三人面容一凝,断崖上灵雾霭霭,瑞彩千条…… “何首乌要成熟了!” 应龙急对地面的二人点点头,二人心领神会。 “嗯?什么人?” 断崖上,突兀现出数条人影,攀着嶙峋的岩石,敏捷异常,快如猿猴,朝着何首乌飞速爬去。 “大胆!”火云怒斥一声,右手一晃,一只巨掌闪电般抓向何首乌的藤叶。 无极惠阳岂能相让,两只大手同时化出,伸入灵雾。 龙吟长啸,摇头摆尾,迎往惠阳; 天狐六尾轻曳,瞬间拦住火云; 鲛人身躯一扭,碧蓝荡漾,现于无极巨手之前。 “轰”,震天巨响,灵雾为之一散,气流都变得狂躁起来,空中直直划出三道如灼烧般的长长焦痕,青龙、天狐、鲛人跌腾出百丈余远。 “这么强啊!”应龙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嘴角沁出血丝。 巨手凝滞片刻,再度抓去,水泡层层漫出,淹裹巨手,鲛人稳住身形,妖冶曼舞,浅吟低唱…… 三只巨手再度一滞,电光石火,断崖上几个人已接近藤叶,手中似拿着什么东西,举起向藤叶底挖下。 “大意了!”火云只顾提防无极、惠阳,哪料得凭空跳出一队黑马。 “汝等敢尔!”火云嗔目怒喝,巨手暴涨,肉眼可见的圈圈涟漪震荡如波,水泡幻灭,五彩缤纷。 就这片刻,攀崖数人已挖入土里,青龙天狐鲛人又悍然冲上。 “这是什么?”无极突然惊喝,“惠阳快退!” 一道庞大漩涡旋转凝聚,直插天际,不见其首,巨手天狐鲛人刹那消散,青龙遽进遽退,仅仅擦了个边,偌大的身躯,不由自主恍若断线风筝,翻滚数百丈,一口鲜血喷出。 海天等人始终未及出手,无不悚然。 所有人全未想到,千年何首乌成熟时,还会引来灵气漩涡吗?! 此时早没了争夺何首乌之心,收敛灵兽,虽然距离尚远,犹慌不迭地飞掠退后。 火云、无极、惠阳远远飘开,神色阴晴不定,恍惚中,攀崖数人已瞬间被吸入了漩涡,心潮起伏,再晚片刻,自己恐怕也是如此…… 柏鉴招呼了漱玉一声,漱玉芳心乱跳,急急向空中看去,见青龙已挺身云端,悄悄松了口气,这才跟随。 还没等大家站稳,整座傲来峰猛地开始剧烈颤抖…… 应龙完全没有看到断崖上的情景,抬爪抹了抹嘴角,才欲飞回与柏鉴漱玉汇合,却听峰顶众人惊呼失声。 山崩地裂,傲来峰似被利斧生生劈开,断崖崩塌,山岩坍落,震耳轰鸣。 眼前沙石弥漫,青龙掠空抓住自己的衣裳,随即脑海闪过,“苍狼虎牙猎父他们会不会还在断崖上,得没得手,安全撤走了吗?!” 不禁忧心如焚,俯身冲下,想去寻找几人。 灵力漩涡渐渐消散,余响隆隆未绝,残崖断壁之上却多了一个人影,那是个黑黝黝的小孩,格外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周围…… “万年何首乌?!” 所有人的眼睛都热了…… 事到如今,又是灵涡,又是化人,谁还看不出?! 空中的火云、无极、惠阳,闪电般,三只巨手从天而降,同时抓攫而去,应龙不假思索,身躯一扭,化回人形,衣裳也来不及穿,甩手一抖,天罗网祭出,一条大蛇虚影一晃而没,火云眼神一凛,此刻却无暇旁顾。 小黑孩只觉无边劲风扑面而来,吓了一跳,急忙仰起稚嫩的小脸蛋,左右瞅了瞅,“哇”的一声大哭叫道,“阿翁,阿翁,有人欺负我!” 第32章 泰逢驾到 天地之间,一阵涟漪扭曲,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谁这么大的胆子?”声如洪钟,在群山滚滚回荡,万道霞光霍然绽放,巨手绞碎,天罗网消失不见,五彩金光洒满了半座泰山,千百峰峦宛如都活了,向霞光恭敬俯首。 近百丈的身影缓缓现出,沐光浴辉,踏空而行,大手一招,小黑孩飞升而起,落在巨人肩头,相比之下,小如秋毫,犹自抽抽噎噎地哭着:“他们欺负我!” 所有人都傻了…… 巨大双目透着亘古的深邃与神秘,扫视火云、无极、惠阳,“是你们吗?” 火云张口结舌,无极、惠阳眼中掠过一丝震骇,那人果然还在?! “下山去吧!”巨人不欲多言,大手轻轻一挥,半空层层波纹仿若惊涛骇浪,席卷三人,磅礴如海,汹涌如潮。 心里虽惊,冷静异常,无极并指如戟,凌空一点脚下巨剑,接着虚划成圆,举天叱喝,无锋利在手漫千缕杀意,无尺寸之铁起百丈剑芒,隐隐若有五道,滴溜溜一转,合而为一,耀耀大放,破空击落。 惠阳宛如吟唱,乌云瞬间凝聚,天昏地暗,五道炫眼的闪电划破天空,如条条银爪狂龙,张牙舞爪,雪一般得亮,同时怒劈而下。 头顶,赤面蓝眉,身形丝毫不逊于泰山巨人,蓦然浮现,额生三目,背展双翅,微微扇动,隆隆有风雷之声,敛翼将火云护在其中。 天地忽静,旋如火山爆发,怒海翻波,千百峰峦骤然晃了两晃,傲来峰巅众人脚步踉跄,几欲摔倒,仓惶抬头…… 无极、惠阳、火云踪迹渺渺,巨人巍然而立,注目天际,略带赞赏地点了点头,肩膀上的小黑孩破涕而笑,使劲拍着手,“阿翁真棒,打跑喽!”接着往下面一指,“还有他呢!” 顺着手指的方向,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朝一个非常狼狈的身影看去,充满了同情。 “?”见漱玉柏鉴无恙,何首乌也没了希望,应龙犹惦念着猎父等人,趁机胡乱穿好衣裳,正欲偷偷溜走,众目所集,叹了口气,只好一脸无辜仰首道:“你个熊孩子,别瞎说,我是来游玩路过的!” 巨人俯首,眼眸居然带了抹戏谑之色,“有你吗?” 应龙无比诚恳地道:“我真是看热闹的!” 巨人摇了摇脑袋,“不打你一掌,小黑又哭了!”说着,大手虚按。 “呃!”望着仿佛山岳般的巨掌遮天蔽日,应龙身躯一扭。 巨掌拍落,砂石俱飞,丈许大坑,傲来峰又是晃了一晃。 “死了?” 众人呆呆无语,海天怔怔地看着,心情复杂莫名,说不清是不是应该高兴…… 漱玉、柏鉴一僵。 除了飞沙走石,无声无息,巨人收回手掌,翻过一看,“咦,人呢?!” “阿翁,拍死了吗?”小黑好奇地问道。 随即所有人,就看巨人嘴角咧起,竟是笑了出来,“看你往哪跑?”接着环顾众人,“速速下山吧!”然后转身而去,身影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这家伙,”漱玉身躯一松,“没事啊?!” 柏鉴走近,道:“应龙道法奥妙,土遁之术看来也甚是奇异,应该能脱身的!” “希望如此……”漱玉喃喃道。 暗无天日,不知逃了多久,感觉快转遍整座泰山了,可无论怎么东拐西绕,每次探身出来,都见泰山巨人若远若近地跟着,好像能看到自己一般,应龙头大如斗,心里诅咒了无数遍,暗想,不如再深遁些……结果潜至地底约百余丈,辟土镯灵气维系已越来越微弱,明白到了极限,身子一折,向前继续疯跑。 泰山巨人居高临下,发觉应龙渐遁渐深,知他所想,不由好笑,再见他折转方向,忽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 应龙闷头跑得正欢,嘭,脑袋狠狠撞到一物,居然被弹了回来,头晕目眩,金星乱冒,大惊抬首,聚拢双目,一扇不知几许宽广黑黝黝的大门,横亘地底,紧紧闭合,隐隐两个大字,若有光辉,【赫天】…… “赫天?!”应龙一怔,才欲再仔细瞧瞧,只觉一股大力凶猛袭来,身躯如缚,不由自主,好像一条泥鳅,破土而上,拽升地面,转瞬眼前大亮,吸力骤然一松,重重摔落…… 跌得七荤八素,索性彻底摆烂了,盘膝而坐,一边调养气息,一边仰头,悻悻瞅着泰山巨人,无语道:“大神,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拍也拍了,还追得这么起劲?!” “你可愿随我来吗?” “随你去哪?”听着口气竟是甚为和善,应龙问道,“能不去吗?” “到了便知!”说罢,大手一招,应龙不由自主飞腾而起,落在巨人肩头,然后踏空而去。 如此高空,却丝毫感不到山风凛冽,峰峦山林云海不断变幻,犹如乘云驾雾,即使化龙,也从未这般惬意,心情大好,转头瞅见小黑孩清澈的眼眸恨恨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黑孩使劲甩开,应龙一笑,“你个熊孩子,还挺记仇!” 约莫半炷香,渐入山峦深处,一个巨大天然岩洞突现视野,巨人举步入内,行不多时,前方,霞光笼罩,仿佛穿越星空,恢宏腹洞,似一尘不染,一颗颗各种各样绮丽缤纷的宝石,悬嵌岩壁,柔和明亮,地面中央,一泓汩汩清泉,飞珠溅玉,灵气缭绕。 巨人将二人放在地上,小黑孩看哪都很新鲜,四处蹦跳玩耍。 应龙眼花缭乱,啧啧称奇,“神仙洞府啊,真会享受!” 巨人掠过一抹沧桑,“我已经在泰山生活很久很久了!” 应龙找个石墩坐下,不再言语,既为鱼肉,只能随机应变,虽然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总会说的…… 巨人俯首,那张脸庞更显得惊心动魄,道:“你这个小家伙让我很感兴趣,不知可否让我探探你的灵台?” “怎么探?” “把手放在你的印堂穴就可以了!” 灵台在泥丸宫内,为天魂所栖,精神交汇,如何随意托付他手?!这巨人是要摄取自己的魂魄或炼成人傀吗?那岂非生不如死?!应龙脊背一阵发冷,霍然站起,退了几步,全神戒备。 第33章 我想要你两滴血 巨人大手轻轻一握,应龙周围空间陡然凝结,再也动弹不得,脸色大变,旋即一松。 只听巨人道:“我名曰泰逢,泰山之魄所化,知我者谓我吉神!” “我管你吉不吉!到底想怎样?我和你拼了信不信?!”应龙暴怒道。 “现在不可说,但绝无害你之意!” 应龙稍稍冷静,心道,逃是逃不走了,他若真想害我,好像也不用和我商量……算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另外刚才那种凝结怎么有点熟悉呢……沉吟半晌,终于颔首,“好,信你!不过你能不能变小点?!看着闹心,仰着脖子说话也累!” 巨人点头,身躯真得慢慢缩小,与应龙相仿,惟高尺许。 “这就舒服多了!”边说边上下打量泰逢,眼眸依然深邃无际,面庞看着倒与自己年龄相仿,俊朗坚毅,有棱有角,上身赤裸,古铜色的的肌肤,布满深褐色的图腾花纹,散发出神秘的气息,应龙忽觉油然而生一种亲切,那图腾蓦地化作了璀璨光点,如错落星辰,缓缓旋转空中…… 倏然一醒,不明所以,心一横,闭眼道:“来吧!” 泰逢走近,手掌轻按,一股暖意渐渐荡漾涌入,星海再现,浩瀚无边,灵气顺应运转,如灿灿银河,从无尽处来,往无尽处去……应龙不觉微有恍惚……隐隐一声龙吟,二十八个星点璨如烈日,光芒万丈…… 与此同时,王城天师院,执明、监兵、陵光身躯莫名一震,茫然不解…… 应龙猛然惊悟,泰逢已抽回了手…… 恍若梦境,应龙忙周天运转,毫无异样,终于放下了心,抬头看去,却见泰逢木然怔立,神情似是错愕似是惊喜,变幻不定。 “嗨嗨,”应龙举手晃晃,“算你言而有信!” 泰逢目光一敛,灼灼盯着应龙,应龙又吓了一跳,浑身绷紧,“你这样子不会想把我烤了吃吧?” 泰逢恍若不闻,犹疑道:“大哥,你又惹什么祸了?” “大哥?”应龙懵然,”什么鬼?” 泰逢愣愣,“你啥都不记得了?” 应龙:“?” “大哥……” “大哥?!!”应龙实在受不了。 “那叫你什么?”吉神也暴躁了。 “你比我大多了,好吗?!叫应龙就行!” “我比你大吗?!”泰逢摇头苦笑,喃喃道。 “什么?” “有点激动!”泰逢说着长长吁了口气,恢复平静,“我有一事相求,可以答应吗?” “?”刚才的事就够呛了,现在的泰逢前倨后恭,那得多危险?! “我想要你两滴血!” 应龙啼笑皆非,“中午我还喷了一口,甭说两滴,十滴也行!” “是胸口中间的两滴血!” 中丹田,膻中府,地魂所栖,两滴血应该没什么吧,“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算了!” “你不会强取吗?“ “等你有一天醒过来,很危险的,我虽然活得够久了,但还不想死!”泰逢苦笑。 “嗯,也是,”应龙傲然道,“你怕我将来修炼到至高境界,找你报复吗?” “?”泰逢。 “你可以取了血,杀了我啊!” “大哥,你有完没完?!”泰逢咆哮,随即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哪敢啊!咱们能回到正题吗?!” “啥正题?” “两滴血!!!” 应龙插科打诨,百般探问,虽然始终试不出缘由,也能看出泰逢的确诚心相求,而且还不敢勉强,心念一动,“我有什么好处?” 泰逢一喜,笑道:“你不是上泰山求何首乌吗?” 应龙一愣。 小黑孩正玩得兴高采烈,闻听此言,呆了呆,“哇”地哭了出来,“坏阿翁,坏阿翁!” 泰逢莫名其妙,皱了皱眉,随即明白,大笑道:“小黑,阿翁不坏,给人家些藤叶而已!” 转头对应龙道:“藤叶虽然稍逊,但效用可远非赤烨果可比,如何?” “我还留着做衣裳呢!”小黑孩冲着应龙凶神恶煞。 应龙也松了口气,他上山就是为了抢何首乌,但看着这个光着屁屁蹦蹦跳跳的小黑孩,哪里还忍心…… “另外,看你也快突破了,”泰逢说着,顿了顿,似乎忍着笑,“我帮你一下如何?” “嗯?”应龙欣喜若狂,面如止水,“早晚的事吧!” 泰逢手腕一抖,天罗网托于手掌,“给你吧!” 应龙一把抢过,“本来就是我的!” 泰逢笑笑,“你今若婴儿,世间百态,尚洞悉不明,非复当初,视人如蓬草……”语气稍稍有些感慨,随即话题一转,道,“算了,说多了!你不该使这天罗网,我看那火云有所察觉,泰山,自可相护,出去了,即便不死不灭,也多加小心吧!” 应龙听得一头雾水,但对于冒然使用天罗网,其实已颇为后悔,“好,让你取了!” “你确定?不后悔吧?!” “有什么后果吗?” “会虚弱一夜,但对你无碍!” 应龙又闭上了眼,一脸慷慨就义,“来吧!” 泰逢伸出手,指甲如刃,轻轻一划,深入三寸,手掌轻吸,两滴翠青色的血珠在掌心缓缓转动。 应龙觉胸口微微一痛,疲倦如潮水般袭来,倒头而睡,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胸口光滑如初,痕迹皆无,抬起头,泰逢背对而立,身影竟有着几许孤独和落寞。 听应龙清醒,转身说道:“何首乌的藤叶都准备好了,你调养两天,我帮你突破!” 第34章 你认识灵祖? 应龙自然高兴,顶着小黑气呼呼的目光,做了个鬼脸,将藤叶放入行囊,看着满壁的宝石,笑道:“这么多的宝石,我摘几个?!” “随便!” 应龙一边跳着脚摘,一边道:“嗯,我想打听几个事,行吗?” “当然可以!” “我那几个采何首乌的朋友呢?” “被灵涡吸走了!” “什么?”应龙摘宝石的手骤然僵在半空,脸色剧变,猎父待己一片赤诚,虎牙是娉婷的父亲,脑海轰然一响…… “放心吧,他们没死!” “哪去了?”应龙急问道。 泰逢摇了摇头,“不知道,有缘会见吧!” 应龙心头一松,无论如何,泰逢总不会骗他,“我在天烛峰采赤烨果,虬髯追杀于我,松林里,是不是你帮了我?”想一想,虬髯二人委实死得不明不白,琢磨了很久,觉得只能是谁暗中施展了禁术,刚才泰逢禁锢了自己,那肯定是他了!虽然仍不了解要自己两滴血做什么?为何又前倨后恭的…… 不料,泰逢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帮你出手杀人?!” “怕他们继续追杀我?” “我随时可以救你,何必杀人?!何况那时我不过对你有点兴趣而已,救不救得看心情!” “呃!”应龙无语。 泰逢蹙眉道:“你说松林时有人同我一样,禁锢了那两个道士?” 应龙奇道,“你不知道?” “确实不曾留意!泰山来了位至尊吗?!”泰逢闭阖双眼,神念漫过百峰千峦,半晌摇首道,“或是已经走了,或是他法力强大,我探寻不到!” “这世上还有你难敌之人吗?”应龙诧道。 泰逢脸上掠过一抹复杂难言之色,似是回想到了什么,只沉声道:“有……” 应龙没有再问,松林之事百思不解,暂先搁置一旁,犹豫片刻,方道:“刚在地底,我撞到了一扇大门!里面有什么?”他倒并非觊觎什么宝藏,纯粹好奇! 泰逢双眸深深地望向应龙,“我也正有件事情要问你,你来泰山找灵祖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应龙一惊,旋即恍悟,大喜过望,“你听见我喊了,为什么不出来?!你就是灵祖……不对,你认识是不是,快告诉我他在哪?” “你先说找他做什么?” “好,告诉你!”应龙心一横,“不是我找他,是奉大长老之命帮我一个师弟求医!” “哪来的师弟?” “天师院的呀……” “你原来是到了天师院?!”泰逢一怔,急追问道,“你师弟叫什么?” “金虹!” “金虹?!”泰逢脸色倏然大变,一把抓住了应龙肩头,声音颤抖,微微嘶哑,“你说的大长老是不是叫大隗?” “这个真不知道……” “金虹是不是眼眸很奇异!” “是!” “他怎么了?受伤了?快带我去!”泰逢拽着应龙,身形腾空,脸庞都似乎抽搐变形。 “等等,到底什么情况?”应龙很混乱。 “快说他在哪?” “你要下山?” 泰逢骤然一顿,良久,落下了身,“你去把他送来,一进泰山,我便知晓,自会去接!” 也不等再问,抬起手,虚空一划,随即指尖旋了个圈,点向应龙,光芒大放,耀得应龙目眩神迷,再睁眼,已在泰山脚下,耳边余音回荡,真真切切,“把金虹接入泰山,我当相救!” 虽然如坠迷雾,但应龙依然选择再次相信泰逢,如果真有什么别的目的,或对金虹有所图谋,怎么可能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演一出戏给自己看?!想罢,身躯一扭,遁入地下,风驰电掣。 旭日初升,也不及细说,偷了一辆辒车,扶金虹躺好,疾奔泰山。 夜色渐昏。 下车,应龙扶着金虹,走入了茫茫黑暗。 “待会若有怪异,不用惊慌,万一叵测,师兄与你共死!”应龙沉声道。 “啊?!”金虹一怔。 “你信我吗?” “嗯!”金虹重重点了点头。 话音未了,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泰逢将二人轻轻放在肩头,腾空而去,进了洞,身形缩小,握住金虹的肩膀,上下端详,嘴唇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金虹黑洞洞的左眼眸看着泰逢,脸上没有慌张,竟若有似曾相识之色,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金虹!”泰逢尽力平静,“终于见到你了,这是怎么受的伤?” “偶被妖物……” 泰逢闻听勃然,扭头扫了应龙一眼,“我受嘱把你托付大隗,他便是如此照顾你吗!” 应龙低头,心里却是一松。 金虹摇了摇头,“不能怨大长老,是我自己不小心!”随即问道,“你是谁,我怎么好像认识你?你是我什么人?” 泰逢沉默片刻,方道:“说来话长,我先看看你的伤势!” 金虹百般疑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顺从地将上衣脱掉,摘下眼罩,泰逢仔细观看,脸上和肩膀周围伤口已然愈合,唯留疤痕,断臂处与右眼皆由大主觋施法封印,延续生机。 微微颔首,思索半晌,叫道:“小黑!” 小黑正在水泉边玩得高兴,一听泰逢叫他,吓得一哆嗦,转身连连摇手道:“我身上什么都没了,真的没了!” 泰逢笑道:“你再答应阿翁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第35章 重生 “不好!”小黑拼命摇头。 “你答应了,阿翁拿这个给你!”说着,手一翻,掌心已多了一枚淡红色的丹药,圆润珠玉,芳香扑鼻,小黑大眼睛登时一眨不眨地盯着,垂涎欲滴。 泰逢道,“你虽化人形,终为草本,这颗筑基丹,你吃了才能如我这般修炼,否则最终只能修成精怪!要不要啊?” 小黑连连点头,“那阿翁要我答应什么?” “把你的地精丹拿出来给哥哥疗伤好不好?” 小黑又快哭了,泰逢温语道:“阿翁帮你,用不了多少时日,地精丹又能凝成,筑基丹可仅此一颗,你若不换,阿翁就收起来了!”说着,将手攥起。 小黑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剧烈挣扎了半晌,终于嘴一张,白气如练,一颗龙眼大小,深绿色的圆丸,飘吐半空,滴溜溜地转动。 泰逢将筑基丹递了过去,小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圆丸,瞅瞅筑基丹,紧紧握住,撅着小嘴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金虹从旁有些不忍,道:“天意如此,莫要强求了!” 泰逢低低道:“那筑基丹本就是为小黑炼制,而且含着应龙的一滴血,与将来成就相比,回报一颗地精丹,他可是赚了的!” “师兄的血?!”金虹诧道。 “嗯!” “原来是给小黑筑基用啊!”应龙茫然道,“我的血是药材吗?” “嗯,其中一滴给他用了,”泰逢不再理他,看向金虹,“地精丹为何首乌精华所凝,治你断臂,非它不可!你们先歇息吧,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 金虹还想问,泰逢已然起身,径自而去,应龙轻轻搂了搂他,“早些休息吧,先好好疗伤!” “嗯!” 翌晨,泰逢带二人前往后洞,离得尚远,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再走近,一方药池,五彩斑斓,粘稠如浆。 “脱衣坐进去,”泰逢说着,拿出那颗地精丹,道:“吞下它,然后抱元守一,运转灵力,千万不可有杂念,即便多大的痛苦,皆不可分神!明白吗?!” “嗯!” “能忍住吗?”泰逢肃重道。 “能!”金虹盘坐药池,伸手接过,放入嘴中吞下,只觉一股磅礴巨力轰地在体内炸开,仿佛大树参天而起,枝条虬根四处伸展而去,拽扯着自己的经脉和血肉,剧烈的疼痛撕心裂肺,刹那漫遍全身…… 金虹紧咬牙根,拼命忍住,意守灵台,灵力周天运转,体外倏有阵阵清凉涌来,慢慢融合着那肆虐的狂暴,痛楚稍减…… 泰逢手指一点,金虹断臂处封印,散作星光点点,鲜血喷涌,再一点,灵气缭绕,流血顿止,灵气缓缓凝聚,竟化作了一只手臂的形状,栩栩如生,磅礴的巨大生机宛似找到了宣泄口,在药力的缓和下,随着金虹吐纳,循经脉而行,向断臂处涌去。 应龙一直眼珠不瞬地盯着,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攥着拳头,掌心全是冷汗,眼见着金虹断臂处居然有粉嫩的肉芽缓缓长出……不禁又惊又喜。 泰逢阖目,片刻,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对应龙道:“还需几日,你先去料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吧,再回来帮你突破,毕竟你那两个小道友还等着你呢!” “他们还没有下山,还等着我……”应龙愕道。 “变成人之后,话真多!”泰逢手指虚划…… “啊……” 傲来峰巅,已空无一人,残崖断壁依旧,天已深夜,应龙迎风而立,努力捋了捋思路,然后向山腰的聚集地走去。 篝火仍如那日一样,树枝噼啪燃烧着,火焰摇曳,众人低头围坐,没有一个人说话,娉婷垂首,盯着眼前的篝火,静静出神,天狗擒虎擒豹不时抬头望望她,似不知说什么才好。 漱玉柏鉴远远茕茕而坐…… “几天几夜了,他俩居然没有下山?!在等自己吗?!”应龙一暖……走近几步,冲大家喊道:“我回来了!” 所有人齐齐扭首瞅来,霍然站起,天狗激动道:“你没事啊?”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纷纷围拢,七嘴八舌,应龙心里不由感动,越过人群,娉婷站在大家身后,微笑地看着他,漱玉“蹭”地挺身,好像要过来,走了两步,突然又拧身走回,重重坐下,连头都别了开去,柏鉴一笑。 应龙歉声道:“这次没有帮到大家,莫要怪罪!” 天狗笑道:“哪里话,擒虎他们都说了,平安回来就放心了!只是……”说着,脸色一黯。 “苍狗他们都没事!” “啊?”众人喜出望外。 ”我们可是一直在找你们!” “是啊,他们去哪了?” “过几天就回来了,大家不用担心,都很劳累,早点休息吧,明日再细说!” 轰然应是。 待大家陆续散去,应龙叫住了天狗和娉婷。 应龙反复斟酌,还是决定坦然相告,对娉婷道:“你父亲虽无性命之虞,却被灵涡吸走,不知下落!” “被灵涡吸走了?”天狗惊道,看向娉婷,娉婷出乎意料地没有痛哭失声,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我等父亲和猎父伯伯回来!” 应龙颔首,“我也是这么想,兴许过几天,他们便能回来,不过,倒也不用在此等候!” 天狗道:“那就暂住我家好了,我随时打听着!” 擒虎擒豹一直离得不远,连忙凑上来道:“我们家有空屋,又能方便照顾,来吧!” “嗯,这样最好,娉婷,你看行吗?” 娉婷摇了摇头。 天狗不解,“你不愿意去吗?“擒虎擒豹也有点着急,“为什么呀?” 娉婷臻首低垂,四人面面相觑。 “那总不能露宿泰山啊!” 娉婷轻声道:“我先暂住山下驿舍吧!” 第36章 火云 “那我们也去好了,照应你几天!”擒虎道。 “不用了!” “甭客气的!”擒豹也说。 娉婷不答,摇了摇头,“不了,你们也离家数日,先回去看看吧!” 天狗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反正离得不远,我回家着人打听着,有了消息及时通知你!” 应龙想了想,刚欲再说,一眼瞥见漱玉猛地起身,扭头就走,柏鉴犹豫了一下,从后相随,忙对四人道:“你们再商量商量,我过去一趟!”说罢,急步走去,余光中,见娉婷瞅向自己。 “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呀?” 漱玉停了停,头也不回,“要你管!去撞树到死!” “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要去死?!”应龙笑道。 “我俩整整找了你两天三夜,你没死,不能回个信啊?!”漱玉转身吼道。 “我去哪回啊?!何况以为你俩已经走了……”应龙赔着笑脸。 “滚!” “我错了!”应龙反应很快。 “道歉有用吗?!” “那我有好玩的东西,你要不要看?“ “什么东西?”漱玉本性难改,随即醒悟,恨恨顿足,切齿道,“滚,谁稀罕,你舍得过来了?!” “我得把事情交代清楚,才好过来和你们说啊!” “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看看,骗我你就死定了!” 应龙伸出手,掌心中多了一块紫色的宝石,溢彩流光,莹艳生辉…… 应龙采宝石时,初衷是想着给王城师弟师妹带点礼物,看到了它们,记起漱玉柏鉴,虽想着他俩可能已经下山了,还是特意摘了…… 漱玉樱唇微张,轻轻地拈起,呓语道:“苏纪石……”忽然一跳,抱住应龙,”我爱死你了!”声音甚大,纷纷注目,娉婷也回过了身。 应龙张开双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轻声道:“过了过了!” 漱玉满脸兴奋,全然不顾,搂了一会儿,拿着宝石居然跑一边去了。 “她就这样……”柏鉴无奈笑道。 “性情中人!”应龙一笑,已掏出了另一颗蓝色的宝石,递给柏鉴,“我虽然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不过,应该对修行有益!而且觉得颜色很适合你俩!” “月莲?!”柏鉴诧道,变幻不定的熠熠海蓝色泛着淡淡光晕,连客套也顾不得了,伸手接过,“谢谢道友!” “嗨,回来,还有事情和你说呢!”应龙呼唤漱玉。 “来了来了,”漱玉蹦蹦跳跳地跑回来,兴奋未褪,笑靥如花,“看在你宝石的情面上,放过你了!” 应龙笑道,“这么简单,早知道多准备几颗好了!” “几颗?!”漱玉大睁了双眼,“你从哪得的呀~” “拣的!” “你是不是想说你低头走着走着,看着好看,就拾了起来!” 应龙想了想,过程似乎有所出入,但确实如此,点了点头。 “你去撞树!我后悔了!” “这个也给你俩!”应龙背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把何首乌藤叶,递予二人。 “你采到了?!”二人同时脱口惊喜道。 “嘘!”应龙以指掩唇,低低道,“何首乌是别指望了,所以拿了些藤叶回来……”其实也没办法,万年何首乌,即使藤叶都太珍贵了,如果给天狗他们去上缴贡献,真不舍得…… 二人明白,默默收好,柏鉴微微拱了拱手。 次日清晨,众人分道下山,应龙一一挥别,最后只剩下天狗、娉婷、漱玉、柏鉴等几人。 大家话都不多,惟漱玉仍然沉浸在昨夜的兴奋里,呱呱地说个不停…… 刚走到半腰,忽见天空中如流星一般,转眼而近,应龙凝神,待得看清,心头一紧,右手一动,随即强行按捺。 “这位小友,来自哪所道观啊?”火云看也不看诸人,直望向应龙,缓声道。 “闲云游鹤而已,不值一提!”应龙笑道。 见应龙并不慌乱,火云倒沉吟了一下,“傲来峰顶,看你祭了件法宝,贫道颇为熟悉,可否一看?!” “我哪有祭什么法宝!道长是不是看花眼了?!”应龙已知来者不善,索性硬扛到底,背后手指轻晃,示意天狗娉婷等快走,却毫无动静,回首,天狗等人站立不动,只把娉婷护在身后,心中苦笑。 “柏鉴见过火云道长!”柏鉴微微稽首。 “哼,”火云哼了一声,“柏鉴漱玉,你俩师父见了贫道,尚要礼让三分,傲来峰顶之事,我自会寻他们!且给我退在一边!” “臭老道,想倚老卖老啊!”漱玉立刻就不干了…… “慈云观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贫道便代为教训了!”说罢,手掌淡淡一挥,一只大手虚影凝聚,扇向漱玉,漱玉扬袖一挥,一支翠绿色的竹笛霍然放大,迎风宛若凰鸣,浮现头顶,霞光四射,轰,天狗等人立脚不住,俱都跌退,一道旋风刮得地上枝叶横飞。 火云沉声道:“小小法宝还敢在我面前卖弄?!”手掌一收,掐指运诀,巨手幻化不休,层叠如山,重重凌压,旋风道道卷起。 入世与金丹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威压之下,漱玉长发凌乱,身形顿矬,竹笛一黯渐渐缩小,柏鉴踏步抬手,应龙闪身挡住二人,喝道:“冲着我来,为老不尊的!” 山影巨掌稍稍一停,“小家伙,勇气可嘉,贫道不想为难你们,那件法宝拿来我看!” “我倒是有一双宝屦,要不要脱给你?!” 岩洞中的泰逢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大哥,还真不让人省心啊!”站起身来,接着微微一怔,“嗯?仇家不少,好像朋友也不少!” “好一张鸭子嘴,随我回观吧!”说着,火云巨手徐徐一按,重若千钧…… 第37章 分别 剑芒百丈,劈空而落,大地四分五裂,沟壑纵横,众人被气浪冲飞数丈之远,纷纷摔倒,旋风倏散,天空星光点点。 火云袍袖飘扬,仰头看去,巨剑之上,俊逸白袍,“火云道长,火气还这么大?!” “无极?!”火云双眸一凝,“你没走?” “火云道长尚未尽地主之谊,我岂敢离开?!” “我师弟虬髯拿了我天罗网,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至今未回,天罗网却在他的手中,我如何能不问?!无极,普明宗虽为天下道宗之首,也要讲道理,还望不要插手!” 无极淡淡一笑,却是看向应龙,“这位道友,你可是王城天师院的吗?” 应龙环顾,见众人都是无恙,这才放心,却不知无极如何有此一问,仰首道:“正是,无极道友怎么知道?!” “你是应龙?” “是!” “我此行本就奉师命前往王城,没想到在泰山遇见了你。” 火云脸色微变,一双眼珠凶光一闪,再度盯着应龙…… “火云道长,应龙乃是天师,你若私自擒拿,恐有失斟酌,不如告知大主觋再做问询如何?”无极微笑道。 “无极,今日无论如何,绝不会不了了之,”火云收回目光,缓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拦得住还是拦不住!” 无极心神一凛,火云金丹已成,自己虽不惧他,却也没把握能再护住应龙,刚才一番说辞,本望火云知难而退,却不料决绝至斯。 双手抬起,合拢一处,脚下巨剑光芒绽放。 “无极,旁人畏你,当我也怕你不成?!来来,看看你到底有何等本事!”火云说着,衣袖如鼓。 一声朗笑,荡荡传来,“如果加上我呢?”独角兽美丽非凡,惠阳冲无极眨眨眼,笑道,“就知道你会回来!” 无极无语,望向火云道:“火云道长,无论有何过节,奉师之命,必要护得这位道友周全,还望见谅!” “呵呵,”火云冷笑,“两大宗联手对付贫道吗?!” “错了!”惠阳一笑,“火云道长,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们俩打你们的,我看热闹,不要伤及无辜就好,当然,如果无极不介意,我也可以帮忙!” “好好!”火云腾空而起,反手拔剑,骈指在额头一抹,朝长剑一点,青蓝色的剑芒喷薄暴涨,凌厉无匹,方圆数十丈的空气竟是骤然一冷,向无极怒劈斩下,尖啸大作。 无极不敢小觑,手虚划成圆,高高叱举,杀意遮天弥漫,剑芒百丈,灼灼耀眼,拄立苍穹,横亘身前。 轰然巨响,一个硕大的光球凝现如日,刹那炸开,天地之间,风暴肆虐,山峰震撼,强光似箭,刺目若盲。 应龙下意识地一闭眼,柏鉴忽然喝道:“应龙,小心!”再睁目,一只巨手已当头抓来,漱玉、柏鉴也没想到火云与无极斗法,目标却是应龙,猝然不及,应龙只觉身躯一紧,铁指如钩,巨手霍然而近。 晴空霹雳,一束耀眼的闪电,狠狠劈在巨手之上,“果然为老不尊!真当我看热闹的?!” 巨手消散无形,一道流光远远掠走。 “老雷蛇,跑得还挺快!”惠阳嗤笑道。 “惠阳,你口舌太刻薄了!” “哼,这条破蛇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真当咱们不知道?!” 无极摇了摇头,巨剑消失,身形飘落,先对漱玉笑道:“漱玉,你师姐可好,好久不见了!” 漱玉稽首,“挺好的!” 惠阳笑道:“玄素对你俩可是想念得紧呢!” “我俩也挺想她们的呢!” 又与柏鉴见礼。 然后,无极转向应龙,“大主觋可好?” 应龙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稽首道:“傲来峰顶,莽撞了,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无极一笑。 惠阳从旁道:“这话应该我说吧,他可是跟我交的手!”大家皆笑。 天狗长长松了口气,擒豹、擒虎憨憨地笑着,掸着浑身的土,娉婷垂首身后,面无表情。 笑过,应龙心想,自己已经延宕了几日,玉简内容虽然不知,不能再耽误,问无极道:“不知离珠道长可在宗中?” “那是师尊!在的!” “我亦奉命前往贵宗,拜见离珠道长,有玉简相呈!” 无极一怔,“可否拿给我看?” 应龙掏出玉简,双手递予,无极接过,微一凝神,脸色肃然,对应龙道:“事关重大,须急报师尊,尽快定夺,你随后赶去如何?” 应龙亦是此意,当下颔首,无极对漱玉、柏鉴略一稽首,“先告辞了,他日再见!”抬头对惠阳道,“有事先走了!”说着,巨剑浮现,径自掠空而去。 “嗨嗨,我也正要去普明宗呢!”惠阳一拍独角兽,四蹄蹴踏腾云,转眼间,两人俱都杳杳无踪…… 泰山脚下,火云再未出现,先让娉婷暂住驿舍,天狗告知家居何处,反复叮嘱,分手而去,漱玉、柏鉴也告辞,漱玉还有点恋恋不舍…… 应龙也有点不舍,从后相送。 边走边聊,漱玉忽然问道:“你这人是大方啊还是对苏纪石和月莲石有什么用其实不知道吧?” 结果,眼前的白痴果真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漱玉满脸鄙夷,对柏鉴道,“你快给他讲讲吧,他还算修道之人吗?!” 应龙无辜地扭头看柏鉴。 “漱玉……”柏鉴解释道,“苏纪石,能够激发体内眉心轮,温养灵慧魄,可助凝七魄;月莲石,佩之可养天魂,可助凝三魂,”顿了顿,接着说,“此二物,修道之人莫不求之若渴!还有别的,比如……” “石头也都这么珍贵吗?”应龙认真听着。 “你不是后悔了吧?”漱玉捂住口袋,警惕地盯着应龙。 应龙抬起手,虚刮了下漱玉鼻子,“再珍贵的东西给你们,也会舍得!毕竟生死与共过呢!” 望着应龙含笑却无比认真的脸,柏鉴呆了呆,漱玉难得没去打击应龙,反而安静了下来,若有心事。 “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应龙笑着止步。 “嗯!”漱玉转身,顿了顿,从袖里拿出一物,“这个给你,以作防身吧!” 第38章 应龙哥哥 “什么呀?”应龙接过,翠绿如碧玉,竹分两节,十二孔,玲珑精致,宛有灵气缭绕,“这不是你的防身之物吗?!” “拿着吧,它叫阮隃笛,我已经抹掉了灵印,”漱玉点了点他,“不知道你怎么会去惹了青云观,那可是二十四玄门之一,以后自求多福吧!另外,告诉你一件事,青云观主闭关后,火云一直暗戳戳的作妖,没准会祸乱道宗,多的不说了,你回去转告大主觋就行,我们走啦!” 应龙伫立目送,远远的,看漱玉又扭回头踮脚挥着小手,柏鉴遥遥稽首,消失不见。 阮隃笛珍重地放入怀里,慢慢回到驿舍,简单收拾收拾,悄然而走。 傍晚,泰山脚驿舍,应龙上楼探望娉婷。 娉婷见应龙回转,面露喜色,低声道:“你是回来陪我的吗?” 应龙一愣,略感尴尬,只好咳嗽了两声,道:“我要离开几天,看看你就走!” 娉婷点了点头,道:“好,那还回来吗?” “自然回来,如果这几日你有了父亲的音信,万不可独自前往,可寻天狗陪你一起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宝石,递了过去,“给你!”宝石皎洁如月,宝石内似混沌之初,若云若雾,缓缓旋转,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芒,柏鉴讲解了很多,现在应龙知道了大部分宝石的用途,此石可避野兽。 娉婷看着手中乳白色的宝石,轻笑道:“你在笑我黑吗?” “啊?”应龙无语,“防身用的,不喜欢啊?!” “喜欢,很喜欢!应龙天师,谢谢你!” “你别总叫我天师天师的了,不嫌弃的话,我大你些,叫哥好了!” 娉婷犹豫了一下,看着应龙,朱唇轻启,“应龙哥哥!” “呃!”应龙让她叫得浑身一酥,忙道,“好了,我走了,过几日便回来!”说罢,匆匆出门而去。 听着应龙脚步渐远,娉婷再不见了小女儿情态,月光透过窗棂,掌心的宝石愈发美丽无暇,轻轻若自言自语道:“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怎么会知道我喜欢月光石呢!” 万仙山,巨大溶洞中,饕餮咆哮,“你说剑圣又闭关了,穷老大让咱们去王城?” 梼杌颔首,“王城已派人给普明宗送讯,应该是求助,趁人没赶到之前,咱们要亲自出手一次!” “那个犟小子也会求助普明宗吗?” “不要废话,准备吃人吧!” “好,我去刷刷牙,对了,穷老大去吗?” “不清楚!” “混沌呢?整天神出鬼没的……” “脑子不大就少操点心,快去刷牙吧!” 泰山,金虹依旧阖目盘坐,右臂已经初见雏形,应龙欣喜不已,泰逢面色稍霁,对应龙道:“尚需两三天,我先助你突破!” 二人回到前洞,泰逢指了指地中央的喷泉,道:“这是涌醴泉,蕴含浓郁灵气,你便在水边趺坐吧!” 应龙依言,听泰逢沉声道:“此境名曰入世,破关说难亦难,说易也易,入境后,顾名思义,当多在世间历练行走,布福泽,为善事,以固道心,筑道基,同时慢慢舍得对人间的眷恋和羁绊,以叩修道之门,此境为修炼一道大坎,很多人或难以破关,或入境后为红尘所污,半途而废!” “破关莫非有什么凶险吗?” “以往所作所为,悟入世关,皆会一一浮现,或为助力,或为心障,即是破关凶险之处,到时自知,我为你护法,应可无碍!” 应龙颔首,意守灵海,手结莲花印,呼吸吐纳,导引灵气大周天运行,循环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十二大经脉,渐渐入静,灵台一片空明,往事如幕,清晰异常,大主觋,师弟师妹,筑基修真,王城血战……一一流淌心头,起初,犹尚如饮甘露,心旷神怡,至青桐涧,忽觉烦躁不堪,灵气蓦地停滞积留,五内俱焚,似滚滚岩浆,冲突乱撞,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开去。 灵台如蒙雾霾,逐渐灰暗…… 懵懵间,如雷断喝:“道理道理,天道之理,天道何在,自在人心,顺心而为,莫再执着,是为修道!”由远及近,声似洪钟,应龙轰然而醒,收慑心神。 灵台慢慢转晦为明,漱玉,娉婷缓缓浮现而出,倩影玉立,巧笑嫣然,娉婷逐渐清晰,接着同时如云烟般模糊,最后化作一人,如冰川的脸庞冷峭绝丽,如晚霞的长发飞舞飘扬…… 不知过了多久,应龙睁开了双眼,泰逢问道:“突破了?” 应龙点了点头。 泰逢接着道:“可触修道之门了?” 应龙沉默不语,泰逢道:“善恶是非之念,自在己心,感动为善;青桐崖暴戾杀人,有悔为恶;所幸事出有因,心有所谅,否则,难免经脉焚烧尽断之厄!” 应龙垂首,问道:“不可杀人吗?” “心存善念,固守本心!” “须断牵挂吗?” “舍得舍得,有得有舍,有舍有得!” 应龙暗暗咀嚼,若有所悟,凝思半晌,问道:“多久了?” “三天了!“ “金虹怎么样了?” 泰逢面露欣慰,“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 金虹右臂血肉已然俱全,筋脉隐现,微微发出暗金色的光芒。 应龙兴奋道:“重生了?!” “嗯,而且金虹也破入世境了!比你还要顺利些!” “呃,果真天意冥冥,因祸得福!” “天意莫测!”泰逢纠正道。 应龙无语,“那他的眼睛可能重生吗?” 泰逢眼眸掠过一丝深沉的伤感,没有说话…… 第39章 赫天 翌晨,金虹终于苏醒,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再看看重生的右臂,稍稍攥拳,宛有无穷之力,激动难抑,向泰逢一拜到地,“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泰逢搀起,“不必了,也谢谢应龙吧,一滴血给了小黑,一滴血给了你!嗯,这条手臂就叫青阳臂吧!” 金虹再拜,应龙急忙笑着拦住,“咱们兄弟就别客气了,”转头对泰逢道,“要不再送你一滴吧!” “这是自然的!” “呃……” “好了,有些话我想先告诉你们,”泰逢望着金虹,敛容道,“然后去见一个人!” 金虹一凛,知道有关自己,肃然道:“泰神请说!” 泰逢顿了顿,目光抬起,徐徐道:“亿万年前,混沌之初,天地未开,祖神盘古生其间,开天辟地,力尽而亡,三魂七魄不灭,俱化为人,七魄所化,后世称为七大祖皇,那个时期也叫做神灵时期,灵祖赫天,便为其中之一,遨游天地,自洪荒时,隐居泰山……” 二人静静地听着,应龙心道:原来灵祖就叫赫天吗?居然是神灵!!那道门……又和金虹有什么关系?…… 耳边,泰逢接着道:“我刚出生时,就像小黑一样,灵祖对我百般呵护,授道解惑,长大了,虽以友相称,我却敬之如师如父,百余年前,灵祖爱上了一位女子,娶她为妻,后来,他们诞下了一个奇异眼瞳的孩子,取名金虹!” “我?!”金虹木然,震惊失声,应龙满脸不敢置信地瞅瞅他,神灵之子?!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了那扇黑漆漆紧闭的大门…… 泰逢颔首,“你三岁时,灵祖将我叫来,让带你前往王屋山,暂先托付给一个叫大隗的人,王城的大主觋,我当时也未多想,遵嘱而去,可是等我回来时,”说着,脸上忽掠过一抹痛苦,“家园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父母呢?”金虹身躯僵硬,怔怔问道。 “随我来吧!”泰逢嘘了口气,道,“应龙,你也来吧!” 应龙当初土遁触门之处,泰逢携二人落下身形,双手掐诀,嘴唇微动,喝道:“开!” 地面豁然开裂,一座方圆近百丈的偌大宅邸缓缓从地底升起,虽然残破,犹显灵浑妙成、巧夺天工之势,海黄木的门阑深掩,门上“赫天”二字如人般,俯首望向他们。 泰逢徐步上前,轻轻推开,迈步进去,二人随后,庭院重重,断垣林立,应龙望着,竟又有适才破关心境,前尘往事,万千情感,纷沓叠涌,几欲再陷其中,心神一凛,不敢再看。 金虹默默走过,月夜下,寂静幽暗庭院中,原来乌漆黑色的眼瞳渐如水晶,光芒闪现。 泰逢身形凝重,步履轻熟,断垣环绕,一座屋舍整间由绿松石雕砌而成,晶莹润泽,美奂绝伦,应龙暗暗咋舌。 他看得出,这重重庭院,阵阵相套,大小防御连结,还摆设了一个庞大的聚灵阵,正门在东,东木西金南火北水,玉石屋坐落中央, 玉石门上篆刻着道道符文,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神秘力量,泰逢抬手轻按,片刻,符文一一相继亮起,豁然而开,从外面看,房屋并不大,进到屋中,却极为深邃宽广,满眼尽是玉石淡淡发出的光辉。 二人随着泰逢,东绕西转,如陷迷阵,又是一道玉石门,泰逢依法打开,里面一间斗室,空荡荡一无他物,惟有一张苦竹方席,一人麻衣赤脚,苍发长须,垂首趺坐,似无生机。 泰逢近前躬身长揖,“主上,我带人来看您!” “这是我的父亲?!”金虹驻足,呆呆地望着,一时不知所措。 赫天身子一动,泰逢退后,良久,赫天慢慢抬起头,左眼眼窝褶皱凹陷,眼睛竟似被人生生挖走; 右眼尽是眼白,没有一星黑瞳,眼眸深处仿佛流淌着一层薄纱般的水银,一直漫向远方,无尽而迷离,应龙脑海一晕,居然有些恍惚。 赫天冲他点点头,白色的右眼望了过来,“你来了?” 应龙茫然失神,冥冥中若有个声音在回答,不由张口说道:“对不起了!” 赫天默然,白眼合拢,应龙犹坠冥冥,宛历幻梦。 赫天再睁目,看向金虹,久久的,声音微微颤抖,“是金虹吗?!让你受苦了!” 金虹心潮汹涌,百般滋味,急冲几步,跪伏于地,“父亲,这是谁伤的?” 赫天摇了摇头,“孩子,他拿走了我的一只眼睛,我也重伤了他,都是前尘怨孽!” 金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道,“我一定为您报仇!“ 赫天笑笑,“孩子,你直起身来!” 金虹抽噎着,赫天轻轻抬手,食指点在他的额头,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耀逾烈日却无比得柔和,金虹如沐光雨,仿佛融化其中。 半晌,光柱消失,赫天道:“我为你灵海留下了一粒道种,望你将来能加以善用!” 金虹叩首,泰逢阖目,倏然湿润。 “泰逢,你过来!” 泰逢近前,赫天大拇指慢慢压住食指中节指背,随即放开,接着五指变幻如烟,最后大拇指停留四指根处,覆在右眼之上。 无声无息,应龙但觉眼前一花,腾地惊醒,玉屋化为齑粉,整个宅邸碎如细末,飞扬而起,山风呼啸凛冽,远远的,打了个旋,向空中卷去,月光洒落,无数碎屑,绚丽缤纷,飘舞随风,如银河一般璀璨,愈来愈高,杳杳消失。 赫天掌心已多了一颗眼珠,右眼如黑洞…… 第40章 妖王来了 金钟长鸣,甲士如云,戈戟斧钺林立,白光灿灿,一眼望不到尽头,将王宫围得密密匝匝,水泄不通,王城内外大街小巷阒寂无人,弥漫着凝重和肃杀,王城西宣武门外,广阔的青石坪上,七座方圆十余丈的土台,矗立着约高数丈的石柱,刻满着望而浩瀚的星辰符文。 七柱如北辰,执明护在七柱的中央,天权位; 监兵立于斗勺第二位天璇; 斗柄玉衡位,赤红长发飞舞飘扬,如冰川的脸庞,陵光冷峭绝丽; 风后,常先,力牧分站天玑、开阳、瑶光位; 在斗勺的首端,天枢位一人,与监兵身高相仿,同样的银发,蚕眉凤目,隆鼻薄唇,迎风而立…… 每个土台上,四个天师手掌紧紧贴着石柱,天师院掌管国家近万天师,庆生大典后,早从各地抽调数百人,以备防守。 土台前,大主觋抬头,望向遥远的西方群山。 黑雾高腾,天色昏暗,百丈云雾如墨染般翻腾滚涌,向王城急卷而来。 大主觋祭杖点地,身形缓缓腾空,白云缭绕,傲立苍穹。 “小家伙,又见面了!” 饕餮笑如咆哮,巨大的身影将城外广场小半个王城都笼罩在阴暗之下,但对面前那显得非常渺小的大主觋,腋肋的双眼除了凶狠,却没有丝毫的蔑视,反而有着一抹尊重。 大主觋点了点头,“很久不见,还能让你记得吗?!” “你很小的时候就记住了!”梼杌扫视了一圈,悠悠道,“不过,你认为能拦住我们吗?” “一百年前,我也听过这句话,这次只来了你们俩吗?” 饕餮晃了晃大脑袋,很老实地答道:“不知道,现在好像就我们俩!” 梼杌桀桀笑道:“那时候也不只你们这点人的,小家伙,如果不想让王城血流成河,让开路吧,我们办完事就走,绝不耽搁!” 大主觋顿了顿,祭杖微摆,“天意如此,不可以!” “别说什么天意了,你们拿天当回事,天拿你们当什么?!同根同源,夺了九天,便能主宰三界万物吗,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天意非神,天道自在人心!” “伶牙俐齿,果有天道,你又何至于流落至此?!圣心亦无天道吧?!” 大主觋面色如常,“你为妖,亦知天道,可知天道自在!” 梼杌身形一凝,赤毛如焰,竟真仿佛烈火般燃烧起来。 饕餮看看梼杌,又看了看大主觋,嗤笑道:“你们俩废话真多,前戏太长了吧,小家伙,我来了!” 说罢巨口张开,望去如千仞深渊,若有血浪翻滚,奔涌而出,满眼刺目的赤红,夹裹着滔天的凶戾,席卷而下,七座土台上的执明众人,血浪未近,已觉身如扁舟,几欲卷入海中。 大主觋高喝道:“列!”执明七人腾跃石柱之顶,灵力循法运转,二十八名天师手按石柱,嘴唇翕动,念念有声,血浪愈奔愈急,仿佛万马蹴踏,轰响如雷,青石坪广场的巨大条石,一块连着一块,大片大片地从地面掀起,四分五裂,飞向半空,在血浪中绞为碎末,无数粗大的罅缝蔓延开去,直逼土台。 七根石柱巍然不动,符文渐渐明亮,霞光绚丽,一道斑斓的彩虹横跨而现,高大的城墙残破的广场所有人都染上了一层壮丽的金辉,滔滔血浪,汹涌而入,竟慢慢融化不见,石柱越来越亮,血海不断涌来,不断消失…… “这是北辰天罡柱?!”梼杌面容一凝,”怪不得这么大口气,居然连它都从西镇关运了回来?!” 大主觋缓缓道:“妖王都来了,岂能不隆重相迎?!” 饕餮晃了晃大脑袋,巨嘴合拢,血海消散,“吃个人怎么这么麻烦?!” “不麻烦,”梼杌桀桀笑道,“那东西耗费了道宗数十年的功夫,蕴含星辰之法,就是为了对付咱们,能化解象力,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不算什么,老饕,直接去吃了他们就是!” “有道理!”饕餮怪笑道,身躯一扭,俯扑而下,大主觋抬起头,映着霞光,白森森的锯齿獠牙,刺耳地摩擦着,如黑洞洞食人的森林,惊心动魄…… 天空忽然昏暗,乌云翻滚,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了天空,如一条狂暴的银色巨龙,张牙舞爪,狠狠劈在饕餮的头颅上,饕餮一震,旋即恍若无事,再度扑来,乌云瞬间积厚,高逾百丈,两道闪电撕裂重重云层,缭绕着炫目的雷弧,同时击落,饕餮仅仅略微迟滞片刻,狰狞毕露,冲势愈急,大主觋已能感觉到那粗大鼻孔喷出的气浪,腥臭滚滚。 天色黑沉得如重重幕布,连绵峰峦的乌云几乎压到了头顶,隆隆霹雳滚过,四道闪电,切碎了天空,愤怒地咆哮着。 众人眼见着饕餮踉跄了一下,白光未息,六道闪电接踵而至,一声唳吼,饕餮从半空直直摔落下去,轰隆,大地震颤,沙石横飞,青石坪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尘烟弥漫。 梼杌面现惊讶,“九玄雷居然让你凝出了六道,真是让我没想到!”接着冲下面吼道,“老饕,死了没有?” 云团间无数银蛇咝咝灼响的闪耀中,大主觋平静似水,凭空伫立。 半晌,阆寂无声。 “死了?”执明众人都有点不敢相信,但他们也是初次见大主觋催动如此巨大威力的天雷,上次,魑魅犯宫,一道天雷便劈成了焦炭,这回居然是六道天雷,即使强大如妖王饕餮,怕也承受不住吧! 众人的目光皆紧张地盯向地面的深坑,梼杌又吼了一声,“别装死了,上来重新打过!” 话音刚落,一个大脑袋慢慢从坑边冒出,饕餮腾飞升空,浑身是土,头顶犹燃着几缕淡淡青烟,“果然没死!”众人心头一沉。 “你没事吧!” 饕餮使劲晃了晃大脑袋,咕哝道:“有点晕!“腋肋双眼瞟了瞟大主觋,”小家伙,有两下子,不过这可奈何不了我!再来!” “是吗?”大主觋微微一笑,合拢双目。 乌云剧烈地翻滚起来,茫茫的天际深处,似有山川崩塌,隆隆不绝,刹那间,天地之间雪一般得亮,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饕餮仰首,有了些凝重。 喀喇,更明亮数倍的闪光,撕裂了天幕…… 第41章 九玄雷 整个天空仿佛被撕得粉碎,一道接着一道粗大的闪电抓裂了厚厚的乌云,劈开了重重幕布,练舞长空,如巨剑一般直落而下。 “我靠,七重九玄雷!”饕餮一脸的不能置信。 梼杌高吼道:“老饕,小心!” 血海沸腾,饕餮的身躯豁然暴涨,仰首唳吼,巨嘴张开,如无底黑洞,悍然迎向从天而降、几乎欲将天地震得崩塌的闪电。 七条银龙咆哮怒吼,耀眼的白光吞没了饕餮。 强光消失,众人眼前已没了饕餮的踪影,昏暗中,彩虹如桥,梼杌依稀可见,乌云静静地堆积,丝丝闪烁着,城墙上下,都保持着沉默,屏息忐忑,蓄势以待。 “气死我了!你居然又让我受伤了!”滚滚嘶吼。 风后几人互看了一眼,惕然远望。 饕餮巨大的身躯如疾风而近,虎齿獠牙断了一根,涔涔挂着血迹。 “除了赤将子与那小子,几千年了,还没听说谁能再催动七道九玄雷,如果你能催动八道,我扭头就走!”饕餮大叫道。 “这还是血肉之躯吗?!”执明心头骇然,饕餮居然直接吞了七道九玄雷!想着,转头注视大长老,既然已做到了几千年再无人做到的事,也许真能催动八道!若饕餮退走,他们的胜算无疑会多一些…… 所有人的切切瞩目下,大主觋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让你失望了,我还催动不了!”其实不仅如此,七道九玄雷,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 “老饕,快点吧,别耽误得太久!” 饕餮回首怒道:“那你还在旁边看热闹?!使唤傻小子呢?!” “不拦着我了?一起上?!” “要不呢?”饕餮咬牙切齿。 梼杌踏空走出,“你的天罡柱能吞象力吗?呵呵,那试试能不能吞了我的!” 杀气漫天,两大妖王一前一后。 天枢柱顶的光芒中,榆罔右手已多了一根赤色灵鞭,斜指虚空,一声冷冷敕喝,天更黑了,阴风阵阵,凄凄惨惨,寒冷袭人,无数幢幢人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举持着各样兵器,如海潮般漫卷迎上,蟒尾狠狠地扫过,黑雾退落,旋即铺天盖地,又奔涌而来。 梼杌飞退数十丈,冷冷凝望榆罔,“远古血脉,召魂术?!” 榆罔不答,执鞭兀立。 身前,黑影越来越多,雾一般,迅速涨大,已能清清楚楚看见那一双双星星点点空洞洞的灰眸。 梼杌须毛皆竖,巨嘴张开,热浪翻腾,赤黄蓝三色烈焰从口中喷出,金蛇狂舞,窜曳起数丈之高,所过处,连空气都灼烧得开始虚幻…… “三昧真火?!北辰天罡阵,列!”大主觋身形急退,到了榆罔身边,咬破舌尖,与执明六人同时一口鲜血喷在石柱之上。 鲜血慢慢渗入了石柱,一个个的符文倏地掠过了一丝淡淡的殷红。 七道光芒自石柱喷射而出。 黑雾骤盛,随着被烈焰不断吞噬,三色烈焰反而诡异般地渐渐萎缩…… “老饕,助力!”梼杌大吼道。 “好嘞!”锯齿獠牙间,血海隐现,狂风呼啸,巨大的漩涡从云际直垂下来,尾端却是朝向了梼杌。 轰,烈焰转瞬变作了滔天的火海,黑雾俱化虚无,烟消云散。 七根天罡柱霍然一黯,随后熊熊燃烧起来,几声短促的惨叫,数名天师如袅袅青烟,骸骨无存。 彩虹消褪,光柱化作了点点虚无…… “小家伙,让开吧,今天我不杀你们!”梼杌桀桀笑道,烈焰焚天。 饕餮晃晃大脑袋,“终于可以把你们都吸来吃掉了!”血海漩涡徐徐转向…… 除了大主觋,所有人衣衫俱着,踉跄后退,十几个天师筋疲力尽,稍稍一松,吸卷而上,像飘曳的稻草一般,刹那吸入火海…… “你们先走,我们随后来也!”监兵被狂风吹得五官变形,咧嘴强笑道。 满目的火焰映红了每个人有些苍白的脸。 城墙上遍布的将士,望着眼前惊心动魄的景象,却无能为力,浑身发冷,也许很快就到他们了,慢慢挺直了身躯。 “大长老!”万众瞩目,大主觋腾空而起。 大主觋转身喝道:“你们先退进城!”衣衫如鼓,浑身耀得通红,迎着狂风火海,越飞越高。 常先脸上忽现出一抹决然之色,用尽全身力气抬脚迈出,众人一怔,互相看看,点了点头,同向熊熊燃烧的天罡柱艰难靠近…… 能靠近吗?靠近了又有什么用?…… 赤红蓝,火海蔓延,势不可挡,大主觋举起了他手中的祭杖,顶端根根羽毛曳向火焰,分外炫丽。 嘴唇翕动,面容的线条如刀刻一般,坚毅无比…… 乌云霍然一散,几道流光倏然穿破,仿佛钱塘潮涌,江水泛滥,奔腾的激流从天而降,若千尺白练,若倒泻银河,疯狂肆虐的火海迅速熄灭。 百丈剑芒,划荡长空,劈裂飓风,直斩饕餮。 “什么人?“饕餮、梼杌急急后退,众皆惊愕抬首。 无极白衣素袍,一人脚驭巨剑,和熙间透着一股自然的傲气; 另一人眉垂过目,鹤发童颜,道骨仙风,踏空而立,身后隐有一尊百丈巨像,靛蓝色的浓眉插入云鬓,墨甲黑袍,左手持剑,右手捧着一个偌大的宝光葫芦,不怒自威。 “离珠,你来得还真不慢啊!”梼杌双眸凶厉一闪,道。 “呵,总算是赶上了!”离珠说着,望向大主觋,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祭杖,“大隗,你是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吗?” 大主觋未答,收手一顿,只躬身稽首道:“见过离珠监院!” 离珠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看来你还是不认我这个叔祖啊!”转头对梼杌高声道,“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终于凝出了三昧真火,不过巧得很,我的天一净水恰恰能克制你,果然是老对手了,真有默契呢!” 第42章 千钧一发 “管你什么水,我一口吞掉它!”饕餮咆哮道。 “你啊,自有人对付!” “少大话了,离珠,以为多了你们两个,就能拦住我们?!” “我可不知今日只你们两位妖王大驾光临,哪敢托大?!不过先到一步!”离珠笑道。 话音刚落,远远天边,如流星般,转眼而近,现出九条人影,声如滚滚震雷,“普明宗九方巡照在此候命!” 与此同时,青石坪上,七座石柱光芒再度冲天而起,榆罔、执明等人早趁机重归阵位,宣武门洞开,数十名天师冲出,接替原来的天师,各据土台。 天上地下,普明宗与王城联手,严阵以待。 梼杌饕餮脸色一变,离珠已与自己实力相当,再加上九方巡照,人人都是金丹以上的修为,而且能结普明护宗大阵,仅凭它们两个,再打下去,恐怕是讨不着什么便宜了…… “让你逞能!”梼杌冲饕餮切齿道。 “穷老大和混沌那家伙去哪了?就咱俩天生命贱?!”饕餮一缩头,咕哝道。 梼杌懒得理它,徐徐环顾暗忖,到底是战还是退? “还想打啊,贫道奉陪!”离珠微微一笑,却倏地一敛,嗔然举目,目光一凛,“哪来的宵小,给我滚出来!”盯向高空某处,厉声喝道。 “不愧是离珠,刚到就被你发觉了!”高空上,一阵扭曲变形,恍惚一团模糊的黑影。 “混……”离珠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只觉身体一僵,周遭虚空陡然凝固,那团黑影直掠进王城。 “开!”片刻,离珠又气又怒,身子一晃,瞬息百丈,从后追去。 “糟了!”王宫外一座宅邸中,仓颉额上双目豁然睁开,射出两道电芒,嘴唇轻动。 守卫王宫的众甲士早屏息凝神,持戟控弓,全神戒备,猛见一团朦朦胧胧的庞然大物疾飞而来,耳边听得“射!”万箭齐发,密集如雨。 黑影一掠而过,身后,上万甲士都保持着一个呼吸前的动作,姿态各异,无数箭矢寒光点点,悬停半空。 无声无息,厚实的墙垣恍若无物,黑影一顿,眼前,剑戟如林,将整个殿室护得水泄不通,寝榻上,宝月光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神斗,净德王站立榻旁,看着凭空而现的黑影,微露惊愕。 “杀!”众甲士蜂拥而上。 黑影一声冷笑,眨眼间掠到寝榻上空,仿佛时间静止,旁边的净德王脸上犹残留着惊愕的神色,黑影似乎俯首看了一眼紧紧抱着婴儿的宝月光,宝月光虽不能动,望着婴儿的眼中满是怜爱和悲哀,黑影一滞,终是向着熟睡的小神斗当头抓下。 千钧一发,窗棂粉碎。 白芒一闪,鲜血迸溅,凄厉的惨嚎久久回荡,黑影与白光皆消失不见。 净德王与众甲士骤然恢复,仍然目瞪口呆,已赶至殿门口的离珠长长松了一口气,宝月光把怀中婴儿抱得更紧,目无他物。 但没有人注意到,在天外白芒闪现之前,混沌将近之瞬,小神斗蜷曲紧握的左手,指缝间似忽透微微碧光,随即暗灭无异。 万里之外,险峰绝顶,一人盘膝打坐,剑眉星目,白衣麻屦,山风猎猎,长发散束脑后,乍看上去,倒像个俊美的年轻才士,惟额间有一道细细的红线,格外醒目,然而细细打量,只觉得此人似随意盘坐,却仿佛融入了天地,浑为一体。 听此人轻轻自语道:“真以为我闭关了?!咦,让它逃了!” 话音方落,白芒一闪,现在空中,形如一轮弯月,现形的刹那,天地为之一静,呼啸的山风亦停。 白衣人拍了拍身边一个长匣,长匣看不出多少奇异之处,反显得有些陈旧,惟是古色古香,“昊儿,回来吧!” 月轮若有灵性,弯刃向白衣人点了两点,没于长匣。 白衣人缓缓闭上了双眼。 王城外,梼杌、饕餮脸色剧变,脱口道:“剑圣!” “混沌纵有千般狡猾,也负伤逃了,你们俩呢?若战,贫道依然奉陪!”已回转城外的离珠淡笑道。 梼杌不答,瞅了瞅榆罔,桀桀笑道:“修道修成召魂,也算异类了,不如来灵界如何?”说罢,与饕餮转身而去。 榆罔面无表情。 远远的,听梼杌高声道:“离珠、小家伙,我们还会回来的!” 依旧远远的,“靠!” 泰山,满目疮痍的废墟间,泰逢俯首接过赫天掌中的眼珠,轻轻放进一只玉盒中。 金虹泣不成声,哽咽地说不出话。 赫天温声道:“再叫我声父亲吧!”。 “父亲!”金虹嗓音嘶哑,旁边的应龙也鼻翼扇动,几欲掉下泪来。 “好,好,去找你的母亲,照顾好她!” “母亲在哪?”金虹强抑悲声,哭问道。 赫天未答,两只黑洞洞的眼窝望向天空,淡淡一笑,“赫天有后,赫天有后了!”话声越来越弱,渐至不闻,头慢慢低垂。 金虹匍匐上前,“父亲!父亲!”抚身大哭。 泰逢拍了下木怔怔的应龙,转身走去,应龙擦擦眼睛,明白其意,最后望了眼灵祖与金虹,默默跟随。 直离得稍远,泰逢长长吁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仿佛对应龙道:“自那天之后,我再没有离开过泰山,也曾想去看看金虹……皆是天意吧!” “究竟谁伤害的灵祖?” “妖皇!” 应龙黯然,低声问道:“既为神,也会陨落吗?!” “让金虹一个人和他父亲待会吧!”泰逢不答,只道。 应龙恻然,点了点头。 无酒伴长夜,有泪余枕边…… 翌日清晨,应龙从短暂的梦里惊醒,翻身而起,泰逢走进洞窟,昨夜先行将他送回,虽然极是担心金虹,但泰逢既然说了,自然不便再留。 此时一见,忙问道:“金虹怎么样了?” “他没有事,我已将灵府重新沉入地下,阴阳目植续不易,金虹就在我这里修炼疗伤吧,不再跟你回去了!” “什么阴阳目?” 第43章 你到底要不要 泰逢摆摆手,“不要多问了!” 应龙颔首,有泰逢照顾,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何况这里才是金虹的家……虽然天师院也是家……家……“金虹在哪?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以后自有相见之日!” 应龙想了想,“好,那我就下山了!” “等等,天意叵测,前途艰险,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做回人……” “?” “……我看你有两个手镯,化形遁地可是由此而来?” “嗯,是大长老特意为我作的!” “恐怕也只有你能用,”泰逢轻叹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 “它们虽能保命,但还不够!”泰逢不再深说,道,“我再给你个手段吧!” “什么?”应龙精神一振。 “修道至金丹,方可神降,你修为不过入世,何况无法御兽吧?!” “?你怎么知道的?” “呵,哪有灵兽敢让你召!” “什么意思啊?”应龙不解,旋即道,“他们的灵兽好像都有点怕我,不过妖物怎么不怕?” “……”泰逢顿顿,转移了话题,“我虽非九天之神,亦是一山之灵,愿主动与你缔约,今后如遇危急时候,可唤我分身降世,以助一臂之力!愿意吗?!” “才分身啊?” “……” ”能随叫随到吗?” “……” “能打得过妖皇吗?” “你到底要不要?” “谢谢!”应龙忽敛容道。 “……”泰逢抬起手,咬破拇指,在应龙额头一抹,鲜血慢慢渗入,渐渐化成一个蓝色的山状符纹。 然后教应龙神降手印,手印虽然繁复,倒不难学,不过做到印由心生,行云流水,还是足足耗了小半天的功夫。 看着应龙跃跃欲试,泰逢实在忍不住道:“记住,你的法力现在非常低微,我留下的泰山印,最少十二个时辰才能用一次,另外,别没事就找我,我很忙,不见得有空!” “分身也很忙?如果我想金虹了,能不能请你传个话?” “你可以下山了!” 自昨日,小黑便陷入沉睡,临行前,应龙轻轻掐掐它胖嘟嘟的脸蛋…… 泰山脚下,应龙驻足,凝望半晌…… 回至驿舍,问了驿卒,娉婷尚未离开,径自上楼,屋门紧闭,应龙抬手叩打,久无人应,却听得隐约似有声响。 应龙一怔,单手用力,房门洞开,环顾一圈,并无异样,声响来自卧榻,似是痛吟,听得是娉婷,忙走几步,挨近榻前,娉婷脸朝外,紧闭双目,脸色苍白,俯身而卧,背脊处竟衣衫破裂,血肉模糊。 应龙大惊,急唤道:“娉婷,娉婷!” 唤了几声,娉婷渐醒,微喜道:“你回来了,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怎么回事?巫医呢?” “你走后,我进山寻我父亲,又碰见了那个火云,追问你的下落,我不肯说,被他斩了一剑,有几个猎户把我救回来,已经找过了,寻常巫医治不好的……” “那个老雷蛇,”应龙急怒交加,强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治病要紧,我这里有何首乌的藤叶,等我熬了汤药,你吃了它,应该就会痊愈了。” “不管用,昨日巫医说我的伤口里残留了昊天灵气,我不是修道之人,无法自行化解,所以只有祛除净它,才能施药医治。” “昊天灵气是什么?”应龙皱眉道,望着娉婷脸色越发苍白,刚说了这些话,已累得喘息连连,想起前几日含羞叫自己哥哥的女孩,家……,心中一疼,“放心吧,不管怎样,我一定治好你!”说着,转身拿灯。 娉婷闻听,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 应龙把灯烛放在榻边的矮几上,低头看去。 破碎的衣衫连着伤口,黑红模糊的一片,有的地方还渗出着鲜血,应龙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得把你背上衣衫撕开!你忍着点!” “嗯!”娉婷细如蚊呐。 应龙刚欲伸手。 娉婷双臂弯曲,遮住前胸,低低道:“你先把门关上!” “好!”应龙阖门,侧坐榻边,慢慢地撕开,血痂碎落,娉婷躯背微颤,紧咬银牙。 背脊露出,应龙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肩颈一道深深的伤口斜延向下,直到腰间。 早晚去宰了火云,应龙切齿,娉婷虽是女孩,倒真是坚强! 边想边抬手轻轻按下,触及伤口,娉婷浑身猛地一哆嗦,嘤咛出声。 应龙狠狠心,灵力运转,仔细探查伤口,不多时,果然发觉残留着一缕精纯无匹的灵气,而且正朝娉婷体内经脉侵入,不禁一愣,火云那老道修得如此强大的灵气吗?!似有混元天地之意!不知为何,倒与自己的灵气好像有些契合! 无暇细想,顺延探去,这缕呈淡紫色的灵气竟和娉婷体内流动的莫名力量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那股莫名的力量极其浩瀚,浩瀚至让人如陷身于无尽的荒芜。 应龙满头雾水,愈加费解,“这又是什么力量,怎会蕴藏在娉婷体内?”索性不理,掌心灵力骤然喷涌,一头撞了进去,加入战团。 似觉得娉婷不住地抖栗,自己两只手腕上的偷天镯、辟土环同时一亮。 应龙聚精会神,控制着灵力想帮助莫名力量将昊天灵气驱除体外,没想到,甫一接触,莫名力量倒先退缩了开去,而昊天灵气居然放弃了追斗,如见亲人,反而向自己缠绕过来,事出意外,应龙吓了一跳,稍稍犹豫之间,景象忽然一变,洪荒大地,万兽奔腾,仰天咆哮,自己眼中,一对白衣男女仗剑而立,冷冷望着他…… 第44章 疗伤 轰然惊醒,犹历历在目,那缕昊天灵气已嗖地从食指商阳穴钻入,而且自行运转起来,几乎未及反应,转了一圈,竟乖乖地归纳灵海。 应龙忙反复查验数遍,确认娉婷体内再无一丝残留,自己也并无异样,心中一松,长长吁了口气,对娉婷道:“灵气无碍了,我去给你熬药!” “等等……”娉婷合拢双眼歇息了一会儿,脸色似乎好了些,手伸去枕下,背着身,掏出一个玉盒,“这是昨日巫医留下的,你把它和藤叶一起捣碎,调成膏状,敷在伤口就好了!” 应龙接过,刚一打开,芳香满屋,脱口道:“好药!”随即踌躇道,“我看还是找个女的来吧!” 娉婷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好吧!”应龙稳了稳心神,从褡裢里取出石臼药杵,将一些何首乌藤叶与药丸一起捣碎,用温水和了,然后沸水煮烫毛巾。 一切准备妥当,坐回榻边,将伤口两侧的血污擦净,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伤口。 娉婷转脸埋在枕中…… 直花了小半个时辰,应龙拉过棉衾,轻轻盖上,看娉婷香汗淋漓,沉沉睡着,笑了笑,另拿毛巾把她汗水擦去,自己也感疲累,斜坐榻边,阖目养神。 忽听娉婷含糊不清地呓语道:“笨蛋……” 应龙一怔,咕哝道:“说我呢?是不是说我?” 次日,应龙睁开眼,忙向榻上的娉婷看去,见娉婷已醒,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娉婷点了点头。 “我看看!” “嗯……”转脸又埋入枕中 应龙掀开衾角,仅仅一夜,伤口已然愈合,惟余一条细细的红线,暗暗称奇,重新盖上,道:“这里还有如此高明的巫医吗,从哪找的?” “应龙哥哥,我饿了……” “那我下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应龙忙道。 下楼进了厨堂,开了春,驿舍冷清了些,应龙盛了些粥和小菜,经过外堂,有一案坐着三个差役,说话声音甚大,听得什么妖王,王城,心中一沉,端着食盘走近坐下,问道:“刚才听说什么妖王的,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三个差役见应龙道装打扮,齐齐拱手,道:“仙长没有听说妖物又犯王城的事吗?” “还请告知!” “前日的事,这回听说来的是三位妖王呢,高有几十丈,锯齿獠牙……” 应龙急摆手打断,“最后怎么样了?” 差役哈哈笑道:“有咱们大主觋呢,而且听说普明宗也来人了,当然把他们打跑了!” “王城有伤亡吗?” “有!” “谁呀?”应龙心一沉。 “这次王城从各地调了不少天师过去,听说死了十几个!” 应龙一阵酸楚,一时说不出话…… 另一个差役插嘴道:“不知怎么回事,应龙天师没在,否则不用死这么多人了!” “不是吧,我听说榆罔将军可比应龙天师还厉害的,撒豆成兵,主要是妖王太厉害了!” “还是应龙天师厉害,龙神转世!” “行了吧,厉害不露面?!” “好了,你俩别争了,还不都怪咱们那个小王子,百年来平安无事,刚出生,妖物肆虐,都说是不祥……” 话没说完,另一个差役狠狠在案下踹了他一脚,脸色一变,知己失言,低头不语。 其余两个差役偷眼觑觑应龙,也不知说什么好,嘿嘿笑笑。 应龙心情复杂,翻腾不休,当下起身,强笑道:“你们聊着,我先回房了!” 三人慌不迭地起身相送。 拐过堂门,修道之人,耳力远异常人,听一人低声埋怨道:“你胡说什么,那话知道就好了,怎么可以随便乱说!” 应龙皱了皱眉,心事重重,那些阵亡的天师也许不认得,但毕竟都是师兄弟,而且关于神斗,这种扯淡的谣言,怎会到处疯传……莫非有人-推波助澜? 想着推门进屋,看娉婷一动不动地趴在榻上,声息皆无,大惊失色,身子一晃,到了榻边,放下食盘,边推边连连唤道:“娉婷,娉婷!” 脸依旧埋在枕中,毫无反应,大急之下,伸手刚欲掀开被子,检查伤口,娉婷身子一动,扭过脸,冲着应龙吐了吐舌头。 应龙木呆呆地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半晌,直起身,默然瞅着她。 “生气了?” 应龙不语。 “应龙哥哥!” 应龙浑身一酥,无奈笑道:“你吓死我得了!” “下回不了……” “呵,你咋跟漱玉一样呢!”说完,应龙忽一闪念,以前和娉婷相处,单独一起的时候并不多,这回才发现,她怎么又象起初印象中的娉婷,又有点象漱玉呢…… 板着脸从食盘上拿过粥碗,汤匙盛了,吹了吹,在唇边轻试,觉得不烫,递到娉婷嘴边,“来,吃吧!” 却见娉婷怔怔地看着自己,笑道:“张嘴啊,看我做什么?” 娉婷眼帘低垂,嘴唇微启,吃了几口,忽然问道:“你刚才以为我死了?” “我是怕你死了!” “嗯,”娉婷顿了顿,摇了摇头,“饱了,你吃吧,吃完帮我领身衣裳回来好吗?” “好!” 第45章 谣言 下了楼,应龙在玉简中留了讯息,交予驿丞,嘱送给王城大主觋,无论是漱玉所讲,还是金虹的情况,或是这边的传闻,自己一时半会恐怕还回不去,应该让大长老早些知道,办完后,灰暗驱散了许多。 又打听了岱岳邑广惠仓所在,径自寻去,一路上,千垅万埂,男耕女作,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广惠仓并不难找,占地颇大,人头攒动,领农具的、领种子的,熙熙攘攘,呼喊吆喝,牛叫马嘶,热闹非凡,排了会儿队,从灵眼验过玉牌,仓卫让他稍等。 应龙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远远的几个农妇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断断续续听得“王城”,留了心,凝神倾听。 “……那你想想呀,王上久不生育,刚产个王子,就祸事不断呢!” “是啊是啊,听说小王子刚出生就有残疾,真是不祥,以后不见得还会降临什么灾难……” “别胡说了,咱们王上多神武啊,还有大主觋,榆罔将军,无极仙长,哪会有什么祸事?!” “啊,我可听说榆罔将军和无极仙长帅极了!” “小妮子,又发春了!” “才没有……” “嗨嗨,你的衣裳!”有好心人拍了拍应龙,应龙霍然一醒,歉意地点点头,接过包袱,早没了来时的轻松,缓步向驿舍走去。 进了屋,娉婷的脸色已多了几抹红润,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 “嗯!我想洗个澡!” “伤口应该没事了,我去给你打水!” 屋里自有木桶,应龙打来水,倒进去,调好水温,关了门,在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停歇,过了半晌,房门打开,应龙转身,只觉眼前一亮,刚刚出浴的娉婷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处女清香,粉嫩透红的肌肤尚挂着细小的水珠,漆黑的长发,淡黄色的长衫,明艳不可方物。 “漂亮吗?” 应龙的心里莫名有些旖旎,“不是一般的漂亮!” 娉婷莞尔一笑,如绽放的郁金香花。 万仙山洞窟中,饕餮暴跳如雷,上蹿下跳。 梼杌默默地看着他,过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安静会,不累吗?!” “不是说剑圣闭关了吗?穷老大到底几个心思?” 梼杌不语,半晌,道:“穷老大传的是圣祖的话!” 饕餮晃了晃大脑袋,安静了下来,肋下双眼合拢,许久豁然睁开道:“我去找混沌!” “混沌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跟它一直不和吗,还这么关心?何况,穷老大让咱们原地待命!” “不和个屁,几十万年了,懒得和你解释,靠,我今天还就任性了!当我死了!”说罢,狂风大作,怒卷而去。 “你等等!” 狂风一顿,饕餮怒道:“你想拦我吗?” 梼杌呼哨一声,一头状似狸猫、白首长毛的怪兽出现眼前,梼杌道:“你去和穷老大说一声,我和老饕要去找混沌!没找到之前,就当我们仨已经战死王城了!” 王城青石坪,热火朝天,众多工匠忙碌穿梭,此次妖王犯城,城外损毁严重,但民众几乎毫发未伤,王宫大摆盛宴,以款普明宗离珠、无极众人。 净德王高坐御台居中,阶下离珠、大主觋居左,无极、榆罔居右,这两人一如冬雪,一如春风,俱是丰神俊朗,潇洒出尘,引得无数往来服侍的宫女偷眼瞟来。 监兵大力地啃着一只火腿,愤愤道:“应龙那臭小子不知去哪了,半个月了,要不,我们四人联手,哪会让他俩这么拉风!” 执明笑道:“真稀罕,你还会嫉妒人的吗?” 监兵放下火腿,嘟囔道:“我只是有点想应龙那小子了!他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去撞桃花运了吧!” 陵光黛眉一蹙,俏脸更冷。 执明瞅了眼陵光,笑叱道:“口无遮拦,少胡说!” “哼,没准!” 那边,离珠对大主觋道:“当初你易容远走,宗主也找了你好久,后来才知你来了王城,这些年虽然不说,也能看得出对你很是挂念,还不想回去看看吗?” 大主觋不语,片刻,道:“那梼杌为何能炼出三昧真火?” 离珠笑着摇摇头,还是答道:“梼杌生于洪荒之时,本为纯阳火兽,后来虽走了邪路,总是异途同源,不过修炼了几十万年,近日方才有成,而且尚不精纯,可知天道不容了!” 说着,脸上现出追忆之色,“不知为何,你早先时候便对三昧真火百般执着,不过你可是咱们部族的血胤神袛天灵根啊,呵呵,怎么,现在还是念念不忘吗?” 大主觋尚未回答,御台上,净德王高举酒觯,道:“我可让万民安乐,众道家可驱妖降魔,为天下永宁,饮了此觯!” 众皆应诺,酒方饮罢,钟乐齐鸣,数十名男女手捧笙簧,或斜挎铜鼓,以足踏地,边舞边行。 离珠看了一会儿,指指对面的陵光,对大主觋道:“你那三个弟子,倒甚是奇异,那个陵光似是纯火属性,你可教她炼成三昧真火,也算一偿心愿了!” 大主觋微笑道:“自然而成,何用我教?!” 离珠一怔,凝神看去,若有所思。 大主觋收了笑容,沉声道:“不知三大妖王此次受挫,可否知难而退!” 离珠闻听,已知其意,“我这次来,恐要多叨扰些时日了,宗主命我等小王子灵根成后,带往普明宗!” 大主觋一怔,沉吟不语,半晌,点了点头,“离珠道长为监院,数年不归,观中无碍吗?” “呵呵,我虽为监院,杂务多委于八大执事,况且过些时日,宗主就出关了,无碍无碍!”离珠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很愿意领这趟差事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也不等大主觋回答,悠悠道:“宗主挂念你,我也挂念你呀,一百多年了,以往的事先不说了,我活了上万年,真能不死不灭吗?跟你再多待几年吧!” 大主觋身躯一震,垂首不语。 离珠又道:“你也别化成如此沧桑的样子了,叔祖看了有点心疼!” 大主觋低低道:“我愿意!” 离珠大笑,须发乱颤。 第46章 你说他要反? 两年之后。 中州之北,为冀州,幅员辽阔,东临衮州,西邻雍州,南接豫州,王城即在豫州中央,冀州最北与孤竹疆界,便是北镇关。 在冀州州府涿鹿城与北镇关的驰道上,一支百余人的车队隆隆行驶着,每一辆驷车都以粗粗的绳索牢牢捆缚着高高的粮草垛,车轮过处,留下两道远远延伸而去的车辙。 为首之人,身躯高大魁梧,驭马擎刀,浓眉虎目,凛凛大将之风,抬首望着北镇关的方向,似满腹心事,沉思不语。 身后两人,看着年岁尚轻,脸庞稚嫩,天生笑吟吟永远长不大的模样,黄袍束发,手持祭杖,天师的装扮,互觑了一眼,瞅瞅为首之人,策马趋近,一人问道:“方雷将军,出关好几天了,怎么总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呢?!是不是染病了?我这有药!” 方雷摇了摇头,“我很好,待今晚歇息后,来我帐中,有事和你们说!” 二人不解其意,仍点头答应。 夜,车队停驻扎寨,除巡守外,大多士卒已沉沉入睡,数道黑影悄悄闪进了一座营帐之内,方雷正在等候,待众人纷纷围坐,缓缓扫视了一圈,神色凝重,低低声音道:“此次出关押粮,不同以往,咱们之间大多已经知晓,惟大熊、小熊尚未告知,所以特召集大家共同商量!”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我们俩还奇怪,为什么这次押粮,你非得亲自挑选将士跟随出发呢!” 其他人默默的,都不说话,帐里的气氛颇显压抑,大熊、小熊不由自主也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嗯,”方雷颔首,捋了捋思路,方道:“近一年来,北镇关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皆言国家太平日久,而小王子降世之后,妖邪屡现,灾祸频仍,必是不祥之人,以致天示凶兆!中州将会像百年前一样,赤野千里,生灵涂炭!” 说到这,方雷顿了顿,大熊蹙眉道:“我也听说了,谣言而已,岂可当真!” “那你们想过没有,军心最忌动荡,刑天身为镇守使,为何不去制止呢?” 大熊、小熊瞳孔微缩,面露沉思。 “而且,我无意得知,这些谣言根本就是刑天在推波助澜,并有言道,万不能让小王子成为国祚继承人!” “什么?!”二人猛地一怔,震惊道,“你说他要反?” “嗯,”方雷接着道,“北镇关并无战事,刑天却命冀州日夜赶造兵械,囤积粮草,近日来,又奏请诸亲信将士家眷前来军中,凡此种种,你俩不觉异常吗?” 两人脸色同时大变。 “你二人本与我平时相交甚厚,我只想问一句,若刑天果有不臣之心,你们打算如何?!” “我们是有熊部族之人,若真如此,岂能置之不理?!”大熊、小熊决然道,旋即又面现犹疑,“不过,刑天将军可能吗?你们是不是多虑了?!” “那你们看看这个吧!”说着,方雷将一个竹筒递予二人。 二人连忙接过,竹筒内一束薄绢,急展开细读,脸色渐渐苍白,双手轻轻颤抖,慢慢放下,半晌无语,过了好久,才道,“刑天将军,不,刑天居然久匿孤竹讯息不报!难道,真的想与勾结造反吗?!” “此札所幸误落我手,若果如咱们所想,中州危矣!” 二人但觉脑海嗡嗡鸣响,忽然想起一事,嗫嚅道,“怪不得!” “什么?” “前些天,我们天师军统领清江带回一些法器,明显是布置法阵所用,却不像中州之物,我们当时还有点奇怪,现在才明白,很可能源自孤竹!” 方雷与其他众人目光相视,似头顶铅云,身临狂风暴雨。 “那咱们在涿鹿城时,为何不告知州牧永曜,禀报王上?!” 方雷苦笑了一下,“刑天如此兴风作浪,厉兵屯粮,永曜不闻不问,反而全力支持,你们不觉得有蹊跷?” “永曜也要反了?!” “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冒险,此次押粮,我便打算借机逃走,只有回到王城,见了榆罔将军,据实以告,才是唯一的办法!” “这里距王城数千里之遥,刑天早晚得知,咱们怎么可能逃得回去?” “那也要试试!”方雷抬头,望向众人,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半晌,所有人点了点头。 北镇关,坐落于浑夕之山两峰之间,雄伟壮阔,扼险而守,十数丈高的城墙巍峨蜿蜒,凭山而建,镇守府,刑天居中高坐,左侧立一将领,身高过丈,虎背熊腰; 右侧却是一个女子,如瀑乌发飘垂过臀,淡青长裙拖曳脚踝,没有一点缀饰,清丽素雅,玉肌仙容,眉眼之间却似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 “好了,”刑天沉声道,“按计行事吧!” “是!”二人躬身应诺。 堂下甲卫忽报道:“禀将军,涿鹿运粮的人回来了!” 刑天皱了皱眉,“让方雷去交接即可,何用报我?!” “不是方雷,是随行的胡巢,说有要事回禀!” 刑天微怔,颔首道:“叫他上来!” 不一会儿,胡巢趋前施礼。 “何事禀报?” “禀将军,此次方雷率我等涿鹿调粮,返回途中夜宿,第二日清晨,方雷与大熊小熊以及十余个什长都不见了,我们四处寻找,也没有踪影,恐误军令,只得先行回关,特来禀报!” “什么?!”刑天霍然而起,面色倏变,目光灼灼盯着胡巢,吓得胡巢头也不敢抬,良久,刑天徐徐坐下,挥了挥手,“你先去吧!” “是!”胡巢悄悄松了口气,连忙退出。 “将军,”左侧将领道,“我立刻带人马去把方雷他们抓回来!” “不行!”刑天摇了摇头,“已经数天,他们早潜行匿踪,你若率军大肆搜捕,太过张扬,这样吧,有些人应该做些事了,你飞柬永曜,让他立刻传讯!” “是!” “等等!”刑天旋即唤回,“康回,你另告知永曜,命他加紧准备,随时起兵!青魃,”刑天转向那个女子道,“你立刻传讯孤竹,告知军情!” “方雷即使侥幸逃脱,无凭无据,有谁信他?!”青魃微现踌躇,道,“我们与孤竹约期禅典之后共举,若提前仓促起兵,而孤竹不能同时援应,恐怕会极为不利!”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刑天起身,缓声道,目光深邃,眺望极远。 第47章 我一定要去 王城青石坪整修一新,粗大的图腾石柱高高耸立。 茅屋大院中,大主觋手持一方道帖,微微沉吟,离珠拈髯道:“这青云观传帖给你,所为何事?” “青云观举办斋会,请我参加!隐约说,应龙有旧事未了,看来我必须走一遭了!” “忘记跟你说,无极在泰山遇见他时,正被火云追杀,曾出手相救,现在看来,多半和近来所传青云观虬髯及众弟子失踪有关,你这弟子还挺能折腾啊!” “哦?”大主觋眉头微皱,说道,“王上下早朝了,我先去辞行!” 进了王宫,由内侍领着,穿门越廊,净德王已得禀报,笑迎道:“大主觋来得正好,我刚下早朝,正要用膳,一起吃吧!” 大主觋稽首,“王上,我是来辞行的!” 净德王一怔,“辞什么行?” “过几日,我要去青云观一趟,需些时日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净德王面容一松,“那去吧!” 大主觋刚欲转身,见从内室摇摇晃晃跑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莲藕般的左臂弯曲着,拳头紧攥,口齿不清地叫道:“大主觋,抱抱!”宝月光满脸溺爱,跟随其后。 大主觋紧走几步,把小神斗一把抱起,刮刮他粉嘟嘟的小脸蛋,“你耳朵真灵啊,这么远就听到我来了?” “嗯呃!”小神斗张着小胖手,咯咯笑着。 玩耍了一会儿,抱还宝月光,对净德王道:“三日一次的授功,我会托付给离珠道长,万不可松懈!” 净德王答允。 归来途中,大主觋暗暗发愁,以后若送小神斗去普明宗,宝月光岂会舍得呀?! 回到天师院,叫来监兵,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和一枚方印,递予他道:“应龙的玉牌内有我种下的符记,持此玉牌找到他,去沂山脚下驿舍等我!” 监兵又惊又喜,“我能去找应龙了?!” “嗯,”大主觋接着道,“这枚方印如我亲至,可独自使用邑府灵眼,切莫让他人得知应龙下落!” 监兵连连点头,“那我马上走!” “去吧,还有,”大主觋又唤住他,嘱咐道,“持印万不可造次,另外出行之事,不要告诉陵光,执明也罢了!” “好的!” 看着监兵狂喜离开的背影,大主觋微笑着摇摇头。 结果时间不长,门一开,监兵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屋,大主觋一愣,再抬眼,陵光紧随其后,早明白了八九分,瞪了他一眼。 监兵委屈地嗫嚅道:“陵光严刑逼供,何况她都猜到了,弟子没挺住……” 陵光上前稽首道:“大长老,我也要去!” 大主觋沉着脸,半晌,方道:“不行!” “为什么?” “我另有要事叫你办!都去吧!”语气异常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陵光俏容一寒,转身而去。 “大长老,我先走了!”监兵小心翼翼地道。 大主觋恨铁不成钢地挥了挥手。 刚刚退出,片刻,门又一开,却是离珠,轻轻松了口气,还没说几句话,牧童匆匆撞了进来,手中拿着两方布笺,“大长老,执明和陵光都留笺出走了!” 大主觋连忙接过,见陵光写着:大长老,弟子拜上,我一定要去! 执明的布笺仅仅三个字:我也去…… “要不要追她俩回来?” “不用了!” “大长老,”牧童瞅大主觋面色不愉,犹豫了下,说道,“他们担心应龙也没什么不好啊,您不也常说,师兄弟之间要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吗!” 离珠闻言,深深望了大主觋一眼,微微一笑,对牧童道,“牧童,你还小啊,如果一个男人长时间不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牧童好奇。 “第一,他觉得这个家不温暖了。” “不可能的!”牧童想了想,用力地摇摇头。 “所以呀,就是第二个原因了,你师兄身边多了个女孩!” “啊?不会吧,”牧童惊愕地张大了嘴,“糟了!” “好啦!”大主觋无语,咳嗽了两声,叹道,“有点乱了!” 烈山府,旋风卷过,风师躬身禀报道:“主上,监兵陵光执明先后出城!” 烈山沉吟道:“应该是找应龙去了吧,青云观的事啊!” “用不用派人跟踪?” 烈山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道,“不必了,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 监兵先往常先的城卫司,出来后,大步流星,一路出了北城门,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心中狐疑,走着走着,忽然转头,陵光、执明躲避不及,执明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监兵哭笑不得,“你们放过我吧,大长老会很生气的,你们不怕罚我怕!” “我们已经留了笺,但为了追陵光,我留得倒是简单了点,放心吧,不会连累你,其实大长老懂的!不会太责罚!” “不要吧……” 执明一笑,看看陵光,陵光纤手一翻,一簇火苗腾地升起。 于是,三个人一同向驿舍走去…… “应龙在哪?” “冀州!”监兵悄声道。 北方某处城中,两条魁梧壮汉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一人矮些,连鬓胡须;另一人甚是高大,光头如斗,一张大嘴直咧到腮边,不时仰头耸着鼻子嗅嗅。 “怎么样,有混沌的气息吗?” “有酱鸭子的味道,真香啊,想不想吃?” “老饕,咱们都找两年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知道混沌没事就行了,它明显在躲着咱们,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 “那何必再找啊,还非得拉着我!” “那混沌为什么躲着咱们,还有疗伤为什么非得留在人世呢,难道是想找什么?” “入世两年,我发现你脑袋好像清晰了许多呢,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找啊!你不想知道吗?” “想!”梼杌桀桀一笑,“而且久离世间,蛮有趣的!” 第48章 还有劫道的? 冀州,无盐乡。 雨如银线,从天而降,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湿润的清香。 “够了,够了!”一位老者喜笑颜开,高声唤道,应龙收了法诀,不一会儿,雨歇风停,云散天霁。 “仙长真是好法力,往年求雨,总要设了法坛,不想仙长念几声咒,雨就来了!”老者呵呵笑道,围拢的众人也都轰然叫好。 老者是这无盐乡的里老,和乡邑郡州不同,里老作为一里之长,完全由里中家家户户推选而出,多为大族的族长,甚有威望。 “里老客气了,总算不负所托!”应龙向众人笑道,呼风唤雨,自是早会,不过入世境前,往往未及完成,灵力已难以为继,如今,方才得心应手。 “大家干活去吧!”看着众人散了,里老转身对应龙道,“仙长,时近晌午,我特意让他们备了饭菜,如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吃吧!” 应龙点头,扬手招呼刚跑到大树下躲雨的娉婷,“来了,吃饭喽!” 娉婷黄衫长发,倩笑嫣然,冲应龙摆了摆手。 当初,应龙本想暂送聘婷回家,天狗却派人来告知,说发现似是虎牙之人,自急忙寻去,娉婷备案邑府,重新领了玉牌,结果,这一寻就是两年多,人依旧没有找到。 不过,应龙没着急回去,固然有帮娉婷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此次出城,漱玉、柏鉴不说了,自愧弗如,其他道观,亦不乏惊才艳艳之辈,即使年纪相仿,也远远超越自己,这让应龙非常郁闷,怀了此念,除了特意避开青云观,一路上,访山投宗,潜心磨砺,但觉感悟日深,眼界大开,怪不得漱玉常常取笑自己,见识确实太浅薄了些,于是心念愈坚,又听说普明宗离珠、无极、九方巡照留居王城,再无牵挂,更不回头。 修炼之余,便循泰逢所言,偶尔解人难,结善缘,心旷神怡,想想做好事还真得不错。 随着咣咣铜钟敲响,二十五家为一里,每里均设聚食堂,以供里中家家户户一日三餐,田间家中,都暂搁了活计,挈儿带女,纷纷赶来,未到院口,香郁扑鼻,里老邀请应龙二人进屋坐了,大盆满盛热气腾腾地端上。 “好香啊!什么菜?” “这叫炖八样,”里老笑道,“以整鸡为主,辅以猪肋、五花、羊腿、羊排、萝卜、山药、鸡子,配山姜、野葱,铁锅小火慢炖,汤鲜肉美,来,快尝尝。” 应龙才举箸,旁边娉婷早挟了块肉放进嘴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娉婷对美食开始大感兴趣,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吃过了饭,里老殷勤相送,二人挥手而别。 “接着去哪吃啊?”娉婷看来吃得很满意,高兴地问道。 “你不是总想吃黄河鲤鱼吗,咱们去豫州吧!沿途接着打听你父亲的下落!” “好啊!” 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离无盐乡驿舍还有段路,人烟渐渐稀少,前方一片密林,应龙不虑有他,径直行去。 刚进林中,只听一声唿哨,十多人杀气腾腾地围拢上来。 应龙一怔驻足,“做什么?” “想让你帮个忙!”为首之人手执长柄大刀,狞笑道。 “什么忙?” “你把这女孩留在这,去乡里领些衣裳和食物来!” 这,这是劫道的?!……应龙哭笑不得,在中州,几乎从无什么强盗劫匪,一是律法严峻;二是真没什么可抢的,除非去劫广惠仓,而且只要劳作,人人衣食无忧,谁还去冒险作奸犯科…… 然而再细看,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这十几人狼狈不堪,面露饥迫,不知道餐风饮露钻山穿林了几日几夜……但居然都是军士装束,其中还有两个明显天师打扮。 “你们先说说为什么劫道,若情有可原,我也许可以帮得上忙,衣裳和食物更容易!”应龙把娉婷护于身后,从容道。 “少废话,我们知道,否则也不会挑上你了,不过我们的忙你可帮不了,把衣裳和食物领来就行,放心,只要乖乖听话,这女孩,我不会动她一根毫毛的!如果自认为会点法术,有两下子,那就打掉你牙,再让你去好了!” 应龙乐了,“好,那你先打掉我牙再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之人高喝道,“大熊,小熊,你们俩上,其余人先抓了那个女孩!” 随着喝声,几个人绕身扑向娉婷,应龙一皱眉,心念微动,虬根藤蔓裂土而生,纵横疯长,眨眼间,仅大熊小熊飞身避过,其他人尽数紧紧捆缚其中。 两人脸色骤变,连忙掐诀行法,应龙只觉脚下泥土一动,急拽了娉婷,腾空后跃,一条粗大的枝条伸展而来,轻轻卷上娉婷腰肢,远远荡开,身在半空,俯首望去,数十根尖尖的利刃冒地而出,寒光森森,竟是修真后期的修为。 闪念间,人已落地,尚未站稳,白光耀眼,应龙抬头,百十点灵刃疾如闪电,凛厉扑面。 “这两头熊配合还真默契!”应龙心头暗骂,身子一晃。 本也不想伤及性命,大熊刚欲控制灵刃偏离那人要害,却见眼前人影一晃,消失不见。 两人一愣,听身后长笑道:“在这呢!”不禁大惊,猛扭首,一条巨蛇虚影笼罩森林,天罗网由小变大,从天而降,网口收束,再也动弹不得。 一气呵成,兔起鹘落,娉婷尚还悠荡林间,虬枝卷回,轻轻把她放下。 “都制服了?” 第49章 方雷 应龙颔首,前不久,他也用过辟土镯,惊讶地发现,简直风驰电掣,倏忽千里,极是不解,除非再经淬炼,可从未听说修为增长,法宝的威力也能随之增长啊…… 藤枝稍松,露出一张张满是惊愕的脸,应龙迈步走近为首之人,微笑道:“现在想不想说了?不说也行,我就把你和你这帮兄弟全都挖坑埋了!” 那人神色变幻不定,犹疑和惧意交错,随即消失,闭目不语。 “挺顽强啊,来聊聊,到底触犯什么军法了?” 那人无动于衷。 “要不,我把你们送到兵马司?” 那人闻听,脸上肌肉抽搐几下,面如死灰,咬紧了牙,仍是一言不发。 应龙无奈地摇摇头,“既不愿说不勉强了,这两头熊虽然不能算是我真正的师弟,也差不多,我也不作这恶人,反正你们逃不远!”说着,举手轻轻一招,天罗网嗖地飞回袍袖,缠绑众人的虬枝藤蔓如退潮般,转眼恢复如常。 众人出乎意料,呆怔怔的。 大熊、小熊互相看看。 听应龙接着道:“不过,虽然你们没问,我倒可以相告,我名应龙,王城应龙!” “你是应龙天师?”为首之人蓦然一僵,其他众人无不面露惊喜,不想那人忽仰天大笑道,“你要是应龙,我就是监兵了!想诈我?!” “你不信?” “当然不信,应龙不在王城,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来?” “呃!”应龙无语。 “我相信!”旁边的大熊突然道。 众人犹狐疑不定,面面相觑,为首之人问大熊道:“你相信?为什么?” “因为应龙确实没在王城,而且身边总会有漂亮女孩!” “?”应龙再次无语,“这都谁造的谣啊?!” “大家全这么说!” 身后的娉婷掩嘴偷笑,百媚丛生,众人看得一呆,然后都瞅向应龙,应龙干咳了两声,连忙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不论你们因何逃亡,真不想说,我仍然会放你们走,但是肯定逃不远,如果确有苦衷,而且愿意相信我,或可帮忙!” 为首之人看了看大熊众人,众人点点头,吁了口气,终于缓缓道:“并非我不敢轻信,而是这件事不仅关系我们兄弟们的身家性命,也关系到国家安危!” “什么?”应龙虽觉或有隐情,但万万没想到会这么炸裂…… “我叫方雷,”应龙的反应明显在他意料之中,接着说道,“我们隶属冀州边界北镇军,榆罔将军调守王城后,刑天接任北方镇守,起初一切如常,但不久前,军中渐渐开始有了骚动!” “主将更替,士卒不满刑天?” 方雷摇摇头,“因为临近孤竹,道听途说,羡其外而不知就里,有些将士崇媚,不满由来已久,主要是针对分配制度,”看应龙眉头一皱,忙摆手道,“至于为什么,说来话长,但也不至于激出大变,直到后来,我也不讳言了,都传闻小王子乃不祥之人,会给国家带来灾难,越传越疯,军心渐渐不稳。 后来无意中,让我得知,居然是刑天在推波助澜,并有言道,不能让小王子再为国祚继承人!” “竟有此事!”应龙五内震骇,心潮澎湃,刑天素以忠义善战着称,否则净德王也不会委以重任,怎会忽生异心?!他看了方雷一眼,不禁有些怀疑。 “我知道天师可能不信,”方雷苦笑道,“你想我是不是在挟嫌陷害刑天将军?” 应龙不答,只道:“你接着说!” “军中不满本就积蓄日久,谣言四起,宛如火上浇油,早晚必生兵变,我与他们几个商量之后,借外出调粮之机,逃了出来,准备去王城密告榆罔将军,以作定夺!”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就近告知冀州牧,千里迢迢赶奔王城,真若有事,岂不耽误了?” “冀州牧永曜,恐怕与刑天牵连甚深!“ “啊?”应龙越听越惊,急问道,“你说的这一切,可有什么凭据吗?” “有!”方雷颔首,“但此事错综复杂,诡谲叵测,所以只能给王上和榆罔将军看,恕我现在不能拿出来!” 应龙平静心神,思索了半晌,方道:“你们太鲁莽了,如果此事确实,你们这一逃,刑天很快便会发现,岂能不怀疑?就算时机尚未成熟,怕也会铤而走险,何况,你们根本不可能逃回王城!” 众皆黯然,方雷道:“当时我们又怒又怕,一时冲动,现在看来,即使不被杀死在半路,也会被饿死了!” “不如这样吧,我带你们去兵马司自首,只说想家逃回,我以押解为名,取了令牌,送你们回王城!” 众人眼前一亮,方雷道:“不行的,逃兵依律须立即遣返军中处罚,何况我们卒籍在册,只要暴露身份,军中灵眼马上就能知晓我们在哪!” 应龙头如斗大,苦思无策,最后道:“这样吧,你们先藏好,我去想法领些衣裳和食物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传音符,递予大熊,“等我传讯,才可出来!” 众人唯唯领命。 进了无盐乡驿舍,二人吃过饭,应龙对娉婷道:“你先去歇息吧!” “那你呢?” “我也歇了!” “你不是要给他们弄衣食吗?” 应龙郁闷道:“先饿他们一宿吧,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打只野兔吃,这么多东西,我还没想好怎么领呢!” 娉婷一笑,“你不怕他们跑了?” “他们是不是傻啊?!”应龙道,“如果不乖乖地等着我,不是该死,就是在说谎!” “万一该死呢?” “那我只好去一趟北镇关了!”应龙道。 娉婷歪着脑袋想了想,“咦,你有时候也挺聪明啊!” “几个意思啊,我有时候很笨吗?” “嗯!”娉婷莞尔一笑。 第50章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应龙进了屋,盘膝打坐,百般不能入静,正有些烦躁,忽听屋门敲响,走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道:“娉婷,有……” 戛然而止,应龙目瞪口呆,门口站立着一个银发飘舞,风尘仆仆的高大男子,不是监兵还是谁?!监兵身后,执明似笑非笑,陵光冷若冰霜。 “天呐,”应龙木怔怔地看着三人,退了两步,急急冲出门,夸张地望望夜空,才转身瞠目道,“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监兵大笑,上去一把将应龙抱住,“真会演!我们都想死你了!” 应龙紧紧反搂,“我也想死你们了!” 看执明噗嗤一乐,余光中,陵光脸上也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闭月羞花,“陵光多久没笑了?!”应龙不禁抬头瞧去。 见应龙愣愣瞧来,陵光瞪了他一眼,别过了脸,寒峭依旧 “你们怎么找来的?” 一边说着,四人一边进了屋,监兵佯怒道:“可累死了,你在外面潇洒快活,把我们都忘了吧!” “有没有学得更坏了?!”执明妩媚笑问。 “一言难尽,话说……” 正说着,门口忽然娇声道,“应龙哥哥,我睡不着!咦,有人来吗?!” “应龙哥哥……?!”监兵嘴慢慢张大,回头瞅瞅娉婷,又瞅瞅应龙,“我咄,你果然潇洒快活啊!” 连执明都是一怔,忙看看陵光,陵光冷声问道:“这是谁?” “哦,这是娉婷,”说着招呼娉婷过来,“来,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师弟监兵,师妹执明,还有陵光……嗯?陵光,你怎么了?喂,你去哪?” 执明一把拉住陵光,对娉婷道:“小美人,你先回房吧,我和你应龙哥哥有些话说!” “嗯!”娉婷看了看应龙,顺从地转身离开。 执明轻轻关上房门,脸上再无笑意,上下打量着应龙,应龙浑身发毛,强笑道:“你们怎么了,这么大反应?!”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应龙哥哥!你个稍不约束便忘了初心任意放纵之徒!还不过来受罚!”监兵猛地一拍木几,随即对执明陵光笑道,“他们没睡在一起呵,属于未遂!” “呃……”监兵笑容僵在脸上,陵光已冷得如千年冰川一般,连身周空气似乎都冻结了起来。 应龙哭笑不得,“你们想哪去了,我是帮她找爹呢!” “干爹吧!” “去……听我说完好不好!” 监兵、执明点点头,陵光不语。 应龙从怎么在道上遇见娉婷,怎么泰山抢何首乌,娉婷父亲被灵涡吸走,到金虹在泰山父子相认等等,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最后正气凛然道:“虎牙虽然不是因为我被卷走,但我心里总有点愧疚,何况娉婷上无母亲,下无兄弟姐妹,难道让她孤身到处寻父吗?” 无人回应,应龙扫视一圈,见三人犹在回味,连陵光脸色都缓和了许多,悄悄松了一口气。 半晌,监兵轻吁道,“真波折啊,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去了,原来金虹小师弟是个有背景的人!” “嗯,大长老只说你把金虹送到了一个能医好他的地方,原来是泰山。” “大长老的想法我永远琢磨不透,”应龙摇首道,“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了!” “知道的,”执明黯然道,“其实应该为金虹高兴,可又有点难过!” “嗯,”应龙道,“先不说这些了,还有件大事,恰好你们来了!” “什么大事?”监兵来了兴趣。 应龙刚要说,陵光霍地站起,走向门口,三人齐问:“你干吗?” “找娉婷!” “做什么?” 陵光不理,径自开门而去,应龙欲追,执明拽住他,“放心吧,陵光只是想看你有没有说谎,不过你要万一说了谎……”执明妩媚一笑。 监兵抬手比划了一下脖颈,“应龙哥哥,你就自裁吧!” “陵光是不是哪不正常了,以前不这样!”应龙奇道。 “你才不正常!”执明没好气,“一边反省去!” 直过了半晌,连执明也有点不放心了,面面相觑,都出了屋,将到娉婷门口,执明摆摆手,三人蹑手蹑脚凑近,只听得屋里嘁嘁喳喳。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监兵低声道:“我没听错吧,陵光在聊天?!” 应龙道:“陵光会聊天?!” 执明蹙眉道:“好像是有点不正常,被刺激到了?!不行,我得进屋看看!去!你俩就在外面等着!” 二人讪讪地停住脚步,过了好久,应龙监兵面面相觑。 监兵笑道:“她们仨这是要聊一宿?!应龙哥哥,咱俩洗洗睡吧!” “滚!” 应龙上前敲敲门,“真有正事呢……” 又过了好久,门一开,三人走了出来,陵光看见应龙,神色稍微有点不自然,低垂臻首,匆匆走过,执明若有所思,也没瞅他,从后跟去,娉婷眼圈似有泛红,轻语道:“我还去吗?” “来吧!”应龙接着低声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说罢,不再理应龙,快步追向陵光、执明。 应龙百思不得其解,和监兵进屋,抬起头,看娉婷走到陵光身旁,轻轻挽了手臂,除了执明,从不让人主动碰触的陵光居然没有挣脱,二女静静地靠在一起。 应龙震惊地望向监兵,监兵耸了耸肩。 压低了声音,应龙把方雷所说讲述了一遍,乍听之下,监兵和执明都有些不能置信,陵光好像一直想着什么心事,似听非听。 应龙说完,屋里鸦雀无声。 应龙忍不住了,“说话呀,你们相信吗?” 执明沉吟道:“我信!” “为什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51章 巧骗令牌 应龙、监兵醒悟,点了点头,“那下一步怎么办?” “先传讯给大长老,然后想法把他们送到王城!交付王上!” “大长老还让咱们带应龙去沂山脚下会合呢!” “什么情况?”应龙一愣。 “忘了告诉你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青云观举办什么斋会吧!” “呵,”应龙冷笑道,“火云终于找上门了?!” 娉婷面容一凝。 “因为争夺何首乌?太小气了吧!” 应龙摇摇头,“他怀疑我杀了他师弟虬髯,抢了天罗网,无极还出手救了我,无极没和你们说吗?” “无极那人不爱聊天的,再说我们跟他也不熟!”监兵神色忽莫名有点愤愤然,还偷眼瞟瞟陵光。 应龙纳闷地转向执明,执明一笑,没有说话。 气氛忽然怪异地尴尬起来,只陵光恍无所觉。 “那你杀了没有?”还是监兵开口问道。 应龙犹豫了下,未答。 “你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回去就和大长老说,以后再不能放你出去了,”监兵恨恨地道,“可以派我去!” “我也听说青云观虬髯还有数名弟子失踪的事了,原来与你有关,”执明皱眉道,“那还真有点麻烦!” “先别讨论了,说怎么办!” “嗯,我看青云观的事先放放,”执明思索道,“大长老既没说日期,相信已有打算,着急寻你,主要是怕有人会对你不利,眼前的事要紧!何况,无论王城和沂山都是南行,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不如这样,咱们给他们换了衣裳,到邑府,只说是拿获的重匪,取了令牌,以押解为名,前往王城。” “这个办法,我想过了,但只要查验身份,他们就暴露了!” “那不让查就是了!” “说得容易!” 执明一笑,朝监兵招招手,“拿出来吧!” “遵命!”监兵慢慢从怀中掏出一枚方印,高高举过头顶,“持此印如大长老亲至,本来是为了找你,不想能用在这!” 应龙闻听大喜,“真是困了有人送枕头,太好了!” 几人又商量了下细节,执明站起身,慵懒地伸展了下腰肢,“都休息吧,赶了一路,我也累了!” 众人无话,各寻房间歇下。 翌日清晨,几人洗漱完毕,先在玉简中留了讯息,嘱驿丞交付王城大主觋,然后去无盐乡广惠仓,监兵独自进去,不久,居然牵了头驴出来,鞍辔两边各挂了个大包裹。 “真好使……”应龙叹道。 “必须的!”监兵得意地一笑。 赶到密林,应龙嘱他们林外稍候,自己走回原地,传讯大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雷大熊等一个不少,陆续现出身来。 应龙笑道:“我还担心你们跑掉了!” 十几个人脸色都有点不自然,昨日等了一夜,辗转反侧,忐忑不安,有几个人实在忍不住了,反复劝说方雷不要完全相信应龙,留一人探风,其余人先行离开,以免被人一网打尽,说得方雷也有些动摇,独大熊坚决不同意,两边争执良久,最后决定一搏。 方雷长身一揖,“我等惭愧!” “无妨,对了,没和你打招呼,我带了几个朋友来帮忙,不介意吧!” 方雷等闻听身形一滞,随即齐齐退后数步,紧握手中兵刃,面露警惕,方雷灼灼地盯着应龙。 “不要慌,是我的师弟和师妹,监兵执明陵光,你们也该听说过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应龙高喊道:“进来吧!”一嗓子把十几人又吓了一跳。 衣裳卸在地上,旁边的方雷大熊等狼吞虎咽。 “慢慢吃,别噎着!” 填饱了肚子,精神也足了,各自寻找合身衣裳穿上,披头散发,遮住大半个面容,原来的甲衣连同兵器,找草丛挖了深坑掩埋。 应龙与娉婷回驿舍等候,监兵、执明、陵光带着方雷等人赶往济阳邑府。 一边等着,应龙问娉婷,“你们昨晚聊什么呢?” “我说,苍天注定你们俩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你跟我偷偷说过,你其实很喜欢她,有一天会金芒万丈,足踏五彩祥云,来娶她!” “?”应龙有点急了。 “骗你的!” 应龙吁了口气,“少开这种玩笑,要死人的!” 娉婷轻轻一笑,起身走开。 “你上哪啊?”娉婷不应,望着她离去,应龙不知怎么忽然觉得那道背影美丽而落寞…… 济阳邑府,有邑吏引领监兵等院中稍候,进大堂禀报,自有差役守押方雷等人,不久,邑丞走出,从前带路,监兵三人跟随,直入内府。 邑令下座趋迎,寒暄了几句,邑令问道:“不知三位天师缘何来此?所擒盗匪是何案由?” “是这样,”监兵道,“这十几个人是王城在案恶匪,因极其凶悍,大长老特命我等前来缉拿,幸不辱命!” “三位天师出手,自是马到成功的,今来邑府,可是要暂时收押在此吗?” “不,我等要将他们即刻押解王城,请邑宰发付令牌,便上路了!” “原来如此,那我即刻吩咐邑吏验身备案,发付令牌!” 监兵摇摇头,道:“这些恶匪身份特殊,不能泄露,待平安回到王城,自会送交刑罚司,邑宰只需核点人数,发付令牌就可!” “这个……”邑令面现为难,“恐怕不行,发付令牌必须依律验身备案,恕我不敢逾矩!” 监兵从怀中掏出方印,“大长老令我等在地方便宜行事,特命携此印,请邑宰过目!” 邑令连忙接过,仔细观看,然后双手奉回,低头沉思,半晌方道:“确是大主觋方印,不过毕竟人在我地方带走,不审讯,不备案,也就罢了,验明正身是万万不能省的!否则,随随便便就发付令牌,恐将来难逃失责之咎!” “事有紧急,当可从权!” 邑令面色一沉,“人乃国家之根本,岂容儿戏!即使大主觋亲至,也必不会强求!” 第52章 一路截杀 监兵心中暗暗叫苦,却未慌乱,回头看了执明一眼,执明点点头。 监兵忽然走近几步,邑令一怔,监兵俯身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邑令脸上渐渐现出惊愕之色,“果真?” “有大长老方印在此,我们奉命行事,岂可胡乱戏言?!” 邑令点点头,转身对邑丞道:“快快发付令牌!”邑丞应诺。 时间不长,令牌做好,交予监兵,监兵拱手称谢,与执明、陵光带了方雷等众人出府。 邑令、邑丞从后相送,邑丞一直盯着方雷的背影,若有所思。 应龙娉婷正等得心焦,远远的,看监兵三人带着方雷等走来。 验过令牌,驿丞索性拨了一辆驿车给他们,也不用驭夫,监兵亲自驾了,风驰电掣,向南而去。 路上,陵光也起了好奇心,问监兵:“你悄悄和邑令说的什么?” 监兵哈哈一笑,“我说方雷他们都是化了人形的妖物!” “这也行?!”应龙莞尔。 “妖物非同小可,他哪敢耽搁?!万一连累地方百姓呢,我看他巴不得咱们快点走!何况只要不关人的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他就信了?” “有大长老的方印呢,他怎敢不信?!” “有你的,聪明!” 监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执明事先偷偷教我的。” 执明极为迷人地一笑。 王城,天师院,大主觋揣好黄布袋,手拄祭杖,对离珠道:“我要去些时日,这边就有劳离珠道长费心了,若有函简,交牧童妥善收好即可!” “好,我看让无极随你一道去吧,毕竟当时他在泰山,对事情比较了解,或可证明一二!” 大主觋点头,着牧童唤来无极,无极听闻竟显得有点兴奋,连连点头,遂与离珠稽首而别。 冀州涿鹿城州牧府,“有他们消息了!”永曜沉声道。 “好啊!”旁边两人颔首,其中灰发人冲阶下十几人挥了挥手,“去吧!” “是!” “看他们往哪跑?!”黑发人冷笑道。 轰,山崩地裂,路上顿时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土石飞扬,尘烟弥漫,四匹健马扬蹄惊嘶,收足不住,拉着驿车向坑边栽去。 白虹贯日,玄衣飘落,长有数十丈的青龙凭空而现,龙吟响彻,虬爪探出,轻轻抓住车辕,腾空而起,飞跃而过,尚未落地,两侧的山峰土坡,震耳欲聋,磨盘大小的石头隆隆翻滚着砸下来。 一层淡蓝色的水幕,美轮美奂,将驿车笼罩其中,数不清的石头互相碰撞着,在水幕上砸出了一圈圈凌乱的涟漪,荡曳欲碎,驿车稳稳安放,监兵早急忙收好衣裳,与陵光护持左右,青龙昂首直上,巨尾摆动,虬爪挥舞,乱石横飞,轰雷声不绝于耳。 扶摇高空,青龙俯瞰峰峦,却无半个人影。 渐渐偃息,应龙化回原形,监兵问:“还是没有看到人?” 应龙摇摇头,问:“这是第几次了?” 执明伸出四根手指,应龙叹了口气,坐回车内,脸上现出了一丝倦意,“走吧!” 这两天,他们不分日夜遭受偷袭,一座驿舍也毁于熊熊大火,稍一疏忽,方雷等十几人中死了两个,应龙四人全神戒备,片刻不敢松懈,身心疲惫,偏偏半个可疑的人影都没见到。 “这帮缩头龟行动也太诡异了!”监兵切齿道。 “明显不是北镇军,看来道宗与他们也有牵连,所以在没有十分把握一击必杀之前,不让我们觉察形迹!”执明蹙眉道。 “关键是他们怎么发现方雷的?” 方雷等人这两日话明显少了许多,整天低头不语,听应龙提及自己,强打精神,苦苦思索,忽然猛醒道:“我一直恍惚觉得有点不对劲,在济阳邑邑府,那个邑丞,有些面熟。” “唉,”应龙心头火起,偏偏不好发作,强捺道,”你怎么不早说?!” 方雷也很懊悔,“济阳邑离北镇军不算太远,有所往来,但我去的甚少,当时稍觉异样,现在才想起来……不过我披头散发,不穿甲衣,他怎么可能认得出?!” “邑令毫不知情,邑丞有否勾连,还难以确定!”执明安慰道。 应龙颔首,想了想,忽站起身,不料嘭地撞到车顶,众人一愣,齐刷刷地瞅向他,看应龙呲牙咧嘴地揉着脑袋,还没等笑出来,听应龙正容道:“大长老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做任何一件事,都会付出代价,就看这件事值不值。你们在当初决定的时候,是不是认为值得做?” 方雷怔怔,点点头,接着大熊小熊,其他人犹豫了一下,相继点头。 “他们肯定不会放我们离开冀州,越往前走越危险,虽然给天师院传了讯,能否及时赶到也是未知,如果你们现在动摇了,可以悄悄逃走,如果仍觉值得做,那我们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原本我还有点不相信,但从此刻起,只要没死,就一定会护送你们渡过滹沱河,到达王城,拜将封赐,史载奇功,告诉我,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 “一起闯过去,好不好?” “好!” “大声点!” “好!”众口同声,慷慨激昂,高亢如云,执明冲应龙妩媚地一笑,偷偷翘了下大拇指,陵光冷峭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波澜,娉婷一双大大如秋水般的眼睛望望应龙。 监兵大笑道,”说得好,我喜欢!”一声唿哨,“嘚”车马辚辚。 第53章 生死滹沱河 王城坐落于豫州,与冀州隔河相望,河水奔腾,夹裹着泥沙,荡涤着河床,向下冲去,波涛湍急,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声...... 驿车换了几次马,终于到了滹沱河边,这两日,出奇得风平浪静,应龙的心反而慢慢提了起来,隐隐觉得真正的阻杀正在悄悄逼近…… 众人下车,监兵轻轻拍了拍头马的后颈,“回去吧!”马蹄踏踏,头马低垂头在监兵怀里蹭了蹭,仰首嘶鸣,由慢而快,拉着空车渐渐远去。 应龙笑道:“我发现禽兽跟你都挺亲近的!” 监兵不语,过了一会,悠悠道:“比如你……” 众皆大笑,笑声中,执明道:“你好像还没发现呢!” “啊?发现什么?” “过河喽!”黄河渡口,橹夫站立舟头,高声吆喝道,等渡的人陆续登上踏板。 应龙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上不?” “如果他们半河袭击,可就危险了!” “总要渡河的,难道让应龙一个一个抓过去?!” “你是不是傻?!那不一样?!” “快点吧,人家要开了!” “上吧!”最后执明道,“大家小心戒备!” “开渡喽!”一声嘹亮的号子,渡橹缓缓向西岸撑去。 橹至半渡,毫无异动,薄纱般白雾弥漫中的对岸依稀可见,众人刚欲松口气,执明沉声道:“来了!” 白雾一变,忽现幢幢人影,蓦地一声高喝:“杀!” 火海蔽日,金蛇狂舞,火海之上,无数大小石块凭空如雹,穿过火海,带起冲天的火焰,曳着长长的焦痕,如流星火雨,向渡橹呼啸砸来。 白虹贯日,青龙四爪抓住渡橹两端,万千浪花飞溅,拽离河面,刚刚腾空,数十根冷森森的利刃从河中冒出,离橹底不过数尺。 河水疯狂地旋转起来,如被吸扯般,四周湍急的河流夹裹着迅速暴长的利刃,向河底奔涌,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整条河都似要被吸干一般,轰然巨响,似岩浆爆发,执明举杖,蓝发飞舞,一道洪流自渊底喷薄而起,化作一条十余丈粗细的大蛇,披鳞带角,绕过青龙,将天空的火焰巨石尽数吞没,冲拥而上。 青龙身躯一扭,疾向对岸飞去,渡橹上惊声尖叫,东倒西歪,呼老喊幼,乱成一片,方雷等左携右顾,慌忙不迭。 白雾中,一道灰发人影飘然而升,踏空而立,赫然金丹,抬起右手,轻轻握拳击在虚空。 身前仿佛骤然撕开了一个口子,巨大的虚影破空而出,五指紧攥,一拳轰向青龙。 清亮的凤鸣响彻云霄,长裙飘落,那道火红色的身影,一对美丽的翅膀从她背后展开,化作了一只大鸟,似凤非凤,似鹏非鹏,昂首振翼直上,青龙愣了愣,赤凤挡在了他与巨拳之间。 轰,巨拳稍顿,赤凤倒飞百余丈。 只听得苍发人愕然道:“又是一个圣兽变吗?”巨拳毫不停留。 突兀而现,天空一暗,一座巍峨小山重重砸向巨拳,巨拳一沉,随即斜扬,轰中山底,巨大的力量把小山轰起数十丈高,翻滚不休,巨拳离青龙愈近,雷霆万钧,赤凤急速冲来,渡橹中,监兵双手四指紧扣,嗔目叱喝道:“疾!”小山终于稳住,坠若陨石,狂风呼啸。 小山、赤凤俱被再次震开,苍发人一声轻咦,巨拳居然光影一涣…… 青龙抓着渡橹,和惊叫的人群,闪电般穿越而过,沐浴流光,眼看离对岸己不过数丈,只需几个呼吸……又是一道黑发人影从白雾中飘然升起…… 王城天师院。 离珠随手将一封信札交予牧童,半晌,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有谁会在冀州通过驿舍传信呢?” 绽放着青蓝色光辉的剑芒耀亮了天地,灼人二目,洪流大蛇泼空翻卷,奔涌而上,水花崩溅,如瀑布般倾泻而落。 渡橹中,执明身躯踉跄,嘴角涔涔鲜血。 剑芒激起一道亮白的水线,劈开洪流,直斩青龙,危急中,龙尾一甩,星光点点,龙尾尽碎,一口鲜血喷出,青龙横飞,渡橹倾斜,上面众人面无人色,浑身战栗,几个人抓握不住,如断线风筝般掉进河中,挣扎了几下,没入滚滚洪流。 “小六!”女人痛彻五内的哭喊,青龙拼命稳住身躯,后爪探伸,半空抓住哇哇大哭的孩童,轻轻抛回舱内。 执明高喝道:“当心!”淡蓝色的水幕与无边的凌厉肃杀同时笼罩,应龙抬头,水幕崩溃消散,剑芒豁然放大,已近眼前,再也躲避不开,小山几乎四分五裂,救援不及,监兵嘶吼道:“应龙!” 放开渡橹,自己或还有一线生机,不放开,必然会死,而所有人依旧会掉下,松不松手…… 巨爪深深嵌入舷帮,抓得更紧,龙头低垂,看了眼监兵、执明等众人和赤凤,最后是舱内那道身影,那道身影也似正望着他,龙嘴张合,翕动了几下,然后猛转身,整个龙躯护住了渡橹…… 火凤唳鸣,再不顾巨拳,骤然拧身,双翅扇动,闪电般冲去,巨拳如影随形,击中火凤,赤凤跌坠,眼睁睁地看着剑芒斩落,仰天悲鸣。 “死去吧!”黑发人影长笑道,“可惜了,圣兽变昙花一现!嗯?!” 剑芒静静停在空中,青龙一顿,腾空而去,黑发人影连忙催动印法,剑芒划空,青龙轻轻将渡橹搁放岸畔。 “你干什么,为何手下留情?”灰发人影转头怒喝道。 “怎么可能?!”黑发人影惊怒莫名,额头青筋突暴。 岸边埋伏的众道士也以为大功告成,没想到青龙居然脱身而出,一时间不知所措,片刻后,方慌不迭地念咒掐诀。 尚未及念完,烈焰升腾,卷地而来,烈烈火苗窜起数丈之高,赤凤睚眦欲裂,周身簇簇火焰飞舞,双翅扇动之下,岸上草木尽焚,瞬间一片焦土,白雾冉冉轻烟,蒸腾消散,众道士无头苍蝇般,四处逃避。 “不要慌,又不是三昧真火,你们怕什么?!”灰发人影气得七窍生烟,巨掌一按,火焰俱熄。 应龙化回原形,高声道:“都回来吧!” 赤凤展翅,绚丽的火光中,曼妙身影渐渐浮现,长裙飞曳,飘然而落,冷峭如冰。 第54章 神降 监兵从渡橹上一跃而下,大地轰地一颤。 淡蓝色的水球澎然漫天水花,映着日光,七彩缤纷,执明静静伫立。 “现在金丹烂大街了吗?截杀我们,还居然来了两个!” “呵呵,”灰发人影长笑道,“如今,天才异法层出不穷,看来天下果然要大乱了!连几十万年不曾现世的圣兽变都能见到,金丹又算得什么?” 应龙回身喊道:“方雷,你们过来!” 大熊小熊脚踩符兽,方雷等将粗大的长篙竖插沼滩,依次滑了下来。 应龙道:“你们怕吗?” “不怕,”大熊激动道,“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你们了!” “人齐了吗?” “掉下去一个,”方雷黯然道,随即扫视了一圈,昂首道,“其余人在此候命!” “听天师调遣!”众人齐齐望向应龙,掷地有声。 应龙稍一犹豫,还是低声问道:“娉婷呢?” “她恐高!” “呃!”转身凝望那半空的两道人影,“我们人都在这了,”应龙缓声道,耳边,渡橹依旧一片哭声,“放他们走吧!” 静默了片刻,黑发人影嗤笑道:“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灰发人影摆了摆手,轻叹道:“如果只是我,说不定会答应,但可惜……围上,不得走脱一人!” 众道士轰然应命,各据方位,将渡橹连同应龙众人团团围住。 “上了岸又怎么样,不还是死?!认命吧!” “哈哈!”应龙怒极反笑,“差点以为要死了,不过既然没有,可就不一定了!” 笑声未了,双手已结印胸前,十指轮飞,幻化如烟,额头淡淡一亮,身后虚空竟是渐渐虚幻扭曲,灰发人影一怔,右手袍袖倏抬,无声无息,淡蓝色的水幕瞬间一挡,一圈涟漪泛起,隐现银光,如月般皎洁,穿梭而过。 陵光、监兵双双下意识地飞身扑上,一只巨大的手掌探出二指,在应龙喉咙前仅咫寸处轻轻一捻,银光消散,手掌微动,陵光、监兵双双跌退开去。 天地之间,一道巨大的罅缝从应龙身后缓缓裂开,高逾百丈的身影踏空而出,扫了一眼,笑道:“你挺有出息的,仇家越来越强了,两个金丹?!” “神降?!”所有人包括监兵执明等,目瞪口呆。 监兵仰头望着,喃喃道:“我滴神啊!” “什么时候入世修为也能神降了?”对面二人,满脸不能置信。 “而且能说话!”灰发人影呓语着。 泰逢左右看看,点了点头,抬起手,两指间一点银光,“果然四象一体,永远生死与共啊,嗯,但这东西你们现在可挡不住!” “……?”执明。 说罢,泰逢望向灰发人影,“这银月梭,你从何处得来?” “装神弄鬼!”青蓝色剑芒暴涨,当胸疾刺,泰逢大手一挥,漫天光点消失。 “我咄,又差点死了!”应龙吓出了一身冷汗,仰首问道,“金虹好吗?” “很好!”说罢,眼眸一凛,虚指灰发人影,“你和我走,”又瞅了眼黑发人影,“至于你,逃命去吧!” “别呀,我还有话问呢!”应龙急道。 “有一个就够了,我帮你问!嗯?还想来?我很忙,没空和你们打!”说着大手箕张。 二人刚掐手印,但觉浑身一僵,吸力巨大无比,不由自主地飘飞过去,满脸惊骇,泰逢一手攥一个,随即右手轻扬,“走你!” 黑发人影惨叫声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转眼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走了!”说着,泰逢身影渐渐虚幻。 “喂喂,我还没收法呢,哪有这样的神降?!到底谁说了算?” “你有意见?”泰逢声音隆隆传来。 “没有……” “这个法宝给你吧,它本是灵祖早先之物,金虹不需要,对你更有用!” 一道银光,不疾不徐,应龙伸手接住,一时无语,现在的金虹可是财大气粗了…… 一切恢复平静,除了咆哮的河水,只剩下一群张大了嘴、木雕泥塑般的众人。 应龙环顾了一圈周围的道士,“嗨,你们……” …… 大家围成一圈,横眉立目,中间一个胖胖的道士战战兢兢地蹲在地上,不时抬头偷瞧一眼,连忙低下,嘴里咕哝着,“为啥那么多人跑,单单盯着我追啊?” “你跑得像只鸭子,”应龙笑道,“太显眼了!说说吧,从哪来的?” “我不会说的!” “小胖子,你知道我召唤的神把那人抓走做什么吗?是去烤了吃的!要是把你也填满料,腌一腌,绑在架子上,点上火,啧啧,这身油,肯定更香……” 胖道士浑身哆嗦了一下,众人憋笑。 “说不说啊?”应龙抬起手,作结印状。 “我说我说,我是冀州恒山北岳观的!刚才被抓走的是我的师叔!” “什么?”应龙一怔,恒山北岳观源远流长,为冀州第一大观,二十四玄门之首,若只论传承历史的话,不亚于南宗北宫,一向安分守己,与世无争,怎会搅进叛乱,这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黑发人也是你们道观的?“ “不是,他是另一道观的!“ “什么道观?“ “我真不知道,不让问的!“ “你们观主知道吗?“ 胖道士茫然地摇摇头。 “好了,你走吧!”看看问不出什么了,应龙挥了挥手。 “放我走?”胖道士浑身一震,满脸惊喜。 “嗯,去吧!”众人让开了一条道,胖道士站起身,迟疑地瞅瞅,然后跑了,像只快乐的鸭子…… 应龙低头沉思,半晌,抬头问道:“你们怎么看?” 第55章 银月梭 众人默默不语,执明悠悠道:“看来天下真得要大乱了!” 妥善安置渡橹,扶老携幼,接了娉婷,又到驿舍换乘马车,监兵一抖缰绳,车轮滚滚,驶入豫州,直奔王城,应龙没进车厢,坐在监兵身旁。 路上,监兵对应龙羡慕道:“大哥,太强了!那就是泰山之神吗?” “嗯,我也是第一次使,还担心不灵呢!” “这玩意儿叫银月梭?” 应龙点点头,手里把玩着那把熠熠闪光的银月梭,“那个北岳观的道士一定知道得更多,而且这本是灵祖之物,怎么会到了他手里?不知泰逢能不能都问出来?!” “莫非那道士与灵祖有些牵扯,灵祖送的?!” 应龙笑道:“那泰逢岂能不知?!” “灵祖的事,泰逢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吧?!” “嗯,算了,不猜了!对了,陵光也能化形了吗,那是什么鸟?你们俩呢?” “不知道啥鸟,”监兵摇首,“大长老好像知道,但是不肯说,我和执明也许不能化形,不过也好,总得有个帮忙收衣裳的吧……” “?”应龙无语,又问道,“你和执明的是什么法术?” “我的是小移山,执明是小倒海,都是大长老传授的,他说随着我们修为的提高,威力会越来越大的!” “你们全到入世境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啊!”监兵得意地一笑。 “顺利吗?” “顺利,你呢?” “你们最后看到了什么?” “她俩不告诉我,我吗,最后看到了星辰,你看到什么?” 半晌,却未听见应龙回答,转过头,见应龙木然地摆弄着银月梭,呆呆发怔,监兵拿胳膊肘杵了杵他,“想什么呢?” “哦,”应龙霍然惊醒,掩饰地笑笑,用手指指,“你看,为什么这上面会有一个凹槽?” 监兵纳闷地瞅瞅他,嘟囔道:“不说算了!”还是随之看去,倒果真有个凹槽,也不禁有点奇怪,“你破了灵印,注灵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你停车,我下去试!别误伤了你!” “切!”监兵勒住缰绳,应龙跳下车,路上没什么车辆行人,自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车中诸人都生了好奇,除了陵光,纷纷出了车厢,娉婷也扒头看着。 应龙灵气运转,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丝灵力,一方天地,无数银光穿梭,整个天空电闪雷鸣,中央却悬挂着一轮明月,月中宛有一只巨眼,开阖之间,应龙脑海不由一阵眩晕…… 过了好久,大家都等得有些焦急,见应龙缓缓睁开双眼,监兵忙问道:“解开了?” 应龙点点头,略微有些疲惫,却难掩惊喜之色,恢复了一会儿,再次注入灵力,然后将银月梭朝空中一抛,道道银光如线,咝咝作响,闪耀夺目,银月梭豁然暴涨,足有丈许,熠熠生辉。 应龙腾身而上,立于凹槽之内,绰绰有余,长笑道:“看好了!”笑声中,脚掌轻踏,嗖的一声,倏忽远去,疾如闪电,转瞬消失天际。 片刻返回,笑声方歇,悬停半空,俯身望向众人,笑吟吟地道:“小可杀人,大可驭乘,真是好宝贝!” “得瑟!”监兵仰头望着,“要不你先走吧!” “不用了,没多少路程了,万一他们贼心不死呢!”说罢一跃而下,单手轻招,银月梭由大变小,钻入袍袖。 离珠率九方巡照赶至…… 王宫华胥殿内,净德王手扶御案,静静地听着。 仓颉立于案前,正躬身道:“臣两年来一直夜观天象,再过些日,紫微坐守迁移天相宫,见禄存星,同宫会照,大吉,王上可行祭天大典!” “嗯,其他事安排好了吗?” “禀王上,大主觋已与众妙宫说过,那日太行山云台峰会出现独角兽,以示天降祥瑞,臣自会让国中万众臣民知晓,王上大典可再隆重其事,谣言当止!” 净德王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另一位大臣,“容光,你有事急着要奏?” “禀王上,这两年,冀州北镇车马粮草兵械索要甚多,近日,更甚以往!” “刑天奏言孤竹异动,增备以防,永曜回禀也大略一致,”净德王说着,问另一人道,“左彻,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禀王上,臣来就是要禀奏北镇之事,孤竹确有异动,但入冬之后,北镇多有将士家眷前往军中!” “此乃常例,有何不妥?” “现已入春,大部分家眷却未返回!” “哦?”净德王脸色微沉,站起身,转过降香木案,缓缓踱了几步,转向仓颉,“仓颉,你说呢?” 仓颉躬身道:“王上,我当初即上陈不可派任刑天,奈何王上不从!” “刑天两朝重臣,一向光明磊落,性格爽直,”净德王沉吟片刻,道,“左彻,刑天临行前,烈山曾否践行?” “是,但确实未交半句私语!” “仓颉,你上陈向来隐晦难明,说说,刑天为何不能为帅?” “臣观刑天心中或有不满!” 净德王摆了摆手,“不足为凭!但此事不可轻忽,兵马司减缓调拨,但说筹措,巡狩司着人立即前往北镇军,暗中查访,另催促家眷即刻返回,不可滞延!” “是!” 话音刚落,一内侍匆匆入禀道:“王上,应龙回来了,说有急事觐见!” “应龙回来了?!”净德王笑道,“还知道来见我,除了昌寓,其他人都退下吧,快让他进来!” “是!” 应龙风尘仆仆,疾趋上前稽首道:“拜见王上!” “应龙,你舍得回来了!外面可潇洒快活吗?” “人在外,不敢一日忘王上!” “我信……”净德王笑道,“才怪呢,有什么急事见我?” “王上,北镇或有异动!特进宫禀奏!” “你如何得知?”净德王笑容一敛,看着他,问道。 第56章 烈焰之吻 应龙将如何遇见方雷,方雷怎样说,据实陈述。 净德王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待应龙说完,扭头问道:“刑天亲族还在部族中吗?” “还在!”身后一侍立始终默不作声的灰衣老者微微颔首,道。 净德王沉吟了片刻,问应龙道:“方雷何在?” “宫外侯旨!” “让他进来,应龙,一路奔波,暂且回去休息!” “是!”应龙躬了躬身,转身退出。 天师院,众人皆在等候,有离珠护送,一路无事,到了王城外,娉婷看城外热闹,大感兴趣,说想逛逛,然后南门驿舍等候,应龙答应,只执明深深望了娉婷一眼。 一番欢聚,应龙从褡裢里掏出一把宝石,五色缤纷,闪闪发光,递给师兄弟们。 大家无不喜悦,爱不释手。 离珠在旁一怔,他自能看出每一颗皆非凡品,心道:“这小子还真挺有趣!” 告诉他们好好修炼,又反复叮嘱大熊等人轻易不要出去闲逛,对离珠稽首道:“那我们这就去沂山了!” “好,”离珠道,“有大隗在,相信青云观也不敢将你如何,但记万不可莽撞,一切只言不知便可!” 应龙点头称是,牧童道:“大师兄不稍微等等王上宣你问询了?” “不用了,”应龙摇首道,“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 两年多,众师弟妹都很想念应龙,见刚回来又要离开,很是不舍。 出了城,监兵问应龙:“我们的呢?” “留着呢!”应龙从怀里掏出三块宝石,先将两块递予他和执明,一黄一蓝,晶莹玉润,流光溢彩,道,“这是田黄石和蓝刚玉,应该最适合你俩了!” 监兵欣喜接过,执明偷偷拽了一下他,一怔会意,做了个鬼脸,二人快步前行,渐渐离远。 应龙握着拳转向陵光,伸到她的面前,然后轻轻摊开,一块鸽蛋大小血红色的宝石静静地躺在掌心。 陵光轻轻拿起,“这是什么宝石,蛮好看的!” “它叫烈焰之吻!” 陵光蹙眉道:“名字真难听!” “你看看宝石里面就知道了!”应龙笑道。 陵光闻听,手拈宝石,仔细地看去,宝石里竟似有一簇簇小小的火苗,美丽神秘,鲜艳迷人,不禁一愣,眼睛慢慢亮了,怔怔地望着,半晌,问道:“那天你在河上空对娉婷说了句什么?” “啊?哦,我说不能再帮她找爹了……” “真的?”陵光不信。 “骗你是小狗!”说着转身,汪汪两声,一溜烟跑了。 “应龙!你给我死回来!”陵光恨恨地盯着应龙的背影,渐渐和缓,低头望向宝石,簇簇火苗跳动着,缠绕在一起,“烈焰之吻吗?!”她低低自语道…… 沂山慈云观,一位中年女冠手持两封玉简,凝神沉思,虽似中年,却难掩秀美,淡青色的道袍纤尘不染,云髻高挽。 “师父!”门一开,漱玉稽首。 “嗯,青云观送了封道帖来,请我去斋会!我想应是虬髯失踪之事!离珠道友也来了封玉简,说让你去为应龙做个证!” 听到应龙的名字,漱玉急问道:“那应龙去不去?” “他自应当去的!” “那咱们走吧!” “你急什么?!”岫云轻叱道。 漱玉吐了吐舌头,暂时安静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她。 岫云无奈地摇摇头,接着问道:“我听说那应龙会圣兽变吗?” “他确实是会化龙,但是不是圣兽变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远古相传,风云劫与圣兽变有相辅相成之功,自你师叔太元之后,”说到这,岫云顿了顿,脸色暗淡了一下,接着道,“如今道宗只有你和你师姐知秋领悟了风云劫……” “相辅相成会怎样啊?”未等说完,漱玉忍不住插嘴问。 “威力应该绝不逊于无极和惠阳的神剑御、九玄雷合体,所以你们倒可一试!” “真的?!好的好的!”漱玉闻听,兴奋地连连点头。 “但是,”岫云脸一沉,“交往切计分寸,不可逾矩!” “不会啦不会啦!”漱玉想了想,又问道,“太元师叔到底去哪了?” “不许提她!”岫云突喝斥道。 “是您先提的……”漱玉撅起小嘴不服气地嘟囔着。 “好啦,”岫云缓了缓,“你师姐正在闭关,我也不去了,你就代表慈云观参加一下吧!” “师父你不去呀?!那火云很凶的!万一应龙被打死了,还怎么试啊?!” “大主觋自会去,听说无极随同前往,无极既去了,想那惠阳也一定会来,有大主觋和无极、惠阳,青云观摆出再大的阵仗,应龙也当无虞!” “哦,那我走了!”漱玉悄悄松了口气。 “去吧!” 看着漱玉的背影,岫云的神情稍许有些凝重,静静地望向窗外,低语道:“一千多年了,莫要旧事重演啊!” 第57章 舌枪唇剑 青云观右大殿内,条案横陈,蒲团摆放,数十位道士或老或少,相貌各异,分左右端坐。 火云居左侧首位,对面是大主觋和无极,隔了两案,坐着漱玉,海天、柏鉴赫然都在,小道僮们不停地端盘奉茶,穿梭其间,茶香怡人,菜肴精致丰盛,唯不见荤腥。 道家并不忌荤,但每年诸观总有几日特意吃斋,称为清斋,邀请四方道友,称为斋会。 火云起身稽首道:“观主闭关,由本院代为主持,有失迎迓之处,还望海涵!” 众人忙皆回礼,“叨扰了,承谢盛情!” 漱玉撇了撇嘴,“假惺惺!” 火云俯身端起茶盏,沉声道:“此为沂山玉竹茶,颇能润气养神,品饮之余,贫道胸有块垒,不吐不快,还望诸位道友给个公道!” 不少人应声附和道:“青州道宗同气连枝,如有不平,我等自不能坐视!” 火云微微躬身,“我师弟虬髯当初前往泰山,至今未回,两年来,多方寻找,不见影踪,临行前,我曾将天罗网借他使用,失踪后,天罗网却在天师院应龙手中,”说着,目光灼灼望向大主觋,“这其中是何缘由,还望大主觋告知!” 大主觋缓声道:“虬髯道友之事,我今日方才得知,有需天师院之处,理当尽力!至于小徒应龙,道行尚还浅薄,与诸道观向无纠葛,两年前,因办事路过泰山,与慈云观、望海观两位道友采摘何首乌,恰逢火云道长,或有不敬情事,还望海涵!” 火云冷笑一声,怒道:“大主觋真是好说辞,这么讲来,倒是我心胸狭隘,挟嫌诬陷了?!那他何处得来的天罗网?” 大主觋道:“漱玉、柏鉴两位小友与小徒一直同行,可知此事吗?” 漱玉率先道:“当日心中急切,有所莽撞,师尊已责罚我了,请火云道长不要怪罪!”话说的客气,明显暗含讥讽。 其余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是暗道,大主觋言语老辣,这漱玉年纪虽小,更是绵里藏针…… 火云怒气愈涌,“你是说我以大欺小吗?!今日为虬髯之事,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何用意?” 漱玉娇喝道:“你就是以大欺小,何首乌大家都没采着,你还让泰山神打跑了,然后迁怒我们,为老不尊!” 声音清脆,回荡大殿,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火云须发皆张,砰地一拍长案,“小小年纪,当着众多长辈,忒恁无礼!” “怕你吃了我呀!那日在泰山你就要漫山遍野的咬人了,无极,是不是啊?” 无极起身稽首道:“火云道长的脾气是火爆了些!” 火云气得头晕目眩,一时竟说不话来。 一人忽站起道:“虬髯师弟失踪日久,恐有不测,火云师兄关心则乱,我但请大主觋告知,应龙现在何处,有无此事,一问便知,何必呈口舌之争?!” “我们都在啊,问谁不一样?!” 那人恍若无闻,直盯着大主觋,道:“天下道宗,同源共体,虬髯为我观执事,修道数百载,或有凶事,岂能不了了之,既与应龙有关,还望大主觋秉公行事,莫寒了天下道宗之心!” 此话一出,有几人纷纷道:“风清道兄说得有理,让应龙自己说,藏起来是什么意思?” 大主觋缓声道:“小徒游历天下,以固道心,实不知青云观斋会之事,太过仓促,如何即刻回来?!” “说得好听,还不是不敢露面吗!” 风清道:“泰山之后,便游历天下,似是有些巧合,虽有普明宗、慈云观作证,但人心莫测,莫非你们与那应龙朝夕不离,一举一动都能知道吗?!” “若心中无愧,为何不敢露面?” “天师院有意藏匿吗?” “莫非虬髯失踪真与天师院有关吗?!” 漱玉气得俏脸通红,偏偏让人堵住了口,恨得小脚轻跺,使劲捅捅身旁的柏鉴,“你倒是说两句话啊!” 无极转头看看大主觋,大主觋端起茶盏,恍若无闻,见他不语,殿中更是群声嘈杂,不由面容一凝,刚要站起,大主觋轻声道:“让他们吵一会吧!” 无极一怔,随即会意。 “柏鉴!”漱玉急了,柏鉴无奈抬头,“让他们吵能怎么样啊?” “闹得很凶呀!” “闹能怎么样啊?” “打起来怎么办?” “应龙不来,怎么会?!” “哦,”漱玉醒悟,脸上却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那个笨蛋不会真得怕了,不敢来吧!” “不来是最好了,但天师院庇护之责是逃不脱了,中州道宗本已多事,又添口实!” “什么最好了?!”漱玉嘟嘴道,“他要是不敢来,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那边无极悄声对大主觋道:“虽然现在不过虚张声势,可以后口口相传,对天师院声名或会有损!” 大主觋颔首道:“嗯,不过,眼下中州道宗晦暗不明,青云观这番急不可耐,倒是让我看清了些!你说是得的多还是失的多?” 无极闻听,沉思不语。 “何况,”大主觋悠悠抿了口清茶,缓声道,“来又怎样,不来又怎样?!“ 殿中已是越嚷越凶,风清瞅了眼火云,火云起身道:“大主觋,那应龙一日不来,咱们就等一日好了!” 大主觋轻轻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玉竹茶甚好,我很想叨扰几日,修道静心,偿我所愿,可惜俗事缠身,不如我便在青云观静修,烦劳火云道长前往王城代为主持如何?” “大主觋的意思,便是那应龙不来了?” “事起仓促,怎能即刻赶来?” “终是不敢来了,刚刚玩笑之语,我也不敢留大主觋,但天师院庇护之责,终难向天下道宗交待!” “谁说我不敢来了?!青云观又不是龙潭虎穴!”殿门口,一人朗声说道,殿中顿时一静,齐刷刷地看去,玄衣长发,剑眉星目,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监兵、执明、陵光、娉婷跟在身后。 应龙终于赶到了…… 第58章 谁说我不敢来 见到应龙几人,漱玉、无极同时站起。 “应龙!”漱玉拼命地招着手,再见漱玉、柏鉴,应龙心头一热,遥遥对大主觋躬身施礼,冲无极点点头,然后向他俩走来,未等走近,漱玉已转过条案,跑近抓住他的手,满脸兴奋,道,“我都想你了!” 应龙笑道:“好多人看着呢!” “我才不管!” 看到这一幕,除了娉婷知道原委,监兵、执明皆是怔神,连大主觋都是又好气又好笑。陵光的脸上已冷冷地罩了一层寒霜,执明忙拉拉她,与监兵、娉婷一起,走近大主觋,躬身施礼。 大主觋点了点头,瞅了一眼冰川般的陵光和三人身后的娉婷,和不远处相见甚欢的应龙,道:“一路劳顿,你们先与应龙入席坐下再说吧!” 旁边无极忙疾步趋出,同几人微笑着打了招呼,随即看向陵光,“几日不见,路上可顺利吗?” 陵光哪有心情理会,冷冷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无极笑容凝结在脸上,讪讪地,追也不是,退也不是,监兵同情地瞅了他一眼,随后跟去。 大主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边的火云嗔目喝道:“应龙,你还真的敢来!” 应龙转身笑道:“我心中无愧,有何不敢?!” “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我虬髯师弟?” “我上泰山只为采药,与虬髯素不相识,见了也如不见,如何记得?!” “那天罗网怎会在你手中?” “我当日已说过你看花眼了,我既没听说也没见过什么天罗网!”应龙面不改色心不跳。 “还嘴硬,我当日明明见你祭起天罗网,化出巴蛇虚影!” “那是我的圣兽变,你龙蛇不分吗?!当时很多人在场,你可以问问他们!” 漱玉娇声道:“我可以作证的!” 无极已回转案后,缓缓神,当下也道:“我也可为证!” 柏鉴此时也起身道:“当时我与应龙在一起,也可为证!” 火云瞅瞅漱玉,冷笑道:“刚刚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你与应龙颇是暧昧,作证谁人能信?!” 应龙面容一凛,刚欲发作。 柏鉴拦住漱玉,冷声道:“我与应龙道友萍水相逢,仅仅数面之缘,漱玉投缘视其为兄长,举动也无不妥,何来暧昧,火云道长此话是何用意?!” 火云恍若不闻,继续道:“无极现在王城,望海观素与慈云观交好,更难采信!” 话音刚落,殿门外有人朗朗道:“我也来为应龙作证,可采信吗?!”众人齐齐看去,见一人笑吟吟地从独角兽上飞身而下,向四周拱了拱手。 无人不识,席间一阵窃窃私语,没想到连众妙宫也公然偏向应龙,今日火云若无确证,恐怕不好收场了。 “原来是惠阳小友!”火云怒哼了一声,身旁风清吩咐小道僮道:“快引入席!” 声音轻微入耳,应龙不由怔了怔,却不认得,但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 “不必了!”惠阳摆摆手,径自走到无极身边,拉个蒲团坐了,笑道,“既不请而来,便不占席位了!”说罢问无极,“王城可好?” 无极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我说路过你信不?” “……” 耳边但闻火云高声道:“你们皆言未见,却也有人说当日见过!” 随着话声,席间几人应声而起,应龙仔细打量,恍惚记得,心头一沉。 “当日,我等也在傲来峰,确见应龙祭出天罗网!”那几人手指应龙道。 漱玉道:“你们谁呀,我都不认得,火云从哪把你们临时找来冒充的?!” “当时我们和海天一起与你仨斗法,海天当可证明!” 他们名声不显,大多都不认得,但海天可算年轻辈翘楚,说话分量远非可比。 漱玉不由一阵紧张……看向柏鉴。 柏鉴不语,眼底掠过一抹凝重。 海天缓缓站起身,众人心思各异,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大殿里顿时变得极其安静。 海天道:“当日我确实与应龙他们争斗……”听到这儿,漱玉芳心高悬,火云、风清互相看看,嘴角同时浮起一丝冷笑。 只听海天声音陡高,朗朗说道:“但我确实不记得有没有这几个人了,也没有看到什么天罗网!” 话音刚落,大殿里一片哗然,风清嗔目结舌,火云戟指怒喝道:“小子敢尔!” 应龙不动声色,心早沉到谷底,此时,终于悄悄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纳闷,“这海天怎会帮袒自己呢?!” “好了!”惠阳笑道,“大家吃好喝好就都散了吧,修道艰难,人各有志,谁敢断定虬髯道长就一定出了意外了呢!多多盼人吉,莫要咒人凶!” 火云毫不理睬,直盯着应龙,“既然如此,你可敢查验?” “怎么查验?” “随我来!” 火云当先而行,海天最后望了漱玉一眼,与柏鉴还有几人托辞告退,风清从后相送,其余纷纷随着火云,出了殿门,越过正殿,径至左大殿。 大殿内,雕梁画栋,云柱黄幡,正前方矗立着一方灵眼,平滑如镜。 火云转身对应龙道:“我青云观灵眼非比世间,就算你道行高深,心性坚韧,也难骗过,你可敢伸手一试?” 应龙心头又是一沉,暗叫糟糕,怎么没有防备还有这一手。 但听大主觋凛声道:“应龙并非犯人,青云观也不是刑罚司,火云道兄是不是过分了些!” 无极亦道:“火云道长莫非忘了,道宗之内对他人随便使用灵眼乃是大忌,无凭无据,岂可探查应龙?!” 漱玉娇喝道:“原来你大费周章,百般诬陷,就是为此,你是觊觎应龙的圣兽变,是不是?!” 一语激起千层浪,连大主觋都微露惊讶,漱玉竟能难得地说出这番话来,看了看她,不由赞许地一笑…… 第59章 你敢不敢验 火云道:“我与大主觋皆手按灵柱,若有任何私心,均可察觉,这样可好?” 漱玉、娉婷心中雪亮,大主觋、执明、监兵、无极、惠阳等其实也猜虬髯失踪肯定与应龙有关,大主觋暗暗踌躇,若不答应,无休无止,但又岂能让应龙去试?! 正思忖间,忽听应龙大声道:“火云道长,你可果真仅问虬髯失踪之事吗,不涉其他?” 火云不假思索,颔首道:“那是自然!” “好,就当还我一个清白!今日诸位皆可为证!” 很多人都未想到应龙居然会答应,怔了片刻,轰然应是,漱玉恨恨地一跺脚,这个笨蛋! 话既出口,再难阻拦,执明、监兵、无极等暗自准备,以便随时出手,大主觋沉吟片刻,同火云一起率先轻按灵柱。 应龙走上前,立于灵眼之前,在众人各样注视的目光中,举起手,慢慢放了上去。 只听火云道:“你可是从我师弟虬髯手中得了天罗网吗?” “不是!”应龙缓声道,众人的目光齐齐凝注灵眼,监兵、执明、陵光、漱玉、无极等心骤然高悬起来。 灵眼平滑如镜,毫无波动。 火云一怔,接着又问:“我师弟虬髯失踪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没有!”灵眼似微微荡了一下,旋即平滑如镜,再无波动。 火云大出意料,面露惊愕,殿内一阵骚动,本等着看好戏的众人面面相觑。漱玉手抚胸口,樱唇微启,长吁了口气,低低道:“可吓死我了!” 而执明紧盯着应龙,心中大急,该抽手了,快抽手啊……! 火云高声道:“好……”他本欲说“好,我再问你”,“好”字刚刚出口,应龙已轻轻将手抽回,退后几步,沉声道:“火云道长,这回可信了?!”说罢,扫视四周道,“诸位可看清了?” 执明脸色一缓,妩媚一笑。 “看清了!”监兵喜出望外,高喊道,一见势头不对,即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不愿再得罪天师院,纷纷随后附和。 火云急声道:“我尚未问完,你为何将手抽走?” 应龙面容一凛,“火云,你可说了只问虬髯失踪之事,现已问完,还要纠缠吗?!” “我观青羽、青阳等十余名弟子,生死不明,可与你有关?” “嘘……”殿里嘘声四起。 惠阳高声道:“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火云,你是不是还想问应龙你祖师爷是怎么死的?!”哄堂大笑。 惠阳接着道:“你在道宗也算有些名望的人,奈何皂白不分,死缠烂打,不怕失了身份吗?或是果然另有图谋?!” 火云的脸时青时红,说不出话来。 殿中众人皆是摇头,其中青云观特意请来的各观道士,早懊悔万分,当初,火云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不想却是这般结果,当下,互相使个眼色,向大主觋稽首道:“大主觋,我等观中尚有琐事,这便告辞了!”说罢,瞧也不瞧火云,转身离去。 大主觋向余下众人稽首道:“诸位闲暇,可来王城盘桓几日!” 众人连忙应道:“必去叨扰!” “那我就恭候了!”说罢对应龙漱玉等道,“走吧!” 火云呆呆僵立,忽疯了般吼道:“应龙,此事我绝不会轻易罢手的!” 应龙回首道:“你剑伤了我的朋友,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娉婷拉了拉应龙,执明也低声道:“不要节外生枝了!” 火云一怔,“什么朋友?”旋即狂笑道,“大言不惭,好好,既然如此,谁也护不得你!” “火云!”大主觋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灼灼盯向火云,一股浓浓的气势漫空散出,虚幻中,似见九天,一道飘渺淡影,怀抱日月,玉足踏重霄,一闪而没,威压笼罩而下,火云竟不由自主地蹬蹬倒退数步。 “我为中州道宗安定,一让再让,你却得寸进尺,你家观主再任你胡为,青云观万年传承,怕要不日断送了!”说罢,祭杖轻轻点地,甩袖而走。 淡影幻出,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四人脑海中似有根弦被拨动了下,猛听得细微咔嚓声响,越来越大,醒神观看,遍地青砖碎裂,一条粗大的裂缝直延伸至火云脚边。 大殿骤然安静,只有大主觋、应龙等的脚步橐橐,渐渐远去。 出了青云观,惠阳附在无极耳边低语了几句,无极一怔,微微犹豫,望了眼前面冷然而行的陵光。 惠阳不解,顺着他目光看去,恍然一笑,悄声道:“情窦初开呀,放心吧,看看便回,不耽误你做情圣!” 无极无语,紧走几步,对大主觋道:“我和惠阳要去办点事情,很快便回!” 大主觋点头,“可到山下驿舍找我们!” 无极三指合拢,立于胸前,喝道“疾!”璀璨巨剑浮现脚下,惠阳唿哨了一声,独角兽踏云而来,二人腾空。 一边走,漱玉崇拜地望着大主觋,“大主觋,你刚才好威风啊!” 大主觋淡淡一笑。 监兵也崇拜地望着应龙,“你的心性这么坚韧的吗?!” “就是啊……”漱玉从旁奇道。 大主觋也很感兴趣地看着应龙。 “我不能操纵灵眼,只是能够控制它看到我想让他看到的画面,我确实不是从虬髯手中得的天罗网,虬髯失踪是让伏翼吃了,当然和我无关!” “强!我说你怎么会答应!我们已经打算抢人了!” “他若问我有没有见过虬髯,才糟糕呢!”应龙笑道,“火云过于心急了!” 执明噗嗤笑道:“也不知是你运气好还是那火云蠢!” 陵光自顾自冷冷地往前走。 漱玉没心没肺,拉着应龙,高兴道,“这是沂山哎,去慈云观坐坐好不好,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好啊!”应龙脱口而出。 第60章 海天之死 大主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向漱玉道:“请代告岫云观主,过些日,来王城一叙!” “哦!”漱玉明白了,不情不愿地放开手,“那我走了!”走了几步,又扭回头,“应龙,想着来看我!” “好!” 无极惠阳二人风驰电掣,无极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争斗?” “独角兽发现的!” 无极颔首,他知道惠阳和独角兽心意相通,“还有多远?” “应该到了!”说着独角兽一顿,向下方深山莽林飞腾而去,离得尚远,惊涛骇浪声隆隆传来,只见光芒绽放,根根参天大树如割草般轰然而倒,尘烟漫天,隐约两条人影电光石火,斗在一处。 “嗯?”惠阳讶道,“好像是海天的千尺浪!” “快!”无极心知不妙,急速扑下。 尖厉呼啸,伴着一声惨叫,骤然安静,二人转眼而近,满目狼藉的断干残枝中,海天仰面倒地,惠阳扭头,远远的一条人影,惠阳催兽追赶,淡淡瘴雾,倏忽不见。 “跑得还真快!”惠阳恨恨地骂了一声,转身回来。 无极已扶起海天,封脉止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将一粒丹药塞入他的嘴中,海天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道深深的伤口,贯穿胸腹,几乎斩作两段,惠阳忙脱了道袍,紧紧缠住,鲜血仍汩汩流出,瞬间染红。 “海天!”无极轻声唤道,半晌,海天身躯微微一动,挣扎了几下,缓缓张目。 “海天,谁伤的你?” 海天嘴唇翕动,气息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好冷……”说着,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 惠阳低声问无极,”还有救吗?” 无极摇了摇头,“恐怕炎祖亲临也无力回天了!” 惠阳顿顿,俯首道:“海天,到底是谁?我们可以为你报仇!” “不重要了!”海天重复着,眼瞳渐渐涣散,“告诉应龙,我很想再跟他打一场的,不能了吧……” “兄弟,这事重要?!”惠阳无语。 “告诉知秋,我很喜欢她!”说罢,海天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双眼缓缓合拢,再无生息。 无极慢慢放下海天,站起身,面色有些沉重。 “到底谁干的?” “海天虽然嚣张高傲了些,但并非狠辣凶戾之人,不会无故惹来这么厉害的仇家!” “你是说青云观?!”惠阳倏地一凝,仰首唿哨,独角兽腾空而去。 “你做什么?” “柏鉴怕是也有危险!” 无极摇首,“柏鉴不会有事的!如果仅因为斋会作证,太着痕迹,太平观岂能善罢甘休!现在细想当日情景,应是许诺了海天什么好处,或是海天迫于无奈,答应了他们,但事到临头,却忽然反悔,除了泄恨,更可能是杀人灭口,怕海天索性把他们抖露出去!” 正说着,独角兽从天而降,通晓人性般晃了晃脑袋。 惠阳皱眉道:“他们无非是让海天帮着陷害应龙,施压天师院,就算说出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到底还有什么更不可告人的事,以致如此着急杀了他?!” 无极沉吟不语,半晌道:“我只是猜想,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想嫁祸青云观!” 惠阳低头,望了望海天逐渐冰冷的尸身,忽问道:“他让咱们带的两句话,帮不帮?” “告诉应龙吧!”无极道,“知秋就算了,亡者已逝,何必让生者更添伤感呢!” 惠阳默默地点点头。 …… “我猜到了!”应龙黯然道。 “唉,”惠阳叹了口气,看看无极,又看看前面几人的背影,“相爱无错,但一个个为什么偏偏要去喜欢不应该喜欢的人呢?” “?” “有能耐追上去,目送有用吗?!走啦,去太平观!”惠阳说着,一拉无极,一声唿哨。 青云观,厚条石砌筑密室中,火云暴跳如雷,“云宇、云闲已告诉我了,你到底为何手下留情?!不但有可能让他们认出你,还弄成今日这个结果!” “我未以真实相貌示人,怎能认得出?”风清冷冷道。 “难道你当时一句话也没说?!”火云咆哮道,“何况就是因为你,北岳观进退两难,你误了大事!” 风清面无表情地瞅着火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忽然道:“不是你和你的弟子们无用,何至于此?!” “混账!”火云戟指怒骂,“我自去和尊上说,你也最好想想怎么解释!”说罢,愤然而去,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风清脸上竟微微扭曲,狰狞毕现。 青蓝色剑芒暴涨,火云但觉胸间一痛,低了头,剑刃穿体而过,风清缓声道:“云宇、云闲在前面等着你呢,你也去吧,你去了,就都好解释了,”顿了顿,猛然嘶吼道,“都告诉你了,我没有手下留情!” 长剑抽回,火云重重倒落,双目不暝,忽然,身躯一动,泥丸宫,一颗淡淡金光的浑圆晶丸,跳射而出,疾速逃掠,一只巨手顷刻浮现,一把抓住。 风清静静伫立,指缝间金光溢出,隐隐似哀鸣之声,他俯首看了看,半晌,轻笑道:“金丹我收了,我的亲师兄,你死了,好戏便又开始了!” 第61章 刑天反了 沂山脚下驿舍,娉婷早回房歇息,陵光也言疲累。 应龙悄声将所有经过以及如何遇到方雷、方雷所说、黄河遇伏、北岳观之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只略过娉婷疗伤那段。 大主觋静静地听着,偶尔嘴唇轻抿,说罢,应龙垂首道:“青云观之事,应龙莽撞,牵累大长老了!” “啊?”大主觋正在深思,闻言一怔,摆摆手,“虽然还不太确定,最初青阳等人为何要劫杀你,但此次火云再度兴风作浪,似为虬髯针对于你,却明显是冲着天师院,一旦坐实你觊觎灵宝,残害同道,恐怕后续手段会源源不断,这个陷阱布得甚大甚深。不过,现在青云观灰头土脸,北岳宫也铩羽而归,咱们倒可反客为主,平息暗流,让中州道宗安稳下来了!” “大长老,”执明蹙眉道,“若北岳观确与青云观勾结,为何在黄河欲杀应龙,应龙若死,他们这场戏还怎么唱?” “呵!”大主觋一笑,道,“死无对证,岂不更好,到时现出真身,从应龙身上搜出天罗网,我们还有何说,连截杀方雷之事也可推得一干二净!” “大长老也觉得他们与刑天早有图谋?”应龙急问道。 “还不明显吗?!”大主觋沉吟片刻,叹道,“只希望事出仓促,刑天准备不足,不敢遽然起事!” 微微沉默,应龙道:“不过不知为何,那黑发人影剑停了下,否则真是吉凶难料!” “哦?”大主觋怔了怔。 监兵插嘴道:“可我看那人可不像要故意放过应龙!” “嗯!”大主觋颔首道:“等等泰逢那边的消息吧,一切自明,应龙,届时速速告知于我!” “是!” “我要立刻赶回王城,你们暂住驿舍,等无极、惠阳一起走!” “等他们干吗?”监兵咕哝道。 话音未落,屋门敲响,“这么快?!”监兵边说边有点不情愿地打开门,却是一个驿卒,手持玉简,问道:“哪位是大主觋?” 大主觋道:“我是,拿来吧!” “是!”驿卒双手奉上,转身退出,大主觋合拢双目,心念微动,脸色倏然一变。 应龙等连忙问道:“怎么了?” 大主觋长叹道:“北镇冀州反了!” “反了?!”应龙三人同时失色,“这么果决吗?!” 大主觋脸上也是少有的凝重,“我立刻回去!应龙有泰山印,应该无妨,不要等了,也马上动身!” 三人应是,送大主觋出了驿舍,大主觋右足轻踏,冉冉升起,接着疾如流星,消失天际。 各自上楼收拾行囊,执明招呼了陵光、娉婷,给驿卒留讯,以转告无极,乘坐驿车,直奔王城而去,半路,大主觋玉简已至,令速往冀州盐山郡饶安邑候命。 过了豫州,一路上,已见百姓惶惶之意,田间沃野再无繁忙景象,路上车马骤多,携家带口,扶老挈幼,向南迁移,其中还夹裹着一群群的散卒,经询问方知,刑天叛乱,不愿从逆,逃了回来,各寻兵马司待命。 再数日颠簸,终于到了饶安邑驿舍,驿舍几乎人满为患,挤挤攘攘,吵闹喧杂,排了两个时辰,才有房间歇脚。 又等了十余天,正在焦灼,一名甲卫前来,言王上已拜榆罔为帅,征讨刑天,常先领先头大军已至,请应龙等前往会合。 远远的,应龙但见宽阔的驰道上戈戟似林,车如流水马如龙,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尽头,数辆巨大的木牛战车,隆隆驶来,其中一辆装载着几十面大鼓,百余天师护立周围。 常先赤马双棰,甲卫簇拥,威风凛凛,见了应龙五人,忙传令调车,让执明、陵光、娉婷乘坐,应龙、监兵骑马,与己偕行。 边走,应龙边问道:“叛情如何?” 常先道:“北镇拥镇卫军五万,冀州原有城卫军一万,州牧永曜亦反,十郡已失其六,其余四郡也岌岌可危,尤其盐山郡,恰处前沿,赖郡守风泽,始终坚守; 雍州亦失常羊、白水二郡,刑天主军现正占据在冀州涿鹿郡涿鹿城;王上从东镇调镇卫军一万布防衮州,西镇调镇卫军一万布防雍州;三万王城甲卫军,抽调两万由榆罔与我率领平叛,我领五千先行!” “兵力有点悬殊啊!” “是啊,不过我一路收拢不愿从逆士卒,大概有八九千人,这样算来,叛军五万余人,咱们是近三万。” “还有援兵吗?” “各州城卫战斗力有限,只能从南镇调兵,估计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 “兵贵精而不贵多吗!”监兵从旁道。 常先一笑,随即双眉紧蹙,“其实虽然兵力目前有些差距,但王城甲卫天下闻名,应能一战,我最担心的是孤竹,”说到孤竹,脸上又掠起一丝黯然,不由一顿,片刻方接着道,“刑天敢于仓促起兵,很有可能暗通孤竹,一旦孤竹派兵参战,可就麻烦了……” “孤竹很强悍吗?” “天下四极之地,各自大小虽不及中州,但也相差不多,其中以东极日下为最,孤竹仅次之,自七十年前,王上率兵亲征后,虽偶有骚扰,也算得偃旗息鼓,但实力雄厚,兵广将多,若真与刑天媾合,咱们便只能以守为主,再待援军了!” “那咱们怎么打,先援救盐山几郡吗?” “榆罔将军有令,直取涿鹿!” “那风泽守得住吗?何况孤军深入是不是有些冒险?” “相信榆罔将军已有筹谋!”常先微微一笑,道。 应龙点了点头,只有一见之缘,印象冷冷得有些面瘫,但看常先似对榆罔颇为信从,道:“我一路行来,才几日,已见荒芜,若久战不下,冀州岂不生灵涂炭,俱成焦土啊?!” ”嗯,”常先颔首道,“战端一开,百姓肯定是遭殃了!” 应龙不语,沉吟片刻,回头指指那些大鼓,道:“这些不是战鼓吧?” 常先摇头道:“那是雷震鼓,用来对付叛军部曲天师军的,哦,此次随军共五百天师以建天师军,我带了二百,其余在后军,大主觋说由你统领!” “五百?!”应龙愕然,“我挨个认一遍都能晕了,让我统领?!“ “大主觋之命,这几日你还要尽快熟悉他们的符器法阵,不要到时乱了阵脚!“ “哦!”应龙苦着脸,低头发愁。 “没事!”监兵道,“有我和执明陵光帮着你呢!” “下了沂山,陵光就没理过我,算了吧!”应龙叹了口气,“我从没带过兵,更别说这么多天师了,大长老还真高看我……监兵,要不你上吧!” “去……” 第62章 旗开得胜 剩下的路程,应龙便一头扎进天师堆里,吃睡在一起。 进入了涿鹿郡,地形多以平原为主,山脉低矮,坡势平缓,到处尽是高低错落的丘陵。 为了防止中伏,前骑斥候直探出数十里,往来依次回报,沿途收拢散卒已近万人,通过灵眼者,陆续编入行伍。 至扶柳邑,距涿鹿城仅余百里,安营下寨,以待榆罔。 尚未筑就,只听得人喊马嘶,战鼓喧天,有斥骑回报,叛军进击,常先传令列阵。 无垠的平原上,甲士如云,战车首冲,列于中央,四马并辔拉乘,一人驾轭,两人持弩,后两人各操着一把长柄弯刀。 左右铁甲骑兵,烈马昂首嘶鸣,弓箭手压阵两翼,步卒列后,常先与众将领当先而立。 应龙四人未让出阵,领天师们登车眺望。 远远的,尘土飞扬,旌旗怒卷,铺天盖地,如海潮般奔涌而来,俱都战车铁骑,黑压压,绵延十数里,足有两万余人,至一箭地外,勒马列阵,一骑踏踏岀前,马上之人身高过丈,虎背熊腰,手托三叉戟,高喊道:“常先吗,可敢一战?” 常先注目,康回,原西镇关镇守使,因怠守纵妖过境,贬至北镇效力,如今竟裹同叛乱,长笑道:“反骨贼,正等你呢!” 两边战鼓同时擂响,震耳欲聋,常先、康回一声大喝,“冲!” 双方数万铁骑战车如火山爆发,岩浆滚滚,风驰电掣,万箭齐发,前锋一排排地栽倒,转眼两股洪流重重撞在一起,喊杀声,马嘶声,冲撞声,撼天震地,战车倾翻,人仰马扑,成片成片地摔落,践踏为泥,鲜血如雨,喷洒空中,颗颗斗大的头颅,旋转横飞。 应龙目不转睛地看着,数万人马如此血腥惨烈的厮杀,还从未曾见过,不禁血脉贲张,对监兵道:“咱们也上吧!” 监兵早跃跃欲试,刚要点头,身后执明道:“你们两个嗜血之徒,等旗号,不要妄动!” 鏖战中,常先双棰舞如流星,将一人脸骨击得稀烂,仰起头,一眼看见不远的将旗,大喝道:“跟我擒了康回!”随即一马当先,数百甲卫紧紧跟上,左劈右砍,当者披靡,直取康回。 康回听得东北方向一阵大乱,扭转头,常先等如利刃劈海,怒笑道:“老子没去寻你,你倒来找死!”摆动三叉戟,催马迎去。 叉棰相碰,铿锵刺耳,你来我往,斗在一处,双骑交错,康回钢叉直刺前胸,常先举棰封挡,不料康回手腕一抖,叉头疾刺而下,一声哀鸣,马首粉碎,往旁摔倒,常先仓促中腾身跃出,康回一声冷笑,踩镫前纵,狠狠刺向刚刚落地的常先。 随身甲卫看得清清楚楚,却俱被敌骑拦住,冲突不出,齐瞋目吼道:“常先将军!” 明晃晃的叉尖眼见及身,常先忽然身子一晃,快如闪电,已绕至康回马侧,铁棰霍霍,反砸康回背脊,康回大惊失色,慌忙偏转身躯,棰头擦过腰胯,鲜血迸流,疼痛难忍,拨马便走。 常先兔起鹘落,飞掠进战车,将尚在发怔的护旗士卒尽数扫落车下,一棰把小臂粗细的将旗砸断,大吼道:“康回已死,随我杀!”众随身甲卫亦齐声呐喊,声如滚雷,远远传开。 叛军见将旗忽然倒下,已然惊慌,再听常先等呼喝“康回已死!”一时大乱,常先铁骑趁机冲杀,气势如虹。 康回大败,常先追杀十数里,斩获千余,收军回营。 救治伤兵,收殓亡卒,清点俘获,垒筑营盘,大胜的奔走欢呼很快化成了一片繁忙,应龙几人也跟着忙碌起来,娉婷伤愈后,除了好吃,更研医道,此刻明显成了主力,如蝴蝶般进进出出,飞来飞去,乐此不疲。 直至傍晚,诸事暂歇,一口口大锅热气腾腾,空气中满是米肉的香味,引人垂涎。 欢声笑语,嘻闹喧哗,随处可闻,大帐中,常先、应龙五人及亲信诸将也是有些饿了,风卷残云,直至腹中饱胀,方才停箸,应龙满足地长吁了口气,笑道:“饱了,今天你们真是威武,我和监兵看着都手痒!” 常先道:“今日之战,不用你们出手,不过,你们若想建功,倒马上就有个机会!” “嗯?”应龙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执明横了他一眼,笑嗔道:“嗜血之徒!“ “我出征前,榆罔对我说,若刑天全军出击,则寻隙击之,若遣将试探,必是康回,若我军能胜,以对康回的了解,如他亲至,康回必撤,而对我不甚知晓,当不肯罢休,极有可能趁我军乍胜松懈,深夜偷袭!” “那你有什么对策?” “当然是半路伏击,杀他个落花流水!”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伏击?” “没错,不过我尚要固守营盘,只可拨三千铁骑,由牟夷率领,随你们邀击!” 应龙一怔,“康回虽败,我看也剩有近两万众,你给我三千?!” “呵,”常先笑道,“今日未让你们出战,一是怕康回知了你们底细,不敢前来;二是让他对你们不做防备!我料定,三千铁骑虽少,你们必能获胜!” 应龙暗道:“幸亏当时没有出手!”他虽与常先熟稔,但平日倒也没觉得什么,一朝为将,居然如此深谋远虑,那榆罔只见过一面,听来更是运筹帷幄,只是不知能不能真料得中?!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锦囊妙计啊?” “有也是给监兵、陵光的,伏击由执明、牟夷指挥,你其实去看看热闹就行!” “?”应龙无语。 深夜,天垂四野,荒原苍莽,巨大的丘陵此起彼伏,三千铁骑衔枚裹足,趴伏于地,甲卫悬跨马背,左手持弩,右手紧握刀柄,声息皆无。 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应龙盘坐地上,扫视一圈,暗道:“这么长时辰了,他们几乎一动不动,果是骁勇!”信心大增,倒是有些担心康回不来!悄声问监兵道:“常先说得倒煞有其事,不会是瞎猜吧!” 监兵也等得有点不耐烦,怒道:“要是没来,我回去拿小山砸死他!”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平原上人影皆无,监兵渐渐坐立不安,应龙也犹疑不定,对执明道:“不如派斥候打探一下吧!” 执明摇了摇头,“不行,你俩给我耐心点!” 话音刚落,目极尽处,影影绰绰,越来越近…… 第63章 奇兵 康回率着一万余人,像一条穿行黑夜的大蟒…… “来了!”应龙心中对榆罔、常先二人悄悄赞叹,对监兵道:“你们上吧,我先看热闹了!” 监兵低笑道:“也别光看着,跑边捡漏也是可以的!” “嘘!”执明轻轻摆摆手。 寂静无垠,沙沙的马蹄声如风吹过荒草,忽然,火光冲天,烈焰凭空燃起,卷地而来,摇曳的火苗遍野乱窜,足有丈许高,眨眼间,化成了一片火海。 万余铁骑猝不及防,错愕间,连人带马俱都着起火来,惨嚎声中,恍惚见空中现出一只大鸟,赤羽尖喙,美丽异常,此刻却如冥神般,双翅扇动,烈焰飞腾,俯瞰吞噬着一条条的生命。 与此同时,方圆数十丈的小山现在头顶,遮空蔽月,剩余的数千铁骑但觉得眼前一黑,火海间,小山覆顶砸下,不及躲避的连人带马骨断筋折,小山再起。 “快给老子撤!”康回嘶声狂喊,拨转马头,奋力疾驰,残军到处溃逃,拼命之下,居然跃出火海,如喷泉般散开,四面八方,火海、小山:…… 监兵大急,仰天喊道:“快把他们圈住!” 陵光展翅疾飞,但毕竟东西难顾,眼见得残军渐渐奔远。 只听得执明高呼道:“应龙!” 蓦然间,溃散的铁骑同时一声嘶鸣,如收割的稻禾,波浪般齐齐栽倒,人仰马翻,大地隆隆震颤。 “杀!”牟夷觑准时机,挥刀高喝,三千铁骑猛然长身而起,如铁甲怒龙,瞬间奔腾而出,箭如寒星,弯刀如雪,映着月光,冷森森的一片,亮白夺目,挥舞之下,满眼的血红。 天边现出了一抹鱼肚白,荒原的殷红映衬着朝霞的赤火,惊心动魄的绚烂。 “康回逃了?”应龙问道。 “是!”牟夷躬身答道,“不过斩杀六千余人,我军除有负伤,未亡一人,可算大获全胜了!” “嗯!”应龙点了点头,回首远远望去,沉吟不语,三千铁骑从后静静伫立。 原来他们只听说过应龙之名,二次王城血战有些人曾经参加,仅见了监兵、执明、陵光,今日一战,看监兵、陵光大展神威,更是崇拜,唯应龙晃晃悠悠,真如看热闹一般,心中都有些不屑,直到执明高喝应龙,敌骑摔倒,牟夷喝令,挥刀冲出,纵马斩杀间才发现,所有敌骑马足全被藤根蔓草紧紧缠住…… 此刻注目,应龙面色肃然,玄衣长发,披沐朝霞,微微透着沧桑与伤感,恍若出尘,望去的眼光都有了一丝敬意。 只见应龙忽转头问监兵道:“我是跑边的吗?” 监兵笑道:“你这法术倒还真是层出不穷!不过两年没见,不知道也不新鲜,执明,你怎么知道的,你觉得他应该会吗?” 执明娇媚地一笑,“你们俩懒,我可是天天去叫他早起的,有一次让我看见了,要不怎么会教他小绝灵阵!” “呃,”应龙战栗了一下,“我没开房门,你也能看见吗?” “那要看我想不想看了!” 监兵忙问道:“那应龙起早第一件事做什么?” “滚!”应龙仰天痛呼道,“我还是接着离家出走算了!” 三千铁骑心中崇拜形象顷刻崩塌…… “是吗?”执明双手做了个扼喉的动作,媚眼如丝,“再跑啊,就掐死你!”说着,瞟了眼陵光。 陵光冷冷的面容似乎微微一变,随即如常…… 军营里欢呼如潮,万余士卒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如麦浪一般,此起彼伏,映着日光,耀眼夺目,齐声喊着应龙等人的名字,高亢入云,群情激昂。 应龙骑马环顾,也不禁陡然豪气填胸,热血沸腾。 常先早亲率诸将迎出大帐,笑眯眯地望着应龙众人,忽振臂高喝道:“仰众将士英勇,此番交锋,斩获数千,胜利可待!传令开酒,以飨三军!” “吼!”气势如虹,直冲霄汉。 并骑间,应龙问常先:“喝酒误事,你不怕刑天再来吗?” “不妨事的,大主觋暗暗命你们先到饶安邑,不让随军出发,便是瞒天过海,打刑天个措手不及,现下估计他正准备怎么对付你们呢,岂敢出兵?!而且榆罔率后军也快到了!” “连环计呀你们!” “兵未动而谋先行,打一场胜仗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大长老呢,尚在王城?” “大主觋和离珠道长、无极,去了北岳观!” “哦,”应龙想了想,接着又问,“那你们瞒天过海给谁使呢,王城中会有人给刑天通风报信?” 常先微笑不语。 酒香扑鼻,监兵闹得最欢,端着酒,整个大帐酒席间,飘忽而来,飘忽而去,执明浅笑端坐,数十人轮流敬酒,酒到即干,若无其事,娉婷轻酌慢饮,倒也喝了几觚,双颊微显酡红,应龙早有醺醺之意,不住地朝前来敬酒的将佐摆手,“别劝了,找执明喝去!” 执明闻言,横了他一眼,应龙也不在意,乜斜着,悄悄望向陵光,陵光从不喝酒,偶尔和娉婷低声细语。 自沂山之后,陵光再也未曾理过应龙,和娉婷倒愈发亲密,应龙此番没象以前一样,从小到大,每次陵光不论是生气还是耍性,都千方百计地哄她高兴,只淡淡的,任她去了,但偶尔看着陵光更加冷峭的面容,心中无来由地愀然一痛。 似察觉了应龙的目光,陵光身躯一僵,表情动作都微微有些不自然,强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离帐而去。 娉婷连忙追出,监兵双瞳朦胧,戏谑地向应龙眨了眨眼,执明轻轻叹了口气。 酒宴方酣,角号长鸣,常先笑道:“榆罔将军来了,走,随我迎接!” 旌旗如云,铺天盖地,当先一人,银发飞舞,蚕眉凤目,隆鼻薄唇,不怒自威。 常先提缰前行,拱手道:“榆罔将军,营盘已就绪,请入帐!” “嗯!”榆罔点了点头,“以寡敌众,初战告捷,我已回禀王上,王心当慰!” 常先躬身道:“仰将士用命!” 榆罔转向应龙监兵执明三人,道:“果是奇兵,虽未见面,也曾闻名,我随军三百天师,便交予应龙天师了,切莫辜负!” “随便吧!“应龙闷闷答道。 第64章 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后军安排就绪,重新落座,榆罔饮酒甚少,方雷、大熊、小熊等人随军而来,再见应龙,甚是惊喜,挨个围拢前来敬酒,应龙实在是招架不住,偷偷溜出了大帐,夕阳沉下,星辰微现,迎风伫立了半晌,索性缓步踱出了营。 寻了一处丘陵,青草初生,柔软如被,慢慢躺了下去,双手枕头,身躯放松,刚欲稍憩,忽觉得身边多了个人,扭头一瞅,不知道什么时候,监兵居然跟了过来,不禁呻吟道:“我算逃不脱你们魔掌了,静静不行?” “大哥,一直跟着你都没发现,能让我放心吗?” “你也躺躺吧,很舒服!” “是吗?”监兵依言,两人仰脸望着夜空,半晌,说道:“是挺舒服,不过你有没有感觉有点怪怪的?” “什么?” “如果是一对情侣的画面会不会更温馨一点?!” “我不看你就是了!” “我咄!” 斗转星移,今日的星空好像无比得清澄璀璨,星光点点,分外明亮。 “大哥,咱俩已经躺了两个时辰了!” “没让你陪我!” “当我没说,不过问一下可以吗,这是要躺一宿吗?” “你到底有事没事儿?” “嗯,”监兵嗫嚅了一下,“是执明……算了,我直说吧,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陵光啊?” 应龙似丝毫不觉意外,只道:“陵光喜欢我吗?” “其实最先我也没留意,但你失踪了两年,陵光象疯了一样,大长老反复说你很好,虽然安静了,埋头修炼,但我能看出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如果不是执明和我看着,她肯定会跑掉了!后来大长老让我寻你时,说不要告诉陵光,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所以是故意透漏的,你说陵光喜不喜欢你?!” 应龙一凝,半晌,“也许她习惯了,不由自主得很依赖,觉得我应该总在她身边吧!” “大哥,滹沱河时候,你没看出陵光为救你,命都不要了吗?!你脑子飞走了?” 应龙沉默,好久,说道:“我一直郁闷结心,不如跟你说说吧,谁也不要告诉了,出王城后,我懂得了很多事情,再见陵光,才明白她是在吃醋,可是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四个太熟了,从小到大,寸步不离,小时候甚至一个木盆里洗澡,后来大长老让分开,你和陵光还哭闹不干,如果换作你,执明喜欢你,你想象一下会不会和她耳鬓厮磨海誓山盟翻云覆雨?!” “两年不见,都有点不认识你了……”监兵笑了一下,接着收敛笑容,想了会儿,道,“难道你真喜欢娉婷?” 应龙不语。 “大哥,”监兵有点急,怒了,”那你到底想闹哪样啊?” “记不记得我问过你,入世境最后看到了什么,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监兵一怔,嘴渐渐张大,“你不是想说你看到了陵光吧!” 应龙目光微微迷离,还有一丝困惑,“大长老和泰逢都和我说过,突破入世境最后看到的就是内心深处最大的牵挂,你看到了星辰,而我看到了陵光!” 刚说完,猛见苍穹之上,紫薇星豁然一亮,北辰第三星随之亮起,两星光环徐徐扩散,交织融合在一起,光芒绽放,耀眼而柔和,如涟漪般,划过大半个夜空,绚丽非常。 此刻,无数人都在同时仰首,凝望着,王城里,仓颉拊掌笑道:“吉不可言,吉不可言!” 烈山背手而立,低声沉吟道:“万臣拱朝?!先祖入主中州,史载曾有,不想今日重现吗?!” 风师从后道:“可要进宫恭贺王上吗?” “自是要去的,备车!” 东北一座山峰中,大主觋含笑颔首,忽然一怔,忙再聚目望去,隐隐约约,星环深处,略见竟有擎羊、陀罗阴影,不禁一凝…… 第65章 为何要反? 王城,清晨,祭天台中央,堆码着方圆丈许,半人高的柴垛,奉天门大开,黄钟大吕,鼓乐齐鸣。 幢幡高举,仪仗森严,礼官风后将一头壮硕的成牛牵上,侍从们按住牛头,明晃晃的刀光一闪,早有人捧过陶鉴,鲜血汩汩流入,健牛粗重地喘息着,圆睁双眼,重重栽倒,几人抬起,两队奉祭官手捧玉器、缯帛随后,步履庄重,把牛和诸物皆置柴垛之上。 祭天台下,百姓涌聚,人头攒动,屏气静声,净德王从风后手中接过火把,点燃了柴垛,火苗升腾,烈焰熊熊,净德王率众臣躬身跪叩。 管弦悠扬,一人缓步而登,上身赤裸,遍画着象征日月星辰的图腾,高踞而坐,奉祭官抬着盛放三牲、黍、稷等祭品的鼎簠和流满牛血的陶鉴,鱼贯摆放在他的面前。 净德王进拜焚香,捧爵献酒,五齐礼罢,高声道:“仰天眷佑,承继百载,疆宇廓清,百姓安康,天之所赐,示以吉祥,敬予祭献,祈天永祜,尚飨!” 话音回荡,仓颉怀抱着小神斗,自奉天门缓步而出,双手托付,净德王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再道:“祭祝永佑,国祚绵长!”说罢,躬身下拜。 方欲站起,祭天台下,有人呼喊道:“我们虽然敬爱王上,但小王子却给我们带来了灾难,自他降生,妖物、瘟疫不断,如今更生战乱!是不是?” “是!”万千民众交头接耳,有些人已跟着附和喧嚷起来。 仓颉高声道:“妖物已靖,疫病已平,战乱将息,苍天已现异象,预兆大吉!” 烈山亦道:“吾王盛德,吾民皆奉祀苍天,既已示象,不可妄信谣传!” 台下民众面面相觑,不少人轻轻点头,其余却仍是嘈嘈私语。 净德王长身前行,面容威严,环顾群众,鼎沸稍息,小神斗拉着父王的手,睁大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那是什么?”忽然有人高喊道。 西北天际,霞光万道,从尽染成五彩绚烂的云层间喷薄而出,一点白光,由远及近,笼罩着朝霞点点金光,疾速飞来。 一匹雪白色的独角兽,乘风踏空,长长的毛鬃飘扬,神骏灵异,从天而降,落在祭天台上。 “独角兽!”众人惊呼,瞠目结舌,神龙、凤凰,麒麟、独角兽皆为祥兽,人们心目中,能够通达上天,给世间带来太平幸福。 “天降祥兽了!”不少人已喜悦喊道。 万众瞩目,独角兽踏踏而行,来至净德王身前,头轻轻点了三点。 小神斗满脸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咿呀道:“来来!”说着,踮脚摸向独角兽,独角兽秋水般的双瞳竟是一亮,向前走了几步,屈腿俯首,将嘴亲昵地挨近神斗前襟,蹭了几下。 小神斗咯咯笑着,左手依然蜷曲着,右手握住晶莹如玉的独角,独角兽温顺地低低嘶鸣。 众人面露虔敬,凝神注目地望着。 群臣齐齐拜叩,山呼道:“穹隆吉象,天降祥兽,护佑吾王小王子和万民百姓,国祚源远流长!” 祭天台下,万民皆跪。 休整三日,榆罔命拔寨起营,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直逼涿鹿城。 离城百丈,应龙举目眺望,涿鹿城雄阔宏伟,连绵的城墙足有十余丈高,护城河上,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牒旌旗猎猎,堞垛后,隐见无数士兵,刀矛耀眼,冷厉森森,严阵以待,笨重的抛石车、弩床已推上城头,滚木礌石如小山一般。 一声令下,阵列排开,榆罔手握赤灵鞭,乘马前驱,仰首高喊道:“刑天何在?” 一个高大的人影现身城头,浓眉虎目,虬发卷生,连鬓长髯,声如洪钟,“一别经年,不想这般重逢!” “刑天将军,你两朝忠义,功勋卓着,与我也曾朝夕枕戈近十载,我心中始终甚为尊敬,奈何作乱,污一世英名!” 刑天缓缓道:“正因为两朝为将,今日才决意起兵,想吾等三军将士,拼杀疆场,出生入死,保国家安宁,可谓功勋累累,却不能福荫部族家人,每见父母妻儿,上至皓首,下至孱弱,穷年经月,操劳终日,岂有尽乎?!我曾上疏切谏,终不能移!再不兵谏更待何时?!” 榆罔冷声道:“将士功勋,国家一一明录在案,恩遇优厚,况时有赍赏,如何说不得福荫?!” “便有恩遇赏赍,父母妻儿就不须终日操劳吗?且循国法,一世为卒,代代为兵,背井离乡,长年戍边,何其忍哉?!”刑天越说越怒,“况死后,功勋既不可继承,也不能转馈,这所谓的功勋不寒了众将士的心吗?!” “国有国法!岂有一朝不满,便兴万千杀戮,涂炭一方?!”榆罔扬声喝道,“所有人听了,此时若降,或可转圜,若再执迷,城破之日,悔之晚矣!” 刑天长笑道:“我磨锋砺刃,等你来攻!”说罢,转身而去。 榆罔灵鞭高举,应龙以为攻城,却不想他只抬头看了看天空,道:“撤兵扎营!” “……” 大帐中,应龙问榆罔:“何不攻城?” 榆罔似在想着什么事情,常先解释道:“刑天虽兵力分散,又遭折损,此时守城与我军相当,但涿鹿墙高城坚,易守难攻,须三倍于敌,方有把握!” “不仅如此,”榆罔轻叹道,“我在北镇多年,今日观之,将士们居然反心弥坚,不可逼之过甚!” “那拖着也不是办法啊!”应龙不甘心,道,“这些日我对天师们的符器法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四个带领他们上吧!” 榆罔摇首道:“前日大胜,因为你们是奇兵,现在城中必然有了准备,不可冒险!” “那总要试试才知道!” “是要试试的!”榆罔点了点头,“知己知彼,但只是你和我去!” “这又是什么思路?”应龙愕道。 榆罔不答,看了眼常先,常先会意,凑近身,榆罔附耳悄声说了几句什么,常先领命而去。 涿鹿城州牧府,刑天永曜隔案而坐,诸将领侍立两旁,康回也呲牙咧嘴地站在其列。 刑天看了看他,问道:“可以爬起来了?!” 康回连忙叉手,“忍得住!” “损我近万铁骑,本应枭首,念在事出有因,饶你性命,略施杖责,下回再这般鲁莽,绝不轻饶!” 康回诺诺连声。 永曜道:“我看榆罔气势如虹,又有应龙等相助,不如将遣发其他各郡兵马召集回来,共同抗守吧!” 刑天摇首,“外面一万余兵马,却牵制着王城增援衮雍二州两万余人,不能驰增榆罔,岂能撤回?!” 永曜恍然称是,刑天接着道:“可恨北岳观出尔反尔,否则何惧榆罔应龙等宵小?!” “孤竹那边怎么样了?” “虽已应承,但连连催促,却始终缓迟不发!”说着,刑天轻轻叹了口气。 康回趋前道:“末将请命,愿领军再与他们决一死战!” 刑天瞪了他一眼,再环顾诸将神情皆有跃跃欲试之色,沉声道:“榆罔新胜,兵锋正盛,不可强撄,但我们虽不出战,榆罔也不敢遽然攻城,便将他拖在城下好了,城中粮草充足,再需些时日,必见分晓!” “那应龙四人道法甚是怪异,军中天师众多,不能以常理揣度,怕未必不敢前来!” 刑天一笑,“敢来最好!” 永曜讶道:“刑天将军这么有把握?!” 刑天转首问一白面黑须之人道:“清江,可布置妥当了?” 天师军统领清江忙稽首答道:“绝无疏漏!” 刑天颔首道:“便等那榆罔来自投罗网好了,不过,”刑天又俯首想了片刻,沉吟道,“以榆罔谨慎,应不会冒然大举,或会试探!” “明日吗?” “探必今晚,”刑天脸上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诸位可有兴观之?” 第66章 你可敢去? 夜深,月昏星稀,榆罔与应龙伫立涿鹿城下,天似苍穹,旷野无垠,城如巨兽,寒风呼啸而过,二人渺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得单薄。 城头灯火忽明忽暗,榆罔举起赤灵鞭,左手二指搭额,合眼默念。 隐隐绰绰,重重人影慢慢从二人身后,无声无息,凭空浮现而出,阴冷袭体,应龙一回头,吓地一蹦,“鬼啊……” “召魂!”榆罔冷声道,“人有三魂,未结成金丹者,死后,天魂依归神主,地魂冥司转世,人魂游荡,暂为我用!” “我见你的鬼!”应龙浑身发毛,但见榆罔灵鞭一指,阴风飒飒,黑影幢幢,如海潮般向涿鹿城涌去,尘土不兴,密密麻麻掠过护城河,紧贴城墙,手脚并用,攀援而上。 城内恍无所觉,平静如初,应龙好奇心战胜了惊悚,忍不住赞道:“还是鬼好使!”榆罔手掐法诀,凝望不语,眼见得黑压压的鬼影离城头越来越近。 忽然,上百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耀得整个涿鹿城亮如白昼,灿灿生辉,瑰丽绚烂,光柱间,一口浑金巨钟若隐若现,嗡嗡鸣响,渐渐高亢,一道如璀异星环,清晰可见,荡漾开去。 “什么东东?”应龙骇然。 “护城法阵!”榆罔脸色冷峻。 光环漫处,爬满城墙的鬼影骤然一僵,旋即如积雪融化般,坍塌凐灭…… 榆罔闷哼了声,身躯一颤,应龙急欲相扶。 “撤!”榆罔喝道。 未及转身,双腿猛觉一软,一张大网从土里弹起,将二人兜缚其中,坚韧非常。 火把如龙,城头,刑天大笑道:“只有你们两个吗,不过也不枉了我一番布置!” 城门霍然洞开,吊桥垂落,数百铁骑奔拥而出。 应龙直盯向刑天,双手一挣,结印胸前,轮指方动,金钟又是一声长鸣,光环冲荡,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 莫名熟悉的感觉,灵台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又松动了一下…… 数张大网接连崩土暴起,一层层,瞬将榆罔、应龙捆得结结实实,铁骑转眼驰近,大地砰砰震晃,手一抖,挠钩套索尽朝兜网抓来。 应龙心头一沉,耳边却听得榆罔冷喝道:“杀!” 呐喊四作,砂石飞扬,尘土漫天,千军万马竟从地底冒出,刀矛耀眼,马蹄如雷,乌云般卷向涿鹿兵马。 刑天大惊失色,再远远望去,旌旗招展,漫山遍野,急喝道:“快撤!” 锣鼓齐鸣,涿鹿铁骑拨转马头,仓皇逃窜,身后喊杀震天,紧追不舍,稍微落后的皆被斩于马下,鲜血染红了护城河,号角呜呜,城头箭如暴雨,抛石机同时发出刺耳山响,人头大小的石头携带着风声,呼啸砸落,吊桥终于重新绞起…… 榆罔铁骑勒马驻足,高举刀矛如林,殷红的残血自刃尖滴落,马前,尸体横七竖八,失去主人的战马仰首悲嘶。 回来的路上,欢呼声,直冲九霄,应龙问常先:“你们什么时候藏在土里的!” 常先道:“榆罔将军吩咐完,我便召集众天师遁土隧道,然后埋伏地下。” “你早发现他们铺网设伏了?” 常先笑笑,“嗯!” “那是把我豁出去了?!” 榆罔淡淡道:“引蛇出洞,焉能不用香饵?!” “咱俩都是好吗?!” 榆罔面无表情,常先一乐。 “直接挖进去不就好了?”应龙眼睛一亮,道。 常先摇摇头,“一过护城河,城中就会发现了!” “呃!” 涿鹿州牧府,刑天一拳将条案劈作两截,须发皆张。 永曜劝慰道:“将军不必动怒,那榆罔确实狡猾!” 刑天重重喘了几口粗气,转身对诸将道:“各军不得松懈,严守不得轻出,违令者立斩!下去!唤青魃来见我!” “是!”众将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应诺。 连营百里,遥峙涿鹿,两个多月过去了,刑天坚守不出。 榆罔亦按兵不动,应龙忍不住又跑去大帐,榆罔正望着地图沉思,听到声响,也不抬头,只道:“应龙,坐吧!” “护城法阵虽然厉害,总要想办法破解,不能总这样耗着吧?!” “嗯!”榆罔直起身,“你没觉察咱们营中变动吗?” “我看方雷和牟夷悄悄领军走了!” “刑天主军困守涿鹿,但周围诸郡还散布着近一万人,使衮、雍二州增援兵马动弹不得,趁他连败犹疑不定,不如虚张声势暂时牵制,待方雷、牟夷挨次肃清各郡余敌,那两万人马便可驰援与我合围涿鹿,南镇一万援军不日也要到了,大事可定!” 应龙松了口气,“早说啊……” 榆罔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来,我还正要让人去叫你!” “什么事?” “刑天叛乱,冀州百姓并不拥护,尚可为之!但他必早与孤竹媾和,一旦孤竹起应,从北镇关长驱直入,仓促应战之下,中州危矣!然而,却始终没有动静,而各方亦无确报……” “先夺回北镇关不好吗?”应龙问道。 “哪还有兵?!”榆罔摇首,“现在刑天一旦破釜沉舟,咱们都未必守得住!” “你有何策?” “孤竹情况难辨,所以叫你来!” “你不会想让我去孤竹吧?”应龙怔怔道。 榆罔不答,顾自接着道:“据我得知,孤竹禅选日期将近,也许正因为此,随象便是答应了刑天,也暂延缓,待禅选有了结果,再行出兵,所以我打算让你去孤竹探听准讯,以作对策!孤竹乃是凶地,你可敢去?” “随象是谁?” “孤竹现任之主!” “哦!”应龙颔首,心中还真有点忐忑,东西南北四极凶地,闻之已久,踌躇道:“去倒无妨,不过只有听说,风土人情一概不知,不如我们四个再加上常先一起去好了!” 榆罔摇了摇头,“执明监兵陵光相貌过于显眼,孤竹若真与刑天通曲,未必不防,常先是不会去的,我偶尔听娉婷说,曾与她父亲去过,可与你同往!” “娉婷?那怎么可以,太危险了!” 榆罔淡淡道:“虽说凶地,却也许并非你所想象呢……” 第67章 常先的悲伤 离开大帐,想了想,应龙还是决定先去找常先,常先已知来意,吩咐了护卫几句,偕应龙出了营门,寻了处僻静山坡,席地而坐,笑问道:“可是遣你去孤竹?” 应龙点头,“我知道你熟悉那里,特来问问!” 常先沉吟片刻,道:“榆罔一点也未对你说吗?” “没有,只说也许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所以急着来找你,越详细越好!” “你除了想了解孤竹,是不是也想知道我过去在孤竹的事啊?” 应龙嘿嘿一乐,“让你猜着了?!” 常先面容平静,反而不似以往,“我知道你们一直好奇……!” 应龙倾耳听着,尽量不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 “其实除了我,榆罔和方雷也都来自孤竹,而且同在一个部族!” “你们是一个部族的?!”应龙讶然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是‘在’一个部族,”常先重复了一遍,道,“天下除了道宗,尚有很多部族,比如夸父族、刑天族等等,但传承最悠久、道蕴最强大的有三大古族,分别是昆仑古族、神农古族、赫天古族,俱起源于天地之初。” “赫天?!”应龙皱眉问道,“我听说,祖神盘古开天,七魄化为七大祖皇,三大古族莫非由此而来?那应该是七大古族啊!” “七大祖皇,我也略知,但天地开辟以来,只有三大古族!” 应龙心里纳闷,不再追问,继续听着。 “天下除了中州,尚有四极,中州人称之为极凶之地!” “这我知道!” “不过洪荒之末,远古之初,并无此分,北至鬼方,南濒南海,西接昆仑,东临东海,妖界之外,统称为神州,众部落共奉神农为炎皇,后神农传位于其子,魁隗族长,”提及魁隗,常先面现尊敬,顿了顿,方道,“忽然隐退,西王母、北户先后自成一域,源自华胥的有熊族亦趁机崛起……” “华胥又是谁?”应龙问道,华胥殿他可是太熟悉了。 “最早出现的人类,人族的祖先!” “哦,你接着说!” “万余年前,中州鏖战,有熊族建立光严妙乐国,魁隗族长率部族退守孤竹,我出生时,我父亲是魁隗族长的管事!” “古族应该很强大,怎么会失败?” “强大不见得无敌!”常先面色稍许凝重。 “嗯,”应龙沉思片刻,转移话题,问道,“什么是管事?” “便是侍奉族长,管理族中琐碎事情的奴仆!” “那我怎么没看出你和榆罔方雷很熟悉呢?” “榆罔方雷皆是神农族的旁系,虽同在孤竹,但并不居住在一起,甚至很少往来,”说到这,常先似乎不愿多讲,“何况,他们为主,我为仆,谈何熟悉?!” “居然还有人侍奉,从未听说,孤竹看来不错呦!”应龙遐思悠悠,颇生向往。 常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明白应龙听着自己语气,有意舒缓,“要不我伺候伺候你?!” “不敢不敢!”应龙一笑,“旁系是什么意思?” “每个部族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个血脉传承最强大的子弟作为传承者,而三大古族则被称为血胤神祗,意思是神的子孙,也称洪荒血脉,代代延续,其余子弟散作分支,也就是旁系。” 应龙颔首,忽问道:“大长老是哪个古族的?” “三大古族之首,昆仑古族,而且便是血胤神祗!” “果然有背景!“应龙虽有猜测,仍不禁吃了一惊,心道,那金虹应该也是血胤神祗了,三大古族,我居然能见到两个,还天天在一起!忙又问,“有那么强大的部族,为何要去普明宗学艺,怎么还来了王城?” “你去问大主觋吧!” “……” 常先停了停,抬起头,眼中若有追忆之色…… 魁隗族长从小便对我很好,更未视为奴仆,长大些又送去求学,研习战阵兵法,我很高兴,过得也很快乐,可是……一百多年前,有天深夜,我从梦中惊醒,似听狂风呼啸,整片房屋都在剧烈地震颤,学府中的人,仓惶奔走,喊着妖族来了! 我当时也很害怕,就想回家去,看到我父亲,看到魁隗族长,觉得只要站在族长身边,即使天塌地陷,他也能撑住一切…… 学府离都邑有百里之遥,一路上不断有人逃来,我隐约听见魁隗神农,心就一点点地沉下去,不敢去听,不敢去想,越来越近,我看到了烈焰浓烟遮天蔽日! 我拼命地狂奔,在涌来的人流中,我是唯一往回跑的人,好像所有人都看向我,有些人试图拉住我,我疯了一样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全身都麻木了,只是不停地抬脚落脚,终于看到了家,熊熊大火,一片废墟,我似乎闻到了亲人的味道…… 我进不去大火,我不敢进,还强迫自己幻想着他们也许离开了,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然后我看到了满地的尸体……父亲和魁隗族长,他们离得不远,冰冷冷地躺在那里,我认得魁隗族长伟岸的身躯,但没了头颅,断颈留了满地的鲜血…… 常先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过了很久,应龙、常先静静坐着,夜沉似水,皓月当空,斗转星移,“你就来了中州?” “嗯,”常先点点头,平和了许多,“是妖族杀了他们,然后侵入中州,我就去了,找他们拼命,我不会再怕了! 我找到了它们,也碰见了大主觋,一个更拼命的人!”常先终于笑了笑。 “你们都经历什么了?大长老那时候什么样?” 常先似乎想着什么,恍若未闻。 应龙不好再追问,心里也想,人妖大战,大长老说过,应该是为了入侵整个人界,万里之遥,妖族在孤竹却寸土不占,反而调头中州,只是为了杀魁隗吗?!忽又想起,问道,“剑圣呢?炎祖呢?妖族入侵孤竹,他们不管吗?” “我后来才知道,妖族先侵入中州,道宗与妙乐国抵挡不住,妖皇与四大妖王却突入孤竹,起初,不知为何,剑圣并没参战,当时也尚未尊为剑圣,后来忽至!都说他是听闻了魁隗族长惨死之事!” “炎祖呢?” “他一直在,医人无数!”常先淡淡道。 “哦,炎祖只会救人的,但剑圣有通天彻地之能,怎会任由妖皇杀害魁隗族长?” 常先忽然笑了笑,“炎祖才有通天彻地之能,七大祖皇,炎祖是其中之一!” “什么?”应龙瞠目结舌。 “炎祖号神农,神农族的老族长,也是魁隗族长的父亲!” “啊?!”应龙惊呆了,“炎祖没去救目己的儿子?” 第68章 出发孤竹 常先摇首不语。 应龙有点乱,难道妖皇是为了报复炎祖救人,才杀了魁隗?!但炎祖既有通天彻地之能,为何自己亲生儿子却不相救?理不出头绪,索性不想了,接着问,“后来呢?” “剑圣、赤圣亲率南宗北宫加入大战,天下大多宗门部族皆倾巢而出,炎祖救治众生,妖族再难逾越半步,双方陷入对峙胶着,一日,忽电闪雷鸣,流星火雨,从天而降,山川崩塌,万里尽成赤土,人妖两界均死伤无数,传言说九天震怒!” “这混账老天不分青红皂白吗?!”应龙闻听惊怒道,“向着哪边啊?!” 常先不答,继续道:“人妖两界皆无力再战,剑圣与妖皇击掌为誓,以昆仑山之西为界,从此息兵,妖族退去,妖皇销声匿迹。” “那这两次妖族再犯王城,岂非毁约?剑圣为何不率道宗部族进剿妖界?!” “听说道宗近来并不平静,你应该更清楚,所以南宗北宫也难聚众心,刑天又生叛乱,中州自顾不暇,三大巨擘不振臂倡议,其他宗门部族哪会出头!” “难道中州动荡,都是妖皇在幕后操纵吗?使人界无法全力对付妖族!”应龙猛醒道,再想及赫天,亦是妖皇所为,心中愈加震撼。 常先摇摇头,道:“刑天虽然反叛,但岂会受妖皇蛊惑!” “那如何会这般巧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常先沉吟不语。 “你走后,神农族怎么样了?” “魁隗族长陨后,幼弟祝融,很久之前,不知因何被炎皇流放衡山,侥幸逃劫,遂继任族长,但族力衰落,惟旁系无损,反而崛起,为了区分开,从此称为祝融族和临魁族,而且趁着青黄不接,原本追随炎皇诸部族和其他外来部族纷纷趁机壮大,扩张势力,孤竹渐成群雄争霸之势,越来越混乱了!” “榆罔和方雷怎么来的中州?” “七十年前,孤竹侵犯,王上亲征进击,杀入孤竹,大胜于阪泉之野,临魁族也派军参战,败后,榆罔、方雷就归降了!” “方雷身为神农古族子弟,怎么不会道法呢?” “即使三大古族,无灵根者也不乏其人,有什么奇怪?!” “孤竹虽然混乱,但听方雷说,北镇兵士倒非常艳羡,到底凶不凶险?” “孤竹与中州的部族制度有天壤之别,以金叶、银铤、铜贝为通钱,允许天下万物交易买卖,只要你付税,不问来处,所以交易之盛,世间无出其右,可说是聚天下之异宝,汇世间之奇人,连中州道宗中人也经常往来,但孤竹也是第一无妄之地,无论修为深浅,道士平民,不知何时,便可能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几大部族不管吗?国主呢?” “每隔四十年,孤竹就会禅选国主,说是人人皆可参选,无非还是几大部族暗中角力,而无论哪个部族中人出任国主,必要为自己部族攫取最大的好处,对其他部族,虽说明争暗斗,也不敢过分得罪,以争取连任,因此从上到下,只顾勒索盘剥,穷奢极欲,谁还去管那么多?!” 应龙点了点头,虽然心头又平添了几个谜团,对孤竹总算有了些了解。 一侍从匆匆而来,附耳低语几句,常先站起身,笑了笑,道:“能告诉你的,都说了,我心里也觉得舒畅了许多,其余的事待到孤竹,自会知晓,和我回帐吧,有东西给你!” 二人回到常先帐中,案几上已多了一个尺余见方的长木匣,常先递给应龙。 “什么东西?”应龙伸手接过,只觉一沉,不禁一怔,“这么重!”忙打开匣盖,眼前倏地一亮,上百片光灿灿的金叶,薄如帛,满满堆放。 应龙的眼睛也有点发直,常先从旁戏谑地看着他,半晌,应龙阖上匣盖,吁了口气,“真是诱人啊!” “权钱美女永远是世间最让人无法抵抗的诱惑了!” “很有道理!” “明早你和娉婷不用和任何人辞行了!到了孤竹,千万记住三点,速去速回!不要过于张扬!不要露财!另外,你拿着我的族牌,孤竹有两个人也许能帮你,一个是祝融,一个是葛天!” 应龙连连应是,族牌为楸木所制,质坚如玉,前面刻有【神】字,后面似是一幅头顶烈日的牛首图案,当下仔细揣入怀里,“那我走了!” 常先望着他,道:“千万小心,一路保重!” “嗯!”将出帐门,应龙又驻足,转身问道,“那妖皇长什么样子?” “很恐怖!” 太阳的第一缕晨曦洒落沉寂的大地,应龙悄悄唤上娉婷,偷偷溜出营门,一抖缰绳,乘马而去,踏上了茫茫叵途,自己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等着他…… 晨光移动,中央大帐前,银发飞舞,榆罔负手而立,望着应龙北去的方向,淡淡道:“应龙,希望你此行能给我个惊喜!” 不久之后…… “又跑了?”执明怔怔地看着面前急怒的监兵,正整理被褥的陵光动作突地一停。 “问问榆罔,是不是派他去哪了?”执明沉吟了会儿,道。 “好!”监兵点头,执明转身问陵光:“一起去吗?” 陵光冷然直起腰,盈盈而立,不语不动。 “走吧!”执明看了眼监兵,道。 见二人冲进大帐,刚吃饭的榆罔轻轻放下碗箸,举目道:“我派应龙和娉婷去孤竹了!” “什么?”二人脸上同时变色,监兵吼道,“你让他们去送死啊?” “孤竹并非鬼狱妖窟,不会九死一生,只是探听消息,探得即回!” “你怎么不去?!走,执明,咱们去孤竹!” “你们要留在军中!” “你以为自己谁呀?!我随时能来,随时能走!” “大主觋命你们暂随征军,在一日,便要知军令如山!”榆罔冷冷道。 听到大主觋,监兵微微迟疑。 榆罔接着道:“算上来回路程,咱们可以三个月为期,三个月之后,悉听自便!如何?” 执明思忖半晌,径自出帐。 “那好!”监兵随后答应,扭转身,却凝立驻足,凛凛杀气忽地冷冷漫出,银发无风自扬,沉声道,“此去,应龙若有差池,榆罔,纵千军万马,也护不住你!”说罢,大踏步而去。 执明满腹心事,回到营帐前,停住身,稍微平静了下,才一边掀帘一边道:“陵光,应龙他……” 帐中空无一人,榻留一小方粗布,执明走近拿起,上面写着:我听到了!不再等了!去找他了!陵光 执明望着手中那方粗布,轻轻点了点头,低语道:“我明白,等的滋味很难受的,是吧……” 然后又皱了皱眉,“追去也好,那娉婷……” 第69章 佳人下马来 路上,娉婷又大略和应龙说了些孤竹的概况,孤竹分为五十州,不设郡治,由四十四个大部族分别辖治,每年按例上缴税银,大的部族所管辖的州府不仅仅是一个,小一些的则几家共辖一州,而最有势力的部族共有九个,分别是尊卢族,浑庾族,大庭族,临魁族,祝融族,稷慎族,葛天族,赫胥族,骊连族。 “随象是什么部族?” “大庭族!” “哦!”应龙笑道:“你知道得还蛮多!你和你父亲来孤竹不怕吗?” 娉婷嫣然道:“我们只是来采些比较平常的药材,又不惹事的!最后还有两件事得提醒你,首先,你财物千万不要离身,在孤竹,时不时都会有人被抢,小心一点;其次,因为孤竹强盗肆虐,城卫军与巫卫是可以当街格杀勿论的,所以离他们远点!” “这么凶的吗,巫卫是什么?” “和你们天师差不多!” “嗯!”应龙点了点头。 沿途,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畦田,刚种下的稻禾,无人料理,荒草丛生,茎叶枯萎,穿乡过邑,人迹渺渺,家家户户关门闭院,十里百里难见炊烟, 想起不久前乡里邑间大人笑小孩闹的景象,热气腾腾的饭菜似乎余香犹存,应龙不由得有些心酸,和娉婷尽拣了偏僻小路疾行,隐隐的,常能听见人喊马嘶,战鼓擂响,知道可能是方雷、牟夷在与叛军厮杀,也没了心情顾,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深夜寒冷,应龙脱了外袍披盖娉婷身上,娉婷身躯微蜷,似有所觉,渐渐习以为常。 北镇雄关依山攀崖,上宽下窄,城高足有二十余丈,遥望如倒挂峰峦之上,巍峨雄峻,俯瞰四方,墙隘关口,尚有几百名看着应是原北镇驻防士卒,或有过往,严查盘诘,应龙勒马遥遥仰首,不由震撼道,“若非刑天,这里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娉婷并骑道:“应龙哥哥,咱们怎么过去呀?” 应龙身子一酥,忙道:“他们应该都认得康回吧?” 娉婷黑亮的眼睛忽闪了两下,不明其意,再瞅应龙,已是变了模样,活脱脱便是康回,咧嘴笑道:“随老子过关去!”策马飞奔。 娉婷微怔,顿了顿,一笑,从后跟随。 目送着应龙和娉婷过了关,关口一个士卒道:“昨天刑天将军才遣青魃天师去了孤竹,怎么今天又派康回将军呢?” 一群士卒瞪了他一眼,“关你鸟事!” “嘿,你们看,那是什么?”墙隘上一个正无聊望天的士卒忽然喊道,众皆抬头,白云飘飘,一道赤红的虚影疾掠而过。 “凤凰?”还是关口那个士卒。 “鸟关你事?” “你们太欺负人了!”士卒把长矛一扔,眼圈泛红。 “共鼓,逗你玩呢!”众士卒笑道。 “我想家了……” “我们也是……”异口同声。 奔离百余里,空气中弥漫出糜热的气息,应龙嗅了嗅,连打了几个喷嚏,蹙眉道:“怎么这个味道?” “有人说那是钱的味道!” “那人很有内涵!”说着,应龙放眼四望,远远的,山川之间,一座城关隐约可见。 “落叶城!”娉婷道。 “好,快进城找驿舍休息休息!累死了!”说罢,纵驰而下。 上了驿道,人来车往,倒挺热闹,除了神色不像中州那边自然亲切,也看不出有多凶恶,只是不由自主得让人有点压抑,耳边隆隆声响,应龙转头,一辆木牛战车自驰道驶来,微感诧异。 “在孤竹,常见的!”娉婷笑着说道。 刚说着,头顶风声大作,应龙仰首,一只巨鸟飞掠半空,栩栩如生,两翅轧轧扇动,速度不快,却甚是平稳。 “木头的?”应龙暗暗吃惊,好奇问道。 “他们叫做机关鸢,经常用来传讯或运载轻便的东西!” “这么厉害!”应龙仿佛自语道,抬着头怔怔出神,不觉信马由缰。 “瞎了你,滚一边去!”蓦地一声怒喝,应龙惊醒扭身,右边岔路,八匹骏马拉着一辆足有两辆驿车大小的辇乘,金顶镂窗,雕辕画柱,富丽堂皇,驭夫甩着鞭子,横眉立目地瞪着自己。 连净德王出行,都很少用这般辇乘,应龙不禁注目,上下打量,而且更没见过当街莫名其妙骂人的,一时不及反应,忘了生气,倒颇有兴致。 “嗨,瞅啥呢?说你呢!”驭夫看应龙不但不害怕,反而停了马,傻呵呵地望过来,又是恼怒又是纳闷。 “怎么了?”车门打开,一人伸出头。 “有人挡在路口!”驭夫忙探身恭敬答道。 “赶开啊!” “好像是个傻子!” “是吗?我下去看看,早坐累了。”说着,随从忙放了辇梯,那人慢慢走下车。 应龙只是对车有兴趣,看够了,不再理会,提马而去。 “小子,不许走!”驭夫瞥了眼走近的那人,有点急,嗔目喝道。 应龙气乐了,回首道:“你是让我走呢还是不让我走呢?” “我家少主有话问你!” “少主?”应龙又来了兴致,“那你就是什么奴仆吧?” 驭夫简直让应龙搞得风中凌乱,瞪大着眼睛,张口结舌。 娉婷莞尔。 那少主只觉得眼前一亮,紧走几步,“佳人哪里来,我是启瞳,跋涉辛劳,骑马不如乘车,同行如何?” 车上噌噌又跳下几个所谓奴仆,连同驭夫,簇拥近少主身后,神情不善。 应龙愕然,环顾四周,行人匆匆过往,恍若未见,他愣愣地看向娉婷:“孤竹是这风俗吗?” 娉婷嘴角轻翘,酒窝盈盈,百媚顿生。 那少主两眼放光,更是心痒难搔,“佳人下马来,小爷扶你!”说着,竟凑上身来。 第70章 她俩是我老婆 应龙瞳眸微凛,那少主脚下突地一绊,走得急切,更没提防,结结实实一头戗在地上。 “总算五行没颠倒!”应龙低低骂了一句,扭头满脸疑惑地问娉婷,“你确定来过孤竹?” “是啊?怎么了?” “你不惹事的?” “谁让你挡了人家的路?” “你觉得现在还是挡路的事?!” 娉婷“噗嗤”一乐,“忘了告诉你了,我每次来都是女扮男装的!” “呃!”应龙无语, 那边少主灰头土脸,脚踝诡异地缠绕着一堆蔓草,群仆七手八脚,急切间却撕扯不开,耳听他俩旁若无人,犹自说说笑笑,恼羞成怒,推搡喝道:“滚滚,一群废物,去抓那美人!” 众奴齐声应诺,冲娉婷纷拥而上,应龙面色骤冷。 “启瞳,回来!”一声娇斥悦耳…… 听到娇叱,启瞳一滞,众仆也停下脚步。 “走吧!”应龙扫了他们一眼,对娉婷道,策马前行,当街调戏女孩,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略施小惩,懒得再多计较,只是好奇心大涨,倒更急着了解孤竹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启瞳悻悻地转回身,眼前又是一亮,心跳骤然加速。 应龙和娉婷走了十余丈,闻得后面,又是启瞳的声音,“佳人哪里来,走着累不累,我是启瞳,不如乘车同行如何?” 应龙脚点鞍镫,拨转了马头,终于怒道:“这二货,我还真受不了他总这样!”抬眼回望,一览无余,嘴巴慢慢张大,满脸的惊愕。 娉婷也回了身,忽怔了片刻,忍着笑,看看应龙,催马上前。 启瞳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孩,越看越是心动,激动难捺,恨不得立刻牵住她的手,拉到车上,却见女孩仿佛对自己视若无睹,目光飘过他的头顶,看向身后,眼中似掠过一抹慌乱之色,转身欲走。 启瞳大急,紧冲几步,抓向女孩衣襟。 只听两声高喝:“陵光!” “启瞳,你怎么不听话!” 女孩一僵,手慢慢放下,火红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冷俏的背影隐隐透着一点委屈。 应龙驰马奔近,俯腰伸出手,低喝道:“上来!” 陵光不语不动,娉婷随之赶到,“先走吧!” “上来!”应龙一把抓住陵光的手臂,陵光一挣,仰起头,应龙凝望的眼眸里尽是火红,再无其他,紧绷的身躯一软,被拽上马去,侧坐应龙身后。 “嘿,又是你小子!”启瞳暴怒,双手一抬,一只大手牢牢按住了他。 “姐夫,刚才就算了,这个女孩可不行!” “别胡闹!” 怒马长嘶,绝尘而过,几道冷森森的目光同时扫过启瞳身上,启瞳竟不由打了个寒颤,木然顿住。 被叫做姐夫的人淡淡地瞅了瞅。 跑了一段,应龙放缓马速,先瞅了眼娉婷,娉婷轻咬嘴唇,一脸黑线,笑道:“伤自尊了?那二货不会说话,别理他!” 娉婷不语。 应龙偏转头,“你怎么跑来了?” 陵光也不语,应龙悠悠道,“进了孤竹,我才知道你俩有多美!” 话音未落,几声挑逗的口哨迎面吹来…… 终于离城门不远,应龙苦笑着问娉婷:“都几波了?” 娉婷摇摇头,“数不清了!” “这还光天化日呢,若赶上月黑风高,还了得?!” “边塞城关啊,进入内地就好些了!”娉婷看了看满面寒冰的陵光,莞尔一笑。 “进了城,你俩一定得换成男装,否则,我看只能杀到都邑了!” “我不要!”陵光冷冷道。 “……” 正说着,车轮辚辚,对面,一辆驷马轺车,无顶无窗,甚是宽敞,轻便华丽,几个仆从,车后座一人身着黑袍,胸襟上绣着一只金鹤,展开的双翅上有一青狐首,一眼发现娉婷和应龙同骑的陵光,霍然站起,一脸惊艳,“绝色啊,停车!” 轺车拦住应龙马首,那人高声道:“骑马多不方便,这么漂亮,真让人心疼!来我车上,去哪我送你俩!” 应龙勒马,耐心渐渐忍到了极限,无奈道:“你们真当我不存在呀?!” 那人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仍是不停打量着二女,道:“在又怎么样?你是她俩什么人?” “她俩是我老婆!”应龙吼了一声。 娉婷倏地怔怔,看了眼应龙,香腮微红,垂首不语,身后陵光身躯一动,应龙隐隐感觉若有杀气,忙朝前挪了挪。 “你倒是艳福不浅!那开个价!我把她俩都买了!” 应龙愕然,怒极反笑,虚指了指娉婷和陵光,”你要买她俩?!” 那人不耐烦地道:“少废话!随你开!我相中了,舍得花钱!足够让你再娶几个老婆了!” “人也能买?!”应龙一把轻轻按在陵光的腿上,温嫩弹滑,急低声道,“你别动!”手掌温热传来,陵光臀腿又不由微微绷紧,冷厉的俏颜骤然滚烫。 那人看着忽现娇羞的二女,宛若海棠,更添艳丽,百爪挠心,垂涎欲滴,喝道:“怎么着?让我动手啊?!” 龙有逆鳞触者死。 第71章 楼主霜翎 应龙环顾四周,道:“下马吧!” 陵光冷冷盯了那人一眼,与娉婷随应龙下马,应龙拍了拍两匹马的脖颈,“走吧!有缘再见!”两匹马似听懂了般,咴咴嘶鸣,四蹄踏地,然后往来路跑去。 “连马也不要了?!行,快开个价,我很忙,没时间!”那人多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仍不疑有他,肆无忌惮。 “那地方忒远,她们就不随你去了,自己一路走好!”说着,袍袖一扬,银光突闪。 “什么?”那人一怔,瞳孔蓦然放大,僵立车中。 旁边正看热闹的几个仆从,猛见主人不语不动,莫名其妙,慌忙站起,那额头已穿了一个血洞,鲜血涔涔流淌,无不大骇,方欲转身,喉咙几乎同时一痛,生机消逝,尸体犹然不倒。 过往行人躲都躲不及,哪敢观望,此时,数人瞬息被杀,竟丝毫没有察觉。 应龙望也不望,“走!”目不斜视地走向城门,数十丈,身后噗通噗通摔倒声陆续传来,片刻,有人骇呼道:“死人了!” 守城众士卒闻声赶来,与三人擦身而过,随着慌乱的人流,应龙等已进了城门。 顷刻,城门处嘈杂一片。 落叶城很大,虽然依旧到处目光猥琐,也算好了许多,应龙松口气,又有了心情东张西望,与中州不同,街道两旁,民舍较少,市铺林立,幌旗高挑,名称多半不明其意。 街衢,走路的担担的推车的骑马的乘车的,熙熙攘攘,穿戴迥异,有的衣着光鲜,有的破破烂烂,还居然有捧个布袋沿街乞讨的,时不时更有跑来跑去喊抓贼的……真叫个新鲜,应龙也懒得问了,日子尚久,早晚会习惯的。 “早和你说不要去惹巫卫的,”娉婷轻声埋怨道,“你不但惹了,还居然给杀了呀?!” “那个黑袍人就是巫卫吗?”应龙冷哼一声,“这种下三滥,见一个杀一个!” “那现在怎么办?” “先找驿舍吧!” 结果找了不大一会儿,城里已经开始变得紧张,一队队的持戈甲卫匆匆奔向城门,应龙低头问娉婷:“别瞎转了,驿舍在哪呢?” “我以为你要自己找呢!”娉婷抿嘴道,“孤竹的驿舍只作载乘,住宿要找客舍!” “不早说,附近有吗?” 娉婷用手一指,“前面那座两层楼高台阶的就是了!” 应龙顺着望去,果然有一幢无院楼舍,青墙碧瓦,雕梁朱窗,石阶玉栏,阶下几株杨柳,绿叶婆娑,也不多想,大踏步走了过去。 陵光刚欲举步,娉婷轻轻拽住她,低笑道:“你别去,谁让他惹祸还胡说八道,戏弄他一下!” “他胡说什么了?”陵光蹙眉,随即想起「老婆」的话,脸颊突得一热……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娉婷不语,也瞥了瞥那边,忽然有点后悔…… 应龙上了石阶,掀开帘拢,暖意扑面,早有人迎将过来,刚欲说话,待得看清,热血喷涌,吓了一跳,急退两步。 大堂内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巧笑嫣然,两个极为秀美而且居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简直勾人魂魄,乌发盘髻,上身仅穿了一件织锦亵衣,玉颈藕臂袒露,酥胸半掩,弱骨丰肌,下面惟裹了裳裙,赤着足,秀腿修长。 看应龙倒退,轻扭曼腰,跟前两步,搭住肩膀,细语腻声,“仙长从哪来呀,可是累了要消消乏吗?” 说着,一边一个,柔若无骨,靠在身上,应龙手足无措,意动神摇,忙回头望去,哪有娉婷、陵光的影子,虽不明就里,也知不妙,连道:“我是来投宿的!” “知道的,小奴这就侍候仙长洗汤沐浴,好不好?”说着,眼角春意荡漾,越发贴得紧了,淡淡幽香。 应龙鼻血差点喷出,强行忍住,“我还有两个朋友在外面,我去招呼他们!”慌乱说罢,抽身便走。 两个女孩互觑了一眼,齐声道,“仙长是来消乏的还是拿我们解闷的!”话音刚落,已不知从哪冒出三四个彪形大汉,横眉立目,堵住了门。 应龙暗暗叫苦,估计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娉婷那小妮子,顽皮心发捉弄自己,情急之中,猛地想起,自己怀里揣着金叶呢,我怕谁?!顿时恢复了从容,负手而立,道:“我投宿误撞此处,失礼了!” 二女见应龙不再慌乱,自有一股气宇,微微一怔,听他接着道:“不过银钱照付的!”顿时颜色稍霁,双双伸出手来。 忽有人道:“我就打个盹的功夫,你俩又到处胡闹了?”声音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微透着一丝淡淡的慵懒。 应龙举目,紫檀雕花盘梯,如众星捧月,簇拥着一位女子,轻移莲步,优雅曼妙。 两女孩一指应龙,理直气壮,“这人占了我们便宜,就想走!” 应龙忙冲女子稽首道:“姝君不要误会,真不是故意的,误投误撞!银钱照付就是!” “什么姝君!这是我们霜翎楼主!”一人叱道。 “姝君?!”霜翎展颜一笑,风情百种,上下打量打量应龙,吐气如兰,“好久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我了!不知者不怪,此处名唤青楼,遍布孤竹,无论走到哪里,若有了闲暇,可来小酌!仙长慢走,便不远送了!” 应龙拱手,再不敢多言,大汉让开,迈步掀帘趋出。 “姑姑!”俩女孩撒娇地嘟嘴道,“就这样放他走啦?” “我阅男人无数,不曾走眼,这人有些古怪!”霜翎媚然一笑,接着道,“怎么,你俩想把人家留下吗?” “我看他挺有钱呢!” “嗯,还挺帅!嘻!” “你俩呀!”霜翎笑着轻摇臻首,正说着,一女子匆匆登梯,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霜翎黛眉微蹙,沉吟片刻,道:“你们俩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回都邑!” “不等浑庾族长了?” “他的小孙子伏屠刚出城去接风姬,被人刺杀了,估计没心情了!” “哦!”二女答应着,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 霜翎瞅了瞅她俩,似笑非笑,“你们俩不是想等着人家回来吧?!” “才不呢!”俩女孩娇嗔着扭了扭柔软的臀腰,“不甘心啦,难得我们闲得无聊,心情好,哼!有眼无珠!” “我想,也许还会见的!” “好耶,”二女雀跃道,“再遇见,一定让他乖乖就范!” 第72章 封城 瞧着应龙片刻即出,沉着脸走下台阶,娉婷悄悄松了口气,忙躲到陵光背后,掩嘴偷笑。 应龙缓步走近,低喝道:“娉婷!” 娉婷露头,瞅瞅他,“生气了?” 应龙瞪了她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怎么会?!逗你呢!里面舒服极了!” “你上楼了?”娉婷半信半疑。 “还洗个汤!”应龙满脸惬意。 “这么快?!” “?” 陵光冷冷地看着娉婷,“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嗯……”娉婷抿嘴不答。 “汤池,沐洗的地方,女人不能进的,”应龙笑道,“本来想试试的,太贵了!”说罢,狠狠瞪了娉婷一眼,“别闹了,快找客舍!” “先去兑铺换些散碎银钱才行!”娉婷吐了下舌头,道。 就对面,兑铺不大,高高的柜面,护卫森严,应龙递了几片金叶,掌柜用权衡仔细称了,问想换什么,娉婷答了,掌柜随即捧上一堆银铤和铜贝。 应龙低声问娉婷:“怎么换的?” “一换十,不过他们会折去损耗!” “一进一出,哪来的损耗?!太黑心了!”应龙愕然道。 “你可以把多余的金子存放我们柜上,各地都有分铺的,随用随取,又安全又方便,再兑换散银,便不收损耗了!” “你们如果让人抢了,我的金子怎么办?” 两旁护从连同掌柜都愤怒地盯着他…… “走了!”娉婷低垂头,拽了拽应龙。 走出了一段路,应龙犹自愤愤不平,不停扭头观望。 “看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人抢他们!”应龙说着,又扭头看去,身躯猛地一顿,远远的,只见兑铺一阵大乱,嘶喊叫嚣,风雷齐鸣,光芒耀眼。 “果然被抢了耶!”应龙喜出望外,连陵光都不禁驻足回首。 “快快,看热闹去!”应龙兴奋道。 “我走了!”陵光看了一眼,便冷冷道,径自向前行去,应龙恋恋不舍地最后瞅了瞅,也知不是时候,悻悻然随后跟上。 边走,娉婷纳闷道:“还有人会抢他们吗?!” “你不都说了吗……何况这种黑心铺子,不挨抢才是怪事!” “他们非比寻常的!” “孤竹邑府开的?” “孤竹邑府只征税钱和举办扑市,市铺都是私主的!” “九大族的?” “也不是,但他和九大族关系匪浅!是孤竹最有钱的人!” “这你也认识?!” 娉婷一笑,指了指前面,“谁都认识的!” 应龙举目,不远处,十余丈的高墙,一幅望帘,栩栩如生画着一个偌大的头像,和蔼亲切,炯炯有神地俯瞰众人,旁边居然还写着字:【努力吧!有一天你会成为他】 “这么嚣张?!” “他叫大契,白手起家,百余年就成为了孤竹最有钱的人!” “哦!”应龙点了点头,看着望帘下站着不少人,痴痴地凝望着上面的头像,满脸坚毅。 “他们在做什么?” 娉婷抿嘴道,“砺志啊,孤竹贫富悬殊,邑府为了缓解百姓情绪,只好麻痹催眠民众,所以大契白手起家的故事早已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传奇。” “你又知道?!你父亲告诉你的!” 娉婷微微愣下神,旋即摇摇头,“我听说的。” “汤池你也去过?” 娉婷噗嗤一笑,“和你一样,走错了门!” “我不是!”应龙怒道。 “你俩有完没完!”陵光停住,转过身冷冷道。 风声呼啸,数十个黑袍巫卫从半空疾掠而过,应龙用长袍遮住陵光的红发……大街来往行人尽皆寒噤俯首。 一拐弯,客舍比中州的驿舍要小许多,也没那么热闹,满眼陌生的眼神和掌柜伪谄的笑脸,但房间比较奢华,分内外屋,卧榻很大很软,明窗临街,后面还有个可以闲憇的大院,饭菜依口味随便点,伙计殷勤地送上楼,色形还好,味道稍逊,大部分银钱都给了娉婷,应龙落得清闲。 伙计把饭菜摆好,应龙问道:“你们这哪买衣裳?” “就在附近,左边不远。” 酒足饭饱,歇息半晌,独自下了楼,去了街上。 城里的气氛明显越来越紧张,远远近近,兵卒开始沿街盘诘,空中,十几架机关鸢高高地飞来飞去,应龙佯装若无其事走过,所幸布庄距离不远,藏好道衣,铺中人不多,选了件普通长袍,腰襟处略不合身,掌柜着人裁改,自在柜外暂候,听两人低语聊天道:“杀浑庾族小少主的凶徒找到了没有?” “要是找到了,城里还能这么乱?!再加上天成兑铺挨抢,城门都封了,只许进不许出!” “天成兑铺听说没什么损失,倒还罢了!白日刺杀,没人看见吗?” “都说没看清,那伏屠向来招人恨,凶徒狠厉,又不知道牵扯了什么背景,谁去管那闲事?!” “唉,不少要出城的人叫天抱怨呢,浑庾族长应该得到消息了,肯定快来了,等抓到凶徒,便能如常了!” “好像伏屠出城时没有告诉他叔叔,谷浑喝多了,凶徒没准早逃走了,在城里瞎闹什么?” “城外更乱的!” 第73章 你好像撬动了两块 应龙心中一沉,恰巧掌柜把衣衫呈来,又选了两身女衣,交付银子,匆匆返回客舍。 客舍中,陵光静静地坐着,冷然不语。 娉婷笑问:“怎么了,不高兴啊?” 半晌,陵光低声道:“你们总能说说笑笑的,他从来不和我聊天!” “是你不和他聊吧?!” “嗯?”陵光愣了愣,“我没有!” “我毕竟是个凡人,也许很快会离开他……和你的,我真希望你们俩永远高高兴兴地在一起!” “说什么呢?!”陵光嗔道。 “我是说真的!”娉婷扭头,目光飘向窗外极远极远之处。 笃笃敲门声响,娉婷收回目光,走过去打开了门,见应龙换了装束,看着颇不顺眼,问道:“你自己逛街去了?” “进屋再说吧!” 轻轻掩上了门,应龙把她俩衣裳放在榻上,道:“你们俩也换上吧!” “男装吗?” 应龙看了眼陵光,“还是女装吧,她又不穿男装的,”然后接着道,“好像把你说的九大族浑庾族的小少主给杀了,看来去都邑有点麻烦,先混出城吧!” “他们能找到咱们吗?” “已经有人找来了!”应龙站在窗边,轻笑道,然后推开了窗子。 远远的,启瞳东张西望地晃悠着,一眼发现客舍的幌旗,面露喜色,刚欲向这边走过来,银光一闪,启瞳大惊,印随心发,一道虚影,雪羽双翅乍现,银光瞬息而至,轻轻穿过,紧接着痛不可当,再低头,左右锁骨下二指处各多出了一个血洞,鲜血迸溅,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吓带疼,面色苍白,仰天摔倒,街上又是一片大乱。 应龙关上了窗户,道:“你们俩赶快换衣裳吧,还有别的客舍吗?” 娉婷点点头。 “我先出去!”走了几步,看着陵光有些发怔。 陵光俏脸一沉,“看什么?” “你这头发太惹眼了!” “大不了杀回去好了!”陵光冷冷道。 应龙苦笑着摇摇头,“那娉婷怎么办,再说,我可不想无功而返!” 听了应龙后半句,陵光俏脸更寒,怒道:“你是猪吗?!你了解榆罔吗,执明对我说过,那人计谋深沉,视人如棋子,只有你才会听他的!乖乖地跑来这个破地方!” 应龙笑了笑,看着她道:“你跟来,就知道担心我了,其实不是没想过,但也不用把什么事情看得那么透彻,只要知道自己怎么想就好了,榆罔有句话是对的,常先也说过,如果孤竹出兵,中州绝无胜算!所以……就来了,即使无功,尽力了!这不是很简单?!” 陵光不语,片刻,方冷声道:“谁要担心你?!” “你不担心啊,我担心,还没到都邑呢,就困死这了!”应龙长叹了一口气。 “嗯,我有办法!”娉婷忽道。 “啊?什么办法?”应龙惊喜道。 “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们去找你!” “好好!” 应龙回房,隔窗望去,启瞳已经被抬走了,满街皆布兵卒,一边拦截着仓惶的路人,一边已挨间铺栈地搜寻起来,渐渐逼近客舍,慢慢阖上窗户,望着门外,多少有些焦虑。 正着急间,门一响,应龙连忙回头,娉婷、陵光亭亭玉立,站在门口,俱着淡藕色的长裙,同样的如瀑乌发直垂腰际,一个微黑,一个玉白,黑如鸢花白如玉,朝霞映雪倾城颜。 应龙目迷神眩,一时看得呆了。 陵光出奇的没有恼怒,微垂眼帘,轻捻裙带。 娉婷低头一笑。 应龙擦擦嘴边的口水,听得窗外渐渐嘈杂,也不顾说什么,“走!” 绕下楼梯,兵卒冲进了大堂,杂沓脚步,厉声询问掌柜和伙计,三人直奔后院,寻个僻静角落,应龙轻托娉婷腰肢,弱若无骨,和陵光掠过墙去。 东拐西绕,又深深掩埋了换下来的衣裳,应龙三人终于重新坐在了另间客舍的房屋中。 娉婷莞尔道:“你来了,孤竹就热闹了!” “呃,还不是因为你俩吗!” 陵光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应龙忙笑道:“大长老说过,如果你撬动一块石头,也许整间房屋就会倒塌,可能我恰巧碰了那块石头!” “你好像撬了两块。” 已入夜,隐隐感觉到,落叶城铅云密布…… 应龙问娉婷:“你这头发怎么弄的?” “老鹳草就可以了,我包里有的!” “你包里还有什么稀奇东西?”应龙好奇。 “不告诉你!” “哦,那算了,不过现在一律不许出城,倒真得想个办法!他们虽然闹得凶,毕竟不会太过尽心,但如果浑庾来了,恐怕就会很麻烦了……” “大道上随便遇个人,居然就是浑庾族的小少主,是不是太巧了?!我听说那浑庾的修为可比火云还要高呢!” 应龙点头,“猜到了,身为孤竹九族之一,底蕴自然不一般,好了,都先歇息吧,明日再说!” 二女回房,外面乱,应龙心里也有些乱,默默筹思良策,想来想去,直到后半夜,方才缓缓静下神来。 清早,从屋中出来,遛达到大堂,人不多,伙计甚是清闲,应龙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聊天。 “那凶徒可有消息了?”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好像抓到了几个人!” “什么人啊?” “修道的,也都不是本地人!” “既然抓到了,怎么还不开城门?” “谁知道是不是呢?昨夜听人说,还要搜查一个红头发的女子,据随从讲,那个启瞳少主就是出来找她的,反正蛮乱的,您这是要上街吧?我看还是少出去好!” 第74章 这家伙是来搞笑的吧 正说着,两个男子从楼上走下,伙计忙打了招呼,“是要走啊还是出去啊?” “出去!” “我刚跟这位说,近两天还是少上街的好!” “我们知道!”两人笑道,“不过非得出去不可!” “有急事?” “风姬商队招扈卫呢,我们俩去看看,若是成了,又能赚点银子,还能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伙计一怔,“他们还用招扈卫?” “以前不用,现在浑庾族小少主巫卫执掌-伏屠让人杀了,天成兑铺又遭抢,启瞳少主居然也受了重伤,听说这些事可没那么简单,哪敢疏忽?!算了,不说了,大部族的事咱们也别沾边,先出了城是正经!” 应龙脑海闪念,忍不住问道:“成为了他们扈卫,便能出城?” “兄弟,你不会没听说过风姬商队吧?”其中一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应龙掩饰道,“不过非常时期,有点不敢确定!” “当然可以!”另一人神秘一笑道。 说罢,摆了摆手,二人出门而去。 应龙冲伙计点了点头,尾随其后。刚至街上,迎面,一队甲士蹴踏而来,行人本就不多,再想躲已然不及,四下环顾,遍街兵卒,看前面两个男子正被拦住,盘问了几句,其中一个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递给为首的将领,将领瞧了瞧,挥挥手,提缰朝向应龙。 应龙瞥见越来越近,佯装自若,信步前行,将领勒马喝道:“你等等!” 应龙站住抬头,“什么事?” “你从哪来?” “都邑!” “来此作甚?” “办点事!” “所为何事?” 应龙还真没想过,一时语塞,道:“不便告知!” “不便告知?!”将领冷笑道,“我倒是看你很可疑!来人,把他拿了!” 众卒齐诺,戟尖团团围指,几个甲士手持绳索扑上。 “等等!”应龙念头急转,故作从容道,“有样东西你们看看再说!” 将领一怔,摆摆手,甲士稍停,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应龙暗自思忖,不如舍些钱,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边想着说辞,边慢慢伸右手入怀,左手早在袍袖里捻住银月梭,布包中倒装着几片金叶,刚要掏出,却无意间碰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豁然一亮,“怎么把它忘了?!” 将领伸手接过,仔细看看,脸色倏地一变,忙双手奉回,笑道:“原来是祝融族的管事,刚刚多有冒犯,莫怪莫怪!” 应龙悄悄松了口气,将临行前常先给自己的族牌重新收好,笑道:“不妨,我奉命来此办事,事情已了,急于复命,可能出城吗?” 将领面现为难,踌躇半晌,摇首道:“这个恐怕要禀明州牧,末将是作不了主的!” “嗯,那我就去拜见州牧好了!” “好好,来,散!”喝罢轻拽缰绳,与兵士把路让开,道,“那不耽误你了!” 应龙拱手,扬长而去,远远的尚能望见那两个男子的背影,想了想,依旧跟上。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前边两人拐进了一处大院,应龙紧走几步,来到院门口,往里张望,见摩肩擦踵站了一圈的人。 好不容易挤入人群,半空,一道虚影划过,宛如虎形,巨大虎爪重重击在地面,土石崩飞,赫然深坑。 那人收法退立,稽首道:“我可还行吗?” 最上首坐着一男一女,女的妖娆美艳,气质高贵,只双眼微微红肿,眉宇间似带着些许悲伤和忧虑。 男的相貌也算俊朗,惟略显阴沉,身后站着几个随从。 女的点点头道:“修为还好,但道术并不出奇,独狱也稍普通了些,请回吧!” 闻听之下,众皆讶然,奇兽独狱攻击防御颇强,这样的人风姬居然回绝,眼光也忒高了些,不少人已生退意,那人也是一怔,愤然甩袖而去。 听风姬柔声道:“还有吗?” 过了半晌,终于又陆续有人走出,应龙对孤竹修道一无所知,格外留神观看,道法似乎相差不大,无非五行衍生。 倒是灵兽,孤竹道者迥然有别,好像能借用灵兽的力量,施于某处躯干或四肢,有多有少,但即便如此,自身无论威力还是灵活,都强了许多!不由目不转睛,良久,若有所悟。 跟随一路的那两男子其中一个名唤支莫,灵兽俨然是角端,惊呼一片,风姬柔媚一笑,“有劳了!还有吗?” 包括支莫,大概有了四五个人,皆可称佼佼,以支莫为尤,旁人再无应者,风姬连问两声,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似觉不足,颇感无奈,才欲起身,应龙拨开人群,趋前两步,道:“我想试试,可以吗?” 风姬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衣着普通,气宇不凡,倒是抱了希望,笑道:“当然可以,不知可通晓什么道法?” 应龙一乐,“略懂得些奇门遁甲!” 风姬不以为意,“谦虚了,御兽如何?” “不会!” 众人愕然,随即哄堂大笑。 风姬看着应龙,确认他没有说笑,眉蹙春山,道:“那你精通什么道术?” 应龙拱拱手,身子一晃,消失不见,旋即从土中冒出。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道术倒算奇异,不过,好像更适合逃命吧?……只听风姬再问道:“可有其他?” “灵刃!”应龙认真答道。 又是一片笑声,“这家伙是来搞笑的?!” 风姬强自按捺,薄怒道:“你可是存心戏弄吗?” “怎么敢?!”应龙开始诉苦,“我有两个老婆要养,家计实在窘迫,我可以不要钱,管饭就行!另外还会些医术!” 风姬冷声道:“请回吧!” “等等!”风姬旁边的男子忽然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 第75章 风姬骊戎 “??……”围观众人。 御独狱者,不行,这么个貌似只略懂皮毛的混子,倒行了?!因为不要钱?!连风姬也是一怔,不解地望过去,那男子只冲她点了点头,即环顾道:“都散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有几个颇不服气,低声骂咧咧的,陆续悻悻而散。 那男子对自己都感到有点意外的应龙道:“如何称呼?” “哦,我叫孟章!”应龙早已想好,脱口而出。 “我名骊戎,你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把老婆带上就行了!” 风姬俏脸一沉,才欲说话,骊戎颔首,和声道:“你既说只需管饭养老婆,自然可以!” “好!”应龙拱手道,“那我速去速回!” 出了大院,直奔客舍,凡有一线之机,应龙也不想冒险去州牧府碰运气,又不太敢暴露自己的修为,本打算实在无奈,也试试露一小龙爪,不料居然如此顺利,喜出望外。 一路急行,远远的,看客舍门口甲卫鱼贯而出,推推搡搡绑着两个人,彻骨冰冷,忙悄悄靠近,却不认得,直至退得干干净净,应龙快步上楼,敲门进屋,二女平安无事,方才放心,问道:“没事吧?” 娉婷道:“他们盘问了几句,我没让陵光露头,只说来访亲,未曾遇到,塞了为首将领些银钱,就走了!大概他们也没想到凶手会大大方方的住在客舍里……” 应龙也无暇解释,“收拾东西!还跟来时一样,装作不认识,我先走,你们从后跟来!” 付账上路,应龙将风姬商队的事简单地说了。 娉婷道:“他们能出城吗?” “这个风姬商队你以前没有听说过吗?” 娉婷摇摇头,“孤竹的商队多如牛毛,哪能都听说过!” “我看这个商队似乎不简单,应该可以!” “那我们跟你去,算什么,也算扈卫吗?” “我说有两个老婆要养!” “要死吧你!”陵光冷冷道。 “……” 再见风姬、骊戎,风姬一看陵光和娉婷,不由微微惊讶,自己向来自负美貌,竟然弗如,对应龙也不禁生了一丝兴趣,厌容稍减,忍俊不禁道:“果然难养!” 骊戎依旧如常,道:“眷属可以暂与侍女同住,路上,你们便不能宿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娉婷脸一红,陵光又恨又羞,应龙又觉一股杀气……忙笑道:“无妨,无妨!” 骊戎让人去叫支莫,然后唤过一个侍女,领着娉婷陵光先行安置,临走,陵光冷厉地瞪了应龙一眼。 大院里,几个正在套马装车的随从,一人忽然直起身,疑惑地盯着应龙三人没入屋里的背影,转身对其余人道:“那个女子怎么有点眼熟呢?” “哪个?” “就是跟那个什么孟章进屋的美人!” “什么美人,已经是老婆了!” “嗯,我也觉得有点面熟,”另一个人也道,“好像是咱们启瞳小少主喜欢的红发女子!” “人家是黑发!” “是啊,所以觉得似像非像的……” “不管是不是,那小子可真有艳福!两个绝色老婆,啧啧!” “可不吗!”几个人异口同声,齐齐点头,脸上都现出深深的艳羡和妒意。 “我当时也在场,我看不像,快干活吧!姝主催着呢!“驭夫从旁打断道。 大家闻言纷纷又忙起来,驭夫转过脸,嘴角却浮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 一切准备妥当,长长的车队木轮碾过青石板路,隆隆震响,向北门而去。 应龙随着支莫,人丛中一眼瞅见似曾相识的辇乘,大吃一惊,暗道,这辇乘怎么和刚来孤竹时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呢?! 胡思乱想间,已至城关,守城士卒喝止道:“州牧有令,一律不许出城!” 风姬站立辇前,娇声道:“我已禀明州牧,有令牌在此!” 士卒刚欲上前接过查验,有一将领乘马驰来,高声道:“不必查验了,落关放行!” 风姬点头一笑,商队马蹄踏踏,车轮滚滚,驶过瓮城。 旁边一个士卒问将领,“谁呀,不验令牌,不搜车队,就这么轻易放出城了?” 将领瞪了他一眼,“你新来的?!咱们小少主被杀,任何人都有嫌疑,也不可能与她有关!” “为什么呀?” “少打听,回去守城!” 群山旷野,应龙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听旁边有人呼道:“你们看天上!” 应龙举目,一道流光自天际疾速飞来,瞬息而至,在商队上空骤然停住,顿了顿,飘然而落,宽衣大袖,长眉垂肩,眼光淡淡扫过,人人如负重压,头马仰首嘶鸣,蹬蹬倒退,车队一阵混乱。 风姬刚进车厢歇息,辇乘剧烈晃动,隔窗观看,急推开门,躬身道:“风姬见过浑庾族长!” 浑庾脚踏虚空,高声道:“风姬啊,我道此时谁敢出城,果然是你!” 应龙听得清清楚楚,忙低了头,微微变色,我咄,怎么来得这么巧! “为何如此着急出城,不想与我一同看看到底谁杀了伏屠吗?”说到最后,浑庾声音颤了颤…… “我已经看过他了!”风姬面现黯然,声音低哑,顿了顿,接着道,“我幼弟启瞳也被凶人所伤,昏迷不醒,急于回族医治,不能如愿了!” “哦?”浑庾一怔,“待我瞧瞧!”说罢,踏空而下,步入辇乘。 第76章 我可不仅仅是个赶车的 应龙脑海一阵嗡鸣,头如斗大,不但浑庾早不来晚不来,万没想到,风姬居然还是启瞳的姐姐,真是自投罗网……怪不得瞅那辇乘和驭夫相当眼熟,所幸改换了装扮,看来那些随从尚没有认出他们,可那启瞳一旦苏醒,该如何是好?! 正恍惚间,听风姬道:“风姬恭送了!”抬头见浑庾颔首,从商队上空飞掠而去,目光似在所有人身上扫过。 应龙只觉一股凌寒,车队重新启程,悬起的心终于慢慢放下,苦思对策。 州牧府,冰冷的尸体额脑刺穿,双目几欲凸出眶外,嘴巴张着,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仍能看出当时刹那的惊恐,浑庾轻轻抚摸,须发颤动,身后,州牧谷浑始终弓着身,不敢抬头,胆寒心惊,落叶城,嘉州州府,为浑庾族管辖,偏偏大哥的儿子在此丧命,一旦父亲怀疑自己,焉有命在?! 听浑庾沉声道:“你可知罪?” 谷浑吓得双膝发软,声音颤抖,“请父亲恕罪!” 浑庾转身阴冷地盯着他,半晌,叹了口气,透着深深悲凉,“你兄为国战死,唯遗此子,白发人又送黑发人啊……,查到什么了?” “城里城外皆已派兵严查,但当时凶徒行踪诡异,无人看清,虽抓了几个可疑之人,还不能确认……” “都何来历?” “有些是来自外邦的道士,有些是来自孤竹各中小部族!” 浑庾阖目,片刻,沉声问道:“伏屠遇刺,你便关了城门吗?各处城墙可有疏漏?可有人出城?” “城门关了,遍处皆严防密守,除了霜翎和风姬,其余皆未放行!” “风姬来过了?” “是!当日伏屠被害之时,风姬已在进城的路上,距离并不太远,百丈阴阳!” 浑庾不语,半晌,方道,“风姬我见过了,霜翎也回都邑了?几个人?” “五个,除驭夫外,全为女子,我着人查探,并无生人!” “城里还有其他九大族的人吗?” “请父亲先回堂上暂歇,”谷浑忙道,“我传问诸将便知!” “嗯!”浑庾回头深深望了眼尸体,缓步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谷浑匆匆带着一个将领入堂近前道:“禀告父亲,确有一人,说是祝融族的管事,来城里办事!” “祝融族?”浑庾缓声道,“他们向来深居简出,派管事来边城做什么?” “那人确有族牌,绝不会有假!”将领施礼答道。 “修为如何?” “这个倒看不出来,不过岁数并不大!” “立刻把此人找来见我,另外,四处张贴诰示,悬赏百金,如所言属实,可入我族!光天化日,岂会无人看见?!” “是!” 深夜,商队露野宿营,疲累了一日,纷纷沉沉酣睡,应龙悄悄爬起来,绕过值夜护从,蹑手蹑脚走向营地外,不远,前方闪出一个黑影,冲他招招手,随即一前一后,直至确信营地听不到动静,黑影转过身,笑道:“果然守信!” 应龙也笑了笑,“不知有什么事,还要搞得这么神秘!” 朦胧的月光照在那黑影脸上,驭夫脸色一寒,缓声道:“孟章,虽然你把老婆的头发变成了黑色,又稍微易了容,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洗洗睡吧!”应龙回首欲走。 “那我就告诉姝主好了!”驭夫冷笑道。 “随便你!”应龙摆了摆手,银光突地一闪,直奔驭夫咽喉,瞬息即至,金光四射,似戈戟相击,清脆响亮,银月梭滴溜溜飞了个旋,竟打回袖中,应龙身躯一凝。 “呵,果真是你,不是孤竹人吧,否则怎敢如此丧心病狂,杀伏屠,伤启瞳!”驭夫阴恻恻地一笑,“你佯装道法低微,我却如何不防!我名电狼,可不仅仅是个赶车的!” “你想怎样?”应龙转过身,沉声问道。 “很简单,我不管你是谁,也可以接着混在商队,但是你那俩老婆得牺牲一下,陪我一宿,如何啊?”驭夫面露邪淫,低笑道。 “找死!”应龙暴怒,心念微动,虬根如龙,泥土四分五裂,疯长而出,满眼尽是碧绿,密密匝匝扑卷而上。 驭夫大惊,纵身腾空…… 一条蛇影拄天立地,天罗网当头笼罩,眼见及顶,金光再起,将天罗网远远弹开,应龙忙挥袖一招。 猛觉背后厉风大作,杀气袭体,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一只巨爪重重击落应龙消失之处,沙石横飞,地面深陷,五根锋利的趾尖森森闪着寒光。 一道人影慢慢清晰,巨大的犬爪似连生手臂,长随身子前探,双眼幽蓝,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半晌,毫无踪迹,道:“跑了?” “先把我解开再说,他跑没关系,他老婆可跑不了的!”驭夫阴笑道。 “你自己不会出来吗?!”说着,轻轻一纵,灵活异常,巨爪一挥,根断枝飞间,看驭夫倏地脸色大变,圆睁双眼,惊喝道,“小心!” 银光倏闪,应龙从地里缓缓钻出,袍袖微扬,银光没入,犬爪随后幻灭,长随仰面摔倒,胸膛血洞,汩汩鲜血染红前襟。 “你有法宝,可惜他没有!”应龙笑呵呵地道。 “我杀了你!”驭夫已然挣脱,双足落地,又惊又怒,左合右斗,印法变幻,空中隐约一头巨兽,形类巨龟,投入驭夫头顶,额头,一只粗大的弯角,身后一条长尾,如怪蟒般狰狞摆动。 “旋龟?”应龙眉宇一皱,这个驭夫果然有点不简单,不但有法宝护身,灵兽居然是珍兽旋龟。 “告诉你了,我可不仅仅是赶车的!”驭夫桀桀怪笑一声,纵身虎扑,巨角直直撞来,飞沙走石,应龙腾身后退,风声呼啸,蟒尾狠狠抽砸而下。 白光如虹,两只硕大的龙爪,弯曲如钩,一把抓住蟒尾,抡转着摔了开去。 驭夫抛出二十余丈远,应龙如影随形,未等他着地,半空中龙爪拍落,金光耀眼,灿烂如霞,漫散其间,龙爪似陷泥沼,竟一时僵滞难挣。 “你是神龙召唤者?”驭夫满脸的不敢置信,惶骇失色。 “我是你爹!”什么神龙召唤者…… “你奈何不了我的!” 龙吟清越,龙爪暴涨倍许,如山般再次重重捶击,金光剧烈摇晃,震荡如波。 “放过我!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帮你什么都行!”驭夫全身骨骼仿佛根根碎裂,两眼充满恐惧,哀吟求饶。 “晚了!为什么不好好赶你的车呢!”话声中,金光终于禁受不住,散作星星点点,龙爪合拢。 地面缓缓恢复如初,再无痕迹,应龙抬起手,掌中已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枚木牌,背面为一簇火焰,正面则刻着一个狰狞狼首。 另一个却是一颗黑光流彩的浑圆珠子,映着月光,上面隐隐闪出两个小字【混地】,满意地点点头,刚想收入怀中,脑海莫名其妙忽然蹦出来一个声音,“吞下它!” 微一恍惚,嘴竟慢慢张开,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将混地珠直接丢了进去,咕噜…… 第77章 我这是吞了个啥 “风姐姐!”一个小男孩满脸喜悦,高兴地向自己跑来,越来越近,她刚想迎过去,忽然,男孩依旧笑着,额头却涔涔地冒出鲜红的血,顺着脸庞滴滴答答地流淌,转眼染红了全身…… “小屠!”她恐惧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蓦然,风姬从噩魇中惊醒,胸脯剧烈起伏着,她闭起眼,血淋淋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半晌,轻轻坐起,门外,随从急叩禀报:“驭夫和长随俱都不见了!” 风姬一怔,缓了缓神,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四处找过了吗?” “今天早上!都找过了!” “昨日可有反常吗?” “没有!” 风姬蹙眉,抬头望向刚进门的骊戎,“他俩跟随几十年了,怎么突然会失踪呢?” 骊戎思索片刻,问道:“昨天守夜的人是谁?” “支莫!” “我去问问他,尽快启程,这趟回程怕是有点波折!” “从到落叶城,竟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莫非……” “先不要想太多了,我去看看!”说着,骊戎开门下了辇乘。 风姬神情一点点地凛然,吩咐随从道:“去找个会驭马的,启程,所有人全神戒备!” “是!”待随从退下,风姬从怀中轻轻掏出了一个勾云雕文的圆形岫岩碧玉环匙,纤手紧攥,冷冷自语道:“难道不想让我回到金山城了?!” 此时的应龙,正一个人傻愣愣地躲在墙角,两眼失神……昨夜七上八下地悄悄拐回营地,半宿没睡着。 完全懵了,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吞下那颗珠子?!那是能吃的吗?!最重要的是,它去哪了?好像感觉不到,又好像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早晨,他特意多干了两碗饭,没有任何异样,除了撑得厉害…… 应龙使劲咳嗽干呕,折腾了半天,他放弃了…… “我会消化你的!”他乍着手低头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肚子说道。 落叶城。 一处偏僻的院落,那个应募却被风姬黜退的独狱者,随着人走了进去,屋门推开,光线极是昏暗,隐约一个人影,隐见身穿黑袍,看不清样貌。 “强梁,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城了!” 强梁顿身,恨恨道:“人家没看上,我有啥办法?” “不妨的!”那人一笑,“暗的不行,明抢好了!” “你是说半路截住他们?” “城墙应该拦不住你吧,去城外召集好人,抓住风姬,然后拿到东西,你知道去哪找我!” “你不要小看骊戎!”强梁沉吟道,“如果委随在,早得手了,现在怕是难了些!” “不要再提他了,”那人语气忽有了一丝暴躁,旋尔接着道,“你怕了?!” “怕个鸟!但若非答应了那人,我才不会与你趟这浑水,记好,护住委随平安!” “那家伙不会有事的!”黑影咬牙道。 州牧府内,浑庾高居趺坐,下面躬身站立着一个男子,神情有些惶恐,头也不敢抬。 浑庾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缓声问道:“你看到那天凶徒的长相了?” 那人闻言哆嗦了一下,颤声道:“这个倒没有!” “嗯?”浑庾脸一沉,“来人!” “等等,”那人脸都吓白了,急忙道,“我确实没看见是谁行凶,但之前不久,我看见执掌拦住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火红色的头发,很是惹眼,还有一个男人,穿着玄色道袍,黑色长发,都骑着马,然后我刚走过去,执掌就被杀了,那三人也不见了!” “你可还记得这三人的长相?” “当时他们在争执,没敢细看,有些模糊了,不过那红发女子若能再见到,一定认得出!” “下去吧,如果你所言属实,自会重赏!” “绝不敢胡说的!” 浑庾挥挥手,有人带下,浑庾转向谷浑,“那红发女子可有踪迹?” 谷浑忙答道:“这人看悬赏来了后,我已先行询问,城里城外都派人详查,确有一家客舍说见过一个红发女子,似乎跟着一个穿道袍的男子,但当天就失了踪迹!” “祝融族的人呢?” “这个……”谷浑垂首道,“也还没有找到!” “废物!”浑庾双眼霍睁,厉色闪现,“凶徒刺杀伏屠,又进了城,伤了启瞳,你们居然任他来去自由?!” “伤启瞳的人也是他?!”谷浑愕道。 “那伤口一模一样,不是他是谁?!” 谷浑额头冷汗涔涔,弓着腰,不敢言语,半晌,看了看浑庾的脸色,低声道:“可是那祝融族的人吗?” 浑庾狠狠瞪了他一眼,稍压怒火,沉声道:“伏屠虽未结金丹,修为不弱,凶徒必了解他的行踪和嗜好,用那红发女子作诱饵,令他不防,才能一击而杀,再进城击伤启瞳,看你这般惫懒,城墙如何挡得住人?!就算躲入哪处民居,也如大海捞针,不管是谁,必然谋划周详,难道会在城里闲逛,等你们去抓吗?!” “我觉得,”谷浑迟疑片刻,道,“父亲莫要责怪,伏屠向来嗜好渔色,或许话语轻薄,凶徒来自异邦,不认得他,所以激怒行凶?!” “启瞳可有调戏什么女子吗?” “没有,是在街上被突然击伤……” “既然如此,他进城又击伤启瞳做什么?” “这个……我还没有想到。” “能吸引伏屠的必然是绝美女子,狂蜂浪蝶怕是不少,这么巧便是我的孙儿和风姬的弟弟吗?!” 第78章 委随 “父亲的意思,他就是为了伏屠和启瞳而来吗?那为什么不杀启瞳?” 浑庾眼睛眯起,凛声道:“伏屠与祖明同掌巫卫,杀伏屠是决心剪除,伤启瞳是给赫胥族的赫苏和风姬看的,自然留有余地!” 谷浑一怔,惊怒道:“父亲是说……” 浑庾摇首道:“现在还不能肯定,但……”话没说完,侍从禀报,“刑罚司主事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 主事躬身施礼,“见过族长,州牧!” “可是审讯疑犯有了发现吗?”谷浑急问道。 “没有,不过天成兑铺有了些线索!” 谷浑怒道:“这个重要吗,下去,再给我审!” “等等,”浑庾摆摆手,“说!” “是是,经审讯,有个人来自西王母,名唤委随,说有人雇佣他们去抢劫天成兑铺,无论成功与否,都会给予他们一大笔银钱!” “哦?”谷浑不禁看向浑庾,浑庾问道:“雇佣他们的人是谁?” “他说那个人很神秘,既不暴露身份,也不显露相貌!” 谷浑差点要踹那主事两脚了,“来人,把他拉下去杖责五十,再拖上来回话!” “喝!”堂下两旁差役群应了一声,拥上来扭住主事就要往外拽,主事挣扎急呼道:“还没说完呢,还没说完呢……” “快说!” “是是!”主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忙道,“那委随有个特殊的本领,说偷了那人一样东西以备不测,不过必须答应赦免才肯拿出来!” “速速带他上来!以后你再这般废话,先打板子再听你说!” 委随个头不高,相貌甚是普通,毫不起眼,但周围,甲士似虎,差役如狼,却没有什么惧色,看着睡眼惺忪,随随便便施了一个礼,懒懒散散站在堂上。 “你是委随?有什么东西给我们看?” “能恕我罪吗?”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让我网开一面了!”浑庾沉声道。 “好!”委随好像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双目睁开,居然精光四射,眼眸湛亮,一抬手,嘴唇翕动,白光一闪,一物突现掌中。 “隔空移物,”浑庾怔怔,正容道,“拿来我看!” 主事取了,呈给浑庾,东西不大,是一个玉佩,玲珑剔透,玉中隐有回纹,天然宛成一个【德】字! 谷浑探身看得仔细,按捺不住,刚欲说话,浑庾摆摆手,问委随:“你可能从我身上取走一物吗?” 委随一笑,“有何不能?”说罢,悠悠袖手而立。 主事厉声道:“不得刁滑!速速使来!” 委随不理,浑庾已眀其意,心念略扫,脸上掠过一丝愕然,点点头,“好,确是不凡!” 委随手一翻,掌中又多了一物,双手呈奉,“雕虫小技,也仅此而已,否则也不会被你们抓到了!” “伙同有谁?” “互相不认识的!” 浑庾凝视了他片刻,方缓缓道:“你可愿意投靠我族吗?” 委随微一沉吟,摇首道:“我先前受人雇佣,不过是想多攒些钱,来孤竹尚有很重要的事!恕难从命了!” “说说何事!” “倒没什么刻意隐瞒的,是为了都邑的大千扑市!” “哦,“浑庾颔首道,”大千扑市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这样吧,离开市尚有一段时日,你便暂栖我族,我自不会亏待,而且到时不但让你进去,如果相中了什么东西,还能帮忙打个折扣!如何?” “好!”委随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随即道,“但我法力低微,虽愿听候差遣,如确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希望不要勉强!” “那是自然!来人,带他休息,好好款待!” “是!”早有随从躬身应命,委随拱拱手,跟着下堂去了。 “你也去吧!”谷浑挥退刑罚司主事,问道,“这人隔空取物虽有些奇异,道法修为却很平常,就算与刺杀伏屠无关,父亲也不用如此待遇吧?” “他会有用的!”浑庾神色一敛,望着手中那块玉佩,“你可看出来了?” “是,带这样子玉佩,除了王上族中的亲随,再无旁人!” “那你怎么看呢?”浑庾沉声问。 “如仅是对付大契,天成兑铺孤竹各城皆有,为何偏偏来了落叶城,而且正是伏屠赶来迎会风姬之际,伏屠被害,怕是和他们逃脱不了干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是天意凑巧,现了端倪,”说着,谷浑已双拳攥紧,面容渐渐狰狞,杀气毕露,“本来父亲怀疑随象,我还有些拿不准,看来他们倚仗尊卢族,确要孤注一掷了!倘真如此,我们岂能任人刀俎?!” 浑庾仰首凝思,半晌方缓声道:“或许是伏屠发现了什么,想告诉风姬,才让他们痛下杀心,但又紧接着连番威慑大契、赫苏,却有些不合情理,究竟是何缘由,你立刻去问清委随当时雇佣他的细情,看看能不能查到倒底是大庭族的哪个人!找到了他,一切方能明了!杀我孙儿,无论是谁,我都要让他魂飞魄散!” “是!那要不要先做点什么?!” “随象毕竟现为国主,禅选已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嗯!”谷浑面有不甘,重重地吐了口气,忽道,“如果真如所料,恐怕随象下一步对风姬商队还会有所行动,风姬岂不危险?!用不用我派人追去保护?” “不必了,风姬并没有见到伏屠,何况有骊戎呢!” “骊戎?”谷浑神情似乎有些不屑,“那个病秧子?” “蠢!你不要小看了他!”浑庾瞪了谷浑一眼,接着道,“立刻派人秘密前往巫卫司,查一查伏屠这几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是!” 一时安静,良久,浑庾喟然长叹,“屠儿,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次话呢……”叹息未了,眼角慢慢湿润。 第79章 夜袭 风姬商队行了两日,风平浪静,应龙却总是忐忑难安,第一是那颗见了鬼的珠子;第二启瞳伤势虽然不太见好,但好像要醒了…… 另外,常觉得有几个随从,偷偷地瞟向自己,眼光甚为不善,偶尔很猥琐地嘀咕着……不禁心中暗道:莫非驭夫、长随这俩死鬼之前和他们透漏什么了?! 几天来,支莫与应龙处得倒挺投缘,看出了他的狐疑,笑道:“别理他们!那是嫉妒!” “嫉妒什么?”应龙讶道。 “你说呢,本事不咋样,偏偏娶了两个天仙般的老婆,人家当然意难平了!”支莫实话实说。 “?” “小心点吧,不一定盘算着什么鬼主意收拾你呢!” 应龙无语,默默点了点头,孤竹这种地方,处处人心叵测,还真得多加留意。 天色已晚,商队停歇,几个随从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闲聊着天,支莫过来招呼道:“我这边缺个人手,过来帮个忙!” 对于支莫他们不敢得罪,一人应了一声,跟着去了,不一会儿,返了回来。 “小乙,这么快?啥忙啊?” “没啥!是帮孟章!”小乙含混支吾了句。 “孟章?!你欠的?!” “唉,有支莫罩着呢!”另一人插嘴,忿忿的。 “那也得收拾他,我有个主意,你们想不想听?” “快说!”其余几人忙都凑过来。 “待会,你们俩不是去帮忙晚饭吗,想法给孟章那份加点佐料!” “好!好!”几个人闻听满脸兴奋,嘁嘁喳喳商量了半晌,小乙起身要走。 “你做什么去?” “没干完呢……” “怂货!别吱声!” “放心吧!” 小乙走出一段距离,看四周无人注意,脱掉外衣,恢复了应龙样貌,悠悠返回,支莫见了他,低声问道:“你让我帮忙叫来那个小乙,要做什么?” “谢谢你了,多派他点活,吃了晚饭再让他回!” “搞什么古怪!”支莫皱眉望了他一眼,又瞅瞅远处正吭哧吭哧帮着往木桩上绑绳结的小乙…… “想整我啊?!先调理调理你们再说,”应龙低笑自语道,倏地眼睛一亮,“嗯?下佐料这主意不错呢……” 他伸手入怀,再掏出来,已多了一个精致的小铜匣,正是泰山赤烨林得来的失魂散,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坏坏的笑容…… 拂晓,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地平线微微现出了一线亮白,整个天空却是漆黑如墨,无边的荒野上,隐隐约约,现出十几道黑影,遥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一人问:“那就是风姬商队?!” “不错!伯奇,有把握吗?” 另一人,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只要睡着了,我会让他们做个好梦的!” “风姬那女人可并不寻常,还有骊戎,那个支莫道法也很了得,我们在天成兑铺,不但毫无所获,还把委随弄丢了!要不这次也不会特意找你过来!” “我不会失手的!”伯奇冷冷道,“醒着的人就交给你们了!” “好,走!小心些,不要惊动他们!” 悄无声息,朝着火光的方向,十几条黑影悄悄靠近风姬商队的宿营地。 这两天的风平浪静,让风姬商队多少放松了些警惕,连守了几夜的支莫,也暂去安歇,远远望着,除了三四个没精打采的护从,强打精神,偶尔走来走去,整个营地鼾声可闻,安静地沉睡着。 黑影们停住了脚步,强梁点点头,伯奇静静地抬起手,嘴唇翕动,“临!”随着叱声,头顶丈许处的空中,夜色仿佛愈加漆黑,如墨染一般,一头奇兽渐渐幻化而出,其形类熊,象鼻犀眼,牛尾虎足,匍匐而卧,似溶于夜,又似格格不入,诡谲怪异…… 但谁也没发觉,营地外的草丛,却老老实实蹲着几个人,他们几乎没合过眼,个个面色苍白,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自昨日晚饭后,整整跑肚拉稀了一宿,此刻,有气无力,眼中尽是痛苦与悲愤。 奇兽缓缓张开了嘴,喷出了一团黑雾,由浓变淡,丝丝缕缕,向着宿地逸散飘去。 “那是什么?”一个随从终于舒畅地仰起头,刚想呼吸口新鲜的空气,骤然发现半空中那诡异的兽影黑雾,尖声骇叫道,空寂的夜,格外得响亮。 “快!”强梁一惊,喝道,身后之人不待下令,疾向草丛扑了过去。 黑雾骤然加快,迅速飘入营地,四散弥漫,与此同时,营地牛角号呜呜响起,刀光一闪,草丛中的几个随从还来不及站身,转眼间尸横于地。 而营地火把,已相继点燃,灯火通明,辇乘上,风姬白裙长袭,火光摇曳间,如披朝霞,冷峭妩媚,娇声喝道:“哪来的贼子,给我滚出来!” “他娘的!”强梁啐骂了一口,抬首大声道,“也不知你们是运气好还是倒霉!本来睡睡觉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偏偏不愿意!”说着,脚下现出一条水桶粗细,长约十余丈的青鳞巨蟒,腾飞临空,其余诸人足踏符兽各异,随后跟上。 “原来是你?!”风姬一怔,”未曾相留便怀恨在心了?!” “呵呵,“强梁笑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谁指使的你?”风姬明白了。 “和我走一趟吧,不远,去去便回,绝不刁难,如何?” “狂妄!”风姬俏脸陡寒,叱道,营地中大部分人都及时惊醒,早各就各位,支莫等四五个扈卫,商队的护从,一拥而上,护持辇乘四周,应龙也在其中。 第80章 双头怪 侍女帐内,陵光娉婷掀开帐帘向外张望,除了几个胆小的缩在帐角,其余女子挤作一群,在旁边嘁嘁喳喳。 “这里离你族的越州不算近,就你们这些人,谈不上狂妄吧!”强梁冷笑一声,一挥手,除了伯奇,其余人踏斗步罡,扇面散开,掐诀行法。 天地之间骤然变色,愁云惨雾,腥气扑鼻,万千雨丝漫空洒落,雾气昭昭,恶臭难闻,淋浇树林,枝叶顿时千疮百孔。 “敕!”随着商队几名扈卫高声喝道,飞沙走石,卷地而飏,凝聚成形,化作一面巨大的土盾,悬挡营地上空,雨点击打其上,咝咝冒着白烟,迸溅开去,土盾旋转,顶着毒雨,缓缓升高,破空厉啸,一道巨大的光刃凭空现出,碧芒耀眼,微微一顿,向着土盾猛劈而下,又是一道光刃,豁然迎上,两刃交击,光芒四射…… 紧接着,狂风呼啸,烈焰狂舞,金木水火土风雷光电各样道法铺天盖地,轰隆拼撞,整个天空绚丽灿烂,壮观异常,营地受其波及,栏舆剧晃,车颤马嘶。 扈卫尚能支撑,但仅有五六个人,其余商队护从虽多,却明显稍逊,渐渐的抵敌不住。 强梁、伯奇始终未出手,风姬、支莫本也欲待机而动,无奈之下,支莫踏步而前,忽瞥见旁边应龙正背着手,很悠闲地仰头瞅着,怒喝道:“你看什么呢,帮忙啊!” “好!”应龙闻声点头,攘臂高呼道:“兄弟们!加把劲啊!” “?” 远处兀立辇乘的风姬狠狠瞪了他一眼,支莫又气又乐,不再理他,双手结印,掐诀行法,喝了声,“敕!” 半空中,巨大的土盾抵御毒雨已然勉强,商队护从阻挡不住的攻击,纷沓轰下,裂缝龟纹般纵横,震颤着,缓缓低沉,施法扈卫青筋凸露,紧咬牙关,嘴角微浸血丝…… 随着支莫一声朗喝,大地猛得开始摇晃起来,汩汩之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响,似有什么东西在地底奔涌流动,旋即,冒出缕缕白烟,尚未飘近,燥热难当。 众人虽未停手,也不禁分神观看,强梁轻咦了一声,凝眸望去,白烟笼罩,隐现赤红,急大喝一声,“闪开,是岩溶浆!” 话音未了,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沙石横飞,大地开裂,滚滚岩浆自裂缝间喷薄而出,如数道粗大的泉柱,挟涛裹浪,万千火花飞溅,烟尘蔽天,炙热的洪流烧灼着空气,满眼虚幻扭曲…… 强梁等不顾得催法,纷纷腾空闪躲,商队骤觉一松。 “岩溶浆不能及远,大家不要停手!”强梁率先稳住身形,呼喝道,果见岩浆高腾十余丈,势头减缓,十余人松了口气,才欲重新催法…… 强梁却倏见支莫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暗道不妙,哪还来得及提醒,抽身疾退。 那边一声大喝,岩浆微微一顿,霍然喷薄爆发,宛如数条腾飞的火龙,将天空烧得通红,漫天席卷…… 群盗骇然惊呼,仓惶乱窜,强梁也是怔住,脸上忽现出犹豫痛苦之色,终于双眼微阖,伯奇急护立身后, 诸盗一片慌乱,两三个稍慢些的,衣衫皆燃,撕裂了护体罡气,皮开肉绽,痛呼失声。 商队士气大振,急急催动法术,铺天盖地,轰击而去,转眼间,将最末那人笼罩其中,如断线风筝般,从空中掉落,卷入了熔岩流,一声惨叫,翻滚了几下,化作一缕青烟,尸骨无存。 苍穹忽暗,扑天的火海前,一条长足有数十丈的凶兽渐渐浮现,其状类蟒,摇头摆尾,粗亦逾数丈,遍身墨鳞,巨嘴张翕,似无尽黑洞,深不见底,如长虹吸水,数道熔岩火龙竟生生扭转了方向,汇流一处,直吸扯入巨嘴,一口吞下,漆黑的鳞片隐有红光闪了几闪,消失不见,惟留余热。 支莫仰首,狰狞恐怖的墨鳞巨蟒下,强梁脚踏青蟒而立,不由得身躯骤僵,脱口震骇道:“妖?!” 商队所有人此刻也都看清,相继惊呼。 风姬黛眉微蹙。 应龙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咄,什么东东?!” 眉眼相貌一模一样,连表情也全无二致,只是血淋淋的,强梁颈肩处居然多出个脑袋,说不出得诡异…… 营帐内,陵光娇躯一动,就欲站起,娉婷忙拉住她,“你干吗?” “这是个妖物,我去帮他!” 娉婷扑哧一笑,“关心则乱了你,我好像听他说过,妖族无法御兽的!” 陵光一怔,“那也没听过人能有两脑袋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 “那我也得去!”陵光隔着窗子望向应龙。 “先看看再说!好不好?” 陵光犹豫了下,停住了身。 旁边一个侍女讶异道:“你们俩也会法术啊?!” “近朱者赤呃,他会,我们也懂一点!” “你说你们老公呀,”侍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嗤笑道,“他会吗?!真没看出来!” 其余侍女闻言都掩嘴偷笑,陵光俏脸骤冷,娉婷使劲拽拽她。 空中,群盗士气大振,也不逃了,翼立强梁两侧。 “呵呵,”强梁两个脑袋两张嘴,同时张口道,声音嗡嗡回响,“支莫,虽然没有看轻你,还是低估了呀!不过见识太浅薄了,我是妖吗?!”说到这,强梁顿了顿,声音忽然有些低沉,“能变个身就不是人了?!” “你是人妖!”商队一名护从高声道。 “嘶!”强梁脚下青蟒和头上巨蟒碧眼霍然凶光毕露,长长的信子鲜红如血,强梁两张脸,戾色突现。 应龙忽道:“确实不是妖,双胞同体吗,难为你修炼得成!” 强梁一怔,转眼灼灼望向应龙,半晌,脸色慢慢缓和,缓声问道:“你是谁?” 第81章 支莫的角端 应龙笑了笑,不再说话。 所有人,连伯奇都惊奇地看看应龙,随即支莫狠瞪了那名护从一眼,对强梁朗笑道:“你没有妖的味道,所以我也相信不是,双胞同体,怪不得能召两只灵兽,这般异术,无论我是不是扈卫,都很想与你较量一番了!” 强梁不语,良久,天地之间异常得静默,风声吹过,草木噼啪燃烧,“世人无知,皆以为我是妖邪,尤其平庸无奇的族人,”强梁两个脑袋两张嘴,缓缓道,“我很久不敢现这所谓妖身了,”说到这,声音高昂,“支莫,那个谁……” “他唤孟章!”支莫笑道。 “谢谢,若此战未死,当后会有期!” 说罢,双手轻轻一动,凶蟒昂首唳嘶,俯冲而下,支莫急喝了声“临”,头顶上空,角端四爪腾云而出,麒麟头,牛身长尾,鼻端有一尖角,足有丈许,冲天而长,凛凛生威。 一眼望见凶蟒,角端灵眸精光四射,虬角摆动,迎头冲去,两只巨兽重重相撞,地动山摇,众皆立身不稳,纷纷震退,再抬眼,角端与凶蟒已狠狠厮斗一处,一个行如游龙,腥风阵阵,獠牙森森,血口追咬,一个疾似闪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往往千钧一发,灵巧避开,尖角如刃,反而在它身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创痕,鲜血迸流,鳞片横飞。 商队看得真真切切,一片轰然喝彩。 应龙暗赞,这凶蟒他倒认得,名唤巴蛇,天罗网便是炼制了巴蛇之筋,乃是奇兽,能吞山吸海,甚为罕见,金丹以下,似除了知秋和柏鉴,少有匹敌,不想,又冒出个角端,自己从未见过真身,俨然毫不逊色,看来这孤竹确实卧虎藏龙! 正想着,那边强梁桀桀一笑,左侧的脑袋忽高喝道:“临”,话音方了,又一只巨兽缓缓浮现,坚甲独角,虎爪狼身,独狱出现了。 狂风呼啸,虎爪裂空,重若千钧,角端才险险闪开,蟒尾势挟山岳,平卷抽来,砰然巨响,击飞数十丈,翻滚挣扎,强撑抖瑟站起,五道血肉模糊的爪痕鲜红醒目。 支莫蹬蹬踉跄数步。 只听强梁大笑道:“支莫,可敢再战?!还是退开吧,让风姬乖乖随我走一趟,你和她又不熟,尽力而为罢了,拼命没必要!我敬重你的人品,不想杀你!”两张嘴齐齐张翕,嗡嗡回响。 支莫不语,手印翻转,拇、中四指骈并如剑,指向天空。 “吼!”角端昂首怒吼,数十丈一掠而过,犹有残留虚影,再度冲出。 强梁两头,暴怒乍现,旋即敛容,吁了一口气,印法催动,巴蛇和独狱,摇头摆尾,一左一右,双双迎上。 三只巨兽再度恶斗在一起,咆哮雷动,比方才愈加残酷激烈,巴蛇独狱合力围攻,角端毫无惧意,血灌双瞳,勇猛非常,左冲右挡,气势如虹,一时之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无论双方,皆都瞪大了眼睛,看得惊心动魄,强梁双手加快,轮指如风,脸上神色数变,面露震憾。 但时间稍久,角端毕竟以一敌二,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鲜血直染红了小半个身躯…… 商队扈卫护从面面相觑,虽然强梁有些胜之不武,偏偏仗其身赋异禀,又让人无话可说…… “以为这是比试吗?!别看热闹了,大家都上啊!”应龙忽大声高呼道。 无不鄙夷,但也一醒,齐齐催动法印,叱喝声不绝于耳,各样灵兽纷纷腾空而起,群盗也随即出手,几个呼吸,三十余头巨兽张牙舞爪,狰狞毕露,一眼望去,磅礴无比,遮天蔽日。 震耳的嘶吼声响彻云霄,血蓬如雨,大片洒落,可惜,双方差距实在有点明显,商队虽灵兽略多,仅仅半炷香的功夫,几只就被相继击落,无奈送归。 混战中,砰然巨响,角端尖角重重顶在独狱的下颔,昂首怒吼,将重如小山般的身躯生生挑起。 若是一般灵兽,恐怕早贯穿了头颅,即便如此,仍皮开肉绽,洞深见骨,独狱连连痛吼,凶悍非常,一双虎爪反而紧紧抓住虬角。 巴蛇闪电般逼近,角端甩不脱独狱,闪避不及,蟒尾结结实实地抽在左肋。 再次跌飞数十丈,角端挣扎了几次,满是涔涔血泡的嘴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几乎遍体鳞伤的身躯颤栗着,犹欲站起,终究摔倒…… 巴蛇与流着血翻滚爬身的独狱,连同其他几只脱开战斗的灵兽,一起恶狠狠地向它扑来。 几道身影在角端满是不屈、赤红的双眼迅速放大。 支莫心疼难当,咬着牙,脸上现出了决然之色,身后的应龙望望他,叹了口气,双手一抬…… 第82章 必输的赌局 辇乘之上,一道耀眼的雪白,一双巨大的羽翼豁然展开,尚未看清,倏忽不见,随即,昏暗的天空,雪翼再现,挡在了角端身前。 蓝色的雾霾飘荡,仿佛蔚蓝色的海洋,潮生浪涌,紧接着,一点点如璀璨星辰,随鳞逐波,渐次亮起,数不清有多少,形如海樽,透明晶莹,宛有眉眼,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须脚,蔓草般轻轻漂浮摆动,奇异而瑰丽。 巴蛇、独狱微顿,两只最先的灵兽疾冲而去,碧海静静漾着,看似缓缓而向前弥漫,二兽甫近,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滞,如陷泥沼,摇头摆尾,拼命挣脱,成百上千的海樽游弋而上,两兽身躯刹那亮起了柔和瑰炫的光芒,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群兽暴退。 “你怎么可能会瞬移?!”强梁四眼微眯,话声嗡嗡回响。 应龙也有点发愣,风姬一闪再现,明明确是瞬移,虽然他看不出风姬已经修炼到什么境界,但最多悟道,或凝七魄或凝三魂,否则也不用迟迟不出手,毕竟强梁纵天赋异秉,明显未结金丹。 只要不是如无极和惠阳那两个逆向生长视金丹如无物的变态,若成金丹,对抗以下完全碾压…… 那就是她召的灵兽有些古怪了,两年多的历练,应龙早非昔比,可他依然不认得是什么,唯一肯定的是,似乎比柏鉴的鲛人还要炫目还要强大…… 而且这是与灵兽合而为一?…… 强梁也已想到,嘿嘿笑道:“早听闻风姬是你族鼎柱,果然不凡,很强大的灵兽啊!” 身后伯奇凑近身,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强梁点点头,目光一凛,“珍兽文鳐?!大家退后!” 支莫亦挥了挥手。 所有灵兽如潮水般两边退开,角端身前,碧海之后,一对洁白如雪的羽翼熠熠扇动,散发着近乎神圣的气息,银色如瀑的长发垂过腰际,宁静的容颜细细看去,与风姬倒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种非尘世的绝美,娇躯不着丝缕,淡青色的鳞片自优雅的玉颈覆盖全身,晶莹闪亮,酥胸高耸,纤腰盈握,从腰间,一条修长的鱼尾,尾分两鳍,轻轻摆动,映着缥缈碧波,美丽得让人窒息…… “强梁,”风姬的语声幽幽悦耳,“你虽然身负异秉,但在文鳐面前,有着灵脉的压制,你不是对手的!奉劝不要卷入部族之争,走吧!我可以许诺,既往不咎,否则,你和你的朋友以及你们的部族都将面临赫胥族永远的追杀!” 群盗脸色皆是一变,他们明白,风姬的话,绝不仅仅是威胁…… 起初,他们并没有认为这次任务有多难,有强梁,有伯奇的梦貘,几次合作都未失过手,何况酬劳让人动心! 但从那几个莫名其妙大半夜跑肚拉稀的意外开始,一切就开始变得不顺利,再目睹支莫血战不退的角端,到风姬的文鳐,他们的信心,不断动摇,十几人不约而同,齐齐望向强梁。 静静的,半晌,强梁道:“我没有部族,自我离开的那一天!没有人在乎我去哪,或者他们早希望我去死,我走了很远,也觉得自己应该去死,”说到这,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应龙的方向,“然后我碰见了一个人,”他顿了顿,“和这位小兄弟说的一样,不过,他还告诉我,我不用去死了,我可以成神!” ……真能忽悠啊!应龙暗自腹诽,连剑圣也没封神吧!谁呀这是?! “不是那个人,我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救了我,教导我修炼,所以答应的事,一定要完成!”说着,强梁向身后的十余人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然后对风姬道,”你和我,仅仅你和我!如果你赢了,无非我再死一次;如果我赢了,你不用和我走了,只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如何?” “好!”风姬淡淡点了点头,“如你所愿,不过如果你输了,不用死,我也仍然既往不咎,但你们将来要为我做一件事!” “好!”一诺千金。 伯奇还要说话,强梁摇了摇头,伯奇回首,眼光示意下,十余人默默退后。 支莫率先,商队众人先后收了灵兽,寂空旷野,风姬与巴蛇、独狱、强梁,隔着碧海,遥遥对峙。 强梁慢慢抬起双手,合拢一处,然后,骤然加快,十指越来越虚幻,两张嘴同时喝了声:“敕!” 巴蛇与独狱缓缓消失,化作一道流光,分别没入强梁两个脑袋的额头。 眼见着强梁的双腿化成了一条粗长的蟒尾,两只手臂瞬间暴涨了许多,肌肉虬结坟隆,手掌已变成了虎爪的模样,尖尖锋利爪指,森森闪着寒光…… 风姬灼若芙蕖出渌波,袅袅婷婷,静静地看着他。 这几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赌斗,隔着百丈碧波,强梁无论如何变化,也很难近身,稍稍沾卷,必输无疑,应龙还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答应?! 反而是群盗一拥而上的话,即使有风姬,商队应付也会很吃力!应龙望了眼风姬,隐忍不发,待机而动,最后逼成赌局,心中暗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强梁游走了几圈,四眸凶光收敛,如方才支莫一般,隐隐一丝决然之色,然后,张开了嘴。 天空上,一个巨大的漩涡突兀现出,碧海如练,连同海樽,化为两股,直吸入强梁口中。 商队众人看得真真切切,倒吸了口凉气,这巴蛇还真是什么都敢吞呀!不禁一片惊呼,伯奇却大吼一声,“强梁!” 呼声未了,碧海顷刻而尽,蟒尾一摆,快如闪电,带着呼啸的狂风,双爪箕张,狰狞毕露,猛扑而下。 巨大的阴影蓦然笼罩,风姬纹丝不动…… 强梁四眸精光暴射,尖利的爪尖眼瞅着就要触碰到风姬覆满肌肤的青鳞…… 又是一片惊呼。 强梁的身躯已然一僵,直直从空中掉落…… 第83章 打不死的祖明 伯奇长叹,脚踏符兽,疾追而去,其他几人也慌忙跟随,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虚影伸展开来,稳稳托住强梁,徐徐升起。 一道人影,身着黑袍,胸襟上绣着一只展翅之鹤,鹤上有一赤狐首,负手凭空,朗朗说道:“风姬,好久不见了!” 风姬俏脸骤寒,冷声道:“祖明,果然是你!” “哈,让你猜到了!”祖明顿了顿,“看在我的薄面,先救了强梁的性命如何?” 风姬冷笑道:“救是要救的,他还欠我一个赌约呢,不过和你的薄面可是连半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说罢,手里已多了一个瓷瓶,远远扔了过去。 祖明抬手接过,收了掌印,将昏迷的强梁与瓷瓶俱交伯奇,重新转向风姬道:“我便担心强梁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果然,不过你的碧波海樽,对我怕是没什么用!我不打女人,骊戎呢,让他出来吧!别人不清楚,我可知道,还有一战的兴趣!如果你不舍得,那乖乖把东西给我,我掉头就走!何况,私窃国家重密,可是大罪,拿你归案,也不为过!” “呸!“风姬俏脸愈冷,”别危言耸听了,我不知道什么国家重密,只知道你妄行不法,不是已经杀了伏屠吗?!现在连我也想杀了?!随象便为国主,如此行事,倒要看看你大庭族还能不能在孤竹立得住足?!” 应龙听着,心道,他们怎会以为是祖明杀了伏屠呢?!一边纳闷,一边精神一振。 只见祖明缓缓摇了摇头,“伏屠遇刺,我并不知情!也从未想过杀你,把伏屠交你的东西给我,我自会全力调查!” “废话!”风姬不再多语,碧海再度涌漫,万千海樽游弋。 祖明轻吁了口气,竖掌如刀,冲着风姬方向,轻轻虚空一划,无声无息,随之,风姬身前的碧海如滚沸一般,剧烈翻腾,浪高百尺,仿佛被利斧生生劈断,笔直地向两边卷涌开来。 这一次,风姬连瞬移都是不及,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洒,斜坠天空…… 支莫等扈卫和护从一拥而上,营帐内,侍女们花容无色,骇叫失声。 一道流光,一个人影接住了风姬,渐渐清晰,双臂将她搂在怀里,双眸全是倩影,柔声唤道:“风姬,风姬!” 风姬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眼睛,“骊戎……” 应龙瞠目结舌,几天的接触,骊戎始终温文尔雅,除了长得不错,看着普普通通,没想到他和祖明一样,居然金丹。 中州四极,哪怕修炼数百年,也未必能修成,凡金丹者,莫不是威震一方的人物,而这骊戎是不是也太深藏功与名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也就罢了,这打得热火朝天,直到老婆被欺负,才跑出来?! “嗯,“骊戎轻轻抚了抚风姬的脸庞,温语道,“别多说了,交给我吧!”说着,身形一晃,已回辇乘,将风姬抱给了迎出的巫医、侍女。 “骊戎,你终于忍不住了!” 骊戎转头淡淡地扫了祖明一眼,对风姬点了点头。 “骊戎,你还没有好呢!”风姬喘息着急声道。 “呵,”骊戎一笑,“老婆都让人打了,我还管自己好不好吗?!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 边说,身影一虚,随即,离祖明数十丈,冷冷道:“祖明,你找死?” “嘿嘿,”祖明不以为意,笑道,“我是找死啊,不过你想出打死我的办法没有?!” 气势刹那铺天盖地,骊戎一步踏出,平平淡淡,一拳轰出,祖明抬手迎上,两只巨大的拳影轰然相撞,宛似山崩地裂,整个天空都仿佛一晃,余波震荡,清晰可见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伯奇扶着已醒转的强梁,与诸人急退百丈。 祖明飘退丈许,面色稍变,骊戎稳若泰山,又是一拳轰出,祖明嘴唇翕动,人倏地消失,骊戎静静兀立,应龙却清清楚楚看到他的一对耳朵,慢慢变长,几过头顶,忽然,转身,向着虚空某处,击出。 “咳咳!”祖明捂着胸口,显出身形,嘴角沁流一丝鲜血,“对兄弟有必要这么狠吗?!我可只是轻轻地,打了你老婆一下!” “呵,你还没死呢,死个几次再说吧!”说着,手如龙爪,轻轻一握,漫天尽是爪影幢幢,重叠如山。 祖明瞳眸掠过一抹惊慌之色,下一瞬,砰,血光崩溅,触目惊心的鲜红,充满了所有人的视野,爪影中,血肉横飞。 “完了?!”商队诸人皆都呆怔,旋尔,欢呼如潮。 惟骊戎仍然紧紧凝视着祖明消失之处,欢呼骤歇,在众人震骇的眼光中,祖明再度浮现,完好无损。 “我咄!”应龙呆若木鸡,矫舌难下,原来他居然真的在找死,而且还死不了?!…… 骊戎祖明你来我往,虐与受虐,祖明法力明显不如骊戎,而瞬移在对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骊戎却能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任何他想出现的地方,一炷香的功夫,祖明又被狠狠轰杀了两次,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即使祖明不断地死而复生,营地众人仍然抑制不住的兴奋,营帐内,陵光娉婷周围,那群侍女双眼早异彩连连,“原来咱们婿主这么厉害呀!” “你们不知道吗?”娉婷奇怪。 “不知道呀!”异口同声。 又是一个奇人啊!辇乘旁,应龙多少有点无语,旋即心道,这祖明应该不可能永远复活吧,否则也不合天地规则呀,看样子,早晚得让骊戎活活打死! 但他总感觉着哪里有些不对,没错!应龙心头一沉,这祖明根本未尽全力,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看向辇乘,风姬已从辇中出来,盘膝而坐,一边调理气息,一边紧紧凝望着那翩若游龙、挥洒自如的身影,和其他人不同,她的脸上毫无欣悦之意,反而隐隐忧虑与不安…… 到底是什么情况?!应龙苦思不解,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 骊戎其实也看出了祖明的意图,应龙不知道,他自己则很清楚祖明在等待什么,虽然尽力按捺,但随着鏖战延续,越来越感到不复起初平静,心境越来越焦躁…… 第84章 十二邪傩 祖明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冷笑,更加全力躲闪,凭着奇异的重生,宁可被轰杀,也不与骊戎正面交锋。 目光始终追随着骊戎的风姬,已忍不住站了起来,暗暗祈求,骊戎,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事啊! “啊!”一声怒吼,骊戎双眸慢慢赤红,身若流星,在所有人眼中只留下片片残影,轰……祖明再次血肉横飞。 紧接着,骊戎忽然转身,向虚空一处挥掌击落……而那里并没有祖明的身影。 骊戎又是一击,祖明依然没有出现。 解决了吗?没有谁欢呼!情景有些诡谲。 大家的笑容僵住,苍穹之下,骊戎状若疯颠,团团乱转,不断地一拳拳轰出,双眸完全变成了赤红。 祖明终于出现,但骊戎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骊戎!”风姬瞬息消失。 祖明森然一笑,脸上掠过一丝狠厉,举手,朝着骊戎横空一斩…… 骊戎视若无睹,砰!身影骤停,接着仰飞出去,鲜血飞溅中,恍似无觉,犹自挥舞着双手,仰天怒吼。 碧海漫起,托住他,潮波涌卷,骊戎安静了,渐渐不动。 “怎么回事啊?”商队众人忘记了呼吸,一个个如木雕泥塑…… 应龙悄悄绕到了辇乘后面。 “卑鄙!”风姬目眦欲裂瞪着祖明,怒叱道。 “骊戎圆满,我仅大成!你还管我怎么赢吗?!把东西给我!看在与骊戎往日情分,我就此罢手,绝不追杀!”祖明淡淡道。 “死都别想!” “那就去死吧!”祖明头顶,云髻锦裳,绣带长舞,嘴若尖喙,臂化月羽,擎天虚影闪没,随即,光如匹练,亮逾白昼,暴泻而下,神降一击,不留余力…… 支莫脚踏符兽,腾空而起,他知道自己挡不住,冲上去不过是和风姬夫妻一起魂飞魄散,但毅然决然,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人紧随其后,纵身跟上。 碧海中,风姬望了眼无比耀目的光芒,低下头,双臂静静拢住了怀抱的骊戎。 虚空骤然扭曲,裂缝千丈,一道巨大的身影煌煌跨出,单手结印,山影重重,仿佛有悬崖百仞,峰峦连绵,霞光大放,震天撼地间,祖明遽退。 “是谁?!”祖明鲜血喷吼,骇然四顾,除了木然僵立半空的支莫等人,远远的强梁等,依偎一起的风姬骊戎,巍峨的光影下,再无旁人。 “我是他们的守护神!”声如洪钟,嗡嗡回荡,仰首望去,近百丈的光影头顶云霄,宛若活人,神威凛凛。 “泰逢!”营帐内,陵光娉婷二女不约而同低语道,然后目光透过窗棂,齐齐望向某处。 与此同时,泰逢脑海传来一个声音道,“晕,这太扯了吧,换一个!” 果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泰逢干咳了两声,“赫胥族祖辈之上与我有缘,你们退去吧!” 会说话的神?!不是神降!天神真的下凡了?! “你是天神?”祖明倒吸了口冷气,不自觉瞅瞅风姬,风姬脸上也尽是震惊之色。 泰逢不答,扫视了一圈,微微惊讶,缓声道:“我听闻冥皇妖皇后裔分支,如今又觉醒了残承血脉,再加上一个洪荒圣尊后裔,一共十二人,或有称之为十二邪傩,向来行踪神秘,你们三个就是吧?!” 什么冥皇妖皇洪荒圣尊?什么十二邪傩?什么鬼?!早悄悄躲藏车后,蜷着身躯的应龙一边掐着法诀,一边暗道,哪三个,祖明、强梁?还有谁? “嗯,还想试试?!”泰逢双眸恍若日月。 波涛汹涌,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莫名其妙冒出个什么有缘的天神,自己殚心竭虑,终究功亏一篑,祖明咬了咬牙,转过身,高喝道:“走!” 天空安静了,雾霾渐散,缕缕阳光照射大地。 “忙着呢,走了!”泰逢遥遥冲着下方的营地摆了摆手,目光似乎是扫了某处一眼,缓缓淡去…… 风姬抱着骊戎降落辇乘,骊戎双目紧闭,面色铁青,不断地咳着血,两个巫医忙上前,诊治半晌,神情沉重,摇首不语。 众人远远地围着,气氛异常得压抑…… 应龙挤出人群,凑近车辕,从怀中掏出几片叶子,抬头对风姬急声道:“快,把这个嚼碎给他服下!” 风姬刚欲发作,只觉异香扑鼻,不觉怔怔,身旁一个巫医蓦地两眼放光,急忙俯下身,说话都是有些颤抖,“你这是何首乌的叶子?” 应龙点点头。 “几千年的?” “偶尔得来,不太清楚!” 巫医直起身,附耳风姬,瞅着应龙,匆匆低语了几句,风姬身躯一僵,对巫医道:“你可确认吗?”语声中难以掩饰的狂喜。 巫医重重颔首。 风姬惊诧地看看应龙,“谢谢你,如果有用,我不会亏待你的!” 应龙一笑走开,他倒不图什么报答,召唤泰逢,送药救治,主要是因为刚才的情景,多少让他有些感动,何况没有骊戎,自己也混不进商队!另外,尚指望着能顺顺利利到达都邑呢! 营地一片狼藉,骊戎重伤,还有几个侍女侍从昏睡不醒,今天肯定不能启程了,众人修残补破,支帐围栏。 正忙乱间,牛角再次呜呜吹响,远处,尘烟蔽天,马蹄雷动。 “又来了!”所有人都停了身,面色发白,呆呆望去,天空中,尘烟上,还有几道杀气腾腾的身影疾掠而来。 “我的神!你快回来……”所有人,包括默默攥紧了拳头的支莫,不约而同祷告道。 一场虚惊。 风姬的哥哥,赫胥族的少主,率越州三千铁骑星夜赶来,吉夷,金丹修为,越州州牧。 第85章 奇怪的婚姻 商队骤然喧闹了起来,三千铁骑安营扎寨,第二日,趁着忙乱空当,应龙悄悄去找陵光娉婷,这几天,竟是难得见一面。 寻了处僻静之地,应龙才发现,自己过得群狼环伺,危机重重,二女倒蛮惬意,除了陵光觉得那帮侍女无脑聒噪之外,一切新鲜有趣。 应龙也放了心,对于自己所说甚少,省得她们担心,转而问道:“这帮来截杀的都什么来路,风姬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让大庭族如此忌惮?” 娉婷道:“十二邪傩我不太清楚,不过祖明在孤竹很有些名气的,早先投靠了大庭族,族长便是随象,部族之间明争暗斗平常不过,但这么大动干戈倒确实挺罕见,看来那个东西非常重要!” “那跟伏屠会有什么关系?”应龙思索道。 娉婷摇了摇头。 应龙沉吟着,“孤竹国主禅选将近,随象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付九大族之一的少姝主,有点冒险啊!” “抢了东西后也许人家另有筹谋!”陵光冷冷瞥了应龙一眼,“谁能猜到本来该看热闹的人里面会冲出来个英雄救美的?!” 应龙瞅瞅陵光,笑道:“对那个风姬我可没什么好感!我猜她也一样!我是救骊戎!” 陵光还要说话,应龙忙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鬼才信!” 陵光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娉婷嘴角微抿,似笑非笑,望着二人。 应龙咳了两声,接着道:“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但无论那东西有多重要,这些部族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没头绪,先不理它了!不过风姬怎么会认为是祖明杀了伏屠呢?!有意思……那个骊戎也有点蹊跷,你们听说了什么?” 娉婷道:“没有,侍女们也很少谈及她们这个婿主的,而且在昨日之前,心里根本瞧不起!” “为什么?” “骊戎是赘婚到赫胥族的!” “哦?!”应龙满脸讶然,就算中州民风淳朴,对这事情似乎也比较忌讳,奇道,“中州四极,修炼至金丹之人,皆是高高在上,便是孤竹弱小部族,也不会为了攀附大部族,如此委屈吧?!骊戎难道是散修?” “不,她们说,骊戎是九大族之一骊连族的!” “啊?!”应龙愕道,“竟是为了爱情,无视世俗眼光,背离部族,义无反顾吗?!” “白痴!” 娉婷轻笑道:“应该不是了!” 应龙干笑了两声,“逗逗你们开心吗,我知道不是!可骊戎打着打着突然疯掉是什么状况?!如果弄清了,也许……” “你对骊戎很感兴趣吗?” “是啊!”应龙笑了笑道,“在落叶城,我总是隐隐感觉骊戎有意帮了咱们一把!而且隐瞒了风姬!” “为什么?” “不知道啊,所以我才帮他!” “我以为你因为感动而冲动呢!”陵光忽然道。 “感什么动啊,又猜不透骊戎心里怎么想的!”应龙皱眉道,“应该也看不出咱们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啊?你们猜呢?” “金虹怎么样了?”娉婷明显不想猜,陵光也不理,忽问道。 “非常好!”应龙闷闷地叹了口气,“不过听泰逢那口气,咱俩现在肯定打不过金虹了!唉,有个好老爹,还有个神叔叔,这老天太不公平了!”说着,仰天吼了一声,然后自己憋不住,笑了出来。 陵光嘴角轻轻翘了翘,随即脸一冷,“那个截杀咱们的道士呢?” 应龙笑笑,明白她为了什么,“让大长老要走了,泰逢说的!” “嗯!回头我去问大长老!” “呵呵!” 分开后,应龙偷偷绕路返回,钻进人群,正要找点什么事做,被支莫一眼觑个正着,急喊道:“孟章,跑哪去了你?风姬找你呢!” 辇乘中,风姬侧坐旁边,骊戎半卧竹榻之上,脸色多少有了些红润,看见应龙进来,脸上浮起一抹淡淡而暖暖的笑容,向他点了点头,风姬也点点头,纤手轻舒,“坐吧!” 应龙摇摇首,谦恭道:“不用了!” 说实话,风姬现在对应龙很是纠结,从心底,依然没有好感,尤其昨日激战,作为自己雇养的扈卫,这个败类居然悠悠哉地看热闹,而且坚持到底……极其耿耿于怀,但应龙最后赠药,却给了个天大的意外。 据巫医讲,那何首乌的叶子至少生长了近万年,她曾经千辛万苦,遍寻不获,结果这小子简直就像送青菜一样,还说偶然得到,以为自己是小女孩吗,这鬼话谁能信?!莫非有什么目的?! 沉吟了片刻,风姬道:“先谢谢你,嗯,还没有问过,可是孤竹人吗?” 来的路上,应龙一直在头疼,他忽然有些后悔,昨天是激动了……泰山何首乌的事不知传到了孤竹没有,如果是,任何脑健全的人都应该或多或少怀疑自己了吧,接着便会想到中州刑天作乱,然后边塞落叶城伏屠被杀,越想越后悔,感觉脊梁骨已飕飕地冒起股股凉气…… 不过既然落叶城没有选择逃走,那就永远不会了!装傻吧,应龙最后无奈地打算…… “我祖上原居中州泰山脚下,年轻时离家四处游荡,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应龙微微加重「泰山」二字的语气,说完,暗暗注意风姬的反应。 风姬只点了点头,“既然收了你的东西,自要报答,说说,你想要什么?” 应龙悄悄松了口气,挠了挠头,道:“我有两个老婆要养!” 听了应龙的话,风姬一脸黑线,“你不会想让我们帮你养一辈子吧?!” “嘿嘿,她们吃得很少,我也能做点事的!” 风姬为之气结,身后骊戎轻轻拍了拍她,“我和孟章单独说两句!” 风姬强捺怒气,仍忍不住瞪了应龙一眼,摆摆手,带着侍女都退了出去。 第86章 重兵集结 “谢谢你!”脚步渐远,骊戎望着应龙笑道。 “刚才不谢过了吗?!” “不仅仅是何首乌!”骊戎温声道。 “……?”应龙佯装茫然,心头却是突地一跳。 “风姬没有说得很清楚!”骊戎道,“我来说吧,我患病很久了……” 虽然始终觉得骊戎早先是有意帮了自己,但现在居然对他如此坦诚,还是不免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默默地听着。 骊戎继续道:“机缘下,我从炎祖那求得了一味药方,其中三味药材极其珍稀,冰川寒虿、金羽蝉蜕、千年何首乌,那两味药已经有了下落,千年何首乌却始终没有头绪,几十年了,我几乎要绝望了……”说着,目光真挚,“我不知道你认可的价值,但对于我来说,无比的珍贵……” “巧合!巧合!”应龙实话实说,当时他真的只想给骊戎疗伤来着…… “不过,”骊戎神秘地一笑,道,“咱们扯平了,是吗?” “是啊!我没什么本事,你还不嫌弃,”应龙继续装糊涂,“让我和两个老婆能有口饭吃,谢谢了!” “这个吗,不用谢的,”骊戎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接着道,“但我又欠了你一次情!记下了!” 应龙颔首,起身离开,脑海中现出一幅画面,风姬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的守护神,而骊戎或许猜到了…… 走到门口,应龙顿住身,回头,他和骊戎不约而同地说道:“谢谢!” 相视而笑,笑容牵动了骊戎的伤势,不禁痛得咧了咧嘴,应龙一乐,走了出去,现在,他可以完全断定,在落叶城,骊戎绝对是有意相帮,而且似乎知道是自己杀了伏屠,但为什么要帮他呢……为什么? 深夜,睡前,应龙与支莫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支莫忽然道:“昨天那个天神来得是不是有点蹊跷?天神怎么可能轻易下凡到人间呢?!” 应龙道:“神的事,咱们凡人哪知道!” 支莫偏过头,目光疑惑,瞅着应龙,“咱俩虽然相处时日不多,我可是把你当朋友了……” 应龙一笑,无论这些天的相处,还是昨日之战,支莫从骨子里透出那股浓浓的侠义和血性,心里早就当他是了…… “……那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昨天,你明明一直在我身边,天神刚出现,你就不见了!” “你还有空盯着我呢?!” “兄弟吗,总要护着点!你有没有把我也当兄弟?” 应龙心里好笑,道:“当当,可你想想我连糊口都困难了,还有啥要瞒的?” “如果一个男人一无是处,怎么可能有两个那么美的女子对他不离不弃呢?!” “呃,”应龙脸马上就绿了,”你还真会聊天!骂人很有技巧呢!” “何况,我能闻到你身上有种不同的味道!”支莫认真道。 “?” “不是凡人的味道!” “呃……” “如果你不是闲得无聊跑出来装着玩的话,也许我能帮你忙呢!” “我咄!” 翌日清晨,沉睡的侍女逐渐苏醒,伤者亦见好转,商队在三千铁骑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拔营起寨,进发越州。 一路上,应龙发现由士卒押运的木牛战车越来越多,沿着驰道,长如游龙,烟尘滚滚,心道,莫非孤竹开始调兵了不成?看清了方向,问过支莫,应该是他们也会路过的长滩城。 两天后,长滩城头,应龙扶着堞口,居高眺望,商队入城稍事休整,三千铁骑宿营城外,他寻了个借口,脱身出来,支莫非要跟着,应龙无奈,二人登上城墙。 远远的,旷野平原,炊烟袅袅,连营百里,森森戈戟如麦,亮似繁星,蚂蚁般的甲士战马来往穿梭其间,杀气腾腾,隐隐可见,不知有多少架自己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庞然大物,高有数丈,巍然矗立。 应龙倒吸了口冷气,佯装不在意地问支莫道:“这是长滩城的人马?” “是集结在这里,准备征伐中州的,有一年多了吧!”支莫淡淡道。 “要开战了吗?!这得有几万吧!” “差不多十万吧!” “十万?”应龙愕然,“这么多?” “这不过是一半人马,其余的驻扎在亢星城,据说王上已准备了很多年,志在必胜,一旦开战,不知会死多少人了!”支莫嗤笑了一声,道。 二十万人马,应龙心头一沉,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连绵不尽的营帐,转身离去。 “怎么,你也不喜欢战争啊,嗨,等一下啊……” 翌日黄昏,视野尽头,灿烂的余晖染红了越州都府金山城高大城墙长长的雉堞…… 金山城,赫胥族辖治州城中最重之城,黄金之城。 作为第八大族的赫胥族,所辖州城并不多,但它拥有的财富却足以排进前三,因为在越州金山城深深的地下,蕴藏着一条蕴产丰富的金脉。 铁骑整队归营,吉夷率百余护卫引领商队前往州牧府,应龙四下环顾,金山城看着明显比落叶城繁华了许多,往来行旅望见风姬商队都露出恭敬的神色,远远便趋避开去。 州牧府,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一箱箱的货物陆续归仓,安顿车马,整理房舍,一切基本安排妥当,夜已很深,支莫拍拍应龙肩膀,神秘兮兮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啊?” “哪?” “去了就知道了!” 应龙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笑道:“我怎么感觉不会是啥好地方呢!你先说来听听!” “青楼,以前去过没有?” 第87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应龙一怔,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去!” “你去过?” “让个憨妮子骗进去一回,”应龙苦笑,“多亏遇见了那个什么楼主,叫霜翎的!” “你见过霜翎楼主?”支莫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啊!怎么了?” “你只去过一次,就见到了霜翎楼主?!你就装吧!” “骗你做什么!很难见吗?” “太难见了!”支莫满脸羡慕向往的神色,“万千男人朝思暮想,欲见一面而不得啊!” “运气这么好吗我?!” “捉摸不透你,算了,到底去不去?” “不去!”应龙很坚定,虽然上次匆匆进慌慌出,以前在中州也从未听说过这样子营生,但多少也猜到了…… “这些天鞍马劳顿的,你不累啊?不想消消乏啊?不想沐沐浴吗?金山城温泉汤可是世间一绝,很享受的!” 应龙心头一动,没经住诱惑,终于点了点头。 边塞落叶城,州牧府,浑庾霍然站起,“祖明截杀风姬商队?” 堂下一人垂首答道:“是,但没成功,后来让越州吉夷亲率铁骑接走了!” 浑庾转头望向谷浑,满脸怒意,目光凌厉,“堂堂巫卫大执掌来到你的地面,你竟毫不知情?!” 谷浑深深低下头,额头沁出汗来,一语不敢发。 浑庾盯了他半晌,长长舒了口气,“委随所窃玉佩,必是祖明之物,他竟然明目张胆地追杀风姬,定是伏屠交给了她什么东西,去巫卫司调查的人可有讯息?” “还没有!” “天成兑铺、伏屠、祖明……”浑庾眸光闪烁,从怀中掏出一张道符和一枚玉简,嘴唇翕动,然后食指在道符、玉简上轻轻一点,将符递予谷浑,道,“传令族中,全力缉拿祖明,挡者死!”说至最后三字,浑庾身上杀气骤然漫起,肃寒逼人。 谷浑忙应了声,接符走至庭院,另只手已多了一物,形如鸟,似竹似木,背有双翅,机括声响,腹下洞开,谷浑将符贴在玉简之上,然后塞入,暗门合拢,严丝合缝,握了片刻,向空中掷去,那物嗖地直冲云霄,迅疾无比,转眼不见。 都邑,一座高耸入云的重楼塔中,一人锦绣金袍,头戴卷云冠,问道:“兵马筹备的如何了?” 阶下内臣躬身回禀道:“举国之力,二十万大军辎重已枕戈待发,只待王上一声令下了!” 随象点了点头,又问道,“祖明呢?” ”这个,不知道……” 随象一怔,厉声吼道:“他为何不回报?” 内臣战战兢兢道:“祖明始终没有音讯!” “什么?!”随象眉梢骤竖,瞳孔紧缩,“立刻命辛格、豪兕代祖明、伏屠暂掌巫卫,辛格为大执掌,豪兕为执掌,搜寻祖明,另命电狼监伺风姬的一举一动!” “禀王上,电狼也失踪了……” “什么?!”随象震怒,称王四十年,就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不顺过,而且是在一步一步苦心经营即将成功之际,“速遣他人前去,快!” “另遣他人,怕是不能再靠近风姬了!” “想办法!做不好,我一刀刀剐了你,滚下去!” “是!是!” “等等,命即刻加强天玑阁戒备,不得有失!” “是!” 满天的星辰,弯月如钩,千家灯火行人稀,支莫应龙悄悄出了州牧府,绕过几条街道,市铺林立,幌旗高挑。 街左,有家黑心的天成兑铺……对面,一幢无院楼舍,雕梁画栋,碧瓦朱窗,青阶玉栏,阶下几株杨柳,绿叶婆娑。 画面真熟…… 支莫举步登阶,应龙犹豫了一下,从后跟上。 掀开帘拢,不禁眼前一亮,小桥流水,涓溪潺潺,氤氤地漫起层层的薄雾,空气中飘着淡淡炙热混着茉莉花的清香,与落叶城迥然而异,两个妙龄少女,赤着双足,身披雪纱,胴体若隐若现,踏雾而出,袅袅婷婷地迎来,应龙又吓了一跳,嗯?不是…… “尊客,是来消乏的吗,可有相熟的姐妹?”嗓音甜美,少女轻笑问道。 “就你们俩好了!” 二女一笑,莲步轻移,倚在两人身旁,挽着臂膀,温软旖旎。 应龙忙道:“我不用陪的,洗个温汤就好!” 二女一怔,支莫掏出一片金叶塞进少女手里,“随他好了!”说着,冲应龙惋惜地耸耸肩,先行走了。 挽着应龙的少女道:“那哥哥随我来!”这一声莺啭燕啼,应龙听了,心神一荡,险险生出一丝后悔来。 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独屋内,紫苏玄武岩筑砌的汤池,大概十余尺见方,清澈见底,细雾缭绕,走近前,暖意袭人。 池边摆放着酒馔果品,和一柄银铃。 身旁少女软声道:“哥哥,我为你宽衣吧!” 应龙摆摆手,”你叫什么名字?” “九儿!” “九儿,不用了,有事我再唤你!” 九儿一笑,也不勉强,掩门退出。 应龙褪掉衣裳,取过汗巾围在腰间,缓缓滑进温泉,但觉浑身的毛孔宛如张开了一般,舒畅地不禁呻吟了声,慢慢阖上了眼睛。 九儿在门外静候了片刻,想想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自去吩咐小厮准备木桶,以俟温汤后濯洗,刚转过弯,迎面走来二女,衣衫一青一红,乌发盘髻,精灵甜美,九儿忙微微屈膝,垂首道:“见过心月两位姐姐!” 二女轻咦道:“不是说你伴客呢吗,怎么出来了?” “那客人只洗汤的,不用我陪!” “给钱了吗?” “给了,还挺豪爽的!” 二女互觑了一眼,齐声说道:“怪怪的,看看去!”说罢,拉了九儿,“走,带我们去瞧瞧,正闷呢!” “不好吧!” “走啦走啦!”二女不容分说,连拉带拽,九儿拗不过,只得引到应龙房前。 窗上仅罩了层碧纱,二女纤指轻划,撕开了条小口,探头贴近向里偷看,刚刚看了几眼,双双向后跳开,四目对视,齐齐坏色色地一笑,那神情分明在说:天堂有路你不走…… 第88章 三族相会 然后,互使了个眼色,转头对九儿道:“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九儿素知这俩惹祸精,也猜到里面那位客人不知以前怎么得罪过她们,眉头轻蹙,为难道:“楼主会怪罪的!” “不怕不怕,你快去吧!” 九儿无奈,心中暗祷多福,只得去了。 看着九儿走远,二女同时伸手,推开了房门。 应龙以为是九儿,阖着眼道:“不用麻烦的,有事我会摇铃!” “哥哥,我们有更刺激的,你想不想试一试呀?” 应龙闻声一怔,听得不像九儿,扭过头,见两个少女俏生生地走到池边,很兴奋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待得看清,愕然道:“怎么是你们?!” “咦,你还认得我们呢?!”二女娇笑道。 想起上次的事,应龙多少有些尴尬,强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有缘有缘!那位九儿呢?” “我们俩代她伺候你,好不好?”二女异口同声,恍若一人,柔声道。 “不用了吧!” “我们俩很丑吗?” “很美很美的!” “你上次见到我们,你说你走错地方了?那这次呢?!” “我就是洗个汤的……” “不行,你伤我们自尊了,得补偿!”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应龙下意识地裹紧腰间的汗巾。 “嗯,进来了,就得听我们的,乖乖的,让我们一高兴,也许就原谅你了!” 应龙哭笑不得,“可我只想洗个汤啊!” “由不得你,二选一,要不从了我们,要不我们让人把温泉煮沸,烫熟了你!” “还有没有从业道德了?!” “快,给你十息的时间考虑!” 应龙无奈道:“你俩这么调皮,你们楼主知道吗?” “不怕不怕啦!”二女说着张牙舞爪就要跳进来…… 应龙叹了口气,心念一动,咔嚓咔嚓,爆声不断,地面忽然裂开无数罅隙,藤蔓虬枝破土而出,盘绕疯长,在二女略显惊愕的神情中,眨眼间将她们如蚕茧般紧紧缠捆得结结实实。 应龙长吁道:“俩捣蛋鬼,算是个小小惩戒吧!” 看来这温泉汤也洗不成了,他站起身,穿了衣裳,支莫不管也罢,推开后窗跳了出去,扫了一眼,应是青楼后院,四顾无人注意,掐诀飞上房脊。 刚刚落下脚,倏见前街,十几条人影挨次走进了天成兑铺,恍惚其中三个便是风姬、骊戎和吉夷。 这么晚了,他们跑来天成兑铺做什么…… 才寻思间,隐隐觉得有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接着有人大喝道:“谁在那!”话音未了,光芒大放,上百人影从街上各处脚踏符兽腾身而上,杀气腾腾。 应龙尚未及反应,离他十余丈的屋顶,一条人影凌空飞起。 “还有!”百十人影微微一顿,迅速分成两拨,应龙没有动,他看出百十人影正是金山城铁骑军中的巫觋,而那道人影也认了出来,前两天袭击商队的祖明,他居然跟来了…… 屋中,藤枝如茧,二女臀后,藤枝的缝隙间竟慢慢长出两条一青一红长长蓬松的毛尾,曼妙摆动间,美丽异常,透着丝丝千古神秘的气息,轻轻一晃,藤根虬枝纷纷飘落,转瞬化为了虚无。 “气死我了,又让他跑了,追不追?” “追上做什么?强推他吗?!” “哦,那样就没趣了啊……” “咦,外面什么动静?” “管他!那个家伙……”青衫女孩歪着头道,“怎会领悟自然之灵呢?” 州牧府,吉夷居中,骊戎在左,风姬在右,风姬俏脸含霜,紧蹙着眉望着眼前的应龙,这家伙还真不让人省心啊! “你跑到青楼屋顶做什么?” “洗汤洗热了,上去吹吹风……” “你是说你到青楼里就洗个汤,而洗到半截,忽然觉得有点热,就跳到房顶吹风去了?!”吉夷缓声道。 “嗯……” “你认为我们会信吗?” “事情就是这样,支莫可以帮我作证的!” 吉夷尚要再问,风姬挥挥手道:“你去吧,想着,有两个很好的老婆等着你呢,多珍惜吧!” 应龙本来想多聊两句的,看看能不能听出些蛛丝马迹,探探他们昨天深夜去天成兑铺做什么,此刻无奈,只好稽首告退。 “这个人很可疑,据你们说,也有些来路不明,应该细细盘查!”吉夷沉声道。 风姬双手十指叉握,阖上了眼睛,片刻,方道:“现在的事已经够麻烦了,没心情管他了!” “就因为现下事态紧急,才更须小心,若是细作,岂不坏了大事!不如杀了!” “他无妨的,”骊戎摇了摇头,笑道,“况且昨夜若非他,怕还发现不了祖明已入了城,偷偷潜伏左右!” “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 “也许他是故意帮咱们呢?!” 风姬、吉夷同时一怔,疑惑地瞅瞅骊戎,尤其是风姬,从落叶城,她便捉摸不透骊戎对这个孟章的好感从何而来,直至赠药…… 但她可不觉得骊戎事先知道了什么,如今,这种绝不像简简单单报答莫名其妙的信任,更让人茫然不解,不过,她信任骊戎…… 想着,风姬只摇了摇头,道:“先不说了,商量商量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你的意思呢?”从小到大,吉夷对自己这个妹妹,除了疼爱,亦颇为尊重。 “请父亲,浑庾族长,骊连族长来一趟金山城吧,”见二人皆点头赞同,又道,“至于祖明……”风姬望向骊戎。 “现在找他的人恐怕数不胜数,咱们就不要凑热闹了!” “好!”吉夷站起身,“我立刻吩咐人去办!” 第89章 隐秘的真相 这一次,骊戎确实高估应龙了,那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应龙自然不知道骊戎怎么想的……他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寻思,刚进落叶城,那里天成兑铺就遭抢,接着,祖明截杀风姬,然后昨夜风姬去了天成兑铺,祖明也潜入了金山城,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难道兑铺遭抢并非偶然,同样是祖明指使的?!好像一切都暗戳戳指向了那件什么东西…… 而且风姬说,祖明杀了伏屠…… 伏屠、风姬、落叶城、金山城、兑铺、神秘的东西、祖明……这乱七八糟的…… 应龙苦思冥想,脑仁都快烧掉了…… 金山城的戒备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两天后,远远的天边,陆续掠来数道人影,降身州牧府,最后来的,是浑庾。 吉夷、风姬、骊戎亲自迎出,接入内府,稍事休息后,六人齐聚议事庭,巫觋甲士在外团团环列,任何人不得靠近。 风姬躬身施礼,道:“这次冒昧邀请父亲与两位族长,实在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浑庾颔首道:“我相信你有很重要的事,说吧!” 风姬脸上稍显黯然,顿了顿,方道:“此事与伏屠有关!” 浑庾虽有所料,仍闻听一震,险些按捺不住,身躯前倾,“快说!” “伏屠来落叶城的途中,得到了一个巫卫司极重要逃犯的线索,这要犯明令归祖明负责,但伏屠还是自作主张,将其擒获,审问之下,却大吃了一惊!” “要犯何在?” “让人救走了!” 三位族长同时一怔,听风姬接着道:“然后伏屠用竹燕儿传笺,说会到落叶城接我们,并说有很重要的东西给我看,当时没太在意,但紧接着伏屠遇害,天成兑铺遭抢,启瞳受伤,我才想到那件东西或许非常重要,而且很可能,他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寄放在了天成兑铺,以前我们也经常会使用这种方式,伏屠自有口令,而我则有一把玉匙。” 末座的骊连不经意地扫了骊戎一眼,骊戎面容波澜不惊。 “你的意思是说,那东西被抢走了?”全身裹在黑蓑笠里的赫胥族族长赫苏问道。 风姬摇了摇头,“我去了天成兑铺,掌柜告诉我,伏屠确实在他那存放了一件东西,但吩咐立即转送金山城,昨夜,我已经取了回来!” 说着,抬手虚划,一个淡淡的阴阳图浮现半空,轻轻喝了声,“疾”,阴阳图一闪而灭,白光闪处,一个黑色的木匣出现在案几上,匣盖上有个凹槽,风姬掏出那枚圆形岫岩碧玉环匙,放入凹槽,随着咔咔声响,匣盖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枚玉简和一卷羊皮静静躺放匣中。 风玲拿起玉简,“这是伏屠留下的,诸位族长先看看吧!” 浑庾抢先伸手接过,心情复杂,注入一丝灵气,聚精会神,才读几句,脸色倏地一沉,良久,默默将玉简递予旁边的赫苏,低头不语,赫苏和骊连先后看完,脸上都是变色。 “这可确实吗?”骊连惊疑问道。 “如何不实?!”浑庾忽怒道,“以我孙伏屠性情,若无把握,如何能这般肯定!而且还丢了性命!”说到最后,眼中满是悲痛。 骊连望向赫苏,赫苏视线转向风姬三人,沉声道:“你们认为呢?” 风姬颔首道:“应是无讹,祖明截我商队,又潜随至金山城,必是为了这个匣子!” “如果确实,随象可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而且对一直支持他的尊卢族,居然也同样阴险!更甚者,为了隐瞒,这般心狠手辣!” 吉夷心里冷笑,这骊连还嫌浑庾怒火烧得不够旺啊! 浑庾袍袖中双手紧攥,青筋暴露,缓声说道:“我与那随象绝不会善罢甘休!” “勿急,不仅我等三族,此事必然也会在其他五大族间引起轩然大波,”赫苏冷声道,“但之前,我们先要按照伏屠所说,得到随象的那卷秘札,这样才会稳操胜券!”说完,向风姬点点头。 风姬会意,又从盒中取出那卷羊皮,铺案展开,“那卷秘札藏在随象府中天玑阁,这羊皮画的便是天玑阁在随象府的位置。” “天玑阁,”赫苏道,“据我所知,随象特请栗陆族人,不惜耗费重金建造,守卫严密,机关重重,擅闯之人九死一生!” “而且祖明一直没有得手,随象应该已有了戒备,”骊连沉吟道,“天玑阁虽然难入,也许会有办法,就怕随象会毁了那秘札!” “我族追拿祖明时,才知道,”浑庾道,“巫卫已由辛格、豪兕暂时统领,也在搜寻祖明,或许他已背叛了随象!” 其他五人微诧,思索着,沉默了一会儿,赫苏道:“这祖明亦是重中之重,这样吧,骊连族长遣族中同浑庾族长一起全力捉拿祖明,争取抢在巫卫之先,小儿启瞳始终昏迷不醒,我护送他们和伏屠之物返回都邑,再俟机查探天玑阁,如何?另外,在未得到那卷秘札之前,暂时不要声张,切须慎之又慎!” 浑庾深深地望了眼玉简,嘴巴张了几下,终于没有出口,和大家一起点了点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孤竹暗流涌动,除了随象、浑庾、赫苏、骊连,其他五大族也早听闻伏屠被凶徒所杀,但渐渐察觉远远没有那么简单,都有些坐立不住,纷纷遣人四下打探。 金山城北,深山,空中如乌云般,黑压压的,或腾云,或踏兽,围立着足有数百人,杀气冲天,中央,孤零零一人,披头散发,面色苍白,静静而颇显疲惫地伫立着,冷冷地迎向四周逼人的目光。 第90章 跳墙跑了 “祖明,这回看你还往哪跑!束手就擒吧!”右侧人群俱穿黑衣,胸襟上绣着一只巨鹤,为首之人巨鹤上有一青狐首,高声喝道。 “祖明,随我们走!也许你还有一丝生机!”左侧人群衣着驳杂,为首一人也喝道。 祖明不语,追杀他的人虽众,却各怀心思,互相戒备,他在等,等着一线逃生之机,他从来都很善于等待。 果然,黑衣人怒道:“卜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豪兕,我等奉族长之命,追查小少主遇害真相,请勿拦阻!” “我等乃奉王命,你们想忤逆吗?!” “你可有王命玉牌?!” “这……”豪兕一呆,巫卫司行事素来张狂,此次又是遵密旨而来,哪来的王命玉牌。 “既无王命玉牌,那祖明我们便带走了!”此话一出,双方气氛登时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祖明悄悄将双手合拢。 “小心祖明!”左侧人群中,又一名为首之人高喝道,所有人目光齐齐盯向祖明,祖明轻叹一声。 听那人继续道:“都稍安勿躁,万不可让祖明再逃了!捉拿后,禀请王上与族长定夺便是!” 大多数人闻言微微点头。 那人接着道:“这祖明天赋异术,大家先不要动手,给他可乘之机,骊连族长携着一宗宝物即刻便到,定可让他无所遁形!” 祖明听得清清楚楚,心头陡然一沉,却听豪兕问道:“你说骊连族长即刻便到?!” “不错!” 话音未了,豪兕忽地举手一挥,所有黑衣人陡然暴起,疾扑而下,各样攻击如龙卷风般卷向祖明,铺天盖地,绚烂璀璨。 “你们干什么?!”左侧人群又惊又怒,半空一片混乱,却见祖明一笑,身躯轰然爆裂,转眼化作一团巨大的血雾,弥漫开来,血雾散尽,杳无人迹。 “血遁?!”豪兕震惊道。 “豪兕,你这头猪!”卜阳气得目眦欲裂,戟指骂道。 “给我听了!”豪兕也不理会,“祖明竟敢施展血遁,修为必然大降,跑不了多远,追!” “是!”所有黑衣人齐声应是,随豪兕呼啸而去。 卜阳一跺脚,也率众人从后急追。 金山城,州牧府,应龙这两天有点烦,看着府中人进人出,紧张凝重,他知道有事已在发生,而且隐隐觉得也许能乱中取利,却偏偏只能袖手旁观。 翌日清晨,风姬传命,收拾车马,准备前往都邑,正忙碌间,有护从来找应龙,说有两个女子在府门前找他。 应龙诧异道:“什么女的?” 护从一笑道:“很迷人的,说你一看便知!” 应龙满头雾水,跟着护从走向府门,路上,不时有路过的护从侍女冲他窃语着指指点点,不禁更是纳闷。 绕过前庭,远远的,看门前台阶上站着两女孩,一穿青衣,一穿红衣,应龙大吃一惊,脚步顿停。 护从不解道:“怎么了?” “烦请你告诉她俩,我不在!” “不行的,她俩早说过了,今日不见到你,不回去的!” “你先拦她们一会儿,我得好好想想!”护从狐疑地瞅瞅他,走了,应龙绕到一棵大树后,这俩小妮子到底想闹哪样啊?! 挠着头琢磨了半天,还是算了吧……没几步,支莫急匆匆地朝这个方向跑过来,招呼道:“吃了吗?” “吃个屁啊,正找你呢!”支莫连忙跑近道。 “怎么了?” “你那俩老婆找你呢,我看面色不善,”支莫说着冲府门口瞄了一眼,“青楼的吧,你不是说你就洗个汤吗,怎么找这来了?!” “鬼才知道!”应龙没好气道,接着往回走。 支莫一把拽住他,“我看你先别忙着回去了,我来就是拦着你,你其中一个老婆火气可不小,我劝你还是先避避吧!” “?”应龙猛停住身,感觉脑袋嗡嗡作响,静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这样吧,你回去和她俩说,骊戎吩咐我出城为商队办点事情,一两天就回!” “你不会真出城吧?” “不一定,你不是让我先避避吗!” “那也别避太远!”支莫嘱咐道。 “呵呵!”应龙苦笑,转身走向府墙。 “哪去?” “出府!你觉得正门我还出的去吗?!” 望着应龙从墙头飘身而过,支莫长吁了口气,孟章的那个老婆平时除了冷艳,也看不出什么,但刚刚眼眸中透出的凌厉,居然让他脊梁骨都丝丝地冒凉气,自己回去这样说,她们能不能相信啊?! 正寻思着,府门护从蹬蹬跑过来,“孟章呢?我招架不住了!” “你告诉她们,孟章跳墙跑了!” “?……” “跳墙跑啦?!”青衣少女蹙眉道,“真的假的,我们只想问他句话呀!” 红衣女轻轻阖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噗嗤笑道:“真的,而且一口气跑出城啦!” “哦,没劲!怎么办?” “嗯,想不想出城去玩啊?” 青衣少女眼睛一亮,旋即踟躇道,“姑姑呢?” “传个讯,反正她也找得到咱们!” “好耶!” 应龙怀揣着祝融族族牌,守门士卒略略盘问了几句,便落关放行。 出了城,清凉的风拂面吹过,应龙越想越后怕,那两个女孩,自己根本解释不清,再想想陵光可能的反应,着实让人毛骨悚然,不如真的先躲躲算了…… 第91章 心儿月儿 最主要的是,这几天无能为力的郁闷始终挥之不散,自己毕竟身负重任,如果能找到祖明,也许将会不同! 但一眼望去,田野千里,群山连绵,鬼才知道他到底躲到了哪里?自前晚至今,早过去了十数个时辰,还会在附近吗?或许已经放弃远遁了……至于真的找到了又该怎么办,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更糟糕的,除了极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放在了褡裢里,包括银钱,根本没顾得携带,可谓身无分文,孤竹不是中州,一无所有,能撑几天?! 犹豫了半晌,应龙几乎忍不住转身,陵光锋利如刀的目光倏然闪现,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何况刚刚风一般地跑出城,就这样两手空空返回,总有些不甘心!他长叹了一声,下了决心,终于大踏步地向远方走去。 从清晨到黄昏,从原野到深山,打听了不少人家,依旧一无所获,路上,偶尔空中匆匆掠过几道人影,猜想也是搜寻祖明的,看来也没有找到,心中略感宽慰。 峰峦叠翠,幽谷溪涧,晚春的草翠绿欲滴,应龙居高远眺,绞尽脑汁…… 山路盘蜒,人迹寥寥,走了半晌,前面方现出两个人影,应龙忙紧走几步,不由一顿,两个女孩,一着红衣,一着青衣,正在拼命地朝他挥着手。 应龙满脸的无奈,“你们俩怎么会在这?” 二女裣衽施礼,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应龙,“小女子本居山下,一时贪玩,误入深山,不觉迷路,眼看天色已晚,望仙长行行好,送小女子回家吧!” “?”应龙呆呆地听完,扭头就走。 身后,二女凄声道:“嗨,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的?!” 应龙回首恶狠狠道:“别跟着我!” 走了段路,听着没有什么动静,悄悄松了口气,刚转过山角,前方迎面走来两人,一青一红,头发竟弄得灰白,高高盘起,随意插了根簪子,又不知在哪找了根粗树枝拄着,佝偻着腰,脚步蹒跚,惟妙惟肖。 颤巍巍,边哆嗦着边问道:“这位仙长留步,我美丽无双的女儿贪玩,天色将晚,尚未回家,不知可曾见到吗?” 应龙又好气又好笑,扬了脸,直接无视走过。 “嗨,我们是老人家呀,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懂礼貌了,太无情太冷酷了!” 应龙理也不理,走了很远,天近傍晚,将登山顶,二女始终没再出现,抬头望了眼慢慢沉落的夕阳,心中反而不禁有点担心,“这荒山野岭的,两小妮子跑哪去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找找,听前方忽传来几声粗着嗓子故作苍老的咳嗽。 和上次装扮一样,灰着头发,仍然拄着破树枝,不知从哪又寻了几绺花白的胡子粘在下巴,“这位仙长留步,我们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一时贪玩,天晚没有回家,青春永驻的老婆子出去寻找,也是未回,你行行好,帮老汉把她们找回来吧!” 应龙停住了身,“你们俩有病啊?” “谁让你不理我们呢!” “再说一遍,以前的事,我错了行不!” “哪错了?” “你俩说了算!”应龙头很痛…… “嘿嘿,我们原谅你了,不过有点事想问问你!”青衣少女调皮地笑着道。 “什么事?” “嗯,你先说说,跑出来做什么?” “找人!”应龙也不隐瞒。 “找谁呀?” “这个,不能告诉你们!” “不告诉也能猜到啦,”红衣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是不是祖明?” “哦?”应龙大为惊讶,“你们怎么知道?” “很多人都在找他呀,猜到有什么奇怪的!” 神逻辑呀,应龙苦笑。 “想不想找到他?!” “天晚了,回家吃饭去!不知道外面很危险的吗?!” “小瞧人,我们不是找到你了吗!” 应龙闻言一怔,忽觉出这俩精灵古怪的小妮子确实有些神奇,到底怎么找到自己的,还能不知不觉地跑到前面去,他点了点头,“你们怎么找到的?” “闻到的!” “所有人都能闻到吗?”应龙大感兴趣。 “你才是狗呢,极少的人啦,不过祖明恰好是其中一个,你也是!” “为什么?” “先不告诉你!” 应龙狐疑地望着二女,“你们这么热心?!先说好,帮了忙,也不能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可由不得你!”二女粲然一笑,虽然小脸弄得乱七八糟的,依然难掩万般可爱。 应龙已多少了解了二女的性子,恶感渐消,问道:“祖明到底在哪?” “没在这座山,不过也藏得不算太远,明天早晨咱们去找他好啦!” 应龙捡来一些枯枝,寻了处避风山坳,生起一堆篝火,采了些野果,烤着倒也清香扑鼻。 二女恢复了原来模样,蹲在火堆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嗞嗞转动的野果,馋涎欲滴。 应龙忍不住笑道:“饿了吧,对了,你们总该告诉我名字吧!” “我叫月儿,她叫心儿,快点快点,烤熟了没有啊?”红衣少女迭声催着。 “熟了熟了!” 二女一边烫得呲牙咧嘴,一边不停嘴地吃着,应龙顾不上自己,直烤了几十串,才见二女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口气,终于慢了下来。 “没看出你俩挺能吃的……” “因为你烤得好呀!” “谢谢!”应龙笑道,“我也是和别人学的!”说着想起泰山相识的天狗……娉婷父亲等人,至今仍杳无音信,不禁又有些黯然…… 第92章 我是来找祖明的 “天晚了,休息吧!”应龙摇摇头,对二女道,刚说罢,看二女高兴地凑过来。 “你们做什么?” “一起睡呀!” “去去!”应龙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开,盘膝打坐,五心向天,自顾自地闭上了双眼。 “讨厌!” 清晨的曙光洒向了峰顶,应龙从冥睡中醒来,但觉得身侧温软,这才看见二女一边一个,双双紧挨着他的臂膀,头枕在肩上,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 应龙反倒不忍心叫醒,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才晃了晃身,“起来了!” “太早了啊!”二女睡眼惺忪,满脸的不情愿。 “你们平时什么时候起呀?” “晌午啊!” “烤野果吃喽!” “好耶!” 三人一路走下山,二女边玩边在前面引路,应龙心中着急,又不好催促,试探着说:“咱们可以快点的,我带你们飞呀!” “好啊好啊!” 应龙袍袖一抖,道道银光如线,闪耀夺目,银月梭瞬间变大,映着旭日,熠熠生辉,应龙轻轻一跃,招手道:“上来吧!” 二女饶有兴趣地跳上,应龙轻揽腰肢,指间柔若无骨,脚下微踏,银月梭嗖地直掠腾空。 晨风拂面,二女煞是高兴,东西南北地疯指,半晌之后,应龙晕头转向,顿在半空,问道:“咱们到底去哪?” “真无聊,往这边好啦!” 银月梭打了个旋,飞了不久,应龙越瞅越眼熟,这不就是回城的路吗?!再次倏停,脸一沉,“闹够了没有?!” “怎么了?” “你俩能不能闻到祖明?” “骗你啦,其实我们只能闻得到你!” 应龙双手倏地掐紧,手指攥处,肌肤软腻弹滑。 “哎呦,疼!疼!”二女气呼呼地瞪向应龙。 “信不信把你俩丢下去!”应龙怒道,手还是松开了些。 “生气啦?!我们答应帮你找到祖明,又没说要闻到他!” “祖明会在城里吗?” “会呀,那有什么奇怪的!” “什么?!”应龙怔住了。 金山城,州牧府,风姬蹙眉道:“你到底派孟章出城做什么,还要多久回来?咱们必须要启程了,父亲已经在催了!” 骊戎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咱们先走!让支莫留下等孟章!” 风姬若有所思地注视了骊戎片刻,转身出去。 骊戎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 州牧府的另间屋里,支莫满头是汗,躲避着娉婷的目光,也不敢去看冷若冰川般的陵光,支支吾吾地道:“你们放心吧,我一定等孟章回来,然后去追你们!” “我们也留下和你一起等!”说罢,娉婷看了眼陵光。 “可风姬说让你们随商队先走!”其实支莫心里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我们留下等他!” “不等了!”陵光忽然道。 “啊?”娉婷怔住,支莫也怔了…… “不等了?”娉婷追问了一句。 陵光不语,冷冷地摇了摇头。 青楼,霜翎颐靥寒霜,盯着面前垂头绞着手指的心儿月儿,“谁让你俩把他带来的?!” “因为他要找祖明呀!” “谁让你俩告诉他祖明在这的?!” “因为他要找他呀!” 霜翎为之气结,挥了挥手,“去把他叫进来!”看着二女嘟嘴离开,心道:这俩捣蛋鬼,平时虽然胡闹,也算有分寸,这次莫非真对那人动了心不成?! 思忖间,房门一响,应龙走入稽首道:“见过霜翎楼主!” 霜翎颔首,上下打量了应龙几眼,她初次虽觉得这人有些不凡,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能让那两小妮子动心的地方…… “尚不知如何称呼?” “我唤孟章!” “听她俩说,你要见我,不知何事?” “我是来找祖明的!” 霜翎一笑,“她俩向来胡闹得紧,切不可当真的!” “霜翎楼主,不见到祖明,我是不会走的!”应龙不动声色道,他本来是一直半信半疑,现在反而隐隐觉得霜翎太刻意了些,那就不如赌一赌。 这两个惹祸精!霜翎暗暗咬了咬牙,脸上神色不变,望着应龙,“听说你是风姬商队的扈卫?”边说着,袖里双手悄悄一动,心道只好先把这人留下再说了。 “我是祝融族的!”应龙摇首道,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让霜翎信任自己,祝融族管事的分量自然要重得多。 霜翎闻言却是一愣,重新打量打量他,“你说是祝融族的人?” “是!”应龙哪里知道自己刚刚命悬一线,从怀中掏出族牌,恭身递上。 霜翎伸手接过,反复仔细看了,沉吟良久,拍了拍手,一名随从应声趋进,霜翎附耳吩咐了几句,随从拿了族牌匆匆而去。 “原来是孟章管事,请稍候片刻!” 应龙颔首,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赌对了……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随从空手回禀,“那边请孟章管事过去!” 霜翎未动,只向应龙点头示意。 应龙跟着随从,登楼穿廊,来到一扇门前,随从轻轻推开,转头对应龙道:“请进吧!” 屋子不大,惟透着匠心雅致,有一老者踞坐竹榻,应龙拢袖举目,见那人赤发红须,靛眉碧睛,常人或仅觉得相貌怪异而已,应龙眼前却忽若现出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火焰之海,好像极远,只感其无边的恢宏,又好像极近,自己与周围的一切竟似已被不知不觉地吞噬其中…… 第93章 祝融 应龙猛地驻足,心头震骇,这人修为,无论大长老,还是所有中州见过的道士,甚至离珠、浑庾,均皆不如。 “小友便是孟章吗?”那人平和地望向应龙,开口道,声音不大,却有股说不出的深广。 “不敢,正是!” “呵呵,”那人举了举手中的族牌,问道,“这可是你的吗?” 应龙犹豫了一下,最终老实答道:“不是,一个朋友暂借予我的!” 那人点了点头,目光移开,不再说话,似是回忆着什么,半晌,方道:“你是来自中州吧?” 不啻惊雷,应龙突地一沉,身躯后退,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搏试着逃走,袍袖中双手已分别捻住银月梭和天罗网,情急之下,意念所到,但觉丹田处,有两个什么东西同时轻轻一跳。 “不用慌!”那人笑道,“我是祝融!” “祝融族长?!”应龙震愕中带着惊喜,临行前,常先叮嘱他,来孤竹,有两个人或许能够帮助他,一个是葛天,一个便是祝融,居然这样遇到了?!…… “可否告诉我,为何来孤竹?” “我名应龙,”常先多少描述过容貌,此刻再看,果然举世无双……已信了七八分,索性坦诚道,“中州刑天作乱,虽不致生灵涂炭,亦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而据我所知,孤竹意欲助逆,战事一开,中州孤竹恐又干戈连年了,我此来便是探查孤竹是否确要出兵!” 祝融沉吟片刻,缓声道:“不用查了,随象必会出兵!” 虽然早有预料,应龙心中依旧一栗,如今中州仓促间很难集结重兵,何况粮草辎重也筹备不足,一旦孤竹出兵,饶是榆罔,也绝难抵挡,孤竹和刑天若是合兵南下,应龙脑海中似浮现出了如炼狱般的景象,战火淹没了无数百姓曾经祥和美好的家园,中州大乱,赤地千里,尸骨如山…… 纵使最终能获胜…… 他忽然明白了大长老的那句话,战争没有胜者。 应龙脸色一寒,眼眸中不觉狠戾突闪。 祝融淡淡地望着应龙,轻叹了口气道:“你想刺杀随象?” 应龙没有否认,亦未承认。 “你还杀不了他!何况孤竹不少部族皆予支持,杀了又如何?!” “为什么?” “虽然会死很多的人,但那些部族也会从中攫取到极大的利益,当然希望战争!” 应龙心绪愈乱,问道:“您怎么想?” 祝融缓声道:“我吗?数十年了,两国相安无事,我觉得很好,所以打算帮你!” “真的?!”应龙喜出望外。 “当然,”祝融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但不知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祖明在这吗?”应龙话锋一转,问道,自决定寻找祖明之时,就隐隐觉得他或是此趟孤竹之行的契机,比如竟然遇到了祝融…… “在!” “是风姬请族长帮忙?”应龙松了口气,又有点奇怪。 祝融摇了摇头,“是祖明传讯于我!” “啊?”应龙更奇怪了。 “四大族都在追捕他,其他三大族也将有所行动,放眼孤竹,葛天吗,向来淡泊纷争,怕只有我能救他了,不过这回,我倒不介意做一回渔翁!” 应龙闻言一怔,这祖明竟搅动了九大族!莫非与他曾说过的那件东西有关?!那东西会如此重要?!但不是在风姬手里吗?! “祖明既然如此抢手,不是应该尽快带回族中吗,怎么来到这里?” “我带着祖明,只能流光掠影,太过显眼,霜翎与我有旧,暂先藏身,而且,也只能靠她悄悄把他带回都邑了!” “能不能让我见一见祖明?”疑惑太多了,应龙很想先弄明白,试探道。 祝融嘴唇微动,颔首道:“你去吧!”说完看了眼手中的族牌,又道,“见完祖明可以回来,静修了太久,忽然想和人喝喝酒,聊聊天……” “是!”应龙恭敬稽首,转身出门。 门外已有人等候,向他点点头,径自向前走去,应龙从后跟随。 拐弯抹角,应龙真没想到,青楼的地下还别有洞天,暗道,这青楼恐怕绝不只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吧…… 随从在墙上某处轻轻一按,轧轧声响中,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 “请进吧!” 应龙举步抬眼望去,石室摆设可算奢华,祖明面容有些苍白憔悴,手持琥珀玉斝,也不抬头,静静望着斝里的酒,身后石门合拢。 “请坐吧!”祖明指了指旁边的滇棘藤黄榻。 “我名孟章,有事相询!” “问吧,其实我见过你,那天深夜,你突然出现在房顶,原来竟是祝融族的管事!” “你在跟踪风姬?” “不错,“祖明道,”此事说来话长,大略我已告知了祝融族长,当然,再说一遍也无不可!” “详细点最好!”应龙一笑,道。 “我巫卫司有一重犯,王上遣我擒拿,并告知不得私自问审,谁料却晚了一步,而此前明令伏屠不得插手的。得知后,我很恼怒,伏屠性情多变而好色,且因两族隔阂,本素来不和,为不生枝节,我当时也没发作,想等回去后禀报王上再作计较,便派人偷偷将人犯抢回,押解回都! 不想途中,忽接到王上传讯,大发雷霆,责我为何不立刻报知伏屠之事,命我立刻就地处死重犯,伏屠身上有件东西,必须拿回!” 应龙听到又提及那件东西,更留了神,忙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第94章 我相信你 “处死那个人之前,我问过了,”祖明看了应龙一眼,不待再问,接着道,“立知事关重大,也知伏屠原是去接风姬的,即令沿途暗哨随时传报行踪,自己从后追赶,不料那伏屠一路不停,日夜疾行,我追赶不及,他已先一步进了落叶城,闻禀,他先去了天成兑铺,然后便住进州牧府…… 我筹思再三,认为伏屠一定是把那东西寄放在了天成兑铺!” “为什么?东西交给谷浑不是更稳妥!” “伏屠自小失去父母后,这世上,他信任的人只有风姬,他不可能交给别人,不论是谷浑,还是最疼爱他的祖父,他在等风姬……” 应龙一怔,胸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我一边召集人,一边耐心等着伏屠出府,我想再确认一下。” “你召集了强梁诸众?!“应龙插嘴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无关紧要!” 应龙皱皱眉,没有坚持…… 听祖明接着道,“风姬回来了,伏屠终于出府了,而他的身上确实没有,于是,我让人去了天成兑铺,没想到,那里也没有,然后,我就听说伏屠在城外被人杀了!” 祖明说到这,脸上有沉思有迷惑,停了半晌,方接着道:“从率巫卫以来,这次是我最大的挫折与失败,到最后自己也深陷不拔,就像无人相信,我根本没有杀伏屠!” “我相信你!”应龙忽道。 “为何?”祖明愣了愣。 “也许因为你不屑于说谎吧!” 祖明身躯一僵,慢慢将视线转向应龙,目光中多了份真挚和一抹感动,“谢谢你!” 应龙不语,只摇了摇头…… 自己能说啥…… 祖明吁了口气,接着道:“我知道风姬之前曾接到过伏屠的竹燕儿传笺,我想,很可能她派人已先将东西取走,本来并没打算强抢,我召集的人中有一个应该很容易得手的,但却被谷浑擒住了,而且这家伙还偷走了我身上一件东西,无奈之下,只好孤注一掷,”说着顿了顿,“我已经算好了每个人和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却怎么也没想到天上竟落下个天神!” 祖明苦笑了下,“你说,天神怎么可能轻易下凡人间呢?!” 应龙低声咕哝了一句,“一切皆有可能吧!” “我不可以失败,便一路跟着,来到金山城,那天深夜,见风姬去了天成兑铺,才恍然大悟,原来伏屠早将东西转送到了这里,好心机啊! 结果正想找机会下手,你就冒了出来,于是,只好一路逃出城,然后忽然发现,数不清的人都在追杀我,包括巫卫!” 石室中静了下来,祖明不再说话,应龙问道:“你接到王命后,有回禀吗?” 祖明长叹道,“起初有,但一再失手,反倒不敢了,心想不如设法成功后,再一并禀报,我知道那东西的重要,跟从随象多年,深知无情,却不想这么狠!”这次,祖明没有再尊称为王上。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祖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到底是什么,届时我会和祝融族长说的!”说完端起了玉斝,一饮而尽。 走出石室,应龙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对于杀伏屠,他此时生了一丝歉疚,不过倒没有后悔…… 在终于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即便他仍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即便仍有些捋不清的地方,但他开始相信,无意有意之间,自己也许真的撬动了那块石头…… 祝融果已命人备下了酒馔,而且非常健谈,一老一少,居然喝得酒醺语热,称兄道弟,天已入夜,祝融将族牌递与应龙,道:“这枚族牌你仍拿去,莫做危害孤竹之事,俟回中州前,可将其归还于我!” 应龙点头答应,常先给他族牌自保,或许也寓有托其最后归还之意吧! “另外,”祝融又道,“你可回禀风姬,祖明在我这里,但他们追捕的人马不要撤,以免露了痕迹,去吧!” 再见霜翎,应是祝融已然告知,亲和了许多,浅笑道:“以后你拿着族牌,可以随意进出我的青楼!”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物,似竹似木,形如鸟状,背有双翅,极为精巧。 “这是竹燕儿,你可以用它来传讯。”言罢,详细告诉了使用之法,应龙接过,甚为喜爱,珍重地放入怀里。 “霜翎楼主,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九大部族互相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 “嗯,”霜翎点了点头,“先说尊卢吧,他本来是日下的原着部落首领,后来帝俊入主,遂举族迁移,如果说剑圣、赤圣是中州的至尊,尊卢在孤竹亦是同样的存在。” “祝融族长也不如吗?”应龙一愣,祝融明显极为强大,那尊卢是什么样的人?! 霜翎摇了摇头。 “那尊卢与剑圣相比呢?” “自洪荒以来,道宗修炼常法分为七重境界,尊卢尚在其中,而传说剑圣早已超越了!” “啊?”七重境界应龙自是知道,但大长老很少谈及剑圣,乍闻之下,也不禁有些激动与神往,接着又问,”那尊卢就是这孤竹第一强者了?” 不想霜翎依旧摇了摇头,“不是,巫卫司巫殿四大宿老才是最强至尊,不过,有数千年闭关不出了!” “很复杂呢!” “是啊,”霜翎道:“至于九大族,尊卢、临魁、大庭、稷慎,历来结盟,浑庾、赫胥、骊连,亲戚一体,只祝融和葛天独善其外,但神农之后,真正心怀孤竹之安危的,惟有祝融族长!” 应龙默默颔首。 霜翎轻吁了口气,“好了,你回商队吧,咱们都邑再见!” 应龙稽首告退,刚出门口,一青一红突地映入眼帘,好像一直守着…… 第95章 干戚之舞 现在应龙见到这两种颜色,头就开始疼,凭心而论,应该感谢她俩,偏偏这俩妮子回路精奇,真猜不出小脑袋瓜里天天转着什么鬼主意。 “慢死了你,等很久啦!”二女一见应龙,一左一右早紧挨过来。 “谢谢你俩了!”应龙赔笑道。 “不用的,我们帮你找到人啦,应该怎么样呢?” “记得记得,”应龙忙点头道,“不过有话在先,不能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我们想……”二女笑嘻嘻地乜斜着应龙,娇躯贴得更紧,檀舌轻卷,舔了舔嘴唇。 “心儿月儿,不许胡闹!孟章管事还有事做!”霜翎的声音微嗔悦耳。 “哼,先饶过你吧!可不许赖皮!”二女气恼地扭了扭,反复叮嘱着,终于放开了手。 离开青楼,应龙一身冷汗,撒腿跑了,直到州牧府。 华灯初挑,守门士卒一见便道:“你终于回来了,商队已走了,支莫在等你,出来问过很多次了!” “商队走了?!”应龙闻听倒不怎么感到意外,迈步进府。 未行多远,迎面,支莫匆匆走来,一眼觑着应龙,大喜道:“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商队什么时候出城的?” “今天早晨,骊戎嘱咐我留下等你!” “我两个老婆呢?” “走了!” “她们也走了?”应龙一怔,“怎么会?说什么了?” 支莫没好气道:“只说不等了!” “谁说的?” “特别白的那个!” “还生气呢?” “也不是,特冷特冷的说!”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你不会现在就要走吧!天晚了,明天早晨也来得及!” 应龙不语,摇了摇头,“哪个方向?” “怕了你,稍等一会儿,得和吉夷说一声,行囊也打理好了,拿上咱们就走!”支莫说完,匆匆朝府里跑去,半道,回头看了看,见应龙仰头望向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不长,支莫背了两个褡裢返回,抬手指了指东北,“走吧!” 银月梭瞬间变大,应龙飘身而上,一道流光,划破苍穹。 支莫目瞪口呆地望着空中那道亮白醒目的光痕,片刻,咕哝道:“这家伙!”也手捻一道符篆,往地上一掷,一片火光漫起,摇曳耀眼,幻出一头火狮,赤鬃飞扬,支莫纵踏脊背,烈焰炫舞,从后追去。 冀州,涿鹿城,夜已深,月暗星稀,东城门悄悄开启,铁骑仿佛长长的游龙,衔枚疾走,悄无声息。 为首将领,徒步而行,身躯高伟竟还逾于其后骑马将士,虬发长髯,左持方盾,右操巨斧,凛然生威。 茫茫四野,两边巨大的丘陵如一头头黑漆漆的怪兽,静静蹲伏着,俯瞰着他们,忽然,人喊马嘶,火把骤明,照亮了整片夜空,戈戟如林,旌旗如云,涌现无数丘陵之间。 最近一处丘陵高坡,站着一人,银发飞舞,手持赤灵鞭,朗朗道:“刑天将军,可是要去援救常山郡吗?”声传遥远。 刑天高举巨斧,部曲齐刷刷地停下,刀矛耀眼,严阵以待,长笑道:“榆罔将军果然神机妙算!” “除雍州二郡外,你所占冀州其他五郡,只剩下了三座孤城,尤以常山城兵众,现已被围,你的兵马本就匮乏,一旦覆灭,岂能舍得?!又用何再去牵阻衮州援军?怎会不去救?!” “明知我必救,你还敢拦我?!真欺我杀不过去吗?!” “将军之勇,素来钦佩!”榆罔颔首道,“不过,我既设伏在此,自有准备!” “榆罔,我的兵力虽然匮乏,你的援军不至,亦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你今夜也不打算血拼吧,无非只想阻我救援而已,否则也不用这么多废话了,不如你我一决输赢如何?” “既能阻你救援,又能以少换多,何必对决?” “莫非你不敢?” 榆罔蚕眉一挑,凤眼微张,淡淡道:“愿意奉陪!” “好!”刑天大喝一声,“退!”身后众军齐退数十丈。 刑天慢慢举起巨斧…… 后面,有个胆大些的甲士忍不住悄声问道:“刑天将军能打过吗?我可听说榆罔将军在王城能独抗妖王呢?!” 众人不语,离得最近的一名将领转首怒斥道:“呸,胡说什么?” “本来吗……” 将领环顾四周,为安众人之心,接着低声道:“你们可知道刑天将军的兵器是什么?它名曰干戚之舞!” “干戚之舞?”众人懵懂。 “那是尊器!” “尊器?!”一片惊呼,尊器,无人不知,很少的修道人才能够拥有,世间强大的灵器存在,无论修道人还是平凡人自小梦想的传说。 话音未落,漆黑的夜空突然亮如白昼,方盾滴溜溜,徐升半空,同时,巨斧脱手飞出,光芒大放,强烈却不刺眼,将方圆百丈笼罩其间,草木毕现,映着刑天兀立中央的身影,高大伟岸,众人仰首,天上,盾如旭日,巨斧如龙,斧头为首,斧柄为躯,逐日而舞,绚烂壮观。 “哇哦……” “刑天将军,”榆罔持鞭未动,忽问道,“若你败了,可是想投靠孤竹?” 刑天一怔,却不能不答,“家园在此,怎会轻离?!如王上从善如流,三军仍愿为国固守北疆!” “听说刑天将军一生未娶,自然了无牵挂,将士可有老婆孩子吧?!” “这个不用你来操心!”刑天眼神一冷,“到底打不打?” “那你家人可好?” “?” 所有将士顿时面面相觑,不是单挑吗?!唠上家常了?!用嘴吗?…… 第96章 此战胜负在乎一根搅屎棍 “我的家人都已经为国战死了!”刑天突地抬手,“想拖延时间吗?!拙劣!还是祭起你的赤灵鞭吧!你归降中州,不就是为了它吗?!”说着,微微一点,漆黑的夜空,似划过一道闪电,干戚之舞凌芒耀眼。 “赤灵鞭本就是我族之物!”听了刑天的话,榆罔毫无波澜,赤灵鞭徐徐举起,从鞭尖,一道流光,接着霞光千道。 又一件尊器…… “哇哦……” “来!”刑天长笑道,“战吧!” 霞光却倏地一敛,榆罔不语,冷冷地看着他,鞭尖忽然朝北方指了指。 刑天再怔,旋即脸色骤变,转首向手指处看去,远远的,火光冲天,隐隐听见战鼓轰隆。 “你从东门佯装出兵,想牵制于我,其实遣将潜走北门以救常山,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刑天慢慢转回头,神色数变,随即如常,缓缓扫视榆罔身后,丘陵之间,那遍布的旌旗火把,颔首道:“怪不得你要拖延时间,但你分兵后,围城已不到两万人,尚需守护大营,如何敢两地设伏,莫非此处是虚张旌旗吗?!” 榆罔视线仍然注视着北方,淡淡道:“那边的交战快结束了,你倒可以变虚为实,试试能不能冲过去,不过快些吧,再磨蹭会,他们便可以赶过来了,两军夹击,你这一万多人,不知能不能撤回涿鹿城!” 刑天慢慢高举巨斧,缓缓吐声道:“撤!”铁骑如龙,刑天殿后,向涿鹿城退去。 榆罔凝眸望着刑天的人马,直至渐远,轻舒了口气。 一名将领走近道:“将军,趁他们军心慌乱,何不掩杀一番,常先、监兵应该也快赶过来了!” 榆罔冷冷道:“山后不过是束草为人的法术而已,能撑到常先、监兵赶过来吗?!现在但望他们能在刑天回兵之前,成功而退吧!传令,即刻回营!” 涿鹿城头,刑天面无表情,衣衫猎猎,一动不动,望着城下来来往往,一辆辆拉乘着尸体的驷车,车轮滚处,洒落着滴滴答答的鲜血,远处未燃尽的大火熊熊地烧着。 “阵亡了多少人?”刑天沉声道。 “三千余人!”身后的康回垂首低声答道。 “好生收殓,不得少了一人!”刑天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常山城固壕深,兵力虽有些差距,应该可以坚守段时日吧!” 康回身躯僵了僵,嗫嚅了几下,欲言却未敢出口。 刑天已是察觉,“什么事?” “刚刚接到传讯,衮州万余东镇卫铁骑星夜西下,与方雷、牟夷合攻常山!” 刑天闻言怔住,不语良久,方道:“常山完了!” “是否传讯其他两郡人马,进击衮州,以逼榆罔回援?” “来不及了,万没料到,我军虽连败弃城,非无进击之力,榆罔居然敢调衮州人马奔袭常山,以不虞攻我不戒,险中求胜!”说到这,仰首叹道,“榆罔此人,谨慎治谋,奇正用兵,我远不如他!” “将军,榆罔狡诈阴险,长此以往,我们人马迟早会被他磨光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决一死战,也落个痛快!” 刑天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但北岳观临阵退缩,我方天师与榆罔相比,力量相差悬殊,何况还有那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怪物,没有城中法阵护持,与战必败!我就在涿鹿拖住榆罔,他们便是占常山后再北上攻下北镇关,以那点人马,待孤竹出军,也不可能抵挡得住,中州根本来不及调集大军和辎重,俟时合兵一处,榆罔可灭,南指豫州,王城可下!” “但那孤竹一拖再拖……” “青魃已去孤竹多日,可有回报吗?” 康回摇了摇头。 “等等吧!”刑天的目光飘向极远之处,“此战胜负,在乎孤竹!” 营寨大帐中,灯火通明,榆罔高踞案后,众将分坐两侧,监兵正指手画脚,说得眉飞色舞,旁边的常先微笑不语,偶尔冲执明无奈地摇摇头,执明满脸不屑地瞅瞅监兵,然后媚然一笑。 喧闹了半晌,常先见榆罔一直沉思不语,起身近前道:“将军可是思虑常山之战吗?” 榆罔也未抬头,淡淡道:“既已谋定,何必再想?!我在想应龙!” 常先愕然,“将军在挂念应龙?” “是啊,不知应龙现在在做什么?” 常先一时无语,仔细瞅瞅他,这货居然开始谈感情了?自己是喝多了还是听错了?!半晌,方觉失态,敛神笑道:“查探消息吧……” 榆罔看了看常先,双臂环抱,仰望帐顶,似对常先说,又似自言自语道:“我听说,大主觋曾只是派应龙去送讯,他却几乎把中州小半个道宗搅得天翻地覆,而此次刑天叛乱,方雷逃亡,若非巧遇应龙,岂能回报王城?!逼得刑天只得提前起兵,否则果真顺利与孤竹按约定共举,中州危矣!”说到这,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这个人,往往看似率性而为,却每每合乎奇兵之道!如果仅仅打探消息,可用之人甚多,何必劳他涉险?!或许,他能给我一个惊喜!” 常先一怔,终于恍然,苦笑道:“你对应龙是不是看得太高了?” “你关心应龙,而关心则乱,反倒不容易看清一个人,所以我从不关心任何人,有时候才能看得更加清楚,”榆罔顿了顿,目光微微有些飘忽,旋即如常,接着道,“现在,刑天实际已不足虑,此战胜负,在乎孤竹!” 王宫华胥殿内,净德王微蹙双眉,看着手中的奏疏,大主觋与离珠侧坐于左,兵马司主事容光、广惠仓主事隶首、巡狩司主事左彻奏立案前。 “冀州传报,”左彻奏道,“方雷、牟夷已攻破常山,叛兵部分归降,残军汇合其他两郡人马,放弃了占据郡城,全部逃亡雍州常羊、白水二郡,西镇卫原调援雍州万余铁骑正与其对峙,冀州仅剩刑天、永曜不足三万人困守涿鹿,方雷、牟夷正北上夺取北镇关,以御孤竹。” “方雷、牟夷仅两万人啊!”净德王轻轻叩打御案,“各州城卫军集结时日不能再短些吗?” “十万人马最快也须四十天才能到达冀州!”容光答奏。 “粮草辎重兵械呢?” “冀州流民甚多,须得一一安置,延缓了筹措,”隶首道,“大概也得四十天左右!” “还有十五天便举行孤竹禅选,孤竹早已集结了近二十万大军枕戈待发,只要九天就能驰抵北镇关,你们却告诉我还得等四十天,你们认为榆罔能等吗?等你们筹结完备,孤竹军已兵临王城了!” “王上,毕竟孤竹早有筹备在先,如果不是刑天叛乱,封锁讯息,我们万不至于如此仓促的!” 净德王摆了摆手,“传令风后、力牧尽最大力量加快集军速度!” “是!” 净德王转首望向大主觋和离珠,“中州道宗可否先予震慑,暂缓孤竹些时日?” 离珠沉吟道:“真正能够威慑孤竹的,只有剑圣、赤圣了,但中州四极地,双方道宗金丹以上修为者绝不许插手国家战争,此乃炎祖约定!” “榆罔遣应龙陵光前往孤竹,应有他的用意!”大主觋忽道。 净德王摇了摇头,“难道他二人还能把孤竹搅得自顾不暇吗?” “如今的孤竹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狂妄无知而自以为是,懵然不觉自身已渐渐变成了一片浑浊污秽的汪洋,也许就差一根合适的搅屎棍吧!”大主觋缓声道。 “阿嚏!”远在孤竹的应龙,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迷惑地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骂我呢?……” 净德王皱眉道:“以他二人的修为,如何能做得到?!” 大主觋笑笑不语。 离珠道:“孤竹禅选前三天,会举行大千扑市,中州道宗也会前往,可看看情况再做计议!” 净德王点了点头,“先如此吧,此战胜负,在乎孤竹啊!”说着站起身,走到长窗前,窗外,阳光和煦,温暖地照耀着广阔的田野、鸡鸣犬吠的屋舍、来来往往不时互相寒暄的人潮。 呦呦鹿鸣,殿前青石坪上,雪白色的独角兽,长长的毛鬃飘扬,神骏灵异,小神斗已经快三岁了,高兴地坐在背上,宝月光呵护身后,小神斗抬头,一眼看见净德王,咯咯笑起来,左手仍然紧紧攥着拳,冲他挥舞着胖胖的小右手。 净德王也笑了,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坚定之色……此战胜负,在乎于己。 他回转了身,目光中,似已知他所想,大主觋微微点了点头…… 第97章 青丘之城 应龙早追上了商队,让支莫回禀风姬,自己急匆匆去找二女,出来的却仅有娉婷。 “陵光呢?” “生着气呢,懒得理你!” “还生气呢,”应龙长长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还放心?!你舍得回来,不是担心人家生气吗?”娉婷浅笑道。 “不是,”应龙摇摇头,“我是怕她一个人离开!” “哦?”娉婷怔怔,“原来是不放心她啊?以为你无所谓呢!” “从小长到大,几乎形影不离,怎么可能无所谓?!” “你这么胡闹,早晚有一天人家不理你了!” “除了生气,还有什么?” “好像听到你回来了,有点放了心的感觉!” “嘿嘿,那就是了,我先走啦!” “喂,那我回去怎么说?” “就说我痛哭流涕,你说啥也不让见!” “呸,人家会信吗?” “不会,但会消消气的!”应龙顿了顿,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另外,我哪有心思胡闹……”说罢,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应龙见了风姬、骊戎,该瞒的当然不说,扼要讲了祖明之事,二人闻言皆有点愕然,若论修为,祝融可是孤竹仅次于尊卢的至尊,始终深居简出,极少过问政事,此番居然匿踪千里,神不知鬼不觉救下祖明,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但祖明可是最大凶嫌,而且还伤了启瞳,祝融这么做到底有何打算,再让孟章告知自己,更不知是何用意,风姬边琢磨着边看了看应龙,又瞅瞅骊戎,“莫非你派孟章出城便是找寻祖明吗?” 骊戎一笑,“我只是让他打探些讯息,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说着向应龙赞赏地眨了眨眼睛。 风姬点了点头,“孟章,你好像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暂去休息吧!” 应龙最后道:“祝融族长嘱咐万不可撤回追捕祖明的人,勿露痕迹!” “嗯,另外,再过几天,就回到都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与支莫留在我的族中!” “那是答应养我们一家子了?!有月俸吗?” “……” 穿州过城,有赫苏坐镇,一路无惊无险,惟随着禅选临近,途中城里,已明显感到紧张的筹备气氛…… 和其他国家的继承制不一样,孤竹奉行禅选制,这也是让应龙感觉最新奇的一点,所谓有德者居之。 随象明显志在必得,而临魁、浑庾意图争选,颇有些如火如荼的味道。 青楼祖明原委始末,应龙悄悄告诉了娉婷,后来探问陵光的反应,娉婷回道,果真没那么生气了,但仍然懒得理他。 跋山涉水,这日,一座极其巍峨壮观的城邑终于出现视野,四五人高的城门,斗拱垂顶,竟然通体鎏金,灼目耀眼,以城门中轴线为分界,左边城墙全部用青色花岗岩垒砌而成;右边则为丹霞岩,半垣瑟瑟半垣红,横亘千丈,迤逦雄伟,覆压辽原,远远的,已瑰丽恢宏得让人窒息。 隔着城墙望去,城中央矗立一塔,几近云霄,通体如白玉,塔顶雄踞着一尊黑色巨雕石鹤,展翼昂首,瞰凌天下。 “我咄!”应龙倒吸了口凉气,“这就是孤竹都邑?!” “对!青丘之城!”身旁的支莫道,“你没有来过吗?” “没有!”应龙指了指那座高塔,“那是什么?” “白塔!”支莫道,“孤竹王宫,执政和召集部族会议,也作祭祀供奉典藏!过些日最终的禅选便在那里举行!” 应龙点了点头,孤竹的匠艺之巧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车轮滚滚行进宽阔的城门,出了瓮城,喧沸如潮,扑面而来,人潮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笔直的甬道纵横交错,足可容纳三辆驷车并肩通过,两旁市铺骈列,民居栉比,鳞次错落,与中州不同的是,处处皆不相仿,千形百貌,有高屋崇阁,亦有低檐矮舍。 应龙东张西望,兴致盎然,可随着车队穿街过巷,渐渐开始觉得有些蹊跷,从落叶到此,一路上,已经过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城邑,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偷窃的、乞讨卖艺的司空见惯,还常有无家可归的孩子蜷缩在墙角,偏偏这里一派谐和繁华,干干净净,走着走着,油然升起丝久违的感觉来,不禁暗道,莫非因为是都邑,便算不得人人富足,亦能衣食无忧吗?! 他忍不住扭头对支莫道:“青丘城很温暖啊!” 支莫环顾四周,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等有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远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就在城里,那里叫做贫窟!” 正说着,车队缓缓停靠,是一座微微透着神秘幽邃的大院落,玄武岩石围砌的墙垣,隐隐闪耀着亮黑色的光泽,门楣上镌刻着两个大字:【赫苏】 众人甫下车马,早有许多人迎将出来,里里外外,又是一番忙碌,除应龙、支莫外,其余扈卫都结清告辞,两人依旧一处居住,娉婷、陵光仍随着侍女安置,应龙郁闷地望着人群中的二女远去,娉婷回眸一笑,陵光从始至终也未瞅他一眼。 支莫从旁安慰地拍了拍他,“没有做到执事,夫妻不能同宿的!你先陪着我睡吧!” “没心情开玩笑,不是那事!” “我知道,人家生气了,想办法哄哄吧!” “你说个法子我听听!” “你不是第一次来青丘城吗,带她们去逛逛啊!” “你猪啊,要肯去,还用哄吗?!”应龙没好气地道,转身向宿处走去。 “那你先挑选几件好玩意哄哄她们,青丘城的市铺可是丰富得很!”支莫也不生气,从后跟上道。 “哦?”应龙心念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 “另外呀,过几天大千扑市可就要开场了,我敢打赌,她们一定会忍不住和你去的!” “大千扑市?”刚至孤竹时,应龙就听娉婷说过扑市,这又冒出个大千扑市,颇觉得新鲜…… 第98章 大契 “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过吧,”支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我是从冥界来的,当心半夜收了你的魂!” “呵呵,不过还真说不准你!” “滚!说说怎么回事?” “大千扑市每三年开场一次,邑府主持,中州四极八荒的珍奇异宝无所不有,届时各方修道者趋之若鹜,热闹非凡,大开眼界,我平时受雇商队,也是为了能多攒些钱去一趟那里,当然了,你也可以以物换物!” “你都见过什么?” “唉,多了!”两人前后进了屋,支莫神往地深深叹了口气,“不说了,郁闷,到时候去了你自然知道,比如,人都可以买的!” “买人?” “嗯,从豆蔻少女到绝色美人,皆可竞扑!” “什么玩意呀!”应龙震骇,他早听说,以前可是母系时代,即便现在,如西王母,依然沿袭着传统,这孤竹真是一口气邪路狂奔呐…… “呵呵,我看着也不太舒服……” “嗯!”应龙沉吟了片刻,“中州四极的修道者都会来?” “是啊,连平时很少见的大能都不稀罕!不过,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的!” “那我怎么进去呢?”应龙闻言一怔,皱起了眉。 “在孤竹,各大小有势力的部族都可荐举的,名额多少而已,我想你曾馈药骊戎,拿到枚玉牌应该不难,九大族可携随从前往,到时候带上她俩就行了!” “那你呢?每次怎么进去?” “我虽在外游历,族中向来会荐举!” “这么好?!对了,你是什么部族的?” “嗯,”支莫犹豫了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有乔族的。”说完,看了看应龙,见他毫无反应。 “你没听说过?” 应龙茫然地摇摇头,“很有名吗?” “难为我还对你抱了那么点期待……”支莫郁闷地叹了口气,接着很耐心地道,”非常有名,有乔族很古老了,而且曾经与神农族联过姻!“ “神农族?!” “是啊,我族比尊卢族悠久多了!算了,说了也白说,你是下凡来的!”支莫摆摆手,顿了顿又道,“得再提醒一句,估计你也肯定不知道,扑市共三天,出入扑市,千万小心,宝物财物甚至性命,都很容易丢的!” “能随便杀人?” “扑市里还好,出来就不好说了!” “邑府不管吗?” “来的可都是异士能人啊,而且往年这三天间,死者能上百计,哪管得过来!”说罢,支莫笑笑看着应龙,“怎么样,敢不敢去?” “去,一定要去!”应龙双眸慢慢地亮起来。 “孟章扈卫可在?”门外有人道。 应声出来,见穿着是赫苏府的执事,忙道:“我便是,有事吗?” “姝主请你过去一趟,随我来!” “我还真忙……” 复道游廊,执事只引到门口,应龙推门进去,风姬侍立,一人居中而坐,全身裹在黑色的蓑笠之中,几乎看不到面目。 应龙稽首施礼,“见过赫苏族长!” 赫苏点了点头,风姬道:“祝融族长传简宴请,特意说与你甚为投缘,准备一下,一同前往!” 应龙一怔,看来祝融早回了青丘城,离禅选仅剩十三天,邀约赫苏,自是有所商榷,不过唤上自己,是何用意呢? 赫苏的嗓音甚为黯哑,“你很好,”说着,右手抬起,屈指一弹,一枚古香古色的木牌缓缓飞到应龙面前,“你以后便为赫胥族的执事吧,不可懈怠!” 应龙伸手接过,此牌亦为楸木所制,牌上弯月如钩,弯月上盛开着一朵黑鸢花,当下揣入怀中,稽首谢道:“自当竭力!” 随着驭夫一声呼哨,驷马辒车滚滚前行,祝融府的管事早在门前阶下等候,急忙接将进去,祝融府邸比赫苏府更大上一些,飞楼崇阁,假山崚嶒,屋舍墙垣皆为赤霞岩筑就,赫赫煌煌,步过前庭,祝融偕同一人亲迎出来,那人相貌倒也普通,惟一对眸子星辰般炯炯有神。 稍事寒暄,几人入明堂落座,不一会儿,侍从们往来穿梭,盛馔佳肴,盘盏罗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主菜竟是一道全羊,祝融道:“这道是选刚满一年的羯羊,用人参、当归、黄精、玉竹等药材一同炖至七成,再涂裹蜜浆烤至完熟,大家尝尝!” 众人举箸,稍稍用力,肉酥脱骨,入口鲜嫩滑口,余香留齿,骊戎忍不住赞道:“绝味!”旁人亦纷纷点头。 惟风姬尝了几口,搁箸不语。 席间,应龙方知,同祝融一起之人,居然便是大契,这才想起刚进落叶城那幅不少人驻拜的望帘所画偌大头像,传说中白手起家,最富有的人,遍布孤竹天成兑铺的大东主,不由得悄悄打量,身上毫无惯常买卖人的铜臭俗气,平和雍容。 菜香酒醇,几个人随意聊着天,应龙恰坐大契身侧,心中好奇,腆脸问道:“东主身为孤竹最富有的人,会不会有很大的压力?” 大契笑道:“比起很多部族来,我算不得最富有!” “毕竟那些部族积累了很多代,您可是单枪匹马白手起家!” 大契瞅瞅他,摇了摇头,“我只能算是个很幸运的人,圈马驯养,围山冶铜,方有今日,但当初若如无族中支持,焉能起家?!” “可大家都这么说的!” “呵呵,邑府需要,百姓们愿意信,随便他们了!” “那您是来自什么部族的?” “我本来自祝融族,后立商族,只不过很多人已忘了这回事!” “啊?!”应龙还欲再问,那边祝融停下箸,挥了挥手,所有侍从全部退出,掩上了门…… 第99章 六族结盟 赫苏、骊戎、风姬先后转过目光,祝融虚点大契,道:“父族遭逢大难,分崩离析,大契虽脱部自立,情义犹存,何况,如今对随象所为,亦很不满!” 大契微微俯首,环顾道:“随象已增加了我名下兑铺的税派,下一步还打算节制我的冶铜权啊!” “什么是冶铜权?”应龙不解问道。 “大契可以代国家铸造发行一定数量的铜贝!”骊戎解释道。 应龙咋舌,怪不得有钱,自己就能铸呀!但听风姬问道:“可是随象报复天成兑铺帮助伏屠吗?” “嗯,以此为引吧,随象决议出兵中州,曾召集献捐事宜,我实不愿再起战乱,拒绝了,所以早阴怀忌恨了!” 祝融沉声道:“我知九大族中大多数支持出兵,但战火一起,不知又有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随象却一意孤行,我想听听,赫胥族是何想法?” 整个明堂安静下来,都已听出话里含意,赫苏、浑庾、骊连同气连枝,现在既与随象决裂,势有一争,倘应诺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支持出兵,祝融将会偕同大契站在他们一边,而祝融向来与葛天莫逆,相当于三族加入,无疑大大提高了对抗随象的胜算…… 实际上,赫苏与骊连本就不赞同出兵,关键却在浑庾,那是个永远仇恨中州的强硬派…… 沉默了半晌,赫苏缓声道:“我想可以说服浑庾!” “好!”祝融拊掌道,“我先给你们引见一人!” 内屋门钮响动,一人黑袍长发,迈步而出。 风姬霍然挺身,俏脸骤寒,眼眸中亮起两点寒星。 祖明驻足,见应龙穿着赫胥族执事黑袍,并无异色,似不记得他,冲众人躬身长施一礼,然后向风姬苦笑道:“劫击你商队是迫不得已,但伏屠确实与我无关!随象未命追杀,他又身为巫卫执掌,我岂能妄动!至于启瞳,更是毫不知情!” 风姬逼视,“随象并未命你暗杀伏屠?” 应龙从旁听得心头一翻,往日曾经疏忽的细节渐渐突晰,忽然觉得风姬和伏屠之间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呢……但好像每个人却都觉得很正常,包括骊戎,这反而更诡异了…… “没有,”但见祖明摇了摇头,“当然,以随象性情,似此重大事,未必只遣我一人!” 风姬冷笑,“随象兔死狗烹,你自恨不得推脱个干净!” 祝融忽道:“伏屠确实非他所杀,启瞳也与他无关,我已反复印证,他没有说谎!” 风姬依旧灼灼盯着祖明的双眸,“确实与你无关吗?” 祖明不再辩解,倏地抬起双手,左手拇指中指无名指捻叠合斗状,右手拇指轻轻在斗端一点,一道亮光于掌间闪现,形似龙,栩栩如生,冲天而上,半空中忽地一折,头顶丈许处盘旋数周,良久方灭…… 赫苏与骊戎对视了一眼,风姬脸色稍缓,祖明此决为亢龙诀,道宗最重的立誓,既敢行此,所说应当不假。 应龙倒不禁有些惴惴,不知祝融怎样和祖明说的,但伏屠之死,启瞳之伤,本来祖明顶包顶得好好的……若一朝澄清,平波翻浪,会不会再追查到自己,那可坑爹了……正苦思间,听祝融又道:“那就让祖明简单说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应龙哪有心思听,直待讲完,赫苏三人思索了片刻,赫苏道:“你可进过天玑阁吗?” “进过,天玑阁共有三层法阵护持,大小二十八件法器,玄机重重,阁外由巫卫,阁内由大庭族人道道守护,那秘札便放在最里面的枢心殿,只有族长可以进入,而且还须秉执虬符。” 听到秘札和天玑阁,应龙沉心留意。 祖明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接着道:“我画了张草图,希望有所臂助!”说罢,走近递上。 赫苏伸手接过,展开览看,脸色愈来愈凝重,足看了小半烛香的时间,方转头对祝融道:“可否容我拿回去细细琢磨,然后咱们再一同计议如何?” 若论法阵匠器,赫苏在九大族中仅稍逊葛天罢了,祝融早嘱祖明画了两张,本就打算仰仗二人,一张已送去了葛天,就等赫苏请缨,当下自是应允。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赫苏等和大契皆起身告辞,应龙刚欲随出,祝融道:“祖明之事,暂不要说与浑庾,等适当的时候,再行告知吧!” 大家点头,祝融又道:“孟章小友与我颇为投缘,今且留下,过两日再回可好?” 虽闻二人邂逅情事,但祝融居然会出言挽留一个后辈,仍颇出众人意料之外,除了祖明,都不约而同地望了应龙一眼,大契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赫苏略顿,笑道:“自是随意!” 祝融送至前庭,临别前,风姬似瞅了瞅应龙,几人远去。 应龙驻足,暗道,不论自己处境如何,祝融、葛天、赫胥、骊连、浑庾、商六族从此终于正式结盟了,这样的力量,不知会在孤竹掀起怎样的波澜来! 祖明告退,祝融领着应龙来到一间静舍,道:“可知我为何留你?” “喝酒聊天?” 祝融一笑,道:“那日我察觉到你体内好像有道灵气甚是古怪,而且竟似在自我养息,或许能应急而动,只是你不会运用!” 应龙不由震愕,随即思想应无害己之意,“我也不知道它怎么跑到体内的,近来才有了些感应!” “把手给我!” 应龙犹豫了下,坦然将手伸出,祝融淡淡一笑,三指轻搭脉关处,阖上双眼。 “这是,”祝融睁目怔了怔,“昊天灵气!”说着缓缓缩手,蹙眉沉吟,片刻后,问道,“你不知这灵气从何而来吗?” 应龙茫然地摇摇头。 “它乃天地之间至刚至阳,禀浩然而生的灵气,当今惟一人有之,便是剑圣!”祝融凝眸望着应龙,“剑圣怎么会在你体内留下一道昊天灵气?!” “剑圣?!”应龙满脸的诧然,心头却忽地翻腾了一下,娉婷不是被火云所伤吗?! “算了!”但见祝融摆了摆手,“剑圣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你居然能容纳下他这道灵气,着实匪夷所思,或许便是机缘吧,你没有想过去运用它吗?” “它还能用?” “当然!”祝融颔首道,“可愿学吗?” “太愿意了!“应龙急忙长施一礼,剑圣的灵气,想想都激动,大喜过望。 “嗯!”祝融缓缓道,“那我就教你好了!” 第100章 小天轮 静舍,应龙盘膝打坐,五心向天,按着祝融所授之法,运转灵气,而那道昊天灵气却毫无所动。 应龙倒没有灰心,祝融告诉他,必须经过不断地冲击,达到与昊天灵气息息相通,才算完成第一步注力,灵力仿佛金浪排空,磅礴澎湃,一次次地冲卷而去…… 闭目冥想着它的灵意,追寻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牵系,努力让它清晰起来,那昊天灵气似乎和他很是亲近,但却总象阻隔着什么东西,忽而如万里重山一般,不可逾越,忽而又如一层薄雾,模糊而朦胧,而近在咫尺。 不知道过了多久,阵阵疲惫袭来,应龙紧咬牙关,强自支撑着一丝残存的清醒,他不想放弃,几乎压榨着所有的意志,昏沉越来越浓重,浪头渐缓渐弱,心底拼命地一声怒吼,轰然雷鸣,惊涛如高千仞…… 忽然,就如前两次,灵台极深处不知什么东西轻轻一松,浪腾如龙,拄立天地,这一刻,昊天灵气宛如一弯月牙,卷涌其间,水花四溅,经久不落。 月牙微微一动,刹那的感觉,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脑海,应龙抓住了…… 月牙沉静而浩瀚,似蕴含着天地之间的无尽玄妙,应龙仿佛飘身而起,置身其中,充满震撼,更是有些狂喜,灵气循环不息,再试了无数遍后,终于,奔腾的金河缓缓推动着弯月,顺着任脉太阴经络,一点点地经过神阙、中庭、膻中、玉堂,最终停留在紫宫,他也终于完成了第二步运力…… 第三步,蓄力,灵气开始一层层温柔地包裹住月牙,如抱婴儿,应龙睁开了眼。 祝融微笑着看着他,“成功了?” 应龙点点头,“累死我了,什么时辰了?” “已经清晨了!”祝融赞许地笑道,“比我预期的快些,不过不能歇,跟我来吧!” 二人出了静舍,来到庭院,祝融握住应龙手腕,喝道:“闭眼!”随即身子一晃,应龙只听耳边风声骤劲,宛似腾云驾雾,片刻,再睁眼,嘴巴不禁张大,景物全非,面前,一片无垠的荒山旷野,远远的,平地拔起几座突兀的高峰。 “神奇啊!”应龙惊异道,“这就是流光掠影?!” “最后一步了,”祝融未答,仅指了指一座高峰,道,“你用灵力将昊天灵气从紫宫运起,从口中喷出试试,对准它!” 应龙依言,修炼了这么久,虽然尚不娴熟,总算能够掌控昊天灵气了,随着一股灼热的炙痛在喉间猛然爆裂开来,旷野之上,苍穹之下,倏地亮起一道白光,比闪电耀眼,比闪电迅疾,转瞬之后,大地猛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轰隆巨响,震耳欲聋。 云烟蔽空,飞沙走石,无数大大小小小的石块到处横飞。 尘埃落定,应龙呆呆注视,嗔目结舌,数十丈高的山峰,齐齐地被削去了大半截,断壁残崖。 白光如日,静静悬浮应龙头顶三尺。 怔了半晌,应龙木然地扭头瞅瞅祝融,“我干的?” “和剑圣相比,不过米粒之珠而已,但也算不错了!” “我已经非常高兴了!”应龙翘着脚看了眼那座残峰,放声大笑。 “好了,收了你的神通吧!”祝融微笑道,“就唤它小天轮如何?以后勤加磨练,应能运用自如,危急当可自保!这几天,咱们也许会常见面,有何不明之处,尽可来问我!” 应龙重重地点点头。 白塔之九层,辛格屏息垂首,抖栗不敢语,斗拱穹顶下,降香木精雕细琢的御座上,随象锦绣金袍,头戴卷云冠,怒容满面。 “一群蠢才,祖明难道血遁出了孤竹吗?” “浑庾族和骊连族不断百般阻挠,”辛格壮胆答道,“也许祖明已死或被他们藏哪了……” 随象怒斥道:“你们还有什么用,赫苏去祝融府做什么?” 辛格嗫嚅道:“火狼并没回报……” “还回报个鬼,他们已得到了那件东西,岂能不戒备?!而且看来与祝融有了勾结,恐怕是一起商量怎么对付我吧!浑庾、赫苏、骊连再如何闹,不过鼓噪跳梁,一旦祝融介入,我的大计就可能付之东流,懂不懂?” “我率巫卫去敲打敲打他们!” 随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平抑住怒火,“你即刻明告各部族首领,战事紧迫,禅选必须提前举行,一旦我做了国主,再握乾坤,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有些部族并不支持出兵的!” “告诉他们,中州已遣重兵占据北镇关,因刑天而生疑迁怒孤竹,不战恐亦不可,给我大大造势,明白吗?!” “是!” “另外,以国礼厚恤伏屠,面会浑庾,我当亲往吊唁,奠祭伏屠忠义之魂!再宣诏天下,祖明为国之奸蠹,按不赦罪,重金悬赏,明令缉拿!” 随象顿了顿,接着道:“命豪兕速回,召集巫卫日夜防卫天玑阁,不得有失!” “那搜拿祖明的巫卫谁率领?” 随象面色越加阴沉,“我另遣人去,祖明留不得,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不用另遣人了,我知道祖明在哪!”空谷幽音,内殿款步走出一人,如瀑乌发飘垂过臀,淡青色的薄水烟逶迤长裙拖曳脚踝,没有一点缀饰,清丽素雅,黛眉樱唇,玉肌仙容,眉眼之间却似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 “好了,”随象微怔,望了眼青魃,然后冲辛格众人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是!”辛格俯首,刚欲转身,随象忽又唤住他,“你随我多年,又与祖明熟稔,且说说,他为何要杀伏屠?” 辛格一时不知所对,随象叹了口气,挥袖道:“去做事吧!密谕所有狼候,暂且潜藏,不得妄动!” 收回目光,随象看向青魃,“你知道祖明在哪?” “祝融府!”青魃淡淡道。 “好,好,好!”随象眯阖双目,缓缓坐下,”你如何得知?” 青魃不答,问道:“禅选在即,如今浑庾、临魁和你三足鼎立,你有把握吗?” 随象一笑,缓声道:“临魁佯似争选,意在遏制浑庾,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们当然相信你,不过总是小心些好,天玑阁里的秘札毁了吧,以免节外生枝,再生异变!” 随象冷笑道:“那些首领族长,我太了解了,即使赞成出兵,顺则争利,稍有挫败,便如风中杨柳,没些手段挟制他们,早晚会半途而废,碍我大事的,岂能轻毁?!何况,哪怕是葛天,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玑阁,也是妄想!” “事关重大,稳妥些好!我们现在可是孤身苦战!” 随象闻言怒道:“你在提醒我?!若非刑天你等不慎,让方雷叛逃,风声泄漏,被迫提前起兵,何至于此?!现在倒来催我?!” 青魃脸色一寒。 随象摇手道:“算了,放心吧,祖明虽然知道得多些,也不敢全盘托出,我会尽快除了他,而且只再需几日,便是禅选,之后,大军南下,九天即能兵抵北镇关,届时里应外合,何愁大计不成?!” “好,希望有这一天!”说罢,青魃拂袖而去。 随象瞅了眼她的背影,仰首凝思,脸上慢慢现出一丝狠厉,“我看谁能阻我!” 第101章 贫窟的小孩 回到青丘城,别了祝融,满怀兴奋,应龙信步前行,大街上,更加热闹了,不少地方早搭建起棚屋,迎风飘着各样幌旗,上面大字写着「赈贫济困,胸怀万家」等等。 大庭、浑庾、临魁三族皆有,热气腾腾的大锅熬着肉糜黍粥,各族的侍随们还不时朝围聚的人群抛洒着一把一把的铜贝,声嘶力竭地喊着赞颂本族族长的号子,人群一边争抢,一边高声附和,道不尽的喧吵嘈杂。 应龙心头一黯,这番景象,他在其他城邑也曾见过,很多衣食无着的百姓也许只有此时,才最为高兴吧!途中,偶见华丽舆乘车轮滚滚奔白塔方向驶去。 踏上赫苏府的台阶,守门的护从已认得他,打过招呼,递来一件东西,“昨天,有两个女孩找你,你不在,留下的!” 应龙接过,早猜出是谁,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午后!” “昨天午后?我在呀!” 护从奇怪地瞅瞅他,“你从前日离府,一直没回吧?!” “啊?”应龙一怔,自己居然修炼了一日两宿吗?!连忙笑笑,“糊涂了!”说罢,转身朝宿处走去,心儿月儿给他留了一方丝帕,叠作鱼状,轻轻打开,上面写着:有没有忘了我们啊?!速来青楼,如果不来,你懂的! 应龙哭笑不得。 支莫正在屋中,见他即道:“你又失踪了?!” “有人找我吗?”应龙将丝帕揣入怀里,问道。 “你那个黑点的老婆找过你!” 娉婷吗?!感觉着月牙发出淡紫色柔和的光芒,静静蓄势,仅仅一道残留的灵气已有偌大的威力,若真捱了一剑,她不过普通女子,焉有命在?!到底怎么受的伤? 应龙思索了片刻,对支莫道:“陪我逛逛街如何?买点东西!” “赔罪啊?好!” 刚出屋,迎面,几个巫医匆匆擦身而过,“谁病了?”应龙问道。 “启瞳,昨天已来了两拨,听说并非由于伤势,而是中了奇毒,所以一直昏迷不醒,但究竟中了何毒,却难断定!” 应龙恍然,心中暗笑,差点把这不成器的倒霉孩子给忘了,不过现在还不是给他解药的时候。 孤竹不嗜农牧桑渔,但喜商贾匠艺,走马观花,小至精巧别致的小玩意,大到车马器具,琳琅满架,应有尽有,比中州倒委实丰富了许多,除了落叶城去过一次布庄,一直无暇闲逛,不由看得目不暇接、踌躇不决,最后听了支莫的建议,走进了据说青丘城最大的燕脂铺。 进去就后悔了…… 满屋的莺声燕语,红飞翠舞,浓浓的脂粉味熏得人都醉了,应龙屏住呼吸,回头狠狠瞪了支莫一眼,支莫老神在在地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正忙碌的伙计极为耳尖,闻声觑过人群,一怔,放下手中的生意,在一片不满嘘斥中,匆匆跑过来,满脸是笑,“二位是赫胥族的?” 支莫矜持地点点头,应龙低头扫了眼自己和支莫绣着弯月的黑袍,嘟囔道:“这也行?!” “那随我来,外面乱!”伙计恭敬地引着二人,绕穿柜台,里堂落座奉茶,嘱请稍等,不一会儿,抱出一堆大大小小的木盒,一一摆放在二人面前,道:“这是最好的脂粉香料,尽可挑选!” 应龙不甚了了,再看支莫一副不懂装懂的鬼样子,对伙计道:“你推荐下吧!” 伙计俯身慢慢打开其中一个,淡雅清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开,袅入鼻中,如置云端,伙计道:“这是龙涎香囊,里面放的龙涎香,仅在东海才有,传说是龙的唾液所凝,寻找打捞极为困难,而且非黄昏时晾晒不可,数年方成,不但香味历久不散,而且能辟邪驱虫,虽然稍昂贵些,绝对物有所值!” 应龙拈起香囊,上面用丝线绣着花草图,非常精美,颔首道:“好,就它了,其他绣花样式的再拿三个来!” “你买那么多做什么?”支莫奇怪道。 “哥有银子,高兴!” “豪放!给我也拿一个!” “你送给谁呀?” “反正你有银子!我顺便拿个回去驱虫!” 应龙瞅瞅他,摇摇头,“不像!” 支莫面容微微腼然,刚欲说话,后窗外忽然一阵喧乱,应龙转过几杌,推窗看去,十来个甲士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推推搡搡地塞入一辆轻车里,男孩拼命地挣扎着,一边哭喊一边乞求,“我没有逃,我真的没有逃,我母亲病了,我来买药,那里面没有!” 断断续续的抽噎,清清楚楚传入耳中,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表情各异,对面药铺阶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一手拿着包药,一手握着几个铜贝,进退踯躅,不知所措。 俩人按低了男孩的头,压抑的哭声依稀可闻,喝骂远去,应龙犹豫欲动,支莫扯住了他的胳膊,身后,伙计声音传来,“这男孩蛮有本事,跑出来好几次了!” “你认识他?”应龙沉声道。 “贫窟的,真不知道他怎么跑出来的!”伙计笑着道。 应龙瞅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扔了银子,走出铺子,转头对支莫道:“那天你说的贫窟在哪?” “你想去?” 应龙径直走向对面的药铺,支莫看看他,随后跟上,“那个男孩买什么药?”应龙手指敲打着柜面,目光环顾,缓声问道。 掌柜瞧清了应龙的长袍,忙哆哆嗦嗦地捧上一包药,“这个就是!” 应龙揣好,转身而出,问支莫:“远吗?” “冷静啊你!” “别废话了,走!” 离开繁华的街道,支莫带着应龙一路向西,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富丽堂皇的宅邸逐渐稀少,消失不见,街道慢慢得开始变得狭窄凌乱,远远一条街的尽头,高大的围墙间,黑黝黝宽阔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上没有任何标志,只有一个青铜鹤首门蠡,甲士环立,守卫森严。 “这就是贫窟?” “门后便是!” 第102章 栗陆族 二人出示了族牌,但言公事,甲士倒未过多盘诘,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到门前,把手放在铜蠡之上,鹤首双眼微微一亮,大门轻晃,将领松手道:“进去吧!” 支莫率先而行,应龙随后,只觉眼前一暗,再抬眼,满脸惊愕,呆呆怔住,方圆百丈,茅屋残舍,破败不堪,简直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污浊的秽味缓缓流动在空气中,闻之欲呕,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或行或走,或蹲或立,大多数面带饥馑,形销骨立,看到二人,顿时来了精神,蜂拥而上。 “大爷,赏口饭吃吧,可怜可怜!” “来打打尖,酒肆不大,菜做得好吃,尝尝来吧!” “我们铺里什么都有,去逛逛,肯定有您能相中的!”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蛇一般缠上来,“哥哥,我们很会伺候人的,爽爽吧,祛祛火,花钱很少,做得很好的!” 应龙犹未醒过神,一时懵然无措,支莫厉声吼道:“闪开,我们有公事找邑令!” 众人害怕散开,离在不远处偷偷瞄着,支莫拉了应龙往前急走,应龙尚一路看去,男女老幼,上无完瓦蔽雨,妇孺病残,下无堵墙遮风,稀落的几家小铺,出入寥寥。 “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与外隔绝?” “凡沿街乞讨、居食无着、屡屡犯奸作科不够拘监者、还有不为族里所容的……等等吧,皆强行投放贫窟,也有躲债避仇者自愿来此的!” “怪不得青丘之城风和日丽,原来另辟炼狱?!”应龙指了指怀抱哇哇大哭婴儿的女人和有气无力半卧墙角的翁媪,“这样的也任由自生自灭?” “邑府偶尔也会送来些赈济的!”支莫苦笑道。 “偶尔?知道这里的人应该很多吧,随便邑府胡来?” “在孤竹,富可以不择手段,倒视贫穷为不努力的结果,而且认为他们妨碍了自己的生活,怎么可能去管啊?!”支莫嗤笑道,“倒是经常会对那些杀人放火穷凶极恶而被斩首的人很有同情心!” “贫窟里有邑府吗?” “此处独成一邑,掌管者为邑令,主要做些赈济的事,和收敛曝尸街头的尸骨。” 应龙回头望了望远远的那高耸入云、洁白雄伟的高塔,胸中如堵块垒,说不出得难受,今日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想象不到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被生生抛弃的城中之城,他放慢脚步,拿了点银子,散给道旁的老人妇女,望着他们千恩万谢,心头更是酸楚。 一个女人,左手拉着孩子,右手接过银子,嘴里说着谢谢,忽向他暗暗使了个眼色。 支莫也拍了拍他,“少发点善心吧,有人盯上咱们了!” 果然,见应龙出手阔绰,明显生了歹念,虽有些顾忌,十几双不善的目光仍是紧紧尾随窥视过来,而且人越来越多…… 应龙眉头微蹙,支莫已是回身,双手运诀,嘴唇翕张,方圆数丈,大地猛然晃动,雷鸣爆作,数道尺许宽的裂缝撕开地面,汩汩震响,白烟升腾,旋即,但见岩浆滚滚在裂缝间狂躁流淌,虽未喷涌,空气的温度骤然升高,灼痛扑面,几欲窒息。 氤氲中,只听支莫高喝道:“不安分者,杀无赦!” 喝罢,双手一合,地面合拢,支莫会意应龙,再不看那些人一眼,转身而走,残余的炙热犹弥久不散,所有人皆惊骇驻足。 巨大的声响传遍了半个贫窟,听到的人,不明所以,纷纷赶聚,三三两两的人群里,应龙一眼看见那个买药的小男孩,急忙掠身过去,那小孩见应龙直冲他奔来,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应龙喊也喊不得,从后追赶。 支莫气得一跺脚,“这么莽撞啊!”只好跟随。 小男孩甚为灵活,游鱼般穿梭于屋间墙角…… 应龙故意放缓了脚步,也明白自己是着急了些,所以仅仅保持着必须的距离。 那小男孩逃了半晌,往后紧张地环顾了一圈,最后钻进了一间黑黝黝的茅草屋。 应龙蹑手蹑脚地靠近,透过千疮百孔的草墙,往里望去,屋内除了一张草垫,几乎没什么家什,一个披头散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人半卧其上,声音虚弱地道:“彤鱼,不要出去惹祸了!” “没有啦!”被叫作彤鱼的小男孩低低咕哝了一句,“不去咱们就饿死了,”接着道,“母亲,你先歇会,我去做饭,过几天,我再去买药回来!” “不用了,”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病好不了的,难为你了!” 应龙闪身而进,彤鱼待得看清,刚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手一抖,掉落地上,退后护在女人前面,扬起稚嫩的小脸,大声道:“东西是我偷的,还给你就是了!” 女人却是身子一僵,随即强撑起身,“他们不是贫窟的,”说着推开彤鱼,缓声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吧,我等待很久了,也活够了,不过,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不要伤害他!” 应龙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弯腰捡起那个小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点粟米,连同那包药,走近几步,递给小男孩,笑道,“我不是来抓你的,药是你的吧,我捡到送来了!” 支莫倒仔细打量了女人几眼,目露沉思。 彤鱼先一把抢过布袋,看了看那包药,愣了愣,抬头望向应龙。 应龙塞进了他的手里,“物归原主,好,不打扰你们了!”说着要走,想了想,又回身,刚想再留下些银子,身后支莫却忽然跨前,稽首道:“我是有乔族的支莫,如果能帮忙的话,自当不辞!” 应龙和女人同时一怔,女人问道:“你是有乔族的?” “是!”支莫双手掐诀,头上一道虚影一闪而灭,但依稀可见,正是角端。 “只有我族才能召唤瑞兽角端的!” 女人轻撩起挡在脸上的长发,虽是蓬头垢面,应龙仍能约略看出,憔悴容颜后掩藏的那份曾经的美艳,她怔怔望着空中消失的虚影,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她对好奇睁大眼睛的彤鱼道:“你先帮母亲熬药吧,好不好?” “嗯!”彤鱼乖巧地点点头,走出屋去。 女人挣扎爬身,纳头拜下,“有乔族与栗陆族自古深厚,我是栗陆族的温姬,如能帮我,当粉身相报!” 支莫忙趋前虚扶,“起来再说,栗陆族的事我一定会管,你怎么会流落在这?” 第103章 温姬与渣男 温姬缓缓坐直,垂首片刻,方抬头平静道:“当初,有个人邀我父兄为人建造一座极为精巧的藏阁,我父兄与那个人本就相识,自是答应,我便跟随来至都邑。” 应龙心头一跳,没这么巧吧?!忍不住插嘴问道:“为谁建阁?” “为国主随象建造天玑阁!” 果真!应龙双瞳倏地一缩,耳边听温姬道:“刚来时,曾有人提醒我父兄,随象为人阴狠,要多加小心,但我父兄对那个人很是信任,所以半信半疑,仍然全力以赴,而我日久动情,竟爱上了那个人,未尝婚嫁,以身相许,那段日子,过得真是很快乐……” 说到这,温姬的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父兄殚心竭虑,日夜操劳,一直用了四年,天玑阁方见规模。可尚未最终建成,我父兄便失了踪,遍寻不着,随象又闭门不见,我只好再三逼询那个人,开始他百般搪塞,后来,竟狠下心,将我挟弃于此,已有十年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稷慎,也是稷慎族的族长!” 应龙与支莫惊怔,不由互望了一眼,面容皆现凝重,屋内静默,温姬低垂臻首,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支莫打破了沉寂,问道:“你怎么不想法逃出去?” 温姬摇了摇头,“残躯待死,惟恨没有自尽的勇气罢了,外面和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般贫苦危险的地方,你居然能生活了十年吗?!” 温姬惨然一笑,“心虽已死,在这里,自保总还是可以的,刚才我以为你们是稷慎派来杀我的,想想真傻,他或许早已经把我忘了吧!” 二人无语,沉默片刻,支莫道:“你总应出去的,不想找你的父兄了吗?” “我本来已经绝望了,但今日你来了,”温姬乌黑空洞的眼眸中忽缓缓亮起了一点神采,“我想,冥冥中自有天意,所以求你们能帮我!” 应龙忽问道:“那个彤鱼是你的亲生孩子吗?”如果是稷慎的骨肉,可是有些麻烦。 “不是,”温姬摇了摇头,“是我到这里以后收养的,不过反倒多赖这孩子照顾了!”说着,温姬眼中闪过一抹柔情。 “好了,先出去再说,要走得马上,咱们可能惊动了不少人!” “咱们怎么带她出去?”应龙皱眉道。 “我能!”嗓音清脆,彤鱼一头闯了进来,兴奋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出去的!” 应龙支莫同时恍然,颔首道:“好,事不宜迟,”又问温姬,“你能动吗?” “可以的!”说着话,温姬已慢慢撑持站起,支莫忙扶住她,三人随着彤鱼,也不再收拾携带什么东西,掩门而出。 东绕西拐,尽力躲开周围人们的注意,行至一处年久废弃的枯井旁边,彤鱼向下面指了指,“底处有一条渠道能通向城里一片干枯的河床的。” 枯井离贫窟的高墙本已不远,四个人摸索着,匍匐爬了十余丈,先后猫着腰从石块垒砌的渠道口跳下,背后,贫窟的高墙巍然冰冷的耸立着,面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干枯荒寂的河床,远远地蜿蜒向穿城而过的渠水。 温姬仰头望望明亮的蓝天,深深吸了口气,腰肢似乎纤挺了许多…… “咱们太显眼了,很容易被城卫发现,”支莫道,“我去找辆车来。” 闲暇无事,应龙逗彤鱼:“你怎么发现那条渠道的?” “是一个神仙老头告诉我的!”彤鱼眨了眨眼睛道。 “神仙老头?!“应龙失笑。 “是啊,母亲的病总不见好,有一个神仙老头告诉我从那可以出去买药,然后就不见了!” “彤鱼,不要瞎说!”温姬嗔怪道。 “我才没有呢!”彤鱼小脸涨得通红,气恼道。 看彤鱼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在说谎,应龙认真地瞅瞅他,“好,我信!” “真的?” “嗯!” 温姬欲言又止,不忍再责。 不一会儿,支莫不知从哪弄来一辆辒车,应龙三人登岸,扶温姬与彤鱼进了车厢,自己同支莫坐上驾辕,支莫一抖缰绳,车轮滚滚。 “把他们送到哪好?”应龙问道。 “先回赫苏府吧,不过,最好是能送到祝融府去!” “为什么?”应龙不解。 “栗陆族你也没有听说过?” 应龙摇首。 “栗陆族和我们一样,是个曾经很鼎盛、古老的部族,源于洪荒时期,“支莫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最初,人们是穴洞而居的,后来有巢族教人构木为巢,躲避猛兽虫蛇,但是树屋很不坚固,于是栗陆族历尽艰苦栽植出适合筑屋的树木,并改进了构筑的技艺,从此,人们才终于不再惧怕狂风暴雨。 至中州大战,栗陆族和我族自古便是神农族忠诚的盟族,所以随同迁徙,他们精通建造和法阵,如今,孤竹匠艺能独步天下,居功甚伟,但不知为什么,近百年来,却放弃了原本的信念,置民而不顾,开始追名逐利,无论是谁,只有付得起足够的代价,才会为其服务! 久而久之,栗陆族渐渐地与其他一些部族开始疏远,包括传承于神农氏的祝融族和我们族,可毕竟有着几十万年的悠久渊源,栗陆族人有难,无论祝融族亦或我族,自然会鼎力相助!” “你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温姬是栗陆族的?” “我不是用眼睛,是用鼻子,”支莫一笑,“我族的鼻子对味道很敏感,尤其是我,对栗陆族非常熟悉,那是一种淡淡的栗树清香。” “嗯?”应龙看看支莫,“我觉得你好像有故事……” “以后再说吧!”支莫抿了抿嘴唇,又笑道,“所以我能闻出你不是人的味道!” “……”应龙想了想,道,“那就去祝融府!” “这么冒冒然地送人过去,不妥当吧?!” “放心,你是有乔族的吗,”应龙一笑,“何况,有我呢!” “嗯?你还真高深莫测呢!” “别贫了,走!” 第104章 祖明之死 车到祝融府前,应龙扶温姬下车登阶,忽然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恍若有人在偷偷窥视着。 不一会儿,管事迎出,竟也不似平时,格外严肃,只匆匆点点头,引领入府,应龙忍不住悄声问道:“怎么了?” 管事不语,将至中庭,方回头道:“族长命我带你进去,你的同伴请在庭堂暂候!” 应龙已感觉出了什么事情,当下颔首,另有人将支莫、温姬迎入中庭堂屋,应龙随管事穿堂过廊,来至一间屋前,管事驻足,轻轻推门让开。 应龙只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祝融独自背对着伫立屋中,地上,横躺着一个人,暗红色的鲜血触目惊心。 身后屋门合拢,应龙紧走几步,惊疑不定,待到近前,心头一翻,阖了双目,片刻,方缓缓睁开,耳边,听祝融道:“此指极像大庭族的天丁指,随象是如何知道祖明藏于我府的?” 祖明从额头自后脑被洞穿,泥丸宫显然碎如齑粉,血污染满了上半个脸庞……死不了的祖明居然死了?! 但似乎没有反抗的痕迹,嘴角线条柔和,在面对即将击碎自己生命的那一指时,他很平静,没有惊恐,仿佛一直等待着…… 半晌,应龙道:“祖明已猜到了这一天吗?!” 祝融轻轻叹道,”我知随象善谋,不想能抢我之先!祖明虽画了草图,但尚有很多底细没有吐露,这一死,破天玑阁怕更难了!” “那随象是打算撕破脸了?” “已经撕破了!” “那咱们宣扬出去,随象身为国主,光天化日潜入你府刺杀祖明?” “那岂不也定我一个窝藏国家重犯之罪?”祝融叹道,“所以他有恃无恐,也怨我疏忽了。” “府邸周围似有人窥伺!” 祝融转身,“蠹虫而已!”旋尔缓声道,“祖明希望我能救他,却不信我,始终确信着自己的结局,他对了!” 应龙深深望了眼毫无生息的祖明,自己和他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没有多少的好感,却无由荡起了一丝哀伤,“如何安置他?” “他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死了,希望能把他送到一个地方!” 应龙默默点了点头。 阳光耀眼,应龙随着祝融走出略带了寒冷的屋子,掩上房门,应龙道:“我有个朋友,来自有乔族,想求见族长!” “哦?”祝融看了看应龙,颔首道,“好!” 一路上,应龙沉默无语,祝融若有所思,踏入堂屋,一眼看见温姬,足下骤然一顿,凝视片刻,又望向支莫,然后,转向应龙道:“都是你的同伴吗?” 支莫上前稽首道:“有乔族支莫拜见祝融族长!” “很久没有见到有乔族的人了,”祝融已面色如常,笑道,“你们族长可好?” “他很好!”支莫恭敬答道。 温姬也稽首道:“栗陆族温姬拜见祝融族长!” 祝融点了点头,目光却在温姬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道:“到我这就算到家了!”回头对身后的管事道,“你亲自带温姬去沐汤更衣,备馔相待,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温姬深深施了一礼,带了正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彤鱼,随着管事没入内堂。 祝融罕见地沉吟良久,应龙不免有点忐忑,刚欲解释,听祝融忽问道:“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应龙闻言一怔,“您知道温姬?” “自然知道!”祝融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一直在找她!” 应龙遂将如何在贫窟遇见温姬之事,简略讲述了一遍。 祝融凝神听完,方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说着居然拍了拍应龙的肩膀,颔首道,“天道循环,三界诸事皆有数法,我没有看错你,几年来没有做到的事,居然就这么机缘巧合办成了,而且恰此关键时候,很好很好!” 应龙忙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多亏支莫……温姬现在对咱们有什么帮助吗?莫非是天玑阁?” 祝融摇了摇头,“不仅仅如此!这样吧,温姬留在我这,你们回去告诉赫苏族长,今晚不去他府,让他和浑庾、骊连来我这,你也来!另外,可以把温姬的事告诉他!” 应龙领命告辞,与支莫出府,乘车赶回,径去见赫苏族长。 二人进门,施礼后,赫苏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祖明死了!” “我知道了!”赫苏平静道。 “我们今日偶去贫窟,遇到了栗陆族的温姬,因有隐情,故出手相救,后应她所请,带至祝融府,特禀明族长!”应龙没有明言,是自己和支莫的主张…… 没等他说完,赫苏霍然站起,面容大变,急道:“温姬没有死,人在贫窟?!确实吗?” “是!祝融族长认识她的!” “太好了!”赫苏压抑不住地激动道,“你们做成了一件大事!” 应龙颇感意外,祝融,尤其是赫苏,流露出来的欣喜明显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救了温姬而已,忍不住问道:“温姬的父兄虽然建造了天玑阁,但她,不一定知晓太多的……” 赫苏摇了摇头,说了和祝融一样的话,“不仅仅如此!” 应龙懵懂,不再深问,道:“祝融族长说今晚改变约定,去他那商议!”丝毫未提祝融让自己去的意思,心中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好!”赫苏已平复了情绪,颔首道,”你们先退下吧,晚上,应龙随我去!” “?” 二人退出,应龙落落寡欢,支莫瞅了瞅他,笑道:“放心吧,祝融虽或亦有利用之嫌,但一定会护得温姬安全的!” 应龙顿了顿,看看支莫,“你都快比我老婆了解我了!” 支莫哈哈笑道:“滚你的吧,给老婆赔罪去!” 第105章 决战前夕 后庭偏房,现在那些侍女再见应龙,已不见了当初毫不掩饰的满脸轻蔑,倒是多了些好奇与恭敬,府里的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她们乐此不疲的话题,这两日,刚刚晋升执事,深受风姬甚至赫苏器重,传说连祝融也引为忘年之交,无疑成了她们谈论最多的焦点。 看着侍女一溜小跑入内,应龙也不禁好笑,不一会儿,仍然只有娉婷自己出来。 应龙无奈道:“她到底生我什么气呢?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你长点心吧!”娉婷瞥了他一眼。 “长着呢!”应龙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送你们的!” “我也有?!蛮香的!”娉婷接过在鼻端闻了闻,“哪个是我的?” “蓝色的!” 娉婷托起细看,深蓝色的织锦,金银丝线刺绣,高山仰止,白雾缭绕,美丽中透着一丝神秘。 “很好看呢!”娉婷捻弄着香囊道。 “喜欢就好!对了!”应龙佯装不在意地问,“你看我什么事也不瞒你们,你有事瞒着我吗?” 娉婷闻言怔了怔,歪头想了想,“有!”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为什么呀,那是女孩子的隐私,不要乱打听!” “和我有关吗?” “好像是有一点的!” “那我应该知道啊……” “我又不真的是你老婆,凭什么告诉你!”娉婷抿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香囊,“孟章哥哥,我走了!” “呃!”望着娉婷曼妙的背影,应龙苦笑,心底积着一堆疑惑,却拿她没什么办法…… 寝室中,娉婷对陵光笑道:“人家问你还生气不?” “没心没肺!” 娉婷将香囊递过去,“特意买给你的!” 陵光冷冷道:“我从不用这东西!” “先看看再说吗!” 陵光犹豫了一下,接在手中,淡红色的香囊,青山绿水,茅屋三两间,隐隐有男耕女织,不觉间,出了神…… “你想和他怄气到什么时候啊,这里是孤竹,你不担心他吗?” “我没有和他怄气,”陵光轻道,“我在生自己的气!”说着,冷冷的她,眼圈竟是有点红了。 白塔王宫偏殿,侍臣奏报道:“赫苏昨日前往浑庾府,良久方出,今日有两个赫苏府的人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和小男孩到过祝融府!” “看来,浑庾对祝融做了让步,他们联手要支持浑庾了!”随象沉声道,“那两个人可知道是谁吗?” “从未见过,应该是新入府的!另外,贫窟的邑令禀告,说今日来了两个赫苏府的人,不曾出来,人却不见了!” “嗯?”随象沉吟道,“他们从贫窟偷偷带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吗?!然后送到祝融府,这祝融和赫苏在做什么?” “我也怀疑,特询问邑令,回说那个小孩还曾逃出过贫窟几次,又被抓了回来,但人太过杂乱,底细很难查明!” “去查!想法去查!” “是!” 随象思索了片刻,转头问侍立旁边的辛格道:“各族情况如何?” “皆奉诏令,再过两日,应可到齐!” “先好好招待他们吧!”随象笑道,“天玑阁有什么异动吗?” “豪兕日夜巡守,没有任何异样!” “他们对天玑阁必是无计可施,不过,既然结成了同盟支持浑庾,不可轻忽,祝融是要与我决意对抗了,召请尊卢、临魁、稷慎三位族长今夜来宫中议事!” “是!” 夜,五族族长、大管事,风姬,应龙齐会祝融府。 应龙初见葛天,一个清矍的老者,麻衣葛履,飘逸洒脱,稍事寒暄后,赫苏即与葛天入内,研究祖明的天玑阁草图。 其余人暂坐堂屋等候,应龙觑暇问祝融道:“那天玑阁的秘札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疑问憋了好些日子了,当初祖明隐晦不语,后来也始终无从得知。 “四十年前,随象登基国主后,一面多方筹备对中州的战事,”祝融沉声道,“一面暗自组建了一支部曲,唤曰狼候,人数多少,其中底细,尚不得知,他将这些人悄悄地分遣各大部族,如今,可能有的已迁升至执事、亲随,上至亲朋来往,下至私密情事,无论巨细,一行一止,凡有风吹草动,俱回报随象!一一记载秘札!” “哦?”应龙愕然道,“那岂不是视各族为敌吗?没有发觉吗?” “孤竹自古以来,从无此事,若非伏屠,怎么会想到?”祝融摇了摇头,“而且,居然连尊卢、临魁、稷慎三大盟族,也遣派了狼侯,不可谓不阴狠!” “我已派人把这消息散布给了三大族,”浑庾转过头道,“倒要看看他们,尤其是尊卢,能不能轻饶了他?!” “但仅凭传言,随象必有狡辩,”风姬道,“何况,各族潜藏的狼候究竟都是谁,我们并不知道,闹得自己也是处处小心提防,风声鹤唳,所以,那份秘札至关重要!” “嗯,有了这份秘札,我们既可肃清己族狼候,”骊连道,“各族也会对随象群起而攻之,何患随象不败!就怕还未及得手,他已经把秘札毁掉了!” “以随象性情,”祝融微微一笑,“和他对天玑阁的自信,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么重要可以挟制各族筹码的!” 应龙也意识到了秘札的致命一击,若想阻止孤竹出兵,在此一举…… 提及挟持各族,浑庾和骊连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一时沉默不语,祝融恍似不见,话锋一转道:“就看葛天和赫苏能不能破解天玑阁了!” 话音刚落,门响处,葛天和赫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众人忙起身,见二人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怎么样?”浑庾率先问道。 “枢心殿毫无头绪,”葛天摇首道,“何况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去,就算至尊穿越虚空,也会立即被发觉!” 众人闻言犯愁,祝融微微沉吟,浑庾道:“既然已撕破了脸,就强攻好了,我相信尊卢他们也很想看到那份秘札,不会援手的!” 葛天叹道:“你太小看天玑阁了,不等我们攻进去,秘札已经从从容容转移或毁掉了!” 第106章 我有个法子或能成功 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低沉,赫苏忽道:“我倒是有个方法,不过很是冒险,”说着转向应龙道,“孟章,风姬曾说过,你的土遁很是奇特,可愿一试?” 应龙已眀其意,点点头,微微一晃,人已消失不见,片刻,从另一边屋角冒出身来。 众皆讶然,赫苏问道:“你可入地下几丈?潜行多远?” 应龙道:“大概几十丈,多远没有试过,一个时辰左右吧!” 风姬看了应龙一眼,忽道:“太冒险了,孟章,你可知道要去做什么吗?” 应龙笑了笑,“自是知道,尽力而为!” 风姬黛眉轻蹙,才欲再说,骊连道:“这个方法倒是可行,虽然有点冒险,应该可以一试!” 葛天道:“赫苏已和我商量过此事,咱们对枢心殿一无所知,孟章便是恰巧潜到枢心殿,亦有可能触及法阵,不但白搭了性命,也会前功尽弃,没有周全的把握,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众人先后点头,纷纷窃窃私语,赫苏刚想开口,祝融忽道:“我为你们先引见个人吧!”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管事领着温姬款步迈进屋来,应龙抬首,猛觉眼前一亮,乌髻高挽,天鹅般的脖颈白如皓玉,淡蓝色的青罗百合裙,气质华贵,除了还显得有些虚弱,哪还有半点贫窟时的影子,近前盈盈施礼,软声道:“栗陆族温姬见过各位族长!” “你是温姬?” 葛天敛袖负手,眼中泛起一丝波动,随即平静如初。 骊连身躯微僵,忙稍稍松缓,目光在温姬与祝融间缓缓游离。 浑庾霍然起身,拊案道:”稷慎果然不舍得杀你!” “有劳族长惦念了!”温姬平静道。 祝融面容掠过一丝不愉,扫了浑庾一眼,对温姬道:“害你者随象、稷慎,若想为父兄伸冤,唯有进入天玑阁,你虽未参与营造,耳濡目染,可能知晓一二吗?” 所有人皆望着温姬,心中却是存疑,尤其应龙,枢心殿如龙潭虎穴,绝非略知一二便能有所帮助的,何况温姬还不一定能知晓什么。 果然,温姬摇首道:“我对天玑阁确实一无所知!”见众人都不禁浮现失望之色,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父兄也渐渐察觉随象口蜜腹剑,为防万一,曾经给了我一张图!” “什么图?” “天玑阁枢心殿布法图!”说罢,樱唇微张,檀舌轻卷,口中吐出一个朱红色的丹丸,轻轻放在案上,再施一礼,“各位族长,温姬先行告退!”最后望了一眼应龙,转身而去。 直目送着温姬背影消失,众人表情各异,有兴奋的,有低语的,有诧愕的,惟祝融面色如常,葛天看看他,“莫非你猜到了温姬有这张图吗?” 祝融颔首道:“虽与栗陆族日益疏远,但当初温姬父兄来都邑时,亦曾见过一面,我特意提醒他们,随象为人阴狠,想来应当会有提防,偷偷临摹下最重要的图样以备不虞,最后,他们或许犹疑,没有托付我,那自是交给温姬了!” “你是说,”应龙心头一凛,忍不住问道,“温姬的父兄竟然遇害了吗?” 祝融沉吟片刻,仅道:“温姬已经知道了!” “既然如此,”浑庾以指敲案道,“孟章当能成功了!” 应龙黯然,亦未搭言,祝融拈起丹丸,递予葛天道:“你且先看看!” 葛天接过,稍一用力,捏碎蜜蜡,将图展开,赫苏也近身观瞧,半晌后,葛天叹道:“没错了,不过天玑阁真是巧夺天工!” “什么时候传授孟章?”骊连催问。 “随象以国危备战为名传谕各族,提前禅选,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就今晚吧!” “太好了,那随象向来以为天玑阁无人能破,不想恶因种恶果,终遭天谴!”浑庾喜恨交加道。 骊连、赫苏、风姬等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数日来如悬千斤重石,蓦然一松。 “还是不行!”祝融环顾沉声道,“随象为人谨慎,不会完全倚仗天玑阁,必然重重守护,此举事关成败,不可思虑不周!” 仿佛冷雨倾盆,浑庾懊恼道:“果真如此,如何进去?” 余人皆是不语,垂首苦思,屋内一片沉寂。 应龙忽道:“我倒还有个法子,或能成功!” 白塔王宫,四人围案而坐,随象居中,左首一人面色黝黑,虬眉隆鼻,短发宛似根根锥立,身着紫袍,胸襟处绣一方鼎,下燃烈焰,不甚魁伟,却隐隐散发着凌步天下之威,声音低沉,字字入耳,“王上,据我所闻,你在各族皆遣派了狼候,可有此事吗?”说着,眸如深海。 随象皱眉道:“尊卢族长,我也听说这个传闻了,他们五族联盟,支持浑庾,不仅仅会针对我,也会妨碍咱们四族大计,如何能轻信这等鬼蜮伎俩散播出的流言蜚语?!咱们若背心离德,自乱了阵脚,岂不是正中诡计吗?!” 另一人,鹰眼隼鼻薄唇,周身好似环绕着一股阴冷气息,道:“传言我亦曾听说,据追查,源头确实出自浑庾。” “临魁族长说的不错,他们族中我确实遣派了细作,而你等族中绝无此事,浑庾无非借此兴风作浪,挑拨离间罢了!” 尊卢收回目光,颔首道:“此事暂搁一边,你召我们来,可是商议禅选之事吗?” 话音刚落,侍臣趋近躬身道:“禀王上,今夜,浑庾等五位族长齐聚祝融府!” “五族吗?”尊卢闻言,双瞳若神光一闪,“祝融葛天从来深居简出,此次居然明目张胆支持浑庾,非同寻常啊,看来咱们是应该好好商量下对策了!不过,就算祝融是血胤神祗,洪荒血脉,神农古族也早已衰落了,能掀什么风浪?!” 第107章 伏屠之殇 与此同时,祝融府,大家正在象瞅怪物般看着应龙…… 本来,当应龙说或能成功的时候,若非适才土遁颇为奇异,而且明知危险,亦无所惧,恐怕早有人出言呵斥他了。 连五大族族长都感到极其棘手,一个赫胥族的小执事居然大言不惭,出门没吃药吧。 风姬脸一沉,这小子还真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结果…… 所有人面面相觑,惊愕过后,五位族长的嘴角同时翘起,风姬美眸流转,飘落应龙身上的视线,第一次多了抹柔和。 浑庾拊掌朗笑道:“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目光中满是欣赏,做梦也想不到,应龙就是他苦苦寻找的仇人…… “不错!”祝融也赞许地点点头,又道,“那便只差虬符了,大家有何良策?” 屋内气氛再不似之前消沉,“去偷!”一人踊跃道。 “随象必然时刻贴身收藏,如何近身?!” “我不能再隐瞒了,我和随象老婆熟,虽然她很猛,但我愿意舍身一试!” “我有药,很管用的,兄弟,我愿意大把大把支持你!” 大家七嘴八舌,激情高昂。 “好了,好了!”浑庾举手虚按道:“这个事,我来吧!” 于是,虽然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就目前来讲,一个环环相扣堪称完美的计划悄然成形…… 只剩下一个最让人头疼的事情,葛天望向应龙,“天玑阁巧夺天工,时间很紧,你可能记熟吗?” “我要说够呛行吗……”应龙弱弱问道。 “不行!”群声齐喝。 白塔王宫,尊卢站起身,缓声道:“就按咱们商量好的,各自尽心,我看浑庾他们如何能争!” “嗯!”随象轻轻吁了口气,“此番虽有祝融葛天同盟,浑庾仍是输定了!”说罢,看辛格候立殿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禀王上,据邑令报,赫苏府从贫窟带走的女子,身份隐秘,但应该是十余年前出现的,我已命邑令继续查访,恐王上着急,先来回奏!” 左首临魁旁边一人,高大挺拔,有棱有角的脸庞轩岸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刚欲起身,闻听之下,骤然一僵,但仅仅一瞬,随即如常,却被随象眼角余光瞥见,转头道:“稷慎族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吗?” “呵呵,”稷慎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消息,真够灵通啊!” “值此关头,岂能不防!” “好了!”尊卢摆摆手道,“时间很紧,大家各自筹备吧!”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随象道,“王上,希望我们能保持坦诚相待!” “自然,”随象颔首道,“不如此,大计岂可成功?!”然后冲稷慎意味深长地道,“稷慎族长,你说呢?” 俟三人走出殿去,随象对辛格吩咐道,“务必查出那女人和孩子的底细!” “是!” 夜,随象府,天玑阁,阁门洞开。 随象温声对身旁一人道:“祖明虽叛,与你无关,有功当赏!放心进去吧,可随意挑选一件我族宝物以作奖励!” “什么都行吗?”那人大喜道。 “自然!” “谢谢族长!”那人登阶拱手而入。 背影消失,阁门自动悄无声息地关闭,不一会儿,整座天玑阁倏地一亮,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阁门再次打开,不远几步之外,已无人形,一滩血肉。 随象微微颔首。 每年,都会进行一次,以试天玑阁法阵是否正常运作,今年更是提前了…… “虽然无妨,还是辛苦诸位长老!”随象缓声道。 阁前,八位金袍老者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居然俱为金丹…… 翌日清晨,应龙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后日,各族将齐至都邑,举行禅选,也是六族最终确定下来,潜入天玑阁的日子,而他则要记住天玑阁所有四重三十六件法器的法阵布置,时间紧迫,不眠不休,跟着葛天学了整整一宿,身心俱疲。 毕竟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和中州了…… 唯一让他感到兴奋的是,葛天浩瀚渊博,这一晚,获益匪浅,如果说,以前,他的法阵造诣如奔流的江水,现在却仿佛看到了无垠的海洋…… 再过两个时辰,他还要赶到浑庾府,随象将亲来吊唁伏屠,那里会有一个恰当的位置,去看清随象的音容举止。 应龙不禁暗暗哀叹一声,现在上吊还来得及吗?! “好了!”葛天望了眼窗外天上越来越炙热、耀得刺眼的日头,对应龙道,“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吧!” 乳白色、微带浅灰纹理如云的白云石砌筑的高垣宅邸,前庭空旷的明堂中,大梁吊悬长明灯,半尺高的火苗嗞嗞燃烧摇曳着,伏屠裹着麻布的尸身躺在灵床之上,长长的供案摆放着五谷、米酒,堂前已竖立起三丈魂幡,幡旗迎风猎猎飘动。 长号呜呜,木鼓铿锵,十余名巫觋持矛绕灵床俯仰踏节而舞,边舞边歌: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人如朝露,谁伴独栖;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人如朝露,谁伴独眠;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人如朝露,谁伴日夜? 夏之日,冬之夜,人死一去何时归! 歌声雄浑悲怆。 应龙站立不远之处,耳边听着,心中也不禁油然生起一丝戚戚,目光环顾,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这两日赶到都邑的各族族长,纷沓而来,皆着缌麻,围聚庭院。 浑庾面含哀容,率众族人揖礼相迎,人群中,风姬骊戎亦在,风姬默然伫立,远远望着灵床上伏屠僵冷的尸身,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应龙偷偷瞧了一眼风姬旁边的骊戎,骊戎的目光正落在风姬身上,一如平常,柔和而温暖…… 胡思乱想间,铜磬鸣响,府门外一片喧哗,浑庾忙率众族人趋步迎出,不一会儿,一人锦绣金袍,头戴卷云冠,众星捧月,走了进来,所有人同时齐齐躬身施礼,“见过王上!” 原来这就是孤竹国的国主随象吗? 见随象摆了摆手,随即吩咐道:“呈上来!” 随从们高声应命,四人一抬,整羊,整猪,束帛,圭壁,陆续摆放在供案之前,随象缓步走上石阶,沉声道:“伏屠,国之忠勇之士,死者已矣,哀之不尽,吾之悲在不能明察左右之佞贤,而致国士之夭亡,吾为痛泣,亲为泪伤,酹洒以祭,伏惟尚飨!” 号角呜呜,木鼓响震,巫觋再度且歌且舞,随象为首,诸人依次祭拜,应龙混在人群中,从随象入府后,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随象似有所觉,转头瞅来,忽听一阵轻咦之声,应龙与随象俱不由得看去。 但见一股旋风倏地平地而起,越过众人,在浑庾周遭稍稍盘旋,卷向风姬,留恋良久,奔南而去,风姬静伫仰首,望着远远卷去的旋风,眼泪簌簌流下…… 第108章 原来如此 众人未散,应龙先离开了浑庾府,本应按约前往葛天府继续学习法阵,但胸中甚是烦乱,一路策马往青楼而去,觉得霜翎也许能够告诉他点什么…… 中庭内堂,浑庾延请随象落座,稽首道:“王上亲来吊唁,且以国士之礼待我孙儿,不胜感念!” 随象道:“我已明令缉拿祖明,以慰伏屠在天之灵!” 浑庾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竟无怒意,倒尽是落寞之色,“我儿不幸战死,从小便倍加疼爱这个孙儿,以解丧子之痛,谁知苍天不佑,又中道离我而去,何其忍哉!” “浑庾族长,今日仅有你我,可吐肺腑,孤竹利器独步天下,但将卒与补给则逊于中州,始终偏居一隅,我现已筹备多年,如今恰逢刑天叛乱,正是天予之不可不取,你欲报丧子之仇,我欲再振孤竹,何不携手,一展当年炎皇之威,问鼎天下?!” 浑庾端坐不语。 随象又道:“我知你已与祝融等结盟,但便是你做了国主,征伐中州大计也必然付之东流,你可甘心吗?!所谓道不同,不能永相与谋!此番,我非为国主之位,而为征伐大计,亦是遂你多年夙愿,如你助我,四十年后,坐拥天下,我必助你!如何?!” 浑庾眉毛一挑,眼眸精光闪烁,半晌,终摇头道:“箭已在弦!” 随象起身,走出几步,沉声道:“伏屠之死,非我指使!” 浑庾一怔,灼灼望向随象的背影。 随象前行,至堂口处,顿身道:“以随象为名,天地鉴证!”说罢,出门而去。 浑庾良久不动…… 应龙推门进入青楼,伙计早认得他,笑脸相迎,应龙问道:“心儿月儿呢?” 伙计笑道:“她们去找你了,不想你倒来了!” “哦,”应龙自己也弄不清是想见还是不想见这两个鬼丫头,点了点头道:“霜翎楼主在吗?” “在,请随我来!” 霜翎正坐屋中,似在想着什么心事,见应龙进来,眼波流转,浅笑道:“你今日来是打算风月啊还是有事啊?” “楼主取笑了!”应龙道,“我有事想向楼主打听一下,不知可否?” “什么事?” “楼主和风姬熟识吗?” “谈不上!”霜翎摇摇头,“你想打听风姬什么事?”说着,戏谑地瞥了眼应龙,“你对风姬有了什么心思不成?” “……”应龙忙摆手道,“我只想知道风姬和伏屠之事!” “嗯?”霜翎黛眉轻蹙,微微犹疑道,“你怎么对他俩的事感起兴趣了?” “因为对我很重要!”应龙凝重道。 “他们的事我也仅知道个大概,”霜翎沉思了片刻,娓娓道,“赫胥和浑庾两大部族素来亲近,风姬与伏屠从小青梅竹马,伏屠自幼失怙,风姬比他大些,始终呵爱,随着慢慢长大,很多人都以为两家必结姻亲之好,不料,骊连却忽向赫苏提亲,欲为其子骊戎娶风姬为妻!” 应龙奇道:“骊连是不知啊还是不识趣啊?” “都不是,”霜翎摇首道,“骊戎,在孤竹可算是天才惊艳之人,那时年纪轻轻,修为已远超同辈,但可惜命运不济,”说到这,轻叹了一声,“据说竟得了一种怪病,而这怪病只有风姬的道法才能暂时缓解,而发作反复不定,须时时刻刻一起以便看护,自然是做了夫妻最为稳妥!骊连想来也是情非得已!” 应龙听着,脑海中现出那日,骊戎如疯魔一般,风姬腾空而上,将骊戎静静抱在怀中的画面,心道,原来如此,又问:“赫苏便同意了?” “开始坚决不允,后来不知为何,又松了口,但有个要求,骊戎必须入赘赫胥族,方可许婚,骊连纵不舍得,也只好答应了!” “骊戎既为佼佼,应该很高傲吧!怎会愿意入赘?!” 霜翎沉吟了一下,道,“骊戎虽为病情所迫,但终能听从这样安排,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深爱着风姬!” “哦?!那风姬呢?” 霜翎幽幽道:“风姬虽和伏屠青梅竹马,却同样真心爱上了骊戎!” 闻听之下,不知为何,应龙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陵光,“后来呢?”他问道。 “风姬与骊戎成亲后,伏屠性情大变……” ”以前伏屠不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他越来越变得性格乖戾,荒纵渔色!” “风姬和伏屠后来还有来往吗?” “嗯,不但有,”霜翎悠悠道,“风闻说,风姬和伏屠还有过云雨之好!” “……?!”应龙惊愕,“那骊戎知道吗?” “应该知道,也许因爱之深,不忍深究吧!”霜翎似乎不想再说。 “谢楼主相告!”应龙站起了身,心中已豁然一亮,骊戎虽不忍深究,却并非不在意,他终于明白了,落叶城,骊戎为何会帮助自己! “希望能帮到你就好了!”霜翎柔媚一笑,亦不挽留。 尚未出楼,恰巧碰见气鼓鼓推门而入的青红二女,一见应龙,高兴道:“原来你在这啊,是找我们吗?” “是啊!”应龙只好应道,“不过,有些急事我得先赶回去,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嗯,”二女歪着脑袋想了想,“一定来呦!” “一定!” 回到赫苏府,单独求见骊戎,仆从将他领到府里专供修炼的一间空闲静舍,不一会儿,骊戎随后而至,应龙直言问道:“伏屠是我所杀,你已经知道了?” 骊戎略怔,随即一笑道:“是啊,你不装糊涂了?!找我就是问这事?” 应龙不语,只点了点头。 骊戎道:“落叶城外,你与启瞳争执时,我看到了,你们很特别,所以自然多留意了些,不过,风姬并不知晓!” “浑庾、赫胥、骊连三族向来亲厚,你为何会帮我?” 骊戎眼眸微凝,缓声道:“我说与你一见投缘可愿信吗?!” “……” “商队之所以散出消息召扈卫,本就为了你!”骊戎淡淡,接着道,“你带着两个女人,恐怕是不容易出城的,所以我才说服风姬,想你情急之下,当能探听得到,如果没来,那不是已有了脱身之计便是运气不济,我也只能襄助于此了!” “还是谢谢你!” “不用,”骊戎道,“我曾经说过,蒙你馈药,咱们算扯平了,我也没想到,救人如同救己!而且很高兴,你从未以为我有什么恶意!” “我很相信人的!” “你既问了我,我也有个事一直想问你,望能如实相告,启瞳受伤可与你有关?” “我曾经修过医道,放心吧,无论与我是否有关,都会想法治好他的,不过当下还不行!” “嗯,”骊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虽然救了你,你是不是有点觉得我并不算一个好人?!” 应龙想了想,郑重道:”那要看你是想做一个好人还是一个男人了!” 骊戎目光移开,飘忽远处,“我想,我是最懂得风姬的男人吧!” 第109章 自然之灵 屋里静了下来,两人都似想着什么,半晌,骊戎转向应龙,“很久,没有结识过你这样的朋友了!” “你不想问问我的来历吗?” “我结交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来历!”骊戎摇了摇头道,“不过你的来历似乎不小呢!”说罢,挥了下手,先走出门去。 应龙未动,照进窗棂的阳光在他身后,延伸了一道长长而孤单的影子,从落叶城至今,一个接着一个的谜团相继揭开,自长滩城,他也不再是初到孤竹时仅仅想着打探些消息而已了…… 此刻,他的心中更多了一种沉重,遇到的人好像每一个都比他心机深远,不禁有点纳闷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骊戎应该是有所怀疑的,他是不想问还是不愿问呢?应龙想着。 根根丈许修竹,枝繁叶茂,翡翠欲滴,围府邸如墙,与中州的天师院颇为相仿,篱门石径,叠山玲珑,湖水清波荡漾。 门楣上镌刻着三个大字【葛天府】 翌晨,葛天将羊皮轻轻卷好,对应龙笑道:“我本来尚有担心,不想你修为虽浅,法阵上却甚有天赋,触类旁通,且极为努力,天玑阁匠心神工,机关繁复,哪怕沉浸法阵多年之人在短短的一天两宿之内,也很难窥其门径,难为你了!” “多谢葛天族长不吝指点!”应龙诚挚道。 “嗯,我再送你一样东西!”葛天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看上去,就是一个不起眼的黄布袋,袋口以麻绳系紧,没有丝毫装饰。 “乾坤袋?!”应龙两眼一亮,道。 “你认得?” “嗯!嗯!”应龙连连点头,大长老就有一个,乾坤袋乃天地之宝器,炼制非常不易,可装万物,如果有了它,以后化龙再也不用担心会裸奔了……。 “明日你便携乾坤袋进天玑阁,将秘札装好带出来!”葛天望着应龙,缓声道,“你虽已通晓天玑阁内布置,但时隔日久,不知是否已有了变化,何况按图索骥,岂能尽其玄妙,你切勿大意,千万小心!便是拿不到秘札,全身而退亦好!知道吗?” 语出至诚,应龙一暖,颔首道:“是!” “另外,天玑阁必然藏了大庭族诸多灵宝,你万万不可贪心去寻,以免生变!” “我向来很自律的……”应龙心头莫名一痒。 ”呵呵!”葛天笑着点点头,然后将乾坤袋的法诀详细传授,应龙用心记住,收掖怀中。 走出葛天府,应龙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青楼。 伙计带着应龙穿楼而过,楼后别有数重庭院,繁花似锦,绿萝婆娑,现在,整个孤竹暗流翻涌,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倒正喂着吱吱喳喳的小鸟,喂得兴高采烈。 他没有打扰,站在远处微笑地看着,心情竟慢慢地明朗起来,过了半晌,二女才终于发现了安静的应龙,蹦跳地跑近身,“咦,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一声?!” 应龙指了指飞飞落落的小鸟,“有它们吱吱就很好,我就不凑热闹了!” “它们叫得很好听吧!” “嗯!”应龙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吗?” 应龙摇首道:“你们以为我是禽兽吗?” 二女出乎意料地未笑,反而疑惑地对望了一眼,旋而同时露出失望之色,心儿似乎心有不甘,又问道:“那你再施展下那天的法术,让我们看看!” “哪天的法术?” “金山城青楼那天呀!” “为什么?”二女的反常让他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你欠我们的呀,要不换别的事也行!”月儿说着,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必须听!”应龙能屈能伸,四处望了望,不远有一株牡丹,团团花瓣已是有些凋零,心念一动,片片花瓣肉眼可见,慢慢地舒展开来,原来黯淡的颜色也开始渐渐变化,枝头处,重新绽放,鲜艳如初。 二女瞪大眼睛瞅着,然后又双双瞅向应龙,跳脚惊喜道:“你果然懂得自然之灵!” “?” “你是不是能看到花木的光影?” 应龙一怔,“你们也能看到?” “当然啦,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是它们的魂魄!” “对呀,万物皆有魂魄,花鸟虫兽都一样,我们称其为自然之灵!” “哦?”应龙诧道,“还能看到鸟兽的光影吗?” 二女未答,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应龙虽然早觉得这俩小妮子很古怪,万没想到,她俩居然和自己一样,而且明显领悟得更加深奥,一边想着,激动悄然涌起,暗自压抑,平静问道:“那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 “万物之精,自然之灵,当然是一起合体修炼呀!”刚说到这,却被心儿偷偷地拧了一下,月儿也觉失言,嘻嘻不语。 “?”应龙已退后两步,满脸警惕,“不要胡来啊!我可是有节操的……” “哼哼!”二女对视一笑,随即张牙舞爪。 应龙哭笑不得,“别闹了!” “切,”二女悻悻地瞪了他一眼,“我俩很委屈你吗?!”然后不由分说走近拉住应龙的手,“坐下!” “做什么?” “不会吃了你的!” 三人露天席地,盘膝而坐,六手相握,“待会你不要抗拒,灵气会在咱们三人体内循环往复,放心吧,有好处的,便宜你了!” “嗯!”应龙点点头,道宗称为「通经舒络」,他并不陌生,不知为什么,更毫不担心二女会有心害他。 三人阖上双目,天地清静,惟风声花香鸟语,两边各有一道温暖的气息,自相握的掌心劳宫穴流入,沿心经而行,应龙运转灵海,一分为二,迎了过去,甫一交汇,应龙便觉说不出的熟悉,只是自己的灵气更具霸道之象,有王臣之意。 二女也同时惊咦了一声,一股强横的炙热顺着经脉,瞬间传遍全身…… 应龙听觉,忙收回灵气,问道:“还好吧?” 二女片刻方缓过心神,额头见汗,百思不解,狠狠瞪了应龙一眼,再次闭眼,意守空明,轻咬嘴唇,低低道:“再来!” 第110章 不眠之夜 应龙莫名其妙,依言而行,试了数次,二女终于缓缓适应了那难言的燥动,金青红四道灵气慢慢水乳交融,合而为一,在三人体内循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运转如意,如有外人,会吃惊地看到,他们的身体居然发出了淡淡的荧光。 由慢渐快,由近及远,神游四海,念驰苍穹,应龙的意海里,一个浩瀚无垠的世界,九彩的世界,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无数缤纷炫丽的光影,如梦如幻,如晚霞如霓虹,仿佛从眼前欢舞跳动地飘过,美丽得让人窒息…… 应龙如鱼儿一般,畅遨其中,惬不自拔,忽觉手掌一紧,青红二气骤强,灵气倏地加快,直冲灵台,宛如从九霄云端一跤跌落,气血翻涌,头痛欲裂,似有滚滚岩浆奔流,要炸开他的脑袋…… 祥云缭绕,一间小小的木屋……一长发白衣女子手捧笙簧盘坐于竹榻之上,恬静自然,恍与宇宙融合为一,似幻似真,若远若近……她是谁? 青红二气突地冲碎……接着慢慢地变换了形状,似见首爪…… 与此同时,灵台泥丸宫的深处,隐隐传来一声长长的龙吟,紧接着,浩瀚世界中,那无数璀璨斑斓的光点,如受吸引,潮水般涌向自己,没入体内。 身体越来越亮,而幻海般的空明间,一抹淡淡的龙影慢慢浮现,二女灵气化作了两只美丽的九尾狐,缓缓与龙影叠合一起,紧接着,腾如流星,飞跃而出,风驰电掣,世界蓦然一变,白云如苍狗,万物如轻烟,在周围疾掠而过,刹那千里。 似北之极远,茫茫无际的草原,骤起百丈山丘,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表、极其威严的壮观,无数不知名的低矮灌木,遍野丛生,覆盖其东;而西边,却寸草不生,岩石裸露,皆是青绿色,恍惚,夜空如洗,一轮圆月,鲜红如血,风卷叶舞。 景象一转,凛凛的日光从灰厚的云层斜出,照射着茫茫的雪川冰海,勾勒出嶙峋铁骨般的冰棱,大地如明镜,耀目的银白,雪卷风摇,莽莽地迷漫着团团白雾...... 凝固了万年的宁静中,应龙感觉到了独对苍穹,宏大深邃的寂寞,一龙二狐白影如练,打了个旋,融入雪雾,再次腾空,雪雾随之而起,如沉睡里被惊醒的蛰龙,俯瞰亿千星辰,咆哮而来...... 日落月升,青丘城,注定很多人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白塔和祝融府,更是灯火通明,通宵不息。 而朦胧宁谧的院落,三个静静的身影盘踞而坐,六手相握,一动不动,夜风穿过飒飒的枝叶,柔和地拂起三人的衣衫,簌簌猎响,夹杂着长长而均匀的呼吸。 又不知过了多久,二女先睁开眼,对望了一下,眼眸中尽是欣喜,然后看向应龙,月儿松开了与心儿相握的手,朱唇张合,默语道:“这家伙居然就是……” “果然是他!”心儿轻轻颔首。 “那母亲所说的……”月儿兴奋难抑。 “嘘!”心儿纤手悄悄指了指似陷入沉睡的应龙。 月儿强捺激动,娇喘微重,半晌,慢慢平静,不敢抽手,撅嘴默语道,“麻了!” 心儿大力点了点头,“我也是!”说罢,齐齐无奈地望望应龙,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月儿越来越坐不住了,不时地瞪着应龙,举起拳头,虚捶几下,终于,当她再次抡动拳头时,应龙慢慢睁开了眼睛,精光闪烁,徐徐淡去,随即一怔,“?” “你是猪吗,这么能睡,先放开手!”月儿收回拳头,理直气壮。 二女使劲抖搂着手,上下打量着应龙,两眼放光。 应龙习惯性警惕地后退两步,“干吗?” “没事啊……”二女嘻嘻一笑。 “你俩很怪哎!”想起刚刚那两道狐影,应龙道。 “你也是啊!” “……”那女子是谁? 过了一会儿,“这法术叫什么?” 应龙问道。 “没名字!” “必须男女合修吗?” “笨蛋,当然不是啦!” “那为什么找我,因为我领会自然之灵?” “差不多吧!”二女敷衍道。 “呃,总之谢谢了,本来说好帮你们,结果你们也帮了我!” “那你是不是又欠我们了呢?” “嗯!”应龙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两件东西,递了过去,“送给你们!” “什么呀?”二女好奇地伸手接过,清香飘逸,织锦绣着花草泉溪,鸟飞花上,鱼游浅溪,栩栩如生。 “香囊啊,我们有好多呢!”二女蹙眉道,旋即笑靥如花,“不过,最喜欢你送的这个了!” “……” “你怎么想起送我们这个呢?是不是动心了?!”二女说着,一左一右娇躯贴近,暖玉温香,媚眼如丝。 应龙没有挣脱,道:“可能明天,不,今日,我就要走了,或许很长时间不能再来看你们了!” “啊,你要离开了吗?”二女笑容一僵,怔怔问道,“不回来了?” “也许吧!” “这样子啊!”二女闷闷垂头,应龙忽觉不忍,刚欲开口,二女倏又高兴起来,“没关系呀,我们和你一起好了,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很无聊的!” 应龙苦笑,“那个地方想来比较黑,可能不太好玩,这次就不带你们去了!” 离开青楼,夜深沉,背后依然感觉二女忿忿却又有些不舍的目光,回到赫苏府,守门的侍卫早翘首以盼,远远相迎,急不可耐,“大哥,你可回来了,族长一直找你呢!” 赫苏已经坐不住了,精心筹谋,只为今日,如果应龙临阵畏缩或竟遭遇什么不测,耗费的无数心血便付之东流,岂能不着急?!即使临散前,祝融告诉他们不必担心,依旧烦躁不安,深悔未遣人跟随保护…… 倒是骊戎再三劝慰,应龙必会如约而归。 正焦虑间,声如天籁,“应龙回府候命!” “快进来!”赫苏蓦然挺身,旋而轻轻吁了口气。 身旁的骊戎微微一笑,风姬的脸上,浮起一抹欣赏之色。 应龙推门稽首,“你回来了!”赫苏点点头,温和道,没有问他去哪了。 “是,不知族长还有何嘱咐?” “你先去歇息吧,两个时辰后,咱们共同前往白塔!” 决战,即将来临。 “是!”应龙应道,反而说不出的平静。 宿处,支莫仍然未醒。 他盘膝而坐,嘴角缓缓露出了微笑……从此以后,所看到的,再也不是视线可及的那方咫尺方圆,而是更远更广阔,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 灵眼,没错,活生生的灵眼! 应龙终于弄清了二女为什么能找到他,不是闻到的,是「看」到的,虽然当下自己还比不上她俩,但对于天地万物,已有了重新的领悟…… 第111章 出发吧 黑暗渐渐消退,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灿烂的朝阳一点一点地跳上半空,温暖地俯瞰大地,一辆辆的车马从四面八方,隆隆驶过尚显空旷的街道,向白塔行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支莫惊醒,吼了声,“谁呀,什么事?这么早!” 应龙起身,走到支莫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我随族长去办些事,如果天晚还没有回来,你把玉简交给我老婆!” 支莫诧道:“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搞得这么神秘!” “别忘了!”应龙转身,又道,“不许偷看!” 数辆辒车前后驶离赫苏府,应龙与骊戎同乘,问道:“这禅选怎么进行?” “全孤竹大小五百余部族族长,还有近三百城邑邙户公推的使者,都会来白塔二层九皋殿参加氏族会议,有几个参加禅选的人,便会放置几个陶壶,以釉色区别,所有人将手中的柘木矢投入对应壶中,分三轮,最后获矢多者胜!” 应龙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什么是邙户?” “邙户你不知道吗?”虽如此说,骊戎脸上却毫未露出诧异之色,解释道,“就是那些散落在所有部族外的平民!” “我也进入九皋殿吗?” “对,你进去等候委随将虬符交予你,然后一同前往随象府,你进天玑阁,委随在外接应,你们两人进出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好!”委随,那晚,被浑庾带来了祝融府…… “孟章,”骊戎忽凝声道,“以身涉险,不可托大,千万小心!” “谢谢!”应龙点头道。 平旷的青石坪,黑压压停满了车马,人如洪流,鱼贯涌入白塔,应龙跳下车,离得近了,更感白塔的雄伟壮观,直仰到脖项发酸,方见其顶,真不知当初耗费了多少的财力,脑海里却不由得现出了贫窟的凄惨景象。 至二层九皋殿,巨大的穹窿勾云雕兽,庄重古朴,殿堂宽广,千余人络绎不绝,大契、霜翎皆在,他扫视了一圈,人头攒动,却没有发现委随的身影,九大族族长列居前排,所有人依次落座。 磬响钟鸣,嘈杂渐息,司礼高声唱念:“赫赫煌煌,光明自天,鹤鸣九皋,祥霾沃野,天降大任于圣主,受缉熙之传,致太平之功,今举禅典,众当循道秉德而行,慎心予投,惠泽域疆!” 应龙放眼望去,殿堂中央,以玄武岩筑砌高台,左悬钟,右设磬,中摆长条桑木案,奉祀着牛羊豕三牲、束帛、圭壁等供物,案前放着金色、青色、淡黄三尊陶壶,想是应随象、临魁、浑庾三人,随着唱罢,九大族为首,其余诸族族长,各城邙户使者,开始陆续登台,将柘木矢投入陶壶。 待随象投矢时,应龙忽见委随的身影闪了一下,旋即又消隐在人群中,心道:这小子真能沉得住气,不知道得手了没有? 正想着,人来人往,壶中渐满,应龙转移了注意,紧紧盯着,不由得竟是紧张起来,使者们自有主张,而大部分部族则各支持着九大族的两大阵营,所有人表情肃重,他们既在投矢,也在押注,今日之举,极有可能会给他们和部族的命运带来吉凶难料的改变。 一个半时辰了,多数人已投完,临魁较少,随象与浑庾不相上下,浑庾面沉似水,随象倒一脸的从容,不知有着什么倚仗。 一阵窃窃私语声传来,很多人的视线都看往同一个方向,应龙随之转头,见大契站起了身,向高台走去,大契在孤竹类似于传奇般的存在,他手中的柘木矢到底投给谁,对那些邙户使者们的决定,恐怕将有着相当大的左右力量。 大契缓步登上高台,走近三尊陶壶,站了片刻,慢慢举起木矢,千众瞩目,轻轻投入淡黄色的陶壶,殿堂哗声再作,这尊是浑庾之壶! 随象眼眸一凝,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大契抬头,远远看看随象,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尊卢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知五族联盟,但大契早离开了祝融族,亦未频繁相会,何况当初还支持过商族的冶铜权,此次禅选,犹抱着些希望,没想到竟做得如此决绝。 两个时辰了,轻轻一响,随着最后一支柘木矢投下,奉典官开始计数,除了唱数声,整个殿堂鸦雀无闻,虽然很多人,包括应龙,早已看到了最后的结果,但仍然屏息以待。 司礼与奉典官低语了几句,转过身,环顾四周,高声道:“第一轮,浑庾胜!” “诸位可往三层就飨,”司礼接着道,“未时,禅典第二轮开始投选!” 沿着旋阶而上,应龙一眼觑着委随,故意放慢了脚步,并肩时,悄声问道:“怎么样?” 委随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而去。 醇香扑鼻,热气腾腾,一个个大木盘盛着各样菜肴,如流水一般,应龙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边吃边观察,九大族族长除了祝融、尊卢,其余哪有心思吃,来回走动,与各族族长笑语晏晏。 铜钟长鸣,众人纷纷起身,前往二层,应龙清清楚楚地瞧见,委随在随象不远处擦肩而过。 “禅典第二轮投选开始!”司礼高声道,话音方落,临魁忽道:“等等,我有话说!” 司礼顿了顿,道:“可以!” 临魁环视众人,缓声道:“我退出禅选,支持随象!” 一片嘈乱,应龙心头倏地一沉,怪不得随象一脸淡定,原来如此…… 浑庾脸色倏寒,似欲开口,祝融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应龙。 应龙心领神会,也有点着急,这委随,到底靠不靠谱啊?! 听司礼再次高声道:“临魁退选,撤去青色陶壶,随象可有话说吗?” 随象颔首,站起身,目光徐顾,缓声道:“孤竹兵器至强,天下莫能争锋,而偏居一隅数万载,七十年前,中州虎狼蹂躏我土,戕害我民,而不能抗,致苍生涂炭,血流山河,我们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忍辱至今,现下,中州又强加吾罪,磨刀霍霍,我们该当如何?! 孤竹百姓日日翘首以盼,渐渐悲观失望,有人说,雪耻振威之日永远不会到来,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们从不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众志成城,但在今天,我们将可能完成壮举,自豪时刻即将来临,我们选择希望,抛弃恐惧,共同抗击一切威胁和伤害,我会是这样一个国主,我需要临魁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我任国主四十年来,兴邦富民,备军强兵……” 应龙暗暗骂道:“巧舌如簧!不过……怎么感觉还挺有蛊惑力的呢?!” 忽然,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头,委随向他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退出大殿,疾步走出白塔,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辒车,一件东西同时塞入他的手里,“我驱车,咱们走!”说着,一抖缰绳,马蹄踏踏,直奔随象府而去。 第112章 这是在耍我吗 应龙坐在车厢里,摊开手掌,那是一枚玉符,精雕细琢,形如虬龙,须角麟爪,栩栩如生,上面镌刻着一个小字【虬】,脚下有个包袱,打开,冠服带履俱全。 大约半烛香的时间,辒车停下,委随敲了敲车厢,眼前微一恍惚,一人锦绣金袍,头戴卷云冠,活脱脱就是随象,朝委随点了点头,应龙步下车,守门侍卫早都迎上,簇拥进府。 委随伸了个懒腰,接着慢慢蜷缩身躯,低声咕哝道:“看你的了!” 应龙边行边偷眼打量,随象府,金甍雕梁,墙垣皆由水晶般的黄莹石垒砌而成,美轮美奂,瑰丽非凡,暗暗咋舌,奢豪! 按照伏屠、祖明遗图参照,挥退侍卫随从,穿庭绕廊,前方渐现一处高墙大院,周围巫卫重重巡守,戒备森严,应龙缓步近前,众巫卫忙躬身施礼,“见过王上,可是要去天玑阁吗?” 应龙颔首,一声喝令,众巫卫如波浪般两边分开,从后走出一人,穿着打扮并无区别,自怀襟掏出一张符篆,嘴唇轻动,双指一捻,化为飞灰,只听得铰链声大作,厚重的大门吱呀呀,隆隆敞开。 一个开门人居然也藏得这么深?!应龙想着,举步而入…… 身后,一人如瀑乌发,淡青长裙,远远走来。 山石玲珑,清溪泻雪,翠木葱茏,奇花似霞,若非守护巫卫之多更胜园外,简直如坠仙境,应龙本喜花木,深感惬意,直走了半晌,猛然惊醒,脚步一缓,迷茫失措,园中美景应有尽有,却不见半间屋舍…… 惶然偷偷环顾,一人疾趋躬身,“王上怎么回来了?” 应龙更懵了,这谁呀?!一边暗自嘀咕,一边佯作镇定,忽然余光瞥见,他黑袍上织绣着巨鹤青狐首,灵光一闪,应该是巫卫执掌豪兕吧! 豪兕,金丹大成修为,随象的嫡系亲信,自己虽揣摩了随象的腔调语气良久,也不敢多说,只道:“我去天玑阁!”哪敢停留…… 「随象」的冷淡让豪兕微微一愣,目露疑惑,追随着应龙的背影。 应龙已是感觉得到,如芒刺在背,脚步更不敢停,心中叫苦不迭,这他娘的天玑阁到底在哪啊?!真是报应不爽,伏屠不说明白,祖明那个死鬼,看来也故意隐瞒,这是要害死我吗?! 情急之下,不觉微微阖目,光影浮动,斑斓炫丽,在一方摇曳陆离的天地之间,正东一处空间微微扭曲,似与周遭格格不入。 应龙轻轻吁了口气,试探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蜿蜒石径,穿藤过池,数块山石,四边满栽着奇花异草,八个身穿金袍,完全不像巫卫的老者负手而立,应龙走近,面无表情。 但是,依旧空空如也…… 应龙尽力不动声色,即便面临生死,他也不曾太过紧张,而此时此刻,心头却狂跳不止,只觉得袖中紧攥的手心,都涔出汗来,脊背凉飕飕的一片。 离八个老者越来越近,脑海疾速转动,口干舌燥,八个老者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而八股逼人的气势已不知不觉笼罩己身,应龙双腿如灌铅沉重,强自支撑着,一步接着一步…… 只差几步的距离了,两耳嗡嗡鸣响,脑海象快炸裂,怎么办,怎么办?!心中疯狂地嘶吼着,千钧一发,电光石火,他慢慢掏出虬符,沉声道:“打开天玑阁!” 八位老者凛然不语,缓缓举手,应龙骤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拼了!两个字从心底蹦出。 八道光束冲天而起,幻化出一轮弯弓,弦抱金日,柔光洒照,半空一阵涟漪波动,一座美轮美奂的楼阁徐徐现出,门楣上镌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天玑阁。 楼门轻轻打开…… 应龙拾阶而上,走入天玑阁,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看周围没人,应龙恍如虚脱,倚靠立柱,贴身布衫早近半汗湿……如今才知道,什么叫鬼斧天工,浑庾尚言强攻,简直痴人说梦。 心儿月儿两个小妮子帮大忙了……当然,自己临危不乱也非常值得称赞…… 天玑园外,青衣女子蹙眉望了望紧紧关闭的大门,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是!”巫卫躬身答道,他们皆认得这个女子,府中已待些时日了,随象尊为贵客,名唤青魃。 “是谁?” “王上!” “看清了?”青魃思索着地问道。 巫卫们同时点头。 青魃站立了片刻,回身走向府门。 天玑阁陈设华丽,扃户重重,周围也看不出什么玄妙机关,但应龙知道,哪怕走错一步,进错一扇门,就会粉身碎骨,步步惊心,按温姬图所标示,应该离枢心殿不算远了,果然,眼前,一扇与其他并无二致的彤镂阁门…… 应龙再次掏出了虬符…… 排闼而入,一条长长宽阔的青石甬道,阒寂无声,偌大的月光石映耀下,神将神兽,丈许石雕,怒目横眉,矗立两侧,每隔着一段距离,仍然是一扇扇完全相同的门,应龙阖眼再睁,深深呼吸了一口,默默祷念,千万别有什么改动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步伐的长短与方向,黄白二道,环天二十八,最后轻轻地推开了其中的一扇。 门依旧静静地合拢,豁然开朗,应龙驻足,四处张望,半晌,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缓,不由阵阵忍不住的狂喜,兴奋难抑,过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仔细观瞧,顿时再次石化,“这是在耍我吗?!” 一排排的紫檀木架,高及屋顶,长箱方盒,琳琅满目,约略有数百个,最大的箱子足足丈许左右,都是宝物吧,可秘札是哪一个?!难不成全装走…… 「天」「地」「人」「玄」「黄」……木架侧刻着耀眼的金字,心想:秘札如此重要,应当在天字架吧?! 袍袖一抖,银月梭瞬间变大,腾身而起,既是几十年来狼候从各族报来的讯息,应龙专挑大箱子开…… 一个挨着一个,五花八门,奇珍异宝,眼花缭乱,翻得兴趣盎然,心痒难搔,正自按捺不住,随手碰到一个箱子,一掀之下,纹丝不动,定睛观看,整个箱子竟是由铁桦木雕成,坚硬无比,水火不侵,箱盖上有一凹槽,形如虬符。 应龙试探着将虬符放了上去,咔嚓一声轻响,箱盖弹起,里面装着一枚枚的玉简,整整齐齐,急忙拿起一枚,灵气运转,不禁大喜,不是那秘札还是什么! 第113章 我果然很自律 食指虚划,一个淡淡的阴阳图一闪而灭,铁桦木箱微微一颤,嗖地一声吸了进去,应龙拎着乾坤袋,瞅着架子上的大小箱盒,想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贱贱的笑容…… 手指再次抬起,天字架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然后恋恋不舍地环顾了四周几眼,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我果然很自律…… 天玑阁在身后缓缓消失不见,应龙一路稍感不足地走出随象府,钻进辒车,一声唿哨,直奔白塔驶去。 行不多久,突然,骈马怒嘶,人立而起,车厢一阵剧烈摇晃,应龙早变回原来模样,探出身,一个女子如瀑乌发飘垂过臀,淡青色长裙拖曳脚踝,眉眼之间却似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当街而站。 委随勒住缰绳,耸了耸肩,懒声道:“你真不小心呀,在道路上乱跑,让马撞到怎么办?就算撞不到,吓到你也不好嘛!” 那女子似无所闻,抬眼看向应龙,声如空谷幽音,“你是什么人,敢假扮随象,偷入天玑阁,拿了什么东西,给我留下来!” 应龙一惊,脸上不动声色,“你胡说什么,闪开,我们还有急事!” “你偷入天玑阁,这辆车从外面接应你,而随象明明犹在九皋殿,不想死的话,随我回去!” “你是何人?” “我名青魃!” 委随回首,对应龙道:“我不打女人,你来吧!” “……”应龙恶寒,青魃掠过一丝怒意,也不见行诀念咒,纤手一挥,一股窒息恐怖的热浪已扑面而来,应龙、委随不及招架,急向两旁跳开。 轰,车厢四分五裂,碎木横飞,轮毂直撞出去,砸塌了街边半围墙垣,一片尖叫,原本还想凑近看热闹的,附近市铺的,纷纷逃避,辕马惊嘶,刚刚抬起前蹄,骤然僵化,眼看着矫健的肌肉迅速枯瘪,仿佛所有的血液被顷刻抽尽,赤红色的氤氲中,重重倒地,化作两具干尸。 人更乱了,应龙也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一个美丽而有着淡淡哀伤的女子,法术会如此怪异,未等站稳,青魃面无表情,手再挥下,手落处,地面瞬间枯黄,刹那蔓延,道道裂缝龟纹般延伸,空气忽然炙热,呼吸困难,如置熔炉,两脚像被烤焦一般,周遭景物渐渐虚幻…… 那边,委随刚刚落地,猛被热浪掀翻,浑身灼痛,鬼叫一声,紧接着黑烟缕缕,衣衫竟是着了火,他的隔空移物虽然奇妙,法术修为却很稀松平常,上下其手,哪里扑得灭,火苗嗖地烧到了头发…… 虬根枝桠破土而出,周围为之一清,燥热稍退,一根粗长的青藤重重抽在委随身上,直抽出十余丈外,骨头差点摔散,又是一声鬼叫。 应龙仓促回首,瞥了他一眼,委随恨恨瞪着他,怒吼道:“你就不能轻点?!”抱歉地一笑,身躯腾空。 青魃眼神微凛,难道这人能与我一样?!我怎么好像曾经听说过?!闪念间,虬根如龙,已攒刺抡砸而来,无数长藤枝蔓疯狂席卷,遮天蔽日,手臂粗细的锐枝呼啸破空。 “这小子,”委随终于滚灭了身上的火焰,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边嘟囔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却见青魃伫立不动,双手合拢,刺耳的尖啸,枝干巨大的摩挲声戛然而止,所有茂叶繁枝陡然变黄枯萎,蓬勃的生机瞬间消逝,咔嚓声由小变大,宛如雷鸣,一片片地断裂,碎枝残叶化作飞雨,漫天飘落。 萧萧落木,一道黑影闪电般,飞若翩鸿,臂膀粗逾常人数倍,布满青鳞,手如龙爪,锐利如刀,抓向青魃头顶,青魃刚被满目的断枝残叶遮挡了视线,不曾想应龙如此快疾,甫发觉,爪尖不过离得数尺,劲风扑面,如瀑乌发乱舞飞扬,龙爪尖甲寒光森森,青魃面容一凝,身如轻烟,闪退丈许。 一道耀眼银光,自应龙左袖突似流星,直奔青魃咽喉,青魃身形未稳,秋水双眸终于现出了一丝惊慌。 远远的,委随愕然尽含不忍…… 轰,危急中,樱唇微张,檀舌轻卷,一颗晶莹雪白的珠子从口吐出,滴溜溜,千钧一发,迎上了银月梭,一团灼目的光球爆炸开来,银月梭与珠子双双震飞。 青魃心神稍缓,忙对珠子张嘴一吸,珠子却忽消失不见,青魃惊怔,不知何时,委随竟近身丈许外,手捧珠子,很友善地冲她笑笑,青魃又急又怒,才欲动作,一条拄天立地的巨蛇虚影一闪而没,接踵而至的攻击让她手忙脚乱,此刻又分神宝物,仅仅来得及抬了下头,天罗网从天而降。 一切电光石火,兔起鹊落,自应龙从落木中冲出,不过几瞬的时间,青魃蜷曲摔倒,看着身上的天罗网,犹自不能置信。 委随瞅了瞅应龙,后者正乐呵呵打量着紧紧捆缚得玲珑尽显的青魃,不怀好意。 “这家伙……”委随满脸惊奇,乍遇青魃那诡异的法术,根本没有认为只有入世境界的自己二人,能有什么胜算,但应龙居然就赢了,而且战斗的经验、心思的慎密无不出乎他的意料,怪不得他敢独闯天玑阁,看来不仅仅依靠那匪夷所思的变化之术,这诸多凌厉的手段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应龙丝毫不清楚身后委随的胡思乱想,仿佛饱餐秀色…… 感觉到应龙的目光肆无忌惮在自己身上游走,青魃一双妙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看什么?!” “好看!”应龙邪笑,其实很犯愁…… 青魃气得脑海一晕,却见应龙转身对委随道,“珠子,给我看看!” “切!”委随懒懒地横了他一眼,把珠子放入怀中。 “我刚刚救了你,有良心没?!”当青魃吐出这颗珠子时,从猪油蒙了心般吞下去就没什么动静的混地珠,居然微微一跳,如受牵引,应龙暗自思想,有点志在必得。 “到我手就是我的了,如果你有什么我相中的东西,倒可以换!” “你个财迷!”应龙无奈,“行,让我想想!” “……”青魃实在忍不住了,“还我混天珠!” “混天珠?!”应龙一怔,混地珠、混天珠,莫非有什么关联,想了片刻,低头道,“你就别指望了,认个错,我可以考虑放了你!”得赶紧离开,但既不能抓着这女子走,又不舍得天罗网,还挺麻烦!杀了她?不太好吧…… 青魃贝齿紧咬,美玉般的脸颊变得有些苍白,忽道:“混蛋,你们惹恼我了!”说罢,一口鲜血喷出。 “自绝经脉!这么想不开?!”应龙微慌,却见灿烂的血花间,淡淡的青雾袅袅,氤氲如纱,青魃的身形渐渐恍惚,越来越虚幻,慢慢消失了…… 第114章 青魃 “我咄!”应龙愕然,回头看委随,委随早又在十余丈外了,冲他高声道:“那是雾遁!” “雾遁?!”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他是会的,风遁血遁也曾听说,哪来的什么雾遁?! 青雾凝而不散,天罗网空空如也的刹那,青魃凛然而立,冷冷地盯着他。 袍袖一抖,天罗网飕地收回,青魃恍无所觉,双手缓缓抬起,眼神对撞,应龙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青魃看自己就像看一个死人,忙稍退两步,全神戒备。 “临!”一声叱喝,青魃头顶上空阵阵扭曲,吼,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一头巨兽裂空而出,摇头摆尾,神威赫赫,麒首龙颈,曲角向天,通体披鳞,前爪似鹰后爪如虎,长长的狮鬃迎风飞舞,顾盼之间,豪武轩昂,蔽日的阴影笼罩方圆数里,居舍街道皆为一暗。 应龙注目,当初见到知秋的天狐,曾艳羡不已,那也是他唯一见过的仙兽,不想,今日又见到了一头…… 望天犼。 “杀了他!”青魃印法变幻,清晰可闻地吐出了三个字,望天犼低下头,俯视应龙,然后猛扑而下,在孤竹,应龙不敢完全化形,两臂同时粗大生鳞,瞳孔中望天犼迅速放大,双手握拳,踏地冲起,无比悬殊的两道身影极为壮观地划过半空,流星般接近,重重撞在了一处。 天摇地动,应龙直直坠落,土石横飞,一个丈许宽的大坑蓬沙弥漫,望天犼居高临下,巨眼俯瞰,却并没有追击。 远处,委随向前走了两步,瞅了瞅青魃和望天犼,又顿住,高喊道:“摔死了没?” 半晌,坑里窸窣声传出,接着应龙喘息着应道:“还剩一口气吧!”片刻,艰难地爬了上来,遍身血污,青魃双手再次叠合。 “嗨,都邑不得厮斗,你们是什么人?”长戈铁骑,上百城卫从大道前后,环列围拢,为首将领呼喝道。 青魃黛眉一蹙,印法稍缓。 没有人回答,望天犼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吼,震魂动魄,飓风呼啸,风卷处,城卫俱皆跌退。 “速去禀告辛格大执掌!”将领骇呼道,一片混乱,几个城卫纵马而去。 趁此空暇,应龙暗运灵气,舒展了下痛彻心脾的筋骨,长吁了口气,动静闹得这么大,惊动的人越来越多,看来得快些结束战斗,否则那秘札我恐怕就送不到了! 想罢,仰起头,与望天犼四目对视,丹田灵海,那轮紫色的弯月突地一跳,飞升起来,眼眸厉芒爆闪,望天犼巨躯一震,竟是向后退了两步。 青魃一怔,举目望去,望天犼晃了晃大脑袋,似乎也有点不明白,接着一声怒吼,张牙舞爪,应龙伫立坑边,身如山岳,小天轮蓄势待发,这也是他最后的手段了,胜败在此一举! 望天犼愈来愈近,应龙目光灼灼…… “住手!”一道身影风驰电掣,青魃微一犹豫,印法忽变,望天犼虚化不见,辛格为首,身后一众黑袍巫卫,环顾左右,转对青魃道,“是青魃吗?因何动手?” “这二人偷偷潜入了天玑阁!”青魃沉声道。 “什么?!”辛格脸色倏变,“怎么可能?” “他假扮你主,豪兕不觉!” 辛格闻言,瞳眸紧缩,虽然将信将疑,仍是举手一挥,背后众巫卫一拥而上,将应龙委随团团围住,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嘴唇轻动,二指一捻。 应龙心头一沉,悄悄朝委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觑机逃走,委随耸了耸肩头,苦笑了一下。 又是一道身影,豪兕踏空而立,“大执掌!” “刚才王上可曾去过天玑阁?” 豪兕颔首,“不错!” 辛格眼神凌厉如刀,“果然,幸亏青魃,那是这人假扮的,王上始终在九皋殿!” 豪兕满脸惊骇,早先的怀疑突然清晰,死死盯着应龙,“你是什么人?” 应龙不语,长叹了口气,两大金丹,诸多巫卫,自己和委随一丝逃生的机会也没有了吧!不禁暗骂,祝融他们还真是沉得住气!果然还得麻烦泰逢他老人家呀! 才想着,只听得有人笑语道:“没想到,除了九皋殿,外面也一样热闹!” 应龙心头骤然一松,骊戎及五族大管事,其他族众,黑压压数十人,乌云压顶,腾空而至。 “你们五族居然敢图谋天玑阁!”看到此情此景,辛格哪里还猜不到,脑海轰然一震,又惊又怒。 骊戎看了眼应龙,应龙点了点头,转而笑着对辛格道:“我一直抱恙,很久没有与你交手了,今日略痊,可否如少年时候,过来一战?!” “你?!”辛格一窒,他知道骊戎已修成金丹圆满,自己不过大成,何况对方有备而来,族中精锐尽出,仅仅自己认识的金丹修者就十余人,单凭自己、豪兕和那些巫卫,若在平时,只能退避锋芒。 但今日不同,他阴冷地望望下方的应龙,虽然不明其底细,既然青魃能将其拦下,应该未成金丹,待会只好竭力拖延缠斗,觑机将他擒住,方有转机…… 想到此,面容反倒恢复了平静,“骊戎,你既妄为,我当执法!”回头对豪兕及众巫卫道,“你们暂且退开!”说着,暗暗向豪兕使了个眼色,豪兕会意。 骊戎微微一笑,一挥手,各大管事及族众从天而落,把应龙委随保护其中,风雨不透,辛格暗叹一声,不再多说,挥剑掠近,骊戎毫无花哨,一拳轰出。 风云突变,天空不断扭曲,泛起圈圈涟漪,一道道身影连祍接袂,九大族长在前,百余人从后,高矮胖瘦,相貌各异,一时间,眼前俱是人影,黑压压,神情不同,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这般情景,青丘城里亦是极为罕见,百姓虽然害怕,终捺不住凑热闹的心,远远地围聚观望着,指指点点。 骊戎、辛格停手退开,辛格挨近随象,附耳低语,随象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直射应龙,滔滔气势,涌卷逼人,应龙觉重千钧,强挺脊梁,昂立不动,除了稷慎若心神不属,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应龙身上…… 随象缓缓转向祝融,怒道:“你如何敢指使人偷入我天玑阁?!”众族长听闻,疑诧莫名…… “你族的宝物谁人敢觊觎,”祝融悠悠道,“但那些见不得天的东西可是让我们各族芒刺在背呀!” “凡敢擅闯我天玑阁者,死!”话音未落,随象忽然骈并二指,虚点应龙,一道白光,耀眼逾日,划掠过处,宛如将天空劈成了两半。 众人表情犹来不及变化,祝融等人也万没想到随象如此果决,再欲拦阻已然不及,白光如练…… 第115章 尘埃落定 轰,大地震颤,应龙所立地方,生生塌陷半尺,焦黑冒烟,周围诸人尽皆震跌开去,委随双腿折断,登时昏厥。 众人目瞪口呆,连祝融、葛天也是脸色大变,祝融聚睛搜望,哪里还见应龙,不禁勃然大怒,须发箕张,衣襟无风自动,“随象,你虽为国主,今日也要犯上了!” 随象敛袖从容道:“竖子不除,焉能正纲法!” “那你也能除得了才行啊!”一道朗声,风尘中,应龙安然无恙,奇迹般地现出身来,恨极反笑道。 惊疑此起彼伏,五大族脸上喜悦浮动,祝融收手,身躯微晃,已至应龙旁边,“可有受伤吗?” 应龙摇摇头,看向委随,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其抬走,双腿软垂,性命应该无忧,当下手指虚划,将铁桦木箱和虬符一并交予祝融。 乍见应龙居然死里逃生,随象一怔,再见木箱和虬符,神情数变,九皋殿,第二轮投壶开始,自己才发觉虬符竟不知何时丢失,已感不妙,即闻辛格禀报,当机立断,痛下杀手,但此时,五大族将应龙紧紧护住,一切俱成定局,无可挽回,心中骤沉,翻江倒海。 尊卢终于说话了,“祝融,你们在搞什么玄虚?!” 祝融打开木箱,略一扫视,取出一枚玉简,对尊卢淡淡道:“你可愿过来一看?” 尊卢颔首,似乎未动,下一瞬已在祝融身前,原来身影方渐渐消失,伸手接过,脸上一点点得阴沉,目光冷冽,望向随象,“此举何意?” 随象脸色有些苍白,强自镇静道:“祝融五族,其心若揭,王政宽仁,也断不能容得此等奸祟之人!” “是吗?”众人眼前一花,尊卢微微模糊,再度看时,尊卢依旧,手中却多了两个人,抖栗如筛糠,早有人上前扭住捆缚,仔细一搜,秘藏两枚木牌,正面雕刻狼首,应龙看得清楚,想起曾胁迫过自己、风姬身边的驭夫、长随,原来也是潜匿赫苏府的狼候,尊卢手托木牌,忽仰天大笑。 随象僵木无语,众人如坠迷雾,交头接耳。 浑庾高声道:“随象身为国主,私募狼候,遍潜于各大族,窥伺所有情事,”他指了指那只木箱,“密报俱在此箱,藏于天玑阁,已有数十年!”接着又指了指那枚玉简,“各族暗伏狼候底细,皆载于此,何其歹毒?!我孙伏屠,偶察其谋,本欲昭之于众,竟被其唆凶杀害,如此奸枭凶徒,如何能为国主?!”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发颤。 话音刚落,一片大哗,人声鼎沸,目光充满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聚集随象,临魁亦然。 祝融转首尊卢,“国主重在德行,应视各族为梁柱,今如此作为,乃视各族为敌,谁心能安?!国家能稳吗?!”然后环顾四周,缓缓道,“随象不当再选国主,诸位族长可有异议吗?”字字千钧,掷地有声。 “该当如此!”异口同声,呼声如潮,震撼天地。 随象面色变得惨白,辛格、豪兕等及众巫卫心如鹿撞,手足无措,半晌,随象长长吁了口气,转身离去。 “等等!”祝融道,“这个还你!”说罢,将虬符抛来。 随象一把接住,一言不发,身影消失不见…… 祝融双手一合,坚硬无匹的铁桦木箱化作齑粉,飘洒半空…… 诸族心照不宣…… 应龙也笑了,如释重负,快意油然而生,胸中痛快淋漓,连日积郁的块垒一扫而空,禅选三人,临魁退出,随象惨败,浑庾再无对手,依照之前筹划,战争终于消弭了,他做到了…… 果然,有人高声喊道:“禅选大典可以结束了,便拥戴浑庾为国主,可好?” 众人先后附和,浑庾戚容稍敛,微有得色,咳了两声,刚欲说话,却听尊卢忽道:“国主执掌国之重器,重在德行,随象不堪予任,但浑庾便没有置疑吗?!” “尊卢,你说什么?!”浑庾闻言大怒。 “还用我说吗?!”尊卢沉声道,“霜翎楼主何在?” 应龙一怔,与众人齐齐望去,见长街,水蓝花绣百裥裙,霜翎怀抱竹简,绰约如踏凌波。 众皆面面相觑,这到底要闹哪出啊?!莫非霜翎与浑庾欢好?!可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倒是艳福不浅,其中不少霜翎的倾慕者,开始有点不善地盯着浑庾,含着妒意…… 浑庾一僵,神色略变,道:“霜翎,多年相交,何曾得罪于你,你要怎说?” 霜翎盈盈施礼,“浑庾族长,我亦是情非得已,万望恕罪!”说着,语气一凛,舒腰举起手中竹简,“浑庾族长经夜在青楼宿花眠柳,且累年欠下风流债,账目皆载记竹简,还偷偷豢养娈童,此种情事,我实羞于启齿!” 完全出乎意料,哗声再作,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不稀罕,但能混到被楼主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讨债,那就比较稀罕了,尤其是这时候,可谓丢尽颜面!何况豢养娈童更为绝大多数人所不齿,诸族长都已看出今天必将是一个撕裂之日,有的幸灾乐祸,冷眼旁观,有的六神无主…… 应龙惊疑,不论别人是否知道,他却很清楚,霜翎与祝融交往深厚,即使受到了胁迫,为何不求助祝融?!至少也应告知,怎么会突起波澜,猝然发难?!忍不住抬眼向祝融看去,祝融沉静伫立,不动声色,骊连、赫苏亦面无表情,心中更加困惑。 浑庾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只听尊卢高声道:“弃家不顾,夜夜风流,甚至行下豢养娈童这般不堪之事,若推为国主,如何能指望他勤政于国?!” 声如洪钟,在万众异样瞩目下,回荡整个青丘城…… 苦心筹谋,成功在即,横生变故,浑庾只觉脑海嗡鸣,气脉逆流,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仰天摔倒。 一阵忙乱,随从们七手八脚,臊眉耷眼簇拥抬走…… 尊卢略带嘲讽地望着这一切,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环顾道:“稷慎族长素有威望,行为庄重,可待选国主,诸位意下如何?” 连接不断的你来我往,让众人都有点目不暇给,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尊卢也不在意,转向祝融道:”你怎么看?” 祝融神情自若,笑道:“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 “谁?” “我!”地面上人群中又缓缓走出一个女子,高髻朱裙,妩媚倾城,风情百种,目光直对稷慎,“稷慎族长,你还记得我吗?”余音杳杳,爱恨悠悠。 稷慎脸色骤然苍白,脱口而出道:“是你!” 尘埃落定。 应龙一眼瞥见青魃,她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见他看来,嘴唇翕动,默语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应龙!”没有一丝声音,闻如惊雷…… 第116章 雄鹰于飞 若众星捧月,族人欢呼着将祝融、赫苏、葛天、骊连、大契和应龙,簇拥其中,凡是望向应龙的目光尽是敬佩,独闯天玑阁,智盗秘札,最终一举击溃随象,今日过后,万里孤竹,必会声名鹊起…… 明日,禅选大典将继续举行,尊卢和祝融早有约定,俱不参予,所以,大局己定…… 应龙虽然仍未明白,霜翎何以反戈一击,但终是放下了心,至于青魃,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女子的一句话,就吓得落荒而逃,自已实在做不到,天大的事,暂搁一旁,待明晨再说吧! 青丘城最大的酒肆,宾朋满座,觥筹交错,喧嚣远传,酒酣耳热,夜已阑珊,一觥酒尽,应龙忽然想起一事,急推席而起,匆匆告辞离开,闹得大家莫名其妙。 祝融摆摆手,“随他去吧,雄鹰于飞,悠悠女思!” “什么意思啊?”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离着赫苏府尚远,一阵吵闹声隐隐可闻,应龙疾步而行,果然,府门处,陵光擎弓张弦,凛如寒冰,支莫苦苦相劝,团团乱转,急得手足无措,“……姑奶奶,就算去,也得知道去哪呀,容我打听一下好不好?” 一群府卫侍从左右帮腔,七嘴八舌,娉婷站在陵光身旁,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她,若有所思。 “让开!”陵光向支莫冷叱道。 “我回来了!”应龙忙高声道。 大家齐齐地转过脸,天地静肃,然后,陵光将弯弓对准了应龙,一簇耀眼的火焰凭空跳出。 “喂,你干什么?”应龙吓了一跳,驻足道。 “你耍我?!”陵光冷声道。 “没有,我本来真的差点回不来!” 陵光漆墨晶莹的星眸,停留应龙身上半晌,一语不发,收弓转身进府,应龙冲大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从后追去,支莫长长松了口气,抬手虚抹了下额头,娉婷静静地站着,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不见。 “喂,我九死一生的回来,也不安慰安慰我吗?”应龙几步追上道。 陵光一顿,站住了身,“你喝酒了?” “嗯!”应龙哪敢隐瞒。 “你宁可喝酒,也不知道先回来告诉一声吗?” “好了,知道你很担心我,不要生气了!” 陵光不语,应龙刚欲说话,见陵光从怀里掏出他留下的那枚玉简,抛了过来,低声道:“还给你,我不会先走的!”说罢,径自而去。 应龙默默地凝望着陵光,接着看了手中玉简一眼,轻轻自语道:“我知道!” 然后,没有回宿处,轻车熟路地走向一处静舍…… 翌日,禅选大典继续举行,应龙未往,他很高兴,陵光终于肯理睬他了,他对二女把前后原委详细述说了一遍,最后讲到青魃,皱眉道:“这青魃也不知是何许人,她似乎并不认得我,但应该从哪听说过!” 娉婷垂首沉思了一会儿,道:“她能发现你潜入天玑阁,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既然这样,不去立即揭露,反而无声的警告你,自不会只想虚张声势,我猜,不是有什么更深远的目的,就是也许来自中州!” 应龙认真听罢,灵机一动,“她是刑天的人?!” “应该吧!”娉婷一笑。 “如果揭露我,也会暴露她自己?!” “原来你比猪还是聪明一点的!”陵光冷冷道。 “去!”应龙没好气地白了陵光一眼,上下打量了娉婷几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智慧!” “那是因为和猪在一起,才显出来的!”娉婷抿嘴一乐。 应龙无语,用力挥了挥手,“走了,不聊了,再和你们俩聊下去,我就该吐血了!” 看着应龙远去,陵光问娉婷:“事情真得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吗?” “安慰他的!”娉婷莞尔一笑,“不过现在逃也晚了,我听说扑市时,中州道宗也会来的,等等吧!” “嗯,”陵光点了点头,平静道:“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陪着他就是了!” 应龙走出府门,直奔葛天府,委随受伤后,被送到了葛天府,虽然结识日短,毕竟曾患难与共,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去看看,进府后,管事将他领到一处厢房,委随已经苏醒过来,面如金纸,甚为虚弱,葛天居然也未参加大典,正端坐榻侧,似在思索着什么。 应龙上前施礼,“葛天族长,他怎么样?” 葛天摆摆手,道,“他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随象的残留灵气在他的伤损经脉中流窜不定,驱除后方可医治!” 应龙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葛天摇首,“随象此指名曰天丁指,甚为霸道,昨日是立意要让你灰飞烟灭,委随受其波及,虽能痊愈,但时日所需不短,三日后,大千扑市,他与我说,定要去的,难啊!” 不死的祖明便是死于天丁指,应龙事后思忖,也是有点后怕,所幸自己已练就小天眼,且一直严密戒备,及时遁入地下,否则恐怕难逃一死,他瞅了瞅委随,委随强撑着咧了咧嘴,哪还有半点平时懒散的样子,眼神中满是坚决,想起当初为娉婷疗伤时,似与此症相似,当下道:“可否让我一试?” 葛天面露惊讶,“你亦通医道?” “曾经学过,试试吧!”应龙近前,看委随又咧了咧嘴,似是说,你行不行啊? 应龙一笑,“应该不会死人的!”说罢,将手放在委随断腿上,灵力运转,仔细探查伤口,不多时,果然发觉一股灵气在他体内经脉中流窜不定,确与娉婷当初伤势相仿,但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灵气虽然极其强大,却远远不如昊天灵气,微微沉吟,多少有了些把握。 当下,掌心灵力喷涌,顺延探去,两道灵气渐渐接近,应龙聚精会神,刚欲缠绕住它,将其吸扯出体外,甫一接触,竟如遭雷击,但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冲撞而来,应龙大骇,急急收转灵力。 在他与委随同时的闷哼声中,应龙蹬蹬跌退数步,胸闷难当,嘴角涔涔渗出鲜血,一只大手搭在腰间,轻轻一揉,烦躁稍减,再睁眼,见葛天已将手撤回,抚按委随丹田之上,才想询问,葛天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心头略宽,盘膝就地而坐,阖目调息。 半晌,方觉无碍,站起身,近前低声道:“怎么样?” 葛天倒没责怪,只道:“不妨事了!”再看委随,除了不满地白了自己一眼,并无异样,悄悄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是托大了,这道灵气明明无法与昊天灵气相比,却如此凶险,原来自己能治得娉婷,是因为和昊天灵气契合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葛天抽回手,转头问道:“好些吗?“ 应龙颔首,称歉道:“怪我不自量力了!” 葛天摇摇头,“我曾听祝融说过你身藏昊天灵气,倒很抱希望的,看来还是不行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葛天沉吟了一会儿,道:“随象府中有一种灵丹,名曰破煞丹,乃是灵丹妙药,而且正对此症,若在以前,想方设法讨来一颗也非难事,现在,恐怕是不可能了!” 应龙闻言,神情精彩至极,“不会是藏在天玑阁吧?” 第117章 混元珠 “正是!” “要不我再去一趟?!” 葛天一怔,微叱道:“如何可能!” “是不可能,所以我没真打算去!”应龙恢复如初,笑道,然后望着委随,委随脸上不由自主掠过一抹黯然之色,应龙故意顿了片刻,“因为也不用去!”说罢,食指虚划,一只檀木盒凭空托在掌中。 “这是,”葛天失笑,“破煞丹?!” “是啊!”应龙将破煞丹递予葛天,葛天轻轻打开盒盖,馥郁满屋,仰首捻须微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反正随象也不可能放过我了,恨多恨少都一样!哦,对了,这个乾坤袋过两天再还给您行吗!” “不必,送给你了……” “真的?!” “嗯,”葛天收敛笑容,又道,“我和祝融商量过了,会尽力护你周全的!”说着站起身,“我先去配些辅药,再给他服下!”拍了拍应龙的肩膀,起身出门。 应龙俯身对委随道:“你可以放心了,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方走几步,听委随虚弱的声音道,“等等!” 应龙驻足,回头道:“什么事,不用谢的!” 委随吃力地将手抬起,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玉盒,“这送你!” 应龙返身接过,盒盖弹启,一颗浑圆璀璨的珠子映入眼帘,“谢了!”有时候,再多的话反而矫情。 回到赫苏府,应龙找了间静舍,阖闭房门,盘膝坐下,调匀呼吸,心静如水,其实他并不太清楚这混天珠与混地珠之间有什么玄机,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二者之间相互的吸引,无论如何,也要冒险试试,应龙缓缓举起手,将混天珠吞入口内。 这回是完全自愿的…… 阖目一片空明,恍若历历在目,混天珠慢慢接近了混地珠,耀眼的璀璨喷薄而出,绚烂漫空,然后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应龙但觉如沐春风,内府百骸极其舒畅,待得千道光芒尽数收敛,一颗圆珠,半黑半白,似阴阳太极,静静浮现。 隐隐两个小字:混元。 轻轻舒展了下筋骨,心满意足,却又不禁有点困惑,从内到外,除了觉得自己仿佛在温泉沐浴了一番,皮肤似乎变得白皙晶莹了些,没有其他什么奇异的变化。 他重新盘坐,试着如运行小天轮般,将此珠祭出,毕竟无论是驭夫还是青魃,皆从口中喷吐御敌。 结果,无论怎样尝试,混元珠纹丝不动,天色临黑,应龙疲惫不堪,终于放弃了,“反正跑不了了,你给我等着……”他多少有些忿忿地嘟囔道。 第二天,旭日东升,温暖柔熙的阳光洒满大地,淡金色的光辉,染尽了鳞状的浮云,云飘风轻,白塔东侧,巨大的禅台,坛筑三层,按天地人分为青黄绿三色,各族族长族众,臣僚百姓,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围聚坛下,金钟长鸣,鼓号齐响,骊连身着锦绣金袍,头戴卷云冠,众随簇拥,缓缓登上禅台。 金乐暂歇,司礼高声道:“骊连以明圣之德,受天应命,良辰即祚,俯临天下,洪化宣流,洋溢宇内。是以溥天率土,莫不承风欣庆,怀欢踊跃,敬予奉贺!” 唱罢,坛下众人齐声呼喝:“贺!”声如响雷,震天撼地。 司典奉酒,骊连敬天,敬地,敬人。 以前中州,应龙倒也参加过些大典,这禅典却初次看到,颇有点觉得新鲜,瞅得津津有味,昨日,尊卢等四族偃旗息鼓,在祝融等五族的支持下,骊连继任孤竹国国主,当即已明告各族,中州犯疆,空穴来风,应罢兵息戈,造福孤竹。 看来,骊连执政期间,将再无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了,想到这,应龙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旁边支莫道:“你傻笑什么呢?” 应龙悠悠道:“以后不打仗了,不好吗?!” “呵,”支莫点头,“不过不是所有人都高兴的!” 正说着,那边,随象手捧着一根藜杖,素服登坛,躬身揖礼,管磬鸣奏中,面无表情,将藜杖奉过头顶,骊连双手接过,司礼高声道:“金乌升落,万物荣枯,四季更替,生息永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煌煌睿德,沐曜吾疆!” 骊连手持藜杖,慢慢转身,映着朝阳,瞰望坛下万众,万众俯首。 大典后,白塔内,盛陈馐馔,以款诸族,但与中州大典后万民同乐迥异,孤竹,寻常百姓是不能去的,不过,将举国欢庆,邑府会散发铜帛粮米,持续三天,三天后,闻名天下的大千扑市便要开市了。 夜,随象府,随象阴沉似水,高踞而坐,堂下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依稀可辨,正是曾经的巫卫执掌豪兕,环立众人,以辛格为首,个个噤若寒蝉。 半晌,随象沉声道:“将这个废物抛弃城外去喂野狗!” “是!”有侍从将豪兕的尸身拖下堂去,辛格不敢抬眼,心中一阵寒凛,豪兕,金丹修为,鞍前马后数百载,此番虽有罪责,亦含屈枉,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随象转向辛格,“可查到那个人的讯息吗?” “禀王上,”辛格慌忙答道,“那人名唤孟章,为赫胥族执事,修为仅仅入世,以前籍籍无名,确实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异术,能瞒天过海,我已遣人严密探查其踪迹,只待主上下令,便可随时将其觑机击杀!” 随象摇了摇头,“现在不行,太明显了,我已为众矢之的,不能太起风波!” “那就放过这小子吗?” “三天后,”随象寒声道,“大千扑市,鱼蛇混杂,便是此子还宝丧命之时!” “万一那小子不去呢?” “冒死偷了我这么多的宝物,难道是为了献主吗?” “明白了,”辛格恍悟,“谨遵主命!” 随象顿了片刻,脸色再度阴沉,“可恨稷慎,我已嘱他勿贻后患,他居然顾念私情,那个温姬去哪了?” “禀主上,同栗陆族的族长在一起,听说栗陆族正在联络各族,要向我族和稷慎族讨个公道!” 随象拍案而起,“让他来好了,我会怕吗?!”声近嘶吼,屋顶泥灰簌簌而落。 余音回荡,然后阒寂无声,半晌,随象才重重地喘息了几下,长吁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一并报来!” “是,”辛格犹豫着道,“所有狼候皆无音信,想是……都已被各族灭杀了!” 随象无力地退了几步,重新委坐,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让我静静!” “是!” “等等!”辛格率众人刚欲转身,随象又道,“青魃呢,为何没有见到她?” “禀主上,自前日,青魃便离开了,去了尊卢府!” “好好!”随象怒极大笑,“都给我滚!” 很久,“孟章,这三天你要好好活着啊……”冰冷无比。 第118章 我等你来杀我 应龙活得很好…… 静舍,围着自己,宝物琳琅满目,满满摆了一圈,应龙盘腿坐在中间,嘿嘿傻笑,不时抹一把嘴角的口水…… 这两天,他过得既紧张又快乐,先去了两趟祝融、葛天府,并挑出四件自己根本无法破解灵印的法宝,明告其意,祝融看着眼前绚丽的光芒,又好气又好笑,但仍然一一帮他破解了。 然后,就是和陵光娉婷尽拣着热闹繁华的街铺闲逛,他们不缺钱,而且,兑铺终于不再收折耗了,这让应龙着实得意了一阵子…… 二女也逛得非常兴奋,乐此不疲,连陵光脸上也有了笑容,天性啊,应龙感慨,不过,逛归逛,他手中始终捏着一枚灵符,小天眼早已发现了那些尾缀身后、阴魂不散的人影。 在和祝融葛天商量后,应龙故作诱饵,他愿意冒这个险,也想尽早彻底解决,毕竟很快就要离开青丘,回去中州了,万里归途,不可能总依靠别人的保护,只要随象沉不住气,无论是否亲至,仅需捏碎灵符,之后的事就交给祝融和骊连了,但很可惜,两日来,除了那些锲而不舍的影子,没有丝毫异动…… 与此同时,孤竹风云再起,国主即祚,王庭震动,首先,巫卫大执掌由骊戎接任,执掌由祝融之弟吴回接任,并接受栗陆族讼求,开始着手追察温姬父兄失踪之悬案。 城卫司镇守因擅自围圈贫窟,谄附国主,被当众枭首,但大家都明白,此番貌似雷厉风行,无非一石二鸟,既诿罪于随象,又可借机继续剪除他的羽翼,至于贫窟何时能彻底消失,错综复杂,没有谁抱有期望,包括应龙,只是这里并非中州,他也不是怀济天下的圣人,轻轻一叹罢了。 随着扑市临近,中州四极,各种各样的人纷沓而来,不乏惊鸿一瞥的大能,城里城外的客舍酒肆,人满为患。 稍微有些燥热的午后,二女津津有味地挑选着柜台上稀奇古怪赏心悦目的小玩意,应龙从背后,伸着脖子凑热闹,指指点点,结果二女充耳不闻,讪讪无聊,东张西望,忽然发觉门侧似有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陵光…… 不由一怔,再一瞅,喜出望外,悄悄绕近,狠狠踩了他一脚,那人惊醒回头,忙递个眼色,轻轻嘘了一声,将一枚玉简塞给应龙,然后犹自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陵光一眼,方抽身离去。 “这家伙……”应龙无语,“当初在沂山青云观,就看他有点不对劲,莫非他真的喜欢陵光?!” 霞飞倦鸟没,天晚游人归,大包小包地送了二女回屋,聊了一会,应龙出来,悄悄走到僻静处,察看四周无人,身躯一扭,消失不见。 露头,已是一处小巷,东折西转,在一扇门前停下,举手敲了敲,片刻,无极潇洒依旧,笑道:“大神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到了之后就去找你了!” “怎么找到我的?” “师尊在呢,找到你还是不难的!” “离珠道长来了?” “是啊!” “大长老来了吗?” 无极摇首,“没有!” “那还有谁?“ 无极似笑非笑地瞅瞅他,“你希望谁来呢?” “呵,”应龙笑了笑,“监兵和执明呢?” “我们直接从王城赶过来,没有去军营!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来!”无极话锋一转,赞赏道,“孤竹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师尊一直对你赞不绝口呢!” “北镇战事怎么样?” “榆罔已几乎尽收冀州被占各郡,刑天、永曜可算土崩瓦解,仅剩不足三万人困守涿鹿孤城,其他少量残余全都逃往雍州常羊、白水二郡,方雷牟夷已夺取了北镇关,只要孤竹无犯,刑天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 “这么快?!”应龙也感到很惊喜。 “嗯,”无极点了点头,“现在榆罔之名,已传遍中州,就象你孟章之名,传遍孤竹一样!” “呵,那怎么能比!” 二人边走边说,没有了陵光在,无极谈笑自若,如初见般风采飘逸。 恭声禀告后,闼门自启,应龙忙朝里扫了一圈,屋内仅有一个老者,鹤发童颜,道骨仙风,长眉过目,无极上前几步,恭敬侍立老者旁边。 应龙连忙稽首,“见过离珠道长!” 离珠站起身,走近应龙,上下打量数眼,长笑道:“后生可畏,怪不得大隗对你甚有信心,果然是翻江倒海的搅屎棍!” “?” “呵呵!”离珠顿了一下,也不解释,接着道,“现在中州天师调动,联系各大宗,他分身不得,此番不能来,嗯,我发现不少人暗暗跟踪于你,是怎么回事?” “都是在孤竹惹的祸……” “难为你了!”离珠颔首道,“从刑天暗通孤竹,叛乱起兵以来,上至净德王,下至九州府邑,寝食难安,便是我们各大宗门,也甚为担忧,不想你能力挽狂澜,消弭兵戈于无形,功德无量啊!” 应龙忙躬身道:“道长过誉了!” 离珠摆了摆手,“我向不轻易夸人,你很好,放心吧,我既然来了,自不能容宵小妄为!你接着有什么打算?” 应龙揖谢,然后道:“我想去大千扑市看看!” “嗯,战事既了,我已回报王庭,想来王心甚慰,我们也有了闲心,欲往扑市,中州道宗不少道友都来了,现在,你还须隐秘行藏,不过,我会让无极寻机让你认识一下的,互相多些照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灵符递予应龙,“这枚灵符你拿上,有什么危急捏碎即可!好了,暂先回去吧!” 应龙稽首接过,又多了一枚护身符。 出门仰起头,晚霞似火,绚烂而壮丽…… 第119章 怪物小孩 翌日,应龙沉睡至巳时方起,独自出了门,向祝融府走去,明日扑市后,自己便会随时寻机离开青丘城,祝融待己甚厚,自要去辞行的。 都邑繁华热闹更胜,半空,大把的铜贝洒落,围抢的人群欢呼雀跃;鳞次栉比的市铺迎进送往,掌柜的喜笑颜开;城中央,白塔接天;西边远远之处,阳光尽头,数丈高垣,黑黝黝的大门依旧紧紧关闭着,甲士环立。 穿过数条熙攘的街道,应龙拾阶而上,管事闻报迎将出来,直引进府,然后径过前庭、中庭,脚步不缓,渐近内府,应龙愕然驻足,问道:“内府禁地,我如何能去?” 管事笑道:“主上吩咐,随我来便是!” 朱扃洞开,拱楼如穹,眼前豁然一变,莺飞燕舞,红妆翠裹,笑语嫣嫣,此情此景,应龙再洒脱,也不敢东张西望,垂首跟着管事,绕过几条回廊,再抬眼,小桥流水,一座南北鸳鸯隔扇庭矗立镜湖碧波之上。 外庭中,已有不少人,不仅祝融,葛天也在,应龙连忙上前稽首施礼,然后转向葛天道:“我本欲也要去道府辞行,不料在此相见!”言出至诚。 葛天笑道:“知你要来辞行,我和祝融两家也很久未聚,不如一起凑凑,一是为你饯行,二也图个热闹!” “是啊!”祝融对应龙道,“今日你不必拘束,畅饮便好!” “好!”应龙爽快点头。 诸人围坐,仆从穿梭不停,簠簋罗列,热气腾腾,五颜六色,鲜香飘溢,祝融笑道:“这是我偶尔兴致,亲手采来,让庖厨做的二十八道蘑菇宴,虽皆鲜香,味道各异,你们且来尝尝!” 众都举箸,应龙一一品尝,果如所言,口齿间回味无穷,忽停箸想道:“这莫非就是通天道,而齐万道的道理吗?”思索间,似见祝融与葛天看看自己,相视一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祝融为应龙一一介绍在座诸人,应龙大多不识,惟听到吴回,特留意看了几眼,吴回与其兄相貌迥异,五绺黑须,麻绳束发,惟额间有一朱红斑记,形如火焰。 其他人也皆是祝融葛天亲眷,席间,犹隐隐听见隔扇那边不时传来女人嬉笑和孩童打闹之声,想来是内眷,里外各开一筵。 既然不用避讳,应龙也不藏掖,闲聊半晌,即问道:“霜翎楼主虽受胁迫,亦可求助族长,缘何冒然去揭露浑庾,几乎功亏一篑?” “霜翎事先已告诉我了!”祝融缓声道,“我嘱她不必为难,照做便是!” 应龙怔道:“为何?” “七十余年前,浑庾最疼爱的幼子,也就是伏屠的父亲,瞒着他,出征中州孤竹之战,死于乱军,浑庾始终放之不下,何况他素有雄志,此次,他虽为结盟,从赫苏劝解,答允继祚后,暂且罢兵,但若真成了孤竹国主,四十年之久,谁能阻他?!” “浑庾始终与随象针锋相对,也是为了争夺权柄,他对中州战争的热切其实丝毫不弱于随象的!”葛天缓声道。 “我反复考虑,浑庾一旦成为国主,必将渐渐疏远我们,倒会和随象联手!” “会吗?”应龙沉吟道。 “会的,”祝融一笑道,“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仇恨!” “那你们原本就打算支持骊连,而不是浑庾?!” “大概如此吧!” 应龙自愧弗如,也暗暗轻叹,好可怜的浑庾啊!关于这些内情,之前并不知晓,至此方明,当下颔首,接着从怀里掏出那枚曾经救过他数次危难、常先给的族牌,递予祝融道:“我答应过您的,现在当物归原主了!” 祝融伸手接过,旋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明日扑市后吧!” “嗯,中州道宗陆续而至!”祝融笑道,“离珠也来了,你的安危,我终于放些心了!” 应龙起身向祝融葛天深深一礼,“多劳二位族长挂念了!”说罢,又拿出那枚祝融的灵符,道,“此符也当一并归还!” 祝融这次却没有接,凝望着应龙道:“这枚灵符你还是拿着吧,世事多叵测,以防万一!” 应龙不再推辞,重新收好,只听祝融接着道:“既然要走,有两个人,你也当好好告别一番!”说罢唤过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管事领命,然后绕过隔扇。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一如曼艳灼华的芙蓉,一如风姿妩媚的莲花,霜翎与温姬仪态万方,款款走出,霜翎先轻笑道:“今日我若不来,孟章执事怕不会记得与我辞行吧!” 应龙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众人皆笑,温姬敛衽揖礼,与霜翎双双入座。 霜翎又笑道:“今天过来,我家那心儿月儿两个妮子,非得跟着,说要来找你,真不知怎么会猜到你在这的,你还真有吸引力呢!” 应龙更加无言以对,这一次,包括祝融葛天,众人都有些好奇地望着他,只是祝融的眼中还多了一抹若有所思。 这俩小妮子,是无人不识吗?!应龙众目睽睽,只得干咳了两声,“比较谈得来,比较谈得来!” “你和她俩能谈得来?!”一人忍不住愕然道,应龙明显感觉,众人似乎更好奇了。 “好了!”祝融笑道,“既是践行,大家共饮!” 应龙终于悄悄松了口气,酒刚放下,温姬一双美目飘落身上,“从脱身贫窟,一直没有机会道谢你和支莫,现在听说你要走了,恨不能报答了!” 应龙忙摆手道:“你不是也帮我们了吗,谈何报答?!” 温姬轻轻又端起酒觥,“我明日也要走了,不知再见何期,尽此一饮吧!” 应龙端酒,对饮浅酌,问道:“你不等等随象稷慎问罪,便要走吗?” 温姬眼眸莹然,沉默不语,只摇了摇头。 吴回在旁缓声道:“已过十年,追查谈何容易,即便能问罪,以现有巫卫,恐怕也很难锁拿,除非……”说到此,忽然顿住。 其实应龙出口即悔,看温姬垂首,筵宴稍显沉闷,也不及想吴回为何顿住,刚欲转开话题,却见隔扇那边,一前一后跑出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年岁相仿,同样的俊俏,同样的可爱,惟是一个头发红得像火一样,一个头发黑得象夜一般。 祝融葛天同时站起,几步上前,两个小男孩咯咯乐着扑过来,一人抱一个,溺爱地搂在怀里,满脸笑容。 逗了一会儿,祝融转首应龙道:“这是我最小的儿子,共工!”接着指了指葛天怀里黑头发的小孩道,“那是他最小的儿子,叶光纪!”说罢,对共工道,“来,叫孟章大哥!” 共工晶莹湛亮的黑眸瞅向应龙,仿佛在犹豫,那边叶光纪已开口道:“孟章大哥!”声音稚嫩却极清脆。 应龙一笑,尚未及说话,但见共工小脸一绷,冲叶光纪生气道:“应是我先叫!” 叶光纪毫不示弱,仰起小脸道:“可是我先叫了!” 共工闻听眉头一皱,小脸怒气勃勃。 应龙不由得好笑,却看祝融葛天二人神色同时骤变,急朝后掠退,其余诸人除了温姬,皆露紧张,心头一怔,屋内已陡然炙热,共工小嘴张开,绚烂耀眼,一团火苗喷射而出,烧向叶光纪,烈焰竟分赤黄蓝三色。 “三昧真火?!”应龙大吃一惊。 白银如练,叶光纪小嘴也是张开,暴瀑倾涌,水花飞溅,点点滴滴,似水似乳,流光溢彩,与真火刹那相撞。 “天一净水?!”应龙震撼得整个人都石化了,自己是在做梦吗?这还是正常的人类幼崽吗?!…… 第120章 天是圆的 轰,整个南北鸳鸯隔扇庭灰飞烟灭…… 应龙站在干涸龟裂,惟余雾气腾腾,偌大的湖坑边……默默无语大家围了一圈,有的手里还拿着酒箸,看来习以为常了,该躲的躲,该救的救,应对极其迅速及时准确,再晚一点,恐怕连人带府邸都会不见了…… 俩小孩分开抱走…… 肩一沉,应龙扭头,葛天负手侧旁,“搅了一场好筵啊!”祝融笑道。 “呵,恭喜了!”应龙倒无调侃之意,三昧真火,世间极致之火,焚万物为灰烬;天一净水,世间极致之水,漫千般为虚无,凡修道者修炼终生亦不可得,梦寐以求,共工与叶光纪居然天生就会,而且纯净无比,金刚不坏之身啊?!太神奇了!就是有点费钱…… 祝融脸上欣慰之色一闪而过,葛天却略现忧愁。 “自吾父后,神农族再无人能修得三昧真火,生子如此,我也确当无憾,只是……”祝融缓声道。 应龙知祝融还有话说,震愕之余,继续听着。 不料祝融却不再言语,和葛天对望了一眼,双双伸出手来,应龙茫然不解,惟有迎合。 四掌紧握,温暖诚挚,听得祝融道:“千百年后,二子若有纷争,还望援手!” 应龙更懵了,“千百年,我?” 葛天徐徐道:“或若可能!” 离开祝融府,应龙一肚子的郁闷,修了一百多年,才至入世,两个小孩出生就会三昧真火和天一净水,千百年后,若真打起来,上前也是变渣吧……祝融葛天到底从哪看出来的,而且似语出至诚,最莫名其妙的,自己居然答应了,是不是喝大了?! 赫苏府在东,青楼在西,街道岔口,清亮的月光下,应龙伫立良久,向东行去。 夜,酒意方散,管事传召,起身来到风姬房中,尘埃落定,应龙忙着陪二女逛街,风姬则忙着去划分更多的利益,除了其间的族会,二人几乎很少见面,但他仍能感觉到现在风姬对自已的亲切和欣赏,想起当初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偶尔也会觉着好笑。 不过心情非常复杂,毕竟亲手杀了最爱她的伏屠,又伤了她最疼的弟弟,不免有些歉疚,但风姬本深情于骊戎,却私自欢好伏屠,又暗暗有些鄙夷。 见应龙进屋,风姬柔媚一笑,“坐吧,我听骊戎说你打算去大千扑市吗?” 应龙俯首应是。 “嗯,”风姬从旁边矮几上拿过一枚玉牌,递给他,“注入灵气即可,千万收好,进入扑市、买卖交易、取回扑品,都须用到,另外,可以随身带两个人!” “谢谢!”应龙欣喜,玉牌有半个手掌大小,晶莹温润,中央凸雕一个扑字,环绕如钩弯月,和一朵盛开着的黑鸢花。 “大千扑市虽然荟集天下奇物,也甚为危险,你虽是我赫胥族人,若遭人忌恨,亦会丢了性命,所以万万谨慎小心,切不可好胜和张扬!” “是!” “嗯,你去吧!”望着应龙将出屋门,风姬忽又道,“孟章,以后你可愿随我商队?” 应龙一怔,犹豫了片刻,躬身道:“扑市过后,我想先回趟部族!” 风姬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笑道:“好好准备吧!” 应龙未答,点了点头。 待应龙走远,风姬轻声自语道:“希望你还回来!” 支莫一直等着他,见面即问道:“风姬召你做什么,是不是给你扑符?” “嗯!” “太好了,明天咱们一起去!听说这次扑市会有不少天材异宝现世,千年茯神木、凤凰玉涎、仙兽灭蒙鸟、陨天玄铁等等,最稀罕的是长白山的白猿精采百余珍果药草酿造的猴儿酒,饮之香美妙绝,而且能让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说到这,支莫舔了舔嘴唇,神往道,“想想,都醉了!” 应龙听着,也来了兴致,问道:“尚未开市,你如何知道?” “每次扑市之前,都会有这样的消息故意流传出来,使闻天下,以聚众人,怎样,动心了吧,你这次打算买些什么?” 应龙想了想,摇头道:“没想过,看看再说!” “这哪行?!”支莫摆手道,“扑市让人动心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谁也不知道最适合自己的东西到底何时出现,如果没有打算,除非富有天下,否则肠子都得悔青了!” “那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一颗筑基丹!”支莫道。 应龙一怔,诧道:“筑基丹多是给无灵根凡人服用的,你买它做什么?” 支莫欲言又止,应龙想起前几日的那个香囊,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微微一笑,道:“筑基丹逆天造化,炼制艰难,极为昂贵,非常罕见,你确定这次扑市有?” 支莫颔首,顿了顿,道:“数十年,我一直在找它,但这灵丹的确非常昂贵,现在终于出现了,我却不知道能不能竞买得起!”说罢,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 “无妨!”应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呢!” 支莫一笑,“谢谢,不过它怕是比你想象还要贵得多!” “那给你这个够不够?!”应龙笑着拿出个玉盒。 支莫怔怔,伸手接过,轻轻打开盒盖,光华流溢,奇香扑鼻,愕然道:“补髓丹?!”补髓丹,修炼灵丹,补髓养神,凡修炼之人服用可增进修为,虽然炼制并不如筑基丹那般艰难,若论珍贵却犹有过之。 “你哪得的?” “呵,送你吧!” 支莫捧着玉盒,抬头望向应龙,一时无语。 应龙乐呵呵地看着他,“你要哭啊?!” “我都不舍得拿去换了!”支莫大笑,收入怀中。 半夜,应龙起身,没有惊动支莫,来到启瞳屋外,骊戎已依约等候,挥退仆从,见启瞳横躺榻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伤口痊愈,惟两颊消瘦不堪。 应龙上前,三指搭脉,经脉内府毫无异样,心里偷笑:这失魂散还真是奇妙,也算给你个小惩吧! 当下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倒些许粉末,以水化开灌入,骊戎站立身后,既不阻拦,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 只听启瞳肚腹咕噜一声,眼皮忽然动了动,再无动静。 应龙不慌不忙,又倒了少许药末,交予骊戎道:“六个时辰一次,两次后,应可无虞!” 掩门走出,骊戎道:“听风姬说,你要回部族?” 应龙点了点头。 沉静半晌,骊戎仰首,星辰满天,月如银盘,“我自幼便苦苦修炼,夜以继日,日月星辰,仅懂参悟,却忘了欣赏,长大后,又染了重疴,至今无有挚友相谈,与你却有欢笑,虽相逢偶然,觉似深交,千百年,无非白驹过隙,或还能相见?” “天是圆的吗!”应龙伸手将赫胥族的族牌递回,然后笑道。 第121章 大千扑市 清晨,应龙陵光娉婷支莫风姬同坐舆乘,车轮滚滚,向南而行,约半烛香的时间,驶出青丘城。 应龙奇道:”大千扑市不在城里吗?” 支莫在旁笑道:“城里哪能容得下?!” “扑市很大?” “相当大!” 一路上,车水马龙,空中也不时有人影掠过,显然皆是赶往扑市,一个多时辰后,透过窗棂,远远的,现出一抹青墙,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一眼望去,居然难窥全貌,左右穷目,方隐隐见其边际。 渐渐行近,应龙举目,青墙高数丈,俱由怀抱大小的石头堆砌垒成,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古朴粗犷间,透出一种沉重的沧桑。 十八扇鎏金铜门两边敞开,九方穹窿拱洞后,长长宽阔的、可容纳四辆车马骈行的甬道直直延伸而入,尽头处,一座雄伟恢弘的殿台映入眼帘,横竖均有百丈、方方正正的巍巍石台上,屹立着巨大的重檐浑圆丘殿,楹匾危悬,镌刻着金光闪闪的大字:【扑殿】 此刻,甬道旁几乎停满了车马,极其广袤的青石坪,人潮攒涌,仍不时有修道者从天而降,相貌迥异,装束殊致,许多中州打扮的道士亦在人群之中,却没见离珠和无极,倒一眼看到了委随,四目遥遥相对,委随懒懒地挥了挥手。 数千人相互寒暄,嘈杂鼎沸。 卯时,金钟长鸣,清亢回荡,扑殿大门徐徐开启,骊戎从殿里走出,高声道:“进市!” 众人陆续沿阶而上,大殿内,无数排橡木条杌,层层围着中央一筑高坛,坛顶,前方摆设长条石案,四角各立有一根刻满符文的石柱,支莫指了指,对应龙道:“那就是扑宝台了!“ 纷纷落座,殿门轧轧合拢,骊戎、吴回率黑衣巫卫肃立守护,玉磬敲响,十余人缓步登台,为首五人,临魁居中;左侧正是离珠,两人跟随身后,一是无极,另一个脸上似乎永远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无极惠阳还真是形影不离呀!应龙忍不住暗自腹诽,别人却不认得,刚想问支莫…… 台上,临魁已介绍过离珠,又朗声道:“……日下国的八王子帝江!”台下,尤其是日下人欢呼雷鸣。 “八王子?!”应龙注目,帝江身材魁伟,赤红长发,俊朗轩昂,长衣皆由墨青色翎羽穿缀而成,丰神飘逸。 支莫低声补充道,“日下国国主帝俊之子,也是赫天古族之后!” “赫天古族?!”应龙颔首,原来日下国和赫天古族还有关系吗?…… “帝俊是灵祖赫天之子,东海有九岛,帝俊横扫蛮荒,建国日下!” “既是赫天古族,怎么听说是凶地呢?!”赫天不仅金虹一个儿子吗?!应龙想着,又问道。 “呵,”支莫笑笑,“你去了便知!”接着又指指临魁右侧,身穿兽皮,须发以麻绳编系为结的大汉,“那是西王母的大主祭,三苗,西王母由柏皇族的女子世代主国!” 与此同时,临魁话音刚落,西王母人一片狂热呐喊。 “很崇拜呢!” “是啊,”支莫点点头,再指了指最后一人道,“北户万年来几大部族纷争不休,至今犹无国主,那是其中一个部族的族长,欢兜。”欢兜身材不高,而且甚为削瘦,两颊深陷,头戴青笠,身披绿蓑衣。 应龙暗道,这三人能与离珠道长比肩,想来修为俱皆高深,大千扑市,居然由中州四极五位尊崇之人护持,怪不得名闻天下。 台上,临魁也介绍完四人,然后肃容朗声道:“第一,不得强买强卖;第二,不得抢劫盗窃;第三,不得瞒骗诈欺;凡涉以上三条之一者,杀无赦!开市!” 扑宝台亮起一层柔和的光罩,随即,不断有人登台扑卖,所卖东西千奇百怪,有法器、法宝、灵器、炼器材料、天材地宝、丹药、灵兽、宝石等等,不一而足,任何人感兴趣,只须向扑符玉牌注入灵气,扑符便会耀出一道光束,直达穹顶,每次累加百两金叶,因有着法阵的加持,扑卖人不必高喊,便能声闻全殿,各种宝物的虚影亦会浮现穹窿之下,清晰可见,扑殿主事也时刻报出扑卖数目。 有时候,殿内亮起千余道光束,炫丽而壮观。 几轮过去,有些东西虽然喜欢,都没有太让自己动心,娉婷和陵光亦无兴致,所以袖手旁观,另外,应龙对从天玑阁搜罗来的宝物,大概也有了些估算,能值几十万两的金叶,这数目可称庞大了,满兜内涵,底气十足。 时过晌午,扑市暂歇两个时辰,其间,所有人均可缴纳百两金叶,登二楼,自行以物换物,不久,支莫喜滋滋地回来。 “换到了?”应龙问。 “是啊!”支莫点头,举了举手中的玉盒,珍重地放入怀里。 再次开市,一个北户打扮的人登上扑宝台,殿内忽一阵骚动,待得看清,应龙满脸惊愕,陵光俏靥一冷,娉婷忙伸手按住,那人身后竟牵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纤腰玉腿,长发如瀑,缎子般的肌肤吹弹可破,淡淡流转着一层晶莹的光晕,面容甚为美丽,神情麻木。 “此女四柱纯阴,欲结金丹,当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可助采阴调阳,亦或为阴阵之引!” 千余道耀目光束冲天而起,“还真让卖人啊!”应龙怔怔转向支莫,似问似自语道。 支莫未答。 此轮之后,应龙心情不免有些郁积,直到一张让人心动神摇,赤霞万道的大弓,震撼眼球得出现在半空之中。 但听扑卖人高声道:“玄牡弓,以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玄鸟之血,历二十载,锻炼而成,为尊器,抵金一万。” 一言既出,举座皆哗,无论中州四极,对于修道者,一件强大灵器的辅助,毋庸置疑,但至尊神器只是传说般的存在,听闻仅仅炎祖和剑圣各有一件,连仙器也是世所罕见,所以尊器便成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灵器。 扑卖人话音方落,万金数目虽然昂贵,大殿光束竞相交织,骤然明亮如昼…… 应龙转首看向陵光,她双眸凝望着玄牡弓,眼神异彩闪烁,当下注入灵气,手中扑符,光束冲天而起…… 陵光轻轻咬了咬嘴唇…… 第122章 玄牡弓 随着道道光束的璀璨,金叶数目不断飙升,转眼已过十万两,几两金叶便足以让一个平民舒舒服服维持一年的生计,万两金叶就差不多可以建观开宗了,光束渐少…… 攀到十三万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悻悻放弃…… 毕竟不是谁都能一掷万金的,而以应龙现在的财力,几乎相当一个中小部族,何况,尊器对使用者的契合要求极高,而善于弓箭的修道者很少。 最后只余应龙和另一道光束相峙不下…… 风姬黛眉蹙起,她素知陵光修道,也知应龙心思,仍忍不住劝阻道:“早提醒你不要太招摇了,放弃吧,何况扑殿中如有诈欺,杀无赦,我虽然可以相帮,但这么多的金叶也很为难!” 应龙转首朝对峙光束的方向看去,西王母装束,竟是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恰巧也往这边看来,四目相对,毫不示弱,不禁微微一笑,然后对风姬低声道:“我还有些钱!”说罢,灵气再次注入。 这是近一天,争夺最激烈、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抢扑,即使午前的千年茯神木,亦犹不及,扑殿主事一次次高调报出的金叶数目,让不少人为之咋舌,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在应龙和那个女子身上,窃窃私语,到后来,每一次光束升起,均会引来一片叹羡之声。 连五大护持也被惊动,离珠待得看清是应龙,微微一怔,他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如此张扬,再说哪来的这么多钱,接着望了眼与应龙相争的女子,长眉突地一跳,身后的惠阳正一边瞅着,一边笑,附耳无极说着什么,无极摇了摇头,低低回应了几句。 临魁不动声色,帝江与欢兜双双注目,倒显得颇感兴趣,三苗目光扫过,脸上却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怒意…… 十三万五,十四万,十四万五,应龙始终如一,节奏不减,一脸的从容淡定,那个女子却缓缓慢了下来,在最后的“十四万八千两”的朗朗唱喏声中,整个扑殿忽然寂静无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那道光束终于湮没无息。 午夜子时,扑市暂歇,三个时辰后将继续,众人意犹未尽地先后退出,很多人已四处打听应龙是何许人,应龙支付了两件法宝和一枚灵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玄牡弓,乐呵呵地递予陵光。 陵光低垂臻首,轻轻抚摸着流光溢彩的弓臂,心念一动,玄牡弓迅速缩小,藏于袖内,轻声道:“谢谢!” 应龙笑道:“这么见外呀!” 五人回到辇乘,娉婷抿嘴道:“我都有点妒忌了!“ 应龙笑着看了看她,“你的也有!”说罢,手指虚划,一件美轮美奂的淡藕绿色长裙,凭空托于掌上,衿袖间,似有熠熠星光,“这个送给你!” 娉婷怔住,片刻,喃喃道:“我说笑的!” “漂亮吗?” “嗯。”娉婷点了点头。 “仙缕玉衣?!”风姬愕然道,仙缕玉衣,衣中至宝,不仅仅防护强大,最能消戾扶正,“你怎么会有这个?”随即猜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瞅着应龙,”怪不得你这么有钱,原来不仅仅盗了秘札呀!” 应龙嘿嘿一乐。 娉婷捧衣入内,过了一会儿,如披沐霓虹彩霞,似梦似幻,若九天飘落,款步走出,应龙、支莫皆有点目眩神迷,连陵光也慢慢睁大了眼睛…… 娉婷一如当初,略带羞涩地扭转过头。 翌日开市,第一件扑卖的宝物就是仙兽灭蒙鸟,鸟高数丈,浑身青羽,生四足如龙爪,尾长逾身,赤红似焰,弯嘴及胸,锐利若钩镰,顾盼之间,神采奕奕,举首抬足,王者之风。 仙兽,仅逊于传说中的神兽,应龙所见过的,只有知秋的天狐和青魃的望天犼,连风姬的文鳐和柏鉴的鲛人,纵让人心旌神驰,亦不过珍兽…… 虽然修至金丹后,召灵便为神降术所替代,但在那之前,灵兽的强大可就意味着修道者的强大,所以,瞬间便陷入了激烈的抢扑。 光束再次如海潮般,汹涌澎湃,连绵起伏,金叶再一次攀升到十万以上,群情亢奋…… 依旧是两道光束从始至终争夺着,其中一道居然又是曾与应龙争夺玄牡弓的那个女子,最后,聚光照耀,女子如愿获得了胜利,仙兽灭蒙鸟花落囊中。 看来她昨日并非没钱,而是芳心另有所属,应龙心道:这女子不简单啊,必是西王母的望族! 午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任何男人不想品尝一口、号称世上最珍稀的天材地宝之一,猴儿酒,横空现世,一看盛器,已然不凡,巴掌大小的赤栎木罍,古色古香。 “猴儿酒,长白山的白猿精,采百余珍果药草,藏于冬青树洞,百年成液,千年成酒,酒成之年,仅有当季可取,过则无味,闻之醺醺欲醉,饮之香醇妙绝,而且能让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扑卖人口才极好,诱惑十足,将猴儿酒轻放石案,小心翼翼地打开罍盖,一缕酒气溢露,旋即盖上。 片刻后,满殿醇香,那酒香竟隐隐有形,飘逸如雾,应龙但觉脑海微晕,醺醺之意,盈盈若仙,霍然惊醒,目瞪口呆。 “太神奇了!”应龙急从袖中掏出扑符,刚欲注入灵气。 风姬伸手拦住,“你做什么?” “当然是买了,我必须得尝一口!放心吧,见者有份,咱们一起喝!” “不行!” “?你看看!”应龙随手指指左右,旁边的支莫眼巴巴的,舔了舔嘴唇,娉婷陵光的眼眸居然也放出了光彩,“这给馋的!” “那也不行!”风姬摇首道,“委随来扑市就是为了它!“ “啊?!”象委随那样懒散的人,若嗜酒并不奇怪,但那日在葛天府为其疗伤时,脸上那种决绝的神情,绝不像来贪一口酒,即使是猴儿酒。 “委随和你们说的?” “嗯,委随在族会曾说,他千里迢迢来至都邑,帮浑庾及五族做事,便是为了能进此次扑市,得这一罍猴儿酒,希望各族给予方便!” “有个理由不?” “他没说,我们自也不问,不过已答应了他!” 应龙颔首,冲支莫三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慢慢放下了扑符。 猴儿酒,开始抢扑甚是激烈,但很快,便陆续放弃,修道者的寿命比凡人要长久许多,甚至永生不死,怎么会在乎那弹指之间的数百年,猴儿酒纵然珍稀,不过延年益寿而已,众人大多怀的心思也是解馋罢了。 攀至一万二千两,全殿仅剩下一道光束,委随阖上双眼,紧绷的身躯慢慢松缓。 第123章 猴儿酒 又至午夜子时,应龙寻到委随,问道:“你的金子够吗?” 委随懒懒地看了应龙一眼,“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呵,”应龙一笑,“这你也猜得到?!” “等我一会儿!“委随想了片刻,挥手道,进入内殿。 不久,从里走出,“拿到了?!”应龙问道。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说完再杀我灭口好了……你来扑市就是为了这猴儿酒?” “嗯,我千里迢迢赶来都邑,以及当初答应为浑庾做事,便是听说今年扑市有这猴儿酒!所以受伤后,几乎都绝望了!” “我可以帮你的!” “你已经帮我了!”委随嘴角微微一翘,“我还是想亲自拿到它!” “没发现你是个酒鬼啊……” “呵,”委随瞟了眼应龙,“看来你不仅仅好奇呢,是不是想尝一口?!” “嘿!”应龙诚实地点了点头。 委随沉默半晌,面容变得认真起来,目光远望,缓声道:“我自幼失怙,从没见过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我也从未听她说过和父亲来自哪个部族,所以,既没有部族的周济,也没有亲朋好友的依靠,那时候,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直至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虽然母亲日以继夜的操劳,仍常常吃不饱饭,更没有钱去修道了,后来,我长大了,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身怀异术!从那以后,家境才终于好了些,”说到这,委随长长吁了口气,“不过,我始终遵从母亲的劝诫,从不贪心!” 应龙静静地听着。 “但母亲也老了,她毕竟只是个凡人,可又坚决不吃任何的灵丹妙药!”委随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想,她不是不想延年益寿,而是不愿意我为她,起了贪念,铤而走险,遭遇横祸吧!不过,她很喜欢喝酒,酒量甚大!” 应龙若有所触,轻声赞道:“你母亲真是个奇人!” “是啊,”委随颔首,“所以当我听说猴儿酒后,高兴极了!” 皓月当空,二人边说,边步出扑殿,走下洒满银光的石阶。 委随拍了拍身上的褡裢,道:“酒就不请你喝了,不过,我有一位来自日下的朋友,他有一件难得之物,很多人都会感兴趣,我相信你也会,他只愿意换一样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他要什么,如果现在没有,赶快想办法,尚来得及!” “什么宝物?”应龙诧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记住他叫腾根!”然后附在应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应龙皱起眉,低头沉思。 “好啦!”委随道,“我要走了,希望有缘再见。” “现在走?” “心愿已达,自要走了!“委随笑了笑,又恢复了那懒散随意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渐渐远去…… “这个家伙!”应龙转身,虽然不知究竟是何宝物,但他绝对相信委随……不过那腾根所要之物还真是古怪,得去找离珠道长。现在众人相互之间因要交换往来频繁,所以并不怕他人怀疑。 半个时辰后,离珠飘落榆罔大营之中…… 清晨,一夜未睡的应龙返回辇乘,正看风姬与支莫、娉婷、陵光从车里走出,面带喜色,一见应龙即道:“我马上要回府,扑市结束后,有人会送你们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 “启瞳醒了!”说罢,转身登车,即将踏进厢门时,顿了顿,又回身,”你们要多加小心!“接着目光望向应龙,凝视片刻道,“保重,不要太张扬了,我走啦!” 应龙点了点头。 金钟长鸣,扑殿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这是大千扑市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第一件扑卖的是凤凰玉涎,凤凰乃神兽,凤凰玉涎是炼制灵丹最珍稀的药材之一,自然引起激烈的抢扑,应龙没有出手,只摸了摸怀中的那个玉盒。 至午时,扑市暂歇,应龙起身,嘱支莫三人等候,沿阶登楼,扑殿仅有两层,二层殿堂宏旷,错落有致地摆设着很多长条石案,此刻,人头涌动,熙攘喧嚣,应龙放眼望去,不久,便看见了委随曾向他描述过的腾根,即使在众多装束各异的人群中,依然格外瞩目,身材甚高,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包裹在一件棕麻斗祓里,看不清面容。 腾根立于石案之后,手指虚划,一个淡淡的阴阳图一闪而没,金光骤然绽放,喷薄而出,直透窗棂,整个殿堂焜昱错炫,照耀辉煌,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手遮眼,齐齐向这边看来。 万道绚烂金芒的中心,一声清越龙吟,一条龙影渐渐显现,应龙待得看清,心潮翻滚,周围的人也是一片惊咦之声,那居然是龙,身形不大,约有三四尺长,蜃腹鹰爪,蛇躯长须,狮鼻虎目,遍体披麟,惟额生独角,昂首傲立,睥睨四方。 “我的天!这是神兽的幼崽吗?!”有人瞠目道,应龙也不认得,但一看便知,定非凡物,倘若真是神兽,可绝对不虚此行了! “道友,它可是神兽?”有人早急不可耐问道。 “它名亢金龙,是否神兽,不敢断言!”腾根的声音有些暗哑。 围拢的人群窃窃私语,片刻,有人率先问道:“道友想换什么?” 腾根略顿了片刻,沉声道:“凝魂丹!” 一言出口,众皆默然,面面相觑,凝魂丹,虽属灵丹,可算半个仙丹品阶,比炼制筑基丹艰难数倍,珍贵远远过之,效用则更加古怪,金丹之前或结金丹而金丹碎者,死后,三魂各归其宿,七魄消于尘埃,凝魂丹却能使魂魄暂时凝而不散,不过须在死前服用。 既然明知自己会死时才会用到,而且万金难求的灵丹,谁会常常随身携带?!还不如带些救命的丹药!何况凝魂魄而不散,仅为一途,借尸还魂…… 这几乎是所有人最不愿意选择的结果,所以即使来扑市,也会挑选续命或增进修为之类,而非凝魂丹如此冷僻的灵丹。 腾根连问两声,一个老者缓声道:“可否为我暂留,晚上交换?” “如果此间没有,晚上也无妨!” 管它是不是神兽,应龙发自心底的喜欢,抢前高声道:“凝魂丹,我有!”说着,挤进人群,众人不情愿地勉强让出一条窄道,应龙来至案前,从怀中掏出玉盒,递了过去。 腾根似乎看了他片刻,接过轻轻打开,随即阖上点点头,“确是凝魂丹,好……” 话音未了,忽听人群外有人道:“先莫着急,凝魂丹我这也有,看看再说如何?” 第124章 亢金龙 众人闻声回首,待得看清,与方才迥异,很多人自觉地向两旁让开,那人漫步而进,看也未看应龙,将一个玉盒递给腾根,“我是西王母的三苗,很喜欢你的亢金龙,除了凝魂丹,我还可以给两样你所喜欢的宝物,如何?” 应龙在旁脸色一寒,沉声道:“三苗道长,先来后到了解一下?” 三苗这才傲然回首,微微一怔,“是你?!” “你认得我?”应龙奇道。 “哼,”三苗冷哼一声,不再理睬,接着对腾根道,“这位小道友,你看如何?咱们从此也可结个善缘!” 虽然因为争夺玄牡弓,很多人都听说了这就是那扳倒随象的孟章,但除了深知内情的五大族,大家依然觉得不过就是个运气好一点的赫胥族执事罢了,怎么可能与名闻天下的西王母大主祭相比?! 何况条件又如此优渥,亢金龙归属于谁应该毫无悬念了,所以,皆略带嘲弄地瞅着应龙…… 腾根默默不语,应龙心头一沉,刚欲说话,腾根却忽然开口道:“看来两位都是喜爱亢金龙之人,不如这样,让亢金龙自己做个选择如何?” 应龙率先应允,毕竟腾根如此做,已是难为他了,三苗略略犹豫,微微颔首。 腾根宠溺地摸了摸亢金龙的脊背,俯身低语了几句,亢金龙龙目眨动,扭转头,在腾根的掌间轻轻摩挲。 腾根最后拍拍它的脑袋,收回手,柔声道:“去吧!” 亢金龙喉间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驻足良久,腾空而起。 众人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望着,心里却明知,其实修为高深,并不仅仅意味着道法的强大,更是对天地之道的感悟,亢金龙乃极负灵性之物,自会对感悟通彻者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必是三苗无疑。 应龙的心里也是有些紧张,双眸凝望着飞舞空中、金光四射的亢金龙,亢金龙扶摇直上,翱翔半晌,飞落而下,略一盘桓,直向三苗飞去。 众人脸上都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三苗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应龙阖上双眼,暗暗叹了口气,猛听一片惊咦之声,睁目再看,亢金龙打了个旋,摇头摆尾,越来越近,在瞳孔中迅速放大,然后,抓落自己肩头,昂首长吟。 所有人目瞪口呆,三苗怒意一闪而没,一语不发,收回凝魂丹,拂袖而去。 周围眼神怪异地看着应龙,羡慕,嫉妒,还有一点怜悯,窃窃私语,慢慢散开,应龙向腾根稽首道:“多谢道友了!”转身刚欲走,腾根忽道:“你可是孟章?” 应龙回身称是。 “委随与我提起过你,听说你能领悟自然之灵,”说到这,腾根顿了顿,接着道,“好好待它!” “是!”应龙再度稽首。 不知过了多久,二层殿堂仅剩下腾根一人,他静静伫立石案之后,轻声自语道:“龙儿,希望我没有选错人!” 扑市继续,应龙悄声对支莫道:“扑市结束后,你乘车回府,我们要走了,不再特意告别了!” “你去哪?” “我得回自己部族了!” “你还没告诉你来自哪个部族呢?” “下次遇见告诉你!” “切,你往哪个方向?” “南!” “那一起吧,我也和风姬说过了,要暂且离开一段时间!” 应龙想了想,道:“好啊!”又转向陵光和娉婷,“你们三人先走,到城南驿舍等我,没有人会注意你们!有情况及时传音!” “你一个人行吗?” “很多人保护我呢!”应龙笑道,他没有明说,但娉婷、陵光自然知道是离珠等中州道宗,当下点头。 午夜子时,扑殿大门隆隆关闭,石台四方各升起一道光柱,将扑殿笼罩其中。 夜色如幕,支莫三人已经走了,青石坪尚有千余人,应龙随着人潮走向墙垣穹拱,身后,几个黑衣人悄悄朝他掩近过来。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其中一人双手合拢,白光突现,一轮半月形的巨大光刃凭空悬临应龙头顶,劈斩而下…… 应龙始终严神戒备,早已发觉,身躯一扭,钻进地下。 轰,碎石横飞,一个巨坑袅袅冒起黑烟。 一石激动千层浪,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绷得紧紧的,警惕着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如履薄冰,毕竟每次扑市结束无不伴随着杀戮…… 应龙旁边之人不暇细想,念咒掐诀,法宝、灵器、法术齐齐向黑衣人袭去,其他离珠约定的中州道宗也同时出手。 黑衣人一击以为得逞,心中窃喜,刚欲举步查看仔细,道道光芒耀眼,从天而降,一声惨叫只及唇间,身躯爆裂,灰飞烟灭。 其他黑衣人慌忙援击,刹那间,数百人腾空而上,广袤的青石坪,千余人战成一团,金木水火土风雷光电,铺天盖地,强烈的璀璨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青石,遍地狼藉。 震耳欲聋,应龙从墙外地下躲开纷沓张望人群的乱踩,钻出身,急传音支莫,“我没事,你们快走!” 远远的,看到亮如白昼的夜空,陵光折身返回,支莫和娉婷互觑了一眼,紧随其后,恰巧应龙传音,三人止住脚步,支莫道:“咱们还是先去城南驿舍等他,不要错过了!” 应龙辨明方向,再次遁地,驰往驿舍,没跑多远,一股吸力,如章鱼触角一般,不由自主已被扯出了地面,但听一人长笑道:“孟章,或许该叫你应龙吧,你还想往哪跑?” “是你!”应龙抬首,随象身着金丝长袍,脚踏虚空,脸上犹挂着笑容,却目光冰冷,眼眸里尽是狠厉。 “怎么,败了我的事,偷了我的东西,便想一走了之吗?” “天下之大,爷想去哪就去哪!”应龙淡淡道,双手在袖里轻轻捏碎了两道灵符。 “呵呵,”随象明显已然察觉,却没有阻拦,“找人帮忙吗?!随便吧,没用的,还是乖乖把宝物交出来,否则,我一刀一刀剐了你!” “我是吓大的?!”嘴上说着,应龙心头一翻,随象说得如此肯定,必是有备而来,早知如此,不如当初把青魃杀了……看来这回真的有点凶多吉少啊…… 暗暗催动小天轮。 一声冷哼,随象右掌探出,夜色愈黑,阴影如潮水般淹没了应龙,一只巨手当头抓下…… 第125章 九龙焚炀 扑殿依旧混战,应龙既然无恙,离珠遂护得中州道宗退走,又命无极、惠阳前往城南驿舍,自己则沿途寻查,以防万一,未行多久,应龙灵符报警,忙停身,刚欲赶去,眼前倏然扭曲,一人踏空而出,微笑道:“老友,好久没见了,三日匆匆,再叙叙旧如何?!” “三苗?!”离珠一怔,已然明白,应龙恐怕危险了,沉声道,“中州和西王母素来无犯,你何必听随象挑唆,为奸人所用?!” “随象?他还不配!”三苗轻蔑地一笑,接着道,“不妨明说,我受尊卢所托,当忠人之事,何况我也很讨厌那小子!” 孤竹至尊强者尊卢都出面了?……而且他们已明显尽知应龙底细,离珠更加担心,心如火燎,不再多言,“敕”字出口,一尊百丈巨像浮现空中,靛蓝色的浓眉插入云鬓,墨甲黑袍,左手持剑,右手偌大的宝光葫芦倾倒而下,宛如银河泻落,白练倒挂,波涛汹涌,似水似乳,奔流卷向三苗。 “天一净水?!”三苗吓了一跳,没想到离珠出手便毫不留情,那小子是什么人,能让离珠这般大动肝火,忙轮指如飞,碧雾升腾,浓重如墨,刹那咫尺不见五指,血腥扑鼻,虚空皆被腐蚀得滋滋作响,仿佛即将燃烧一般。 净水碧雾一疾一徐迅速接近,天空之上,碧青银白辉映,景象壮观而奇异无比,轰然冲撞,天一净水可吞噬万物,青烟渺渺,碧雾消退,却仍然凝而不散,三苗嘶哑声传来,“蚀天毒瘴,剧毒,而且能禁锢虚空,我斗法也许斗不过你,但拖延段时间足矣,那小子死定了!” 离珠面沉似水,左手催动神将,右手戟指一划,三苗话音方歇,一柄巨剑悄无声息,微微一顿,呼啸而斩,光芒四射,璀璨如日。 三苗噤声抬头,急结斗印,化双白鹤决,一尊百丈虚影,穿五色袍,左手执扇,右手执锤,巨剑离头三尺,锤剑相击,震荡波涟漪般扩散开来…… 五色袍神将左手扇向离珠一挥,天地之间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碧莹莹的雨,待得看清,那不是雨,居然是一条条线形的虫子…… 青丘城,祝融府,祝融身躯一晃,消失不见,随即忽触壁障,竟被挤出虚域,远远的,随象与应龙隐约可见,耳边,一人悠悠道:“祝融族长,等你很久了,我已封印了这片虚空,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出去了,和我一起看看热闹吧!” “尊卢?!”祝融心头一沉,“孟章乃赫胥族执事,岂可擅杀?!你怎会帮助那随象?!” “孟章?!”尊卢大笑道,“应龙吧,他是中州的人,我虽然厌恶随象,但也万万容不得外人在孤竹撒野!” 视线越过尊卢,祝融清清楚楚地看到随象巨掌抓向应龙,不禁大惊,再不多语,手臂挥处,熊熊烈焰,顷刻成海,漫天的金蛇狂舞,转眼将尊卢吞噬其中。 “开!”一声朗喝,仿佛劈波斩浪,火海向两边翻滚开去,尊卢傲然而立,目光灼灼,却非望向不远的祝融,而是落在火海深处,沉声道:“想走?!” 伸手一握,那处冉冉丈许烈焰忽然一滞,接着竟化为人形,祝融幻身而出,冷冷看着尊卢…… 原来的祝融,轰然燃烧,变作冲天的火焰。 尊卢再扭首,望向另一处,又是伸手一握,祝融重现,火海浩荡,每簇火焰都可能是祝融,应龙危在旦夕,祝融无心恋战,但无论怎么变化,一时半刻,却冲不过尊卢的双手…… 巨掌狠狠抓下,一道白光自应龙嘴中喷薄而出,方圆数十丈赫赫煌煌,纤毫毕见,旷野之上,一轮弯月,光芒四射,比闪电耀眼,比闪电迅疾,迎向巨掌。 轰,撼天动地,应龙震得身躯晃了几晃,站稳仰首,小天轮碎作星光点点,随风摇曳,晶莹如雨,巨掌猛地一沉,化为虚无。 “什么?!”随象收回居然感觉微痛的手,满脸愕然,惊怒交加,他确实没有把应龙放在眼里,很是托大,适才仅仅随手一抓,但即使这样,亦绝没想到竟能挡其一击。 “看来我小觑你了!”随象冷声道。 应龙张口一吸,光雨如龙,尽纳灵海,可惜再无动静…… 只能挡住一次吗?!那也够了……远处烈焰冲天,他偷眼观瞧,已看到祝融,正与尊卢激斗,心中略安,笑道:“你的道法比起你的无耻可是差远了,也配称大能?!” 随象脸色铁青,“牙尖嘴利,是不是想靠着口舌拖延时间啊,祝融是过不来救你了,去死吧!”说罢,缓缓举手,双眉一竖,挥掌拍落。 掌影重重,尚离十余丈,宛似泰山压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应龙只觉浑身骨骼爆响,几乎寸裂,强忍着咬紧牙关,合拢双手,十指眼花缭乱。 “还要垂死挣扎?!”随象嗤笑道,巨掌叠疾。 应龙充耳不闻,最后一指按在额间,巨掌愈近,呼吸局促,胸闷难当,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摔倒在地,命悬一线之际,虚空蓦然扭曲,一只大手从裂缝中探出,看似缓慢,快如闪电,一拳击中重重掌影,掌影骤顿,巨拳再击,掌影破散,随象连退几步,惊愕莫名,一尊拄天立地的身影踏破虚空。 “神降?”随象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瞠目脱口道,怎么可能?! 远处,祝融时刻关注着应龙,见他祭出小天轮,逃生一劫,心头一松,接着,随象挥掌,心头再紧,才欲奋力冲脱,天地之间,一尊巨影,俯瞰众小,又惊又喜,尊卢也是一怔,诧道:“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倘假以岁月,前途不可限量啊,可惜了!” 祝融自然知道那并非神降,但应龙能让一尊神灵自愿与他缔约,这小子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呀?!……不过,以他修为绝不可能支撑太久,如果自己打不碎封印,尽快相救,恐怕仍难免命丧随象之手…… 想到此,祝融面容更加肃然,沉声喝道:“九龙焚炀!” 随着喝声,两臂展开,勾手结印轻招,火海沸腾,焰高千尺,翻滚咆哮,隐隐有嘶吼之声,大地骤然干涸焦枯,蛛网般的龟纹四处开裂延伸,九条赤龙披烟沐火,从火海中钻出,叱咤盘旋,流金铄石。 然后摇头摆尾,齐齐俯视尊卢,龙躯一扭,纵腾而下,酷烈炎炎,若焚苍穹…… 第126章 合击 “焚炀之火!”焚炀之火虽略逊于三昧真火,威力无穷,尊卢凝望九龙,眼眸尽染赤红,九龙狂舞中,瞋目大喝道:“八方力士安在?!” 一圈圈的金色光环从天而落,霞彩万道,照耀如日,八尊力士,高百丈,赤面黑须,膀阔腰圆,足踏祥云,降身现出,法相庄严,神威煌煌,凭立熊熊火海之上,横眉怒目,赫咤对峙九龙。 那边,应龙已然看到,震骇之余,心头一沉,这尊卢名不虚传,果真神通广大,祝融还能不能来救自己了?! 思忖间,黄巾力士悍然踊跃,与九条火龙混战一处,你来我往,翻云倒海,祝融暗暗叫苦,二人千余年未曾交手,当初,尊卢修为便高于自己,如今更加深不可测,应龙近在咫尺,似远隔天涯,神降能撑多久?! 密密匝匝,千万条蠕动的碧绿虫子,如雨般飘下,三苗得意的声音传来,“碧蛊虫,沾上一条,便会噬骨吞血不休,自昆仑山相识,咱们可算故交,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离珠不语,长眉随风飘拂,嘴唇微动,一声嘹亮的啼鸣,深沉夜幕,一只大鸟翩若惊鸿,自西倏忽飞来,似鸾似凤,腹生三足,赤首黑目,五彩斑斓,振翅鼓翼,从虫雨间一掠而过,直啄三苗头顶神将双目,身后,冰彻入骨的寒冷扑天袭来,一片霜白,所有蛊虫绝望地挣扎着,尽冻空中,晶莹闪亮。 “昆仑青鸟!”三苗一怔,但见离珠朝巽地一吹,狂风大作,万千蛊虫俱成冰屑,熠熠点点,消散无踪,接着向三苗一指,又一柄璀璨巨剑,锋刃临顶,斩劈而下。 随即第三柄、第四柄…… 柄柄巨剑连绵不断,三苗一时手忙脚乱,遮挡之余,方再欲施法,第五柄、第六柄……急扬袖一丢,一把乌伞滴溜溜一转,由小变大,才吁了口气,第七柄巨剑再斩…… 与此同时,天一净水势头大盛,澎湃汹涌,万马奔腾,迅速淹没吞噬碧雾,三苗失色,左右支绌,第八柄,第九柄风轮般接踵而至,漫天光华…… 城南驿舍,驿车散列,支莫三人在大门石阶下,等候半晌,不见应龙踪影,远远的夜空亮如白昼,光怪陆离,支莫有些着急,陵光脸色越来越冷,支莫忙道:“这样吧,你们俩继续等着,我回去找找,哪边有消息及时传讯!” “我随你去!”陵光冷声道。 “不行!”支莫摇首,“咱俩都走了,娉婷怎么办,这里也没那么安全!” 陵光闻言,微微犹豫,娉婷笑道:“我没事,你们去吧,找应龙要紧!” “这……”支莫踌躇,忽听半空有人道,“你们谁也不要走了!” 三人仰首,辛格黑袍长剑,神态悠闲,略带嘲弄地瞅着三人。 乍见辛格,支莫已知不妙,未等开口,一簇火焰如流星般一道长长的灼痕,一瞬而过,疾射辛格。 辛格万没想到陵光出手毫无预兆,慌乱之间,护体罡气青光大放,掠退丈许,如遭重击,嘭,青光消散,火矢直奔咽喉,辛格屈指一弹,火矢摇曳泯灭。 不禁脸色倏变,恼羞成怒,眼中凶戾隐现,望向陵光。 陵光手里已多了一张流光溢彩的大弓,目光凛寒,四目相对。 “小丫头,原来是尊器,怪不得这么嚣张!” 陵光一语不发,擎弓张弦,簇簇火矢,如雨般,齐射而来。 飓风狂作,拔地而起,夹裹着簇簇火矢倒卷支莫三人,树断枝折,青石台阶整个掀开,飞沙走石,驿舍门倒墙塌,人喊马嘶,驿卒等众仓皇远避,有修道者早纷纷遁开,无一人敢出头…… 狂风过后,败壁残垣,辛格定睛看去,满地的狼藉,却哪还有支莫三人身影,忙抬头寻望,半空中,一人脚踏巨剑,面沉似水,身后兀立陵光;另一人与娉婷双骑独角兽,笑吟吟地看着他,独不见支莫。 “什么人?”辛格跟随象多年,素来探查中州四极情状,隐隐猜到了几分,心头一紧,喝问道。 “我是众妙宫的惠阳,那是普明宗的无极,你身为金丹,以大欺小也就罢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娃子,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南宗北宫的无极惠阳之名,辛格如雷贯耳,但对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始终半信半疑,毕竟二人未成金丹,觉得多半虚谬夸大之语,不过竟能在自己倾力一击中轻轻松松救走二女,震惊之余,也多了些忌惮,当下道:“奉命行事,情非得已,并无取她们性命之意!” 无极瞅了他一眼,并不理睬,回头满脸关切地问陵光:“你怎么样,没事吧!” 陵光顿了顿,冷冷“嗯”了一声,再无回应。 无极讪讪,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出口,一时僵住,惠阳看得清楚,又好气又好笑,对辛格道:“那你去忙吧,我们还有事,不送了!” 绝对的无视,辛格怒极冷笑道:“此二女与应龙作乱孤竹,你等助逆,且不追究,她们必须留下!” “找死!”无极回首,白衣飘飘,双目射出两道寒光,凛凛逼人。 “糟糕,你惹恼他了,快走吧!”惠阳笑道。 辛格气结,自己何尝曾被小辈如此轻藐过,终于勃然变色,“小子狂妄!” 无极转向惠阳,“别闹了,快点结束,去找应龙!” 惠阳敛容颔首,对二女道:“你们闭眼!”随即口吐如珠,宛如吟唱,乌云瞬间凝聚,天昏地暗,五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如五条银爪狂龙,张牙舞爪,炫目雪亮…… 与此同时,无极并指如戟,凌空一点脚下巨剑,接着虚划成圆,高高举起,无锋利在手漫弥天杀意,无尺寸之铁奋百丈剑芒,隐有五道,合而为一…… 目睹此象,辛格凝神守一,灵气周天运转,不知为什么,心底忽然有了一丝后悔,疾掐决念咒,飓风再起,相比方才,威势远胜,下接大地,上不见尽头,粗逾百丈,人如蚊蚋。 无极惠阳衣衫猎猎,巍然不动,同时喝道:“合!” 喝声中,五条银爪狂龙扶摇直上,竟是缠绕上巨剑,雷光大放,远远围观诸人,只觉眼前一亮,然后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再无一物…… 第127章 你杀不了我,我就杀你! 泰逢踏空而出,看了看随象,俯首对应龙道:“呵,化羽境啊,金丹都瞧不上眼了,大能……下次是不是该惹至尊了,”说着,已看见远处的尊卢,神念一转,岂有不知,愕然道,“你还真惹了!” 应龙挣扎着爬起身,抹去嘴边的血渍,抬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啊?!” 随象身为大能,惊异之后,早明所以,淡笑道:“怪不得如此狂妄,原来有神灵撑腰,不过恐怕终究难逃一死!”说着,两手无名指,中指同时蜷曲掌心,拇指拢抱,与食指小指指尖向天,合掌竖于胸前,喝道:“敕!” 西北方,隐隐闻听山崩地裂,忽明忽暗的夜空完全黑了下来,一座大山绝壁千仞,直插云霄,巍巍不见其顶,横空飞临,顿了顿,倾泄着泥土碎石,滚滚砸向泰逢。 直至今日,应龙方真正见识了大能与至尊的通天手段,不由得莫名感到些许迷惘,自己忽然显得那么渺小…… 泰逢面露凝重,举臂过顶,几可遮天的大手竟托住山底,身躯倏地一沉,随即一声大喝:“走!” 大山猛地飞起,划过一道无比壮观的弧线,没入视野之尽头,夜幕之中。 应龙悄悄松了口气。 随象连退两步,双掌震开,点了点头,“好神通,若你真身降临,我自退避三舍,不过,一介分身,我还不惧!”说罢,云袖一摆,金光普照,祥霭云集,一个巨大的紫金钵盂,背负苍穹,笼罩大地,徐徐地旋转着,一眼望去,居然让人有种敬仰的冲动。 泰逢沐浴金光,脸上波澜不惊,应龙脑海里却有声音传来,“他说的没错,我现在仅仅分身,斗不过他,我走了,此乃仙器紫金钵,能收了我这缕神魂!” “那我呢?”宛若惊雷,应龙如堕冰窟。 “金虹阴阳目即将完成,现在真身不能离开,好自为之吧!”余音袅袅,泰逢的身影渐渐虚幻,消失不见。 “……” 随象广袖轻摆,紫金钵由大变小,收回袖中,“看你还有什么手段?!”眼眸凶光一闪,手再抬起。 远远的,祝融看得真切,微阖双目,心头一紧,无力感涌如潮水。 应龙已用尽了所有的手段,长长吁了口气,转首向祝融遥遥一笑,“来世再见!” 随象望着应龙,亦生赞许,骈指光芒绽放,一团火红忽自南而来,从天而降,白虹贯日,鲜血迸溅,支莫胸腹皆碎,仰天摔倒。 应龙天旋地转,踉跄着俯身抱住。 支莫浑身是血,双睛爆凸,气若悬丝,看看应龙,道:“我是不是冲动了?!”说着,想笑笑,鲜血汩汩从眦裂的眼角、口中溢出,浸染前襟。 “我救你,我救你!”应龙哽咽,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想打开怀里的乾坤袋,手却不停地颤抖…… “晚了!”支莫摇摇头,目已不能视物,摸索着抬手,指了指胸口,“栗陆族……找幽兰!”血泉喷涌,再也说不下去,手臂,软软地滑落,双目合拢,生息湮灭。 祝融须发戟张,一步跨越火海,蹂身而上,一拳轰向尊卢,尊卢喟然一叹,同样晃臂相迎,火龙与力士俱都消散,两大至尊,拳来脚往,如市井街头,恶斗在一处。 应龙如木雕泥塑,鲜血和泪水依然在流…… “好了!”随象缓声道,“没有立刻杀你,是因为你有一个能共生死的朋友,也因为想让你了了死前之愿,现在,去死吧!” 应龙轻轻放下支莫,站起身,惨然一笑,“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仍然活着,你不烦我都烦了!”夜风盘旋吹过,泪水渐干,眼眸渐亮,直视随象,“你杀不了我,我就杀你!” 说着徐徐消失,一条三十余丈的青龙拔地而起,龙吟响彻,傲岸的孤独中透出一缕难以道尽的悲伤,还有无边睥睨义无反顾的决绝。 龙躯一扭,五爪腾空,向随象怒扑而下。 “圣兽变!天道古法!”随象脸色一变,不是早已失传了吗,不暇细想,一拳轰出,青龙坠落尘埃,现出原身,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随象再不说话,骈指凌点,星驰电掣,瞬息而至,一个淡淡的阴阳图静静浮现,挡在应龙身前…… 青楼。 心儿月儿正在嬉笑打闹,忽然停身,“他会死吧?!”对望一眼,同时点点头,化作两道流光,一青一红,疾掠而去。 青楼后院,霜翎敛衽蹙眉,“这两个小妮子!”犹豫片刻,亦化流光。 九柄巨剑轮番斫斩,青鸟振翅啄击,三苗终于抵挡不住,飞退百丈之外,“老友,今朝暂别,来日再会!”嘶哑之声越来越远。 离珠没有追击,举步踏入虚空。 城南驿舍,天地沉寂,一具尸体从天空跌落,观望诸人目眩神迷,半晌,一人小心翼翼地道:“辛格死了?!” 白光如练,消没阴阳图,阴阳图晃了几晃,散作轻烟,混元珠重新归于平静,应龙恍无所觉,再一次挣扎站起…… 灵台深处,一声龙吟,响彻清越…… 随象快疯了,幸青魃斡旋,几族重新联手,布下天罗地网,就为了应龙这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本以为能轻轻松松地伸指捻死,没想到,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他凝望着那对似乎越来越坚决的眼眸,心底,竟隐隐得有了一丝害怕,暗道此子若今日不除,必遗后患,随象面露狠厉,第n次抬起了手。 两道流光,一青一红划破夜空,两只巨狐,尻生九尾,摇摇撩天,美丽绝伦,异常灵动的大眼睛瞅瞅脸色苍白的应龙,然后转向随象,口吐人言,“是你欺负他了?!” 随象一怔,青、赤神狐乃孤竹图腾神兽,民众敬若神灵,万年来见首不见尾,今日居然现世,保护应龙,简直匪夷所思……骈指高举,神情数变…… 虚空扭曲,离珠一眼看到应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一剑一兽,陵光急急跳落,几步跑到应龙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摇晃道:“应龙?!”微微带了哭音…… 娉婷眼光波动,没有说话,抬起头,扫了随象一眼,随象忽然觉得心头猛地战栗了一下,不禁莫名其妙。 龙吟无息…… 第128章 支莫与幽兰 应龙垂首望向支莫,轻声道:“支莫死了!” 陵光这才发觉,不由一震…… 天空,一人出现随象身边,面容阴鸷,高声道:“何方妖物,敢幻化图腾神兽?!” 二狐闻言,圆睁双目,异口同声,恼怒道:“你才是妖物,你全族都是妖物!” “图腾神兽岂会帮助祸乱孤竹的细作?!何况神兽从来行踪飘忽,谁能肯定你们不是妖物趁机变化?!”那人冷笑道,接着对随象道,“敢乱我孤竹者,杀无赦!” 随象颔首,瞳眸杀机再现,看向应龙。 “临魁,你敢?!”离珠勃然踏前,无极、惠阳立于身后。 “我会怕你吗?!”临魁沉声道。 “不过万年,人情冷暖可知!”声如仙乐,一只巨大的仙鹤翩翩御风,丹顶如日,长颈如龙,绝云气,负青天,翼若垂天之云,九玄仙鹤,滔天的威压潮水般笼罩而下…… 孤竹至尊图腾神兽,居然也现世了…… “我可证实,如何?”仙鹤林簌泉韵,余音回荡。 “还有我们四个老家伙!”无声无息,无一丝涟漪波动,四个老者就那么出现在天空之上,须发皆白,宽氅大袖…… 一见四位老者,随象、临魁慌忙稽首,尊卢、祝融双双停住,尊卢除去封印,二人掠近施礼。 离珠亦道:“离珠见过四位宿老!” 为首老者摆了摆手,环顾四周,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应龙,转首离珠道:“你可是昆仑古族的离珠?” “正是!” “呵呵,很久不见,你也老了!” 离珠微微一笑。 老者最后望向仙鹤二狐,颔首道:“鹤仙友,当日一别,沧海桑田,一向可好?” “哪里好啊?!我们快被当成妖物了!”赤狐抢白道,仙鹤略带嗔怪地用翅膀拍了她一下,然后唏嘘道:“是太久了!” “鹤仙友不要见怪,待我处理些事情,咱们再叙!”说罢,老者望了望扑殿的方向,仰首高喝道,“众巫卫何在?!”声传千里,滚滚如雷。 守护王宫的吴回,扑殿内的骊戎,始终未理会扑殿外的混战,孤竹各大族见惯不怪,早已撤离,至于其他四地,多消耗些道宗的力量,何乐而不为?!此刻听闻呼唤,忙率众巫卫赶来,一眼看到祝融、应龙等人,不禁一怔,无暇多顾,齐齐向四位老者躬身拜见。 虽不敢私语,激动不已,传说中视若神灵的三大图腾神兽,四大宿老,今日居然同时出世,恍若梦境,莫非是为了那个孟章,着实不可思议。 仙鹤的来历,应龙并不知晓,不过对二狐却是猜到,心潮翻滚,感动涌聚,而那扑殿四大宿老,风伯、雨伯、雷伯、电伯,曾听霜翎讲过,原是炎祖四大护卫,深不可测,即使剑圣亲至,联手亦有一御之力,却不知因何而来,是吉是凶,暗道:无论如何,拼却一死,也不能再连累二女。 但听风伯道:“老三,老四,你们携众巫卫平息了扑殿的争斗吧!”雷伯、电伯应诺,飞往扑殿,骊戎、吴回等巫卫们随后,不久即回,扑殿处已风平浪静。 风伯对尊卢、祝融道:“因何事,同室操戈?” 祝融默然,尊卢恭声道:“应随象之约!” 随象趋前道:“那应龙来自中州,偷潜孤竹,祸乱我国,窃我族重宝,祝融不明是非,倒行逆施,故不得已而为之!” “是吗?”风伯缓声道,“其间详情,我等已知,应龙何曾行过祸乱孤竹之事,至于窃你族重宝,”说着,俯视应龙,“你有吗?” 应龙摇首,斩钉截铁:“没有!” 风伯点了点头,对随象道:“既然没有,你为何妄加其罪?” 巫卫们不知就里,其他人皆怔,我的天啊,这偏袒得太明显了吧……祝融不露声色,暗自也微感愕然,尊卢缄默不语,临魁面容阴晴不定,应龙更出意料之外。 随象脑海一晕,忿然辩道:“此事确凿无疑,何来妄加之说?!” 风伯脸色倏沉,“你为一己之私,残杀栗陆族与有乔族人,还不伏罪?!你且暂拘巫殿,以俟问讯!”说罢,抬手轻挥,一个阴阳图幻化而出,与应龙方才相似,惟不知巨大了几何,上接苍穹,下覆大地,缓缓转动,深邃而神秘。 随象大骇,刚欲遁走,不由自主,飕地吸入其中。 收了随象,风伯屈指一弹,一道流星,飞向应龙,应龙伸手接住,赫然是一枚灵符,“回中州去吧,途中若有变故,我会亲至!”恍惚之间,峰回路转,应龙躬身拜谢。 “鹤仙友,”风伯再笑道,“万余年,今日相聚,畅聊一番如何?” 仙鹤颔首,对二狐道:“走吧!” 二狐眨了眨大眼睛,瞅瞅应龙,迟疑不动。 仙鹤舒展羽翼,在二狐头上敲了敲,“走啦!”二狐恋恋不舍,前足抬起,向应龙挥了挥,终与仙鹤俱化流光,在应龙眼中消失。 风伯目光落在祝融身上,“祝融,你现为神农古族之首,当须努力修炼,好自为之!” “是!”祝融垂首称是,再抬眼,四大宿老已然不见。 支莫的尸身入柩,暂时停放巫卫司,应龙从支莫怀里找出鲜血浸透的香囊和筑基丹,仔细审视,完好无损,想来支莫临死之前全力护住,悲恸难抑,转身离去。 鸿鹄随华盖,燕雀伴毂轮,离珠的五香车穿云破空,风驰电掣,不一日,飞临栗陆族上空。 栗陆族独辖一州,幅员辽阔,城邑颇多,应龙等连过数郡,四处打听,人海茫茫,宛如捞针一般,不禁焦虑万分,心道还是先找温姬再说,提及温姬,倒无人不晓。 栗木城,远远的,仿佛建在花海之上,洁白如云间点缀着簇簇嫣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连应龙的心情也是好了许多,温姬的宅邸不算大,孤居独处,惟三五侍女仆从而已,相见之下,甚为高兴,备馔以待。 一一介绍过离珠等人后,应龙问道:“彤鱼呢?” “族长见彤鱼极有天赋,带走修炼去了!” 应龙点了点头,想起彤鱼自幼寒苦无依,倒也替他高兴,随即将支莫之事告诉温姬。 闻听支莫已死,温姬黯然感伤,“原来你叫应龙吗?!支莫与你俱有恩于我,不想当初一别,竟成永决!” “随象终为扑殿拘拿,或可慰你父兄与支莫在天之灵了!” 温姬点点头,问道:“你此来可是路过?” 应龙摇首,“我在找一个叫幽兰的人!” “幽兰?”温姬一怔道,“你认识她?” 应龙闻言大喜,“莫非你认识?!” “嗯,她就住在城外山上!” 满山花开锦簇的栗子树林里,一处篱墙小院,栗树木搭就几间屋舍,其他人暂留车中,应龙与温姬来到门前,小叩柴扉,一个老者从屋内走出,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温姬道:“我俩是幽兰的朋友,可以见见她吗?” 老者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犹疑片刻,回身道:“幽兰,有朋友来找你!”缓步离开。 不一会儿,一个女子迈步而出,虽着粗布素裙不掩其美,清雅秀丽,声音温柔,如潺潺小溪,“爹,谁来了?” 温姬招手道:“幽兰,是我!” 幽兰一怔,惊喜道:“温姬姐姐,你不是去都邑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日,”说着,温姬指了指应龙,“有人托他给你捎了些东西来!” “谁会给我捎东西呀,先进来吧!” “不用了,”应龙道,“说几句话我们就走了!” 幽兰瞅瞅温姬,有些不解地打开了门。 应龙将早小心洗净的香囊和筑基丹珍重地递给幽兰,“这是支莫让我捎给你的!” 幽兰娇躯一僵,秋水般的眼瞳莹然有光,双手接过,轻声道:“那他呢?什么时候来看我?” 应龙鼻子一酸,凝噎在喉,再说不出话,转过身,走了几步,方道:“他说,他爱你!” 身后,幽兰的声音,温柔而透着深深的坚决与执着,“谢谢你能告诉我,你告诉他,我会等他的!” 应龙脚下一顿,不敢回头,大步而去,眼泪夺眶而出…… 青丘城巫卫司,一个巫卫慌慌张张地禀报吴回,“禀执掌,不好了!” 吴回脸一沉,“慌什么你,说!” “那支莫的尸体不见了!” 巫卫司灵室,棺木依旧,里面却已空空如也…… 第129章 无极的表白 五香车一路向南,沿途风景一如来时,应龙已嘱托温姬照顾幽兰,尤其护她筑基,温姬点头应允,挥手作别。 虽然了了最后一桩心愿,应龙依旧沉默不语,陵光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旁边的无极则时时偷眼观瞧陵光,觑机搭讪,但陵光哪有心情理睬他,无极很愿意相信那只是师兄妹之间的关怀,心底却微微忐忑,怅然若失,惠阳、娉婷心知肚明,偏不好说破,惠阳几乎是强忍住踹他下去的冲动。 途经长滩城,应龙凭栏眺望,旷野上,兵营仍然星罗棋布,战马士卒如蚂蚁般,来往穿梭,不禁皱眉对离珠道:“道长,我怎么看他们似乎没有撤退的迹象呢……” 离珠笑道:“二十万大军,哪有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定于下月初陆续撤归各州!” 应龙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过了落叶城,北镇关巍峨雄壮,映入眼帘,应龙凝望着,不由涌起一阵激动,“我终于回来了!” 全关上下一片欢腾,应龙之事,早传遍中州,五香车从天而降,无数人簇拥迎来,监兵,执明,常先,方雷,牟夷…… 烛火通明,大摆筵宴,将士同乐,举关欢庆,监兵兴高采烈,询东问西,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应龙心中热流涌淌,尽量简单扼要地讲述了孤竹经历,众人聚精会神,听得曲折跌宕,波澜起伏。 最后监兵道:“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和那个吸血的僵尸榆罔翻脸了,早知道这么危险,我和执明就去找你了!” 应龙一笑:“我知道!” 酒酣人畅,夜深方散,应龙辗转反侧,索性独自登上城墙,伫立远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忽从脑海中响起,“怎么,睡不着啊?!” 应龙一怔,“泰逢?!” “嗯,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在背后骂我呢?!” “骂过了!”应龙说着一笑,顿了顿,“只是想得太多,心情不好!” “说说?!” “自己太渺小了,打不过人家不说,跑都跑不掉,更不用说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了!” 泰逢沉吟了片刻,缓声道:“作人吗,活着总会遍体鳞伤,无论痛苦还是迷惘,都是因为时候还没有到,但会有那么一天,所有受伤之处都会变成你最坚强的地方!” “什么意思?”应龙似乎没有听懂,心底的最深处却好像亮起了一点光。 “多听多看多学多感悟!”泰逢停了停,接着道,“好了,我走了,小黑又带着金虹满山乱跑去了!”余音渐远,“记着,等你感悟了世间的一切,那个时候就到了!” 陵光宿处,无极徘徊了良久,终于犹豫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一见是无极,陵光的脸上不易察觉掠过一丝失望,“有事吗?” “我明天就和师尊回王城了!” 陵光冷冷地看着他,等他接着说下去,半晌,居然无语,只好“嗯”了一声。 与前两天一剑便斩落辛格的潇洒霸气相比,无极简直判若两人,嗫嚅几不能言,远远的,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无极一震,急从背后摘下一把长剑,递予陵光,“这是辛格的,我也没什么用,送给你吧!” 陵光一怔,伸手接过,“还有事吗?” 无极手足无措,涨得满脸通红,见陵光一蹙眉,欲转身关门,终于鼓足勇气道:“自从你去了孤竹,我特别的害怕,担心你会遇到危险,几次都想去找你,那天在孤竹看到你,我高兴极了,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告诉我,无论在哪,我都会赶过来的!” 说着,无极抬起左手,拇指轻按无名指根部,然后凌空一点,一柄晶莹璀璨的小剑浮现陵光面前,耀抚着美丽的脸庞。 “你收下它吧,我走了!”无极最后望望陵光,长吁了一口气,匆匆转身离去。 这就是表白吗,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陵光静静地站在门口,凝视着那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剑,心弦轻轻一动。 翌日清晨,送走了离珠和无极,自然还有惠阳,常先随应龙回屋坐下,道:“知道你很辛苦,不过,我此次前来顺代榆罔将军传令,让你明天赶去涿鹿!” “好!” 常先一怔,倒没想到应龙答应得如此痛快,毕竟受命前往,几乎葬身孤竹。 其实既然孤竹已了,应龙也希望能够尽快平息刑天叛乱,中州重归安宁,“不过,涿鹿城的护城法阵非常强大,我在孤竹随葛天学阵时,也曾仔细想过,却毫无头绪!” “是啊,刑天所囤掠粮草辎重足够维持一年以上,若不尽快破城,恐怕就会变成一场耗费巨大的持久战!” “待去了看看再说吧!”应龙话题一转,“你可知孤竹图腾神兽的来历吗?” “嗯,在中州大战之前,孤竹虽属神州,几乎自成一域,原名青丘,散居着大大小小的部落,以耕作渔猎为生,世代由九玄仙鹤与青、红神狐守护他们的家园,敬若神明,后来神农族率众部族败退,建孤竹国,便奉鹤、狐为国之图腾神兽,命万众祭拜,但万余年不曾现世,除原土着部落后裔坚信不疑,很多人都以为那仅仅是个传说,并没有真实存在过,包括我,”常先笑了笑,“你真好运气,居然得见真容,不过,你说曾偶见其化身,是两个少女,那应该是远古神狐的子女!” “为什么?” “因为传说中,神狐是一雌一雄!” “哦?!”应龙沉吟片刻,道:“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千万别怪我又触动了你!” “什么事?” “你曾经和我说过,魁隗族长被妖族所杀,父亲炎祖却没有来救他,或许是有什么咱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未能赶到,可那四大宿老就身在青丘城,为何也不援手?!” 常先闻言一怔,黯然摇首,“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愿意想!” 应龙不再深说,他总感觉妖皇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而很多事情犹罩迷雾,令人费解,他想了想,接着道:“那四大宿老为何会救我?” 常先道:“四大宿老活了数十万年,心计谋略,几近天道,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救你!” 应龙皱眉道:“回来的路上,我始终琢磨,彤鱼所说的神仙老头,很可能便是四大宿老之一,是他故意指点彤鱼逃出贫民窟,恰巧让我遇到,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还早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偏偏搞得这么神秘!为什么?” 第130章 胜利的曙光 王城华胥殿内,净德王放下奏疏,略有些兴奋地敲了敲御案,对旁边的大主觋道:“此次应龙功劳甚大,你说我应该封赏他些什么?” 大主觋微笑道:“他对这些倒并不看得太重,王上随意便可!” “嗨,谁说的?!”如果被应龙听见的话…… “嗯,好!”净德王颔首,然后对侍立的兵马司主事容光道,“命南镇卫铁骑就地休整,即日回防,至于各州城卫军,已启程的由风后、力牧率领,继续北上,其余就地待命!” “是!”容光躬身应命,随即又道,“现在冀州平叛已是指日可待,何必再调城卫军增援呢?” “叛军一日不平,冀州一日不安,孤竹新旧交替,尚动荡不稳,不可生骄恣轻忽之心!” “王上思虑周全!“ “还有,各地调遣天师便各归原处吧!“净德王沉吟道。 “是!”大主觋缓缓点了点头。 第二天,命牟夷率东镇卫铁骑暂守北镇关,常先方雷率本部近万人,及收拢并北镇关刑天降卒五千余人,与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娉婷,赶往涿鹿城。 路上,陵光递予应龙一柄宝剑,“送你吧!” “哪里来的?” “辛格的,无极和惠阳杀了他后给我了,你现在没有灵器,先将就着用吧!” “谁说我没有的,”应龙一笑,伸手接过来,“替你收着好了!” “你有什么?“陵光好奇问道。 “枪!” “什么枪?” “等哪天高兴再让你看!” “你是不是想死!” 非只一日,远远的,旌旗飘飘,连营百里,榆罔亲自迎出辕门,见应龙即道:“此去披荆斩棘,建功奇伟,冀州幸甚,三军幸甚!” 应龙笑道:“榆罔将军过誉了!“ 身旁的监兵毫不掩饰地冲榆罔嗤鼻道:“酸!” 榆罔恍无所闻,陪同驰入大营,各军帐将士闻讯纷纷涌出,攘臂呐喊应龙之名,欢声如雷。 大帐中,榆罔详细问了应龙孤竹情形后,思索半晌,方道:“孤竹既然罢兵,刑天孤立无援,可以择日决战了!” 应龙道:“涿鹿城中尚有两万余可战之兵,粮草充足,如依仗护城法阵困守,我们兵力虽强,也不足四万,恐怕很难攻破吧!” “再过几天,风后、力牧率三万援军就能赶到了!” 应龙闻言惊喜,近三年没有见过风后力牧,还真有点惦念。 榆罔接着道:“刑天此时仅有三策可用,下策,困守涿鹿;中策,率军尽快突围,与雍州常羊、白水二郡残敌汇合;上策,越北镇关退入孤竹!” “那将军认为刑天会选择哪一策?”常先沉吟问道。 “凡战,在乎人,以刑天性情,应选中策!而且当会舍白水而固守常羊!” “那若是你呢?”监兵揶揄道。 “若是我,”榆罔淡淡道,“我会千里奔袭王城!”说罢,喝道,“众将听令!” “在!” 诸将散去,应龙走在最后,忽回身对榆罔道:“谢谢你的凝魂丹了!” 榆罔颔首,道:“那你可否再行一次险?” “……” 涿鹿城州牧府,刑天端坐案后,良久不语。 旁边的永曜忍不住道:“没想到一个应龙,居然搅得孤竹天翻地覆,筹谋大计,付诸东流,如今我们已成孤军,身临绝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刑天转首望着永曜,“你有何对策?” 永曜迟疑道:“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死守涿鹿了,幸亏粮草充足!” 刑天摇了摇头,“飞讯传报,风后、力牧已率三万援军即日北来,到时,榆罔兵力足可将涿鹿重重围困,涿鹿城四面平旷,无险可凭,若切断我军水源,不需数日,必生哗变,榆罔兵不血刃,我们便成阶下之囚了!” 堂下,康回道:“孤竹虽暂罢兵,未泯逐鹿之心,不如我们突破北镇关,退入孤竹,徐图东山再起。” “孤竹既换国主,联盟当下已解,怎会轻易帮助咱们,除非归降,”刑天沉声道:“但联盟可矣,岂能投敌?!徒留千古骂名?!” 永曜犹豫道:“不如纳疏请罪,王上素来宽厚,念在往昔功劳,或可赦宥!” 刑天闻听,勃然拍案而起,“开弓岂有回头箭,再敢言降者,斩!” 永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垂首不语。 刑天缓缓坐下,吁了口气,问康回:“青魃有传讯回来吗?” 康回禀道:“没有,不过应是无虞!” “嗯,”刑天沉吟道,“青魃既留孤竹,当有打算,何况咱们并非真的孤立无援,坚守以待,未必没有转机!” 永曜道:“那青魃会不会以为大势已去,自谋脱身之计?!” 刑天沉声道:“绝无可能!”顿了顿,高声道,“常羊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传令各军,明夜突围,退守常羊!” “是!” 夜,月高星稀,涿鹿城城门大开,人如流水马如龙,浩浩荡荡,戈戟成林,刀矛如麦穗,衔枚卧鼓,分为数个方阵,偃旗西去,绵延数里。 待最后行伍铁骑消失于夜幕之中,马蹄声渐远,吊桥刚刚绞起,城门尚未关闭,一道耀眼银光已掠上城头,一片惊叫惨呼过后,再无声息。 吊桥缓缓放下,数十丈外的丘陵后,突然出现无数铁骑,刀光森森,雪白映月,旋风一般卷过大地,驰入涿鹿城,沉重的城门轧轧合拢。 应龙与监兵手扶堞口,极目远眺。 监兵不耐烦道:“怎么还没动静啊!” 应龙笑道:“咱俩是守城,以绝刑天退路,打起来也没你事,你着什么急?” “我虽然讨厌榆罔!”监兵悻悻道,“不过这小子用兵还真是厉害,他说刑天弃城西逃,刑天就弃城!” “嗯,”应龙点头道,“不过,刑天也够果断,现在风后援军未至,榆罔仅以不足三万人前去截击,几乎势均力敌,这仗恐怕不好打!” “那不如你来守城,我去帮忙吧!”监兵有点兴奋道。 “别闹了!”应龙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第131章 应龙又消失了 旌旗烈烈,战马嘶鸣,嗞嗞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如黑压压的乌云般,一眼望不到尽头,两军数万人马,遥遥对峙。 榆罔高声道:“刑天将军不愧英雄,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地突围,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刑天笑道:“你我现在虽为仇敌,知我者,莫过于你,人生难得有一知己,今夜可否堂而皇之地一决雌雄?!” “敢不奉命!”说着,榆罔举起手中的赤灵鞭,刑天一挥巨斧。 同声喝道,“杀!“ 马蹄腾跃踏落,滚滚如雷,大地震颤着,数万战车铁骑如潮水般从刑天榆罔身后劈浪分开,相隔百余丈,一掠驰过,面对面席卷而近,铁矛旌旗挡住了月光,草木偃伏,绝望地抖栗着,箭矢如飞蝗,雨点般密集,撕裂了风,呼啸破空,战马扬颈惨嘶,蹴蹶扑倒,甲士纷纷摔落,旋即被潮水吞没,践踏如泥。 擂鼓不息,两支巨大的洪流呐喊着,狂吼着,冲撞一起,刀舞如雪,枪攒如龙,血花飞溅,在空中触目惊心地绽放,斗大的头颅滴溜溜依然目眦欲裂,断肢残骸横飞。 一排一排的人马不断倒下,后面铁骑蜂拥扑上,大地瞬间染红。 常先方雷一马当先,尽往人多处杀去,顷刻,脸上铁甲上,有己方的有敌骑的,崩溅得血渍斑斑…… 榆罔、刑天各立高阜,身后青赤白黑黄五色牦纛,旋舞挥动,双方都杀红了眼,一时难分胜负。 刑天黄旗摆动,刑天后阵阵形忽然一变,数百人脚踏符兽腾空而起,为首一人,白面黑须,手持祭杖,刑天天师叛军统领清江。 “还想与我们斗法吗?!”执明祭杖一举,娇喝道,“大熊小熊!”话音方落,一团巨大的乌云冉冉升空,威势如虹,同时“敕”字出口,响彻云霄。 铺天盖地的火球,流星火雨般倾泻,与寻常修道者之间斗法迥异,部曲天师军掐诀念咒整齐划一,行云流水,绝不追求单体法术的强大,而是将最简单最快速的法术演奏出极其壮观的乐章,发挥最强悍的攻击。 喊杀震耳欲聋,正当难解难分,从黑暗之中,榆罔军的两翼,忽然冒出万余铁骑,旋风般尘烟滚滚,转眼间挥刀杀入战团,刹那砍倒数十骑,榆罔军骤遭三面夹击,阵形大乱,常先、方雷俱夹裹铁甲洪流,左右遑顾。 高阜处,榆罔脸色终于一变,“刑天全军在此,哪来的人马?”忙注目望去,待得看清,高喝道:“退!” 牦纛急摇,号角长鸣,榆罔军边战边退,向高阜聚拢,陵光犹有不甘,赖执明唤回。 刑天军亦不追击,天师叛军护住大军,缓缓向西而退。 刑天殿后,离得渐远,勒马驻足,朝榆罔方向凝眸片刻,方欲纵马,一道红光,急逾流星,直奔咽喉,刑天大惊,瑞彩千条,干戚之舞脱手而出,金光四溅,火红湮没,刑天怒哼一声,转身而去。 “不可!”榆罔急道,而红光已发,旋见刑天挡住,方轻轻地吁了口气。 陵光瞥了眼榆罔,蹙蹙眉,冷冷地皓腕一抖,玄牡弓由大变小,消失不见,执明早已瞥到玄牡弓,一怔,看了眼陵光,若有所思地笑笑。 旁边将领忍不住问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榆罔不答,高声道:“传令三军,从后追击,务必咬紧,凡懈松者斩!杀获多者,记大功!” “是!”千军应命,万马奔腾。 旷野上,碎叶残枝上犹挂着点点血滴,榆罔下马,徒步而行,放眼扫过,满地尸枕狼藉间,清晰可见无数横七竖八散破的稻草人,断裂处居然有斑斑血渍。 “那是什么?”身旁将领问道。 “束草为人术!”榆罔缓声道,这种法术他当初拦截刑天救援常山,虚张旗鼓时也曾用过,不料今日两阵对垒,刑天竟出其不意,束草为兵于阵中,再暗伏奇兵突袭,果不愧素来以胆略威盛天下之将。 “既然刑天不过使诈,何不在此一鼓聚歼!” 榆罔摇首道:“以我军目前兵力,本就很难围聚歼之,刚又士气已挫,若逼发拼死之志,胜负难料,现下既然西遁,倒给我军大举斩获之机,我想,便是逃回常羊,也剩不下太多人马了,何况,我倒希望刑天逃走,固守常羊城!” 说罢,榆罔环顾莽莽血色平原,道:“检视我军阵亡士兵,好好收敛,刑天军尸首,和以往一样,尽量按籍查明,埋葬了吧!” “是!” 涿鹿城头,监兵望着远远的激战,聚精会神,待转首再想与应龙说话,应龙竟已渺无踪影。 第132章 谁都会有梦想 刑天军一路往西,身后,常先、方雷率铁骑紧追不舍,千里日夜不休,刑天初尚回军阻击,离常羊愈近,三军斗志愈消,更兼携带家眷,呼儿唤妻,只顾奔逃,再也喝止不住,渐成溃散,待与弃守白水之军汇合,终于进入常羊城,人马损失少半,城头箭如雨下,才阻住常先追兵。 常羊城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地势甚为险要,墙坚壕深,易守难攻,常先方雷和西镇卫铁骑合兵一处,于城下立营扎寨,等候榆罔。 城中,永曜、康回等众将士弃甲曳兵,狼狈万状,十有半伤,皆累得东倒西歪,刑天也是心力交瘁,传令救治伤疾,备御巡守,命天师军统领清江重布护城大阵,自入郡守府歇息。 两日后清晨,常羊城内厉兵秣马,驱迁民舍以作兵营,清查核点各军将士。 东城兵营,朝猎之后,几个士卒拖着脚步,疲惫不堪地掀帘进账,其中一人对帐角落一个躺在兽皮之上的人道:“醉乙,还是你幸福啊,我前日刚逃回来,今天又起早操练,累死了都!” 被称作醉乙的人没好气道:“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腿受伤了,痛着呢,还幸福?!” 那人道:“能逃回来,受点轻伤,算万幸了,这次,不知有多少兄弟没回来,连咱们的百夫长都战死了!” 另一人叹道:“自刑天将军起兵,允诺的事一件也没有实现,身边的兄弟却越来越少!咱们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正说着,忽传来一阵压抑的抽噎声,几人回首,见一人竟低着头哭泣起来。 “共鼓,你又怎么了?” 共鼓呜咽道:“我想家了!” “废话,谁不想啊?!” “我说共鼓,咱俩从北镇关逃回来的时候,我说不如直接逃回家,你还不愿意!” “这样子怎么回家呀?!” 醉乙忽道:“我听说,凡降者皆免罪,有何不能回家?!” 几人沉默,半晌,一人道:“起初总抱着丝希望,现在恐怕也晚了,唉!” “嘘!慎言,”另一人道,“共鼓,你也别哭了!” 榆罔大营,诸将不断相劝,陵光杀气逼人,监兵怒不可遏,“离开应龙你就不会打仗了是不?!可着一人祸祸,真以为我不敢和你拼命吗?!” 榆罔面色从容,缓声道:“以我军现有兵力,打败刑天不难,难就难在一举荡平,我之所以拦阻陵光,因为无论击杀或是擒获刑天,常羊、白水二郡叛敌闻讯必会弃城遁逃,雍州山高林密,若与涿鹿溃敌汇合,必为祸四方,那样定会成为难以收拾之局,何时才能彻底剿净?!若想一网打尽,只有让他们聚在一处,然后待风后援军赶至,里应外合,方可成功,此非应龙不可,除了他,孰能任之?!” “万一有个闪失,你想以命相偿吗?” “既能闯孤竹,何惧一区区常羊,修为最高者不过刑天,尚未成金丹,我已嘱诫他,只要觑机破坏掉护城大阵即可,并未强求,应龙不干,谁还能强迫他吗?!” 榆罔言罢,气定神闲,监兵倒有点无语,总不能承认应龙很弱吧,陵光面色一寒,刚欲说话,执明拽了拽她与监兵,向榆罔道:“既然你已运筹帷幄,我们也不好太过苛责,先走了!” 出得帐外,监兵余怒不消,“你什么意思,咱们不管他了?”陵光也看着执明。 执明摇首,“人都已经去了,急有什么用,咱们想办法混进常羊就是了!” “那怎么可能?!” “这就得靠监兵了!”执明妩然一笑。 几天后,风后、力牧率三万援军终于赶至,见面自有一番亲热,翌日,除留小部人马安抚冀州,大军拔营起寨,驰赴常羊。 常羊城内,醉乙初愈,晋什长,歇一日,清晨,他沿着街道一路行去,刑天虽未纵兵抢掠,但总要占据民舍,驱使劳役,百姓苦不堪言,曾经的男耕女织,儿孙绕膝,恍若梦境,家家闭户,炊烟寥落。 城中心,方圆百丈,全被拆除,层层围护,戒备森严,凡擅近者杀无赦,但仍可以隐隐望见里面搭垒着很多巨大的青石柱,似乎杂乱无章,他却能看出其中暗藏着无穷的玄机,心道,除非葛天那般大能,否则恐难强行攻破!还得徐徐图之! 这醉乙自然便是应龙,真正的醉乙早已葬身荒野了,起初,他也没想好去扮成谁,结果这倒霉催的居然斩了一名自己军中的将领首级,遂怒而追杀,为了能够多些时间来熟悉环境,还狠狠心砍伤了腿,几天不语不动,营帐里的十个人,有两个应是旧识,其余均是来自不同的行伍,到目前为止,从上到下,倒没有人对他产生丝毫怀疑。 远远的,应龙也不敢观看太久,大致了解后,转身离开。 回到营帐,只有共鼓一人在,见应龙连忙施礼,“什长回来了!” 应龙摆手,“咱俩以前虽然不太熟,私底下也不用这么见外!他们呢?” “说是出去逛逛!” “你怎么不去?” “不想去!”共鼓低声道。 “又想家了?”应龙一笑,“你既然这么惦记家,当初为什么随着起事?” “如果成功了,中州和孤竹就可以自由往来,我听说孤竹机巧匠艺,精致绝伦,”说到这,共鼓的眼眸亮了起来,“我很想去学!” 这就是他参与叛乱的理由?!应龙无语,“你对匠艺很感兴趣?” “是啊!”说着,共鼓很兴奋地跑开,从自己的竹箧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应龙,“你看!” 似橹,却与寻常渡橹截然不同,像是两条大舟连接在一起,上建重楼,两侧装着四个巨大的楫轮,根根长桨如叶,甚是精妙稀奇,“这是你做的?” “嗯,”共鼓重重地点点头,“它能在大海上行走,抵御大风大浪,而且速度很快!” 应龙从未亲临大海,稍微有点懵懂,但看着手中的木样,再看看共鼓神采奕奕的样子,也颇感兴趣,端详半晌,问道:“这叫什么?” “我叫它浮槎!”共鼓比划着说。 “你还真蛮有才华的,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孤竹匠艺确实高超,不过与中州相比,那里绝不是一个美好的国度!” 共鼓一怔,疑道:“你怎么知道呢?!一个多月前,我在北镇关时,曾见到一只凤凰飞往孤竹,凤凰去的地方,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凤凰?!”应龙好笑,哪里来的凤凰,这熊孩子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他们都说我整天不务正业,白日做梦,”共鼓脸上掠过失落,“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凤凰,我知道你也不信的!” 应龙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世上是真有凤凰的!” “真的?” “嗯!” 第133章 给我狠狠地揍 “还有样东西给你看!”共鼓甚是兴奋,跑回去又打开竹箧,翻出一物,递与应龙。 应龙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形如青铜弩,惟是小了许多,弩臂与望山等由麻梨木所制,弩牙等机括皆为青铜。 “这是什么?” “铜牙流星弩。” “你试试!” 共鼓搭上一支羽矢,对准不远处之外的长案,手一扬,弓弦崩响,箭如流星,深深入木,羽尾犹在轻轻颤动。 应龙吃了一惊,重新拿回,反复端详,大感兴趣,平常青铜弩,大者车驮马拉,小者也须数人抗抬,这流星弩不仅可随身携带,精巧方便,而且威力不俗,廿十步以内,防不胜防。 “太好了,你先收着,以后会有大用处的!”应龙笑道。 “嗯!”共鼓喜滋滋地颔首。 几天后,大部伤卒已痊,十人为一什,十什为一行,十行为一大行,十大行为一军,刑天将所余两万四千余人编合为三军,因百夫长、千夫长多有折损,命先行伍大猎,以选百夫长,再大行伍大猎,以选千夫长。 帐中七嘴八舌,最后全望向应龙,一人道:“什长,你有想法吗?这机会可是相当难得啊!” 另一人摇首道:“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其他九个什伍,大部分实力都比咱们强,这百夫长可不太容易争!” 应龙没有说话,数日来,他仅仅旁敲侧击地探听到护城大阵来源孤竹,左思右想,觉得天玑阁既有阵图,这大阵极为繁复,很可能也有,毕竟刑天军中并未发现有孤竹人的踪影! 但让应龙头疼的是,到底如何确定有没有阵图,若是有,在谁手呢?!刑天还是清江?看来总得先接近到他们才行…… 恰逢大猎,如果真能争得百夫长,相信比一个小卒可是方便多了,而且天师军外,大部分将士皆是常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关键是怎样赢得不露痕迹…… 思虑已定,笑道:“既然必须参加,那就争取一下也好!” “你说得轻松……” “咱们以前不都在一个军伍,尚不熟悉,先一起操练下,看看再说如何?” 众人互相瞅瞅,点了点头。 广阔的田猎场,周围遍列兵器架,戈戟盾矛,明亮亮得耀眼,场上,已经有了很多正在往来操练冲杀的士卒,热火朝天,斗志高昂,应龙率着几个人晃晃荡荡,东张西望转了一大圈,众人弄不清他们要干什么,莫名其妙,纷纷侧目,连共鼓几人也不知应龙是何意,心里嘀咕,满脸无奈,跟随身后。 应龙倒不在乎,慢悠悠足足逛了小半个时辰,方停住身,几人以为要开始了,没想到,应龙琢磨了一会儿,却转身走向兵器架,然后又溜达了起来。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了,“什长,你当庄稼地里看收成呢?人家可都瞪眼了,再晃下去,我看咱们该挨揍了……” 应龙指了指架子上一面丈许高的长盾,对身材最壮硕的姚剑、孟晖道:“你们俩用这个!” “那是战车配备的,咱们要比的可是步战!” “先说说,你舞得动吗,会不会舞?” “当然会!” “那就行了,”应龙又对其余八人道,“你们全部换成长矛,我在中间,姚剑、孟晖在前,崔蛟你们四人在我两侧,共鼓四人在我身后!” “咱们向来只有三三阵、两轭阵等,你这是什么步阵啊?!从哪学的?”几人狐疑不定。 “没见过才好,出奇制胜吗,”应龙笑道,“试试吧!” 几人半信半疑,但还是按照各自方位排列,应龙居中,环顾四周,甚为满意,十个人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要行动稍微隐蔽些,便很难被人发现。 来回走了几趟,侧翼偏后的百里炙道:“不行,我们四个周旋余地太小了,挥舞不开,互相妨碍,真若交锋,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应龙点了点头,垂首想了片刻,对士贤、塞外生道:“你们两人去共鼓身后,我看倘对方从后突袭,共鼓他们很难防御,你们先游动抵挡,给他们转圜的时间,嗯,你们不要拿长矛了,用大砍刀吧,等一下,谁用刀用得最好?” 塞外生与另一人同时道:“我!” “好,重新排列一下,姚剑、孟晖在前,崔蛟、士贤在我两侧,共鼓四人在我身后,塞外生你们两人在末列!” 几人瞠目道:“我们咋感觉这跟闹着玩似的,太随意了!行不行啊?!” 应龙一乐,“我是什长,你们服从军令!” “……” 正鼓捣着,忽闻一人道:“我说你们磨磨唧唧地闹啥嘞,看这阵走的,什么鬼东西,就凭你们,还妄想去争百夫长吗?!” 应龙转过头,见十余人向他们走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满脸嘲讽地瞅着他们,不禁皱了皱眉,问道:“我认识你吗?” 那人双眉一立,“醉乙,升个什长,看把你狂的,是不是很久没挨揍了?!” “你想怎么样啊?”应龙笑笑道。 那人愣了愣,不能置信地盯着应龙,心想:“这小子是不是伤后吃错药了!”怒极反笑道:“敢不敢对战一场啊!” “好啊!” 话音刚落,那十余人哄然大笑,姚剑凑近应龙,低声道:“你疯了,那可是胡巢!” 应龙回身,姚剑和其余三四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畏惧和恐慌,蹙眉道:“胡巢怎么了,长角了?” “没有……但咱们可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以前也被胡巢打得吐血,你不会忘了吧?!” 那边,笑声稍歇,胡巢高声道:“小子,好胆量,来吧!” 应龙不理,对姚剑等人道:“如果连胡巢咱们都畏手畏脚,那还参加什么大猎呀,回去早点歇了吧!”说罢,转身,“来!” 胡巢轻蔑地撇了撇嘴,挥手道:“准备!” 身后诸人应命,兵器皆换成钝刀钝斧等,长矛矛尖也俱用厚革包裹,旋即摆出一个三三阵,胡巢与一人均持巨斧当先,虎视眈眈,齐齐一声大吼,“喝!”瞬间杀气冲天。 姚剑等人则各怀忐忑,气势萎靡,拖拖沓沓,半晌,方终于各就各位。 很多离得近的人,听得动静,都陆续停止了操练,纷纷围拢过来,早明显看出两方的差距,指指点点,讪笑如潮。 两相对峙,胡巢高声道:“冲!”刚欲举步,应龙忽举手道:“等等!” 众人一怔,胡巢嗤笑道:“后悔了?来不及了!”全场又是一阵哄笑。 应龙充耳不闻,对崔蛟、士贤道:“你俩把长矛换成粗木棒!”二人不解,也无暇细问,依令而行,粗木棒,由麻梨木油浸日晒而成,坚硬无比,长五尺二寸,下有护手,可双手握柄,能格利刃。 应龙立于中央,嘱咐道:“姚剑、孟晖,你们俩只管往前冲,崔蛟、士贤,凡有人摔进阵内,就给我狠狠地揍,其余人各守其位,见机而动,听懂了吗?” 大家虽不知自己这什长到底从哪来的自信,不由自主,受其鼓舞,精神一振,齐声应道:“是!” 第134章 你们打的过瘾吗 胡巢瞪着应龙乱七八糟的阵型,尤其是居然令阵中二人将长矛换做粗木棒,啼笑皆非,粗木棒本是战阵中击打敌骑马腿之兵,步战能有何用?!转头吩咐诸人道:“待会给我使劲揍,别打死就行!” “放心吧!” 刀矛并举,脚步沉重踏地,奔如烈马,双方迅速冲近,尘烟飞扬。 “长盾!”应龙高喝。 姚剑、孟晖蜷伏着身,紧咬牙关,双手牢牢握持挽柄,猛力向前撞去,胡巢身后三柄长矛自侧旁若毒蛇吐芯,窜刺而出,扎在长盾之上,砰然山响,姚剑孟晖一顿,双臂酸麻,拼命抵住。 胡巢二人挥斧劈下,四杆长矛如龙,越过姚剑等头顶,崩挑招架,趁着这瞬间僵持,应龙脚步一滑,已从盾间穿过,灵气运转,双拳轰向胡巢二人脚踝。 灵力外放,是道宗最基础的术法,倘在修道者之间,不啻儿戏,但对付常人,却非同小可。 仅听得咔嚓一声轻响,双双惨呼,向前栽倒,姚剑、孟晖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久历战阵,顶着长矛,两旁一分,胡巢二人结结实实地摔进阵中,长盾合拢。 “揍!”应龙高喝。 其实不必应龙提醒,崔蛟士贤喜出望外,早挥棒重重砸在胡巢二人后颈,俩人吭都未及吭一声,登时晕死。 应龙快似闪电,那三名长枪手同时扑跌,长盾骤松,再分再合,木棒雨点般落下。 长盾前冲,四柄长矛随后,胡巢中列三人惟觉眼前一花,胡巢等五人踪影不见,几乎吓得傻了,对方长盾已仿佛拄天立地,山岳般撞来,未及反应,手中兵器荡开,四支矛尖逼抵咽喉。 最后三人跟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跑,不知什么时候,两柄大砍刀,疾掠而至,明晃晃,冷森森,映着耀目的日光,挡住了去路。 应龙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仅仅几个呼吸,包括胡巢,五人遍体鳞伤,昏迷不醒,六人被制,全军覆没,除了远远的隐隐有喊杀传来,周围鸦雀无声,所有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连姚剑、崔蛟等人也是满脸不敢置信。 半晌后,姚剑等不约而同,踊跃跳起,欢呼如雷。 应龙心知不宜久留,向直至现在仍没有缓过神、呆若木鸡的六人道:“承让!”然后招招手道,“走吧!” 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表情变幻不定地看着应龙等人扬长而去。 回到营帐,姚剑等人依旧兴奋未褪,崔蛟目光疑惑地望着应龙,“你怎么受伤后,像变了一个人?!” “有吗?”应龙佯讶道。 “以前见到胡巢,你我和姚剑都绕着走,也没少受他欺负,今日片刻,就放翻了一队人,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躺下的,你们看清了吗?”众皆摇头,崔蛟接着道,“而且随便想个步阵,就这么厉害?!” “你们打得过瘾吗?” “过瘾!” “还想继续打吗?” “想!”声浪愈高。 “现在的我好还是过去的我好?“ “当然是现在的!“ “哈哈,”应龙大笑,笑罢严肃道,“人在真正经历了生死之后,自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几人闻言都有些黯然,颔首不语。 共鼓忽道:“所以,人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去做他想做的事!” “去!” 笑声回荡,如果说应龙刚当上什长时,或还有人心怀芥蒂,现在已经无不心悦诚服了…… 两日后,偌大的田猎场,包括应龙所领,近百行伍将共经步战,以百人为限,十队什伍群战厮杀,最后,屹立场上,剩余人数多者胜,擢什长为百夫长,不决不休,凡士卒皆用钝器,不得伤及性命。 临时搭建的高土台上,旌旗飘飘,康回一声令下,牦纛挥舞,战鼓擂鸣,万人涌动,地震山摇,脚步纷沓,呐喊撼天,所有行伍各就各位,戈矛如林,起伏如海。 方圆百丈,应龙放眼望去,行伍明显分成了三个阵营,胡巢已痊,居然拉拢了五个什伍,结方阵于左,最为强大;其余三个什伍列于右;惟应龙等茕茕独立…… 与前日不同,除姚剑、士贤仍擎长盾,其余人都握着一根粗木棍,极为引人注目,应龙的手中则多了一杆长枪,柄有丈二,金光灿灿,枪头隐隐宛若龙首,只枪尖以厚革包裹,不辨其状,微微一颤,竟似有轻轻龙吟之声。 九队什伍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们身上,胡巢对旁边一鹰鼻擎双棰人道:“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醉乙,千万小心!” 鹰鼻人不屑地扫了一眼,道:“他们摆的是什么鬼阵,还一人拎个木棒,能打仗吗?!你还居然被打败了?” 胡巢悻悻地撇了撇嘴,“我也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他那步阵很邪门,切莫小觑!” “我自己就完全可以虐他们了,何况这里有整整六十人,待会直接碾压,然后再收拾右边那些人!” “好!”胡巢神情一缓,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他那条枪!”鹰鼻人狞笑着咕哝了声,随即环顾道,“大家准备!” 话音刚落,两人的嘴同时慢慢张大,“我靠!” …… 右侧三个行伍为首一个胖子指了指应龙等人,嗤笑道:“他们是猪吗,知道群战,还不提早结盟,不是来找死吗!左边太强,咱们先收拾了他们再说!” “你才是猪呢!”另一人瞪了他一眼,道,“那个什长叫醉乙,前两天,就在这里,我亲眼目睹,胡巢挑衅,尚没看清楚,仅仅一会儿,胡巢就全军覆没了!” “真的?”胖子吃惊道。 “当然了,咱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听说醉乙与胡巢有宿怨,也许还得找上他们,咱们先看看!” “那边可是整整六十人,再猛也不敢冲过去吧!” “倒也是,这样吧,我过去把他们拉过来先对抗胡巢!” “我的天啊,”胖子突然满脸惊愕,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看,看,醉乙……他们居然冲过去了!” 第135章 亢金龙枪 “找死,准备!”鹰鼻人冷厉吼道,六十柄戈矛戟斧齐齐举起,划破长空,前方,应龙十一人风驰电掣,疾奔而来,越来越近,十丈,五丈,三丈,一丈…… “围!” 脚步踏踏,战阵甫展,对面,盾牌一分,只见一人手擎长枪,闪电掠近,直冲入阵中,朵朵枪花璀璨绚烂,道道金影霞彩云兴,长枪矫若游龙,中者皆仆,姚剑、士贤持盾如影随形,抵挡乱刃,惨叫声此起彼伏,崔蛟等紧跟其后,八根粗木棒不断挥落,既狠且准。 鹰鼻人大惊失色,奋棰方动,金光绽放,鼻梁塌陷,鲜血四溅,碎落的牙齿哽住咽喉,呜咽呻吟,仰天摔倒,头上早挨了一棒。 胡巢眼睁睁看着应龙虎入狼群,一片片的人瞬间仿佛割麦一般,魂飞魄散,转身欲逃,余光里黑影鬼魅闪过,脚踝又是轻轻咔嚓一声,痛彻心脾。 应龙为首,十人随后,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片刻,惨叫渐息,六十六人再无一能站立者。 悠然将兵器扛在肩头,缓缓跨过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瑟缩的身体,走向右侧三队什伍,应龙极友善地笑笑,道:“还打吗?” 三位什长连同士卒,圆睁双眼,面容僵硬,听得应龙说话,张大的嘴才努力合拢,所有人整齐划一,同时摇头,异口同声道:“不打了!” 高台,康回纵观全场,近万人拼杀在一起,如波涛汹涌的大海,浪起潮落,激烈壮观,根本没有注意,田猎场的一隅,已经结束了战斗。 身旁一名将卫接到禀报,一怔,急往那边望去,待得看清,忙向康回躬身道:“中军一行伍胜者什长醉乙!” “胡说!”康回愕道,“哪会这么快?!” “不敢妄报!” “带我去看!” “是!” 康回率诸将卫提缰纵马,疾驰而至,扫视一圈,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目光收回,一眼看出站在中央、众人视线聚焦之处的应龙,问道:“你可是醉乙?” “是!” “很好!”康回颔首,“你们四队人居然以少胜多,而且无一受伤!” 应龙未答,那三位什长一个胖子高声答道:“禀将军,是醉乙他们自己打赢的!” “什么?”康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问道。 “禀将军,我们只是自愿帮醉乙站脚助威的!” 旁边一帮人咬牙,无耻! 应龙闻言失笑,瞅了那什长一眼,心道:这胖子,有前途! 康回身躯在马上一晃,凝眸上下打量应龙,若换做是他,虽非难事,但即便尽率精锐,这么短的时间也不易做到,而这不过是千百普普通通什伍中的一支,醉乙也仅仅是一名小小的什长。 应龙自然认得康回,瞧他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语,微微忐忑,莫非太张扬,露了行迹?!揖礼道:“将军!” 康回一震,收拢心神,对应龙点了点头,温语道:“若非大猎,岂不埋没将才?!”然后环顾高声道,“传令救治伤者,其余解散,自此刻起,醉乙为中军百夫长!” “喝!”姚剑等高举盾棒,齐声欢呼。 营帐内,康回特命送赏一席菜肴,并两坛芽米酒,众人喜出望外,连应龙都对康回有了一丝好感,这些日,若说有什么苦恼的话,那就是没酒喝了。 几人俱用大碗,放声纵笑,开怀畅饮,连素不饮酒的共鼓也倒了一碗。 席间,士贤问:“老大,你那金枪哪来的?” “斩将夺来的!“应龙故作得意地一笑。 “运气太好了吧,你放哪了?” “藏起来了,省得你们看着眼红,惦记着!” “切!” “后日就该争千夫长了,”姚剑道,“以前真没想法,现在倒很想跟老大去试试了!” “嗯嗯!” “呵呵,”应龙摇首,“虽说大猎,千夫长不比百夫长,岂能仅凭猎战,随便擢迁?!” 郡守府,康回匆匆快步登堂,施礼毕,将应龙之事原原本本禀告刑天。 刑天初闻惊喜,随即神色稍缓,问道:“可知醉乙详情吗?” “我已查过,醉乙从祖上数代从军,此人始终驻守北镇,自随将军起事,也算勇猛,但并无出类拔萃,前些日,随大军往常羊途中,斩将一名,负伤而回,方累迁至什长,此次大猎,突然脱颖而出,依我看,足有将领之才,着实让人费解。” “宝剑锋从磨砺出,”刑天缓声道,“后日大猎,让醉乙也参加吧!” 康回犹豫了下,道:“醉乙所在大行伍已有千夫长,何况千夫长乃军中重将,现二十四名千夫长,仅缺五人,虽须大猎比试,最后胜出之人亦皆在意料之中,醉乙毕竟功浅,若果真就此擢迁,恐三军不服!何如缓以时日,观其谋略,着重锻炼,待积功之后,再行提升?!” 刑天闻言,据案沉吟。 一名侍卫忽入内报道:“禀将军,据探,榆罔大军距常羊不到百里!” “很快呀!”刑天面容平静,挥了挥手,“下去吧!”然后对康回道,“非常时候,当行非常之事,你去命人唤醉乙来见我!嗯,让他带上那把金枪!” 康回微微踯躅,垂首道:“是!” 应龙接令,自不知刑天召他何事,猜来应与大猎有关,稳了稳心神,悄悄放出亢金龙,化为长枪,随将卫前往郡守府。 直引到堂下,将卫退出,应龙施礼拜见,以往皆是远观,今日离得甚近,愈觉刑天气若渊岳,不怒自威,果然名不虚传,暗叹可惜。 但听刑天和颜悦色道:“可否把你金枪予我一看?” 应龙点头,近前递上,刑天隔案接过,入手极沉,仔细审视,似隐隐蕴藏灵气,却绝非灵器。 其实亢金龙居然能够千变万化,应龙也是后来方知,简直喜不自胜!相信整个道宗也不见得有几人知晓!刑天如何能看得出?! 刑天把玩片刻,赞道:“好枪!如何得来?” “斩将所得!” “可知叫什么名字吗?” “亢金龙枪!” 第136章 棒子队 “好枪好名字!”刑天笑道,绕过长案,将枪一捋,还给应龙,然后走了几步,忽道,“你对我军现在处境有何看法?” 应龙闻听一怔。 他委实未想过,刑天会对自己有此一问。 心念急转,忽想起,与榆罔临别时,他曾问过,为何会认为刑天将退守常羊,当下敛容答道:“常羊城坚壕深,地势险要,足可固守待变,即或城破,雍州地广人稀,山高林密,亦能潜龙于野,徐图东山再起,尚大有可为!” 不过一直不明白,榆罔所说的待变是什么意思?!刑天究竟能够等待怎样的变化?! “哦?”刑天闻言,面容一变,隐有一丝激动之色,点了点头,居然伸手拍了拍应龙的肩膀,唏嘘道:“退守常羊,诸将多有异议,不想你能知悉我心!好!好!”刑天连说了两个好字,垂首沉吟,片刻,道,“你先退下吧!” “是!”应龙拱手,转身离开,将下台阶之际,却又被唤回,听刑天问道:“听说你自创了一种步阵吗?” “集众人之智!” “有名字吗?” “青龙阵!”应龙脱口道,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名字…… “嗯,后日大猎!”刑天缓声道,“望你好自为之!” 应龙一怔,仰首,视线相对,刑天的目光殷切而决然,心头不禁一热。 夜,刚由民舍改建的将军府,康回郑重对应龙道:“明日,你与另一行伍对调,进入前军,尽快整备,以俟后日千夫长大猎!” “是!” 康回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本不赞成你参加后日大猎,但刑天将军对你期望甚厚,你若果能胜出擢迁,必会有许多将领心怀不满,望你妥善处置,切莫让刑天将军与我失望!” “是,末将遵命!” “你去吧!” 看着应龙的背影远去,康回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翌日,田猎场,依旧喊杀震天,应龙选处空旷之地,十队行伍,百余人,整整齐齐列成方阵,十位什长为首,应龙兀立前方,目光扫过,姚剑已迁任什长,昨日被揍得遍体淤青的六十余人,经过一宿军中天师的医治,基本痊愈,但迎向应龙的视线,都不自觉地有些躲闪,尤其胡巢,眼底掩饰不住埋着一丝深深的惧意,惟那现在已变成豁牙嘴的鹰鼻人,脸上犹带着一抹怨怼之色。 应龙暗笑,清了清喉咙,高声道:“今日整军,是为了告诉你们,咱们将参加明日的千夫长大猎,你们可敢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兴奋,有的惊诧,有的担忧,神情各异,一时皆未应声,姚剑率先高声道:“敢!” 那个小胖子也随之振臂道:“敢!” 应龙看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贾齐!” 应龙颔首,“其他人呢?” 又有两人相继应道:“敢!” 另外六人有两人本欲附和,见鹰鼻人与胡巢均不出声,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垂首不语。 应龙望望他们,缓声道:“你们是不是还想挨揍?!” 话音刚落,胡巢等五人急齐声道:“敢!” 应龙最后转向鹰鼻人,“难道你不敢吗?” 鹰鼻人身躯一僵,热血上涌,扬颈道:“若我为百夫长,便敢!” “那你觉得比我强吗?” “如论威望,自比你强,你若敢赤手空拳,单打独斗,也比你强!” “好啊!”应龙一笑,“那咱俩就试试,若你赢了,百夫长由你来做!” “你说了算吗?”鹰鼻人嗤之以鼻。 “告诉我,你叫什么?” “梵谷!” “梵谷,我自会和刑天将军去说,放心吧!”应龙淡淡道,“若我赢了,反正昨天已经揍了你一顿,就当再揍你一顿好了,你也没什么可丢脸的!怎么样?!” 梵谷紧抿嘴唇,迈步而出。 众人精神一振,都眼巴巴地瞅着。 应龙道:“你先出手吧!“ 梵谷也不谦让,疾掠上前,一拳轰出,应龙伸手勾住,微微一沉,心道:这家伙力量蛮大! 随手一推,梵谷只觉得自己拳刚击出,眼前一花,已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来,身不由主飞跌两三丈远,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这一下,连同梵谷,无不呆若木鸡,姚剑、崔蛟更是惊诧莫名,前两日一片混乱,今日可看得真真切切,从涿鹿到常羊,短短十数个昼夜,醉乙究竟经历了多少故事?! 梵谷翻身爬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声怒吼,猛虎般扑上,应龙仍旧随手一扔,再次摔倒,依然爬起,连绵不绝的噗通声中,众人的脑袋随之不断左右摆动,脖项酸痛,终于,梵谷趴在地上不再动弹,大家皆长长地松了口气。 应龙走近,俯首道:“还打吗?” 梵谷喘息如牛,浑身骨骼像散了架一般,半晌,方道:“你赢了!” 应龙笑了,然后道:“输给我无妨,不丢脸!关键是,你想当百夫长吗?” “什么?”梵谷一怔,双眸渐渐亮起。 应龙环顾道:“你们想当百夫长吗?” “想!”九位什长齐声呐喊。 “那就先随我把那千夫长揍回来!怎么样?” “好!”九位什长,以及尚躺在地上的梵谷,一百士卒,异口同声,震耳欲聋。 远处,刑天负手而立,康回站于身后,刑天回首道:“明日大猎,我会亲至!”说罢,转身离去。 常羊城外,旌旗烈烈,战马萧萧,榆罔常先合兵一起,八万大军,连营百里,炊烟袅袅如云。 翌日清晨,常羊城内田猎场,五千余人,以千人为限,十队行伍将两两对峙,首战所用时间最短的胜者,可以暂且歇息,最后与其他八队行伍胜者,一战而决。 牦纛迎风舒卷,刑天立于高台之上,高台下,长条木案上摆着五樽陶壶,每壶里插着十支竹签,各百夫长依次抽取,应龙抽出一支,见竹签刻着一个“癸”字。 应龙抬眼寻去,恰巧一人向这边望来,脸色有些发白,现在提及棒子队,凶名早不胫而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今天大多数行伍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之一…… 第137章 行伍大比 五十个方阵各就各位,戈戟如麦,气势如虹。 二十人持盾,三十人擎矛居中,余皆握棒立于周围和后阵,姚剑贾齐等翼翅排开,应龙手横长枪,金光灿灿。 对面,百余人看着那根根手臂粗细的木棒,头皮都有点发麻,为首百夫长跨前两步,尚欲说点什么,猛见应龙行伍已如飓风般卷地而来,惶急吼道:“准备!” 怒流奔涌,顷刻接近,那百夫长兵器方举,应龙轻舒臂膀,长枪如龙,金光一闪,戳翻在地。 另十位什长惊骇之下,竟退入自己阵里…… 那些士卒见对手是凶名昭着的棒子队,早有些忐忑,骤见满眼的如狼似虎,面目狰狞地冲过来,百夫长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撑过去,便倒地不起,更加六神无主,又让自己的什长们一冲,顿时一片混乱,在劈面而至狂风暴雨般的棍棒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跑啊!”如溃堤江河,四散奔逃,姚剑、贾齐等从后到处紧追不舍,也不顾了阵形,撵得不亦乐乎。 十位什长一边跑一边还想着驻足再收拢残兵,反身回击,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才稍慢点,后背又挨了几棒,疼痛难当,狼狈不堪退出限外,大猎划地为限,无论全军覆没或滞留限外,均以落败论。 贾齐得意洋洋,扛着粗木棒,站在限里,犹自挑衅道:“进来打呀!” 众皆揉着淤青,摇首道,“不去!” 将卫举旗道:“醉乙先胜,暂且歇息!” 高台上,康回看向刑天,刑天脸上却无丝毫欣喜之意,面沉似水。 应龙等站立猎场之外,其余行伍依旧战得如火如荼,众人悠然自得,兴趣盎然地指指点点,品头论足,鹰鼻人从未经过如此痛快淋漓的战斗,偶尔瞅向应龙的目光,多少有了一丝敬畏。 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胜者终于决出,应龙亦特别留意,这队行伍百夫长名为共先,手持长柄巨斧,勇猛异常,所辖士卒进退有序,号令严明,心道:若非自己,此人当为千夫长!但经两轮鏖战,士卒伤损少半。 将卫举旗高声道:“共先胜,与醉乙对决!” 应龙重率行伍登场,所有士卒挟完胜之威,杀气腾腾,士气高昂。 而共先不足百人,且颇显疲惫,却丝毫看不出一点退缩慌恐之色,目光炯炯。 应龙讶然,暗暗点头,第一次没有立即冲上去扁,笑道:“你想怎么对决?” 共先闻言一怔,已眀其意,垂首思索片刻,道:“谢谢了,那就由我等十一人对决你等,如何?” 应龙颔首,“如你所愿!”然后回首道,“你们可敢?” 贾齐低低咕哝了一句,“这讲哪门子仁义?!”但仍与姚剑等人高声道,“敢!” 二十二人同时迈步向前,姚剑率先出列,对方一人持矛迎战,二人你来我往,姚剑左手多了一柄短斧,大开大阖,但对方亦是力猛矛沉,一时之间,难以近身。 战了十数个回合,姚剑左手短斧忽然脱手掷出,破空呼啸,当胸劈去,那人忙撤步抬肘,矛尾格挡,当啷一声,短斧落地。 众人一怔,崔蛟不禁跺脚道:“着什么急啊!” 与此同时,姚剑已腾扑而上,那人长矛急顺,姚剑身躯骤转,盾牌划过矛尖,凄厉刺耳,左手已嘭地握住矛柄,狠狠一拽,电光石火,那人刚格短斧,脚步微虚,不由自主,踉跄前冲,尚未回神,姚剑一拳重重击在面门,眼冒金星,鲜血迸流,姚剑抬腿一脚,蹬出两丈余远,扔了盾牌,蹂身按住,拳打脚踢。 共先脸都黑了,忙举手道:“停,停,下一个!” 姚剑归伍,有人将那人鼻青脸肿地搀回,双方各自遣人出列,田猎场外,此时,已围聚了不少人,应龙这边,对决与众不同,更是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众目睽睽,共先诸什长皆有些挂不住,反倒战意汹汹,姚剑之后,连接输了两场,二人面带惭色,应龙倒不责备,环顾道:“谁去?” 胡巢与梵谷同时应道:“我去!” “胡巢先去吧!” 这两日,胡巢满肚子憋屈,适才尚不过瘾,正要找人发泄,二话不说,双手抡斧,力劈华山,对方架戟相迎,刚刚崩开,胡巢旋转如风,又是一斧,紧接着,一斧沉似一斧,仿佛车轮一般,斧影如山,逼得那人步步倒退,只有招架之功,根本无力还手,战斗毫无悬念,最后,那人腿臂酸麻,一跤跌坐地上,巨斧距离额头仅仅两寸,生生停住,冷汗涔涔淌下。 胡巢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畅,长长吁了口气,收斧转身归列。 应龙笑了笑,让梵谷出战。 梵谷见胡巢都赢了,自己愈加不能示弱,才照面,忽仰天怒吼,浑身上下,块块肌肉坟隆,青筋暴露,立目横眉,双棰激荡狂风,呼呼山响。 那人先被莫名其妙的怒吼吓了一跳,匆忙举矛,只听咔嚓一声,矛柄断为两截,双手虎口震裂,臂膀倏然剧痛,好似脱了臼一般,长矛落地,急向后跳开,梵谷身借棰势,沉腰拧转,右腿抬起,一个后蹬,重重踹在那人胸口,惨叫中,胸骨已折了两根,一口鲜血喷出,飞跌丈许,倒地不起,晕死过去。 场外轰然如雷,梵谷归列,贾齐装模作样地唏嘘道:“你也太狠了!” 梵谷冷哼了声,偷眼观瞧应龙,见应龙并无太多赞赏之色,略感失望。 共先属下众人脸现愤恨,群情激怒,共先挥手喝止,道:“技艺不精,莫怨旁人,倘在战场,早已丧命,若要雪耻,自己赢回来!” “喝!” 紧接着,共先那边个个如同疯了一般,相继四场,应龙这边竟仅一人获胜,惟余贾齐尚未出战。 姚剑眉头紧锁,对贾齐道:“看你的了,你要输了,共先他们胜六场,可就彻底赢了!” 正说着,那边已走出一人,身高过丈,相貌威猛,高喝道:“谁来与我一战?” 所有人一呆,目光转回,都落在矮胖的贾齐身上,明显丧丧的,起初一战后,大家信心十足,不想横起变故,千钧重担,居然系于贾齐一身,而且看上去胜算渺茫,虽然即便落败,不能全怨他,但倘如此,谁能甘心?! 贾齐浑身不自在,哭笑不得,“你们这么看着我,我压力太大了,还想不想让我打赢呀?!说句鼓励的话好不好?!” 应龙淡淡道:“去揍他!” “对,”众人齐声道,“去揍那个龟孙!” 贾齐重重地点点头,慢慢转过身,挺躯抬首,凝眸望向对方,大喊道:“龟孙,我来了!” 场外哄笑,对方勃然大怒,二人接近,那人长戈一抖,当胸刺来,贾齐手持铁骨殳,横拦磕开。 铁骨殳,长丈二,有棱无刃,形似尖骨,贾齐虽胖,倒颇灵活,挥舞如风,那人身高力猛,戈法娴熟,一时之间,均杀得红了眼,戈殳击撞,火星四溅。 两边皆紧紧盯着,屏息贯注,心都悬了起来…… 第138章 你赢了 激斗数合,那人长戈斜刺,贾齐挥殳砸落,戈殳相击,那人手腕一翻,长戈横刃已勾住铁骨殳,大喝一声,双膀用力,将贾齐连人带殳竟整个挑起,贾齐两脚腾空,兵器被锁,难以抽回,挣脱不开,又不敢撒手,面露惊慌,状极狼狈。 姚剑等不禁一闭眼,“完了!” 那人抖戈一甩,贾齐重重摔落,尘土飞扬,共先周围众人一片欢呼,那人也是面露得色,刚欲转身归列,身后,声音传来,“去哪,龟孙,我还没输呢!” 那人惊怔回首,千众瞩目,贾齐手拄铁殳,艰难爬起,强笑道:“接着打!” 那人点了点头,“好样的,不过,你输定了!”说着,迈步走回,高擎长戈,闪电刺去,贾齐奋力横殳抵挡,砰然巨响,贾齐脚步踉跄,再次摔倒,那人竖戈疾刺,贾齐就地翻滚避开,那人追击,贾齐骨碌碌,像个球,快如闪电,那人从后持戈紧紧追赶,竟然总差咫尺,一前一后,转眼数十丈远。 全场哄笑,连姚剑等担心之余,也有点忍俊不禁,那人简直气疯了,暴怒之下,腾身纵跃,却见贾齐忽然停住,向回滚来,眼睁睁从足下滚过,余光中,见贾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铁殳举起,暗道不妙,脚踝处已痛彻骨髓,扑倒尘埃,刚欲挣扎,后背再狠狠挨了一殳,五脏剧震,贾齐立于眼前,用铁骨殳敲了敲他的脑袋,得意道:“我是装的,没想到吧,输没输?!” “输了!” 全场雷动,姚剑等鼓掌雀跃,贾齐热泪盈眶,环顾拱手,应龙笑叱道:“别嘚瑟了,回来吧!” 贾齐归列,姚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差点以为你摔死了!” “呵呵,”贾齐抖了抖浑身的肥肉,“我肉很厚的!”众人皆笑。 那边,共先属下什长士卒垂头丧气,持戈那人更是面如枯槁,共先沉声道:“胜负未定,忧虑何来?!”说罢,大步踏出,众人一振,凝神观战。 应龙迎上,二人目光交汇,共先但觉对方稳如渊岳,不敢再想,大喝一声,抡斧旋劈,应龙金枪信手一拨,共先如遭重击,蹬蹬连退数步,愕然抬首,应龙笑道:“还打吗?” 共先不语,紧握斧柄,指节泛白,青筋突露,半晌,方道:“你赢了!” 与此同时,其余四场对决先后结束,重整方阵,列于高台之下,应龙等五人兀立阵首,惟应龙毫发无伤。 刑天缓缓扫过,声如洪钟,道:“今日,从头看至尾,可以说,非常失望,四镇卫名扬天下,你们身为其中之一,如今,城外大兵压境,你们的妻儿,曾经并肩战斗的弟兄死于乱军,你们却越来越懈怠和涣散,哪里还有一点赫赫北镇卫的影子?!醉乙若是擢迁,也许你们很多人会心怀不满,但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北镇军!醉乙,听令!” “在!”应龙迈步出列。 “你即刻擢迁千夫长,你所辖部曲特名为【青龙军】,望你磨砺刀锋,重振雄威!” “是!” 城外,榆罔大营,监兵正色道:“我们要进常羊城!” 榆罔一怔,“这如何可能?!” “我们可以乔装使节,前往约战,刑天自会开城!” “好主意!不过,无论你们假以何种名义,刑天也不会开城的!”榆罔摇首道,“何况应龙能入常羊,是因为身怀异术,又适逢其机,而你们就算侥幸进去,还能回得来吗?!更莫说坏我大计,亦会连累应龙!” “我们自有办法!”监兵坚定道。 榆罔目光扫过监兵执明陵光,最后落在执明身上,“此非儿戏,可都想好吗?” 执明妩媚一笑,“放心吧!” 榆罔沉吟片刻,道:“约战不可,还是拿一道赦罪王旨去吧,或能成功!” “哪来的王旨?” “待我禀奏王上,假拟一道王旨!” “倘刑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城,赦罪王旨和约战有区别吗?” “刑天当然不会,但他属下将领或会劝说!” “为什么?” “惶惶之际,必有分歧!” “好,听你的!” “如不开城,你们速速回来,不得生事!以后也不得再提此议!如何?” “好!” 王城华胥殿,净德王坐御案之后,问兵马司主事容光道:“榆罔可至常羊?” “已经到了!并遣军扼守各主道要冲!” “嗯,榆罔所谋深远,逼刑天聚残余困守常羊,若能一举尽歼,再无后患!孤竹可有动静?” “据回报,”巡狩司主事左彻道,“孤竹不少部族仍旧鼓噪出兵,骊连已下严令,确定下月初五,陆续撤军各归州府,违者按律论处!” “祝融呢?” “听说闭关修炼了,不知真假!” 净德王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其他三地如何?” “南方北户并无异动,东方日下帝俊久不理政事,九大王子虽曲通孤竹,但各怀鬼胎,暂且不足为虑!惟西方西王母大主祭三苗暗中结好孤竹主战部族,似有意觊觎中州!” 净德王点了点头,对仓颉道:“明年三月十五日,女娲祖皇生辰,将举行每十二年一次的昆仑大祭,你与大主觋前往西王母觐见柏皇,以商祀典!” “是!”仓颉颔首。 容光道:“禀王上,榆罔上奏,请假拟一道圣旨,其中详细俱载简中!”说罢,双手奉上玉简。 净德王伸手接过,读罢,道:“依榆罔所请!” 仓颉道:“既然假拟,若刑天奉旨,岂不失信于天下?!” “刑天既反,”净德王轻叹道,“便永不会回头了!若果真奉旨,赦罪又有何妨?!” “王上宽仁!” “冀州现下如何?”净德王转向广惠仓主事隶首。 “百姓已陆续返乡,重建家园,所需诸物正在紧急调配!” “烈山如何?” “除朝堂议事,均在府中!” “太安静了!”净德王低低自语道。 第139章 监兵进城 “你们先退下吧!” “是!” 净德王站起身,揉了揉额头,习惯性的走至窗前,俯瞰王城,相比前些日,百姓们连闻捷报,已轻松了许多,但来来往往望向王宫的目光,除了一如往昔的尊敬,似乎终有一丝难言的忧虑。 净德王凝眸沉思,忽闻身后莲步轻移,熟悉入耳,转过身,宝月光绰态皓质,柔声道:“国事繁忙,不要太操劳了!” 净德王一笑,走近轻揽素腰道:“大局已定!” “那我看你怎么仍然难安呢?” “国基重在民心,民心稳固,国祚方能久长!” “是不是有什么很困扰的事?” “先不说这个,”净德王笑道,“斗儿呢?” “随着大主觋打坐呢!”宝月光娥眉微蹙,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斗儿还小,是不是太辛苦了!”说着,满脸尽是不舍。 “你太宠斗儿了,若是将来有一天离开你,如何是好?!” “什么?”宝月光俏颜倏变,“斗儿为什么会离开我?” 净德王心头一翻,忙笑道:“说说而已,莫要当真!”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斗儿离开我的!”说罢,挣脱净德王的手,转身离去。 净德王无奈地望着宝月光的背影,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数日后,风后、常先、力牧、方雷、娉婷相送监兵三人走出大营,监兵依旧,陵光、执明已经让娉婷将长发用老鹳草染成黑色,束发披甲,将卫打扮,除了太过俊俏了些,倒看不出什么破绽。 众人一再叮咛小心,监兵挥手道:“都回吧,城破再见!”说罢,三人纵缰驰去,直到常羊城下,只见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头将领高喝道:“站住,再往前走,杀无赦!” 监兵勒马仰首道:“速速去报刑天,我等来颁王旨!” “什么王旨?” “赦罪王旨!” “你是何人?” “监兵!” “等着!”喊罢,匆匆下城。 郡守府,刑天正召集将领,商议军情,守城将领急趋入内,“禀将军,榆罔遣监兵携赦罪王旨前来求见!” 刑天一怔,“赦罪王旨?我有何罪,要来赦免?!让他们回去吧!” “是!”守城将领刚欲转身,旁边永曜道:“且慢,不妨看看他们有何说辞,哪怕虚与尾蛇,见机行事呢?!” 康回亦道:“末将亦持此意!” 刑天环顾,大多将领纷纷赞同,惟不经意间扫过末列的应龙,却见应龙无动于衷,并不附和,暗暗点头,思索片刻,缓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其实应龙乍闻监兵二字,脑海嗡然一声,根本未再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心道:这个二货过来添什么乱! 不久,银发飞舞,监兵高大的身躯出现眼帘,登阶入堂,后面两人,应龙哪会认不出……莫名其妙地跑来送什么王旨,叫苦不迭的同时,已知其意,心头也微微一暖。 监兵三人万没想到应龙竟居众将之列,目不斜视,只陵光若有所觉,朝应龙方向望来,一片陌生,蹙眉犹疑,回首前行。 三人驻足,刑天问道:“你们所来何意?” 监兵从怀中取出一方黄色素锦,展开念道:“相知百载,至诚与共,我视将军为股肱,向无梗芥,将军进谏,非旦夕可成,奈何遽起兵戈,致百姓涂炭,千里残破,我视将军为臣,亦视将军为兄,兄弟阋墙,岂能尽怪一方?!我旦夕远眺,盼将军速归!所有诸将一律赦罪!望将军知悉我心!” 永曜、康回等诸将闻听脸色均变幻不定,有人接过王旨,奉给刑天,刑天从头至尾又看了两遍,置于案上,沉声道:“你们暂去歇息,我与诸将商议一下!” 将卫领监兵三人下堂,应龙忽出列道:“禀将军,监兵等虽为使节,亦要防他心怀叵测,末将愿领兵监护!” “去吧!”刑天颔首应允。 城东驿舍,应龙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屋内监兵应道:“谁?” “刑天将军派我过来的!” 屋门一开,应龙迈步进去,轻轻将门关紧,回身道:“你们仨跑来做什么?” 三人一怔,应龙面部虚幻,变回原来模样。 陵光眼睛一亮,执明微笑,监兵惊喜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我在郡守府看见你们了!” 监兵上下打量应龙,愕道:“你居然混成千夫长了?!” “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我咄!” “好了,你们也看见我了,王旨也送了,洗洗回去吧!” “切,我们打算留下来帮你的!” “你们当这是哪呢?!坑一个还不够?!” 执明一笑,“监兵有办法!” “看我的!”监兵说着,从怀里拿出三个小泥偶,三人分别咬破手指在各自泥偶额头一点,一团白光耀目,三个小泥偶居然渐渐长大,立于地上,与监兵三人眉眼样貌毫无二致,栩栩如生。 应龙吃惊:“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 “神奇吧!”监兵得意道,“他们与我们心意相通,能说会动!刑天他们不会发觉的!” 应龙仔细瞅瞅,无奈道:“算我怕你们了!”说罢出门而去,时间不长,带回三套士卒衣甲,“那就把泥偶留下,你们把这换上,跟我走!” 城里虽不断有士卒来往巡查,自然不会怀疑应龙,四人来到城西一处小院前,叩打柴扉,不一会儿,屋里走出一个中年汉子,见到应龙很是亲热,将四人让进屋中,然后自去烧水。 执明悄声道:“这人是谁呀?很熟吗?咱们说话用不用避讳?” “不用!”应龙摇首道,“他也是中州人,本以打猎采药为生,名叫猎伯,我那次去泰山的时候,偶然结识,后来抢夺何首乌,天上忽然出现了灵涡,他们几个都被吸走,包括娉婷的父亲,前两日在街上遇见,吓了我一跳,喜出望外,数年来,我一直在找他们!” “那娉婷的父亲呢?”陵光问。 “他也不清楚,不过常羊城内和周围肯定是没有!” “我的天,居然刮出这么远还活着,他怎么不回家?”监兵问。 “他当初大难不死,摔伤了,”应龙道,“赖这家老伯收留医治,伤势好了后,老伯又病了,老伯没什么亲人,猎伯不忍撇下一走了之,便留下照顾,也在四处寻找其他的人,去年,老伯过世,偏赶上刑天叛乱,驿道断绝,所以羁留至今!” 第140章 洛神杖 “你们没有带兵器来吧?!” “我和执明没有,陵光非得带上她的玄牡弓!”监兵看看陵光,又看看应龙,嘿嘿笑道。 “胆子太大了!”应龙对陵光道,“你不怕被发现吗?” 陵光不语。 执明似笑非笑道:“我也劝过她,不过可是须臾不舍离身的!”说着瞅向应龙,“你送的定情物吗……” “胡说什么?!”陵光两颊倏然绯红,一跺脚,扭身出屋。 应龙哭笑不得,“什么定情物啊?!你也有的,只不过一直未及给你!” “给我什么?”执明讶道。 应龙手指虚划,一根蓝光璨然、瑞彩晶莹的祭杖飘浮空中,满屋生辉。 “我的?” “是啊,此为尊器洛神杖,自天玑阁得来,不知何物所制,想着应该很适合你,试试,看看有没有缘份!” 执明试探着伸出手去,心念微动,洛神杖轻轻一颤,缓缓飘来,柔荑甫触,碧蓝色的光芒骤然绽放,随即漫天如璎珞,没入杖中。 执明爱不释手,媚眼如丝,“谢谢了!” 监兵急了,“我呢我呢?” 应龙耸耸肩,“灵器倒是还有一件,不过不太适合你!” “太欺负人了,就我没有啊!” “别着急啊,等常羊事了,我教你一种法术,你肯定喜欢!” “真的?” “嗯,我走了,执明你想着给洛神杖种下灵印,记住,我不来,你们千万不要出去,外面盘查甚紧,必然会被人发现,有护城大阵在,咱们四个绝不是天师军的对手!吃喝我会送来的!” “我们是来帮你的,也不能总躲在这啊!” 应龙白了他一眼,“我现在都毫无头绪,你们能帮什么?!等等吧,有了进展,咱们再商量下一步!”说罢,挥挥手,转身出屋。 陵光独自俏立院中,应龙近前拍了下肩头,“我走了!” “嗯!”陵光低语道,“小心些!” “知道了!” 又嘱咐了猎伯几句,这才离开。 其实,应龙真是愁肠百结,虽然当了千夫长,却仍然查探不到丝毫关于阵图的线索,试探了几次,也根本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出入郡守府,看来只能打清江的主意了,但素不相识,如何下手呢?! 应龙一路想一路回到宿处,自己已有一方大帐,甲卫森严,侍卫上前禀道:“百夫长姚剑在帐里等候!” “哦?”应龙颔首,“还有谁来过?” “梵谷来了!” “人呢?” “听说你不在,就匆匆走了!” 应龙点点头,掀帘入内,姚剑躬身施礼,满脸不愉,笑问道:“谁惹你了?” 姚剑忿忿道:“现在各行伍对咱们青龙军颇多不服,不仅无端挑衅,还常有侮辱之辞!” “意料之中,先忍忍吧!” “我们始终管束士卒,但长此以往,谁收得住?!” 应龙想了想,脑海灵光一闪,忽问道:“天师军有惹你们吗?” “天师军素来目中无人,谁也看不起,所以比起其他部曲,反倒还强些!” “那这样吧,你们去惹惹天师军!” 姚剑愕然,“人家可是天师,惹他们?找虐吗?!” “要不就忍着,想惹,当然就惹最强的!” “你再怎么蜕变,也是常人吧?!” “我自有分寸,去搞事吧!” “是!”简直说不出来由的信任,姚剑犹豫了片刻,应命退出。 榆罔大营,三匹战马驰进辕门,勒缰下马,径入大帐,榆罔正在等候,监兵拱手道:“刑天拒奉王旨,特回复命!” “可曾见到应龙?” “他很好!” “嗯,”榆罔颔首,“回来也好,下去歇息吧!” 三人未动,监兵忽然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却不见有丝毫笑意,极为诡异。 榆罔一怔,监兵冲他戏谑地勾了勾手指,旋即明白,从案后绕出,仔细打量,微露赞赏,点了点头,“好手段,望你们同心协力,再建奇功!” 翌日,应龙不时运用小天眼观察全城,过了晌午,正焦急间,心头一喜,打起来了!疾步而去。 街道上,贾齐杵着铁骨殳,身后跟着数十士卒,高声喊道:“别人怕你,爷不怕!怎么样?” 对面,几个天师冷笑道:“那来呀,跑出八丈远喊什么?!” 贾齐为之语塞,犹挺颈道:“怕你唾沫星子喷我脸上!” 周围已经聚了不少人,巡城士卒途经,刚欲喝止,旁边有人拦道:“那是靠着大猎擢迁的青龙军,今天竟敢惹天师军,不是找死吗!活该,别管他们,去忙吧!” 巡城士卒闻听,果真不理,径直而过。 两边越吵越凶,天师开始摩拳擦掌,贾齐头皮发麻,暗暗叫苦,我的千夫长,你咋还不来呢?! 人群一乱,向左右踉跄分开,让出一条通道,应龙一袭水蓝长袍,前胸后背盘绣着一条青色长龙,临风飘舞,呼之欲出。 缓步驻足,手擎一柄长枪,枪尖似龙首,独角为刃,枪纂似龙尾,金光灿灿。 贾齐等大喜,齐齐躬身道:“见过千夫长!” 很多人并未真切见过应龙,此刻为其威势所迫,哄然之声骤低,窃窃私语,那几个天师没有参加大猎,虽有听说,晒笑了之,今日一看,不由皆怔,一时反拿不定主意,一人腾空而起,去禀告清江。 应龙自知其意,不慌不忙,从容等候。 不一会儿,一道流光从远掠近,符兽消失,飞落而下,玉面黑须,手持祭杖,双目如电望来,沉声道:“千夫长,这是何意?” “士卒或有不和,特来看看!”应龙好整以暇道。 “那你想怎么样呢?” 真狂啊!应龙心道,笑了笑,“我看,别让士卒间伤了和气,咱俩切磋一下可好?” 第141章 要惹就惹最不好惹的 掷地有声,周围又一片哄然,“疯了吧,找清江切磋!”身后的贾齐看着应龙的背影,满脸崇敬,呆呆地挑起大拇指,“霸气!” 清江闻言长笑道:“好,很好!” 田猎场,人山人海,军中两大最受瞩目之人居然将一决雌雄,各营将士从四面八方闻讯而至,拥堵如云,水泄不通,后面的人踮着脚往里瞅着。 清江视若无睹,对应龙道:“我亦闻你名,今日一见,果有胆量,你先出手吧!” 应龙轻柔地一捋金枪,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脚尖一点,疾如闪电,枪尖直刺咽喉,劲风扑面,清江未料应龙如此之快,忙踏罡步斗,瞬移开去,金枪如影随形,光芒暴涨,当胸刺去,眨眼已及胸襟,衣衫猎猎,长须飘拂,金光泛起,千钧一发,抵住枪尖,涟漪波动,两人同时倒退数步,应龙收枪,清江脸色倏变,面带惊讶,望向应龙。 其实应龙的亢金龙枪并非破不开清江的护体罡气,只不过无意为之罢了,清江与他的修为相仿,但若真正斗法,数息之间,清江就会变作一具冷冰冰的死尸,即便尽力掩藏实力,凭着金枪,清江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关键是怎样让战斗能演变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围观众人哪里知道底细,见应龙以凡人之身,竟然不但与清江不分伯仲,而且将清江逼退,群情激奋,已忘了嫉恨,欢呼如雷,姚剑、贾齐等更是高吼叫好,倒是那些天师军,个个满脸惊愕。 清江早收了小觑之心,面沉似水,掐诀念咒,喝了声“敕”,飞沙走石,呼啸而起,凌厉破风,卷向应龙。 应龙枪纂点地,纵身腾空,枪如虬龙,疾刺清江面门,清江祭杖一摆,砂石旋转,顷刻聚沙成盾,轰然巨响,土石崩溅,尘烟弥漫中,金光耀眼,独角枪尖破雾而出,白光一闪,灵刃从天而降,狠狠斩在枪头,枪头一沉,砂石再度合拢,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阳光骤然昏暗,当头拍下。 应龙金枪受制,又不能施展法术,无奈之下,飘落地面,脚步一滑,退出十余丈外,清江更不留情,祭杖一挥,巨手铺天盖地追击而来,应龙腰身微屈,右臂抡园,金枪脱手掷出,宛如一条咆哮的怒龙,金虹曳空,土石横飞,巨掌崩裂,金枪闪电脱手,直刺清江。 清江再想施法已然不及,慌促间,举杖抵挡,咔嚓一声,祭杖生生断为两截,金枪一歪,余势犹猛,众人纷纷惊骇避退,足足飙出数丈远,深深扎入地面,枪柄仍颤动不停。 兔起鹊落,所有人都看得呆了,全场阒静无声,片刻后,欢呼潮涌,但明显这欢呼并不属于清江。 清江痛惜地望着手中的半截祭杖,一时失语。 应龙拱手道:“适才情势危急,万望恕罪!” 清江抬首,稳了稳神,也是心头剧震,这醉乙真是天生神力,那金枪似乎亦非凡物,他到底什么来头?! 众目睽睽,他身为天师军统领,总不能就此恼羞成怒,当下沉声道:“好枪,好神力!”说罢,转身环顾道:“天师军与青龙军俱为刑天将军效命,三军多一良将,亦是我军幸事,天师军今后当与青龙军和睦相处,同舟共济!” 在场天师军群声应是。 清江不再多语,捻符化兽,掠空而去。 应龙信步走到金枪旁边,伸手拔出,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这一次,他没有看到一点点的敌意,而是狂热,是兴奋,还有一丝丝的崇拜…… 修道,是每一个人的梦想,打败修道者,是每一个凡人的梦想,天师军的嚣张,让绝大多数将士都很不舒服,清江,天师军的统领,更是高高在上,虽然应龙并不算真正的胜利,但他,无疑成就了一个神话。 郡守府,刑天静静地听完康回的禀报,颔首道:“若醉乙是故意为之的话,谋虑可算深远!” “是,各部曲对青龙军的不满已经减弱了许多,”康回道,“不过,即便我,也不一定是清江的对手,这醉乙,如此能为,之前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呢?!” “看来醉乙有很多不愿意吐露的事情,”刑天沉吟道,“不着急,慢慢来!” “我会多多留意的!”康回腰身微挺,缓声道。 “嗯,清江怎么样?” “表面上倒没什么,但肯定会有些失落!” “清江在军中太过高傲,受点挫折也好!” 翌日,阳光明媚,应龙很快乐地走在街道上,前往清江处,清江所宿已非营帐,而是一方小院,侍从入报,清江闻禀一怔,“所来何意?” “没有言明!” 清江沉吟片刻,“让他进来吧!” 应龙进屋,清江道:“今日千夫长如何有暇?” 应龙笑道:“我有一件东西想请天师品鉴,不知可否?” “哦?是什么?” 应龙从背后摘下一把长剑,递将过去,“便是此剑!” 清江接过,拔剑出鞘,屋里豁然一亮,剑刃晶莹流光,不禁脱口赞道:“好剑,有名字吗?” “玉衡剑!“ “玉衡剑?!这可是宝器,你从何处得来?“清江抬眼看着他,疑道。 “祖上之物,”应龙顿了顿,接着道,“可惜素无道根,传到我也没用,若天师喜欢,便送予天师,以补祭杖之憾!” “送给我?”清江讶道,他的祭杖不过是异器,尚爱如珍宝,现在居然有人谈笑风生地送他一把名动天下的宝器玉衡剑。 “是,不知能称意吗?” “太珍贵了些!” “俗话说,物尽其用,在我手,不过一把利器而已,若天师能如虎添翼,我们以后战斗也会少死些兄弟!” “那就却之不恭了!“清江犹豫了一下,心里实在是喜爱,不再推让,捧剑稽首道。 应龙一笑,拱手还礼。 这把玉衡剑,本为辛格之物,出自孤竹铸剑名观风栗宫,据说有七把,此为其中之一,辛格死后,无极送给陵光,陵光又转送给应龙,此次,除了借花献佛,应龙在剑镡上还稍微做了点手脚,下了道符咒。 两人又闲聊半晌,应龙告辞,清江从后相送,明显与应龙亲近了许多。 应龙回到猎父家,监兵道:“这两天哪去了,连面都不露?!” 应龙神秘地一笑,“给你们看样好东西!“说着,取出一物,摆在案几上,三人都颇感兴趣地围拢过来,看着似乎像是一面青铜镜,下以桃木雕琢为座,镜边与木座皆阳文符篆,相接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灵石。 “这是什么?“监兵好奇问道。 第142章 宝月鉴 应龙左手负后,右手拇指与食指并拢,小指弯曲,其余二指骈立,竖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向青铜镜一指,镜面似水,荡漾如波,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去,隐隐影影绰绰,渐渐清晰,缓缓现出一个贱人,白面黑须,右手持着一柄长剑,左手不停地轻轻抚摸,喃喃着,“好剑,好宝器!” “哪来的二货?”监兵讶道。 “此为宝月鉴,这人叫清江,天师军统领,以后只要那把剑在他身上,一举一动咱们便能了如指掌了!”宝月鉴,是应龙从天玑阁盗来,最后留下的四件法宝之一,其中仙缕玉衣送给了聘婷。 “你把我给的剑送人了?”陵光冷冷道。 “暂时的,”应龙忙赔笑道,“会拿回来的!” “你这招可是有点阴暗啊!怎么说来着?” “龌龊!”陵光道。 “总比把他绑来严刑逼供强吧,我不能一直在这盯着,就得靠你们了,轮流守护,一旦提及护城大阵,执明,你熟谙法阵,一定要亲自来看!” “嗯,看在洛神杖的情面上,答应你吧!” “他要沐浴呢?”监兵问。 “沐浴带剑做什么?” “那谁知道呢?” “滚!” “本来在这就够憋屈了,得,还要天天偷窥一个猥琐大叔……”监兵不情愿地嘟囔道。 城外,榆罔并未挥兵攻城,三军却始终频繁调动,三面高山凡能行处俱设关隘,南面河流上桥梁全部拆毁。 刑天无动于衷,但亦未闲着,一边日夜守城,一边在城西大兴土木,其周戒卫森严,除极少数人外,连应龙也不知晓,他们究竟秘密准备些什么。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除了每人一对黑眼圈,还有针眼……清江天天都会到大阵去,应龙、执明反复揣摩,此护城大阵乃用巨大的长石条垒建成休、伤、杜、死、生、开、景、惊等里外层层八座阵门,中心阵眼处有一金钟法宝,如依次入生、开、景门,毁掉金钟,大阵可破,倒不用再去操心什么阵图了,筹划妥当,应龙用传音符传讯榆罔,起兵攻城。 榆罔遂率诸将,举三军近七万人,旌旗蔽空,浩浩荡荡,开赴常羊城下,护城壕边,城内外骤然风云突变,肃杀漫漫,鼓号齐鸣,呐喊声震耳欲聋。 从城上看去,榆罔大军铺天盖地,铁骑踏踏,战车隆隆,一眼看不到尽头,一排排的车弩,驷马拉乘,列于阵前,根根箭矢如矛,森然耀眼。 多日来,连番败退,刑天军很多士卒已生怯意,今日再见如此杀气腾腾,虽知有大阵护城,也不免忐忑紧张,刑天兀立望楼,瞅在眼里,不动声色,心头却是闪念,莫非榆罔有何破阵之策,怎会忽然兴兵攻城?! 方思忖间,身后康回近前道:“将军,青龙军中有人有要事禀报!” 刑天神色一凛,沉声道:“让他上来!” 很快,康回带着一人登楼,梵谷?!!紧走几步,施礼道:“参见将军!” “你要报何事?“ “醉乙经常出入城西一家农户,我觉得甚是可疑,后奉康回将军之命,始终留意他,今日,醉乙居然悄悄离开青龙军,去了护城大阵!” “什么?”刑天脸色倏变,“康回,你速带人马前往护城大阵查看究竟,若果有蹊跷,格杀勿论!” “是!” “等等,带一百天师军去!” “是!”康回与梵谷匆匆而去。 刑天随即唤来另一位将领道:“你去青龙军,传我令醉乙擅离行伍,命共先暂代千夫长!” 那将领一怔,大猎以来,刑天对醉乙格外器重,三军皆知,这是怎么了?!也不敢多问,俯首应命。 刑天蓦然转身,举斧高喝道:“诸军听命,准备迎战!”万余将士轰然如雷,嘈乱的脚步与碰撞声震颤大地,滚木礌石,一捆捆的箭矢不断搬上城墙,转眼堆积如山。 与此同时,应龙已变作清江,与天师军打扮的监兵执明陵光,来到了护城大阵之外。 大阵自东南进,从西北出,守阵天师士卒哪会知道真正的清江尚留阵中,毫无怀疑,应龙让监兵三人守在阵外,自己径直入阵,刚刚踏进,景象倏然迥异,满眼雾霭淡淡,蒙蒙如轻纱飘荡,灰蒙蒙不见天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幢幢高大的巨石黑影隐约可见得巍然耸立、嶙峋悬空…… 应龙小心翼翼绕行而走,偶尔驻足阖目,幻海空明中,淡淡龙影飞掠而出,周遭种种,渐渐宛似清晰在目。 不知走了多远,视线所及,巨石之间,现出一片空旷之地,人影绰绰,金光四射。 “到了!”应龙暗想,脚步加快。 众天师各拿法器正聚精会神护持大阵,忽见由外面闯入一人,待得看清,居然活脱脱又是一个清江,不由一阵骚动,石案前的清江闻声回首,亦是一怔,应龙袍袖一扬,一道银光,穿颈而过,鲜血喷溅中,银光如练,疾似流星,瞬间盘旋一圈,落回袖里,清江与众天师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字,片片血花绽放,齐齐摔倒。 应龙跨过清江尸身,随手将玉衡剑捡起,收入乾坤袋,伸臂抓住案上的金钟钟纽,轻轻一提,金钟不大,竟似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再用力一晃,毫无反应,怀里的传音符,传来监兵急切的声音,“应龙,快点,他们好像发觉了,来了很多的人!” 应龙俯身,双臂紧紧环抱住金钟,用尽全力,足撼千钧,金钟依旧,坚若磐石,连一点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监兵的声音愈发急切,“天师军也来了,我们快挡不住了!” “可惜了!”应龙惋惜地看了眼光华璀璨的金钟,手指虚划,一声清亮龙吟,金光灿烂,数丈方圆,尽染了一层夺目的金辉,亢金龙摇头摆尾,额上一只尖角,在空中打了个旋,飞落肩头,应龙宠溺地摸摸它的大脑袋,指了指金钟,亢金龙眨眨眼睛,引颈垂首,疾飞而去,但听咔嚓轻响,撞击处,一点裂纹,随即龟裂开去,金钟轰然破碎,一个金色的漩涡倏然形成,凝聚冲天,然后缓缓消散。 明亮的阳光缕缕照射进阵中,灰雾越来越淡。 “成了!”应龙一喜,传讯榆罔,召回亢金龙,身躯虚幻,龙吟啸啸,一条青龙腾空而起,龙爪过处,巨石坍塌,尘烟弥漫,沟壑纵横,尽为狼藉。 城外榆罔时刻凝注着城里的动静,甫有异动,牦纛一挥,战鼓号角雷鸣,一排排的车弩弓弦齐震,粗长如矛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漫天射向常羊城,惨叫声中,不少士卒躲避不及,生生钉在地上,坚固的城墙刹那千疮百孔,砂石俱下。 待得应龙传讯,数万大军扛着云梯潮水般奔涌而上,铺天盖地,强渡护城壕。 “大阵破了?!”饶是刑天沉稳如山,高大的身躯也晃了几晃,眼前一阵发黑,“醉乙!”刑天紧咬牙关,片刻,长叹一声,“大事休矣!” 第143章 你们永远是我的青龙军 半空中,龙凤齐翔,盘旋飞舞,高亢清越的龙吟凤鸣,响彻云霄,回荡不绝。 大地上,四处火海,肆虐之焰熊熊燃烧,焦黑尸骨横七竖八,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康回与应龙四人曾交锋数次,岂会不认得?!但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能进到城里,与那醉乙又有什么牵连?! 不过现在早无暇细思,他与天师军及数千人马起初已困住监兵三人,正待遣人入阵看个究竟,大阵忽然崩塌,震骇间,应龙冲天而出,趁势与监兵等汇合一处,不再与天师军纠缠,尽是寻机攻击那数千士卒,不多时,折损少半,士卒们魂飞魄散,康回喝令不住,反被夹裹着溃逃而去。 很快,就变成了康回等败军在前奔逃,应龙四人从后追杀,天师军追赶应龙…… 百余天师,若正面对抗,应龙四人也会很头疼,无奈穿街过巷,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形成一次真正有威力的攻击,偶尔有心急的天师稍稍离队伍远些,监兵突然转身,一跃数十丈,蒲扇般的大手闪电伸出,一把抓住脖项,如扔朽木,生生掼死,其他天师惊怒举杖,杖端同时亮起,监兵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却不见有一丝慌张。 碧蓝色的水幕凭空现出,涟漪波荡,水花飞溅,光束一顿,监兵已身躯急沉,落回地面,向着不远处的执明翘了下大拇指,返身狂奔,反复数次,众天师咬牙切齿,偏偏无计可施。 前面,应龙、陵光牢牢咬着康回的败军不放,陵光通体火光缭绕,双翼扇动,猛烈的火焰全往人多稠密处烧去,烧得哭爹喊娘,肝胆俱裂,想朝两旁逃开,应龙俯冲而下,巨爪挥舞,像赶羊一般,将他们赶回一起,数千残军,一路上尸枕狼藉,惨不忍睹。 箭如狂风暴雨,云梯上不断有人摔落,栽入护城壕,但大军源源不绝,前赴后继,终于冲到常羊城底,无数云梯密密麻麻铺满城墙,争先恐后攀登而上。 礌石、滚木、沸油、箭矢洪流般倾泻而下,喊杀震天,血肉横飞,断肢残骸片刻堆积成半人多高的小山。 榆罔回首传令天师军,“大熊,你率三百天师军协助攻城,小熊,你率二百天师军进城援救应龙!” “是!”二人应命,数百天师腾空,乌云压顶般越过高高的关隘,铺天盖地的火球狠狠地砸向守城士卒,城墙上骤然变成了一条火龙,叛军浑身着火,顿时大乱。 脚踏符兽,小熊却深感诧异,他们居然没有受到刑天天师军的阻击,更奇怪的是,刑天在哪?! 闪念间,已望到应龙与陵光的身影,心头一宽,率众天师疾掠而近。 正追着应龙等人的刑天天师军远远见小熊诸军赶来,忽然折转向西,小熊命大部从后追杀,自己率数十天师汇合应龙。 应龙长长吁了口气,从涿鹿到孤竹,再到常羊,近一年,终于要结束了吧!他不再理会残兵败卒,直奔康回,士卒们如蒙大赦,一哄而散。 康回身旁仅剩数骑,梵谷初尚跟在左右,见势不妙,觑机随众钻进一条小巷,应龙瞅得真切,龙躯一扭,巨大的阴影将其笼罩其中,梵谷双腿觳觫,慌不择路,一跤绊倒,应龙前爪探出,轻轻拎握空中,五指微攥,撕心裂肺的嚎叫,揉搓成团,直掷向飞驰的康回。 康回策马躲避不及,更不敢硬接,腾身跃下,梵谷结结实实撞在马上,一声长嘶,人马齐齐飞出十余丈远,骨断筋折,康回立足方稳,应龙、陵光化回原形,落在面前,监兵、执明、小熊等俱都赶至,将康回数人团团围住。 “康回将军,束手就擒吧!” 既知大事已去,康回反而恢复了平静,环顾四周道:“醉乙何在?” “梵谷告诉你的吧!”应龙一笑,面容渐渐虚幻,醉乙一现。 康回脸上掠过惊愕之色,点了点头,“好法术,我就知道醉乙有古怪,可惜刑天将军不从,命也!” 小熊吩咐众天师,“把他们捆了!” 与此同时,城关处,常先方雷力牧率兵先后登上城头,砍翻守门士卒,搬起千斤杠,常羊城门大开,榆罔大军蜂拥而入,榆罔缓辔问前来禀报的将领,“可有发现刑天的踪影?” 众皆摇首。 “传令,仔细搜索,务必不能逃脱了刑天!” “是!” 城东,小熊对应龙道:“和你交战的就是方才那些天师军吗?” “嗯,怎么?” “应该不止这点人啊!”小熊皱眉道,“但我进城后,就没再看见过其他的天师军,情况好像有点不对,而且,刑天去哪了?” “快,随我来!”应龙猛醒,一行人急奔城西。 常羊城凭山而建,起伏的山脉连绵进西北城中,山根,被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山坳,离得尚远,但听厮杀连连,小熊所遣追敌天师们,居高临下,正与人战作一团,越来越近,应龙凝眸观望,面色大变,促声高喝道:“住手!” 那些交战的人马不是刑天的天师军,而是在常羊城里曾与自己朝夕与共的青龙军,他们哪里是天师们的对手,犹自恶战不屈。 天师们闻命不解,仍然收杖退后,应龙飞掠向前,目光扫过,心潮翻滚,地上已躺了百余尸体,所幸共先、贾齐、共鼓、姚剑等人俱都无虞,惟个个伤痕累累,紧握着兵器,凶狠的眼神充满戒备地望着他。 应龙鼻子一酸,强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的青龙军!” “打死你个龟孙!”贾齐挺项吼道,“谁是你的青龙军,”顿了顿,脸上忽浮现一抹得意之色,“不过看在你还知道我们青龙军,放你一马,让那些龟孙回来,祖宗还没打够呢!” “我是醉乙!”应龙变化。 “你易容了?!”贾齐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刚欲举步冲前接应,共先一把拉住,转向应龙道,“我在阵前曾见过你,你唤应龙,是你变的醉乙?!” “不错!”应龙抬头,视线越过他们头顶,青龙军身后不远,山坳最深处有一道巨大的石门,紧紧关闭着。 心念一转,已明所以,环顾共先诸人,缓声道:“刑天逃了?!青龙军和那现在仍苦苦守城的士卒们都成了弃子?!” “还不是因为你?!”胡巢怒道。 “我等自愿领命殿后,虽死无怨!”共先沉声道。 应龙颔首,也不多做解释,目光恳切道:“就算刑天没有抛弃你们,跟随他,以后也只能流落荒野,永远也回不来了,中州才是你们的家乡,有你们的家人,你们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们了?!”挚诚出于肺腑,“回来吧,兄弟们!” 对于应龙,青龙军不仅仅是尊敬,如今虽有些怨气,闻言,紧握兵器的手也不由渐渐松缓,贾齐率先道:“不管了,虽然你不是醉乙,但我还是喜欢听你的!” 只共先、胡巢等人,微微犹豫不决。 姚剑问道:“你打算如何待我们?” “你们永远是我的青龙军!”说着,应龙又望向共鼓道,“你曾说想去孤竹学习机巧,我会安排你去的,你们所有的人,我曾经答应过的事,永不反悔!” “嗯!”共鼓眼眶湿润,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跟着你!” “我们也是!”轰声如雷。 监兵悄悄靠近应龙,吸了吸鼻子,附耳悄声道:“我都让你感动了!” 第144章 追杀 让天师们为青龙军伤者医治,应龙等人疾步走到石门前,石门,足足高有十余丈,巍然壮观,与山脉宛似浑然一体。 应龙命小熊道:“率天师军打开它!” “打不开的!”旁边的共先忽然道。 “为什么?”应龙一怔。 “此为断龙石,非常奇异,坚不可摧!” 应龙问道:“那你可能开启吗?” 共先缓缓摇了摇头。 “我来!”陵光柔荑轻舒,玄牡弓流光溢彩,张弦如月,一声娇叱,飞火流星,疾射石门,火花四溅,石门一颤,完好如初。 陵光俏脸一寒,刚欲再射,应龙伸手拦道:“等等!”玄牡弓乃是尊器,居然难伤分毫……略略沉吟,走近轻抚石门,阖上双目,大家暗自焦急,耐心等候。 片刻,应龙睁开眼,转身道:“跟着我,攻其一点,陵光,然后小熊你们,最后监兵,记住,准,狠!” 说罢,手指虚划,金光灿烂,亢金龙枪握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双足站稳,长虹如练,投向石门,轰然巨响,地动山摇,亢金龙枪枪柄一摆,倒飞而回,尘埃落定,枪尖刺处,几不可见,露出一点凹痕,周围极其轻微的数道细纹,而且竟然在慢慢消失。 “快!”应龙喝道。 陵光擎弓,一点赤红耀眼,疾如闪电,正中凹痕,细纹龟裂。 小熊等众天师同时举杖,齐声高喝,巨大的螺旋状灵力钻,凭空凝结而出,光芒大放,狂风呼啸,重重撞击而去,震天撼地,整座山似乎都晃了两晃,裂纹倏多,蛛网般四处蔓延,但石门依旧矗立不倒。 “喝!”监兵双手合拢,银发飞舞,随即一拳暴出,一道凌厉拳影清晰可见,宛如一头咆哮怒吼的虎首,破空碎风,轰在石门之上,天地静默,刹那后,山崩地裂,石门嘭然倒塌。 石门后,现出了一条宽阔幽暗的甬道…… 唤人带青龙军先回去禀告榆罔,应龙四人与小熊及二百天师一掠而进。 执明走最前,碧蓝色的水幕笼罩大家,一是防卫,二是能够照亮周围和前方的道路,甬道漫长,陡峭的石壁如刀削斧砍,笔直地延伸向西北,不见尽头。 监兵边行,边上下打量,啧啧不绝,“太壮观了,这得多少天师,费多少功夫才能修成啊!看来刑天早给自己留后手了,这是想跑哪去?” 应龙脑海里也在苦苦思索,忽然想起,他曾对刑天说过,一旦城破,可潜藏雍州深山老林,以图东山再起,记得刑天当时深以为然,原来竟早有此意,筹谋许久,若让刑天藉此逃脱,雍州必将连年战乱,百姓安有宁日?!当即道:“恐真如榆罔所言,将寇掠雍州了!” “刑天带走了全部天师军,怕还有众多铁骑,榆罔将军殚精竭虑,若仍让刑天逃了,后患无穷!”小熊忧心忡忡道。 “刑天舍弃了无数士卒,又设下了断龙石,准备得极为周密和果断决绝,这条甬洞不知通向何方,还有什么机关?!我应该早些设法打探清楚的!”应龙颇觉后悔。 “你的意思咱们可能追不上他了?” “希望能来得及!”应龙沉声道。 “就算追上了,咱们也不见得能拦得住他们!咱们才二百人,人家光天师军就二百多人,还有铁骑,刑天更不好惹!” “是啊,刑天手里可是干戚之舞!”小熊提醒道。 “监兵执明,”应龙道,“铁骑军我估计得数千之众,你俩拦得住吗?!” “尽力而为!” “嗯!” 大家同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严密警戒,风驰电掣。 危崖千仞,苍松蔽日,深深的大峡谷谷底,人头攒动,源源不断的兵马竟似从悬崖里如潮水般涌出,足音回荡。 刑天面无表情,望着他的万余铁骑陆续走出甬洞,如游龙般,在谷底蜿蜒前行,头上,先随他撤离的百余天师军悬空待命,其余的天师军由康回率领,擒拿醉乙,大阵既破,不知他们能否如约赶至。 刑天抬起头,遥远的深谷狭缝间,隐隐透现一抹天际。 其实应龙猜错了,刑天并不打算立即躲进雍州的深山老林,只要穿过这片峡谷,翻越常羊山,便到了妙乐国与西王母的疆界处,西王母边军奉大主祭三苗之命,早准备随时接应他,在那里,他将厉兵秣马,不久后,重回雍州。 不过,虽然留了退路,却始终并不想使用它,而是想守住自己在中州的最后一片土地,他想等,但万没料到常羊城破得这般突然和迅速。 当最后一匹铁骑踏入峡谷,刑天对身旁的永曜道:“你先走吧!我等候康回他们!” 永曜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驱马追上大军。 时间缓缓消逝,永曜率铁骑渐渐远去,洞口空荡荡的,风,吹拂草木,簌簌呜鸣,刑天轻叹一声,冲半空的天师军挥了挥手,“走吧!” 众尚未应,甬洞内,破空呼啸,一个个的人影陆续现出身来…… “康回何在?” “禀将军,他没有跟上!” 刑天颔首,望了眼洞口,沉声道:“封了它吧!” “不等康回将军了?” “不等了!” “还有青龙军和那些守城的将士呢?” 刑天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不知如何开启断龙石!” 洞内,脚步纷沓,所幸有惊无险,远远的,一缕明亮的光线隐隐显出,众人精神一振,身形愈快,果然,行不多久,数十丈外,宽阔的洞口赫赫在目,心中皆喜,眼见着越来越近…… 轰,仿佛天崩地裂,震耳欲聋,整个甬洞剧烈晃了几晃,旋即,未待应龙等人做出反应,石壁碎裂,瞬间崩塌,周围骤然陷入黑暗,土石俱下,将众人埋砸其中。 此刻,万余铁骑已出峡谷,天师军率先开道,将士们沿着山路,牵马负笥,登丘爬坡,翻越常羊山,他们闷着头走着,无精打采,虽然并不清楚这是要去哪,但都明白以后即将离乡背井了,人人心乱如麻…… 而那些将领更加愁肠寸断,从北镇关到涿鹿,再到常羊,他们的家人,历经战乱,终于死里逃生,如今却都被抛弃在了常羊城,想到妻子儿女,欲哭无泪…… 常羊山山巅之上,刑天驻足回首,耳边似仍回荡着金戈铁马,战鼓厮杀,“常羊城,我还会回来的,届时必会祭奠亡灵!” 峡谷甬洞处,断崖残壁,倾泻的泥土沙石严严实实地淹没了洞口,不知过了多久,一块石头猛地骨碌滚动了一下,腾飞而起,紧接着,一堆堆的沙土,大大小小的岩石纷纷向空中飞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好像倒流的斑斓瀑布一般,竟渐渐凝聚成一座巍峨的小山,下面慢慢露出了一方黑魆魆的洞口…… 第145章 狭路相逢 常羊山山势连绵,山顶广阔平坦,刑天眺望西北,下了山,不过百里,便是中州的疆界,只要越过它,海深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始终沉郁的心情也不禁重新踌躇满志。 “看,那是什么?”有人忽指着东南的天空高喊道。 刑天一怔转身,青龙、火凤在前,天师在后,脚踏符兽各异,如一片巨大的云彩般迅疾向这边飘来。 “到底追来了!”刑天脸色微变,高喝道,“准备,迎敌!” 一阵忙乱,金戈交击,天师军集结半空,甲士们张弓搭箭,无数箭尖指天,寒光森森,青龙、火凤越来越近,须爪清晰可见,随着刑天“杀”字出口,万箭齐发。 扶立在青龙爪上的执明,洛神杖一晃,碧蓝色的水幕,涟漪一圈圈地波荡不绝,箭矢崩开,刑天天师军祭杖齐举,方圆百丈,山颤地裂,参天大树连根拔起,怒风呼啸,铺天盖地砸向应龙众人,小熊一声叱喝,光芒灼耀,灵刃漫空飞舞,断干残枝,落英缤纷。 应龙巨爪一扬,将监兵、执明抛向漫山遍野的铁骑军,不待落地,执明杖尖下指,如银河倾泻,洪流似瀑,仿佛万马奔腾,磅礴汹涌,监兵行诀运咒,飞沙走石,爆裂的山岩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去。 应龙、陵光随后身躯一扭,直奔刑天,刑天巍然屹立,不闪不避,干戚之舞横空祭出,盾如烈日,光华夺目,巨斧如龙,斧头为首,斧柄为躯。 山巅、天上,顿时战作一团,双方天师军人数相差不多,势均力敌,而铁骑军再众,毕竟为常人,劈头盖脸砸落的岩石、咆哮吞噬的洪流,让常羊山顷刻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尸横满野,几乎溃不成军,永曜奋力嘶喊,苦苦支撑。 应龙、陵光则双战刑天不下,干戚之舞,尊器,传说祖神盘古开天时,断左臂为斧,劈开天地,最后力竭而亡,盘古斧亦碎裂成片,散落山野河川,从古至今,无数人苦苦寻找,洪荒初期,九天灵宝天尊当时尚在世间,寻得大小两枚碎片,然后用小块碎片铸炼神器,却意外失败,一怒之下,将残品遗弃,几经流转,九黎部族重新锻造,终成干戚之舞,后为刑天所得,虽仅是尊器,威力却非寻常尊器可比拟。 长盾霞光四射,应龙二人难进方圆,反被盘旋飞舞的巨斧劈得不断后退,索性化为原形,落回地面,双双伸手轻召,亢金龙枪,玄牡弓,炫目璀璨,擎持在手。 刑天一怔,目光灼灼,望向应龙,眼眸倏凝,道:“应龙,我曾听说你大闹孤竹,总想一睹真容,不料你竟能假扮醉乙,近在咫尺,破我大阵,而我居然毫无所察,名不虚传!” 应龙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将军胸怀虚谷,能弃万余士卒性命如草芥,让我极为佩服!” 刑天闻言面容微僵,远远的,铁骑军在监兵执明的围击下,伤亡惨重,不再多言,道:“那就看你能不能拦住我了!”说罢,凌空虚点,长盾飞回,护住已身,巨斧划过一道耀眼的光弧,拦腰劈斩,应龙猿臂轻舒,金枪破空如龙,枪斧交击,雷鸣荡波,金枪震颤,巨斧一顿。 一道流星,电射长盾上方死角,直袭刑天咽喉,速度奇快,瞬间而至,刑天瞳孔紧缩,长盾突地一跳,眼见挡住火矢,仅差毫厘,火矢突转,竟绕到身后,疾射背心,千钧一发,长盾倏地在身前消失,紧贴脊背,再次浮现,流星四溅,火矢湮灭,长盾光芒一暗。 刑天一凛,已觉长盾似有所微损,“莫非她手中的也是尊器不成?!” 闪念间,应龙袖里一道白光暴出,飞扑面门,长盾犹在复原,遮挡不及,巨斧被金枪封架于外,仓促之际,刑天身躯一晃,幻如烟雾,银月梭穿透虚空。 才险险避过,应龙张口一喷,光华大放,照彻天地,一轮弯月霍然变大,与此同时,耳边劲风凌厉,刑天丝毫没有留意到,陵光早飘至身侧,捻火为箭,霹雳弦响。 刑天一声大喝,巨斧居然舍了金枪,倒飞而回,峰峦震撼,一团巨大的强光爆炸开来,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刹那淹没了三人。 半空激战的天师军,连同监兵、执明,齐皆瞩目。 白光消褪,现出刑天、应龙、陵光的身影,刑天脚下,道道裂纹四处蔓延,头顶之上,长盾巨斧徐徐环绕,真仿佛逐日而舞一般,散发着淡淡瑰丽的光芒,将刑天笼罩其中。 监兵执明轻轻吁了口气,转首瞅铁骑军借机欲逃,监兵吼道:“哪跑?!”继续穷追猛打去了。 应龙收了小天轮和银月梭,抖抖酸麻的手腕,亢金龙枪慢慢离了光幕,遥指刑天,心头惊讶,金丹之下几乎素未失手的银月梭,无坚不摧的亢金龙,挡得住随象一击的小天轮,与陵光左右夹击,居然奈何刑天不得,干戚之舞,果真奇绝非凡。 刑天面沉似水,冷冷道:“该我了!” 干戚之舞千道光芒,如莲花层层绽放,化作重重斧影,数不清有多少,肃肃杀意刺骨,森森寒光漫天。 “我靠!尊器还能分身呀!”应龙急退,靠近陵光,金枪如腾云虬龙,风雨不透,斧影纷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断木、灵刃、火焰、光束,不断有人从空中掉落,双方天师军一个接着一个,相继战死,人数逐渐减少,斗得异常惨烈,一时半刻很难决出胜负,但刑天天师军毕竟人数略多,且悲愤之下,生了拼死之心,小熊等众天师不由得陷入了苦战,等待他们的极可能将是全军覆没,不过刑天天师军恐怕也剩不下几人。 监兵、执明似乎比较轻松,可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战胜,而是不让他们逃脱,无奈铁骑军太多了,二人已经开始越来越吃力,而且,还惦念着小熊等众天师,心急如焚……” 所有人,监兵、执明与双方天师军、铁骑军,都紧张地偷眼瞟向那边,焦灼期盼着自己一方能尽快获胜,这场关乎生死的战斗,无论怎样如火如荼,他们三人才是真正的主宰,才是最终结局的决定者,监兵一边打,一边咕哝骂道:“这家伙,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叫泰逢来帮忙啊!” 斧影重重,遮天蔽日,仿佛无穷无尽,笼罩在淡淡瑰丽光幕中的刑天似乎越来越远,应龙越斗,心越下沉,他明白,自己恐怕是拦不住刑天了,其实,他可以召唤泰逢,但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 就在此刻,天空骤暗,黑雾漫起,阴风阵阵,鬼影幢幢,无数的亡灵缓缓飘来,凝聚,然后形成了一个拄天立地的黑色漩涡,漩涡之下,霞彩成绮,一根赤红色的灵鞭浮立空中,粗细如柱,长百丈,十八节,可以清晰地看到每节上道道繁复绝美的花纹,点点碧光,从符文间不停地闪烁流动,焜昱错炫。 处处透着亘古神秘的赤灵鞭,似在牵引着那恐怖的巨大黑色漩涡前行,景象无比壮观而诡异。 随即如鲸吸水,吞没了重重斧影…… 应龙愕然回首,银发迎风、蚕眉凤目、隆鼻薄唇,永远的从容淡漠,榆罔终于赶到了。 第146章 刑天之死 榆罔终于来了,还有三百天师军,大熊一声令下,兵分两路,百人直扑刑天天师军,其余卷向铁骑,他们这一到,战局立转,刑天军再无回天之力,执明也腾出身,榆罔、应龙、陵光、执明分四角将刑天围在当中,亢金龙枪、赤灵鞭、玄牡弓、洛神杖瑞彩缭绕,齐指刑天。 榆罔淡淡道:“刑天将军,收手吧!” 刑天面无表情,格外得平静,道:“刑天一族只有断头将军!” 榆罔眉头微微一蹙,应龙怒道:“你回头看看那些正为你而战的将士,还要打吗?” 半空,叛军天师已明显不敌,一个接着一个如断线风筝般摔落,血肉横飞,铁骑军更是尸枕狼藉,惨不忍睹,绝望的嘶喊回荡不绝…… 刑天目光缓缓收回,半晌,长长吸了口气,抬眼,缓缓道:“我败了!” “刑天将军,在常羊城,你曾待我不薄,”应龙道,“我也佩服你的魄力和胆略,将军若肯回头,我必会在王上御前力陈,赦免将军与诸将士!” 榆罔颔首,一字一声道:“我也当力谏!” 刑天深深望了应龙一眼,点了点头,道:“从起兵之日,便再未想过回头之时!今日之败,非战之所致,实多赖你所赐,坏我联盟,破我大阵,追逼常羊山,亦怪我有眼无珠,累及三军!若有来生,当再决高下!”说着,眼眸精光一闪。 应龙闻言,苦笑了一下。 刑天转向榆罔,“所有将士和他们的亲眷,就托付给你了!”说罢,举手一招,巨斧打了个旋,飞回手中,刑天紧紧握住。 应龙等不知刑天意欲何为,惟榆罔轻轻阖目。 但见刑天仰天厉吼道:“猛志固常在,纵死不复悔,骞翮思远翥,天亡讵何待!”吼声中,右臂高举,手腕一翻,斧刃冲里,斩向自己脖颈。 应龙大惊失色,急掠上前,早已阻拦不及,血泉喷涌,溅洒空中如片片枫叶朵朵海棠,刑天的头颅高高飞起,双目犹自圆睁,无头的身躯屹立如山不倒,光华尽敛,干戚之舞双双落地。 晚霞似火,夕阳染得常羊山巅一片金黄,映衬着血红的大地,常羊山下,旌旗怒卷甲士如云,刑天军齐齐伏首归降。 应龙手捧刑天头颅,心念一动,刑天屹立之处,山岩崩碎,虬根撑开地面,一道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刑天身躯缓缓陷落,应龙刚欲俯身放入头颅,榆罔从后淡淡道:“此头须送王城,呈献王上!” 应龙一怔,慢慢挺直,沉默良久,将头颅捧予榆罔,心头掠过当初刑天决意让自己竞逐大猎,自己曾涌起的那丝感动,垂首不语。 监兵走近,拾起干戚之舞,爱不释手,“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不行!”应龙沉声道,“头已没了,便让干戚之舞陪着他吧!” “你们都有了尊器,独我没有,”监兵满心不情愿,气哼哼道,“讲不讲理了还?!” “我答应你好了,但干戚之舞不行!”应龙摇首道。 监兵紧紧抱着干戚之舞,无奈应龙坚决异常,只好不舍地松开手,干戚之舞伴随着刑天沉入谷底,大地徐徐合拢。 常羊城外百里连营,欢声笑语,酒肉飘香,大举筵宴,刑天已死,方雷也在一个山洞里搜着永曜,一刀枭首,历经近一年,叛军荡平,冀雍二州重归安宁。 应龙与风后、力牧很久不见,坐于一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应龙问风后道:“刑天翻越常羊山,要去哪?你可知道?” 风后不答,反问道:“榆罔将军怎么说?” “我问过榆罔,他说「自不当知」,这什么鬼话?” 风后犹豫了一下,道:“刑天要去西王母!” “刑天不是和孤竹结盟吗,怎么又扯上西王母了?!”应龙奇道,“西王母与咱们从来秋毫无犯,能接纳刑天吗?” “三苗成为西王母大主祭后,雄心勃勃,图谋匪浅,不过,柏皇应该并不知情!” “哦?莫非刑天果真有那么大的野心,北盟西联,想夺位为王吗?” 力牧从旁笑道:“刑天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罢了!” 应龙闻言一怔,“有人在背后操纵?” “不得胡言!”风后轻斥力牧,随即对应龙道,“不是对你有什么隐瞒,但风言风语,岂能当真?!为臣者,不可轻信传谣!” 应龙深知风后秉性,不再追问,心中却疑窦丛生。 甫思忖间,方雷挨近,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他,应龙疑惑接过,见是一枚赤若珊瑚的珠子,晶莹剔透,仿有云絮,丝丝殷红,“什么东西?哪得的?” “从永曜怀里搜来,想是什么法宝,我也没用,送你吧!聊报当初相救之恩!” “矫情!”应龙摇摇头,笑道。 正想细看,榆罔起身举酒道:“此番平叛,应龙居功甚伟,我与诸将当奉觥以敬!” 众将自然乐意从命。 监兵大声道:“还有我呢!” 常先笑道:“对,监兵的功劳比应龙还要大,大家多敬几轮酒!” 众将哄然称是,一拥而上,每个人都抱着一个酒坛子。 青丘城东,覆压千丈,不见方圆,层楼累院不知几重,皆以紫金石为垣,远远望去,如祥云瑞霞,神仙宫阙,门楹上镌刻着三个大字:尊卢府。 府中一幢屋舍内,青魃静静趺坐,如瀑乌发过臀,淡青长裙,眉眼之间哀伤之外又似多了一抹冷然。 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青魃黛眉微蹙,片刻方道:“进来!” 门一开,尊卢府的管事领着一人走进,那人身材修长,赤冠紫袍,胸襟处绣一方鼎,下燃烈焰。 “什么事?” “青魃将军,这是我族少姝主,特来拜会你!” “少姝主?”青魃一怔,乍看来人,尚以为是个男子,此刻细细打量,方见肤如凝脂,艳若海棠,只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勃勃英气,不觉脸色稍缓。 “青魃将军,我名革池,始终在外,今日方回,闻你在此,特来一见!”革池笑道。 “我亦听尊卢族长提及过你,言众子女之中,你最像他,果不其然!” “我也听父亲说你是女中将军,赞不绝口,颇为仰慕,莫怪冒昧!” “少姝主,我今日心情不好,不喜寒暄,若有来意,尽可明说!” 革池素手轻挥,管事阖门退出,革池道:“青魃将军可是已知刑天将军殉难了吗?!” 青魃不语。 “不知你有何打算?” 青魃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隐有一丝悲凉,“客居他乡之人,仰人衣食,能有何打算?!” 革池近身附耳,低低说了几句话。 青魃脸色骤变,明眸倏寒,盯向革池。 革池退了两步,波澜不惊,四目相视。 屋内几乎针落可闻,半晌,青魃双目合拢,然后点了点头。 ~~~~~~~~~~~~~~~~ 猛志固常在,纵死不复悔,骞翮思远翥,天亡讵何待! 第147章 邪恶的祭祀 雍州,三军大部仍驻扎城外,榆罔率风后、常先等各主要将领、应龙诸人、天师军等相继进入常羊城,应龙较晚,到处已是一片紧张地忙碌,抚济百姓,救死扶伤,恢复耕作,重建家园,空中,天师们飞来飞去,地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一切皆进行得迅速而顺利,井井有条,满城再见炊烟袅袅,生机勃勃。 大致安顿后,应龙唤上娉婷,去找猎伯,娉婷显得很高兴,另外,估计用不了多久,驿道便可畅通无阻。 猎伯推开院门,娉婷从应龙身后转出,柔声道:“伯伯!” “娉婷!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猎伯惊喜道,声音颤抖,眼眶湿润。 三人进屋落座,唏嘘了一番,应龙问猎伯道:“过几日,驿路可通,不知你有何打算?” “我想回家乡去看看,然后再寻大哥和侄儿,与娉婷的父亲他们!”猎伯揉揉潮红的眼睛,问娉婷,“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娉婷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还要去找父亲!” “那里才是你的家啊,总要回去的……” 娉婷低头不语。 猎伯瞅了瞅娉婷,又看了看应龙,欲言又止。 应龙早问过娉婷,知她性格看似温柔,但决定了什么事情,甚难改变,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枚玉牌,递予猎伯,“这个给你,里面的功勋,可以几年衣食无忧了!” 猎伯一怔,忙道:“万万使不得!” “没有你帮助,还攻不破常羊城呢,快收下吧!” 猎伯还欲推辞,听院里有人喊道:“应龙天师在这里吗?” 应龙把玉牌塞给猎伯,迈步出屋,见是军中的天师,问道:“什么事?” “常先将军搜查郡守府,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请你去看看!” “嗯!”应龙颔首,回屋对娉婷道,“你先在这陪猎伯唠会儿,我去去就回!” 郡守府,永曜宿处,地面居然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常先正在洞边等候。 应龙打了招呼,朝下望望,似乎是个石室,搭着一架木梯,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搜查时误触机关发现的!”常先从旁解释道。 “下去过吗?” “还没有!” 应龙合拢双目,顿了片刻,道:“没事,走,下去看看!” 石室不大,光线昏暗,阴气森森,西面摆着一张供案,案前一方苇席,二人走近供案,案上,除了玉帛五谷,还有酒樽,案中央放着一个大木盘,樽里盛的却不是酒,鲜红而粘稠,常先轻轻端起,提鼻一嗅,面色倏变,“是人血!” 应龙也是一惊,急又往木盘瞅去,待得看清,震骇失色,那并非什么三牲,而分明是一个不足满月、断掉四肢、生生煮熟的婴孩。 直到走出石室,应龙脑海仍然嗡嗡作响,头晕目眩,这般残忍的祭祀,他从来闻所未闻,等终于平静了些,他转向常先,常先脸色铁青,凝眸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自人妖大战时才有所耳闻,”常先沉声道,“人世间有些人受到妖族蛊惑,才会使用此种烹婴祭拜!” “祭拜谁?” “妖皇!” 和娉婷回到各自宿处,夜深,祭室之事依旧萦绕不散,监兵问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应龙述说所见,监兵听罢大怒道:“永曜如此可恨,应该抓回来千刀万剐了他!” “永曜投身妖族,欲乱人界,刑天却是与他共反!” 监兵皱眉思索片刻,“既然永曜暗辟石室悄悄祭拜,刑天或许并不知情!” 不知为何,应龙忽想起方雷所送,那颗血红色的珠子,道:“但我总觉得这次叛乱没有那么简单,力牧曾说,背后有人操纵,莫非就是妖皇不成?!” “肯定不是!”正说着,常先推门而入,摇首道。 “为什么?” “刑天绝不会与妖族有牵连,”常先道,“而且力牧所指,另有他人!” “是谁?” 常先摇首不答。 监兵道:“你们别烧脑了,反正叛乱已平,管他谁在操纵?!让别人费心去吧!” 常先竖起大拇指,“监兵说得好!” “呵呵,”监兵笑道,“实话实说!” “咱们总应该弄清妖皇到底想做什么,分化道宗?祸乱中州?可又任由刑天败亡?!” “自两界大战后,妖皇便再也不曾出现,虽然如今中州道宗暗流涌动,刑天又叛,但仍未发现妖皇踪迹,况且永曜不过是个凡人,妖皇若图谋人界,岂会选他?!再说有剑圣、赤圣震慑,妖皇也不敢太过轻举妄动!” “若非妖皇之命,妖王怎会袭击王城?!”应龙道,“谁能指使得动他们?!” “洪荒时期,亦曾爆发过一次大战,妖皇确被女娲祖皇镇压,我虽不明白历经几十万载,他怎么会再次出现,入侵人界,但或因此惊动九天,被二度镇压,也极有可能!”常先缓声道,“而妖王残虐成性,以食人为乐,人妖两界积怨深久,忍耐百余年后,罔顾约定,凶性大发,有何奇怪?!” “凶性大发?”应龙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听离珠道长说,它们没有试图摧毁王城,更没有屠戮百姓,而是直接冲着一个人去的,就是当时刚刚出生的小王子!” “它们想一步步引起人界恐慌呗!以俟可乘之机!而且似乎做到了!”监兵插嘴道。 “赫赫妖王,明知不是剑圣的对手,拼着血溅三尺,亲自出马,进袭王城,扑杀小王子,就为了引起恐慌?!太儿戏了吧!” “那你说一个小小的王子有什么值得他们拼命的东西?” “我在想!”应龙沉吟道,“比如要进行某种邪恶仪式?” “烹了小王子?!”监兵愕道。 “你慢慢想吧,“常先脸上现出一抹疲惫的神色,”我累了,你们也洗洗睡吧!”说罢,转身出门。 监兵听着常先脚步渐远,回头瞅瞅应龙,“就你心怀天下,瞎琢磨,看,把人气跑了吧!” “常先太想杀死妖皇了,为父亲与魁隗族长报仇,反而现在内心的最深处有了丝隐隐的恐惧,不想见到妖皇!” “他怕妖皇啊?!” “他怕自己报不了仇!” 第148章 刺杀 夜越来越深了,苍穹漆黑如墨,应龙依旧辗转难寐,忽然,脑中一亮,霍然坐起,脱口道:“我知道了!” 监兵惊醒,吓了一跳,“你梦魇了?!” “是妖皇,一定是妖皇!” “你在说什么啊?” “妖皇在搜集东西,他杀了魁隗,取了他头,也只有他会而且能伤了赫天,又取了他眼,还有小王子!” “小王子有什么东西?”监兵也不困了。 “他的手,他左手里攥的东西!” “鬼才知道那小家伙手里攥的什么?!妖皇知道?” “是!”应龙坚定地点点头。 “那妖皇搜集东西想干什么?” “灵祖濒危惊天一击非同小可,妖皇莫非是炼药疗伤?” “嗯?……”监兵开始思索。 “但这些东西并不像炼药之物啊……” “?!我还是睡觉吧!” “但我敢肯定,妖皇一直都在,而且图谋着什么,我先问问大长老!” 王城,天师院,大主觋将一枚玉简递予离珠,“应龙送来的,您且看看!” 离珠伸手接过,顿了片刻,扬眉笑道:“怪不得能搅得孤竹鸡犬不宁,不简单!不过,仅仅猜对了一半!”随即收敛了笑容,道,“得尽快弄清妖皇究竟藏到了哪里啊!” “应龙说,妖皇在搜集东西吗……”大主觋沉吟道。 “是在找东西!”离珠沉声道,“但那东西,在九天之上!” 大主觋没有说话,眼眸里却闪过一缕深思之色。 常羊城,王旨颁下,雍州遣人接管常羊、白水二郡,榆罔任北方镇守,常先、牟夷为辅,整编北镇军五万天师军三百,方雷斩永曜有功,任冀州州牧,整军一万。 风后、力牧率其余兵马天师及王城甲卫,封刑天头颅于函并押送康回等回王城,东镇、西镇援军各归驻防。 召应龙监兵执明陵光,应龙上奏,请暂往北镇关,净德王准允,擢任应龙为千夫长,统率青龙军,补充缺员,另命与执明监兵陵光三人,共同执掌天师军。 其实,应龙也是不放心他的青龙军,共先、贾齐、胡巢、共鼓等人虽皆赦免,仍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须尽快让他们融入进北镇军中,另外,娉婷亦坚持不回王城。 一切安置妥当,大军启程,马蹄踏踏,旌旗如云,应龙让猎伯随行,出了雍州,直至冀州城邑,驿舍皆已恢复正常,应龙与娉婷相送,猎伯对娉婷道:“娃啊,我与应龙仙长还有几句话说,你在此等我一下!” 娉婷看看应龙,点了点头。 走到一处树荫下,猎伯望望远处的娉婷,然后拉住应龙的手,恳切道:“娉婷是个好女娃,你以后要待她好啊!” 应龙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挥别离去。 二人并肩而行,应龙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都默默的,数里之后,应龙挠了挠头,觉得天气不错,刚欲开口,娉婷忽道:“大伯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对你好!”应龙扭头望着她。 “嗯!”娉婷轻嗯了一声,低垂臻首,不再说话。 应龙忍不住,“娉婷,我想……” “应龙哥哥……”娉婷打断了应龙的话。 自无盐乡以来,似乎很久没有再叫了,“在呢!”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娉婷轻声道,“真的!” “……” 千里迢迢,一路上,常先仍为先锋,榆罔殿后,逶迤连绵数里,叛乱荡平,再无战事,榆罔亦不催促,不紧不慢,应龙也骑了匹骏马,率千余青龙军三百天师居中,环顾四周,共先、贾齐、胡巢、共鼓、大熊、小熊等簇拥左右,扬鞭北指,颇有点意气风发。 监兵笑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将军,果然很威风啊!” 陵光瞥了应龙一眼,冷冷道:“小人得志!” 执明莞尔一笑,惟娉婷若有心事。 共先道:“我不是因为什么威风才想当将军!” 共鼓道:“我也不是!” 监兵无奈,“你们会不会聊天啊?!” 贾齐傻笑道:“我是!” 应龙不理他们,放眼望去,沃野千里,回想往年,早应是满眼绿油油的无边无际,如今,虽非之前地荒人廖,终于一片片的耕作忙碌,但大块大块的田地上只是点点碧苗。 而且很多水渠水井皆被破坏,大大小小的邨落,男男女女,都在艰难地开凿疏通,扬耒奋耜,挥汗如雨。 应龙转头对监兵、执明等人道:“当把耕夫怎么样?” “啥意思?” 应龙高喝道:“监兵执明陵光娉婷小熊小熊,所有天师军跟我走!” “你又要弄啥嘞?!” “咱们擅离大军,得禀报榆罔将军一声的!” “不用理他!” “好,让他见鬼去!”监兵大笑道。 应龙袍袖一抖,银月梭由小变大,拉着娉婷一跃而上,身后数百人随之腾空而起…… 孤竹,青丘城,月暗星稀,布庄,掌柜送走了最后的客人,叫伙计去后堂歇息,在一方薄绢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篆,轻轻一捻,一团蓝色的火焰突地燃起,转瞬熄灭,化作一只白瀚鸟,身子不大,却有一对长长的羽翼,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将薄绢绑在白瀚鸟的腿上,一松手,白瀚鸟振翅而飞,刚穿过门口,一道青芒,迅如闪电,鲜血迸溅,鸟羽纷飞,白瀚鸟摔落于地。 惊怔间,一个人影已走进布庄,伸手一挥,巨掌虚影凭空拍下,掌柜头颅碎裂,气绝身亡。 长滩城,走在街上一人,忽然扑倒,痛苦挣扎中,脸色渐渐发黑,生息湮灭。 接着的几天内,孤竹很多城邑里,不断有人莫名其妙地被杀死,情状各异,而凶犯则查无所踪。 西王母,三苗府邸,三苗阴沉道:“刑天死了?” 身旁一黑袍人应道:“是,所以特来禀告,所议之事暂且延后!” “刑天向有威名,怎么如此不堪一击?!不但守不住常羊城,逃都逃不掉,榆罔这般难斗吗?” “榆罔确实很难斗,更主要的,有一应龙,颇为让人头疼!” “应龙?!”三苗皱了皱眉,冷笑道,“刑天败亡,和他也有关系?” “是!” “何不灭杀此人?!” 黑袍人不答,片刻后,道:“他们或许也得意不了几天了!”说罢,躬了躬身,随即,一道旋风卷过,人已消失不见。 孤竹,青丘城,天坛,殿门紧闭,甲士巫卫护立,晴空万里,忽然大雨滂沱…… 第149章 我们去种田 “报将军,应龙等四人率三百天师离军出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说是去种田了!” 榆罔闻言一怔,举目远眺,片刻后,嘴边若有若无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没,淡淡道:“随他去吧!”说罢,策马前行。 身后诸将面面相觑,皆露惊骇,“喂,你看到了吗?” “好像看到了,你们呢!” “嗯呃,我是不是眼睛花了?!” “太意外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被颠覆了!” “我的神啊,榆罔将军原来是会笑的吗?!”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云彩,几乎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云彩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天阴了,云黑了,风起了 “咔啦”,一道耀眼的闪电...... 第一颗小小的雨点滴答掉落在青青的禾苗之上,随即,绵绵细雨从天而降。 土石俱起,遮空蔽日,大熊呸呸啐了几口,“大哥,行行好吧,慢点行吗?!” 监兵头也不回,“就得这么豪放!” “行行,听您的!” 执明媚然一笑,轻轻举起洛神杖,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渠道,水流倾注,清澈见底,缓缓灌入田垄…… “完美!”小熊远远地冲大家使劲挥了挥手。 应龙兀立银月梭,轻轻吁了口气,天空,方圆百里,天师军飞来飞去,脸上俱含笑意,下方,男女老少欣喜地看着恢复如初的水渠水井,千顷生机勃勃的禾苗,笑逐颜开,仰起头,不约而同,望空揖谢,孩童们或觉得新奇,又似感染了欢愉,跳脚咯咯乐着。 应龙转头对娉婷道:“偶尔善他人为乐而乐,还是挺高兴的!” “嗯!”娉婷轻轻嗯了一声。 昼夜交替,日落月升。 北镇关,雄踞浑夕之山,大军安顿,夜,应龙与监兵沿着攀缘崇山峻岭而建的蜿蜒城墙一直向上,至最高之巅,二人寻了一空旷之地,盘膝而坐。 “你想让我学什么?” “自然之灵!” “什么鬼?” “世间万物皆有魂魄,无论花鸟虫兽,称之为自然之灵!”应龙道,“如果你的灵念能够感受和融入它们,将会获得极为巨大的能力!” “能修炼成什么法术?” “我不知道,每个修炼它的人皆不同!” “难吗?”监兵挠了挠头道。 “就如我对草木很亲近一般,你对禽兽也一样,我想能行!” “你说的这么正经我却怎么感觉好像又被内涵了呢……” “好了,来试试,我也很期待会给你带来什么?!“ 四手相握,应龙将心儿月儿授他之法详细教予监兵,起初,应龙尚还担忧,毕竟心儿月儿曾说过,能修炼之人甚少,所以,虽觉得适合监兵,也没有十足把握,不料,却进行得异常顺利。 四道灵气自相握的掌心劳宫穴流入,沿心经而行,聚汇缠绕,慢慢水乳交融,合二为一,在两人体内循环起来,慢慢溢出体外,浩瀚炫丽的光影世界再现。 幻海般的空明中,一抹淡淡的龙影慢慢浮现,紧接着,监兵的灵气亦在慢慢地变换形状,似见首爪。 一头银白色的巨虎,身形比龙影居然还要庞大几分,背上依稀似生有双翼,环抱如日,二人的身体越来越亮,龙吟虎啸,缓缓叠合在一起,腾跃而起,风驰电掣,世界蓦然一变,白云如苍狗,万物如轻烟,在周围疾掠而过,瞬间千里。 茫茫苍山层层峰峦,起伏如人,枕臂仰卧大地,遥望宇宙,广袤无垠间,片片莽林蓊郁深邃,蓦见无数的虎豹犀象,不知名的珍禽异兽席卷而来,漫山遍野,张牙舞爪,奔窜乱走,飞沙走石,向天咆哮嘶吼。 忽然,银白色的巨虎踏空而出,赫奕神威煊摄天地,炯炯俯瞰,一声大吼,震撼穹窿,压住万兽咆哮,万兽觳觫停立,随后一起摇头摆尾,齐齐俯首匍匐…… 不知过了多久,监兵张开双目,满脸惊愕,“我靠!” “你看到了什么?” “说不清!” “想试试吗?” “很乐意!”监兵笑着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仰天长啸,啸声回荡群山,余音袅袅,周围一片阒静…… 监兵无奈地望望应龙,耸了耸肩。 “等等,看!” 山林深处,绝壁涧谷,一双双碧绿色的荧光在黑夜中相继亮起,如繁星点点间,一头高大逾人的金色巨狼,缓缓走出,从头至尾,隐隐有十六颗星斑熠熠闪亮,环绕其身,冰冷的眼眸投向应龙、监兵二人。 “找你的!”应龙退后一步。 监兵恍若无闻,傲然而站,与金狼四眸相对,金狼的眼眸渐渐柔和,前腿屈膝,垂头低鸣…… 浑夕山的最深处,有一泓潭水,旷清如湖,方圆千顷,中央突兀孤岛,高耸如山,忽然,孤岛动了动,一个低沉如钟的声音咕哝道:“什么东西居然能惊动我的神念,咦,这感觉好像很熟悉呢……算了,不管了,好困啊!” 鼾声如雷。 常羊山顶,风吹草偃,月光一暗,无声无息,凭空竟现出两道人影,如雾如霭,若虚若幻,看不清形貌,隐约似一红一黑,黑影举手轻挥,山岩轧轧开裂,刑天的无头身躯徐徐升空,伟岸而落寞,僵硬而冰冷。 “可救吗?”黑影嗓音有些嘶哑。 “性坚志雄,人虽死,英魂经久不灭!为其纳入七魄便可!”红影道,伸手一招,夜空霍然一亮,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簇光团忽现于刑天身前,瑰丽奇异,随着红影一声轻斥,没入刑天体内。 “可要取回他头吗?” “要头何用?!”红影淡淡道,“记住,我又帮了你一次!”说着,手指虚点,刑天两乳、下脐缓缓开裂,滴血不流,且裂口竟在渐渐变化,两乳化眼,慢慢张开,双瞳漆亮如星,望向黑、红两道人影,下脐化嘴,低沉如钟,“你们是谁?” “帮你的人!”黑影桀桀笑道。 “帮我什么?” “帮你以酬未成之志!” “来!”黑影低喝道,干戚之舞炫耀灼华,飘出深谷,“拿着它,随我走吧!”说着袍袖一拂,与刑天同时消失。 红影仰首观天,忽轻笑道:“天地轮转,再堕凡尘,还是改不了你们的性情啊!”静静伫立片刻,黑雾淡淡,人亦不见,惟余林叶簌簌,山风飒飒…… 第150章 卷土重来 北镇关镇守府,榆罔坐于案后,紧锁眉头,旁边常先问道:“有何难决之事吗?” 榆罔沉吟道:“所遣孤竹斥候,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这两天,更是完全断绝,不太寻常啊!” 常先道:“或是孤竹比较平静,也或是盘查甚紧,一时传讯不便?!” 榆罔摇首道:“此次消息断绝颇为突兀,之前也毫无征兆,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去把应龙唤来!” “好!” 时间不长,应龙随常先走入,榆罔道:“应龙,我打算让你再往孤竹,如何?” “?” “原来所遣孤竹斥候,刑天叛乱后,已尽数召回,但未全返,后来所遣,近两日都无消息,我觉得极是蹊跷,放心不下,你对孤竹轻车熟路,如再往打探,最为适合!” “莫非是青魃吗?”应龙惊怔。 “什么青魃?” “刑天派往孤竹的……”应龙悔之不迭。 “为何不早说……”榆罔凝注,长叹一声,“你立刻去长滩城找……” 尚未说完,忽闻堂外空中传来振翅之声,应龙松了口气,道:“这不是来了吗!”榆罔与常先却是面露凝重,常先疑道:“有点不对!” 话音方落,一只白瀚鸟疾飞进来,倏地一晃,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扑棱棱掉落于地,常先快步上前,捧起白瀚鸟,但见鸟腹一片殷红,羽毛凌乱,挣扎着扇动了几下翅膀,一对黑色的眼睛渐渐黯淡合拢,鸟首软软垂在常先手掌之上。 常先轻翻鸟身,果有一根细竹筒紧紧绑在腿上,他小心取下,交予榆罔。 榆罔打开竹筒,里面塞着一卷白绢,他抽出从头至尾读罢,饶是素常淡漠从容,也不禁脸色一变。 “发生什么事了?” “孤竹国主骊连被刺杀了!” “什么?”应龙大惊道,“骊连本为大能,又是国主,怎会轻易被杀?!” “我们在孤竹的斥候也相继殒命,他拼死传来此讯,不及详尽,当下,孤竹由尊卢代掌国政,已起大军二十万巫卫军一千锋侵北镇关,按日估算,再过一天多的时间,即会兵临城下!” “起兵了?!”常先闻言骤然失色。 “那祝融族长呢?”应龙急问道。 “他始终在闭关修炼,应是尚未出关!” “咱们仅仅五万人马,怎能抵敌得住?!” “立即飞报王城,咱们只能尽力多支撑些时间!”榆罔思索了片刻,对常先道,“你速遣人往涿鹿城,召州牧方雷率军来援!”接着转向应龙,“你立即整饬天师军备战!” 二人肃容应命。 浓浓的紧张沉重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北镇关,全关上下,到处是车滚马鸣,除了喝令沉默忙碌的身影,空气中满满充斥着剑拔弩张。 黑夜降临了,北镇关依旧烛火通明。 翌日傍晚,北镇关上,二十四面雷震鼓,足有一人多高,上百驾车弩,根根箭矢如矛,寒光森森,一排排的投石机,俱皆严阵以待,关城、墩堡、卫城、戍台,到处将士林立,榆罔常先应龙等诸人兀立堞后,远远望去,视野尽头,漫山遍野,尘土飞扬,无数的大军如蚂蚁攒集,连绵迢逦,旌旗辎重,千里不绝。 半空中,遮天蔽日的乌云般,皆着黑衣,脚踏符兽各异,峥嵘翻腾,摇头摆尾,涌卷而来。 霎那间,黑压压,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榆罔身后将领虽镇守北镇关多年,也未见过如此声势,但见浩浩荡荡,敌我悬殊,形色仓惶,面带惊骇。 监兵咋舌道:“好多的人……” 常先沉声道:“这是倾国而来!” 榆罔极目远眺,目光落在大军前方高高的牦纛之下,一辆最大的长辕戎车上,一顿,不觉再度凝眸,待得看清,似乎微微一怔,片刻,方淡淡道:“传令诸军,除巡守将士,其余休整歇息,以俟明日鏖战!” 身后牟夷道:“不怕他们乘夜攻城吗?!“ 榆罔指了指城下,“北镇关凭山而建,地势险要,关前千丈,横不能容百列,孤竹不会贸然攻城,总要准备妥当!”说着,转向应龙道,“今夜,你和天师军辛苦一下,防备孤竹巫卫!” 应龙颔首。 待得诸将退下,榆罔久久凝视着视野尽头无边无际的大军,和那杆迎风烈烈的牦纛,轻轻道:“今夜枕戈戎马静,明朝浴血几人还?!” 旭日东升,朝霞燃遍峰峦,碧蓝清澈的天,层层鱼鳞般的云,由浓渐淡,暖暖柔和的金红。 浑夕山北,连营逶迤,钲鼓号角,百里可闻,辕门洞开,如出闸洪水,大地震颤,金戈铁马,席卷而来,千军万马之前,十余匹马拉着一辆沉重的战车,战车之上,矗立着一具高高的木架,木架顶端,应龙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巨大的石盘,宛如石磨,中有圆孔,圆孔周围,一圈圈的镌刻着繁杂玄奥的符文,数十巫卫环护在木架旁边。 “什么东西?” “蒙巴石盘!”榆罔沉声回答,随即高声道,“诸军立即退后,天师军戒备!” “是!” 蒙巴石盘越来越近,距百丈,与随后潮水般的大军同时停住,钲鼓俱息,壮观的肃穆,安静得可怕,浓浓的杀气凝结如云,数十名巫卫齐齐双手叠拢,运指掐诀,暗哑的声音低低的回荡,蒙巴石盘渐渐明亮。 城头上,应龙四人等全神贯注,紧紧盯着远远的,一个接着一个相继璀璨起来的符文,三百天师军,更是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祭杖。 蒙巴石盘越来越亮,烈日当空,如受牵引,一束耀眼的阳光照进石盘圆孔,光芒大放,所有人双瞳几盲,随即光束喷薄而出,直射向北镇关,瞬时间,光束到处,城墙霍然坍塌,从上到下裂开了宽十数丈的豁口,尘烟升腾,石块崩飞,城头士卒虽已退后,仍有些距离稍近,两脚忽空,惨叫连连,直跌下去。 战鼓擂动,天上的巫卫军,地面近二十万人以万人为大行,列成个个方阵,如长龙一般,铺天盖地,奔涌而上。 “雷震鼓准备!” “弓弩准备!”一道道的命令如疾风骤雨。 “监兵!”应龙忽转头冲监兵大喊一声。 监兵嗔目喝道:“疾!” 飓风呼啸,飞沙走石,无尽的砂土碎砾盘旋狂卷,流星陨雨般落向豁口,在孤竹大军惊愕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城墙竟一丈两丈的堆垒起来,而且越来越快。 蒙巴石盘再次闪亮…… 天上近千巫卫祭杖同时指向监兵。 震耳欲聋,惊心动魄,北镇关内,二十四面雷震鼓,九十六名天师奋臂敲击,擂响的刹那,北镇关上空,忽然现出一圈圈涟漪,波荡开去,眨眼间,淹没了巫卫军…… 第151章 兵临城下 一圈圈的涟漪瞬间远远荡开,漫过之处,所有巫卫前军身躯倏地一僵。 二百余天师军掐诀行法,道道灵气冲天,汇合聚拢,化作一弯斑斓璀璨的巨大灵刃,破空横斩,厉风呼啸,巫卫前军个个木雕泥塑般,一动不能动,目眩神迷,面露骇然。 巫卫后军拼命疾驰,已然不及。 蒙巴石盘再度明亮,灵刃碎如齑粉。 一道匹练洪流,倾泻如瀑,银川挂天,怒卷而来,一只赤色大鸟,浑身浴火,细细看去,竟是由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凝结而成,振翅扑下。 执明轻举洛神杖,旁边,陵光擢引玄牡弓,水蓝色和火红的长发飘飘,迎风飞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躯鹤立,远望若将飞而未翔。 天师军没有随之攻击,只做了件简单的事,足有百丈的旋风,凭空卷起,洪流烈焰借助风势,愈加咆哮汹涌,铺天盖地。 雷震鼓二度擂响。 巫卫前军此时方刚刚缓过神来。 他们本已对攻破北镇关做好了充足准备,但万没想到,会有人凭一己之力能重垒关隘,错愕之下,满眼已是攻势如潮,顿时惶乱失措,不过他们也清楚看到,城墙的恢复毕竟无法一蹴而就,绝对难以抵御蒙巴石盘连续不断的攻击,只要在蒙巴石盘第三次蓄力完成之前,挡住对方,大军就会势如破竹,踏平北镇关。 但他们能挡得住吗?! 雷震鼓后发先至,鼓声转眼而近,巫卫前军灵力尚未运行正常,眼看着即将被再次震晕…… 如雷霆滚滚,高亢入云,巫卫后军终于赶到了,而且居然对从天而降的烈焰洪流视若无睹,手掐法诀,张口齐声怒喝。 涟漪猛地一顿,晃了两晃,消散不见,雷震鼓鼓面轰然破裂,九十六名天师,如遭重击,口鼻涔血。 与此同时,巫卫前军气脉贯通,祭杖高举如林,左手一翻,多了一物,形若令牌,一条百丈大蛇,披鳞带甲,摇头摆尾,一口将赤焰鸟吞入腹中,然后迎向洪流。 阳光耀眼,第三次照进蒙巴石盘的圆孔…… 一道金虹,自洪流中爆射而出,风驰电掣,身后激起一溜水花和点点残影,闪开巨蛇,直奔蒙巴石盘,巫卫前军祭杖未落,后军吼声方歇,战车上数十巫卫大惊失色,一面金灿灿的光盾急急凝现。 无声无息,金虹竟轻轻地洞穿而过,紧接着,嘭,地动山摇,金光漫天,磅礴的灵气,如火山爆发,喷薄弥散沸腾,蒙巴石盘之上,炫目的符文骤闪即灭,一条裂缝,随即迅速蔓延开去,四分五裂,偌大的石块重重砸落。 护持巫卫魂飞魄散,抽身纵逃,烈马嘶鸣,战车崩碎,地面塌陷,尘烟似千尺白浪,滔滔如潮,方圆百丈,万众皆扑,痛嚎惨叫,横七竖八,伤亡枕籍,无数士卒随着战车烈马石块,摔下深坑。 一片混乱,金虹一扭,突露麟角峥嵘,一名刚刚逃开的巫卫,恰恰离得最近,觑得分明,惊骇之极,完全下意识地仰首举杖欲击,亢金龙双目神光绽放,探爪盈腰擒住,打了个盘旋,腾转而回,迅如闪电。 千军万马目瞪口呆,蒙巴石盘,孤竹五大护法重器之一,就这么被毁掉了?!他们甚至尚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电光石火。 大军中央,牦纛飘扬,最大的长辕戎车之上,一人赤冠紫袍,胸襟处绣一方鼎,下燃烈焰,肤如凝脂,艳若海棠,娥眉凤目,英姿勃勃,此时面带惊讶,抬起头,遥遥望了一眼北镇关头,挥了挥手,“撤!”声如空谷足音。 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孤竹大军缓缓撤去…… 北镇关,号角长鸣,也不追击,高高的城墙巍峨依旧,应龙手擎金龙枪,猎猎而立,脚边,天罗网捆缚着那个倒霉催的巫卫。 榆罔面无表情,目光淡淡飘远,城上城下,欢呼如雷,经久不息。 孤竹大帐,将领叉手问道:“革池将军,虽有小挫,无碍大计,为何遽退?” 环立诸将闻言,俱都瞅向上首长案后赤冠紫袍之人。 革池平静道:“蒙巴石盘,护法重器,本拟大军携之过处,可一举荡平,不想初战即毁,士气已挫,再战无益,待重定战策,明晨决胜!” “将军,区区一座北镇关,兵贵神速,若中州尽起援军,对我不利!” 革池冷笑了一声,“妙乐国的斥候已被我斩杀殆尽,消息断绝,恐怕我兵临城下,他们才如梦初醒,哪来的援军!下去吧,不必多言!” ”是!”将领不敢再说,喏喏而退。 众将散尽,革池垂首沉思片刻,唇边一抹浅笑,“榆罔,还恨我吗?!又见面了,相信你也在等着这一天吧!” 忽然,帐后银铃笑声,“听到了呦,想不想让我们给你保密呀!忍不住的!” 王宫华胥殿内,净德王面沉似水,“大主觋呢?” “大主觋与仓颉已于前日往西王母觐见柏皇,以商昆仑山大祭之祀典!” “孤竹真乃极凶之地,为侵中州,竟行大逆不道,弑王篡政!”力牧怒道。 净德王蹙眉思索,沉吟道:“此次孤竹领兵主帅是革池?” “是,”巡狩司主事左彻躬身奏道,“王上,孤竹突起变故,起大军二十余万,北镇关为何又是毫无消息,直至兵临城下,才来禀报,榆罔究竟是何用意?!” “禀王上,应龙四人与常先俱在北镇关,此事必有隐情,请王上勿疑!”风后正容道。 “嗯,”净德王缓缓颔首,“榆罔绝非刑天,已回禀言道,详查再报,你们不必生疑!” “是!” “传命天师院,速集近处州邑天师,赶往北镇关,再命东镇关遣铁骑三万驰援,隶首,立即筹备粮草兵械,常先、力牧,你二人率王城两万铁骑尽快出发!时间紧迫,凡耽误者,按律论处!左彻,时刻留意中州四极地的异动!” “是!”兵马司主事容光、广惠仓主事隶首、巡狩司主事左彻与风后、力牧领命出殿。 净德王长长叹了口气,轻敲御案,“如今仅靠榆罔与冀州六万人马,三百天师军,能挡得住二十万大军,千余巫卫几日啊!” “王上,榆罔谋略无双,又有应龙等四人,应能支撑到援军赶到之日,不必太过忧心!而且,孤竹大军虽众,素无信仰,仅为金银而已,胜则争先,败则溃退,我想榆罔必会善以利用的!”大云监昌寓劝慰道。 净德王摇了摇头,“我岂有不知,不过此番凶险,远过刑天叛乱!即便榆罔,苦守亦是甚难,莫非还能指望应龙力挽狂澜吗!若非放心不下王城,偏偏大主觋又出使西王母,我当亲自北征!传旨,明晨宣诸臣上朝!” “是!” 第152章 革池与护法重器 北镇关,镇守府,诸将陆续禀报伤亡,所幸并不大,反而孤竹明显惨重得多。 常先道:“现在最头疼的是咱们与巫卫军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今日虽然毁了蒙巴石盘,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而且不可小觑的法器,咱们已经失去了雷震鼓,恐怕很难抵敌,至时,北镇关就危险了!” 榆罔沉吟道:“王城应该已接到奏报,如速集最近州邑天师,须三天;从东镇关与王城调遣铁骑增援,须十五;从明日起,我们若能支撑三天以上,便有转机,支撑十五天以上,北镇关当可无虞,所以,”榆罔语气加重,沉声道,“三天之内,天师军除非战至最后一人,不得后退,十五天之内,北镇关所有将士,谁敢擅退一步,斩,都听明白了吗?!” “是!”群情激扬。 应龙上前道:“今日抓了孤竹一个巫卫,我打算先审审,如何?” 榆罔点了点头,“审明报我!” 应龙与监兵回到宿处,娉婷正在等候,“你们回来了?” 应龙笑道:“你担心了?放心吧!” “战况怎么样啊?” “好多人啊!”监兵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手势。 “别理他,没事的!” 监兵一乐走开,跑墙角找了一坛酒,拍开泥封,自斟自饮。 娉婷犹豫了一下,柔声道:“你还记得答应帮我寻找父亲吗?” “当然啊!”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了我父亲,醒来却忘了许多,恍惚是在南方,你愿意陪我去吗?” “现在?!” “嗯!” “娉婷,我不能走的……” “你不在,北镇关就守不住了?!” 应龙闻言一怔,在他的记忆中,娉婷很少生气,他望向娉婷,她双眼似乎微有荧光,直视着自己,“娉婷,我现在不能走的,这样好不好,无论北镇关结果如何,到时我一定陪你去!” “若是北镇关失守,孤竹大军南下,你也陪我走?!” “呃!”应龙自悔失言,一时无言以对。 “随便你吧!”娉婷轻声道,转身离去。 “等等!”应龙忽道。 娉婷犹豫了下,驻足背对。 应龙将外面长袍甩掉,监兵怔怔道:“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应龙没理他,解开贴身的妖皮软甲,叠了叠,走近娉婷,“明日危险,你把它穿上吧!” 娉婷明显一顿,随即道:“不要!”头也不回地走了。 应龙捧着软甲,呆呆半晌,转头问监兵,“我哪错了?” “喝酒呢!”监兵举了举酒坛子。 “喝个鬼!走,跟我打人去!” 囹圄内,应龙常先监兵共先围坐案后,倒霉的巫卫伤痕累累地垂首站立堂下。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说话了?!” 巫卫明显颤抖了一下,重重地点点头。 “坦白从宽!你们国主骊连怎么被杀的?” “明年三月十五日,是女娲祖皇的生辰,当举十二年一次的昆仑山大祭,约定俗成,中州四极,凡新任国主大族长,都必须亲临,得到女娲祖皇的祝福,才算名正言顺!” “有这事?”应龙还真不知道。 “嗯!”常先点了点头。 “接着说!” “国主亲往天坛,查视祭祀之物,结果就再也没出来……” “巫卫呢?” “随同进殿的巫卫也一样,当时本来晴空朗朗,忽然暴雨倾盆,外面守护的巫卫各寻庑避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等雨停进殿,已经尸横遍地了。” 应龙倒吸了口冷气,那可是一位大能啊,居然无声无息地死了,“谁杀的?” “当初,国主将都邑城卫司主事斩首,其族长老以为冤,所以挟恨刺杀,已经伏法!” “骗鬼呢?!”监兵忍不住嗤笑道。 “骊戎呢?” “我没在都邑,这些皆是听说,很多都不太清楚的……” “你们主帅是谁?” “革池,尊卢族的少姝主!“ “女的?”应龙有点好奇,惟常先神色一凛。 “是,革池是亢星州的州牧,素以知兵善战闻名,此次孤竹诸族集结大军,本属尊卢族出兵最多,所以荐革池为帅,诸族并无异议。” “孤竹怎会对我们的斥候了解得如此详尽?” 巫卫一怔,茫然地摇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应龙细细端详,委实不象说谎,回头问共先,“你认识青魃吗?” “青魃?认得!”共先微愣,接着点了点头,“来历不太清楚,刑天自任镇守使,着力提携,不过后来不知所踪。” “她知道咱们在孤竹斥候的详情吗?” “她本就担负与孤竹的讯息往来!” “我咄!”应龙重重一击长案,“果然了!” “千夫长怎么会认识她?” “她在孤竹!” 共先脸色倏变,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应龙已觉,“你想说什么?” “青魃断不应如此,也许念及刑天厚恩,报仇心切?!” “你跟她很熟?” 共先不语,片刻,摇了摇头。 “除了蒙巴石盘。你们还带了什么别的法器吗?” 巫卫支吾了一下,忐忑间抬头,视线相撞,应龙目光冷冽,不觉战栗嗫嚅道:“有……” “多吗?” 巫卫点了点头。 应龙心头一沉,又问道:“威力如何?” “孤竹有五大护法重器,包括蒙巴石盘,此次共运来了三尊。” “其余两尊是什么?”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只有革池的百余随侍巫卫方明内情。” 三尊护法重器吗?! 第153章 血战北镇关 巫卫带下,应龙问常先:“你认识革池?” 常先颔首,“与骊戎一样,自幼便负天才盛名,我少年求学兵法,曾与她同窗!” “哦?”应龙精神一振,“有什么故事?” 常先自嘲的一笑,“怎么可能?” “那若论知兵善战,你与她相比如何?” “差之甚远!” “那与榆罔相比呢?” 常先沉吟片刻,“不一样!” 镇守府,应龙详尽告知榆罔,榆罔静静听完,道:“看来刑天培养青魃,早怀异志了!” “青魃应受千刀万剐!”牟夷切齿道。 “嗯,”榆罔抿了抿嘴唇,“尽快禀告王城吧,群臣恐怕已经生疑了!” “榆罔,你没事吧?” “什么?”榆罔直视应龙。 “现在,青魃、刑天、群臣还重要吗?” “你有何计?” “不如夜袭孤竹大营,毁了他们的重器!” 榆罔摇了摇头,“革池谋略,不啻于我!岂能没有防备?!” “那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既来之,则战之,我本平生求此一战,纵死何妨!”榆罔淡淡道,眼眸中却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傍晚,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共先、贾齐、共鼓、胡巢、大熊、小熊、姚剑、孟晖、崔蛟、士贤、百里炙、塞外生所有人齐聚围坐。 右手轻招,酒坛飘起,在每个人的碗里斟满,应龙端酒道:“军中临战不得沾酒,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共饮此碗!” 崔蛟长饮而尽,然后用力一墩道:“即使一死,也要多杀他几个!”话一出口,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姚剑笑道:“跟着老大呢,走遍天下也不怕!” 监兵道:“那我算老几!” 众人皆笑,略带悲壮的的沉重一时冲淡了许多。 深夜,酒酣人散,应龙独自走出屋外,身躯一扭,钻入地下,辨明了方向,直奔孤竹大营。 蒙巴石盘已经如此厉害,其他两件护法重器会有怎样的威力?!如果不毁了,自己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虽然榆罔那么说,但为了这些朝夕与共的兄弟们,总要去试试。 行不多久,应龙露出头来,孤竹营帐灯火通明,人喊马嘶,连绵百里,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摇身一变,化作孤竹士卒模样,微阖双目,灵力最充沛的地方,自然当是重器所在之地,片刻睁眼,嘴角微翘,匿行潜踪,疾行而去。 一列巨大的木牛战车,百余巫卫戒备森严。 应龙袍袖一扬,银光如练,似金戈交击,半空上,光华夺目,圈圈涟漪,银月梭打了个盘旋,倒飞回来。 “法阵?!”应龙一怔,收了银月梭,右手一晃,亢金龙枪紧握在手。 与此同时,金钟长鸣,数百巫卫从周围蜂拥而出,将他团团围困当中。 “应龙,我早已听说过你,欢迎大驾莅临!”声若银铃。 应龙心头暗叹,灵气灌注,消失不见。 革池走近,蹙眉不语。 不远处,如燕语莺声,“有什么好玩的事,快让我们看看!” 清晨,孤竹大营,惊天动地,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腾如龙,最引人注目的是,万千士卒护拥着一辆长长的木牛战车,隆隆而行。 革池赤冠紫袍,登上戎车,牦纛高高飘起,革池环顾众将扬声道:“传令诸军,今日不破北镇关,绝不收军,退后者杀无赦!” “是!”应声雷鸣,杀气滔天。 千余巫卫一马当先,覆压而来,应龙脚踏银月梭,一捋金枪,率大熊小熊天师军腾空而上,城头,将士环列如云,矛戈举,弓搭弦,执明监兵陵光三人至前,临空而站。 巫卫军将近关隘,倏地分为六个方阵,五百人迎向天师军,百人截住应龙,其余三百人俯冲而下,锁定了执明三人,最后百人却忽然停住,并不出手。 北镇关上空,骤然变得绚丽璀璨,八百余巫觋齐齐掐诀玄光咒,灵力激荡,橙色金色的光柱照彻了大半个苍穹,亮得刺眼,狠狠地轰击碰撞,每一次的交锋,都似雷霆霹雳,震耳欲聋,这完全是一场实力的较量,没有任何花哨,直到一方力竭而亡,天师军人数逊于对方,并不想陷入如此对峙苦战的境地,但他们身后便是北镇关,无路可退。 怪石嶙峋,苍山巍峨,横空突现,巫卫虽众,渺小如蔓草,千钧砸落。 众巫卫同声叱喝,左手箕张如爪,掌心倏亮,瞬间,丝丝缭绕电光纵横交织如网,旋即在半空收缩凝聚,一个巨大的耀眼光球,挟雷裹电,灼烧着空气劈啪作响,北镇关轰地一晃,电光球已击中苍山,苍山崩裂。 洪流涌泻,惊涛骇浪,咆哮的河水如沸腾般,飞溅着泡沫与浪花,掀起百丈波澜,奔腾而下。 祭杖齐举,飓风如龙,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席卷洪流,仿佛两条狂暴的巨龙,翻滚厮杀,水花如瀑,大雨滂沱。 银月梭倏忽如风,迅疾绝伦,应龙催动到极致,众巫卫但觉眼前一花,惟余残影,一名巫卫如断线风筝般,从半空掉落,脖颈血喷如注,不过刹那,已杀数名,观者骇然,为首巫卫大声呼喝,众人慌不迭抽身遽退。 应龙抖枪直追,身前金光炫目,身后留下一道银色的光弧,似流星,若煞神,几乎无人能挡稍顷,十步杀一人,鲜血如花,朵朵绽放,惊心动魄得灿烂。 拼着舍弃同伴,所剩巫卫们终于聚拢,余悸未消,急急从怀里同时掏出一张符篆,迎风一晃,符篆消失湮灭,嘴唇翕张,念念有词,目光中,应龙越来越近,转眼仅距数丈,犹带着一点鲜红血珠的枪尖倏然放大,凌厉袭体,巫卫们吓得魂飞魄散,咒语几停。 为首巫卫忽越众而出,双手叠拢,运指如轮。 应龙双手擎枪,毫不理会,钻刺咽喉,一面碧绿色的光盾横亘半空,“悟道?!”闪念之间,涟漪波荡,金枪穿越而过,巫卫首领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眼露绝望。 冷森森的枪尖透颈而过,挑落尘埃。 但仅仅耽误这片刻,吟唱完成,应龙抬眼,浓浓烟雾漫起,漆黑如墨,所有人瞬息隐没。 应龙驻足,心神一动,小天眼笼罩四周,光影斑斓,清晰可见,嘴边掠起一丝冷笑,脚踏银月梭,刚欲举步,一抹淡淡的清香袭入鼻端,脑海登时一阵晕眩,大惊之下,飘身急退,浓黑的雾朝着自己迅速蔓延而来。 第154章 同归于尽 戎车上,一名将领道:“将军,多亏你昨夜筹谋,分而击之果然绝妙!” 革池轻笑道:“经昨日之战,岂能还不知他们底细?!看谁再能阻挡我军!传令,攻城!” “是!” 喊杀震天,车轮滚滚,铁骑如洪,漫山遍野,黑压压,如乌云般从两旁席卷而去。 革池仰头瞅了一眼应龙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这个应龙,果真有点不简单!” 数百辆楼车隆隆逼近北镇关,沉重的车轮深深碾过大地,高逾城墙,每辆楼车皆架铜弩机,大木为弓,引括弓弦崩响,强弩攒发,其后是上百辆投石机,每辆百人拉拽绳索,人头大小的圆石望空抛出,箭石如冰雹骤雨,倾落而下,只听得墩堡戍台砖石碎裂,砸射城墙,咄咄声不绝于耳。 初时,见孤竹军势大,将士们都是有些紧张,却看应龙他们与天师军,以寡敌众,奋战不退,不由血脉偾张,激动斗志,擎着盾牌冒箭顶石,车弩投石机齐齐怒吼。 沙场千里,万人厮杀,密密麻麻的羽箭石头在空中呼啸着,来回乱飞,巍巍雄关,不时有人倒下,有的受伤,有的死了,其他人随即补上,轻伤的,略事裹扎,披甲再战。 榆罔、常先、牟夷亲镇指挥。 孤竹军前,一架架的楼车投石机轰然倒地,一片片的士卒或躲避不及,被生生砸死,或被长矛般的箭矢钉在地上。 双方的伤亡成百上千不断地攀升着…… 孤竹巫卫军尽为国中精锐,每一个修为都不弱于应龙,且早为备战,久经操练。 而天师军自刑天乱后,有些从各州城邑补充,时日尚短,配合尚不娴熟,实力本已稍逊,人数又相差近半,渐渐不敌,巫卫金光愈来愈盛,一点点渐占上风,数名天师灵力稍有不继,玄光咒透体而过,爆血而坠,其余天师眼底泛红,却不见丝毫畏惧,今日一战,谁都抱了必死之心…… 他们回首望了一眼北镇关,然后目光抬起,远方,广袤的大地似乎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在尽头,与碧蓝如洗的天空汇聚成一条无边无际的地平线,地平线后,那是他们的家乡。 大熊小熊和众天师互觑一眼,双眸间,掠过一抹绝决,面向环伺步步进逼的巫卫大军,齐声叱喝,滚滚如雷,血色灌满瞳仁,面赤若焚,青筋突兀,根根蜿蜒坟起,露于外的肌肤清晰可见,竟渗出斑斑狰狞的血丝…… 巫卫们稳操胜券,步步紧逼,却被天师们忽地一声怒吼,吓了一跳,不禁微顿,初时尚犹懵然,此刻看得真切,脑中疾闪,终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魂飞魄散,慌乱无措,为首者大吼道:“快退!”声嘶力竭。 晚了,大熊小熊等所有天师面无表情,惟眼里似是跳跃着簇簇火焰,四面八方扑跃而出。 血光直冲苍穹,强横浓郁的灵力疯狂肆虐,一团巨大、鲜红鲜红的蘑菇云瞬间凝聚,将方圆百丈笼罩在内,无比壮观璀璨,宛如末世降临,到处是绝望的嘶喊,旋即爆炸开来,地动山摇。 烟消云散,八百巫觋无一幸存,皆化血雨,倾盆如注,漫天而落。 天地之间骤然一肃,箭石稍歇,所有人仰首,不敢置信地望向上空。 “大熊小熊!” 黑雾逼近,应龙身前,淡淡的阴阳图一闪而现,整个人散发出熠熠光辉,周遭黑雾,凡离咫尺,一吞而没,应龙手擎金枪,紧紧盯着那幢幢光影,银月梭穿云破雾,骤闻巨响,心头一翻,不知为何,有种不祥预感,身形疾退。 除了血雨,天空安静得可怕…… 自刑天叛乱,应龙与天师军生死与共,与大熊小熊尤为亲厚。 就这样,消失了?!…… 应龙胸若梗阻,心似刀割,点点血雨打在脸上身上,犹如血泪,他回首望向黑雾,目光渐渐凛冽…… 监兵目眦欲裂,一声怒吼,双手合拢,被电光球轰碎的苍山,大大小小激飞的岩石猛地一顿,紧接着盘旋狂舞,再度凝聚成峰,更见巍峨峥嵘,势若万钧,向巫卫们当头压下。 执明星眸寒光闪烁,洛神杖霞彩千道,奔涌的洪流咆哮如龙,居然逆流而回,而且“喀嚓”声此起彼伏,渐渐急如钲鼓,结成了无数冰块,接着碰撞在一起,冰块之间的缝隙由大变小,消失无痕,片刻,昂然挺立,冻作百丈冰刃,刃面平整如镜,冷森森,一眼看不到锋尖,气温陡降,白雾氤氲,一片霜寒,斩碎飓风。 陵光原本俏冷的脸上愈加凛冽,双手平展,玄牡弓升空而起,越升越高,煊曜如日,缭绕的火焰吞吐摇曳,伸缩之间,完全湮灭,但在湮灭的一刹那,一只赤红色的小鸟凭空跃出,体型不大,羽毛五彩斑斓,头顶两根长翎,乌溜溜的眼珠炯炯有神,双翅扇动,虚空扭曲,无穷火海。 “器灵?!”众巫卫瞳孔尽映火红,容颜惊变,“她居然激发了器灵!” 宝器之上,皆有器灵,不过连铸造者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即使拥有尊器的修道者,大多穷其一生,也看不到自己的器灵! 这几个人果然都是怪物啊! 以近百敌一,初以为很有把握,现在却开始觉得有些恍惚了…… 常先牟夷等众将士悲愤交加,榆罔沉默阖目,然后张开,再无淡漠,精光四射。 孤竹大军瞠目结舌,简直无法相信,对于他们来说,世间之重,莫过于自己的生命,还会有人义无反顾地为了国家而死吗?! 革池黛眉紧蹙,也为刚刚的景象深深震撼,同时,暗暗有些焦躁,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北镇关,而是整个中州,如今未逾尺地,已损失了近半的巫卫精锐,而以其余近四百人尚对付不了区区四个天师,她不禁有了丝怀疑,是自己低估了北镇军,或是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统帅之才,再或是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柔软与不忍?! 她抬起头,高声叱道:“放!” 最后那百余一直静静观战的巫卫祭杖齐举,木牛战车最先几列车厢顶端缓缓打开,数个庞然大物腾空而起,尚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已至城前,大地炸裂,碎石溅射,钻入土内。 北镇关下,地面转眼拱起,静了片刻,震天巨响,轰隆声不绝于耳,土石崩飞,裂开了一道丈余宽的裂缝,横贯东西,漫天的黄土腾起数丈之高,遮天蔽日,城墙泥土粉坠如雪片相仿,摇晃不已。 漫天黄沙中,城头将士几欲摔跌,急稳身躯恍惚看清,形如巨斗,似梭形,前端迎着阳光,明晃晃得灼人双眼,犹在旋转不已...... “天罡斗梭!”常先瞳孔陡凝。 一条粗大的裂纹自墙根蔓延而上,紧接着,一条条如蛛网般密密麻麻,丈余厚的城墙顿时残裂近半,砂石俱下。 榆罔赤灵鞭斜指,一声冷冷敕喝,头顶上空,涟漪层层波荡,仿佛冥界之门轧轧打开,可怕的力量迅速蕴集,愁云惨雾,无数黑魆魆的人影重重浮现,层出不穷,举持各样兵器,如海潮般怒涌而下,漫过城墙与大地,身后,奔动的斗梭蓦地静卧不动,半截裸露土外,黑雾随即一分为二,一股飘向半空巫卫,一股卷向孤竹兵马。 革池面无表情,喝道:“雷霆车,准备!” 百余巫卫祭杖又举,吟唱不绝,木牛战车后几列车厢缓缓开启,一道雪亮的白光直射云端。 霹雳滚滚,两道闪电同时撕裂云层,骤然击落,强烈的光几欲致盲,幽魂大军烟消云散,紧接着第三道闪电犹如一条狂暴的银色巨龙,张牙舞爪,劈在城墙之上。 延绵百丈高高的城墙轰然倒塌…… 第155章 为了千夫长 涿鹿往北镇关的驰道上,旌旗招展,铁骑如风,方雷往来策奔,高声吼着,“快,快!” 跟随一名将领道:“州牧,这样日夜不停赶路,士卒体力消耗太大了!” 方雷瞋目怒道:“现在十万火急,怕累的给我滚回去!”说罢,转首又喝道,“快!” 疾驰风卷,尘沙漫漫,树动林摇。 中州各处关城,道道黑影腾空而起,脚踏符兽各异,相继掠向同一个方向,北镇关。 飓风消散,一面巨大的光盾随即挡住了凛冽的冰刃,刺耳的摩擦撞击声惊心动魄。 苍山不断地被轰碎,再聚拢,离巫卫们头顶仅仅数丈,却再也压不下去。 烈焰焚天,赤红色的小鸟翱翔其上,短暂的慌乱后,一条咆哮的火龙迎向火海与赤鸟。 阴阳图驱尽黑雾,亢金龙枪势如破竹,撄其锋者,莫不血溅三尺,巫卫们魂飞魄散,无人再敢靠近,阵形一变,游如长虺,远远地围绕缠斗,应龙毕竟仅仅一人,四面八方,攻击接踵而至。 仓促回首,见榆罔摧毁斗梭,心头刚刚一松,闪电从天而降,城墙纵然坚固,早为斗梭残破,天地炫亮间,轰然崩塌,应龙四人以一敌百,已是有心无力,榆罔施法未收,再也抵御不住,只来得及大吼一声,“快退!” 执明、监兵、陵光根本无暇救人,宛如山崩地裂中,飘身退开,尘烟滚滚,巨石乱飞,泥沙俱下,惨叫连连,数不清的士卒随之摔落,颈断足折。 革池头顶之上,牦纛挥摆,孤竹近二十万大军,千人为列,万人为阵,漫山遍野,卷涌而来。 天,已然昏暗,阴沉如重重幕布。 残破的北镇关上,所有将士挺直身躯,肃然而平静,望着眼前,那黑压压的大军越来越近,如同巨大的车轮般,似能顷刻将他们碾得粉碎。 “为了北镇关!”三军振臂齐吼。 独共先、贾齐等青龙军喊道:“为了千夫长!” 群口呐喊,山摇地动,七十余年以来,最惨烈的战斗开始了,无数的声音,仿佛人间炼狱,汇成最血腥最壮观的交响曲,响彻苍穹...... 箭矢厉啸,滚木礌石如雨点冰雹般向城底倾泻,一锅锅沸水火油猛力泼去,浓烟腾腾。 密密麻麻的孤竹大军高举戈戟,怪叫着,踩着碎石断瓦的废墟,登墙冲城,紧接着惨嚎凄吼,跌落深壕,一阵大乱,稍稍退却,仗着人多,稳住阵脚,踏着脚下的死尸,重新结成阵型,再次拼命地一拨拨地冲了上来。 一颗颗的头颅如稻草般飞起,一具具的身躯被瞬间绞成碎肉,百余丈崩塌的城墙豁口到处充满着血腥味,成千上万失去生息的尸体一层层地迅速垒积,延亘如山,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几乎要填满了残垣,若与墙齐。 汩汩的鲜血不停地流淌,渐汇成溪,浸染尸山,渗透大地,触目惊心得红。 一截明晃晃的刃尖自百里炙胸前透出,百里怒吼,一把紧紧握住刃尖,掷矛抽剑,反手将身后之人削掉了大半个头颅,脑浆迸溅间,同归于尽。 共鼓手端铜牙流星弩,跃高伏低,灵活迅捷,此弩本就为自己量身打造,得心应手,而且威力甚强,箭无虚发,弓弦响处,孤竹士卒不断应声而倒,很快,数十人各持兵器,蜂拥扑来,共鼓边跑边射,但遍处皆在混战,脚下更是尸枕狼藉,未跑几步,一个踉跄,半跪于地,急欲挣扎站起,敌卒已近,乱刃及身。 共鼓知无侥幸,也忘了恐惧,双眼闭合,忽听得耳边铿锵声大作,再睁眼,共先、贾齐、姚剑、士贤已杀入战团,三斧一殳挥舞如风,共鼓趁机滚开,手一扬,箭如流星,深深插入一人咽喉。 孤竹士卒却是越杀越多,一层层围了上来,共先等再勇猛,也血透重甲,士贤精疲力竭,长斧遮架稍缓,一矛自肋下刺进,疼痛难忍,身形稍滞,白光厉闪,齐膝斩断,当即惨死。 共鼓、胡巢悲愤交加,共先吼道:“所有青龙军听令,抢戍台!”滚滚如雷。 四周青龙军闻声拼命突破重围,聚拢过来,孤竹军紧咬不放,一座高大的戍台,坍塌一角,距离不远,虽仅仅数丈,步步维艰。 “结青龙阵!” 众人互有依靠,闻令精神一振,共先、贾齐、姚剑当先,共鼓与剩余六百余人居中,塞外生、孟晖、崔蛟、胡巢断后,盾牌连结,斧矛并举,林立环外,如一条怒龙般绞杀而去,所遇之敌,不是被数柄长矛挑翻阵中,剁成肉泥,便是砍落城下,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冲至戍台阶前。 但早有上千孤竹士卒斩尽北镇守军,占领戍台,居高临下,箭如飞蝗,而身后左右戈矛力戳,姚剑一声大吼,似山林虎啸,横持长盾,状若狂狮,奋臂力举,撞入人群,踊跃登阶,竟推得孤竹军踉跄倒退,相继踣蹶,顿时大乱,共先、贾齐等顺势冲上。 姚剑却是慢慢软倒,腹胪、颈间鲜血汩汩喷涌,当啷一声,长盾重重落地。 所有青龙军都红了眼,目眦欲裂,一个个拼了命般,如同疯魔,孟晖、崔蛟手臂挥动得几乎没了感觉,最后的一瞬,他们仰起头,那一眼看到了空中的银光金影,他们笑了,因为银光金影之上,仿佛乌云开了,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塞外生也死了,左手挽盾,右手挺矛,兀立群尸之巅,双目不闭,炯炯俯视。 青龙军终于登上了戍台…… 雄阔的城门摇摇欲坠,身边的一条条生命不断地消逝,常先、牟夷死死守住瓮城,常先的金棰已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红白斑驳,点点滴着血珠,牟夷的长刀亦已卷刃,孤竹军如海潮一般,一浪高似一浪,猛烈汹涌。 榆罔为孤竹数个将领围困当中,双方大军犬牙交错,无可施法,但赤灵鞭乃是尊器,巍然不惧,不料孤竹将领里竟也有两个修道者,一时之间,斗得难解难分,榆罔觑机四处观瞧,已方以寡敌众,孤立无援,越战越少,而孤竹大军,前赴后继,源源不断,满眼尽是,心头不禁一凉。 革池望着北镇关惨烈的厮杀,面无表情,但没人注意到她握着令旗的右手,越攥越紧,指节泛青,他会战死吗?! 正在此时,北镇关以南,鼓号齐鸣,远远依稀可见一杆高高的牦纛,迎风飘摆,上面绣着几个大字:冀州州牧「方雷」…… 第156章 兽潮 方雷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 一声呐喊,万余人马如尖刀一般,插入孤竹大军,北镇军士气大振,乘势反扑,一时竟逼得孤竹军步步溃退,背后,战鼓擂响,如狂风暴雨,牦纛急摆,孤竹军紧咬牙关,重稳阵脚,再次卷涌而上。 高阜处,监兵忽仰首长啸,啸声未了,但听得万兽嘶鸣,回荡天地之间,群山谷涧,震得苍林枝叶簌簌颤栗。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遮天蔽日,漫山遍野,数不尽的凶禽猛兽,掀起滚滚尘烟,咆哮而来,最前面的是一头巨狼,金灿灿的毛发迎风飞舞,从头至尾,隐隐有十六颗星斑熠熠闪亮,环绕其身,威风凛凛。 “兽潮来了!” “奎木狼,浑夕山万兽之王!” 骇呼此起彼伏,虎豹犀象吼彻云霄,张牙舞爪,从两侧山坡直扑孤竹大军,不知名的巨鸟喙如钢钩,俯冲而下,见人便咬,攫人而噬。 凡是常人,对野兽都会不自禁的有种天生的恐惧,何况是传说中毁邨灭镇的兽潮,孤竹军瞬间大乱,不少士卒面无人色,掉头就跑,前阵冲后阵,人仰马翻,自相践踏。 “咔嚓!”一道耀眼的闪电劈中兽群,惨嘶唳吼,十数头猛兽浑身焦黑,灼如炭木,兽群稍顿,昂头四顾。 革池缓声道:“擅退者,杀无赦!”声音似乎不大,却压住了震耳欲聋的喧嚣,十数万大军清晰入耳,戈戟再举。 半空,应龙骤退,巫卫紧追,应龙张口一喷,由小变大,一轮弯月,比闪电更迅疾灼目,划掠所过,雷霆万钧,浩瀚的天与地之间仿佛片片碎裂,被劈成了两半。 巫卫骇散,十数个巫卫稍作犹豫,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应龙只觉体内一阵阵剧烈的虚弱感传来,轮番恶战,再接连施法混元珠、小天轮,灵力几乎难以为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自运指如风,最后一指点在额头。 涟漪阵阵波动,一尊拄天立地的身影踏出虚空。 “你又在搞什么?!”泰逢俯瞰诧道。 “天神下凡?” 不仅仅是孤竹军,连常先、方雷、共先等北镇军也目瞪口呆,监兵召唤出了万兽之王奎木狼和兽潮,应龙居然又召唤出了天神,恍惚间,所有人似忘记了血战搏杀,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惊呼与欢呼如潮。 “果然是真的!”革池瞳孔一缩,随即嘴角微翘。 出征之前,父亲尊卢曾对自己说,“此次南伐,你须留意一个人!” “谁?” “应龙!一个天师,据报,现在北镇关!” “应龙?!”革池一怔,失望之色一霎而过,“您怎么会重视他?!我听说,他只是法术诡异一些,修为不过入世而已!” “你不要小看他!”尊卢微微一笑,“他能够召唤泰逢!” “泰逢?”革池动容,“泰山之神?!怎么可能?” “这个,我也没有想明白!应该是泰逢主动与他缔结了契约!” “嗯?”革池面露思索。 “而在一尊神的面前,”尊卢继续道,“你虽有二十万大军,上千巫卫,不过蓬草浮萍罢了!” 革池沉吟着点点头,接着一笑,“既然您这么说,必然能教我应对之策!” 尊卢望着革池,赞许颔首,“不错,”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兽皮囊,递予革池,“此为紫金钵,本随象之物,我特意从巫殿四老处借来。” “仙器紫金钵?” “以你现在修为,当然是驾驭不了此宝,但若集你与众巫卫之力,应能勉强驱使!” 天上,泰逢放眼四顾,眼中微现凛冽,轻叹道:“何苦呢?” 应龙阖目,鼻端酸楚,大熊、小熊、姚剑、塞外生、孟晖、崔蛟、百里炙、士贤,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天师士卒,都死了啊……一张张无比熟悉的笑脸,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越来越清晰。 周围对峙的巫卫呆怔怔,手足无措。 应龙张目,双眸射出两道寒光,“可杀吗?” “沙尘之埃而已!”泰逢缓声道,“不过凡人之战,我不能太多杀生,驱散可矣!”言罢,高声道,“同为人族,为何总要自相残杀?!退去吧!好好回家种地,家里有人在等着你们!”声如洪钟,余音袅袅不绝。 “革池见过泰山之神!”革池朗声道。 “想不到还有人认得我!”泰逢颇感兴趣地看了看革池。 “不过,”革池淡淡笑道,“箭在弦上,恕我不能从命!” “哦?”泰逢笑道,“小小丫头,好强嗜杀,当心没人喜欢你呀!” 革池俏脸一寒,喝道:“祭!”喝声中,手里已多了一柄光华璀璨的祭杖,与头上那百余巫卫同时举起,一道巨大的漩涡若隐若现,风云突变。 木牛战车顶端轧轧打开,金光普照,祥霭云集,一个背负苍穹,笼罩大地的紫金钵盂徐徐升起,缓缓旋转…… 泰逢才刚刚抬手,满脸愕然,“又来这套!” 应龙看得清清楚楚,倏然失色,变幻不定,他自然认得此宝,但随象不是被巫殿四老抓走了吗?!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兴兵进犯的革池之手?! 耳边只听得泰逢无奈道:“小丫头,算你狠!”然后低头对应龙道,“看来天意如此,我还是帮不了你啊!好自为之!”说罢,身影慢慢淡去,消失不见。 革池挥杖道:“杀,占领北镇关!” “别打了!”革池话音方落,远远的,自孤竹营寨,掠起两道流光,一青一红,瞬间而至,化作两只美丽绝伦的巨狐,浮现云霄。 除了奎木狼,万兽放弃了撕咬,齐齐垂首匍匐,景象壮观而震撼。 “图腾神兽!” 三军瞠然,如果说以前图腾神兽尚仅存在于传说之中,而扑市之后,已现身于孤竹都邑,巫殿四老礼加尊崇,消息早不胫而走,神乎其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心儿,月儿,不要胡闹!”革池脸色大变,惊诧莫名。 “你才胡闹呢!”青狐乌溜溜的黑眸灵动异常,瞅了半空也有点发愣的应龙一眼,道,“所有我孤竹将士,此战不祥,速速撤军,否则会引来灭顶之灾!”煞有其事。 孤竹众将士面面相觑,这都啥情况啊?!还能好好厮杀不?!先来了万兽之王,此时仍旧虎视眈眈,接着天神下凡,最后连图腾神兽都来了!再打下去,不会真将遭受大凶之祸吧?!为了那点金银,这么拼命真得值吗?! 第157章 决死 “好!”革池暗暗咬了咬牙,饶是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筹思片刻,终于道,“看在你俩的情面上,我军暂退三舍之地,给你们半个时辰,立即退出北镇关,我军绝不追杀!俟他日再见,再不容情!”说罢,她深深望了眼北镇关,喝道,“三军撤!” 孤竹大军亦如释重负,仿佛潮水般,迅速退去。 北镇军从上到下,疲惫不堪地东倒西歪,大口喘着粗气,巫医们急急近前,为伤者治愈创口。 奎木狼朝着监兵的方向点了三下头,仰天长啸,率领兽潮缓缓隐入山林。 青红二狐从天而降,摇身一变,现出心儿月儿两个俏皮的倩影,冲应龙使劲挥着手,“快点下来呀!” 陵光脸色一寒。 见过了共先等青龙军,应龙步履沉重,回来与大家围坐一处,简单地介绍了心儿月儿,听说果真是神兽,陵光的神情稍稍缓和。 常先问监兵:“可能将城墙恢复吗?” 监兵摇了摇头,“我们对抗的是将近四百巫卫,再斗久些,灵气就枯竭了,现在也所剩无几,能活着回来已经很意外了,怎么可能?!” “若非大熊小熊他们天师军先以死拼掉了五百巫卫,我们也回不来!” 众皆黯然。 心儿月儿忽道:“那是幸亏我俩吓跑了他们,否则,你们死定了!” “他们很快就会再回来的!”监兵道,“你们是至尊图腾神兽啊,就能吓唬人吗?” “才不是呢!”心儿月儿不服气地嘟嘴道,“不过,我们与孤竹部族早有契约,不能伤害他们的性命!” “那还不是只能吓唬人吗!” “你……哼!” “好了,”应龙摆了摆手,问道,“你俩怎么跑来了?” “革池是我俩的闺友啊!”心儿月儿狠狠瞪了监兵一眼,才道,“知道她来,我俩就千方百计地跟来了,都邑无聊死了,何况也想你了呀!” 陵光脸色又是一寒。 “王城应该已经召集各城邑天师了,什么时候能到?”方雷问道。 “相信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榆罔沉声道。 “我们能坚持到那时候吗?!”常先放眼环顾,苦笑了一下。 所有人默默无语。 “我们便暂时撤离北镇关!”牟夷道,“等待援军,再予决战不迟!” “不行!”榆罔淡淡摇了摇头,“若北镇关失守,以革池谋略,必会马上奔袭王城,我方大军尚未集结,如何堵截得住?!至时,国家危矣!我们现在就算守不住关隘,也须尽力拖延,以给王城喘息之机!” “无非一死而已!”应龙起身,拍了拍衣衫的尘土,兀立关隘废墟,深深凝眸东方片刻,然后眺望着三舍之外杀气腾腾的孤竹大军,长笑道,“想战便来!” 不仅榆罔常先等诸将领,周围众将士也先后站起,遍体鳞伤,陆续走至应龙身后,人越聚越多。 浑夕山一处幽僻的山谷,远离战场,鼓号声细不可闻,一女子站在谷底,静静等候,长发飘飘,穿着一袭美轮美奂的淡藕绿色长裙,衿袖间,竟似有熠熠星光。 但此时的娉婷,浑身却散发着一股滔天的气息,直冲九霄,令人不寒而栗。 时间不长,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间,两个魁梧壮汉落在娉婷面前,一人矮些,连鬓胡须;另一人光头如斗,最引人注目的是有一张大嘴,直咧到腮边,他晃了晃大脑袋,瓮声瓮气道:“你是谁呀?” “她是混沌!”梼杌桀桀笑道。 “混沌?!”饕餮讶然道,“是你吗?真是你吗?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 “饕餮,梼杌,又见到你们了!” “终于找到你了!”饕餮放声大哭,涕泪横流,“想死你了!” “呃,在尘世三年,你更爱演了!”娉婷无奈道。 “嘿嘿,”饕餮破涕为笑,“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的!” “我俩真的很担心你,”梼杌道,“伤好了?” “早好了!” “我们苦苦找你,你还躲着我们!”饕餮气哼哼地道。 “有些苦衷,以后再说!” “你既然现身,是决定和我们回去了?” “回去是要回去了!”娉婷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过,在这之前,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意思?” “我打算教训一下孤竹军!” 饕餮、梼杌闻言同时一怔,互觑了一眼,饕餮大力地摇摇头,“你疯了?!这要让圣祖知道了,不得生吃活剥了咱们!”说着,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圣祖布下天地玄局,”梼杌沉吟道,“你难道想破坏它吗?” 娉婷不答,转向饕餮道:“你想不想吃人?” “当然想!我这三年尝尽天下美味,就是没有吃人,都快忘了什么味道了!”饕餮愈说愈兴奋,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放心吧,圣祖那里,我自会有交代,不会有事的!”娉婷莞尔一笑,“来不来?” “当然来!”饕餮嘿嘿一笑,“混沌居然也会求人,什么结果我都认了!梼杌,你呢,别婆婆妈妈的!” “好吧!无所谓!”梼杌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娉婷,桀桀笑道,“你是不是想帮北镇关的某个人啊?!他是谁?动心了?!” “别废话了!”娉婷白了它一眼,随即道,“走了!” 飓风呼啸,幽谷重新恢复了宁谧。 半个时辰过去了,金戈铁马,鼓号长鸣,惊天动地,大地隆隆震颤着,孤竹十多万大军,整齐划一,滚滚逼近北镇关,天上,四百余巫卫划空而来。 北镇关所剩将士缓缓挺直了身躯,举起手中的兵器,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将会是他们的燃尽生命之战,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去退缩。 心儿月儿满脸焦急,紧紧绞着纤指。 心儿道:“别纠结了,待会把他救走就是了!” “他要不肯走呢?” “打晕!” “好!” 孤竹大军宛如长龙,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比肩接踵,狰狞凶悍的面容。 戍台之顶,贾齐大吼道:“来吧,龟孙,我等着你!” 所有将士同声呐喊,“来吧,龟孙!” 愁云惨雾,山川觳觫,最后的血战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厚厚的云层忽然翻滚起来,如海浪般,波涛汹涌,渐渐化作了一张巨大的脸庞,眉眼皆备,惟模糊不辨其容。 接着,那张俯瞰的脸似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