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气纵横》 第一章 华山有少年 正是盛夏炎炎。 华山上,一块石刻被晒得滚烫发亮,隔着远远得就能觉得上面的热力。石刻约莫一丈见方,通体乌黑,立在路旁,上面银钩铁划般刻着四个大字“华山剑派”,这还不够,字里又用朱红的大漆漆上,更加惹眼,叫人远远就能看到这是华山派的地方。 说起华山,那可有得说道。华山人称奇险第一峰,华山上有个华山剑派,另外四岳上也是有的,几个剑派在江湖上合称五岳剑派,也是有老大的名头。 可偏偏华山剑派却不是这五岳之首,如今的五岳之首乃是嵩山剑派。当年华山也有过威风的日子,要不是门中出了场巨变,那估摸着现在也就没嵩山剑派什么事了。华山派自己说是遭了瘟疫,可谁也不信一场瘟疫能让华山高手死个精光,不过华山衰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五岳盟主之位也是早早就被嵩山派拿了去。 所幸,华山派这任掌门是个明白人物,更有个青梅竹马一起在华山学艺,两人合力倒也把华山派的招牌支撑了下来,眼下虽还未恢复旧观,还是人丁零落,但也算蒸蒸日上,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这任掌门叫做岳不群,取的是君子卓而不群的意思。岳不群也未曾辜负这个名字,接任华山派以来也是兢兢业业,总算是稳定住了局势。更因为他长相儒雅,知书达理,武功高强,行事也堪称正大光明,因此在江湖上也有个君子剑的雅号,堪称正道中人顶尖的那一批了。 这日,岳不群对夫人叹道:“我俩当年若是像侠儿一样,如今华山派又是不一样了。” 岳夫人笑道:“你倒是想得美,你那时候哪像现在这么稳重,整天猴急猴急得不知道干什么,今天要学这个,明天要学那个,哪里有个定性,就跟冲儿和灵儿一样!也就是天资不错,后来也肯努力,不然哪有现在这么大的名头!” 岳不群又是一叹:“悔不当初啊!” 岳夫人皱着眉头:“悔什么?” 岳不群抵着头,黯然道:“我当时若是再努把力,不那么贪玩,再有点定性,把功夫练得高一点,现在指不定就能让华山派再上一层楼了……可惜可惜啊!” 岳夫人柔声道:“没什么可惜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些年华山不也越来越有起色了么,还不都是靠你大力斡旋。便是日后去见师父他们,也不用惭愧什么。” 岳不群点了点头,摸了摸胡须,笑眯眯地说:“好在如今华山有几个好苗子,用心调教下肯定能成大器,冲儿、灵儿都是如此,侠儿就更不用说了。” 岳夫人也是点头赞许:“侠儿也确实不用我们操心。当年在山下捡到他时我便觉得他有大造化,后来学文过目不忘,学武又是天资聪颖,哪个习武之人不爱这样身世清白又天赋异禀的弟子!” 岳不群微微点头:“更难得是侠儿没有小孩的浮躁气,耐得住心。他读书就爱道家那一套,多的经书也不看,就盯着《道德经》,如今十多年了,他都该读了成千上万遍了罢,可每日都要再读再注,我当年不如他呀!再说学武,冲儿跟灵儿是刚刚会了套剑法就要更高深的来练,侠儿偏偏是将最基础的那套剑法反反复复练了六七年,每个招式都注解得明明白白,比祖师的手书都来得清楚,然后他才讨要了一套希夷剑法,如今也练了三四年了吧,前几日看他演练,啧啧,使得真是……” 岳夫人掩嘴笑了。 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平日里板着个脸,美其名曰君子喜怒不形于色,从不肯开口夸人的。那年冲儿一式百鸟朝凤练得滚瓜烂熟,他也不过点了点头,要想让他夸人,那非得提起侠儿不可。就是丈夫那性子,在众弟子面前也是时常夸赞侠儿,可偏偏就是在侠儿面前,他是决不肯说一句好话的。 丈夫就是这样,生怕弟子有了傲气,移了性情。 …… 华山剑派内。 王侠正认认真真地练着已经滚瓜烂熟的基础剑法,其实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劈刺拨撩那几招,但王侠非得刺得又快又准,撩得又稳又巧。师父也常告诉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关键时刻保命的都是这几手,那些精巧招式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决计没这几手好使,他也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 一套剑法被他一招一式演练完毕,哪怕烈日当头,王侠身上也一滴水渍都没有,不过是面庞涨红了一点。 王侠看了看天,这天气跟他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样燥热,王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当年,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手足纤细无力,被包在襁褓之中,曝于烈日之下。任凭他如何焦急,嗓子里也喊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凄惨的哭声。 也幸亏那时师娘路过,这才救了自己。师父师娘也就顺势把自己收入门下,就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养大。 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还有一个弃婴,师父给他取名叫令狐冲。 王侠笑了笑,自己还记得当时听到师父叫岳不群,师兄叫令狐冲时的表情。 自己身上有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王字,师父也就知道自己姓王了,后来取名时自己咿咿呀呀地指着一个侠字,于是自己现在也叫着前世的名字。 王侠摸了摸被自己贴身放着的令牌,他总觉得这令牌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好像里面藏着一扇门一样 王侠摇了摇头,排除杂念。 一晃也就十三四年过去了,自己已然是华山剑派的二弟子,曾经梦想过的仗剑行江湖如今也实现了一半了。 一番感慨过后,王侠又演练起了剑招。 这次倒不是那套基础剑法了,是几年前问师父讨要的希夷剑法。 剑光一展,王侠便演练开来。 烈日之下,那青钢长剑竟也不反光,反倒隐隐有种幽晦之感,长剑破空时也不见风声,正是希夷剑法的高深境界“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岳不群远远瞧着弟子刻苦用功,也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催促,只是默默记下了王侠运剑出剑时还不够浑然天成的地方。 晚上,华山上星光如海。 王侠点着盏灯,手里的毛笔轻轻在一卷泛黄的《道德经》上圈下了那句“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对照着在旁边的注解上沙沙地写着他的感悟。 一朝美梦成真,如何能不努力把握? 第二章 山门 王侠慢慢睁眼,而今已是晨光初现。 他利索地穿好衣物,洗漱干净。王侠看了看天色,一提气,纵纵落落地便往山门那里赶去。 倒也不是山门处有什么吸引人的物事,若说物事,那倒是有的。一把笤帚,用来清扫灰尘落叶;一个簸箕,用来承装枯枝烂根。 华山掌门岳不群以君子之风闻名,他对弟子要求也与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只考校武艺,华山派却还时不时地要考校学问,岳不群也算饱读诗书,但也不教弟子那些腐儒学问,只跟弟子强调气节二字。 他时常说:“咱们为何被称为名门正派,你们可曾想过?那是传承久远就可以的么,是武功高强就可以的么?名门正派,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正字。持身正,不偷不盗不嗜酒不好色,不以大欺小不以强凌弱。守气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更难得的还有遇事不平拔剑相助。你们能做到这些便也不愧是华山弟子,便也不愧人家叫我们一声名门正派。若是再能明辨是非,虚怀若谷,便是没有武艺在身又如何,江湖人谁不敬你,谁敢说你不是君子仁侠!” 每到这时,王侠总是默默点头。岳不群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是不一样的,他相信这一点,他也相信自己能让师父一直是那个谦谦君子。 闲话少叙,起起落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王侠便来到华山山门,岳不群早已在那里做起了洒扫的杂事。 一派掌门亲自做这些洒扫童子的活计,放到江湖上哪有不被人笑话的。当年岳不群还没有这么大名声的时候就被人揶揄讽刺过是“童子掌门”,岳不群也不动气,只是微微一笑,道一句:“华山派从来都是这个祖例,掌门必然要给弟子立一个规矩,岳某不才,只想教弟子做事务必踏实认真,不嫌事小,不惧事大。更有,华山派物力衰微,岳不群多做点杂事,弟子们就多点工夫练功读书,若是他们争气了,岳不群就是再打扫二十年的山门又有何妨。” 就这一句话,满堂喝彩。便是那揶揄讽刺之人也是满脸通红,羞愧不已,直直地向岳不群作揖道歉,连饮三碗烈酒,连道三声佩服。 见到王侠来了,岳不群也不搭理,依然扫着枯枝落叶。 王侠也只恭恭敬敬一揖,自己拿了笤帚簸箕,从另一头开始做起。 …… 也就一会的功夫,岳夫人并着华山派几个弟子也都来了。 人人表情肃然,依次拿了笤帚簸箕,分到几条山道上打扫。 当时也不过刚能看到天边一点红光,放在其他门派此时定然是寥无人迹,华山派已然是在做着他们的早课了。 洒扫,擦洗,华山弯弯曲曲的山道就是华山弟子的早课。 岳不群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暗自里已是摸了几把眼泪。 其他门派弟子自然是不用如此辛苦的,日日练功就是,洒扫洗衣做饭都有杂役负责。可华山派虽然顶着五岳剑派的名头,内里却实在没有别的剑派的风光,这一众弟子还未长成,华山派还不复旧观,只能苦了这些弟子了。 不过也幸好,倒也磨练了他们的性子,不像江湖人那么戾气深重,整日只知打架斗狠。自己虽然整日批评他们做事浮躁,心不在焉,但又岂会真的对他们不满意?自己这些弟子,真真是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了。 …… 王侠同样对师兄弟们敬爱有加。 他虽然不过是异界来客,但十几年下来与师兄弟还有师父师娘朝夕相处,又怎能没有动感情?人非草木! 大师兄令狐冲,当年看书之时自己就对他敬佩有加,佩服他的机智聪颖,更佩服他的豪侠气概。 而今朝夕相处,对令狐师兄的好更看得一清二楚。他真的称得上正大光明的君子,行事虽有诙谐浪荡之处,但持身正,大节无缺,关爱同门,敬爱师长,心中有凛然正气又多一股豪侠气概。 三师弟劳德诺,自己知道他是带艺投师而且是嵩山弟子,对华山心怀不轨。但他对师兄弟也真的是关爱有加,诸多师弟顽劣,拿他取笑之时,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自己看得分明,劳德诺是真的拿自己等人当作师兄弟看待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王侠叹了一声,他的事,自己管定了,绝不让他走老路。 还有梁发师弟,施戴子师弟,高根明师弟,还有六猴儿,还有小师妹,自己几乎是跟他们一起长大,自己虽然年纪与他们相仿,但心里又较他们老成许多,从来都是拿他们当弟弟妹妹关爱,决计不肯让他们受一点委屈的。 至于之后加入山门的几个小师弟,自己较他们年岁大一些,因此不是很熟悉,但每日受他们的师兄礼,每日为他们答疑解惑,若有人想伤害他们,自己也是万万不容许的。 …… 令狐冲看着师弟的身影,感叹了一声。 他向来对这位师弟尊敬有加,自己性子顽劣,屡教不改,师弟虽比自己小上一岁,却老成持重,行事有规有矩,偏偏又不迂腐。 自己曾以为这个师弟就是个书呆子缺心眼,又兼他深受师父喜爱,自己心中不忿,曾对他不理不睬。但一日在山林中却听到猛虎咆哮,腥风扑鼻,又听到叱咤有声,看到剑光纵横,咬牙凑上去才看到师弟浑身是血,身前躺着只没了声息的大虫。 师弟昏倒前还对自己说:“今日看到这只大虫,生怕它害了师兄弟性命,总算侥幸杀了它。师兄,师兄千万告诉师父说是我不慎落崖,不然师父听到我不自量力又得一阵狠骂了。” 自己当时哭得稀里哗啦,发誓定然敬他爱他,决不再有半点轻慢。而今也是几年过去了。 陆猴儿等人与令狐冲最为亲近,因为大师兄为人诙谐有趣,豪放不羁。对二师兄王侠,他们则是敬畏有加,一是因为华山弟子中王侠武艺最高,连大师兄都比不上他,二是因为王侠为人方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平日里代师父管教弟子,严格又不失法度,自己等人实在敬他畏他。 虽敬虽畏,但最多的还是爱他。王侠师兄是天下顶好的师兄,自己几人都是知道的。半夜里给自己掖上被角的总是师兄,自己受伤了,最着急着去找药的总是师兄。 …… 王侠看着石刻上朱红的华山剑派四个字,眼睛忽地湿润了。 十多年间,自己已不知不觉地成了真正的华山弟子了。 这里,自己是再也割舍不下的。 第三章 武功之境 又是几年过去,再有两三年光景王侠就该到加冠的年纪了。 这时已是晌午,快到吃饭的时候,华山剑派大大小小还都聚在演武场,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的比斗。 场内三人战成一团,衣袂飞舞,剑光闪动。 令狐冲剑走轻灵飘逸,飘逸中又带着决绝狠辣;王侠剑势磅礴大气,大气中也不乏精巧变化。 两人长剑皆似有灵性一般。王侠正面主守,手中一柄青锋剑守得滴水不漏,一招一式简洁大气又浑然天成,守势中又似乎带着攻势;令狐冲侧面游走主攻,剑光游走莫测,招招刁钻诡异。 而与二人酣战之人正是华山掌门岳不群,纵然是以一敌二,他也游刃有余,一柄长剑用得轻松写意,剑光护住周身三尺,时不时还有余力去攻令狐冲,总不让二人酣畅淋漓地配合。 二人久战不下,寻了个间隙对了一眼,各自点头。 忽然,二人剑风陡然一转。 王侠手中长剑明灭不定,挥动之时不带丝毫风声,正是希夷剑法。 令狐冲则是神色肃然,剑法朴拙,浑然有君子之风,这是养吾剑。 岳不群也有些措手不及,剑光紧缩,被令狐冲的养吾剑死死缠住。 养吾剑取自“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最是中正平和堂皇大气,此剑有成,除非敌人实力实在太强,不然你也总能与他过上两招。令狐冲剑道天资极高,虽然为人跳脱,不喜这中正之剑,但常年受师父师弟感染,这养吾剑也是早已登堂入室。 但岳不群两分精力分在令狐冲身上,另外八分都放在了战圈之外游走的王侠身上。只因王侠的希夷剑法已练到炉火纯青,真真有了“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的几分风采,剑势变幻莫测,偏偏又不急于进攻,只在战圈之外寻找战机,反而给岳不群造成了极大压力。 岳不群陡然放声大笑,脸上紫气一闪:“有徒如此,华山后继有人了!” 他掌中长剑再无半点虚势,一剑横劈,冽洌剑风刺得令狐冲双目通红。 当,岳不群与令狐冲双剑相交,竟直接将令狐冲手中长剑劈得脱手而出,其后剑势不减,直冲王侠而去。 王侠大笑:“来得好!”当下也不用希夷剑法,只是运足内力,同样一剑横劈。 当,一阵颤音震得周围功力尚浅的弟子几乎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足足十息之后,二人同时收回内力。 王侠大汗淋漓,连退十步方才站稳,岳不群只是微微晃了晃,脸色稍有些苍白。 “好,好,好!”岳不群抚掌大笑,“你们可都看清了?你们这两位师兄,剑法超卓,内力也不弱,放到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了,诸位弟子可要努力,别丢了华山派的人!” “是!”华山弟子轰然应是。 “爹爹爹爹,你刚刚说大师兄二师兄他们算是一等一的好手,那比一等一的好手还厉害的有什么呀?还有你总说什么宗师人物啦,什么顶尖人物啦,那究竟是怎么分的呀?趁现在给我讲讲嘛!”岳灵珊对着岳不群撒娇道。 岳不群本不想说,怕众弟子好高骛远,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个让弟子奋发图强的好机会。再看看周围几个弟子一个个眼睛都放着光,就是侠儿也目露期待,他也就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细细想了想,岳不群也就慢慢开口了。 “江湖上的名堂很多,有的名堂是黑道才知道,有的名堂是白道才知道。但不管黑道白道正道魔道,都把对江湖人的实力划分看得死死的,都是用的故老相传的一套东西。五岳剑派如此,魔教如此,那些小门小派同样如此。 往日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好高骛远,整日不切实际,今日想想倒也无妨。武功一途,唯勤学苦练而已,也望你们能好生努力。 江湖人士粗粗能分出两批,先天和不是先天的。” 岳灵珊惊骇:“什么?!偌大个江湖难道就是这么个分法?!” 岳不群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最粗的分法,也是最有理的分法。你们可知先天是个什么境界?” 众弟子摇头,岳不群也是叹了一声,无限向往。 “先天啊,天人化生,滋养万物。一口真气能起死回生,一口真气能摧金断玉,一口真气能往来千军万马之中。那就是先天。” 陆猴儿怪叫:“乖乖,那不是天下无敌了!” 岳不群默默点了点头:“天下无敌……呵,那就是先天了。” 岳灵珊怯怯地问:“那爹爹你……” 岳不群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摇了摇头:“我若是先天,此刻华山已是五岳盟主了。当今天下,先天恐怕也只得一人罢了。” “什么人?!”岳灵珊好奇问道。 岳不群冷冷吐出四个字:“东方不败。” 众弟子当时便噤声了。东方不败,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日月神教教主,天下最大的魔头。 岳不群摸了摸岳灵珊的头,接着讲了下去。 “先天古来罕有,故而江湖人又把先天之下的后天境界细细划分。练气的也就是按内力深浅的种种神异,划作轻身境,强体境,炼血境,炼髓境,不过就是按内力修行的程度罢了,但偏偏就是做不得假。 至于练横练功夫的,曾经也有过专门的划分,但如今这种功夫早已式微,各种宝药都已绝迹,江湖也就不再给他们专门划一个档次出来了,也只按练气的境界叫他们,但二者内里却是天差地别。 不管横练功夫还是内功,过了炼髓境,便离先天只一步之遥。若是再过得那炼心之关,便从此得入先天,超脱凡俗。 如此你等自己应当知晓自己到了什么地步了,冲儿,侠儿,你们不妨给师弟们说说。” 令狐冲面有惭愧:“弟子这几年日日苦练,也不过前几日把内力练到血里。离书上说的血如丹汞还有老远。” 岳不群微微点头,又问王侠:“侠儿,你说。” 王侠也是惭愧道:“弟子步入炼血境已有几年,内力布满全身血液,但总还隔着层膜,始终不能有所进益。” 岳不群满意点头,道:“你二人也无需太过着急,内功修炼本就是水磨工夫,太过急躁反而有害。倒是你们,如今一个个连炼血的边都还没摸到,还不去吃饭,吃完饭抓紧练功!” 众弟子一个个恭敬地作揖离开,赶忙赶去饭堂。 岳不群看着面前的令狐冲和王侠,闭目想了想:“嗯,就这样吧。” “侠儿你如今也过了志学的岁数了,也该下山历练历练。我倒也不是让你去除暴安良,这种事我反倒不想让你多做,不过让你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须知行万里路便是读万卷书。你可有什么不情愿的么?” 王侠面有喜色,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弟子没有,愿意下山历练!” 旁边的令狐冲眼巴巴地看着:“师父,那我……” 岳不群瞪了他一眼:“你?老老实实在山上修炼内功,什么时候有长进了什么时候下山!” 令狐冲苦着脸应了声是。 …… 是夜,王侠就着烛光细细擦着长剑。 明日便要下山了,少年总该走天涯的。 第四章 下山 岳不群面无表情,摸了摸胡子,问道:“侠儿,你这次下山要切记,你是华山弟子,在江湖上不要惹事,但也不要怕事。要多看多问,好好长长江湖见识,凡事多长个心眼。” 王侠背着个包袱,恭敬地对岳不群施了一礼:“弟子知晓。” 岳不群微微点头:“你一向稳重,我也不多说。这次下山你便多走走看看,也不用太急着回来。侠儿,你自己定个时间,为师也好心中有数。” 王侠面有犹豫之色。 岳不群眉头一皱,心道:“侠儿自小在华山长大,一时间要下山历练,难免有些胆怯,我倒也不好呵责他。” 岳不群缓缓道:“嗯?那年前回来可好?算算日子也不过小半年光景,再短那就算不得历练了。” 王侠深深鞠了一躬:“师父,弟子想……”终究还是犹犹豫豫,不敢说出。 岳不群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勃然变色:“大丈夫何故扭扭捏捏做小儿女态,有话便说!” 王侠抬头看着岳不群:“弟子想……弟子想一人走遍神州大地,这得花上好几年功夫,更听说东南倭寇屡屡犯境,劫掠百姓,弟子又想参军,杀退倭寇,怕是又得几年光景……这……” 岳不群两眼瞪得老大,竟失手将胡子拽下来几根。他近乎须发倒竖:“不行!” 王侠豁然抬头,盯着岳不群:“师父,为何不行!” 岳不群咬牙:“你要一人游遍神州,便是要几年,为师也允了。可你要入军伍厮杀,不行!” 王侠没说话,只是依旧盯着岳不群。 岳不群闭目咬牙,狠狠道:“不行,就是不行!莫看你如今炼血有成,但只要不是先天,战阵之中就还是凡夫俗子!到时飞箭流矢铺天盖地,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你有几条命挡得!” “不行,就是不行!” 岳不群冷冷盯着王侠,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老成持重的弟子突然对自己说出要参军的疯话来。 两人就这般在议事堂内四目相对,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岳不群看着王侠这般倔强,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剑气之争后的自己和夫人。 当时自己二人也还是年轻弟子,这撑起华山派的担子本是怎么也落不到自己二人的肩上的。但门中一场大变,终究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当时明明暗暗总有人在自己面前说些丧气话,说什么你二人辈分小,武功浅薄又没有江湖威望,如何担得起这门派存亡的大任,不如暂时挂名到别的名门大派之下,休养生息,徐徐图之,以待日后东山再起。 自己当时虽年少,对这等话语也不过哂然一笑:“华山派自当由华山弟子来撑起,我二人虽还年轻,但还总不能将前辈基业托给他人,此话也不必再说了!” 那些人见蛊惑不成,登时便翻脸,道:“呵,你们俩瓜娃子倒是不懂事。今日掌了这华山派的掌门之位,明日便有的是华山仇家上门寻仇,怕是你二人就得血染华山了!” 自己也只道一句:“若如此,岳不群自当在九泉之下向师门长辈请罪。但若听了你等的,岳不群便连向长辈请罪的资格都没了。岳不群要死,也得死得对得起华山!” 便是那般情景,自己也是风风雨雨地熬过来了。虽然动辄便有丧命之险,但华山如今有这番局面,自己也备感欣慰了。同样是风雨,自己明知侠儿的志向是好的,但偏偏不愿他冒这等风险,这般一味护着侠儿,不但违了自己的本心,更折了侠儿的志向…… 岳不群叹了一声,睁开眼睛,疲态尽露,挥挥手:“你要去,那便去罢。只有一条,别急着走……你这一走怕是八年十年都回不来了,你师娘还有师兄弟总该为你饯行的,明日再走罢。” 王侠忍着眼泪,声音哽咽:“是,师父……” …… 岳夫人身子一震:“什么?!你竟忍心让侠儿一走就是十年八年?!你竟还允了他去参军?!岳不群,你是不是疯了!” 岳不群面如铁石:“好男儿志在四方。侠儿如今年近弱冠,难道还经不得风雨了?你强留他在山上,那是害了他!你当我便忍心看自己弟子去参军入伍,去刀头舔血?我不忍心!但我做师父的,更不忍心折了弟子的志向!” 岳不群重重喘了几口气:“我意已决,侠儿也早有决定。你该懂的吧,侠儿他不是孩子了……” 岳夫人,这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宁女侠,几乎站不稳身子。 她默默点了点头,起身往王侠房里走去。 “侠儿他一去就得那么久,我总该给他收拾收拾东西,多带几件衣裳。上好的金疮药也得备足,还有解毒丹,还有内伤丹药。晚上总得把别的弟子叫来,做上一桌好菜,热热闹闹地给侠儿饯行,得让侠儿吃得饱饱的,明儿一早才好动身……” 宁女侠擦了擦眼睛便去了。 岳不群也是叹了一声。 …… 是夜,华山派众人都聚在饭厅。 几个弟子一个个都来齐了,偏偏就没一个人说话的。一个个都红着眼睛,强忍着眼泪。 岳灵珊小声抽泣着,王侠心有不忍,轻轻拍着岳灵珊的肩膀。哪知岳灵珊用力甩开他,本就忍不住的眼泪一下子便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岳灵珊几乎泣不成声了:“你走,呜呜,你走!你一走就要十年,你别回来,别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人,呜呜,没你这个师兄了!” 一下子,几个弟子都再也忍不住,俱是落泪。 岳不群在外面顿住脚步,也是擦了擦眼睛,而后才走进来。 “哭,哭什么哭?侠儿要去闯荡江湖,更要去扫荡倭寇,这是好事,哭什么!你们若是舍不得他,便好生练功,待得他回来,让他看看你们有多少长进!” 宁中则红着眼睛在岳不群之后进来,强笑道:“看你们,哭成什么样子了,侠儿又不是不回来,菜都做好了,来,快都来端菜,今天咱们吃顿好的,热热闹闹地给侠儿饯行!” 华山派的这顿饭就在一片沉默中开始了。 岳不群吃着吃着,越吃越不是滋味。 他一反常态,启出一坛老酒,咕嘟咕嘟倒满一杯,把酒坛放在桌上,长叹一声:“侠儿,你想去走遍神州,想去从军入伍……好志向,我不拦你,不拦你……只要你还记得华山就好,累了倦了,只管回来……来,为师从不沾酒,今日为你破例了!” 说罢,岳不群一饮而尽。 令狐冲也不管师父平日对自己的戒酒令了,眼眶通红,提起酒坛,也是倒了满满一杯:“师弟,师兄敬你!” 一众弟子也是一个个都倒满了酒杯。 “敬师兄!” “敬师兄!” “敬师兄!” 王侠忍不住落泪,连倒三杯。 “这杯敬师父,师父之恩弟子永世不忘,只愿师父事事如意,身体安康!” “这杯敬师娘,师娘对弟子有救命之恩有教养之恩,弟子将去,愧对师娘!” “这杯敬师兄弟妹,平日里王侠多亏你们照顾,同门之情,永世不忘,待王侠回来,再跟你们痛饮!” …… 翌日清晨,王侠默然睁眼,提起鼓鼓囊囊的背包,悄悄出了门。 时日还早,便不要惊动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弟了,不然又是一阵伤感,王侠如是想。 推门出去,岳不群并着宁中则还有华山诸弟子早已等在门外。 “侠儿,走好,一路小心!” “师兄走好,一路小心!” 岳灵珊红着眼睛,递给王侠一个香囊,哽咽道:“千万小心,别莽撞逞强!我们等你回来!” 王侠心中悸动,珍而重之地收好,重重向众人作了三揖。 就此作别华山罢,王侠看了眼朱红的华山剑派那四个大字,走上了下山的路。 第五章 论侠(一) 王侠骑马挎剑,略有风尘之色。他已下山六日,一心赶路,生怕自己一回头便泛起不舍之念。而今回头,再看不见华山的影子了。 王侠心里有伤感,更有向往之情。 彼时总想着白衣长剑走江湖,而今也终于得偿所愿。只是王侠低头看看,不由得哈哈一笑。原来他依旧是一袭青衫,带的几件换洗衣裳也都是深色,再怎么洗也变不了白衣的。 王侠也不在意,坐在马上悠然前行。初出江湖的后生,总免不了对江湖这个词有着种种期待,只可惜期待终究会成泡影。 远远的,王侠看到一个茶旗迎风招展,他也正觉口渴,一抖缰绳,身下良驹便踏踏着马蹄过去了。 来得近了,王侠才看到茶摊里围拢着一圈江湖人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位清癯老者,就连那茶摊主人也都没看到有客人上门了。 王侠翻身下马,对着茶摊主人道声:“劳驾,来碗茶!” 茶摊主人这才回过神来,殷勤道:“好嘞,客官您快请坐!”说罢便满满舀了碗凉茶,递给王侠。 王侠掏出枚铜板,道声:“多谢!”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那老者讲话。 哈,原来是个说书人。 那老者姓谢名翰鸿,原是江西人氏,也算是诗书人家出身。没想到还在读书时便家道中落,又中不得功名,思来想去便变卖了家产,干脆便做起了说书的行当。一边说书一边游览神州土地,倒也是个豁达人物。 他这一说书便说了几十年,来来去去怕也走了几万里路,因此一开口便能显出他与其他说书人不同的地方。那见识,真真是没的挑剔。 啪,谢翰鸿一打折扇,王侠一听,呵,原来在讲侠客传记。 王侠也来了兴趣,他当年便一直梦想着做一个侠客,游走四方,行侠仗义,这一世来到这里,更想满足夙愿了,因此更对这种故事感兴趣。 谢翰鸿正讲到聂政之事,诸位看官若未曾听说过,不妨与王侠一同听听,权作娱乐。 “聂政,何许人也?轵深井里人也。少时意气杀人,杀人,犯法也。无奈何,只得携母亲并姊姊亡去齐国,以屠宰维生。 当时,严仲子为韩哀候做事,偏偏恶了韩国丞相侠累。侠累心胸狭隘,几次欲谋害严仲子,严仲子无奈何,只得逃亡齐国。被人逼迫至颠沛流离,严仲子亦非懦弱无能之辈,也是四处寻觅能助他报仇之人。当时齐国有人便告诉严仲子,说聂政乃当世勇士,因杀人而避难,以屠宰为生。” “哈!那严仲子必然是要找到聂政的了,他报仇心切,自然是病急乱投医,若是换了我,必定是要到那些名门大派里去找江湖侠客的,哪里会去屠夫里找刺客,那不是乱来!”围拢在谢翰鸿四周的人里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引来阵阵大笑。 谢翰鸿也不恼,竟也笑了,道一声:“看官说的有理,却也没理哩!想那些江湖侠客自视何等之高,如何肯助人做这些下三滥的刺杀之事,定然是要吐上口吐沫,道一声,名门正派怎能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啧啧,那严仲子岂不又受辱了?还是在屠夫走卒中找好,屠夫走卒虽卑下,难得一颗赤诚心肠呢!” 王侠微微皱眉,觉得这老者话里似乎对名门正派很是看不上。想想又展眉,自己当年不也是这等观感,只是身在华山派许久,这种话总还觉得刺耳。倒不妨听下去,若是说的有理,自己自当喝彩,若是无理,那便和这老者辩上一辩。 “严仲子数次登门,自然都是无功而返。看官们想那聂政本就是犯了杀人之事,又怎么肯再为他杀人。严仲子也不恼他,径直去见聂政母亲。也不提求助聂政之事,只是与聂政喝酒。老人家就爱这热闹,哪还有不开心的道理。那酒宴正酣时,啧啧,好家伙,那严仲子奉上黄金百溢为老人家祝寿。” 旁边看官也是啧啧有声:“乖乖,这是要拿钱砸他了,还砸得有名有目,不叫他觉得受了轻辱呢!这严仲子也是好手段!” 谢翰鸿一展折扇:“正是!严仲子若是直直把这黄金给聂政,以聂政侠客风骨,怎么能收下,多半还要冲冠一怒哩!可这祝寿的名头真是,啧啧,好手段哪!” “然而聂政虽惊讶这寿礼如此贵重,但仍是不收,只说他虽家贫,做些屠狗的活计,但朝夕所得也总还能奉养母亲,自己自能亲自为母亲养老,实在不敢受严仲子的厚礼。” “好!这话说的有骨气,有气节!”王侠和周围看官都喝了声彩。 “严仲子见财帛不能动人,更兼为聂政风骨所倾倒,躬身向聂政行礼,言辞恳切,求聂政为他出手报仇。 聂政见他言辞恳切,也不虚言相欺,只说老母尚在,不敢答应此事。严仲子也是彬彬有礼,再不提此事,对聂政以礼相待。 不久,聂政老母去世。除服之后,聂政道,自己乃是屠狗之辈,地位卑下,严仲子是诸侯卿相,他不嫌自己位卑,进百金为自己母亲祝寿,虽然自己不曾受礼,但严仲子这番心意自己岂能无动于衷?遂入侠累府中,挥剑杀侠累。” “这又有什么新奇的,不过是受人礼遇为人杀人罢了,哪里算得豪侠了!”周围看客有人不满。 谢翰鸿凝重道:“聂政随后以剑划烂面庞,划瞎眼睛,剖腹自尽。” 看官骇然:“这是为何!” 谢翰鸿起身,倒碗茶水,轻轻在地上一洒:“其后,韩国曝聂政尸首于市。聂政姊姊听闻有人刺杀韩国丞相,面目稀烂无人能识,直往韩国,伏尸大哭。聂政姊姊大哭说,聂政自毁面容,为的是不连累于她,但她岂能让聂政因为她而声名消匿?聂政姊姊大哭三声,终因悲哀过度死于聂政尸首边上。” 周围听书人都是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道:“实在烈士,真侠士也!” 谢翰鸿亦点头道:“不错,真侠士也!先有聂政,为了不连累亲人,宁愿如此酷烈而死,再有聂政姊姊,为弟弟能美名传世,直将生死置之度外,都是侠士风骨啊!呵,再看看现在……唉,不说也罢!” 王侠对着谢翰鸿拱拱手:“老人家何不说个清楚明白?如今怎么了,难道便没有这般侠士了么?” 周围人也是好奇:“对呀对呀,我们常听说有这个大侠那个大侠,您老怎么就不说也罢了呢?说一个吧,说一个吧!” 谢翰鸿深深看了王侠一眼,道:“好,那我便说一段,也让你们知道而今江湖乃是个无侠的江湖。” 王侠拱手:“洗耳恭听。” 第六章 论侠(二) 谢翰鸿折扇一展,开口说道:“而今的河南,有位远近闻名的大侠,姓江,名字么,我这种落魄说书人倒也不敢说。诸位便这么听就是了。” “这位江大侠,是河南地界出了名的家产丰厚,又乐善好施,因此得了不小的名声。更有,他还曾在五岳剑派之首的嵩山派学过艺,在嵩山派挂了名字,呵,好家伙,据说他年年都给门派一大笔银子,嵩山派也乐得有这么个多金弟子,凡事也是多加照顾于他。也因为他有了这条门路,要求嵩山派办事的多半都第一个走他的路子,逢年过节到他家送礼的,好家伙,怕是能排出二里地去。” 周围围着听书的都是些什么人,也大多都是那些贩夫走卒,也有几个不得志的江湖人。听到这位江大侠过的这种日子,一个个都是面露向往之色。 谢翰鸿倒是一阵冷笑,接着说道:“你们可想知道这位江大侠是怎么发迹的?我倒可以给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周围听书的正心驰神往,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一个个都想听这说书老者好好讲讲那江大侠是如何发迹的,有的还想着自己能不能学上两手。因此一个个都是竖着耳朵,聚精会神。 “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这事除了我和那位江大侠,恐怕也没人知道了。 二十年前,就在江西靠近湖北地界。那里有座山,唤作苏山,这事便是从那里开始的。 苏山上有座古庙,年久失修,蛛网密布,灰尘满地,就是那供奉的山神土地也都是落满灰尘,香炉里不见半点香灰,供桌上只有风吹来的落叶。好个凄凉地方! 就是这庙里,当时却还住着一个游历之人。好在那人倒还不是落魄到极点,带着的干粮清水总还是够的,更兼离苏山几十里也有个村庄,再怎么样也还不至于饿死,也不过是在苏山上暂且逗留几日,对着荒山野岭换换心情罢了。那人姓谢,已是人近中年了,四海为家。 也就是那几天,苏山下却来了几辆马车,晃晃悠悠地上山来了。 那姓谢的人远远看着,觉得好生奇怪。苏山脚下不时也有些车队过去,但还没有过上山的。这苏山本就是荒山,也没甚好看景色,常走这条路的谁不知道,哪里还会有上山的? 不一会儿,几辆车也就在半山腰停住,下来了一个衣着不凡,面容清癯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妇人并着一个少女,都是衣着不凡。他们也带着几个护卫,一并徒步上山来了。 到了山顶,看见山顶那庙里有人,那清癯男子也是一阵讶异,向着谢姓中年人拱手。原来已看到那中年人放在庙门口晾着的水墨画,画的正是苏山风景,知道是个游历的读书人,不是那些乞丐流氓之类。 那清癯中年人道:‘打扰仁兄雅兴了,只是不知这庙里可还有别人?’ 谢姓中年也是拱手:‘苏山荒野之地,除了我这个落魄之人便再没别人了。’ 清癯中年人便问那谢姓之人:‘我等今夜想在这庙里寄宿一宿,不知是否打扰?哦,兄台放心,我那些护卫家丁便都在庙外生起篝火,决不致太过拥挤。’ 谢姓中年道:‘荒野古庙,自无不可。’ 他又好奇道:‘我看先生衣着富贵,又带着家眷,分明不是我这种游历之人。此时离天黑还尚早,再赶段路便有客栈,先生有何必来这里过夜受苦?’ 清癯中年无奈笑道:‘只因我这女儿乃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坐车坐得倦了,又心血来潮想看荒山景色,吵着要在这苏山上过一夜。我也实在拿这女儿没办法,故而才来叨扰兄台了。还望兄台见谅。’ 谢姓中年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先生请便便是。只是荒山晚上冷得紧,千万弄些厚实被褥,不然怕是得着凉了。’ 那些琐事也不多说,代过便是。 到了夜里,那些护卫家丁也是生起篝火,都在外面靠着篝火取暖。那妇人也是让他们在车里启出两坛老酒来,还有大块大块的干肉和上好的米面馒头,总不让他们冷着饿着。 家丁都在外面,那中年人便和夫人还有他女儿一起,在庙里铺好被褥。所幸那庙修得够大,除了供厅还有间隔间,也免了失礼的烦恼。 除了他们几人,那中年人的书童也在庙里,伺候着那中年人。 夜渐渐深了,那中年人怕也是极少在这荒山古庙过夜,竟也是分外新奇,难以入睡。那谢姓中年人也向来是睡得极晚,两人索性就攀谈起来,那书童也就在旁边端茶倒水,时不时还从外面端盘点心进来,也是知趣的紧。 一番畅谈,那谢姓中年也是知道了,原来那中年人姓苏,乃是北方人氏,这次远游,乃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也有顺带着妻女游山玩水的心思,此次也就是路过苏山。 这苏先生虽是商人,却也算是儒商,平日里也爱舞文弄墨,因此书房里常年有个书童伺候着。那书童姓江,聪明伶俐,长得又爽利,讨人喜欢,很得他欢心。这次出来,除了护卫,他也把这小书童带上了。 已是深夜了,几人都有些困倦,都去睡了。唯有那书童目露期待之色,好似在等着什么。 那谢姓中年人睡得浅,睡梦中隐约听到庙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夜枭叫声。然后又是一阵,这次就是在庙门外面。他也就睁了睁眼,看见那小书童悄悄进来。他没理会,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一会,外面竟是一阵喊杀之声。 苏先生慌忙从睡梦中惊醒,喊起了夫人女儿,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小书童也缩在一边,只是不时目露精光。 谢姓中年人看得真切,想到之前那阵枭叫,觉得有些古怪。 不一会儿,喊声渐歇。空中竟飘来一阵血腥味。 吱呀,一个大汉恶狠狠地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十来个喽啰。 那大汉狞笑道:‘好家伙,苏山上还有这等肥羊!’ 苏先生战战兢兢,拱了拱手:‘这位好汉,不知您这是……’ 大汉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劫财!’ 苏先生稍稍松了口气:‘好汉,我们财货都放在车里,您若是看上,尽管拿去便是。我们只求个平安,决不敢阻拦!’ 那大汉也是笑了:‘倒也知趣!’他转身使了个眼色,谢姓中年看得清楚,那大汉哪里还有笑嘻嘻的样子,分明满是杀意! 他心里惊慌,心道这伙强人定是要杀人灭口的了。他也是急中生智,当即站起,转身要从边门跑出。 那大汉看得真切,正待去追,却看到他脚下发软,竟磕在了门槛上,没了声息。 那大汉哈哈一笑,呸了一声,道句孬种。然后阴森森说了句:‘动手!’ …… 待那谢姓中年醒转,庙里庙外只有苏先生和他夫人还有几个护卫的尸体。 他连忙下山,报了官府,这才知道原来那书童和苏家的小姐倒是活了下来。据苏家小姐说,是那个书童撞开强人,拉着她一同上马,这才逃了出来。 谢姓中年将信将疑,但也无甚办法。 后来他也是四处打听,才知道苏家小姐和那个书童回了苏家宅子,还因那书童奋不顾身救她而生了情愫,竟下嫁于他。没过几年,那小姐也是病死。 后来那个书童便走了嵩山派的路子,在嵩山挂了个名字,待了几年,之后便一路顺风顺水。靠着苏家的巨富和嵩山这个靠山,在附近闯下了好大名声。 如今,人人都叫他江大侠,都只知道他行善积德急公好义,是江湖上顶好的好汉,再没人知道他是那个小书童了。 那谢姓中年后来还打听到,当日杀人的那伙强盗,后来跟人火并,被全数杀了,一个都没走脱。” 谢翰鸿面带冷笑:“如此,也能叫大侠么?” 周围听书人都是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道:“若是我也能过上这等日子,做些昧良心的伤天害理的事怕也顾不得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竟有许多应和的。 谢翰鸿也是无奈一叹,收了折扇,背起行囊,自顾自地走了。 忽地,谢翰鸿听到一阵打马声,刚才那个茶摊里的少年竟是飞马过来。 少年到了近前,也不下马,只在马上拱了拱手:“先生,世上终究还是有侠的。” 谢翰鸿呆了一呆,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便等着小兄弟,我谢翰鸿还能说上十年的书,我等着说你的故事!” 少年也是大笑,骑马离开,正是王侠。 第七章 山贼 陕西与河南交界地方有个君山,山势险恶,偏偏又是在出陕西入河南的必经之路上。这般地势最是适合山贼出没,这些山贼也是刁钻,从不劫掠平民百姓,只死死盯着江南海北的镖车。 看官可能要问,镖车纵然金贵,但过路行人里也说不定有富豪大商呢,为何这些山贼不劫他们? 这便是他们的狡猾之处了。劫了过路行人,那是什么?那是恶匪,是恃强凌弱,是为非作歹,江湖上名门大派的弟子下山,第一个找的就是这种匪帮,他们是要为民除害以博得名声的。可你只劫镖车那算什么?镖局押镖,那是江湖事。江湖的事,镖局跟山贼本就是对头,那些大派弟子又怎么能插手进来?这就省了不知道多少麻烦,就是苦了镖局了。 那些镖局开始也是真刀真枪与这些山贼拼杀,也曾有过杀退山贼的时候,但过不了几个月,又一批山贼又在这君山上冒出来了。如此,杀之不绝,镖局也是不胜其烦。须知江湖拼杀哪里没有死人的,哪里没有断胳膊断腿的,这些人镖局难道能不发银子?不发银子的话,镖局名声就臭了,江湖上哪里有这种道理的,哪里能容下这种镖局! 于是镖局也就换了个主意,一个皆大欢喜的主意。 …… 这日,君山脚下来了一人一骑。 人年未弱冠,还是少年。剑眉星目,英姿勃发,手上覆着层厚厚的老茧,背上一把长剑,用白布细细包了剑鞘。 少年坐下乃是匹罕有的良马,一人一马相得益彰,一看便是大派弟子。 四周山头上正观望的山贼摆了摆手,示意同伙不要露头。 有几个同伙已是骂开了:“妈的,一看就又是个刚下山的,我呸,什么玩意!整天就知道多管闲事,鸟!定是这小子的晦气,两天没开张了!” 骂骂咧咧一阵,那些山贼也就懒得骂了,一个个就在山头躺着。那个大派弟子?让他过去好了,省得他找麻烦,兄弟们还是等镖车来了再发一笔。 王侠皱了皱眉头,他刚到君山脚下便觉得好像有数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过了一会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他也常听说君山的山贼很是猖狂,暗道:“这些不怀好意的暗中窥视之人,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君山山贼了。呵,倒别碰上我,不然行侠仗义便在今日了。” 王侠想着,却也不敢怠慢。师父常说,行走江湖时遇事唯有谨慎,不知多少少年侠客栽在了地痞流氓的石灰粉还有迷药手里,也不知多少初出江湖之人被山贼拿话语诓住,最后连尸首都拼不全。自己当年看书时也看过不少这种事情,今日定要小心谨慎又谨慎,万万不能栽了跟头。不然既害了自己性命,又堕了华山威名。 于是王侠扯下背后长剑,扯了扯缰绳,小心翼翼地策马而行,生怕地上有绊马索或是陷马坑。 山头上一个山贼也是觉得好笑,偏偏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只好说了句:“嘿,这小子倒还谨慎得紧!放在咱们这自然是做了无用功,再往后,嘿嘿,怕是还真能救他一命!” 旁边一个山贼也是接道:“那是,咱们是仁贼,跟那些恶匪不一样,等闲不害人性命。嘿,若是到了后头,绊马索一拉,陷马坑一挖,多少只顾打马的少侠被拿住,衣裳剥个精光,盘缠分文不剩,只能乞讨回去喽!” 又有山贼大笑:“哎呦,回去了还不能说自己遭贼了,真是好笑,还得说自己是散尽盘缠接济穷人,我呸,臭不要脸!” 王侠小心翼翼过了山口,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也是略略放心,心道兴许山贼看不上自己这种孤身一人的,也可能看到自己手中长剑,知道自己是个练家子,不愿冒险。 已过了山口,周围地势再藏不住山贼了。王侠一打马缰,胯下良马长嘶一声,正要撒开蹄子跑路,忽然又被王侠扯住。你道为何?原来王侠隐隐听到后面,也就是自己刚刚过去没多久的山口,竟传来喊杀之声和刀兵碰撞之声。 王侠一个激灵,细细一听,确认没错。当即扭转马头,狠狠一抖马缰:“驾!” 哒哒,哒哒,胯下那匹良马长嘶一声,马蹄清脆,绝尘而去。 …… 原来王侠过去还没盏茶工夫,路上便来了一路车队。 那瞭望的山贼是何等眼力,想他劫过的镖车也不只几百辆了,自是一眼就看出那是镖车。当即兴奋大叫:“来了,来了,生意上门了!” 一众山贼俱是兴奋起身,细细查了查兵刃,穿戴好行头,又各自在脸上抹了些奇怪的颜色,一窝蜂就下了山。 这时,那车队也是奇怪,竟在这里起了镖旗。之前不起镖旗自是小心谨慎,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被人盯上,可在君山地段起镖旗又是个什么意思?天下镖局,哪个不知道君山的山贼?在这里起了镖旗,那不是在饿狗面前丢了块肉骨头么! 那些山贼也很奇怪。领头的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纸,翻了翻,有一张纸上正画着这镖旗。那领头的又仔仔细细看了看,点点头:“没错了,福威镖局的,打过招呼的!弟兄们,饭吃饱了,酒喝足了,该干活了!” 其他山贼哄然应是。一个干瘦的山贼大声道:“头,你就放心吧!这活计弟兄们干了不知多少次了,难道还能错了不成!” 那领头的山贼也笑了,骂一声:“鸟!要是弄错了,弟兄们的名头不就毁了?说了多少次,咱们是义匪,不是恶匪,放到江湖上也能自称劫富济贫的大侠了!马虎不得,是不是啊弟兄们!” “哈哈!是,是!我王麻子也是王大侠!” “我李二狗也是大侠嘞!” 一阵哄笑,领头的正色道:“近了,弟兄们,上家伙!” 一众山贼登时笑声全无,一个个提着大刀长矛,面目狰狞,满是杀气,死死盯着那镖旗。 那镖队好像也感觉到了杀气,缓缓放下了镖旗。 一个第一次押镖的镖师浑身发抖,咬了咬牙,紧握大刀。他又是兴奋又是畏惧,看了看周围的老镖师,都是脸色沉着,不由得大是佩服,也竭力让自己面色如常。 这时镖队已行进到山贼前百步之内,缓缓停住。 那年轻镖师最佩服的老镖头打马从镖队里出来,遥遥喊道:“诸位好汉是要做甚?我等小本买卖,可没甚油水!” 那领头的山贼也是喊道:“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弟兄们一个月没开张了,顾不了了!弟兄们,杀啊!” 那镖头也是大喊:“新来的,护住东西!其他人都跟我来,杀!” …… 哒哒,哒哒,王侠骑马一跃,已能看到山贼和镖师战成一团。 他一甩马鞭,长剑划出一道弧光。运足内力,大笑一声:“诸位莫慌,我来也!” 一人一马,风驰电掣般朝战团奔来,带起阵阵烟尘。 第八章 剑出鞘 战成一团的镖师和山贼,忽地听到一声大喝,数十人的喊杀之声竟被一人压了下去。众人皆是骇然,都停了刀兵,望向王侠。 王侠长剑在手,飞马如电,直直插入乱战的众人。王侠那匹白马好似起了兴致,昂首长嘶,丝毫没有减速。王侠也是豪气冲天,手中长剑或拨或挑,或劈或撩,使得兴起了,手腕一转便是一朵冽洌剑花,还带着嗡嗡的颤音。 叮叮叮叮叮,王侠所过之处,不论镖师还是山贼,手里兵器都是纷纷落地。兵器落地之声连绵不绝,十息之间,叮叮当当之声竟连成一条长龙! 王侠勒马回头,那匹白马长嘶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身,前身高高抬起又落地,双蹄下方溅起两团小小的尘灰。 王侠朗声大笑:“本只是想助各位镖师退了这些山贼,不想学艺不精,竟连着诸位的兵器也击落了,还请诸位好汉原谅则个!” 那老镖头才从手里兵器被他击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下骇然:“哪家门派有这等俊杰!这剑法……这剑法……神了!” 老镖头朝王侠拱了拱手,满脸佩服:“不敢,不敢!多谢少侠出手相助!今日若非少侠,我等得费上老大功夫了!” 一众镖师也都是面带感激,恭恭敬敬地向王侠拱手,王侠也是一一回礼。 那护着镖物的年轻镖师更是面带崇敬向往之色,看过那般神仙般的剑法,兴奋地几乎发抖:“这……这还是人么……大侠,这就是江湖大侠!” 就在王侠与那些镖师见礼之时,那些山贼则是两股战战,想逃又不敢逃,想打又不敢打,想求饶又寻不到机会说话,真是汗如雨下。 好不容易等到王侠与那些镖师说完,转身看着他们时,那为首的山贼才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江湖礼:“见……见过少侠……” 王侠挑了挑眉头,冷笑一声:“呵,前不久你们也见过我一次,怎么没动手?” 那山贼小心翼翼地说道:“额……小人远远看着便觉得少侠气度不凡,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真真是潘安再世,定非常人啊!更有,少侠背上那柄神剑,小人隔着老远都觉得剑风扑面,刺得眼睛生疼,哪里还敢多看!再给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少侠动手啊!” 山贼低着头,这话说完,他本觉得王侠总该说句话,不想王侠半晌没有声息。他也是大着胆子瞄了一眼,便看到王侠噙着冷笑,皱着眉头,他登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念电转间,他又是跪下大喊:“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人不该虚言欺骗少侠!好教少侠知道,小人没有那般眼力,只能看出少侠是江湖人士,哪里看得出少侠有如此剑法!但少侠怕是不知道,平日里就是寻常百姓过路,我等也是丝毫不敢打扰,有时遇上中暑急病之人,我们还派人手把他们平平稳稳地送去见医生,我等绝不是恃强凌弱为害百姓的恶匪啊!” 王侠眉头稍稍舒展,道:“不为祸百姓?”他转向老镖头,问道:“不知这山贼所言是否为真?” 那老镖头虽面带无奈,但还是点点头:“是真,君山盗匪不扰百姓,只劫镖车,在江湖上早已是传开了的。” 王侠轻笑:“我倒也只听过君山盗匪的名头,倒还真不知道这么多。这么说来,你们还能自诩侠盗了?” 山贼头子壮着胆子,大声道:“小人不敢自诩侠,但侠盗这名头,小人敢拍着良心说,我们这伙兄弟担得起!咱们决然不是再后面那些人,他们才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老人,小孩,什么人都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等便是再缺钱,也从不曾劫掠过行人,从来都是真刀真枪跟镖队比划,望少侠明鉴啊!” 王侠思忖一会,心道:“看起来这伙强盗竟还是盗亦有道?”王侠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扭头看了看老镖头,王侠又想:“就这么放了他们?不行!老镖头他们常年走这趟镖,在这君山定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就这么放了这些强盗,老镖头自然不会怪我,恐怕还得谢我的搭救之恩,但我于心何忍,有何面目再见这些镖师?” 他又想:“不如……杀了这些强盗?但他们又是盗亦有道,不劫掠平民百姓,只做着江湖事,我难道能昧了江湖规矩杀了他们么?要说他们犯了王法?那我私自杀人不也是犯了王法?” “或者……砍掉这山贼的一条手臂?他有些武功在身,也到了轻身境,我再把师娘给的金疮药给他一瓶,那当有五六成把握能接上他的断臂,这断臂之痛也是给他一次教训……好,就这么办。” 王侠慢慢拔出了已入鞘的长剑,青钢长剑在太阳下闪着冷光。 王侠看着那领头的山贼,长剑对准了他的胳膊。 那山贼脸色一阵发白,他已然从王侠眼神里看出他要做什么,禁不住浑身发起抖来。他一咬牙,直直将右手伸出来:“少侠只管砍了便是,只求别伤我弟兄!” 后面那些山贼轰然上前。 “砍我的,砍我的,不能伤了老大!” 王侠一颤,手中长剑还是稳稳握住,他狠狠一挥。 …… 王侠飞马而去,头也不回,运足内力:“你等好自为之!若有再犯,定不饶你!” 那山贼头领看着胳膊上一个浅浅的红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王侠绝尘而去的背影大喊:“谢少侠!” …… 待得再看不见烟尘了,那山贼头目悻悻地坐在地上:“鸟!今天跟你们演戏,妈的,差点把胳膊搭上!” 老镖头也是苦笑,从马上扯下一个酒囊,丢给那山贼头目:“多担待,多担待,我也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大派弟子,还使得一手如神似魔的剑法……来来来,喝酒,喝酒。” 那山贼头目晦气地喝了一大口,脑子里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剑法如妖孽的少年。笑了笑:“不过那小子还真是……老东西,你说他算不算侠啊?”说着,他把酒囊丢了回来。 老镖头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应该算的吧,说不清……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什么侠客了,我哪知道侠客长啥样,不过他跟说书人说的侠客还真挺像!” 那年轻镖师愣了,愣愣地接过一个山贼丢过来的酒囊。 那山贼对着他嘿嘿笑了:“小子,长点见识!要是每次过这君山都得干上一场,你们福威镖局早就关门了,哪里还用你来送镖!” “演戏罢了,没看打了半天都没见红的啊!你们送银子来,我们陪你们打,镖还是你们的,名声也是你们的,你们赚啦!放聪明点,这就是江湖!” 第九章 山村 天色将晚,老黄头正面带焦虑地看着村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他已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不住地踱着步子,手里那杆旱烟枪一直在吞云吐雾。 “怎么还不回来?天都要黑了……这世道!” 突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进了老黄头的耳朵。他先是惊喜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坐了下去。儿子他们骑的可不是马,村子里也养不了马,更买不起马。 看来是有贵客来了,若在往常,老黄头早就招呼了上去。山野村民最是热情好客,特别是老黄头这种淘活了半辈子的就更是如此,凡事都图个热闹喜庆。若是有贵客到了村子,那真的是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自家酿的米酒啦,刚打的粮食啦,男人们从山里猎到的野味啦,统统都要美滋滋地端上来招呼客人。可如今……老黄头叹了一声,还是起身迎了上去,远来是客,再怎么样也没有不招呼客人的道理。 那是一个少年,身着青衫,背负长剑,座下一匹神骏的白马,正是赶路到此的王侠。 王侠觉得有些奇怪,这村子怎么如此冷清?明明已经是用晚饭的时候了,村子里还远远地连炊烟都看不见。莫非是个荒村? 正这般想时,一个拄着拐杖的颤巍巍的老者,慢慢悠悠地到了村口,向着王侠拱手见礼。 王侠连忙翻身下马,向着老者行了个晚辈礼。 那老者正是老黄头。他细细打量了下王侠,心道:“后生好风采!定是游学士子了!”他开口道:“后生从何处来呀?” 王侠恭敬道:“见过长者,晚辈从华山脚下来,游历四方,如今天色将晚,不知能否在村子里借宿一晚?” 老黄头枯瘦的脸扯出个笑脸:“远来是客,远来是客,村子里许久没来过客人了。后生跟我来便是,总不能饿着冻着你。” 说着,老黄头便领着王侠往村子里走。王侠也就牵着马跟上,一路也是细细打量着村子。 走着走着,王侠觉得有些奇怪。村子看起来虽然不富庶,但也算不上贫困,何以如此冷清呢?到现在,除了这位老者,自己还没有看见其他人,就连炊烟也没看见。王侠耳朵微微动了动,甚至还能听到有的屋子里传来妇女和小孩的啜泣之声。 王侠心中好奇,但初来乍到,总不方便问这些事情,暗自思量着明早临走时问上一问,若是有什么难事,自己又力所能及,那便妥妥地帮他们办好,总得报答村民的留宿之恩才是。 老黄头似是看出了王侠心中疑惑,嘶哑着嗓子道:“客人勿慌,只因这村子靠着大山,多产山货,这几天村里的小子们白日都上山去了,只是今天天色将黑还不见回来,婆娘孩子们都担着心罢了。没甚可扰的,过了这几天便好了。” 王侠释然道:“怪不得,我还道村里遇上大灾了呢,怎么如此冷清。” 老黄头扯着脸笑了笑,没再说话。 到了村子中央,老黄头扯着嗓子喊了声:“来客人了,还哭甚么哭,还不热热闹闹地,让客人看笑话不成!等小子们回来了,要骂你们不争气,怠慢了客人哩!” 慢慢地,每家每户都开了门。婆娘们带着孩子们都出来了,围拢在老黄头和王侠旁边。 老黄头沉着脸:“还不准备酒菜,莫不是要让客人饿肚子!小子们也要回来了,快快地弄好饭菜,今天吃顿好的!” 王侠还想跟老黄头道不要这般兴师动众,老黄头还没等他开口就用力摆了摆手:“要是不拿出好东西招待客人,我们是要被指着鼻子骂,抬不起头的哩!后生小子们哪个愿受这种气哦,客人莫要多说,一会放开大吃便是!” 王侠无奈点头,忽地,王侠看到远处好像来了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似乎还能听到些喧哗声。王侠指着那边,问道:“老人家,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老黄头忙不迭地扭头看去,细细看了一会,大喜道:“回来了,回来了!” 村子里一下子就喜气洋洋了,一众人都是拥到了村口,王侠也牵着白马跟着去了。 火光渐渐地大了起来。王侠能看见一个又一个精壮汉子推着一辆辆车,车上满是些草药皮货之类的,个个都面带喜色。 到的近了,他们也瞧见村口的婆娘孩子们了,一个个都是卯足了劲,哼哧哼哧推着车。 不一会,大队人马终于到了村子。 老黄头一下子窜了过去,面带焦急:“怎么样,齐了没,齐了没?” 领头的汉子大笑声:“齐了,齐了,不然哪里要这么晚!” 听到他说齐了,老黄头一下子就放心了,那些婆娘还有孩子也好像放下心来了。 那汉子才看到王侠,又惊又喜道:“阿爸,有客人来了?!” 后面那些汉子也是看到了王侠,一下子喧腾了起来。 领头的汉子骂着老黄头:“阿爸,怎么让客人站在这吹风!”又对着自家婆娘骂道:“怎么不拿酒菜招呼客人,这般怠慢!” 一众汉子也是面带愧色地骂开了。 领头的连连对着王侠赔礼:“客人勿怪,客人勿怪,家里婆娘没见过世面,竟然怠慢了客人!” 王侠连连回礼:“不碍事,不碍事,小子也是刚到贵村,哪里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大哥千万莫恼,千万莫恼!” 那领头的憨笑一声,摸了摸脑袋:“俺也就是跟自家婆娘还有阿爸一说,客人说不怪,那俺定然不怪!” 随后又对着后面的汉子招呼道:“手脚麻利点,把东西放好了!” 又对着四周婆娘骂道:“还不去弄酒弄菜?!俺们饿着哩,客人也饿着哩,怎么恁的不懂事!” 四周婆娘一阵哄笑,各自带着孩子麻利地回去了。 不一会,各家各户都摆了桌子凳子出来,村子里也亮起了灯火,飘起了炊烟,空气里也飘来了饭菜的味道,并着山村米酒的甜香。 王侠便坐在那些汉子那里,听着他们侃起山里的见闻来,时不时也问些问题,惹起阵阵笑声。 这里不是江湖,但比江湖更精彩。 第十章 留马 桌子连着桌子,凳子连着凳子,端菜的端饭的排成一条长龙,全村男女老少都围拢在桌旁,正是山村的乡宴,好热闹! 这乡宴一年到头也办不了几回,也只有娶妻嫁女或是生了个传宗接代的娃儿,那户人家才会请全村人吃上这么一顿。但今天这乡宴又是不同,不是一家来请,而是一村来请。这在村子看来是紧要的关乎到脸面的事情,贵客远来,定要让客人吃得饱饱的,吃得美美的。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家酿的米酒,自家酿的酒虽然糙,但这些汉子们也唯有逢年过节才稍稍起出一坛,小口喝着,那都是粮食啊!但今天,家家户户都上了一坛在窖子里藏得最深的老酒,家家户户都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样子,个个兴高采烈。 汉子们个个豪爽。那领头的汉子带着一众年青人,个个拿着大碗,满满盛了一碗酒,就来到王侠这桌。 领头的汉子大着嗓子道:“来,客人,俺们敬你一杯!俺们不会说话,干了!” 咕嘟咕嘟,一众汉子都是一饮而尽。 领头的汉子道了句:“好爽快!” 王侠也是爽快站起,撸起袖口,满满地倒了三碗酒。 王侠拿起一碗,朗声道:“这第一碗,回敬汉子们了!”说罢,眼不眨心不跳,一口喝干。 “好!”汉子们纷纷喝起彩来。 王侠又拿起一碗,继续道:“这第二碗,敬嫂嫂们,这一桌子酒菜,王侠吃得爽快!”又是一碗喝下,王侠脸色微红。 婆娘们大笑着叫好。 一个妇人领着头叫道:“姐妹们,客人给咱们敬酒了,咱们喝还是不喝啊!” “喝!”“喝!”汉子们都起哄了。 婆娘们叫了起来:“倒酒,倒酒!不能让这帮孙子小瞧了娘们!” 嗬,一下子都是倒上满满一碗,仰着头,咕嘟咕嘟就咽了下去。 哈,有人从未沾过酒,这时嚷了出来:“娘咧,这酒怎么这么辣!跟喝辣椒水似的,喝了头还晕得紧哩!”不一会便晕晕乎乎地倒下了。 “哈哈哈哈!”哄笑之声不绝于耳。 王侠又起了一碗酒,对着村民作了一揖:“这第三碗,谢村子的招待!王侠先干为敬!”这碗喝完,王侠脸更是通红,只一双眸子仍旧神采奕奕。 “好!儿郎们,婆娘们,倒酒,满上!”老黄头扯着嗓子大喊。 于是不管男女老少,就是三四岁的孩子都乖乖倒了满满一小盅酒。 老黄头领着头,一众村民对着王侠,也是一揖回礼。而后咕嘟咕嘟,上百口人都昂着头,红着脸,喝干了碗中酒。 待得吃饱喝足,撤了酒席。 老黄头大吼一声:“起舞喽!” 咚,咚咚,咚咚咚……早有汉子搬出了村里的大鼓,咚咚咚咚地敲起来,鼓声苍茫,质朴无华。 村民也是各自扎了条头巾,男的扎条黑的,女的扎条红的,分成两拨,各自拿着火把起舞了。 一个汉子把王侠扯过来,给他扎上黑头巾,递给他一只火把,大笑着:“客人也舞!” 王侠也是大笑一声,下了长剑,拿起火把,混在村民队伍里大笑起舞。 老黄头站在土制高台上,嘶哑着嗓子唱起歌来,歌声遒劲苍茫。 起舞的人也和着歌,质朴无华。 王侠笑着,也跟着和了起来。 …… 夜深了。 王侠躺在洗得干干净净的被褥里,想着白天的事情,颇有一种感慨的感觉。 “人人皆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前世也总看到偏僻山村有各种负面消息,现在看来,这话说得不对,当真不对。” “我受了这一饭之恩,真不知是如何报答了。” “若是留下金银……”王侠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我岂不是轻贱了村民的好心?金银虽然贵重,但哪里比得上他们的情谊贵重。我要是留下一堆金银,怕是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王侠细细想了想,忽地有了个主意。 “是了,今天看汉子们都是推着车,村里连头驴都没有,从山里回村子该要多久啊!若是村里有匹马,领头的骑马回来,不是就能早点回来报个信了么?若是村里有个什么急事要入城,骑马去也总快得多吧!” 想着想着王侠便起了身,悄悄出了门。 他那匹白马就拴在一个窝棚下面。这匹马是华山顶好的一匹马了,毛发如雪,瞧不见一点杂毛。岳不群平日最爱这匹马,但听说王侠要下山,二话没说,径直从马厩里把它牵了出来,把缰绳给了王侠。 王侠此时定定地看着它,心有不舍。 “师父赐的马呀……” 王侠忍不住抚了抚它,它也是大张着眼睛,亲昵地蹭着王侠。 王侠想着下山这段日子,这匹马便与自己朝夕不离,此时要把它给了村子,竟是怎么也不能对它开口,眼睛竟还有些湿润。 王侠狠狠擦了擦眼睛,心道:“你也知道不舍,村子也不是那般大富大贵的村子,今日一顿好酒好菜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村民就不知道么?再说这马,这马……唉!” 王侠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对着白马说:“马呀马呀,我今天就把你留给村子了,不要怪我!” 那马好似通了人性一般,眼里竟一下子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王侠也是心里酸涩,轻轻抚摸着它:“马呀,师父把你养在华山,我……唉!你性子是江湖人的性子,日后怕是就得要做农活了,得温顺些,千万莫伤了村民才是呀!我……” “马儿,马儿,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若有来世,我俩便换个位子好了,我做马,随你如何,定是不怨你的!” 那白马轻轻在王侠脸上蹭了蹭,好似在安慰他。 王侠转身回去,小憩一会。又在桌上留了字条,便趁着还是繁星满天的时候悄悄上路了。 …… 第二天一早。 老黄头看了桌上的字条,哎呀一声。他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大喊道:“男女老少们,客人把白马留给咱们,趁夜走了!” 领头的那个汉子通红着脸,急得眼里都掉泪:“阿爸,咱们不能收客人的马呀,多好的马呀!老少爷们儿,婆娘,快去找客人,找客人!” 王侠内力练到血里,便是没有刻意运使轻功,也早已走出老远,哪里是村民们能追上的。 到了天黑,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一个个都低头丧气,说没找到客人。 老黄头哭丧着脸,看了看一样面带愧色的村民,道:“老少爷们儿,那咱们就好好养着这白马,养得它膘肥体壮,待得客人来日回来,咱们再完完整整还给他!” “好!”“好!”一众村民都叫了起来。 “好!”老黄头站起身来,“那咱们就先把后天那关过了再说其他,各自回家,把货都点好!” 第十一章 惊闻 王侠脚力虽快,无奈何不认得山路,在山中兜兜转转了四五天才出得山来。 不远处便是个集市,只是已然是早市的时候了,人竟还有些稀疏,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惧惶惶之色。 王侠慢慢走去,听到有人还在感叹:“太惨了,太惨了!”王侠便住了步子,细细听着。 那人接着说道:“那伙盗匪,实在穷凶极恶!一个村子,一百多口人啊,就那样生生地被他们杀尽了!” 围在他周围的人,但凡没听过的都“啊”了一声,便是听过的也是面有不忍,不住摇头。 王侠登时义愤填膺,忍不住问道:“竟还有这等凶恶盗贼?!” 那人看了王侠一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好家伙,人都杀尽了还不止,竟一把火把上百人尸体连着整个村子都烧成了灰了!当时正好有人去他们村子,远远就看到黑烟了,一走近就是尸臭扑鼻啊,不知多少乌鸦成群结队在那吃死人尸体,好似地狱一般。那人也是慌慌忙忙就跑去报官了,官府来人都吐了,没有一个敢在那里过夜的,生怕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旁边有人呵了一声:“不干净的东西?呵,哪还有比那伙盗贼更不干净的东西!”这话也是引起众人心中愤慨之情了,一时间都是纷纷骂开,痛斥那伙盗贼。 王侠心里也是久久不能平静,他只有一个念头:“这些贼人,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良久,众人中忽有人叹了声:“我等虽然愤慨,但就连那伙强人是谁,从何处来,又为何屠村都不知道,怕也是无所济事啊!人家犯下如此骇人罪行,怕是已经逃遁走了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王侠也是有些丧气。他也是有心要除那伙盗贼,然而却也是一无所知。手中长剑虽利,奈何却寻不到仇寇,竟只能留在鞘中! 就在王侠想去官府询问有无线索之时,一个路过他们的行人忽地冷笑一声:“不知道?有的人怕是知道的,只是不敢说罢了。” 那行人又自嘲一声:“我虽笑你们,可我也是不敢说的。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官府还能抓住他们?那可是江湖悍匪!” 他这话一说,不少人都面带愧色,又带着惶惶恐惧之色,他们连忙散开,各自都是唉声叹气,匆匆离去。 有一人临走前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老少爷们,也莫怪我等知道的不说,那伙盗贼你们想必也听过。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我要是说了,让他们知道了是我说的,那我们家估计便要和那村子落得一个下场了!” 王侠忽地觉得心里发凉:“一伙悍匪便能叫人有口不敢开有话不敢说么?那若做下这事的是乡绅呢,是不是就能勾结官府,教这十里八乡都开不了口,教衙役捕快都不敢查?那若是知府呢,若是丞相呢,若是皇帝呢?是不是千千万万的人便都得将事情掩埋掉,还得变着法地歌功颂德?这世道……这世道……若是无侠,谁来替平民百姓申冤,谁来替他们主持公道?” 周围人都已经渐渐散去了,不少人面带沉重,又只字不吐。 王侠瞧定那个冷笑的行人的去向,便默默跟上了他。 渐渐地,出了集市。王侠并未掩饰行迹,那行人已是发觉了他,匆匆加快了脚步。 王侠身形一动,几个纵落间便到了他身边。若有江湖人士在场,定然要喝声彩的,不是苦练了十几年,谁人能有这般轻灵身法? 那行人之前虽自言说不敢说出那伙盗贼是什么来历,但也是颇具胆色,不然怎么敢嘲笑众人。见得王侠跟在后面,早已暗自将包袱里的一柄防身用的刀提在手中。此刻见王侠身形迅捷,眨眼间便近得自己身旁,他也是虽惊不乱,手里刀刃一闪,直直地对着王侠砍去。 王侠伸手在他刀锋侧面一弹,当的一声,刀便脱手而出。 那人面色一白,到底是条汉子,也不逃了,只冷笑一声:“莫以为你们势大便没人治得了你们!我便是在集市之中暗示了他们又怎的,要杀尽管便杀,天大地大,总会有个大侠把你们杀绝了!” 王侠只冷冷道了声:“说,那伙贼人是谁?又为什么屠村?又是哪个村子被屠了?” 那行人先是一愣,后又是恍然,只摇头不说。 王侠一阵怒气涌上心来:“呵,我看你刚刚还敢提刀与来人搏杀,怎么现在就焉了?怂了?” 那人面色涨得通红,怒道:“看你衣着富贵,身手又好,自然是不惧那伙贼人的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呢?无权无势,若是贼人寻仇上门,岂不是一家老小都要被我拖累害死?!我又不能带着老小背井离乡,你却让我如何做!” 王侠默然良久,放了那人,抛出一锭银子,道声:“失礼了。” 那人呆呆地瞧着手里的银子,面色忽青忽红。王侠正待转身离开,那人忽地高高扬起手臂,用力将银子掷了过来:“鸟!” 王侠轻轻接住那锭银子,那人只怒视王侠,半晌道:“鸟!我若不是家有老母妻儿,早便将那伙贼人报了出去,你却来轻贱于我!” 王侠愣了一愣,面有羞愧,深深一揖,也不说话,转身欲走。 那人忽道:“等等!” 王侠疑惑地看着他,他问道:“四周可是无人?” 王侠扫视一圈,内力贯于双耳,点了点头。 那人才道:“黑虎……我只知那伙贼人以黑虎为标记,为首的乃是几个江湖悍匪。仗着武力,他们就强在这块地界征收赋税,我们都管那层税唤作恶虎税,但也没人敢不交。也有人去报过官,官府开始还管上一管,还想着去剿匪,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也没人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这几天又是收税的日子,估摸着是那个村子做了什么,惹恼了那伙贼人吧。至于哪个村子……”那人想了想,指了个方向,“算算时间,该是那边的村子交税了。他们靠着大山,山货多,那伙贼人总是先去他们那里再去别的村子。” 王侠顺着他指的那个方向看过去,顿时觉得耳边嗡了一声,一股血气直冲上脑。 他大吼一声,运足内力,疾往集市赶去。 到了集市,瞧见匹黑马,便直直地翻身上马,甩下几锭银子,狠狠一甩马鞭便往那边赶去。 “黑虎……若真是那个村子……王侠便是追查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们诛绝!” 第十二章 坟 哒哒,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个少年铁青着脸,打马骑行在山路上,正是王侠。 忽地,王侠面色更加沉重,原来他已能看到远处还未熄灭的黑烟,鼻中还能嗅到…… 他想大吼一声,想要大哭一声,可喉咙好像被卡住,眼睛干涩得生疼。 味道越来越重,令人几欲呕吐,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那处散着黑烟的地方。 就是那了…… 王侠住了马,看到了留宿过的村子。 已经没有村子了,那只是一片废墟,还有着丝丝缕缕的黑烟盘旋。大片大片的乌鸦落满了那里,黑压压的,让人看着就心悸。 王侠踉踉跄跄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往村子走去。他的脚步不再轻灵,而是异常地沉重。他的气息也不再悠长,每走一步都急促地喘着气。 那些乌鸦听到了王侠的脚步声,一齐转头看着王侠。它们的眼睛已然血红,那是吃过人肉的野兽才有的眼睛。它们嘴角满是肉末肉丝,带着斑斑血迹,有的嘴角还有些黑色的布条挂在上面。 王侠愣愣地看着它们,惨笑一声,背后的长剑锵然出鞘。王侠冲了上去,那些乌鸦也不闪不躲,有的还满目贪婪地凑了过来。 王侠长笑一声,大笑一声,痛哭一声,大哭一声。“啊!你们该死!” 那些乌鸦嘎嘎叫着,一个个扑腾着翅膀,想要啄食鲜美的人肉。 剑光如海似潮,手里那柄长剑满是杀意。劈削砍划,招招杀气纵横,剑上渐渐带起了血光。 王侠也是双目血红,状若疯狂,手里长剑舞得如疯似魔,剑剑要命。 嘎,嘎,天上飘下黑色的鸦羽,并着滴滴答答的血滴。 那些乌鸦渐渐地怕了,血红的眼睛流露出惧意。王侠哪里肯放它们走开,右脚重重地在地上一踩,炸起一片尘灰,人已是跃起一丈多高。 无限杀意中,王侠展开了希夷剑法。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这剑法真意取自道德真言,本来也是中正平和,然而此时王侠心中杀气驱动之下,本该幽暗晦涩几不可见的剑光已然变得锐气逼人,本该微弱至不可闻的剑风已然冽洌作响。 剑光一展一缩,剑风狂扫四周,那些嗜血的乌鸦都是惨叫一声,纷纷落地。 王侠大吼一声,手中长剑飞出,将那最后一只想要飞走的乌鸦钉死在地上。然后喘着粗气,狠狠一拔将长剑从地上抽出,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看着周围的袅袅黑烟,不由得跪在了地上。 “怎么……怎么……”王侠声音哽咽,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侠跪了半晌,才默默起身,掸去身上尘土,弃了剑鞘。 “不杀绝了这伙恶贼,这剑,我就不回鞘了。” 王侠对着四周一揖到底:“乡亲们,我先让你们入土为安,再为你们杀了那伙恶贼,拿他们头颅祭奠你们!” 说着,王侠把长剑插在地上,在村子外面寻了块还没被烧掉的干净地方。 他脱了外衫,内力贯于双手,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面。 “乡亲们,这里就在村子外面,你们也不用担心回不了家,就几步路,走走就到了。待我再回这里,带上些工匠,给你们立个墓碑,再好好休憩休憩,你们在那边也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我知道你们最想做什么,你们放心,那些恶贼,一个都逃不掉,这天下的恶贼,也一个都别想逃掉。我跟你们发誓了,不杀绝那些为非作歹之人,王侠手中长剑绝不回鞘,定要为天下讨一个公道,立一个乾坤!” …… 天色渐晚。 王侠脸色苍白,回到村子,也不嫌污秽恶臭,捧起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又被乌鸦啄食过的尸体,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捧到挖好的大坑中。 “乡亲,入土为安了。安息!” “乡亲,入土为安了。安息!” “乡亲,入土为安了。安息!” …… 王侠嘶哑着嗓子笑了,搬过一坛在废墟中找到的老酒,咕嘟咕嘟灌了满满一口。 而后,他红着眼睛,把满满一坛酒都洒在高高的坟头上,待得酒坛空了,便狠狠砸碎。 王侠将满是秽迹的内衣扯下来撕烂,寻了几根干净布条,穿上外衫,将长剑细细裹了,缠在背上。又取了根白布,裹在左手手臂上,咬破手指,写了个奠字在上面。 而后他在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寻了棵高大树木,翻身上去,权作休息之所。 说是休息,其实他现在哪里睡得着。 纵然劳累一天,当日在村子里受招待的场面依然会在脑子里浮现出来。老人家的热情,汉子们的爽快,婆娘们的泼辣,小孩子们的乖巧。 可是现在,王侠睁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废墟,再看了看高高的坟头。常年苦修的内力让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可他却宁愿看不见。 都不在了…… 这样的世道就是这样么?老实本分的人被欺负,嚣张霸道的人反而滋润。无权无势的人受了冤屈也无处申冤,有权有势的人就能够只手遮天肆意妄为。 王侠瞧了瞧自己清亮的剑锋,忽地笑了。 前世有人说这是一个没有侠的世界,他们错了。 这里还有自己这个侠。 王侠闭上了眼睛。该休息了,先管好自己,才能管好天下不平事。 第十三章 黑虎 张虎是个江湖人,他很喜欢江湖。江湖是一个最赤裸裸的地方,强者为尊,这就是江湖唯一的法则。 张虎喜欢这样的江湖,他也很讨厌这样的江湖。 他喜欢自己能够主宰别人生死的时候,讨厌自己被别人主宰生死的时候。有的时候,他会为自己今天杀了一个人而不是被人所杀而喜悦,他会为此喝上一坛烈酒;有的时候,他也会为自己即将被杀而感到恐惧,他会下跪,他会求饶,他会涕泗横流地叫着爷爷。幸运的是,他总能活下来。 渐渐地,张虎厌倦了。不,与其说是厌倦,不如说是恐惧。他害怕自己会在哪一天被人杀掉,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做一个只有自己能杀别人而别人都杀不了自己的人,他不再闯荡江湖了。他在手臂上纹了个黑虎,纠集了一批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他做起了盗匪。 黑虎,这个标记让张虎感到自豪。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相貌出众的人,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他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这身到了强身境的武功,还有自己创立的能在这里让所有人都不敢提起的黑虎帮。 黑虎帮能做很多事情。它能欺压穷苦的山民,能在他们手里硬生生地抠出血淋淋的粮食和山货,然后换成一样血淋淋的银子;它能勾结贪婪的县吏,能让他们美滋滋地在剿匪的时候给自己通风报信;它还能让黑虎帮的人觉得满足,他们在这里能享受到主宰人生死的滋味。黑虎帮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哒哒,哒哒,张虎打马在前,后面跟着黑虎帮的喽啰们。那是匹黑马,看起来病恹恹的,一点都显不出张虎这个黑虎帮帮主的地位。 想到这里,张虎就有些恼怒,恨恨骂了句:“贼厮鸟!”他又想到了前几天的那场屠杀,那让他心情愉悦。 …… 几天前,张****着黑马到了那个靠着大山的村子。张虎早就记住这个村子了,这个村子靠着山,能弄到的山货很多,张虎能靠着他们小小地发上一笔。每次来这里收租,张虎都会带上整个黑虎帮,他知道这里的男人很多,而且都是些在山里讨生活的汉子。 哒哒的马蹄声暴戾而又能让人听出一种懦弱的感觉,老黄头早就记住了这个马蹄声,他知道,那些人来了。 当,当,当,老黄头敲响了铜锣。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汉子们和婆娘们搬出了前几天才弄全的租子,一个个恨声骂道:“王八蛋!”然后让孩子们呆在家里,闩好门窗,不要出来。 汉子们一手拿起在山里与野兽搏斗的武器,一手拎着装好袋的山货,婆娘们也拿起了家里赶猪打谷的叉耙,一个个杀气腾腾地到了村口。 汉子们把货往地上一丢,领头的那个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恨恨盯着张虎。 张虎有些得意,他就喜欢看这些汉子无可奈何的眼神。他知道,这些汉子都是有血性的,但这更让他愉快。他们有血性,但他们也顾家,他们有婆娘,有孩子。他们可以跟野兽拼命,但绝不会跟自己拼命的,野兽不会找到村子,不会弄死他们的婆娘孩子,但自己可以,黑虎帮可以。 张虎招了招手,黑虎帮的喽啰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搬走了大袋大袋的山货,那都是些山里的好东西,都是银子。 村里的汉子们死死捏着武器,他们对这些不劳而获的无赖感到愤怒,对自己的无可奈何感到愤怒。婆娘们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她们知道自己让汉子们顾忌了,都是些好汉子啊!她们只恨自己是婆娘,没有男人那把子力气。 张虎故意骑着马,在村民面前走了几个来回。看着村民愤怒的样子,他觉得开心极了,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过的。他才不想每天担惊受怕,生怕明天就被人割下头颅呢,他要让人怕他,这样他才开心。 昂,岳不群最爱的那匹白马好似嗅到了让它恶心的气味,昂首长嘶。 张虎忽地听到了一声嘶鸣,他立刻听出来了,那是顶好的良马!他的眼睛在放光,他老早就想要一匹能配得上他身份的马了! 他装模作样地点了点租子,恶狠狠地对村民说:“你们的租子,不够!” 领头的汉子骂了一声:“鸟!不够?!弟兄们点了一晚上,王八蛋,不够?!” 张虎冷笑声:“我说不够,那就是不够!” 后面那黑压压的一片喽啰也是嚷开了:“不够,不够!” 老黄头压下了要发作的汉子,直着腰走到前面:“张虎,你也别在我们这里装。再添两袋,我看你们还敢不敢说不够!嘿,老黄头也是打过大虫熊罴的!” 他转头对着汉子们说道:“儿郎们,再搬两袋过来!把刀枪拿好喽,一会瞧见哪个敢说不够的,把他当猪宰啦!” 嘿,好爽快!一个汉子提了两袋过来,重重地丢在张虎的面前,吐了口吐沫:“鸟玩意!” 张虎脸色铁青,正要开口斥骂,忽地看到汉子们都冷笑着看着他,都提着磨好的锃亮的刀枪。他忽地感到一阵胆寒,也不说话了,招呼几个喽啰把东西搬上,然后打马走了。 轰,汉子们笑开了。 “鸟玩意,没种!” “没种!” 张虎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阴狠地笑了,本来他只是想要马,现在他觉得不够了,他还要人命。 “回去,搬上几坛火油过来。”张虎这么对着喽啰们说道,他们欢呼了,眼里闪着嗜血的光,他们想杀人。 轰,大火燃起。 张虎坐在马上,陶醉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 咧咧,他座下的马好似被火光吓到了,连连打着响鼻。张虎不满地瞪了它一眼,暗道:“鸟!火放早了,该先把那马弄出来的,现在完了,连根马毛都看不到了!” “咳咳,咳咳!”老黄头剧烈地咳嗽着,他踉跄在浓烟里找到了马厩,摸索着解开缰绳。 “跑!跑!你是客人的马,不能死在这!去找客人,去找客人!”老黄头咳嗽着,渐渐没了声息。 那马大声嘶鸣着,哒哒,哒哒,穿过熊熊火光,穿过滚滚浓烟,它冲出了着火的村子。 张虎看到那白马,大喜道:“马,马,好马!快到这来,快到这来,不想死就快过来!” 白马昂着头看了他一眼,昂首长嘶一声,又冲回了火场。 张虎狂怒地甩着马鞭,骂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他分明觉得,那马竟然在蔑视他! “再丢几坛火油进去!”他暴怒道,“我要让他们连灰都剩不下!” …… 哒哒,哒哒,想到那匹马还有那些汉子,张虎觉得分外不痛快。他们让他觉得,黑虎帮的这头黑虎,好像是头病虎。 张虎眯着眼睛,前面似乎有人? 那人坐在马上,目光扫过张虎的右臂,扫过那个黑虎。 “黑虎?就是你们了。”他的声音很轻,又带着让人胆寒的杀气。 第十四章 杀虎 张虎愣了一下。 那是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双眸子杀气逼人。他背上背着柄无鞘的长剑,长剑此时已经被他扯下,白色的布条一根一根地掉在地上。他的手掌修长有力,上面满是老茧,那是双握剑的手。 少年右手手臂上缠着根写有奠字的布条,看到那个,张虎明白了。他狞笑一声:“来报仇?嘿!” 张虎狞笑着,但他知道,这个少年不好惹。他看得出来,少年绝对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哪怕年纪还轻,一身艺业想必还是极为惊人的。 若是从前,张虎是绝对不会跟这种人为敌的,乖乖示好,奉承两句,最多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这些大派弟子自然就趾高气扬地走了。但是现在,张虎觉得他并不需要这样。 张虎做了太久的黑虎帮帮主了,他欺凌弱小也欺凌得太久了。也就是说,他很久都没踏入过朝不保夕的江湖了。他现在觉得凭着他强身境的武功还有手下这么多喽啰,哪里要怕什么大派弟子! 他看看四周,笑了:“小子,荒郊野岭的,杀了你再把尸体喂狼,任你什么名门大派也找不到我!弟兄们!” 锵的一声,清冽的剑鸣响起,压下了张虎的污言秽语,压下了喽啰的震天喧哗。 王侠却未曾挥剑上前。 他长剑隔空指着张虎眉心:“为什么杀人?” 张虎愣了一下,狂笑道:“老子杀人还要理由?今天心情不好,我就杀几个娘们,明天心情不好,我就杀几个小孩,后天心情不好,我再把几个汉子的心活活剖出来,听着他们惨叫!哈哈哈,爽快,爽快!” 王侠的脸色无比阴沉,张虎看得真切。他用一种嘲讽地语气说道:“哎呀,对了,我为什么要屠了那个村子啊,那可是我的摇钱树啊!啧,为什么?哎呀,谁让他们有一匹好马嘞!啧啧,那可是匹好马,浑身毛发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可惜,可惜,我还是没弄到那匹马。诶?那匹马是谁的呢?呀,小子,不会是你的吧!啧啧,你看你看,你干什么要把那么好一匹马留在那个破村子呢,你这不是害了他们吗?!” 王侠默不作声,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张虎表情扭曲,接着说道:“哎呀,你是没看到当时那火有多旺啊!啧啧,那火苗,有一丈高!那些汉子呀,婆娘呀,都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他们,跪在地上叫我爷爷!哈哈哈,还说要把马给我,求我放了他们!哎,对了,那匹马也通人性啊,它也跪下来叫我爷爷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偏不放过他们,烧死,全部烧死!敢骂我的,敢看不起我的,敢让我下跪的,全烧死!” 张虎唾沫飞溅,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爽快。直到王侠轻轻说了句:“说完了?” 张虎一愣,狞笑着还要说什么,王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同炸雷般:“那就去死!” 王侠挥动马鞭,马鞭在空中啪的炸了个响花,王侠身下那匹黑马在地上蹭了蹭马蹄,突然长嘶一声,甩开步子便带着王侠往前冲去。 咝,张虎倒吸了口冷气,好猛,那少年好猛!他就不怕被活活围死么!张虎语调在颤抖,他大吼:“上!上!围死他!” 张虎身后的黑虎帮喽啰们登时一拥而上,一个个眼里都闪着嗜血的光。 王侠毫不在意,他身下那匹驽马也毫无惧色,反倒好像血性都被王侠激发起来了。哒哒,哒哒,那马蹄声雄壮,有力,昂扬,荡在张虎心里,荡在那些喽啰心里,让他们发抖! 那一人一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然丝毫都未减速。 最前面的喽啰们目光不再嗜血了,相反,他们害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手上拿着刀枪,明晃晃的刀枪!他没看到前面都是人么,都是人啊!他怎么敢冲过来!那马不害怕么,那就是匹劣马,现在应该脚软了呀,应该跑了呀,就像老大那匹马一样啊! 然而那匹黑马并未逃跑,相反,它畅快地长嘶着,好似得到了升华般!哒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雄壮!那黑色的马躯,此时就像一堵黑压压的城墙般压了过来! 喽啰们腿软了。最前面的喽啰觉得很荒谬,他们有这么多人,堆都能堆死那一人一骑,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怕! “啊!”最前面的那排喽啰大叫一声,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口吐白沫,有的转身就跑,直直地撞在后面人的刀枪上。 “啊!”鬼哭狼嚎,他们崩溃了。这些平日里只会欺负良善的喽啰,这些天底下最弱的弱者,在需要血性的拼杀时,终究还是崩溃了。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呵…… 王侠笑了,讽刺地笑了。 但他的剑没有笑。 你们横行霸道是么? 你们鱼肉乡里是么? 你们心无道义是么? 你们动辄杀人是么? 杀!你们喜欢杀人,那我就杀你们! 王侠低低地吼道:“杀!” 昂,王侠身下黑马也是双目血红。马,终究还是属于草原和战场的,更是属于有血性的人的。 黑马如同凿子一样,狠狠凿进了人群。 血光飙起。 血线飙起。 呲,一道道血痕在那些喽啰的脖子上浮现,然后变成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王侠不觉得残忍,相反,他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 杀一人,救百人。他杀的对,杀的没错! 人好多,好多啊,挤在这条路上,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前面却还有惊慌失措的人。 黑马力竭了,它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它还未冲杀尽兴,它好不容易才等来这酣畅淋漓的冲刺。 昂,它长嘶一声,带着欢喜,带着遗憾,重重地倒了下去。 张虎在后面疯狂地吼着:“马死了,马死了!杀了他,杀了他!” 咚,咚,咚咚,哗,哗哗,哗哗哗。 喽啰们刚听到张虎歇斯底里的咆哮,一阵如鼓声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还带着如同水流流淌的声音。 张虎懵了,彻底懵在了那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好像听说过这种声音。 他想起来了,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两个字:“炼血!”滴滴答答的,他的裤裆湿了。 “你到了炼血,你到了炼血!” 张虎瘫在了马上。 炼血,他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境界,他心心念念不知道多久的境界。炼血啊!到了这地步,到了哪里都是人上人,都不用下跪求饶,也不用痛哭流涕,更不用担惊受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张虎想了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境界,为什么一个毛孩子就能轻轻松松达到!没错,就因为他是大派弟子,去******大派弟子! “啊!杀了你!杀了你!”张虎疯了一样地打马,口里的唾沫飞溅。 然而他身下那匹黑马只是冷冷地抬头瞧了他一眼,眼里尽是悲哀,又羡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同类。 第十五章 奠 踏,踏,王侠的脚步在山间炸响。他走过的地方溅起尘灰,留下一个又一个浅坑。 滴滴答答,是血流动的声音。红色的液滴从四面八方汇入那些浅坑,化作一个一个小小的血洼,映照出倒在血洼周围的那些狰狞面孔。 王侠停了下来,他能从那些血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自己浑身都是血…… 然后他笑了,目光分外清亮。自己双手沾上他们的血,那穷苦百姓就少流一点血。王侠知道,自己的剑是回不了鞘的了,剑上还要沾上更多的血。 踏,踏,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张虎依然在那里疯了一样地抽着马鞭,在那匹黑马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不知是怒还是恐,嘴里不住喊着:“杀,杀,杀了你!” 那匹黑马只是一直沉默着,不时在地上蹭几下马蹄,一直盯着倒下的那匹马看着。 王侠走得近了,脚步声越来越重了,长剑在地上划出了嗤嗤的声音。 张虎不再打马了,他已经瘫在了马上。 黑马眼里闪过悲哀的神色。陡然,它昂起前半身,重重地把张虎摔在了地上。 哒哒,哒哒,它蹭了两下马蹄,好似在吹起冲锋的号角。 突然,它总是低着的头昂了起来,目光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踏踏,踏踏,它冲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王侠定定地看着那匹马,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咚,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王侠看着张虎,似是惋惜:“那是匹好马,跟着你这种人,可惜了。” 张虎好似被刺激到了一样。他双眼血红,嘴角流着白沫:“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哈,哈哈,你是大派弟子,当然可以这么说话,这么高高在上!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我这种人练着江湖上最粗浅的武功,做着江湖上最低下的事情,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是大侠少侠,凭什么你们就有那么厉害的功夫可以练,凭什么你们就有那么好的丹药可以吃!啊?!你告诉我呀,凭什么!” 王侠也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长剑慢慢举起。 张虎仍不停下,好似没有看到那寒光凛冽的长剑一般。 “嘿,我给人磕过头,少侠,你做过么?啊?!我给人跪下来钻过裤裆,少侠,你干过么?啊?!我跪在别人脚下,舔着别人的鞋子,把泥巴****往肚子里咽!少侠,你他妈干过么!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嘿,嘿嘿!” “还有马,呵,好马?好马每天就病怏怏的,好马每天连一百里路都走不了!妈的马也是牲口,******马也要看人!哈,哈哈,在你们这些少侠裆下面就******能昂着头了,就******累死也要跑了,在我这种人裆下面呢?!啊?!哈,一头撞死!****的,畜生!” 王侠面无表情,只把剑锋对准了张虎的脖子,带着血丝的剑锋映在张虎的眼睛里,单单是剑光就要把他刺瞎一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张虎的眼中那剑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上面的血腥气混着周围的血腥气,清晰地传入张虎的鼻子。 冷汗簌簌地在张虎额头沁出,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里闪现出来。疯狂的神色在他眼里浮现,然后是不甘心的眼神,然后是恐惧的眼神,然后是求饶的眼神。 嗬嗬,嗬嗬,他的喉咙突然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他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眼泪鼻涕混着泥土糊了一脸。 “大侠饶命,少侠饶命!饶了我这条贱命,饶了我,饶了我!爷爷,爷爷,饶了我,求你饶了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饶了我!求你!”张虎不住地嚎着,做着他熟悉无比的事情。 王侠眼露怜悯之色,手中长剑不停。 呲,张虎的告饶声戛然而止,一颗丑恶头颅咕噜噜滚了下来。 王侠面色沉重看着四周。 “我说过的,要带着你们这些畜生的狗头去祭拜乡亲们。” 轰,雷声如震,大雨如注。 …… 几天后,集市上。 “你们听说了没有?”一个人神神秘秘地问道。 有人好奇道:“听说什么?” 那人道:“黑虎……” 吓,有人倒吸口冷气,连忙伸手捂他:“不要命了!怎么敢说这个!” 那人嘿嘿一笑,大声道:“怕个鸟!黑虎帮,灭了!” 四周一下子静了,然后嗡的一声,好像千百只苍蝇响了起来。 “什么?!” “什么?!” “要命的事情,莫要诳我!” “别拿全家老小开玩笑!” 那人得意道:“你们别不信,我总不能拿全家性命开玩笑!是真的!”他指了指:“就在那边山道上!你们猜,有啥?” 众人摇头。 那人压低了嗓子:“一帮子无头尸体,手上全纹着黑虎啊!” “什么?!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石头上还刻着字呢,刻着用长剑还公道,替天地立乾纲!” “出气了,乡亲们,出气了!” 王侠回头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然后打马离开。 那里正冒着黑烟,好像在烧着什么。 第十六章 襄阳 夕阳余晖。 古老的襄阳在夕阳下拉下长长的影子。襄阳襄阳,襄本来就有举起的意思,襄阳的城墙也曾高高举起过一个朝代的希望。 时至今日,襄阳城灰黑的城墙上依稀还能看到斑驳的黑色的血迹,还能看到累累的刀痕箭痕。那是当年与蒙古铁骑的大战给襄阳留下的印记。 此时,襄阳城下的人群络绎不绝,有出城的,有进城的,他们都是襄阳人。不管是在周边的大山还是农村,还是离襄阳百里外的小城的人,不分远近,无论亲疏,他们都管自己叫襄阳人。襄阳的行商到了别的地方,也会昂着头道:“我是襄阳来的,襄阳人!” 襄阳人对襄阳的自豪感并非因为襄阳有多么富庶,也并非因为襄阳出过多少文人墨客,也不是因为当朝宰辅或是别的什么大官是襄阳人。他们为襄阳自豪,是因为他们是看着襄阳城墙的血迹长大的,是因为他们是听着襄阳的故事长大的。这是襄阳啊! 远远的,一人一马从夕阳的光里朝着襄阳来了。 王侠定定地看着襄阳城,喃喃道:“这便是襄阳了么?” 王侠旁边有路过的老农听到了王侠的自语,咧着嘴,竖着大拇指对王侠说:“对了,后生!这便是襄阳!” 王侠在马上对着老农拱了拱手,轻轻挥了挥马鞭,便向着古老的襄阳飞驰而去。 …… 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受过连天的战火折磨吧,襄阳是个尚武的城市。武功和武馆永远是襄阳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也是最让襄阳出彩的一部分。 当年抗击蒙古之时,江湖人士几乎都聚到了襄阳。他们脱下了名贵的丝绸貂裘,穿上了沉重的铁甲战袍,放下了豪迈不羁的江湖,拿起了铁与火的襄阳。 不少人丧身于此,也有不少人扎根于此。也不管他们祖籍何处,后人都把他们叫作襄阳人。有的人留下了一丝血脉于此,有的人只在这里留下了传人,也有人只能在临死前恋恋不舍地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塞入战友手中。但不管怎样,襄阳绝没有让他们为之骄傲的技艺失传。 …… 襄阳有着天下最大最多的武馆,襄阳有着天下最多最好的武师。最出名的一家,便是以襄阳为名,唤作襄阳武馆。 王侠曾听岳不群说起过这个武馆,这是当年血战中活下来的江湖人士办的,一直流传到现在。 襄阳武馆的大门很奇特,上面的匾更奇特。 寻常武馆就在武馆门上挂块写着武馆名字的匾就可以了,好一点的武馆会再挂上自家最得意的一门武功,可这襄阳武馆就奇了怪了。在一块寻常的写着襄阳武馆四个朱漆大字的匾额上面,还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匾额,上面用端端正正的隶书写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是当年的郭靖郭大侠手书的匾额,在战火中被江湖侠士们拼死找了出来,熊熊烈火中,匾额竟没有丝毫损伤,人人都说是郭大侠的侠气护着这块匾。 襄阳武馆的弟子出来,都是昂着头的。他们有理由昂着头,他们是在襄阳武馆学艺的弟子。他们的武功可以不高,但他们的侠义是高的,因为武馆挂着那块匾,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而其他的江湖人呢,从这襄阳武馆门下经过,都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那块匾额,到得下面,都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块匾额一揖到底。而武馆把守门户的弟子也定然是肃然以对,恭恭敬敬地对着行礼的江湖人回礼。 襄阳武馆的馆主姓李名易峰,你在襄阳城中说这个名字,那是决然没人知道的,但你若是换个说法,说李馆主,那襄阳人就立刻知道是谁了,还会竖着大拇指告诉你:“李馆主,侠气冲天,是个大侠!” 李馆主有一身上乘的武功。武馆武馆,若是没有武功,那再好的名头也是保不住的。据说,李馆主的武功练到了血里,练得血如铅汞,只差一步便能到炼髓的境界。他的掌上功夫厉害,一双铁掌得了当年铁掌帮的真传,能一掌打穿灌满细沙的沙袋。他的腿上功夫也厉害,一个纵落就是五丈远,出腿时带起的风声能让人睁不开眼睛。 李馆主更有一身侠气。襄阳城中最乐善好施的是谁?是李馆主。襄阳城中最爱打抱不平的是谁?是李馆主。襄阳城中最亲近穷苦百姓的人是谁?是李馆主。提起李馆主,襄阳城中的衙役捕快无不恨得牙痒痒,因为李馆主总要搅黄他们的休假,但提起李馆主,他们又会竖起大拇指,恭恭敬敬地道一声佩服,道一声大侠。 李馆主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他爱听戏。襄阳城中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李馆主爱听戏,而且永远只听一出戏。 他只听郭大侠率众守襄阳的那出戏,那也是只有在襄阳城才能听到的戏目。 李馆主这个癖好还是十年前被人发现的。 据说李馆主每隔两三日就要到一个叫做聚义楼的地方,听一个落魄中年人唱那出郭大侠守襄阳。每到精彩之处,李馆主总要大声叫一声好,每到悲恸处,李馆主总听得潸然泪下。若是在别处,李馆主定是要被叫做娘娘腔馆主了,但在襄阳,绝没有一个人会笑话听这出戏听哭的人。相反的,他们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 待得那戏子唱罢,李馆主总会掏出封好的银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那个戏子,那戏子也总不推辞,只接过再小心翼翼地收好。 曾有人诟病李馆主对一个戏子如此礼遇,李馆主只说:“他能把这出戏唱得真切,那李某便认定他是个心有侠义的好汉了。管他身份如何,李某自当恭恭敬敬。” 那诟病李馆主之人当即满面通红,掩面而去。 …… 襄阳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襄阳武馆就是这么一个武馆,李馆主就是这么样一个大侠。 第十七章 拐 天色已晚,襄阳城内渐渐亮起了灯火。 但襄阳城内仍有着不下白昼的热闹,因为晚市到了。 襄阳城的晚市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候。白天大人要去挣钱养家,小孩子们也或是跟着夫子背诵诗书,或是跟着武师站桩练气,哪里有玩耍的功夫。但这个点就不同了,家里开火做了饭,美美地吃了一顿,又有哪个孩子愿意乖乖地早早上床睡觉呢?一个一个的都求着父母,总要父母带着他们去逛襄阳热闹的夜市。丈夫也想带着妻子去看灯火,给妻子买上一支珠钗,妻子也想给丈夫买身精神爽利的衣服,父母又都想带着孩子瞧瞧热闹,让累了一天的小小的孩子乐呵呵地笑笑。这种事又有哪个父母会拒绝呢? 放在几年前,赵君威定然也是喜欢这热热闹闹的夜市的。他也会去为妻子买上一支珠钗,会换上妻子给他买的衣裳,会给已经开始念书的珠儿买上几袋热乎乎油滚滚的小吃。 可是现在,赵君威只能坐在家里,咕嘟咕嘟地灌着酒,双眼无神地瞧着窗外。 他家已是家徒四壁,能用的,能穿的,能卖钱的,赵君威统统都换了酒喝。酒,除了喝酒,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已然没有法子了,也没有希望了。 他聪明伶俐的儿子不在了,他温柔贤惠的妻子也不在了……他找不回他们了,除了喝酒,还能做些什么呢? 赵君威又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口酒,醉眼惺忪地看着窗外,看着那繁华热闹的夜市。 啪,他突然疯了一样,将手里的酒坛在地上摔得稀烂。“啊!都是夜市!该死的夜市!该死的拐子!” 路旁有走过他家的人,不知道他家事情的人都诧异,心道这里怎么住了个疯子,知道他家事情的,这时都会摇头叹息,道一声可怜。有的心软的姑娘或是婆娘,还会为他家的惨事掉几滴泪。 ……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 赵君威那时还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几年前娶得一个夫人,名叫李无忧。无忧无忧,他家当真是无忧的了。 赵君威在襄阳武馆做武师,放到外面,人家听得襄阳武馆,哪个不是两眼放光,啧啧羡慕?他夫人李无忧,生得清秀可人,人也是温柔贤惠,把家里打点的井井有条,再不让赵君威操一点点心思。 他二人也是相敬如宾,夫妻间是恩恩爱爱,从未红过脸吵过架。结了婚,新娘入了赵君威的家门,那才一年不到,便怀了孩子,当时就把赵君威乐得合不拢嘴。又是十月怀胎,李无忧顺顺利利地给赵君威生了个儿子,便叫做赵昊,小名就唤作昊儿。 那时候,认识赵君威的,哪个不羡慕他有那么好的差事,有那么贤惠的夫人,有那么伶俐的孩子。有认识的,看到他都要嚷着让他请酒,赵君威只嘿嘿一笑,作个揖赔个礼,便急急忙忙跑掉。认识他的就会笑骂道:“这小子,又急着回家!”然后又道:“嘿,换了我,也是要回家的,这般好的家,哪个舍得不回呦!” 昊儿一天一天的大了,生得聪明伶俐,眉清目秀,赵君威和李无忧是把他当作手中珍宝,爱不释手。 赵君威自是疼昊儿的,但做父亲的总得狠心才是。他也咬咬牙,径直把昊儿送到了襄阳城中最有名也是最严厉的蒙学之中。 昊儿也是乖巧,知道自己要去上学,竟也不哭不闹,还摸着李无忧跟她说:“娘,昊儿去上学了,将来取个功名,一定要让娘开开心心的!娘不哭!” 李无忧也是破涕为笑,拍拍一旁傻站着的赵君威:“呆子,还不快送昊儿去上学?!” 赵君威憨笑着摸摸头,牵着赵昊就去了蒙学。 等到放学,那蒙学的老夫子找到赵君威,一通地夸着赵昊,说这孩子了不得,不哭不闹又伶俐过人,将来是要有大造化的。当时赵君威就喜得不能自胜,第二天恭恭敬敬地封了一封银子,送到夫子门上。却被夫子拒了,夫子道:“老朽老来还能教这么个学生,已是不昧平生了,这银子老夫定然是不收的,我自会好好调教他,将来得了功名造化,老朽也就含笑九泉了!” 渐渐的,春去秋来,赵昊上学也有两年了,每日都是清晨出去,临近傍晚才回来。赵昊虽然不说,李无忧还有赵君威都自是知道读书有多累人,两人都是心疼无比。 两人商量许久,赵君威便向武馆递了请求,说自己想把晚上的差事调到白天,多省出点功夫陪妻儿。这请求叫李馆主看到了,他也是欣然同意,只嘱咐赵君威要好好待妻儿,多陪陪他们,但也不要误了武馆的差事。赵君威自是感激涕零,一一地应了。 于是,吃完饭逛夜市便成了赵家的开心的事情。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逛夜市,夫妻恩爱,孩子可爱,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 然而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无忧无忧,人活在世上当真能无忧么? 那日正是元宵灯节,襄阳的夜市分外热闹。花灯,烟火,五颜六色把襄阳城打扮得喜气洋洋。 这样的日子哪有不带孩子出来的道理! 吃过汤圆糖果和一桌子丰盛酒菜,赵君威也是兴高采烈地和妻儿出去赏灯。 嗬,好多人!定是整个襄阳都出来了! 卖小吃的,卖首饰的,卖花灯的,卖烟火的,把襄阳城的大街小巷挤得是满满当当,更别提那许多男女老少了,把街头围得是水泄不通。 赵昊毕竟是少年心性,瞧见这一年才不过见得一两回的热闹场景,早已是心潮澎湃,喜笑颜开。 “爹爹,爹爹,看那个花灯!哈哈,是老虎样子的!” “再看那个,好像龙!” “爹爹爹爹,看那里有炸丸子,我要吃!” 赵君威跟李无忧相视一笑。 赵君威在旁边的小摊上取了支珠钗,轻轻戴在了李无忧发髻上,李无忧也是羞得面颊通红。 突然,李无忧觉得手里一轻。她一直牵着昊儿的手,可现在,昊儿哪去了?! 昊儿已是不见了踪影! “昊儿!昊儿!你在哪?!” “昊儿!昊儿!你在哪?!” 李无忧慌得几乎瘫倒在地,赵君威更是眼睛布满了血丝。 两人哭喊着在襄阳城找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知多少人可怜他们,纷纷帮着他们寻找,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几天,赵君威白了头,李无忧咳了血。 他们的昊儿……没了……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李无忧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咳着血,定定地看着门外:“昊儿……我的昊儿!” 又是几天,赵家挂上了白色。 赵家,一下子就垮了。 赵君威,也从那个意气风发的襄阳武馆的武师,成了一个整日借酒浇愁的醉鬼,天大地大,他再也找不回自己聪明伶俐的儿子了,也找不回温柔贤惠的妻子了。 赵君威的眼睛滚下了两颗泪珠,喃喃着:”昊儿,无忧……“ 第十八章 拜访 王侠背着那柄无鞘长剑,持着拜帖,来到了襄阳武馆的门口,他很想看一看这位被称作大侠的李馆主。他很想知道,这个江湖到底还有没有侠。 “少侠止步,请问是来参观还是来学艺?”门口两个弟子客客气气地拦住了王侠,不卑不亢地问道。 王侠道:“来参观,这是拜帖,我想求见李馆主。” 那个稍年长的弟子面露为难之色:“这……少侠……我们馆主他忙着武馆事务,我不敢说馆主是否会见你呀。” 王侠笑了笑:“无妨,劳烦兄台递上一递,若是我没这个福分见到李馆主,那便在武馆里转转,早就听说襄阳武馆是最有名最有风骨的武馆了!” 那个年长弟子骄傲地笑了笑,拱手施了一礼,拿着拜帖便进去了。 那个年轻的弟子自豪的说道:“兄台你这句话可没说错,襄阳武馆就是襄阳顶好的武馆!馆主不但是武功高,而且人品也好。你看这块匾,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襄阳武馆传了不知多少代了,我来这学艺也都快十年了,再没有一个人说襄阳武馆配不上这块匾的!等会若是馆主事务繁忙,我便向师兄告个假,带兄台看看这天下侠义第一的武馆!” 王侠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浅笑,他想到华山了。若是自己还在华山,定然也是这样自豪地对客人说的。华山啊,那一座座险峰,那一片片白云,都是让自己为之自豪的东西呢。 王侠在这个弟子眼里看到了跟自己相同的地方,他更觉得有些期待了。一个能让弟子有如此归属感的地方,能让弟子为之如此自豪的地方,定然是个好地方了,那么李馆主想必也确实是人品卓著了。 不一会儿,那个年长的弟子恭恭敬敬地对王侠说道:“少侠请进,我带您去见馆主。” 王侠向他点了点头,又对那个年轻弟子拱了拱手,道:“看来却是要辜负兄台好意了。” 那年轻弟子不乏艳羡地对他拱手道:“兄台真是好运气,快去,快去,莫要耽搁了!” 那年长弟子瞪了他一眼,年轻弟子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年长弟子面皮一抽,险些笑了出来,看到王侠在场,才保持表情严肃,向王侠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慢慢走在了前面,带着王侠绕过嘿嘿呀呀的演武堂,从旁边的院子里穿过。 王侠自不在意,本来演武堂便是各门各派的紧要地方。若是有要紧客人来访,这演武堂便是展示自家弟子武功,搏一声喝彩的地方,但若是无故偷窥,传到江湖上就定然会被以为是想要偷学他派武功了。因此,王侠也觉得这弟子做事很是稳当,没有冒冒失失地带自己从演武堂穿过。 一路走着,那年长弟子也是一一对王侠介绍。 “少侠,这屋子叫守正斋,取的是守天地浩然正气的意思,也有守身之正的意思。馆主平日练武之余便在这里看书写字,颐养性情。” “这里唤作思源阁,取的饮水思源之意,是要众弟子莫忘了襄阳武馆的来历。我等弟子都是谨记,襄阳武馆乃是当年守卫襄阳的江湖侠士所创,武馆立身之本就是一股子为国为民的侠气。每天路过这里,便每天提醒自己一句,莫忘立身之本。” 王侠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李馆主当真是取的好名字,教的好弟子。说的不错,我等江湖中人立身之本却是侠义,而非武功。但有一股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劲头,有一股子为受难之人打抱不平的精气神,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当得一声大侠!” 话音刚落,远远地便有一个铿锵的声音传来:“好!说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大侠,打抱不平为民伸冤才是大侠!不愧是华山弟子!” 王侠定睛看去,不远处的院子里正笔直地站着个人。 那人穿一身白色短打,显得精明强干。虽然已年过天命,头上仍是满头黑发,一点不见老态。他两只眼睛放着精光,鼻梁笔直,嘴唇紧紧抿着,整个人显得刚毅强硬,正气凛然。手上是一层粗粗的老茧,却一点青筋都不见。两腿虽是如定海神针般死死定在那里,却诡异地让人觉得有种下一刻就会狂风暴雨般踢出的感觉,显然是有了极高的功夫了。 那个年长弟子向他施了一礼,又向王侠行了个告别礼,便慢慢转身走了。 王侠也向那人行了个晚辈礼,道:“想必是李馆主当面,晚辈华山王侠,有礼了!” 李馆主也点了点头,与他见礼,道一声:“王少侠刚刚那番话说得确实有理,不是心怀侠义正大光明之人怎么说得出这番话。岳掌门果然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君子剑,剑法高强,人品更好,不然怎么能教出少侠这般弟子。” 王侠拱拱手:“前辈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实在当不得这般称赞。” 李馆主嘿然一笑:“你也无需客气。看你双手骨骼,天生就是练剑的材料,再看那层老茧,没有十余年的苦练哪能有那么厚的一层茧子。更难得的,人与剑气势隐隐相和,好俊才啊!怕是已然炼血了吧,也是差一步就入了那炼髓的地步啊。” 王侠也是道:“比不得馆主您,双手青筋不露,若是平常人我定然是以为他没有手上功夫的了,但既是馆主,想必已然是把铁掌功练得返璞归真了。还有双腿,气势刚猛又不失柔和,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功夫。晚辈隐隐还能听到血流之声,想必前辈离炼髓之境也不过水磨工夫了。” 李馆主面露讶异,赞叹声:“你倒是好眼力!” 然后李馆主盯着王侠看着,问道:“少侠来我这襄阳武馆究竟所为何事?不知可否说个明白?” 王侠肃然拱手道:“闻得前辈侠名,特来请教侠道。” 第十九章 侠已故 “闻得前辈侠名,特来请教侠道。” 李馆主怔了怔,莫名地叹了一声,表情稍稍柔和了下来,道:“侠道么……少侠可想听我讲个故事?” 王侠愣了愣,恭敬道:“洗耳恭听。” 李馆主叹了口气,缓缓道了一段故事。 …… “峰儿,外出行走,多加小心。”父亲面露关切,母亲泪眼涟涟。 李易峰恭敬地向父母告别,翻身上马,从襄阳武馆离开了。“此去便是入了江湖,定要过一个快意恩仇的大侠日子,那才不负一身所学!” 出了襄阳城,望着茫茫四野。李易峰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大笑狂歌,纵马飞驰。 “江湖,我来了!” 啪啪,啪啪,抽马声不住地响着。从出门到天黑,李易峰怕是赶了有上百里路,心里仍是对这荒郊野岭觉得新鲜。他一个襄阳武馆的继承人,从小就在武馆里学武,哪里独自出来闯荡过,自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待得天色一片昏黑,他突然哎呀一声:“坏了,我只顾开怀畅意了,今晚可在哪里过夜啊!” 四处望去,不过一片荒郊野岭,哪有能让人过夜的地方。 李易峰苦笑:“罢,罢,今晚就在树梢上过一宿,日后定是要记得了,荒郊野外,破庙是宝啊。” 正这般想时,忽然看到远处朦朦胧胧,竟真的出现了一座古寺。 李易峰大喜,道:“宝来了,宝来了,真是多亏了神佛庇佑!”旋即飞马上前。 到得寺庙门口,发现是座倾颓古寺,上面歪歪斜斜地挂着块匾额,书着兰若寺三个褪色的字。 李易峰道:“兰若寺?好名字,好名字,若兰似芷,建这寺庙的定是个得道高僧。”也不管寺院老旧,直直推门进去。 到得正堂,看到庄严巍峨的佛像也落满灰尘。李易峰感慨道:“就连佛像都有蒙尘的一日,人生岂非更是无常?我今日怀一颗赤子侠心,来日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外侠内奸的虚伪恶徒呢!”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有这般想法。他想想自家武馆挂着的那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匾额,微微一笑,自己此生定不会让襄阳武馆负了那块匾。 李易峰细细扫净了佛堂,把蒙尘的佛像擦得干干净净,双手合十道:“荒郊野外,相遇便是有缘。还望佛祖看在我今日为你扫净尘灰的份上,庇佑于我,庇佑襄阳武馆。” 他又摇摇头道:“佛祖在上,是我贪心了。相逢固是有缘,易峰又怎么能贪得无厌,靠着洒扫的点滴功劳求如此大事?家母也虔心礼佛,易峰只求父母安康。武馆诸事,将来自有易峰承担。如此,有礼了。”说罢,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在佛前拜了三拜。 荒野古庙,李易峰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哪里睡得着。不过在那里闭目打坐,以此放松身心罢了。 这兰若寺地处荒郊,倒也幽静,李易峰也不担心半夜会有强盗劫掠。如此破庙,哪个愿来?更何况,他一身武功也是登堂入室,差半步就能入炼血之境,比之诸多大派弟子也是不让,哪里怕强盗了。 半夜三更,李易峰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 忽地,窗外起了一阵风,从窗棂窗缝渗进来,吹得烛光摇曳。 李易峰陡然清醒,运功双耳,发觉并无异样,就是一阵大风罢了。他摇了摇头,年轻人本就精力旺盛,这一醒来便睡意全消。 正要收功之时,李易峰忽地听到窗外隐隐传来女子呼救之声。他心下好奇,心道:“荒郊野岭,哪里来的女子,竟还在呼救?” 他也不管许多,江湖侠士,听到女子呼救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当即起身,运起轻功,朝着女子喊声传来之地奔去。 那女子呼救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间或还传来男子的威胁之声。 李易峰大感不平,心想:“哪有大丈夫欺负弱女子的道理?这事我定是要管上一管!” 来得近了,便瞧见一男一女。 李易峰刚想上前救下那女子,想想又是不妥:“万一人家是夫妻闹了别扭呢?你莽然上去不是闹了笑话?不妨在这里等等看,若是那男子果然不是好人,那我再救下那女子也不迟。”于是他便藏身树后,竖起耳朵听着。 那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娘子,你怎的不跑了?你再跑呀?嘿,老子追了你三天三夜了,小娘子你还真挺机灵,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啊,还懂得趁天黑给我来个出奇不意!嘿,还好我机灵,不然岂不是跟丢了未来的压寨夫人?” 那女子身着长裙,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但此时已然慌乱无措:“你要怎么样!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那男子猥亵笑道:“怎么样?嘿嘿,打你从我山下过我就一眼相上了你,你还能跑到哪去?乖乖给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说着,他便眯着色眼上前,想要拽着那女子离开。 李易峰已是义愤填膺,大喝一声:“兀那蟊贼,怎敢欺凌妇女,做出这种勾当!” 那女子陡然听到有人大喝,喜不自胜,便是天黑见不得路,也是马上跌跌撞撞地朝李易峰这里跑了过来:“救命,救命!” 那男子也是愣了一愣,没想到已是这般深夜,又是在荒郊野岭,竟还能碰到有人打抱不平。而后他狞笑一声,摸出一柄闪亮的钢刀,也不管李易峰看得见看不见,挥舞了两下,带起阵阵风声,道:“小子,深更半夜,你径自来找死!把那娘子给我,我今晚就饶你一命!” 那女子看不见李易峰面容,听得这话更是惊惧,向着李易峰这里哀求:“救命,救命!求恩人救我一命!” 李易峰冷笑一声,身如疾风便向那强盗冲去。 那强盗怕是连轻身境都没到,平日里只仗着有把子力气就敢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如今即便有武器在手,在这深更半夜,不过借着月光才能勉强视物。而李易峰则是不同了,他只差半步便能入炼血境界,在晚上视力虽不如白昼,但也不差,顶多看得有些昏暗。 因此近得那强盗身来,劈手夺过钢刀,丢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那强盗吓得魂不附体,李易峰也不管许多,直直一掌印在他肩上,直把他打得飞出丈余。所幸李易峰收了劲力,没有伤他肺腑,但他掌力何等雄厚,一掌已是打断了那强盗的肩骨。 那强盗痛号一声,半晌爬不起来。待得起来了,头也不敢回,捂着肩膀便跌跌撞撞地跑了。 李易峰才有空瞧那女子。那女子一袭白裙,生得面容姣好,一双眼睛眼角处稍稍向上勾起,自有一段妩媚风流,一下子让李易峰瞧得呆了。 那女子虽看不很清楚,依然对着李易峰轻施一礼:“妾身倩倩,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易峰一时语塞,胡乱回了一礼,本想就这样离去,但想到如今是深更半夜,又是在荒山野岭,怎么能抛下这位倩倩姑娘,这岂不是违了侠义?想想还是道:“姑娘……额……这是荒郊野岭,又是深更半夜,姑娘若信得过我便跟我来,我带姑娘到我下榻之处。若是信不过我,我自去牵马来给姑娘,送姑娘一程。” 那倩倩姑娘盈盈一福:“谢恩公,倩倩自然信得过恩公,便有劳恩公了。” 如此,李易峰便领着她到了兰若寺。 原来,这位倩倩姑娘家里遭了变故,本是去远方投亲的。不意前几日经过一个山口时,被那山口上一个地痞无赖瞧见了。那人觊觎这位倩倩姑娘的美色,光天化日又不敢做出抢人的勾当,便远远跟着她。这位倩倩姑娘也是机警,连忙在路上寻了个客栈,紧紧闩上门窗,待得第二天天一早便起身出发,没想到这个无赖竟还是跟了上来。如此几天,她便想趁深夜走荒郊野岭甩开这人,不想却还是被追了上来。若不是有李易峰在,怕是今日就得遭难了。 那位倩倩姑娘说着说着,许是想到了一人走远路投亲的艰难之处,竟小声抽噎了起来。 李易峰大感尴尬,手足无措,只小声安慰她。 那位倩倩姑娘悄悄瞥了他一眼,还是哭着。李易峰急得挠头,忽地想到:“倩倩姑娘一人投亲,又在路上碰到了这档子事情,定然心里害怕。不如……不如我便好事做到底,送她去到亲戚那里再离开。” 他打定了主意,便对那倩倩姑娘说道:“倩倩姑娘,莫要再哭了。我想了想,姑娘一人在外多有不便,我反正是四处游历,不如便送姑娘去投亲好了,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位倩倩姑娘面色微红,浅浅一笑,一双眼睛眯成月牙一样,盈盈一福,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多谢恩人了,小女子一人可实在不敢再上路了!” 李易峰瞧见她俏皮的样子,心头一跳,不敢多看。拱了拱手,便自去了佛堂外面守着。 …… 第二天两人便一齐上路,往倩倩投亲之处去了。 开始几天,李易峰牵着马,倩倩骑在马上,两人便这样慢悠悠地走着。 再后来几天,倩倩姑娘说这般走下去怕是还得好久才能到,怕是耽误了公子的事情。因此她便极力要李易峰上马,两人同走。 李易峰一开始极力推辞,但过了几天,也实在觉得行程太慢,又拗不过那位倩倩姑娘,两人便同乘一马。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又同乘一马,更添了几分亲密。李易峰不免动了情愫。 …… 不到两月,李易峰便已带着倩倩到了她投亲之处。 想到今后便再见不到倩倩了,李易峰心中不免有些沉重,心里更是一揪一揪的疼。 倩倩也是双目泛红,久久看着李易峰。 李易峰张了张嘴,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声来。他想吐露自己心中爱意,却又生怕倩倩不答应,无限踌躇。 倩倩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面露羞红,怯怯道:“易峰……你……你可愿等我一等?待我跟亲戚说清家里的事,便……便……” 李易峰一下子心跳加速,目中显出不可置信之色,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一个劲地道:“好,好!我等你,不管多久都等你!” 两人依依惜别,倩倩入了亲戚的宅子,李易峰也寻了客栈住下。 如此过了半月,李易峰天天在倩倩亲戚的门口转悠,但怎么等也等不到倩倩的消息。他去询问门房,门房只告诉他,这家主人怜悯倩倩,带着她出去散心游玩了,得一阵子才回来。 李易峰虽然心下怏怏,但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哪有人看到自家亲戚遭了难,看到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来投奔自己,会不觉得怜悯的?他这般想着,便一天天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忽一日,他又来到那座宅子,却如遭了晴天霹雳一样,整个人蒙在了那里。 那座宅子处处挂着红绸彩带,灯笼上贴着红通通的喜字。 李易峰颤抖着问门房:“敢问贵府是何人要成亲?” 那门房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是我家主人半月前收的义女要出嫁了,怎的?” 李易峰整个人都愣住了:“敢问……是半月前来投奔你家主人的倩倩姑娘么?” 那门房冷笑一声:“还能有谁?我知道你,回去吧!” 李易峰面如死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那门房稍稍露出怜悯之色,道:“她如今是发达了,要嫁的人乃是一位大人的公子,前阵子一起去散心游玩的。” 李易峰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整个人如同槁木死灰,神魂颠倒地回了客栈。 到得半夜,忽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而后从门缝里塞进一封信来。 李易峰仍是呆呆坐在床上,许久才把那封信捡起。 拆开信封,上面写着:“多谢你一路保护,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是江湖人,纵然家里开着武馆也是朝不保夕,我着实不愿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你的侠义我很喜欢,但终究没有权势。珍重,勿念。” 李易峰惨笑一声,咳了一口血出来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些许,昏睡在床上。 第二天,他翻起身来,收拾了行礼盘缠,面色黯然。 他骑马离开城门时,城里传来一阵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李易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月不到,李易峰便回到了襄阳武馆,********地苦练武功,又跟着父亲学着打理武馆事务。不过几年,李易峰的父亲便退了下来,让年轻力壮的李易峰掌管了武馆事务。 …… 又是五六年过去。 这日,李易峰正在书房看书,看到一段讲述侠义的,他重重在上面圈了一笔,提笔在旁边写道:“世人重权势,但侠义岂能用权势金钱衡量?世间有权势者多,有侠义者少,我虽遇过挫折,但仍相信侠客之道,矢志不渝。” 忽地,仆役慌慌张张地推开书房的门,哭号道:“少爷,少爷……”他竟一口气没接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李易峰心里一慌,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往母亲所住的院落赶去。一路上他只看到丫鬟仆役们慌慌张张地进进出出,他心里好像罩了一片阴云一样。 李易峰在母亲房门口就嗅到了刺鼻的血腥气。母亲又咳血了,她已是到了弥留之际了。 他像疯了一样,扯过一个仆役:“找大夫,找大夫,找王大夫!快去,快去!” “娘,娘,母亲!您千万撑住,千万撑住啊!儿子在这呢,儿子在这呢!儿子还未娶亲,您还没抱孙子呢!撑住,撑住,我去请王大夫了,他是最好的大夫,您要撑住啊!” 病榻之上,李易峰母亲笑着点了点头,咳出一口鲜血,道:“我还没抱孙子呢……我儿,我定能撑住的,你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咳咳,咳咳……” 李易峰急得团团转:“王大夫呢,王大夫呢,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过得盏茶,仆役领着一个大夫进来了,李易峰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让大夫进去。 而后他双目血红地盯着那个仆役:“我不是让你去请王大夫么!他是襄阳最好的大夫!” 那仆役也是惶急,带着哭腔道:“少爷!王大夫被知府请走了!” 李易峰愣了一下,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被抽空了。 那个仆役自责道:“少爷,都是我不好!少爷您也别太担心了,张大夫的医术在襄阳城也是数得上的,定然能救的,定然能救的!” 李易峰稍稍有了希望,喃喃道:“对,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 三日后。 李易峰哭昏在了母亲的葬礼上,昏之前,他想到了张大夫歉疚的话:“老朽无能,虽已尽力……若是王大夫在这,定然是可以的……唉……” 待得李易峰醒来,听到知府的小妾那几日肠胃不适,叫了王大夫去诊治。他整个人都是沉默了近月,而后才慢慢好转。 此后他便一直兢兢业业地打理着武馆,闲时便去听段故事,聊以打发时日。 …… 李馆主幽幽对王侠道:“劳累少侠听了许久。我不过想告诉少侠,这世上,权势厉害,侠义不厉害了。但世上能少的了侠客么?不能!我少时的侠义敌不过人家的权势,没娶到心爱的女子,后来也没赶上,没有救到母亲……但我发了心,绝不去追求权势,仍是一心一意地做我的武馆,把侠义之道传扬出去。” “王少侠,我只想你知道。侠道是天下最难的道路,走这条路的人是跟天下格格不入的!你看,世人追求权势,侠客却追求道义。侠客总是很难过的,总有人见不得侠客的!总有人用权势来对付侠客,总有人用迂腐的道理来约束侠客,你要真想问侠道如何,那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 “要行侠道,你先问问自己,是否真的心系百姓,心系道义,是否真的愿意奔波终生,惩恶扬善?我言尽于此。” 王侠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晚辈受教了,此心定然不悔。晚辈曾见山贼肆虐,为害百姓,一路走来也见过贪官污吏为祸一方,此生愿为百姓拔剑,扫荡不平。就此告别!” 说罢,王侠施了个礼,转身离去。 李馆主看着他的背影,突地叹息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叹道:“侠道么……我曾以为这是条最了不起的道路的,但终究还是敌不过权势……我也有脸说出刚才那番话么,跟我勾结一起的那些人怕是得将我活活笑死。我这个表面装得侠气凛然,暗地里却拐卖小孩贿赂大官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侠……这终究是个没有侠的江湖。” 他向着武馆门口那块匾望去,匾上隐隐地能看到一条裂缝,只是被细细地用胶又粘了起来,上面写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第二十章 菩斯曲蛇 襄阳城外。 一少年负着柄无鞘长剑,骑马独行,正是王侠。 周围是野色苍茫,王侠静静看着,目中露出思索之色,不时想着李馆主当日跟自己说的话。“侠道艰难,侠道衰微,但世间一定要有侠不可。我前世便心怀武侠之梦,也曾梦想过成为一代大侠,而今来到此世,难道上天是让我浑浑噩噩过一生么?此生定要让侠道传扬天下,让人人心怀侠义之心!” 忽地,王侠听到了一声叹息,好像有人在说:“只怕壮志成空……” 王侠一惊,运起内力,环顾四周。四周静悄悄的一片荒野,哪里有什么人影! 王侠心道:“怪了,难道是我幻听了不成?”他又细细想了想,觉得那声音似乎是从自己怀里发出来的。 他摸了摸胸口,从贴身之处拿出一块青铜令牌来,正是他穿越之后在身上发现的东西。王侠细细摩挲着它,他老早便觉得此物有种说不出的神异,也曾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让神物显形,只是怕是神物自晦吧,这令牌从不曾显露过什么神通,就像一块普普通通的令牌一样,久而久之王侠也就不再管它,只珍而重之地贴身放好。 王侠忽地一笑,又将那令牌放了回去。“若是神物,自有现光彩的一天,若非神物,我也不强求。此生践行侠道,你是神物我也是如此,不是神物我亦是如此,一件器物也算不得什么。” 收好令牌,王侠又是慢慢行进。 前世看书时,在襄阳的故事让王侠为之触动的是襄阳的连天大战,除此之外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自然就是襄阳城外的那片剑冢了。剑魔独孤求败葬剑埋骨之处,王侠前世便钦慕独孤求败风采,此世他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剑客,来到襄阳岂有不去瞻仰一番的道理。 剑冢藏于深山,襄阳城外群山处处,王侠又哪里找得到。所幸前世书中还提过剑冢附近有一种奇蛇,唤作菩斯曲蛇。此蛇曾记载于佛经,其遍身隐隐发出金光,头顶上生有肉角,行走如风,极难捕捉。 “这等奇怪模样的蛇,附近村庄中若有人见过,定然是不会忘的。要找剑冢,先去问问附近村民好了。不过杨过那时距今也是不知多少年过去了,这蛇说不定早已绝迹,甚至那剑冢也有可能已然被藤萝草木覆盖,再看不出踪迹。若能见到剑冢自是好事,剑魔风采我仰慕许久,但若见不到也无妨,再去游历便是。”王侠倒是不急不躁,他又不贪图剑冢中的神兵,也不求能在剑冢中练成什么武功,不过是尽自己的仰慕之情罢了。 瞧见前面缕缕炊烟,影影绰绰又瞧见些草屋茅舍,王侠两腿一夹马腹,右手一抖缰绳,那马就撒着蹄子跑了过去。 村民闻得马声,也是出来迎接。 王侠翻身下马,拱手一礼:“后生游历到此,想借宿一宿,叨扰诸位了!” 村长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就在我家留宿好了。晚上上些山野小菜并着粗茶淡饭,还望后生莫要嫌弃。” 王侠连道不敢。 …… 到了晚饭的点,村长一家子都坐在桌边,挨个向着王侠敬酒,王侠也是一一回敬。 村长道:“被褥都给后生你收拾好了,都是干净被褥,村子里也撒了雄黄,晚上安心睡觉便是,倒也不惧虫蛇。” 王侠心里一动,问道:“敢问老丈,这附近莫非多有虫蛇出没不成?不然怎么村子里要用雄黄?” 那村长道:“襄阳附近多山,山多林密,虫蛇之类自然就多了。蜈蚣,蝎子,蜘蛛,这山里都是有的,更别说还有那许多长虫了,不撒雄黄晚上说不定就有虫蛇钻入被窝,万一再带着剧毒,怕是睡梦中就连命都丢了。” 王侠兴致盎然地问道:“老丈,这附近都有些什么蛇呀?可有毒蛇?” 村长嘿然笑道:“莫说寻常毒蛇了,就是五步倒还有竹叶青都是有的,更别说还有蛇王了。” 王侠疑道:“蛇王?” 村长眼中带着惊惧:“是呀,蛇王!后生莫要笑话老头我胆小,说起蛇王我现在腿肚子还发软嘞!” 王侠拱手道:“愿闻其详。” 村长闭目想了一会,缓缓叙道:“那还是十多年前,那年田地不景气,收不得粮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老头我当时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便想着进山弄点野菜草药什么的贴补家用。” “我们这边都传着一句话,说是但凡老天不景气了,襄阳山里必有蛇王出没。我当时也就当作传说罢了,那些长虫向来单独出没,哪里能有蛇王了!但人老了,胆子也小了,自己一人进山实在是不敢,便叫上几个日子一样艰难的同伴结伴入山。没想到……最后只剩老头一个人出来了。” 村长讲到这里,声音还有些发颤,似乎还余恐未消。他又接着讲道。 “当时初入山之时,事事顺利,不但找到许多充饥的野菜,还找到几株珍惜草药,换成银子也够我们几家吃用一阵。若是当时知足而退,也遇不到后面的事了。可惜,我们几个当时利益熏心,被银子撑肥了胆子,没有退出来,反而越走越深。” “深山老林自有长蛇出没,不过我们这些人都是自小在山中长大,人人都有捉蛇拿虫的本事,就是碰到那些剧毒的五步倒或是竹叶青也不怕它们。一手捏住七寸,一手拿小刀就能杀蛇取胆,哈,毒性再猛,碰到我们这些成群结队的老手也只能枉死。我们当时很是得意,一路上也着实杀了几条毒蛇,剖开取了蛇胆,那又是一笔银子。我等正谈笑着,说若是能遇上传说中的蛇王,便留它一条性命,捉了来让全村老小看看清楚。正此时……走在前面的那人忽地倒了下去,连声叫声都没有。” “我等一边暗自戒备,握着打蛇杆,将他翻了个身,当时我等都是面无人色。原来那人已是脸色发黑,竟已没了气息,那才不过几息呀,世上竟有这等毒物!我等正暗自戒惧,商量着要不要就此退走时,又一人倒下了。” “我等已然双腿发抖,瑟缩着聚在一起,人人看着脚下,动也不敢动,生怕踩到那可怖毒物。那毒物许是看到我们不动了,也不再隐匿,大摇大摆地现了身。是蛇!好怪的蛇!遍身隐隐发出金光,头顶上生有肉角,我等都是心道,这定然是蛇王了,定然是我们杀蛇取胆将它惹了出来!” 村长没有再说下去,只这般说:“那蛇行走如风,肉眼都跟不上,老头我倒在地上装死才逃过一劫,从此再不敢入山了。” 王侠心道:“是了,这便是那菩斯曲蛇了!这蛇竟然还未绝迹!” 他又细细问了村长当年碰见那蛇的地方,这才回房睡了。 第二十一章 莽山 第二天一早,王侠拜别了村民,独自骑马入山。 襄阳四周多山,村长曾经遇见过菩斯曲蛇的那座山唤作莽山,乃是毒蛇毒虫最多的一座山。王侠要寻独孤求败的剑冢,便得入此山寻找。 王侠虽将内力练到血里,但终究还是肉体凡胎,寻常毒素还好说,他还能靠着内力排出来,但若是奇毒剧毒,他也就是比平常人多撑一段时间。一日不入先天,行走江湖就一日有可能死于非命,可能中毒而死,可能是被乱刀围杀,也可能是被乱箭射死。因此,王侠对这莽山也是不敢大意,早早向村民买了雄黄蛇药等物事才敢入山。 说来也怪,待他行至莽山地段,正要入山时,他座下那匹马竟突突地打了个响鼻,说什么也不敢往前走了。 王侠抖了抖缰绳,又挥了挥马鞭,终究赶不动这马。他心道:“想必是这马远远地便觉得这山中毒虫出没,动辄便要丧命吧。也罢,我一人可以自保无虞,但还真不一定能保住它,便让它在外面等着吧,我就徒步进山好了。” 他将马牵到树下,把缰绳在树上轻轻缠了,拍拍马道:“你就在这等我。这绳子我没缠紧,若是你看到什么毒物,只管挣脱了跑掉便是。” 马轻轻打了个响鼻,在王侠身上蹭了蹭。 王侠运起,脚步轻盈,在身上挂了几个装着雄黄蛇药还有烈酒的皮囊就入了莽山。 …… 嘶嘶,嘶嘶,不时有毒蛇吐信的声音响起。 王侠入山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刚入山时,虫蛇还不多见,稍稍深入,那些毒物便多了起来。王侠甚至看到过五彩斑斓的蜘蛛,还有浑身黑红的百足蜈蚣,那些都是些剧毒的毒物,江湖上一些用毒的下三滥门派最是宝贵这些,没想到这莽山之中竟随处可见。王侠也是暗自提高了警惕。 王侠背上长剑已然握在手中,剑身不时发出清鸣之声。 嘶嘶,沙沙,四周毒蛇吐信声,毒虫爬动声依然不绝于耳。王侠面不改色,步履如常。 就在王侠头顶,一只通体雪白的蜘蛛慢慢垂下丝线,一点一点地晃动着,眼看就要碰到王侠的头顶。咝咝,它大张着毒螯,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而喜悦。这种蜘蛛一口就能咬死一头牛,性情凶狠狡诈,乡村都管它叫白鬼。 曾经襄阳附近的村子里就出过这样一件事。 一天早上,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儿媳妇发现自己的公公婆婆竟都死在了家中。而且死相极为诡异,都是脸色发白,嘴唇发红,眼眶发青,好像恶鬼一般。那儿媳妇不是襄阳本地人,见得公公婆婆没了声息,忙不迭地用手去碰,而后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眼前一昏,竟然就没了知觉,只模模糊糊看到个白影从公公的衣服里爬出来。 那户人家的男人老早就去了早市,待得他回来,发现自己父母还有妻子竟都没了声息,当时便惊恐交加。又看到家人死相都是那般诡异,面白唇红眼青,真的就好像被恶鬼附身了一般。当即大喊:“鬼啊!”从家里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那村子的村长听说他家死了人,急忙来到他家。还在门口,他便远远看到了那几人的死相,登时面色煞白,惊恐道:“白鬼!白鬼!” 立刻,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被惊动了:“白鬼?!哪有白鬼?!”等到看到那些尸体,所有人都是浑身发抖。 突地,有人叫道:“走吧,走吧!大家伙,快收拾收拾东西逃难吧!白鬼来了,不死上几十口人它哪有走的道理!” 一夜之间,那村子竟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死村。路过的行人听说这里闹过白鬼,哪怕过了许久也再没有一个敢进去过夜的。白鬼凶名竟至于斯! 这白鬼荡着丝线,一寸,它只差一寸便能碰到王侠,那时便能叫王侠也面白唇红,如同恶鬼了。 突地,王侠左手闪过一道寒光。 吱,吱!那白鬼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便没了声息,巴掌大的身子被一支短匕首死死钉在树上,留出的体液竟将匕首腐蚀得直冒白烟。 王侠也是有些骇然,这毒物的毒性竟然如此凶猛!若是自己叫它咬上一口,只怕也是顷刻间就得命丧黄泉,幸亏自己时时机警才幸免于难。 正这时,忽地,四周毒蛇毒虫竟好像消失了一般,再听不到嘶嘶沙沙声了。 王侠心中笑道:“这些毒物也懂得欺软怕硬了,呵,这白蜘蛛怕是它们中的厉害角色,故而它们看到连它都死了,也都怕枉送了性命。” 王侠虽是调笑,但也有些道理。这些毒虫毒蛇,平日里都惧这白鬼三分,只因它毒性太猛,便是那些浑身是毒的毒物也扛不住它一口。况且白鬼行迹隐秘,极难发现,不知多少毒物曾被它咬死。这些毒物听到白鬼的吱吱惨叫这才退去,也正是合了王侠所谓的欺软怕硬的道理。 一时间,王侠行走在这莽山之中,竟还颇有几分宁静惬意的感觉,也是不由失笑。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王侠心道:“我有武功在身,便是没有刻意运用轻功,脚力也比寻常人快上许多。照着村长跟我说的,算算路程,我也该是到了他当年碰上菩斯曲蛇的地方了。” 他想到前世看到的对于此蛇的描述,又想到村长惊惧恍然的样子,也是放缓了脚步,内力遍布全身,以便自己能够立刻反应。 慢慢地,慢慢地,这片林子里渐渐起了些薄雾。好奇怪,哪有这时候起雾的道理! 王侠心下警惕,轻轻嗅了嗅,觉得这雾气一阵甜腥,轻嗅之下稍稍有种头脑昏沉的感觉。王侠拿出解毒丹含在口中,又把装有雄黄的袋子打开,顿时那雾气便近不得他周身一丈。 王侠心里顿时有底,知道这是林间的瘴气,怕是还混着各种毒物的毒气。若是寻常人进来,身上又不备着雄黄,怕是不过一时三刻就得死在这片林子。 瘴气起处,林子里更是分外寂静,就连蚊虫叫声都不能听闻。 忽地,王侠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沙沙声。这声音极为细微,若不是王侠耳力过人,怕也是听不到的。 王侠心道:“有东西来了,我且装作不知,暗自戒备。” 沙沙,沙沙,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还伴着嘶嘶的吐信声。 王侠慢慢握紧了手中长剑。 嘶,一道金光突然炸起,从薄雾中电一样窜出来,以王侠的目力竟都有些看不清。所幸王侠早有准备,手中长剑一抖,直直点在那道金光上。 叮,一声金铁之声响起,那道金光陡然一顿,原来是条金光闪闪,头生双角的怪蛇。正是菩斯曲蛇! 那蛇被王侠全力一剑刺中,竟好似无事一般,只身形一顿,全身一缩一弹,竟又朝王侠扑来。 王侠冷笑道:“好个畜生!”又是一剑刺到它七寸。 那菩斯曲蛇七寸被刺,竟也没什么损伤,只是浑身颤了一颤,动作停顿了一瞬。 王侠心下也是骇然:“好硬的鳞甲!”他也不敢大意,知道手中长剑怕是还穿不过这畜生的鳞甲,索性就打算改刺为震。 那菩斯曲蛇还待噬咬王侠面门,王侠瞧得真切,手中长剑搭在蛇身上。那菩斯曲蛇何等凶性,鳞甲在剑上磨出嘎嘣之声,竟想沿着剑身来咬王侠。 王侠冷笑一声,内力一震,传到剑上。 嗡,嗡,嗡,一阵嗡鸣声从长剑上传来,剑尖竟在空中晃出一朵米粒大的剑花来! 那菩斯曲蛇好似喝醉酒一般,晃晃悠悠,不一会便啪的一声从剑上摔了下来,没了动静,鳞甲里还不住地往外渗着血。 原来那畜生鳞甲虽坚硬,内脏却还是血肉,王侠全身内力鼓动长剑,一股又一股震劲便冲入那畜生体内,将它的内脏震成肉泥。也是它凶性逼人,非要咬死王侠不可,若是换了武林中人,碰到这般厉害的震劲,定然是立刻抽身飞退,绝不敢再多沾一刻的。 王侠眉头一挑,细细看了这条蛇,心道:“便是它了!果是菩斯曲蛇,剑冢便在附近了!” 此时那蛇已死,肌肉松弛,鳞甲也没生时那般坚硬。王侠手中长剑一挑,便划开了这畜生腹部,挑起一枚紫黑色的蛇胆来。 这蛇胆是难得的宝物,能增人气血内力,当年杨过断臂之时也是得了此物相助才复了元气,不然哪有他后来刚猛至极的重剑剑法。 王侠此时正是炼血到炼髓的时候,这蛇胆于他助益极大,能省下许多水磨工夫。 他小心将蛇胆浸在装有烈酒的皮囊中,大笑一声,便往山中更深处走去。独孤求败,他仰慕许久了,今日或许便可亲眼一睹那大名鼎鼎的剑冢了。 第二十二章 独孤 王侠右手提剑,左手笼在袖中,便往山中更深处走去。 行不多时,四周景色已与之前有所不同。草木较之前稀疏了不少,林间的瘴气也消了。王侠心道:“看来便是这里了,虽隔了些年月,但此处尚能看出些人迹。独孤剑冢,想必能误打误撞到这里的也不止杨过一个,终究还是让它留存了下来,不然我怕是要找不到这里了。” 他细细想了想,风清扬会独孤九剑,虽不知他从何处得到,但说不定也从那处知道了这剑冢,来祭拜一番也并非不可能。再想想这么多年,来到这里的也定然不止一个,剑冢之中那剩下的神兵定然是找不到了的。所幸他此来也不是为了神兵利器,也只是想尽了自己前世的心愿,来瞻仰剑魔遗迹罢了,因此也谈不上失落。 更何况,真正的神兵利器他也不是没有。王侠笑了笑,心头一腔热血,腹里满腹豪情,于武者而言,岂不是最好的神兵利器?又何必强求杀人的神兵,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渐渐的,草木愈加稀疏,露出些黑黝黝的山石来。这些嶙峋山石棱角笔直,气势凌厉,好似剑锋一般。王侠看了也是赞叹:“不知是因此地而有剑冢,还是因剑冢而有此地。若是前者,独孤前辈当真寻的好地方。若是后者……那剑法真真是超脱凡世了。” 王侠运起轻功,愈行愈急。踩过嶙峋山石,踏过繁茂草木,愈走愈低,来到一片深谷之中。 见到此处,王侠已是确定,这里定然就是独孤求败埋骨之处了,独孤求败葬剑的剑冢也就在附近几里内的如剑峭壁上,当是不难寻找。 王侠瞧天色也将晚了,一轮红日已然西斜。忖道:“今日不妨就在独孤前辈埋骨之处过夜,与独孤前辈饮酒畅谈,也教前辈看看后辈小子,尝尝后世烈酒。” 想到此处,王侠脚步更快。不一会,他便来到一个大山洞面前。 山洞黑黢黢的,王侠打着了火折子,右手执剑,左手照明,便那般走了进去。 这山洞看起来幽深,其实极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王侠拿起火折子一照,便看到洞角有一堆乱石拱起,极似一个坟墓。王侠心道:“便是这里了,独孤前辈埋骨之地。” 他再一看,那堆乱石前还立着几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面都有利器切削的痕迹,年代看起来各不相同。 第一块石头上刻着:“杨过携内子于此祭拜独孤前辈。独孤前辈风采,晚辈仰慕之至,心向往之。然迭逢变故,已熄了无敌天下之心,此生惟愿与内子隐居山林,得享清净。身受前辈遗泽,不胜感激。” 王侠道:“原来杨过与小龙女当年销声匿迹后竟也来过这里,想必是祭拜过独孤前辈后便隐居山林去了。他二人都是一生坎坷,这般结局也是极好的了。” 再看第二块石头,上面刻着:“晚辈遭人追杀误入深谷,幸得前辈遗泽,于前辈剑冢中寻得神兵利器。本想留下姓名,然我家破人亡,一身戾气,不愿扰了前辈清净。今日出谷,以水代酒,敬前辈一杯。” 再看第三块石头,这块石头刻痕较之前面两块还尚新,一看便知是近几十年间留下的。上面刻着:“晚辈风清扬,偶得前辈剑谱,于上得悉前辈埋骨之处,特来吊唁。前辈绝学,晚辈定然将之发扬传承,也叫后人知道前辈风采。” 王侠心道:“这字迹锐气逼人,透着一股昂扬之气,想来是风太师叔年轻时留下的了。” 王侠又抹去洞穴壁上青苔,壁上果有一行小字。虽历经百年变迁,字迹依然清晰可见,虽然纤细,然而看着便有兵戈杀伐之气,竟引得王侠手中长剑一阵嗡鸣。 王侠心下也是骇然,剑魔所留字迹竟也如此剑意森然,能引动他手中长剑交鸣。这剑法真不知是何等境界了。 再看那所留字迹,虽已知内容为何,王侠身临其境去瞧它,依然心情激荡,半晌回不过神来。 “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王侠瞧了半晌,忽地抚掌大笑,长啸一声。 “前辈好风采,前辈好风采!后世武学未必有前辈那时厉害,但我们这些后辈小子气魄风采可不一定输给前辈们呢!” 王侠兴之所至,也寻了一块石头。力贯剑尖,削得方方正正,置于独孤求败坟墓之前。 他略微思忖了一番,运剑如风,在石头上刻下几行小字。 “晚辈王侠,追慕前辈风采,特来瞻仰。前辈难逢抗手,隐居深谷,当真寂寥难堪。也不知前辈隐居之时可曾外出行走,不然当能见得许多英才晚辈,说不定便能遇到一个可堪一战之人。小子不才,虽还年疏学浅,但若与前辈生于一世,也想来与前辈较量一番哩,说不得也能做个忘年交,斗酒斗剑,也是乐事。哈哈,小子猖狂,自罚一杯!” 王侠笑得畅快,将腰间几个装着烈酒的皮囊解下,自己咕嘟嘟灌空了一袋。又大笑一声,提起一个皮囊,打开囊口,将一袋烈酒尽数倒在独孤墓前。 “前辈唤作独孤求败,既是独孤,又求一败而不得,这杯中之物定然是不曾少过的了。来此处的还是几十年前的风太师叔,前辈也有几十年未曾饮酒了罢!来,这酒是村中自酿的烧酒,虽不精致,但也爽快,今日王侠与前辈饮个痛快!” 当下,王侠便将几个皮囊尽数打开,喝一袋倒一袋,自说自话,也未曾断过大笑之声。那酒不过村中粗酿,哪有那般好喝。这是豪情壮志为酒,隔世知己醉人啊。 当夜,王侠满面通红,向着独孤墓前拜了一拜。 “今夜便与前辈就夜畅谈,聊解前辈寂寞,小子亦粗通剑理,也能与前辈谈上一谈哩!” 呼,呼,鼾声渐起。 外面明月朗照。 第二十三章 剑冢炼髓 次日,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深谷之中风景秀美。 王侠缓缓睁开了眼睛,舒展了下身子,身上爆出噼里啪啦的炒豆子般的声音。他又对着独孤墓冢一拜,背起长剑,便去寻那剑冢去了。 出得深谷,树木苍翠,山气清佳。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又似一柄天生的神剑,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著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正是剑冢二字。 王侠拍手赞道:“好一座葬剑冢,剑冢与这剑峰相映,不负神兵亦不负造化了!” 瞧得峭壁之上草木不生,然而却有数十丛青苔笔直排列而上。王侠用手试了试,青苔之下果然是一个个小小的坑洞,供人踏脚之用。不然便是先天高手轻功卓绝,这石壁半点借力之处也无,又如何能攀得上去。 当年杨过剩了独臂,攀爬不便亦能一路攀援而上,王侠双臂俱全,自小也是在华山长大,基础扎实,要攀这峭壁自是不在话下。在石壁下调息些许,蓄足了气力,一口气便攀了上去,到了石台之处。 王侠定睛一看,石台上除了刻着剑冢两个大字外,还刻着两行石刻小字。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於天下,乃埋剑於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剑冢之上平平整整,本来当是三剑并着一块石条,而今只有一石。当年独孤求败与河朔群雄争锋的利剑应当是被那不留姓名之人得去,那玄铁重剑则是被杨过得去,至于剩下的那柄木剑定然是风太师叔取走了。 王侠一笑,拿起那块石条。下面有一行小字:“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王侠抚掌大笑:“就是你了,就是你了!”笑罢取了那块石条,用衣袖细细擦去上面泥土,也同长剑一般缠在背上。“独孤前辈以那紫薇软剑误伤了义士,我则要以他教训时时提醒自己,剑乃卫道之器,亦是杀人凶器,出剑需慎重,莫要误伤。” 他既已见过这剑冢,心中畅快无比。盘坐在石台之上,仰天长啸,啸声传遍深谷,引来阵阵回音。 王侠豪情满怀,盘膝而坐,迎着扑面而来的山间清风,一呼一吸,好不自在! 他心道:“此时志气高昂,气血活畅,不如便在这剑冢破入炼髓之境。” 也是他昨日得了一枚菩斯曲蛇的蛇胆,能够增进气血,不然怕还要些水磨功夫。 王侠扯下腰间装着蛇胆的酒囊,咕嘟嘟将囊中药酒一饮而尽。 “好辣,好苦,好爽快!” 他只觉气血流动越发顺畅,内力比自己平日运功之时走得更深更远,离力透骨髓的那层膜也是越来越近,待得蛇胆药力全部发挥出来,怕是便能碰到那层关隘了。这枚蛇胆药性还只化出小半,他也就顺势收好,预备再制药酒,等到回华山之时留给师兄弟饮用。 当即,王侠便心无旁骛,专心打坐运气。 王侠修的是华山的混元功,内力绵密坚韧,虽不能同掌门修炼的紫霞神功媲美,也不能同传说中的九阴真经九阳神功等等绝世功法相比,但也是江湖中最上乘的内功了。最难得的,是这门内功秉承天地混元之意,意境博大浩瀚,气势中正,最适合打下根基,练到圆满也可转修其他功法,没有丝毫隐患。 王侠内力转入气血,随着气血周天运转。随着气血运转,蛇胆中的药力也是逐渐化开,渗入经脉血肉,滋养王侠肉身。王侠内力也是逐渐深入血肉,渐渐触近骨膜。蛇胆药力奇佳,而且并非那等强行提升内力的药物,更多的是固本培元增进气血,对王侠这等根基深厚之人效益最大。 王侠此时面色淡然,无悲无喜。体内气血运转雄壮有力,隐隐能听到血流之声和心跳之声,已然将炼血的功夫练到极致了。血如铅汞,说的便是这时候的气血,气血在内力锤炼下非得如同铅汞般厚重才能渗入骨膜,锤炼骨髓。 王侠此时体内真的如同炼丹一般,肉身为炉,气血为引,内力为火,烘烧着体内骨膜。说是烘烧,其实也是夸张了,人体内哪能真的着火,这是说的气血裹住骨膜,便如火炉炼铁般锤炼其中的骨髓,煅出杂质。 气血越行越疾,越发壮大。王侠已然能感觉到那层关隘的存在,他豁然睁眼,长啸一声,裹着全身气劲,搬运内力往那层关隘上狠狠一撞。 噗,王侠猛地吐出一口腥臭黑血,虽然他此时看起来狰狞可怕,但表情却是畅快无比。 那层关隘已然破去,气血已然能渗透入骨髓。剩下的便是水磨工夫,等到他全身骨髓炼透,练到髓如白玉的地步便将这一层圆满了。 就是此时,关隘初破,内力和气血刚刚到达骨髓,正是感觉最敏锐的时候。王侠能感觉到骨髓之中正在内力和气血的淬透下渗出些积累许久的杂质,刚刚他喷出的那口黑血便是冲关之时排出的体内杂质。 王侠也不急着起身。关隘初破,若是一味狂喜而不及时巩固,破开的那个缺口要不了多久便又被杂质淤积堵上,再要冲开又得花上许多功夫。王侠此时便一遍遍运着混元功,他也不刻意搬运内力,只是循着内功路线自然而为,让气血自然渗透,免得太过急躁反而伤了身体。待得饿了,便取出背囊中的干粮果腹,或是在山林中寻些野兔或是山果。若是渴了,深谷附近自有清澈溪流,也无虞口渴。 到了天黑,他也就回独孤求败埋骨的山洞过夜,继续打坐运功两个时辰,而后便美美睡上一觉,补足耗费的精神。 如此过了七八天,他自觉已然彻底巩固了炼髓的境界。骨髓强则气血强,气血强则蓄养的内力也强,此时他自觉内力大进,不但更加坚韧大气,就是量上也要比破开关隘前多上三四成,等到炼髓大成,怕是能比破开关隘前多上一倍。 他既已功行圆满,自然不能像独孤求败般终日幽居深谷。这日,他便长啸一声,背上负着一柄长剑一块石条,对着独孤墓冢拜了三拜,便径自出谷去了。 第二十四章 十年 大雨倾盆。 “你们听说了没有?”福建境内,一群落魄的江湖人士聚在一个客栈内避雨,一个汉子咕嘟嘟灌了口茶,这般问道。 那汉子也没说听说什么,但这些江湖人却好像都知道他在指什么,纷纷点了点头。一个个都说道:“听说了,听说了,自然是听说了。这等事情,这等人物,我们哪里还有没听说的道理!” 那客栈中也有寻常客商,外面本就下着倾盆大雨,正是无聊的时候,听到这些江湖人似乎在说些了不起的事情,自然都是好奇。 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拱手施了一礼,道:“敢问诸位,不知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情?我们这些江湖行商也是好奇得紧,正巧如今外面是大雨倾盆,不知可否给我们说道说道?” 那汉子愣了一下,怪叫道:“你们竟然不知道?” 那中年人也是疑惑:“在下还未知道诸位在说什么,又从哪里知道?” 一个粗豪商人也是嚷道:“就是就是,店家,快上酒!我请这位一坛,快给俺老张说道说道,难道还有啥稀奇人稀奇事不成!” 不到片刻,那店家便端了坛老酒出来,道:“这酒我请了!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什么事哩!” 那汉子拍开酒坛,自顾自倒了一碗,嘿然笑道:“那我就给你们说道说道!先说事!” “你们知道福威镖局么?” 那些行商都是嚷道:“自然知道,自然知道!福威镖局生意兴隆,顶着老大的名头哩,我们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那汉子又问道:“你们可知道福威镖局最近发生了件什么事么?” 行商都是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那汉子神神秘秘道:“福威镖局……死人了!” 那些行商都是讶异:“福威镖局也会出这等事?!莫非是运镖的时候遭劫了?不对呀,他们生意做得红火,哪里的山头没有给银子,谁敢违了道义去劫他们的镖?!” 那汉子摇头,得意道:“不对,不对,不是给劫了!”他又神神秘秘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是有人寻仇来了!” 那些行商都是叫了一声,带着恍然之色:“是了,是了,他们生意兴隆,定然有许多人看不过眼的,暗地里寻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江湖嘛!” 那汉子摇头道:“你们知道死了多少人么?” 那些行商都屏住了呼吸。那个粗豪的行商竖起两个指头:“两个?” 那汉子嗤笑一声:“两个?!那也叫死人?!” 那个白袍行商身子颤了颤,比划了一下:“莫非是……十个?!这可是大案命案啊!” 那个汉子也不再卖关子,声音里也是带着惊惧,道:“死光了!” 行商们哗然道:“怎么可能?!我们怎么没听说?!” 汉子不服气,冷笑道:“前天才发生的事,我们这些人也就是靠个消息灵通,还能有假不成!死光了,福威镖局死光了!便是马夫厨师都死了,恁的没道义了!” 行商们都是骇然:“这……竟然这般狠辣,连马夫厨师都不放过?!这不是违了江湖规矩么!” 汉子冷笑一声:“江湖还有什么规矩,还不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嗡嗡了好一阵,那些行商才平复下来。 汉子瞧他们都看着自己,又说了声:“我刚才说,江湖上是拳头大的说了算,这话也不对。” 一个行商嚷道:“怎得不对了,难道不是如此么?!” 那汉子道:“我把事给你们讲完了,该讲人了,待得人讲完了,你们便知晓我为何说自己说的不对了。” 于是一众行商都是屏息静听,个个心中都是好奇。 那汉子道:“你们往日行走江湖,贩卖商品时,可曾遇过劫匪?” 行商都愣了一下,继而叫苦连天:“是啊,是啊!劫匪多得不像话,这座山被劫一次,那座山再来一次,走一趟商竟是要亏本!幸好这几年竟看不到什么劫匪了,不然谁还来做这行商,还不如回家种地!” 那汉子问道:“你们可知为何这些年劫匪少了,便是有劫匪也决计不敢害人性命?” 行商都是摇头。那个白袍行商灵机一动,问道:“莫非便跟阁下要讲的这个人有关系?” 汉子面露佩服,道:“正是如此。” “十年前,便是从襄阳开始,有人瞧见一位还未加冠的少年,背负长剑,还背着块石条。当时人人都惊异,这少年气度不凡,却怎么是个疯子,怎么连石条也背在身上?当时那小城有为富不仁之人,专门做些坑害农民的勾当,又勾结了县官,弄得人们是苦不堪言。然而待得那少年来到的第二天,县衙竟贴出告示,说要严惩那欺压平民之人,那户人家竟也在家门前贴了大大一张告示,说从此洗心革面,再不敢为害百姓了。一时间人人都是啧啧称奇,都在想是不是神仙下凡了,竟让黑心变了红心!” 行商此时有些明白了:“莫非是那个少年干的?!” 汉子大笑一声:“现在看来自然是的了,当时可无人知晓!后来那少年做的事多了,才渐渐有人发现。” 说着,他用手指在酒碗中蘸了酒液,在桌上重重拉了一道线,指着它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行商都是疑惑不解。 那汉子面带惊惧:“这是一道血线,从襄阳连到福建!” 他看看行商的表情,发现还是疑惑不解,便又开口道:“你们知道黑虎帮么?知道潮湖帮么?知道海沙帮么?知道红字帮么?” 行商们牙齿咯咯打着颤:“那……那都是……” 汉子呸了一声:“都是当年声名狼藉的恶帮,手里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他指了指桌上那道线:“这血线,就是他们的血!” 行商们啊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帮派都销声匿迹了!竟是死了?!谁干的?!” 汉子嘿然笑了一声:“记得跟你们提起过的那个少年么?” “什么?!”行商都叫了出来,“一个少年干的?!” 汉子面露钦佩:“正是他了!从襄阳出来,直奔福建,一路之上见恶贯满盈者杀,见为富不仁者惩,见身罹重病者救,见无处伸冤者帮,一路所过之处竟还了朗朗乾坤!” 众行商都是骇然,又是佩服:“竟……竟有这般人物?!竟是个少年?!” 汉子摇头道:“还不止如此哩!” 粗豪客商叫道:“这还不够?!从襄阳到福建,一路上便是只走大路,也不知过得多少城池了,每座城池都这般作为,那一路也不知积了多少功德了,来世定能做神仙的了!” 那汉子道:“你们可知那少年为何要来福建?” 众行商摇头。 汉子道:“是因为倭寇肆虐沿海,那少年竟是从襄阳一路过来,投军去的!” 白袍行商大声叫了句:“好!侠义冲天又去保家卫国,壮士!” 那汉子也是佩服道:“正是。他从襄阳到福建,每座城池少则待上三四天,多则待上十天半月,竟足足走了三年有余,剑下杀的都是恶贯满盈之人,竟没有错杀过一人!而后到得福建,便换了装束,径直从军去了。前些日子倭寇退了,据说是被杀的尸横遍野,鲜血把海水都染红了,被杀怕了!好多士兵都要退伍回乡了哩!” 行商们好像想到了什么,纷纷道:“莫非那少年……” 那汉子笑道:“如今都十年过去了,哪里还是少年,那是大侠!”他又点点头,手指蘸了酒液,在福建点了一点:“那位大侠,定然是要来福威镖局的了!满门被杀呀,他不查个水落石出怎么能罢休!” 众行商都是面色恍惚,好像听了一场神话故事般。 正这时,外面忽地传来马蹄声。马蹄声铿锵沉稳,带着兵戈杀伐之声。 一个青年,面带一条长长的刀疤,背负一柄无鞘长剑,还背着一块石条,正坐在马上,向着客栈过来。 大雨倾盆,然而青年衣服上竟还是干的,上面还冒着点点水气。在他身后,雨水顺着长剑滑落,晶莹剔透的雨滴一碰到长剑竟然被染成了红色,带着血腥之气! 客栈中的众人痴痴傻傻地看着他,好像看着神话人物一般。 那青年到得客栈,也不进来。只在客栈门口下了马,对着客栈中众人一拱手,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温文尔雅:“请问诸位,福威镖局是哪个方向?” 汉子呆呆地指了一个方向。 青年拱手答谢,翻身上马,向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汉子愣愣地看着青年的背影,嘴唇颤抖着:“是他了,是他了!” 第二十五章 追查 已是晌午,一个小贩打着哈欠守着自家的摊位,也不吆喝了,整个人昏昏欲睡的。 正这时,踏踏,踏踏,一匹白马驮着一个青年缓步而来。 那青年脊背挺得直直的,面上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嘴角紧紧抿着,眼神坚毅。他背上负着一柄无鞘长剑,并着长剑的还有一块石条,好生奇怪。 马蹄声惊醒了小贩,他奇怪地看着那个青年,心道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怪人,背着把没有鞘的长剑就算了,怎么还背着块石条,当真是失心疯了吧。 青年行到小贩处,翻身下马,对着小贩拱了拱手:“敢问小哥,福威镖局怎么走?” 小贩吓了一声:“你怎的问那个地方?!莫非不知道那里闹鬼了?!” 青年道:“我只听说福威镖局死了不少人,倒不曾听说闹鬼,想想怕还是**吧。” 小贩道:“谁知道是真是假,总之那屋子没人敢进是真的了!喝,偌大个镖局,前阵子不知死了多少人哪!门前还是血糊糊的,好怕人哩!” 负剑青年又问了一次,小贩对他指了个方向:“就是那里了,你直走就是。” 青年拱手道谢,上了马,轻轻抖了抖马缰便往那边赶去。 小贩叹了一声:“好怪的人,知道死了人还往那里凑,寻常人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 …… 不一会儿,王侠来到了福威镖局的门口。此时福威镖局依然是大门洞开,还能看到里面凌乱凄惨的样子,再不复以前的气派威风了。 王侠面无表情,把马留在外面,自己跨进去查看。 福威镖局里人影俱无,每个房间都被翻得无比凌乱,衣服物品扔的到处都是。 王侠摇摇头,细细查看了一圈便出了门。翻身上了马,马鞭一抽便往府衙赶去。 到得府衙门口,衙役正要拦他,王侠掣出一块通体黑色的令牌来。年轻的衙役不省事,还待再拦,年老的见多识广的衙役早抽了口冷气,忙不迭地拉住后生,恭恭敬敬地对王侠行了个礼。 王侠摆摆手,道:“带我见知府。”当时便有个衙役领着王侠进去了。 待得王侠走了,年轻的衙役问道:“老前辈们,怎么就那般放他进去了?大人这几日正焦头烂额呢!” 年老的衙役都道:“你没瞧见那块令牌?那人在军中挂了名的!军队办事,咱们老老实实带路就好。” 王侠此时已然见到了知府,拱手施了一礼。 那知府面带疲惫,答了一礼,也不同王侠客套,开门见山说道:“这位有何来意便快些说了吧,本官这几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王侠点点头,道:“我为福威镖局的事而来。” 知府愣了一愣,道:“为福威镖局而来?” 王侠道:“正是,我为清查此事而来,想查阅此事卷宗,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知府看了他一眼,挥挥手,一个衙役很快递上了卷宗。府尹道:“这卷宗你记下便是,索性也不是什么机密,不过记载着死伤多少,损失如何,衙役捕快才刚出去调查,调查结果还未写入卷宗,也没什么大用场。” 王侠当下在心中默记了下来,叹了一声,将卷宗交还给衙役,道一声:“多谢。”而后王侠拱手施了一礼,出了府衙。 那个衙役对知府道:“这人好生奇怪!来这里就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卷宗?大人,此人是不是有人派来,要故意来拿你把柄的?我们还未详查他那令牌呢!若是如此,他岂不是可能暗中对大人不利?” 知府摆摆手,道:“不必,我看到他背上那块石条便想起这人了,他确实是军中的人。也不必查什么了,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确实是个怪人。” 知府又问那衙役:“你觉得他看这卷宗是为了什么?” 衙役支支吾吾道:“额……小人不知。” 知府幽幽一叹:“他是在看福威镖局死了几个厨师,死了几个马夫,死了几个丫鬟小厮。” 衙役讶异道:“这……这是为何?!” 知府笑了笑:“他想要给他们讨回公道……所以他是个怪人。” 衙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真是怪人,又不关他的事。” 此时王侠已然上马,马鞭清脆炸响,白马昂首长嘶,一路向西。 王侠叹了一声:“两个厨师,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你们还算有些道义,林震南一家走后便几乎没杀过人,但刀兵终究无眼,这几个人的公道我是要讨回来的。” 数日后,王侠一匹白马已到了南昌,一人一马都显出风尘之色。 王侠也不在意,打马到了府衙,又是掣出令牌,调出卷宗。 知府叹道:“福威镖局……若是只有他一家被烧了也就罢了,他们可是连累得周围几十户人家被烧得干干净净啊!这事,太绝了!” 王侠记下了死伤的平民有多少,烧毁的房屋有多少。他闭上了眼,神色带着怜悯,手中卷宗上轻飘飘的数字代表的就是一条条沉甸甸的人命。 他重重叹了一声,解下背囊,只自己留了一锭银子作为盘缠,剩下的都放到知府手里,道:“怕是那些房屋被烧的百姓不好过,我尚要去缉凶,但亦想尽自己绵薄之力,不知可否劳烦大人替我散发给难民?” 知府肃然拱手道:“自然,也不瞒阁下,这几日也有许多人家捐银子到府衙,委托我们救助那几十户难民,我们一笔一笔都厘清入了账,阁下只管放心好了。” 王侠点了点头,向知府深深作了个揖:“告辞!” …… 王侠骑马飞奔,他也不抓马缰,坐在马上解下了背后的石条,放在手中细细摩挲,有些恍惚。 王侠面带怜悯悲苦,叹了一声:“平民何辜?”他瞧了眼石条,上面刻着几行小字,笔锋刚健坚毅,上面刻着:“恶贯满盈,杀戮百姓者,杀;横行乡里,勾结县官,欺男霸女但未伤人性命者,严惩;另有诸般错行者,小惩。” 王侠闭着眼睛,喃喃道:“青城么……诛首恶,诛南昌放火殃及平民之人,其余人不必追究,只让他们看到教训便是……”他将石条放回背上,反手解下系着长剑的布条。 剑锋的寒光亮得刺眼。 王侠忽地想到华山的师门了,他摸了摸贴身放着的几封信件,笑了一笑。 “师兄弟们都快去衡山了,到时便能见面了。已经十年不见了,只月月书信来往,还真是想念他们。马上就能见到了……” 第二十六章 回雁楼 不一日,王侠打马来到衡阳城。 一入衡阳,王侠心里便有种感慨的感觉。便是这里了,过些时日几个师弟师妹便都要来了。王侠突地笑了笑,好久都没笑过了,此时脸上笑起来竟还有些僵硬。他伸手摸了摸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心里有些无奈,他从未跟师弟师妹还有师父师娘说起过行走江湖还有战场搏杀的事情,书信中从来只捡些有意思的地方说,根本不提自己所经历的各种生死危机,但这刀疤怎么瞒得过去。王侠苦笑声:“罢,罢,便受师娘还有师弟师妹们一通唠叨吧……哈,倒也许久没有如此了。” 王侠马快,此时离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还有些时候,王侠也不着急,也不骑马,牵着马匹在这衡阳城中慢慢溜达,看着这小城的风土人情,倒也还算愉快。 王侠忽又想到自己当年在华山之时,偶尔也曾带过师弟师妹们到山下的小城去逛过。那时他在做些什么? 王侠细细想了想,那时他们都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候,王侠虽然两世为人,但也乐得陪师弟师妹们玩闹,从未当真把自己当个中年人来看待。 哈,那时他给师妹买过冰糖葫芦,偏偏自己又嘴馋,就偷偷弄下两颗嚼着吃了,师妹还老大奇怪,问这冰糖葫芦怎么好像少了两颗的样子,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师妹这几年物产不好,东西贵了,结果师妹那阵子晚饭都少吃了一碗,弄得自己连连赔了几个不是。 还有令狐师弟,这小子嗜酒如命,他们都道是令狐冲自己不知从哪寻到的酒,但其实是自己有一次想看看令狐冲酒量如何,故意弄来了两坛好酒,跟令狐冲一人一坛分着喝了。令狐冲虽是个天生的酒鬼,但第一次喝酒自然不胜酒力,第二天被师父发现了。这小子还真讲义气,竟没把自己供出来,只以后经常让自己帮着弄酒,师父也没发现这事。 想到这些事,王侠又是笑了笑。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渐渐的,王侠的神色暗淡了下去。他反手摸到了背上长剑冰凉的剑锋,轻轻拭了拭,又将手指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王侠能闻得出来,哪怕他用剑后清洗得再干净,剑上都会有擦不去的血腥味。不管他换了多少把剑,有时即便是换上刚铸好开锋的剑器,王侠都能闻到血腥味。那味道是剑上的么?还是自己手上的?王侠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愧疚的。自己剑下几百条亡魂,不是恶贯满盈伤天害理之人就是劫掠沿海的倭寇,有什么好愧疚的。 王侠牵着白马走着,静静看着衡阳城的景象,心中久违的有种宁静的感觉,即便他知道再过段日子这里便宁静不存了。 正这时,王侠定睛看去,路边有座造型雅致精巧的酒楼,上面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回雁楼三个大字。 王侠想了想,脚步在回雁楼的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的小二瞧着王侠马匹神骏不凡,人又有种沧桑气色,立刻迎了上来,殷勤问道:“客官可是要用餐?那来我们回雁楼可是来对了,我们回雁楼可是衡阳城最有名气最老字号的酒楼!” 王侠笑了笑,把缰绳交给小二,道:“劳驾,我便来尝尝衡阳城最老字号的酒楼了。” 小二笑得合不拢嘴,把缰绳交给马夫,殷勤地领着王侠进去。 王侠来到二楼雅座,端端正正坐好,背上长剑解下放在手边,那石条仍未放下,只紧紧系在身上。 小二虽然讶异这客人怎么如此奇怪,但王侠身上自有一种慑人风度,他也不敢悱恻。拿来菜谱,小二殷勤问道:“客官看看想吃些什么,我们回雁楼样样菜品都做的极好,但最拿手的还是这几样荤菜,客官不妨点了尝尝。” 王侠点点头,并不去瞧那菜谱,只端端正正坐着,对小二道:“劳驾,给我上一碟豆腐,一碟青菜,再要一碗白米饭。” 小二愣了一愣,诧异这客人如此气度,那匹白马又神骏非常,怎么点的这般寒酸菜品?他耳朵动了动,对王侠拱了拱手,为王侠倒好慢慢一杯茶水便下去了。 王侠轻轻啜着茶水,悠闲自在地坐在座上,恬淡自然。 一杯茶水只饮了几口,小二便端着一碟豆腐一碟青菜并着一碗米饭来了。豆腐炒得白嫩,青菜炒得青翠,米饭也是雪白。 小二小心放好菜盘,施了一礼:“客官,菜来了。”他并未退下,只恭敬站在一旁。 王侠对他道一声谢,也不在意小二看着他,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将两碟菜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待得再将杯中茶水喝完,王侠对小二笑了笑,道:“怎的一直在这,不用去服侍其他客人么?” 小二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不用,小人便看着客官便是。”说罢,收拾好了菜盘便下去了。 王侠笑了笑,转头瞥了一眼,负起长剑,转身离开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童奇道:“咦?爷爷,他是不是发觉我们了?” 女童身旁站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腰身挺得笔直,此时也是面带疑惑,终究还是缓缓摇头道:“应当没有,他虽然气质沧桑,但看面相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怎的也不会有这等功力,当是巧合了。” 女童点点头,又俏皮地问老者:“爷爷爷爷,你为什么这么干呀?” 老者笑了笑,摸了摸胡须,并不说话。 …… 王侠在旁边客栈要了间房,便安顿了下来。每日运功练气,不时写上几幅字来颐养性情,每餐也就是去回雁楼里要上一碟豆腐一碟青菜并一碗白米饭,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每日王侠到那回雁楼,那小二便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看着王侠吃完。待得王侠走了,那老者总是笑眯眯地摸着胡须,有时还会笑着摸摸孙女的脑袋,惹得他孙女一阵嘟嘴。 忽一日,待王侠再来回雁楼时,那小二已然不在了。 就在王侠常坐的雅座上,那老者和他孙女正坐在那。瞧见王侠,老者笑眯眯地说道:“公子何不过来共个桌子?老朽爱热闹,寡淡地方总没什么胃口。” 王侠拱了拱手,也不推辞,坐到了老者对面。 老者叫来酒保,道:“上好酒好肉,我要招待客人!” 王侠摆摆手:“多谢长者好意,但晚辈许久不饮酒了,也有许久不沾荤腥了。” 那女童有些生气,嘟着嘴:“你一个大男人不喝酒不吃肉,羞不羞?!” 老者也道:“不妨就陪我这老头子喝上几杯,我请客做东,如何?” 王侠依然摆摆手:“还望长者见谅,晚辈当真不饮酒不吃肉。” 老者拍了拍桌子:“岂有此理,怎的如此败兴?!” 王侠也不争辩,拱拱手,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老者笑眯眯地道:“好好好,便不喝酒不吃肉了!哈,你这小娃,倒像个和尚哩!酒保,来三碟豆腐三碟青菜!” 他孙女吐了吐舌头,道:“还有三碗米饭,爷爷你忘了!” 王侠笑了笑,也不去问为什么,三人也便吃了起来。待得吃完,王侠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拱拱手道:“多谢长者款待。”又向着女童笑了笑,尽了宾客之礼后,便恭敬离开了。 女童问道:“爷爷爷爷,你平日不是最厌恶那种所谓的君子么,不是一口一个迂腐么?怎么这般看重这人?” 老者笑道:“真君子难得呀,真侠客也难得!好不容易遇上了,自当拜会一番,非非,这种人不多了呦!虽是小事亦有坚持,难得,难得。” 女童吐了吐舌头:“反正我不懂,随你怎么说。咦,爷爷,之前那个小二呢?” 老者笑眯眯道:“似乎是辞了工,回去边耕作边读书去了。” …… 衡阳城中江湖人士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往衡山去的。 王侠不知师弟们何时到这里,他只知道若是没错的话,在这回雁楼中,他定是能等到令狐师弟的,而后再去衡山城,自然便能见到诸位师弟师妹了。 这一日,他又到了回雁楼,来到二楼,他便知道,令狐师弟要来了。 二楼正坐着个男人和一个尼姑。 王侠目光微冷,解下了背上石条和长剑。 第二十七章 快刀 王侠目光微冷,解下了背上的石条和长剑。眨眼间,他便提剑在手,缓步向田伯光走去。 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乃是江湖中最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一身轻身功夫也是江湖一绝。既是采花大盗,必然要耳目精明,更兼田伯光轻功卓绝,因此王侠一上二楼,田伯光便已发觉。 王侠并未收敛气息,只不急不缓地向田伯光走去,待得到了田伯光面前那一桌才缓缓停住。 田伯光叼起酒杯饮了一口,眼睛微眯,笑道:“朋友,有何指教?” 王侠冷冷说道:“我非你朋友,也没有什么指教。” 田伯光又饮了口酒,啧了一声:“怎么,这位是要来找茬的了?”他是有名的淫贼,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能活到今天,手下人命也是不少。见得王侠来者不善,他便当即起了杀心。 正这时,一人腰悬长剑,面色苍白,周身血迹斑斑地走上楼来,此人正是令狐冲。 令狐冲走到田伯光和仪琳那一桌,拿起酒杯就干了一杯。他右手拿起酒壶斟了一碗酒,对田伯光道:“请!”右手端着酒碗一饮而尽,饮酒时,他左手频频对着王侠打手势,示意王侠快走。 王侠笑了笑,令狐师弟还是这般古道热肠。他突地有些感叹,脸上挂着笑意,向令狐冲拱了拱手,便坐到了旁边那桌。 令狐冲心里焦急,心道:“这位兄台莫非没看到我的手势不成?田伯光武功奇高,我们这几个年轻弟子怕是一起上都只能做他刀下亡魂。这本是我们五岳剑派的事情,这位兄台看穿着并非五岳剑派之人,何苦来此丧命!”他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又斟了一碗酒,对仪琳道:“请!”又是一口喝干。 田伯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是你!” 令狐冲道:“是我!” 田伯光向令狐冲大拇指一竖:“好汉子!” 令狐冲也向田伯光一竖大拇指:“好刀法!”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田伯光道:“好啊,你不是劳德诺,劳德诺是个老头子。你是令狐冲,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令狐冲笑道:“令狐冲是你手下败将,见笑得紧!”他虽与田伯光谈笑风生,手势却丝毫未停,一直在让王侠快离开,只是王侠始终坐在那里,面带笑意自顾自地饮茶,这让他更加焦急了。 田伯光瞧了瞧,忽地大笑:“哈,令狐兄!你也不必做手势了,只要那小子不来惹我,我便不杀他便是!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令狐冲心里一松,他知道田伯光虽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但看作风还是个守信用的汉子,当下便松了口气。 两人喝着喝着,田伯光忽道:“令狐兄,我瞧你与我纠缠不休,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小尼姑了。这好办呀,你既喜欢这小尼姑,我辈中人岂有重色轻友的?我把她让给你便是了!你只消娶她为妻,难道我还能戏了朋友妻不成!” 令狐冲脸色阴沉,忽地大笑道:“田兄啊田兄,你好不知事呀!你竟要把这尼姑送我,莫非是要我倒霉一辈子不成!尼姑砒霜金线蛇,有胆无胆莫碰他,这尼姑便是天下三毒之首了,我令狐冲可不敢碰!” “田兄,你虽轻功独步天下,但要是碰了尼姑,交了倒霉的华盖运,轻功再高也逃不了了!” 王侠在旁听得好笑,自家这位令狐师弟呀,还是这般油嘴滑舌脑子机灵。 田伯光一时拿不定主意,向仪琳瞧了瞧,摇摇头道:“我田伯光独来独往横行天下,哪里能顾忌得了这么多?这小尼姑嘛,反正咱们见也见到来,且让她在这里陪着就是。” 这时,邻桌上有个青年男子突然拔出长剑,抢到田伯光面前,喝道:“你……你就是田伯光么?” 田伯光眼睛一眯,已起了杀意,道:“怎样?” 那青年人道:“杀了你这淫贼!武林中人人都要杀你,你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侠在旁赞许地点了点头,路见不平自该拔刀相助,这青年怕就是泰山派的迟百城了吧。王侠心道:“该救他一救。” 迟百城此时剑已出鞘,便向着田伯光刺去。他也知道田伯光武功定然不弱,因此出手也是七分攻三分守,倒也是个谨慎人物。 田伯光瞧他出手,冷笑一声,腰间单刀已然出鞘。 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远程奔逃自是无双无对,但短距离的闪转腾挪也是江湖顶尖的人物。原著中他能与余沧海战个不相上下,刀法轻功自然都是绝顶。余沧海毕竟也是一派掌门,乃是宗师级的人物,一身剑法超卓,内力也是到了炼髓的极高层次了,而田伯光能与他平分秋色,一身武功自然比迟百城这等泰山低辈弟子不知高出多少,更兼他身法快,刀法更快,因此起身出刀时迟百城竟然看不清他身形! 江湖中剑法刀法,都以快刀快剑最为凶险。使快刀快剑的敌人,若是武功与你相差无几,那你自然可以先执守势缠斗,稳扎稳打,但敌人若是武功比你高出一大截,那生死便就在一瞬了。 此时迟百城眼中的世界已然变得缓慢无比,他能看到田伯光起身,能看到田伯光腰间单刀出鞘,能看到冷冷的刀锋向着自己胸前砍来。“动啊,动啊,动啊!”他想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但身体的动作已经完全跟不上那抹刀光了。 叮的一声突然响起。 迟百城缓缓睁开了闭上的眼睛:“我死了么?”待得他看看清楚身前的事物,一身冷汗便都出来了。 一柄单刀便停在他胸前,锋利的刀锋已经破开了他的衣服,只差毫厘便能叫他下了黄泉。那柄单刀与他胸前还挡着一柄长剑,正是这柄剑救了迟百城一命。 田伯光面色一沉,单刀回鞘,冷笑一声:“好,好,我竟走了眼。” 那柄长剑也缓缓收回。 迟百城顺着看去,竟是坐在邻桌的那个面有刀疤,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沧桑气色的年青人。当下他便知道是这年青人救了自己,急忙向王侠拱手:“谢兄台救命之恩!” 王侠也回了一礼,温声道:“不妨事。” 泰山派的天松道人松了一口气,刚刚他看得真切,田伯光那柄单刀已然便要将迟百城开膛了,他虽能看清,但也没想到田伯光的刀会这么快,一时间竟也救援不及,幸好有这位年青人相助。他脾气火爆,但此时满脸感激,连连向着王侠拱手:“多谢少侠救我泰山派弟子,在下泰山天松道人,有礼了!” 王侠拱了拱手:“见过前辈了。” 天松道人缓缓拔剑,道:“百城,退下吧。我来跟这恶贼过过招!”他虽嫉恶如仇,但也还光明磊落,并不愿意偷袭抢攻,而是摆了个起手式方才出招。一剑刺出,既平且直,剑尖直指田伯光眉心。 田伯光面色阴沉,叫了声好,也不起身。单刀猛地出鞘,借着出鞘这一下劲力隔开天松道人的长剑,而后还不待气力用老,单刀顺势便朝着天松道人劈去。 天松道人性子火爆,剑法攻多守少,竟和田伯光以攻对攻。田伯光要劈他胸口,他长剑便点向田伯光眉心,田伯光要削他手臂,他也削田伯光手掌。一时间两人竟以快打快,眨眼间天松道人便攻了二三十剑,田伯光也挡了二三十招,但田伯光一直坐着,没站起身来。 令狐冲此时出剑刺向田伯光,要助天松道人一臂之力。田伯光回刀挡开,站起身来。 “哈哈!”田伯光大笑道,“令狐兄,我敬你是朋友,不论胜败我都得起身招架,但你若以为田伯光武功便是如此那便大错特错了!” “我记得你昨日在山洞中说过,你和那小尼姑加起来也打我不过,你这话说的对!但我今日告诉你,你和这牛鼻子一起上也一样打不过我!“ ”着!着!” 田伯光喝了两声,天松道人和令狐冲都是闷哼一声,踉跄着退后几步。 天松道人胸口血光直冒,伤口颇深。所幸田伯光并非突然出刀,天松道人听他说话时便早有准备,一时间虽未反应过来,长剑却仍下意识地在单刀上磕了一下,消了些许力道,同时胸腹也向里缩了三寸,这才保了一条性命。 令狐冲小腹也中了一刀,幸亏田伯光敬他为人,不愿杀他,因此刀上也留了几分力,伤口并不深。 田伯光这两刀一出,天松道人面如死灰,令狐冲也是满脸绝望。两人想不到田伯光的刀竟能快成这样。 田伯光瞧见他二人神情,放声大笑道:“怎的了?若要再战,尽管来便是了!你们,你,你,想要跟田伯光过招的,一起上便是!只是田伯光可不再留情了!”他手中单刀向王侠、令狐冲、天松道人、迟百城还有仪琳都点了点,说不出的狂傲。 天松道人胸口血流更急,他瞧了眼迟百城,心道:“若只我一人,定然要跟这恶贼拼个你死我活,但百城还在这里,我怎能害他失了性命!” 他面如死灰,道:“百城,我们走!走!”说完也不待迟百城回话,一手按着止血穴位,一手拽着迟百城便离开了。 田伯光放声大笑,转头看着令狐冲道:“怎的,令狐兄,你还要打?” 令狐冲也是大笑:“打,怎的不打!”他心里想道:“今日便是拼死也要救出仪琳师妹!” 王侠忽地笑了笑:“师弟,我来吧。”声音说不出的温和。 令狐冲愣住了:“师……师兄?!”他呆呆看着王侠陌生里又带着熟悉的面孔身形,声音里是激动与不敢置信。 田伯光冷笑:“又是华山的么?嘿,好好好,来!” 他单刀一摆,森然刀势便笼罩了王侠全身,单刀无声破空而来。 第二十八章 侠剑 田伯光单刀一摆,森然刀势笼罩王侠全身,不见刀光,不见风声,单刀破空而来。 令狐冲此刻退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方才略略能看清一些轮廓,只因田伯光手中那柄单刀实在太快。若是令狐冲此时炼髓有成,自然能够看得清楚,又或者令狐冲此时剑法超群,凭着剑感或许也能接下田伯光的快刀,但他此时离炼髓尚还差一线,又没有得传独孤九剑,因此此时的他对上田伯光是半分胜算都没有,甚至连田伯光全力所施的招式也看不很分明。 刚才的天松道人虽已步入炼髓境,但他踏入此境时年纪稍大了些,骨髓已是炼之不动,十几年下来进益也不是很大。若是稳扎稳打,他或许也能与田伯光打到百招开外,但他性子火爆,招式攻多守少,偏偏田伯光的快刀也是犀利无比,因此天松道人才抵挡不住,倒也不是他太过不堪的的缘故,实在是田伯光武功高又克制天松道人的路数。 田伯光单刀破空,王侠看得真切,他手中那柄长剑忽地动了。 王侠也不去挡田伯光那口单刀,只是脚下一动,长剑剑尖直刺田伯光眉心。 田伯光眼睛骤然一缩,自己这一刀砍上去固然能重伤甚至杀了眼前这人,但自己眉心定然是要受他一剑的了。他也来不及多想,抽回即将砍到王侠的单刀,回刀格住王侠手中的长剑。 当,田伯光的单刀与王侠手中长剑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王侠也不后退,剑锋一转,直直压在田伯光单刀上。 田伯光心里一怒:“老子练了三十多年的内功,看你连三十岁都没有,难道还能拼的过我不成?” 咯咯,咯咯,岂料单刀上传来一阵大力,一股正大光明浩浩荡荡的内力从王侠剑上传来,将田伯光手中单刀一寸寸压下。 田伯光面色通红,双目似欲喷火般,运足全身内力与王侠相抗却也渐渐不支,眼看着王侠剑锋便要挨到自己头上了,田伯光也是一急,强行撤了内力,同时就地一个驴打滚躲开了王侠下压的剑锋。 王侠摇头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万里独行么,怎么变成滚了?” 田伯光一阵羞恼,但他却并未仗着轻功逃命。他心道:“这小子内力是奇怪,竟然比我还要强上许多,但老子的快刀又弱了他不成?刚刚他用以命搏命的法子抢了个先手,强逼着老子跟他拼内力,老子现在就跟他拼招式了,他还能破了我的快刀?” 田伯光也是收了心里的轻视,身形一阵飘忽,运起轻功抢到了王侠身侧,手中单刀飘忽不定,砍向王侠周身要害。 令狐冲大叫:“师兄小心!” 王侠没有半点笑意,他冷冷盯着田伯光。 田伯光陡然觉得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传来,这青年身上竟传来如此浓重的血腥气!他到底杀过多少人?!田伯光觉得有些荒谬,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刀下不知有多少亡魂,但自己身上也没有这等浓重的血腥气,这人是恶鬼么?! 田伯光虽骇然,但刀势却没有半点减弱,甚至还因为心中暗暗的恐惧而强了三分。 王侠并未理会田伯光飘忽不定的快刀刀招,运足了内力,长剑一摆。 当,王侠手中长剑直直磕在田伯光刀上。 王侠挥出这剑,长啸一声:“淫人妻女,当杀!” 田伯光虎口剧震,险些拿捏不住手中单刀,更被王侠气势压住,内心隐隐有些怯意。他心里觉得耻辱:“妈的,老子做了便做了,你还能怎的。老子会怕你这种毛头小子?!”因此,也不顾经脉,又运起内力,一刀直直砍去。 当,王侠手中长剑一摆,剑锋削在田伯光刀锋上,又长啸一声:“伤天害理,当杀!” 田伯光虎口一热,再握不住单刀,跌跌撞撞退了几步。他双目血红,不知怎的,他就看不惯王侠这种事事方正的人,骂道:“老子就淫人妻女了,怎么的?!老子就伤天害理了,怎么的?!老子现在就去采花,去杀人!”他转身运起轻功,竟打算从窗口跳走。 王侠又长啸一声:“恶贯满盈,当杀!” 田伯光身法何等之快,此时已然跃起,正从窗口飞出。 王侠袖中一柄小小的匕首划过一道寒光,瞬间钉在了田伯光两腿之间。 田伯光惨叫一声:“痛杀我也!”他要害受创,整个人气力一泄,本来运起想要借力腾跃的力道便消了,整个人直直地从回雁楼上坠了下去。 “啊!啊!”田伯光捂着伤处痛号,双目竟怒得流下血来,“小贼!小贼!我与你不共戴天!”他也是条汉子,咬牙拔出了匕首,挣扎着便要爬起逃生。 他刚一爬起,便瞧见王侠已然站在自己面前。 他自知已然逃生无望了,自己伤了那处,轻功不知打了多少折扣,如何还能逃得掉。既然逃不掉,既然逃不掉……那就跟着天杀的拼了!田伯光似鬼怪般嚎叫一声,面孔扭曲,手里攥着匕首便合身扑上。 田伯光就是个采花大盗,伤了那处,莫说是他,便是个寻常男人也会想找人拼命。此刻他双目流血,面孔扭曲,满身也都是灰尘血迹,令狐冲看得有些不忍,道:“师兄……” 王侠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他手中长剑陡然发出一声冽洌剑鸣,一剑削断了田伯光握着匕首的手掌。若是寻常时候自然没有这般容易,但此时田伯光已是这般疯魔样子,哪里还避得开。 田伯光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身体不断地抽搐着,他拼命捂着手掌,但血液依然不停地流下来。 王侠面无表情,慢慢走近,长剑举起。 一剑,他挑断了田伯光的脚筋,又一剑刺穿了田伯光的琵琶骨。 令狐冲再也忍受不住,扑到田伯光面前:“师兄!田伯光这恶贼已然这样,便不要折磨于他了!” 王侠点了点头,拿出止血药物,丢给令狐冲:“师弟,给他在手掌断处敷上,别让他流血死了。” 令狐冲神色异样,没说什么,只沉默着照做。他给田伯光细细敷上药物,又紧紧裹上了条白布。 好一会,令狐冲才道:“师兄……十年不见了……” 王侠冰冷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他点点头:“是啊,十年不见了,师弟你还好吧?我看你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虽然不深,但还是小心些,快敷上伤药,莫要让它发炎了。” 令狐冲神色复杂,他自然听出师兄话语中欣喜的意味,只是……只是……他挣扎许久,将伤药丢还给王侠:“师兄……我……我伤口没有大碍,用不着伤药了。” 王侠自然看出了令狐冲心中不满,他从怀里抽出一份卷宗,冷笑一声:“师弟,我给你念念好了。” “报官人王大勇,耕种归来发现家中姊姊自缢身亡,经衙役勘验,王大勇姊姊生前曾遭人侵犯。” “报官人赵恒,一日夜中被人制住,而后昏迷。待得醒来,身旁的妻子已然消失不见。衙役追寻发现,赵恒妻子曾被人带至城外进行侵犯,后赵恒妻子剖腹自尽。” “报官人……” “报官人……” 王侠狠狠地把卷宗甩在田伯光脸上,田伯光忍着剧痛,嘿嘿冷笑:“小子,便都是我干的,那又怎的!哈,我告诉你,你这上面只记了一百多个,实际上我做过的要上千了!哈哈哈,老子爽都爽完了,够本了!” “诶呀,小子,你还忘了!我除了采花我还杀人啊!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么,我告诉你啊……啊,我也数不清了,你杀我呀,你杀我呀,你杀了我呀!来呀!” 令狐冲浑身颤抖,陡然间他大叫一声:“畜生!我杀了你!”他手中长剑抖个不停,直直地刺向田伯光。 田伯光闭着眼睛,竟有种安详的意味。他心道:“不枉我故意激怒,能死在令狐兄剑下倒也比死在那小子剑下要好。” 当,田伯光睁开了眼睛。他恶狠狠地骂道:“小子,你怂了?哈,你怕我变成厉鬼找你报仇,你怕了!你不敢杀我!” 王侠的长剑挡住了令狐冲的剑,他竟救了田伯光一命?! 令狐冲大惑不解:“师兄!这种畜生!” 王侠冷冷道了句:“咱们没资格杀他。” 他又接着说道:“你当我是十年间变得嗜血好杀才那般折磨于他?我王侠虽不敢自比君子,但也不至于做出那等行径。实在是他轻功了得,不废了他的脚筋传了他的琵琶骨,我还真怕他找个机会跑了。田伯光必须死,但不是现在死,令狐师弟,你记着,他做下这种事,我们没资格杀他。” 令狐冲依然疑惑不解:“那怎么处置他?” 王侠看着远远躲开这里的百姓,问了令狐冲一句:“你觉得天下谁还比他们有资格杀田伯光?” 令狐冲忽然明白了:“是了,是了!” 王侠忽道:“师弟,我们将这厮送了官,而后便和那位恒山派的师妹一同去衡山城吧,想必师弟师妹们也等着急了。等此间事了,我们还能去看看这厮下场。” 令狐冲点头称是,心里惭愧不已:“我竟还觉得田伯光虽然恶名昭彰,但其实是个重诺言的好汉子……真是……真是……这等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田伯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死法了。 第二十九章 李家 我们不妨先把衡山城发生的诸多事情放上一放,专看田伯光这恶贼是何等下场。 …… 李儒看了看自己凌乱落魄的书房,叹了口气。 他缓缓将翻读多年的圣贤书收进箱箧,又将平日里爱不释手的那方古砚细细包好,放在桌上,想了想,他又将上好的狼毫包起,与砚台一齐平平整整地放好。 “再过几日,便……唉,便将这些物事都卖了罢……” 李儒乃是当地有名的读书人,也曾中过些微薄功名,开了间在当地极有声名的私塾。李儒是难得的思想开明之人,故而往往能于古人书中发出新意,他也极重基础,因此他教的学生学问上都是一等一的,不少学生经他教导中了功名。按道理,他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虽不算巨富,但家资也算殷实,更难得的是受人尊敬,平日里也无嗜酒赌博等等嗜好,如今怎的要沦落到出卖砚台毛笔的地步? 李儒叹了口气,关上了书房门,缓缓地在家中踱步。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家中后院,抬头便看到了一间小小的秀气屋子,李儒面上登时起了悲痛愤怒之色。 他妻子早逝,所幸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李儒从小便亲手抚养儿女长大,对儿女都是视如掌上明珠,特别是对女儿,更是疼爱入骨。 如此十多年过去,李儒那个英气勃勃的儿子已然中了秀才,李儒女儿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上门提亲的人不知多少,李儒却一直想为女儿找一个品才兼优的如意郎君,一直没舍得将女儿嫁出去。 李儒面上血一般红,他来到那间秀气的房间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这是他女儿的房间,一件件东西都是他亲自为女儿添上的。各种珍奇摆设,绫罗绸缎,都在这屋子里摆得整整齐齐,显露出女儿家的秀气来。 李家已是窘境了,私塾倒闭,李儒儿子的功名也化作了泡影。李儒连自己心爱的砚台和毛笔都打算卖掉,儿子也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口古剑,二人唯独没有提到过卖掉这房间里的随便一个物件。 李儒轻轻摸了摸桌上一匹白玉胭脂马,这是女儿生前最爱的一件摆设,时常放在手中把玩……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李儒眼里涌出来,他哽咽着:“女儿……女儿……我的好女儿!” 李儒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连忙换上笑脸。女儿生前已然愁苦无比,自己如何还能在她房里啜泣,这岂不是让她死后都难安么? 李儒出了女儿房门,心道:“再过几日便将家中物事都变卖了,搬到乡下去,也不用开什么私塾教书了,便种地过活吧……只可怜了桓儿……” 李桓是他独子,聪颖过人,英气勃勃,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本是少年得意的时候……不成想出了这种事,一辈子都给毁了…… 李儒叹了一声,咬牙切齿。 他心中郁愤,有心想出门转转,但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出门时的尴尬窘迫,又是摇了摇头,流下一行浊泪。 那日,李儒家中遭逢大变,也是郁愤难平,便想出去走走。 走到街上,他便觉得周遭目光有些不对。初时他还未在意,心想许是旁人知道自己家中惨事心有同情,如此又勾起他心中悲痛与怒火来。 李儒平日并不饮酒,但那****心中忧愤只有酒才能浇下去了。 他来到了平时从未来过的酒楼,重重拍下一锭银子,声音嘶哑道:“上酒!上烈酒!” “好嘞,好嘞!”酒楼小二眯着眼睛,教李儒看不清他的眼神。小二轻轻用抹布拿起了那锭银子,放入柜台。 李儒也没看清小二的动作,他只想饮酒,用烈酒来浇愁。 小二提着一坛烈酒放到桌上,眯着眼道一声:“您慢用,慢用。”而后便手脚麻利地离开了,热情地去招呼别的客人。 李儒也不在意,提起酒坛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嗬,好辣!他从未饮过烈酒,这一口下去只觉得咽喉腹内燃起了一团烈火。 烈火?烧,烧得好!李儒心中正是郁郁,烧,他就要这烈火烧起来,烧死那个该死的淫贼,那个害死自己女儿的淫贼,害了自己全家的淫贼! 喝得醉了,喝得痛了,李儒伏在桌上嚎啕大哭:“女儿!我的女儿!” 那时,酒楼中的人,在小杯小杯轻啜的,在大口大口狂饮的,脸色都瞬间变了。他们的脸色从一种假惺惺的同情瞬间变成了厌恶鄙夷之色。 “结账!” “结账!” 于是,他们一个个发出了这样的呼声。 一瞬间,酒楼里还抱着酒坛的便只剩下李儒一人。 醉眼惺忪的李儒一下子明白了,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了下来。狠狠地,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摔,摇摇晃晃地回家了。 之后李儒便再未出过家门,他儿子李桓倒是时常出去打探消息。 李儒苦笑一声,那淫贼岂是那般容易被抓住的,据说那是个惯犯了,害人无数。他又想到儿子在手掌上狠狠划下的那道血口,还有儿子跪在地上对天发誓说要为他姊姊报仇,李儒不由得伏地痛哭。 正这时,他忽地听到儿子欣喜若狂的呼叫声。 “爹,爹!抓到了,抓到了!” 李儒觉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抓到了?抓到什么了? 李桓双目通红地跑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告示,不住道:“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他这些日子被仇恨与苦痛遮盖的脸庞又重新变得英气勃勃。 李儒好像重生了。他这个已经被打断了脊梁骨的读书人,一下子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他好像年轻了十岁般,一把抢过李桓手中的告示,手掌在发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告示看。 “采花大盗田伯光日前已被抓获,已然押解京城……” “哈哈,哈哈!”李儒涕泪纵横,狂笑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桓儿,桓儿,走,我们走,我们快走!” “去京城,去京城,去京城!” …… 山西,陕西,河南,河北,四川,福建……一匹匹马车向着京城开去,一个个满脸仇恨的汉子向着京城赶去,他们,要报仇了。 第三十章 人人皆曰可杀 田伯光披头散发地被推下了囚车,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他脚筋被挑断了,琵琶骨被穿了,一只手掌没了,男人的东西没了,武功也被废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悲惨的?田伯光已是一具行尸走肉了,看他表情一片麻木,再没有在回雁楼上施展武功时的肆意狂放了,再没有采花时的**快意了。 茫茫然地,田伯光抬头看了一眼,麻木的脸上竟露出恐惧之色。 “这……这是哪?这是地狱么?那些……那些……那些是恶鬼么?!” 田伯光是条汉子,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然而此时,便是再有骨气的汉子也不能不害怕。你们知道被万人围观的感觉么?知道被上万人有充满杀气的眼神注视的感觉么?见到过上万双血红的眸子么? 狱卒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他见过无数罪大恶极的囚犯,他见过谋反的,见过杀人的,见过诓骗钱财的,但没有一个囚犯能让他升起如此的杀心。 他揪住了田伯光的头发,硬生生地拖着田伯光往刑场走去。 田伯光本该是秋后问斩的,但当今圣上看了田伯光的卷宗,脸色阴沉,冷冷吐出三个字:“斩立决!”而后他想了想,又金笔一挥:“田伯光问斩之日暂缓一月,将告示发布天下,让身受其害者都能赶来。” 是啊,所有被他害过的人都来了。山西的,陕西的,河北的,河南的,湖南湖北的,江西福建的,他们都来了,带着杀意来的,他们都想看着田伯光死,不,那还不够。他们要亲手杀了田伯光,他们要一口一口吃了田伯光! 田伯光被拖拽着前进,头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身上的创口也裂开了,浑身上下都渗出血来,但他恍如不觉,眼神惊惧地看着道路两旁的人。 他认识,他全都认识。 那个,自己半夜入他家中,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当着他的面奸污了他的妻子。他还记得那个男人当时眼角流血几欲发狂的样子…… 那个,自己踩好了点,趁他出门偷入他家,故意磨蹭到他回来才离开,离开时还大笑一声:“万里独行田伯光多谢兄台款待了!”他还记得那个人当时绝望的样子…… 还有那个人,他只有一条臂膀,是自己砍下来的。自己趁他出门耕种,奸污了他的姊姊,当他拿着锄头回来的时候,自己刚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哈,他还拿着锄头来找自己拼命,自己只一刀便削断了他的手臂,而后想想还是放了他一马,至少他姊姊让自己挺舒服的…… 田伯光颤抖着,这些弱者,这些弱者,这些连反抗自己都做不到的弱者,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这样看着自己?!自己……自己竟然害怕了?! 田伯光觉得耻辱,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生不知杀了多少人,只讲究一个快意江湖,今日临死难道还能让这些人给吓住?他要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去死,他要让江湖人提起他都竖起大拇指,说田伯光纵然品行有亏,但却是个临死不惧的好汉子。 田伯光满是尘土血渍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他已被压到了刑场上。田伯光高昂着头,哈哈大笑:“怎么的?你们莫非要杀我?来呀,那便来呀!哈哈,我记得你们,老婆女儿姊姊妹妹都陪我睡过!哈哈,哈哈,怎么的,我田伯光就在这里,你们杀我呀,砍我的头呀!” 人群瞬间爆发了骚动。 一个个双目血红的汉子冲撞着刑场,他们要冲进去,他们要活活啃了田伯光!这个畜生!畜生! 刑场四周,早有准备的衙役死死挡住人群,尽管他们同样怒火焚心,但他们依旧不能放人群过去……国有国法。 田伯光大笑:“你们以为我田伯光怕了吗?!哈哈,我不怕!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不怕!” 不知是谁先喊起的,也不知是何时喊起的,人群中渐渐响起了这样整齐划一的声音。 “杀!” “杀!” “杀!” “杀!” “杀!” 一声声喊杀声瞬间压过了田伯光的临死之吠,声震四野,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一种声音了。 王侠和令狐冲便在这刑场,王侠冷眼瞧着,目光中是得以惩恶的快意。 令狐冲则是神色震惊,他脸上流着冷汗:“人人皆曰可杀,人人皆曰可杀……师兄……” “我竟佩服过这种畜生……我……” 王侠摇了摇头:“你能明白便好,再豪气冲天也不能盖住犯过的罪行,你再看他。” 令狐冲冷眼瞧去,只见田伯光两股战战,神色惊惶,再不复方才的嚣张气焰。 田伯光嘴唇颤抖着,他想大笑,但他笑不出来,他想说一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话,但他说不出来……这个草菅人命伤天害理的恶棍,此时终于知道了人人皆曰可杀是何等一种景象。 他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颅。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别再喊了,别再喊了……” 时辰到了,主刑官面色肃然,狠狠甩下一枚写有“斩”字的令牌,大喝一声:“行刑!” 噗,提着一口锃亮的鬼头刀的刽子手含了一口烈酒喷在刀上,鬼头刀高高举起,在太阳下闪出冷冰冰的刀锋。 人群肃然了,他们带着快意和不满看着刑场。他们快意,是因为他们终于能够报仇了;他们不满,是因为田伯光怎么能死得这么痛快! 噗,鬼头刀落下,田伯光的脖颈喷出一道血泉,他那颗丑恶的头颅在天上滚了三滚,而后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入尘灰。 轰,人群瞬间沸腾了。 这些汉子们流下了斑斑血泪,亲人们啊,报仇了,报仇了! 令狐冲神色感慨:“人人皆曰可杀,这便是民心。” 王侠点了点头,目光悠远:“民心所向,便是无敌。” 至此,田伯光事了,这已是金盆洗手之后的事了,我们不妨再回过头去,说说金盆洗手时的刀光剑影。 第三十一章 重聚 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衡山城中一个茶馆内,华山派几个弟子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岳灵珊问道:“二师哥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众人笑道:“二师兄昨日才跟我们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半他酒也行了,就会赶来。” 岳灵珊微微皱眉,道:“又喝醉了?” 正这时,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忽地传来大笑之声:“没醉,没醉,我令狐冲千杯不醉也!” 岳灵珊眯着眼睛,嗤笑一声:“不要脸,总喝得烂醉如泥哩!” 话音刚落,两个青年人和一个尼姑便上了楼,后面那人正是令狐冲。 令狐冲一眼便瞧见了岳灵珊,啊呀一声:“小师妹?!你怎的成了这副样子?”而后还不待岳灵珊接话,他便恍然大悟:“是了,是了,你戴了面具。快,快摘下来,我有好消息跟你们说!” 岳灵珊吐了吐舌头,揭下了脸上那层丑陋面具,显出原本的秀丽面容来,道:“有什么事啊?说,快说!” 令狐冲嘿嘿一笑,却不立刻说出,指了指仪琳道:“这位是恒山派的仪琳师妹,在路上遇见便同路来了衡山城。” 岳灵珊挑了挑眉头,客客气气地对仪琳道:“见过仪琳师妹。” 一众华山弟子也都是客客气气地行礼。 仪琳有些羞涩,但也是一一回礼。 令狐冲又指着王侠道:“诸位师弟妹,不妨猜猜这位是谁?哈,我要告诉你们的消息便是这个了。” 王侠脸上虽有条狰狞刀疤,气色也是沧桑,但看上去也还是温和有礼。他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十年不见的师弟师妹们。 岳灵珊看着眼前这人,她隐隐觉得此人面容有些熟悉,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她隐隐想到了一个人,但又不敢相信,心道:“会是他么?变化也太大了罢!” 其他人也是面带犹豫之色,都好像想到了一个人,但都不敢确定。 王侠此时略带惆怅地叹了一句:“原来你们竟把我忘了……”他言语虽然带着伤感,目光却是戏谑调笑。 岳灵珊一下子便确定了:“大师哥?!” 华山其他弟子也反应了过来:“大师哥?!大师哥?!真的是你?!” 王侠哈哈大笑,用力点了点头,道:“是我了,是我了!诸位师弟师妹,十年不见,长进不小啊!” 一时间,华山众人心中是百感交集。 岳灵珊又哭又笑,扑到王侠身上狠狠捶着他:“你怎的现在才来?!你怎的现在才来?!十年都不回华山,你好狠心呀!” 王侠扯着脸苦笑一声:“额……入了军伍之后便不好随意退出了,前不久方才退伍的。” 岳灵珊赌气嘟着嘴,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她又伸手到王侠面前,道:“拿来。” 王侠愣了一下,摸摸脑袋,问道:“拿什么?” 岳灵珊瞪着他:“你走之前我给过你什么?” 王侠一下子恍然了,面上带着愧疚,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岳灵珊:“在这了,师妹,我一直收着。” 岳灵珊先是一笑,而后细细看了眼香囊,变色道:“大师兄?!” 华山众弟子都是不解看去,才看到香囊上竟然破了一块,又被细细缝好了。 王侠窘迫道:“额……战阵之上,让流矢射了一箭,幸好有师妹的香囊挡了一挡才活下条命来……” 岳灵珊又一抬头,看到了王侠脸上那条狰狞刀疤。她刚刚便想问,只是一时间太过激动竟忘了。华山众人也都看到了那条刀疤。 王侠摸了摸它,无奈道:“那时我刚入炼髓两三年,不想行走江湖时碰到个炼髓境界的大盗,虽将他杀了,却也中了他一刀。” 岳灵珊眼睛越来越红,她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道:“你信中从来不跟我们说!” 王侠摸摸头:“怕你们担心嘛……” 师兄师弟几个许久不见,便就在这茶馆中絮叨起来,一个个都红了眼睛,说着十年间发生的事情。 王侠忽地大笑道:“今日重聚难道不该高兴么,一个个红着眼睛做甚?店家,可有吃食?” 店家应了一声,明白这几位是久别重逢了,无奈店中只有些伴茶的点心,实在不很应景。 王侠自也瞧明白了,看茶馆中还有位开着馄饨摊位的老者,知道那位是江湖有名的何三七,为人恬淡自若,虽有一身上等武功但却以卖馄饨为生,江湖中人人都尊敬于他。 王侠起身到何三七面前,拱手施礼道:“前辈,可否给我们师兄弟几个按人头煮几碗馄饨,都加个鸡蛋,不够的话我们再叫。” 何三七连道:“好,好。”笑着对王侠点了点头。 王侠拱手回了位置,又与师弟师妹们絮叨起来。 不一会儿馄饨煮好,热腾腾地端了上来。王侠又给仪琳叫了壶清茶并些瓜果点心,仪琳也是拱手道谢。 华山派最重长幼规矩,当年王侠还在山门时便是如此,他和令狐冲虽是大弟子二弟子,但第一碗馄饨自然而然地给了年纪较众人都大出许多的劳德诺,而后才按照入门先后一人分了一碗。 何三七暗自点了点头,心道:“早就听闻华山派门风极正,弟子间都极为融洽,如今看来却是不错。” 众人正吃喝说话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来,落足轻捷,显是武林中人。众人转头往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中有十余人迅速过来。 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尼姑。当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馆门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 王侠笑了笑:“师弟,定逸师叔找你呢,想必是找你要仪琳师妹的了。” 仪琳看到定逸,一下子惊喜地叫了出来:“师父,我在这!” 定逸身体颤了颤,狂喜道:“仪琳,你别怕!我这就来!”话音刚落,她便纵身上来了。 华山众弟子起身行礼,定逸却理都不理,一把抓过仪琳,细细瞧过她面上手上有无伤口,而后便护到身后。 这时她才放下心来,但心中余怒仍然未消,看着对她行礼的华山派弟子,怒斥道:“令狐冲!你竟与田伯光为伍,掳走了仪琳?!” 令狐冲愣了一愣,心道:“定逸师叔定是听天松师伯他们说了回雁楼的事情,这才误会了!”他正待辩解,定逸已是伸手抓了过来:“我便代岳不群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弟子,省得败坏了五岳剑派名声!” 她这一抓事出突然,也是她心里愤怒,不然绝不会做出这种有以大欺小之嫌的事情。 这一抓令狐冲瞧得真切,但茶馆地方狭小,他难以躲开,出手之人又是恒山派的师叔,他不能回手。这事本来也就是个误会,他便苦笑一声,便站在那里,预备自己受点苦头,等会向定逸师叔说开便好。 定逸看令狐冲那样子,越发觉得他是做贼心虚,不然怎的连躲都不躲?心中有气,出手又重了三分,预备让令狐冲这小子吃上点苦头,也好长个记性。 便在定逸要抓到令狐冲时,一只手掌突地从令狐冲身边伸出,稳稳架住了定逸这一抓。 定逸面色微变,只觉有股正大磅礴的内力将她那一抓震开,她身子也是颤了一颤,抓向令狐冲的那只手也就拿了回来。 定逸叫道:“华山混元功?!你也是华山弟子?!” 王侠施了个晚辈礼:“华山大弟子王侠,见过定逸师叔了。” 定逸阴沉着脸,冷笑道:“怎的,你倒是有本事了,要护着令狐冲这个淫贼了?!” 王侠又施了一礼,道:“不敢,只是仪琳师妹似乎有话要说。” 仪琳在一旁急得直跳脚,一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这时定逸看了过来,她才终于叫道:“师父,是令狐师兄和王师兄从田伯光手中救了我!他们不是坏人!” 定逸老脸一红,急对仪琳道:“仪琳,还不把事情说清楚?” 仪琳这才一五一十地说清了她被田伯光掳走又被令狐冲和王侠所救的事情。 定逸听罢,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竟是她冤枉了好人么,这可是大大的不该,令狐冲那小子为救仪琳受伤,自己竟还向他出手,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令狐冲瞧出定逸窘迫,恭敬道:“师叔也是关心仪琳师妹,这事就是个误会,何须挂怀呢?” 他这话一出,定逸更是老大难受。定逸红着脸,粗着嗓子对令狐冲道:“错就是错,我定逸难道便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么?做了错事自当道歉,令狐冲,你是好样的,路见不平救了仪琳,我定逸好坏不分,向你赔罪了!” 令狐冲连道不敢,王侠在旁面带笑意。 正这时,街头有两个人张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请问这位是恒山派的神尼么?” 定逸道:“不敢,恒山定逸再次,尊驾是谁?” 那二人奔到近前,只见他们手中提的灯笼都写着“刘府”两个红字。令狐冲登时反应过来:“是刘三爷的弟子!” 当先一人拱手道:“正是!晚辈奉敝业师之命,邀请定逸师伯和众位师姊,同到敝处奉斋。晚辈未得众位来到衡山的讯息,不曾出城远迎,恕罪恕罪。” 他又看向令狐冲道:“不知阁下是?” 令狐冲道:“在下华山令狐冲,与师兄师弟们一起。” 那人“啊”了一声:“原来是华山派诸位,久慕英名,请各位同到敝舍。我师父嘱咐我们到处迎接各路英雄好汉,因来的人实在太多,简慢之极,得罪了各位,各位请罢。” 于是华山派众人便和恒山派众人一齐去了刘正风府上。 第三十二章 问青城 来到刘府,华山派恒山派这些弟子都是坐在外面厅堂。定逸师太和何三七则是进了里面,与诸多门派掌门之类的坐在一处。 定逸师太看到泰山派天门道人面色阴沉,天松道人浑身是血地坐在一旁,面色苍白,胸口用白布紧紧扎了起来,还能嗅到一阵药味。定逸不由得问道:“天松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天门道人须眉倒竖,狠狠拍了拍桌子,怒道:“令狐冲!田伯光!令狐冲竟和田伯光走在一处,天松师弟便是伤在了田伯光手下!” 定逸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天门师兄,这其中想必是有些误会吧……” 她话音未落,天松道人便咳嗽着说道:“我今早便在回雁楼看到田伯光和令狐冲坐在一处,旁边还坐着一位恒山弟子,她面带恐惧,定是被那二人胁迫了,师太没找到那位弟子么?怎的说是有误会?!咳咳,咳咳……” 定逸道了句:“确实是误会,我已找到我那被掳走的弟子,她已然跟我说清,她是被田伯光掳走的,所幸令狐冲挺身而出与田伯光那恶贼周旋,拿言语诓住了那厮,这才得救。与令狐冲一并救她的还有华山派的大弟子王侠,我刚刚也是以为令狐冲竟自甘下流与田伯光走在一起,竟险些伤了他,如今想想当真惭愧。” 天松道人惊疑道:“竟是如此?!啊,是了,回雁楼上救了百城的那位想必便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了。咳咳,咳咳,如此竟是我弄错了……” 天门道人面色缓和,道:“如此甚好,我等刚刚还担心五岳剑派中竟出了个败类,如此也就放心了。” 这时,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冷不丁地道:“许是令狐冲拿言语诓住了师太那位弟子,让她有话不敢说有冤不敢吐?” 定逸挑了挑眉,余沧海又道:“师太还有诸位也莫要介怀,此事乃是你们五岳剑派门风之事,我想也该听听令狐冲他们怎么说的罢。倒也不是怀疑什么,只是事关脸面,总该慎重些?” 五岳剑派众人一想也是有理,总该听听令狐冲还有仪琳本人是如何说的罢。定逸师太是出家人,自然不打诳语,但这事于情于理他们也该慎重以待,毕竟是关乎脸面的事情。当下都是赞同道:“余掌门说的有理,此事关乎脸面,我等确实该再问他一问。” 定逸师太也是点了点头,道:“便让他们再在你们面前分说清楚,此事也就水落石出,再无疑问了。” 令狐冲还有王侠正和诸位师弟师妹们说着江湖见闻,华山诸弟子都是面带笑意。这时向大年匆匆从内厅出来,走到华山群弟子围坐的席上,向令狐冲和王侠拱手道:“二位师兄,我师父有请。” 王侠笑道:“师弟,定然是问田伯光那厮的事情了。” 令狐冲也点头,向大年又找到了仪琳,三人便随着向大年走向内室。 二人一一向几位长辈行礼,待得礼毕,定逸师太缓缓道:“令狐冲,王侠,还有仪琳,你们便将这事说的明明白白的好了。” 三人点头称是,便从仪琳开始,一个个地将此事说的明明白白。 待得三人讲毕,内室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叫了声好,都道:“好!华山弟子确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丢了五岳剑派的风范!” 余沧海也是拍了拍手:“确实如此,岳掌门确实教的好弟子。” 他忽地又问道:“仪琳小师傅被掳走这事我已然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田伯光这淫贼去向何处?” 令狐冲拱手道:“被王侠师兄擒住,废了武功送往官府了。” 余沧海正待诘问王侠武功何以能高过天松道人时,天松道人已然开口了:“好,好!在酒楼上便看出王侠贤侄武功之高不在我之下,如今看来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好,好!” 这话一出,余沧海也是不好再问。 定逸师太则是疑惑道:“为何那般麻烦,将他当场格杀不好?” 王侠拱手,直着身子道:“田伯光作恶多端,百死莫赎。只是我想,当场给了他一个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他?但我等正派又不能做出折磨于他之事,便想到不妨将他扭送官府,似他这等恶贯满盈之人,定然要被送入京城昭示天下,如此为他所害之人岂不是都能去京城亲眼看到他这恶贼的下场?让田伯光死在刑场,一来明正典刑,二来又出了百姓心中愤恨,这岂不是要比我们杀了他更好?” “好!”众人皆是叫好,都觉得这般处置确实解气。 正是一派融融之时,王侠忽道:“比起这个,我却有事想询问青城派余掌门。” 余沧海愣了一愣,心道:“他能问我何事?”他心中虽然疑惑,面上却也不动声色,淡淡道:“哦?何事?贤侄只管问便是。” 王侠施了一礼,朗声问道:“晚辈想问余掌门福威镖局之事!”王侠声音清朗,竟远远传出,坐在厅堂中的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混在庆贺众人中的林平之浑身一颤:“问我家的事?我家的事?!莫不是有人要为我家鸣冤,向余沧海问罪不成?!” 他心潮澎湃,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着内厅奔去。他心道:“我忍辱负重,只为救得父母,但那人听声音年纪也不大,如何能是余沧海对手?余沧海手段毒辣,若是动起手来,我林平之又怎能看那人吃亏?!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也绝不愿在旁看着人家为我出气!” 他一路奔到内厅,只见余沧海面色铁青,他心中一阵快意,也是大声道:“不错,我也要问!余掌门,福威镖局满门被灭,不知你可有交待!” 余沧海脸色铁青,冷冷看着王侠和林平之二人。 内厅众人都是议论纷纷,他们有些人听说过此事,有些人没有听说过。但此时听到满门被灭四字,又看到王侠和林平之都来质问余沧海,心中都想莫非灭人满门此事是青城派所为,这可真是大大的不该,一时间竟是议论纷纷。 余沧海听到内厅主人的议论,若是私下无人,他早已出手惩治这两人,但此时众目睽睽,他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情,他脸色阴沉,声音冰冷道: “你们要问什么?” “你们要什么交代?” 第三十三章 交代 “你们要什么交代?” 余沧海冷冰冰的话语说出,负手而立,身上自有一种宗师气度。 林平之双目血红:“福威镖局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的交代!” 余沧海冷冷看着他,嗤笑一声:“你是谁?凭什么来问我要交代?” 林平之怒极。他也是机灵,知道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的面,自己表露身份定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说不定还能借着周围人的势逼余沧海交出自己的父母。 他打定主意,便冷笑一声,嗤地撕下了贴在脸上的膏药,从衣服里拿出两个鼓鼓囊囊的裢褡,整个人挺得笔直的,声音中带着凄厉:“就凭你们青城派灭的是我家!” 四周都是一阵恍然之声,都道怪不得这人竟来向余掌门讨说法了,原来是福威镖局的人啊。看来这灭门之事定然是青城派干的了,只是不知余掌门这等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要如此狠辣行事,灭门之事岂是名门正派轻易能干的? 余沧海也是有些震惊,他也没想到这人竟是林平之。听到林平之的诘问还有四周嗡嗡的议论声,余沧海面色阴沉,阴沉中还带着悲痛。他冷笑一声:“你问我要交代?!你问我要交代?!哈,哈哈,哈哈哈!” 余沧海目光如戾枭般盯着林平之,恶狠狠道:“你问我要交代?!那我儿子呢,他要问谁要交代?!啊?!林平之,你说啊!我儿子是不是你杀的!” 林平之浑身一震,竟给余沧海气势逼的喘不过气来。 余沧海并未停下,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眶倏的红了,又道:“林平之,嘿,嘿嘿,你们福威镖局送来礼物,说要在四川之地开设分局,好,好,我便派我独子并几个弟子去跟你们洽谈。哈,哈哈,我竟再见不到我儿子了!林平之,你说啊,你说啊,那日在那个酒摊之中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我儿子之前又跟你结了什么仇什么怨,你竟要下此毒手?!你说啊!” 林平之双目血红,怒道:“你儿子在酒摊中调戏良家妇女被林平之撞见了!莫说不知道是你余沧海的儿子,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辈习武之人,路见不平自该拔刀相助!至于杀了你儿子,那却是林平之失手,事是林平之一人做的,又跟我家人有何关系,和镖局的镖师有何关系!余沧海,你要捉便捉我去呀,你捉我父母做甚!你说是为了跟我家谈生意,哈,为何我林平之一路跟踪听到的是你图谋我家的辟邪剑谱!” 余沧海听到辟邪剑谱四个字,身子重重地震了一震。他死死盯着林平之,道:“当真可笑!图谋你家的辟邪剑谱?你家剑谱若有值得我图谋之处,如何这般轻易便抵挡不住?更何况,即便是我图谋你家剑谱,难道我是成心送我儿子去死的吗?!你杀我儿子在先,难道我便报不得仇泄不得恨了么!” 这两人一个遭逢灭门惨事,另一个则是痛失爱子,当下便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泰山派天门道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运起内力压下了二人的争吵。他也颇是为难,只能如此道:“余掌门,还有这位小兄弟。我刚刚听的是这位小兄弟先见到余掌门儿子调戏妇女,而后小兄弟拔剑相助,失手杀了余掌门儿子,可是如此?” 林平之点了点头,道:“正是,若非见到他调戏妇女,林平之并非爱惹事之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自家镖局招惹敌人!” 天门道人点了点头,又道:“而后余掌门听闻爱子被杀,怒火攻心,便携青城派杀了福威镖局满门,可是如此?” 余沧海也道:“正是如此,若非爱子被杀,我余沧海犯得着使这等狠辣手段对付一家镖局么,恁的失了身份!” 他二人都这般承认了,但天门道人还是老大难受。一个是路见不平出手,失手杀了人,一个是痛失爱子,出手泄愤,二人都有他们的道理,这可如何是好? 定逸师太是出家人,念了声佛号,道:“这位少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自是极好的,但错在出手无度,竟出了人命。余掌门为子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免出手太过狠辣,若要报仇,惩治这林平之一人便足够了,至多再算上他父母,如何便牵累了那般多的人命?” 林平之恭敬对定逸师太道:“林平之自是不想杀人的,可余沧海儿子武功不弱,纠缠厮打时才不慎杀了他。难道路见不平我能撒手不管么?” 余沧海也道:“灭门之事我确实做的过了,但我痛失爱子,当时哪里想的了那么多!何况酒摊之中和这小子一起杀我儿子的还有几个镖师,那些镖师人多,我自然是不肯放走一个了!我承认我青城派不该杀这许多人,这事做的不妥当,但难道我为子报仇也有错么?!” 定逸师太虽是方外人,可此时也解不开这方内事,无奈何只能叹了一声:“阿弥陀佛,二位都有错,都有理,阿弥陀佛……” 众人也都是点头,都觉得若是事情属实,那林平之路见不平自是对的,但失手杀人便错了,余掌门为子报仇自是对的,但牵累许多人命便又错了,福威镖局灭门之事,不好说,不好说啊。 天门道人想了想,道:“余掌门,听这林平之说,他父母在你青城派这里?” 余沧海面色难看,他本想否认,但想想纸如何能包住火,只要有心去查哪有查不到的事情,当下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是,我本待将他父母带回青城祭奠我爱子,天门道人有何指教么?” 天门道人叹了口气:“余掌门已是伤了如此多人命,唉,我天门不才,倒是愿意为你们两家调解调解,至不济也莫再伤了更多人命了。” 定逸也道:“是啊,是啊,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都愿意为此事调解,福威镖局已是死伤惨重,余掌门又何必再伤人性命呢。” 林平之大喜过望:“多谢师太,多谢道长!余掌门,我林平之一人做事一人当,福威镖局已有数十口人为林平之做的事搭上了性命,我林平之愿意以死谢罪,还请余掌门放了我父母!” 余沧海面色铁青,默不作声。 众人看余沧海脸色,都心道青城掌门定然是不情愿的了,怕是一心想用林平之父母来祭奠他爱子。但这又何必呢?江湖中讲究个祸不及家人,这林平之失手杀了你余掌门的儿子,你不也杀了福威镖局数十口人么,林平之既然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何不妨大度些,再杀他一人便够了,也成全他一片孝心啊。当下众人也都是纷纷劝解。 余沧海脸色愈发铁青,实在是迫于压力,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好!”俄而又死死盯着林平之:“明日我便让弟子把你父母带来,你别忘了你今日答应的事情。” 林平之面色淡然,点了点头:“自然,明日容我与父母见过最后一面,奉了父母最后一餐,便引剑自戕便是。” 林平之这话说的平淡,但却掷地有声。四周这些武功高强的前辈们都是暗暗佩服,心道:“这林平之虽然武功低微,但难得一颗孝心,更难得这般有胆魄,可惜了……” 余沧海心有不甘,狠狠地盯着林平之和王侠,道:“如此,你们可还要找什么交代?!” 林平之也不说话,只摇了摇头,站到了一旁。 王侠却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有,还是福威镖局之事。” 哐,余沧海手掌深深陷入桌里,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你还要什么交代!” 四周众人也是不满,这华山弟子是怎么回事,人家苦主都不要别的交代了,余掌门也算是丢了老大一个面子,这弟子怎么还是不依不饶的? 王侠好似没有看到四周人不满的目光,他只淡淡道。 “福威镖局死了多少镖师我不管,那是江湖事,你们自去江湖了。但福威镖局总号内还死了三个马夫,两个厨师,两个丫鬟,都是死于混乱之中,他们的性命我却要讨个公道。” 一时间,众人都是愣愣地盯着王侠,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王侠接着说道:“不止如此,我更要为福威镖局的南昌分号之事讨个公道。你们青城派在南昌放了一把火,不光把福威镖局分号烧了个精光,更把周围几十户百姓家居也烧了个精光。这把火害了周边百姓十二条人命,还有三十二人受伤,其中十七人落下残疾,还有几十户人房子被毁,衣食无着。” 王侠冷冷看着余沧海,朗声道:“余掌门,我要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第三十四章 妥协 “余掌门,我要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王侠这话一出,四周先是一片死寂,而后便是嗡嗡嗡的响了起来,声音竟比方才林平之与余沧海互相诘问时还要大。 余沧海面色涨得通红,他近乎是吼道:“胡言乱语!我青城派杀了那些镖师我承认,何时杀过马夫厨师还有丫鬟了!还有,你说的南昌分局之事我怎么不知晓,你竟敢抹黑我青城派?!” 王侠冷淡依旧,只是目中闪过一道光:“这么说,难道余观主曾约束过门下弟子,叫他们莫要滥杀无辜么?” 余沧海手掌捏的桌子咯咯作响,咬牙吐道:“自然!青城派乃是名门正派,如何能肆意杀伤百姓?!” 王侠点点头,又道:“但我方才所言也都是真的,福威镖局总号中死伤的下人还不好查,但南昌分局之事,诸位稍加打探便知,毕竟那镖局分号旁边都是一片焦黑废墟,我想这自然做不得假吧。” 众人皆是点头,这等容易查证之事,这华山弟子若是拿来作假那便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如此看来,青城派竟真的有弟子做下这等肆意放火以至于牵连周围民居之事?嘶,这事,于侠义道来看是大大的不该,按照各门门规,犯下这等罪行的弟子定然是要被清理门户的了,但青城派那些弟子并非蓄意要烧民居,只是牵连,虽然造成了许多死伤,但……但为此清理门户总觉得…… 余沧海涨红了脸道:“好,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此事我日后还要查证。便是真的,我门下弟子难道是蓄意放火烧毁民居么?” 众人都摇摇头,道:“自然不是。” 王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同样摇了摇头,道:“不是。” “好,”余沧海又道,“他们既然不是蓄意烧毁民居,那想必烧死烧伤许多人命也定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了,我说的可有错?” 众人都面露赞同之色,道:“没错,青城派也是名门正派,门下如何能有这等乖戾嗜杀的弟子。” 王侠也道:“没错。” 嘭,余沧海一拍桌子,道:“他们既非蓄意放火,也非蓄意杀人,那便是过失了!但虽是过失,毕竟造成许多人命,按青城门规也不能轻易放过!” 众人都称是赞道:“余观主说的对,虽非本意,但毕竟造成许多死伤,按门规确实该严惩,说的对!” 王侠也面露赞同之色,拱手道:“余观主说的对,确实不能放过。只是不知余观主要如何惩治那些弟子?” 余沧海面无表情,拂袖背对着王侠,声音冷淡道:“废去武功,如此可够?” 众人都“啊”的叫了一声,王侠却愣了一愣,半晌露出了一丝冷笑。 定逸师太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余馆主未免也太过严苛了罢,谁人未曾犯过错,但既然那些弟子并非蓄意作恶,只是行事不慎,那固然造成许多损伤,废去武功也太过严厉了吧。何不……何不罚他们面壁五年,还有拿出银钱来赔偿那些百姓?” 天门道人接着道:“师太说的有理,我等武林中人谁人不曾犯下过大错?既非刻意犯错,那有心改正便是了,余观主何不妨狠狠责骂他们一通,再罚他们去面壁几年,吃斋诵经为死者祈福,再发一笔丰厚银子给那些百姓,这样岂不很好么?” 何三七皱眉道:“虽是无心之失,但毕竟造成许多人命,若如二位所言那惩罚未免也太轻了些,余观主所说处置我认为倒很是恰当,也是警告门下弟子莫要莽撞行事。只是……” 定逸师太摇头道:“废去武功这等法子也太过严酷了。” 天门道人、天松道人还有周围人都是点头道:“确实,确实,好不容易练就一身武功,何苦废掉呢?不妨便让他们将此事铭记于心,也算是长个教训,日后多多的行善积德来弥补不也可以么?莫要因为一时过失便毁了年轻人啊!” 余沧海面无表情,冷冷道:“不可,门有门规,如何能轻易姑息?更何况,这里还有位打抱不平的少侠呢,若是不废了我那几个弟子的武功,这位少侠怕是要说我青城治门无方了吧!” 一时间众人都看着王侠,王侠站得直直的,环顾四周,在每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脸上都扫了一圈。 而后,王侠忽地冷笑一声,问道:“各位前辈都觉得余观主的处置严苛了?” 定逸师太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总要给年轻人一点改正的机会罢!王侠,你的心是好的,又何苦迫着余观主做这等处置呢?” 王侠扭头看着天门道长,问道:“天门师叔,你怎么看?” 天门道长缓缓道:“老道也觉得余观主处置严苛了些,一身武功来之不易啊,王侠贤侄,你不妨想想,若是你被废了武功那该是何等痛苦。” 王侠还不待他说完,便问向何三七:“前辈,你出身贫寒,现在依然是靠着小本生意过活,你怎么说?” 何三七皱眉道:“老头子年纪大了,虽然觉得余观主处置的很妥当,但……但,唉,总不忍心看着年轻人受这等处罚……要我说,不妨照着定逸师太和天门道长的吧,虽然处罚稍嫌轻了些,但总得给年轻人机会吧……” 余沧海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侠道:“王侠贤侄,你可对这些前辈说的有异议?你放心,你若心里觉得不服,那便只管对我说,我一定废了那几个不肖弟子的武功,把他们逐出师门!” 王侠面色涨得通红。 这便是江湖侠义道的前辈么?我王侠只知道不管过失还是蓄意,天下从来都是杀人偿命的道理,更何况是死伤了那么多人命!废去武功?面壁思过?拿出银钱?这些难道能给那些无辜死难者讨回公道?!难道能让那些有亲友死于烈火者满意?我不服!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把百姓死活放在眼中?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那等惨状么?死伤那许多人中,有孕妇,有婴儿啊!为何他们竟觉得废去武功都是严苛处罚呢?!为了让那些青城弟子日后行善积德改正错误,此时便不对那些亡魂做个交代么?!凭什么他们都把武林人士看得高出平民百姓一等?! 武功,不过是因为他们有武功在身,平民百姓所渴求的东西在他们眼中便是唾手可得,平民百姓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也便和蝼蚁无甚分别,只是不能毁了自己侠义道的大义罢了!这是什么侠义! 王侠刚要开口怒斥这些武林前辈,外面忽地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侠儿,退下吧。” 王侠和令狐冲浑身一震:“师父!” 慢悠悠的,一个身着儒袍,面带长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岳不群。 岳不群拱手向内厅中诸位高人问好:“岳某来晚了些许,还望众位见谅。” 内厅众人都是拱手道:“不敢,不敢,岳掌门请坐。” 岳不群却也不坐,拱手对余沧海道:“小徒孟浪了,还请余观主见谅,莫要伤了两家和气。” 余沧海从面皮上挤出一丝笑意,道:“不妨事,不妨事,王侠贤侄为百姓打抱不平,正是我辈侠义道的作风哩!” 他又道:“不知岳掌门对我的处置可还满意否?” 岳不群大摇其头,连道:“不可,不可。一来贵派弟子并非刻意,二来惩罚他们也于事无补,不妨便照定逸师太还有天门师兄方才说的,让他们勤练武功,日后才能为今日过失赎罪啊。” 岳不群又道:“啊呀,我这徒儿外出游历十年,十年不见他了,我倒还怪想念的,想必他那些师弟们也是如此的了。哈哈,诸位,岳某便先带诸弟子离开了,来日再叙!冲儿,侠儿,我们走!” 令狐冲连忙道了声是,看王侠木愣愣地盯着岳不群,他连忙扯了扯王侠的衣袖,道:“师兄,走了!” 王侠好像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走?哦,哦,好啊,走!” 王侠心中想笑,可不知怎的,他只感觉到无尽的悲哀,感觉到自己正走在一条没有人会理解的路上。 人人平等,人人互助,自己始终是相信这些的,这是后世给自己的烙印,可在这里,可今天…… 王侠看了看十年不见的师父,心中一酸,叹了口气,走出了刘府。 第三十五章 师徒 时至深夜,华山派众人下榻的客栈之中。 王侠独自坐在大厅,桌上是一壶清茶,一碟点心。他轻轻啜着茶水,目光幽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大厅旁侧通往楼上客房的楼梯上响起吱呀之声。 王侠转头看去,岳不群正慢慢从楼梯上走下。王侠连忙站起,对岳不群施了一礼。 岳不群摆了摆手,示意王侠坐下,他自己也坐到王侠对面,伸手倒了一杯清茶。岳不群轻轻晃动着茶杯,看着杯中荡漾出的波纹,幽幽问道:“侠儿,怎的还不睡?” 王侠低眉阖目道:“弟子这些年睡的都晚,现在时辰还早,并无睡意。” 岳不群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又轻轻晃了晃茶杯,气氛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半晌,岳不群忽道:“你不是没有睡意,你是不甘心。” 王侠手中茶杯轻轻抖了抖,溅出两点水花。王侠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精光四溢,他道:“是,弟子不甘心。” 岳不群啜了口茶水,捋了捋胡须,问道:“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王侠冷冷道:“不甘心十数条人命得不到交代,不甘心平民百姓没了公道。” 岳不群挑了挑眉头,道:“我便知道是如此了,侠儿,你一向倔得慌。” 王侠目光清亮地看着岳不群,并没有说什么。 岳不群叹了口气,晃晃手中茶杯,指着杯中茶水对王侠道:“侠儿,你看这茶,你觉得它纯么?” 这客栈乃是衡山城中不大不小的一个客栈,二人喝的也不是多少两银子一斤的名贵茶叶,不过是客栈摆在桌上任由客官饮用的糙茶粗茶罢了,哪里配得上纯这一字? 王侠摇了摇头,只看着岳不群。 岳不群啜了口茶水,接着道:“是了,这茶不纯,糙得很。可就是它糙,我们才消受得起。那些名贵茶叶,最名贵的自然是入了京城了,次一等的给了达官贵人,剩下的茶叶也是金贵无比,那些茶叶泡出的茶自然好喝,自然是纯的,但我们喝上一次就得伤筋动骨,不值得。你看这粗茶,它不纯,喝着糊涂得很,但我们消受得起。” 王侠也瞧着杯中略带浑浊的茶水,半晌,他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话,只是摇头。 岳不群又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倔得慌,侠儿。青城派余观主也是一代宗师人物,他门下弟子固然犯了大错,可总算不是故意,既非故意,那便情有可原。再者说了,余观主已是自请废去弟子武功了,但你也看到,厅中诸多英雄好汉哪个不觉得这惩罚严苛了?我知道,你一直把平民百姓看得跟我们江湖中人是一样的,这话自然是不错的,佛祖都说过众生平等。可你要想想,我们毕竟有平民百姓没有的东西,我们那一身武功能办到他们办不到的事情,这便是不一样了。” “你再想想,侠儿。当时诸多好汉都认为余观主处置的有理,法度森严,你若还出言反对,逼迫余观主杀他那两个弟子,那我们华山派会被别人怎么想?定然是要被扣上仗势欺人的名头了,这岂不是给我们华山派招来天下门派的白眼么?” “你还年轻,年轻自然气盛,凡事都想着讲个公道。我当年也是这般教导于你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可当年是为了教你何为正道。现在我要教你的是,这江湖中的事情,有时候你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唉,侠儿,华山派此时若是足够强盛,无惧天下白眼的话,为师今日自然不会阻止于你,可你也看到了……唉……” 王侠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岳不群笑了一笑,道:“这便是了,侠儿,有的事情日后再去做也不迟,待得你将来成就先天,这天下谁人敢说半个不字?那时你尽可施展胸中侠义了!” 王侠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只是岳不群没有看出来。 “来!侠儿,十年不见,我倒要考校考校你的功夫长进了多少!” 岳不群话音刚落,笼在袖袍中的右手便成掌打来,手掌去时好似封住了王侠四面八方,叫他只能硬接不能闪避。 王侠也不去拆解,他在军旅中度过了五年,战阵之中讲究的便不是见招拆招,而是大开大合以力服人以势压人,这五年来王侠不论剑法还是什么,都深深刻上了军旅印记,气势雄浑刚猛。此时见岳不群一掌打来,王侠不闪不避,同样是没有半点花哨的一掌打去。 轰,两人手掌接触时,便好似刮起了大风一般,衣袖都是无风自荡,诡异的是两人周身一尺开外便分毫异状都没有,劲风都被封锁在两人周身一尺之内。 王侠面色平淡自若,岳不群脸上却忽地白了一下。 而后岳不群脸上突地闪过一丝紫色,已然运起了华山秘传的紫霞神功。王侠脸色稍有变化,也是运起混元功,手上又加了两分力。 岳不群脸色大盛,他本以为运起紫霞神功后便可压下自己这大弟子,不想竟还是被压了下来,真不知道王侠的功夫是怎么练的! 半晌,两人都停了下来。 岳不群脸上大汗淋漓,王侠脸上则依然是半点异状都没有。 岳不群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侠儿,我本以为你如今也才刚刚踏入炼髓两三年,不想你竟已炼髓大成了……唉,当真是……” 王侠摇头道:“弟子当年下山没有多久便有了一番奇遇,在山中遇到一条菩斯曲蛇,借着蛇胆便一举冲入炼髓境,省了几年的水磨工夫。” 岳不群连道:“怪不得,怪不得,你那般早便入了炼髓境界,气血旺盛骨髓活跃,你根基又打的牢固,练功自然事半功倍。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岳不群又问了些王侠十年间的游历见闻,也是啧啧称赞。 夜色更深,岳不群道一声:“侠儿,快去歇息吧,明日还有林平之那档子事呢。” 王侠点了点头,岳不群便径自上楼去了。 王侠目光幽深地看着杯中有些浑浊的茶水,运起内力,将茶水蒸得干干净净。 他目光依然清亮,依然坚定,体内混元功运转得大气磅礴。看着岳不群离去的方向,王侠摇了摇头。 擦去桌上水渍污迹又摆好茶碗后,王侠也是回了客房,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林平之 天色已然大亮,林平之站在衡山城门口,定定地看着远方。 …… 呼,呼,林震南夫妇两人共乘一马,正朝着衡山城赶去。 两人身前身后都是青城派弟子,一个个都是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这些青城弟子也是昨天收到的消息,让他们今日把林震南夫妇从关押之处带到城里。 当然,余沧海同样告诉他们,让他们尽量在昨晚把辟邪剑谱的消息弄到,实在弄不到的话便算了,只是千万别动用酷刑,不然今日青城派便要落得个人人鄙夷的下场了。这些弟子也是好生无奈,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亦或是威胁要动用酷刑,林震南夫妇始终不肯吐露辟邪剑谱的下落,让他们好生窝火。 林震南夫妇此时心情则是激动无比,青城派竟然要把他们放了,竟然要让他们与儿子团聚,林震南夫妇当真觉得好似做梦一般。 尽管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受到折磨,苦不堪言,但此时林震南夫妇脸上却是狂喜。是儿子,定然是儿子做的,做的好! 呼呼,呼呼,他们不住地喘着气。连日的折磨摧垮了他们的身子,也幸亏他们常年习武,此时也不过是较以往虚弱许多,好生调养一阵便可以,若是换了平常人,此时怕是得大病一场。 终于,他们终于看到了衡山城的城门。 远远地他们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林平之便昂首站在城门前,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人。 “儿子!”他们狠狠抽着身下的马匹,只盼着能早点到儿子身边。 …… 林平之眼中映出父母飞马赶来的样子,他好像能听到父母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他也是声音哽咽,忍不住大叫:“爹!娘!” 身后一众武林中人都是感慨,恒山派的弟子们更是不少都拭起泪来,定逸师太默念佛号。 踏踏,踏踏,林震南夫妇消瘦的脸庞在林平之眼中越发清晰。踏踏,踏踏,瘦削了不知多少的林平之的样子也映在林震南夫妇眼中。 “儿子!” “儿子!” “爹!娘!” 三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林震南平日里常常教导林平之,男子汉大丈夫可流血不可流泪,可此时他自己却是老泪纵横,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庞哽咽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心中苦楚更甚林震南几分,她平日最是疼爱林平之,不论什么好物事总是先搬到林平之房中。如今看到儿子这般憔悴模样,当真是心如刀割。 林平之则是看到往日和蔼可亲,气度非凡的父亲如今消瘦如此,憔悴如此,原本雍容华贵的母亲也衰弱如此,更兼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想到今日将要迎来的离别,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三人痛哭良久,瞧得周围武林中人都是唏嘘不已,各自叹息,都想到了自家的父母妻儿,一时间看着林平之的目光都是惋惜。 半晌,三人悲痛方才过去。 林震南夫妇眼泪还未干的脸上露出笑意,对林平之喃喃道:“过去了,过去了,儿子,不要怕,都过去了!我们今后好好过日子,不报仇了,也不开镖局了,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给你找一个好姑娘,说一个好亲事,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再不想这些事了!” 林平之狠狠点了点头,心中虽为自己将死而伤感,却仍然笑着对父母说:“是啊,咱们以后就开开心心平平淡淡过日子,再不想这些事了!” 他伸手扶起林震南夫妇,笑道:“来,爹,娘,我给你们引荐几位高人,多亏了他们分说调解咱们一家才能重聚哩!” “来,爹,娘,这位是恒山派的定逸神尼,为人正直,多亏她老人家怜悯儿子才能见到你们。” 林震南夫妇面容肃穆,重重地一揖到底:“多谢师太救命之恩,多谢师太让我们一家团聚!若是没有师太,我们怕是只能在阴曹地府才能阖家团聚了!师太大恩大德,我们定当当牛做马来报!” 定逸面带愧色,道声:“阿弥陀佛。”她轻轻避开林震南夫妇那一揖,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平之又带着父母来到天门道人面前,道:“这位是泰山派的天门道长,此事也是多亏了道长相助。” 林震南夫妇又是一揖到底,天门道长面色唏嘘,也是避开了那一揖,摇头叹息。 “这位是何三七前辈……” “这位是华山派岳掌门……” “这位是华山派王侠少侠……” 王侠轻轻扶住朝他作揖行礼的林震南夫妇,摇了摇头道:“王侠当不起……” 林平之也是朝王侠做了一揖:“少侠古道热肠,林平之感激涕零。” “诸位前辈鼎力相助,让林平之与父母重聚,林平之感激不尽!” 林平之又带着父母到了余沧海面前,林震南夫妇面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林平之却向着父母摆了摆手,道:“爹,娘,这也多亏了余观主宽宏大量,这才让我们家人团聚……我们……我们……我们还是莫忘了余观主恩德罢!” 林震南身子一震,他自然知道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让他们日后再莫要去寻仇了,安安稳稳度日便是!他心中苦涩,自己年轻气盛的儿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啊! 王夫人也是眼睛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林震南夫妇面色复杂,对着余沧海一揖:“余观主恩德,我二人……我二人感激不尽!” 余沧海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受了这一礼,瞧了林平之一眼。 林平之面上笑了笑,道:“余观主放心,我昨日答应你的事情今日定然做到。只是劳烦余观主稍等一会,林平之父母这几日怕是水米不进,且容林平之为他们奉上一餐。” 余沧海点了点头,涩声道:“你自请便是。” 不一会儿,四周江湖中人便让开了一条道来,几个江湖人搬来了椅子桌子,放到前面。 林平之拱手道谢,那些江湖人纷纷道:“公子心地至孝,我等佩服,却千万莫要客气,折煞我等了!” 而后,向大年等人亲手端了些清淡粥食上来,放在桌上,对林平之道:“令尊令堂多日疲惫,不宜进油腻食物,故而我们上了些清淡粥点,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林平之拱手道:“不敢,多谢几位关心。” 林平之扶过林震南夫妇坐到椅子上,脸上漾着笑意,道:“来,爹,娘,儿子为你们奉一餐。” 林震南夫妇心中既是感动又是疑惑,道:“平儿,你这是?” 林平之笑道:“多日未见爹娘,想到过去不曾好好孝顺二老,心中有愧啊,故而今日为爹娘奉食。”他怕林震南夫妇心中起疑,便扯开话题来,只想好好地尽自己最后一点孝心。 三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起粥食来,林平之不时为父母夹菜,又怕粥烫了,频频为父母把粥吹凉。 仪琳嘤嘤抽泣了起来,定逸眼眶也是红了,轻轻擦去仪琳面上的泪珠,道:“仪琳,莫要哭了,莫要哭了。莫扰了他们……唉……” 仪琳当即捂住了嘴,强忍着哭声。 四周不少英雄好汉也是红了眼睛,各自都想到家里父母妻小,眼见得这一家子便要骨肉分离了,各自心中都是不忍。 余沧海脸上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下去,只是笼在袖袍中的手紧了紧。 不一会儿,林家这顿早饭便算是用完了。 林平之拿着热毛巾,细细地为父母擦过了嘴,一时间手竟有些发抖,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平之放下毛巾,哽咽道:“爹,娘!平之对不起你们!” 林震南夫妇俱是大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怎么儿子竟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来?二人心中都是起了阴霾,好像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林平之又是转身对着定逸师太等人,道:“多谢各位武林前辈高人的调解,林平之才得以见到父母,林平之已是心满意足!” 他又对着余沧海深深一揖:“多谢余观主大发慈悲,允了林平之一人做事一人当,林平之感激不尽!” 林震南夫妇听得这话几乎吓得昏死过去,王夫人号道:“平儿,你在说什么!” 林平之眼泪簌簌流下,双膝跪下,当当当,对着父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擦去脸上灰尘泪水,笑道:“爹,娘,孩儿失手杀了余观主爱子,累得镖局死伤那么多性命。而今允了余观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便用孩儿性命抵了孩儿过失!” 他哽咽道:“只是……只是……只是爹娘日后再见不到孩儿了……孩儿不孝,不能侍奉爹娘了!” 林震南浑身发抖脸色青黑,王夫人更是昏死了过去。 林平之又对林震南道:“爹,日后便带着娘好生过日子,孩儿一命能救回二老已然心甘情愿了,莫要再想着报仇的事情,好生过日子!” 林震南浑身颤抖着,想要起身却站不起来,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根手指死死指着林平之,嘴唇啊啊开合着,发出些不明的声音。 林平之凄然一笑,拔出腰间长剑,对着黑压压的一片江湖好汉道:“林平之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引剑自戕于此,从此便了了林家和青城派的恩怨,还请诸位高人作证!” 定逸默念佛号,天门面带不忍,何三七肩上的馄饨摊放下又扛起。 余沧海锵然拔剑,在手掌划下一道血痕,冷冷道:“只要你林家不来招惹我青城派,我余沧海保证,绝不去你林家寻仇。” 林平之大笑道:“多谢余观主了!爹,娘,好好过日子!” “平之不孝,先走一步了!” 锵,他手中长剑绕着自己脖颈一绕,一道血泉当即从咽喉处飙出,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林震南夫妇,嘴唇瓮动着,闭上了眼睛。 林震南死死指着林平之,大叫一声:“儿子!”而后竟昏死了过去。 余沧海面色抽搐了一阵,大袖一挥,道:“青城弟子,我们走!” 他又对着刘正风拱手道:“余某人怕是不能参与刘三爷你的金盆洗手了,便告辞了!” 刘正风叹了口气,拱拱手:“余观主走好。” …… 此时阳光甚烈,青城派便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处,林平之的尸首已被妥善收好,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棺材中。 王侠叹了一声,袖袍中那柄预备打落林平之长剑的匕首放了下去。 江湖仇杀,没有谁对,没有谁错。他王侠能为平民百姓讨公道,可这江湖的事,他是说不出谁对谁错的……这就是江湖。 第三十七章 金盆洗手 林平之既死,林震南夫妇又因悲痛过度昏死了过去,刘正风嘱咐弟子妥善收拾了林平之遗体,用上好棺木收敛了,又将林震南夫妇接到刘府暂住。福威镖局与青城派这段恩怨便在江湖好汉的见证下以这种方式过去了,可是……这段恩怨真的能过去么?、 他们的事我们日后再说,现在马上便有件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事了。 …… 岳不群率领众弟子径往刘府拜会。一派掌门都来了,刘正风自是亲自出来迎接,没口子的道谢。岳不群甚是谦和,满脸笑容的致贺,和刘正风携手走进大门。天门道人、定逸师太、闻先生、何三七等也都降阶相迎。 各人寒暄得几句,刘府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这天正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到得已时二刻,刘正风便返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王侠便与华山弟子一起,与道贺宾客混在一处。他自是清茶一盏,冷冷瞧着满堂所谓的英雄好汉,心中还想着这几日的事情。 王侠缓缓摇了摇头,心道:“我错了。我之前一心以为只替百姓伸冤便是道义了,因为江湖中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故而我从不去管江湖仇杀。便是福威镖局那事,林平之固然先杀了余沧海儿子,但余沧海若只杀他一人我自不该去阻拦,可他却杀了那许多镖师,于情于理我都该找他问罪才是,还有林平之自戕之事,我心中明明不忍的,却依旧没去阻拦,不也是想着林平之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么,可现在想想,我倒觉得我做错了。” 王侠晃了晃茶杯,出神地想着:“我既然心有不忍,既然觉得青城派做的不对,那我为何不去阻拦?江湖规矩关我何事,我只顺着我本心便是,我觉得他们做的不对那我便出手,有什么好顾忌的!还有今日,明知嵩山派要用刘正风家眷逼迫于他,这乃是正魔倾轧,按理不论使出如何狠辣手段都是冠冕堂皇。但我就是看不惯,看不惯的事,我今日便管上一管,去他的江湖规矩,一切便照着我心里想的来!” 王侠既有了如此念头,顿觉心中豁然开朗,一阵畅快,便如去了胸中块垒一般。他强忍住仰天长啸的冲动,对师弟师妹们道:“啊呀,我忘了一件东西在客栈了,师弟师妹你们且在这里,我回客栈取了东西,马上便来!” 说罢也不待令狐冲他们回话,王侠便急匆匆地出了刘府。 …… 刘府中众人忽听到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跑,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贺。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群雄一听,都吃了一惊:“刘正风金盆洗手,封剑归隐,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甚么相干?怎么皇帝下起圣旨来?难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杀头抄家诛九族的大罪啊。”哪知刘正风竟是镇定如恒,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向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微臣刘正风听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雄一见,无不愕然。 ????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站起身来,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刘将军,此后你我一殿为臣,却又何必客气?”刘正风道:“小将本是一介草莽匹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泽广被,令小将光宗耀祖,却也是当道恩相、巡抚大人和张大人的逾格栽培。”那官员笑道:“哪里,哪里。”刘正风转头向方千驹道:“方贤弟,奉敬张大人的礼物呢?”方千驹道:“早就预备在这里了。”转身取过一只圆盘,盘中是个锦袱包裹。 ????刘正风双手取过,笑道:“些些微礼,不成敬意,张大人哂纳。”那张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刘大人却又这般多礼。”使个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过去。那差役接过盘子时,双臂向下一沉,显然盘中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并非白银而是黄金。那张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务在身,不克久留,来来来,斟三杯酒,恭贺刘将军今日封官授职,不久又再升官晋爵,皇上恩泽,绵绵加被。”早有左右斟过酒来。张大人连尽三杯,拱拱手,转身出门。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外。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人脸色又是尴尬,又是诧异。 ????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中,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一个“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作出种种肉麻的神态来,更且公然行贿,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鄙夷之色。年纪较大的来宾均想:“看这情形,他这顶官帽定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得了巡抚的保举。刘正风向来为人正直,怎地临到老来,利禄熏心,居然不择手段的买个官来做做?” ????刘正风走到群雄身前,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无人肯座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左首是年寿最高的**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张金鳌本人虽无惊人艺业,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及名望均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群雄纷纷坐定,仆役上来献菜斟酒。米为义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只听得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拍、砰拍的连放了八响大爆竹。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子弟,都涌到大厅来瞧热闹。刘正风笑嘻嘻的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还礼。刘正风朗声说道:“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众位年轻朋友。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实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兄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中原因。兄弟已受朝廷恩典,做一个小小官儿。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讲究义气;国家公事,却须奉公守法,以报君恩。这两者如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从今以后,刘正风退出武林,我门下弟子如果愿意改投别门别派,各任自便。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个见证。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恕不过问了。”说着又是一揖。 群雄早已料到他有这一番说话,均想:“他一心想做官,那是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反正他也没得罪我,从此武林中算没了这号人物便是。”有的则想:“此举实在有损衡山派的光彩,想必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十分恼怒,是以竟没到来。”更有人想:“五岳剑派近年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生得人钦仰,刘正风却做出这等事来。人家当面不敢说甚么,背后却不免齿冷。”也有人幸灾乐祸,寻思:“说甚么五岳剑派是侠义门派,一遇到升官发财,还不是巴巴的向官员磕头?还提甚么‘侠义’二字?”群雄各怀心事,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本来在这情景之下,各人应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恭维他甚么“福寿全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等等才是,可是一千余人济济一堂,竟是谁也不说话。 ????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死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拍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让两截断剑堕下,嗤嗤两声轻响,断剑插入了青砖之中。 ????群雄一见,皆尽骇异,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以手劲折断一口寻常钢剑,以刘正风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折断一口宝剑,则手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闻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也不知是他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然甘心去投靠官府。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 第三十八章 出手 “且住!” “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王侠运起轻功,从客栈出来,也不走街上,只从房檐屋顶上向着刘府奔去。原来他此时已换下了身上华山弟子的装束,身着一身青黑色的衣裳,面上更用黑巾蒙着,整个人便好似鬼魅一般,教人看不出他的来历。这身装束若是从大街上走,便是身法再高也得给人记下行迹,那便不难查到他是何人了,故而他专挑房檐屋顶走。 待得他赶到刘府,正听到上面两句话,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是赶上了。” 刘府武林中人众多,王侠虽然已炼髓大成,甚至隐隐有要步入炼心之关的迹象,但毕竟还不是先天。江湖中能人众多,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轻功能瞒得过众多高人的耳目,当下也是收敛了气息,一寸寸地在屋顶上挪过去。也幸亏这时人多嘈杂,不然他也没有十全把握不被发现,这要是在嵩山派发难前便被人发现了,那他也不用想着去救刘正风家人了,怕是当场便要被围攻而逃。 王侠一寸寸挪到后堂,便看到屋顶上蹲着几个嵩山派弟子,估摸着是在监视刘正风家眷。王侠也是老大为难,若是正面动手他自然可以轻松战胜这些嵩山弟子,但便是交手几招也是会发出声响的,到时便给人发现了。 王侠心道:“我不妨便在这里等着,等到嵩山派向刘正风问罪我再找个机会出手。唉,只是我一人出手,又哪里能救出几人呢,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正这时,刘正风已是妥协道:“那在下金盆洗手之日,延至明日午时再行。请各位好朋友谁都不要走,在衡山多盘桓一日,待在下向嵩山派的众位贤侄详加讨教。” 王侠心道:“要来了!”他也是屏气凝神,调整内息,腰间特意换上的一把普通连鞘长剑也是随时准备出鞘。 曲非烟此时正在后堂跟刘菁嬉闹,一个黄衫男子却拦着她。她忽地叫道:“喂,你这是干甚么的?我爱跟谁在一起玩儿,你管得着么?” 那个黄衫男子道:“你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许乱说乱动,过得一会,我自然放你走。” 费过一番唇舌后,那男子竟然指明不让刘菁走动。 刘正风愈听愈气,寻思:“哪一个大胆狂徒到我家来撒野,居然敢向我菁儿无礼?” 刘正风二弟子米为义闻声赶到后堂,只见刘菁和曲非烟手携着手,站在天井之中,一个黄衫青年张开双手,拦住了她二人。米为义一见那人服色便知是嵩山弟子,不禁心中有气,大声道:“这位师兄是嵩山派门下罢,怎不到厅上坐地?” 那人傲然道:“不用了。奉盟主号令,要看住刘家的眷属,不许走脱了一人。”这几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说得骄矜异常,大厅上群雄人人听见,无不为之变色。 ????刘正风大怒,向史登达道:“这是从何说起?”史登达道:“万师弟,出来罢,说话小心些。刘师叔已答应不洗手了。”后堂那汉子应道:“是!那就再好不过。”说着从后堂转了来,向刘正风微一躬身,道:“嵩山门下弟子万大平,参见刘师叔。”刘正风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朗声说道:“嵩山派来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齐现身罢!” ????他一言甫毕,猛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几十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黄衫。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着刘正风,在一千余人之中,谁都没有发觉。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甚么意思?太欺侮人了!”史登达道:“定逸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夫人,他的两个幼子,以及刘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后心。 王侠心道:“当年便觉得嵩山好不要脸,今日一看,更是如此!要动手便动手,要质问便质问,拿人家眷威胁,算什么正派!今日这事我管定了,绝不再像林平之那事般无所作为,定要遂了我本心!” 刘正风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史登达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身前。刘正风左手疾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双臂向上挡格,刘正风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插向他双眼。史登达无可招架,只得后退。刘正风一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只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将上来,刘正风更不回头,左腿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辨声抓出,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提起,向史登达掷去。他这两下左腿反踢,右手反抓,便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部位既准,动作又快得出奇,确是内家高手,大非寻常。嵩山群弟子一怔之下,一时无人再敢上来。 站在他儿子身后的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的道:“天下英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为肉泥。”此言倒非虚声恫吓,这嵩山弟子倘若当真伤了他的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嵩山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无人能加阻止,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 王侠正在房顶上腾挪位置,预备一会以最快速度动手救人,虽瞧得真切,也无暇去打落那暗器。反正不管那金盆是否完好,刘正风今日都得动手的。 刘正风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第四师弟费彬、一套大嵩阳手武林中赫赫有名,瞧情形嵩山派今日前来对付自己的,不仅第二代弟子而已。金盆既已被他踹烂,金盆洗手之举已不可行,眼前之事是尽力一战,还是暂且忍辱?霎时间心念电转:“嵩山派虽执五岳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千余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当下拱手还礼,说道:“费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躲在屋顶,受那日晒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来,一齐都请现身罢。单是对付刘某,费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 费彬微微一笑,说道:“刘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单是和刘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刘师兄这一手‘小落雁式’。嵩山派决不敢和衡山派有甚么过不去,决不敢得罪了此间哪一位英雄,甚至连刘师兄也不敢得罪了,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前来相求刘师兄不可金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均想:“刘正风是否金盆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 果然听得刘正风接口道:“费师兄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小弟了。刘某只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儿女俱幼,门下也只收了这么**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刘某一举一动,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 定逸师太又插口道:“是啊。刘贤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麻绿豆官儿,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爱升官发财,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啊。我瞧刘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费彬道:“定逸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这件大阴谋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各位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岂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肮脏狗官的龌龊气?刘三爷家财万贯,哪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雄均想:“这话倒也有理,我早在怀疑,以刘正风的为人,去做这么一个小小武官,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刘正风不怒反笑,说道:“费师兄,你要血口喷人,也要看说得像不像。嵩山派别的师兄们,便请一起现身罢!” 只听得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道:“好!”黄影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口,这轻身功夫,便和刚才费彬跃下时一模一样。 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定逸师太等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这二人同时拱了拱手,道:“刘三爷请,众位英雄请。” 丁勉、陆柏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来还礼,眼见嵩山派的好手陆续到来,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罢,只怕刘正风非吃大亏不可。 定逸师太气忿忿的道:“刘贤弟,你不用担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刘正风苦笑道:“定逸师太,这件事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里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某此刻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哥到嵩山派左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致嵩山派的诸位师兄来大加问罪,好好好,是刘某对莫师哥失了礼数,由我向莫师哥认错赔罪便是。”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眯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深厚,说道:“此事怎地跟莫大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现身。 刘正风苦笑道:“我师兄弟不和,武林朋友众所周知,那也不须相瞒。小弟仗着先人遗荫,家中较为宽裕。我莫师哥却家境贫寒。本来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是师兄弟?但莫师哥由此见嫌,绝足不上小弟之门,我师兄弟已有数年没来往、不见面,莫师哥今日自是不会光临了。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左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哥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么多位师兄来对付小弟,连刘某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费彬向史登达道:“举起令旗。”史登达道:“是!”高举令旗,往费彬身旁一站。费彬森然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跟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半分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厅中众人俱是骇然失色,一时间被东方不败这名字震得呆愣了一晌,便是那些看守刘正风家眷的嵩山弟子也是吐了口气。 王侠目中精光一闪,心道:“便是此时!” 他运足内力,用力一踏,只听得屋顶一处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瓦片并着木条一并落下。 群雄正是惊骇时,不成想房顶竟然垮塌了,都是下意识运起轻功,躲开落下的瓦片木块等物。 他们这运起轻功一躲,厅中顿时便拥挤起来,嵩山派弟子也受了他们的冲撞,一时间竟阵型竟有些散乱。 王侠踏出那一脚后便全力运起身法,借着灰尘声响的遮掩,悄悄入了厅堂,正是靠近嵩山弟子的那一侧。 王侠见嵩山弟子阵型散乱,人人都是下意识地挡住那些闪避之人的力道,心里也是一喜。 几下兔起鹘落间,他便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嵩山弟子那里。 忽地,他手中长剑锵地发出一声剑鸣,大厅中突地亮起了璀璨剑光。 费彬等人心道不好,已是看到了王侠,手中正要出手,又颓然放下。 原来王侠出剑何等之快,战阵之中讲究的便是快狠,更兼他有心打无心,竟是将靠前的六七个嵩山弟子手中长剑全部打落,劲力一吐,竟将那六七个弟子看住的家眷往刘正风那边推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 发难 这几下兔起鹘落间,六七个刘府家眷已是被王侠运劲推向了刘正风那边,嵩山派众人竟未来得及反应。 王侠心中松了一口气,心道:“本来想着能救出二三人便不错,现在竟比预备的还好一些,也算是大幸了。”他也未放松警惕,手中长剑剑锋颤动,剑势森然,笼罩住想要追回刘府家眷的嵩山弟子,一时间嵩山弟子竟无人敢上前。 另一边,刘正风和他几个亲传弟子反应也是迅速无比,即刻将几个家眷护在中间。 说是家眷,被救出的那几人大多是刘正风的亲传弟子,唯有刘正风最疼爱的小儿子刘芹被王侠救了出来。刘正风的夫人,还有他的长子,还有刘菁都还被嵩山派挟持着。 这几下动作,厅中众人过得几息才反应过来,顶上还不时有瓦片木块和灰尘落下,厅中却是没了声息。人人都心道:“好高的功夫!” 费彬勃然变色道:“你是何人?!是否是刘正风勾结的魔教同党?!” 他这话一出,厅中群雄登时变色,不少人身上刀剑已然出鞘,面上带着杀气。这些人都是有亲友或是师长死在魔教中人手下,对魔教中人是欲杀之而后快,此时见得王侠黑巾蒙面,武功又如此之高,更兼想起之前费彬质问刘正风勾结魔教,便都认定此人定是出来帮刘正风的魔教中人了。 王侠听得这话却是大笑道:“原来路见不平的便是魔教么,我倒觉得拿人妻小胁迫于人的才是魔教作风哩,嵩山派的诸位,五岳剑派自诩名门正派,怎的用起这种手段了,莫不是学的魔教?!” 费彬等人面上涨得血红,怒斥道:“放肆!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用什么手段对付都不嫌过!刘正风勾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你又为刘正风说话,不管你是何门何派,今日起便也是勾结魔教的败类!” 刘正风连连对王侠道:“多谢兄台仗义出手,兄台还是快走吧,莫要被刘正风牵连了!” 王侠默然站在那里,手中剑锋依然指着嵩山派的众多弟子。 刘正风向着王侠拱了拱手:“兄台大恩,刘正风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 他又高声道:“诸位,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 费彬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只侧头瞧着三师兄陆柏。 陆柏细声细语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 刘正风本来神色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登时变色,口唇紧闭,并不答话。 丁勉这时突然厉声喝道:“你识不识得曲洋?”他说话间运起内力,这七个字吐出口来,人人耳中嗡嗡作响,不少人心中骇然,为他气势所震。 刘正风仍不回答,过得良久,他才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都未想到刘正风竟会承认魔教长老是他的知交好友。 费彬脸上现出微笑,道:“你自己承认,那是再好也没有,大丈夫一人作事一身当。刘正风,左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抉择。” 刘正风宛如没听到费彬的说话,神色木然,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群雄见他绸衫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足见他定力奇高,在这紧急关头居然仍能丝毫不动声色,那是胆色与武功两者俱臻上乘,方克如此,两者缺一不可,各人无不暗暗佩服。费彬还未说话,王侠已是朗声大笑。 费彬怒道:“鬼鬼祟祟之辈,笑甚么?!” 王侠笑道:“左盟主定是要刘三爷亲手杀了曲洋了,可是如此?” 费彬面露诧异,点了点头,朗声道:“刘师兄,只要你亲手杀了曲洋,那便还是江湖正道众人,还是侠义道的好兄弟!” 群雄均想:正邪不两立,魔教的旁门左道之士,和侠义道人物一见面就拚你死我活,左盟主要刘正风杀了曲洋自明心迹,那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王侠面上却是露出一丝冷笑,心道:“一群卑鄙之人而已。”卑鄙之人何时懂得这等风光霁月之事了,心中还不知要如何编排呢。 刘正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他和我十余次联床夜话,偶然涉及门户宗派的异见,他总是深自叹息,认为双方如此争斗,殊属无谓。我和曲大哥相交,只是研讨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欢吹箫,二人相见,大多时候总是琴箫相和,武功一道,从来不谈。”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续道:“各位或者并不相信,然当今之世,刘正风以为抚琴奏乐,无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箫,在下也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王侠哈哈大笑,笑道:“刘三爷呀刘三爷,你,你可真是……” 群雄都心道:“这人定也是以为荒谬的了,是了,哪有因为音律便结交魔教中人这般道理的!” 哪知王侠目中流露鄙夷神色看着厅中群雄,道:“刘三爷你与一群庸碌之人说起这等高洁之事,他们岂有相信的道理?哈哈,好笑,好笑!” ???群雄都是面露怒色,不过是顾忌王侠根脚不明更兼他武艺高强才都不敢出手罢了。 费彬冷哼一声,不去理睬王侠言语,对刘正风道:“你与曲魔头由音律而结交,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左盟主言道:魔教包藏祸心,知道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兴旺,魔教难以对抗,便千方百计的想从中破坏,挑拨离间,无所不用其极。或动以财帛,或诱以美色。刘师兄素来操守谨严,那便设法投你所好,派曲洋来从音律入手。刘师兄,你脑子须得清醒些,魔教过去害死过咱们多少人,怎地你受了人家鬼蜮伎俩的迷惑,竟然毫不醒悟?” 定逸师太也道:“是啊,费师弟此言不错。魔教的可怕,倒不在武功阴毒,还在种种诡计令人防不胜防。刘师弟,你是正人君子,上了卑鄙小人的当,那有甚么关系?你尽快把曲洋这魔头一剑杀了,干净爽快之极。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千万不可受魔教中歹人的挑拨,伤了同道的义气。”天门道人点头道:“刘师弟,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所共知,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须杀了那姓曲的魔头,侠义道中人,谁都会翘起大拇指,说一声‘衡山派刘正风果然是个善恶分明的好汉子。’我们做你朋友的,也都面上有光。” 刘正风并不置答,目光射到岳不群脸上,道:“岳师兄,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这里许多位武林高人都逼我出卖朋友,你却怎么说?” 岳不群道:“刘贤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辈武林中人,就为朋友两胁插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魔教中那姓曲的,显然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设法来投你所好,那是最最阴毒的敌人。他旨在害得刘贤弟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包藏祸心之毒,不可言喻。这种人倘若也算是朋友,岂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这种算不得朋友的大魔头、大奸贼?” 群雄听他侃侃而谈,都喝起彩来,纷纷说道:“岳先生这话说得再也明白不过。对朋友自然要讲义气,对敌人却是诛恶务尽,哪有甚么义气好讲?” 刘正风叹了口气,待人声稍静,缓缓说道:“在下与曲大哥结交之初,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最近默察情势,猜想过不多时,我五岳剑派和魔教便有一场大火拚。一边是同盟的师兄弟,一边是知交好友,刘某无法相助那一边,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刘某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与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牵连。去捐了这个芝麻绿豆大的武官来做做,原是自污,以求掩人耳目。哪想到左盟主神通广大,刘某这一步棋,毕竟瞒不过他。” 他心中则道:“唉,风光霁月果然不为庸人所理解,这位兄台说得对,这些卑鄙之人是从不相信君子之交的。朋友?呵,谁是君子谁是小人,曲大哥分得清楚,刘正风也自然分得清楚。” 群雄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均道:“原来他金盆洗手,暗中含有这等深意,我本来说嘛,这样一位衡山派高手,怎么会甘心去做这等芝麻绿豆小官。”刘正风一加解释,人人都发觉自己果然早有先见之明。 费彬和丁勉、陆柏三人对视一眼,均感得意:“若不是左师兄识破了你的奸计,及时拦阻,便给你得逞了。” 刘正风心中虽并不看得上群雄,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只因他妻儿还尚在嵩山派挟持之下,他续道:“魔教和我侠义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刘某只盼退出这腥风血雨的斗殴,从此归老林泉,吹箫课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自忖这份心愿,并不违犯本门门规和五岳剑派的盟约。” 费彬冷笑道:“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危难之际,临阵脱逃,岂不是便任由魔教横行江湖,为害人间?你要置身事外,那姓曲的魔头却又如何不置身事外?” 刘正风心中想起曲洋高洁品行,微微一笑,道:“曲大哥早已当着我的面,向他魔教祖师爷立下重誓,今后不论魔教和白道如何争斗,他一定置身事外,决不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费彬冷笑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我们白道中人去犯了他呢?” ?刘正风道:“曲大哥言道:他当尽力忍让,决不与人争强斗胜,而且竭力弥缝双方的误会嫌隙。” 费彬道:“如此说来,刘师兄第一条路是不肯走的了,决计不愿诛妖灭邪,杀那大魔头曲洋了?” 刘正风道:“左盟主若有号令,费师兄不妨就此动手,刘正风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心!” 他看看仍被挟持的妻子儿女还有一两个亲传弟子,心中凄然,面上却不显露,问道:“夫人,孩儿,徒弟们,你们可信刘正风,可信我并未有过对不起江湖正道的事情?” 刘夫人、刘公子还有刘菁和刘正风的亲传弟子都是叫道:“信,我们信!” 刘正风面上带着笑意,缓缓跪下,俯身向着被自己连累的亲眷们磕了三个头:“刘正风连累你们了!” 刘夫人等人都是面色凄然惶恐,只是刀剑加身,竟不能扶起刘正风。 刘正风起身,又对着费彬道:“费师兄,刘正风便是有罪,我家人弟子又有何错?” 他顿了顿,又道:“刘正风只求费彬师兄放了我这些家眷弟子,要杀便杀我刘正风一人好了,莫要牵连!若是担心他们会寻仇,刘正风自可让他们立下毒誓,永世不履江湖!” 费彬冷冷摇头,伸手向史登达一招,说道:“过来!” 史登达应道:“是!”走上三步。 费彬从他手中接过五色令旗,高高举起,说道:“刘正风听者:左盟主有令,你若不应允在一个月内杀了曲洋,则五岳剑派只好立时清理门户,以免后患,斩草除根,决不容情。你再想想罢!” 刘正风惨然一笑,道:“刘某结交朋友,贵在肝胆相照,岂能杀害朋友,以求自保?左盟主既不肯见谅,刘正风势孤力单,又怎么与左盟主相抗?你嵩山派早就布置好一切,只怕连刘某的棺材也给买好了,要动手便即动手,又等何时?” 费彬将令旗一展,朗声道:“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恒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诸位师兄师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凡我五岳同门,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天门道人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刘正风瞧上一眼。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命丧魔教一名女长老之手,是以他对魔教恨之入骨。他一走到左首,门下众弟子都跟了过去。 岳不群起身说道:“刘贤弟,你只须点一点头,岳不群负责为你料理曲洋如何?你说大丈夫不能对不起朋友,难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才是你朋友,我们五岳剑派和这里许多英雄好汉,便都不是你朋友了?这里千余位武林同道,一听到你要金盆洗手,都千里迢迢的赶来,满腔诚意的向你祝贺,总算够交情了罢?难道你全家老幼的性命,五岳剑派师友的恩谊,这里千百位同道的交情,一并加将起来,还及不上曲洋一人?” 刘正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岳师兄,你是读书人,当知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你这番良言相劝,刘某甚是感激。人家逼我害曲洋,此事万万不能。正如若是有人逼我杀害你岳师兄,或是要我加害这里任何哪一位好朋友,刘某纵然全家遭难,却也决计不会点一点头。曲大哥是我至交好友,那是不错,但岳师兄何尝不是刘某的好友?曲大哥倘若有一句提到,要暗害五岳剑派中刘某那一位朋友,刘某便鄙视他的为人,再也不当他是朋友了。”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群雄不由得为之动容,武林中义气为重,刘正风这般顾全与曲洋的交情,这些江湖汉子虽不以为然,却禁不住暗自赞叹。 岳不群摇头道:“刘贤弟,你这话可不对了。刘贤弟顾全朋友义气,原是令人佩服,却未免不分正邪,不问是非。魔教作恶多端,残害江湖上的正人君子、无辜百姓。刘贤弟只因一时琴箫投缘,便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可将‘义气’二字误解了。” 刘正风淡淡一笑,也不反驳,只是摇头。他心下凄凉,心道:“你们不懂的,你们不会懂的。” 岳不群长叹一声,走到了天门道人身侧。令狐冲、劳德诺、岳灵珊、陆大有等也都随着过去,岳不群自是没有看到王侠,他也好像早知道一般,冷冷瞥了眼站在刘正风那边的蒙面人,脸上紫气一闪,袖袍中的手死死握着。 定逸师太望着刘正风,问道:“从今而后,我叫你刘贤弟,还是刘正风?” 刘正风脸露苦笑,道:“刘正风命在顷刻,师太以后也不会再叫我了。” 定逸师太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缓缓走到岳不群之侧,说道:“魔深孽重,罪过,罪过。”座下弟子也都跟了过去。 费彬道:“这是刘正风一人之事,跟旁人并不相干。衡山派的众弟子只要不甘附逆,都站到左首去。” 衡山派年轻一代都对刘正风道了一声:“得罪!”便都走了过去。 刘正风也不在意,反是转头对着向大年米为义等人道:“大年,为义,你们也过去好了。无须羞愧,我刘正风不怪你们。” 费彬也道:“刘门亲传弟子,也都站到左边去!” 只是半晌,向大年等亲传弟子都是一动不动,都是默默拔剑在手。米为义更是拔剑抢到刘正风身前护住他。 刘正风热泪盈眶,仰天笑道:“刘正风有徒如此,死而无憾了!” 丁勉心下恼怒,心道:“他们这般作为,岂不是告诉群雄他们是些众感情尊师重道的好汉子,那我们嵩山派成了什么了?不行,得杀个人立威,让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统统滚过来。” 他左手一扬,嗤地一声轻响,一丝银光已是电射而出,直奔米为义胸口而来。 第四十章 决裂 丁勉左手一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银光已是电射而出。 王侠瞧得真切,袖袍中匕首也是掷出,不差分毫地将那根银针钉入地面,一时间群雄骇然。 王侠冷笑道:“嵩山派的莫非就只会暗器伤人还有挟人家眷?” 费彬、丁勉、陆柏都是一怒,丁勉更觉脸上无光。 丁勉面色阴沉地盯着王侠,缓缓道:“好,好,好,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我了!” 话音刚落,丁勉便踏步上前。他一脚踏出,竟给人一种整个厅堂都要倒转过来的感觉,这便是嵩山派的功夫,最是气势宏大,便似刀枪大戟,万里长河一般。 丁勉却不是只走一步,而是连踏了三步,把气势提到了顶峰,整个人好似拔高了一尺般,而后才一掌向王侠拍出。这一掌中劲力刚猛无比,便是王侠以长剑封挡,也定然是长剑断成碎片,而后被一掌拍在胸口的下场。 王侠却是不慌不忙,这等场面他见得多了。论气势宏大,论刚猛凌厉,哪里有比得过战场的地方?王侠纵然只是加入过军伍去剿灭倭寇,但见过的大场面却也不少了,丁勉这一掌比起战阵之中排山倒海般的冲杀却要差的远了,还谈不上让他吃惊。 王侠肩膀微沉,气贯剑锋。他手中那柄长剑便瞬间发出嗡鸣之声,清冽至极,剑锋四周还能隐隐听到凌厉的风声,能看到隐隐约约荡起的空气涟漪! 丁勉正运劲向王侠一掌拍来,他眼中突然映出王侠平静的眸子,耳边隐隐听到了凌厉的好像能刮破耳朵的风声。陡然间,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就像少年时在山中碰到狼群般的感觉。会死! 王侠长剑已然挥动了,刹那间风声大作,布满内力的长剑上竟有了丝丝裂纹,这柄精钢长剑竟要承受不住王侠的内力而碎成粉末。 丁勉已然察觉到了,这一剑他定然是接不住的,接不住就得死。生死关头,他也不顾及受不受内伤了,保命为先。于是他强行收了掌力,又强自提气,右脚狠狠一蹬地面,整个人飞速向后窜了回去。 嗡嗡嗡,剑尖从丁勉的脸颊擦过。嗤,刹那间,丁勉脸上便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直流。 呼,呼,丁勉退到费彬和陆柏身边,重重地喘着气。刚刚强行收力提起已然让他受了些内伤,更兼那一剑从他眼皮底下划过,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因此他此刻面色竟有些发白,冷汗涔涔流下。 大厅中一时有些寂静。 定逸师太目瞪口呆,那一剑,那一剑自己拦得下么?她平心而论,自己定然是拦不下的,那般强横内力,自己若是想要用剑封挡,定然是要被连人带剑劈成两片的了。 岳不群也是脸色阴沉,那一剑他也只能避其锋芒,绝不可能硬接的。突然,他的目光看到了王侠额头上的汗珠,心下一松,说道:“这人也不轻松,这一剑怕也是消耗了许多内力!” 岳不群话音刚落,王侠手中那柄长剑便裂开了长长一道口子,而后竟碎成两截了。 费彬等人听得岳不群话语也是心下一松,心下都道:“是了,若是这人剑剑如此,那还有谁能挡他?这一剑消耗内力定然不少,只要躲开便是,还有此人内力定然也是刚猛无比,单独对上只能用拖字诀拖垮他,不能硬拼,或者……” 王侠接过刘正风丢来的一柄长剑,心下也是惊讶:“果然战阵与江湖不同,我这一剑在战阵之中能一剑分开烈马,却被这丁勉躲开了?这人反应却也是厉害。” 丁勉调息片刻,虽是消耗了不少内力,但也总算还有一战之力。他师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费彬忽道:“嵩山弟子,看住刘正风家眷!” 而后他三人一同抢出,一个来到王侠正面,另两个窜到王侠身旁,竟是三人围攻! 王侠哈哈一笑:“来得好!”他也是一催内力,长剑放出耀眼剑光,剑锋在周身一转,逼开了在他身侧出招的丁勉和陆柏,此时费彬凌厉的一掌已到了面前,几乎来不及再躲开。 费彬虽还是严阵以待,但心下还是一松,心道:“内力再强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我三人围攻,你还能翻天?” 刘正风大叫一声:“小心!” 王侠忽地在费彬眼皮底下笑了一笑,他右手持剑逼开了丁勉和陆柏,此时还来不及回防,但他也丝毫不慌,左手突然绽出一道寒芒。 费彬心下一惊,想到王侠之前那柄匕首,心道:“若是他袖中还有一柄,这么近的距离我怎么躲得开!”当下抽身急退。 王侠哈哈一笑,冲着费彬摇了摇头。 费彬心下一怒,正待招呼两位师兄弟再行围攻,王侠却陡然间一声长啸:“该我了!” 他近乎身剑合一,如长剑刺出般到了丁勉面前。 王侠的想法很简单,若是任由这三人围攻,他毕竟未入先天,纵然内力雄浑剑法凌厉也绝然支持不了多久。刚刚逼退费彬已是他出了急智,其实他袖袍中没有第二把匕首,不过是一枚铜钱罢了,若非如此,刚刚他纵然能接下费彬那一掌,此时也定然受伤,而且还得再面对三人的围攻。但现在,他既然打破了三人的围攻圈,那便攻敌最弱好了,就攻受伤的丁勉! 王侠长剑直点丁勉眉心,锋锐剑气好似能隔空刺破丁勉皮肉般。王侠目中尽是快意,更有豪情满腹,当世三位了不起的高手围攻又如何?我偏要进攻,偏要打得你们抬不起头来! 丁勉若是够硬气,拼着受伤也要牢牢纠缠住王侠这满带杀气的一剑的话,那等得费彬和陆柏赶来支援,王侠便也只能抽身远遁了。 可惜王侠刚刚那全力催发的一剑已然让丁勉有些惊惧,他虽然杀人无数,江湖经验也是老道,但也从未见过这在战场磨砺出来的剑术,此时心中仍有些畏惧,也不敢硬接,只是退了一步,预备避开锋芒再来拆解。 他这一退,王侠目中便闪过一丝喜色,剑尖一颤,速度丝毫不减,当即变招又攻向丁勉。二人一个攻,一个退,身法俱是超绝,费彬和陆柏一时间竟难以跟上,合围之势当即告破。 王侠大吼一声:“刘三爷,救人!我随时可以脱身!” 刘正风咬牙带着几个亲传弟子冲向看守着他亲眷的嵩山弟子,费彬和陆柏也是大急,大喊一声:“杀!杀!” 二人想要抽身回去对付刘正风,却也是不可了。只因丁勉胆气被夺,气势已失,完全落在下风,随时有性命之忧,他二人必然要去相救,绝不可能抽身去拦住刘正风。他们又害怕刘正风把家眷救出后夺路而逃,便喊着“杀”,其实是要嵩山弟子杀一个刘正风的亲眷,让他投鼠忌器,所幸的是嵩山弟子也未做过这等事情,只道是长辈让自己迎战,便将挟持着亲眷的同门护在中间,其余人结阵与刘正风等人厮杀,一时间刘正风亲眷性命倒也无忧。 而这边,丁勉面色更加苍白,他刚刚压下的内伤隐隐又要发作,眼见便要重伤乃至死在王侠剑下,费彬和陆柏一时间也是难以救围。 正这时,一柄长剑突地斜斜挡在丁勉面前,正挡住王侠刺出的长剑。 王侠只觉得一股细密却又无比坚韧的内力从剑上传来,这内力他自然熟悉……是紫霞神功! 王侠豁然抬头看着岳不群,岳不群满面紫气,开口道:“丁师兄,你快去调息,莫要耽搁!费师兄,陆师兄,你们去挡住刘师兄好了,这人武功了得,我来缠着他便是。” 而后,岳不群一双眸子也是对上了王侠的眼睛,古井无波,断情绝义。 第四十一章 叹 叮,一柄长剑斜斜挡住了王侠的攻势。 “这人武功了得,我来缠着他!” 费彬和陆柏大喜,齐道一声:“多谢岳掌门!”而后两人也是迅速回身,与嵩山弟子前后夹击刘正风和刘门弟子。 一直走在生死之间的丁勉也是重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盘膝吐纳。 …… 王侠定定地看着岳不群愤怒的眼睛,心下一阵黯然,他早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自己的想法太纯粹,太简单,太天真了,而现实是要妥协的。自己总会迎来选择,前几天如此,今天也如此。 岳不群死死盯着王侠,他当然感觉得到,这个蒙面人便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弟子,便是挫骨扬灰自己都能认出来。以自己对侠儿的宠爱,从小到大不论他做什么自己都是支持的,可今天,自己出手了。 岳不群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道:“侠儿,别怪我。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但华山派冒不起这样的风险,你的理想太大了,太纯粹了,我总归是现实的。” 王侠同样闭上了眼睛,心道:“师父,您认出是我了吧……我又让您操心了,我是华山大弟子,这种事我心中再不平也是不能做的,可我还是做了……” 然后二人同时睁眼,眼中都透着坚定。 锵,剑鸣声从两人相抵的剑锋处传来,声震四野。 踏踏踏,两人同时退后三步,而后右脚都是狠狠在地上一踩。 王侠脚下炸起尘灰,劲风冽洌,岳不群脚下则是无声无息,飘逸轻灵。 嗤嗤嗤,岳不群眼神冷冽,手中长剑一剑化出三道剑影,分刺王侠上中下三路,每一路都是一式凌厉剑法,端的神妙异常。 厅中观战的群雄大声叫好,天门道人面带钦佩地叫道:“好!好一个太岳三青峰!” 令狐冲也是惊骇,这太岳三青峰他也会,但他却只会三剑分使,不想师父他竟能三剑齐出,这等凌厉神妙的剑术那人怎么能接的住! 王侠也是一惊,这等剑招当年从未见师父用过,想必是这几年新创的招式吧,果然厉害。但他也是虽惊不乱,天下哪有人能同时出三剑的,不过是剑速太快所致,还应当用了希夷剑法的剑理,不然不会如此凌厉。所幸王侠华山剑法练得纯熟,希夷剑法当年便已到了极高的层次,当下脚步一转,当当当三剑,妙到毫厘地连点三下,终是化解了这式太岳三青峰。 定逸师太也是一呆,王侠拆解的那三剑虽无甚精妙之处,但只快准稳三字已然难有敌手了,剑法精熟实在世所罕见。 岳不群倒也并不觉意外,侠儿若是接不下这太岳三青峰,那自己才要吃惊哩。他脸上陡然间紫气密布,刷刷刷又是三剑刺来,剑光竟比上一次还要凌厉几分。 王侠瞳孔一缩,手中长剑划一个圆,使了个黏劲,将剑影打乱,整个人被剑势逼得后退三步。 岳不群面无表情,只是紫气盛极,又是三剑刺来,比上次又要凌厉三分。 令狐冲木然赞叹道:“这哪里是太岳三青峰,这是太岳九青峰了,师父的剑术也太……” 王侠叹了一声,目中也是流露出赞叹之色,师父剑术更在自己估计之上。然后他目光一凝,心道:“自己不能退,自己这一退,刘三爷便真的是孤立无援了,难道要看他满门死绝不成?”当下脚步站定,左手连着袖袍划弧,便似一个小小风眼般带偏岳不群剑影,右手长剑也是连连封挡。 岳不群神色冷峻,竭力收束散乱剑光,把握剑路,全力运起紫霞神功对抗王侠内力。 王侠目光一凝,肩头忽地一痛,已然被轻轻点中,他反应极快,一剑隔开了岳不群点在他肩头的长剑,神色复杂地看着肩头,那里并未流血,连皮都未曾破。 岳不群淡淡地看着自己这个徒弟,他表情虽是淡然,心中又怎能平静,徒儿剑法中丁点杀意都无,他怎能感觉不到。 一时间王侠与岳不群都停下手来。 …… 呼,呼,刘正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身上已然多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不停流出,目光也有些晕眩了。 他转头看看身旁,向大年死了,米为义死了,自己那几个被救出的亲传弟子也都死了,芹儿呢?呼,他心下一松,芹儿身上虽满是血渍,但并无伤口,想来应当是飞溅上的吧。 他再扭头看着被嵩山弟子团团围住的妻子儿女,心中颓然道:“刘正风对不起你们,竟,竟……” 费彬和陆柏身上也各自留了几道浅浅的剑伤,都是刘正风和刘门弟子用以命搏命的打法留下的。此时他们看着刘正风通红的眼睛,心下也是有些不寒而栗,心道:“若是再这般打下去,说不定这刘正风能拼死我们一个,那便大大不值了!哼,这些刘府家眷,本就是为了要挟刘正风的,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丁勉也已然起身,站到嵩山弟子战阵之中,他自然明白自己两个师弟是什么打算,他自己也是这般想的。丁勉挥了挥手,厉喝一声:“带上来!” “是!”那几个嵩山弟子此时也是明白了,一个个面露狞色,匕首长剑都牢牢架在那些家眷的后心或是脖子上,将他们带了出来。 费彬狞声道:“刘正风,我们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反抗,便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刘正风口中眼中溢出鲜血,他的长子却是哈哈大笑道:“爹,爹!孩儿不怕,孩儿不怕!您常教导,君子之交……” 嗤,匕首从刘公子后心穿到前胸,打断了他的话语。 “孩儿!”刘正风长剑当啷落地。 刘夫人目眦欲裂,竟不顾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推开了看着她的嵩山弟子,扑到了刘公子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嗤,那个被她推开的嵩山弟子也是怒极,一剑刺穿了她的身体,便让她母子二人躺在了一起。 “畜生!”定逸师太愤然出手,击向那个嵩山弟子。 丁勉看得真切,挥掌与定逸师太对了一掌,两人都是嘴角溢出些许鲜血来。丁勉有伤在身,倒也不想跟定逸师太动手,大喝一声:“师太,这是除魔卫道!” 定逸师太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大喊一声:“恒山弟子,我们走!” 哗,恒山弟子当即随着定逸师太走了出去,再不愿在这除魔卫道的地方待上一会。 “杀!” “杀!” 刘菁大喊:“你们这些畜生!”嗤,长剑劈下,血光四溅。 刘门,便这般灭了,只剩刘正风一人了。 …… 王侠此时与岳不群遥遥相对,两人都不动手,各自分神注意着那边情况。 便在嵩山弟子出手屠杀刘府家眷时,王侠目中喷火一般,转身便要奔去阻止那些嵩山弟子,然后又是那柄长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侠目中流露出愤慨,岳不群则是阖上双目,让王侠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王侠每想到去那边阻止嵩山弟子时,岳不群却一直都是长剑封住他去路,不让他过去。 王侠纵有心相救,无奈何连番大战,纵是内力雄浑此时也有些吃力了,更兼拦住自己的乃是救命授业的恩师,自己……难道真能和他生死相搏不成? …… 刘正风惨然笑道:“你们赢了,你们赢了……兄台,救我芹儿!”他忽地抓起长剑,引剑向脖上劈去。 正这时,一道黑色人影突地出现,打落刘正风长剑,一手提起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四十二章 落幕 “曲大哥?”刘正风惊道。 “曲洋!”费彬等人,还有厅中群雄听到刘正风叫声,自都明白这人便是魔教护法长老曲洋了,一齐叫道。 曲洋,正是回雁楼上那个与曲非烟一起的老者。他此时行动如风,一伸臂便抓住了刘正风的左腕,喝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右手向后舞了一个圈子,拉着刘正风向外疾奔。 只奔得三步,陆柏、费彬两人四掌齐出,分向他二人后心拍来。 曲洋向刘正风喝道:“快走!”出掌在刘正风背上一推,同时运劲于背,,硬生生受了丁勉、陆柏两大高手的并力一击。 砰的一声响,曲洋身子向外飞出去,跟着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回手连挥,一丛黑针如雨般散开。 丁勉叫道:“黑血神针,快避!”急忙向旁闪开。群雄见到这丛黑针,久闻魔教黑血神针的大名,无不惊心,你退我闪,乱成一团。 混乱之中,刘正风与曲洋已逃得远了。 王侠长叹一声,身形疾奔,伸手抓住刘芹,也快速跟了上去。 岳不群站立原处,挥剑挡开射向他的几枚黑针,眼睛却一直盯着王侠的背影,也是长叹一声。 令狐冲愣愣看着王侠远去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这人背影……是……” 岳灵珊好似也发觉了什么,师兄说去客栈拿东西,可直到现在都没来呢,不知不觉地,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 曲洋和刘正风毕竟身受致命之伤,纵是勉力奔逃也只逃到衡山城郊,他们也不想再逃了。 曲非烟自知自己功夫低微,生怕给爷爷和刘公公添了乱子,是以早已按曲洋吩咐等在了此处,她看曲洋和刘正风面色,已是知道了,自己爷爷还有刘公公怕是都性命难保了,一双眼睛早已泪眼朦胧。 曲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出几口血来:“非非,莫哭,莫哭,人终有一死的!咳咳,咳咳,贤弟,我们去奏罢生平最后一曲。” 此时王侠一手提着刘芹,也追上了二人。 刘正风瞧见刘芹,心中总算有了安慰,至少刘家后代不绝了。他连连向王侠拱手道:“多谢兄台仗义出手,咳咳,只可惜刘正风无能,今日命丧于此,再不能报答兄台了。” 王侠摇摇头,并不说话,只是放开了刘芹。他心中也是黯然感伤:“自己竭力出手,终究也只救得一人……” 刘芹看着爹爹脸色,又想到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兄姐,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哽咽着喊:“爹,爹!” 刘正风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刘芹的头,闭着眼睛,也是流出两行泪来。 他忽地又振作起来,抹去脸上泪水,对曲洋道:“曲大哥,走罢,去奏我们生平最后一曲!” …… 铮铮,铮铮,琴音渐起,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渐渐行至瀑布边上。 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般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其时月亮被一片浮云遮住了,夜色朦胧,曲洋和刘正风坐在山石上,一个抚琴,一个吹箫,王侠三人站在他们身侧,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忽然瑶琴中发出锵锵之声,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 过得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低忽高,募的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又过得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变了主调,那七弦琴只是玎玎珰珰的伴奏,但箫声却越来越高。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声立止,箫声也即住了。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曲洋缓缓说道:“贤弟,你我今日毕命于此,也是大数使然。只是愚兄未能找到机会及早出手,累得你家眷弟子殉难,心下实在不安。” 刘正风摇头道:“你我肝胆相照,不必再说了。” 刘正风又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了。”过得一会,他叹了口气,看着刘芹。 曲洋也叹了口气,看着曲非烟。 两人相视一笑。曲洋道:“贤弟,想必还放心不下令郎吧。”刘正风也道:“曲大哥也放心不下非非吧。” 两人都是摇头苦笑。 曲非烟满脸是泪,恨声道:“爷爷,爷爷,你不必担心,跟刘公公慢慢养伤,咱们再去把嵩山派的恶徒一个个斩尽杀绝,为刘婆婆他们报仇!” 刘芹也是咬得嘴角流血,双目血红道:“爹爹,安心养伤!” 这时,山壁后传来两声长笑。笑声未绝,山壁后猛地窜出两个黑影,青光闪动,两人站在他们面前,手持长剑,正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和仙鹤手陆柏。两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将嵩山派赶尽杀绝?哈,我们便来赶尽杀绝了!” 两人虽是对曲非烟说话,目光却死死盯着王侠。他们自是对自己掌力清楚的很,刘正风和曲洋心脉定然已经碎了,绝不可能再动手,那如今便只有这人能跟他们动手了,他们两人齐上,更兼先前与王侠交过手,已是熟悉了王侠路数,自忖绝无败理。 王侠也是面色凝重地看着两人,自己先前几次动手,内力消耗已是有些多了,这两人之前有嵩山弟子分担压力,身上虽有伤口,但内力怕还充足,更兼他们是两人围攻,这却有些难办了。若是只自己一人,那自然不惧,想打就打想走便走,只是现在自己却不能走,情况不容乐观。 正这是,忽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看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声,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 费彬心中一震,朗声道:“莫大先生到了么,怎地不现身相见?” 琴声突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右手向费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 费彬见他并无恶意,又素知他和刘正风不睦,便道:“谢莫大先生,俺师哥好。贵派的刘正风和魔教妖人结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何处置?” 莫大先生向刘正风这边走近两布,森然道:“该杀!”寒光陡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直指费彬胸口。 王侠也在莫大先生“杀”字出口的一瞬欺近路柏,手中长剑带着满腔杀气怒火挥出。 王侠在刘府无能为力的抑郁,与师父兵刃相接的痛苦,此时全部爆发了出来,长剑带着前所未有的气势力道刺向陆柏。 嗤,鲜血飙起。 …… 刘正风面色安详,摸了摸刘芹,道:“芹儿,为父往日对你溺爱颇多,如今……咳咳,你要靠自己了……” 曲洋同样脸色复杂地看着曲非烟,目中尽是放心不下。 王侠轻叹一声,道:“两位前辈,若是放心在下的话,便将他们交付于我照料罢,总不会亏了他们吃穿,他们要学什么要做什么,我自当尽力满足,这《笑傲江湖》的曲谱,便让非非和刘公子传下去罢。” 刘正风和曲洋吃力地撑起身子,对着王侠一揖:“多谢阁下了。” 王侠解下蒙面的黑巾,恭恭敬敬地对二人一揖:“晚辈愧疚,刘师伯,曲前辈,走好。” 刘正风笑了笑,曲洋目中也是惊异,二人渐渐闭上了眼睛。 “爷爷!” “爹!” 第四十三章 各人各事 吱呀,吱呀,一架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赶车的是个面上留着一道刀疤,带着沧桑之色的青年,正是王侠。 这时,马车的帘子忽地拉开,曲非烟眼睛犹是通红,探出头来问道:“侠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刘芹也探出了脑袋问道:“是呀,王大哥,我瞧这方向是向北,这是去哪呀?” 王侠沉默半晌,叹了一声,缓缓道:“我先去华山了结一些事情,而后再跟你们寻个地方好好安置下来。” 刘芹听得华山,面色一僵,想到当日正是岳不群出手缠住了王大哥,不然自己的哥哥姐姐还有母亲说不定便都能活下来。想到此处,他心情也是低落,低着脑袋不再说话。 曲非烟同样想到了岳不群,脸上现出一丝愤怒。她生性活泼,若是平时,她早已骂起岳不群来,但毕竟是女儿家,从王侠脸上神情便能读出一些东西来,也不说话了,只和刘芹一起盯着王侠。 王侠低头赶路半晌,忽地觉得是不是太过静了些,回头一看,便发现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时见两个孩子一言不发情绪低落的样子却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晌,王侠也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只道:“等华山事情了了,我便带你们寻个僻静地方,届时不论你们要做甚,是要学文还是学武,我都随你们。” 刘芹摇摇头:“我不要学文,我要学武报仇,至多再学着吹奏洞箫,把《笑傲江湖》的曲谱传下去。” 曲非烟也道:“我要给爷爷和刘公公他们报仇,还有爷爷的琴,我也要传下去!” 王侠默然点了点头,道:“你们要学武的话,我亲自教你们便是,你们要学洞箫还有抚琴,我也去请人来……唉……”他没头脑地叹了口气,一抖马缰,车子一阵摇晃便吱呀吱呀地加快了速度。 …… “人在哪?人在哪?这里是悬崖,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师兄,师兄,那里有块布条!” “哦?苍天无眼?” “师兄,林震南那厮怕是跳崖自尽了!” “他难道便如此不济么,宁愿跳崖也不愿回头拼死一搏,给他老婆报仇?” “嗨,师兄,他也是倒霉催的,先是被青城派抓去拷问了许久,然后儿子又当着自己的面被逼死,嘿,老婆又被咱们杀了,哈,怕是想不开了罢!” “嗯……也有道理,怕也真是如此,嘿,谁让他本事不济,偏偏家传剑法名头又那么大呢,怀璧其罪呦!我们走!” 林震南屏着呼吸,双手攀着青藤,悬在悬崖底下,听得上面说话之声渐远,直至再也听不到了,这才松了口气,借着青藤费力地攀了上去。 此时阳光明媚,林震南躺在悬崖边上,却觉得这阳光无比刺眼。苍天无眼,苍天当真无眼! 林震南老泪纵横,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引剑自刎,自己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假作昏迷,以图掩盖愤恨,留待日后报仇。与妻子趁着刘府金盆洗手之时悄悄逃出,怕的就是有人还对自家的辟邪剑谱眼热,不想没过几日竟又被盯上,妻子被敌人拿住,而后也是咬舌自尽,自己却只能一直逃亡,竟没本事给妻子儿子报仇!老天啊,老天你无眼啊! 林震南哭骂了一阵,又振作精神,心道:“不行,怎么能如此颓废,养好身子,取出剑谱,练好武功再为平儿还有夫人报仇才是正道!” 他辩了辩方向,涂黑面孔,划破衣服,装作流民小心翼翼地赶起路来。渴了便饮山泉山溪,饿了就吃野果野草,到了有人烟之处便一路乞讨,绝不肯让人瞧出一点破绽。 便这般,不一日,林震南便到了福州。 这些时日,林震南原本开起福威镖局的志得意满早就被打磨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他现在好似又回到了当年接手镖局的时候,小心翼翼,凡事务求滴水不漏,他只剩一个希望了,错不起了。 林震南并未直接去向阳巷的老宅起出辟邪剑谱,而是依旧装扮成流民乞丐,混在那些下九流人中,忍着肮脏恶臭,观察着有没有人跟踪自己,有没有人在老宅附近守株待兔。 如此过了三天,他混在乞丐中一路乞讨,走过了自家老宅约莫六七次之多,始终没发现半点有人监视的迹象。 林震南终于放下心来。 这天夜里,他悄悄来到了林家老宅,在墙上一借力便翻了过去。 他一路奔到了地窖,终于拿到了那件先祖不让子孙翻阅的袈裟,那让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让他林家家破人亡的辟邪剑谱。 他手一抖,当即展开袈裟。 鲜红的袈裟上,第一行的八个黑色大字格外引人注目:“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林震南手一抖,袈裟缓缓飘落。 他突地惨笑一声,还不待袈裟落地便急忙伸手抓起,而后锁了地窖,细细地将剑谱内容熟记于心。待得剑谱背得滚瓜烂熟之后,林震南老泪纵横,拿起火把,将袈裟付之一炬。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嘿,嘿嘿,若是能报仇……”林震南的眼中闪着疯狂而悲凉的光,他没的选择了,他必须这样,他要报仇。 …… 华山脚下,此时天色已黑。 王侠将曲非烟和刘芹安置在客栈,对他们道:“你们便在这里等着,如无意外,我天亮便能回来,明天一早便带你们离开。” 曲非烟道:“侠哥哥小心!” 刘芹则是咬牙道:“王大哥小心,岳不群那厮武功高强,别被他伤了!” 王侠脸上笑了笑,无限悲凉,而后身形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四十四章 重回华山 天已然黑了。 岳不群点着油灯,独自坐在书房中。他神色略带抑郁和无奈,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书卷,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个侠字,摇了摇头。 这时,吱呀一声响,宁中则端着一盏茶推门进来,道:“夫君,用茶吧。” 岳不群起身接过宁中则手中茶盏,道:“多谢夫人。”他端茶盏时袖袍有意无意地一挥,将方才在纸上写下的侠字化成一团墨渍。 往日,宁中则给岳不群送茶的时间并非这个点,而且送茶后她说上几句话便出去了,从不打扰岳不群读书。可今日,宁中则则是皱着眉头,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迟迟不说,就只站在岳不群旁边。 过得半晌,岳不群叹了一声,道:“夫人,你可是有事与我说?” 宁中则瞧着他,点了点头,问道:“侠儿呢,他怎的没回来?我听冲儿他们说当日是与侠儿一道的,只是刘师兄金盆洗手时出了乱子,后来竟再没有遇见了。夫君,你说……侠儿会不会……” 岳不群眉头重重一跳,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的情形,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对宁中则道:“夫人,侠儿他……他怕是不回来了,你怪我好了。” 宁中则“哎呀”叫了一声,脸上涨得通红:“谁?谁干的!谁伤了侠儿,是刘正风还是曲洋,还是嵩山派暗地里下的毒手?!” 岳不群一怔,心道:“原来夫人竟以为侠儿出事了么……唉……还是和她说实话罢,她若要怪,那便怪我好了。” 岳不群沉声道:“夫人,刘正风结交魔教长老曲洋,这事想必你是知晓的吧。” 宁中则点头道:“不错,五岳剑派出了这等丑事,哪个不知晓了?” 岳不群眉头皱了起来:“可你怕是不知道,刘正风与曲洋却是以音律相交……” 宁中则重重打断岳不群道:“这跟侠儿有什么关系?!难道侠儿会跟刘正风一样去跟魔教中人结交么?” 岳不群苦笑摇头:“自然不会,可侠儿……侠儿他,他见不得那种事的……” 宁中则问道:“到底什么事?” 岳不群缓缓说道:“不久前,青城派的弟子在南昌的福威镖局分号放了一把火,竟牵连了旁边的几十户民居,累得死伤惨重,侠儿意欲为那些百姓讨回公道,想必他是想让那些青城弟子以死交代的,武林群雄却都以为青城弟子并非故意,面壁思过日后再多做好事弥补便是了,若非我及时出面带走侠儿,怕是他当时便跟青城派余观主大打出手了。” “后来林平之当着他父母的面自刎而死,侠儿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更兼……” 宁中则急切问道:“更兼什么?” “更兼嵩山派竟用刘师兄家眷妻小的性命相要挟,侠儿他……” 宁中则吐了一口气:“可是侠儿他看不下去,出手要救刘府家眷?” 岳不群默默点了点头。 宁中则又问道:“你可是出手拦住了侠儿?” 岳不群又点了点头,道:“侠儿用黑巾蒙面,并未被人认出,但他当时出手,已然是众矢之的,我怕他交手时被人打落面巾或是从武功路数中瞧出来根脚,更兼心中对他莽撞行径怒极,是以我便出手缠住了侠儿……教他,教他不能去救刘师兄的家眷……” 岳不群叹了一声:“侠儿定然是怨我恨我的,他一腔热血,看不惯天下不平之事,我这做师父的当年一直教他要心怀正气,如今自己却去阻他……唉,便是他不怪我,我又有何面目见他……” 宁中则也是叹了一声:“不群,你也不是不想如此,不过形势所逼,让你不得不如此罢了……侠儿他自小便通情达理,自是不会怨你的,也无须担忧,侠儿他,他不还是咱们华山派的大弟子么,咱们便等他回来好了。” 正这时,书房外忽地传来一声异响。 岳不群霎时间提剑在手,喝道:“谁!” 宁中则也暗自戒备,心下也是惊怒,竟有人敢在自己夫妻两人眼皮底下偷听?若是侠儿在刘府的事传扬出去,那侠儿便真的要被逐出门墙了,这般想着,宁中则已是对房外那人起了杀心。 吱呀一声,那人竟未逃走,反而推开了书房的门。 王侠一身夜行衣,低着头走进了岳不群书房。 咣当,岳不群手中长剑掉在地上,宁中则腾起的杀心也烟消云散。 “侠儿?!” “侠儿?!” 两人惊喜交加的声音传出,王侠却更是愧疚非常,他一下子跪了下来,两眼通红道:“弟子莽撞,累得师父师娘操心了……”话语中竟带着哽咽之声。 岳不群本待呵斥他在刘府莽撞行事险些给华山带来祸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嘴唇一阵抖动,说了句:“这么大了,别跪着,起来吧。” 宁中则则是双目通红,她已有十年未见自己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弟子了,十年了。她手颤抖着扶起了王侠,端详着王侠脸庞,手指抚过王侠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拔下王侠鬓角的一根白发,带着哭声道:“侠儿,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王侠心中愧疚,半晌说不出话来。 岳不群深吸口气,盯着王侠身上那身夜行衣,问道:“你回华山便回华山,鬼鬼祟祟地穿这身衣服做甚?难道还有人拦着你不让你回来,你非得偷偷潜上山来不成?” 王侠低着头道:“弟子当日胆大妄为,险些为华山招来祸端,又……又丧心病狂地跟师父交手,实在是……因此自觉无颜再回华山,只是始终放心不下,因此便想着趁夜悄悄再回来看看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弟们……” 岳不群重重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他自知嵩山当日作为是何等狠辣下作,但他为华山派安危出手缠住了王侠,虽是为华山好,但自觉违背了当年教导王侠的话,因此面上很是无光。 宁中则眼中泛着泪花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侠儿,饿了罢,来,快坐着,我去给你下面条!” 王侠连连摆手道:“不,不了,师娘,弟子怕是待不久。” 岳不群怒道:“胡说,难道还有人强拉着你走不成!” 宁中则也道:“是啊,侠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便是要走,也住着十天半月再走啊!” 王侠心中愧疚,讷讷道:“刘师伯的公子还有曲前辈的孙女,都……都托付给弟子了……便在华山脚下安顿着,弟子怕……” 岳不群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宁中则也是失望之色毕露。 宁中则强笑道:“啊,如此啊……那侠儿,你,你用了夜宵再走也不迟呀,不,再等等,师娘还得给你收拾几件新衣裳,你看看你,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自己添几件新衣裳,还有金疮药什么的肯定也用完了,师娘再去给你准备些,还有些熬炼筋骨的药油,可以给那两个小娃用,他们也怪可怜的,那么小就……啊,我这就去,我这就去,饿坏了罢!” 说着说着,宁中则又流下泪来,江湖都道她是顶尖的巾帼英雄,可她更是最好的师娘。 王侠也眼中一酸,拱手道:“师娘,先等等,先不急,弟子另有要事相告。” 宁中则擦了擦眼睛,岳不群缓缓道:“说吧。” 王侠低头道:“当年魔教十位长老被机关困在华山之中,自觉已必死无疑,便将咱们五岳剑派的精妙招式尽数刻在石壁上,还留下了破解之法……弟子近日无意得知,觉得事情紧要,便觉着应当告诉师父师娘。” 岳不群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缓缓问道:“那些招式现在在何处?” 王侠咬牙道:“便在思过崖的山洞中,有一处是空的,打破石壁便可见到。” 岳不群和宁中则深深看了王侠一眼,岳不群道:“此事先不急,你且用些夜宵再说。” 王侠又道:“还有一事,风太师叔还尚在人世……” “风太师叔?!哪个风太师叔?!” “风清扬太师叔……” 咣当,岳不群失手将茶盏打翻在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此,便好了。”xh:.147.247.73 第四十五章 千年浔阳 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吱呀,吱呀,一架马车在大路上缓缓地走着。 王侠面上罕有地带上了笑意,他从华山回来后,整个人好像去了一件心事般,连带着曲非烟和刘芹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他俩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总该是天真烂漫的。 三人一路上走走笑笑,不一日,三人便到了浔阳。 浔阳地处长江之侧,更是鄱阳大泽之滨,旁边还倚着巍巍匡庐,山水之间灵性十足,古来文人墨客都在浔阳留下过诗篇,其中最有名的几首当是脍炙人口了,像白居易的《琵琶行》还有苏轼的《题西林壁》和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等等,都是名垂千古的诗篇。 王侠前世的故乡便是浔阳,当然,后世的浔阳已改了名字,唤作九江。此时王侠也算是另类的故地重游了,隔了近千载时光,隔着两个世界,这等感觉当真奇妙。 此时浔阳城乃是交通枢纽,更是天下粮仓,端的是繁荣无比,街上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个面上都带着喜气。 曲非烟和刘芹自从经历那件惨事之后,一路上也是担惊受怕,吃住都在客栈中,生怕被人认出。到得浔阳,他们也是放下心来,这里离嵩山极远,也不虞嵩山派的恶人会追杀而来。 “茶饼,茶饼,刚做好的茶饼啦,快来尝尝!” “浔阳楼做出的糕点,香甜可口!” “开三石宴啦!” 路边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不仅刘芹和曲非烟心中欢喜向往,王侠心里同样高兴。他前世也曾在这浔阳城中走过,哪里听得到这般吆喝,这里叫卖的不少东西他还认得哩! 王侠嘴角勾着一抹笑意,问曲非烟和刘芹道:“你们知道茶饼是什么么?” 刘芹想了想,道:“茶饼,难道不就是茶叶做成饼,要喝便泡开么?” 曲非烟也道:“是呀是呀,难道不是如此么?还是说这浔阳做出来的茶饼味道格外好么?” 王侠哈哈一笑,领着他们到了卖茶饼的小贩那里:“劳驾,来几个茶饼,我要少加些芝麻,多放些桂花!” 小贩殷勤道:“好嘞,好嘞!少加芝麻,多放桂花,哈,这位公子住处定然是靠着庐山啦,那里做的茶饼便都是这般!” 王侠大笑:“对了,对了!便是靠着庐山,当年不过几盏茶车程罢了,吃惯了这口味,小哥,看你手艺啦!来,你们也照着自己口味点几个尝尝,芝麻还有桂花或是别的什么,随意你们加了!” 曲非烟和刘芹自然是没个主意,索性便都要了和王侠一样的。 不一会,小贩便包好了满满一袋,塞到王侠手中,比着大拇指道:“公子吃了便知,我家这茶饼味道定然是正宗的!” 王侠哈哈一笑,他倒也不是嘴馋,只是心中分外想念这味道罢了,正不正宗他倒也不在意。 三人各自拈了一块尝尝,王侠脸上带着笑意,这味道一直都是这样吧,跟前世自己从小吃到大的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家的味道。 曲非烟则是啧了啧嘴,小手在身上擦了擦,又伸到油布包里摸了一块,刘芹倒比她斯文,拿手帕擦了擦脸上带着的碎屑,然后看曲非烟吃的香甜,也忍不住拿了一块出来。 曲非烟咯咯笑了起来,王侠也笑了。 曲非烟盯着王侠道:“侠哥哥,你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不笑的时候阴沉沉的哩!” 刘芹也点头:“王大哥确实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看王大哥鬓角都有些白头发,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呀。” 曲非烟细细瞧着王侠鬓角,小手轻轻地拔下一根白头发,瘪着嘴角道:“非非给侠哥哥添麻烦了……” 王侠哈哈一笑,敲了敲两人的小脑袋:“说什么鬼话,吃你们的,我带你们逛逛浔阳,我在这可待过好久,哈,算算得有十六七年了,而后才游历去了海滨。” 曲非烟和刘芹都吐了吐舌头,这两个小家伙到现在都还没活到十六七年呢。 …… “看,这湖便唤作甘棠湖,湖那边那个亭子叫作烟水亭,这亭子可了不得,大有来历呢。这亭子所在之地,当年还曾站过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你们猜猜是谁?” “不知道,不知道,了不起的人物那么多,我们哪知道是谁。” “是三国时候的周瑜周公瑾了!当年他出战时便是在此地点将的,哈哈,后来人便筑了这个亭子,我在浔阳的时候,每天都有老头老太太在这里听戏哩!我当年上学的地方便离这不远,现在倒是看不到了,让我看看啊,呀,算算距离便就在这里了,现在倒是看不到呢。” …… “你们看这坝,看到没?浔阳管这坝叫小坝,上面种些树木,仲夏之时可凉快了!我当年还曾经悄悄从学校逃出来,跟人在这里散过步看过湖呢!诶呀,现在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人都在哪里,哈哈,说不定他们还能在哪本书上看到我!金老先生说不定还知道世上有我这一号人物哩!” “呀,再看这里,沿着长江修了一道堤坝,风景格外壮阔。凉风习习,波涛汹涌,是个赏江的好地方,每到月圆时候,或是我游历归来,便总要约上几个好友,在江边小酌。” “那里是浔阳楼,哈哈,宋朝有一人唤作宋江,便曾在这浔阳楼上题过反诗,结果让人给告了,不知道多少弟兄来劫他的法场呦,又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不知不觉,王侠已带着两人走完了他熟悉的浔阳。往事历历在目,湖未变,江未变,城未变,人也未变呢。 “走,我们在浔阳高高兴兴玩两天,然后就上庐山了!” “庐山?” “是了,庐山可好看得紧,我们便在山脚买个现成宅院,安顿下来。那里地方开阔些,我也好教你们武功。” “好,好,就是庐山了!” 第四十六章 练功与情愫 一日天气晴好,庐山脚下一座小小宅院内。 刘芹头上顶着一碗清水,两边肩上也各托着一碗,正在太阳底下练着马步。刘正风毕竟还是太过溺爱于他了,虽也有传授刘芹衡山派的功夫,但心疼幼子,竟未过于督促,反倒是希望刘芹能在洞箫上有所建树,因此刘芹虽也有些功夫在身,但毕竟粗浅,且根基不牢。王侠自是能看出这点,是以便让刘芹夯实根基。 刘芹自也知道自己当年习练功夫时是何等景况,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要想报嵩山派的灭门之仇,先得把根基巩固了,是以并无怨言,只是沉腰坐马,努力调匀呼吸,把身子站得稳稳的。 王侠看他这般样子,也是微微点头,道:“每日马步站桩打坐,也幸亏你有些基础,半年之后基础也便打牢了,之后便可开始练些杀人伤人的功夫了。” 刘芹听得心中一喜,呼吸稍乱,砰的一声,头顶那只陶碗便落在了地上。 王侠笑了笑,又在旁边取了只陶碗,满满舀了一碗清水,放在刘芹头上。他看看天色,道:“再站一个时辰,而后便去打坐养气好了。” 刘芹也不说话,只********地站他的马步,再不上王侠的当了。 王侠点了点头,慢慢走到曲非烟那处。 曲非烟此时正走着梅花桩,在练曲洋传她的一门步法。她虽然年纪较刘芹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上一些,但功夫可就比刘芹高多了。刘芹而今顶多是轻身境,曲非烟已然有强身境接近大成的功夫了,也是曲洋教得严厉,不然曲非烟天生心思就活络,怕是还定不下心把武功练到这等程度。 王侠在旁看了会,觉得曲非烟根基倒是打得扎实,下盘很是稳固,练这门步法倒是够了。这步法自是不如凌波微步那种神妙无方的步法,但用来打基础却是极好的,练到高处自有神妙之处,只是她这步法转折间总还有些生硬,不够圆润如意,怕是练习不够的原因。 想到这里,王侠提剑在手,也不出鞘,只在曲非烟走得聚精会神时轻轻一点,点在她步伐转折之处。 曲非烟正练得出神,突见一柄长剑封来,心下陡然一惊,还以为是行迹被人发现,有人来除魔卫道了。她也是胆子极大,脚步一动,身形陡转,一柄匕首已悄悄握在手中刺了出去。 铮,王侠两指夹着曲非烟的匕首,无奈笑道:“出手好狠呀,非非妹子。” 曲非烟刚刚那一转一刺几乎是不假思索,这时抬头一看,发现夹住自己匕首之人正是王侠,脸上也是一阵发烧,道:“呀,侠哥哥,我……我以为是坏人嘛……” 王侠松开了手,点头道:“刚刚那一转倒是很好,比你练习时候走得要好上许多,最关键的是那一下出其不意,不退反进,虽是险招但也可收奇效。” 曲非烟出神地听着王侠说话,脸上一阵绯红,就呆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王侠倒没注意到曲非烟状况,笑道:“非非妹子,你接着走,我看你步伐转折时总有些晦涩之处,我便在那时逼你一逼,应当很快便能练得纯熟了。” 曲非烟听到王侠要给她陪练,突然回过神来,讷讷道:“啊……啊,那,那好,那好……” 王侠一阵摸不到头脑,怎么非非妹子怪怪的?他也不想许多,只道:“那你开始罢,便当我不在好了,就跟你之前那样走一遍,到了你不够纯熟的地方我便逼你一逼。” 曲非烟面上发烧,心道:“怎么办,怎么办,侠哥哥看着,我……我怎么好走啊,怎么这么羞……”她面色越来越红,脚下好像扎根了一样,竟迈不出去,面色越来越红。 王侠看着觉得有些不对了,怎么脸色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他走到曲非烟面前,问道:“非非妹子,怎么脸色这么红,发烧了么?” “啊……没,没有呀……我,我没在别人面前练过功,有些紧张……我,我调整一下,马上便好!”曲非烟红着脸说道。 王侠心中好笑,他还真没想到那个外向活泼的曲非烟还会害羞紧张,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当下伸手出去摸了摸曲非烟的头,道:“好,好,你别紧张,慢慢来便是。” 曲非烟耳根处一阵绯红,讷讷道:“呀……嗯,嗯,好……” 半晌,曲非烟平复了心情,定下心神来,又走到梅花桩上,小小的身子踩着步法,有种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感觉。 王侠看得认真,曲非烟步法转折时走得少了,他便逼上一逼,让她多走一个半个身位,她走得多了,他也将她身形不多不少地逼回去。 曲非烟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走得反而不如前面练习时,心下正紧张,还隐隐有些担忧,害怕王侠会对她失望。 王侠却只向她点头道:“便是这般,再走几遍便好了,莫要担心,我师父当年也是这般教我的。” 说来也怪,王侠一说话,曲非烟心里便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担忧畏惧之情一扫而空,心中还有些淡淡的欢喜。 这般几次下来,曲非烟天赋也是极高,步伐中那些生硬之处越来越少,步法越来越纯熟。王侠看得也是赞叹,这般天赋也是少见,原著中若是不夭折的话,十几年后想必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吧,那边的刘芹天赋也不弱于曲非烟,小时候虽然宽纵了些,但现在为报仇而练功,倒也为时不晚,还赶得上。 王侠又心道:“这两个孩子而今心中都是想着向嵩山派报仇,虽然于练功上能勇猛精进,但长期如此势必移了性情,我自己还得好生引导他们才行,也不能一味就是教他们武功,更该教他们做人才是。” 王侠正想着,那边的曲非烟或是练得太久了吧,毕竟是个还未长成的女孩子,一遍遍走下来,竟脚下一软,便从高高的梅花桩上摔了下来,眼看便要受伤。 王侠心中一惊,脚下一动,险险接住了曲非烟。他也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梅花桩毕竟颇高,曲非烟筋骨又还未长成,毕竟是个孩子,若是受了重伤,自己心里不安啊。 曲非烟倒不似受到惊吓,她此时面上绯红,双目迷离,小巧的鼻子呼着热气,樱唇微张,便那般与王侠对视着。突然,曲非烟咯咯一笑,从怀里拿出手帕,擦掉王侠额头的冷汗,道:“没事的啦,我哪有那么娇弱,再怎么也是练武的,瞧你吓的。”她又细细瞧着王侠鬓角,小手抚了上去,轻轻拔下一根白发,道:“侠哥哥,你要开心点,多笑笑嘛,不然非非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你,给你添麻烦了哩。” 王侠无奈笑了笑,敲敲曲非烟的头:“快休息会,自己练功也要小心点呀,我要是不在这,那你不是得受伤了啊。”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说不出的俏皮可爱,让王侠愣了一愣。 王侠想想,刘芹和曲非烟的修炼都已走上正轨了,自己也该好生练功了。当日若是自己破入练心之关,甚至练成先天,怕是便可轻松解救刘府的那些无辜家眷了吧,师父也就不用左右为难了吧。 他当日出手之时便觉得自身内力好像有了些隐隐约约的变化,却又说不清楚,这段时日他虽在赶路,但每日吐纳功夫丝毫未停,体内变化似乎越发明显,此时也是起了闭关一段时日的念头。 王侠放下了曲非烟,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好了,你这步法也算是走会了,这几天便好好练着,把它练得精熟我再教你新功夫。” 曲非烟乖巧地点了点头,问道:“侠哥哥,你这是要出去么?” 王侠点了点头,道:“我们刚搬进来,我打算去多买些米面之类的备着,也不用总是出去了,你们也可专心练功。” 曲非烟“嗯”了一声,痴痴地瞧着王侠离开的身影,想起刚刚被王侠搂在怀里的感觉,心跳一阵加速,脸上一阵发烧。xh:.147.247.73 第四十七章 破心关 “侠哥哥,你要闭关么?” “王大哥,你要闭关?” 王侠“嗯”了一声,道:“我隐隐觉得似能突破一层关隘,此关一过,天下应当只有几人可为抗手了。” 刘芹和曲非烟都“呀”的叫了一声,他们知道王侠武功高,高到能正面杀掉嵩山派的高手,但没想到能高到这个程度。 曲非烟好像想起来曲洋曾对她说过的,她问道:“侠哥哥,你说的破关是……是破心关么?” 王侠点了点头。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道:“爷爷以前就跟我说过,若是能在年轻时破入炼髓境,几年之后当可炼髓大成,而后直面心关,待得破开心关,便有超脱凡俗的种种神异了,离传说中的先天也只一步之遥哩!” 曲非烟又摇摇头道:“可能在年轻时破入炼髓境已是少有的天才人物了,更别说破心关,爷爷说他听说破心关不但困难而且凶险异常,侠哥哥……” 王侠笑了笑:“无妨,我这段日子心血来潮,隐隐觉得可以一试。倒是你们,我闭关之时可得好好练功,不能偷懒。” 曲非烟咯咯笑道:“才不会呢!” 刘芹也道:“王大哥尽管放心,等你闭关出来,我们肯定也有长进了。” 王侠这段日子看得清楚,自然对两人是放心的,此时也不过是提醒一句,以防万一罢了。 等到王侠安排好一些琐事,又细细叮嘱了两人一番后,他便到了静室之中。 刘芹见王侠入了静室,他自己心中感到紧迫,自也是勤奋用功去了。 曲非烟有些不舍地看着那间静室,目中还有些担忧,双手合十,喃喃着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曲非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 王侠盘膝坐在静室之中,定下心来,也不刻意搬运内力,只是收敛心神,让心神跟着内力血气而游走全身。 无需刻意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便清晰地从他脑海中浮现,一种奇异的感觉在王侠的心中升起。 …… 回雁楼。 田伯光双腿双手都是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宛若死人,他目中密布血丝,眼中尽是哀求地看着王侠。 田伯光苦苦哀求道:“饶过我吧,饶过我吧!我从此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啊!” 王侠摇了摇头,手中长剑举起。 田伯光紧紧抱着王侠双腿道:“我定然积善行德,弥补以前做的孽啊!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想死!” 王侠依旧是摇头,手中长剑举得更高了,剑锋闪着寒光。 田伯光目露绝望,这时,令狐冲忽地出现在旁边,为田伯光求情道:“师兄,你便饶了田兄吧!他是条好汉子!” 王侠手中长剑忽地顿住,他盯着令狐冲,说道:“你再说一遍?” 令狐冲满脸大义凛然道:“田兄一诺千金,乃是当世少有的好汉子……” 啪,王侠一巴掌甩在了令狐冲脸上,冷声道:“这等欺凌弱小恶贯满盈之人也能叫好汉子么,师弟,师父是怎么教咱们的?” 令狐冲被打了一巴掌,却丝毫不恼,忽地诡异一笑道:“师父是怎么教咱们的?师父,不妨你来说吧。” 岳不群抚着长须,慢慢走上了回雁楼。他缓步走到王侠面前,轻声道:“侠儿,田伯光以往确实是恶贯满盈,可你难道不曾听我告诉过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既已知错,又有心悔改,那便是个大丈夫了,你何苦苦苦相逼呢,不如放了他吧。” 王侠沉默着盯着岳不群,摇摇头道:“你不是我师父。” 宁中则出现在王侠身边,双手轻柔地抚着王侠的脸颊:“侠儿,你气糊涂了,怎的连师父都认不出来,你看,师娘也在这呢,难道你也认不出师娘么?” 宁中则双手轻轻地握住了王侠握剑的手,想要让他把剑放下,岂料王侠手如钢铁般紧紧握着剑柄。宁中则泫然欲泣道:“侠儿,你连师娘的话都不听了么?田伯光确已洗心革面,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王侠依然是摇头,道:“今日给他机会,那过去为他所害的人呢,谁给她们机会了?” 这时,回雁楼中突然上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一个个面带哀求地道:“啊呀少侠,莫要杀这田伯光呀!你看,你看,他给我们每人发了百两白银做补偿哩,我们已是衣食无忧了,你又何苦造这杀孽呢?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令狐冲道:“放了他吧!” 岳不群道:“放了他吧!” 宁中则道:“放了他吧!” 华山派众弟子道:“放了他吧!” 所有的江湖人物道:“放了他吧!” 芸芸众生道:“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一个声音道:“放了田伯光吧,你看,师父师兄师娘还有天下正道乃至天下所有人都在为田伯光求情,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连那些家破人亡的人都向你求情了,他们都不追究了,你还追究什么呢?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王侠抬头,冷眼对着四周围拢的人,手中长剑往下一刺。嗤,血光溅起。 “你!” “你!” “你!”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在喝骂,王侠却安之若素,冷冷道:“行侠仗义,问心无愧。” …… 林平之手中长剑一绕,一道血泉喷出,王侠颓然地放下了左手袖袍中那柄作势欲发的匕首。 林平之的头颅眼睛大睁,忽地在尘埃中看着王侠,凄厉道:“你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我!” 王侠歉疚地闭上了眼睛,待得他眼睛睁开,他已然被一个又一个的林平之包围了,他们每一个都大张着眼睛,眼中兀自流着血泪,口中凄厉喊道:“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我!” 王侠低头道:“我也想救,但……但福威镖局与青城派之事,说不清楚,我便……而且我虽不赞同师父对我说的话,但心中终究有些顾忌,是以,是以……” 一个个林平之都大张着嘴狞笑道:“便因为这个你便不救我,你便不救我!福威镖局上百口人命难道还抵不了余沧海儿子一人么!你虚伪!你假仁假义!你分明就是怕惹麻烦!伪君子!” 林震南和王夫人也到了王侠面前,他们哭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他们,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们面前被逼死啊!我的儿,我的儿啊!” 王侠长叹一声,抬头道:“此事一直是王某心病,王某心中亦是歉疚非常。然王某已然想通,江湖之事的确恩怨难清,但王某凭着本心行事便是,瞧不过眼的那便出手,顾忌那么多做甚,凡事当以道义当先。林兄弟,王某当日见死不救,实在对不起你们一家,此事是王某错了,错便错了,你若要责备王某那便来罢。” 说罢,王侠盘膝坐地,静静看着环绕他四周的林平之和林震南夫妇,反思着自己当日的过错,心头却是一片宁静。 …… 嗤,费彬一双手掌带起犀利的掌风,将王侠蒙面的黑巾打落在地。 王侠面色一僵,正待遮掩,群雄却好像早已认出他来一般,喧哗道:“是华山弟子,是华山弟子!华山弟子勾结魔教啦,华山弟子勾结魔教了!” 一瞬间,王侠便被充满敌意的目光包围了。 岳不群朗声道:“诸位,这人不是我华山弟子,他已被逐出师门了!” 令狐冲也道:“是呀,是呀,他勾结魔教妖人,罪无可赦!” 四周的江湖群雄却是纷纷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华山派便是魔教的卧底!” 左冷禅忽地掷下令旗,冷声道:“华山派出了这等相助魔教的弟子,华山派定然已是投靠魔教了!众位英雄好汉,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除魔卫道!” “杀!” “杀!” “杀!” 锵,王侠长剑一阵嗡鸣,竟将四周喊杀声压下。 王侠环顾四周,缓缓道:“相助刘正风,乃是不愿见他无辜家眷被杀,此事我问心无愧。华山派,却是被我连累了,我王侠早已被华山派逐出门墙,哪里还是华山派的人呢,你们要寻仇却是找错了,来找我罢!” “大伙别信他,大伙别信他,华山派都是魔教妖人,他们的心是黑的,是黑的!” 王侠冷冷道:“心是黑的么?那便让你们看看好了。”说罢,他长剑一转,刺入自己胸膛,剜出一颗清清白白的心来。 “王某行得正,坐得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 曲非烟痴痴地坐在王侠闭关的静室之前,目带忧虑,喃喃道:“侠哥哥,怎的还不出来,怎的还不出来?” 她话语里带着哭腔:“七天了,怎的还不出来呀,呜呜,侠哥哥,你别吓我呀!” 刘芹也是面带忧虑,说道:“王大哥行侠仗义,吉人自有天相,非非你别担心,王大哥定然没事的,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快成功了呢!” 正这时,天空中忽地响了一声炸雷,声震四野,不一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静室中陡然传出一声长啸,声震四野。 “王某行得正,坐得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轰,雷声炸响。 不一刻,云消雨散,天空中现出一道七彩长虹。 吱呀,静室的门缓缓被推开,王侠一双眸子温润似水,慢慢地从静室中走了出来。 “侠哥哥!” “王大哥!” 王侠笑了笑:“成了。”xh:194 第四十八章 授剑与回山 恍恍惚惚间,三人来到庐山脚下已然半年有余。 这日,刘芹正一式一式地演练着一套王侠传他的剑法,剑走轻灵,招式灵巧多变,正是融合了衡山派的路子,和刘正风传给刘芹的功夫颇是合洽,是以刘芹进展也是飞快。 王侠看着刘芹练剑,也是点了点头。这半年间,他每日除了抽时间指点两人外,剩余时间总要入一趟庐山,一来是庐山风景壮美,正可壮人胸怀,他心关初破,还需巩固,二来庐山之中多有些上好的熬炼筋骨壮大气血的药材,他也可寻来给刘芹和曲非烟筑基。 这半年来,刘芹除了每日马步站桩混着药浴来磨练筋骨外,其余时间要么是在打坐练气,要么是在观看剑经,他天资又高,这时毅力又足,遇见问题往往能举一反三,因此不但内力修为大有长进,剑法也是突飞猛进,连人也高了一寸。 待得刘芹一路剑法演练完毕,王侠拍手喝了声彩,道:“这路剑法倒是合了你天生的性子,使得好,使得好!” 刘芹听得王侠称赞,面上也是一红,道:“这剑法中许多精要当年爹爹都让我练过,练的时候想起来了自然进展就快了些,更有王大哥时时点拨喂招,这点进展倒也算不得什么。” 王侠笑道:“这路剑法你也是精熟,再练上一月,细细把剑理悟透,而后我便传你衡山五神剑。” 刘芹讶道:“衡山五神剑?” 王侠点头道:“正是,这是你们衡山派的无上绝技,可惜早已失传。我也是知晓其方位,自己倒还没去过。” 刘芹目中隐隐有着渴望,问道:“王大哥,是不是我再把这衡山五神剑练会,便,便能……” 王侠想了想,道:“这半年药浴下来,你筋骨强健了许多,修为也到了强身,隐隐摸到了炼血的边,但毕竟大部分是靠着外力,少了自己吞吸吐纳的过程,因此修为并不能算精纯,但日后时时细细打磨也可再把糟粕去除,比你自己苦修还是要快上许多。你若想报仇……” 刘芹死死盯着王侠,目中意思一望便知。 王侠接着道:“你若想报仇,唔,若是真的走练功练剑的路子,怎么着也得到炼髓大成才能占到优势,剑法也得日日苦修,约莫十年之后当可成就。” 刘芹目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道:“王大哥,我知晓的,莫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要苦练武功。” 王侠摇了摇头道:“人生并非只有报仇一件事可做,你也莫忘了,你父亲的曲谱还要你传下。另外,我说的那乃是循序渐进的正道,若能寻到一两门真正的绝世武功,那待你练成便可去报仇了。” 刘芹目光火热:“那些功夫才算真正的绝世武功?” 王侠摇摇头道:“少林的易筋经,武当的太极拳经,还有已然失传的九阴真经九阳神功等等,只是这些功夫你又到哪去弄得?” 刘芹目中失望,但仍道:“既没有速成的法子,那便老老实实练功,王大哥今年二十七八岁便已破心关,刘芹只要三十多岁能到炼髓大成,那便有了报仇之力了。” 王侠目中透出赞许,道:“却是如此了,自己踏踏实实练好功夫倒是正理。不过当今天下还有门绝世剑法,我也正知晓它在何处。以往我不去谋求此等事物,一来是我根基未深,道路未定,二来也是难以说清,现在倒可以去试试了。还有,也不一定非要武功高招式精妙才能报仇,我将克制嵩山派招式的武功和衡山五神剑一并传授给你,你便能有报仇之力了,若是再得了那门绝世剑法,应当便有六七成把握。” 刘芹深深一揖:“多谢王大哥……” 王侠却是摆了摆手,道:“衡山五神剑本就是你们衡山派的,我给了你也是本分,日后我也还要将它还给莫大先生。我当日答应你父亲照料于你,这几年便为你打好根基,再将克制嵩山派的武功传你,也算是尽到我的承诺了。但那门剑法乃是我华山派长辈得到的,那前辈不可能随意传人,我便是得到也未必就传你,便是传了你,你也是得立下誓言,不得随意动用的。” 刘芹恭恭敬敬一揖:“王大哥肯因家父生前一番话而如此照顾刘芹,刘芹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奢望王大哥长辈的那门剑法,更有……刘芹更想靠着衡山绝技报仇。” 王侠点了点头:“你先将这路剑法的剑理悟透,日后教你衡山神剑时也可轻松不少。我再去跟非非交代几句,而后便去取剑法。” 刘芹恭敬行了个告别礼,王侠便到了曲非烟所住的别院。 “侠哥哥!”曲非烟瞧见王侠来了,脸上绽开笑颜,哼着歌就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王侠问道:“非非,今日练功可有什么疑惑不解的?”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道:“好没意思诶,一来就问练功。”然后又嘿嘿笑了笑:“没有不懂的诶,侠哥哥都教得那么明白了,非非又不是笨蛋,咯咯!” 王侠也是笑了笑,道:“没有疑问便最好了,我这几日还得出去一趟,这几****若有疑问,那还要等我回来再问。” “啊?侠哥哥你要走啊?”曲非烟满脸不舍,撒娇道:“不要走嘛,就在这里教非非练功不好么?” 王侠摸了摸曲非烟的脑袋,道:“我得去为刘公子把衡山派的剑法取来,他仍算是衡山派的人,不练衡山派的武功那算怎么回事。还有,我华山派这几日有件大事要发生,我得赶紧回去,看能不能为我师弟化解一番,他一生坎坷,大约都自此时起吧。” 曲非烟咯咯笑道:“侠哥哥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呀?” 王侠摸了摸头,道:“没什么,想到些以前的事,但现在是现在,跟以前是不同的。嗨,不说这个,非非你这几日仍要好好练功,我也想办法为你弄一套上好的剑法来,你若是练功不认真那我可就不传你了。”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嗯哪,非非肯定乖乖地听侠哥哥的话啦。” …… 第二日,王侠离了庐山下的宅院,打马飞速往华山赶去。 他心道:“剑气之争,怕是又要开始了吧,嵩山派也是野心不死。唔,也好,未尝不是个让华山壮大的机会……” 不一日,奇险峻秀的华山已然出现在王侠面前。 第四十九章 剑气冲霄 华山山道旁,那块刻着“华山剑派”的石刻上并未留下什么风吹雨淋的痕迹,依然静静地屹立在那,可是王侠已然在这世上过了二十八载春秋了。 想到这里,王侠也是一阵感叹,心中也有几分庆幸。能靠着自己改变当年的遗憾,世间谁人有这等机会?王侠拿出贴身藏着的那块青铜令牌,细细摩挲,他总觉得这块令牌的神异之处将在近日展现,也不知是不是心中错觉。 待得王侠到了华山派,一众弟子都纷纷停了演练,大呼小叫着奔了过来。 “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王侠心中一暖,一一看去,师弟们都长大了呀。 令狐冲也来了,他看到王侠,隐隐觉得王侠身上有了些许奇妙变化,想必是武功又有长进吧。令狐冲向王侠拱手道:“师兄!”而后又狡黠地眨了眨眼。 王侠一笑,道:“我给师弟师妹们带的礼物都放在山下,师弟要不你去拿一拿?”也对令狐冲眨了眨右眼,令狐冲面上露出喜色,他有许久没饮酒了,这次得悄悄藏起两坛来,日后万一被禁足了也不至于许久沾不到酒。 岳灵珊也是连忙跑了过来,她心下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声音中带着激动的哭腔道:“大师兄,呜呜……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王侠拍了拍岳灵珊肩膀,安慰道:“怎么会,我不还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么,不还是小师妹的大师兄么,怎么会不回来呢?” 岳灵珊吐了吐舌头,又忍不住扑哧笑了:“算你还不错。” 王侠又去拜见了岳不群和宁中则,两人本以为王侠上次一走又要走上三五年避过风头才回来,不想王侠这次竟回得这么快。 王侠恭敬道:“他们都安顿了下来,弟子暂时放手倒也没什么,以后自然会常回来,等到他们有自保之力了,弟子自然也就放手回华山了。” 岳不群目中稍稍有些喜色,颔首道:“嗯,自该如此,侠儿你怜悯弱小自是极好的,但千万莫牵扯得太深,教他们武功是可以,但千万好好教他们做人,还有你可别出手帮他们报仇。” 宁中则则道:“侠儿你自有分寸,我是极放心你的,想那两个孩子才多大,天天在山脚下练武练功怕也孤单得很,逢年过节的,侠儿你千万带他们好好玩玩散散心,莫要逼他们太紧了。” 王侠点头,一一称是。 就这般,十年来,王侠第一次真正回到了华山。 他的一块小小的庭院依然在那,院中点点灰尘都无。庭院中间有他小时候亲手栽下的一棵芭蕉,现在也是亭亭如盖了,倒是颇有几分岁月变迁的感觉。 推开房门,房中摆设一如十年前的时候。一张他亲手削成的古色古香的书桌,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一个蒲团,一个香炉,墙上挂着一副“正”字,乃是师父亲手所写,都没变啊。 王侠看着那幅“正”字,笑了一笑。 …… 这一日,岳不群、宁中则还有王侠正谈论着武功招式,三人都是兴致非常,不时地拿起兵刃来互相过招拆解,三人脸上都是带着笑意,许久没有这般师徒和谐的场景了。 正高兴时,忽地有守山弟子递上了拜帖。 岳不群随手展开,而后重重合上,道:“师妹,侠儿,来者不善啊。” 宁中则道:“怎么了?” 岳不群道:“剑宗的人拜山来了,还找上了嵩山派,看来是没有好事的了。” 锵,宁中则长剑发出一声剑鸣。她冷冷道:“要是剑宗的人是来叙旧的,那自可宾主尽欢,若是来寻衅滋事的,便叫他们瞧瞧气宗景象。” 王侠也是点头道:“多半是不怀好意的,但他们定然讨不了好去。”王侠心下则是忖道:“剑宗之人已是来了,待得破了他们谋算,我便上思过崖去寻风太师叔好了,顺便也将衡山五神剑记下。” 当下,岳不群便和宁中则走到前头,王侠负手跟在他们身后,和几个华山派的弟子去迎接客人。 上华山的有嵩山派的高手,也有泰山派和衡山派的高手,还有个焦黄面皮的和一个道人一个矮子走在一起。后面三人腰间所悬的正是华山派的兵刃。 “岳掌门好啊!”嵩山派、泰山派和衡山派的人都如此叫道。 那三人却这般叫:“岳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岳不群温言答礼,并不询问他们此来是何意。只是脸上挂着笑容道:“贵客远来,还请到正堂叙事。” 一行人便向着正气堂走去,那三人见到华山派气象,眼中既有回忆又有痛恨更有着不甘,神色复杂至极。 不一会,待得来到正气堂前。那焦黄面皮之人抬头一看,啊呀叫了一声:“怎么是正气堂!” 那道人和那矮子也是叫道:“是呀,怎的是正气堂?!” 焦黄面皮之人转头看着岳不群道:“岳师兄,师弟我以礼相待,还望你告知,这华山正厅怎的又叫作正气堂了?难道不是剑气冲霄么?”言下之意便是,气宗之人也是当真无耻,使阴谋诡计赢了比斗,竟还要将剑气冲霄的匾额丢弃。那道人和矮子也是死死盯着岳不群,剑气冲霄的匾额是他们这些剑宗门人不可忘怀的记忆。 岳不群缓缓道:“当年那场变故之后,华山损毁颇多,不但许多屋舍因乱被毁,就连这剑气冲霄堂的匾额也毁了,是以岳某忝列掌门之位后,便重做了这正气堂的牌匾,倒也不是为了掩盖什么,只是为了提醒后人,为人处世,正气当先。” 岳不群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那几人倒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心下泱泱。剑气冲霄的牌匾乃是剑宗前辈所做,剑在气先,但凡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剑宗弟子莫不引以为傲,如今见不到了,又想到这二十多年来的世事变迁,想到剑宗如今只剩他们三人了,心中当真是滋味难言。 封不平三人死死盯着那块正气堂的牌匾,都握紧了拳头,心道:“正气堂?今日定要让你重回剑气冲霄堂!” 第五十章 让我们来 入得正气堂中,岳不群携着宁中则坐在主位招待,王侠则站在他二人身后,剑宗还有嵩山泰山衡山几人都坐在宾位。 几人不过寒暄了几句,侍奉弟子端上的清茶点心都分毫未动,剑宗的封不平忽地对岳不群发话了:“岳师兄,华山派掌门之职你也占了二十多年了,难道从我剑宗这里暗算夺去的掌门之位你还未做够么?还是物归原主罢!” 成不忧也是大叫道:“不错!物归原主,物归原主!” 坐在宾位上首的正是持着五岳盟主令旗的丁勉,他脸上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展了展五岳盟主的令旗,颇有深意地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岳师兄,怎的这三位华山派的师兄都来问你要掌门之位呢?咦,几位说岳师兄这掌门之位是暗算夺来的?啊呀,怕是错了罢,岳师兄可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嘿,嘿嘿,岳师兄,你怎么说?” 岳不群眉头一挑,并不说话,宁中则则是冷冷道:“华山派的内事,似乎丁师兄的五岳令旗还管不到吧,嵩山派、泰山派还有衡山派的几位,怎的来管起我们的闲事了?那下次,我们华山派是不是也能问问贵派掌门的位子是怎么来的?” 那衡山派的老者姓鲁,名连荣,江湖有个绰号叫“金眼雕”,他这时说道:“岳兄,贵派门户之事,我们外人本来不便插嘴。只是我五岳剑派结盟联手,共荣共辱,要是有一派处事不当,为江湖同道所笑,其余四派共蒙其羞,适才岳夫人说道,我嵩山、泰山、衡山三派不该多管闲事,这句话未免不对了。” 宁中则脸色一沉,道:“鲁师兄这么说,那是咬定我华山派处事不当,连累贵派名声了?” 鲁连荣微微冷笑,正要说话,忽地,正气堂中一阵铮铮剑鸣传出,其声高亢入云,直震得鲁连荣两眼泛花,头晕目眩,整个人面色苍白,扶着座椅的扶手才不致从座椅上摔落下来。 诡异的是,除了鲁连荣,旁的竟再无一人听到这剑鸣之声。 登时,正气厅中所有人都看着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的鲁连荣,宁中则冷笑一声:“心中有鬼么?” 岳不群则是问了句:“鲁兄,你这是怎么了?身体有恙么?” 鲁连荣耳中一阵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眼中更是金星乱冒,只看得满天都是恍恍惚惚的人影,他拼命摇着头,大口喘气,过了一会才缓过来。 丁勉心中道:“这鲁连荣真是废物,至于吓成这样么,孬种!” 鲁连荣缓缓抬头,正要斥责宁中则和岳不群暗中下手算计他,却正好对上王侠一对幽深的眸子,登时整个人打了个寒战,心中猛地一突。 忽地,鲁连荣摇摇晃晃起身,拱手道:“啊呀,岳掌门,岳夫人,我身体微感不适,怕是得赶紧回去了。这件事啊,我觉得以岳掌门的人品,华山剑宗这几位的说法还有待商榷哩,啊呀啊呀,姓鲁的年纪有些大了,定然是水土不服了,几位,姓鲁的现在回衡山好好调养调养,莫怪,莫怪,就此告别!” 说罢,鲁连荣便急急忙忙拱了拱手,谢绝了岳不群的挽留,匆匆出门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悄悄回头又瞧了眼王侠,王侠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似是在称赞他反应很快,鲁连荣当下便舒了一口气,急急忙忙下山去了。 在华山山道上,鲁连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再也看不到华山派的驻地了,他这时全身大汗都散了出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道:“娘嘞,这小屁……这少侠年纪轻轻,怎的武功高的跟妖怪一样……啊呸,少侠莫怪,少侠莫怪,高的跟神仙一样,神仙一样……呼,我还是赶紧回衡山好了,这可叫什么事啊……” 此时正气堂中,众人都是眼神诡异,一言不发。 丁勉和封不平等人心中都是疑惑,怎的之前信誓旦旦的鲁连荣如今竟这般不济事?莫非……衡山派早已跟华山派达成了约定,这鲁连荣不过是来消遣自己的? 岳不群和宁中则则是已然反应过来,这定然是王侠做的了。岳不群和宁中则都是目露赞许,看了王侠一眼,王侠则是笑了笑。 沉默不多时,丁勉忽道:“鲁师兄虽然走了,但事情该谈的还是要谈的,鲁师兄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们决出事情之后再知会衡山派一声也便是了。” 封不平也道:“正是,岳师兄,这华山掌门之位还请交还给我们剑宗罢,勿让华山派再入歧途了!” 岳不群神色一沉,冷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让华山派入了歧途,岳某倒不知阁下凭什么说这句话!” 成不忧冷笑一声,道:“华山剑派,剑派剑派,自然该是练剑为先,你们气宗的却专走练气的歪门邪道,这不是走入了魔道么,修习的可就不是本门正宗心法了。” 封不平似乎也是心有愤怒,突地起身,指着门外愤声道:“岳师兄,你还敢说不是让华山入了歧途么!那封某怎的看着华山派竟衰落如斯?岳师兄门下弟子都是些什么不成气候的小子,没的辱没了华山派名声!再看看华山派的驻地,哪里还有当年半点威风,非但五岳盟主之位旁落,二十年了,如今竟还是人丁零落,这哪里是华山派了!” 岳不群和宁中则面色剧变,正要怒斥于他,王侠却已阴沉着脸,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 铮,铮,铮,三声剑鸣清晰可闻,压下了正气堂中所有声音。 王侠手中长剑连鞘指着封不平,道:“二十年间你们又在哪里?呵,竟也有脸说我师父师娘将华山带入歧途?二十年间,你们给华山派添过一砖一瓦么,你们给华山派捐过一粥一线么?你们是尽心竭力在华山传授弟子武功了?你们是在外打拼为华山博取声名了?还是说你们是去合纵连横,暗中击退那些宵小之徒了?啊?你说呀!” 封不平面色涨得通红,怒吼道:“那是岳不群没用!华山怎么能衰落如斯?华山怎么能衰落如斯!我生于华山,长于华山,从小到大,华山都是天下正道最风光的门派,来学艺的弟子络绎不绝,来拜谒的各派掌门能挤满剑气冲霄堂,可如今呢?可如今呢!你让我怎么看这华山派?这是华山派么?!” 成不忧更是双目血红,长剑竟已出鞘,他叫道:“岳不群,今日这掌门之位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华山二十年都未回复旧观,你还有什么脸面做华山掌门!” 王侠怒极,手中长剑已是锵然出鞘。岳不群为华山做的事情他一件一件都看在眼里,当年华山才只几人?现在华山又是几人?这些销声匿迹二十多年的人,这些如今要来夺走师父师娘二十多年的成果的人,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岳不群紫气满面,慢慢地按住了王侠的手。 “侠儿,让我们来,让我们来。”岳不群一字一顿地吐道,死死地盯着封不平三人。 封不平三人手中长剑不停颤动,清冽的剑鸣冲天而起,岳不群和宁中则手中长剑亦是跃动着道道寒芒,锋锐逼人。 第五十一章 君子剑 “让我们来,侠儿,让我们来。”岳不群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宁中则也是按上腰间长剑,与岳不群站在一处。 封不平三人冷笑道:“好,好,好,岳不群,你这还像些样子!” 岳不群脸上紫气退去,冷冷道:“你们定是要斗的了,呵,你们便是不想斗了,就冲你们刚刚那番话,岳某和我夫人也容不得你们不斗。说罢,你们想怎么斗?” 丛不弃对着岳不群和宁中则哼了一声,缓缓从三人中走了出来,道:“我入门较两位师兄晚些,便为两位师兄掠阵好了,免得气宗之人又耍什么卑鄙手段。” 王侠亦是哼了一声,站到旁边道:“弟子也愿为师父师娘掠阵。” 岳不群、宁中则、封不平、成不忧四人都是点头。 封不平道:“那便如此吧,我们先分斗两场,而后再四人混战一场,如何?” 岳不群、宁中则都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无异议。 正气厅中众人都是一身,远远站开,给他们四人留下足够比试的地方。 …… 一番商量过后,成不忧缓缓走上前来,宁中则也是上前。 成不忧眉头一皱:“岳不群便让你这个女流来打头阵么?” 宁中则只是冷笑一声,这剑宗之人竟以为她争斗经验少了,想用言语激怒自己?她只缓缓调息着,右手轻轻摩挲着佩剑剑柄,感受着上面的细腻纹路,心中轻轻道一句:“便看你的了。” 成不忧脸色一沉,熄了小视之心,也如宁中则般调整着状态。 叮,叮,叮,王侠和丛不弃同时在长剑上连弹三下,宁中则和成不忧长剑都瞬时出鞘,都借着出鞘一刹的劲力向对方刺去。 嗤,宁中则身形飘渺,恍若云中仙子,衣袂飘飘间却是杀机四伏,一柄长剑凌厉无匹地直往成不忧心窝刺去,正是“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成不忧则是一剑直劈,剑气凝而不露,一样是杀气腾腾。 封不平瞧见宁中则那一剑,失声叫道:“这是那一剑!” 岳不群看到成不忧的一剑直劈也是瞳孔一缩,叫出声来:“夺命连环三仙剑?!” 他们虽都惊骇出声,场中激斗两人却都已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宁中则那无双无对的一剑已然快要刺到成不忧心窝,成不忧那夺命连环三仙剑的第一式也快触及宁中则,两人正要同归于尽之时,突地双双变招。 宁中则突地使一招有凤来仪,长剑贴在成不忧长剑上一削一扭,若是成不忧依旧是那夺命的一剑,此时就算不被她绞落手中长剑,剑路也定然是偏斜了。 成不忧却也是同时变招,手中长剑化了个弧,正好避过宁中则那一削。 “好!”封不平神色激动,大叫出声。 岳不群则显得淡然自若,只是手指在剑柄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成不忧这一变招,长剑避过了宁中则劲力,反倒贴在了宁中则剑上,嗤,成不忧顺势一刺,剑尖便点向宁中则眉心。 宁中则脸色沉着,突地一斥,手中长剑幻出第二道剑影,凌厉无比地刺向成不忧,虽是后出招,剑速却隐隐较成不忧高上一分,眼见又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成不忧再变一招,长剑一抖一震,叮叮叮叮叮无数声脆响连成一片,瞬间与宁中则长剑碰上无数次。 宁中则虎口一热,长剑险些脱手而出。她却是神色坚毅,一咬牙,又是斥了一声,登时,一阵嗡鸣声响起。 第三道剑影浮现,直取成不忧。 成不忧瞳孔急缩,看着剑尖一点点放大。他脸上突地露出一丝冷笑,却不去看那剑尖,只是催动长剑,没有半点花哨地直刺而去,不带半点破空之声。 宁中则一样能看到急速放大的剑影,她脸上同样带着冷笑,长剑非但没有回防的意思,反倒更加了一分力。 叮,叮,两声碰撞声响起,王侠和丛不弃都是及时出手挡住了致命一击。 宁中则和成不忧依旧死死盯着对方,目中杀气森然。 许久,成不忧冷笑道:“你这女流倒是胆子够大,剑法也不错。” 宁中则冷笑一声,走回岳不群身边,微微摇头。岳不群轻轻拭去宁中则虎口上的血迹,向她点了点头。 “这一局便算平局好了。” …… 岳不群袖袍无风自动,脸上紫气密布,竟连着手中长剑都沾上了盈盈紫意。 封不平周身则是隐隐有风声呼啸,呼啸声一阵大过一阵,眼中神光湛湛,死死盯着岳不群。 叮,叮,叮,三声脆响之后,两人并无动静。 刚刚那场比试两人都是看在眼中,都是借着那场比斗来揣摩对方武功路数风格,心下都是觉得对方异常难缠,因此这一场倒不急于出手分个胜负。 两人绕着中心缓缓地走起了圈子,手中长剑都是隐隐对着对方周身,只待对方露出丝毫破绽,自己的长剑便要锵然出鞘,克敌制胜。若是前一阵乃是招式胆量的较量的话,这一阵便是心神的交锋了。 嗤,封不平长剑陡然出鞘,岳不群的武功路数,他借着这心神交锋已然明了了,无须再试探了! 呼,厅中刮起了狂风,吹得众人衣袖猎猎作响。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那一瞬封不平究竟出了多少剑? 丁勉瞧不清,丛不弃瞧不清,成不忧瞧不清,宁中则瞧不清,就连岳不群那一瞬都未瞧清,只有王侠一剑一剑地看得清清楚楚,道:“一百零八剑。” 岳不群目光锐利之极,心中叫道:“一百零七剑,挡得住!” 叮叮叮叮叮叮叮……一连串的叮当声响起,岳不群脸上剑上都是紫气密布,展开养吾剑,一剑一剑地将封不平的狂风快剑挡下。 一百零七道剑影过后,岳不群脸色沉着,心道:“没了!” 封不平脸上释然一笑,王侠脸上却是平静。 “还有一剑!” 咻,一道璀璨剑光亮起,比之前那一百零七剑都要快,比之前那一百零七剑都要决绝,第一百零八剑!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血一滴滴流下,染红了正气厅的地面。 岳不群瞳孔紧缩,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封不平也是眼中愕然,好似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滴答滴答,岳不群脸上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伤口,此时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流下,封不平那一剑,偏了?! 封不平立即反应过来了,狂风再起。他的手腕却是隐隐有些酸麻,是了,岳不群刚刚接下他一百零七剑,便代表着两人剑上内力交锋一百零七次,自己虽然内力也是了得,但终究比不上练得紫霞神功的岳不群,是以一百零七次交锋后,那势在必得的那一剑竟然偏了。 岳不群依旧是展开着养吾剑势,与方才不同的是,他心中在思索着什么。 “我刚刚怕了……我刚刚在怕什么?我刚刚在怕什么?气宗剑宗之战,我怕的是什么?” “是了,我怕啊……” “我怕先人基业在我手中葬送……” “我怕与师妹二十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我怕华山从此断绝了回复昔年荣光的机会……” “我怕我呕心沥血付出了二十多年光阴的掌门之位被夺走……” “从小师父便告诉我,正者无敌。我信么?我一直信,我一直信。可我渐渐迷失了,初为掌门的危机四伏,我不得不暗中谋划,不得不做那许多不得已之事,二十多年了,华山蒸蒸日上,可我渐渐却不满足了,我想要做五岳盟主了。于是我便打起了辟邪剑谱的主意,我开始习惯于暗中谋划,习惯于阴谋诡计了……可那还是我么,这个面上谦和内心狡诈的我还是我么?” “我是岳不群,君子卓尔不群,师父是怎么跟我说的?” “正者无敌,是了,正者无敌!” 王侠心中一惊,他感到岳不群周身隐隐出现的变化,放下心来。 岳不群的养吾剑势越发大气磅礴,越发正气凛然,突地,岳不群发声长啸,声震四野,天空中炸雷阵阵。 “正者无敌!” 养吾剑光炽烈如大日,叮,封不平正全力施为的狂风快剑被高高弹起,它在空中打着旋,而后插在封不平面前的地上。 封不平三人面色苍白,定定地看着岳不群:“破心关……” 封不平惨笑一声:“走罢,走罢,咱们走罢……君子剑,君子剑……名不虚传……” 第五十二章 华山厨门 岳不群一声长啸,酣畅淋漓,声震华山。 待得他啸声止歇,封不平三人已是面如死灰。三人惨笑道:“好,好,岳掌门,你们气宗赢了……我们,我们,这便走了……” 说罢,三人也不待岳不群说话,一个个地面色萧索地走出了正气堂。 封不平看着正气堂的匾额,忽地失声痛哭,成不忧、丛不弃同样如此。 “正气堂……剑气冲霄堂……弟子,弟子对不起剑宗前辈,无颜再回华山了……” “哭哭啼啼,剑宗弟子何时是这副德性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地响起,一个白须青袍,面若金纸的老者忽地出现在剑宗三人面前,恍若鬼魅一般。 …… 正气堂中。 丁勉脸色苍白,腿肚子竟微微有些发抖。他本以为岳不群武功应当与自己相近,顶多比自己高上那么几分,差距不会太大,可谁成想,岳不群竟临阵破了心关! 丁勉打了个寒战,连忙起身喝彩道:“恭喜岳师兄,恭喜岳师兄!岳师兄神功大成,啊呀啊呀,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岳不群面带微笑,道:“那便多谢丁兄了。” 丁勉心中一突,连连拱手,展开五岳令旗道:“不敢不敢,岳师兄厚积薄发,丁某真是好生羡慕啊!唉,本该厚着脸皮留在华山向岳师兄请教的,无奈何我突然想起左师兄交代了我一件要紧事要办,竟留不下来了,好生遗憾啊!岳师兄,这要紧事……” 岳不群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啊,既是要紧事,丁兄便快些去罢,莫要误了事啊!” 丁勉连连道:“一定,一定。”说罢,丁勉连忙带着同样坐立不安的同伴匆匆出了正气堂。 此时,封不平三人连那神秘老者都已不见了踪影。 待得他们走了,宁中则喜道:“师兄!” 岳不群也是面带微笑,“嗯”了一声,道:“师妹,让你担心了。” 王侠同样欣喜,三人一起出了正气堂。待得岳不群向华山众弟子说了今日之事,华山更是欢腾一片。 宁中则张罗着要办一场宴席,众弟子都欢呼着应是,岳不群习惯性地想训斥弟子们得意忘形,然后一开口,他也笑了,对宁中则道:“师妹,荤菜多做点,再起出两坛子酒来,啊,就把冲儿房里藏着的那两坛起出来好了,他也藏了有五六年了,今天就开了罢!” “哈哈哈,二师兄!” “二师兄,你藏酒的本事可真差呀,生死攸关的事竟然五六年前便给发现了!” 令狐冲摸着脑袋嘿嘿傻笑,道:“还是瞒不过师父,我这就去起出来,师兄弟妹们,今晚上都不许跑,人人都得喝!” 众人都闹腾了起来,岳不群笑着摇了摇头,有多久自己都没这么轻松过了?该有许久了罢。 宁中则哼了一声,道:“笑什么,笑什么?想让师娘一个人做这么多菜,要累死我不成?德诺,你来切菜,灵珊,你来切肉,陆大有,你去杀鸡,你们一个个的,都得干活!侠儿,你也跑不了,快来择菜!” …… 封不平三人慢慢自思过崖走下,面上都带着些喜色,又带着踌躇彷徨之色。 成不忧、丛不弃两人同时道:“师兄……那岳师兄真的会……” 封不平心下也是忐忑,但面上却是镇定道:“不管剑宗气宗,总归都是华山血脉,岳师兄乃是君子之风,又怎么会看着我们剑宗血脉断绝?” 三人缓步又走到华山派驻地,眼前景象却让他们呆了一呆。 “师兄,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额……是在做菜吧……” “掌门大弟子也要撸着袖子择菜么?还有……为什么他旁边的篮子里的菜都是……坑坑洼洼的?” “那个是岳师兄女儿吧……她……拿剑切肉?” “师兄,那杀鸡的使的剑法是……是养吾剑吧,呀,二十多路招式都使完了,咦,我应当没看错吧?” 正撸着袖子择菜的王侠忽地抬头,看着封不平三人,道:“几位还请稍等,容我去禀告一声。”说罢,王侠施施然去了。 不一会儿,宁中则和岳不群都急忙出来。 宁中则凤目含煞,冷笑道:“怎么,你们还要争?” 岳不群则是摆了摆手,道:“夫人,这几位当不是来生事的。”他又对封不平三人道:“还请几位禀明来意?” 封不平低头道:“此事也是难以启齿……” 岳不群眉头一挑,正要说话,王侠突地说道:“师父,那不妨便让几位师叔一同入席罢,也让师叔们尝尝师娘手艺!” 岳不群一怔,王侠笑笑嘴唇瓮动,不知与岳不群说了些什么。岳不群沉吟一会,点头道:“那几位便留下吃饭罢,吃过饭我们再私下里说正事也不迟。” 封不平三人大喜,连连作揖,王侠却是对着三人诡异一笑。 突地,王侠一伸手,摄起三个盆子,递给封不平三人。 封不平三人心中都是一震,怎的气宗的掌门大弟子功力竟也如此之高?这手隔空摄物的本事如何能这般举重若轻地使出来?是在示威么? 三人正诧异间,王侠摸了摸头,腼腆地笑了笑:“三位师叔,虽说远来是客,但是吧,咱们毕竟也都算是华山派的,对吧?” 封不平三人凛然点头,若非如此,他三人何至于再来华山派求如此难堪之情,还不如另立一个华山剑宗呢。 “那三位师叔见到后辈弟子有难,不管是剑宗弟子还是气宗弟子,是不是应该帮上一帮?” 封不平三人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气宗跟剑宗是斗,可在外面,咱们不都是华山派么!” “那就麻烦三位师叔帮着晚辈择菜了……诶嘿嘿,一会要吃的就是这些,三位师叔应当会弄得吧,不能弄坏了呀,像这样坑坑洼洼的就不好看不好吃了。” 封不平三人默然点头,面面相觑。 “择菜这等小事,何须三人?我来择菜,师弟你们……” “我去杀鸡!” “我去切肉!” “……” “这种菜吃的是芽,芽嫩,所以要小心地把芽拧下来,便像这样,这种就不同了,吃的是叶子,别弄得太伤就可以了,关键是要看准地方,出手不能有丝毫迟疑,便像出剑一般,剑出就要见血!” “你这是杀鸡么?你这是杀鸡么?让开,让师叔教你杀鸡!杀鸡呀,你得手稳,还得眼准,你看便得像我这样,第一剑对着喉咙,先来一剑给它放血,再接着使快剑把毛剃干净,你使的剑法不对,不该使养吾剑,该使杀气最重的夺命连环三仙剑,先声夺人,这就跟与人斗剑是一般道理。” “呵,你这是切肉?暴殄天物!你看你这剑工,厚度不均,长宽不齐,这是华山派弟子切出的肉么?你看着,你要从丹田把气引出来,一剑,两剑,出剑要快又要稳,我们当年被罚到厨房做菜的弟子都是这么切肉的,切不好就得去扫茅厕了,就你这剑法,搁当年的话茅厕都可以从年头扫到年尾了!” 王侠面带笑意看着他们,嘴唇瓮动,却没有丝毫声音。 “风太师叔,这还真得多谢您老人家了,没有您我可劝不动他们。” “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迹的。但你既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也给了我这个机会,风清扬欠你一个人情。” 第五十三章 夜谈 封不平三人眼神恍惚地看着华山派众弟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学艺的时候。那时候剑气之争还未起,大伙也是这么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喝酒,师长们偶尔也会心血来潮与小辈们拼酒,那时候的华山啊……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再回首看看,唉…… 岳不群微眯着眼睛,端了一杯酒,携着宁中则敬向封不平三人,道:“剑宗气宗斗了多少年了,死了多少人了?咱们这酒桌上便不谈恩怨了,说起来大家也都是当年一同学艺的师兄弟,彼此虽不很熟悉,但总是见过的,来来来,二十多年不见了,多少师兄弟都不在了啊,就剩我们了,喝酒,喝酒!” 封不平三人眼眶都是一红,端起酒杯,个个仰头干了一盅。 “咳咳!咳咳!” 华山这一代的弟子是最不会饮酒的。 喝着喝着,剑宗气宗的五个师兄弟妹便都流下泪来了。 …… 夜深了。 正气堂中,封不平三人客客气气地坐在宾位上,再不见白天时的戾气,反倒是和和气气地和岳不群说着江湖轶事,时不时地谈起他们三人在剑气之争后的日子。 说了半晌,封不平感慨一声:“苦啊!” 成不忧、丛不弃同样叹了一声,低头不语。 封不平对岳不群拱手作揖道:“岳师兄怕是不知,我们三人并不是怕过朝不保夕的江湖日子,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哪有怕江湖的道理?我们苦的,实在是……我三人都是从小便在华山学艺,一朝之间我等便突然再来不了华山了,有家不能回啊!” 岳不群同样感慨道:“我自是理解几位苦处的,有家不能回,确实是苦闷。这些年华山的日子也不好过,唉,一样的苦……” 岳不群接着道:“我当年初任华山掌门,年纪又轻,武功又低微,江湖上也无甚地位,那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明里暗里真不知有多少人打着华山派的主意!当时偌大个华山,竟只有我和师妹两人,仅存的气宗前辈大多都身受重伤,没一个熬得过第二年冬天的,也更不用说招收弟子了,唉……” 封不平脸上一红,想到自己白天怒极之下对岳不群说的话。他拱手道:“封某,唉……封某惭愧,白日里大放厥词,还望岳师兄见谅。” 岳不群摆摆手:“我自是明白师弟心情,我心中又何尝好受了呢?当年华山繁盛景象,我也是记忆犹新哪,二十多年了,岳某竟还未能让华山回复旧观,实在是汗颜。” 封不平也是叹了口气,半晌,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岳师兄,我们三个师兄弟又厚颜上山,便是为了与你讨论讨论如何光大华山派的……我们也是才知道,原来剑宗还有位前辈尚在人世,他将我们狠狠训斥了一通,骂我们是非不分。” “他说华山派如今都还未回复旧观,我们却还抱着剑气之争不依不饶,实在是轻重不分。他让我们来向你求情……能否……能否让我们再入门墙?” 封不平这席话一出,成不忧和丛不弃两人也是点头,盯着岳不群,眼神中尽是忐忑。 岳不群也是微微惊讶,心道:“剑宗的前辈么?想必便是侠儿跟我说起的风清扬前辈罢……他们这番话倒也是诚恳,华山如今也确实是危机四伏,确实急需高手呀,倒是不妨答应他们,毕竟都是同门。” 岳不群沉吟一会,缓缓点头道:“几位又何必说这等话,华山派何时将几位开革出门墙了,怎么我这掌门竟不知?大家本都是同门,再入门墙的话可是无从谈起。几位若是想念这华山风光,便在这里住下便是,大家都是华山派的,剑气之争也该放下了罢!” 封不平三人大喜过望,连连作揖称谢,一个个眼里悲喜交加,竟都流下泪来。 待得他们回复平静,岳不群抚了抚面上长须,望向远处道:“几位来到华山还正是时候,岳某心关初破,再算上我那徒儿,再有几位和拙荆,于高手上虽与嵩山派还有些差距,但倒也相差不多,可是在这低辈弟子上,华山却是要比嵩山差太远了。究其原因,最根本的还是这些年华山弟子大部分都是自行摸索,岳某分身乏术,也不能一一点拨,比不得嵩山弟子一个个都有师长专门指点,是以……” 封不平恍然道:“可是要让我们师兄弟三人也帮着教授弟子?” 岳不群颔首道:“正是,岳某正有此意,正巧思过崖上正有一些武功招式亟待传下,我还忧心该如何传授给华山弟子,几位来得倒是赶巧了。” 封不平点点头:“让我们传授武功,自无不可,我们师兄弟也是乐意,好不容易回到华山,总是想给华山做些事情的,只是岳师兄……我们师兄弟都是专心练剑,只怕于你传下的练气之道……” 岳不群沉吟一会,忽地慨然道:“几位既然重回华山,那位前辈又不理世事,剑宗一脉便是由几位做主了。岳不群忝为气宗兼华山掌门,于此倒有件事与几位商量,不知可否?” 封不平正色道:“掌门请讲。” 岳不群盯着封不平道:“岳某斗胆,意欲废除气宗剑宗之分,不知几位可赞同?” 封不平三人“啊”了一声,骇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岳不群缓缓道:“当年华山惨变,究其原因还是一山分了两宗,两宗之间总会有摩擦不和的,普天之下都是这个道理,几位可同意岳某说法?” 封不平三人细细想了,点了点头,道:“说的有理,一山分两宗,哪里有和和美美这么好的事。” 岳不群接着道:“若是有人上山拜师学艺,若是气宗弟子收了他,定然要与他说练武先练气,若是剑宗收了他,便要跟他说练剑在练气之先了……可若是剑宗收的弟子不擅练剑而擅练气呢?若是气宗收的弟子于剑道上资质超卓呢?这岂不是耽误了人才?岳某门下也有些不成器弟子,岳某细细想过了,是他们资质不行么?其实不是的,乃是岳某教的武功道理不合他们的天性,故而他们练起来才事倍功半。” “因此,几位师兄弟,岳某斗胆提这个建议,华山派从此再无气宗剑宗之分,若是收了弟子,也不强迫他练剑或是练气,一切因材施教,弟子擅长什么便教他什么。如此,一来是华山山门安稳,不虞内斗,二来弟子们也能学到他们擅长的东西,进境定然要比强逼着来得快。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封不平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成不忧一拍椅子,道:“师兄,掌门都如此大度,愿意摒弃门户之见了,咱们游魂野鬼还犹豫个甚?不都是为了华山么!” 封不平也是豁然起身,慨然道:“如此,我们师兄弟三人同意了,从此华山再无气宗剑宗之分,便只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华山派!” 岳不群大喜:“好!如此,华山将兴了!” 是夜,他们几人在正气堂中彻夜长谈,滔滔不绝地探讨着该如何兴盛华山派,每个人心中都是振奋。 王侠则是坐在自己房中,心下欣喜:“这样,就变了呢,师弟就不会再一生坎坷了,华山派也用不着使些鬼魅伎俩来夺去五岳盟主的位子了,真的变了呢。” 嗡,正这时,王侠怀中的青铜令牌一阵发热,不住地颤动着,放出点点荧光。 第五十四章 令牌与南宗 嗡,嗡,王侠怀中的青铜令牌一阵一阵地发热,不住地颤动着,放出点点荧光。 王侠一惊,将微微发烫的令牌拿出,放在桌面上。令牌却并未停在桌面上,而是缓缓漂浮起来,光芒越发明亮,照的王侠房中一片通透。 正这时,令牌光芒忽地一敛,令牌之后现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来,那只手轻轻握住了令牌。 王侠心下一惊,令牌后竟凭空出现了一个青衫负剑的嶙峋老者来!那老者却看都不看王侠一眼,只是左手轻轻握住令牌,右手反手取下背上长剑,定定地瞧着两者。 王侠心中警惕,出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这令牌的主人?” 那老者半晌才抬起头来,瞧着王侠,摇摇头。他声音干涩,应当是许久未曾与人交流了,他说道:“不是,我不是这令牌的主人,它的主人过去未来都应当只有一个人才是。” 而后那老者顿了顿,细细瞧着王侠,道:“有几分影子了,还真的挺像的。” 老者展颜一笑,笑中尽是苦涩,他道:“我时日无多,还是尽快与你说清楚好了。”他接着说道:“这令牌便如你猜想的一般,乃是一件能助人破碎虚空,遨游大千寰宇的神物。不知自多久以前,这块令牌便已流传于世。远在春秋战国,这块令牌便已出现,持着他的乃是一个剑法武功俱已通神的人物,它之后几次出现,也都是在武功通天彻地的人物手中。有人觉得是这令牌中藏有什么惊天秘密,得到它的人便能练成不世武功。但我却知道,其实那几任主人都是同一人,一个跨越了时间长河的人物。” 王侠愣了一愣,那老者笑了:“虽说是同一人,但毕竟还是不同的,老夫也不将当年旧事带到如今了。对这令牌,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每次破碎虚空,这块令牌都得重新吸取天地之力,天地之力的多少便是视你对天地进程改变的程度而定,我也是在这令牌中沉睡许久了,靠着天地之力的滋润才清醒过来,却终究还是要死的。呀,是了,开始了。” 那老者的脚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恍若幽灵一般。 王侠自老者述说的惊人事实中回过神来,却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说什么才好。 那老者笑了笑,道:“这块令牌已然可以再次让你破碎虚空了,你凝聚心神感应一番便可知晓。”此时,老者半身俱已透明,他歪着头细细想了想,对远方行了个师徒礼,目中含泪道:“师尊授业之恩,弟子永不敢忘。” 在他消失前,他轻轻看了眼王侠,声音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话,而后光芒散尽,令牌跌落在了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叮,王侠回过神来,握住了尚有余温的令牌,心神凝聚其上,恍惚间,他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青铜门户。 那门户上刻着真龙天凤,麒麟应龙,腾蛇夔牛等等远古神物,上面还有电闪雷鸣,冰雹火山之景,散发着一种远古蛮荒的气息。在远古蛮荒景象之中,隐隐还能看到一双沾满泥土的手,还能看到一个负剑之人的背影,只是却模糊得很,看不清楚。 青铜门户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朱红色的“笑傲江湖”四字,那四字下方还有一排排字迹,也是看不清楚。 王侠心神感应间便已明白,只要自己愿意,那便随时都能去到下一方世界了。 王侠心神缓缓退出令牌,比起破碎虚空的事情,眼下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 天已大亮,正气堂大门缓缓打开,岳不群和剑宗三人都是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还不时地谈论着昨夜提起的计划,脸上虽疲惫,眼中却还放着兴奋的光。 王侠和宁中则早已等在外面,见得他们出来,宁中则也是舒了口气,道:“早饭早就预备好了,快去吃饭吧,你们都说了整整一宿了,肚子该饿了罢!” 几人点了点头,岳不群看到王侠,突地想起了什么,眼中一亮,说道:“是了,我还有件要紧事要跟侠儿说,几位快去吃早饭罢,莫要等我了!” 封不平三人都是苦笑,道:“那还请掌门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了。” 宁中则也道:“是啊,师兄,你也莫要太过操劳了,身体要紧。” 岳不群却已将王侠又拉进了正气堂。 宁中则摇摇头,对封不平三人道:“他便是这样,几位快请用早饭罢。” …… 正气堂中,岳不群在堂中缓缓踱步,清理着思绪。 半晌,他对王侠道:“侠儿,你说华山在南边再开一个分派如何?” 王侠疑惑道:“再开一个分派?” 岳不群拍掌道:“是了,再开一个分派!” 王侠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方法,咱们华山派虽然在江湖上名气大,但主要影响力还是在北方,于南方倒没有什么实质影响,再开一个分派的话却又是不同了。一来是我们能够广开门路,这样南北两方一同发力,不论是收徒亦或是经营,路子都要广上许多,二来是南北各有一个宗门,万一宗门有什么变故,也多了一条退路,只是……” 岳不群沉吟道:“只是华山派如今虽多了三位高手,但却也抽不开身来,人手始终是不够的,要想在南边站住脚跟,没有人手倒是难办,这还不是最紧要的,人手什么的总能找到,可怕就怕日后有一日南北二宗分裂,便像当年的剑宗气宗一样,那华山派便分崩离析了……” 王侠忽道:“师父,弟子觉得,若真要再在南方建立宗门的话,那便得做到北为主,南为辅,说到底,南边的宗门不过是华山派为了增进南方的影响,打开门路的一手棋罢了,只要能立住根脚那便够了,倒也不必弄得能跟北宗比肩,这样南宗得依赖北宗帮衬,倒也不虞有分裂之险了。” 岳不群拍手道:“便该如此!侠儿,你想想,南方哪块地界适合华山派开立南宗?” 王侠笑道:“弟子觉得庐山倒是适合,风景秀美,周围也无甚大宗大派,倒是极为适合南宗落脚的。” 岳不群颔首道:“那便依你,不过南宗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先做些准备,等到华山稍稍再壮大一些,有了余力再图之也未尝不可。不过侠儿你倒得先帮着做些准备了。” 王侠恭敬应了一声,道:“弟子这几年便都在庐山教刘公子和曲姑娘武功了,也正能收集些消息,为宗门打开门路。” “对了,另外还有一事,弟子听闻,任我行……” “嗯?如此么?那侠儿你多加留心好了,有消息的话立刻飞鸽传书给我,他若出来的话,那倒是个好机会。我这边也尽快将石壁上的剑术都教授下去,华山派的刻本都在这里,侠儿你不妨拿去看看,还有这是衡山五神剑和嵩山剑术的克制之法,你拿去教给刘公子便是,过些日子这些也是要物归原主的。” 王侠点了点头,小心接过岳不群递来的刻本,贴身收好。他又往思过崖的方向瞧了瞧,笑着说道:“弟子还打着风太师叔剑术的主意呢,下山前还得去管风太师叔要个人情。” 思过崖上,风清扬将墨迹犹新的一卷锦帛细细校对了一遍,又在最前面写下“独孤九剑”四字,缓缓点头,道:“如此,我当可死而无憾了。” 第五十五章 少女心 “诶?侠哥哥还没回来么?” “呀……还没回来呀……” “怎的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这日已是黄昏时候了,曲非烟嘟着嘴坐在宅院门口,痴痴地眺望远方。 王侠已经走了将近一月了,虽说中途有飞鸽传书过来,但曲非烟心中不知怎的却始终放心不下。 “他吃的好么?” “他睡得好么?” “路上会不会着凉啊?” “啊呀,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曲非烟脸上红通通的,用力甩了甩脑袋。“呀呀呀,不能想,不能想……” 曲非烟红着脸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甩了几下脑袋,然后拉开抽屉,抽出两张宣纸来。 待得磨墨润笔后,曲非烟心中终于平静下来,她是要写日记的,曲洋从小便教她将每日的事情都记下来,她虽然性子跳脱,这么多年下来竟也还坚持着在写。 毛笔的笔尖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曲非烟提笔,不知不觉间便在宣纸上写下:“好想你啊……” 待得她回过神来,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连忙又将刚刚写了几个字的宣纸放回抽屉。惊鸿一瞥间,抽屉中似乎还有许多张宣纸,上面似乎都只写了相同的几个字。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了!” 夜渐渐深了,曲非烟轻轻折好了一只小船,放入宅院旁边的小溪中。 “我来找你了呢……” …… “驾!” “驾!” 王侠一甩马鞭,马匹速度又快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庐山一个月了,心里竟还有些想念两个小家伙,嗯,还有些放心不下。 “他们有好好练功吗?” “他们没有受伤吧?” “他们没有被嵩山派的找到吧?” “这些日子的饭菜合他们胃口吗?” 王侠心中挂念,脑海里却又突地闪出一只小手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轻轻一扯,这次没有白头发了。 王侠笑了笑,心里闪过一个俏皮女孩的影子。 “驾!” …… “一只小船,两只小船,三只小船……”曲非烟气呼呼的,“我都折了这么多只小船去找你了,你一只都没有收到么?我生气啦!” “唔,你快点回来呀,我还等着你教我武功呢,你快回来,你回来我气就消了……” 哒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在地平线处响起。 曲非烟侧耳听着,好像在顺着风辨别着骑手的呼吸声,忽地,她张开了双手。 王侠错愕地看着扑上来的曲非烟,愣愣道:“非非,你这是做什么?” 曲非烟嘟着嘴,气鼓鼓地说:“还不是你,不是说就去几天的么?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等着你教我武功呢!” “额,”王侠摸了摸头,“因为很久没回去了,所以在那多待了一会嘛,又有很多事要做……” 曲非烟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在听,她侧着身子坐在马上,就坐在王侠的前面。精致的小脸在阳光下闪着一种让人心醉神迷的光,小巧的琼鼻轻轻动着,好像在嗅着王侠的味道,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侠,红红的樱唇轻轻开合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轻轻地,曲非烟靠了上来,脸贴得近近的,贴得紧紧的,她的手轻抚着王侠的鬓角,喃喃道:“这次没有白头发了呢,真好呀,侠哥哥肯定很开心吧。” “嗯……” “那侠哥哥陪我去逛逛浔阳城吗?非非好久没有出去过了,闷得慌哩!” “啊……嗯……啊,等等,我去叫上刘公子。” 正在演武场聚精会神习练剑法的刘芹看到王侠,惊喜叫道:“王大哥!” 王侠应了一声,感慨道:“真用功啊!我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所幸倒是把答应你的东西都带来了。这是衡山五神剑,这是嵩山剑法的克制之道,你小心收着。” 刘芹神色欣喜,叫道:“多谢王大哥!” 王侠摸了摸头,问道:“那个,刘公子你也怕是一个多月都没出去了吧,一直练功也怪闷的吧?非非说要去逛浔阳城,要一起来么?” 刘芹笑了笑,道:“王大哥,我可是每天都听你的话,看书练功之余也会上庐山去看瀑布和云海啊,倒没觉得闷。” 他又故意咳嗽了两声,高声道:“王大哥,你就跟非非妹子去罢,我下次再跟你们去好了!你才把东西给我,我可是心痒得紧,想早点看看呢!” 王侠还犹豫着要拉着刘芹一起去,刘芹已是不由分说地将王侠推到了门口,连连挥手,面上带着诡笑道:“去罢,去罢,王大哥,非非妹子,你们快去罢!” 曲非烟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王侠倒是愣了愣,道:“啊,那我们便去了,等我们回来给你带些好吃的。” “哎呀,你们快去,你们快去!” 王侠带着苦笑对曲非烟道:“刘公子怎么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笑得也怪怪的?”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我哪知道……算他识趣!” …… 浔阳城今晚有烟火,一蓬一蓬地炸开,炸出五彩缤纷的火星。 曲非烟和王侠坐在湖边,看着湖上绽开的烟火。 “咯咯,侠哥哥,看那个,是不是像蝴蝶?” “嗯……” “那个是小狗!” “嗯……” “啊,那个是龙!” “嗯……” “侠哥哥……” “嗯……” “非非喜欢你……” “嗯……嗯?” 嘭,嘭,嘭,满天的烟火炸响,朵朵火星绽开,天上开满了一团团的锦簇花朵。 王侠呆呆地看着曲非烟,问道:“非非,你刚刚说了什么?我一时间走神去看烟火了,没听到呀……” 曲非烟面色通红,忽地凑到王侠耳边,轻轻咬着王侠耳朵道:“侠哥哥,非非喜欢你呀……这样听清了吧……” 王侠面色一红,伸手在曲非烟洁白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唔,痛!” “知道痛了?让你胡闹!” “切……” “想吃点什么?” “哼……” “绿豆糕怎么样?” “哼……” “那桂花糕?” “要两块。”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两块就两块。” 曲非烟嘟着嘴,硬生生地把手塞到王侠手里:“走不动了,拉着我走。” 王侠苦着脸,无奈何道:“好好好,拉着你走,拉着你走……你呀,真懒……”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又扑哧笑开了:“你呀,真傻。” 第五十六章 离别与云海 又是一段时日过去,王侠请了些匠人来,在庐山上一点一点地建起了一片地方来,正可当作将来华山南宗的宗门驻地。 草长莺飞间,刘芹也将衡山五神剑并着嵩山剑法的克制之道牢记于心,虽还不算纯熟,但也只差水磨工夫。只是那独孤九剑,王侠思忖良久,还是没有传给刘芹。他答应刘正风的事情已是做到,倒也没必要再传下这门剑法,若是有个万一,他也不好向华山交代。 如此,王侠又点拨了刘芹一段时日,直到刘芹步入炼血境这才止歇。 这日,王侠对刘芹道:“刘公子,如今我答应你父亲的事情都已做到了,我不日也将外出办事,你可还有什么事想要我办的么?” 刘芹双目含泪,恭恭敬敬地向王侠行了一个师徒大礼,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王侠避开刘芹那一礼,摇头道:“不必如此,我并未传授你什么独门武艺,称不上是你师父。不过是当日瞧不惯嵩山派的行径方才出手罢了,又兼答应了你父亲要好生照料于你,这才将你带到庐山。如今缘分已是尽了,你要向嵩山派报仇,我是不能帮你的,华山对上嵩山的时候还没到,现在终究太早了一些。你呢,有什么打算?” 刘芹依旧恭敬,道一声:“弟子还想去历练两年,待得破入炼髓境地再暗中向嵩山报仇。” 王侠点了点头,道:“你自己把握便是,行走江湖多加小心。你如今虽也是炼血境界,又传承了一身上等剑术,但行走江湖的经验毕竟少了,还是要提防些江湖上下三滥的招数。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你且记住,为人处世当问心无愧,你父亲品行高洁,莫让他惭愧九泉。” 刘芹一一应是,便如此,刘芹含泪叩别了王侠,慢慢离开了庐山宅院。 王侠也是叹了一口气,瞧着沉默的曲非烟道:“终有一别的,过段日子,等我把那套剑术传授给你,再等你功力更进一步,便也是我们分别的日子了。” 曲非烟身子一震,两眼通红道:“侠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魔教后人?” 王侠摇摇头道:“并不曾如此。” 曲非烟眼中闪着泪花:“那你便是讨厌非非了?不然为什么要赶非非走?让非非跟着你不好么?” 王侠顿了顿,道:“王某并没有讨厌过你,只是……” 曲非烟凑近了问道:“那非非被嵩山派的坏人杀掉的话,侠哥哥会无动于衷么?” 王侠摇摇头。 曲非烟忽地笑了:“那侠哥哥是答应让我跟着你了?” 王侠愣了一愣,道:“我什么时候说了?等你有自保之力的时候我就打算跟你分别了,我也还有事情要做呢。”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侠哥哥去做什么事就去做嘛,非非跟着你就好了。你要是赶非非走,非非不知不觉地肯定就走到嵩山了,然后就……侠哥哥难道忍心么?” 王侠一时无语,无奈何道:“那便……那便如此吧……你也太缠人了些……我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曲非烟狡黠一笑,自然而然地挽住了王侠的胳膊,道:“嘿嘿,让你吓我,非非现在走不动了,拉我进去。” “……” …… 曲非烟神色空灵,一柄细长的长剑使得如梦如幻,恍若云烟一般,一剑剑行云流水地攻向王侠。 王侠点点头,也不见抵挡,只是微微晃动便将她剑势尽数避开,却也不打断她,而是不知不觉地引导修正着曲非烟的剑法。 若是之前,王侠自是没有这等修为的,他的路子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擅长以势压人,虽然于精细处也能有巧妙变化,但还做不到如今这样。也是亏了风清扬传下的独孤九剑,王侠并未全部照搬,因为他武功路数已定,但看过全篇之后他的剑术也是突飞猛进。以前他的剑术可以叫作堂皇之师,浩浩荡荡以势逼人以力压人,如今他的剑术依旧堂皇大气,却时不时地可以分出奇兵诡师来,剑法中还有了点决胜于战阵之外的意思,比起原来确实要高上一层。 突地,王侠两指一伸,直入曲非烟剑势薄弱之处,屈指一弹,曲非烟手中长剑便拿捏不住,落在地上。 曲非烟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又使这法子欺负我!” 王侠摸了摸头,笑而不语。 曲非烟又问道:“呐,侠哥哥,我刚刚那路剑法使得怎么样?可还有什么破绽吗?” 王侠凝神细想,点了点头,凌空一摄,插在地上的长剑便嗡鸣着飞入他手中。王侠道一声:“看好了,第二十八式!” 剑势起处,恍若引动了庐山云海般,如梦如幻却又大气森然。云海浩浩荡荡席卷四方,遮天蔽日,正这时,王侠剑势却是一转,便如一****日初升,霎时间云雾散去,晨曦之光照彻四方。 “便是这般了,非非你剑法招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那最后的一式杀招始终少了浩浩荡荡涤荡寰宇的味道,威力上不免欠缺几分。” 曲非烟歪着头回味着王侠方才的剑意,忽地问道:“侠哥哥刚才的剑意是取了庐山日出时的景色么?” 王侠赞叹道:“非非你倒是好悟性!正是庐山秀峰上日出之景,秀美与大气兼具,我当年见过一次,终身难忘。” 曲非烟眼珠子一转,喜道:“非非也只是觉得刚刚的剑意跟庐山挺称的,非非还没见过庐山日出时的景色哩!侠哥哥!” 王侠想了想,道:“唔,那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后天一早在庐山上看过日出,而后我便得出去做些事情了,非非你便跟我一起来好了。” 曲非烟眼睛眯成了月牙,喜滋滋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晚上,曲非烟和王侠便已到了庐山最高的秀峰上。 秀峰风景如画,下方正能看到浩浩云海。峰顶之上有块向外凸出的石台,便叫作观海台,秀峰顶上看云海看日出最好的位置便是那里。 曲非烟便和王侠挨着坐在那,如今正是夜晚,秀峰顶上微风习习,几株翠竹迎风舞动。庐山上明月朗照,一片云海在月光映衬下更是恍若仙境一般。 曲非烟面色绯红,轻轻地将头靠在王侠肩膀上,听着王侠的心跳。她心中稍稍有些失望,怎的侠哥哥心跳如常,是不喜欢非非靠过来么? 夜渐渐深了,曲非烟渐渐地有些困了,眼皮越来越重。 王侠自是感到了曲非烟的睡意,他伸出一只手拍拍曲非烟的脑袋,轻轻道:“困了就睡罢,明早我叫你。” 曲非烟嘴角含笑,恍恍惚惚地凑到了王侠耳边,轻轻地在王侠耳垂上咬了一下,甜美的气息不住地沁入王侠心扉。 “侠哥哥,非非喜欢你呢,你喜欢非非么?” 通通,通通,曲非烟渐渐闭上了眼睛:“侠哥哥的心跳得好快……” 王侠轻轻地将衣裳披在曲非烟身上,静静瞧着月下的浩荡云海。 第五十七章 天王老子 哒哒,哒哒,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杭州正是天堂般的时节,一汪西湖水面如镜,倒影碧空,垂柳拂岸,断桥横空,正是天堂景象,这时却有几声清脆的马蹄声慢慢传来,一男一女慢慢到了西湖边上。 两人沿着西湖岸边纵马而去,来到一个所在,一边倚着萧山,和外边湖水相隔着一条长堤,更是幽静。两人下了马,将坐骑系在河边的柳树之上,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王侠时不时地拿着地图瞧着,兜兜转转地带着曲非烟穿过了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陆,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个字。 王侠点点头道:“便是这里了。” 曲非烟疑惑不解,问道:“侠哥哥,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梅庄这个地方?” 王侠道:“这梅庄本就是个不欲被人知晓的地方,四位庄主都是些淡泊人物,算是隐居于此吧,他们也还担负着一个秘密任务,故而这梅庄自然不会出名。” 曲非烟又问道:“秘密任务?跟侠哥哥你又有什么关系呀?咱们又干啥来这里呢?” 王侠盯着梅庄大门,缓缓道:“华山想要发展壮大,非得要个大好时机不可,这时机得要梅庄中关着的一人来争取,他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只要他出来了,江湖目光便都得放在他身上了,看着华山的便少了,我们行事也方便得多。” 曲非烟“啊呀”一声,道:“那侠哥哥你是要救他出来?” 王侠摇摇头:“我没这个本事救他出来,但有人有这个本事,便让他们做好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和那人打个赌。”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王侠道:“等,等救他的人来,也就是这几天了。”他又瞧瞧曲非烟,思忖了一会,道:“这里倒还有可能有认识你的人,我们寻个客栈歇息,我给你化妆易容。” 曲非烟“嗯”了一声。 两人打马离开了梅庄,便在附近的一家客栈中歇息了下来。 用过晚饭后,王侠对曲非烟道:“来我房里,我给你易容。” 曲非烟红着脸跟着王侠进了房中,心中如小鹿乱撞般惴惴不安。 王侠倒没有她那么多心思,只道:“坐在椅子上就好,我调一下粉和墨。”说罢便从包裹中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来,混上清水,在碟子里调着颜色。 王侠看曲非烟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便还一边调着药粉一边解释道:“这是我行走江湖时跟着一位前辈学的,好几次都仗着这门手艺躲过敌人追杀,倒是门保命用的实在手艺。你也别担心,这些东西用药水一洗就掉了,不会留下痕迹的。” 曲非烟面上绯红,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王侠便拿着碟子还有工具便到了曲非烟面前。 “非非,我先给你画眉毛。” “嗯……” 曲非烟心跳得砰砰响,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王侠倒是神色如常,拿起炭笔,细细地瞧着曲非烟。 曲非烟被他瞧得有些羞涩,羞恼道:“侠哥哥,快点呀。” 王侠好似惊醒一般,左手扶住曲非烟的脸庞,右手拿着画笔为她细细地描着眉毛。曲非烟定定地瞧着王侠,好像要把王侠藏在心里般,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 王侠也是失笑:“这丫头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不知怎的,他心里也是隐隐松了口气,干脆利落地将一众事情弄好,而后再细细瞧着曲非烟,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得曲非烟从床上睡醒,天边已微微地有了些光亮。 曲非烟借着烛光,在镜子里瞧了瞧自己。 只是描了描眉毛,在脸上做了些修饰,换了个发式而已,整个人看起啦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少了些青涩,多了几分妩媚,看起来好似大了三四岁的样子,再不虞被人认出了。 曲非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轻抚了抚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云鬓。 …… 这日,一个秃胖子忽地来到了王侠和曲非烟下榻的客栈。 他刚一进来,王侠便已然发现了,对曲非烟道了一声:“那人来了。” 曲非烟也是乖巧,点了点头,并不跟着王侠去找那人,怕一会若有冲突,自己会成为王侠拖累。 王侠缓步下楼,坐到那秃胖子对面,道一句:“兄台,可缺人共饮?” 那秃胖子正是乔装易容过的天王老子向问天,他瞧了王侠一眼,冷笑一声:“你奶奶的,是人是鬼都配跟老子喝酒?” 王侠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跟你喝酒,你喝酒,我喝茶便是。” 向问天倒是气得笑了,道:“你奶奶的!”说罢,他抓起桌上的酒碗,满满地倒了一碗滚茶,而后连茶带碗都朝着王侠掷去。 这一掷力道很是凶悍,若是寻常人,此时怕已是头破血流了,再加上那满满一碗滚茶,卧床一两月不起也是可能。 王侠眼中冷光一闪,右手信手一伸,便将那碗茶稳稳接住。他面带笑意轻轻啜了一口,道一声:“不好,不好,还你!”而后抓着酒碗的手也不见如何动作,直如天女散花般,颗颗水珠四溅开来,将向问天泼成了落汤鸡。 向问天眼中凶光一闪,却又强自忍耐下来,笑道:“倒是老头子我有眼无珠了,原来是位武功高强的少侠,倒不知找上小老头有什么用意呀?我可没招惹过什么人,一直都是安安分分过日子呢!” 王侠笑了笑:“天王老子什么时候安分过了?” 向问天登时变色,自腰间掣出一柄弯刀来:“你是谁?是不是东方不败那奸人派来的,如何知道我的行迹!”他眼中杀气大盛,已然预备杀了王侠之后马上发动计划,冒着风险去救任我行了。 王侠却是缓缓起身道:“向问天你也莫要乱猜,我不是东方不败的人,至于你的行迹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自然有法子知道。” 向问天嘿嘿冷笑,心中已是准备动手了。 王侠却是忽地伸出右手,一道蓬勃内力透出,向问天反应过来,登时面色铁青,咬牙道:“心关?” 王侠点点头,收了内力,道:“向左使也莫要猜疑,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是五岳剑派的,也知道向左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来这便是为了跟你们谈个生意。” 向问天脸色铁青,他这天王老子什么时候遭人要挟过了,今日也是背的慌,竟被一个破了心关的高手找上。放在平时,他虽不能胜这人,但也不至于没有反抗之力,但如今却是救出教主要紧,不妨先答应这人再说。 向问天咬着牙,强自扯出一个笑脸道:“啊呀,原来少侠是来谈生意的,他奶奶的,我还以为是那奸贼派来的!要谈生意,好说,好说,只是小生意我倒是能做主,大生意便是不行了,少侠到时怕还得跟我家老板谈上一谈。“ 王侠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只是还希望向左使到时帮我劝上两句。那位在西湖底下关得久了,说不定听不进生意了。” 向问天正点头,心下刚刚一松,王侠却突地出手,连点向问天几处大穴。 向问天软倒在地,怒道:“趁人不备,卑鄙无耻!” 王侠摇摇头道:“我也是怕到时向左使和那位围攻于我,我可没信心接下两位联手,是以做个保险。今日若是真刀真枪拼杀,我也没法子生擒天王老子,手段确实是下作了,却也望着向左使体谅。” 说罢,王侠拿出一枚小蜡丸,喂着向问天吃下。王侠道:“等到将生意谈好,在下自然便将解药给向左使,在下便等着这桩生意了!” 王侠解了向问天的穴道,向问天当即翻身起来,阴沉着脸骂了一句:“你奶奶的!”而后,向问天恨恨地离开了客栈。 王侠摇了摇头,忽地想到那句“恶人还须恶人磨”,便回到了客房。 第五十八章 天地阔远任我行 任我行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了身子。 叮当叮当,几声清脆的声响响起,而后便有数根钢链自他身上脱落,任我行还有些不敢置信,稍稍活动了下手脚,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久违的自由轻快。终于,自由了。 任我行眼睛豁然一睁,这黑牢中便好似闪过一道电光一样,虚室生白。 “教主,向问天来迟了,罪该万死!”向问天粗犷的声音响起。 任我行大笑一声:“来了便好,来了便好,若不是你来了,我怕是真要给东方不败那奸人困死在这西湖底下了!向左使,你快说,东方不败那奸贼怎样了,日月神教又怎样了?” 向问天咬牙道:“东方不败偏听偏信,教中阿谀贿赂之风盛行,不知多少老兄弟遭了他毒手,日月神教已然大不如前了!” 任我行眼神一动,点点头道:“我知晓了,走罢!我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再多待了!” 说罢,任我行身形一动,张扬地带起阵阵狂风,他也不知多久没有这般运使轻功了,此时真是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从黑牢出来直通地上的那条路,当真是任我行走过的最让他心旷神怡不能自持的一条路了。路上他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梅庄众人,但他并没有什么心情去跟他们计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久违的自由。 从地下出来的那一刻,天光刺目。 待得任我行渐渐适应了外面亮光,他便看到天边一轮红日烧着晚霞,做出许许多多瑰丽形状,便看到路边杨柳垂空,便听到鸟雀清啼,便闻到花香阵阵,便感到微风习习,再不是黑牢之中一片漆黑了,再不是黑牢中那十年不变的潮湿了,再不是黑牢中日夜不停的死寂了。 任我行深吸了一口气,长啸一声:“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任我行这一声长啸,端的是声震四野了,天边流云好似都被震散了一般,只一轮红日依旧发光发热。 不,红日之下,还有一道黑色人影缓步走来。 向问天看着那道身影,恨声道:“是他!” 任我行疑道:“他是谁?向左使认识他?” 向问天一五一十地把前几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任我行讲了,骂道:“他奶奶的,暗算伤人的玩意,下毒要挟人的玩意,五岳剑派净是这些鸟!” 任我行听得向问天遭这人下了毒,眼中也是杀机一闪。向问天乃是救他脱离牢笼的恩人,更是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属下,这件事自己怎么都不能算了,定要让那人拿出解药来。 那黑影看似缓慢,实则迅捷无比,不过转瞬功夫,便从远处轻松写意地奔到近前,正是王侠。 见得任我行,王侠拱手道:“任教主,晚辈有礼了。” 向问天嘿声冷笑:“本就是卑鄙小人,还什么有礼没礼,鸟!” 王侠也不动怒,又向向问天作了个揖赔礼道:“前次是晚辈下作了,便在这当着任教主的面给向左使赔礼道歉了,今日无论生意如何,解药都会给向左使的,莫怪,莫怪。” 任我行眼睛一眯,尽管十多年不曾执掌过教内权柄,此时却仍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来,他道:“嘿,要跟我谈生意?那得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向左使,你且退开,免得他说咱们围攻于他,就让我来会会这位少年英才!” 向问天几个纵落便退开十数丈外,这时任我行已是一掌攻向王侠。 任我行这掌法古怪之极,看似古拙,实则极巧。直来直去的一掌内中含着无数变化,好似手指一动手腕一扭便就能攻向另一处一般。 王侠行走江湖至今也未见过这么精妙的掌法,不由得赞了声。王侠拳脚功夫并不出众,自忖要以拳脚拆解任我行这掌法当是艰难的了,索性便并指为剑,气贯指尖,爆出磅礴气浪,向着任我行掌心刺去。 任我行心下一凛,心道:“好霸道的剑法,这是以力压人的路子了!哼,先与他周旋,再突使吸星大法,便能叫他一败涂地!”这般想着,任我行那一掌打到一半却向上一翻,向下一落,便要砸王侠手腕。 王侠指剑一转,指尖向上,若是任我行这一式砸下,王侠两根手指固然要被任我行磅礴内力震碎,任我行手掌却要被王侠齐腕切下了。 王侠所用的便是独孤九剑中破掌式的道理,此时不过是以指为剑施展出来罢了,却算是剑法,算不得拳脚功夫的,比起拳脚来,任我行千锤百炼的掌法不知要比王侠高到哪里去了。 此时任我行见得王侠使出这等怪招,自己的这一式翻天印却是怎么都不能落下去了,他变招也是极快,右手手掌斜挥,竟是以掌为单刀,直劈王侠面门,左手斜斜划了个弧,飘忽不定,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旨在牵制王侠心神。这招便是任我行掌法中的一式杀招了,寓守于攻,可谓是攻守兼备了。 王侠大赞一声:“好刀法,好掌法!”这一式他只凭右手的指剑却是怎么都挡不下来的了,便两手齐出,左手握拳,取法重剑,一拳带着雷霆之声击出,打向任我行砍来的手掌,右手指尖宛如毒蛇吐信般,封住了任我行左手。 任我行见得王侠应对,大叫一声:“好剑法!”而后轻飘飘地收了招式,如鬼魅般后退三丈。 任我行这一退看得王侠是叹为观止,这一退能在全力而发时使出,这轻功身法当真是超卓了,再想想任我行之前使出的招式,那都是千锤百炼,若非王侠看过独孤九剑,自身内力又是强横,单靠之前的剑法武功怕是还要在任我行手上吃个亏,像这般平分秋色是不可能的了。 任我行心中更是赞叹:“这少年如此年轻,怎么武功竟如此之高?我如他这般岁数时,定然是比不上他的,不,是比他差远了!这身内力已然很是强横,剑法却还有如此造诣,当真是了不得。” 两人一轮交手过后,王侠熄了当年看原著时对任我行的轻慢之心,任我行也熄了对王侠岁数的小觑之心,两人都把对方当作势均力敌,可堪生死一战的对手来看待了。 任我行忽地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少侠方才说要谈生意,不知是要怎么和任某谈生意?” 王侠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瞒任教主,我知晓你被东方不败囚禁,心中存了小觑之心,之前是想着战败任教主,借着战胜之威来跟任教主谈,不想任教主武功已是到了如此地步,招式上千锤百炼已然走到极致,若要再动手,怕是我们都得凝聚心神,比拼心力了,估摸着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以我便直说了罢。” 任我行大笑:“爽快,爽快!是也,是也,再打下去咱们都得用上破心关后的天人感应了,打到最后肯定都得油尽灯枯,我虽还藏着一手吸星大法,但看小兄弟你也是犹有余力呀,不打了,不打了,日后再战!少侠有事不妨便直说了,还有我向兄弟的解药你可别忘了!” …… 待得王侠说完,任我行脸色先是阴沉了一点,而后却又大笑一声:“少侠倒是会给我套上枷锁,罢了,罢了,难得碰到个剑法如此超卓之人,倒也打得尽兴,都是些小事,答应你又何妨!解药拿来!” 王侠也是笑了一声:“今日得罪任教主了,解药嘛,给向左使服下的是路边买的强身健体的药丸,哪里有什么解药了,向左使被我诓住了而已。” 说罢,王侠拱手作揖道:“如此,告辞了!” 任我行神色阴晴不定地瞧着王侠远去的背影,半晌,笑骂一声:“这小子!” 第五十九章 嵩山改革(一)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嗒,嗒,左冷禅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座椅,嵩山派的议事厅中一片沉凝。 左冷禅忽地坐直了身子,环顾下方的门中高手,说道:“诸位都是嵩山派的中流砥柱,如今正是需要各位出主意的时候,有什么应对法子,不妨各抒己见。” 左冷禅这话一出,下面先是微微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而后又重归于寂,人人都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冷禅轻轻展开一封信纸,这是劳德诺最近才用飞鸽传书寄来的,上面说的事情让左冷禅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把还留在嵩山的高手都召集到了议事厅中,等到都看过这信上内容,人人都是惊骇。 左冷禅细细瞧着那信纸,又轻轻地念了一遍:“华山派剑气两宗已然合并,前些日子上山争夺掌门之位的剑宗高手都已归附岳不群。近日,华山派传下了许多之前没有传过的招式,弟子疑心乃是剑宗的精妙剑招,只是并不敢确定。” 左冷禅读到这里,眉头已是轻轻皱了皱,但他天生便有一种淡定风度,这消息还不足以叫他失态,让他觉得震惊的却是下面这段话。 “近日,华山派内已明言,不再拘束弟子练功,除每日必要的修行外,弟子喜欢练剑便可跟着新入华山的剑宗高手专心练剑,弟子喜欢练气便可找岳不群询问练气要旨,一时间众弟子都是欢呼雀跃,华山弟子的武功日益提高。另有一事,岳不群好似在暗中找到些惯于处理事务的弟子,与他们不知商量些什么,那些弟子在被岳不群找上后不久便都下了华山,我偷偷跟着,发现他们是往南方去了,弟子不敢走远,怕给岳不群察觉,便回了华山,因觉得这段日子事情众多而且重大,是以冒险向恩师传书。” 左冷禅眉头紧皱,喃喃道:“因材施教?岳不群那个死板的伪君子也能有这等魄力?倒是我往日小看他了,华山气宗的内功和剑宗的剑法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往日有剑气之争尚且不虞此事,到了现在他们竟摒弃了剑气之分,这倒是难办了,难办了。至于往南方派遣弟子么……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情罢,倒也不值得放在心上,就几个低辈弟子能做成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应对华山这股子蒸蒸日上的势头……” 左冷禅瞧了眼下面一直沉默的众人,又说了一句:“诸位大可放心地说,大家都是为了嵩山派五岳盟主的地位稳固,难道还有人会有旁心么?诸位心中有甚想法便都说了罢,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或可出现奇谋呢,当年整合嵩山剑法的提议不也是大家商量出来的么?还请各抒己见罢!” 众人听得左冷禅这话,先是默不作声,而后都对视一眼,好似在交流什么,一阵轻微的喧哗过后,丁勉率先站了起来。 丁勉沉声道:“掌门师兄,我以为,嵩山派似乎保持着这个势头便可,倒无需担忧华山派会超过嵩山。” 左冷禅“咦”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众人也都是惊讶地看着丁勉。 丁勉缓缓说道:“诸位不妨这般想,华山派几时开始改革,嵩山派几时开始改革?他们现在是因材施教,可咱们嵩山派难道便差了不成,诸位哪个不是对门下弟子尽心竭力,哪个不是尽心给弟子传授武功要旨了?咱们嵩山和华山都是如此,可我们嵩山一直如此,华山呢,现在多了几个高手才想到因材施教了,比咱们晚了十多年,哪里是一时间能追上的!更有,咱们嵩山派高手如云,不论是出外行事也好,还是教导弟子也好,不知要比华山派捉襟见肘的样子强上多少,他们在发展,咱们也在发展,怕的什么?” 丁勉这话一出,众人都说觉得有理。是呀,华山才开始有突飞猛进的势头,可难道还能比得上咱们嵩山不成,我们不知比他们强上多少,又担心些什么? 左冷禅对着丁勉微微点头道:“丁师弟说的有理,咱们确实无须过分担心,但我还想听听有无别的意见。还有哪位要说话的?” 大阴阳手乐厚则是缓缓起身道:“丁师兄方才一番话确实有理,可师弟我还有些见解,众位不妨听听。” 左冷禅道:“但说无妨。” 乐厚点头,道:“诸位想想,一派之中,弟子固然重要,但高手也是必不可少。论及弟子,华山短时间内自无可能赶上咱们嵩山,便如丁师兄所言,咱们虽要警惕华山突飞猛进的势头,但也不必过分担心。但是论及高手,咱们怕还真得留上两个心眼了。” 议事厅中众人都是一片哗然,左冷禅右手一压,众人方才噤声。 左冷禅也是不解问道:“乐师弟,这话是何意?咱们嵩山派十多个师兄弟,哪个放到江湖上不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华山派岳不群虽破了心关,可自有我来应对,其余人便是算上新近加入的剑宗那三人,又能有几个高手?” 众人也是这般道:“是呀,华山派当年剑气之争死伤惨重,老辈高手一个都没留下来,低辈弟子也是死绝,偌大个华山只有岳不群夫妇两人,便是二十多年了都未复旧观,华山派的高手难道还能比咱们多?” 乐厚确实不急不缓道:“可若是他们再出几个破了心关的人物呢?” “怎么可能!” “不可能!” 左冷禅眉头紧皱,压下众人喧哗,问道:“乐师弟这是何意?” 乐厚拱手道:“诸位师兄弟不妨想想,华山派岳不群这一辈的高手,尤其是剑宗的高手,是否都有个心结?” 众人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乐厚却是接着说了下去:“华山派的剑气之争让华山派一落千丈,再不复昔日威风,这便是他们的心结。特别是对剑宗之人来说,怕是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重回华山,带着华山重回五岳盟主之位罢!岳不群是在与剑宗的比斗中破了心关的,据丁师兄所说,他估摸着是把自己这些年做的亏心事想透了,但恐怕也不乏剑宗前来的影响吧?剑宗的封不平也是一位绝不逊色咱们的高手,与突破前的岳不群也是不相上下,而今剑气之争消弭,剑宗重回华山门墙,他的心结该是消了一大半了吧,说不准哪天便破了心关了,这当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了。诸位以为如何?” 左冷禅却是点了点头,道:“是了,这个心结一去,封不平破心关的日子怕也是近了,这般来讲,华山派便算是有两个破了心关的高手了。还得……” 乐厚道:“掌门明鉴,宁中则、成不忧、丛不弃等人心结一去,心气宁和,怕都能突飞猛进了,两三年乃至四五年中破心关也不是没可能的!可咱们师弟们呢?大伙说说,大家伙中不少人怕都是隐隐察觉到了那一层了吧,谁敢去闯心关?” 众人都是沉默,半晌,有人叹道:“我怕是闯不过心关的了,我自己知道我的事,我是过不去的。我不像华山派那些人,他们最大的心结已是去了,心中再无枷锁,我……唉……”不少人也是如此叹息。 乐厚拱手道:“我要说的便是如此,还请掌门明鉴。” 左冷禅点点头道:“乐师弟当头棒喝,却是让我坚定了信心了。诸位可还有要说的么?若没有,便让左某来说罢!” “我以为,嵩山派又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 第六十章 嵩山改革(二)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我以为,嵩山派又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 左冷禅的声音在议事厅中响起,竟让众人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当年左冷禅刚做上嵩山掌门的时候了。那时候左冷禅也是这般对他们说的,而后众人齐心协力,才将凋敝的嵩山剑法整理完全,推陈出新,嵩山自此愈发兴盛。这时再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都是增添了无穷信心。 “谨遵掌门教诲!” “谨遵掌门教诲!” 左冷禅看着议事厅中的众多师弟,一时间也是心潮澎湃,嵩山派这些年的发展,靠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师兄弟们同心协力么?十几个师兄弟聚在一起,哪里还有过不去的坎?左冷禅的面上添了几丝笑意。 待得众人平静下来,左冷禅颔首道:“左某也只是心中搭起了个大致框架,诸位师弟还得多多质疑多多补充。” 众人都是点头,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瞧着左冷禅。 左冷禅缓缓道:“好教诸位师弟知道,这想法我也是最近才有,借着华山派的威胁才想着在今日提出来,故而诸位有甚么意见都不妨提出来,大家共参共谋才是正道。” 左冷禅却先不急着说他的法子,却是先问了厅中众人一个问题:“诸位觉得,嵩山派如今有甚么不足的么?” 厅中众人沉思一会,都道:“破心关的高手太少,弟子整体实力虽强,却好似并没有足够惊才绝艳之人,可以成就一流高手,却难以成就绝顶高手,终究难以有少林武当那般气象。” 左冷禅拍手道:“便是如此,便是如此!难以有少林武当那般气象!少林武当又是怎么来的这种森然气象,历经多少年都不衰不朽?左某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少林武当底蕴实在太过丰厚。达摩奠定少林根基,张三丰自创武当一脉,两人都是旷古绝今睥睨天下的大宗师,这从根子上就正了,少林武当哪代的掌门人不是绝顶高手,更别说他们门中层出不穷的杰出弟子了,这我们嵩山派是万万比不上的。” 众人都是点头叹息:“这却是了,咱们嵩山派的底蕴确实是浅了。还有,咱们虽然尽心竭力地教导弟子了,可大家伙心关未破,有些人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到了现在,也不敢说教给弟子的一定便是正路,不比少林武当中还留着许许多多破心关乃至成就先天的高手的笔记,这是绝对比不上的了。” 左冷禅却是笑道:“诸位师弟也不用灰心。咱们嵩山派的底蕴确实是浅了,这点上怕是还不如华山,华山毕竟能追溯到当年的全真教,门中练的乃是最中正的内功。可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一来是少林武当都是近乎封山不出,名头虽在,对江湖的影响却是小了,华山虽有心但却是无力,这点咱们可以利用,二来是咱们师兄弟足足有十余人之多,高手众多,大家集思广益,更兼这些年见识广博了许多,未必就不能将本门功夫再推陈出新一番。左某便讲讲左某的想法,还请诸位师弟替左某参谋参谋。” 左冷禅沉声道:“依左某看来,而今嵩山派的改革应当内外并举。内,乃是壮大本门根本,外,乃是广开人脉,开拓财路。” “左某先来说外。于外,本门这些年来也有些挂名弟子回到地方,也都做出了一些事业来,本门的一大部分收入便是来自这些弟子。于是左某便有这想法了,诸位师弟门下想必都有些善于结交人脉,却不怎么专心武功的弟子罢?” 众人都是点头,都道:“确实是有,不爱练武,却善于钻营,我们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左冷禅道:“善于钻营,这也是他们天赋,一味留他们在山上练武反倒是埋没了他们。左某以为,不妨将他们聚集起来,让他们到各地去发挥他们所长,譬如结交乡绅,譬如交好商人,总之目的便是为嵩山广开财路和人脉,这两样一旦打开,自然便是如滚雪球般,嵩山分支当能够开遍天下了,如此,不说华山,咱们嵩山的威望盖过少林武当也是指日可待,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是叫好,丁勉沉思一会,问道:“掌门师兄,要做如此大事,必然是要大笔银子开路的,这银子从哪里来?” 左冷禅笑道:“丁师弟不执掌账务,这便有所不知了,咱们嵩山派这些年都是五岳盟主,多少人求着咱们办事,更有地方上那些旁支弟子的孝敬,银子自是不缺的,更兼咱们并非是要一蹴而就,而是先稍稍尝试,看看成效,如此这里倒是不用担心的了。” 丁勉点头称是,道:“那便没有什么问题了,掌门这却是大手笔,要打开天下局面了。” 左冷禅笑了笑,道:“那我再来说说内。于内,咱们现在想要突然蹦出几个破开心关的高手却是不太可能了,诸位师弟困于此关许久,怕是难过,所以便得寄希望于门下弟子,希冀他们能多多涌现出些青年俊杰来。于是,左某便有了这个想法。天下最难得的乃是奇才怪才,我遍观嵩山门下弟子,却是并没有看到这等人物,想想也是如此,咱们弟子虽多,但真要算算却也并不算什么,哪里就能这般容易出现那等奇才了。” “由是,左某觉得,何不在各个省会开设咱们嵩山派的武馆,从小招收弟子,一月一小测,一年一大测,五六年后便可甄选出那些资质卓越的弟子来,再将他们接到嵩山来,咱们师兄弟亲自传授他们嵩山派的绝学,这般岂不比现在要好上许多?一来是咱们师兄弟只需教几个弟子,最多也不过十个,比起现在要轻松许多,二来,咱们教的那都是各地选来的少年英才,这般也容易成才,岂不是好事么?” 众人都是一阵喧哗,纷纷道:“掌门师兄英明!” 左冷禅接着道:“左某想着,各地武馆便教授咱们嵩山的入门筑基功夫,如此也不虞会将弟子教上歪路,只是入门筑基之后的功夫,左某侥幸破了心关之后,越来越觉得怕是有些缺陷,比不得那些源远流长的门派来得中正堂皇,因此便想,咱们师兄弟一起集思广益,将门中功夫再修订一遍,左某心中更有些妄想,想着集咱们师兄弟之力,能否创出一门真正的神功绝技来,作为嵩山派的至高传承。” “左某再想想,少林武当都是藏书众多,少林七十二绝技名震天下,武当也是丝毫不弱,少林武当弟子能有这般传承,眼界见识自然便高了,咱们嵩山派弟子便要差上许多。因此,左某想着,能否将咱们练过的见过的功夫都著出来,日后的弟子可以随意翻阅以作参考,用以开拓眼界,说不得也能出几个融汇百家之长的天才弟子。” 嵩山派这一议事,便从这天一早议到了第二天一早,新的章程计划写满了厚厚一沓纸。 左冷禅沉声道:“那便照着咱们商量的,各位师弟早做准备,不日便开始了!” “谨遵掌门教诲!” 第六十一章 新气象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大师兄好!” “大师兄好!” 从华山远道而来的几个师弟恭恭敬敬地给王侠施礼,王侠也是笑着一一回应。 王侠和曲非烟也才刚从杭州回到梅庄。不同于赶过去时的快马加鞭,两人回来的一段路倒是悠哉游哉,竟似是游山玩水一般,慢慢悠悠地回了庐山。 路上曲非烟也不知想着什么,硬是亲手给王侠做了支洞箫,又细细地用红绳编了坠子,挂在洞箫上。洞箫翠绿,坠子鲜红,两相映衬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侠虽是惊讶,却也收了,一路上两人师徒身份倒是倒了过来,曲非烟倒是一本正经地教起王侠音律来了,两人便这般到了庐山。 回庐山后不久,这几位师弟便到了,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王侠笑着说:“来的这么快?路上辛苦了呀!” 一个看起来便老成持重的弟子说道:“不辛苦,掌门托付了这般重大的事情给我们,我们哪里敢不放在心上,是以一路上也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听掌门说,一两年内要把南宗的驻地弄好,还有附近的各种人脉要走通,万事俱备之后便要宣告江湖,请江湖同道来观礼哩,我们可不敢有半点懈怠!” 王侠点头道:“这里倒是要靠诸位师弟了!” 那领头的弟子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们武功天分不高,但能为师门做点事情,心里也是快活!对了,师兄,师父让我们嘱咐你一声,这边不妨便交给我们,师兄带着眷属回华山去罢!” 曲非烟脸上一红,心下却是欣喜:“眷属……” 王侠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收到师父的传书了,这几日将这里情况与你们说道说道,而后我便带着我妹妹上华山。” 数日后,待得事务交接完毕,王侠与曲非烟两人便又离了庐山,一路往北,向着华山而去。 这一路上,王侠教曲非烟剑法武功,曲非烟则是教王侠音律洞箫,曲非烟武功日渐精湛,王侠于音律上倒也入了门。 这日,曲非烟忽道:“侠哥哥,你洞箫也学了一段日子了,不妨便让我来教你首曲子罢!” 王侠笑道:“好啊!我也觉得音符什么的倒是吹得熟练了,正想学首完整的曲子呢!你要教我什么曲子呀?” 曲非烟脸上一红,讷讷道:“我也不知道,是爷爷以前教给我的,没告诉我名字。哎呀,你会吹就可以了,要知道名字做什么?” 说罢,曲非烟便抽出自己腰上别着的一支洞箫,幽幽地吹了一曲,曲中说不尽的缠绵之意。这支洞箫也是曲非烟自己削的,用的是跟王侠那支一样的竹子,只是上面红丝线做成的坠子不一样,但隐约可以看出应当是一对的。 王侠细细听罢,赞道:“好听!似乎……这曲子两人合奏要更好听上一些?” 曲非烟脸上更红了,道:“是呀,呐……等侠哥哥学会了,就一起吹一曲吧……” 王侠点点头,想了想:“唔,说起来,非非你也是会七弦琴的吧?” 曲非烟点点头:“爷爷教我教得最多的就是七弦琴,怎么了?” 王侠道:“那什么时候等我们音律练得好了,是不是能一起奏那《笑傲江湖》的曲谱?” 曲非烟眼中闪过喜色,连连点头,满脸憧憬。 …… 不一日,两人便到了华山脚下。 曲非烟心中有些忐忑,问道:“侠哥哥,你师父他……会不会嫌弃我是魔教妖女,杀了我呀?” 王侠愣了一愣,道:“师父都让我带你回来了,定然是不会的了。你才多大呀,师父纵然痛恨魔教中人,但也不会对你出手,多半还会让我好生照料于你吧,金盆洗手那日师父心中也很是纠结,也是为了华山才出手拦住我的,莫要多想。” 曲非烟心下稍稍宽心,却不像平日里那般调皮活泼了,反倒是怯生生地抓着王侠的衣袖,缩在王侠的身后。 王侠看得好笑,轻轻抖了抖衣袖,将曲非烟的手甩下来,道:“你抓着衣袖多麻烦呀?我牵你上去好了,别怕呀。” 曲非烟的手被甩下的那一刻,眼眶倏然便红了,而后被王侠轻轻牵住的时候,反倒是破涕为笑,说不出的精致可爱。 王侠瞧得呆了一呆,面上一红,别过脸去,道一声:“走罢!” 曲非烟嘿嘿一笑,两人便并排着上了山,一只大手一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 “二师兄,看剑!” “好你个陆猴儿,长进不小啊!” 演武场上,陆猴儿正提剑与令狐冲交手。陆猴儿剑法是大进了,与原来中规中矩的剑法不同,他此时剑法虽还有框架痕迹,但却是淡了许多,剑法中透着一股子机灵张扬的灵气出来,浑不似过去的死板僵硬。 陆猴儿此时正使一式苍松迎客,一剑使出,竟将苍松的那股子神韵使得惟妙惟肖,大有一种悠悠百年的韵味,与他交手的令狐冲也是叫了一声好。 再看令狐冲,整个人便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一剑剑妙到毫厘,信手拈来,比起陆猴儿,他的剑法已然是再无定招,剑剑攻向陆猴儿破绽,不几剑,陆猴儿那苍松已被削成了柴火了。 陆猴儿往后一跳,叫道:“不打了,不打了,二师兄你欺负人,好憋屈!” 令狐冲哈哈大笑道:“陆猴儿,现在知道你还差些火候了罢!” 演武场旁,华山众弟子俱是高声喝彩:“打得好,打得好!” 岳不群面带欣慰,对着封不平三人道:“果不其然,陆大有他天性机灵,我强拘着他以气为纲,倒是浪费了他的天赋,还是多亏了封师弟,陆大有的天资才发挥出来。” 封不平面上一红,道:“也是他性子机灵,又天性聪颖,我教的东西他学的快,更有掌门人不拘剑气之分,他这才成了材料了。” 岳不群摆手,对着三人道:“诸位师弟也都不必谦虚,岳某这段日子看得清清楚楚,没有诸位悉心教授,华山弟子哪里能有这般长进。岳某多谢诸位师弟了!” 三人都是连道不敢,封不平唏嘘感慨道:“能为华山做些事情,正好全了我三人的夙愿了,掌门又何须跟我们客气?” 岳不群笑着与三人叙说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问道:“封师弟进展如何?” 封不平脸上喜色压制不住,也是低声说道:“当就在几月之间了!” 几人脸上都是大喜,岳不群拱手道:“那便等着为师弟道贺了!还有两位师弟,看起来进展也是飞快呀!” 成不忧和丛不弃也是道:“也是多亏了掌门人,我等心结尽去,只觉得心气高涨,练起功来真的是进展飞快。如无意外,三四年乃至五六年间,应当也能到这一步了。” 岳不群长长出了一口气,面露向往道:“华山重回五岳盟主的时候不远了!” 正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令狐师弟,还有陆猴儿,你们长进好快啊!” 岳不群定眼瞧去,叫道:“侠儿!” 令狐冲等人也是叫道:“师兄!” 王侠牵着曲非烟,两人便似一对璧人一般,笑着对众人答礼。 王侠心中感慨:“华山已不是过去气象了呀!” 第六十二章 见家长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侠儿,你到我书房来一下,啊,对了,你妹妹也来罢。”岳不群缓缓道。 “啊,是,师父。”王侠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岳不群会让曲非烟一起去。 曲非烟则是打了个寒战,王侠一阵苦笑,师父有那么吓人么?王侠紧了紧握着曲非烟的手,另一只手摸摸曲非烟的头,道:“别害怕呀,有什么好怕的?” 曲非烟面上一红,朝着王侠吐了吐舌头。 王侠无奈地摇摇头,牵着曲非烟便朝着岳不群的书房走去。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岳不群早就坐在里面,宁中则也是坐在岳不群旁边。 王侠一怔,道:“师娘?” 宁中则点了点头,看着依旧紧紧抓着王侠手的曲非烟,朝着曲非烟笑了笑。 王侠心下也是一松,他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曲非烟放松了下来,握着自己手掌的力气明显小了许多,手上也柔软了许多。 岳不群倒是没有看向曲非烟,轻轻啜了口茶水,问道:“侠儿,南宗的事情可还顺利么?你那些师弟们该是都到了吧?” 王侠点头道:“师弟们都到了,事情也挺顺利的。我将一些事情都跟他们说了,师弟们都惯于经营,做事也很是稳当,弟子觉得可以放心让他们去做。” 岳不群点点头,道:“你心中有数便好,我挑选他们的时候也是觉得他们做事稳当,家里也都是做些跟经营有关的事情,这才将他们送到那边让他们施展拳脚,也好过在山上虚度年华。你去梅庄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侠儿?” 王侠道:“这事已是妥了,这段日子我注意打听了,江湖上还没有什么传言,想必是魔教封锁了信息,那人也是刚刚出来,应当还在谋划,可能过段日子便有消息了。” 岳不群点头道:“那人固然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但没有他,华山发展的势头也不会减慢多少。”说着,岳不群抚了抚胡须,问道:“侠儿,刚刚演武场上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他们进展如何?” 王侠面上带着笑意,道:“令狐师弟剑法已然到了极高的层次了,独孤九剑实在是再适合他不过,啧啧,论剑法,令狐师弟已然不逊色我了。” 岳不群欣慰点头道:“确实如此,独孤九剑便好似天生便是为冲儿而生一般,前辈也是对他青眼有加,将他带到思过崖上指点了一段日子,冲儿剑法才一飞冲天。唔,只是剑法精进的虽快,终究还是太快了些许,少了些底蕴,还有内力……” 说起令狐冲的内力,岳不群的眉头真真是皱了起来,无奈道:“内力还是那个样子,虽然是入了炼髓境了,内力进展却是不大。这小子!” 王侠笑了:“令狐师弟天生便是练剑的材料,内力上倒是不必强求,二十七八岁步入炼髓,也算得上一流了。令狐师弟有这般长进倒是在我意料之中,陆猴儿我倒真是没想到哩。” 岳不群脸上多了些笑意,道:“我也没想到,他脑子倒是机灵的很,遇到对脾气的武功了,进境竟也是飞快,肯埋头去想去练,比原来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于他,内力上我倒不强求了,反正如今他那一身剑法渐入佳境,日后再有些进益,闯荡江湖倒也不会吃亏了。而且还不止是他,另有不少弟子也跟着你封师叔他们学剑,也是进境飞快,留在我这以气为基的也还有些性子踏实的。他们选定了自己要走的路,进境倒也颇是喜人。” 他们师徒这一番絮叨,书房中真是洋溢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气氛,岳不群还有宁中则看上去都是年轻了十岁一般。 岳不群又轻轻啜了一口茶,问道:“侠儿,刘公子可是已经走了?” 王侠道:“是了,弟子已将衡山五神剑还有嵩山剑法的克制之道传授于他,独孤九剑倒是没有传授,缘分已尽,他自去江湖历练去了,预备破了炼髓境便向嵩山报仇。” 岳不群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他堂堂男儿,既有了自保之力,倒也该去历练一番,终日托庇于你也不像回事。这女孩呢?她是曲洋的孙女吧?” 王侠顿时觉得手上一疼,曲非烟已是紧紧地攥住了自己,指甲都掐进自己肉里了。王侠手指轻轻在曲非烟手上敲了两下,曲非烟好像懂了王侠在说什么一般,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怯生生地瞧着岳不群和宁中则。 王侠对岳不群道:“非非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弟子实在不放心她一人行走江湖,因此想着怎么也得等上几年……” 王侠这话还没说完,曲非烟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定定地瞧着王侠,指甲狠狠地掐进王侠肉里。 王侠瞧着曲非烟这模样,心里狠狠一揪,竟说不下去了,半晌,他接着说道:“非非年纪还小,不妨就,不妨就再跟着弟子罢!也没人知道曲洋还有个孙女,弟子也会些易容方法,不会让人认出来的!” 岳不群不置可否,却是细细瞧了王侠一眼。 不知怎的,王侠心中一虚,好像有什么自己都没发现的想法被岳不群瞧出了。 岳不群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宁中则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岳不群。 宁中则道:“既没人知道曲洋有个孙女,那只要侠儿自己愿意,这小女孩跟着侠儿又打甚么紧!” 曲非烟两眼含泪地看着宁中则,目光中尽是欣喜。 宁中则又道:“更何况了,曲洋是魔教中人,又干这小女孩什么事?我倒觉得她聪明可爱,喜欢得紧哩!” 岳不群话还未说出便给宁中则打断,心里也是老大无奈,叹道:“那……那便这样吧,不过是个小女孩,夫人难道以为我会怎么样不成?” 宁中则哼了一声,道:“你凶巴巴地盯着她,看把她都吓哭了。” 岳不群无奈苦笑,摇摇头道:“那侠儿你便好生带着她好了……”他顿了顿,又道:“好好带着她,莫要出什么差错。” 宁中则白了他一眼,对王侠道:“侠儿,你到你师父那里去,我跟她说些悄悄话。” 王侠愣了愣,松开了牵着曲非烟的手,尴尬地到了岳不群旁边。 宁中则轻轻凑到曲非烟耳边,带着笑意不知说了些什么。 曲非烟满脸通红,好似有什么心事被人瞧破了。 两人咬耳根说了半晌,宁中则轻轻摸了摸曲非烟的头,瞧了瞧王侠,道:“行了,侠儿,你跟她出去罢!我一会给她安排间屋子,现在我倒有话跟你师父说。” 王侠便牵着曲非烟出去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师娘好像跟曲非烟商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这般想着,转头看了曲非烟一眼,正巧曲非烟也转头来瞧他,不知怎得,两人脸上都是一红,讷讷地都转过头去。 待得他们出门了,岳不群皱着眉头叹了一声,道:“这叫什么事。” 宁中则道:“你管什么,侠儿的事情让侠儿自己去处,左右也没什么干系。我这个做师娘的就要给侠儿做主了,难得侠儿碰到个让他心有好感的女孩,你还想棒打鸳鸯?我觉得那女孩挺好,我不许你乱来。” 岳不群哼了一声,道:“由你,都由你!” 外面,曲非烟想到宁中则悄悄对她说的话,心中一阵羞涩,嘿嘿傻笑了两声,惹得王侠一阵白眼。 第六十三章 消息 是夜,华山上星空浩瀚,繁星如海。 曲非烟想到白日里的事情,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从自己的房里出来,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看着华山的夜空。 “唔,不如庐山的秀美,但也多了点别的滋味……侠哥哥在做什么呢?” 曲非烟的房间便坐落在王侠居住的院落旁边,她忽然有一种想去看看王侠的冲动了。 “咿呀”叫了一声,曲非烟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起身了,而后便蹦蹦跳跳地往王侠的院子跑去。 “咦,灯还亮着?侠哥哥还没睡么?” 正这时,一阵幽幽的洞箫声传来,正是曲非烟路上教给王侠的曲子,听来还有些晦涩,想必是还不熟练的缘故。 曲非烟眼睛眯成了月牙,轻轻地将自己腰间的那支洞箫取了下来,也是奏起了那支曲子。教王侠时曲非烟说自己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其实她是知道的,这曲子叫《凤求凰》。 两道箫音轻轻地柔柔地幽幽地在华山顶上响起了,一道略显低沉,一道则是清脆动人,曲子中的意思缠绵不尽。 思过崖上,风清扬侧耳倾听,半晌,轻笑一声:“这些后生啊,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了。” 还在书房中看书的岳不群听到箫声,对着旁边的宁中则“哼”了一声,道:“哼,《凤求凰》?” 宁中则白了他一眼:“干你什么事,看你的书,明天什么话都不许说!” 岳不群气恼地哼了一声,啜了口茶水。 待得一曲终了,吱呀一声,王侠推开了房门,看着站在外面的曲非烟道:“非非,怎的还没睡?” 曲非烟笑道:“想你了呀,睡不着哩!” 王侠面上一红,别过脸道:“快别乱说……山上凉,你快回房睡罢,莫要着凉了。” 曲非烟甜甜地“嗯”了一声,又大着胆子在王侠手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咯咯笑着,笑声清脆得似银铃般。 …… 这日,王侠正在院中一边翻看着《独孤九剑》的剑谱,一边指导着曲非烟的剑术,正这时,陆大有急急忙忙地到了王侠的院落,喊一声:“大师兄,师父有急事找你,让你快去议事厅!” 王侠霍然起身,对曲非烟道:“非非,我这几日又得出去一趟,这次不能带你了,你在华山上好好待着,回来我要考校你的剑术的,知道么?” 曲非烟乖乖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侠哥哥,路上小心。” 王侠“嗯”了一声,便向正气堂快步走去。 进得正气堂,岳不群、宁中则、封不平等人都已到了,岳不群看着王侠也到了,便点点头道:“人都到齐了,我便将事情说了罢。” 说着,岳不群展开一张信纸,读道:“华山派岳掌门敬启,今日本门打探得知,魔教前教主任我行已然重出江湖,正在暗中收复部下,预备与东方不败争夺魔教教主之位,兹事重大,不敢怠慢。请尽快动身前来本门,待得诸派掌门到齐,我等一齐商讨如何应对此事。少林方正拜上。” 岳不群这信一读完,正气堂中众人除王侠外都是一脸震惊。 宁中则惊骇道:“那个任我行又重出江湖了?不是说他已然死了么?” 封不平三人也是惊骇,他们虽然一直在闭门苦练,但魔教前教主的名头他们又怎么可能没听过。只是后来传出任我行暴病身亡的消息,今日却又说任我行重出江湖,实在让他们惊讶。 岳不群点头道:“想必是给监禁了罢,应当是最近才逃出来,这才有了重出江湖报仇雪恨的想法。” 岳不群接着道:“唔,少林派行事严谨,这等消息定然是不会错的,少林寺是肯定要去的了,问题是谁去?” 王侠则道:“弟子觉得,这次去少林寺也不过就是去商量个章程出来,倒是不必去太多人。封师叔是肯定不能去的,他心关将破,最要紧的是把这关过了,师娘和几位师叔也不必去,他们武功修炼都到了关键时候,能多上一点时间修炼那便强上一分,故而弟子以为,弟子与师父两人前往便可了,我们都破了心关,便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两相照应之下也不会出什么事,不知你们怎么看?” 岳不群点头道:“侠儿说的有理,这次去少林确实不用太多人,师妹还有几位师弟,你们便安心在华山修炼便是,有我跟侠儿两人,想必便是出再大的乱子也该不妨的,更何况少林寺中能出什么乱子,倒也无须担心。” 几人都是点头,于是岳不群和王侠两人匆匆收拾了东西,下了华山便往少林寺赶去。 …… 不一日,少林寺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岳不群叹道:“禅宗祖庭,好壮观!千年底蕴当真是非同小可!” 王侠也是点头道:“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话我可是听了不知多少遍了,不过今天倒是第一次来这少林寺。可惜了,可惜了,再宝刹庄严的寺庙最终也免不了做起生意来的,不知千年以后还能否留下武功传承。” 两人正交谈时,一位穿着僧袍的僧人迎来,问道:“可是华山派的客人?” 岳不群和王侠都道:“正是。” 那僧人宣了一声佛号,道:“二位请随我来,方丈还有其他许多掌门都在议事堂。” “有劳了。” “有劳了。” 第六十四章 少林会晤 王侠和岳不群跟着那僧人穿过少林寺重重叠叠的殿宇,走过少林寺中郁郁葱葱的古树,看过密密麻麻巍峨壮观的塔林,终于来到大雄宝殿之前。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便是这里了,小僧告退。”僧人轻施一礼,便步履轻快地离去了。 “阿弥陀佛,想必是华山派岳掌门莅临了,哦,还有这位施主,想必是华山派的掌门弟子了,阿弥陀佛。”少林方丈方正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确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当世高僧。 “见过方正大师,岳不群有礼了。”岳不群笑着向方正大师回礼,王侠也站在岳不群身后向方正大师回礼。 “啊呀,岳师弟,好久不见哇!”左冷禅热情地打着招呼,似有深意地说道,“以往怠慢了岳师弟,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岳不群回复道:“不敢,不敢,岳某一直不成器,左师兄倒是高看岳某了。” 不止是左冷禅,衡山派、泰山派、恒山派的掌门也都上来与岳不群打招呼,还有些旁的门派,比如青城派、点苍派等等。 待得寒暄过后,诸派掌门都入了大雄宝殿。殿中放着许多凳子,待得众人都坐好之后,方正大师便开始讲话了。 “诸位想必都在信中看过这消息了,自然也都知道贫僧叨扰诸位是为了什么,不错,便是要请诸位来商讨如何应对任我行重出江湖之事。” 即便是诸位掌门已然看过那封信了,但任我行重出江湖的消息从方正大师嘴中说出,仍有一种震撼力,众位掌门虽都不作声,面上神色却都有了些微变化。 左冷禅眉头一挑,问道:“方正大师,任我行重出江湖,要与东方不败争夺魔教教主之位,这事确实于江湖格局有极大影响,方正大师想必心中已是有了腹稿了,不妨说来让我们听听,少林底蕴深厚,大师也是见多识广,还请让我们聆听教诲。” “阿弥陀佛,”方正摇头宣了声佛号,“贫僧惭愧,贫僧所想,乃是能否少伤杀人命,还江湖一片安宁,除此并无他想。” 岳不群问道:“少伤杀人命?不知大师此话何意?” 方正低眉颔首道:“江湖之中死伤最为惨重之事便是正魔相争,每日都不知多少江湖人士因此丧命,故而贫僧想,能否趁此机会消弭正邪之分,为后世开一个太平江湖。只是贫僧愚昧,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惭愧,惭愧。” 大雄宝殿中诸位掌门都是面露异色,心下都道不可能。自古到今,江湖中正魔两教的恩怨从未断过,正魔两方不知积攒了多少陈年恩怨,难道是说放下便放下的么?若只是这些陈年恩怨的话,为门派计,他们也能勉力约束自家,但魔教呢?那些茹毛饮血****狡诈之人,哪有人能约束他们?若是正道愿意消弭仇恨,魔教却暗中谋划不轨,那正道岂非危险了?不可能,不可能。 方正看着诸位掌门的脸色,心下也是一叹。 正这时,一阵猖狂大笑从外面传来。 “哈哈,和尚你好心肠,好有气魄!” 王侠听这笑声,面上一动,低低地对岳不群道:“这是任我行。” 岳不群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然知晓。 任我行一身黑袍,身后跟着向问天,竟视正道诸掌门如无物,径直踏入了大雄宝殿,直对天下正道。 任我行抚掌大笑道:“我以前还道方正你不过是迂腐的慈悲心肠罢了,不想和尚你竟是心有大志,想要了结正魔恩怨?了不起,了不起!我任我行佩服你!” “任我行?!” “任我行?!” 左冷禅怒斥一声:“魔头,当着天下正道之面竟还敢出现,视天下正道于无物不成!” 诸位掌门中性子火爆的已然亮出身上兵刃,剑声刀声锵然大作,好似下一刻便要一拥而上将任我行和向问天剁成肉酱。 任我行大笑一声:“哈哈!来啊,来啊,天下正道便是用人多堆死人少么?” 诸位掌门也正是心中犹豫这一点,他们都是天下鼎鼎有名的人物,若是单打独斗杀了任我行,那自然是可以大说特说,但一拥而上?这岂不是失了宗师身份! 左冷禅嘿然冷笑,道:“对付魔头,何须讲究道义?”说着,他已锵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剑锋已然指向任我行。左冷禅又喝了一声:“诸位,大家伙一起上,莫要让这魔头走了,不然他又得为祸江湖了!” “哈哈哈哈!”正当诸位掌门要一拥而上时,任我行又是抚掌大笑,“妙啊,妙啊!左冷禅你当真是卑鄙无耻得大义凛然了,天下我最不佩服的几人中,你当居首位!” 任我行笑着笑着又神色转冷,面带讥诮地瞧着众掌门,冷声道:“诸位不妨想想自家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比如说娇妻美妾,比如说麒子麟孙,嘿嘿,嘿嘿!” 众多掌门先是惊疑,不明白任我行在说什么,而后心念电转间,众掌门都是“啊”地叫了一声,目露焦急惶怒道:“卑鄙!”却是都停了兵刃,不敢上前。 任我行笑道:“彼此彼此,你看你看,咱们便在这说说话,动动嘴皮子功夫,这该多好!任某没了性命之忧,诸位回去也能见到妻儿老小,啧啧,两全其美了。” “阿弥陀佛,”方正大师轻施一礼,道,“还请任施主道明来意罢,任施主正忙着收拢旧部,要与东方不败争夺教主之位,如何有功夫来敝寺闲逛呢?” 任我行面露惊色,啧啧赞叹道:“竟还是给和尚你瞧出来了,不错,不错,任某忙得很哩,哪里就有功夫来你这破庙闲逛,跟着一堆废物说话了,不错,不错,我是有事来的。” 任我行眼珠一转,狡黠笑道:“任某是来与正道谈生意的!” 诸位掌门都是惊疑不定,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 方正问道:“还请任施主明说了罢!” 任我行缓缓道:“你们这些正道中人呐,与我一道拿下东方不败,助我重回日月神教教主之位,作为报答,我当约束部下,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大雄宝殿中仿佛落下了晴天霹雳一般,霎时间一片寂静。 第六十五章 斗(一) “你们拿下东方不败,助我重回日月神教教主之位,作为报答,我当约束部下,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大雄宝殿中仿佛落下了一道晴天霹雳,霎时间一片寂静。 方正大师面露欢喜,道:“任施主此言当真?” 左冷禅则是面色一变,正待怒斥任我行痴心妄想时,任我行忽地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假的了!天大地大任我行,哪里要你们这些废物来帮我了!” 方正大师喜色敛去,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岳不群则出声道:“任教主究竟要做什么?还请明说了罢!” 任我行瞧了岳不群一眼,自是看到岳不群周身气度,又看到岳不群身后站着王侠,心下也不小视岳不群,未曾开口嘲笑,淡声道:“来这做甚?唔,让任某想想,唔,对了!我来啊……是要跟你们比一比武功。” 登时间,大雄宝殿中哗然作响。任我行专程来大雄宝殿中来挑衅江湖正道的么?正道掌门尽皆云集于此,他竟敢说要和众人比试武功? 左冷禅皱眉道:“你这魔头究竟打着何等算盘!” 众掌门也是心下犹疑,任我行此来绝不是为了比试武功的,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要比及时收复部下来的重要?任我行定然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这时,天王老子向问天向前重重踏了一步,大殿中便宛如雷鸣一般。向问天哂笑道:“你奶奶的,怎的都没种么?哈哈,正道掌门便只会打着以多打少的主意,到了单打独斗比试武功的时候就缩卵了?” 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怒声道:“你才没种!打就打,谁怕谁!” 任我行却是哂笑一声,一道磅礴内力自手掌透出,便如同王侠当日震慑向问天般,任我行悠悠问道:“没到这一步的还是莫要自取其辱了吧,恁的没意思!我也不想比这般没意思的武!” 余沧海脸色铁青,但瞧着那道内力又是无话可说。他眼睛瞪得如铃铛一般,终究还是退回了人群。无他,心关难破而已,众掌门也是轻叹着纷纷后退,王侠也跟着后退,正道场中只留下方正大师、冲虚道长还有左冷禅和岳不群四人。 方正大师道:“贫僧至此亦不解任施主此举是何意,但天下正道在此,贫僧也不敢退却,便厚颜留在场中了。” 冲虚道长并不说话,只是瞧着袖袍,一呼一吸间气息浑然天成,恍若武当顶上一颗万年青松般,自在天然。 左冷禅面色凛然,身上气势盛极,如泰山般浑厚大气,隐隐中又透着些万年寒冰般的寒气,只是未破心关之人都无法察觉。 岳不群则是面色淡然,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淡然的宗师气度,明显也已是破了心关。 任我行拍手道:“好!好!这一来总算没有那些猫猫狗狗来叫唤了!” 左冷禅看着任我行道:“魔头,不管你打什么主意,这武你是要怎么比?” 任我行则是认真想了一会,认真道:“单打独斗啊,还能怎么斗?” 左冷禅却并未动怒,他心中明知,此人定是要故意激怒自己的了,一旦自己动怒,怕是一会便要跟自己比武,到时自己心境不稳,他便有可乘之机了。因此,左冷禅只是眼神微冷,死死盯着任我行,却并不说话,正道其余三人也并不说话。 任我行瞧了三人一会,面上现出一种失望的表情,道:“无趣,无趣,没意思!”他又道:“你们不是问我要怎么斗么?我说单打独斗,自然是不错的了,难道你们还想围攻于我?都是破了心关的高手,料想还不至于这般下作吧!唔,我想想,便这般吧,我今日先与你们当中一人斗上一斗,然后我便去接着做我的大事,日后有空再来找你们其他人比武,这般如何?” “阿弥陀佛!”方正宣了一声佛号,问道,“不知任施主要与谁人比武呢?” 任我行嘿嘿一笑,指着方正大师道:“和尚,便是你了!” 方正面上无悲无喜,正待回应,任我行却又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你太迂了些!”他顿了顿,接着道:“唔,我想了想,要赢和尚你实在太过简单了,没意思,没意思!” 众人皆是哗然,这魔头竟如此狂妄?方正大师一身佛功精湛无比,除了东方不败,天下何人敢言能必胜方正大师? 任我行缓缓道:“和尚你心地太善,要赢你却是再简单不过。我只消身形一转,趁人不备攻向旁人,和尚你定然要来相救,可你又不会对我下死手,多半是想着点住我穴道,这时我只消回头一击,有心算无心之下自可取你性命,没意思,没意思!” 方正大师低头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说的有理,看来贫僧是赢不得任施主的。” 众人皆道任我行这等狂妄之人定然又是要口出狂言了,岂料任我行却很是客气地道:“和尚你是得道高僧,我乃是奸诈枭雄,纵使赢你也得靠阴谋诡计,若是纯以武功论,多半还是不相上下的。” 任我行又伸出手指指着冲虚道人,道:“我本来也想找你斗上一斗,但不巧啊,你的太极剑法固然是世间少有,对上我却终究还要吃点亏,是以我也不想和你斗。” 冲虚道人则是面带好奇,问道:“敢问任教主,祖师传下的太极剑法包容万物,为何会在你手下吃亏呢?” 任我行嘿然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用什么我剑法比你强上许多的鬼话糊弄你,你们武当的太极剑法确实是当世最妙的剑法,能创出这等剑法,武当的祖师当真是神仙一流人物了!可惜了,可惜了,当年你们祖师留下的《太极拳经》却是让我们日月神教抢到手中了,我也曾拜读过,果然是包含世间妙理,只可惜我没有那等超脱自然的性子,自然毫无所得,不过却能对你占上些便宜倒是了。” 冲虚道人听得《太极拳经》,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后人无能,让祖师蒙羞了。”便也不再说话了。 任我行又指着岳不群道:“岳不群?不错,不错,我以前还小觑于你,近些日子才对你刮目相看了。临阵破了心关,又敢消弭华山剑气之争,因材施教,唔,我还打听到你还走了打开局面的一手棋,不错,不错!你心关虽破,但我却不想和你打,你虽创出太岳三青峰这等凌厉剑招,但我观你气势,怕是最拿手的还是养吾剑这种中正浩然的剑法,我不跟你打,恁的没意思!” 岳不群面上含笑,也不说话,只和方正大师、冲虚道长一起往后退到了人群中,给任我行和左冷禅留出位置来。 左冷禅方才一直在闭目养神,直到任我行将其余三人一一说遍,他才豁然睁眼,道:“这么说来,魔头你是要和我打了?”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五岳盟主左冷禅,好大的名头,便让我日月神教教主来会会你!” 说罢,任我行却不动腰间长剑,而是翻手一掌向左冷禅击去。 第六十六章 斗(二) 任我行翻手一掌,向左冷禅击去,用的正是当日与王侠交手时使出的招式,招式看似朴拙,实则极巧。 旁观众人也是噤声,凝神细看。一来,众人都不愿扰了两人交手,二来,能旁观两位破了心关的高手交战,对在场众人都有难得的好处。 左冷禅看见任我行这一掌,目光也是一缩,他本就对任我行重视非常,此时更是不敢大意。当即右掌击出,劲气丝毫不露,也是一式大巧不工的掌法。 嵩山派本就以武功恢弘大气,掌力雄厚磅礴为人称道,门中高手大多是以掌功成名,左冷禅虽然剑法惊世骇俗,但掌功也是非同寻常。即便如此,对上任我行这见所未见的招式,左冷禅一时间也是有些吃力,索性便掌势如山般巍峨不动,只守不攻,但只要任我行稍有破绽,登时左冷禅便要化守为攻了。 在场众人眼力都是极高,自都看出任我行武功招式何等超凡,自忖若是将自己换作左冷禅,几招间就得捉襟见肘,哪里能像左冷禅这般守中待攻般与任我行平分秋色。 任我行嘿然笑了一声,招式却无丝毫滞涩,一式式掌法行云流水般使出,招数从来不曾使尽过,每时每刻都有奇招怪招向着左冷禅攻来。 左冷禅心下骇然:“这任我行武功招式怎的这般炉火纯青,半晌都找不到一点破绽?!” 其实这也是自然,任我行这些年都被关在黑牢之中,每日除了琢磨武功招式便无事可做,而左冷禅虽然也是日日修行,但终究是一派之主,每日难免都有俗务缠身,以招式而论却是要比任我行逊上一筹的。 数十招间,左冷禅已渐渐落了下风,正当众人心中焦急时,左冷禅却好似窥出了任我行招式中的几处破绽,连出几手奇招,一时间竟将任我行逼了开来,两人却都是一言不发,各自看着对方。 半晌,左冷禅道:“论掌法我却是输了魔头你一筹,方才若非是我使出天人感应的功夫来,此刻便要再无回天之力了。” 任我行却道:“都是破了心关的人了,天人感应的功夫本就是心关根本,你用了便用了,又有甚么。我少用天人感应乃是因为我毕竟年岁较大,此法耗费心力较多,是以我从不轻用,你能扳回局势也是你的本事。不过接下来倒没这等好事了。”说着,任我行周身气势却是一变,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傲之气压在众人心头。 左冷禅面色凝重之极,他已然将任我行放在有生以来所遇的最强敌手的位子了,却是不再愿意用掌法了,比起掌法来,他终究还是更爱使剑。 嗡的一声,一柄较之寻常佩剑要厚重几分的长剑自左冷禅腰间剑鞘中弹起,跃至左冷禅手中。左冷禅轻抚爱剑剑锋,缓缓对任我行道:“任教主,请吧!” 任我行面色也不复轻松,左冷禅一拿上剑,他心中登时便有一种凝重之感,知道左冷禅掌法虽不如自己,但剑法却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任我行也是轻斥一声,腰间那柄古朴长剑已然出鞘。 左冷禅神色自若,一剑在手,更有雪藏已久的寒冰真气,他有信心抵御天下敌手。左冷禅手腕一抖,长剑在空中划过弧光,灵动飞跃,雪白的剑光恍若神龙凌空一般向着任我行飞去。 “天外玉龙!” 众人都是叫了出来,嵩山派的剑法他们也曾见识过,但何时曾见过这般惊艳的剑光了?这一剑已然是嵩山剑法的极致,再无人能使得更好了。 任我行心中也是惊艳:“这左冷禅剑法竟如此之高?!”任我行惯使掌法,但那是因为极少有人能逼出他的剑法,但他剑法之高也是世所罕见,原著中他的剑法能与习得独孤九剑的令狐冲势均力敌数十招,足见剑法何等之高了。 此时任我行见得左冷禅剑法,心中也是涌起一种棋逢对手的滋味,大笑一声,长剑直刺,杀气四溢,竟是以剑法使了招枪法,以剑尖作枪尖点在了龙头之上。 崩崩崩,三声爆鸣,两人剑尖碰撞三次,第三次时已然爆出了磅礴气浪。 “好!”左冷禅心中也是振奋,他也有许久未曾碰到能在剑法上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敌手了,剑光飞舞间更添三分豪情,剑势催动时恍若排山倒海般,直将嵩山的霸道苍茫演绎得淋漓尽致。 任我行也是将自己在黑牢中酝酿多年的剑招一式式使出,招式时而朴拙,时而奇绝,内中却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确实是将任我行那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性子都在剑招中使了出来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两人长剑不知交击了多少次,爆出的气浪已然让旁观之人一退再退,那等奇招怪招却能使得那般堂皇大气,更让旁观之人叹为观止。 余沧海心中一叹:“那招式使得如电光火石一般,偏偏两人却是一点差错都不出,便好似四周天地都是他们耳目一般,真真是强绝了。我一心要得辟邪剑谱,好让青城派霸绝武林,现在想想,便是辟邪剑法使得如妖似魔又如何,不破心关便只能在他们面前败退,唉!” 电闪雷鸣间,两人已在剑法上对了数百招,左冷禅将嵩山剑法快慢十七路变化都使得尽了,任我行也将这些年琢磨的剑招使了个遍,两人却仍是平分秋色。 忽地,左冷禅眼神一阵恍惚,剑势起处,一种似快非快似慢非慢的感觉骤然在众人心中浮起。大雄宝殿外,一颗颗苍翠松柏树叶落尽,青石板间,却又有一株株青草生长。 左冷禅恍惚出剑,一剑使出,便好似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一般,不在彼处不在此处不在中间。 任我行却是大笑一声:“好一个先天之剑,左冷禅,你已踏入天人之变的门槛,三四年后便是超凡脱俗的先天了!来来来,你使了如此一剑,老夫也不输你!” 任我行豁然间神色凝重,长剑缓缓划了个圆。这圆划得当真慢极,轨迹在众人眼中清晰可见,却透着一种涵盖天地日月,容纳古今变化的沧桑意味。 当,左冷禅那一剑不知从何处刺出,正好刺在那圆上,两人长剑都是寸寸断裂,洒落地上。 左冷禅登时自恍惚中醒来,脑海中却自然而然地将方才场景记起,身子好似自己会动一般,运起寒冰真气,一掌向着任我行击去。 任我行嘿然笑了一声,运起吸星大法,同样是一掌。 嘭,两人掌掌相交。 任我行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直往体内游走,心下却是虽惊不乱,吸星大法劲力一转。 左冷禅正打算以苦修多年的寒冰真气来克制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此时却直觉任我行掌上力道一吸一吐,真气一乱,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任我行面上带些青色,畅怀大笑道:“好功夫,好功夫!左冷禅,你这身功夫当真是了不得了,不愧是五岳盟主!老夫打得倒是畅快,告辞,告辞了!” 说罢,任我行与向问天运起轻功,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也无人要去追他们。 左冷禅闭目默运内功,调匀了真气后,忽道:“众位,那魔头武功确实了得,左某受了些内伤,却得回去修养一段时日了。” 一番说辞后,左冷禅目中却是流露出振奋之色,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大雄宝殿之中,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声:“左掌门和任我行怕是都离先天不远了……” 又有人说了一句:“武功高成这般了么……危险了……” 众人神色不明,一个个目光中都是闪着一些莫名的心思,今日这集会经此一扰,众人却是都没了商谈的心情了,便都在少林寺留宿了下来,预备明日再来商讨。 …… 是夜,方正大师与冲虚道长正秉烛夜谈。 方正大师面带忧色道:“左掌门和任教主武功却是都离先天只差一步之遥了,如此一来,怕是两人称霸武林的心思都不会消的了,又将是一场浩劫呀!” 冲虚道长点了点头:“左冷禅将五岳剑派并派的野心一直未消,有几次似都有暗中行动,衡山派那次是如此,恒山派暗中也遇到了些暗算,只是她们似是有所察觉,都险险避了过去,至于泰山,门中有人已被收买,华山嘛,如今除了嵩山之外,他们便是最强了,门中也是一片兴旺之色,倒也还能对嵩山派起到制衡作用,只是……” 忽地,吱呀一声,两人房门被推了开来,竟是任我行! 任我行低声道:“只是左冷禅成就先天的话,怕是便无人能制衡于他了。” 方正大师与冲虚道长面上却是带着一种早有所料的神色。 方正大师道:“任教主也是一般的,东方不败如今似乎不大理事,虽是先天,但也无甚影响,任教主倒是不同了,若是成就先天,又杀了东方不败,怕是便要引着日月神教来灭我正道了罢!” 任我行自嘲一笑,道:“嘿,我也不瞒二位,成就先天嘛,吸星大法虽然威力无穷,但也给我留下了多处暗伤,我怕是希望不大喽!” 冲虚道人缓缓问道:“任教主此来是为了?” 任我行笑道:“自然是白天所说的事了,两位意下如何?” 方正大师和冲虚道人对视了一眼,屋中烛火缓缓跳动。 第六十七章 散会与复仇 翌日清晨,诸派掌门在少林寺用过早膳,便都到了大雄宝殿之中。 今日大殿之中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除了一些相熟门派的掌门互相轻声交谈外,大多数门派都是皱眉沉思,尤其是五岳剑派中不赞成并派的那几个。 岳不群同样是眉头皱起,他破了心关之后,登时觉得华山派的担子轻松了不少,可昨日见到左冷禅似是在先天之道上有所领悟,他心下也是忧心忡忡。 王侠却是平静如常,他对岳不群道:“师父不必过分担忧了,左掌门虽离先天不远了,但心下担忧的又岂止咱们华山派,这满殿的掌门不都是在思忖此事么,就是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也未必愿意看到左掌门成就先天后合并五岳。” 岳不群微微点头,苦笑道:“终究还是要将华山派兴盛契机寄托于他们之上么?若是再多让华山发展几年便好了,便是左掌门入了先天,我们也能从容得多了。罢了,却不是嗟叹的时候,回去之后还得加紧,不能有丝毫松懈。” 王侠点头。 正这时,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一同走入大雄宝殿,两人面色倒是轻松自若,一边走似还在一边说些什么,面上都带着些笑意。 两人走到前面,似是这时才瞧见众人脸色,方正大师惊疑不定地问道:“诸位是怎的了,怎的都面带忧色?” 诸位掌门面面相觑,为什么面带忧色?这岂不是显而易见? 方正大师恍然道:“啊呀,定然是昨日见到任施主将入先天,心中为正道忧虑罢!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此事!” 诸位掌门一阵哗然,不必担心此事,这是什么意思?况且,与此事一同的还另有一事让他们担心哩! 冲虚道长缓缓道:“我与方正大师昨夜秉烛长谈,任教主既然将入先天,那么待他入了先天之后,我两人是决计制他不住的了,如此我等便也不逞能了,何不让左掌门来对上任教主呢?大家昨日也看到了,左掌门同样是即将身入先天,更兼年岁较任教主更轻,定是能胜过任教主的!大家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众人先是一阵沉凝,而后不知是谁带的头,众人都是纷纷喝彩道:“好法子,好法子!是呀,日月神教自有左掌门领着我们抗击,我们又担心个什么!那魔头便是魔威盖世,左掌门也可与他平分秋色哩!” 众人心下却是都是欣喜,如此一来,嵩山派不就便站在众人前头了么,左冷禅便是将来入了先天又如何?还不是得被任我行牵制,如此一来,两个先天高手便都不敢擅动,于这些没有先天高手或是心关高手的门派来说,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忍得一时便是了,再加上少林和武当制衡,却是不用担心任意一方能做出一统武林的动作来了。 如此,众人喧哗了许久,都是称赞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深谋远虑,非同一般。 待得众人止歇,又是讨论了一番具体细节,直到中午,众人才恋恋不舍地一齐去用午饭。 如此两三天后,一份详尽章程已是出来了。众门派俨然便将嵩山派奉为了名义上的将来抗击日月神教的主力,地位仿佛还在少林武当之上,实际上却也没让嵩山派占到什么便宜。但便是这个名头,众人已是算定,以左冷禅的野心是绝不可能放弃的,那便让他占了这个便宜好了。方正大师道:“如此,此事倒也功德圆满了,明日我便亲自将这章程送到嵩山派,交由左掌门过目。”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如此,我等也可安心回去了。”众人都是满意道。 “烦劳诸位盘桓多日,还请务必用过敝寺的践行宴再归去,阿弥陀佛!”方正大师宣了声佛号。 于是众人都是眉头尽展,高高兴兴有滋有味地用过少林寺有些寡淡的素斋,这才收拾行囊,先后下山去了。 …… 余沧海走在下山的路上,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自己的武功终究还是弱了,在少林武当嵩山华山之前终究还是没什么说话的余地。若是能,若是能破了心关便好了,再不济,若是能弄到辟邪剑谱,精研之下说不定也能同那些人过上几招。 他正这般想时,前方却忽地出现个身穿黑衣,满头白发的男子,这男子挡在他的路前,却低头不语,看也不看余沧海一眼。那男子身量一般,不高也不矮,只是有种历经艰苦的沧桑气质,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感觉,就似妖怪一般。 余沧海心下沉凝,右手已搭在剑柄之上,他运气丹田,宏声道:“阁下何人,为何阻住余某人去路?” 那人嘴角似是勾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阵疯狂尖锐的笑声。他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笑得余沧海心里发寒。 余沧海手有些发抖,不知怎的,他对眼前这人有种深深的畏惧感。他强自镇定下来,问道:“阁下究竟是谁,是来和余某人开玩笑的,还是来和余某人寻仇的呢?!还请阁下禀明来意,不然休怪余某人不客气了!” 那人笑声渐渐止歇,却仍不抬头,尖尖的嗓音接着响起,如泣如诉。 “余观主,你知道自宫是什么滋味么?” 余沧海一怔:“你说什么?” 那人咯咯笑了:“就是自宫啊,一剑把卵子割下来是什么滋味,你知晓么?” 余沧海心里发寒:“你,你,你说什么?你这个疯子,妖人!” 那人咯咯笑个不停,半晌,他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自宫的滋味啊,那就是放下一切,只为报仇的滋味!余观主,你没尝过罢!” 余沧海按住有些发抖的手,怒道:“你这疯子,再不让开,莫怪余某人动手了!” 那人忽地抬头道:“那便动手啊,便像逼死我孩儿一样,便像灭我福威镖局一样,余沧海,你动手啊!” 余沧海眼中爆出贪婪的光:“林震南,你还没死!”他正要动手拿下林震南,逼问辟邪剑谱,心中却是一阵犹豫:“当日我已答应不再打他的主意,怎么好动手呢?” 林震南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咯咯笑道:“没事,没事,来罢,来罢,我自找的!” 他话音一落,余沧海便狠下了心:“既是你自找的,那便别怪我了!” 林震南嘴角含笑:“你不是要辟邪剑谱么?我便让你一招招一招招地看个清楚,你别眨眼呦!” 第六十八章 青城末路 沙沙,沙沙,大雨倾盆而下。 余沧海狼狈地向前奔逃,面上却是满脸麻木,他已不记得自己逃了多久了。十天?二十天?大约便是这么久罢。 余沧海此时披头散发,浑身皆是尘土泥泞,再没有一点青城大派掌门的风采,再加上他矮小的身形,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余矮子,余矮子,你再跑呀,再跑快点!”林震南尖锐的声音在余沧海后面不远响起,他同样是满身的泥泞,但面上带着狰狞的复仇的快意。 林震南大笑着,笑得满脸是泪:“余沧海,余沧海,你可知道你被我千里追杀的事情已然传遍江湖?你可知道江湖上都在传着你们青城派的笑话?哈,哈哈,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余沧海面色凄然,他怎么能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日子林震南一直猫捉耗子般跟自己玩着,甚至时不时地还给自己留下空闲去客栈吃住,怕是便是为了让青城派在江湖上再抬不起头来罢!想想,青城派的掌门人都被人千里追杀,怕得像条死狗一样,青城派定然是个****门派了! 余沧海心中苦涩,想到幼年遭人讥笑时的烦恼郁闷,想到拜入青城后的发奋苦练,想到从师父手中接过青城掌门之位时的潇洒快意,想到数十年间与弟子一道兢兢业业光大青城的辛酸苦辣,人生如梦啊,一眨眼便到头了。 余沧海豁地站定脚步,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林平之引剑自刎那日的情景,林平之的眼神好似还在余沧海的脑中想起一般。 余沧海缓缓地低低地道:“其实是我错了,自然是我错了,我早已知晓是我错了。” “是我贪欲熏心,非要图谋别家的剑法,以至于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自己爱子亦是丧命。” “是我疏于道德,平日里只想着争强斗狠,从未想过省悟己身,以至于一错再错。” “我更忘了,自家剑法亦是博大精深,我当真练到极致了么?便是练到了极致又如何,左掌门能于快慢十七路变化外自创一路先天变化,我余沧海为何就想不到推陈出新呢?” “错了,错了,错得狠了!” 林震南并不能听清余沧海在说些什么,他内力并不高,全仗辟邪剑谱带来的鬼魅身手才能心关之下无敌手,但却做不到高深内力的种种妙用了。林震南只以为余沧海怕得狠了,在自顾自地说些疯话,他凄厉大笑一声:“余沧海,你灭我满门,逼死我儿之时,可想到会有今日!” 余沧海抬头瞧着林震南,轻轻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自然想不到。”余沧海轻轻拔出了自己腰间悬着的佩剑,这柄宝剑是他最爱的一柄,乃是当年他师父传下的,剑柄剑穗皆是陈旧,剑身却依然清亮如水。 林震南瞧他动作,已知他是要与自己死战的了。这般也好,他洋相已经出的够了,青城派已然名声丧尽,林震南自己也不愿再做这猫戏老鼠之事了,恩恩怨怨,今日先了结一桩罢。林震南的手也搭上了剑柄,这剑乃是林平之用来自刎的那一柄,他觉得他爱子的魂魄还留在其上,他要让爱子看看,他是怎么给他报仇的。 余沧海轻叹一声,缓缓向林震南做了个揖,涩声道:“过往种种,余沧海已是大错特错,再无挽回余地了,今日有此下场,亦是自作自受。唯有门中弟子,余某亲传弟子大多顽劣跋扈,手上也是不知犯了多少错事,可余下弟子自小都在青城山上修习,少有下山走动之人,余某厚颜请求,饶过那些无辜弟子罢!” 林震南惨笑一声:“饶过他们?你们何时饶过我们了?哈,哈哈,一个灭人满门的魔头竟也会求饶了么?”林震南惨笑不止,眼中尽是哀伤与怒火,面上已然变得狰狞。 半晌,林震南笑声止歇,冷冷地瞥了余沧海一眼,道:“若无别的遗言,那你便去死罢!” 余沧海面上含笑,竟是说不出的从容。他轻轻一个稽首,道一声:“多谢了。” 而后剑声锵然,余沧海手握长剑,一式鸿飞冥冥已然使出,便真如大雁孤鸿一般,横飞天宇。待得鸿雁飞散,又是一式追星赶月,刹那间便是皓月当空,星辰同辉,剑意如光般照耀四方。 余沧海并不去攻林震南,只在原地一式式地使着青城剑法,剑上真力仿佛绵绵不绝般,剑招刚中带柔,剑势大气磅礴,更有一种死亡将至的宁静包容。 待得剑法使尽,余沧海皱着眉头细细想了想,忽地面上含笑,又使了一招青城派中从未有过的剑法,道:“晚了,终究是晚了,余沧海终究是晚了。” 说罢,一柄长剑已将他胸口刺穿,鲜血淋漓流下。余沧海并未去阻拦,只是向着青城派幽幽叹了一声,而后便阖上了双目。 林震南面色复杂,余沧海方才好似能将天地纳入掌中一般,只是最后终究是力有不逮,与天地交融之感散去,让自己一剑穿心了。 林震南抽出长剑,瞧着剑尖上沾着的血滴,发出了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意义不明的大叫之声。 瞬间,林震南身形一闪,便向着青城派奔去。 …… 青城派幽幽百年传承,出过无数宗师人物,可终究还是要到头了,正应了那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日,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青城派山门之前。那人面上无须,鬓发皆白,带着一种沧桑气色,正怔怔地瞧着青城派的山门气象。 青城派山门之前只两个洒扫童子在用心打扫,还都是奶声奶气的孩子。 一个童子问道:“师父是不是快回来了呀?会不会给咱们带好吃的?” 另一个童子瘪着嘴道:“听别的师兄们说,师父好像回不来了,我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师兄这么说了,那师父肯定回不来了罢!” 第一个童子眼角含泪:“师父不要我们了么?” 第二个童子慌忙安慰道:“呀呀,怎么会哩!咱们快些打扫干净,等山门干干净净的了,师父肯定就回来了!” 林震南听着两个孩子讲话,心中一叹,身如鬼魅般越过两人,便入了青城派中。 不一会儿,一个童子问:“你有没有闻到股什么味道?” 另一个童子道:“呀,我正想问你呢!唔,腥味,又跟鱼腥味不一样,好难闻!” 这时,一个身上带血的青城弟子慌忙从青城派内逃出,看到两人还在不慌不忙地打扫,他连忙拽起两人:“走,快走!” 这时,嗒嗒嗒嗒的声音响起,林震南剑上不停地往下淌着鲜血,好像永远都淌不尽一般,他身上一身黑衣也已变成血衣,整个人如恶鬼般恐怖。 那个青城弟子瞧见林震南,登时脸色铁青,用力将两个洒扫童子往山下推去,大吼一声:“跑,快跑,快跑!我来拦着他,你们快跑!” 那个青城弟子双手双脚都在抖着,却依旧拔出了青城派佩剑,对着林震南怒目而视。 林震南面色有些恍惚,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那青城弟子视线之中。 “青城派么?总算还有些像话弟子,除了你们也还有些人活着……”林震南的诡异声音在那弟子耳边回响。 青城派正厅之中,雪白的墙上刻着一排排血淋淋的大字。 “心有正气天地宽,多行不义必自毙,林震南灭青城于此,江湖邪魔,林某余生定要尔等望风辟易。” 第六十九章 年 王侠与岳不群回到华山,将少林寺之事与众人说罢,众人心中都是对任我行和左冷禅的武功进境感到骇然,待得听到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定下的章程之后,众人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左冷禅被牵制住了,如此留给他们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岳不群却道:“江湖风波多诡谲,今日之事可能明日便算不得数了,便拿此事来说,纵然不久前才在少林寺定下章程,可若左冷禅不稀罕咱们封他的这个名头怎么办?” 岳不群不待众人回答,又说道:“自然,此事应当不大可能,左冷禅野心勃勃,怎么都不会放弃这个名头的。不过,万一其实这是方正大师、冲虚道长和任我行沆瀣一气,用来麻痹江湖同道的呢?万一他们三家私下结盟,方正大师、冲虚道长助任我行杀掉东方不败,重回魔教教主之位,三人再联手杀掉左冷禅,这般一来,魔教因内讧实力必然削弱,嵩山派也将一落千丈,少林武当便可重出江湖,与魔教相制衡,他们三家暗中再打压起旁的门派来,如此他们三家独大,此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宁中则骇然道:“此事当真?!” 岳不群一窒,苦笑道:“师妹,我不过便是打个比方!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人品超卓,少林武当也是武林巨擘,哪里会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成不忧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道:“我还以为是真的哩,吓我一跳!哈,原来掌门师兄只是与我们打个比方,好吓人啊!” 岳不群面色凝重道:“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不是为了吓唬诸位,我的意思是,这江湖之中终究还是得靠着实力的。咱们万不可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惟有自家实力强了,这般才能放下心来,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皆道有理,成不忧道:“封师兄而今闭门苦修,想必破心关也便是最近的事了,咱们还得加把劲,到时候便是先天高手来华山又如何?还能挡得住五六位心关高手围攻不成!” 宁中则笑道:“却是这么个理!” 王侠也笑着点头,心下却不知为何有些沉甸甸的,似乎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众人又是商讨了一番,而后便各自散去,心中都是有一种紧迫感,都要加紧练功。 …… 王侠几个纵落间来到自己的庭院,曲非烟听说王侠回来,早已等在这里。 见得王侠到来,曲非烟眼睛眯成了月牙,端起一碗鲜香的羹汤递给王侠,道:“侠哥哥辛苦了,快喝点汤,非非跟着师娘学的哦!快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王侠心下阴霾散去,笑道:“好呀!”说罢,凑着碗边喝了一大口,却是说不出的鲜美,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风味,又连着喝了几口。 曲非烟撑着腮帮子,面上红扑扑地,痴痴地看着王侠。见得自己做的汤合王侠胃口,曲非烟也是松了一口气,拍拍小小的胸脯道:“我还担心侠哥哥觉得难喝哩!” 王侠笑道:“怎么会!非非做的汤,便是难喝,在我喝来也是好的,更何况这汤确实鲜美!” 曲非烟听得王侠的话,面上通红,痴痴道:“呐,侠哥哥……”却没将话说出来。 王侠纳闷道:“怎么了?” 曲非烟闭着眼睛问道:“侠哥哥……这些日子想非非了没有?” 王侠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啊,想了,想了……每晚都想……” 扑哧,曲非烟笑了出来,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她笑着说道:“侠哥哥真是个呆子!” 王侠摸摸头:“哎呀,又说我呆……喂,非非这些日子有好好练剑么?我说过要来考校你的吧?” 曲非烟“哼”了一声,得意道:“非非有好好练剑哦,练得可认真了,就等着侠哥哥来教我哩!” “哈哈!”院落中忽地响起了一阵苍老的笑声,“你这滑头鬼!” 王侠心中一惊,起身行礼道:“见过风太师叔!” 风清扬依旧是一身青衫,摆摆手道:“哪来这么多礼数,坐下,坐下!”他也不拘泥,径自在院中盘膝坐下,王侠便也坐在了石阶上。 风清扬笑骂着对王侠道:“这女娃呀,脑子机灵,就是调皮!教了她几天剑,胡子都要少一把喽!”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王侠道:“多谢风太师叔指点非非剑法了,她呀……”王侠想了想,苦笑着摇头道:“我也拿她没办法!” 风清扬面上却带着诡笑,道:“你怎的会拿她没办法呢?嘿嘿,嘿嘿!” 风清扬笑得意味深长,曲非烟却是羞红了脸,叫道:“风爷爷!” 风清扬连忙止住笑声,摸着自己胡子道:“唉,老了呀!你们聊,你们聊,我回思过崖坐着去!”说罢,也不待王侠和曲非烟留他,风清扬几个纵落间便消失了。 王侠道:“原来这些日子是风太师叔教你使剑呀,想必受益良多吧?” 曲非烟嘿嘿一笑,道:“是呀!风爷爷教得和侠哥哥不一样,非非学的比跟着侠哥哥学的要快上许多,不过风爷爷跟我说了,侠哥哥教我的乃是奠定根基的剑术,若不是在侠哥哥这里学了许久,风爷爷随机应变的剑术我是学不会的,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侠哥哥教的好啦!” 王侠失笑,点了点曲非烟雪白的额头,无奈道:“你呀!” 曲非烟笑着将小小的脑袋靠在了王侠肩膀上。 “呐,侠哥哥……” “怎么了?” “累了,让我靠一会,行不行?” “……行,你靠着吧……” “嘿嘿。” 不一会,曲非烟呼吸渐渐放缓,已然入了梦乡。 王侠怜爱地看着曲非烟的睡颜,忍不住轻轻用手点了一下,心下还有种要吻上她的嘴唇的冲动。王侠连忙摇了摇头,轻轻将曲非烟抱起,将她抱回她的榻上,盖上了被褥。 …… 日升月落间,华山上的气象也是日渐翻新,虽是冬日已近,却仍是生气勃勃。 王侠与曲非烟也是每日苦修,风清扬时不时地到他们这院子中来,间或指点曲非烟几句或是与王侠过上两招,日子倒也是过得飞快。 一日,华山上飘下了片片雪花,一日之间,华山上群山皆白。 王侠算了算日子,道一声:“要过年了呀!” 曲非烟面上带着一种感伤与喜悦并存的表情,也是道一声:“是呀,要过年了……” 王侠心中怜惜,轻轻握住了曲非烟的小手,曲非烟回了王侠一个温暖的笑靥。 第七十章 年夜 砰,砰,砰,一声声爆竹声响起,在缭绕的烟雾中,华山派中立刻热闹起来。 入门不久的年纪最小的几个弟子兴奋地叫了起来,目中脸上都带着小孩子的对热闹的喜爱,现在还很是稚嫩的他们是华山派的未来。 “大师兄,帮我放鞭炮!”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王侠笑着说:“好,好!大师兄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诶?好呀,好呀!” 王侠故作神秘,手指轻轻一撮,爆竹露在外面的线头便烧了起来,很快爆竹便炸出来了火光。 奶声奶气的小家伙正捂着耳朵,怕给爆竹声吓到,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王侠,要看他变什么戏法。 “诶?”小家伙放开了双手,“爆竹坏了么,大师兄,怎的不响呀?” 王侠神秘一笑,道:“你听!”说着,王侠面上闪过些微紫气,刹那间,爆竹的炸鸣声响起,却不是那种杂乱无章的声音,倒像是一个一个的音符。 王侠脸上紫气略盛,空气中微微有些波动,音符一个一个地奏响,爆竹竟炸出了一首曲子的声音。 小家伙拍手笑道:“好玩,好玩,大师兄可以拿爆竹弹曲子哩!” 岳不群走了过来,摇头道:“侠儿,你可倒好,传了你紫霞神功,你竟拿紫霞神功做这些事情!” 王侠尴尬地笑了,摸了摸头。 岳不群也是无奈,自家这个徒儿,带着那个曲非烟之后性子就有些活泼起来了,也是近朱者赤的缘故罢,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岳不群“哼”了一声:“快去帮忙,你师娘他们那正忙着呢!” 王侠连忙奔到厨房,宁中则却是柳眉倒竖:“笨手笨脚的,来这做甚!让你弄些米面干粮你还行,炒菜烧肉你行么?出去出去,一群大老爷们都在饭堂吹牛呢,一起去一起去,吃饭了自然来叫你们!” 正在厨房中帮忙的曲非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娘也有嫌弃侠哥哥的时候呀?” 宁中则“哼”了一声:“让他练功练剑他倒是学的比谁都好,倒是做菜做饭什么的,教了他那么多次了,还是学不会!笨死了,丢人!”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宁中则瞪了她一眼:“小心把菜给我烧糊了,那这一盘我就都给侠儿灌下去!还有啊,以后侠儿出去了,你还得多多照顾他生活起居呀,多给他弄点新衣裳,也不差那点银子,总穿那么老气的衣服算什么,弄得人都显老了!” 曲非烟面上一红,讷讷道:“嗯……嗯……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侠哥哥的……” 宁中则面带戏谑地瞧着曲非烟,道:“诶呀,害羞了?” 曲非烟面色通红:“师娘!” “诶呀诶呀,别烧了我的菜!” …… 王侠被从厨房中赶出来,也是哭笑不得。慢慢地,他瞧着华山派中的热闹景象,心下也是感慨万千。 “这个年大概会是我见过的华山上最热闹最开心的一个年了吧。” “师兄,师兄,快过来,大伙都在这呢!”令狐冲扯着嗓子冲王侠喊道。 成不忧,丛不弃,岳不群等长辈,还有令狐冲等小辈都坐在了饭堂之中,饭堂中摆着三四张大圆桌,再留下上菜的地方,将饭堂挤得满满的,令狐冲等入门较早的弟子坐在一桌上,仍给王侠留着一个位子。 王侠笑了笑,道:“来了,来了!” 王侠坐了下来,看着师弟们热热闹闹的样子,心下也是欢喜,这大年三十的晚上,哪有不欢喜的呢? “大师兄来了,快快快,倒酒,倒酒!”令狐冲这酒鬼嚷嚷着给王侠斟了满满一杯。 王侠大笑一声,道:“我陪着小家伙们放了会鞭炮,倒是来晚了,赔罪,赔罪!”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但这次乃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回到华山过年,这酒他愿意喝。 令狐冲大笑道:“爽快,爽快,大师兄好爽快!来来来,师弟们,咱们也干一盅!” “好!” “好!” “好!” 叫好起哄声中,王侠的众位师弟也是都满满饮了一盅。这酒可是掏空了令狐冲的库藏的,他藏了许久都舍不得喝,这次年夜饭索性就全都搬出来了,酒香浓烈,几个不擅饮酒的师弟已然是面上泛红了。 师兄弟叙话间,新近入门的弟子也是一个一个地来了,饭堂中坐得满满的,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岳不群瞧着,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开心,脸色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成不忧看着华山派的景象,眼中泛着泪花,哽咽着对丛不弃说道:“师弟,咱们多久没看到华山派是怎么过年的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而今,而今……” 丛不弃一样是声音哽咽:“总算是回来了!” 成不忧拭了拭泪,笑道:“封师兄却仍在闭关,竟是不能来吃这顿二十年来未有的年夜饭,明年这时候定要灌他个够!” 喧闹间,曲非烟蹦蹦跳跳地来到饭堂,叫道:“菜烧好了,碟子太多了哩,快来人帮忙端菜!” “喔!” “好!” 年轻人们一阵沸腾,嚷着奔到厨房,你一个碟子我一个碗的,再没有平日里那么多的规矩,今晚总是最高兴的一晚。 岳不群含笑看着他们忙活,感慨道:“当年咱们也是他们这样的,哈,转眼就二十年了!” 宁中则走进饭堂,拍手笑道:“哈,怎的倒像个老头子了,总是想着过去的事哩!今晚可不许说些叫人掉眼泪的东西,咱们掉眼泪了,那些孩子还怎么好好吃饭喝酒,咱们也喝,跟他们拼酒!” 岳不群“哼”了一声,道:“为人师表……” 宁中则调笑道:“你当年也没少跟人拼酒罢!” 岳不群面上一红:“那不是当年么……” 宁中则柳眉一竖:“你不拼酒,那我来,当年我也是喝倒一桌的女侠哩!” 岳不群无奈道:“好好好,喝,我喝,我喝总行了罢,你呀……” 宁中则拍手笑道:“喂,小子们,撒开了吃,把肚子垫好呦!一会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得考校考校你们的酒量哩,我们一桌要喝倒你们全部!” 令狐冲抚掌大笑:“好,好,好,师兄弟妹们,师娘都放话了,咱们能认输么?” “不能!不能!”年轻人们都大笑着起哄道。 “咱们要不要给师娘他们留点面子?” “不留!不留!不留!” “哈哈哈哈!”饭堂中瞬间笑成一团。 长长的一串鞭炮打过之后,年夜饭也是开始了。 岳不群缓缓起身,看着诸多弟子同门,道:“华山派今年有大改变,师父开心,你们有大长进,师父更开心!今晚上,你们放开吃喝,不要拘束,平日的规矩都放一放,师父也陪你们放肆一回,先干为敬!”说罢,岳不群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师弟妹们,弟子们,也都是起身,几十只酒盅举起,咕嘟咕嘟的饮酒声,啧啧的咋舌声不绝于耳。 曲非烟面上含笑,也是干了一盅。这是她第一个没有跟爷爷在一起过的年,爷爷不在了呢……曲非烟笑了笑,但这杯酒并无感伤。 “爷爷,非非现在很想你,但也很开心,非非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哦。” 王侠就坐在曲非烟旁边,他轻轻地与曲非烟碰了碰杯,曲非烟面上一红,瞧着王侠,又笑着饮下一盅酒。 “非非有喜欢的人了哦,爷爷会很开心的吧,嘿嘿!”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 第七十一章 求婚夜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酒过三巡。 “二师兄,去吧,去吧!” “二师兄去呀!” “二师兄,小师妹等了许久了呢!” 岳灵珊红着脸叫道:“陆猴儿,你讨打不成!” 令狐冲面上更红,手都有些哆嗦,他满满饮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声音都在颤着,问岳灵珊道:“小师妹,我,我,我去了?” 岳灵珊瞪了他一眼,又低着头,讷讷道:“去……大师兄,去,去罢!” 令狐冲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心下尽是欢喜,又有着说不出的忐忑担忧。尽管如此,他仍是起了身,向着岳不群那桌走去。 岳不群饮了数杯酒,面上已是有些泛红,瞧见令狐冲向着自己和宁中则这里走来,问道:“冲儿,你是来拼酒的么?好!”也不待令狐冲回答,岳不群一饮而尽,道:“该你了!” 令狐冲愣了,道:“啊,啊,好,好!”也是一饮而尽。 岳不群瞪了他一眼:“酒量不错?再来!” 两人便这般糊里糊涂地喝了十数杯,宁中则更是一改平日的温柔贤淑,一个劲地在旁边起哄。 陆猴儿大笑着叫道:“师父,师娘,快别让大师兄喝了!他还有要紧事跟你们说哩!” 岳不群眯着眼道:“要紧事?冲儿,你有要紧事么?啊,你说,你说!” 令狐冲哆嗦着,擦了擦额头上满满的汗,大着胆子说道:“师父,师娘,弟子斗胆……斗胆,请师父师娘将小师妹……将小师妹许配于我!” “喔!” “喔!” “喔!” “大师兄好样的!” “大师兄好样的!” 饭堂中本就热闹的气氛如今更是一发而不可收,众弟子起哄的,笑的,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大声叫好。 岳灵珊低着头,没了平时的大大咧咧的样子,怯生生地也走到岳不群和宁中则面前,红着脸站在那里。 岳不群面上笑容隐去,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 刹那间,宁中则都吓了一跳,饭堂中更是瞬间便死寂下来。 成不忧和丛不弃也是面色尴尬,有心想要劝劝岳不群,却又不好开口。 岳不群豁然起身,抬手又灌了一杯酒,指着令狐冲鼻子道:“令狐冲啊令狐冲,你,你!你平日里放荡不羁,做事轻浮,吊儿郎当,闲散度日,你这个样子还想让我将女儿许配给你?” 令狐冲面如死灰,却咬着牙说道:“是……令狐冲放荡不羁,做事轻浮,吊儿郎当,闲散度日,令狐冲这个样子,还是想求师父将小师妹许配给我!” 岳不群在桌子上又是重重一拍,怒道:“你再说一遍!” “令狐冲放荡不羁,做事轻浮,吊儿郎当,闲散度日,令狐冲这个样子,可,可……可还是求师父将小师妹许配于我!”令狐冲低着头,却仍是执拗说道。 岳不群又是一拍桌子,岳灵珊却红着脸,抬头道:“是,爹爹,二师兄放荡不羁,做事轻浮,吊儿郎当,闲散度日,可,可……可女儿也求爹爹,求爹爹……” 岳不群眯着眼睛问道:“你们说真的?” “真的!” “真的!” 岳不群咕嘟咕嘟灌了一口酒,轻轻道一声:“那我允了。” “诶?”众人都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岳不群。 岳不群面上一红,道:“我总得试试你罢!” “喔!” “喔!” “师父万岁,二师兄万岁,小师妹万岁!万岁!” 宁中则悄悄凑到岳不群耳边说道:“哼,你还吃冲儿的醋了罢!” 岳不群面上更红的厉害,道:“我便吃醋了又如何?令狐冲这小子!”半晌,笑骂一声:“将灵珊托付给他,倒也不错!” 王侠和曲非烟也混在人群中大声笑着,王侠笑道:“哎呀哎呀,我可真没想到!师弟师妹们竟然都要修成正果了!哈哈哈,好巧的缘分,好巧的缘分,非非呀,这也是我当年的执念之一哩,不想竟在今日便圆满了!” 曲非烟瞧着岳灵珊的娇羞模样,心中羡慕非常。借着酒力,曲非烟轻轻地在王侠耳边问道:“侠哥哥……你也会这般么,对我?” 王侠一怔,面上涨得通红。 曲非烟慌忙道:“啊呀呀,我就是一说,逗你的哩!” 王侠却是红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曲非烟一下怔住了,捂着脸叫了出来:“啊呀,侠哥哥,你,你,你……” 王侠低着头道:“我……我……我本想过些日子对你说的,你既,你既今日问了,那索性便今日办了罢……” 曲非烟面上涨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便好似做梦一般:“侠哥哥,你,你掐掐我,我不是做梦罢!” 王侠心中好笑,拉住曲非烟的手:“走,借着师弟的东风,咱们也去!” 曲非烟神色茫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饭堂中众人正喧闹时,王侠忽地朗声道:“师父!” 岳不群笑着问王侠道:“侠儿啊,怎么了么?” 王侠红着脸,拉过曲非烟,走到岳不群面前:“弟子也,弟子也……斗胆请师父赐婚……” “喔!喔!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令狐冲和岳灵珊面上也是惊喜交加,叫道:“大师兄,你也!” 王侠看着众人,红着脸点头。 岳不群心下一惊,一失手竟将杯中酒洒了出来:“侠儿,你!”话语间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 宁中则则是乐的合不拢嘴,笑道:“啊呀啊呀,你们也要修成正果么?快,快,师娘替你师父答应了!” 岳不群不悦道:“我还没答应!” 岳不群又瞧了眼王侠和曲非烟,“哼”了一声,又道:“我答应了。”他说了这话,心中也是不知什么滋味,自小养大的几个孩子,如今都是成双成对了呀,他心中当真是感慨万千。 曲非烟和王侠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两人手掌紧握在一起,而今却是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滋味。 两人对视了一眼,感觉分外甜蜜。 …… 守岁过后,王侠和曲非烟坐在院前石阶上,曲非烟红着脸问道:“呆子,你怎么?” 王侠讷讷道:“其实……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曲非烟撅着嘴:“那你还一直装傻骗我!” 王侠低头道:“我岁数比你大太多,总觉得会耽误你,是以总不敢回应……” 曲非烟扑哧笑了出来,贴在王侠怀中,精致的小脸凑到王侠耳边,轻轻地咬着王侠耳根道:“侠哥哥,非非喜欢你……” 王侠僵着点点头,笨拙地回道:“我也……我也……我也……喜欢你……” 嘭,嘭,嘭,天上炸开了漫天烟花,就如在浔阳城的那一晚一样。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 第七十二章 惊变 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年夜之后的日子,山顶上依然装饰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华山却又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王侠依然是每日练功练剑,他已将混元功转修成了紫霞神功,还需要多多体悟内中精要。于剑法上,在少林寺见过左冷禅和任我行二人以近乎先天的境界使出的剑术后,他也对剑法有了许多新的感悟,这些日子更有风清扬时不时的陪他过招,进步也是飞快,隐隐间似也快触及到两人当日一战所进入的状态了,但也还总差了一丝。 曲非烟也是与王侠一道练武,在王侠表明心意后,曲非烟虽然羞涩,却仍是大大方方地照顾起王侠起居来,两人虽未同房,却已俨然是新婚夫妇般,招来的调笑竟比令狐冲和岳灵珊两人更多一些。 这日,旭日初升之时,王侠盘坐在华山崖边青石上,面上紫气密布,与天边紫霞交相辉映,头上更是白烟袅袅,隐隐间似要结成三花形状。 正这时,王侠忽有所感,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然发生。 扑扑扑,一只信鸽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华山派的鸽舍之中,白色的身子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守鸽舍的弟子瞧了一眼鸽子,发现是正在处理华山南宗事务的那些弟子带着的信鸽,再看见信鸽上还带着血,他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将信件取下,匆匆奔向岳不群的房间。 “师父,是南宗的信,信鸽上带着血!”弟子急匆匆地说道。 岳不群面色凝重,道:“知道了,你做的很好,退下罢!”待得那弟子退下,岳不群展开了信纸,说是信纸,其实是一片撕下的布帛,一看便是匆匆写就的。 布帛上的字迹乃是用血写就,而今都有些干枯发黑了,但上面的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嵩山弟子杀尽我等,南宗驻地被毁,小心……”最后那小心二字已然歪斜无力,显然是写字之人已然奄奄一息,不过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写下消息罢了。 岳不群双手颤个不停,他咬着牙道:“嵩山派,竟这么狠么?!”他心中郁愤痛恨之情难平,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中杀气盎然。 正在呼吸吐纳的王侠听得岳不群啸声,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豁然间便起身向着议事厅奔来。 成不忧、丛不弃、宁中则从未见过岳不群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立刻知道有事发生,连忙都向着议事厅奔来。 思过崖上,风清扬忽地心有所感,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天穹尽头。 …… 议事厅中。 岳不群踱着步子,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事有蹊跷,左冷禅一回嵩山便闭关了,没有他的指令,嵩山派其他人绝不可能擅自做出这等举动来,便是真有人胆大妄为,嵩山弟子又怎么让人认出来的,难道会蠢到穿着嵩山派的衣裳做出这等事情不成?有蹊跷,有蹊跷,不是嵩山派,另有其人!是谁呢?是谁呢?”岳不群踱步想着这件事。 这时,王侠等人都是来到了议事厅中。 宁中则焦急地问道:“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岳不群看着众人,表情凝重,道:“华山南宗还未建成便已被毁,驻守南宗驻地的弟子全部被杀,这是弟子临死前传来的消息。”说罢,他将布帛递给了宁中则。 待得传阅一周后,众人都是愤慨非常。 成不忧恨恨骂道:“嵩山派,好狠毒啊!” 王侠和令狐冲却同时道:“不对,不是嵩山派!” 令狐冲接着道:“若是嵩山派,做此事时定然不会显露身份的,凭着武功来说,驻守南宗的师弟们也难以瞧出旁人的武功路数来,怎么会认出他们是嵩山派的人?更何况嵩山派此时应当是全力警戒,以保证左师伯顺利突破先天,哪里有功夫来理会我们华山南宗,这说不定是别人的奸计,要叫我们华山先跟嵩山真刀实剑地打一场,以消耗我们两边的实力哩!” 岳不群点头道:“我便是这般担心的,暗中算计我们的应当还另有其人,说不定便在暗中窥视我华山,只等我们乱了阵脚便要出手哩!” 王侠道:“当务之急是前往南宗那里查看一下有无敌人痕迹,更要去看看有没有师弟侥幸生还,师弟们的尸首也要去收敛!” 令狐冲叫道:“我去,师父师娘,让我去罢!” 王侠也道:“师父师娘,弟子也请命前往!弟子去过南宗,知晓道路,对当地情况也知晓,由弟子去再适合不过了!” 岳不群沉吟半晌,道:“而今形势不明,华山上绝对不能少了人手,以防人家乘虚而入,我们这些长辈得坐镇华山,敌人有心之下,说不定已然将华山南宗的事情在弟子中散布开来,我们骤然离去,怕是人心不稳,但南宗又非得要一个武功见识都是高强的人去。唔,冲儿,侠儿,你们听我说……” 岳不群小声对两人嘱咐了一番,又道:“这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料想敌人还不至于在我华山周围设伏,但这样总是保险一点。” …… 王侠匆匆回到庭院,收拾好东西,又敲敲曲非烟的房门,道:“非非,华山派出事了,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华山上乖乖待着,好么?” 曲非烟却是一下子跑了出来,抱住王侠,哭道:“侠哥哥,我不知怎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别去了,别去了吧!” 王侠肃然道:“怎么能不去?师父师娘对我恩重如山,而今有贼人窥视华山,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曲非烟哽咽道:“那把我也带去,把我也带去罢!我心里沉甸甸的,我害怕!” 王侠摸着曲非烟的头道:“这怎么行,这次去说不定便有危险,我怎么能把你牵扯进去?” 曲非烟却是定定地瞧着王侠道:“非非学了这么久的武功了,侠哥哥你也说我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非非不会拖你后腿的,把我带去吧,带我去吧,非非求你了!”曲非烟声音哽咽,心中的预感仿佛在告诉她,此刻若是不跟着王侠去的话,那便是永别了。 王侠心中同样是一种乱糟糟的感觉,好似乌云压顶一般,他看着曲非烟,咬牙道:“我去跟师父师娘说。” …… 岳不群怒道:“这怎么行!此去说不定便有敌人暗中算计你等,若是你一人当无大碍,若是再加上她,倒有可能送了你们两人的性命!” 王侠低头道:“弟子,弟子何尝不知,只是弟子却总……总是不安心,总觉得……” 宁中则连忙捂住王侠的嘴:“不许乱说!” 王侠讷讷道:“非非也是这般觉得,故而,故而我们才想一起前往。” 宁中则温言安慰道:“可莫要胡思乱想,哪里便有那般危险了,侠儿,可千万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王侠却只低着头,岳不群心中当真是心乱如麻,半晌,他无奈道:“好好好,你们两人便一同前去好了。所幸有冲儿那般布置引人耳目,你们当是无碍的了。” 王侠恭恭敬敬地对岳不群行了一礼,而后便退了出去。 …… 第二天邻近傍晚之时,令狐冲和华山派十几二十个年长些的弟子下了山,来到华山脚下的小镇上。 “二师兄,这时候叫我们下来是做什么?师父有事情要我们做么?” 令狐冲笑着说道:“哈,有的,有的!师父叫我带你们来下山喝酒哩!” “二师兄,这怎么可能!” 令狐冲大笑:“不可能,自然不可能!带你们下山喝酒的自然是我了!哎呀,不过你们也莫要担心,我都跟师父说过了,师父也同意了!来来来,莫说别的扫兴话,来喝酒,喝酒!” 令狐冲看了看外面天色,忖道:“再晚一些,待得天色再黑一下,师兄他们也就该往另一边下山去了,我们人多,若是有敌人窥伺的话,视线也定然都被我们吸引过来,师兄他们自然无虞了,师父果然是深思熟虑。” 王侠携着曲非烟悄悄地下了华山,一路上静悄悄的,以王侠破开心关后的修为都察觉不到人影,定然是无虞的了。 他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与曲非烟加快了脚程,在华山脚下的一个隐秘地方换上了常年备在那里的马匹,便急速向着庐山赶去。 扑棱棱,林子中,一只奇异的大鸟正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忽地,大鸟一张翅膀,朝着天上飞去。 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七十三章 伏击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任教主,为了一个小辈,需要这般阵仗么?”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黑夜中似有人笑了一笑,笑声猖狂快意,他倒是分毫都不掩饰自己的嗓音,此人正是任我行。 任我行却肃然道:“自是值得,说到底,岳不群离先天终究还远着,华山上其他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唯独这小辈,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不到三十,却能与老夫战个不相上下!这等天才人物哪里能用寻常道理看待,再给他积累一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入了先天,到时我们倒真是麻烦了!” 任我行似又想到了什么,咬牙不屑道:“东方不败这种人才是少见,修炼葵花宝典,一身武功何等的惊世骇俗,竟会为了一个武功低微的男人生生受了我们联手一击,因此送了性命,真真是让老夫觉得丢脸!” 又一个声音响起:“可他确实是天才横溢,那一身武功,唉,当真是东方不败了!若非还牵挂着那个杨莲亭,怕是咱们三人百招以后便要抵挡不住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任我行却是笑道:“这更说明天命在我们,我们要三家联手瓜分江湖,这岂不是上天都在帮我们么?东方不败武功再高,不也还是死了么?左冷禅不也是天才横溢,但见到两位偷偷潜入,不也还是以为两位有要事相商,结果遭了偷袭丧命么?嘿,嘿嘿!” 那两人周身气氛却是骤然阴沉起来,半晌,他们道:“三家分武林之后,咱们与任教主你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都在各自的地盘上,如此岂不是为武林消弭了祸端,保了武林和平?要做成这大大的功德,总得有些牺牲的,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任我行心底也是一阵发寒,心道:“果然这些平日里一副慈悲心肠的人,杀起人来才最是狠心。”他算了算时刻,道:“嘿,岳不群还特意布置了一番,终究是瞒不过我。那小辈带着家眷应当一两个时辰后便要经过此处了,嘿,临死也要做一对同命鸳鸯!两位可千万打起精神来,咱们附近还有许多人布置在这,若是这都让人跑了,嘿嘿嘿,传了出去只怕不大好听。” 那两人没有回音,任我行也不在意,在黑暗中闭目养神。 …… 曲非烟骑马与王侠一道奔行,不知怎的,心情隐隐有些压抑。 王侠问道:“非非,怎么了?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咱们不妨便在这喝点水吃点干粮休息一会,过一个时辰再出发赶路。” 曲非烟摇了摇头,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应当是错觉吧。她温柔地瞧着王侠,摇头道:“没事,我不累呢,能跟侠哥哥走到现在,非非很开心哩,就是现在能为侠哥哥死了,那也是不妨的。” 王侠怒道:“非非,不许说这等话!” 曲非烟眉眼含笑,在月光下恍若精灵般,笑着对王侠点头道:“嗯,非非知道的,非非还要和侠哥哥拜堂成亲,还要跟侠哥哥生儿育女呢!” 王侠面上一红,含糊地“嗯”了一声,半晌后,王侠道:“我跟师父商量过了,再等到过年的时候,咱们两人,还有令狐师弟和小师妹两人,便在同一日拜堂成亲,华山上要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所以……所以,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我也等着跟你成亲呢……还有,还有生儿育女……” 月光下,一种温馨的气氛流转在两人之间。 …… 两人又趁夜行了约莫两个时辰,王侠忽地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曲非烟心头也升起了压抑的感觉。 两人立刻止了马,王侠凝神,也不吝惜心力,全力运使天人感应。半晌,王侠轻叹一声,道:“几位出来罢,王某也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大的面子,呵,三位心关高手……” 王侠嘴唇瓮动,对曲非烟传音道:“非非,你快走,我拖住他们。” 这时,前方林中忽地升起一朵耀眼的烟花,高高的在天上炸亮。 王侠心下一沉,却是止了对曲非烟的传音。后面有人,而且很多,重重纠缠之下,要杀出去总归是要时间的,他一人拖不住那三人多久,便是对上其中任何一人他都没有能短时间内赢过的自信。 林中传来一阵大笑之声,王侠已然分辨出是任我行了。 任我行大笑道:“王少侠,别来无恙!这个阵仗你可满意?我可是为你费了好大功夫哩!” 王侠冷冷道:“王某倒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等面子,心下还真是备感荣幸。” 任我行嘿然笑道:“有的,有的,王少侠你天资横溢,十年之内定能入那先天之道,我却是暗伤处处,再怎么重视王少侠也不为过哩!还有,当日梅庄外,向兄弟可是受了老大委屈,我也得替他讨个说法。” 王侠看着任我行背后,道:“还有两位,也请出来吧。” 黑暗中缓缓走出两个身影,王侠隐隐觉得他们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两人也都是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声:“少侠倒真是天资横溢,若非任教主提起,我们还真不知年轻一辈中还有你这等人物,倒真是可惜了。” 王侠默然不语,这三人都给了他极大压力,三人联手之下,他的天人感应已然被大大压缩,心力耗损更是加倍。 王侠瞧着曲非烟,说道:“非非,这次我们怕是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曲非烟笑着说道:“是呀,看来是的了,但至少……非非能跟侠哥哥一道,咱们也都不会孤孤单单的了罢!” 曲非烟“罢”字一出口,两人气势却是骤然间融合为一,暴涨起来。 任我行和那两个黑衣人心下都是一紧,已然做好这两人要拼命死斗的准备了。诚然,他们三人联手的话,便是先天高手都能围杀,但若是两人不计性命死斗的话,他们也不敢说自己便能安然无恙。 王侠和曲非烟两人正是打着拼命死斗的主意,更想着死前要揭露那两个神秘人的身份,想方设法为华山派留下线索。 正是气氛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 “咳咳,还不需要你们两个小辈拼命,你们走,去报信,我来缠着他们。” 一道沙哑干涩的声音却是响起,月光下,一个身穿青衫,面如金纸的白发老者缓缓踏了过来。 “风太师叔?!” “风爷爷!” 任我行和那两人眼睛都是一缩:“风清扬?!” “快走!”风清扬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两人是少林和武当的,去报信!” 王侠和曲非烟眼睛都是瞪大,少林武当?怎么可能?! 王侠已然明白了什么,脑中划过岳不群当日在议事堂中开玩笑似的说过的一句话。 “若是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与任我行沆瀣一气,为了三家武林独大……” 王侠毛骨悚然,两人立刻翻身上马,马鞭狠狠地在马匹身上留下血痕。 两声长嘶后,两人飞马向着原路返回,王侠和曲非烟手中长剑都已出鞘,在黑暗中闪着冽洌剑光,杀向后方的包围圈。 月光下,风清扬抱着古旧的长剑,独对三人。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 第七十四章 风兮清扬(一) 夜风轻轻吹过,月光下的风清扬怀抱古剑,独对三位几近天下无敌的心关高手。 那两个黑影在被风清扬叫出来历时已然震惊地无以复加,心下只有一个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待得震惊过后,那两人缓缓拉下了兜帽,一人慈眉善目,一人相貌清癯……他们是少林的方正大师和武当的冲虚道长…… 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看着王侠和曲非烟远去的背影,而后看向挡在面前的风清扬,面带杀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任我行却是大笑一声:“风清扬老前辈?哈哈,好!早就听闻风清扬剑法无双,不想今日竟能与你过招,且让我瞧瞧你是否是浪得虚名!” 任我行笑罢,却是不待与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联手,无声无息间已掣出腰间长剑,向着风清扬刺去。 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袈裟伏魔功和太极剑法都全力使出,定要在数十招间击杀风清扬不可。 嗤,任我行长剑上剑气凝聚为一点,长剑一刺之下,空气中都留下了一道奇妙的轨迹,仿佛空气都被刺穿了一般。 方正大师衣袖一挥,易筋经内力灌注之下,柔软且不着力的大袖也如精钢一般,威风凛凛地向着风清扬击去,方正大师更是罕有的面带杀气,招式中多了几分金刚怒目的威势。 冲虚道长长剑划出一道道剑圈,内中含着太极借力打力的法门,不论风清扬使出何等招式,这太极剑法都能将其化解开来,更能积蓄力道,乃是刚柔并济的无上剑法。 对上这三人联手的一击,当世之间,不论是何人都得望风辟易,哪怕是东方不败重生于此,也只能以无上身法避其锋芒,但风清扬面上却是古井无波,一步不退。 招式将临身之时,风清扬却是轻叹一声。 他怀中古剑却是无声无息间出了鞘,此剑名为凌霄,乃是剑宗当年最负盛名的一柄宝剑,当年剑宗掌门便将此剑传给了风清扬,那事之后,却是有数十年未曾出过鞘了。 凌霄剑轻轻一阵嗡鸣,好似在为重见天日而喜悦,风清扬面上微微一笑,剑柄上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叮叮叮叮叮,任我行只觉手中长剑被数股无形力道巧妙击偏,他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竟是不由自主地刺向了身旁的方正大师。 方正大师面露骇然,衣袖急转,便要化解任我行这突如其来的一刺。 冲虚道长瞥见这边之事,心知定然是风清扬使了什么法子,击偏了任我行的那一刺,他却也不停,剑光化圈,依旧向着风清扬罩去,以免风清扬趁乱出手。 风清扬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长剑一刺。 嗤嗤嗤嗤嗤,不论冲虚道长划出多少剑圈,不论冲虚道长借力化力的法门如何巧妙,风清扬只是一刺,一刺之下,无穷剑圈幻灭。 冲虚道长目露惊骇,自家的太极剑法守御之能近乎无双无对,风清扬是怎么破去的?他心中惊骇,风清扬那一剑仍然刺来,他已是知道风清扬剑法通神,却不敢与其拆解,将借力化力的法子用于自身,身形急转之下便退了回去。 另一边,任我行和方正大师也都是退后三丈,与冲虚道长并立,目光都是惊疑不定地瞧着波澜不惊的风清扬。 风清扬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长剑握在手中,平静地问道:“几位果然都是天下顶尖的高手,可还要再战么?” 任我行、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面色都是难看,如果说当日的东方不败乃是靠着天下无双的神速将他们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那么今日的风清扬便是靠着如妖似魔的剑术破去他们三人围攻的了。天下哪里有这种事?一个人的剑法竟能高到这种地步! 风轻轻吹过,月光将风清扬的影子投在地上。 方正大师和冲虚道长面色铁青,心道:“遭了,再这般拖延下去,若是让那后辈冲出包围圈,那少林武当便得与魔教扯上关系了!可这风清扬又该怎么办?” 任我行也是脸色阴沉,若是日月神教和少林武当的关系暴露出来,少林武当定然会当即翻脸,并全力对上日月神教,以示此消息乃是谣传。消息绝对不能泄露,那两人必须死,可这风清扬的剑法……咦? 月光下,风清扬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握剑,轻轻垂下,他又是面色淡然,整个人好似深不见底的武道深渊一般,让他们三人心中惊疑不定。但任我行方才却看到,风清扬的影子里,他的左手似乎在抖? 任我行大笑一声:“两位,风清扬不过是强弩之末矣!他剑术虽如妖似魔,可他老了,他太老了!刚刚那番交手,他定是左手发无形剑气来化解我那一刺,腾出右手来破解太极剑法,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左手在抖,运使内力太过,伤了经脉了!” 冲虚道长和方正大师细细一想,确实如此,风清扬如今都多少岁数了,便是能动手又能撑住多久?自己三人却是被吓住了! 风清扬面色微微一沉,心道:“果然还是给瞧出来了……唉,若是再年轻十年,这三人纵是联手又如何?我从剑法中悟出天人合一的道理破入先天,百招之内便可击杀他三人,而今却是太老了,空有先天的境界,身体却是撑不住了……” 冲虚道长和方正大师正待与任我行联手拖死风清扬时,任我行却道:“两位快去追那王小子吧,他内力雄浑刚猛,剑招大开大合,隐隐能看出军中杀伐的痕迹,这等包围圈不一定能拦得住他。风清扬老先生么,方才破太极剑法那一刺当真是妙绝,那剑圈破绽游走不定,老先生却能一剑连刺破数十道,剑法当真通神,我却是想单打独斗,向着老先生请教请教了。” 冲虚道长和方正大师听得任我行这话,先是心中一惊,接着便是一阵惊喜,心道:“总之先追上那后辈,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这边嘛……谁生谁死于我们却都无损,若是任我行死了,那简直再好不过,少林武当登时便可联合天下正道,趁着群魔无首的时候杀上黑木崖去。” 两人也不耽搁,翻身上马,便向着王侠和曲非烟离去的方向追去,那边还时不时的升起烟花弹来指明方向。 风清扬心中一紧,却要出手拦住两人,却突地被一股气机锁定,他心下也是一惊,这气机是……先天?风清扬又摇了摇头。 任我行周身无风自动,他却也叹了一声,道:“老夫天资贯绝当世,吸星**当年习练之时也是威力无穷,可不成想却终究是它限制了老夫,我纵是想尽办法创出了化解异种真气的办法又如何,终究把自己弄得遍体暗伤,于先天之道只差临门一脚,却是一辈子都踏不进去了……早已听闻风老前辈大名,今日却是要见见前辈的先天剑术了,还请前辈赐教!” 说罢,任我行面色苍白,目光却炯炯有神,刺出了当日与左冷禅一战时的那一剑。 风清扬面色凝重,这一剑论及本质已是不折不扣的先天境界了,可惜任我行终究是没有过天人合一的经历,这一剑终究还是少了神韵……但自己已然需要全力以赴方能化解了,自己终究是太老了。 凌霄剑不住跃动着,突地爆出惊天剑鸣,方圆一里之内,除了任我行正刺来的先天一剑外,所有剑器俱都颤鸣不绝。 ... 第七十五章 风兮清扬(二) 凌霄剑突地爆出惊天剑鸣,方圆百里之内清晰可闻,方圆一里之内,除了任我行那正刺来的先天一剑,所有别的剑器都在震鸣着,好似在朝拜万剑之宗一般。 任我行目中露出火热之色,这般声势的一剑该是何等模样?当今天下,能有幸见识这一剑的人物,除了自己还能有谁?任我行掌中长剑也爆出剑鸣,唯我独尊的剑气四射而出,绝不甘心屈居风清扬之下。 风清扬闭上了双目,四周景象却更为清晰地在他心中显现,风的轨迹,树叶落下的轨迹,云的轨迹,光的轨迹,剑的轨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剑刺出,天地为剑锋,这便是天人合一的先天剑道。 任我行已然看不到四周景象了,月亮投下的微光仿佛消失不见,盏茶间便会亮起一发的烟花弹也没了颜色,周围树林中属下们持着的火把仿佛熄灭了一般,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就像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一般。 声音也已然寂灭,一片黑暗寂静中,天地之间只有任我行一人,只有他在挥剑,向着天地挥剑。 任我行双目紧闭,已经无须双目了,他知道,风清扬的那一剑定会从前方刺来,定然是浩浩荡荡,如同天地倾覆一般。 嗡,任我行手中长剑却不曾止歇,唯我独尊的气势越发浓烈,便是天翻地覆的一剑,任我行也要接他一接。 刺目的光线骤然亮起,呼呼的风声灌入耳中。 眼前乃是一座高入云天的孤峰,任我行正独立孤峰之上,云天浩瀚得遮天蔽日,一****日凌于云层之上,投下炽烈的光线。 任我行高涨的气势一滞,喃喃道:“这是哪?” 恍如雷鸣般,天地之间响起了风清扬苍老的声音:“华山,思过崖。” “任教主,且看我这一剑。” 轰,云海散开,孤峰倒塌,大日坠落,天地相合。 任我行自孤峰之上跌落,急速下坠,四周是碎石滚滚,偶有一块尖锐碎石划过任我行面颊,刺痛传来,滴滴答答的鲜血便自任我行面上留下。 任我行怔怔地摸了摸面颊,手上满是鲜血,他却只喃喃道:“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任我行费力地翻了个身,看到下面大地已然崩裂,溅出滚滚岩浆,再看看天上,飞鸟俱都哀叫着落下,漫天尽是流星坠落,大日也是缓缓下沉,向着地面压来。 任我行颓然地放开了手中长剑,这样的一剑,怎么挡,往哪挡?可笑自己自负要与风清扬于剑法上争锋,如今却是对这一剑束手无策,只能于此等死了。 任我行大张着双眼,要把这让天崩让地裂的一剑刻入心中。他喃喃道:“这一剑,当是过去未来五千年无敌了罢……” 他忽地大叫一声:“风老前辈,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风清扬的声音中似带着感伤,缓缓道:“这一剑便叫风清扬罢,今后再无这一剑了。”他声音中带着欣喜,复又说道:“人之将死,已将一切放开,终于脱出独孤九剑窠臼,若是独孤求败看到这一剑,也当欣喜若狂,知道天大地大终究有人能胜过他了罢!” 轰,大日撞在了地上,天空也随着大日一起压了下来,耀眼得瞬间便能刺瞎双眼的光线亮起,空气中满是硫磺和火焰。 …… “教主!教主!” 任我行在无边黑暗中忽地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唤之声,他心中欣慰道:“大伙都一齐下了阴曹地府了,竟还有人管我叫作教主么?哈,任我行倒也真是不负此生了!” “教主!教主!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任我行心中疑惑:“我不是醒着的么?什么叫让我醒醒?” “教主,属下罪该万死,却也只能这般了!” 任我行摸不着头脑,想道:“这般?哪般啊?” 哗,任我行忽地觉得面上有一瓢冷水泼了上来,冰寒彻骨,用力睁开了双目:“是谁!” “咦?什么?”任我行定定地瞧着自己双手,“我,我不是死了么?”他再抬头看看天空:“太阳不是都掉下来了么?” 向问天瞪大了眼睛,话语中带着哭腔道:“教主,你别吓属下!你是不是中了那风清扬的妖法了,怎么一动不动地眼睁睁看着他刺过来啊,怎么一直都昏迷不醒啊!” 任我行听到“风清扬”三字,大叫一声:“他在哪?!” 向问天指着不远处一个站着的怪异人影,道:“便在那了。属下看教主有古怪,仿佛中了妖法一般,又想到教主嘱咐过的,便让弟兄们几十具劲弩齐发,将他射死了!” 向问天似有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冷战,道:“这风清扬真的会妖法!几十只弩箭都停在半空一动不动,后来他一口鲜血咳出,弩箭才纷纷落地,弟兄们其实发了两轮弩箭才将他射死哩!” 任我行缓缓起身,突地叹了一声:“风清扬……我记住这一剑了,任我行佩服!”说罢,任我行对着风清扬一揖到底,许久之后,他才疲惫地站起身来。 任我行对向问天道:“向兄弟,烦劳你了,让弟兄们把教中最好的那具棺材运来,将风老先生好好地恭恭敬敬地葬在此处。” 任我行又瞧着风清扬,心下当真是感慨万千,半晌,他将佩剑解下,运力折成两段,道:“将这断剑用匣子盛了,葬在风老先生墓旁,上面立碑便写上‘任我行五体投地,弃剑于此’罢!” 向问天心中惊疑,却仍是恭敬应是。 任我行站了一会,问道:“我昏迷过去多久了?” 向问天道:“却是不久,约莫数盏茶时间。那边仍在围追堵截,不时便有信号弹发出。教主可要亲自前往?” 任我行疲倦道:“不了,不了,我便在此歇息罢!那王小子便让冲虚和方正去对付好了,两人再加上那许多帮手若是还拿不下他们的话,那可真叫人看不起了!” 任我行盘膝坐下,缓缓闭目调息。只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有浮现出那天地翻覆的一剑来,心中一叹,自知见过那一剑后,自己是再用不了剑的了。 任我行也知晓,那一剑定然是风清扬将性命置之度外的一剑,便就是他年轻力强之时,使出这一剑也必将油尽灯枯而死,更不用说他这般老态了。但纵是如此,任我行依旧对风清扬心悦诚服,那一剑确确实实是不可再有的了,这般想着,任我行心中竟还有些庆幸,庆幸一生用剑的自己竟能看到这样的神剑。 …… 另一边,王侠和曲非烟正满身血污地穿行在树林之中,两人身上都有着几道伤口,索性并无大碍,但马匹早已死去,只靠步行怕是难以脱出包围圈了。 王侠更是能感觉到背后两股凛冽杀机正在逼近,他心中叹了一声:“看来只能使这法子了……三十年生长于此,却是要逃了呢……” 他摸摸曲非烟的头,道:“非非,莫怕,我带着你全力奔行一阵,暂且甩开他们,而后我便有法子带你逃出。” ... 第七十六章 令牌 曲非烟轻轻握住了王侠的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道:“非非不怕的,跟侠哥哥在一起,不管去哪都不怕。” 王侠面上紫气密布,已是全力运使紫霞神功,他将曲非烟拦腰抱起,而后右脚在地上狠狠一踏。 轰,漫天气浪灰尘炸开,王侠已是瞬间奔出十余丈外,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处留下了一道正缓缓消散的残影。 凛冽的劲风吹过,曲非烟眯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心中却是无比安心。 王侠紧紧护着曲非烟,紫霞神功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于军中磨练出的奔行之法威势凛冽,在林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王侠一面全力奔行,一面感受着后方方正和冲虚两人的气息。那两人一直是吊在后面,靠得不近,却也从未被甩开过,自己这么一发力,两人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方正惊疑道:“那后辈怎么突地发力了?若是照着他方才的速度,便是奔行一晚也犹有余力,拼死之下说不得能带着我们之中一人垫背,可他这一发力,看似竟是全力施为,便是内力雄浑又如何?我们只消远远吊着他,等他内力枯竭,自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灭口。” 冲虚冷笑道:“毕竟还是年轻人,一遇大事便慌乱了!咱们远远吊着他便是,他莫非还以为突然发力便能将咱们甩开?且不提咱们的天人感应之法,单单是这些魔教之人的追踪他便逃不掉!等他再跑一段,内力耗尽了,咱们再上去,也免得被他临死反扑之下伤到。” 正这时,一颗烟花弹在天上炸响,正是王侠方才奔行过的地方。 冲虚和方正相视一笑,速度并未加快,不慌不忙地吊着王侠。 几盏茶后,王侠内力耗得只剩三成,却也终于与冲虚和方正拉开了约莫一里之地,这时王侠忽地停下。 曲非烟面露忧色道:“侠哥哥你内力不济了么?那放下非非吧,非非还能缠住那两个坏人一会,侠哥哥你快自己走罢!” 王侠却是急忙取出贴身那块藏了二十余年的青铜令牌,心神凝聚其上。 恍惚间,王侠心神已然进入令牌内部,青铜大门上万兽嘶鸣,威风凛冽。 王侠叫道:“我要带着人破开时空,快点!” 嗡,青铜令牌一阵震动,一道信息已然传递至王侠脑海:“曲非烟与你本质不同,你注定是青铜令牌之主,与令牌心神相交,不论到何方世界,令牌都能保你无事,但曲非烟终究是这方《笑傲江湖》世界之人,若是将她带出此界,不消一两年,她就得魂魄衰竭而死。” 这信息恍如晴天霹雳一般,将王侠劈得面色苍白。王侠心中第一次升起了绝望的滋味,他大叫道:“有什么办法吗?!” 青铜令牌又一阵嗡鸣:“只要你源源不断地用天地之力护住曲非烟,那她自然也便无事,只是你却不可能像这世界之中一般悠哉游哉了,令牌能截取的天地之力的多少是看你对天地的改变有多少,日后你说不定得为了护住她来做一些违背你本心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好了。” 王侠丝毫犹豫都没有,道:“就这般定了,快带我们破空!” “侠哥哥!侠哥哥!让我拦着他们,你快走罢!”曲非烟带着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侠心中一酸,轻轻摸了摸曲非烟的头,道:“别瞎说,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跑掉?别担心,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法子的么,你看!” 青铜令牌一阵嗡鸣,令牌上放出柔和的白光来。 曲非烟惊骇道:“侠哥哥,这,这是什么?!” 王侠笑了笑:“带我们逃出去的法宝。” 正这时,方正和冲虚已然奔到近前,两人看着站立不动的王侠和曲非烟,心中也是一定。 方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王少侠,又再见了!” 王侠面带冷笑,道:“我却是不曾想到,堂堂少林方丈会和魔教教主同流合污,呵,还有武当掌门!不知达摩老祖和张三丰道人复生的话,会作何感想?” 冲虚面色阴沉,正待说话,却忽地看到王侠漂浮在王侠手掌上方发着白光的青铜令牌,惊骇问道:“那是什么?!” 方正定睛一瞧,也是惊骇:“阿弥陀佛,这是什么神兵?!” 嗡,青铜令牌白光大放,方正和冲虚突地觉得天地间似有什么异样,抬头一看,两人都是冷汗涔涔。 东方,一轮红日初升,西边,一轮皓月当空,天地之间金光青光闪动,简直就是佛祖道尊降世之时的景象! 轰隆轰隆,金光青光突地大盛,而后光芒间炸开道道紫雷,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缝隙,自缝隙间,苍茫洪荒的气息倾泻而下。 王侠手中的令牌突地向天上投下一座青铜巨门的虚影,青铜巨门上刻着真龙天凤,饕餮夔牛等等上古神物,更有冰雹火山飓风洪水等等末日景象。 吱呀,吱呀,青铜大门缓缓打开,漫天光彩俱都如长虹吸水般被吸入其中,而后化作一道七彩虹桥投下,投到王侠和曲非烟脚下。 冲虚和方正瞬间明白了,两人双目血红:“成仙成佛,他们要成仙成佛!”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取而代之!” 冲虚和方正像疯了一样地扑向了王侠和曲非烟,状若疯狂,嘴角甚至有丝丝涎水留下。成仙成佛,寿与天齐啊,谁能抗拒的了这等诱惑?! 曲非烟心中惶恐:“侠哥哥!” 王侠则是面色淡然,其中有着丝丝嘲讽之意,道:“你们自己寻死,倒也真是佛祖道尊显灵了罢!” 冲虚和方正充耳不闻,只管凝聚磅礴劲力向着王侠和曲非烟击来。 近了,近了,杀了他们,那青铜门后面的仙界佛界便由他自己去了,成仙成佛,寿与天齐啊! 曲非烟叫了出来,挡在两人劲力之前,将王侠拦在自己身后。 王侠一怔,登时明白过来,心下一阵温暖。 劲力消弭,风声消散,冲虚和方正两人面露错愕惶恐,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曲非烟缓缓睁开来眼睛:“我没死么?” 王侠怜爱地摸了摸曲非烟的头:“虹桥之上,咱们便如仙神一般,万法不侵,万邪不坠,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非非……” 曲非烟面上一红,嗔道:“讨厌,羞死了!” 冲虚和方正依旧凝固在那,一阵清风吹过,两人身体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王侠冷冷瞧着两人,摇了摇头。 虹桥缓缓收缩,将两人向青铜大门送去。 青铜大门即将关闭之时,王侠的声音自门中传出,浩浩荡荡地传遍寰宇:“少林寺武当派勾结魔教,仙佛蒙羞。” “华山门风方正,大有君子遗风,当为武林楷模。” …… 皇城之中,当今天子看着天边宏大的青铜大门,恭恭敬敬起身,而后对礼官道:“拟定旨意,一月之后,封禅华山!” 第七十七章 冰火 青铜大门之中,王侠和曲非烟目前一片光怪陆离,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景象,好似做梦一般,唯一让两人感到凝实的,便是两人紧握一起的手掌。 忽地,两人目前白光闪动,王侠手中的青铜令牌震颤渐渐减弱,而后渐渐恢复到了当初平平无奇的样子。 突然,两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王侠渐渐醒转过来,柔和的光线投下,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突地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去看旁边,直到看到曲非烟正静静地睡在自己旁边,这才放下心来。 光线下,曲非烟的睡颜精致可爱,王侠心生怜爱,粗糙的手掌轻轻扶过曲非烟的脸颊,而后又收了回来。 待得王侠环顾四周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是身处何处。 远处似有雷鸣之声,隆隆传来,王侠却是知道,这不是雷声,而是海潮之声,此处乃是一座海外孤岛。 王侠试了试风向,面带苦涩,心神传入令牌,问道:“而今剩余的天地之力,还能为非非撑住多久?” 令牌之中传来这样的消息:“最多一月,而后她魂魄便会开始枯竭,一经枯竭,慢慢地便会痴痴呆呆,整个人便如同患了离魂症一般,再想恢复正常便是难上加难,只怕你数十年间都凑不到这么多的天地之力。” 王侠手掌一颤,险些将令牌跌落在地,心中已是打定了一个主意:“一月之内定要得到足够维持非非存在的天地之力,等到风向转变,回到中原,再想弄到天地之力便容易许多了。” 这时,曲非烟幽幽醒转,看着王侠,整个人恍如梦中一般。 她痴痴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扶过王侠的脸颊,忽地咯咯笑了出来:“是真的,侠哥哥,是你呀!” 王侠紧紧抱着曲非烟,不停道:“是我,是我,怎么会不是我呢?” 曲非烟面带羞红,问道:“咦,侠哥哥,咱们这是在哪呀?” 王侠神秘笑了笑,道:“来,我抱你起来,你亲眼瞧瞧,猜猜这岛叫什么名字。” 曲非烟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曲非烟身子轻巧,王侠不须使劲便将曲非烟轻轻托起,道:“非非,你瞧瞧岛的东面,再瞧瞧岛的西面。” 曲非烟“啊”地叫了一声,惊道:“侠哥哥,咱们是不是来到仙境了?!怎么,怎么这岛……” 王侠笑着问道:“这岛怎么了?” “这岛一面是火焰熊熊,浓烟滚滚,一面又是白雪皑皑,冷气森森呀!这,这岂不是仙境才有的景象么?!” 王侠神秘笑道:“那你猜到这岛的名字没有?” 曲非烟想了想,道:“哈,我猜到了,这岛便叫冰火岛,可是如此?” 王侠将曲非烟放下,摸了摸她的头,赞道:“真聪明!” 王侠又道:“走,咱们去找个地方过夜,晚上总不能露天睡罢,这里晚上海风森寒,非非你内功还不到炼髓,怕是要生病哩。” 曲非烟乖巧地“嗯”了一声,便任由王侠牵着自己的手向密林中穿行。 …… 两人都有武功在身,快步奔行之下,一个多时辰便寻到了一处小小山峰登了上去,立在峰顶之上眺望全岛。 “非非,你也四处看看,看有没有炊烟或是别的什么,看有没有人在穿行打猎之类的,这里树林茂密,我怕自己看漏了!” 两人极目四眺,自近而远找了约莫半个时辰,却始终看不到顶点人影。 曲非烟看着王侠的焦急模样,温柔一笑,环住了王侠,柔声道:“侠哥哥,看来我们要在这荒岛上度过余生了呢,非非会陪着你的!” 王侠心中感动,更有焦急心酸,眼中急得似有眼泪要落下,他突地紫气满面,全力运使紫霞神功,一声大喝:“有人吗?有人吗?张翠山?殷素素?谢逊?” “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张五侠?” “金毛狮王?” 王侠大喝之下,滚滚音浪向着四周滚去,不一会儿,四周俱是传来他的回声,但却只惊起阵阵飞鸟,依旧是点滴人迹都无。 王侠一怔,面如死灰一般,向着令牌咆哮问道:“这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时候?!” 令牌却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曲非烟从未看到过王侠这般失态,不由得惊问道:“侠哥哥,怎么了?” 王侠抬头,看着怯生生的曲非烟,心中真真是不知何等滋味。 他忽地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曲非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曲非烟一怔,面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却也是伸手环住了王侠,右手轻轻在王侠背上抚摸安慰着。她好像在安慰自己弟弟一般,柔声说道:“没事的,不用怕哦,非非在呢,非非在呢,别怕,别怕!” 半晌,王侠渐渐平复下来,看到曲非烟这般情态,悲从心来,却仍然强颜欢笑道:“诶呀,倒是让非非你看笑话了,好丢脸啊!” 曲非烟咯咯笑道:“侠哥哥你也知道丢脸呀,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羞!” 王侠牵住了曲非烟的手,道:“走罢,这岛上看来是没有人迹的了,咱们去找个山洞打扫一番,我再去捉点野兽来,咱们生火吃了。” 曲非烟自是一一应从。 他们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山洞,内中却是没有野兽占据,稍稍打扫一番便可住进去。王侠再和曲非烟去寻了些干净干燥的树叶来,在山洞当中铺了厚厚一层,虽不如床铺舒适,却也还算不错了。 王侠带着曲非烟去打了一头麋鹿,这倒是简单。待得生火之时,用什么引火,用什么打火,这种事情可真是为难了王侠这位心关高手许久许久,还是靠着曲非烟的巧手才打着火星,两人这才留下火种来。打着火星的那时候,两人当真是忘乎所以地欢呼,而后都是相视一笑。 就这般,两人美美地吃了一餐烤鹿肉,取了些海水晒出的盐巴抹上去,虽然烤得粗糙,但却胜在天然风味,倒也是桩美事。 这天夜里,王侠拨动着哔啵作响的柴火,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的曲非烟轻轻揉了揉眼睛,立时将王侠惊醒。 王侠笑着道:“非非,睡吧。” 曲非烟点点头:“嗯,侠哥哥你等会睡还是现在睡?” 王侠瞧着她,道:“我与你一道睡罢。” 曲非烟面色涨得通红,低头讷讷道:“嗯……”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而睡,虽然此处不过是一个简陋山洞,在曲非烟心中却也胜过堂皇宫殿了。 他们并没有做那事,王侠还欠曲非烟一个婚礼,一定要到洞房之夜才可以。 …… 之后半月,王侠每日除了在那山峰上远眺海岸,祈求着张翠山等人的登岸外,便是携曲非烟走遍全岛,自己暗中记下了哪里有翠绿可爱的藤蔓,哪里有娇艳的鲜花,哪里的鸟叫声清脆喜人。 这一日,王侠正在山顶远眺,他心中已对张翠山等人的登岸不抱希望了,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张翠山等人是否出生或是已经死去了,但他只想再尽尽力,他不能看着曲非烟那般死去。 但兴许是上天眷顾他们二人吧,远远地,王侠看到一男一女精疲力竭地躺倒在海滩之上。 “张翠山,殷素素!”王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七十八章 狮王 “张翠山,殷素素!”王侠看到两人,心中当真不知是何等欣喜,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于他的。 王侠连忙叫上了曲非烟,曲非烟听得竟还有人流落这荒岛之上,也是喜出望外,王侠带着曲非烟全速奔行,不一会儿便来到张翠山和殷素素上岸之处。 张翠山和殷素素此时也是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两人坐在海滩之上,大笑出声,似在为自己二人逃出生天而欣喜。 忽地,一阵隆隆之声自远方密林之中传来,扬起阵阵烟尘,无数飞鸟惊惶地冲天而起,好似在躲避猛兽一般。 张翠山两人心中暗暗叫苦,殷素素面色苍白道:“翠山,那,那是什么怪物?难不成,难不成是嗅到了人味,要来吃咱们的?!” 张翠山心中也是绝望,且不说他二人都是精疲力尽,便是神完气足之时又如何?这等声势的猛兽,当真不知是何等洪荒异种,自己二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张翠山苦笑一声,牵住了殷素素的手,道:“咱们已是跑不动了,竟是要丧身兽口,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殷素素叹了一声,握紧张翠山的手,道:“其实,若不是要被这怪兽啃食,能做一对同命鸳鸯也是极好的呢。” 两人自忖死期已近,四目相对之下竟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正这时,密林之中忽地传来一阵惊天长啸,啸声似能摧金断玉,震碎天边流云一般,其中更是说不出的激动喜悦。 张翠山和殷素素两人面面相觑,而后两人大喜出声:“是人,是人,不是怪物!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林中传来一阵大笑,笑声清越:“是人,是人,当然是人!可是武当张五侠和天鹰教的殷姑娘?” 笑声方毕,密林之中已有一道身影出现,身着青衫,怀中抱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身后是高高扬起的漫天烟尘,正是王侠和曲非烟二人。 王侠面带喜悦,又问了一遍:“可是张五侠和殷姑娘当面?” 张翠山和殷素素面面相觑,虽然讶异这人如何能认出自己,但武当派礼数周全,纵是落魄如斯,张翠山依然尽了礼数,才道:“不敢当五侠之称,在下武当派张翠山,这位乃是拙荆,天鹰教殷素素,不知阁下是?” 王侠听得张翠山回答,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地,这些日子的烦忧焦躁一扫而空,真真是喜不自胜,他面上紫霞密布,张口又是一声长啸,啸声激越之处竟在海中激起阵阵波浪,震得上空行云飘散。 张翠山和殷素素早已看出王侠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但此时在近处亲眼见得这般声势,心下依旧是骇然无比。 殷素素心中更是有些没有着落,心道:“这人武功比那谢逊还不知高出多少,若是他不怀好意,那在这孤岛上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曲非烟仍被王侠抱在怀中,这些日子王侠虽强颜欢笑,但曲非烟哪里会看不出来了,此时见得王侠这般开怀,曲非烟心中也是开心。忽地,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呀”地惊叫了一声,面上羞得通红,小小的粉拳轻轻捶了王侠两下:“侠哥哥,快放我下来呀!放我下来呀!” 王侠骤然从狂喜中被曲非烟惊醒,见得张翠山和殷素素的诡异目光,面上也是一红,连忙将曲非烟放下,不好意思道:“在下失态了,还望两位见谅。在下姓王名侠,这位是在下未婚妻曲非烟,见过张五侠和张夫人了。” 殷素素心中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张夫人”,心中说不出的甜蜜羞涩,羞红了脸,低着头站在张翠山旁边。 张翠山面上也是通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王侠笑道:“我看两位定然已经流落大洋许久了罢,当是许久未曾好好进过水米了,若是不嫌弃,不妨到我两人住处修养一段时日,海水冰寒,莫要留下什么病根。” 曲非烟也红着脸道:“我们也是半月前躲避仇人追杀才流落这荒岛之上,只粗粗布置了一个洞穴,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张翠山和殷素素见王侠和曲非烟礼数周全,两人又是气质不凡,似对他们两人并无恶意,又听得王侠和曲非烟也是流落荒岛,心中戒备已是去了大半,自是欣然随着王侠和曲非烟前往。 到得山洞,王侠将昨日采集的水果清水取出,又架起火堆,将剩下的两只鹿腿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张翠山和殷素素这些日子都是靠着海中生鱼果腹,靠吃冰解渴,此时吃到滚烫的熟食还有清甜的水果,当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王侠和曲非烟也削了几块鹿肉,取了一些清水,也跟着张翠山和殷素素一齐吃喝起来。 正吃喝间,王侠漫不经心地问张翠山道:“敢问张五侠,为何也流落至这荒岛之上,莫非也是给仇人追杀么?” 张翠山和殷素素面色凄凉,将自己流落至此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简直是世间最惊险的故事,直听得曲非烟心神跌宕起伏。 王侠听到的与他前世所看到的并无什么区别,也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这么说来,金毛狮王谢逊也在这片大洋之中喽?哈,说不得过个几天他也会流落至此,咱们五人倒是能做个伴哩。” 殷素素想到谢逊发狂时的姿态,打了个寒战,道:“我还是希望谢逊死在这片大洋之中,他发狂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简直就如疯子一般!” 张翠山也是心中骇然,同样点了点头。 王侠心道:“而今看来,你们两人都来了,那谢逊应当也快了。我是真希望他能来的,他若不来,那天地之力我便只能想法子在你们两人身上拿了。” 几人吃喝完毕,张翠山夫妇也终于是体力尽复,但终究是流落许久,伤了元气,还需要养上一段时日。 王侠和曲非烟见状,便在附近又寻了一个山洞,帮着两人打扫干净,又将自己贮存的食物清水分了一半到他们洞中,就这般,张翠山夫妇也就在这冰火岛上住了下来。 之后几天,王侠每日一早便和曲非烟出去打猎或是采集水果清水,送一部分送给张翠山夫妇之后,王侠便携着曲非烟去山峰之上。 此时王侠心中已然放下心来,和曲非烟也是缠缠绵绵,如胶似漆。 山峰之上,每日都会传出两支洞箫合奏之声,声音清幽之中带着甜蜜喜悦,张翠山和殷素素听得也是面带笑意,流落孤岛的怅然感也渐渐消去。 这一天,王侠和曲非烟一曲洞箫吹毕,远远地,王侠极目眺望海面,隐隐间看到一个金发人影在海浪间浮沉 王侠纵声长啸,对曲非烟道:“谢逊来了,咱们去见见这狮王!” 第七十九章 论武 谢逊数日间滴水未进,不间歇地同惊涛骇浪搏击,身上更负着奇重无比的屠龙刀,早已是精疲力竭,处在半昏半醒之间。 正这时,谢逊模模糊糊地听到一声惊天长啸,被那啸声一刺激,整个人都稍稍清醒了几分。这时,他在海浪之中听到一个声音道:“他在这!”而后,谢逊便感到一股抓摄力道牢牢地抓住了自己,将自己往一个方向拖去,他心下一松,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怕是给人家救了,这些日子的疲惫倦累一股脑地都涌了上来,昏昏沉沉地便没了知觉。 王侠将谢逊提到海滩之上,试了试谢逊脉搏,虽然微弱,但也只是数日间疲惫过度的缘故,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曲非烟好奇地看着谢逊满头的金发,问道:“侠哥哥,这人便是金毛狮王谢逊么?好奇怪呀,真的是满头金毛哩!” 王侠含笑点头道:“就是他了,这一头金发也没人能冒充的了,他背上紧紧捆着的那柄厚重大刀便是名满天下的屠龙宝刀了。” 王侠又摇摇头道:“生死之际却还不放下这柄奇重无比的屠龙刀,这谢逊心结倒是重的非比寻常,更兼他习练七伤拳伤了内脏肺腑,怪不得虽然拳力惊人,却仍旧未破心关。” 王侠手一伸,谢逊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三分的屠龙宝刀已被王侠拿入手中,王侠随意扫了一眼刀锋,赞了一声:“却是柄神兵利器!”而后看也不看,左手轻飘飘地拖着屠龙刀,右手拖着谢逊,道:“非非,咱们回去!” 张翠山正和殷素素忙活着狩猎之事,却远远地见得王侠拖着一个满头金发之人过来,心中都是一惊,已知道那人定是谢逊了,想到前些日子谢逊那等悍然凶威,心下不免惴惴不安。 待得王侠到了近前,张翠山问道:“王兄弟,这谢逊也是漂到了岛上么?” 曲非烟脆生生地张口说道:“是呀是呀,他在海浪里浮浮沉沉的,侠哥哥就把他救起来,带到这里来了!” 殷素素瞧着谢逊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下总算安定了许多,她道:“这人武功高的很,前些日子真真是把我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想也是到了这荒岛之上。” 王侠笑道:“武功高的很么,却也未必。他内功练的是混元功,而后又练得了崆峒派的七伤拳,混元功功力以雄浑称最,七伤拳拳法更是霸道非常,故而这谢逊出手招式声势浩大,却也是不凡了,但终究也就是如此,还算不得顶尖。” 殷素素骇然道:“他武功已然那么高了,更是明教四**王之一,难道竟还算不得顶尖高手么?” 王侠点头道:“他功力再是深厚,拳劲再是狠辣,终究是有老大一个心结,破不了心关,只能在心关之下逞逞威风罢了,到底不是心关高手的对手。” 张翠山问道:“说来惭愧,在下却是孤陋寡闻,虽然听说过心关,但我却好似从未见过。王兄弟这般武功,想必已是破开心关了罢,我想问问王兄弟,当今之世,能破开心关的还有几人呢?” 曲非烟和殷素素也是好奇地瞧着王侠,王侠却是笑了:“张五侠呀张五侠,你武当山上便有着一位旷古烁今的武道宗师,先天之道都不知入了多久了,心关在他老人家面前又算得什么?再有你那大师哥,我觉着怕也已是心关了。武当山上倒真是卧虎藏龙哩,张五侠倒是还没我这外人瞧得清楚!” 张翠山面上一红,讷讷道:“家师和大师兄却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自身武功,惭愧,惭愧!我前些日子瞧见谢逊这骇人武功,竟还觉得隐隐要比家师武功都高上一分,真真是孤陋寡闻,贻笑大方了!此时再想想,大师兄平日里与我对招都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武功确实比我高出不知多少,只是不曾在我面前动用过全力罢了!” 殷素素突地问道:“我爹爹是天鹰教主,也曾是明教的白眉鹰王,他武功比之这谢逊又如何?又是否已是心关?” 王侠道:“殷教主武功嘛,照我听闻的来说,应当已是心关无疑,较之谢逊自然是高的,但他终究是有些年老了,鹰爪功又是杀伐凌厉,不注重温养身体,故而若是与谢逊交手,鹰王能胜,却也是惨胜。” 王侠又道:“明教之中也确实是能人辈出,两位光明使者都已破心关,已故教主阳顶天当年也是一位先天高手,可惜如今光明右使失踪,阳顶天又已亡故,明教当下便只有杨逍一人撑住场面了。” 曲非烟眼珠子一转,问道:“那少林寺呢?” 王侠沉吟一会,摇了摇头:“说不清,说不清,天下武功出少林,谁又知道少林寺中有多少震古烁今的高手?且不说已故的空见神僧,便是而今尚存的渡字辈高僧便有三人,都是破了心关多年的大高手,联手之下便是先天也未必能敌得过他们。唔,还有,少林寺中那些扫地老僧之中,说不定便有一两位贯通七十二绝技,便是张真人也敌不过的绝世高手哩!” 张翠山等人听得心下骇然,心中都道:“天下武功出少林,这话果然不假!” 王侠看了一眼谢逊,忽地拍掌,似笑非笑道:“啊呀,我还漏了一人,少林寺中我知道的心关应当还有一人!” 张翠山等人都是好奇,曲非烟大张着眼睛问道:“是谁?” 王侠笑嘻嘻地说道:“此人却是个阴狠人物,他本非少林弟子,只是为了一桩深仇大恨混入少林,处心积虑地学着少林武功,又做下无穷恶事,只为了让自己那桩仇怨得报。你们想不想知道那人名号?” 曲非烟嘟着嘴道:“侠哥哥,你别吊人胃口啊!” 王侠抚掌大笑道:“那人法号圆真,未入少林之时还有个名号,唤作混元霹雳手!” “啊!”谢逊猛地从地上跳起,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却状若疯狂地对着王侠叫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成昆他在少林寺?他真的在少林寺!圆真,圆真,成昆,成昆,我要杀了你!” 殷素素瞧见谢逊这发狂的姿态,心下害怕,张翠山神色紧张地挡在殷素素面前,生怕这谢逊突然间要报瞎眼之仇。 曲非烟心下也有些忐忑,缩在王侠后面,王侠摸了摸曲非烟的头,对谢逊道:“狮王才苏醒过来,还是莫要伤神的好,安静些罢!” 谢逊哪里听得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成昆的事情,脑子里不住地闪过当年那晚的惨状,突地,他反手一摸背上,暴怒大叫道:“刀呢?我的刀呢?!”他狰狞地转过身子,对着王侠,屠龙刀是他报仇的希望,不管是谁,只要动了屠龙刀,他便誓要与那人不死不休。 谢逊疯狂地朝王侠扑了过来:“把刀还我!” 王侠摇了摇头,长袖一拂间便封住了谢逊全身要穴,谢逊浑身僵硬地摔倒在地,口中兀自叫道:“刀!刀!” 王侠叹道:“狮王还是先养好身子罢,屠龙刀在我这里,却是不能还给狮王了,狮王若想要报仇,等你身子好了,我自有堂皇正道教你。” 说罢,王侠带着曲非烟升起了篝火,将猎物架在了火上,烤得油脂四溢。 曲非烟有些担忧道:“那谢逊没事吧?” 王侠道:“他虽相貌粗犷,但其实心智过人,方才是心脉旧伤发作以致发狂,更兼听到仇人名字,才失态若此。等他平静下来,自然便能好好说话了。” 王侠手上把玩着那枚青铜令牌,感觉到其中缓缓增加的天地之力,心中放下心来。 第八十章 赌斗 待得谢逊发狂劲头过去,已是到了傍晚了。 王侠见谢逊恢复清醒,笑着问道:“狮王可是清醒了?如不嫌弃,还请来用点食物清水,顺便商讨一下屠龙刀的事情。” 谢逊听得屠龙刀二字,目中光芒闪动,却是不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王侠一拂袖,解开了谢逊周身要穴,又是一道真气打入,给他温养着僵化的气血。 谢逊双目虽盲,双耳却依旧灵敏,此时听到王侠动作,目中闪过一丝骇然,他仍记得自己发狂之时,这年轻人也是拂袖之间便封住了自己全身要穴,但他自认为自己那时心智失常,要制住自己却是不难。但谢逊此时再看王侠这一拂袖,心中已是明白,此人武功却是较自己高出许多,便是自己神智完好之时也难以躲过这一拂,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谢逊心中虽是担忧,但他心智机敏过人,面上丝毫惧色都不露,活动了一番手脚之后便跟着王侠走到火堆旁边。 火堆上正架着一只羊,王侠笑了笑,手掌轻轻一划,便切下一条羊腿来,抛给谢逊。而后王侠右手一摄,一个皮囊已到了手中,内中装着清水,也给了谢逊。 王侠这漫不经心的几手,已让谢逊心下彻底凉了,他心道:“这人武功比我想象得还要高,与空见神僧都相差不远,屠龙刀怕是拿不回来了。” 他这般想着,便是手中油脂四溢的羊腿也没了滋味,那袋子清水他也不过胡乱喝了两口,心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侠瞧他样子,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王侠问道:“狮王心中可是在想如何取回这屠龙宝刀?” 谢逊心念急转,却也不掩饰,大大方方道:“这是自然,屠龙刀乃是我报仇的希望,我也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弄到,如何就甘心让你拿了去?” 王侠抚掌笑道:“狮王好爽快!”他沉吟一会,又道:“不错,我不愿伤杀人命,故而逼不得已取了狮王的屠龙刀,唔,这却不是什么光彩行径。←百度搜索→但屠龙刀我是不能还给狮王你的,我倒是可以给狮王一点武功上的指点,再助狮王调理好肺腑之伤,不知狮王意下如何?” 谢逊听了,摇头道:“尊下武功高出我许多,谢某却也无力反抗,但要谢某就这般放弃屠龙刀,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王侠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他为救曲非烟而取了这屠龙刀,若是什么补偿都不给谢逊,那和那些费尽心思夺刀的人又有什么分别?可谢逊也是打定了心思,不愿意就这般轻易地让出屠龙刀来,这便让他有些为难了。 王侠忽道:“那在下不妨与狮王赌斗一番,狮王若是赢了,这屠龙刀王某自当原封不动地奉还,若是狮王输了,那这屠龙刀王某便拿去,却也会指点狮王复仇之法,如何?” 谢逊冷笑一声,道:“若是赌斗,阁下自然是能赢的,说到底谢某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所说的复仇之法要是不灵又如何,那谢某血海深仇岂不是永远都报不了了?” 王侠笑道:“如何来比,这自然是狮王说了算。至于那报仇之法,王某自然保证有用,若是无用的话,王某亲自出手助狮王战那成昆也便是了。” 谢逊见王侠说的诚恳,目光一阵闪动之后,道:“好,阁下不曾以强凌弱,谢某却也承阁下这份情了!好教阁下知道,谢某练得乃是七伤拳,一拳之中生出七种劲力,谢某也不赌别的,只要跟阁下硬碰硬地对上一十三记七伤拳,十三拳后,阁下若是毫发无伤,谢某自不提屠龙刀之事,若是阁下受伤流血了……” 王侠大笑道:“屠龙刀自当还你!如何,便说定了?” 谢逊也是大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谢某虽非君子,自己定下的承诺却还是办得到的!” 王侠点头道:“七伤拳先伤己再伤人,还请狮王养好身子再行赌斗罢。” 谢逊自是点头应了。 …… 是夜,王侠和曲非烟等人坐在篝火堆旁。 王侠轻轻地拨弄着篝火,静静看着其中蹦出点点火星。 曲非烟面上则是带着一种担忧,轻声问道:“侠哥哥,你真的要跟那谢逊硬拼十三拳?” 张翠山脸上也是带着忧色,道:“王兄弟,这也太过冒险了罢!那谢逊专攻拳法,拳力何等骇人,你要与他不闪不躲硬拼一十三拳,这岂不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 殷素素瞥了一眼离众人远远的调息打坐的谢逊,放低了声音道:“是呀,是呀,王大哥,你武功比谢逊高那么多,又何苦跟他打这个赌呢?” 王侠却是摸了摸曲非烟的头,拍手大笑道:“你们呀,你们呀!”他又道:“却是不必担忧哩,我既答应了这场赌斗,自然也是有把握的,我也曾入行伍厮杀,内功更比狮王强上许多,吃亏的怕还是狮王罢!”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朝王侠做了个鬼脸。 …… 数日后,王侠与谢逊相隔一丈,对面而立。 谢逊忽道:“阁下真的要硬接谢某十三记七伤拳?”他似又想到了什么,又道:“七伤拳拳劲多变,若是有一股劲力未曾拦住,阁下怕是便要给伤了肺腑了。” 王侠道:“劳驾狮王关心了,王某对自己却还有些自信,请罢!” 谢逊点头道:“那好!” 忽地,谢逊沉声吐气,大喝一声,便好像平地起了个霹雳一般,惊起飞鸟阵阵。 谢逊一拳挥出,劲气凌厉刚猛,向着王侠胸前击来。 王侠点点头,笼在袖袍中的右手轻轻一击,却轻而易举地带起凌厉劲风,不偏不倚地打在谢逊拳上。 谢逊面上血色一闪,蹬蹬蹬连退三步,而后吐出一口浊气,道:“接的好,接的好!” 而后谢逊沉腰坐马,又是一拳打来。 这一拳出拳之时依旧是凌厉刚猛,王侠却窥出其中藏着一股柔劲,心下也是有些赞叹,能达到刚柔并济,这七伤拳也确实是一门顶尖拳法了。 王侠却依旧是一拳击出,周身恍如起了大风一般,吹得他黑发狂舞。 “狮王,这仍是刚劲!”王侠大笑出声,拳劲更增一分。 轰,谢逊的刚劲柔劲在王侠拳劲面前并无甚么分别,同样是一击而溃。 谢逊连退五步,强自站住脚跟,王侠那一拳劲力却仍未消去,依旧是一拳向着谢逊击来。 谢逊大吼一声,心肝脾肺肾等等内脏都是一痛,七种劲力已然汇于拳上。 呼呼呼呼呼呼呼,七种劲力便如七个风眼一般,带起七种罡风,落叶灰尘纷纷绕着他周身飞动,声势骇人。 王侠赞了一声:“果是好拳法!狮王,某家这仍是刚劲!” 谢逊大吼一声:“看拳!”他一拳击出,七种罡风简直如同宝刀利剑一般,在地上留下道道痕迹。 王侠也大喝一声,拳上凝聚着千军万马的杀伐气势,他面上也是紫气一闪,拳劲更如大日初升一般,浩浩荡荡,卷起万里紫霞,向着谢逊压去。 谢逊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面前似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一般,又觉得炽热浩荡,仿佛正面对一轮火红大日,面对着万里紫霞。 刚劲也好,柔劲也好,钻劲也好,崩劲也好,所有劲力皆在这浩荡紫霞面前消散,都宛如泥牛入海一般,掀不起半点风浪。天上地下,谢逊眼中只剩下王侠这浩浩荡荡,劲力刚猛的一拳,无可抵御。 滴答滴答滴答,冷汗混着鲜血自谢逊面上流下,打湿了脚下泥土。 谢逊面如土色,半晌才回过神来,颓然叹道:“好拳,好拳!”他复又惨笑一声,道:“谢某半生习练这七伤拳,七种劲力无往不利,今日却是见到何谓一力破万法了,好拳法,好拳法,浩浩荡荡,无可抵御……不必比了,谢某已是一败涂地!” 王侠微微笑道:“狮王,承让了!” 曲非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欢呼着扑向王侠,咯咯笑道:“赢了,赢了!” 王侠摸了摸曲非烟的头,转头对着谢逊说道:“狮王既败,在下自该履行诺言,传给狮王报仇之法。” 谢逊眼中复又燃起希望,这人武功世所罕见,几与当年的空见神僧不相上下,神僧叫自己寻觅屠龙刀之秘,不知这人又有什么法子教给自己。 第八十一章 传法与北风 王侠带着曲非烟和谢逊,缓缓穿行在密林之中。 曲非烟好奇问道:“侠哥哥,你是要带他去哪呀?” 王侠笑道:“你一起来便知道了。” 谢逊心下虽是好奇,却也沉得住气,并未出声询问。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曲非烟叫道:“咦?这不是咱们常来的山么?” 王侠点头道:“便是这里了。”他转头问谢逊道:“狮王可能行山路?” 谢逊点头道:“谢逊双目虽盲,却也还能穿行山林。” 谢逊山路虽行得艰难,时不时地被尖锐石子划破脚踝,但却不叫王侠和曲非烟来帮自己,哪怕他知道王侠是一位通天彻地的大高手,但他也仍不愿意让王侠和曲非烟看轻自己这个瞎子。 曲非烟看谢逊这般,心下也是有些敬佩,看向王侠,王侠对曲非烟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 就这般,几炷香后,三人便来到那山峰顶上。 峰顶之上海风呼啸,带来阵阵新鲜的海腥味,极目远眺便是苍茫大海,下方便是葱郁树林,耳边便是阵阵飞鸟啼叫,却是一个难得的开阔地方。 王侠道:“便是这里了,我要教狮王的法子,便在这里传了狮王罢!” 谢逊心下忐忑,开口道:“还请阁下明示。” 王侠不说什么武功拳术,却是问谢逊道:“狮王可能听到海涛声?” 谢逊虽不解其意,却仍是点头道:“能,如同雷声阵阵,一听便知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王侠笑笑,又问道:“狮王可能听到鸟鸣?” 谢逊道:“声音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王侠又问道:“嗅得到海风的味道么?” 谢逊心中略带焦躁,却仍是道:“海风腥咸。” “海风拂面又是何等感觉?” 曲非烟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心道:“侠哥哥莫不是在拿谢逊寻开心?海浪海风飞鸟又跟谢逊报仇有什么关系?” 谢逊心中烦闷,更有一种任人欺凌的辛酸感,他心道:“嘿,谢逊,枉你平日里自视甚高,天下英雄都浑不被你放在眼中,不想而今非但眼睛瞎了,更是让一位大高手肆意侮辱。” 谢逊这般想着,面色已是转冷,紧紧抿着嘴唇,半晌,他道:“阁下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却又何苦来消遣我这个瞎子?” 曲非烟却是涨红了脸道:“才不会哩,侠哥哥从来不做欺侮人这种事!” 王侠大笑道:“知我者,非非也!” 谢逊冷笑一声:“海风海浪又怎么能让谢某报那血海深仇?难道成昆会被淹死在海中不成?!” 王侠正色道:“自是不能,它们杀不了成昆,却能帮狮王。” 谢逊渐渐冷静下来,开口问道:“它们如何能帮助谢某?” 王侠悠悠道:“天宽地阔,狮王何不看开一点,看远一点?” 说罢,王侠飘然一掌击出,拍在谢逊头顶,口中说道:“狮王,看看罢!” 谢逊心中发苦:“这人竟是要杀我?!” 王侠闭上眼睛,紫气满面。 谢逊陡然间双目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场景。 海水起起落落,海浪此起彼伏,天上白云悠悠,飞鸟行空,谢逊心中烦闷躁怒忽地一扫而空,原先听不进去的鸟叫声海涛声带上了神秘的韵律,引人入胜。 谢逊渐渐沉醉其中,他双目虽瞎,此时却不知怎的,周围场景尽数映在脑海之中,比用肉眼来看竟要更加清晰,草木虫鸣,云卷云舒,似乎都有一种与己交相呼应的感觉,奇妙非常。 在谢逊感知中,这般状态这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天地之间似有浩浩雷鸣:“狮王,可看到了么?” 而后,天人感应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谢逊豁然睁开眼来,张口便是一阵雄浑长啸,啸声中带着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侠紫气收敛,面色骤然苍白,满头大汗,酿跄着退后几步。 曲非烟一阵心疼,知道王侠方才一番动作已是耗尽了力气,连忙扶着王侠坐下。 王侠面上却是带着笑意,他大笑道:“狮王,看到了罢,看到了罢!天地悠悠浩浩,何等壮观啊!” 谢逊面上带着奇异表情,好似梦游一般,转头四顾。他眼睛虽是看不见了,耳朵却仍听到方才的种种声响,喃喃自语道:“为何我之前从未注意过?” 过得一会,谢逊忽地惊醒,向着王侠深深一揖:“多谢阁下指教,谢逊终是明白了!” 王侠大笑两声,又咳嗽两声:“好,好,明白便好,明白便好!”他又道:“狮王积蓄太过浑厚,一经点拨,数月之内便可破开心关了。只是在下仍有一句话,还望狮王给个答复。” 谢逊恭敬道:“还请阁下详示,谢逊知无不言。” 王侠点头:“你当年所杀那许多无辜之人,你对他们总该有个交代罢!” 谢逊面上带上凄苦之色,缓缓点头道:“谢逊罪孽深重,此时已是尽然知晓了。阁下之前所说的,成昆藏匿于少林寺,可是真的?” 王侠点头:“自是真的。” 谢逊长出一口气,呆呆地望着远方,半晌,道:“如此,谢逊的事,便在少林寺了结罢!阁下可否让谢逊一个人在山顶静静?谢逊现在心中,当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侠点头,携着曲非烟下了山。 谢逊对着澎湃大海,忽地双掌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回去的路上,曲非烟好奇地问王侠道:“侠哥哥,方才你可是助谢逊勾连了天地,让他放下了报仇的执念?” 王侠摸了摸曲非烟的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确实助他勾连了天地,但报仇的执念嘛,哪里是那么容易消去的?不过他心结倒是已解,心中终究不再只有复仇这个念头,戾气消磨了许多,也算是件好事吧。” 曲非烟点点头,一面扶着王侠,一面欢快地哼着歌。 …… 忽忽便是数月过去。 数月间,谢逊每日静坐山峰之上,独对着苍茫大海,静思自己生平。 恍惚间,也不知是哪一天哪一日,待得谢逊归来之时,王侠笑着点点头道:“恭喜狮王了,心关已破。” 谢逊面上带着大彻大悟的笑意,双手合十道:“武功之道,何足道哉,谢逊而今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于武功却是看淡了,只求回到中土,将剩下之事一一了结。” 王侠微微一笑:“中土么?倒也快了,这几月来,筏子已是扎好,清水咸肉都已备足,所差的不过是一阵北风罢了。” …… “起风了,起风了!诸位,将筏子推出来罢!” 正是一天半夜,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张翠山和殷素素喜极而泣,曲非烟也是欢呼雀跃,谢逊面上则是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微笑。 “扬帆,起航啦!” 第八十二章 光明顶 西域昆仑,群山之间有一峰极不寻常,峰上常年光焰缭绕,时常有身着奇装异服的异人出没,当地人对此峰敬若神明,中原武林却是对此峰咬牙切齿。这峰便唤作“光明顶”,乃是明教总坛所在。 这天,光明顶下,远远地走来两男一女。一个男子满头金发,双目已盲,面色祥和地走在前面,另一男子则和那女子并肩走在一起。金发目盲男子正是谢逊,另外一男一女便是王侠和曲非烟。 谢逊忽道:“王兄弟,光明顶已离这不远。” 王侠点头道:“有劳狮王了。” 谢逊又问道:“王兄弟还请莫要见怪,你一身功夫乃是最正宗不过的道门神功,想必也是师承名门大派,却又怎么想到入我明教的呢?明教在江湖上名声可不好。” 王侠道:“明教名声确实不好,教众也是良莠不齐,但明教却有几桩好处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谢逊好奇道:“愿闻其详。” “其一,明教总坛位于昆仑山中,其二,明教分坛教众遍布天下,其三,明教有抗击暴元之心,有此三点已是足够了。” 谢逊深深看了王侠一眼,盲目之中透出深意,点了点头道:“王兄弟志存高远。” 王侠笑了笑,跟旁边的曲非烟说道:“非非,你可听说过‘明’这个字?” 曲非烟一愣:“‘明’?非非虽然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但字还是认识的呀!‘明’这个字,我当然……诶!” 曲非烟好似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明教,明教,明……元明……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曲非烟面上通红,却不敢明白说出来,只对王侠叫道:“这个明便是后来的那个明!” 王侠笑着点头:“不错了,那人便是明教中人。” 曲非烟咯咯笑道:“这么说来,咱们这便算是去……咯咯,侠哥哥,这事可真有意思!我向来只听说过那人,都道他是了不得的英雄,倒也不曾想到过能看到真人哩!” 谢逊听他们好似在打哑谜一般,不由得好奇问道:“敢问二位,那人是谁?” 王侠和曲非烟同时笑嘻嘻地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呀。” 谢逊莞尔一笑,也不再提此事。 两个时辰后,三人终是到达光明顶下。 光明顶脚下倒是声势浩大,五色大旗迎风招展,烈马良驹仰天嘶鸣,黑压压的一片人聚在光明顶下,却又秩序井然,听不到半点人语。 谢逊笑着对王侠说道:“谢某听这阵势,想必是五行旗的弟兄来迎接咱们了!” 正这时,前方那片黑压压的人影一齐吐气开声,叫道:“五行旗下弟兄,恭迎狮王!” 王侠抚掌大笑:“狮王可真是准极了!”他又扫了一眼,道:“唔,怕是还不止五行旗罢!”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却是不难听出其中有着欣喜之意:“狮王?!人人都道你已葬身汪洋,不想你竟回来了!痛快,痛快,来来来,快来,如今在光明顶上的四**王便只剩咱们两个了,得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谢逊大笑道:“蝠王你还是老样子啊!” “哈哈,那是自然!”一道灰色人影自五行旗众人中窜出,直如蝙蝠一般,身法迅捷无比,须臾间便来到了谢逊前面。←百度搜索→王侠瞧他那轻功,心中也是赞了一声,对曲非烟道:“这便是明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了,轻功超卓。” 谢逊侧耳一听,笑道:“你轻功又长进了呀!” 韦一笑看谢逊动作,先是一愣,又细细看了谢逊双眼,忽地须发皆张,怒道:“谁害了你眼睛!” 谢逊摇头道:“过去的事了,便让它过去罢!” 韦一笑仍不肯善罢甘休:“如何便能让它这般过去了?伤了咱们明教的护教法王,更伤了我韦一笑的兄弟,这等仇怨岂有不报之理?!” 谢逊笑道:“你呀,你呀!”他又摇头道:“却是不必了,我这双眼睛乃是于汪洋之中坏的,于旁人并无甚么关系。” 这时,又是几道身影自五行旗中出来,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最先一道身影更是飘渺灵动,于虚空之中借力,身形折了三下便到了谢逊前面。 王侠点头,对曲非烟道:“最先那人便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后面的应当是明教的五散人了,他们这些人一向不和,今日倒是为了狮王都放下仇隙聚了起来,倒也是难得。” 杨逍大笑一声,道:“狮王归来,今天当真是明教大喜的日子!诸位,咱们又何必说那些不开心的,何不上山痛饮一番?!” 颠三倒四的周颠冷笑一声:“你倒把自己当作教主了!”他却又道:“但你这话说的却是有理,周颠不服你杨逍,但是狮王回来,这酒周颠必须得喝!还有啊,狮王杳无音信将近半年,当中定然诸多离奇故事,周颠就爱听故事,狮王一定得好好讲讲!” 杨逍也不在意周颠话语,他想必也是听得惯了,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扫过王侠和曲非烟二人,心中却是一惊,心道:“这男子是谁?怎的我竟丝毫瞧不出他深浅?” 谢逊正与周颠、说不得等人笑着寒暄时,杨逍忽地问道:“敢问狮王,这两位朋友是什么来历?” 周颠等人也是看了过来,他们见到谢逊心中惊喜,可不代表他们便是瞎子,连两个活人都看不见。明教这些年一直被中原武林视作魔教,光明顶乃是明教总坛,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不明根底的人都能来的。 谢逊道:“我方才一直与兄弟们寒暄,却是忘了向你们介绍了。这位是王侠兄弟,这位是曲姑娘,也是王兄弟的未婚妻。谢逊当日险些葬身汪洋之中,却是多亏了王兄弟救我,不然今日已没有谢逊这个人了!王兄弟于我更有授业之恩,谢逊感激涕零,他有加入明教之意,谢逊便斗胆带着王兄弟于此了。” 众人听得这话,心中已是知晓了大概,王侠对谢逊有救命之恩,那便是对明教的护教法王有救命之恩,那不论他是否入教,都是明教的贵客,贵客于此,怎可怠慢? 周颠笑道:“那还多说什么?狮王带来的人,咱们哪里还有信不过的道理?快快快,山上美酒佳肴都已备好,周颠的肚里饿得咕咕叫哩!饿了周颠还不打紧,若是饿了狮王还有咱们明教的贵客,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周颠这话一说,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杨逍也是笑道:“正是,正是,狮王,咱们快上山去罢,咱们不吃,五行旗的弟兄们也吃不得哩!” 当下,久未聚首的众人都是高高兴兴地上了光明顶,只是看看护教法王四缺其二,光明使者二缺其一,与阳教主在时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心中莫名地多了几分萧索。 第八十三章 压服 酒是西域酿的上好的葡萄酒,菜是大厨精心烹饪而成的佳肴,但最妙的还是谢逊缓缓道来的故事,端的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周颠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狮王啊狮王,你竟是不声不响便突破了那层关隘啊,周颠好羡慕哩!” 在场诸人也都是唏嘘感慨:“是啊,这关不知拦住我们多久了,却始终是想不通,悟不透,这心关当真是,唉!狮王竟能想透,了不得啊!” 谢逊摇头道:“若非王兄弟那一击助我勾连天地,谢逊至死也是看不到天地广阔景象的,终身也都是沉浸仇恨之中。归根到底,还是王兄弟了得。” 谢逊又道:“王兄弟不趁谢逊虚弱之时取我性命,武功高我许多却仍对谢逊以礼相待,可谓是有武有德,更难得的是他有匡济天下,抗击暴元之心,故而谢逊想推荐王兄弟入我明教,同为教中兄弟,不知可否方便?” 杨逍和韦一笑还有五散人等都放下手中酒杯,各自沉吟。 杨逍缓缓道:“王兄弟有狮王你的推荐,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教中规矩,总得试试王兄弟本事,若是仅凭狮王一人之言,怕是难以服众。如此,却又不近人情,很是为难呀。” 周颠也是连连点头道:“杨逍这厮这话说得还算有些道理,人我们自然是信得过,但王兄弟本事我们总得试试,我周颠可是只看手底功夫的,但这般岂不是对王兄弟和狮王都冒犯了么!我周颠也为难哩!” 其余众人也都是连连点头。 王侠笑道:“这又算得什么冒犯,江湖儿女全仗着一身本事,明教要做之事更是了不得的事,哪里能这般草率,若是王某乃是一无能之辈,这岂不是寒了底下教众的心了么?诸位若是要试王某本事,尽管来试便是,王某自不会介意。” 杨逍抚掌大笑道:“这便好,这便好,幸好王兄弟能够体谅!若是要比试武艺,等大家伙歇了酒,一起去演武场罢,大家伙怕是手底都痒痒着,想跟王兄弟过招哩,便是杨某也是心痒难耐啊!” 众人放声大笑,周颠更是笑道:“光明顶上,能跟周颠过招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一年到头不知要交手多少次,没意思,没意思哩,难得王兄弟来了,周颠却是要讨个头彩!” …… 演武场上,青砖为底,四面都是兵械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能看到,都是寒光闪闪的利器。 王侠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站在演武场正中,整个人好似与天地相合一般,给人一种渊深不见底的感觉。 周颠叫道:“王兄弟好风采,周颠来也!”他也是站到了演武场上,随手挥了挥拳掌,带起一片风雷之声。 周颠嘿嘿一笑道:“王兄弟,周颠这人疯疯颠颠,一身武功也是颠三倒四,你却得小心点我的奇招野路。” 王侠含笑点头道:“多谢周兄提醒,在下武功却是取一个正字,以力压人,以势逼人,周兄也请小心。” 周颠点头,缓缓拉开架势:“周颠来了!” 话音刚落,周颠身子斜斜一倾,好似要摔倒一般,但却是借着扑势,身法快得出奇,身子贴地,须臾间便到了王侠面前,而后拳分两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须臾间便击出数十拳,一路取王侠下三路,一路取王侠肩胸。 韦一笑叫了一声:“这周颠怎的这般不知好歹,一上来便使出这等怪招,若是伤了贵客,且不说狮王了,便是韦一笑都饶不了他!” 杨逍却是笑道:“怕是周颠到了场上已是颠三倒四了,他哪里有个定招了!不过却也无须担心,王兄弟是胜券在握哩!” 王侠见得周颠如此怪招,面上微微一笑,左手不见如何动作,却已然挡在周颠拳路之前。 周颠双拳并用,化出无数拳影,王侠左手手掌只捏成鹤嘴一般,轻飘飘地连啄两下,登时无数拳影都已消散,周颠怪叫一声,一个大跳跳到两三丈。 “乖乖,好疼,好疼!”周颠龇牙咧嘴,双拳拳面上各自留下一个细小红点,却并无大碍,“王兄弟这两啄又快又准,好厉害哩!只是还不过瘾,还不过瘾!” 周颠呼呼吹了两下手,又是疾攻而去,方才他总还是心有顾忌,不过那两啄却是让他心中雪亮,自己便是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在王侠面前讨得好去,那还顾忌个甚么,打个痛快罢! 周颠口中怪叫连连,双手时而化掌,时而化拳,时而并指为剑,时而又是拳掌齐施,诸多奇招怪招一股脑向着王侠使来。 王侠大笑一声:“好!周兄弟要打得过瘾,王某奉陪!” 他也不去破招,周颠用掌他也用掌,周颠用拳他也用拳,周颠拳章齐出他也拳掌齐出,一式式与周颠交锋,带出凛冽气劲,于演武场上引出呼啸风声来。 演武场旁众人只看到一道青色人影巍然不动,一道黄色身影则如旋风一般绕着青色身影大转,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不间歇地传来,练成一片。 “你们看地上!”说不得和尚忽地叫道,众人一齐看去,各自都是骇然。原来地上青砖已是出现道道裂缝,周颠腾转借力之时踏在青砖之上,竟是将青砖都生生踏裂了! “周颠劲力使得愈发巧妙了!”韦一笑叹道,“王兄弟终究还是高出太多了!” 王侠脚下青砖竟是分毫无损,周围青砖则是已被周颠踏裂,只看这便已知道他们武功差距了。 “好好好!”周颠长啸一声,“王兄弟,再看我这手!” 忽地,周颠目中空茫,左手右手分使两套不同的功夫,竟好似一人分作两人一般,向着王侠合击而去。 王侠大笑:“周兄弟,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功夫却是了不得啊!若是当年那位老顽童使这功夫,我便要抵挡不住了!” 说着,王侠大喝一声:“给我出来!”声如震雷霹雳,直让周颠耳中嗡嗡作响,双手动作都是一滞,竟是被王侠这一喝给生生从那左右互搏的境界中给震了出来。 王侠又是一喝:“周兄弟,过瘾了罢!”他左脚跨前一步,右手笼在袖袍中,缓缓挥出。 嗡嗡嗡,演武场上青石砖俱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之声,上面现出道道裂缝。 韦一笑骇然:“这岂不是天威?!”暗中思忖道:“若是我遇上这一拳倒还好说,周颠这厮轻功终究不如我,若是生死相搏,此时已是死人一个了。” 王侠右手握拳,轰隆隆,便似千军万马汇聚成阵一般,万千铁骑浩浩荡荡冲杀而出,不论是仙神阻路抑或是山川隔绝,在这拳意面前都要化为齑粉。 呼,王侠长出一口气,口鼻中白气如剑,吭哧一下在地上炸出声响来,右手缓缓放下。 周颠自那千军万马冲杀的拳意中醒过来,大笑一声:“过瘾,过瘾!周颠不打了,不打了,能看到王兄弟这一拳,今日也是值了!” 说罢,周颠乐呵呵地跳出了演武场:“你们还有谁手痒的么?” 韦一笑舔了舔嘴唇,叫道:“王兄弟,韦一笑服了!但我这只老蝙蝠也是手痒哩,不知多久没跟人过招了,还请赐教!” 韦一笑长啸一声,近乎瞬移一般,便到了王侠面前。 曲非烟一愣,看看场上,再看看自己身边:“怎么有两个青翼蝠王?!” 布袋和尚说不得嘿嘿笑了一声,道:“曲姑娘不妨用手指戳戳这只蝙蝠。” 曲非烟果是好奇地碰了碰旁边的韦一笑,触手却是浑不着力,而后这个韦一笑便缓缓消散开来。 “是残影!”曲非烟叫道,“他身法竟这么快?!” 周颠也是嘿嘿笑道:“他论及拳掌功夫怕是还不如我周颠,但论及轻功,天大地大也找不出一个对手来,王兄弟却是要头疼喽!” 此时,众人已是看不见韦一笑身形,只能看到王侠一袭青衫正随风舞动。 这演武场与外界隔绝,风却从何处来? 杨逍和谢逊都是赞叹:“蝠王轻功举世无双矣!” 王侠也是赞了一声:“蝠王轻功当真是无双无对的了,了不得,了不得!我这等粗蛮轻功,在蝠王面前却也不献丑了!” 风中传来韦一笑笑声:“王兄弟未免太过自谦了,只看你那一拳,韦一笑便只能靠着轻功周旋,伺机窥个破绽罢了,你只消摆个守势,耗到韦一笑内力耗尽,使不出轻功来,我自然便只能认输了!” 王侠长笑一声:“自是如此,只是这般手段却未免太过无趣了!” “哦?王兄弟还有别的法子破了老蝙蝠的轻功?那不妨使出来罢,老蝙蝠也好奇得紧哩!”韦一笑的声音中透着惊奇,除了耗去自己内力的法子,还能有什么方法破了自己的轻功? 王侠长啸一声:“韦蝠王,且看我这套破玉拳!” 说罢,王侠右拳平平击出,拳面莹滑如玉,在演武场中带起阵阵狂风。 韦一笑笑道:“王兄弟,你这一拳怎么也打不中我呀,如何能破我的轻功呢?” 王侠笑道:“蝠王便看着罢!” 说罢,王侠闭上眼睛,一套破玉拳如狂风暴雨般使了出来,便就像当年在华山之巅上对着万里紫霞练拳一样。 场外众人还不解王侠意思,便是杨逍和谢逊都道:“这却是什么法子?看不懂啊!” 呼,呼,韦一笑却是察觉到有些不同了,风…… 韦一笑叫道:“风!” 呼,呼,风声响起,王侠嘿然一笑,手上却不停歇,破玉拳一拳拳一招招使出,携着漫天风雷,卷起满天紫霞,狂风起了! 呜呜呜,烈风呼啸,带起演武场中的沙尘碎石,刮得场旁众人睁不开眼睛。 “好大的风!好大的风!” 此时的王侠俨然如风眼一般,他面上紫气满面,漫天灰尘碎石都围绕着他在转动,简直就是拳来天地皆同力一般。 而韦一笑则是面带骇然,自己仿佛是在风暴之中,围绕着自己的是漫天狂风,自己天下无双的轻功被狂风吹得慢了下来,已经能看到人影了,周围的灰尘碎石更如尖刀利剑一般,带着呼啸的声响划过,投向正中的风眼。 韦一笑苦笑道:“王兄弟,收了神功罢!韦一笑这轻功已是让你破得干干净净了,总得给我留身完整衣裳罢!” 王侠一怔,歉然道:“却是使得忘我了,蝠王莫怪,莫怪。” 狂风止歇,韦一笑跃出场外,苦笑摇头道:“不讲道理,不讲道理了,这才是一力破万法,韦一笑是服了!”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抚掌大笑道:“妙,妙,妙,破得妙啊!” “服了,服了,王兄弟这一身武功当真是气势雄浑,当世至极了!” 曲非烟面上红扑扑地,笑道:“那是自然!”又哼了一声:“还不是要听我的!” 众人又是大笑:“是也,是也,天大地大,婆娘最大也!王兄弟有福啊!” 王侠也是摸了摸头,看着曲非烟笑道:“确实是福气无双也!” 第八十四章 山阳舵主 两场比试过后,众人对王侠都是心悦诚服,便是自视甚高的杨逍心中都是佩服,自认不是王侠对手。 待得拜过明教明尊雕像,祭拜了光明顶上那永不熄灭的光明圣火后,王侠和曲非烟终是成了明教中人。 曲非烟对王侠做了个鬼脸,揶揄笑道:“侠哥哥,之前你还是名门大派哩,现在就跟我这个小妖女一起入了魔教了。呐,是不是爱极了我这妖女呀,咯咯咯!” 王侠屈指在曲非烟脑门上弹了一弹:“又胡说,也不害臊!” 众人看他们亲热模样,心中都是羡慕,嘴上也不饶他们,各自都要揶揄调笑一番。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有本事的你们也来找一个婆娘呀!” 笑得最欢的周颠咳嗽一声,背过身去:“周颠不要婆娘!不要婆娘!” 说不得和尚默默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和尚不能婚娶,故而不是和尚找不到婆娘,而是佛祖不允和尚找婆娘,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几个老光棍都是自说自话,杨逍却是笑了笑。 待得晚宴之时,众人齐聚,因为王侠和曲非烟入教,这顿饭倒是成了他两人的欢迎宴了,比之中午还要热闹,众人都是推杯换盏,喝得兴致勃勃。 杨逍仰头饮尽一杯葡萄美酒,问王侠道:“王兄弟,你一身本事入我明教,明教岂能亏待兄弟你?以兄弟武功,便是做个护教法王或是光明使者也无不妥之处,只是……” 谢逊接着说道:“只是阳教主逝世,新教主却还没有继位,明教规矩,护教法王和光明使者都得教主祭告明尊和圣火之后方能确立,眼下却是难办。” 周颠和韦一笑对王侠都是佩服至极,本来都想力荐王侠做明教新一位护教法王或是光明使者,但无奈教主之位无人,这话却也无从说起了。 王侠却是摆手笑道:“诸位高抬王某了,王某哪有本事做到这般高位?光明使者要统筹全教事务,护教法王也是要管着偌大一个明教,王某闲散惯了,哪里做得来这些事情!” 曲非烟眼珠转动,嘴唇不停地比着“朱元璋”三字,王侠失笑。 王侠拱手对众人道:“承蒙诸位看得起,王某冒昧,倒是想向诸位讨个职位来当当。” 周颠叫道:“王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只要是咱们能决定的,不管什么职位,给了王兄弟你又何妨?” 杨逍等人也道:“只要咱们能定下来的,怎么都不能委屈了王兄弟这般大才!” 王侠朗声笑道:“那还请诸位与我一个山阳舵主的职务罢,也让王某去地方上看看明教景象。” 周颠皱着眉头道:“王兄弟,你便留在光明顶上做个高高的职务不好么,何苦去地方上做个舵主呢?地方事务可不比这光明顶上来得少哩!” 杨逍却是点头道:“我却以为王兄弟去地方上做上几年也是不错的,咱们大伙或多或少都曾在地方上待过,见过地方上的百姓疾苦,处理过地方上的教众事务,事情虽然琐碎,但确实能以小见大,看到咱们明教全景。” “王兄弟新近入教,若是骤然之间身居高位,却无实际处理事务经验却也不妥,王兄弟既也愿意,何妨便让他去地方上待上两三年,而后再回光明顶上,想必那时教主之位也已定下,咱们大伙举荐他做个护教法王或是光明使者,这便没了让人诟病之处了,岂不是好事?” 王侠笑道:“正是如此了,还请诸位允了王某罢!” 他既这么说了,周颠、韦一笑等人也自是答应了,曲非烟倒是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看得王侠摇头苦笑。 …… 呼,呼,杨逍大口喘着气,衣衫破烂,风度却是丝毫无损。杨逍叹道:“王兄弟这内力当真是浩瀚无匹了,杨某自认卸力借力之能当世无匹,武风更是灵巧多变,自以为应当是能克制王兄弟武功的了,不成想终究还是比王兄弟差了一筹。” 王侠身上衣衫同样破烂,但比杨逍却是好了许多,他也是赞了一声:“杨左使卸力借力之法确实是厉害,王某一拳打出,力道却是要给你卸掉两成,又给你借去两成,真真是了不得!” 杨逍苦笑一声,看着王侠背上负着的长剑,问道:“敢问王兄弟,可是拳法剑法俱通?” 王侠摇头道:“拳法剑法要练精一项都是难如登天,王某哪里敢称得上拳剑俱通?” 杨逍心下一松,心道:“还好还好,若是王兄弟拳剑俱通,那杨逍真的便是无地自容了。” 王侠却接着道:“王某拳法粗浅,只反复练过一套破玉拳,剑法的功夫倒是下的多了。” 杨逍一怔,大笑出声:“好,好,好,王兄弟厉害!” 杨逍忽地问道:“王兄弟拳意一出,恍如千军万马杀伐而来,以势压人的路子也像是出自军道,兄弟你是否曾入行伍历练过呢?” 王侠点头道:“在下也曾跟随过一位隐世的兵家奇人,经年间侥幸学了些阵仗皮毛,武功招式间也沾上了他老人家的杀伐凌厉之气,倒是让杨左使见笑了。” 杨逍眼前一亮,问道:“王兄弟还会行军布阵?” 王侠皱眉思忖一番,道:“行军布阵王某倒也能办,但自然不能像名将那般运筹帷幄,王某所长倒是练兵和造就攻城火器。” 杨逍眼中更亮,话语中带着惊喜,问道:“王兄弟会练兵,还会造火器?!” 王侠点头:“略通皮毛。” 杨逍破烂着衣裳,在演武场上踱步,忽道:“王兄弟既有如此才能,杨某却是不想放王兄弟走了。” 杨逍又拱手道:“当今暴元无道,天下起义是早晚的事,咱们明教也不能居于人后,也该为这一日早做准备。只是杨逍乃是江湖中人,只知武功招式还有如何处理明教事务,对行军打仗之事却是一窍不通,这方面却是得靠王兄弟的呀,王兄弟若是在地方上待着,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么!” 王侠笑道:“杨左使,在下也有于军务上一展身手的打算,但在下空口无凭,却是不好夸下海口。你看这样如何?王侠这次去山阳先待上一年,一年之中王某先练一支小小队伍出来,再将脑子里的攻城器具做出来,交予大伙检阅,大伙若是觉得还能入眼,王某便厚颜接手明教练兵事务,若是大伙觉得不成,那王某仍回山阳磨练,日后再回光明顶上助大伙处理教中事务。” 杨逍想想,点点头道:“却是如此道理,王兄弟想得周全。” 就这般,王侠和曲非烟在光明顶上盘桓了半月有余,而后两人便下山,向着山阳去了,屠龙刀便被王侠留在了山上,预备日后取得倚天剑再取出其中的兵书武功来。 与此同时,谢逊也将一头金发染黑,默默下了光明顶,向着少林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