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沉吟至今》 001.自未来而来 雪亮的大灯撕开雨幕,敞篷的兰博基尼在载着面容狰狞的男人顶着海雨天风、穿越寂静的群山,向悲剧发生之处驶去。 这是雨夜的东京多摩川。 群山之间,阴影随雨落狂流癫狂舞动。 该死!该死!该死! 你做了什么,路明非?! 你做了什么?!路明非?! 群山之中暴雨之下,那些密林全部被银色的丝线挂满,仿佛佛经里远离尘世的琉璃世界。 最大的恐惧再一次淹没竭尽全力也没能赶上的男人。 那是铸铁成山不能更改的错误—— 后胎带着刺耳的尖叫声在坡道上滑动,车灯光柱似乎高速旋转的时钟扫过一圈又一圈,这辆价值昂贵的奢侈品终于停了下来。 路明非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时刻。他的眼睛里,巨大的悲哀和绝望汹涌如潮水,几乎要倾出来。 他声嘶力竭,嗓子里卡着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像牙齿咬着钢铁。 他在喊—— “绘梨衣……” 那双沉睡的眼睛忽然睁开,女孩的名字还卡在男孩的齿间,便立刻像是猛兽的低吼一样被压抑了下去。 炽烈的金色在他的眼睛里不可抑制地被点燃,然后缓缓地熄灭。 路明非抬眼,右手习惯性地要握住枕边的刀剑,但他摸了个空。 此时,隔壁铺上的小胖子路鸣泽忽然翻了个身,发出吭哧吭哧的幸福猪叫声。路明非于是很重很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攀了锈迹的窗框被风吹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晚春的风从很远很远的海边吹来,还有点凉。 很破很旧贴满各种日本动漫美少女的卧室门上挂着有些泛黄的农业银行送的挂历,借着月亮洒进来的光,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娃娃抱着一条写了2009的大鲤鱼。 今年是2009年,路明非回来的第三年了,从未来回到过去的第三年。 事情发生之前,路明非已经接受了尼伯龙根计划对他的强化,也完成了学院对他的特训,正在接受心理导员富山雅史的治疗,但在一次治疗中发生了奇迹般的事故,那个奇迹让路明非带着尼伯龙根计划所赋予的炼金矩阵和对战斗的经验回到了2007年,也就是他那简直有些不忍回首的高一。 前几天卡塞尔学院寄过来的n96手机亮起了屏。路明非打开qq,是陈雯雯邀请他参加明天晚上的文学社活动。 路明非挺直了脊梁。他还记得原本的时空中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没办法啊,谁叫他以前那么衰,衰得就像路边的小草,谁都乐意踩一脚。 可命运的弦早已被拨动,路明非心里的衰小孩已经死了。 时隔经年,他的领子里早已衬着黄金,高天原酒窖里的酒也浇灭了他心底的懦弱。 回想一下,有些东西真的比他的命更值钱。 也有些东西只有真正勇敢的人才能够承担。 “嗯,好。我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这次之后可能很少再见了,明天正好跟同学们告个别。”路明非敲着拼音九键,打错了很多字,改了很多次。 他回来之前那会儿已经是卡塞尔学生会主席了,哪里还会用这种老式的按键手机。 qq的那一边沉寂了很久,陈雯雯终于回复了一个字。 “好,” 是逗号结尾,好像还有些话没说。 ----------------- 文学社的活动还是看电影,机器人总动员,讲一个笨笨的小机器人瓦力历经千难万险和自己所爱的机器白富美在一起的故事,去年上映的电影,路明非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第二天晚些时候路明非走路去了万达影城,带上了他的登山包。 这之前诺诺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快点作出是否加入卡塞尔的决定,路明非说他考虑考虑。 其实根本就不用考虑,再来一次他压根没有那么多选择,他得对得起自己领子里衬着的黄金,男人就该走上最艰难的那条路。 该死的,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那么中二了? 变得像是恺撒.加图索,喜欢把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这种话挂在嘴边或者放在心里。 这么想着,路明非已经在角落里随便选了一个座位坐好,周围的文学社同学都有些拘谨地和他打招呼,女生们红着脸叫他路师兄,男生们一脸复杂没有上来搭话,反而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影厅最中间的一个女孩。 那是小天女苏晓樯,上一次的经历中这个座驾是奔驰s500、眼角眉梢都跳荡着骄傲的女孩和路明非一样在今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因为路明非喜欢的陈雯雯和苏晓樯喜欢的赵孟华在一起了。 他俩就像青春剧里的悲情男女二,坐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其实也算不上互相舔舐伤口,因为在路明非都还没被诺诺接走的时候,苏晓樯就已经夺门而出了。 不过这一次苏晓樯坐在了绝对的c位。 她气场满满,化着最好看的妆,明艳动人,周围一圈都没人敢去坐。 只是不知道等下赵公子跟陈雯雯表白的时候,小天女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淡定。 这样想着,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装了心相印的小包卫生纸。 聪明的男孩永远会带着手帕或者纸巾,你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用上它。 路明非这三年在班里和苏晓樯关系最好,其实是因为苏晓樯有个矿老板爸爸,这位爷很豪迈地赞助了路明非高中三年的学杂费用,并且表示不用还。路明非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苏晓樯最伤心的时候帮帮她,至少递张纸。 “路哥,帮帮忙。” 今天穿着w.w.chan&sons定制款西装的赵公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塞给路明非一包东西,“我准备跟陈雯雯表白,您赏个脸帮我撑撑场子?” 路明非低头看了一眼。 提袋里是套英伦西装和一件白色的衬衫,还有一双不知道品牌的皮鞋,看号码居然刚好和他匹配。 他忽然低笑出声。 上一次也是这样,不过当时赵孟华是想踩着他的脑袋上去,而这一次却全不一样,赵公子也得借他路明非的面子办事儿啦! 赵孟华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但从进入高中开始,路明非简直就好像被雷劈了天灵盖一样,整个人都开了窍,身子和五官都长开了,网吧也不去了营养快线也不喝了,就学校少年宫两头跑,前两年整天和高年级的楚子航混在一起。 学校里的好事者都说他在模仿那位公认的此獠当诛榜榜首,也有人说他是楚子航第二。 小赵开始还有心竞争,不过有次他被校外的混混收保护费,路明非神兵天降,拎着篮球哐哐砸飞了那几个混混,从那以后就死心塌地当个路明非第二。 赵孟华有些紧张。 但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好,交给我,一定给你办漂亮。” 002.韶华尚存 “......等会儿我和徐岩岩、徐磊磊先上去致辞,路哥你来压轴,念到稿子最后就是帮我的事儿了。”赵孟华把路明非拖到厕所里跟他交代,说得很仔细,也很细致,好像担心路明非记错了一样。 路明非也换好了那身西装。 他还是耷拉着眉毛,看上去很没精神,但五官很硬朗,居然也很有些好看,这些年追他的女生不说像是当初楚子航追求者那样鼓捣出个导航社,但怎么也得能从班里排到校门口去吧。 手机响了。路明非低头看看,是诺诺。 但路明非没接。 他不再是衰小孩,也不再是败犬了,他是做好了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弃的准备的战士,这一次参加活动也不过是跟过去告个别。 不会再有红发的巫女像是拎起一只傻猴子一样把他从这羞耻的水帘洞里拎出来,因为他路明非现在是真正的齐天大圣了。 路明非和赵孟华一起重新进了放映厅,各自占据位置吃爆米花喝可乐的文学社社员眼神都有些奇怪,有些目光投向赵孟华,但大多数人还是看向路明非。 “明非师兄穿西装真好看。”钢琴小美女柳淼淼小声说。 “路师兄说他已经被卡塞尔学院录取了呢。”陈雯雯说,去年楚子航也是去了这所学校,是美国最顶尖的私立贵族大学。 但谁都能看到一双如水波荡漾的眸子在丝毫不加掩饰地看向台上,苏晓樯从来都是如此,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与情绪,她是骄傲的天女。 路明非忽然有些狐疑。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东西,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会错了什么意。 他在卡塞尔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学生会主席,整个学校最漂亮的女孩都在他麾下的舞团,每天伊莎贝拉都在琢磨该怎么把他这个主席打扮得光鲜亮丽。 那些日子让路明非对衣服的品味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路明非能看出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连着皮鞋都是手工定制,价格不菲,远不是前面台上徐岩岩徐磊磊两兄弟身上的韩款小西装能比的,即便是赵公子身上那一套也没这一套值钱。 撑场子,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 他忽然有点慌了神。 路明非意识到什么,他虽然还是努力挤出很久以前在学生会会议中练出来的笑容,但有些不安。 路明非是最后上场的,压轴,作为学校里如今的此獠当诛榜榜首为小赵同学的表白造势。 他乐意帮这个忙,这三年赵孟华对他挺不错的,算是朋友。但他这时候注意到刚才还在观影席上的苏晓樯不见了,陈雯雯和柳淼淼的表情不太好看。 赵孟华和徐岩岩徐磊磊一起上了台,两个小胖子像两个保龄球一样站在了赵孟华的左手边。 路明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这一次的剧情大概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强光忽然照花了他的眼睛,放映机开启了。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路明非抬起手臂遮脸,心里说,“别。” 路明非此时坐在第一排,左手边是陈雯雯,右手边是柳淼淼,他有些木然地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果然还是那些字符,但前缀的名字变了。 路明非耷拉着的眼角抽了抽,他心说师姐快来救我啊...... 银幕上是“路明非,lve,yu!”一行字幕。 字幕的背景板是温婉而炽热的葵花,那里写着“实际上我很矛盾,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能再抑制自己的感情,你必须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的爱你。” 是简·奥斯汀在《傲慢与偏见》中写下的话。 台上的三个人同时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所有人,徐岩岩和徐磊磊是两个“o”,赵孟华却成了那个小写的“i”,原本被曾经的路明非视作少年时最耻辱记忆的小i。 他们合起来就是完美的,“路明非,iloveyou。” 路明非见到了苏晓樯,她盛装出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露背的晚礼服,看向路明非的眸子里简直要溢出水花来,好像真的藏着夏晚的露水马上就要流淌下来。 她从一边走上去,手中捧着大簇大簇的玫瑰。 “该死。”路明非在心里边骂自己。 他其实是个挺笨的人,虽然有时候敏感得吓人,但大多数时候真的不太知道女孩子对他的心思。 路明非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苏晓樯喜欢赵孟华了,那是因为这三年赵公子一直是他的同桌,他俩双剑合璧就是班里的定海神针稳定拿下每一次的年级前二。 难怪苏晓樯总是喜欢坐在赵孟华身后,难怪苏晓樯总是会在发零食的时候以照顾赵孟华的理由故意多给路明非塞高档巧克力,难怪...... 少女再骄傲也终归是少女,喜欢这种情绪永远是胆怯的。 路明非发出轻声的叹息。 以前伊莎贝尔总是告诉路明非说学生会主席要处变不惊,所以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只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没可能的,无关乎喜欢不喜欢,爱或者不爱,有的人注定要走进黑暗里背负一切能背负的前行,有的人则注定要骄傲地行在阳光下。路明非心想。 有些理由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音响里有海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真的身临大海,为了今天苏晓樯应该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有人说涨潮的时候你去海边捡个贝壳,对着这个贝壳小声说出对某个漂亮姑娘或者腼腆男孩的青睐,海潮就会把你的心思带到那个人的身边。 可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听海了,听到潮声他就想起自己在梦里重历了几十几百遍的场景,什么东西像是个小小的虫儿狠狠地咬在他的心脏上。路明非的脑子里立刻如同被针管刺入强行注射一样闪过那个东京雨夜的碎片,在天空树的照耀下像猫一样在浴缸中朝他缓缓爬来的女孩,女孩的眼睛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每一个画面都是褪色的胶卷,可每一帧都烙在他的灵魂中。 那只虫子真厉害,只是咬了一口路明非的心脏就疼得厉害。 “今天是文学社的聚会,其实本来不该做这件事情的……”苏晓樯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挺秀的、精致的鼻子皱起来,对所有人吐吐舌头然后看向路明非。 她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那个人群中面无表情的家伙,心中有些羞恼路明非还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坐在那里跟老僧入定似的也没点表示。 路明非看到了台上女孩简直称得上有点炽热的眼神,眨眨眼一脸无辜。 苏晓樯有点被气笑了,把那捧花抱在怀里,微微踮起脚尖身子前倾,眼睛眯起来和路明非对视。 娇憨和妩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少女的美好像是她怀里的花那样突然就绽放了。 “喂,路明非。”苏晓樯喊路明非的名字, “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吗,那里面有句台词我这会儿还记着呢。” 放映厅里面鸦雀无声,好像所有人都做好了挥舞自己的手臂庆贺一对金童玉女经历千难万险走到了一起的准备。赵孟华的兄弟们事先就被打了招呼,这会儿目光炯炯跟十三太保似的虎视眈眈盯着路明非,随时等待玉女同学的暗示,只要苏晓樯一个眼神徐岩岩两兄弟就虎扑过来把金童师兄绑起来送到玉女同学的闺房里。 “什么电影?”路明非有点无奈。 “《巴黎野玫瑰》,有一次文学社活动我们一起看的。”苏晓樯哼哼着说,眼角的绯红微微上挑,嗔怪的神态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倒觉得她好像更漂亮了些。 “里面有句台词是‘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让我感到过温暖,可只有你让我的体温上升了0.2c。’”苏晓樯向前一步走到前台的边沿,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似的笑起来,她就那么看着路明非,几秒钟后她忽然扔掉手中的玫瑰,花瓣摔在红地毯铺成的地面碎开。 袅袅婷婷的女孩将双手都背在身后,扬着脖子,明晰的锁骨和修长美好的脖颈在暗淡的灯光下是耀眼的白色。 她嘟着嘴,一副女混混的模样,只是那身晚礼服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某个在晚会上向未婚夫撒娇的公主。 “喏,你看到了,路明非,我就是在跟你表白,所以在一起吗?”她蛮不在乎地说。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无声地笑笑,觉得小天女果然是小天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气场强大得跟个女版楚子航似的。 她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对你说“我就是在跟你表白所以在一起吗”的时候,气势就像井冈山的好汉扛着亢龙锏下山来找压寨夫人了。 “路哥,答应小天女啊!”赵孟华在台上起哄。 全校除了路明非自己之外大概谁都知道苏晓樯喜欢他。 这家伙在仕兰中学念高中那会儿接受了苏晓樯家公司旗下助学基金的赞助,两个人走得也挺近,大家都以为他们早就是情侣了。 徐岩岩和徐磊磊都拍巴掌,赵孟华的好兄弟们也都拍巴掌。 只有女孩们有些神色复杂,陈雯雯眼眶有些发红。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赵孟华这厮显然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会儿闹得最欢腾,台下他的小弟们都摩拳擦掌一脸猥琐的狞笑,只要路明非点头就一拥而上把他和苏晓樯推到一起。 路师兄可是学校里的偶像级人物,今天要是见证了本届仕兰一哥和仕兰校花喜结连理,兄弟们回去之后也有了和人吹牛逼的资本。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耷拉着脑袋也耷拉着眼角的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你真他妈是个大傻逼。”路明非在心里说。 混血种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就应该只是一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们怎么会是同行者? 谁会不知道命运总是把这样的剧情指向并不那么幸福的结局? 路明非在一片片的呼喝声中站起来,他走上台,周围的起哄声音很快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如今仕兰中学最出色的男孩。 路明非看向苏晓樯,苏晓樯也看向路明非,斑驳的光落在两个人的侧脸,路明非能看见小天女的眼睛里闪着微光,睫毛则随着呼吸而微微颤抖。 他歪歪脑袋,苏晓樯也歪歪脑袋,路明非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苏晓樯就噗嗤笑出了声,声音像是风铃那样悦耳。 一秒钟后笑声像是被冻结在空中的水柱那样凝滞了,荧幕的光缓缓暗淡下去,台上明暗相间的光柱中路明非伸手揽住苏晓樯的双肩。 两个人忽然就近得呼吸可闻了,苏晓樯的眼角挑染了一抹淡淡的绯红,脸颊也晕上薄薄的霞色。 她微微扬起头,倔强又欣喜地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他松开一只手,然后摸摸女孩的头发。 幽冷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慢慢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苏晓樯的额头上。 苏晓樯睁大了圆圆的眼睛,路明非像是点墨那样漆黑的瞳子近在咫尺。 她没有想到路明非居然会突然做出这么亲密的举止。 两个人的呼吸都匀净,暗淡的荧光中他们像是石雕的剪影。 赵孟华和赵孟华的小弟们这时候都欢呼起来,路明非抱抱苏晓樯,他感觉到怀中女孩柔软纤细的身躯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路明非用极轻极低的声音说:“晓樯,你听我说。” 003.奥丁 “如果我曾经做了某些让你会错了意的事情……我很抱歉。”路明非依旧用额头抵着苏晓樯的额头,他的呼吸很平静却远比苏晓樯想象中要炽热,那双没有多少感情的黑色眸子里写满认真。 路明非看见女孩的眼睛里瞳子在不知所措地颤抖,心中微微叹息。 他这种衰仔从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谁会喜欢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觉得自己只是个懦弱的、穷困的傻逼,可傻逼也有发起狠来变得牛逼的时候。你以前是个哭鼻子的小屁孩,这绝不代表你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哭鼻子的小屁孩。 “卡塞尔学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没有通过面试未尝不是好事,他们的事业很危险,也许我活不到结婚的那天。”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都听不到。 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屌丝跟女神表白,女神犹豫片刻后说我明天就要嫁给沙特王室了你别来找我了。女神当然不是真的要嫁给沙特王室,而是她甚至懒得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拒绝屌丝的求爱,越荒唐的理由越容易击碎屌丝积累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才鼓起的勇气。 苏晓樯当然不是屌丝,路明非也算不上什么女神——首先女神想来不会有能跑马的肱二头肌。 苏晓樯呆呆地仰头看着路明非。 “我知道这很扯淡,可卡塞尔学院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面也不都是什么好人……”路明非无奈地解释,苏晓樯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的唇边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路明非,我知道你现在是在拒绝我啦。”女孩歪着脑袋,素白色的脸上晕染着一抹绯红,她露出一副“明非师兄只要你愿意我们今晚就能洞房花烛共享美好人生”的妩媚微笑,只是那双倔犟的眼睛里面正升起薄薄的一层雾。 “我也愿意相信你,因为你从不骗我,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不喜欢我?还是真的因为我们的身份不同注定走不到一起?”她的眼神也很认真,谁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男孩和女孩低声的耳语厮磨,亲密得像是眼睛里只装得进对方的情侣。 “有区别吗?” “有,怎么没有!”苏晓樯挣脱路明非的双臂,她双手叉腰作出无所谓的表情,点了朱砂似的红唇撅起来,唇瓣看上去居然有花瓣的质感, “你不喜欢我那就是我不够漂亮不够优秀咯,你敢这样说的话我就咬死你!” 她好像是强忍着想哭,却还是呲着牙做出威胁的表情,路明非无声地笑笑,揩了揩她的眼角。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苏晓樯上前一步,匀净白皙的脸几乎要凑到路明非的面前,她用力地揉揉眼睛,泛红的双眸微微眯起来,哼哼着说,“如果是因为身份的话……” “我才不信命!”她忽然恶狠狠地扯住路明非的衣领,眼睛睁大了瞪着路明非的眼睛。 苏晓樯在距离路明非几厘米的地方停下,那股微冷的幽香又像是海潮那样几乎要把路明非淹没。 路明非被吓了一跳,喉结滚动,下意识扣住苏晓樯的手腕。 台下的赵孟华心想路哥不愧是路哥,还整这么一出欲拒还迎的戏码,果真是牛逼牛逼更牛逼的男人啊,逼格直接给拉满了。 想来未来十年仕兰中学所有小妹都要拜倒在校门口红榜最顶上路老板照片的王霸之气下!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到了台下文学社同学炽热的眼神,他意识到如果今天他什么都不做或许会让苏晓樯很难过。 他想起如果是在另一个世界自己在放映厅里跟陈雯雯表白然后被拒绝,自己也会很难过吧。 而且还很丢人。 虽然那时候其实他早已经没什么人可丢了。 他于是伸手摸摸女孩的脸,这时候路明非的耳朵尖微微动了动,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 恍惚中小天女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炽热的怀抱把自己拥进去。 “你是很好的女孩,小天女,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或者让我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你,我们可能真的会走到一起。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命运在推着我们向前,我得走了。”路明非的吐息像是火焰的尾巴撩拨着苏晓樯的耳垂,女孩的耳朵根儿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无法挣扎,只觉得这家伙还真是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别说对付她苏晓樯了,拿去和桃花岛七怪对打也不会落了下风。 “听我说,我和楚子航是一类人,我们天生就比别人背负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们走得要比谁都远、比谁都痛苦,我不愿意你和我背负一样的痛苦。”路明非在苏晓樯的耳边轻声说, “你可以抱抱我,我们可以装作一天的情侣,但今晚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去芝加哥,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不是很懂喜欢是什么,因为我没喜欢过一个人。”路明非不等她的回应,转过身面对文学社,同时伸手揽住苏晓樯纤细伶仃的双肩。 他在脸上露出含有的、温和的微笑,于是放映厅里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仰头看向他,也看向他身边的苏晓樯, “很长的时间里其实我都是一个情感白痴,我的过往比很多人想的都要不堪。” 他笑笑,伸手摸摸苏晓樯的脑袋,像是在揉一只小猫的脑袋,苏晓樯的脸上露出一丝舒服的表情。 “这些年是晓樯和晓樯的爸爸在照顾我,我当然也很喜欢她。”路明非平静地说,“我愿意和她在一起,只是可惜我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太晚,时间好像在和我们开一个大大的玩笑……” 这时候光从他的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用力推开放映厅的门。 但这一次这一束光,不再是洞开的天堂之门了。 只是那个走进来的女孩依旧如过去,目光如刀。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个忽然闯入的外人,她的光芒压倒在场的所有人。太耀眼了,实在太耀眼了,耀眼得让所有人以为她根本就是来出风头的。 “李嘉图,你还要继续你的私人活动吗!”诺诺如刀的目光收敛了,声音却微冷。 诺诺披散的暗红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深紫色的套裙,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紫色的丝袜,全套黄金嵌紫晶的订制首饰,比平时骤然高了十厘米之多,强大的压迫感让这里的男生都有些腿软。 苏晓樯微张着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路明非,她也被这个女孩的气场吓到了。 诺诺来到路明非的身边,如此璀璨,好像出现在群星之间的太阳。 路明非不知道师姐是什么路数,但诺诺忽然就挽住了他的手臂,身体贴近,少女的体香一丝丝钻进路明非的鼻子里。 “陈墨瞳,我们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友,李嘉图是我堂弟。”诺诺撩了撩自己的鬓发,浅笑着和周围的人说。 赵孟华在苏晓樯看不到的地方给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嘴里做出牛逼的口型。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把你们的路师兄借走咯。”诺诺好像没看到银幕上的东西也没看到刚才苏晓樯和路明非在台上深情告白的一幕,她大方地和同学们打招呼要把路明非带走。 路明非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苏晓樯的头。 “我走了。”他说。 苏晓樯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一秒钟后她像是一只和主人重逢的小猫一样扑进这家伙的怀里,小脑袋在路明非的胸膛拱了拱。 路明非正手足无措,她又果断地抽离了自己。 “好。”苏晓樯在路明非对面站住。 “再见。” “再见。”苏晓樯轻声说。 路明非点点头,再没说什么,从座位上背起登山包,努力克制去看一眼苏晓樯的冲动,任由诺诺挽着自己的手臂,回身向外。 已经到了门口,女孩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我会去芝加哥的,路明非。”苏晓樯坚定地说,她握拳,果然是壮志豪情满心激情的仕兰一姐。 “我才不信什么命运。”苏晓樯说。 路明非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他只是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 可就在他们走出放映厅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 这时候好像忽然要下雨了,外面的天变得那么黑,果然是滨海的小城,天气这么变化多端。 狂雷嘶鸣,伴随提前一步掠过天际的一抹闪光,暴雨倾盆。 真的下雨了,雨水像是一只又一只手掌在拍打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此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沉重的叹息,雕花的灯具之中白炽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 外面下着暴雨,但这里是万达影城,不该有雨在室内。可路明非和诺诺都被淋湿了,冰冷的雨点连成幕布落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的全身都浸透。 除了路明非和诺诺,周围的所有人好像都隐去了。 可那绝对的黑暗中满满都是人影,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像是一群石雕一样低垂着头。 路明非看到了诺诺那双如红酒一般香醇的深红色瞳子里忽然涌出的惊惶,像是应激的猫一样忽然炸了毛,她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惊慌失措。 那种眼神路明非知道是什么。 遗憾。 愧疚。 以及…… 爱。 ----------------- 诺诺终于确定了那不是一场奇诡漫长的梦,而是真的曾发生在她面前的事实。 命运的长枪其实早已经贯穿她的胸膛,诺诺死了,死在那场雨夜中,活在世上的本该只是她的幻影。 古老的神明骑乘八腿的战马向她抛出命运之矛,除了迎面而来如海风呼啸的死亡,诺诺还看到那个衣冠楚楚的衰仔在朝自己奔来。 他那么愤怒那么悲哀,脸上的五官都扭曲起来,丑兮兮的。其实路明非也不丑,只是他太没精神了,所以有点衰衰的,诺诺还是第一次真的仔细看那张焦急惊恐的脸,她向着他伸出手去,求生的欲望令她想要握住某人的手,凭着那一点温暖知道自己还活着。 路明非轻声说在说什么,但诺诺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死亡的风在耳畔呼啸,她那么无助那么恐惧,但男孩猛地转身,正对上能刺穿命运的长枪,平静地看着它贯入自己的胸膛。它还未碰到路明非的皮肤,他的左半边身体就已经开始碳化变黑,可那神话中坐拥命运的武器居然真的慢了下来,它挣扎着一点点向内。枪头从路明非的后背钻出来了,可他就是屹立不倒。衰仔死死地抓住还露在外面的枪尾,手也随之碳化发黑。枪像活蛇那样扭动着,发出无可奈何的嘶叫。 “不!不!不!”诺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帮助路明非拔出那支枪。 那是什么样的恐惧啊,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一支枪一寸寸地扎进去。 他不会疼么? 但路明非反手将她推开,她重新跌倒在地。 衰仔的半张脸都碳化了,但他一边微笑一边流泪,他说师姐没事了,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被伤害。 诺诺看到男孩的脸变得像是恶鬼,有或是神或是龙的变化出现在路明非的身上,碳化的身体表层迅速剥落,肌肉骨骼生长变形,发出冰川开裂般的声音,锋利的骨刺突出身体表面,黑色的鱗片响亮地扣合起来,巨大的黑翼张开,连狂流的暴雨都被击散。 男孩真的变成了龙一样的东西。 冬夏变迁,陈墨瞳重又见到了三峡水底的那个魔鬼,记忆好像碎掉的镜子里藏着的水银那样若隐若现,她终于记起来了,记得这该死的魔鬼抱着她,狰狞的脸上全部都是孩子般的恐惧和悲伤。 他抱着她大喊着“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原来是你……”她轻声说。 但已经死去的命运的长枪在这时候重又活了过来,好像有战鼓般的心跳在其中响起,它狠狠地刺穿了诺诺的心脏。而这一次,诺诺已经不想反抗了。她只是在想,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路明非,原来是你。 银色四叶草耳坠随着女孩的坠落而坠落,晕开的红色从诺诺的身下蔓延出来,把耳坠也染成红色。 “不不不不不!师姐师姐师姐!”男孩暴怒如君主的声音越来越远,诺诺逐渐黯淡的世界却慢慢重新被点亮。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辆敞篷的红色法拉利里,顶着挥洒如幕的暴雨,高亮的大灯照射一栋如此熟悉的建筑,沉重而尖锐的枪声从那栋建筑的上方传来,加图索家的男孩自三楼一跃而下,他用两把银色的沙漠之鹰朝天射击,在风雨中高喊:“我陪你去芝加哥!” 诺诺想起来了,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但她只是猛地挂上倒挡,让这辆红色的法拉利熄灭了大灯,好像剑客一样退入了雨幕之中。 “对不起。”诺诺说,谁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已经随那跨越时间的大雨一起冲散在风里了。 ----------------- 可他还是找来了。 跨越时间,命运的齿轮依旧紧紧咬合,那名为奥丁的古神就降临在暴雨笼罩下的万达影城,当她出现在这座城市,命运的长矛便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诺诺面色平静,她只是转头去看这一次好像有很大不同的师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怯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狮子般的坚毅。 这样的师弟大概不会再需要自己罩着了吧? 真好,那只花果山的猴子真的成了齐天大圣啊。 她看到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古神自独眼里掀起如货轮汽灯般的炽烈金色,却似乎放下了什么事情一般五官都舒展了。 诺诺张开双臂阻挡在路明非与奥丁之间,她已经不再畏惧,她坦然拥抱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支始终被奥丁握在手中的命运之枪被做出投掷的动作。重来一次,奥丁依旧要终结她的生命。 “师弟,又见到你,真好......” 诺诺的眼里倒映出神的影子,如此高不可攀、如此...... 不可思议。 就在那支枪要被投掷出来的时候,男孩原本漆黑如深夜的眸子里忽然有炽烈的金色在被点亮,登山包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古奥、森严的剑匣,剑匣如折扇一般摊开,七柄青铜的刀剑呈列其中,好似七头怒龙在沉眠。 路明非握住其中一柄不知名武器的末端,很慢、很慢地将它抽出来,像是刀剑的刃口挂着千斤的重量。 随着这武器被抽出,周围的黑暗都被太阳般的光辉点亮,好像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 璀璨的、将周围黑暗和暴雨全部照亮的炽烈几乎要刺瞎诺诺的左眼,有风刮起她的发梢,男孩的血脉被唤醒,速度迅若雷霆越过她的身侧。 被拔出的长刀发出龙的咆哮,以无法阻挡、无法驳斥的姿态,似乎宣判命运一般,重重地落在奥丁的胸膛。 势必要饱饮龙血的长刀贯穿奥丁的心脏! 这古奥的神明眼中河流般流淌的金色忽然就熄灭了。 周围的黑暗刹时消散。 004.卡塞尔之门 名为“妒忌”的炼金武器失去了支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黑暗似水墨点点褪去,周围隐在阴影中那些原本低垂头颅的人影在黑暗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骤然抬起头来,无数双熔岩般灼热的黄金瞳在路明非和诺诺的身边被点亮。但下一刻,这些人影连着带来他们的黑暗一起消失了。 如果不是路明非手中握着的半边面具,和两人被湿冷雨水浸透的全身,他大概会认为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诺诺怔怔地看向从万达影城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上捡起长刀的路明非,路明非把妒忌插回它原本的位置,然后把七宗罪重新收回巨大的登山包里,他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也看向诺诺。 黑色和黑色的瞳孔于此刻对视,似乎跨越时间的重逢。 “师弟神功盖世。”诺诺轻声说,举手拨开自己湿漉漉的额发。 “哪里哪里,师姐巾帼不让须眉。”路明非接了这个烂话,他很久没说过烂话了,或者说,回来这个时空之后,他的身上背负着山一般的重量,压得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但此刻在路明非的眼中,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诺诺眼中的灵气忽然就消失了,巨大的悲伤和巨大的喜悦在那双略带些酒红的瞳子里碰撞,两种几乎要逸散到空气中的矛盾的情绪让路明非有点心惊胆颤。 他心想这个时候的师姐还只是十九岁的孩子,肯定没有见过刚才那些鬼东西,她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他这么想着,就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就重重地把登山包甩到自己的背上,说:“师姐,刚才那玩意儿,其实是个死侍啦,没什么了不起的,随便一把格洛克就能弄死一大群,也就样子看着唬人而已。” 他当然是骗她的,那个形似神明的家伙虽然在路明非撕下覆盖在他脸上的面具时所露出的面孔确实是一头死侍的模样,但那可不是什么格洛克能处理的小白兔,而是能顶着ak扫射逼近然后把人生生撕碎的怪物。 但女孩的身子重重地撞进了路明非的怀中,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沁入了他的鼻子里。 路明非忽然就僵住了,只能感觉到双手绕过自己腰间环住的女孩正在微微颤抖。 “能再见到你真好,师弟,再见到你真好......”诺诺的声音那么轻,轻到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她翻阅了路明非的档案,但如乌云的惊慌在那时候笼罩了她,有什么莫名的变化出现在路明非的身上,这变化让他变得威风凛凛、沉默寡言,就好像取了真经的斗战胜佛。 可诺诺记忆中的路明非应该是个衰小孩,被一群人合起伙来欺负都只能耷拉着脑袋忍受,能在悲伤的时候走错厕所进到女卫生间哭得梨花带雨,那样的路明非就好像花果山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傻猴子,什么都不懂,蠢兮兮的,而且衰爆了,只是心里依旧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支撑着他。她以前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后来又大概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 不久前第一次和路明非见面,诺诺觉得这个世界肯定犯了病,要么就是她自己发了疯。 她不敢相信那个眼神如狮子般坚毅的男孩会是自己认识的路明非,她认识的路明非眼里藏着那么多的胆怯和期待。 可刚才,路明非真的接上了诺诺的白烂话。 威风凛凛的斗战胜佛当然不会说白烂话,说白烂话的只能是那个从水帘洞里探头探脑往外偷看的傻猴子。 于是诺诺觉得自己又找到了自己的那个路明非。 想通了这一点,侧写似乎便发现了一些什么。 ----------------- 红色法拉利在夜幕下的高架路上奔驰,两侧灯火通明,他们正往cbd区去,所以灯火越发繁盛。这让他们和这辆红色的法拉利像是一只被点燃之后依旧竭力向着火焰更亮处、更灼热处赴去的蛾子。 路明非看着那些外面飞速流逝的灯光,装着七宗罪的登山包就放在他的腿上,沉重,硌得疼。 “师弟不是很会拒绝别人吧?是不喜欢看到别人委屈的样子?”诺诺口中嚼着口香糖,一只手操控方向盘,一只手伸出去像是要抓住夜晚的风,又像是故意要让风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其实是因为苏晓樯和苏叔叔这两三年对我很关照啦。”路明非的声音很低。 他有心事,还在想着苏晓樯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那么熟悉,就好像照了一面跨越时空的镜子,镜子的里面是曾初次听闻诺诺和恺撒订婚这个消息的路明非,镜子的外面是现在的路明非,两个路明非隔着透明的结界对视,另一个路明非眼里的悲伤和绝望像是要吞噬掉这个世界。 诺诺问:“你喜欢她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意识到这个动作自己已经有三年没做过了,又放下了手。“不喜欢,她很好,但我其实一直知道我们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从来没有过这个心思。”他说。 诺诺:“那师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路明非愕然,他看向诺诺的侧脸,和回到这个时空之前相比更青涩了许多,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花很好看,刺也很锋利。 “当然是喜欢师姐这样的啊,又帅又飒,还讲义气,居然来救了我的场!”路明非开玩笑地说,但诺诺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跟我表白啊,跟我表白就做你女朋友。”诺诺说。 路明非沉默下来。他不敢去看那双深处带着些嫣红的漆黑瞳子,他怕自己真的重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此刻耳畔呼啸的风声里传来女孩颤抖着的呼喊,那是东京多摩川的红井里,舞台上被困在茧里的女孩在轻声抽泣,她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她说:“sakura......sakura......sakura!” 路明非低垂的头就抬了起来,他迫使自己去看诺诺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乎真的有柔情在荡漾。 他想路明非你在干什么,上一次你追求了四年的东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要你说一句我爱你,细腰长腿开法拉利的师姐就要投怀送抱啦! 可路明非没有说我爱你。 他说:“师姐,我同意入学卡塞尔了。” 诺诺看路明非的眼睛弯起来了,很好看,像是月牙儿。 “宾果,那任务就完成咯!害我穿高跟鞋,我最讨厌高跟鞋啦!你得请我吃东西!”诺诺有点开心,路明非松了口气,他猜师姐肯定在跟自己开玩笑,什么表白就做自己女朋友啊什么的,都是假的吧,毕竟恺撒还活蹦乱跳着。 江湖规矩,和大嫂乱七八糟是要三刀六洞的! “那你想吃什么?全聚德烤鸭?城里新开了一家,味道还不错。”路明非说。 诺诺伸手调皮地勾了勾路明非的下巴,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呀,反正你请客,其实路边的拉面也行啦!”她虽然这么说,但双瞳亮如点漆,眸子藏着不易察觉的东西。 005.新王的莅临 “古德里安教授,我想好了。”路明非的声音很平淡,不像是准备在决定自己命运的文件上签字,反而像只不过在一张仕兰中学的考卷上写下路明非这三个字。 他也不像因为无知而无畏,更似是早已紧握刀剑,口中低吼着要杀进血流成河的战场那般坚定。 风在他的耳边和举着的手机边呼啸,但古德里安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路明非话里的关键词。 诺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车流,看也不看路明非。但风声显得那么空旷、那么寂寥,纵横交汇的车流都好像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你的选择是什么?”古德里安教授惶惶不安。 “我会在文件上签字,加入卡塞尔。”路明非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在了法拉利的真皮座椅上,他吐出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长得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郁气全部吐出来。 从回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重新回到世界暗面的那一刻。 从再次做出选择开始,他便已经踏上了那不死不休的战场。 这是一场注定布满荆棘的旅途,但即使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他的选择依旧会是如此。 “重复一遍,路明非,你是否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古德里安教授虽然欣喜,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严肃。 这是庄严的选择,不仅仅是路明非命运的岔路,也是世界的岔路。 “重复一遍,我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路明非说。 “验证通过,选项开启。路明非,出生日期1992年07月17日,性别男,编号a.d.0013,阶级‘s’,列入卡塞尔学院名单。数据库访问权限开启,账户开启,选课表生成。我是诺玛,卡塞尔学院秘书,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三周之内送达。欢迎,路明非。”一个沉稳的女音响起在电话中。 形如蛛网的数据在诺玛的指令中,自一个又一个根服务器向全世界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编织,像是居住在兀儿德之泉的诺伦三女神所编制的命运,无孔不入的命运线条每一根都书写着路明非的名字。在这网络世界中犹如神明的东西的命令下,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秘密都被迫对这个名字的主人敞开怀抱。 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紧随其后:“明非,你不要和陈墨瞳分开,我马上找交通工具去接你们,有些文件还需要你亲手签字。”他随后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的手指摩挲膝盖上那些在命运中终要葬送诸王的刀剑,眼角耷拉着,但脊背挺得笔直。 法拉利轰鸣着驶下了高架桥,此时cbd的夜景彻底覆盖了路明非的眼睛,像是一个发光的、美丽的巨人要将他拥入怀中。 “师姐。”“师弟。” “你先说。”“你先说。” 诺诺噗嗤笑出了声,红色的发梢偶尔会扫过路明非的脸颊,痒痒的,香香的。 “请帮我保密好吗,关于刚才的事情。”路明非有些拘谨地说。这种事情在学院看来大概是很严重的龙类入侵事件了,执行部会介入调查,校董会也会牵扯进来,路明非不信任校董会。 “师弟放心,你那么帅的样子我只会留在心里和相册里。”诺诺的眉毛扬了起来,她说:“导航显示那一家全聚德的烤鸭就在前面,我们下去走路吧。” 路明非大惊失色,诺诺莫非是隐藏的s级?刚才那种情况下都能拿出手机来拍两张特写? 法拉利停在路边,抬眼,全聚德的德中间那一横在这家分店依旧没有被加上去。 “师姐你刚才有什么事情想说?”路明非问。 “一个学生社团的活动,你有兴趣加入吗?很有意思,差不多就在开学的时候。”诺诺仰起头,路明非也仰起头,巨大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中穿行,他们能看见低空飞行着逼近的巨大黑影,那是一架直升飞机,机身侧面涂装着全盛的世界树。 “什么社团活动?我没入学还只是散人哦。”路明非随口问。 “自由一日,很适合你啦,要是赢了的话可以获得一项追求女孩而且不会被拒绝的特权哦。”诺诺偏头看向路明非,眼角都带着窃笑,让她看上去更加古灵精怪了。 路明非依旧仰头,他看着在上空盘旋的直升机机身上茂盛的世界树,张开双臂,让机翼带起的狂风全部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说:“好啊,我会参加的。” 直升机正在垂直下降,全聚德的门口围满了好奇的人,他们指指点点,背靠灯火。 公元2009年5月15日,星期五,路明非张开双臂拥抱即将被掀起的战火,也拥抱曾那么懦弱的自己。 他狠狠地将风拥入怀中,好像是要真正把那个藏在酒窖里像个小丑一样的自己彻底碾碎。 曾上演的悲剧要一一重演,但这一次会有沉重如山的刀剑将那些舞台全部劈开。有些人的悼歌已经被奏响了,他们的葬礼注定在荆棘的尽头。 ----------------- 十三个时差之外,隐匿于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城堡式建筑群内。 无声的古奥威胁在这些建筑的上空泛起涟漪,任何试图依靠圣言进行动作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言灵.戒律的挑衅! 早上七点的密歇根湖面留着薄薄的雾气,还没放假的学生们簇拥在一起准备今天的帆船比赛。 也有些人百无聊赖地在守夜人论坛上冲浪,或是吐槽一下食堂万年不变的酸菜炖大猪肘子,或是八卦一下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和他的绯闻女友,再或是看看学校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通常来说,除了装备部时常炸掉瓦特阿尔海姆外,卡塞尔学院内部其实相当安分。虽然大家都是小龙人,但如果周围全都是超人,那超人也就成了普通人了。 守夜人论坛上不断刷新出新的帖子,也有些是过去的帖子被人顶了上来,最近最火爆的消息是恺撒.加图索给红发巫女陈墨瞳送出的第二十一件礼物被拒收了,那件礼物是非洲象牙雕刻的q版陈墨瞳,但据说诺诺嫌弃非洲象有口臭,甚至没让这东西进了她的宿舍。 早上7:37,一条帖子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了守夜人的头版,这条帖子的内容简短无比,但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下一届的自由一日,此处将迎来新王的加冕,命定的领袖、唯一的s级路明非将要莅临他忠诚的卡塞尔学院!” 配图是身穿英伦西装的男孩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什么,他的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夜幕,有狂烈的风吹拂他的额发。 发帖人的id是炎之龙斩者,新闻部部长芬格尔·冯·弗林斯。 006.夏弥 “麻烦帮我规划一下路线,诺玛。”路明非驾轻就熟地给学院的人工智能秘书打电话,过了整整三年,他终于又能和这个在网络世界几乎无所不能的存在对话。 背对着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正在缓缓坠落的夕阳把窗格的阴影像是黑色的牢笼一样印在路明非的身上,那张很大很舒服的床的床角坐着表情认真的轻松熊,这只傻乎乎的熊脑袋上一只耳朵顶着女孩天蓝色的长袜,很滑稽。 他熟练地在角落里的燃气灶台上忙碌,热油、爆香、炒肉、加辣椒......不过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罢了,但他做得那么认真,好像顶尖的厨师在小心翼翼对待自己晚上要用来招待日本首相的食材。 窗外操场上家长们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有早蝉不知道藏在哪里有气无力地鸣上两声又安静了。 原本就剩着不多的夕阳彻底坠落下去,铺天盖地的黑暗开始侵袭这个房间,那棵很大的、树叶都掉光了的梧桐树还在夜风中挥舞它的枝桠。 路明非终于开了灯,是很亮的白炽灯,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原本伴随黑暗的孤独居然也因为热油滋滋的声音和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而彻底褪去。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举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不锈钢管子的纤细女孩张牙舞爪地冲了进来,她穿着很好看的jk短裙,裙摆下面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大腿,小腿被白色的棉质长袜包裹,笔直纤柔。大概是因为害怕,女孩的眼睛都紧紧闭着,嘴里一边喊着“何方蟊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夜闯你姑奶奶闺房!”,一边把那根管子舞得虎虎生风,颇有些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架势。 一只筋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女孩手中的细管子。 “不是蟊贼,是师兄啦。”路明非轻声说,顺便颠了一下勺儿。 女孩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睫毛整齐地在眼睛的表面投下些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些许喜悦。 “路师兄!你来找我玩啦!”夏弥开心得在床上打滚,两脚踢掉了自己的小皮鞋,把床角的轻松熊抱在怀里揉圆搓扁。 “嗯,我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这几天就要去美国了,所以想着来看看你。”路明非说,把已经炒好的菜端到一张很老的木头桌子上,又从电饭锅里给自己和夏弥各盛了一碗米饭,夏弥那一碗都要堆成小山了。 “好耶好耶,我现在正在念卡塞尔学院和北京大学合办的预科班,明年就能来找你们啦!”夏弥从床上坐起来,但没有动,反而是可怜巴巴地看向路明非:“师兄帮我把桌子挪过来嘛,我不想动。” “我明天帮你把床单洗了,现在这个天气,你晚上回来应该就干得差不多了。”路明非边说边把蹲下来握住桌子四条腿里对角的两条,提起来往床边挪过去,他看向夏弥说:“我过去之后会帮你看着点师兄的,免得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喂喂喂,相比楚子航,路师兄你才更像是拈花惹草的那个人吧!”夏弥抗议。 路明非轻声地笑。 他是回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年认识夏弥的。准确来说,是九月二日,开学第二天的体育课,夏弥同学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趴在篮球场边的铁栅栏处偷看楚子航打篮球,路明非给她递了两瓶水,一瓶给她的,一瓶给楚子航的。 其实夏弥和楚子航的关系一直挺微妙的,若即若离,说不上很近甚至说不上很熟,大多数时候是夏弥在默默关注杀胚师兄。 大概因为同病相怜吧?两个人都那么孤独,两个人都那么倔强,就像埋葬在十五岁的死小孩。 路明非不知道,但他在这个时空同时闯入了两个人的生活。 他和楚子航成了朋友,他们会在楚子航家大别墅的后面用竹剑练习提刀互砍,就像跨越时代对峙的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也会偶尔在叔叔家的天台上躺下来一起看夜空的星星,两个人都不说话,等到了时间楚子航就爬起来让家里的司机接他回去,这时候的他们又好像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心如止水又眺望不可见的远方,路明非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身边的师兄会想什么呢,可其实楚子航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而夏弥呢? 大概只是因为某种名为怜悯的情绪吧。 第一次来夏弥家里是和楚子航一起,那年夏天天气很热,就是在如今这个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 楚子航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夏弥在楚子航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路明非买了冰可乐上来,对小师妹的身材啧啧赞叹,可楚子航头也不回,只是说那间屋子很凉快。 那天下午楚子航就回去了,因为他是个乖小孩,不会在外面玩到很晚,那样会让他的爸爸和妈妈担心。但路明非直到很晚才走,他和夏弥一起做饭,一起聊天,一起看夕阳坠落,直到漫长的黑夜终于降临到这个房间里,他的眼角看到身边同样把身子支在窗户上的夏弥眼睛里倒映出最后一点太阳的余晖,像是生锈的金子那样黯淡。 路明非那时候忽然意识到,原来龙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会在深深的黑夜中抱紧自己,因为他们也会感到害怕。 他忽然就对上一次时空中觉得明艳动人的小龙女升起了怜悯,那种怜悯不知从何而来,或许因为其实他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不幸的人有两种,一种渴望把同样的不幸施加到别人的身上,一种总是将别人从相同的不幸中拉出来。路明非是后者。 他觉得这么大的房间,连电视都没有,夏弥晚上会害怕吧。 于是在那些星汉灿烂或者电闪雷鸣的夜里,路明非就会偷偷溜到外面骑着很老很旧的二八大杠摇摇晃晃走上两个小时去到夏弥的楼下,陪她看星星或者让她在打雷的时候有人陪在身边。 当然,他们之间的话题更多还是楚子航。 路明非觉得这样真好,以后师兄和师妹结婚的时候他就能收个特大特大的大号红包,在有些地方这东西叫媒婆红包。这样想着,路明非就开心得有点手舞足蹈,恨不得在自己的嘴角贴一颗痣,这样看上去更加贴合媒婆的形象。 “我给你带了礼物。”路明非从床边拎起登山包,从贴着七宗罪的角落里抽出一个信封。 夏弥眨巴着大眼睛,眼睛里有小星星:“很厚诶,是情书吗?路师兄你终于忍不住要对可爱的小师妹下手了吗?好激动好兴奋好刺激!” “是师兄的照片!”路明非一脸黑线,他现在感受到以前楚子航和恺撒面对自己时候的心情了,夏弥分明就是一个女版路明非嘛! 夏弥接过信封然后打开,一张张端详。 “都是和我的合照,没办法,师兄他不喜欢拍照……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把我剪掉啦!”路明非老脸有些发红。 那些照片里基本都是两个男孩。 路明非始终耷拉着眼角,像是没睡醒,可还是或多或少比了个耶的手势。楚子航冷着脸,连poss都懒得摆,就跟谁欠他很多钱一样。 但夏弥很郑重地把这些照片收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然后把信封藏在另一个角落的五斗柜里面。 “两个帅哥诶!师妹我都不知道选哪一个了!”夏弥转身,双手相扣抵在胸口做花痴小女生状。 路明非扶额,果然是女版的自己没错了。 “快吃吧,吃过之后我去洗碗,晚上我就在你们小区附近的网吧凑合凑合行了。”路明非以前常来这里,所以对这附近倒也熟悉。 夏弥笑起来真好看,眉眼弯弯,她说:“路师兄你真好。” “我觉得我真倒霉能摊上你们俩。”路明非翻了个白眼起来收拾碗筷。 可夏弥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她说:“那师兄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去了美国会不会被资本主义的蜜糖腐蚀,忘了我们之间这纯纯的革命友谊?” 路明非心想要真有资本来腐蚀他就好了,他就缺个能包养他的富婆。 但他还是没能把这些烂话吐出来,他说:“安啦,你是我的小师妹呀,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说出这话他就后悔了。 真正该说这话的人分明就是楚子航才对吧。 可夏弥坐在床上的身子前倾,她的眼睛微眯,她说:“那如果有一天我犯了很大的事儿呢?什么fbi、cia、军情六处、摩萨德什么的一股脑都要来弄死我呢?你还会认我吗?” 本来是玩笑,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在说出郑重的誓言,这誓言会持续到血液流干、世界尽头。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伸手用手背去碰了碰夏弥的额头,又用同一只手去碰自己的额头。 “烧糊涂了?”路明非有些疑惑。 但夏弥露出虎牙,做出威胁的表情。 “我当然还是会认你啊,我还是会站在你身边,别说什么间谍组织,就算你和全世界为敌我都站在你身边,这就是师兄我对你的拳拳爱意啊!”路明非说,但他想了想,又说:“还有师兄,他也会和你站在一起!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啊师妹!” “谁要跟你们坚如金刚啊!”夏弥用轻松熊来砸路明非。 路明非赶紧躲开。 可他没能躲开女孩突如其来的拥抱。 女孩说:“谢谢你,师兄。” 路明非愣住了,他想别啊大嫂,男女授受不亲,他真不想三刀六洞。 可夏弥下一句话就让他松了一大口气:“帮我把这个拥抱传达给楚子航,抱紧点,最好再强吻他,让他变成我的形状。”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脸上跃跃欲试。 007.芝加哥火车站 “夏弥,等我到了之后给你偷拍师兄的型男照片,到时候就和其他的礼物一起寄给你。”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用n96给夏弥发qq。 夏弥的头像是一只轻松熊,她秒回:“谢谢路师兄,师兄最好啦!” 路明非嘿嘿傻笑,右手拎着用很粗的尼龙绳捆在一起的两个巨大旅行箱,箱子里除了衣服和书,还有一床十二孔棉被、两个枕头和叔叔婶婶一起腌的干萝卜条,风靡世界的老干妈也被塞进了箱子的缝隙漂洋过海成了美国人口中的洋玩意儿。七宗罪还是背在他背上的登山包里,一口压力锅就扣在匣子上,把包顶起来很大一块。 想来如果青铜与火之王知道他们铸造的青铜炼狱七宗罪被这么随意地和人类用来压猪蹄的压力锅叠在一起装在同一个容器里,肯定会在竖起战旗跨越荒原之前先忍不住用压力锅砸死路明非吧。 说起来七宗罪差点没能带上美联航,还是诺玛帮路明非申请了vip通道,升了头等舱才带来了芝加哥。 “诺玛说有新生会和我同行,也不知道会是哪位。”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车站大门外等着,心想要是对方举的牌子上面写的是阿拉伯语或者拉丁语,那自己也只有望洋兴叹了。 诺玛发来短信,1000次快车已经等候在月台了,只等尊贵的s级路明非踏上这用以出征卡塞尔的战舰,它便立刻像是银色的中庭之蛇呼啸着驶过矿山驶入山谷。 但路明非忽然看到了subway门口的可乐机,脑子里闪烁过夏弥抬起在阳光中的长腿,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他轻笑,心想师兄真是好眼光,师妹可是妖精级别的软妹子,cos凉宫春日的时候简直就是宅男之神。 这时候有人在他的眼前站定了,是一个金发的女孩,个头不高却美得惊心动魄,肌肤白得发冷。 相比路明非大包小包,零看上去一身轻松,她看了一眼路明非手中比两个她叠起来体积还大些的行李箱,冰山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和疑惑:“你......没有使用学校提供的行李托运服务吗?” “什么?有这种服务?”路明非战术后仰,他被惊得牙花子有点疼,想他路明非s级也做过了学生会主席也当过了,什么时候享受过学校的这种待遇? “血统评定为a级以上的新生和a级以上并当学年挂科不超过三门的本科生,都能享受到行李托运的服务。”诺玛的短信发了进来。 路明非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酱紫啊,原来是因为我每学期挂科太多的原因啊,那我就理解了......个屁啊!那凭什么我作为新生,而且是s级新生没有这种贵族般的待遇? “学院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出现过新的s级了,上一个s级在校读书的时候交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我们通常不会提供任何附加服务,而路明非你作为四十年来的第一个s级,其实是没有录入附加服务系统的,这算是学校工作的失职。”诺玛就好像路明非肚子里的蛔虫。 “我在档案上了解过你了,路明非,我是零,是你的同行者。”零说,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来,手掌微微下垂,像是皇女恩赐给骑士以吻手礼的机会,但路明非知道她其实只是想握个手,于是也伸出右手来:“零同学是俄罗斯人吧?” “嗯。”零迅速抽回手掌,在路明非身边站好,站得笔直,就是矮了点。 零是一个冰山般的美人。 路明非抑制住自己莫名有些躁动的吐槽之心,继续等候在原地,因为诺玛给他发了短信说还有一位教授和新生没到,让他们再等一下。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居然是夏弥在给他打电话。 “莫西莫西?”路明非接起电话的时候声音都轻快了些,他在想小师妹对师兄的爱果然是深沉又腼腆啊,分明早就给了她楚子航的qq号和手机号,可这会儿还是想通过他路师兄来获取楚子航的情报。 “师兄师兄,往左边看往左边看,惊喜哦!”夏弥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但又好像就在身边,很快两个声音就重叠在一起,路明非愕然抬头,赫然看到穿着吊带小背心配热裤运动鞋的夏弥小师妹挽着一个风骚帅老头的手臂向这边过来。 “什么情况?师妹你不应该在这里才对吧?”路明非一脸震惊,这个时候在芝加哥火车站看到夏弥,简直就像刘皇叔在三英战吕布的时候就遇见了诸葛亮一样匪夷所思啊,而且你身为小龙女为什么会和屠龙社团的扛把子在一起啊喂!剧情的展开方式有点不对劲啊师妹! “夏弥同学已经通过了3e考试,按照校规,她当然可以申请提前一年入读卡塞尔!”穿burberry订制款的条纹西装、拎globe-trotter箱包的老绅士向路明非和零行脱帽礼,他的胸口插着一支深红色的玫瑰。 “我是学校的校长昂热,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明非,零。”昂热自然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夏弥的怀里抽出来,然后接过路明非手里用尼龙绳捆起来的巨大行李箱,果然是很有风度的英伦绅士。 “师兄果然是擅长拈花惹草的主儿!才几天不见就勾搭上俄罗斯的小妖精啦!”夏弥蹦蹦跳跳凑到路明非耳边小声说,路明非哑口无言心说师妹啊师妹,你凑这么近很容易被人误会的你知道吗,看看你看看你,我俩都要抵胸相撼啦师妹! 他没由来想到楚子航提着村雨满身君焰点燃黄金瞳死死看着自己,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口水,一个后跳和夏弥拉开了距离。 “师妹!我们是清白的!”路明非没头没脑地说。 “年轻真好啊......”校长提起几十公斤重的行李箱好像完全没有负担,反而一脸回忆青春岁月的美好表情。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剑桥读书,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会装作热爱文学,我时常会带着一本《堂吉诃德》,我们一起聚集在圣玛丽大教堂里,期待着谁能引起神学院那些喜欢穿修女服的女孩的注意,有时候从康河上吹来的风会掀起女孩们的裙摆,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校长说着吹了个口哨,老家伙的眼睛里好像又闪烁着年少时候面对女孩们的向往,但这向往很快被某种名为仇恨的火焰所吞没。 他虽然还是在笑,但温和的面皮下分明藏着刀剑般锋利的怒火。 那怒火已经燃烧了一百年,一直到某个种族的倾覆才会熄灭。 008.校长 “师妹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卡塞尔了?”路明非小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夏弥。 夏弥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原本是零和路明非坐在一起,但夏弥硬要挤进两个人中间,路明非干脆拉着她坐到了零的对面。校长便靠着零坐了下来。 “因为我想早点见到楚子航不行啊,我饥渴难耐,我干柴烈火。”夏弥的声音莫名其妙有些咬牙切齿,路明非一脸无辜。 “小夏弥的3e考试成绩非常优异,即使在a级学生里也算是佼佼者。而且她自学了最后一年的课程,提前进行并通过了升学考试,是很优秀的毕业生。”校长说,他越过中间的橡木条桌,向路明非和夏弥递过依旧冒着热气的杯子,“武夷山的大红袍,我在中国旅游的时候从当地人手里弄到的好东西。” “3e考试是什么?”路明非端过大红袍,茶香居然出乎意料有些沁人心脾。 路明非曾参加过那样的宴会,从学生会主席专属的头等车厢进入餐车,便仿佛是按下了时光倒流的按钮,回到那个有腔有调的二三十年代,灯光闪烁,角落的钢琴奏响古雅的乐章,男人的笑声、女人的娇呼声、觥筹交错声和光影的色彩交织在此,让人恍若隔世。 此时夏弥和零都已经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两个女孩穿起来非常合身,也很好看,路明非的眼角瞥见零在裙摆之下长袜之上露出的一小段素白大腿,紧致而修长,美好得像是春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路明非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美丽的梦想,果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绝对领域啊。 可他忽然变得龇牙咧嘴起来。 “明非的表现欲很强啊,这样很好,很有朝气。”昂热脸上带着笑意,但那其实是因为夏弥伸出她的右手在路明非的腰间狠狠扭了一圈。 “3e考试,extracyionevaluationexam,也就是血统评定考试,陈墨瞳在任务报告中有提到过你已经提前觉醒了血统,所以你应该能猜到些端倪。”昂热的脸上笑意没有消减,但忽然从袖口里滑出锋利的武装,那是一把20cm长的折刀,造型古雅,黄铜包角被摩挲得闪闪发亮,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遍布刀身,狂乱美丽。老家伙把折刀用手帕反复擦拭,但眼睛始终看着路明非。 “这么说来,我们这所学校其实是类似霍格沃茨的机构,专门培养我这种怪物?”路明非斟酌着自己应该说出口的词汇,以免暴露自己其实是从未来回来这个事实。 “那么现在进入新生入学辅导时间。”校长把锋利的折刀放在桌面,刀柄对准自己,刀尖对准路明非,像是无声的威胁,也像是悬挂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忽然伸手从背后的玻璃酒柜上抽出一瓶伏特加,将这凶烈的液体立在橡木桌上推向路明非,“或许相比大红袍,你更需要的是它。” “不用了,我的神经蛮大条的。”路明非拒绝了昂热的好意。 “其实按照规则,这种辅导应该由你的教授来进行,并且在开始之前就签署保密协议。”昂热停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件事情有些羞于启齿,不过他最终还是说道,“古德里安在莫斯科的时候酒精中毒了,暂时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也恰好没带协议文件,就放在学校里再签吧,到时候古德里安教授会去找你的。” “首先,作为一家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卡塞尔学院一直致力于向有特殊才华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并且在大三就会推荐对口专业就职。当然,我们是古典的封闭式教育,所有学生必须住校,结业的时候,我们会颁发给你正式的学位证书。”昂热笑眯眯地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这个学位证书,它正经吗?” “比较正经吧......我们的毕业生就业率是百分之百。”昂热说。路明非心想多新鲜啊,你们的学生就都进了执行部是吧?不只是就业率百分百,死亡率也接近百分百了吧? “相比其他大学的研究课题,卡塞尔的研究课题只有一个方向......”昂热校长注视路明非的眼睛。 他那双高加索人种特有的铁灰色的眼睛里,缓慢有群星般的光在汇聚,那些光点汇聚成河,将昂热的眼睛点燃为威严的金色。 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龙。”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路明非好像看到有群流的恶鬼从昂热的眼睛里扑出来,它们嘶吼咆哮,要撕碎某些东西的血肉和骨头,用仇恨把故人的墓碑染成红色。 零没有说话,但夏弥真的吓到了,往路明非的身边靠了靠。昂热校长点燃了他的黄金瞳,那流淌在眼底的、威严而灼热的色彩将周围都照亮,好像从深渊中爬出的怪物。 可此刻,另一头怪物在夏弥的身边苏醒了。 同样威严、同样古奥的金色开始在路明非的双眼之中炽烈地跳跃,那双黄金的瞳子甚至比昂热的还要更加辉煌,果然像是命定的君主或者天生的领袖。 两双只应该属于传说中那些古神的眼睛死死注视对方,昂热的右手放在了折刀的刀柄,路明非的双手也已经攀上登山包的拉链,有无形的飓风好像在割裂车厢内的宁静,生死的厮杀很快就要降临。 但下一秒,风暴骤然停歇,灼烧着整个车厢的光辉从两个人的眼睛里散去了。 “真优秀啊。”昂热校长轻声说,“很像你的妈妈。” 009.路鸣泽 “你的父母,路麟城和乔薇尼,是卡塞尔的校友,他们拥有很优秀的血统,和你一样是s级。”昂热校长收敛了自己如出鞘利剑那般锋锐的气势,重新变得像是慈祥的老人,他说,“这也是我执意将你评定为s级的原因,你有这个潜力,此刻的事实也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误。你果然是最棒的,明非。” 路明非:“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评级这种说法了……” “据说卡塞尔就是欧洲中世纪的复刻,有些阶级的学生享受最好的待遇,每天有二十个少女伺候着穿衣吃饭,最低阶级的学生却像是农奴,真真是明目张胆开历史的倒车,我们强烈谴责这种行为!”夏弥师妹握拳,果然是急公好义的美少女。 零清冷地说:“最低阶级的学生也没有像农奴啊……” 路明非:“你看你看,我就说现代社会怎么会有人还在大搞阶级主义!” 零:“他们的地位其实更接近骡子……” 路明非:“……” 昂热校长笑出了声:“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血统阶级更高的学生能拥有更高的权限,但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义务,比如高危任务的时候会优先考虑更高血统的执行专员。” “还有高危任务?”路明非后仰。昂热校长摊开双手:“我们的研究课题是龙,当然需要满世界去屠龙咯。” “我就知道老天爷给我这一身能耐不是单纯为了让我耍酷装帅的。”路明非的眼角耷拉下去。他很擅长在各种环境下伪装自己,如果在没有暴露出自己已经觉醒血统前提下,当然是作出一副难以接受事实的样子更能让人信任。但诺诺显然对学院报告过些什么东西,这些信息足以让学院知道,路明非早已经摸索着独自走入世界的暗面。 路明非早在卡塞尔对他敞开大门之前就已经走入了龙的世界。 昂热校长忽然站起来,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脊背挺拔得像是能撑起天穹。 老家伙快步走到一直树立在侧面被帆布遮住的物体前,抓住帆布的一角,猛得将它扯下,那么用力,帆布像被狂风吹拂那般扬起然后落到一边,让路明非想起了1945年4月30日社会主义国家的英雄米哈伊尔·米宁将镰刀与斧头交错的旗帜狠狠插上柏林议会大厦的那一刻,仇恨与战争都将在飞舞的旗帜中终结。 但眼前的老人的胸膛之中依旧充斥着刻骨的仇恨,他看向帆布下的那幅画,目光灼灼,像是注视赤裸的美神阿佛洛狄忒,专注而深情。 “是……”夏弥的眼睛睁大,身体似乎都有些颤抖,“黑王。” “对,黑王尼德霍格,在北欧神话中咬断世界树的根茎并最终引发诸神黄昏的绝望之龙!”昂热轻声说,“至尊至高的皇帝,全知全能的始祖,人类最终要在命运的尽头所面对的终焉。” 那幅画上是皑皑的冰原,空寂得仿佛世界的尽头,巨大的山川之上,失去生息的黑色怪兽覆盖在上面,那是他的王座,死去的时候也该在权力的高冠之下死去。黑龙的双翼垂下,遮蔽了整个山川,拔地而起的数根青铜柱贯穿皇帝的身体,他的鲜血沿着群山的沟壑流淌到冰原之上,整个冰原都被染成惨烈的红色。 “他的每一次死去,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归来。”零低声说,似乎犹恐惊扰沉睡的亡魂。 “卡塞尔成立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我们所见到的任何一个龙类,将这些早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生物送入他们的坟墓。”昂热说,同时将帆布拉下,重新遮住了那一副大逆不道胆敢描绘黑王死去时场景的油画。 他看向路明非:“那么现在,明非,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做出选择,是否依旧确认加入我们?” ——可此时,漫长而悠远的寂寥从车厢内每一个角落和阴影中传递出来,这宛如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像是扑近海岸的潮水,立刻淹没了路明非。黑暗的深处有一扇门被推开了,有人从那里面走了出来。是个男孩。 那个男孩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路明非看着男孩,男孩也看着路明非,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互相并着肩坐在一起,坐在黑暗中,一起眺望如渊的黑色深处。不知何处被奏响激昂却悲哀的曲子,那是柴科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 “哥哥。”男孩亲昵地叫了一声,然后用自己的脸去蹭路明非的肩膀,像是一只养了很多年的猫。 路明非嗯了一声,他说:“路鸣泽,你走完了吗?” “嗯,我走完了你曾走过的遍是荆棘的道路,那是权与力重新汇聚的必经之路,也是重回王座的失落阶梯。”路鸣泽微笑着说。路明非看了他一眼:“所以一切都是你的剧本对吗?老唐,夏弥……绘梨衣。” “嗯。” “唉……”路明非发出长长的叹息,他不知从何处将七宗罪重新握在手中,黑夜般深邃的眸子里跃出凛冽的寒意。 “哥哥,真是可怜啊,在还未发生的历史中,你失去了想开着灰狗带你逛遍纽约的老唐,失去了很会做饭很温柔的师妹。还失去了那么信任你毫不设防从迷宫里走出来的小怪兽,你本来有机会拥抱她,虽然你不爱她,但她也很漂亮不是吗?你们本来可以在首尔街头的海棠树下一起吃草莓味和香草味的冰激凌,可是你全部都失去了,就像一条丢了全部骨头的废狗。”路鸣泽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眼神那么悲哀,像是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路明非丢掉了七宗罪,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低吼着挥舞毫无章法的拳头去揍小魔鬼。 小魔鬼没有反抗,他的眼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真的出现了淤青。 可他跌倒在地上,还是在笑:“可是你知道吗哥哥,原本在我的剧本中那个女孩是在你和她在一起的第七天就要死的,贤者之石会贯穿她的心脏。只要她死了,圣骸就失去了完美的寄主,也不会诞生。但我修改了那个剧本,赐予她活下去的特权,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修改剧本,因为她太愚蠢了,愚蠢得让人不愿她受伤害……” 路明非握拳举起的手忽然就泄了劲。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 路鸣泽抬头去看路明非,不知何时亮起的黄金瞳内,悲哀与愤怒似深夜窗外挥洒的月光,从头到脚将路明非淹没。 “是你啊哥哥,她的结局是你书写的,你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英雄,可当她被白王圣骸寄生的时候,你还在高天原的酒窖里,你在犹豫,你在挣扎,你说你不欠她的,可为什么她死掉了你会那么悲哀呢?悲哀得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颠覆。”路鸣泽的声音很平静,在陈述事实,每一个字被吐出都像是最锋利的刀狠狠刺入路明非的心脏。 他从地上爬起来,眼角淤青,腿脚不利索,但那么高高在上,眼神之中那么蔑视,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你多拽啊小樱花,十万零三百二十张花票都留不住你,所以你就算用四分之一的生命也留不住她啦,那个唯一爱你的人被你亲手葬在了雨夜的多摩川啦哥哥。” 路明非终于像刚才的路鸣泽那样跌倒在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魔鬼,莫大的悔恨再次好像要将他的脊梁压弯。 路鸣泽向黑暗中探手,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他扔给了路明非。 那是一只轻松熊。 路明非颤抖着手将这个呆呆的小家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它的底部。 “sakura&绘梨衣。rkkuma”。 路明非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即使跨越时空,他也憎恨那么懦弱的自己,他的肩膀颤抖着发出无声的痛哭,好像重新见到了干枯得连袜子都穿不上的绘梨衣。风中又传来女孩无助的祈求,她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依旧在喊着sukura,一个可笑的假名,一个她以为会来保护她的骑士。 时隔多年,他再次做了那个动作。路明非低下头来,轻轻地扣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的心果然是在疼痛。 “好啦哥哥,我们重来一次,这一次命运的剧本由你来书写。”路鸣泽用手握住路明非的肩膀,他蹲下来,手掌温暖,好像能给予路明非莫大的力量,他说,“两年前你主动呼唤我,潜入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取走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和七宗罪,不正是握紧命运的前奏吗?这一次没人能将她从你的身边夺走了,哥哥,这条路上你将不会孤身一人。” 小魔鬼俯下身子拥抱路明非。 路鸣泽在路明非的记忆中走了四年,走过了他曾走过的每一段路程,那是绝望与悲哀编织的封禅之路,走到最后必将孤身一人,君临天下便要杀死所有的逆臣。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将这记忆的长廊走尽。 路明非抬起头,眼睛黯淡无光。 有些人会因为一件事情后悔一辈子,这种痛苦刻骨铭心,始终折磨着他的灵魂,直到走入坟墓。 “哥哥你振作起来啊。”路鸣泽重新靠着路明非坐下,他用手帕帮路明非擦拭眼角,“咦——还有眼屎。” 路明非嘴角抽了抽,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其实我这次出现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啦。”路鸣泽说,“两件事情,都很重要。第一件,你的身上没有尼伯龙根计划留下的炼金矩阵,你是真的觉醒了龙族的血统,这个概率很低,但既然出现便一定是命运的轨迹,可是你依旧没有言灵,当然,不要死不算。第二,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已经抵达了新墨西哥,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路鸣泽的语气忽然加快了,像是在赶时间。 他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这片黑暗的边缘正在被某种力量撕裂,安静坐在那里的女孩没有动作,但她像是一轮太阳在驱散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是夏弥。 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终于展现出匪夷所思的能力。 两年前,路明非将自己从三峡水下得到的康斯坦丁骨殖瓶交到了名叫酒德麻衣的长腿日本女孩手中,并约定将在他进入卡塞尔之后,把骨殖瓶送到美国。 上一次诺顿的苏醒和暴走是因为康斯坦丁的逝去,那么这一次,路明非决定换一种方式。 康斯坦丁在他的手中,诺顿将不得不做出抉择。是依旧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在归来的时候竖起战旗跨越荒原吞噬世界;还是和弟弟拥抱,从新的时代开始新的生活。 “我得走了哥哥,我让助理给你寄了一部手机,里面有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她们能在关键时刻帮助到你,是很专业的团队。”路鸣泽说话的时候,身体便渐渐淡去,被他带来的黑暗彻底很快彻底消弭。 路明非重新回到了那一节古雅的车厢,昂热校长好像已经完成了他的新生入学辅导,此时正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芝加哥夜景,流光的色彩在他的眸子里倒映出绚烂的影子。 路明非注意到自己的手中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是那只轻松熊。 是那只被冠上了绘梨衣和sukura两个人名字的轻松熊。 “轻松熊诶!我最喜欢轻松熊啦!谢谢师兄!”夏弥的上身越过路明非的身体,女孩身上的幽香让路明非心旷神怡,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再看,那只轻松熊已经落在了夏弥的手中。 夏弥把轻松熊凑近自己的鼻子,狐疑地看向路明非:“有女孩的气味!” “你属狗的啊师妹?”路明非干笑,不知道路鸣泽是怎么做到的,他就好像真的把这只小熊从绘梨衣的身边带到了路明非的眼前,以至于小家伙的身上还带着女孩的淡淡香味。 “是女朋友吗?你有女朋友吗?”夏弥眼睛微微眯起,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昂热校长和零终于抬起头,被勾起了兴趣。 但路明非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他看向夜空的深处,那个方向的海洋彼岸是日本,这个时空的绘梨衣依旧被关在牢笼中。 “等着我,绘梨衣,很快的,很快的……” 010.楚子航 “其实本来是应该给你看看真正龙类的标本什么的,不过这次的行程有些匆忙,如果后面有需要的话,明非你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校长和零上了停在站外的玛莎拉蒂grancabrio,一脚油门,这昂贵而美丽的大玩具就呼啸着驶上了山路。 路明非和夏弥面面相觑。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师妹……” “不知当问不当问那我就建议不要问。”夏弥把手拢在自己的眉间,遮住伊利诺伊州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被树叶切割的细碎金色。小师妹在路明非的前方舒展自己纤柔曼妙的身体,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美丽,白皙的小腿紧绷,划出美好的弧线。 转角处停着一辆林肯,加长的车身绘上黑色的涂装,有穿白体恤戴墨镜的男生和穿着校服的女生从上面走了下来。 看清楚来人,夏弥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到了路明非身后。 “你们迟了13分钟。”楚子航摘下自己的墨镜,很自然很顺手地帮路明非接过了手里的箱子,“你为什么不用学院的行李托运服务?” “能不能不要提这一茬儿……”路明非捂脸。 “我是苏茜,会长的助理。”楚子航身边的高挑女孩落落大方地和路明非夏弥打招呼,高高束起的马尾微微跳动,精致而有些英气的脸上带着姐姐般的笑容。 “路明非,她是夏弥,我们和师兄以前都是校友。”路明非说。 苏茜点点头:“我知道你,师弟,唯一的s级,会长常提起你。”“我呢我呢,师兄有提过我吗?”夏弥踮起脚抢问。 回答她的不是苏茜而是楚子航:“我提过,一两次吧。”“那路师兄呢?”夏弥又问。 楚子航:“天天提。” 路明非:“……” ----------------- “师兄你干嘛一直带着墨镜?”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帮他把东西全部搬进宿舍,然后很认真地帮他把行李分类、床铺弄好、被子叠整齐,心说真是一丝不苟的好男人,难怪师妹以前爱得死去活来的。 楚子航在路明非的面前站住,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用以遮挡双目的墨镜,露出下面一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这瞳子的深处,细小的金色的絮像是在熔岩中翻涌的恶龙。一时之间,威严的光照亮了楚子航的脸。 “我的身体上发生了些意外,如你所见。”楚子航说,同时重新戴上了墨镜。 但路明非用肩膀顶了一下他:“很霸气啊师兄,很帅。那个助理师姐和你什么关系?”路明非的思维跳跃得像是荷叶上的蛤蟆,一蹦就没了影。 楚子航说:“上下级关系,我是狮心会的会长,她是狮心会的副会长兼会长助理。我听说你也要参加自由一日对吗?”在思维跳跃这件事情上,楚子航毫不逊色于路明非。 路明非一脸震惊:“师兄你监视我!你是fbi吗?” 楚子航把手机递给路明非,是守夜人论坛。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守夜人论坛的热点新闻都被路明非霸榜了,最初暴露路明非会加入自由一日的新闻来自于三个多月之前的五月份,下面的跟帖超过五百条。 “下一届的自由一日,此处将迎来新王的加冕,命定的领袖、唯一的s级路明非将要莅临他忠诚的卡塞尔学院。” 配图是他站在全聚德烤鸭门外被偷拍的照片,看那个角度,绝对是诺诺没错了。 往下翻,是最近的新闻,连续六条,全部都是出自新闻部之手。 “来自东方的怪物进入美利坚。” “不可明说的吃人魔王向伊利诺伊逼近。” “卑鄙无耻的中国人踏足芝加哥。” “路明非登1000次快车。” “混血种的新星、唯一的s级驶出芝加哥火车站。” “至高无上的新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卡塞尔,他最狂热的新闻部随时等候皇帝陛下的校验!“ ——“新闻部的部长芬格尔是学生会的人,据新闻部的小弟说他受到了恺撒的胁迫,但这种胁迫的威慑力在随着你的到来而削弱。”楚子航解释道。 路明非扶额,心说芬格尔还是芬格尔,完全没有变化,节操大概是真的被丢去了火星。 楚子航说:“狮心会和学生会都很躁动,他们觉得你太嚣张了,要在自由一日上联合起来先把你踢出局。” “可是师兄你不就是狮心会会长吗?”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我提议的。” 路明非:“……” 楚子航继续帮着收拾房间,他解释说:“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想独自一人战胜你不现实,为此我选择了和学生会主席联手。”他说的其实是自己还没有觉醒血统的时候,那时候的楚子航和路明非拼的是刀剑,不过路明非的二刀流是接受过校长魔鬼训练之后的产物,当然不是楚子航那在少年宫学的半吊子剑术能比的。 可现在的楚师兄村雨在手,三度暴血一开,次代种都不是不能掰掰手腕,哪能和过去比啊。 路明非苦着一张脸。 “你还有一周的时间来准备,弗里嘉子弹可以去装备部申请。”楚子航说,他看了一眼路明非,“你也可以加入狮心会,我愿意把会长的位置让给你,因为你比我更强大。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不用同时面对学校最大的两个社团了,而且也依旧可以角逐自由一日的胜利。” 路明非放下手里的扫帚,他歪着脑袋看楚子航,笑了。 “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吧?”路明非轻声问,他靠在墙上,清晨的阳光就落在他的侧脸,那双眼睛隐藏在阴影中。 楚子航的黄金瞳隔着墨镜与路明非对视,他点头:“龙。” “一场战争正在靠近。我需要更大的话语权和更高的威信,你和恺撒在学校里的地位太高了,如果我加入狮心会,即使获得胜利,也只会被视作师兄你的附庸。”路明非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波澜,是在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如新闻部所说,新王莅临了卡塞尔,但新王的登基必将踩着旧王的尸体。” 楚子航久久不语。 路明非把自己的眼睛从阴影中移出来,楚子航不确定那眼里比熔岩还耀眼的金色究竟是黄金瞳的颜色还是太阳的反光,但他忽然就怔住了。 路明非的神情太坚定了。 坚定得像是背负了不能放下的高山。 “那我们等着你的入局,路明非。”楚子航说,他不会放水,但如果路明非胜利了他也会很高兴。 011.诺顿馆 深夜,诺顿馆,会议厅。 学生会全体委员出席会议,本届主席恺撒.加图索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肘关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灿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武。这个以罗马共和国独裁官的名字命名的年轻人以深蓝色的瞳子注视火光摇曳处的阴影,他的头顶上方悬挂着加图索家族的凤凰家徽。 这里是学生会的总部和指挥所,平常的会议大多是在争吵预算的分配,但今天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 守夜人论坛上新闻部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连发的六条宣言正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诺顿馆被升起的大银幕上,路明非的资料摆在每一个委员的面前,所有资料的封面都是相同的一张照片,那是正与当代最伟大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对视的年轻人,双发的气势都凛冽如刀,凶暴的黄金瞳在老人和少年的眼里被点亮,即使仅仅不过是图片的留存,学生会的委员们也能感受到那两对黄金瞳之中所流露出来的宛如龙王的威严。 此刻,s级带来的压力好似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学生会每一个人的头上。 “你们的沮丧写在脸上。”恺撒淡淡地说,“这真是难堪,我们曾连续两次拿下自由一日的冠军,不止一次击败学院历史上最强大的社团狮心会。” “楚子航已经发帖,明确表示自己不是路明非的对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我们需要一些谋略。”一个资深委员说,他是一个中国人,大概是因为这层关系,这位委员只要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脑袋很好使的感觉。 诺顿馆的沉寂终于被打破,委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同仇敌忾,每一个人都在述说自己的阴谋。这些人放在哪里都是最顶级的精英,他们身后的家族或者势力如果联合起来能够在经济上做空一个发达国家,更能够在军事上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但此刻这些委员简直像是被摘掉了脑袋的苍蝇,完全没有主见。 校长昂热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他在密党的领袖地位在这百年来无人可以撼动,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混血种能够在校长点燃黄金瞳的时候与他对视,但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s级路明非,拥有能够抵御古龙凝视的黄金瞳! 何等威仪的名头。 校长在学生们的心中积威太深,此刻路明非展现出的潜力让学生会的精英们也心惊胆战。 “我需要一个方案!”恺撒以食指敲击橡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鸣响,他的声音威严,压下了诺顿馆里的喧嚣。 “我们可以招揽他,强大的s级或许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有路明非的加入,学生会能在未来四年彻底压制狮心会!”有人大声说,其他的委员们频频点头。龙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此时的路明非没有展现出丝毫的不凡,只会被他们视作盗取了s称号的窃贼,一个幸运的废材。可现在的路明非甚至展现出能够与昂热对视的黄金瞳,他的潜力毋庸置疑,这样的人注定会在未来璀璨闪光,没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敌人。 “方案驳回,我与楚子航私下交流过这件事情,路明非已经明确表达出不会加入任何社团的想法。”恺撒说,“我们唯有彻底击败他,才能捍卫学生会的尊严。”自由一日上只能有一个赢家,如果路明非没有被击败,那就说明学生会和狮心会都失败了。 这是无论楚子航还是恺撒都不愿见到的结局。 “历史始终由胜利者书写,我们调查了路明非的生平,发现他和另一个新生夏弥关系匪浅,甚至可能是情侣,我建议在自由一日的当天将夏弥绑架,然后再以夏弥的名义向路明非发出邮件要求他去救援。只要拖过自由一日当天,他就会自动判负。”说话的是一个大三的委员,先不必其他人,他的提议更加无耻,也更像是阴谋。 “我从来信奉一个原则。”恺撒眸子里的冰蓝好像在掀起潮汐,他看向这个委员,脸上全无表情,声音淡漠,“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唯有弱者向更弱者挥刀。不要再提出类似的建议了,那只会让我觉得你们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场内安静下来。 “我们的选择其实并不多。可以推测路明非可能拥有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而且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数量很少,我们和狮心会所担心的无非就是两个社团战斗到最后被渔翁得利。”说话的是个女孩,伊莎贝拉,提前一年入学的伦敦预科班学生,a级血统,在兼任恺撒助理的同时还是舞蹈团的团长。 伊莎贝拉起身说:“狮子搏兔。我们和狮心会的联手可以更加紧密,在自由一日开始时,立刻用所有的人手将路明非所在的宿舍楼包围起来,然后进行地毯式剿灭,将他在第一时间淘汰出局。” 战斗的开始就动用所有的有生力量,一场战斗则决定整场战争的最终走向。 很典型的赌徒战术。 但很合恺撒的心意。 “你很不错,伊莎贝拉。”恺撒看向那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漂亮女孩,他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个打算,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丑的表演。” 所有委员都相视而笑,学生会和狮心会是卡塞尔最大的社团,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其中每一个成员都是精英,这样的阵容足以令任何一个新生惴惴不安。 路明非虽然是s级,而且能够和点燃黄金瞳的校长对视,但他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此时不过是空有力量的莽夫罢了。 这样的人如何才能站在恺撒与楚子航的面前? 最终的胜利者还是会在学生会与狮心会之间角逐出来。 恺撒却没有笑,他低着头,伊莎贝拉起身来到他的身后,为他轻轻按压太阳穴以舒缓长久积压的疲惫。 012.龙与西米露 “你为什么对那个叫路明非的新生那么上心,还刻意来帮他打听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情报?”苏茜为女孩挽起她的发髻,红色的发丝柔软而光滑,缠绕着她的指尖。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喜欢。”诺诺说,她心不在焉,嘴里还是嚼着泡泡糖。 “你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诺诺说,她抬头从镜子里看苏茜温柔的眼眸,满不在乎地轻轻耸了耸肩,“我爱他。” “这还真像是你的风格啊,妞儿。”苏茜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了诺诺的肩膀上,她们四目相对,甚至能互相看清对方的睫毛,苏茜说,“可是为什么呢?你的爱毫无根据,恺撒.加图索也并不比路明非差多少。” 诺诺又向前凑了一点,这让她们靠得更近了,几乎像是将要亲吻的恋人。 “你不懂,妞儿,你不懂,即使到了今天,他的眼睛里藏着将要跃出的狂龙,但我依旧记得曾从那里流出的像是被丢弃的小狗的悲哀,胆怯和惶恐交织,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如堂吉诃德那样被世界抛弃的人,那么可怜、那么衰,让人忍不住想去拉他一把。”诺诺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睑却低垂着,让苏茜看不见她的眼神,诺诺说,“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衰仔,忽然有一天把勇敢从骨头里榨出来、从灵魂里淬炼出来,变成连自己也畏惧的怪物,他那么害怕那么小心翼翼,丑陋狰狞的脸上只有孩子般的惶恐,他抱着你,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他对你说不要死,你睁开眼睛,认出了他,这一刻便至死不渝地爱上了他。” 苏茜不知道诺诺究竟是何处得来的感悟,却从话里面察觉到巨大的孤独。 她从后面抱住了诺诺,用自己的脸去摩挲诺诺的脸,从镜子里看诺诺的眼睛。 苏茜说:“既然你坚持,那我把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部署告诉你好咯。” 诺诺看向苏茜。 “别这么看我啦,其实楚子航也对路明非能打败狮心会和学生会这件事非常期待。”苏茜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们是师兄弟嘛,据楚子航说他妈妈以前想收路明非做干儿子,差点就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诺诺愣住了。 ----------------- “路师兄晚上好!” 敲门的居然是住在隔壁宿舍楼的夏弥,夏弥还是穿着卡塞尔学院的墨绿色校服,大概才洗了头,发梢湿漉漉的,脚下踩着透明的拖鞋,露出几根白皙精致的脚趾。 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 路明非注意到夏弥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两个没有什么装饰的大盒子。 “这是什么?”路明非狐疑地发问,并且给夏弥让出一条道来。芬格尔还没有返校,大概还有几天,面瘫师兄今天又帮忙收拾了房间,所以此时的男生宿舍还勉强能见得了人。 “我以为你们男生寝室都养蟑螂当宠物的!”夏弥一进门就在路明非的床上坐下,好奇地四处张望,把盒子放在床上,食盒放在桌上,她说,“是银耳西米露啦!我冻过的哦!” 路明非搓了搓手:“期待期待。” 夏弥在床上哼哼,踢掉拖鞋,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像是释迦摩尼坐定一样盘在一起,眼睛里有两湾倒映月色的山泉般的柔光,她看着路明非笨手笨脚半天打不开食盒,一手夺过来顺时针旋转盖子就打开了。 夏弥给路明非盛了一碗,漂亮的西米露银耳粥上还漂着几粒去了核的小红枣。 路明非接过碗和勺子,吃下一大口,脸上露出婴儿般满足的神情。 “怎么样怎么样?”夏弥身子前倾,眉眼弯弯,抬头仰望路明非,她的声音里颇有些炫耀的成分所在。 路明非竖起一根大拇指。 夏弥把路明非手里的小碗和勺子接了过去,也没清理,自顾自尝了一口。“真凉。”夏弥打了个冷颤。 路明非也打了个冷颤,他原本沉浸在美食中的理智瞬间回归,如果这里是一部漫画,现在应该有一粒巨大的冷汗正从他的额头滑落。 “师妹你……你只准备了一套餐具?”路明非结结巴巴。 夏弥嗯啊一声点头。 路明非:“你……我……” “我俩关系多好啊,情同母子抵胸相撼,你care这点儿小事啊师兄!”夏弥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两颗小虎牙,发出无声的威胁。 路明非喉结滚动,不自觉往后连着椅子一起挪了挪。“那什么,银耳西米露,师兄有份吗?”路明非问。他心说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压根儿就不是感情好不好的问题了,我俩是间接性接吻了你知道吗师妹?师兄知道了能用君焰把我烤了撒上孜然香飘十里! “没有诶,苏茜姐说这段时间食堂没有开放,都是她在照顾大师兄的生活起居呢。”夏弥又吃了一大口,小脑袋歪着看路明非,“师兄你是不是想撮合我和大师兄?” 路明非噎住了。 “也没有啦……最开始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是在偷看师兄打篮球吗?我以为你想追他来着。”路明非扭扭捏捏,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路师兄你真笨,女孩的心思不是这么猜的啦。”夏弥把碗放在桌子上,又盛了一碗,然后推给路明非,“大师兄这么笨笨呆呆的一个人,就算有女孩子喜欢他,他也抓不住机会吧?” 路明非不敢去碰那碗银耳西米露,战战兢兢顶着夏弥颇有些威胁意味的眼神耷拉着眼睛耷拉着脑袋,他说:“所以师妹你现在……”“嗯,我其实还是喜欢大师兄的,路师兄你愿意给我当僚机吗?”夏弥说。 路明非松了口气,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事儿我在行!专业僚机了!以前赵孟华追陈雯雯我可帮了不少忙!” 可一勺西米露就在这个空隙被夏弥塞进了他的嘴里。 路明非双眼呆滞。 “好吃吗师兄?”夏弥嘴角坏笑,“小师妹刚刚用过的勺子哦。” 路明非:“……” 他看着摆在眼前的西米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要学会自己动手啊师兄,难道总等着师妹我来喂你吗?僚机福利可不包含这一项嗷。”夏弥说。 路明非觉得自己就要退到墙角了。 万幸,此时门又被敲响了。 013.龙与西米露(2) 红发的女孩出现在宿舍的门口,诺诺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路明非床上摆弄小黄鸭钥匙扣的夏弥。 两个女孩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有那么一瞬间锋利如刀,几乎要迸出撕裂空气的电光。路明非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师姐,你怎么来了?”路明非挠了挠头发,其实心想师姐你真是好人,救我两次了都。 把右手往上提了提,诺诺给路明非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个保温桶。“这几天食堂没开门,我担心你被饿死,正好苏茜给楚子航做了冬瓜排骨汤,就给你带了一份咯。”诺诺说。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路明非的额头:“不过看某些人金屋藏娇的样子,好像不太需要我给你带饭嘛。” 路明非脸上发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浮现出背着正妻在外面找小三的窘迫感,可这该死的窘迫从何而来啊!路明非有些抓狂。 诺诺已经进了房,在夏弥的身边坐下。 诺诺倒是没有穿着校服,不过是体恤配热裤,修长紧绷的大腿白得晃眼。 “是诺诺师姐吧?真漂亮!”夏弥笑眯眯看向诺诺,她穿着白衬衫和束腰的校服裙,柔柔软软纤纤细细,对比两人的气质和形象,倒也确实楚楚可怜,夏弥说,“难怪论坛上都说诺诺师姐正和恺撒谈恋爱呢。” 夏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先下一城。 “追我的人多了去了,从西伯利亚到苏格兰,跨越整个亚欧板块,要每个人都是我对象,那我估计得累死,放在古时候是要浸猪笼的。”诺诺说,“倒是你,听路明非说你很喜欢楚子航?那小师妹你可得用点心咯,楚子航在学校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喜欢他的女孩能从诺顿馆排到英灵殿。” “不是我,我没有,别胡说!”路明非否定三连。 夏弥双手托腮看着路明非:“大师兄是很好啦,不过路师兄也不错哦,如果楚子航名花有主,我也不介意放低要求的。” 路明非哑然,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不自在,大概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是从夏弥身上来的。 可怎么会呢,师妹依旧很在乎师兄,路明非和夏弥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把更多的话题放在楚子航身上。 “银耳西米露啊,很香呢。”诺诺看了一眼夏弥带来的食盒,眼睛眯了眯,“怎么只有一个碗?” “师妹在宿舍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路明非信誓旦旦,眼观鼻鼻观心,撒谎不带脸红,“剩了点,就给我捎过来了,当然只有一个碗咯。” 夏弥懒洋洋地点头:“对啊对啊。有些人啊,吃了人家的东西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谢谢师妹。”路明非很配合,他说,“有空请你吃夜宵。”他以前经常请零吃夜宵,零帮他考试作弊,他请零吃夜宵作报酬。 诺诺看了一眼西米露,若有所思,她向着路明非勾了勾手指。路明非兴冲冲凑过去,大概觉得是能再尝尝苏茜姐的手艺了。 但诺诺屈指弹在他的额头:“还有心思和美少女盘膝夜谈,你知不知道你小子大祸临头了!” “师姐何出此言?”路明非疑惑。 “楚子航和恺撒准备在自由一日的时候开局就对这栋宿舍楼进行地毯式清理,用这种方式把你提前淘汰出局。”诺诺说,“两个社团的精英作战人员加起来大概有接近一百人,其他的普通作战人员和后勤人员的数量接近学院总人数的四分之一,完全有能力将这里彻底封锁,即使你提前离开,无处不在的眼睛也会把你死死盯住,你无路可逃。” 夏弥伸了个懒腰:“有正事啊,有正事的话那我先走咯,师兄师姐拜拜。” “师妹你不留下来听一下吗?”路明非有点着急,师妹不只颜值能打,本身更是龙王耶梦加得人间体,至少能当个女版楚子航来用,如果自由一日上夏弥能站在自己这边,那路明非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虽然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孤军奋战,但即使生在孤独中的人也不会说自己喜欢孤独,如果有得选,谁愿意真的单独一人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我当然会和大师兄站在一起咯。”夏弥摊了摊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路明非,“路师兄你现在就是副本boss,世界各地的勇者都要爆掉你拿成就拿称号拿装备,我要是和你站一起也会一起被爆掉的。” “话说师妹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你就这么直说要投靠师兄是否有些过于坦荡了。”路明非眼角抽搐。 “师兄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哦。”夏弥在门口转身,左手抱胸右手托腮,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但路明非摆了摆手:“师兄哪能阻止师妹奔赴幸福啊,去吧去吧,只是到时候如果我输了你可得打轻点,还有不准打脸。”“安啦安啦,我不会打脸的。”夏弥挥了挥手离开了宿舍。 诺诺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和学生会、狮心会正面抗衡。” “什么办法?”路明非挑了挑眉,他虽然觉得自己有本事在正面战斗中压制楚子航和恺撒,却不觉得自己能在几百个混血种精英的围攻下全身而退,他又不是常山赵子龙,真能在长坂坡百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很多血统优秀的新生都已经提前入学了,你在他们的中间呼声很高,有个叫奇兰的印度男生是你的铁杆粉丝,他是个a级混血种,单纯说血统不比楚子航恺撒要弱。我们可以联合这一届的新生,给楚子航、恺撒一个惊喜。”诺诺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手段。 现在学院里的新生也有好几百人了,这些人在奇兰的组织下基本变成了路明非的后援团,如果路明非登高而上振臂一呼,说不定真能从者如云。 “我们?”路明非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诺诺。 “当然是我们啦,我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啊师弟,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诺诺说,她把保温桶推给路明非,“今天晚上把这个吃掉,明天还给我,不用洗,我得回去了,苏茜说有些事情要和我聊聊。” “噢噢。”路明非点头如捣蒜。 等诺诺走了他才打开盖子。 很香,但有点咸,不像是苏茜姐做的。路明非以前有幸吃过苏茜姐做的菜,色香味俱全,绝不是眼下保温桶里的形式。 床上夏弥带来的两个纸箱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两只轻松熊。 一只是路鸣泽给的,一只是新买的。 路明非把玩那一只夏弥新买的轻松熊,忽然愣住了。 那只熊的底部和它的同伴一样,写着自己的归属。 “路明非&夏弥。rkkuma”。 014.恺撒 路明非的学生证早已经发到了他的手中,靠着这张小小的卡片,他能够在这所学校中享受到仅次于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特权,而后者乃是神话般言灵时间零的使用者,在屠龙的战场上活跃了百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曾沐浴炽热而滚烫的龙血。 整个城堡的所有秘密都向他敞开怀抱。 因为这张权限通天的学生卡,路明非从装备部申请到了足够一支特种作战小队在自由一日挥霍的弗里嘉子弹,还恳请装备部部长阿卡杜拉帮着铸了两把合金的太刀。不管这几年路明非如何精炼自己的技巧,都无法掩饰他的刀法本质演变于二天一刀流这一事实,如果同时有两柄合适的武器被他握在手中,路明非的战斗力能媲美次代种。 至于七宗罪,用这足够录入史诗的武装去参加自由一日对付一群半大的孩子,无异于架着高射炮去轰蚊子。 而且路明非认为昂热这老家伙大概已经知道这匣子里究竟是何等的东西了,如果此时再暴露出去,免不了惹出更多的麻烦。虽然很多事情路明非没打算瞒着校长,但现在还远不到摊牌的时候。 原本的打算是今天就和奇兰那群新生联谊会的同学见一面,看能否争取到新一届卡塞尔学生的支持,但有更重要的事情让路明非不得不暂时将行程挪后了些。 来自恺撒.加图索的邀请。 于诺顿馆会面。 诺顿馆啊,路明非很熟。他以前很短暂地拥有过这里,很豪华,很奢侈,后面的游泳池得好几卡车香槟才能灌满。 来送请柬的是个女孩,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很漂亮,路明非有那么一个瞬间失了神。但这并非因为女孩的明艳动人,而是因为上一次的时空中,这个西班牙裔甚至比诺诺还漂亮的女孩一度作为他的助理出现在各种场合。 学生会主席路明非的助理。 按理来说伊莎贝拉是与路明非同一届的学生,但她似乎在这个时空提前一年从伦敦预科班毕业升学来了卡塞尔。 看到那张很熟悉也很亲近的脸,路明非难免有些怅然。 伊莎贝拉很善解人意,以前事事都会帮路明非提前想好,帮他拎包帮他打领带帮他整理衣领,卡塞尔时常传唱他俩的绯闻。 不过这一次,大概路明非和伊莎贝拉的缘分就止步于普通同学了。 “请转告恺撒,我会准时到场的。”路明非接过了请柬,表示自己将会赴约。 等伊莎贝拉转身离开之后,诺诺撇了撇嘴:“小狐狸精。” “师姐你说人坏话。”路明非挠了挠头发,“还有你为什么大清早就来我宿舍啊。” “还不是担心你被小师妹拐跑了。”诺诺翻翻白眼,“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奇兰,对方听说s级路明非有意成为新一代的领袖,纷纷表示愿效犬马之劳。看不出来啊师弟,你人格魅力挺猛的。” “师姐你的修辞真是高潮迭起。”路明非眼角抽搐。 “我晚些时候去诺顿馆。”路明非说了一句,但没头没尾。 诺诺:“我知道。” “师姐你要去吗?”路明非问。他已经知道这个时空诺诺和恺撒不是情侣,可那又怎么样。 爱这种东西是会变质的,你和他擦肩而过,那就是擦肩而过了,即使时间尽头即使山海倾倒,也无法挽回了。 路明非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像过去那样爱着诺诺,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曾辜负唯一爱着那个衰仔的小怪兽,心就凶猛的刺痛。 那大概才是爱吧。 是愧疚演变的爱。 “不想去,不想见到恺撒。”诺诺说,“我给你做饭啊,等你回来吃。” 路明非看诺诺,诺诺把头偏向一边。她以前不会做饭。 诺诺是小巫女,那么凛冽那么强势,站在何处都是锋利的刀,这把刀可以用来砍断死侍的脖子也可以用来扎进衰仔的心,但绝不会用来切葱剁蒜。 大概是看得有点久了,诺诺的脸颊浮起来一抹嫣红。 “看什么看……我也是会做饭的好吧。”诺诺说,终于对上了路明非的目光。 路明非干笑:“谢谢师姐,谢谢师姐,我一定把肚子留出来。” “你要是敢在诺顿馆吃饱了再回来……”诺诺的眼睛眯了眯,“哼哼!” “不敢不敢!”路明非赶紧举手讨饶。 ----------------- 大概因为只是私人的邀请,而且时间有些匆忙,这一次恺撒居然没有大张旗鼓在诺顿馆开展宴会。 只是两个人的会面。 学生会的委员们夹道欢迎,没有发出声音,但点燃了他们的黄金瞳,像是恶鬼或者群魔的凝视。 可路明非耷拉着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风轻云淡地从一群恨不能把恶意写在脸上的小龙人中间穿过。 恺撒在诺顿馆的门口迎接,他只穿了卡塞尔墨绿色的校服,这在学校内来看已经是很高规格的正式服装了。 加图索家少爷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他走上前来,大力地拍打路明非的肩膀和背部,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那般同路明非拥抱。 两人走到诺顿馆的会客厅,在一张不大的几位旁坐下,立刻有漂亮姑娘端上来醒好的葡萄酒和片好的伊比利亚火腿。 伊莎贝拉将捧着的雪茄盒放在恺撒和路明非之间的桌子上,退到两个人都看不到的角落。 恺撒打开雪茄盒,路明非看了一眼。 嚯,高希霸黑金版,很高档的东西,以前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路明非时常要用到这东西来撑场面,不过那些存货都是恺撒留下来的,他自己是不会刻意批经费买这种不喜欢的奢侈品的。 恺撒一边说“路明非我很看好你,你一定会是学院里未来最闪亮的新星”,一边打开雪茄盒,用长梗的松木火柴熏烤了高希霸黑金版,再用都彭的雪茄剪子剪去它的末尾,点燃之后双手奉给路明非。 路明非也很上道,双手接过来说“那不能那不能,还要仰仗恺撒兄高抬贵手,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然后吸一口雪茄,赞叹它醇厚的香气,还要内行地说要是这里的空间更小更封闭就更棒了。 恺撒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高希霸黑金版,而是黑金plus,每一支都是在古巴最漂亮的少女大腿上搓出来。 路明非心说难怪有点馊,原来是他娘的沾了古巴姑娘大腿上的汗。 双方各点燃一支雪茄,同时伊莎贝拉给路明非和恺撒各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指捻起一片珍藏的伊比利亚火腿放进嘴里,在有些齁的咸味传出来之前赶紧喝一口葡萄酒,两个学院里的风云人物总算是放开了些,说起了正事。 015.加图索 诺顿馆的装潢是加图索家的凤凰家徽,热烈威严,洋溢着火一般的粗犷。 “我很少会穿校服,当然,我为自己是卡塞尔的学生而骄傲,我为这一身着装而自豪,所以也只有在接见最重要的客人时才会将它穿出来。”恺撒把自己的身体越过小桌子,前倾着为路明非把酒倒满,金色的头发在诺顿馆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像是金子一样在发光,此刻的恺撒像是自信而强大的年轻雄狮,是族群中当之无愧的王者。恺撒说,“整个学校除了身为s级的那你,路明非,再也没人能承担起恺撒.加图索这样的尊重。” 路明非:“愧不敢当自罚三杯。”说着一饮而尽再一饮而尽还一饮而尽。 恺撒不愿开门见山,路明非也是见过世面的老油子,打太极比谁都玩得开,以前昂热都说有时候路明非就是太滑了,好像对谁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恺撒也不多言,轻笑着给路明非倒酒:“师弟也到了卡塞尔两日有余,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路明非往嘴里塞火腿:“习惯习惯,师妹的银耳西米露很好吃,香甜可口。师姐做的冬瓜排骨汤也算是熟了。学校里的人又会说话,个个都是人才,我超喜欢这里的。” 恺撒说明非初来乍到,但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必知卡塞尔英雄,请试指言之。路明非举杯羞涩道明非肉眼安识英雄。 恺撒说休得羞涩。路明非说初来乍到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恺撒说但闻其详。 路明非说狮心子航,面瘫杀胚,可为英雄。恺撒说不过尔尔,小小杀肧我必生擒之。 路明非说兰斯托特忍辱负重屈居人下,必有大谋。恺撒笑说兰斯洛特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路明非又说有一人名称巫女,威震卡塞尔,恺撒兄认为陈墨瞳可谓英雄乎? 说到诺诺,恺撒明显沉默了一下,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在感情上本质上来说和苏晓樯有点类似。那一次表白事件后,赵孟华跟路明非说起过一件事情,说苏晓樯有一次大张旗鼓请所有人吃了肯德基,然后端着橙汁在中间站起来说我喜欢路明非,大家要是想和我做对手那就尽管来。路明非心说真亏爆了,自己都没吃上肯德基。恺撒也是这种人,他能够大声地对整个世界说他喜欢诺诺,坦然而骄傲,却始终不能接受以自己的优秀居然不被看在眼中这个事实。 半晌,恺撒才说“一介女流而已,何足挂齿。” 路明非觉得自己基本上把认识的a级混血种都说了一遍,也就苏茜师姐没提。 于是便又往嘴里塞了一片伊比利亚火腿:“那我就不知道了。” 恺撒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路明非曰:“谁能当之?”恺撒以手指路明非,后自指,曰:“今卡塞尔英雄,惟使君与恺撒耳!” 路明非战术后仰:“惭愧惭愧,不敢不敢。” “路明非你有这个能力在卡塞尔学院真正崛起,假以时日,即便是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恺撒说,他的眼睛眯了眯,“你需要一场伟大的胜利来奠定领袖的基础,但依我看来,现在的你还没有成长到能够与我、楚子航抗衡的地步,自由一日的胜利不会属于你。” 路明非喝酒,没有说话。 “所以,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加入学生会,你将成为继我之后的下一个主席,以我们的能力,能够将整个学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带上真正的巅峰,甚至彻底碾压老牌的兄弟社团狮心会也不是没有可能。”恺撒循循善诱,“只要你加入学生会,我允诺你会成为自由一日中整个社团的指挥中枢,即便是我也会成为你手中锋利的刀。你将有机会击败狮心会,并以一个强大的领袖的姿态踏足混血种的社会。我们携手共进,没有人能阻挡我们!” 路明非深深地吐出一个烟圈。 “然后呢?”他问。 恺撒瞳孔微缩:“什么然后?” “以学生会指挥的身份赢下自由一日后呢?我们怎么应对狮心会?”路明非说。楚子航甚至许诺只要他肯加入狮心会,便会立刻将会长的位置让出来,相比之下,恺撒给出的允诺实在不算什么。 “狮心会的生存空间会被压缩,预算会被消减,随着更多精英选择学生会,狮心会将逐渐暗淡,他们不会从历史中消失,但不再是密党中最强大的社团了,学生会将会顶替他们的地位。”恺撒在述说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路明非站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还是耷拉着脑袋耷拉着眼睛,他说:“很棒的设想,但和我想看到的未来有些偏差,所以很抱歉,恺撒,我恐怕不能加入学生会。当然,我也不会加入狮心会,我将以自由人的身份参加自由一日,胜负在人。” 恺撒的眼睛眯了眯。 恺撒也站起来,已然是明白了此时路明非是要离开的架势,但加图索少爷的脸上还是带着自信而骄傲的微笑。“我真喜欢你,路明非,你很有斗志,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恺撒毫不掩饰自己对路明非的欣赏。 路明非笑了笑:“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剑拔弩张,或者互相敌视,我们可以是对手,也将会是互相托付后背的朋友,在未来终将要踏足的战场上,我们必将视对方的生命如珍宝。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 “果然不愧是s级,连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这种意境的话都能说出来!”恺撒觉得平生以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教条,他视金钱如粪土,把家族看作自己的桎梏,也还没有踏入爱情这种泥潭,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对此时的恺撒.加图索而言简直是最崇高的情感。 “另外,师兄。”路明非走到门口,他终于抬起自己一直耷拉着的脑袋,当那双眼睛从阴影中被举起的时候,炽烈如大灯的金色在里面被缓慢地点亮。 路明非说:“其实学生会那些委员的黄金瞳……真的挺丢人的。” 恺撒抬眉之间只恍若见到眼中流淌黄金的神祇,威严而古奥。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右手食指的末梢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016.新生联谊会 “谢谢师姐,很好吃,我很喜欢。”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用卫生纸擦拭自己的嘴角,然后用更加小心谨慎的姿态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那张床床沿上的诺诺,“不过还是希望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和意见,那就是……嗯,如果下次那只波士顿红龙在我伸手的时候没有鼓动它的钳子来试图夹断我的手指,那就更完美了。” “你和它很熟吗你就动手动脚,不夹你夹谁?”诺诺瞪了他一眼。 路明非讪讪地笑。 他也觉得自己只吃不做不该说什么,不过师姐和师妹的厨艺完全没法比啊。也不知道诺诺是哪根弦搭错了地方,居然真的每天来路明非宿舍给他做饭,也就是路明非这会儿的肠胃是s级的肠胃,否则非得吃出点问题来。 自从前天晚上夏弥说会在自由一日站在楚子航那一边,她就再也没来过路明非这里了。路明非想也是,人家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自己最多算是双方共同包养的小三,这种大事儿上谁会跟他站在一起啊。 “那个……师姐啊,师兄和苏茜姐现在什么关系啊?”路明非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但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八卦了。 诺诺咯咯咯咯地笑,像是一只小母鸡,她伸出右手,置在路明非额前,然后屈指轻轻一弹。 “你怎么和楚子航似的,八婆属性这么严重?”诺诺问。 路明非挠挠头发:“没有啦,师兄和我是朋友啊,他妈妈还经常让佟姨给我做麻辣小龙虾呢,我当然会关心师兄的情感状况啊。” “楚子航就像根木头一样,苏茜那妞拿不下他的。”诺诺开始收拾碗筷,路明非赶紧帮忙,她说,“我觉得楚子航喜欢你这样的。” “师姐你别胡说!”路明非惶恐震惊。 诺诺耸了耸肩,把手上的碗碟全部厽到路明非手里:“我的意思是楚子航大概喜欢你那种性格的女生,比如夏弥,性格互补嘛,就像你不也喜欢御姐吗?”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看看诺诺此时的眼睛,但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他怕自己真的从里面看到熟悉的东西。 路明非只是端着手上的东西去了后面的卫生间。 “要是你是女生或者楚子航是女生,说不定你们会在一起哦。”诺诺说,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好像是刚才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你这么说会显得我或者师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路明非嘟囔。 但诺诺站在他的身后看他洗碗:“时间快到了,我为你约定好的时间。” “什么?” “难道你真想带着我就上战场?大侠虽然你也算是一条好汉,但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你真觉得自己能以一敌好几百在学生会和狮心会里面杀个三进三出?”诺诺翻了个白眼,“我是无所谓啦,大不了就是被弗里嘉子弹爆头,倒是你,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游街示众。” “不至于吧……大家都是同学,他们能这么狠?” “如今整个密党,直接以血统将阶级评定为s的人只有两个,而你之前的那一位此刻的名头是史上最强屠龙者、绝对的密党领袖、铁腕的卡塞尔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诺诺说,“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你必然会成为校长那样的武林至尊,这个时候如果能把你小子活捉了游街示众,对任何一个卡塞尔的学生来说都将会是足以回望一生的勋章。” 路明非想象自己脖子上套着枷锁,被关在囚车上,前面是两匹瘸了蹄子的驴,在萧索的长街上慢慢前行。许多人围在周围,手里拿着烂菜叶烂鸡蛋,等护卫在旁边的学生会或者狮心会好汉走开点就一股脑扔向他路明非脑袋上。 他打了个寒颤。 “走,我们快去见见新生联谊会的人!”路明非眼神坚定。 ---------------- 密歇根湖畔,入夜,细雨,卡塞尔帆船港。 三个巨大灯塔的汽灯像是利剑,互相切割交汇,在细碎的雨幕中扫过,旋转着撕裂黑暗。 港口里影影绰绰,帆船直接被锚固定起来,不会随着波涛被带走。 当汽灯的光柱偶尔扫过码头,便沁出一道道瘦削笔挺的剪影。 这些年轻的影子就那么伫立在细雨中,沉默无言,好像在举行崇高的弥撒。 但细看,足以见到一抹抹淡淡的金色点缀在任何一个新生的眼睛里。 他们的黄金瞳不能被长时间点燃,但这些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拥有言灵.先知的奇兰以狂热的姿态和语气告诉所有人,今日,混血种真正的领袖将开启他伟大的远征,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他们都将会是他最忠实的盟友。他们将要共享沐浴龙血的荣誉!所以他们以最崇高的礼节来点亮那一双双威严的眼瞳。 名为奇兰的年轻人将金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眺望远方的湖面。 以往沉寂的密歇根湖此刻像是即将被煮沸的水那样不安地起伏,恍若白昼的圆形光斑被灯塔投射到水面上。 暴风雨要来了。 “我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新的世界在向人类敞开大门。”奇兰的声音在雨声里传播。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他在这些新生里很有威望,是血统最高的人,而且总是那么光辉。 他们伫立在雨中,仿佛特殊的仪式,等待领袖的驾临,这不是惩罚也不是折磨,而是殊荣。 “他还有多久到?”有人在奇兰的身后问。 居然清冷的女声,她打着黑色的伞,像一朵盛开在雨幕与黑暗中的大丽花。 零,她也出现在这场聚会中。 奇兰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零:“很快,我们的相遇是命运的指引。” 零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奇兰的言灵,那是奇迹般的能力,即使在整个混血种历史上也非常少见。 但很有效。 当灯塔的汽灯再次扫过高处的瞭望台时,两道共举着一把黑伞的身影被切割出来。 他们出现地无声无息,仿佛墓地的幽灵。 “来了。”奇兰的眼角微微一挑。 他见到一双如龙般的炽热黄金瞳在高处被点亮,那是连汽灯光柱都无法媲美的色彩,如此伟大,如此威仪。 仅仅以一个人的气场,便立刻压制了新生联谊会的几乎所有人。 017.新生联谊会(2) 诺诺打着黑色的大伞,像是最贴心的助理,紧紧跟随在路明非的身后。 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奇兰的面前。 奇兰是一个熄灭眸子里火焰之后双瞳漆黑、面颊轮廓线条柔和的印度年轻人。 此刻,路明非忽然觉得时间回转,他重又回到了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日子。 他是卡塞尔学院最锋利的刀,被誉为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甚至在毕业之前就已经几乎要统治整个执行部。 在一个又一个高危任务开始前的雨夜,他也是这般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拔出雪亮的刀,像出征前的将军一样慷慨激昂地讲述他们将要得到的荣誉和将会被记载于漫长历史中的丰功伟绩。 细雨如帘。 几十双眼睛被炽热的金色点燃,好像迸发在黑暗中的火花,本届最优秀的年轻人们静静地伫立在雨中,如一支又一支笔挺的长枪。 “终于能见到你,路明非,我早已预见你那伟大的命运!”奇兰激动无比,这让其他的年轻人们都感到一丝错愕。 在绝大多数时候,奇兰是优秀的、沉着的,很多人认为如果不是路明非,大概这一届之中最闪亮的那一个人就是他了。 路明非伸出手来应和奇兰的热情,他深吸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无精打采,带上了曾经在学生会的时候练就的规章式的微笑。 灯塔射出的光柱交汇,终于在许多次切割之后彻底汇聚,完全落在路明非和诺诺的身上。他们终于站到了光明中,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双骇人听闻的黄金瞳依旧熊熊燃烧着,路明非在无声地展现自己所拥有的潜力。 他需要获得新生们的支持,新生们也需要找到一个真正能够引领他们在战争中获得胜利的领袖。 这是双赢。 “我也时常能够听到你的名字,奇兰,你的言灵令人印象深刻。”路明非点头说,他终于低垂了自己的眼睑,那如古神般威严的黄金瞳彻底黯淡下去。 奇兰的言灵是罕见的先知,纵观整个密党历史,拥有这个言灵的人也屈指可数。在过去,他们通常会被视作巫师或者祭祀,是能够和神沟通的使者。 “这是我的荣幸!”奇兰也熄灭了他的黄金瞳,他比路明非矮一些所以此刻是昂着头,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好像雕塑一样刻画着一眼便可以见到的情绪。 那是期待! 那是希望! 那是见到新时代被开启时所受到的震撼! “你的朋友,陈墨瞳小姐告诉了我们你的困境,你要以第三方势力的身份加入自由一日并取得胜利,这真是勇敢而伟大的决策。”奇兰看上去就是真正的路吹,大概是学院里的第二号古德里安,他似乎真的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冥冥中所见到的未来,在那个未来中,路明非扮演的角色或许会是世界之王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一场恢宏的战争,埋藏在历史中的史诗与神话将要一个个复苏在我的面前,我需要尽快树立起足够的威信,我需要一支强大的、忠诚的军队。”路明非直言不讳。 与龙的战争不可避免,但他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有一个梦魇,那个梦魇的名字叫赫尔佐格。他得杀了他,或者诛了他的心。 但即使再来一次,这依旧很难做到,赫尔佐格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阴谋家,他的计策环环相扣,一轮接着一轮,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留下了更重要的暗线藏在阴影中像是毒蛇一样等着一击毙命。 路明非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推演又重来,但他毕竟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在智谋之上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和赫尔佐格站在一起。 直到不久之前,卡塞尔的大门彻底敞开,路明非才终于想到了破局的方式。 人,与计,并非捆绑的。 要想杀死狡兔三窟的赫尔佐格,确实非常困难,甚至可能性趋近于零,但若是撕掉他的计划书呢? 他要依靠猛鬼众和蛇歧八家去找到神并成为神,那路明非就颠覆这局面! 多年之前,希尔伯特.让.昂热可以做到孤身一人单枪匹马镇压整个日本混血种社会,路明非现在也可以重现这种奇迹。 但现在的蛇歧八家和过去不同了,路明非需要更多的力量。 密党是他能借助的最强大的力量。但这一切需要一个开始,卡塞尔学院就是这个开始,一个团结在路明非身后的卡塞尔学院能在他的手中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这些学生并非是单纯的学生,他们还代表着各自身后的势力与组织。 “我们愿意成为忠诚于你的军队,但有一个条件。”奇兰直视路明非的眼睛,“向我们许诺,你将会成为我们的领袖。” 路明非沉默。 诺诺似乎要说话,但另一个女孩站在了他们的身边,零从人群中走出,她的金发末梢被打湿,显得肤色更加素白。 她看着诺诺,似乎是在发出无声的威胁。 有些事情,必须是路明非来做 就像成王的路,唯有真正的王能一步步踏足。 “我并不认为我是领袖。”路明非斟酌自己的词汇,他的视线越过奇兰,看向站在他身后伫立在雨幕中没有说话的年轻人们。 路明非说:“我只是一个战士,一个有目标的战士,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也将要去做那件事情。为了这个目标,我能够做很多事情,也自然能够做到很多事情。开创一个辉煌的未来,也只是这目标的附赠而已。”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雨水中高举。 “我将付诸承诺,与诸君同在,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我们将不会互相背弃。”路明非的声音轻而坚定,是在说出一个直到时间尽头也不会失效的诺言。 这个诺言如此沉重,在奇兰的眼中是命运的馈赠。 “我们将会在自由一日中站在你的身后,路明非,我们将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即使我们全部倒在那条血路之上,但最终你会获得伟大的胜利!”奇兰郑重地起誓。 018.新生联谊会(3) 黑暗中在交汇的灯柱里如刀剑般挺立的年轻人们发出低声的欢呼,黄金瞳被熄灭,一双双手掌被举起来在细雨连成的幕布中互相拍击。 所有人都兴奋地和路明非握手、拥抱,一张又一张还带着稚气的青涩面孔在路明非的眼里靠近又远离,年轻人们甩开湿漉漉的长发,簇拥着围拢在路明非的周围,像是环绕篝火的墨西哥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新时代的憧憬。 低声如窃窃私语的欢呼逐渐黯淡散去,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们在高出半米的站台周围昂头,雨水顺着他们的轮廓向下淌,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渗着莫名的光。 他们斗志昂扬,他们热烈得像是要把整个雨夜都点燃。 每一个人都看着路明非,不是觐见他们拥戴的新王,而是憧憬注定要屠灭诸神的英雄。 路明非用右手轻轻叩击自己的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他从诺诺举着的黑色大伞中走出,走到雨幕里,冰凉的雨丝就落在他的头上、沿着他的衣领滑到他的胸膛。 “重新认识一下。”路明非轻声说,“我叫路明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命定的领袖,但我知道我们必定会在同一条路上相互扶持。哪怕刀剑穿透身体,也必定会同时将我们所有人的身体穿透,我们的血会汇在一起,我们会共享荣誉与未来。” “我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来自不同的种族,也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弃族的血,我们不被龙所认可,也不被人所认可。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背负一些沉重的东西,为了我所背负的东西,若前面是山,我就攀登那座山把它踩在脚下;若前面是海,我就渡过那一片海,征服沿途的一切波涛。从始至终我所拥有的东西就少得可怜,有人夺走他们,我就杀死他。” 路明非的声音沉稳而平缓,好像他其实已经经历过很多东西,在生命中走过更长的路途,而不是出现在年轻人们眼前的这个大男孩。 “自由一日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自由一日的胜利也绝对不是奇兰预言中那伟大的胜利。我们配得上伟大这个词语,但自由一日这种不过是游戏的活动配不上。”路明非的眼睛从一个人的脸上挪到另一个人的脸上,努力使自己能够看到所有人的面孔。 雨正在越来越大,灯塔所射出的光在此处交织,是在见证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会晤。 路明非说:“我们会共享胜利,所谓的血路不是登上王座的路,而是为我们夺来荣誉的长阶。”他的字里行间都在告诉汇聚在这里的年轻人一个美丽的未来,当有一日新的领袖接管密党的权力,若这个人是路明非,那他将会与所有人共同分享这权力。 他们之间不会是可悲的从属关系,更不会是残忍而冷酷的主人与仆人的关系。 路明非不是恺撒,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光芒像是平原之上晌午的太阳那样把占据一切角落,他愿意让其他人来分享这片广袤的大地。 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是,不要去触犯那些数量不多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嘿,路明非!”说话的是一个有着典型中东相貌的男孩,他的皮肤黝黑,但是身材高挑笔直,站在人群之中并不显眼,嘴角扬起很文静的弧度。这是一个腼腆的男孩,他叫出路明非名字的时候,本来有些黝黑的脸庞居然有些发红。来自中东的男孩大声说,“我是皮埃尔,来自以色列,我和奇兰是朋友,我信任他,所以信任你!我相信你能够在自由一日之中脱颖而出,甚至真的在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的手里夺下胜者的桂冠!” “皮埃尔,我很荣幸能获得你的信任,我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恺撒和楚子航也不过是暂时挡住了我前进征途上的山与海。”路明非说。 “学生会和狮心会没有掩饰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们公开在论坛上叫嚣,会第在自由一日开始的第一时间将你所在的宿舍楼包围,并且将你淘汰出局!”皮埃尔挥拳,“但我会追随你,哪怕大二学生和大三学生的精锐全部汇聚起来,我也会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雨下大了。路明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仰头看天,有雨落在他的眼里,在眼球的表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赫尔佐格,这一次,我有备而来。 你有蛇崎八家,有猛鬼众,但若我的身后站着密党,你又该如何进行你那令人作呕的阴谋? 卡塞尔学校之中每一个学生都流淌着能够燃烧的龙血,他们身后的家族庞大而古老,在铁血的领袖手中被拧成一股。能够被冠以党的家伙都是些腹黑分子,密党只会更加严重。 赫尔佐格的阴谋以文件的形式送上校董会的桌子上,迎接他的只会是战争,无休无止、至死方休的战争!他从龙的尸体中获得的遗产会被密党挖掘出来,他的傀儡会被全部吊死在教堂的穹顶,他的阴谋会被彻底颠覆。 他或许还是会像是老鼠一样活着,但这只老鼠谋划了一生甚至不惜彻底把自己变成魔鬼的东西将会被用天谴崩碎在东京湾之中。 赫尔佐格的结局会比死还要凄惨,这种人对权与力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对生命的珍视。 “我也将会支持你,路明非,奇兰说你将会是我们的领袖,引领我们走上伟大的时代,那你就一定会是我们的领袖!”另一个年轻人高声说,他涨红了脸,有很帅气的超人同款屁股下巴,他的声音慷慨激昂,“我是萨内尔!踏足战场的时候,我将始终走在你的前方,我会用我的尸体来为你垫上开裂的山路,你的荣誉会有我的名字,我们的命运会捆绑到一起!” …… 男孩和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在路明非的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是某种偌大的仪式,他们承诺永不抛弃,他们承诺会自己的鲜血来粉饰同伴的荣誉。 路明非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接受骑士们效忠的国王。 019.自由一日 激昂的钟声在守夜人所在的钟楼顶端被敲响,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天际出现,像是扑面而来的大火,重重地倾泻在整个山顶学院的最高处,那是一面巨大的、迎风展开的旗帜,旗帜上绘出茂盛的、以金色线条修饰的世界树。 钟声总共有十二响,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之内,整个学校将不会受到任何校规的管辖和控制,这是自由一日的开端,在往年也是校内最大两个社团被奏响的战歌。 但今年,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两头雄狮的战争中忽然闯入了一头幼龙,狮子们立刻达成了共识,要将这头幼龙撕成碎片! 穿着红色和黑色作战服、训练有素的年轻人们从不同的建筑中涌出,他们以代号来互相称呼,沉默而高效,手中的枪械随时都处于开膛状态。 来自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队伍从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中走出,他们在一条条巷子里汇合,自拐角处击掌,每个人的脸上都做出发狠的表情,好像他们走上的是真正的战场,马上身边的同伴或者自己就会倒在血泊中。 卡塞尔最强大的两个社团在今日暂时联手,共同抵御闯入这片领地的s级新生路明非。这让所有人都与有荣焉,他们觉得自己身为学长或者学姐的尊严受到了无情的践踏。 虽然血统在3e考试之前就被定为s就已经足够说明路明非本身所具备的潜力,但潜力毕竟只是潜力,他还需要时间来沉淀,这个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但绝不是初出茅庐便大放厥词要在学院制度中对学生们而言最重要的自由一日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红色与黑色的作战服在阴影中前行,像是流淌的河水,河水的尽头是四个面色深沉如水的年轻人。 分别是楚子航和他的助力苏茜以及恺撒和他的助理伊莎贝拉。 作为两大社团的领袖,不管楚子航还是恺撒都骄傲而强大,前者如高山般深邃沉稳,后者如太阳般光辉耀眼,此刻虽然依旧将手掌覆在武器的柄上,但已经极力压抑了互相之间的敌视,因为某些不得不共同对抗的东西选择联手。 “路明非宿舍所在的e区已经提前清场,没有无关人员停留。我们在诺顿馆和安珀馆、以及山谷学院的别墅区为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学生临时准备了安置场所,以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和误会。”伊莎贝尔穿着红色的紧身作战服,巨大的矩形箱子立起来靠在她被作战服束缚起来的笔直长腿边。那里面装着rsg-12式12号狙击步枪,这种由塔·亨特定制步枪公司和麦克米伦机械公司共同设计的武器是拥有相当高精度的非自动步枪。在一百米内都有着极高的射击精度,而且对目标有较大的停止作用。 用于装载实弹进行战争,这支步枪有些过于儿戏,但用于使用弗里嘉子弹的自由一日却有奇效。它经过装备部的改造,增加了载弹量,并且射击精度进一步提升,在伊莎贝拉这种神枪手的手中能够精准地命中任何百米范围内的敌人。虽然威力较小,但契合弗里嘉子弹的触碰发散性麻痹作用,就相当适用了。 恺撒点了点头,他将自己的右手握在一把短猎刀的刀柄上,眼睛微微眯起,天蓝色的眸子里迸出璀璨的黄金。 “学生会负责清场,我们必须做到最好。现在是早上7:04,我们还有六分钟的时间对整个e区进行最后的合围。”恺撒说,他拍了拍伊莎贝拉的肩膀,“去吧,你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狙击手,去寻找属于你的位置,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 伊莎贝拉露出倾倒众生的微笑,甜美又有些御,她轻轻点头:“主席你也注意安全。” “我相信我们的狮心会会长是骄傲的强者,他不会在我的身后捅刀子的。”恺撒说。 他看向楚子航,楚子航已经取下了他的墨镜,将那双无法熄灭的黄金瞳暴露在空气之中。 两个在卡塞尔争锋的男人在此刻对视,双方都点燃了他们的黄金瞳。 苏茜默默地离开,她的手中也提着巨大的武器箱,箱子里装着她最擅长和最喜欢的狙击步枪。 “我们应该更加谨慎。”楚子航说,他偏开了自己的眼睛,这种眼神上的对视和互相施压毫无意义,混血种中很少有人能与他直视,无法熄灭的黄金瞳即使在纯血龙类之中也是亲王才有的特权。 恺撒也转过了视线,将目光投向在晨曦中逐渐有一整面墙被金色的光辉点亮的宿舍楼。“你似乎很看好他?”他说。 “我从没赢过他。”楚子航冷冷地说,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把这些字吐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因为他看到宿舍楼的楼顶不知道被谁架起了两挺佩切涅格pkp,几个年轻的面孔从护墙的后面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恺撒也看到了这东西,他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牙疼。 “新生联谊会决定站在路明非的那一边,他现在不是孤军奋战,我们或许需要展开一场攻坚战了。”恺撒说。 pkp这种轻机枪,在使用弗里嘉子弹的前提下被允许在自由一日中使用,连恺撒和楚子航这种a级学生都能申请到不少,身为s级的路明非大概能弄到更多。 “他们之中除了路明非已经被发下了学生卡,其他人的权限要在3e考试之后才回开启,这意味着不管那栋建筑里藏着多少重武器,他们的弹药始终是路明非一个人提供的。”楚子航说,“他们在虚张声势。” 事实也确实如此,路明非能弄到的弹药其实只够装备十来个人的,如果全部交给pkp来挥霍,大概连半个小时都坚持不下来。但他原本也没打算要和楚子航、恺撒打什么攻坚战。 这注定是一场血腥的战争,豹子般的猎手早已入场,躲藏在高处的阴影中伺机而动。 “等包围合拢,我们就强攻。”恺撒目光坚定,“这一届的自由一日没有路明非的位置,胜者只会在我们之中决出。” 他说完,两把沙漠之鹰已经被握在手中。 恺撒的背影离开在楚子航的视野里。“只会在我们之中决出吗……”楚子航低声喃喃。 他的身后,原本远远站住的女孩忽然抬眼,可怖的金色一闪而逝,那是一双比楚子航那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更加威严的眸子。 020.芬格尔 “师弟,你的麻烦相当大啊。外面的人如果全是冲着你来的话,那大概你也算是开创了卡塞尔新纪录了。”芬格尔从窗户的缝隙贼眉鼠眼地往外面张望,棕熊一样魁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钢铁般的肌肉块居然能够被扭曲成这种形状,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什么记录?”路明非正在整理自己的装备,分别是两把合金锻造的短太刀和一对大口径沙漠之鹰。“建校以来第一个在自由一日中被淘汰的s级。”芬格尔说。 “总之在你们老生眼里我是肯定会被淘汰了的对吗?”路明非说。芬格尔挠了挠后脑勺:“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在盘口里压了你赢,压了整整一千美刀!” “赔率是多少?”路明非好奇。 芬格尔:“1:7。” “没想到我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支持我在自由一日中夺冠的胜率居然这么高,都是认为我会被淘汰的那一批的七倍了。”路明非深感宽慰,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师弟你在想什么,是你1,他们7。”芬格尔瞥了他一眼。 路明非点头:“池子里有多少钱?”“接近十三万,我可是压了整整两千美刀在你身上,师弟你可千万要干掉恺撒和楚子航啊。”芬格尔贱兮兮地说。 “那师兄你帮我在我自己身上压三千,我转给你。”路明非说,他走到芬格尔身边并看向外面,数量惊人身穿红色与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们已经占据了整个e区宿舍楼周围的所有制高点和战略要点,按照这些卡塞尔精英的战术素养,哪怕楼里藏着一支海豹突击队,也没办法强行突围出去。 “学生会昨天晚上就对这里进行了清场工作吧,无关人员基本上都被转移到了山谷学院和诺顿馆那边,你怎么没离开?”路明非问,他心想不愧是芬格尔,够义气,兄弟挨揍的时候也得跟着一起挨揍才叫好哥们。 芬格尔那张原本还颇有些英俊的脸立刻皱在了一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知道,现在咱们新闻部已经被默认为是你s级路明非的马前卒了,师弟你进学校之前给你造势的那些帖子在恺撒看来那就是二五仔行为,按照江湖规矩是要切手指剁耳朵的!” “话说师兄你发稿子时候的豪情壮志呢。”路明非心说啊我就知道你小子节操还是丢掉了是吧吗。 “哪有什么豪情壮志,还不是被逼无奈,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芬格尔愤愤不平,拳头攥紧,好一副肌肉炸裂的猛男皮囊。他说,“说什么‘你也不想因为那点小事就被学校扣掉学分继续多留几年的级吧芬格尔’,否则我这等好狗只要恺撒在学校一天我就一天抱紧加图索家少爷的大腿,谁跟你个穷鬼打天下啊你!” 路明非抚额。 “你是否有些过于坦荡了。”路明非憋了一口老槽实在是不吐不快。 芬格尔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等会儿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冲进来,我就藏床底下,师弟你挨揍的时候可不能出卖师兄。” 路明非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了自己提前暴揍这货一顿的冲动。 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路明非手覆于腰间的沙漠之鹰,整个人忽然像是开弓的箭一般紧绷,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左手缓缓挪到刀柄,右手抽出从没上过膛的大口径手枪,谨慎地向着门口移动。 “是我!”门外传来年轻男孩的声音,是新生联谊会的会长奇兰。 他在上一次集会之后便公开表示自己愿意将这个职务让给路明非,这个决定也获得了其他新生的认可和赞同,但被路明非拒绝了。路明非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成为卡塞尔内某一个学生社团的领袖,如果真是如此,他大可以加入狮心会,楚子航这种人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说会让路明非当上狮心会会长那就会让他当上狮心会会长。 区区一个社团根本无法填满路明非的胃口,他要做的是将学校内所有的团体征服,并将他们完全团结在自己的领导之中。唯有卡塞尔内所有学生都被拧成一股绳,路明非才有底气在面对校董会的时候依旧敢于说出日本的秘密,并掀起一场混血种之间新的战争。 见到以经典的防卫动作开门的路明非和路明非身上的装备,奇兰明显愣了一下。 “我以为我们这一届新生基本上都没有接受过战术训练。”奇兰说。 路明非侧身让奇兰进来:“我以前和楚子航是同学,我们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视频来学习。” 这当然是骗他的。 很大程度上,路明非的战术风格是集合了卡塞尔诸多战术大师的长处,虽然一度被称为学院历史上最优秀的准毕业生,但本质上还是没有能够脱离了原本那些教导他的战术大师的基础框架。 “我们已经完成了布防,至多能在战斗开始之后抵御狮心会和学生会的联合进攻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弗丽嘉子弹将会耗尽,恺撒和楚子航将带队突入建筑内部。”奇兰没有看芬格尔,直接对路明非跟进布防的情况。 芬格尔的嘴巴张大,下巴大概已经是脱臼了。 “师弟!”芬格尔五体投地,“不愧是s级,王霸之气外泄,虎躯一震,就在卡塞尔收下大批小弟,真真是我辈之楷模!” 路明非有点尴尬地对奇兰说:“你别管他,这货有病。” “嗯。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参加这次自由一日的成员虽然预估血统很高,但没有人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在进行巷战和白刃战的时候会立刻陷入下风,预估最多半个小时,如果战局没有转机,我们就会全军覆没。”奇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说。他好像并不紧张,对路明非充满信心。 路明非拍了拍奇兰的肩膀,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一队队狮心会的精锐正在占领不远处的花坛,他们面色严肃,以极高的战术素养警戒周围的同时布置防御工事。 正面交战,即使有新生联谊会的支持,路明非也根本没有可能和学校里最庞大的两个社团匹敌。 他用了些小手段。 “放心,交给我。”他轻声对奇兰说。 021.战斗打响 “师姐,你们那边怎么样?”路明非的声音从诺诺的耳塞里传出来,清晰得像是就在耳畔吐息。 诺诺双手抱胸,倚靠在墙边,嘴里嚼着泡泡糖,银色的四叶草耳坠在清晨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她戴着棒球帽,暗红色的头发披下来,在白色小背心外面套了牛仔外套,下身穿着三分小短裤,露出修长紧绷的白皙大腿,配一双白色慢跑鞋。 附近从诺诺身边路过的少年都侧目以眼角的余光去观察这号称全卡塞尔最心高气傲的巫女,心说漂亮是漂亮,就是身材颇有些平平无奇。 诺诺说:“我在外面露过脸了,等再过一会儿索尼娅会戴上假发开我的车往芝加哥的方向去,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们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师姐办事就是靠谱,我可全靠你了啊大姐头。”路明非的声音略微扬起了些。诺诺吹了一个很大的泡泡,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安啦安啦师弟放心,这事儿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你在卡塞尔学过战术课,零在俄罗斯也精通渗透战术,所以你们自己把握出手的时机。但不要尝试斩首战术,制造混乱、挑拨离间才是你们应该做的。”路明非站在外墙的后面,透过窗户的边缘向外观察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部署, “恺撒和楚子航从来没有过共同任务的记录,学生会和狮心会更是宛如宿命中注定要互相敌对的基辅罗斯与德意志,他们或许会短暂因为各种原因选择联手,但两个组织之间的信任并不牢固,简直就像是用细绳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巨舰,只要稍稍用力,这根绳子就会立刻绷断。但你们得选择最好的时机,新生联谊会的有生作战力量大量保留的时候,不管狮心会还是学生会都会保持克制和谨慎,只有当奇兰丢下绝大多数人的‘尸体’,当恺撒和楚子航都觉得我成了瓮中之鳖的时候,他们之间才会出现裂隙。” “自由一日的胜者只有一个,恺撒也好楚子航也好,都想成为这个胜出者,他们之间会无可避免地爆发争端,你们只需要将这个争端爆发的时间稍微提前一点就好。”路明非说得很详细,大概真的是生怕诺诺没有记住。 诺诺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她能迅速学会很多东西,但大概因为太聪明了,她从不会真的特别精通某件事情。 大大咧咧、喜欢胡来,这就是真正的诺诺。 “我很擅长干这些事情,师弟,你还是管好自己那边的事情吧,别我这边还没来得及出手,你就被活捉了,小心别真的被游街示众了。”诺诺轻笑着说,她从自己那一边掐断了通讯。 路明非看向奇兰,耸了耸肩:“她说没问题。” 奇兰点点头:“我们召集了三十个成员,除了我和零之外全部都是b级混血种,即使只依靠身体素质也能在入侵战中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但路明非,取得自由一日胜利的关键依旧是你,包括我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我们都是诱饵,只有当我们的有生力量彻底崩溃,学生会和狮心会才会放松警惕,甚至迫不及待地争夺胜利的果实。” “我知道。”路明非的眼睛眯了眯,他现在终于不再耷拉着他的脑袋了,他的眉毛挑起来,像是剑一样锋利,眼睛里藏着随时要跃出的狂龙。 “战斗就要开始了,我必须站在前线。”奇兰起身告辞,芬格尔旁听了路明非和奇兰的对话,目瞪口呆,木若呆鸡:“你们……” 路明非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唇前。 他的双眸深处有像是要照亮所有黑暗的光在被点亮,那是一双属于古龙的眼睛,无边的如山威仪自那双眼睛里淌出,像是扑面而来的海潮一样将芬格尔吞没。 ----------------- 07:30,第一声枪响自e区宿舍楼正对面的d区宿舍楼最顶处传出。负责在楼顶使用pkp的b级新生皮埃尔胸口中弹应声倒地,弗丽嘉子弹内置的红色染料像是血一样在皮埃尔的胸膛蔓延开来。 至此,自由一日的战斗正式打响。 狮心会和学生会负责不同的区域,交接处的双方没有将戒备的目光投向路明非所在的宿舍楼,反而将枪口对准此刻应该算是同伴的对方社团成员。 新生联谊会的火力很猛,再加上宿舍楼的入口狭窄,居然真的暂时压制住了学生会与狮心会的疯狂进攻。 高处的防空警报发出刺耳的嗡鸣,震耳欲聋的枪声从宿舍区响起随后传遍整个学校。嘈杂而震撼的声音在山顶校园内回荡像是嘶吼着踩踏地面狂奔的群龙,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此时依旧在三楼房间内向外窥探的路明非忽然注意到早已经就位随时准备支援的学院护工。这些维护部的人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强悍有力的护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早年留下的伤疤,一个个身高超过一米九,钢铁般的肌肉撑着紧身t恤,把他们的线条凸显得无比性感。 这些家伙的目光冷厉如匕首,却抬着工具箱藏在宿舍楼附近的花坛里或者灌木丛中,时不时抬起头来目光四处扫射把能吓尿小朋友的眼神投向那些受到子弹射击而出现损伤的建筑表面。但当他们的视线扫过端着步枪冲锋的年轻人们的时候,刚才傲视群雄的目光又会温顺得像是四处找胡萝卜的小白兔。 卡塞尔学院的护工大都是美国最精锐特种部队的退役成员,他们是纯种人类中的佼佼者,但在混血种之中却实在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负责第一波交替进攻的学生会在强攻失败并留下三具尸体之后,立刻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要想在数挺轻机枪的拱卫下从正面突入这座建筑无异于天方夜谭,于是双方暂时进入了互相进行火力倾泻的环节。 这个动作对路明非来说很不友好,他们手里的弹药不算充足,但又不得不进行应对,否则就会被对方的火力彻底压制。 此刻,有狮心会的精英举着防爆盾从后方走出,弗丽嘉子弹落在这面盾牌之上只能溅起红色的破碎涟漪。 022.攻坚 “四队!四队!四队损失严重,阵亡六人!请求更换攻坚!” “向内突进!他们的弹药绝不充足!我们可以把这些新生全部干掉!” “对方剩余十七人!防区出现空白!二楼露台的火力点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狙击手在哪里?!狙击手在哪里?!解决掉他!”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侵入!侵入!” “捕捉s级路明非!”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干部、委员在针对e区宿舍楼发起冲锋的队伍后方对着对讲机或者外放的高音喇叭咆哮,他们身边或者身前的同伴连续不断地朝着整栋不过五层楼高的剪指甲进行火力覆盖,密集射击的声音大得横穿校园,弗丽嘉子弹在宿舍楼的外墙留下像是鲜血一向下流淌的染料。 距离战场不远处的校工们藏在灌木丛里护着工具箱撅着屁股,有不少都已经被流弹击中,弗丽嘉子弹的麻醉效果发挥作用,使他们成了这场战争之中少数躺枪的无辜路人。 这场诺曼底登录式的侵入战持续了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距离奇兰向路明非承诺的三个小时还有整整三分之一的时间。 能加入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都是卡塞尔内绝对的精英,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拿上枪是现代特种兵王放下枪又能在华尔街搞风搞雨的天之骄子,在血统方面并不逊色于几乎招揽了近半b级以上混血种的新生联谊会。更何况,老生们混迹卡塞尔一年甚至数年时间,每一个都选修了实战课,在战斗素养上碾压新生好几条街。 再加上路明非和诺诺两个人能弄到的弹药实在不足以支撑应对这种饱和式火力覆盖,能支撑两个小时也已经有些超出了路明非的预料。 此刻原本静谧的宿舍区上方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从阳光餐厅两侧绕向宿舍区方向的停车场和泊油路上躺满了身穿红色和黑色作战服的尸体,这些尸体互相堆叠,很多都是倒在朝着e区冲锋的路上,他们失去生机的面孔上还依旧保留着倒下时的凶狠与坚决。 混血种大多在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便已经做出了随时将自己的遗体或者遗体碎片邮寄回家乡的准备,他们这种人一生都在朝着一场辉煌的死亡奔赴,被弗丽嘉子弹击中不过是提前感受这种沁人心脾的荣誉。 学生会的一个拥有a级血统的资深委员将防爆盾立在身前,他的身体微微下蹲,左手插入挂带握住手柄,右手从内部固定住整面沉重的盾牌,缓慢地向着宿舍楼的大门逼近。 防爆盾在自由一日中的作用并不算大,因为过去的胜者总是在狮心会与学生会之间决出,这两个组织更热衷于正面的碰撞,只有当一方进入了绝对的劣势才会来到攻坚环节。而且弗丽嘉子弹内置的麻醉药剂会在碰撞到盾表面立刻迸射挥发,融入附近的空气,举盾者吸入过多麻醉气体,也会被放倒。 此刻战场沉寂下来,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个资深专员谨慎地侵入宿舍楼的大门,一直到他的背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一秒,两秒,三秒…… “发现十九具尸体!没有伏军!安全!”资深专员通过对讲机向狮心会和学生会汇报情况。 于是人们便从掩体的后面站起来,战斗人员的手中换上了近战武器和冲锋枪,密密麻麻的红色和黑色泾渭分明地向前涌去,数量庞大,好像要钻进洞里的长蛇。 恺撒和楚子航互相戒备,两个人站在人群的后方,眼中闪烁金色的光。谁都知道,当幼龙被撕碎,龙血溅出,便是两头雄狮翻脸的时候。 即使在已经到了此刻,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学生们依旧保持着谨慎和对路明非的重视。 狮心会与学生会使用钳形战术从e区的正面与背面进行同步进攻,迫使此时剩余有生作战力量捉襟见肘的新生联谊会疲于奔命。 同时充分利用三三制战术,集进攻、掩护与支援于一体,变得像是刺猬一样让人难以下嘴,对整个宿舍楼的非承重外墙进行强制破袭,好似侵入羊圈的狼群那样嗅着膻味就让自己深入战局。 这是真正的总攻了,只要彻底淘汰路明非,今年的自由一日桂冠将依旧属于恺撒或者楚子航。 学生们慷慨激昂,脸上是坚决的狠戾,每一个人都对不远处即将成为敌人的同伴露出极尽狰狞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给冲锋枪拉开保险,突突突把子弹打入对方的体内。 他们一边前进一边戒备,居然出奇地安静。 但也有些例外,远处那些环绕着e区的建筑顶楼,身穿黑色或红色作战服的年轻人们正手持望远镜,或者通过狙击步枪的光学瞄准镜一遍遍搜索e区的所有楼层,激光瞄准镜的光电像是索命的死神,一遍遍扫过那些阴暗的角落。 坚固的工事在他们的身边被垒起来,用以防备任何敌人的袭击。 “一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二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 他们通过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设备相互联络,以公共频道向此刻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所有人汇报情况。 每一栋建筑上都有一处观察哨,每个观察哨都安排了两名社团精锐,他们都是神枪手,在射击课上拿了高分,是现代战场上的佼佼者。 在学生会与狮心会围猎新生联谊会的时候,这些观察哨是耐心等待受伤虎豹出逃的猎手,只要仓皇的路明非露出头来,立刻就会有至少三个激光红点落在他的脑门上。 但当新生联谊会彻底被剿灭,这些观察哨又会转而互相戒备,只等各自老大一声令下,狙击步枪就会朝着对方射出致命的子弹。 这些哨站对战斗双方的威胁都太大,是绝对会被优先处理的对象。 ----------------- “我们不用出手吗?”楚子航低垂他的眼睑,倚靠在墙边,眸子里的璨金被隐藏起来。村雨被他提在手中,刀尖隐隐插入地面。 “还没到时候,新生中除了路明非之外最优秀的那一个还没有被淘汰,人数也对不上,他们在里面有埋伏。”恺撒说。 他那双深蓝如海洋的眸子那么深邃,倒映出蔚蓝的天空。恺撒说:“但那不过是困兽之斗,他们的失败无可避免。” 023.覆没 “师弟,你真的不出手吗你,你的小弟都挂了啊你知道吗?”芬格尔大呼小叫,“你身为扛把子难道不该身先士卒两肋插刀吗你!” “师兄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从床底下钻出来,否则真的很没有说服力。”路明非有些无奈。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硝烟在逐渐散去了。五分钟之前,奇兰向他传递了最后的情报,毫不犹豫地同最后几个仍然在e区宿舍楼内进行顽强巷战的新生抛掉耗尽弹药之后变成烧火棍的枪支,从腰间拔出土耳其式插腰长刀或者日本武士刀,自三楼的楼梯间向下,发出赴死的冲锋。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有很大的赌博成分在里面,很考验诺诺和零的执行力和领导能力。 自奇兰被弗里嘉子弹射中胸膛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开始,这场由原本统治卡塞尔的狮群们对高调宣布入场的幼龙的围猎便已经宣告进入尾声了。 本届新生之中有近半的优秀混血种加入了新生联谊会,这些人的资料早已经被整理成册放在了恺撒和楚子航的办公桌上。 当他们麾下的精英每在这栋建筑中发现一具尸体便立刻比对资料,然后把这个学生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直到名单最后简短地只剩下短短几行。这些人或许是没有参加自由一日,或许是还藏在这栋建筑内的某个角落试图伺机而动,但已经无法再对卡塞尔最强大的社团造成任何的威胁了。 新王的登基没能成功。 旧日的君主捍卫了他们的尊严与荣耀。 “师兄,你带了拍摄设备吗?”路明非忽然站了起来,他挠了挠头,“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卡塞尔最厉害的狗仔,大概身上随便一个纽扣都是微型摄像头吧。” 此时枪声已经彻底停歇,学生会和狮心会的精英从一楼往上,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搜查。路明非和芬格尔甚至已经能听到楼下传来钉靴杂乱着踩踏长廊发出的响声。 芬格尔愣住,从床底下探出狗头来,不知道路明非准备做什么。 “你应该有本事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录下来,我也建议把它录下来。”路明非缓慢地舒展自己的身体,浑身的骨骼像是爆竹一样发出轻微的脆鸣,他将两把小太刀贴着自己的肋骨向下,隐匿在黑色的风衣之内,然后左右手各持一柄沙漠之鹰,原本耷拉着的眼角被扬起,辉煌的灯火在那双眼睛里被点亮。 “为……为什么?”芬格尔被那双闻所未闻的黄金瞳震慑,也或许是不知道路明非让自己录像的意图。 “因为那会很帅,以后的很多年都会被这所学校的任何一个新生津津乐道。”路明非嘴角也扬起,莫大的骄傲和自信覆盖了他身上的颓丧,简直好像换了一个人。 突然,四面八方都传来雄浑低沉的声音,那是通过诺玛直接控制整个卡塞尔所有扩音系统实时传播的信息:“路明非,你的人被剿灭了。” 路明非和芬格尔同时看向窗外。 恺撒的声音正在整个学校内传播,他是骄傲的狮子,是加图索家的少爷,是强大的a级混血种。他对路明非没有恶意,但依旧要以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能声势更加宏大。 “路明非,你已经干得很不错了,现在放弃,我依旧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这时候说话的人又变成了楚子航。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走向门口。 楼下进行搜查的队伍已经暂停了脚步,似乎是收到了某些指令,他们在等待一个谈判的结果。 “加入狮心会,你将成为新的会长,我们能取得更辉煌的成就。”楚子航还是不放弃,他和路明非的关系很铁,甚至真的穿过同一条裤子。 恺撒也不甘示弱:“现在加入学生会,路明非,你不但将成为我之后的下一任主席,也将获得加图索家族和卡塞尔校董会的支持。作为几十年来出现的第一个完全以血统纯度便被定级为s的混血种,你将有机会成为我们的领袖,所有人的领袖。” 相比楚子航的承诺,恺撒给出的东西明显更多,他甚至抛出了混血种领袖这种概念。 要知道,即使是如今公认的最强混血种希尔伯特.让.昂热也不过只是密党的领袖,世界上更多的混血种混血种社会依旧不受到他的统治。 “你做出选择的时间不多,路明非,我们,以及狮心会,我们会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来考虑,十分钟后高年级的学生会突破到三楼,你无路可逃。”恺撒在下达最后的通碟。 “师弟,你快投降吧!”芬格尔循循善诱,“我们都知道你是一条能打的好汉,但人家现在几百号人在楼下等着,快些降了免受皮肉之苦啊师弟!” 路明非没有理会芬格尔,他只是轻声呼唤:“诺玛。” “我在。”学院人工智能秘书的回应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声音直接从路明非口袋里的手机传出。 “我的学生卡已经下发,权限等级开放,这是否意味着身为s级的我在这所学校内拥有最高等级的权限?”路明非询问。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你的各项权限高于终身教授,低于院长、校长。”诺玛如实回答。 “从恺撒和楚子航的手中剥夺卡塞尔广播系统的控制权,我要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内,这项命令不会被更改。”路明非很擅长利用自己的特权。 诺玛:“权限已更改。” “把我接下来的话使用广播系统传播出去。”路明非把手放在门把上,他未曾回头,此刻正有朝阳将光撒在他的背上,那抹淡淡的金色带着些让人迷恋的温暖。 此刻,楚子航和凯撒面面相觑。他们居然失去了对学校广播系统的支配权。 “五楼,自习室,我在那里等你们,楚子航,恺撒,你们会在那里得到我的答案。”路明非的声音代替了他们的声音出现在每一个高音喇叭里。 扩音器里的电流声赫然终止,路明非切断了通讯,校园寂静得像是死城,硝烟弥漫如晨雾。 噌—— 村雨被拔出,倒映出雪亮的刀光。“苏茜,跟我一起。”楚子航轻声说,他没管恺撒,直接起身,向宿舍楼走去。 恺撒目光闪烁,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后长长地出了口气:“伊莎贝拉,时刻关注e区五楼,我一个人去。” 024.王见王 卡塞尔宿舍的构造很奇特,顶层都配置有加厚外墙隔板的自习室,这些外墙分为三层,最外面是钢筋混凝土,中间是石墨烯和活性炭,最里面是高强度聚丙烯,不但能够有效抵挡单兵导弹的正面破袭,还能预防低浓度的化学毒气和核辐射。 只要在墙壁上开口,立刻就能成为一个刺猬般的堡垒,每一栋宿舍都能在学院遭到入侵的时候成为一个学生们聚集起来进行反抗的据点。 这也是路明非选择此处的原因。 只有一个大门,内部早已安装了信号屏蔽仪,再经由路明非通过诺玛掐断恺撒和楚子航同外界的联系,这里将成为一个崭新的无天无地之所。 当然,即使路明非执行斩首行动并且成功,也无法避免自己被几百个愤怒的狮心会精锐和学生会精英用弗里嘉子弹淹没,所以他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在这里狙击楚子航和恺撒。 他的目的只是拖住他们。 303的门被从里面推开,落地的尘埃被路明非走动时带起的风扬起。 宿舍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那些曾出现在人类神话或者史诗中屠龙英雄的画像,西格蒙德、贝奥武夫、圣乔治、卡德摩斯、齐格弗里德……这些传奇般的屠龙英雄每一个都栩栩如生,刀剑交割留下密密麻麻伤痕的脸上,深陷眼窝的黄金瞳好像被烙印在画纸上的led灯泡。 而在长廊的尽头,分别有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狮心会精锐和身穿红色作战服的学生会精英们手持刀剑,他们训练有素,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早已将这里变成一片死地。 超过二十支冲锋枪或者自动步枪的枪口瞄准路明非的全身,数量庞大的弗里嘉子弹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将深红的暴雨倾泻到路明非的身上。 路明非没有看向任何一边的队伍,前往楼上或者楼下的阶梯就在他的正前方。 负责狮心会的人是兰斯洛特,同样强大的a级混血种,若不是恺撒与楚子航太过耀眼,他大概会是这一代卡塞尔学院的学生领袖。 兰斯洛特目光闪烁,他牢记楚子航曾给到过他们的关于路明非的评价。 危险而高效,愤怒的时候好似某种暴躁的龙兽。 此时有人切断了整个三楼的电源供应,走廊和宿舍内的灯光都熄灭了。 路明非听到芬格尔像是见了鬼一样在哀嚎,可这时候正是清晨,虽然走廊依旧昏暗,室内却早已经颇为明亮。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芬格尔的哀嚎。 兰斯洛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缓缓举枪,枪口每上抬一点,他的眼睛就更亮,直到那支mp5的枪口彻底对准路明非,他的眼里已有炽热威严的火焰在闪烁。 随着兰斯洛特点燃黄金瞳,其他人也陆续释放龙血,于是很快,路明非便彻底被一群发怒的狂龙所包围。 那不是猎人的眼神。 那是狼群的眼神! 同时,数道暗红色的光线亮起,那是卡塞尔学院的疯子们给他们的冲锋枪安装的激光瞄准镜,密集的光点汇集在路明非的身体侧面。 能加入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都是学生里的精英,这些人大多能在射击课上拿到高分,持枪的手稳定得让光点只是轻微晃动。 不管是狮心会的人还是学生会的人都在此刻做出了同一个选择,他们瞄准了路明非,全无射击死角。 兰斯洛特完美地沿袭了狮心会的优良传统,战斗的时候冷静得像是一个死人,他的黄金瞳死死注视着路明非的一丝一毫细微的动作,完全没有要给他说些开场白的机会,只是缓缓地举起右手,竖起一根手指。 他早就到了这里。 在自由一日开始之前路明非的一切资料就已经被兰斯洛特牢记在心,包括他的宿舍所在。 但谁也不知道s级的身体究竟能强大到何等程度,所以即便到了此时,到了路明非似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兰斯洛特依旧谨慎。 路明非深深地吸气,他将巨量的氧气摄入自己的肺中,同时骨骼咬合更加紧密,居然进入了类似上一次时空他所见到的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所特有的龙骨状态。 双手已经触碰到沙漠之鹰的枪柄,路明非在心中计算自己子弹初速度和自己躲避的速度,再次确认自己能够短时间在弗里嘉子弹的覆盖里不被命中。 十名在射击课上名列前茅的b级混血种分别分布在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群之中,他们手心渗汗,尤其是那些曾在诺顿馆见证过路明非骇人黄金瞳的成员,更是顶着莫大的压力。 守夜人论坛上有终生教授比对路明非和昂热校长的黄金瞳,证实前者的血统纯度甚至在昂热之上。 这意味着路明非未来必定会成为屠龙战场上的英雄,他将会是密党的领袖。 和这样的人为敌,即便是狮心会的精英也有些惶恐。 在执行这项任务之前,兰斯洛特和他的朋友们共饮了烈酒,摔碎了酒杯。 此刻兰斯洛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胜利就掌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只要轻微地勾动手指,路明非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子弹射中,高浓度的麻醉剂会让他好几天都醒不过来。 可路明非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忽然便被巨大的惊惧与惶恐覆盖,他甚至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左手握着的mp5枪口好像吊着千斤的重量,让他无法把枪口对准路明非。 那是一双恺撒.加图索曾在诺顿馆直面的黄金瞳! 这双眼睛中燃起的光,像是神明高坐云端投下的权威,压得兰斯洛特几乎要跪下行礼。 可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兰斯洛特一眼,又转了回去。 砰!砰!砰!砰!…… 沉闷如雷鸣的枪声自沙漠之鹰的枪膛中发出,连续十四声,伴随着路明非展开双臂手中紧握着的枪口缓缓升腾的青烟。 他甚至没有将多余的目光放在这些社团精英的身上,便已经踏上了去往更高层的阶梯。 此刻,兰斯洛特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连同其他所有人手中的冲锋枪都被弗里嘉子弹击飞。 ----------------- 奇兰早将这一件自习室清空,没有掩体,说话的时候会有震荡着的回声响起。 路明非将身上所有的弗里嘉子弹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一字排开,沙漠之鹰完全拆卸,要想恢复使用即便是枪械专家也需要至少五分钟的时间来进行组装。 卡塞尔的学生虽然都是混血种之中的精英,但毕竟还没有踏足过真正的战场,难以在精神层面抵御更高等级血统拥有者的黄金瞳,就像很多人不敢直视楚子航那永不熄灭的眼眸一样。 路明非点燃自己的黄金瞳,在短时间内震慑住狮心会和学生会的精英,这也是他能够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击落的原因。 之所以击落武器,而不是直接将他们击倒,是因为他的枪里只有十四颗子弹,但刚才那个位置至少有二十多个虎视眈眈的b级混血种。 即使只是剩下的几个人全力开火,路明非也有可能会被当场击毙。 “师弟师弟,我瞄准自习室的门口了,要我帮你干掉一个吗?”诺诺的声音从蓝牙耳机响起,这个时候诺玛还没有打开信号屏蔽器。 “师姐威武,不过干掉一个就不用了,不管弄死楚子航还是恺撒都不能让我逆转战局,你们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路明非笑笑,他同时将两把小太刀握在手中把玩。 此刻自习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沉重的作战靴也几乎是同时踏出了第一步,落在这无天无地之所。 同时,诺玛及时打开了信号屏蔽器,路明非和诺诺的通讯被切断。 深红色作战服的人手中提着一柄大约半米长的军用猎刀,黑色的刀身上烙印了金色的花纹。 黑色作战服的人则提了一柄修长的日本刀,刀身反射日光,亮得刺眼。 两个男人分明互相防备,刀尖都对着对方,却不得不短暂联手,将戒备的目光投向坐在自习室中央地板上的年轻人。 路明非昂头,脸上带起灿烂的微笑。 恺撒见到了被拆卸的沙漠之鹰和一字摆开的子弹,瞳孔微微一缩。他伸手摘掉了头上的面罩,金子般耀眼的头发披散下来,衬着一张希腊雕塑般的脸,冰蓝色的眼睛里目光冰冷。 同时楚子航也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头毫不驯服的黑发,指向不同方向,凌厉如刀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是无法被收回的利刃,要么见血,要么刀碎。 沙漠之鹰和格洛特分别在恺撒和楚子航的手中同时被卸掉了弹匣,枪身与弹匣分开抛向两个方向,金属的零件摩擦着大理石的地板滑行出去四五米的距离。 “你让你的人去送死,是想做什么?”楚子航说,他和恺撒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后便分开,互相远离,又隐隐呈现一种要包围路明非进行前后夹击的阵势。 “怎么能说是送死呢师兄,我们关系那么铁,你应该知道我很讲义气的好吧!”路明非发出抗议,他耷拉着眼,但注意力其实全部在那两个男人的身上。 凯撒和楚子航都是危险的对手,在混血种之中也算是引领一代人的领袖级人物,即使是如今的路明非也要认真对待才能避免被压制甚至被击败。 “你没有出现在新生联谊会阻击我们前进的队伍里,路明非,你展现出了强大的射击能力,如果加入战场,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威胁,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损失会很惨重。”恺撒把那一柄猎刀在空中抛着玩,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 路明非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以古怪的姿势半蹲,双刀交叉于胸前,戒备两个人的突然袭击。 这种姿势出自古老的波斯帝国,不朽者们时常需要在使用弯刀的情况下深入敌营,当面对两个以上的对手时,强健的肱二头肌和小臂肌肉以及双肘的筋骨能够让他们迅速将最大的力量灌输到刀身,利用甩刀的方式将两侧袭来的敌人击退甚至切割。 “你们果然看出了问题。”路明非说。 他全神贯注,龙骨状态下的他甚至能仅仅凭借此时的力量抗衡开启暴血的楚子航与恺撒的联手。 但他从不敢小看这两个男人。他们都是疯子,为了把刃口送入敌人的心脏,哪怕被切断颈动脉也在所不惜。 此时,忽然有刺破空气的枪声在学校的上空回荡。 恺撒和楚子航的脸色同时变得相当难看。 “伊莎贝拉,怎么回事?” “兰斯洛特,向我汇报情况!我们还没有解决路明非,不要同学生会开战!” 两个人都迅速通过蓝牙耳机向自己最信任的同伴联络,甚至没有意识到路明非在无声无息的互相警惕性移动中已经到了大门的正前方。他背对唯一离开的道路,双刀反射太阳的光芒,露出刺目的寒芒。 “这里面没有信号,两位师兄。”路明非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恺撒和楚子航便松开了握着蓝牙耳机的手。 “是你的暗手,你想挑拨学生会和狮心会互相战斗?”楚子航和恺撒都是战术课的佼佼者,对孙子兵法颇有研究。 路明非没有说话。 事实摆在眼前,诺诺和零以及剩余的几个最精英的新生此刻正扮演成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四处偷袭,兰斯洛特会是第一个被击倒的对象。 很快,身穿红色作战服和黑色作战服的队伍就会因为无法得到有效的指挥而乱了阵脚,他们会互相攻伐,直到精疲力尽,全军覆没。 “从一开始,这场战斗就并不公平。”路明非说,“你们的手中握着太大的力量,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成员能够在数量上彻底将我碾压。”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 他们能够来到此处,虽然是对自己颇有信心,但也知晓即使路明非在此处击毙他们,也无法走出自习室。复数位的狙击步枪会在路明非走出教室的瞬间将子弹倾泻到他的身上。 最终的胜出者还是会在学生会与狮心会之间角逐。 可此时看来,路明非早已看出了这一点。 025.僵局 路明非的刀法来自昂热校长。老家伙是一个活在当世的剑圣,他用残酷的训练来磨练路明非,好像在打磨一把绝世的好刀,当他出鞘的时候,世上所有的刀都要折断。 二刀一天流! 路明非所研习的流派。 他始终记得校长的话: “明非,你要记住,双刀的操作是由单手挥剑,从力量上必定要逊于一刀流的双手的挥劈,刀法不精的人还很容易顾此失彼,所谓心不专一。生死相搏的时候,这一丝疏忽便是致命的败亡。” 说这话的时候,昂热穿着古驰的大衣,打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像是准备去参加某位故人的葬礼。 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古巴产的高希霸,左手挥动合拢的雨伞拍飞了路明非几乎用尽全力劈砍而来的双刀。 时光的剪影化作隐约的碎块,逐渐和眼前的场景重合。 路明非深吸口气,他忽然出刀,左手刀呈圆弧,厚重而缓慢地自右向左劈开,力量之大,带起撕裂空气的声音。 而同一时间,右手刀以刀背紧贴背部,身体微微躬下,整把刀几乎贴合着他的脊骨,刀尖朝上,寒光乍泄,这赫然是变形严重的古老剑式,苏秦负剑! 果然,刀剑呼啸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 恺撒位于路明非的正面,他此刻如同扑击的雄鹰,红色的身影都因为极高的速度有些模糊。 恺撒是战斗系的天才,他甚至能在毫无助跑的情况下瞬间将自己加速到这种程度。 那名为狄克推多的猎刀被坚如钢铁的手握紧,带着斩断一切的快意,如此强硬、如此肃杀,好似无可阻挡! 但路明非提前挥出圆弧的左刀恰好在恺撒落下的时候触碰狄克推多的刀尖,这把杀人的利器在此刻似乎被打破了某种平衡,自刀尖产生的微弱抖动传递到刀柄再传递到恺撒的手腕,那巨大的力量和骇人的震荡让这个骄傲的意大利男人几乎要无法握紧手中的武器。 就在恺撒被击退的一瞬间,楚子航也已经自身后袭上! 那是长而锋锐、能撕开一切的日本刀,他的角度刁钻、力量磅礴,简直是从上而下的雪崩。 楚子航的长刀和路明非以苏秦负剑式背负于身后的右刀瞬间相格,刀锋与刀锋碰撞摩擦撕出触目惊心的火花,好像倒流的焰火。这焰火完全落在楚子航的脸上,和那双熊熊燃烧的黄金瞳争锋。 楚子航不管不顾,完全没有收刀的想法,居然在此刻选择双足立地以增强自己的平衡和缓解将要到来的冲击与压力。 他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和轨迹斩出了第二刀第三刀,击打在那把以普通合金打造的小太刀上相同的位置,路明非的骨骼都在此刻发出刺耳的尖叫。 但楚子航来不及挥出第四刀,刀锋碰撞掀起的稠密火星便被自侧面凶猛劈砍而来的左刀打散。路明非的回斩击破了楚子航努力维持的力量平衡,名为村雨的名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楚子航不得不强行终止了自己这自创的刀法。 三人一触即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路明非近乎于预判的动作之下,恺撒和楚子航都很不好受。 两个人好像撞在同一面墙上,猛地趔趄,身体后仰。恺撒急退了几步,狄克推多都几乎要被扔出去。楚子航更是被路明非势大力沉的一刀劈飞两米,不得不半跪着稳定身形,他的手腕在剧烈颤抖,刀也在颤抖。 “你的村雨是玉钢打造,它只能通过振动来卸那股力。”路明非收刀站住,他看向楚子航,目光幽幽,“有人告诉我,二刀一天流不擅蛮力,但我的血统足以支撑我将力量与技巧融为一体。” “不愧是s级。”恺撒看了看自己的刀,又看向路明非,“你很强。” “但到此为止了。”路明非在心里说,他心想再来几次恺撒也还是一样的中二。 “但到此为止了。”恺撒说,他拢起金色的长发,把它们束在脑后,凶暴的短猎刀以右手横握于胸前,身体缓缓半蹲。这一刹,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腿部肌肉与肘部连接的肌肉上。 狄克推多是坚硬而凶悍的武器,这种武器就该硬碰硬,斩碎挡路的山石、劈开落下的瀑布! 路明非将刀虚悬于腰间,双手交叉握住刀柄,似乎它们藏在某个看不见的刀鞘里。 双刀居合! 以路明非的拔刀速度,连没有开启时间零的昂热校长都需要认真应对。 外面似乎更加混乱了,不断有断续的枪声响起,人体倒地的闷响也从自习室的门外传来。 有枪手时刻瞄准此处,任何试图闯入这里的混血种都被爆了头,弗里嘉子弹会让他们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除非被注射解药,否则就算是一头大象也得老老实实躺着等待自由一日的结束。 楚子航沉默地起身,他终于抑制住了自己手中村雨的震动,虎口裂开,隐隐有鲜血渗出。“师弟,你可真是个怪物……”楚子航将遮住自己眼睛的一缕额发撩开,那双灼灼逼人的黄金瞳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龙类的威仪朝着路明非笼罩过来。 和路明非相似,楚子航同样摆出居合的起手式。日本刀与日本刀的对决,到了他们这个层次,速度都快到了极致,只有居合才能在第一时间将最大的威力发挥出来。 “师兄,我们都是怪物,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龙的血。”路明非对楚子航说,随后回应恺撒,“我也不觉得就到此为止了,这里的空间太狭窄,我们谁都奈何不了谁。但我就在门口,你们无法逾越,而你们的人正在互相屠杀,他们无法联系自己的领袖,最终他们会全部倒下,只剩下我们。胜者的桂冠只应在强者之间决出,弱者插足其中,就像参与狮王争斗的鬣狗。” 同一时间,恺撒的眼眶里,稍逊于楚子航的黄金瞳被点亮。 两双狂龙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地注视着路明非,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路明非说的是事实,他能在一击之下便击退开楚子航与恺撒,其实并不完全依靠自己的蛮力,更多的原因还是他太了解他们了,了解他们的优势,也同样了解他们的弱点。 曾几何时,尼伯龙根计划被应用到路明非身上的时候,楚子航和恺撒都做过他的陪练对象,这个过程持续了超过六个月,六个月的时间三个人朝夕相处,路明非几乎摸清了他们两个人的全部刀势。 但这种针对弱点的反击只有第一次有用,楚子航和恺撒都是战斗的天才,他们会在接下来的交锋中短暂改变自己的风格。 路明非虽然身为s级,自信能够面对两个a级甚至超a级混血种的联合攻击,但也很难再取得进一步的战果。他们会在这里陷入僵持。 026.计 防空警报再一次回荡在卡塞尔学院的上空,刺耳而尖利,好像无数重新自墓地中爬出的骸骨在摩擦自己的骨骼。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应声倒地,被0.5口径狙击步枪射出的弗丽嘉子弹在他的胸膛炸开巨大而艳丽的红色花卉。第二道枪声响起,恺撒无法联络时负责学生会指挥任务的学生会副主席也同样步了后尘。在言灵.戒律的生效范围之内,即使血统优秀如兰斯洛特,也无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抗衡现代武器的袭击。 短短几分钟内,制霸整个卡塞尔学院的两大社团便失去了他们的领袖,变成了瞎眼的巨龙,空有庞大的力量而失去了辨别事实的能力。 诺诺和零都是最优秀的射击手,学校里能在射击领域和她们媲美的人很少,在这场名为自由一日的游戏中,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成为她们的对手,这两个人分别是狮心会的苏茜和学生会的伊莎贝拉。但苏茜和伊莎贝拉的全部注意力都几乎集中在对方身上,根本没有料到路明非那一方居然早在自由一日开始之前便在e区之外藏了一支军队和两名优秀的射击手。 此时,整个卡塞尔都陷入了疯狂与混乱,e区周围那些原本便互相戒备互相分开的狮心会成员和学生会成员们在听到了枪声和代表战争重新开始的防空警报之后,立刻就地寻找掩体,然后干净利落抬枪就射。 可怜了藏在e区周围的学院护工,这些有着北极熊般体魄的好汉们原本撅着屁股藏在灌木之中,刚才的战斗局限在宿舍门口所以没有波及到他们,可现在争端升级,两大社团火并,这十几条壮汉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露在外面的屁股便中了流弹,刹那间就倒下了。 黑色作战服和红色作战服的的精英们从一条条窄道和巷子的外面高速闪过,他们原本就处在待命状态,手中的m4时刻处于上膛状态。 和此时甚至连人员都没到齐的新生联谊会相比,两个老牌社团就像山峰一样不可逾越,他们能够随意地召集超过三位数的精英进行枪战或者白刃战,当狮心会和学生会展现出全部的力量,几乎半个学校都变成了战场。 防空警报似乎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每一栋建筑里都有人往外涌出,他们以服色分群体,每一人都带着武器,见面都毫不留情地扫射,很多人在露面的第一个瞬间就被撂倒在地。 战争的升级有些出乎意料,这是因为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指挥系统在刚才短暂崩溃了,最高等级的指令没有人下达,每一个作战小队都在各自为战,每一个来自学生会的资深委员或者来自狮心会的老牌议员都在高声怒吼着下达自己的命令。 有人意识到不对,试图重新使局面冷却,但下一秒就有弗丽嘉子弹在他的胸膛炸开。 战场的阴影处藏了一群幽灵,他们主导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提前爆发,并且时刻准备剿杀那些试图阻止战争进程的不安分因素。 而此刻夏弥正躲在一根凸出的外立柱后,她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让她的曲线几乎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美妙得像是夏日清晨的露珠。夏弥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巨大的、改装版的航炮ppk被她提在手中,让人忍不住怀疑她那娇小的身子是否能扛得住这把枪的后坐。 有锋利如快刀的子弹擦着夏弥的额发掠过,落在旁边敞开教堂大门的大理石门柱上,炸出深红的色彩,七八团深红在这根门柱上渲染得七零八落。 学生会和狮心会之间的全面战争开始了,可教堂中却泾渭分明地端坐着五个分别穿着红色和黑色作战服的学生,他们有男有女,分属不同的社团,气氛却在这里如此融洽。 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都平静得像是在教堂里聆听父的教诲,但倚靠着这些人小腿或者直接放置在膝盖上的大口径枪械和那些一看便是杀人利器的长刀隐隐向外渗透出暴戾的杀机。 “几位学长学姐,恺撒和会长应该都被路明非缠住了,我们真的不用先出面叫停战斗吗?”夏弥把自己的右手手掌微微弯曲搭在眉毛处,迎着太阳的光看向e区宿舍楼的方向,“我倒不是不信任楚师兄啦,不过路明非毕竟是s级……” “鱼还没咬饵,师妹你急什么?”穿着红色作战服的女孩轻笑着说,“担心你的小情郎出事?放心吧,你们家楚子航很优秀,能和恺撒争锋,不会那么快落败的。”“师姐你不要乱说!”夏弥脸颊泛上一抹嫣红,左手握着航炮的手指却更紧了些。 学生会和狮心会都有属于自己的智囊团,尤其是兰斯洛特,是真正的战术大师,恺撒和楚子航两个人的脑子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好使。 路明非可能会用到的所有的计谋几乎都被计算在内,包括所谓的挑拨离间。 诺诺对路明非的感情也被兰斯洛特计算在内。这件事情在狮心会内部的高层之间不算什么秘密,红发巫女对新任s级的情愫暗生这种事情如果落在芬格尔这种绝顶狗仔耳朵里大概立刻会被炒作成学院的热点新闻,但被苏茜带到狮心会三大元老耳朵里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可以兰斯洛特的智谋,肯定是将诺诺这个不稳定因素算在其中了的。 所以恺撒和楚子航早在自由一日之前便留下了这么一支精锐,每个社团三人,每一个都是往届的精英,最低也是b+级的血统,其中甚至有两位是当时身为领袖人物的a级混血种。不过是恺撒两人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们看似蒙尘罢了。 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在往年,这样的精锐在各自的社团中都是尖刀一样的冲锋队,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最后的决战创造尽可能高的收益。 但今年,他们没有被要求加入战场,而是等候在这里,等待狮心会与学生会的战争决出胜负。 像是当年荆轲刺秦王,图穷,才匕见。 只有当最后的决战开始,路明非将他所有隐藏起来的实力连带那两个即使对他们来说都危险无比的狙击手都摆在明面上,他们才会从教堂中走出。 这是计中之计。 027.图穷匕见 起初的枪声像是雷霆震响,狮心会与学生会那些穿着战斗服的士兵们凶猛地互相发起冲锋,乌兹和m4疯狂喷吐着火舌,硝烟的气味从地面升腾到五层楼的高度。 随后许多人倒在冲锋的路上,弗丽嘉子弹在他们的胸膛或者脑门上爆开,强力麻醉剂立刻生效,横七竖八的尸体就倒在阳光食堂、教堂和宿舍区中间的巨大广场以及停车场上,红色作战服和黑色作战服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精英都是些受过严格训练的混血种,即使放在真正的战场上也能叱咤风云,这样的人单独一个出现都是一种奇迹,更何况是一群。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像是长着眼睛似的,往往回头一枪就毙掉了在阴影里抬枪的敌人,但是却总是会在下一个瞬间被另一个藏在另一个角落的对手用弗丽嘉子弹淘汰。 两个社团都有属于自己的堡垒,新生联谊会不过是他们争斗途中的调味剂,当第三者被淘汰,他们便向着对方的堡垒发起冲击,大家都在不同的建筑里埋伏了人手,双方阵地中央的空地和原本就有双方社团成员混杂在一起的宿舍区简直成了绞肉机,绝大多数混血种的精英都倒在了这里,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并且屠龙历史上每一场战争都如此惨烈的话,混血种早该灭绝了。 在失去了领袖之后,不管狮心会还是学生会,都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新建立起新的指挥体系。楚子航和恺撒的威信太高,整场自由一日都在事实上围绕这两个超a级混血种展开,当他们与他们的士兵失去联系,那些有权力指挥一小支队伍的委员和议员们便失了分寸。 全面战争的爆发毫无预兆,双方都在投入更多的人手,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从堡垒里走出来,端着冲锋枪或者步枪朝着对方冲锋,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则负责收拾残局,两个社团的成员损失几乎相同惨重,所有人都注定倒在冲锋的路上。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硝烟略微散去,山顶校园最高处那面迎风招展的、印有卡塞尔校徽的旗帜终于露出全貌,上午的太阳居然有些莫名的毒辣。战争终于结束了,有能力发起冲锋的社团成员们全部倒在了厮杀之中,数量庞大的尸体陈列在宿舍区前方的空地上,弗丽嘉子弹爆开留下的红色染料几乎将整片区域的颜色都改变。 ----------------- “路明非,干得真棒!”恺撒微微眯起他那双罕见的、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山顶校园安静下来,谁都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强,果然s级都是生来的领袖,如我们此刻的领袖希尔伯特.让.昂热,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将来,那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恺撒看着短猎刀的刀锋,金色花纹烙在黑色的刀身上,高贵且凶暴。 “师弟,你的表现还是如过去那样耀眼。”楚子航站直了身体,他不算高,但笔挺得像是一把宁折不弯直指苍穹的枪,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里跳跃着莫名的光泽。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他们三个人已经处于这种对峙状态长达一个半小时了,诺玛在路明非的要求下几乎剥夺了楚子航和恺撒与这个房间外任何人交流的能力。 “人总要成长嘛,我以前蛮衰的师兄你们知道吗,遇见今天这种情况肯定是找一个角落藏起来瑟瑟发抖等着代表自由一日结束钟声的敲响。”路明非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多亏了师姐和零,还有奇兰他们的帮助。” 说到师姐的时候,恺撒的眼角跳了跳。他真是要一个骄傲的男人,可即便是如此骄傲的狮子也不得不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正在追求的女孩居然选择帮助一个才刚进入学校的新生对抗自己。 “说得好像你已经赢了一样,师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负了?”楚子航握住村雨刀柄的手指用力得发白,那是随时准备挥砍的姿态。 路明非缓缓戒备着后退,一直到自习室的门口,他昂起头来看恺撒和楚子航:“自由一日当然还没有结束,三分钟前这个房间的信号屏蔽被取消了。我这边有资格参与战斗的人还有我和两个女孩,我想师兄你们那边也差不多吧。” “苏茜。”楚子航点头说。 “伊莎贝拉。”恺撒冷冷地说出一个女孩的名字。路明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在路明非的印象中,伊莎贝拉应该是一个b+血统的西班牙裔混血种,但此刻的伊莎贝拉却是有资格参与这种战斗的a级混血种。 命运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小丑,你扒下一层面具,会发现里面还藏着一层。 “这里放不开,我们去外面?”路明非提议,三对四,优势在我。 恺撒和楚子航互相交换眼神,他们其实还藏着一支即使在屠龙战场上都足够精锐的队伍,这支队伍会给路明非上卡塞尔的第一课,这一课的名字会是永远留有更多的后手。 “卒子拼光了,现在轮到将对将、王对王了吗?”恺撒把玩着猎刀,他忽然笑起来,“好!那我们去外面,这一届的自由一日也该迎来最后的胜出者了!” ----------------- 自由一日原本的规则是据点占领,也就是狮心会和学生会各自选择一个建筑作为据点,只要这个建筑被对方彻底占领并且无法夺回,自由一日便宣告结束。 但路明非的加入让这个规则被更改了,现在的规则是幸存者,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站到最后的才是胜出者。 现在,路明非图穷匕见了,他靠着一些小小的诡计以及对恺撒和楚子航的了解把局面推到了如今的样子。 路明非可以肯定,此时的恺撒和楚子航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他们不会拒绝一个已经走到末路的对手的邀请,不管这邀请是厮杀还是会晤。他们当然不会接受以个人的胜负来决定整个自由一日胜者的头衔,但不影响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证明自己并不逊色于所谓的s级。 恺撒认为,在e区自习室里,自己或许会被路明非击败或者击败路明非,如果是前一种结局,楚子航大概也已经被击败了,这种情况下,学生会和狮心会将优先选择使用饱和打击将路明非淘汰出局。 但路明非出了盘外招,他调拨了狮心会和学生会之间原本就不算牢固的联盟,导致这个联盟分崩离析甚至互相厮杀决出胜负。 三个人居然出奇的融洽,他们并肩而行,双手离开武器,脸上带着微笑。 谁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靠得很近,少年们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也能看到另外两人隐在暗处一闪而逝凛冽的刀光。 “你们上当咯。”温柔的女孩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教堂正大门前的空旷停车场上,头发漆黑皮肤透明白皙的女孩轻松地哼着歌,倚靠在一棵很高的红杉木旁边。 苏茜看向路明非,眉眼弯弯:“师弟真厉害。”“哪有。”路明非憨笑着挠挠后脑勺,“师姐你也要试试一起揍我吗?” “哪敢啊,有个妞儿早放话了,我要是敢欺负你,她就把会长扒光了吊在教堂上面。”苏茜的眼睛里居然好像有微光在闪烁,路明非心说你分明就很期待是不是啊! “哼哼!师弟放心,有师姐我罩着你,剑道少女找不着你的麻烦!”还穿着红色作战服的诺诺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她的手里还提着狙击步枪,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很长的大马士革刀,看样式大概是伊朗萨法维帝国长刀,刀形如新月,刀面宽大约3cm,无血槽,刀柄头部下弯成直角,护手为十字形。这是一把危险的武器,隔着很远也有冷冽的气息翻涌,被诺诺握在手里居然还有些异样的美感。 “你装扮成学生会的成员,是为了给狮心会的人放冷枪吗?”恺撒突然问。 诺诺愣了一下,她没有去看恺撒的眼睛,只是冷冷地说:“是这样。” “学生会有很严格的识别系统,你的身份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暴露出去,这场骚乱原本不应该扩大。陈墨瞳,可你似乎对学生会很了解,为什么会这样?”恺撒一直看着诺诺的眼睛,他追问道,“就好像你本身就属于学生会这一系统一样,莫非……我们中出了一个内奸?” “喂喂喂,师兄你也太草率了吧,什么话啊这是!这是能当众拿出来说的事情吗?”路明非实在压抑不住自己那颗吐槽之心。 恺撒有些不明所以,楚子航也莫名其妙。 “好了对不起,我忘了各位都是没有青春期的猛男好汉了,你们继续。”路明非淡淡地摆手。 伊莎贝拉从教堂中走出来,静静地站到此时已经与另外两人分开的恺撒身后,她贴着恺撒的后背低声说些什么,恺撒只是轻轻点头。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零也从阴影中走出,来到路明非的身边。“你欠我很多顿夜宵。”零的声音淡漠,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恺撒身后的伊莎贝拉。 现在,这片战场上大家都找好了自己的对手。 “怎么打?”路明非问。 “你是乱入者,我们先淘汰你。”楚子航说话的时候,已经发动,他压低自己的身形,像是贴着地面行驶的机车,锋利的村雨被他隐匿在腰间,自下而上的居合顷刻起手,那是被划出幻影的刀光,像是巨大的扇面,带着呼啸的风声。 师兄的杀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但路明非毫无征兆地侧身,速度那么快,角度那么刁钻! 刀光划出的折扇几乎贴合着他的面庞上斩上,但另一把刀的清光由左而右斜向下斩击楚子航后颈,楚子航暴吼收刀,随后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转手腕和手肘,村雨刀背贴合脊骨,居然同样使出苏秦负剑,双刀相格的巨力让楚子航几乎要彻底跪下,来自路明非右手的巨力从那柄不算精良的合金短太刀传递到村雨再传递到他的手腕,轻微的骨裂带来剧烈的疼痛。 “师兄,我擅使双刀!”路明非轻声说,楚子航面色骤变,他已经看到路明非的左手刀完成了近距离的居合起手,这一刀只要格在他的颈部,楚子航便不得不认负了。 但此时,恺撒挥斩狄克推多,自侧面以皇帝般的威严点亮黄金瞳并狠厉地撕开空气,这一刀没有斩向路明非,而是以斩断钢铁的意志和力量从精准的角度落在路明非手中的双刀上,以狮子狩猎的姿态将楚子航从被淘汰的危险中解救出来。 “我欠你一次。”楚子航猛地后跃,调整自己的状态,“他很强,单说个体素质,强于我们,刀法也很精湛。” “我听说你们都来自仕兰中学。”恺撒说,“该死的,那什么仕兰中学是什么怪物培训学校吗?” “不是,那是一座省教育示范高中。”楚子航说。 “有时候我真想骂人。”恺撒说。 他们并肩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双手微微颤抖的路明非。恺撒的力量非常恐怖,是路明非到现在为止所见到过力量最惊人的混血种。即使以他如今s级的血统也无法毫无负担地承受如此的重击。 下一秒,三人再次交汇。 路明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在眨眼的瞬间,三个人的武器已经相互撞击多次,一串又一串迸射的火星在刀光剑影中炸开。 楚子航和恺撒高速地交换位置,刀在急速的挥动中变成一道虚影,他们以曾经阿萨辛刺客针对骑兵的刀术来联合斩击路明非。 那些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传奇刺客曾握着刀刃长度不过一尺的长匕首,跟挥舞长枪大剑的骑兵为敌,像是史诗中需要以人类身躯去屠杀巨龙的勇士那样挑战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这种古老刀术被混血种们记载,并且教导给每一个优秀的成员,他们在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要学会侧身躲避,在侧身的瞬间割断龙或者其他敌人的脖子。 路明非也会这种刀术。他只要更快、更有力,以刀锋来回应刀锋,恺撒和楚子航便会始终处在被动进攻的状态。 他在以逸待劳,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一击溃敌! 028.夏弥的夏季攻略? 当发现路明非的速度远胜己方的时候,恺撒立刻改变了战术。 他停止了以阿萨辛刺客的刀法来与路明非对抗的行为,转而使用一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挥刀技巧,势大力沉、刚猛坚硬,即使在古代那些普通人之中的武夫手里也能劈开山石,被恺撒所使用的时候几乎能够撕裂青铜钢铁。 日本战国时期有一对姓李的中国兄弟用刀挑战了整个时代所有的剑术大师,其中包括当时被称为日本第一勇士的东乡。 东乡与人格斗极其酷烈怪异。他每次格斗均先将战刀高举在自己的右肩上方,再向左下猛烈挥动劈砍,完全不理会对手如何攻击。 如果对攻,东乡占有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往往后发而先至将对手砍为两半,若对手架隔,东乡则会将对方的武器击下继续贯穿头颅。 与东乡比武的弟弟虽然获胜并将对手击毙,但在比武中自己也被东乡的凌厉刀法砍掉左臂。 此时恺撒所使用的便大概是东乡流,这甚至都不算一个流派,而只是莽夫在一次次厮杀中总结的经验。 路明非右刀狂斩,短暂击退楚子航,而后全力灌注于左刀之上,横刀相格,被狄克推多带来的巨大力量推动着倒退,整个左手都在发麻颤抖。 这是何等刚猛的压制,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在被凶暴的潮汐撞击。 他的右刀翻转,单手运用天然理心流中以刀技和美感著称的“飞燕剑”,同时在恺撒挥刀与收刀的瞬间双腿用力,意图使用天然理心流之“舍身返”! 收左肩、右侧身向前,剑尖也异常极端地偏右侧,明显是准备放弃防御,以快刀对重刀! 但在此时,楚子航低吼重新加入战圈,他再次站定,双足成了整个世界的支点,村雨以凶猛快戾的姿态连续斩击!简直像是不知疲惫的人形砍树机! 路明非在力量、速度和技巧全方位碾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远没有达到以一敌二稳操胜券的地步。 在速度和技巧上不管恺撒还是楚子航都无法找到路明非的弱点,但力量却做不了假,只有正面相格提刀互砍,谁受不了腕骨裂开体力耗尽谁就丢刀认负! 路明非的身法和剑术都被打断,一时间陷入劣势,左手与狄克推多挥刀相格,恐怖的力量让双方持刀的手都在颤抖不已。 右手更加灵活,总在村雨挥下的刹那振刀对斩、以下击上,普通合金的刀刃被村雨斩裂密密麻麻的缺口,细纹沿着这些缺口向刀身蔓延。 装备部临时打造的合金太刀在硬度上不输于村雨,但更脆,也没那么柔韧,在高强度的对斩中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撕裂声响。 很难有某种刀技或者剑术能够帮助路明非在这情况下立刻砍翻楚子航和恺撒,想来就算宫本武藏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两台大功率人形砍树机夹在中间猛揍的时候应该怎么还手。 但路明非的念头在此刻越发通透,他挥刀的手越来越快,力量却没有多少削减,双手以诡异的协调能力挥舞出不同的刀痕,以两次挑斩来回应楚子航与恺撒的一次挥砍。 三个人都在交战的刹那转换了自己的攻敌手段,倾尽全力、甚至以伤换伤,这种状态哪怕是混血种也难以持久进行。 对斩在三十秒钟的时间内彻底结束,开始和停止都异常突兀,从极动到极静,中间完全没有过渡,但伴随着金属的碎裂声音。 路明非手中右刀刀刃已经崩碎近半,坑坑洼洼,看上去脆弱无比。 三个人交错闪开,骤然回归平静,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依然持刀防御,沉重的喘息伴随弥漫的杀机蔓延在这小小的一片空地上。 此时苏茜和诺诺的交锋已经结束,双方以手枪对射,然后以弯刀与剑互砍,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气喘吁吁地互相搀扶着坐下,遥遥观望真正能决定自由一日胜者桂冠的战圈。 对路明非的表现诺诺颇有些欣慰,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早在滨海她就已经看到过路明非提刀贯穿奥丁的心脏了。 苏茜却张大了嘴,她有想过路明非或许会很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强,强大到同时和卡塞尔学院内最优秀的两个学生战斗也不落下风。 零和伊莎贝拉的战斗像是在跳一场芭蕾,不过看伊莎贝拉体力不支的样子,大概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一滴血珠沿着狄克推多高贵古老的金色花的花纹刀身滑下,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恺撒发出重重地一声叹息,他低头看向自己握住短猎刀的右手,撕裂的伤沿着虎口缓慢延伸向上,他的腕骨裂开,整条手臂已经彻底失力,若非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恐怕武器都已经被丢开。 几秒钟后,恺撒终于不堪重负跌坐在地上。 楚子航更加凄惨,村雨与路明非右刀相格,力量震碎虎口和腕骨不说,那把合金太刀刀刃迸出的金属碎片有有不少都像是飞击的弹片深深嵌入他的肌肉,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黑色作战服裂隙处流淌出来,滚烫的龙血在他的体表蒸腾,居然有弥漫的蒸汽上升。 但即使早已经脱力,楚子航还是拄着村雨拼命站定,他死死盯着路明非因为近乎虚脱而黯淡下去耷拉着的眼睛。 “你也不好受吧,师弟。”楚子航轻声说。 路明非长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楚子航,又看了一眼在地上毫无形象坐着大口喘息的恺撒。 “你们很强,如果是真正的生死搏杀,结果很难说。”路明非轻轻地在手中挽出两个刀花,有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显然他还有些力气,但也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不过这一次,大概是我胜了。” 他伤在楚子航和恺撒的最后一道汇聚了前面所有斩击所汇聚的势的那一刀下,两个人的挥刀虽然不同,但都是势的累积,最后一刀已经快若闪电重逾山岭,狠狠落下就像是流星砸到面前,杀气浓烈得窒息。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都没有资格留手,如果路明非无法抵挡,他的双臂都会被斩断,即使能够被接上并且和过去一样好用,也得花费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休养。 路明非的两侧肩膀各挨了一刀,但因为双刀相格,力量同样庞大,堪堪挡住了楚子航和恺撒的绝杀。 “这一次自由一日胜利的规则是一方认负,或者全员被淘汰,师弟,你还没赢。”楚子航说,他也跌坐下去。 他和恺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s级带来的压力真是令人惊惧,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对抗路明非,都是必败的结局,甚至几乎难以反抗。 路明非静静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他背对着教堂也背对着诺诺和零的战圈,仅剩完好的左刀被他横卧在胸前,他的手指缓缓地掠过刀身,轻轻扣住刀尖。 叮—— 金属脆鸣的声音好似乐曲,同时有战斗时恺撒身上淌落的血从这刀的刀刃上被弹飞出去。 “师兄,你们信宿命吗?”路明非突然问。 恺撒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但我得说,我不信。命运这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我们都为自己而活,谁要编制我们的命,谁要把我们写在一本可悲的书上把我们的一切都变成已经发生的历史,我就提刀砍了谁!”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的黄金瞳从未有过的黯淡,似乎是有一场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在其中汇聚,那场暴雨会下很多年,直到所谓宿命的尽头。 “其实我也不信。”路明非笑了笑,他将已经无法再使用的右手刀狠狠掷下,深深插入碎石和泥土的空地中去。 “但这一次我信,因为这场胜利本来就该属于我!”此时有风吹起,这风扬起了路明非的额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双如熔岩般流淌光彩的黄金瞳。 他的力量近乎耗尽,但他的斗志还没有,如果恺撒和楚子航还能再战,那他也还能再战! 不过恺撒还是楚子航都已经到了极限了,他们的力量透支严重,谁都无法再拿起刀来互相对砍。 可很快,路明非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诺诺和苏茜平局,伊莎贝拉落败,恺撒、楚子航落败,学生会和狮心会应该早已没了抵抗的力量,他们应该被自动认负了。但守夜人的钟声没有敲响,战争的阴云还没有从山顶校园之中散去。 ----------------- 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典,以撒既紧张又兴奋,但在同样拥有优秀血统的同伴们面前他不会表露出来。 他来自古老的沃尔松格家族,是自神话时代传承下来的、历史悠久的屠龙世家,他们的家族分支遍布整个北欧,产业囊括跨国军工和葡萄酒酿造,每一代的传人都有一个优秀的a级混血种扛起屠龙的大旗。 以撒.沃尔松格便是这一代的屠龙者,他的名字来自于圣经,是亚伯拉罕和妻子撒拉所生的唯一儿子,是以扫和雅各的父亲,以撒和以实玛利异母同父的兄弟。在犹太列祖中,以撒是最长寿的一位祖先,也是唯一没有改过名字也没有离开过迦南地的祖先。他是循规蹈矩的,也是向神奉上的祭品。 但以撒同样渴望成为领袖或者英雄。现在,恺撒倒下了,他将接任击溃s级路明非这个重要的任务,这是前所未有的伟大成就,整个卡塞尔都会铭记这一刻。 任何一个血统等级达到s的都将是命中注定的领袖或者屠戮巨龙的英灵,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被a级混血种击败,既是足以载入密党史册的大事,也是这个a级混血种能够刻在墓碑上的荣耀。 教堂内在此时奏响恢弘磅礴的乐曲。 路明非心脏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机械般地转头,那是意大利作曲家居塞比.威尔第所作的曲子,“凯旋进行曲”! 有人在自由一日还未结束的时候便已经奏响了胜利的乐章。 恺撒和楚子航也看过去,他们的眼神平静中还带着些某种名为羞耻的情绪,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认为自己玷污了自己的骄傲。 但这场胜利他们不愿意拱手相让,路明非太强势了,如果让他真的取得了桂冠,整个卡塞尔都会进入长达四年的被统治时间。 教堂的大门被从里面轰然推开,森冷的年轻人们并着肩走出来。 “会长。”“主席。”这些同样穿着黑色和红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分别看向楚子航和恺撒,他们微微颔首,向自己的领袖表达尊敬,以撒的手中提着巨大的登山包,他从里面提出古雅的刀盒。 刀盒被打开,锋利的杀人刀剑就躺在盒子里,倒映着刺目的日光,冷冽的杀机从这些表面雕琢金色花纹的古雅刀具身上渗透出来。 六个人分别提起一把亚特坎战刀,这种源自土耳其帝国的武器很有特点,没有护手、刀刃向内曲、刀身前部变为直形。 这件刀盒原本属于土耳其帝国的宫廷卫队,其中的每一把武器都是古老的炼金产物,传承了漫长的岁月,曾在它们的主人手中沐浴龙血。 现在,它们被拔出来,刀尖指向路明非。 森冷到令人窒息的压迫从这六个人的身上传递过来。 “我就说嘛,每一届的学生总会有那么几个a级,原来都在这藏着呢。”路明非低声说,他看到夏弥也在这些人的里面,她看上去尤为娇小,小脸素白,刀光划过她的脸庞,便在那双眼睛里遮住若隐若现的金色。 “师弟,你输了,认负吧,下一届我们可以公平竞争。”楚子航说,他承认自己和恺撒做得并不光彩,但他本来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某些东西的人。 路明非没有看他们,而是深深地吸气,巨量的氧气被他吸入肺中,早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居然再次传出咔咔的声响,那是细密而坚硬的骨骼在咬合,他在重新进入龙骨状态。 但就算全盛时期,在不开启暴血的情况下,路明非也很难同六个a级精英对抗,更何况现在,哪怕孤注一掷,也不过延缓失败的时间罢了。 “师兄,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几乎可以窥见的担忧,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意识到是夏弥在朝着他这个方向说话。 路明非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可是楚子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诺诺咯吱了一下苏茜:“有人要钓你凯子。”“我看未必。”苏茜翻了个白眼,拍开诺诺不安分的手。 此时路明非看到了夏弥手中的航炮,这东西的威力大得惊人,近距离命中,就算是弗丽嘉子弹,冲击力也能把他打飞好几米。 “千万别打脸啊师妹。”路明非在心里祈祷。 年轻人们提刀围拢上来,他们每一个都点燃了黄金瞳,面容森冷,还带着近乎狂热的兴奋。显然,能亲手击败一个s级让他们与有荣焉。 但夏弥没有动作,她还站在那里,站在所有人的身后,她还是看着这个方向,大概是在看着楚子航。 “师兄,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夏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像是山泉忽然倒映了月光那样美好。 但楚子航没有说话,夏弥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女孩,也经常会有很多无厘头的问题,就像一个女版的芬格尔,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问题。 “那时候我问,如果有一天我犯了很大的事情,很多人都要抓住我或者杀死我,你还会不会认我。你的回答是,就算我和全世界为敌,你都站在我的身边。” 夏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同样有不逊色于任何人的黄金色彩被点亮,她丢掉手中的亚特坎战刀,这曾饱饮龙血的武装直直插入地面,刀柄颤抖着发出轻吟。 航炮上膛的声音清脆冰冷,让人想起颅骨碎裂大概也是这种声音,伴随这声音的只能是无可避免的死亡。 路明非心说该死的。 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夏弥往这个方向投来的温柔如水的眼神并不是看楚子航,而是在看他! 不要啊师妹。 路明非忽然松开了自己原本紧握短刀的右手,龙骨状态也在这一刹那解除,他要认负了。 楚子航的暴吼在他身后响起:“小心!” 但已经迟了。 重如雷鸣的枪声在那些从教堂中走出肩并着肩提着亚特坎战刀的年轻人们身后响起。 以撒.沃尔松格的呼吸原本沉重,但他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枪响把他的呼吸和楚子航的暴吼全部压过。 背后袭来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量,把他们推着向前,在所有人的背上蔓延生长的红色像是花一样渗透出去。 “既然你站在我这边,那我当然也站在你那边啊,师兄。” 夏弥的头发被风吹散,她松开手中五枪淘汰了五个a级精英的航炮,站在远处,歪着头,看着路明非。 那双眼睛里的金色原本如此威严悚然,然而此时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样,忽然间涟漪荡开,冰都化了,水波荡漾,轻柔而朦胧。 029.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铿锵有力的进行曲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诺玛直接操控的校园播音系统所播放的音乐居然和教堂里响起的乐章完全重合。 这是凯旋时的曲子。 守夜人的钟声也终于在此刻被敲响,每年一次的自由一日宣告结束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手中提着带有卡塞尔校徽印记的手提箱,四散开照顾每一具尸体,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极尽严肃,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专业得像是得过南丁格尔奖或者盖尔德纳国际医学奖的行业翘楚。 他们蜂拥着掠过干道上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的时候都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路明非一脸惊悚,心里觉得这些医生就像是泰国皇帝在接见自己这个在太阳底下跪了几个小时的倒霉蛋,拍拍肩膀是表示对自己的赞赏。 在凯旋进行曲中,原本颇有些肃杀寂寥的战场变得生机勃勃起来,被医生们用针筒注射药剂之后的尸体一具具爬起来,这些摘掉各自面罩的年轻人们顶着一脸的茫然无措四处张望。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们各自的领袖。 恺撒和楚子航的睡姿着实不太美观,两条好汉几乎搂在一起,好像这两位在被击倒之前还在演绎某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苦情剧,两人的胸口都有爆开的巨大红色,几乎渲染了他们的上半身,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不是有人用弗丽嘉子弹击中了他们,还是说击中他们的其实是填充了弗丽嘉子弹的rpg。 事实是夏弥觉得不太过瘾,而且恺撒和楚子航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认负,直接砰砰两枪干掉了卡塞尔两大团伙的扛把子。 “哪一方胜利了?狮心会还是学生会?”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显然谁都不认为最终取得胜利的会是路明非这个所谓的s级。恺撒和楚子航即使在a级混血种当中也绝对算是佼佼者,说他们堪称s级或许还有些过火,但如果有a+这个等级,这两位都绝对是实至名归。 路明非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卡塞尔的风云人物,甚至也有可能会在将来成为密党的领袖,但现在的他还什么都不是。 “师兄师兄,我干得不错吧?”夏弥蹦蹦跳跳地来到路明非的面前,那身红色作战服穿在她的身上居然出奇的好看,皮裙的下摆露出莹白修长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她在离路明非很近的地方站住了。那里个地方近得如果有微风拂过,路明非都能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幽香。 夏弥的虎牙上流淌着微光,瞳孔里也闪烁着微光,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路明非,像是一只邀功的小猫。 路明非的眼神闪烁,脸庞微微转到一旁,以免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但夏弥伸出双手托住了路明非的脸,她让他的眼睛只能直视自己,在那双如此美好的眸子里,早该死在回忆里的某些碎片和点滴忽然就全部涌入了路明非的脑子里。 电闪雷鸣的夜里,裹紧被子藏在角落让自己得到一些卑微的安全感的女孩,忽然见到迎着暴雨骑行两个小时来陪伴她的少年时欣喜的笑意。 寂寥而闷热的黄昏里,女孩推门见到带着冰激凌和晚上要做的菜站在自己门口的男生时,瞳孔里闪烁着的好似月光的辉光。 一个人在软面包上插了蜡烛给自己唱生日快乐歌,女孩忽然被戴着歪帽子提着蛋糕和礼物来敲门的男孩蠢兮兮的模样逗笑时,嘴角浅浅的梨涡。 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那个让自己孤独却又安心的小屋时,被迎面而来的烟火气熏得眼睛有些酸涩时候不知所措的疑问,那时候有个人承诺会永远和她站在一起。 …… 女孩的脸和夏弥渐渐重合,男孩的模样却不是路明非原本以为理所应当的楚子航。 而是他。 是他自己。 路明非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个让路明非不断确认的、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的事实。 师妹对他的感觉或许不是什么狗屁友谊。 而是那该死的爱。 可是为什么呢,路明非,你究竟做错了什么? 哦,原来是在某个女孩最无助的时候闯进她的生活啊,原来又是一样的剧情啊。 上一次是绘梨衣,这一次是夏弥,你的怜悯真是昂贵的东西啊路明非。 你真该动动你那个猪脑子好好想想,师妹和师兄以前的相爱本来就只是同病相怜啊,可你呢,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一束照进她生命中的光呢? 你真是个混蛋啊路明非,你真该死啊…… “师妹真棒……”路明非干笑着握住夏弥托着自己脸庞的双手,然后把那双柔软的、白皙的手掌放下,像是逃避似的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眼睛里那么慌张,又那么手足无措,原本应有的获得自由一日胜利所导致的多巴胺加速分泌也完全没有展现出来。 他像是受到惊吓的狗,四处张望,再也不敢去看夏弥的眼睛。 可柔柔软软像是随便一推就能摔倒的小猫的师妹向前逼近一步,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比刚才更近了,近得夏弥几乎可以看到路明非眼睛里无法隐藏的那一丝闪躲,也近得路明非连夏弥的每一根长而弯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这时候芝加哥的天气变得奇怪起来,很大很大的乌云从另一个方向飘过来,把一切都印成金色的日光在夏弥的眼睛里如此突兀地褪去,有蒙蒙的细雨落下来,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这样绵柔的雨,在薄薄的一层雨幕中,夏弥的眼睛那么好看,也那么明亮。 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好像剧本重写。 学生们从地上爬起来,奔跑着躲避这场看样子要绵延很久很久的夏雨,护工们吆喝着扭动自己北极熊一样魁梧的身体去修补或者清洗被子弹污损的墙面,周围的世界那么热闹,熙熙攘攘,但夏弥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领袖终于被救醒了,还穿着作战服的混血种精英们围拢上去询问最后的胜出者究竟是谁,这时候终于在人群中响起路明非的名字。 “路明非在哪里?”有人高喊。 “我就知道s级肯定能做到!”这位学生会的仁兄看来已经做好了跳槽的准备。 “伟大的路明非冕下毫无意外地加冕成为卡塞尔的新王,忠实的新闻部早已经备好了稿子!”这是看到外面太平之后跑出来溜街的芬格尔。 有人注意到在细雨中互相凝视的路明非和夏弥,女孩们发出尖叫,男孩们发出欢呼,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卡塞尔新生中颜值最能打的夏弥和堪称混血种年轻一代无冕之王的路明非! “师兄……”夏弥的声音很低,她好像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慢慢慢慢地靠近路明非。 原本重合的命运在此刻出现了巨大的岔路,路明非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他感受着冰凉的雨丝覆盖自己的全身,想象自己正落向北极深不见底的冰蓝深渊,他的呼吸沉重得像是某种牡鹿。 夏弥踮起脚尖,她紧紧抱住了路明非,但微微颤抖的居然是怀中的男孩。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从胸膛的某处溢出来。 路明非的下巴靠在夏弥的肩膀上,女孩身上的檀香味唤醒了那些每日每夜都在被重温的记忆。 上一次也有一个身上带着檀香味的女孩这么抱着他,那里是四国西南端的小镇,距离东京足有四百多公里,即使是保时捷跑车也要跑上足足四个小时。 卡塞尔学院宿舍区附近巨大的世界树雕塑在雨幕中只剩下巨人般的黑影,夏弥的头发湿漉漉的,她把路明非抱得那么紧,好像生怕他忽然不见了。 巨大的黑影在昂起头来的路明非眼中因为朦胧的细雨而发生了变化,它正和记忆中的某个东西重合。 那东西是梅津寺町小镇上的摩天轮,它还在那个黄昏里缓缓地旋转着,即使没有乘客。它在夕阳中被放得真大,巨大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树海上,那么悠远。 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力量,路明非挣脱了夏弥的拥抱,他不敢去看女孩的眼睛,头发因为被雨水打湿而乱七八糟的,这一刻他好像卸掉了所有的伪装,有某种力量剥夺了他的勇气和毅力,早死在高天原酒窖里的那个衰仔时隔经年、跨越时空,又像是幽灵一样附在他的身上。 路明非跑得跌跌撞撞,撞开了人群。 学生们好奇地盯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他刚才在自由一日中取得了胜利,还得到了本届最正的妞儿的青睐。 可他的背影真可怜啊。 像是一条狗,一条在暴雨和台风里走丢了的狗。 -----------------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路明非在心里像是野兽一样嘶嚎,他看到了楚子航的表情,木然而冷漠,好像刚才和自己相拥的不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孩,不是那个死犟死犟哪怕最后一刻都不承认自己、不承认耶梦加得曾爱过他的夏弥。 细密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刀割一样的痛苦。 人们对着他指指点点,s级路明非赢得自由一日胜利的消息已经通过守夜人论坛被人传播到整个学校。 凯旋进行曲没有停止,校园里四处都在狂欢,他们才不在乎谁得到了自由一日的桂冠,但自由一日总归是给了学生们一个狂欢的理由。 路明非奔跑到某个无人的角落,他在这里停下,倚靠着落雨的墙壁,腰弯得很深,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地喘息。其实他没有那么累,但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人会错了意。 路明非记得以前师兄说要在恺撒和师姐结婚的时候一起跟自己去打爆婚车的车轴来着。 可现在呢,他毁了一切,他毁了师兄本来应该拥有的美好,哪怕那美好其实不过是泡影。 路明非的表情真沮丧啊,沮丧得像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的小孩。 这时候雨忽然停了,有一道人影落在他的眼前。不是雨停了,是那个人举着伞为他遮住了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和因为穿着拖鞋而露出的几根晶莹脚趾。 一双手提着路明非的衣服后领把他揪起来,诺诺居然已经换掉了那一身原本用来伪装成学生会成员的红色作战服,酒红色的头发披散下来,白色的衬衫似乎挂在肩膀上,露出清晰精巧的锁骨。 诺诺的眼睛有些忽然有些酸涩,她本来以为自己要捞起来的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有些不认识的、冷冽强大的s级,可出现在眼前的是微微下垂的眼角、肩膀耷拉着的脑袋,还有因为被雨打湿而乱糟糟的头发。 对了对了,最重要的是总是躲闪着自己的眼神。 那个熟悉的衰仔好像又回来了。 傻猴子在时隔多年之后又回到了花果山,蠢兮兮地等着人去把他拉出来。 “师姐……”路明非耷拉着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诺诺只是举着伞,像是那一日在密歇根湖的帆船港口接见新生联谊会的核心成员一样贴着路明非站住,她伸手帮着路明非把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又帮他把衣领折叠,用柔软的手掌把男孩脸上的雨水拭干。 “你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吧,师弟?”诺诺看着路明非,那双红色的瞳子深处看不出什么感情。 “你可是s级。”诺诺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脸庞,他们那么近,几乎抵胸相撼,沉重的鼻息都吐在对方的脸上,诺诺后退半步,但伞还是遮住了两人,她说,“振作起来啊,路明非!” 030.山有木兮木有枝 诺诺把路明非送回了宿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临别的时候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注视着他离开,注视着那个耷拉着脑袋像做了错事的小孩的衰仔。路明非身上强大的气场都消失了,代替s级的分明是她熟悉的那个路明非。 宿舍里原本属于路明非的那张床在上午的时候被奇兰拆掉了,说是要用来制造延缓学生会和狮心会进入宿舍楼的障碍物,这会儿校工订做的新床还没送来。 外面的狂欢大概持续了一整天,遗憾的是大家都没能找到今天的主角藏去了哪里。 事实是路明非喝了宿舍里芬格尔花三十美元买的一箱八瓶劣质餐酒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天。 他一直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当某种极端负面的情绪填满他所有心思的时候,他就会触发某些保护机制,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来遗忘这些负面情绪。 酒精和睡眠显然都是很好的途径。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轻缓的呼吸,其中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人的呼吸匀称且近在咫尺。他的头有点昏沉,大概是睡太久了。 “师兄,师兄,帮我倒杯水。”路明非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嚷嚷,他想这时候能在这间宿舍里的大概就只剩下芬格尔这货了。 略有些冰冷的柔软手掌贴上来,近在咫尺的那个呼吸的主人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是伸出手来覆盖在路明非的额头上。 “师兄,你的体温好像有点高。”那个人说。 路明非没反应过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这时候夕阳的光在山顶学院的最高处缓缓地褪去,巨大的日轮已经彻底消失在山的另一边,但还是能看到天空中的云被烧成了火焰的颜色。 明天大概会有一个好天气。 黄昏下的卡塞尔透着宁静的美好,悠扬的曲子从阳光食堂的侧厅传出来,在宿舍区的上空流淌,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一切都那么静谧,一切都好像是在一幅画里。 当小夜曲的第一段在恳求、期待的情绪中结束,抒情而安谧的间奏之后,音乐转入同名大调。路明非终于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眼睛都在这时候模糊了。 他闻到了那个人身上熟悉的、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那是淡淡的檀香,清雅而冰冷。 路明非的眼睛还是模糊,脑袋隐隐的刺痛。这真是不可思议,以他的体质很难有酒精能灌倒他,但这些餐酒就像是英灵殿中奥丁宴请瓦尔基里时的仙酒一样,几瓶就让他有些受不了。 为了看清楚那个身上散发出檀香味的女孩,路明非用力地支撑起自己,他往前靠,再往前靠,他真的很想看清那张脸。 对方没有闪避也没有后退,直到路明非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师兄你要是向我表白,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做我的男朋友啦,不过上来就要亲亲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些。”女孩的脸上浮现一抹嫣红,故作娇羞状用手指点在了路明非的额头上,防止这货要更进一步的动作。 “夏弥?”路明非瞬间便清醒了,他的视线清晰起来,终于见到陪在自己身边的压根儿就不是芬格尔,而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小师妹。 “啊嘞啊嘞,二师兄你好像很惊讶,怎么,是小师妹配不上你吗?”夏弥撇撇嘴,把身边的保温桶提过来。 “我全身都痛……”路明非发出痛苦地呻吟。 “你喝酒之前真的不问问酒主人那里面装的什么吗?”夏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胡萝卜山药炖排骨,“我给你炖了汤,可以加速酒精代谢,还能保护肠胃。” “那东西不是食堂里四刀一瓶的餐酒?”路明非愣了片刻。 “芬格尔师兄把里面的酒换成了格林纳达朗姆酒,”夏弥盛了一碗汤,用木勺子舀一勺吹了吹,然后自己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才伸到路明非面前,揶揄道,“那可是高浓度烈酒,你居然空腹吹了两瓶,真行啊师兄。” “居然没有死。”路明非震惊,但还是乖乖张嘴。 排骨汤里炖了胡萝卜和山药,有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甜味,进了胃里立刻就化作一丝暖流,让路明非几乎舒服地呻吟出来。 格林纳达朗姆酒是一种口感清澈的烈酒,这种酒采用罐式蒸馏法酿造,在最大限度上保证了酒的口感,它的原材料是甘蔗汁,酒精浓度高达90%。餐酒的容量是480,两瓶就是一升,路明非怒炫一升朗姆酒居然还活着,简直就是人间奇迹。 “你把芬格尔吓惨了,”夏弥翻翻白眼,“拜托师兄,你可是s级,要扛起屠龙大旗的少年俊杰,连昂热校长在血统权限上也最多和你平级!要是你酒精中毒死在这里,可真要成了卡塞尔校史中无法抹去的笑柄了。” 路明非机械似的张嘴,等着夏弥的投喂。 “喝喝喝,喝死你算了!”夏弥佯怒,把勺子反复塞进路明非嘴里,“师妹我现在被狮心会和学生会双重通缉,人嫌狗恶还得来照顾你路少爷,真是苦命啊我!”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看向夏弥的眼睛。 那双眸子微微下垂,黄昏中日光的余韵把睫毛的影子整齐地投在眼睛的表面,像是蒙了一层阴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很过分,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推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女孩,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着他们,那些人在欢呼雀跃雀跃,真的认为能见证一场能载入校史的爱情萌发。 “师妹……”路明非有些语塞,他其实时常在心里憋着很多老槽想吐,从本质上来说也的确是一个烂话仔,但他真的不会和女孩说话,那种事情应该交给恺撒.加图索来做才对。 “嗯嗯,我有在听。”夏弥把自己的眼睛藏在阴影里,这个时候黄昏的余晖真的彻底散去了,她的目光被隐入如墨的漆黑中。 “对不起。”路明非说,他耷拉着脑袋,真丧气啊,和谁认识的路明非都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道歉?”夏弥歪了歪脑袋,“你没有做错事。” 她的五官精致,近看真像是天使,和诺诺、和绘梨衣都不是相同的风格,漂亮得让人误以为是妖精。 路明非摇了摇头:“我以为你真的会和师兄一起在自由一日里阻击我。” “我很讲义气的,我俩的友谊坚如金刚啊师兄!”夏弥哼哼着说,她好像莫名有点生气,伸出来的勺子也不往路明非嘴里塞了,气鼓鼓地送到了自己嘴里,萝卜混在甜香的汤里,把她的脸颊撑起来,像一只仓鼠。 “还有,对不起我上午的时候把你推开了。”路明非不敢去看夏弥的眼睛,他把灯打开,桌子上满是杂乱无章的纸屑,那是奇兰和他在这里一起制定计划的时候作废了的计划书。 “其实我是一个混蛋来着,师妹你知道吗,你身上的气味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以前我带她翘家,去吃五目炒饭,去看天空树,去在那么大的一座城市里兜兜转转,她家里人就满城找我们,还上了电视新闻。”路明非把自己蜷缩起来,露出很脆弱的一面,“她说要和我一起去韩国,去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海棠花下一起吃冰激凌,还要和我一起去上学……”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夏弥右手托腮,从下往上在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他。 “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有在一起吗?”夏弥问。 路明非被噎住了,他沉默片刻,说:“没有,她死了,死去的时候血液流尽,枯槁得像是腐朽的树枝。她真的很信任我,居然可以住在同一个房间,也愿意和我拥抱。”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多大的波澜,但谁都能听出来这故事里藏着的悲哀。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同伴,我曾允诺要帮助一个女孩杀死那些要伤害她的东西,可最终我没能做到,因为那时候的我懦弱得像是……” 一根手指竖在路明非的唇边,夏弥的身体前倾,她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 “那么师兄,现在的你呢,还是那么懦弱的你吗?你会恪守你的誓言永远站在我的身边吗?”夏弥的声音很认真,她的话就是誓言生效的契约。 “我会和你在一起,师妹,可那……” “那就够了。”夏弥的声音轻柔而坚决,“路明非,你现在听清楚了。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爱都会很长,长到人类历史的尽头,我会追求你,我会陪伴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我们终会至死不渝!”不愧是耶梦加得,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瞰路明非的瞳子,像是身着华裙的帝女在宣判臣子的命运,如此威严如此不容僭越。 路明非被如此高调的宣言吓到了。 他瞪大了眼睛。 他本想做些什么,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他也做不了。 在龙王的面前,哪怕s级也不过是匍匐王座之前的臣子。 事实上他刚想偏转自己的脸,夏弥就已经俯下身子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女孩的唇微冷,像是要把路明非全身的温度都吸走,如此柔软,还伴着那么熟悉的檀香,一切的美好和歉疚都在瞬间交织汹涌,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路明非甚至不敢反抗,他睁着眼睛,和那双已经贴近的黄金瞳对视,那是龙王的眸子,威严得像是云端投下惊鸿一瞥的神明,但这神明却在此刻那么温柔。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高天清朗,世界树的雕塑在整个山顶校园投下巨大的影子,悠扬的小夜曲骤然停滞。 在窗边星月与灯火交织的明灭光线中,路明非与夏弥四目相对。 “路明非,你记住了,你是我的!” 夏弥熄灭了自己眼睛里熔岩般流淌的金色,她凝视着路明非,严肃且庄重,这是长达数分钟的凝视,数千年来,没有东西能在这样的目光中坚守而不沦陷。 但然后她忽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脸真红诶师兄!” 路明非擦擦嘴,又用手去碰自己的脸颊。 他沉默着转头,不愿再和女孩对视。 “夏弥。”他说。 路明非从没有这么严肃,也从没叫过夏弥的全名。 女孩倔强地注视着他,好像不管对方说出什么自己都能承受。 “你……” 哐当——! 路明非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宿舍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诺诺手中提着另一个保温桶闯了进来。 该死。 路明非心说。 诺诺会侧写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她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待几分钟,立刻就可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更糟糕的是,他和夏弥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时候还靠得这么近,姿势颇有些暧昧,指不定被师姐误会。 “夏弥师妹也在啊,真巧哈。”诺诺提着保温桶走到路明非身边,她那双深红色的眸子打量了一下夏弥,又打量了一下路明非,小巧的鼻子耸了耸,“师妹的手艺真不错,师弟真有口福啊。” 诺诺的表情介乎于严肃和戏谑之间。 “诺诺姐怎么来啦?”夏弥眼角带笑,挽着诺诺的手臂坐下。 诺诺看了一眼路明非,“还不是因为他,总让人不省心。”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师姐总是罩着他,他是师姐的小弟。 保温桶被打开,里面是乌鸡汤。 “要不要尝尝我做的?”诺诺斜着眼睛看路明非。 路明非点头如捣蒜。 如果不提起刚才的事情,诺诺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路明非不想和小师妹单独待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和夏弥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要我喂你吗?”诺诺突然说。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开玩笑的,自己来吧,师妹也尝尝。”诺诺咧嘴笑道。 “哦对了,师弟,明天你得去一趟校长办公室,估计很快诺玛就会给你发短信说这件事情了。”诺诺给夏弥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她耸耸肩,“大概是要让你提前出任务,这可真是破了记录了。” 031.夔门计划 “我一直以为校长去希腊度假了。”嘴里塞了芬格尔昨天吃夜宵剩下的几片吐司面包,路明非打着哈欠跟在诺诺身后。 新生联谊会已经解散了,现在那些原本的成员同奇兰一起追随在路明非的身后,他们还没有想好给自己的组织取一个什么名字。那个有酷炫超人同款屁股下巴的萨内尔建议他们的社团叫复仇者联盟,不过路明非以他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本事全身变绿变大撑不起这么吊炸天的名字为由婉拒了这个建议。 而作为胜者的殊荣,路明非已经获得了诺顿馆的一年拥有权,恺撒正在组织学生会搬离那栋建筑。 虽然在自由一日中失败了,但事后新闻部的人曝光了路明非、楚子航与恺撒三人的战斗,其中作为新生的路明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风骚姿态就挂在守夜人论坛上最热门的的帖子里,不管学生会还是狮心会的成员们都输得心服口服。 路上偶遇的学生都激动地和路明非打招呼,男孩们慷慨激昂地和他拥抱,女孩们俏脸微红地叫一声路师兄然后撒丫子跑开,校服墨绿色的裙摆在摇晃时露出美丽纤细的笔直小腿,初秋清晨的风拂来,扬起路明非的额发,他忽然觉得这世界真美好。 “昂热校长的假期持续到自由一日的前一天。”诺诺说,她穿着一双紫色暗花的慢跑鞋,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外面罩了件蓝条纹的短袖衬衣,路明非记得上一段时空里第一次见诺诺她就是穿这一身。 那时候他还是个暗恋陈雯雯的小衰仔,像是落水的败狗一样被师姐从那么沮丧的深渊里拉出来,也就是那时候,路明非喜欢上了诺诺。 甚至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留恋着那枚记忆深处的银色四叶草耳坠。 “师姐你知道老家伙找我有什么事吗?”路明非很艰难地咽下已经有些发干的面包片。 “有任务。”诺诺耳垂上的四叶草耳坠迎着阳光迸出明亮的光芒,她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化着淡妆,分明像是出席某个上流社会宴席的公主,白皙的皮肤晕出淡淡的绯红,却还穿着那么居家的衣服。 诺诺忽然站住了,路明非向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师姐?”路明非疑惑地转身。 这时候诺诺伸出右手攥住男孩的衣角,风从植物园往这个方向吹来,花圃里盛开的四季玫瑰肆意挥洒芬芳的气味,一时间路明非有些失了神,他依稀又见到那个明艳美丽的天使推开某扇大门,她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光柱笼罩,银色的四叶草耳坠闪烁,像是闯进母龙巢穴拯救被虏王子的女骑士,她说:“李嘉图,你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但不是这样的。 此时的诺诺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她那双深红色的眸子深处藏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脆弱,她好像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攥着男孩衣角的手指那么用力,用力得骨节发白。 “夏弥……跟你表白了,对吗?”诺诺忽然问。 路明非呆住了,他依稀捕捉到什么,依稀触碰到什么,总觉得有溪流似的东西在从自己的指尖缓慢地流淌,一直流淌到灵魂里,流淌到胸膛的最深处。 诺诺的眼神真是悲伤,让人想起花期正盛时枯萎死去的红木槿,美丽虚弱又依旧生长出锋利的刺。她本来是刀剑一般坚强而锋利的女孩,美丽且危险,但这时候诺诺流露出的表情像是一个丢掉了自己最爱玩具的小屁孩。 他们对视,在玫瑰味的晨风中,周围人来人往,有某些东西在那两双不同色的眼睛里跨越时空再度重逢。 路明非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抓住的是什么了。 他想起来这眼神在何处见过了。 他默然地转头,从身边那辆停靠在路边的布加迪威龙光可鉴人的涂层上看自己。他忽然就有些烦躁,又有些手足无措,从诺诺的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是很多年前,芬格尔第一次告诉他你师姐就要和恺撒结婚啦你小子没戏啦巴拉巴拉的时候。 很久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悲伤的事情那么多,一件顶替一件,这件事的细节也就逐渐被遗忘了。可路明非依旧记得镜子中自己的眼神,那是宿醉之前最后清醒的画面,悲伤而无助,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蜷缩起来低声呜咽。 此刻的诺诺大概便是这种眼神。 她攥着路明非的衣角,就好像攥住了全世界,她从来都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才把自己变得像是钢铁铸造的剑一样坚硬而锋利。 可在此时,诺诺忽然就在路明非的面前流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 “你们在一起了,对吗?”诺诺轻轻说,女孩在自己的声线里努力抑制着什么,可淡淡的哭腔还是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她倔强地抬头,凝视路明非,哪怕那双深红色的眸子里已经有朦胧的水雾在氤氲。 路明非也凝视诺诺的眼睛,他们站在那里,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剩下男孩与女孩的呼吸。 “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我对师妹的感情不是那样的。”路明非说,他的声音真是温柔,像是在对自家小猫的呢喃。 路明非伸出一只手来按住诺诺的脑袋,柔顺的发丝在他的指尖流淌,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这样他们的眼睛就可以处在同一高度了。 “师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夏弥?”路明非的眼角扬起,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真是个笨蛋!”诺诺轻声怒骂,大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女孩重新变得坚强起来,在某种名为爱的情绪面前,连精通侧写的巫女也沦陷至深渊。以她的能力本来可以看到更多东西的,可昨天晚上诺诺的侧写只进行到夏弥强吻了路明非便因为情绪的不稳定而被迫终结了。 她终于松开路明非的衣角,伸手狠狠在男孩的脸上捏了一把。 “疼疼疼,师姐,疼疼疼!”路明非哀嚎。 “走快一点啦!校长等着你呢!”诺诺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蹦蹦跳跳地向前方去了。 路明非深吸口气,努力在自己脸上同样作出不在乎和开心的表情来,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在他们都没有看到的地方,就在两个人暂时停留的这栋建筑内,某扇窗户里,金发的男孩收回了自己冰蓝色眼睛原本追随着那个蹦蹦跳跳离开的红发女孩的目光,他摇晃着手中猩红的苦涩液体,颓丧地坐下。 恺撒忽然便有些烦躁,他猛灌烈酒,像是要把某些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 可有一只五指修长皮肤白皙的手握住了他举杯的手腕。 “伊莎贝拉……” 恺撒轻声呼唤那个女孩的名字,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要把这个名字的主人狠狠地融入自己的灵魂里。 ----------------- “我已经知道你在自由一日中的表现了,明非,真棒,不愧是我们的s级。”伴随着骨瓷茶壶里倾倒出的一道深红色水流,昂热校长的声音温和得像是家里询问后辈的老前辈。 那道红色的水流带着绵密的白色蒸汽,注入瓷杯之中,荡起阵阵的茶香,杯子里的液体碰撞发出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 昂热校长说,“武夷山产的金骏眉,晚春时采摘,醇厚幽香,需要用心品尝。” “谢谢校长。”路明非盯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液,“果然还得是中国茶正宗,正经人谁喝茶放糖放奶啊。” 昂热校长颇有些尴尬地把自己伸向奶罐和糖罐的手缩了回去。 这个小小的空间真是个很棒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香,放眼看去都是老木头油润的色泽,两层高、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堆满了书,曲曲折折的木楼梯把整个空间分割成小一块一小块,仿佛巨大的鸟笼。 路明非坐在天窗下,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也时常会想象如果自己拥有这里会做些什么。 大概还是在那些喧嚣的夜里独自一人坐在天窗下,透过巨大的窗户去看满天的星星吧。 阳光透过毛玻璃洒在路明非的身上,他抿了一口红茶,真是舒服得想要哼哼出声。 在进行尼伯龙根计划的那些日子里,每一天他都会在这个位置坐下,等待校长总结今天的收获,以及最后总能得到一杯恒定不变的锡兰红茶。那些岁月艰苦而充满希望。那是路明非发狠的时候,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像一根腌黄瓜,很没精神,很懦弱,但他也有发狠发疯的时候。 当他发起狠来,全世界都要为之惊叹。 “觉得这里怎么样?”昂热校长和路明非一样把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有一株挂满黄色秋叶的老树,随着风一吹,金黄的叶子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有些落在天窗上,便使落在这间办公室里的阳光变得有些斑驳起来。 芝加哥的郊外不久前才下过两场大雨,空气里开始逐渐褪去盛夏的余温和干燥,秋天就真的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从这里向芝加哥城的方向眺望,越过那些山峦,可以看到原野上的植被从深绿过渡到金黄再到红褐,隔着层层的桦树和云杉隐约能望见一座又一座巨大的信号基站耸立在无人的荒野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校长办公室那扇巨大的天窗照进来,被磨砂玻璃滤过的金色落在路明非的身上暖洋洋的,他对面校长身后满架的书册整齐排列,从《三国演义》到《尼各马可伦理学》,又从《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的《权力意志》被放在书架的最高处,有薄薄的灰尘落在这本书的书脊上,天井里满是经年的秋叶。 这个季节真是美妙,生命的礼赞与谢幕的悼歌时常在同一日奏响。 哪怕已经临近晌午,明亮的阳光下,风里居然带着薄薄的寒雾。 “真好,我很喜欢这里。”路明非的眼睛里倒映出那株大树的影子,阳光在他的眸子里留下细碎的光点,璀璨的光在晶状体上孕育,一时间显得那么温柔、那么神圣,像是神话里注定要将自己献祭给神明的少年。 这个美丽的、让人无法忘记的地方,这个命运分出无数岔路的季节,路明非重新踏上那条荆棘遍野的长路,一切的友情爱情和轰轰烈烈的生死都将又一次在他的身边重演。 可这一次,他握紧刀剑从未松手。 谁要把那些他重新拥有的从他身边夺走,他就拔刀砍人。如果是龙的话,路明非也不在乎刀剑沐浴的是人血还是龙血。 “你喜欢这里就好!”昂热校长哈哈的笑,爽朗而高昂,他把自己的折刀擦拭干净,把它收入桌角的牛皮刀鞘中去,刀鞘上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妖异美丽。 “事实又一次证明,我对你的评级没有问题,你在自由一日证明了自己,明非,你将成为继我之后的又一个领袖。”昂热校长越过桌子来拍路明非的肩膀,他看男孩的眼神像是在道上混了几十年终于要准备退休的大佬看自己最得意的小弟的眼神。 “校长谬赞校长谬赞。”路明非憨笑着挠挠头发。 他倒不是怀疑校长的话,只是觉得昂热这老家伙大概至少还能活好几十年,他是立志要终结龙族的老人,火焰没有能将一切龙类的遗迹焚烧成灰烬之前,他是不会死去的。 “陈墨瞳还在外面等你,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校长把原本一直放在他面前的墨绿色文件推到路明非面前,文件的表面是繁茂的世界树,只有封口位置是用鎏金烫出的巨大s。 路明非眼皮微微跳动。 s级任务。 今年的s级任务只有一个,“夔门计划”。 该死,自己都把康斯坦丁和七宗罪带走了,学校还是要启动夔门计划吗? “这是什么?”路明非装作疑惑。 “一个执行部的任务,虽然大一的你还没有实践课的安排,但如果你能接受并完成这个任务,我可以在规则之外为你免去四个学分的考试。”校长笑眯眯的,“不过这个任务很危险,大概率会遭遇三代种以上的龙类,所以决定权在你。” “我可以同意,不过学分免修什么的就免了。”路明非摆摆手,他的身子前倾,死死凝视昂热那双铁灰色的眸子,“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只有一个请求,校长。” 昂热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也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是什么?”昂热的语气还是温和,可路明非听出了一丝警惕。 “现在我还不能说,抱歉。”路明非一脸歉意。 “那我不能答应。”昂热义正严词地拒绝。 路明非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我发誓那件事情不会突破你的底线,而且绝对和屠龙相关。” 昂热久久未曾说话,直到好几分钟之后—— “诺玛,请先离开这个房间。” “好的,先生,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这个房间内的一切都不会受到监视。”诺玛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然后便寂静下去。 “我同意你的要求,明非,不管你要做什么,哪怕突破我的底线。”昂热校长说出自己的承诺,但他忽然伸手抓住路明非的手腕,坚硬有力,像是要捏碎钢铁,老人说,“可你得答应我,站在人类的这边。” 路明非重重地叹息。 “没问题,校长,可我认为混血种并不代表全人类。”他说。 昂热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开怀,好像老来得子的光棍,半晌他才擦拭自己的眼角,气势变得锋利恢弘,他说:“当然,混血种并不能代表人类。” …… 随后便是夔门计划的细节,当敲定了参与计划的主要人选分别为路明非、诺诺和酒德亚纪、叶胜后,路明非起身告辞。 “还有一件事情明非,”校长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路明非,路明非微微侧头。 “祝你3e考试能有一个好成绩。”老家伙说,同时朝着年轻人的背影举起红茶,一饮而尽。 032.3E考试 “安啦安啦,师兄放心!我都听奇兰他们说了,3e考试不难的,无非就是听写龙文,你可是校长钦定的s级,这点小事难不倒你的!”夏弥蹦蹦跳跳地走在路明非身边,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摇摆的裙裾下,莹白色的脚踝在初秋的阳光里闪烁着珍珠般的光。 今天是3e考试当天,路明非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功课,排列出所有夔门计划可能遭遇的危险并寻找解决的方案,当夏弥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事情……”作为已经经历过一次3e考试的人,路明非的内心平静无比毫无波澜,小魔鬼路鸣泽都说他现在确实是自主觉醒了s级的血统,那这么个小小的龙文测试肯定没什么问题啦。 他其实是在想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夔门计划。 如果已经发生的历史没有被改变,此时此刻,夔门计划应该已经开始了,亚纪学姐和叶胜学长很快就要在三峡遭遇危险。 命运的转折就在眼前,钟楼的白鸽簇拥着低鸣,它们即将因为一场悲剧的发生而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哪怕这自由的代价将是流离失所。 “任务已经下发到我手中了,我想申请就近前往任务地点。”路明非打了个哈欠,他对夏弥说,“校长安排我和师姐一起进行这项任务,他说密党怀疑自己找到了某位龙王的行宫。” “龙王的行宫……”夏弥哼哼着说,心里乐开了花。她心想又是哪个倒霉蛋要被人偷家了,还好本女王冰雪聪明,只把老巢搭在尼伯龙根,还有芬里厄看家护院,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血种敢闯进去就给芬里厄打牙祭。 “嗯,就在三峡,校长说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留下的遗迹,被掩埋在水下的岩层中,摩尼亚赫号现在已经在那片水域游弋了。”路明非没有隐瞒,他把自己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悄无声息地观察夏弥的眼睛。 小母龙似乎是有些惊讶,她以前有一段时间是和康斯坦丁、诺顿两兄弟活跃在同一片区域的王族,却也不知道那高坐青铜王座之上的兄弟究竟在哪些地方留下了自己的祭坛。 龙这种东西是暴虐的、自私的,哪怕是从同一个子宫诞生或者被同一个存在创造,也会想着吞噬对方,吞噬自己的兄弟姊妹,让自己的血液更加高贵,真正成为至高无上的至尊。 夏弥苏醒之后,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寻找过自己那些尚未醒来的兄弟的茧,只要能得到那些汇聚了权与力的茧,她就能使自己进化成海拉,那是比四大君主更高贵的物种,在即将到来的伟大纪元中将有资格握住命运的权杖。 “那师兄你一定要小心些,那可是龙王的行宫,说不定里面藏着些什么古代炼金产物,甚至有邪恶的活灵存在。”夏弥皱了皱好看的鼻子,一脸义愤填膺,“校长也真是的,不当人,太不当人了!居然让你一个新生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我要举报他!” 她这么说的时候,右手握拳左手抚胸,真的是急公好义的美少女。 可惜大概伊利诺伊州教育局也管不到卡塞尔的脑袋上来,要真想举报昂热校长恐怕只有找fbi什么的,让美国政府以无证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罪行将他逮捕了。 “师妹放心,小小龙王你师兄我还不放在眼中。”路明非夸下海口,反正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在他手中,诺顿还在纽约闲逛没有觉醒,青铜城里最多两头龙侍,顶破天也就次代种。路明非可是连龙王都手刃了几条的狠角色,两头次代种在他眼里属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结伴前行,路明非说:“师妹你对师兄怎么看。”“很好看啊,是我喜欢的型儿。”夏弥托腮,忽然转到路明非面前逼停了他,眉眼弯弯,眼睛里全在表达同一种情绪,那是喜欢一个人时的情绪。 “我是说楚子航!”路明非一只手覆在夏弥的脸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右手,强行使她回到了正确的轨迹上。 “哦哦,大师兄人很好,他给了我很多建议。” “什么建议?” “那个,没什么,没什么。”夏弥故作神秘。路明非耷拉着的眼角抬了抬,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对某些东西突然来了兴趣。 ----------------- 3e考试的地点是在图书馆的二楼,所有新生的考试都在这一天进行。 诺诺说过她是这场考试的监考学生,因为她的导师是风纪委员会的曼斯坦因教授,所以当路明非和夏弥见到讲桌边晃悠着一双穿牛仔裤的长腿的师姐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 师姐今天穿了很修身很紧绷的牛仔裤,上身是略有些宽松的白衬衫,脚下踩着十厘米高跟的玛丽珍鞋,光彩照人,男生们总忍不住把自己的目光落向那双美丽的长腿。 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考试的顺序是按照预估血统进行排序,那些在入学前就被评定为a级或者b+级血统的学生就会在第一堂考试里出现。 当见到推门而入的是路明非和夏弥,有雷鸣暴雨般的掌声在这个本就有些拥挤的空间内响起。 一些男孩和女孩穿着整齐的校服,他们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双掌拍击,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是近乎狂热的憧憬,这些人都是以前新生联谊会的成员,在自由一日中恪守承诺始终战斗,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他们确实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了路明非,路明非也回应这种信任以荣誉,如今他们如日中天,甚至连老牌的狮心会和学生会都被这些年轻人击败。 “路明非!”有人高呼他的名字。 “路明非!”立刻有更多的人应和,一时间这里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迎接教皇的登基一样狂热。 但路明非默默地看了一眼夏弥,伸出右手在一脸兴奋的少女额头屈指一弹。 “哎哟。”夏弥捂住额头。 女孩看向路明非,委屈巴巴。 可路明非眼角抽搐,只想再弹一指。 那第一个叫他名字的家伙就是夏弥。 一身黑色西装的曼施坦因教授从门背后闪现,透过圆片眼镜冷冷地扫了所有人一眼,他分明从后面出现,但气场如此强大,居然真的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快去你们的座位坐好,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坐在讲桌上的诺诺面无表情地说。 夏弥乖巧地点头,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他路过诺诺身边的时候突然抬头看向她:“师姐今天真漂亮,穿白衬衫很好看。” 诺诺没憋住噗嗤一笑,伸出右手虚扇两巴掌:“就你嘴贫!” 路明非抓头,“哪有……” 等最后两人落座,曼斯坦因教授看了一眼腕表,“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我以风纪委员会主席的名义确保,卡塞尔学院的学习气氛是轻松的,但是纪律却是最严格的,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什么小电子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这个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尝试过。比如一个来自美国的心声研制过一种特殊的无线电波调制设备,借助这种设备,他把通讯电波伪装成太阳黑子爆发导致的无线电乱流,但他失败了,诺玛轻易地解密了他的信号。当我们出示证据的时候,他无话可说……”曼施坦因教授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大光头,他走到最高处侃侃而谈的时候就把白炽灯的灯光反射到路明非的桌面上,留下小小的光点。 他看着自己桌面上贴着的便签纸,那上面写着“李嘉图.m.路”。 路明非忽然愣住了。 他看向讲台上桌子后面双手环抱眺望窗外那株巨大桦树的诺诺,诺诺也在此刻忽然将目光投向路明非。 他们的视线在此刻相逢,路明非忽然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原本面无表情的诺诺在此时展颜,她向着路明非做出加油的嘴型,红色的发梢随风而动。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雨后的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妖娆,丝丝缕缕地洒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有一抹淡淡的绯色。 真漂亮。路明非心说。 此时再看,他依旧觉得诺诺和另一个人很相似。 她们确实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以前恺撒和楚子航都不这么觉得,因为她们的眼神不同。 诺诺的眼睛是有灵性的,那里面时刻都有美丽的光在闪烁。 而绘梨衣的眼神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星星,即使闪耀也要被刻意压抑,只有当手握钥匙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才会像是真正的女孩那样活过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觉得此时诺诺的眼神那么熟悉,不再是那种跳脱的灵性,而像是有些时候绘梨衣看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分明那么温柔那么熟悉,却让路明非的心脏微微悸动。 他连忙低下了自己的头来。 “同学!同学!他们都说你是s级!是屠龙的领袖,是邪恶的克星!真羡慕你!“这时候旁边桌的一个女孩大大咧咧地回过头来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她真是明艳动人,比起诺诺都不逊色分毫,大概只有夏弥能稳压这妞儿一头。 路明非尴尬地笑笑,“没有那么厉害啦,什么邪恶克星之类的……” “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漂亮的女孩自我介绍,“我们都是古德里安教授的学生,他在莫斯科的时候酒精中毒,是我的爸爸找到了他并把他送到了医院,我也是因此而被偶然发掘出来的b级混血种。” 克里斯廷娜…… 路明非的眼神闪烁过那么一刹那的迷茫,他似乎在何处听闻过、甚至曾经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名字或者这个名字的主人。 大概是幻觉吧。 “你是俄罗斯人?”路明非有些惊讶,俄罗斯混血种盛产美少女? “嗯嗯,也不是莫斯科本地人啦,不过家里在那儿有些产业。”克里斯廷娜不从哪里摸出一根皮筋,把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挂着美丽的红宝石挂坠,以银色的链子固定,这让她的皮肤显得更加莹白,像是月光一样皎洁。 “你的家庭应该很富有吧,为什么会选择加入卡塞尔?”路明非有些好奇。 虽然这其实并不能构成因果关系,但如果是上一段时空的路明非,若是把他换成赵孟华的家庭,大概古德里安这老东西都不能站到他的面前来。 “古德里安教授说屠龙是正义的事业,所以我就来了呀。”克里斯廷娜咬着新买的笔杆,好奇地看向路明非,大概认为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白痴。 可路明非的心脏却猛地滞住了一刹。 “你……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他看向那个俄罗斯女孩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褐色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太清澈了,像是冰川之下的冻水。 “喂喂喂,正义是值得我追求一生的东西好吗?”克里斯廷娜小声抗议。 “抱歉,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路明非轻声说,“他是日本人,也是追求正义的伙伴。”说这话的时候他实在心里有些难受,便索性回过了头不再和这个俄罗斯女孩说话。 这时候曼斯坦因教授大声说:“3分钟之后考试正式开始,现在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你们的桌角上。” 他点了点腕表,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溢出来,所有窗口被严密地封闭起来。 同时教室里的壁灯跳闪着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道给每个新生一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 “可恶,白买了!”克里斯廷娜怒气冲冲地把被自己咬出了牙印的铅笔收起来。 033.青铜城 “克里斯廷娜和我不属于一个系统,我是罗曼诺夫家族的血裔,而她的父亲是鞑靼共和国的军政长官,她的家庭经营着巨大的生意,这个生意并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干净,是沾了血的利益链条。”冰山美人零握着刀叉坐在阳光食堂内长条餐桌的尽头等待自己的宵夜,她穿着丝绒睡衣,光洁美丽,衣服和人好像都要在月色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来。 路明非一脸平淡,“噢噢噢,你是沙皇那一系的。”其实是这些年在混血种中混迹,早已经神经大条,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感到震惊了。 也可能是他已经麻了。 这么说眼前的小美人居然真是皇女? “委实说我的皇室血统很稀薄,大概也能勉强算作沙皇血裔。罗曼诺夫只是我的姓氏,就是罗曼诺夫王朝的罗曼诺夫。从基因学上来说,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是我的三世祖或者四世祖,也就是伊丽莎白一世,她是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女儿。”零的语气平淡而冰冷,像是说出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她说出的每个名字都曾掌握某个伟大国度的权杖,那个国度一度被视作将要颠覆欧洲大陆的蛮国。 这时候夜宵被送上来了,零的那一份是松露面包、浇柠檬汁的煎鹅肝、配起司的鲱鱼卷和半只烤鹅,路明非给自己点的则是日式豚骨拉面和一小份五目炒饭,餐酒是一瓶法国波尔多酒区格拉芙的红葡萄酒,食堂管理者最热衷的舒伯特小夜曲萦绕在食堂的穹顶之下,这时候已经算是深夜了,出来吃宵夜的学生逐渐变得稀少,即使有人进行堂食也不会不长眼地出现在这两位的身边。 “我一直以为沙皇的后裔应该是被杀光了。”路明非在心里默念一句“いただきます”,然后就很大口很大口地去吃他那一份五目炒饭。 那句日语的意思是“我开动了”。 何时开始?路明非热衷于五目炒饭这种东西,世界各地的口味都不相同,但每次他在心里默念我开动了的时候还是会以为有个红头发的女孩坐在自己的对面,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观察他,用无知少女的矜持来隐匿几乎无法藏起来的依恋。 有点咸了,大概是咸肉丁放多了的缘故,但路明非还是大口地吃,像是饿死鬼转世。 零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身体前倾,伸出素白纤细的手在路明非的头顶摸了摸。 她说,“十月革命之后沙皇尼古拉斯二世一家全都被处死了,那以后即便是罗曼诺夫家族的旁系后人也不敢宣称自己拥有沙皇血脉,所以我原来的姓氏也并不是这个,但是当那个屹立在世界北方的钢铁联盟解体之后,罗曼诺夫这个姓氏被重新允许出现,出于某些原因,我重新回归了沙皇的家族。克里斯廷娜背后的卡巴耶娃家族和罗曼诺夫家族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我们以前见过,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她也是混血种。” 零也开动了,她取食的时候优雅得像是一只在伏尔加河上游弋的天鹅,一饮一啄都美得像是罕有的画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路明非若有所思。 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路明非不免有些脸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心想这种话说出口来真是容易让人想偏,就红楼梦里第三回写的一样。 曹老师写黛玉妹妹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就笑着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放在文学作品中当然有很多种解释,可落在现实里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说出这话的男人大半心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个妹妹骗回家去观摩观摩自家猫怎么后空翻,然后快进掉所有的铺垫,满脑子都是剥掉妹妹的衣服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我知道,陈墨瞳跟我说你好像对异性没兴趣。”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具杀伤性的话,路明非只觉得胸口噗嗤一声被插了一刀。 到这里,两个人好像都没了话,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碰杯喝酒吃宵。 不愧是俄罗斯人,零的酒量倒是傲视群雄,路明非以前也和楚子航恺撒之流对吹过酒瓶子,但半瓶高浓度的葡萄酒下去或多或少也该有点脸红了,零却不一样,皮肤还是素白,清清冷冷,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 “我吃饱了。”“克里斯廷娜牵连着很多秘密,现在的你最好尽量不要跟她接触。” 路明非正要起身的姿态又停住了,他重新坐下,并且离着零更紧了些。 “什么意思?”路明非变得警惕起来,他早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将一切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把一切的不稳定因素掌握在手掌里。 “她的父亲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和他的组织在为某个混血种团体或者某个沙皇时代遗留至今的混血种家族服务,罗曼诺夫家族已经调查了他们很多年,但没有多少头绪。”零毫不隐瞒,她也从不对路明非隐瞒什么。 路明非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自莫斯科的皇女殿下对所有人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洁癖,任何人胆敢触碰她的肌肤都要承担被一刀砍断脖子的风险。可唯独对他不是这样,上一段时空如此,重来一遍依旧如此。 那种感觉像是某种可以互相托付生命的伙伴。 可路明非发誓在来到卡塞尔之前自己从未见过过零。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插手太深,会被牵扯进去,可能会有危险。”零说。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我不是那种狗拿耗子的人啦。” 零愣了一下。 “咱们中国的俚语,意思是多管闲事。”路明非无奈地叹口气,“我以为能来卡塞尔读书的都是中国通呢。” “好了,我知道了。”路明非站起身,他突然停下来,俯下身子凝视零的眼睛,“我不会多管闲事的,而且老实说,马上我就要出任务了,也没多少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了。” ----------------- 第二日夜间,代号“斯莱普尼尔”的装备部改造版黑色湾流g550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 这只极具暴力美感的人类造物像是钢铁铸造的怪物那样撕裂云层,发动机的轰鸣和机翼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混杂在一起,整架机身悬挂着数量庞大的对空或者对地导弹,说它是商务机真是丢份,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艘超音速高载弹量的核轰炸机。 这东西的时速达到恐怖的1400公里,在被装备部改造之后几乎达到了原本的1.5倍,唯一的缺点就是噪音污染有些严重。 不过以阿卜杜拉部长的话来说,真正的男人就该追求极致的力量和速度,舒适感是给柔弱的女人准备的蜜糖! “可我就是女人,这趟航程真是让人不太愉快。”诺诺穿着深色的高分子材料紧身作战服,她将自己的长腿交叠,坐在路明非的对面用手机玩大富翁。 路明非借着座椅上方阅读灯的亮光在读一本书,那本书是“后汉纪”。 “这种环境你也看得进去啊师弟,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楚子航了。”诺诺身子前倾去看路明非看的那本书,撇了撇嘴。 路明非耸了耸肩,“校长说那下面可能是真正的白帝城,你知道公孙述吗?就是西汉末年的割据军阀,和汉光武帝刘秀争夺天下失败身死族灭,密党怀疑这位是青铜与火之王。” “他要是青铜与火之王,那击败了他的刘秀是什么?黑王吗?”诺诺嗤之以鼻。 “谁知道呢?”路明非眉头抬起。 他是重来一遍的人,当然知道公孙述不是龙王,但龙王就潜伏在他的身边,这所谓的龙兴皇帝不过是高坐青铜王座上那两位君主的傀儡罢了。 其实此时的青铜城内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密党完全没必要非得派人下去探个究竟,可校董会们并不知情。路明非却是清楚地知道,此时的青铜城内还盘踞着两头巨型次代种,每一位都是拥有着长燃黄金瞳的亲王级龙类,强大无比,任一窜出水面都能团灭摩尼亚赫号,叶胜学长和亚纪学姐如果贸然下潜很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遇到危险。 “我们大概是已经入境了,下面就是天津。”诺诺透过舷窗向外看。 这时候路明非把一份已经解封的文件袋丢给她。 文件袋的封口上卡着“s”的红章,这是他们两人的任务道具,路明非是这支两人小队的专员,诺诺其实只是辅助专员。 路明非是在登机之前拿到这个文件袋的.按照规定落地之前才能解封,不过很多时候卡塞尔的规则其实并不是为他这种权限高到吓人的s级别准备的,所以刚上飞机就已经被打开了。 文件袋里的东西不算多,一张照片、一份中文资料。 “出任务的时候我们应该严格按照任务手册来进行活动,尤其是这种绝密档案,应该只有负责人能查看。”诺诺把文件袋打开首先拿起那张照片,她嚼着泡泡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路明非,照片上是从下往上看的仰望视角,手电照向上方,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空穴,那里的空间巨大得彷佛一个巨人的宫殿,穹顶上刻满了古老的花纹,那是一株巨树四散的枝叶,叶片和枝条弯曲成无法解读的字符。复杂的花纹在穹顶呈现出古奥而神秘的姿态,那些花纹的复杂程度匪夷所思,树叶攒集在一起像是一张一张的人脸,分拆开来又确实是一种消失多年的古文字,在穹顶上逆时针旋转。 “可你还是看了。”路明非说,“你手中的照片是酒德亚纪和叶胜进入疑似真正白帝城的青铜城后所带出来的影像资料,据曼斯教授的报告中说,他们在水下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学院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这两个人重新带回地面。” “听起来我们是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印第安纳琼斯,马上就要开始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诺诺嘴上说着丧气的话,但表情满不在乎。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不过好消息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宰掉青铜城里可能存在的龙类,而只是在叶胜使用他的言灵时进行保护。”路明非的右手抚摸放置在自己脚边的巨大登山包,那里面装着名为青铜炼狱.七宗罪的究极屠龙武器,在路明非已知的能够杀死龙王的武装中,这神话般的武器绝对能够名列前茅。 两年前,路明非将七宗罪和康斯坦丁的骨殖瓶从青铜城中带走的时候,那两条龙侍没有出现,据路鸣泽说是被他的威严所震慑,不得不将自己的身形隐匿起来。 可这一次路明非没有召唤路鸣泽的想法。 他的命可以很贱,能为某些人挡刀,也时常有舍小家为大家的奇怪奉献精神。 但他的命也能很昂贵,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把它交给路鸣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诺诺轻笑一声,“听起来倒确实没有那么危险。” 她随后开始翻看那一份中文资料,那就是密党整理出来的关于青铜城的档案,从档案看来这座城市大概是在两千年前沉入地壳,后来又因为三峡的建成,巨量的淡水长期浸泡,将它从地下拱出,现在就坐落在至少一百五十米深的水中。 “这不符合惯例,我只是一个二年级学生,而你还只是一个连入学仪式都没完成的新生,这种标记为s的任务不应该落在我们两个的脑袋上。”诺诺的眉毛微微皱起,“这里面有问题。” 她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总是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 但路明非摇了摇头,“校长跟我说过原因了,在已知的混血种中,我的血统是最纯粹的,在某些龙王铸造的领域之中,只有高血统的混血种才有资格靠近。而任务中出现你的名字的原因除了师姐你本身的血统达到a级之外,还因为你的侧写能力,在水下的某些空间,这个能力或许能帮助到我们。” 这时候飞机开始颠簸。 他们就快要落地了。 034.龙 “是路明非吗?”摩尼亚赫号上,头发花白、穿着修身作战服的壮硕男人迎着江风和阳光走向已经停好的直升机,这架涂装着卡塞尔校徽的运输工具的旋翼掀起狂烈的气流,把套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风衣刮得向后。 他向背着巨大登山包的男孩伸出右手,路明非终于抬起自己耷拉着的眼角,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同样伸出右手来,“是我,您就是这次任务的负责导师曼斯教授吧?” “曼斯.龙德斯泰特,夔门计划执行人,你在这里展开的所有工作都直接由我负责。”曼斯教授微微点头,他随后看向诺诺,“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不该来的。” 诺诺撇撇嘴,“那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曼斯教授是诺诺的导师,和施耐德教授关系很不错。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走到摩尼亚赫号的夹板边缘,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大概只有一米五的漂亮平胸女孩。 从这里向下看去,水面波光粼粼,水下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幽幽绿色。 水黑则深,水绿则渊。 路明非把登山包竖靠在自己的腿上,手掌覆在拉链的位置。 周围都被清场了,夔门计划的行动得到了中国本地混血种势力的支持。 “这下面可真恐怖,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执行水上的任务了。”女孩跟路明非搭话,“他们说你是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是这样的吗?” 她的眸子明亮,好奇地凝视路明非的侧脸。 路明非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有些夸大了……你是塞尔玛学姐吧?我听师姐说起过你。”“嗯嗯,是我是我,对了学弟,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珍藏个二十年,说不定等你发达了我还能卖给那些有格调的混血种贵族少女。她们肯定会听着你的故事长大,到了那个时候这张签名或许能卖出个好价钱。”塞尔玛嘴里说着烂话,从不知道哪里捞出来一包黄瓜味的薯片,打开包装之后卡嚓卡嚓塞进嘴里。 “油炸食品中含有大量的反式脂肪酸和膨松剂,我建议你少吃点。”路明非说。 “我喜欢。” “哦。”路明非挠了挠头发,“学姐你知道叶胜学长和亚纪姐在哪吗?我想了解一下青铜城的情况。” 叶胜和酒德亚纪是当初直接对接路明非的卡塞尔面试官,他们之间算是有些交情。 “曼斯教授不允许我们谈论这件事情,你得直接和他对接,不过……”塞尔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下去,“亚纪说那下面有很恐怖的东西,像是巨大的鱼,又像是夭绞的蛇。”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塞尔玛低沉着声音,连表情都有些惶恐古怪。 “龙。”路明非对这个物种毫不避讳。 他提起七宗罪,转身重新走向正在与诺诺说话的曼斯教授。 在所有人都未曾见到的水下,巨大的阴影几乎与摩尼亚赫号重合。 ----------------- “最后那座城市的古老机关被激活了,我和叶胜差一点没能出来,是钥匙救了我们,曼斯教授用他的方式来给我们引路,一路向下,最终走出了青铜城,当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氧气还剩下最后三分钟。”酒德亚纪穿着宽松的工装裤和白体恤,戴着黑色棒球帽,右手握着一支瓦格良,风从水面吹来,吹起她的额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醒沉睡的亡魂, “我们在那些机关保护的空间探索并留下影像,校董会判断青铜城里还藏着很有价值的东西,比如龙族诸王共治时代的炼金造物或者传奇般的文献。”酒德亚纪坐在舰桥的最高处,双膝弯曲,眼睛微眯,眺望远处的水面。 这里是长江三峡水库,古时的“夔门”。 两侧高峻峭壁好似伫立而紧凑的巨人,在水面投下巨大的影子。 往后看的最窄处河宽只有百余米,滔滔大江都束成一条沟壑,而通过的流量多达每秒六万立方米。杜甫写过“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这种好诗,用一个“争”字,活画出夔门的赫赫水势。 若是有人落下,大概立刻就会消失在激流之中。 “你们是否在那下面遇见了某些危险的生物,或者你们是否惊醒了沉睡在青铜城里某些有生命的东西?”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提问。 活生生的次代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并被猎杀过了,上一次复数位出现次代种还是1900年8月,据被封存的资料来看,当时有数量庞大的死侍和纯血龙类跟随疑似天空与风之王袭击卡塞尔庄园,导致那一代密党损失惨重并几乎使狮心会覆没的夏之哀悼事件便最终发生在那个时间节点。 所以即便已经是重来一次的人,路明非还是不由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孵化出巨大龙躯的巨型种在战斗中能表现出来的张力远不是人类形态或者小型种的纯血龙类可以比拟,这些被上天眷顾的生灵全身都充斥着暴力的美感,令人望一眼便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酒德亚纪以惊恐的目光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此时诺诺在她的身边幽幽开口,“通俗来说,龙,你们在下面是否见到了龙?” 那个古奥的名词被念颂出口,酒德亚纪只觉得风都停滞了,整个世界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至今依旧会回响在灵魂深处的诡异笑声。 那笑声是水下的梦魇,她和叶胜自青铜城中脱出的时候,蓦然回首间,赫然见到如鱼、如蛇的巨大生灵,还有那汽灯般高亮的黄金色瞳孔,在深渊中若隐若现。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龙,我们没有证据。”酒德亚纪蜷缩起来,她抱紧了自己。 “为什么?”诺诺询问,她在上一段时空曾参与过青铜计划,是屠戮龙王诺顿的执刀人之一,但只在瞬间直面君主,甚至连龙侍的巨大龙躯都没有能够窥见全貌,对整个事件的具体情况也知之甚少。 酒德亚纪抬眼看向诺诺,她的眼神幽幽,声音也幽幽,“他……在笑。” 一瞬间,诺诺只觉得好似浸入一月的冰泉,寒意从内向外笼罩了她的全部身躯。 ----------------- “你们觉得亚纪的说法准确吗?”曼斯教授缓缓地点燃一卷烟丝,他的半张脸藏在舰桥的阴影里,红色的光点徐徐燃烧,升腾的烟雾把他的眼睛也藏了进去。 “我不发表评论,作为一个还没有接受过学院系统训练和基础培训的新生,我还没有接触过所谓的纯血龙类。”路明非拉低了自己的帽檐,他似乎是在凝视曼斯教授不被看见的双眸,实际上在眺望远方水面的小洲。 “甚至直到现在,我依旧怀疑龙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他说。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和耶梦加得真的很像,他们都是天选的演员,夏弥能在龙王里拿金像奖,路明非也能在混血种里扮演各种角色。 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没有证据证明,龙类可以在非人形态下发出能够被人类理解为笑声的声音,他们的发声器官和我们完全不同。”诺诺选修过龙类解剖课,虽然学院最多能提供血统极低甚至算不上亚龙的异种,但终归能提供参考价值。 “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不能。”曼斯教授将自己的眼睛从阴影中露出来,他看向诺诺。 那些烟丝已经被烧尽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还带着飘落的灰烬。 “可是亚纪和叶胜的供词疑点很多,按照他们的说法,青铜城内确实蛰伏着龙类,那东西至少是从西汉末年活到现在的长寿种,而已知的长寿种都是能够在神话或者史诗中留下名讳的次代种。”曼斯教授看向水面上被摩尼亚赫号缓慢前行时带起的些微涟漪,他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此时分明正是金秋,但他觉得自己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许多,像是被坚冰所裹挟。 “如果青铜城里最后出现的那东西真是次代种,他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曼斯教授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隐隐飘向叶胜和亚纪所在的甲班方向。 “除非……”诺诺也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一头次代种对任何一个混血种来说都是天灾般的绝望,作为人血与龙血参半的物种,绝大多数混血种甚至没有在亲王级别的次代种面前站起来的资格。 “他们在撒谎?”有那么一瞬间,诺诺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摩尼亚赫号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泰坦尼克撞上了冰山,龙骨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噌—— 登山包被拉开的瞬间,便立刻有寒冷的刀光乍现,那是阳光落在刀面之后被反射的光,好似绝世的剑客凌空斩出,周围的一切都被斩断。 青铜炼狱.七宗罪。 色欲! 虽然有威力更加强大的武装,但这排序第一的肋差更加贴近路明非擅长使用的小太刀,他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路明非原本耷拉着的眉眼展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肃穆庄严享受披挂战甲将要登上战场的骑士。 诺诺还处在瞬间的愕然,便立刻有一只坚硬好似钢铁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胳膊,路明非的力量那么惊人,轻轻一拉便将师姐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待在我的身边。”路明非的声音冷冽,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被点亮,炽热的黄金瞳出现在诺诺的面前,那张少年还有些青涩稚嫩的面庞再一次和记忆中深水里某张狰狞威严头角峥嵘的脸重合。 但这船体的动静在瞬间便平息了。 “该死的!发生了什么?我们被袭击了吗?”曼斯教授大声呼喊,他刚才正扑向不远处的枪柜,那里面装着能够正面重创四代种甚至三代种的反器材武器,此时他保持了向前的姿势,回身用咆哮来发泄自己的疑虑。 “水下有东西,我们被撞击了!”大副在大喊,“那玩意儿至少有十几米长!简直像是一头蓝鲸!” “这里是淡水区!不可能是鲸鱼!那东西是龙!能瞄准它吗?我们带了鱼雷和曳光弹!” “不行!它太快了!在第一次撞击之后立刻离开了!”二副立刻大声回答。 曼斯教授眉头几乎绞在一起,他看了一眼诺诺,“这里出现了纯血龙类,任务暂且中止,我们必须向学院申请支援。” “那摩尼亚赫号怎么办?”诺诺愣了一下。 “离开这片水域,以自身安全为首。我们这艘船上有不允许被牺牲在这种等级的屠龙战场上的人存在!”曼斯教授毫不犹豫。 他说着转向驾驶舱。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那个不被允许牺牲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 可是已经走不掉了。 路明非推开钢铁铸造的舷门,来到甲板的最高处, 此时天空忽然阴沉下来,有某种力量在改变这里的气候,狂风刹时间在水面来回肆虐,厚重好像天地倾覆的乌云汇聚起来,有一场可以预见的大雨近在眼前。 果然,几乎就在路明非这么想的时候,雨下起来了。 先是不那么密集的雨点落下水中,溅起肉眼可见的互相碰撞的波纹。 不到半分钟,雨点密集起来,很快灌入路明非耳朵里的只有狂风暴雨声,但在他听来整个世界寂静如死。 他的眼睛里,炽热的黄金依旧在汩汩流淌,他死死盯着暴雨的深处,那里有两道锐利的水线在距离摩尼亚赫号很远的地方绕圈。 是那两头龙侍。 他们来了。 摩尼亚赫号也发现了异常,那两个东西在声呐里该是无法隐藏的庞然大物,雪亮的氙灯在船顶打开,朝着暴雨的深处照射,在水面追龙现身时的威仪姿态。 猛烈的白光把船后白沫翻涌的水面照得雪亮,即使是暴雨和沸腾的大浪也遮不住那两道绕着摩尼亚赫号做巨大圆弧运动的锋利水线。 似乎在水下不深的地方,有两柄无形的刀正在切割水面。 路明非看到了,在那些一切能够遮掩真相的东西之后,那两双充斥痛恨、嘲弄与哀伤的巨大黄金瞳。 那两只次代种,是在看他! 他才是他们这一次上浮的目标! 巨大的黑暗中有戏谑的笑声传来,这里是无路可逃之地,那两头巨龙要把他们这些僭越者全部猎杀。 035.对峙 “路明非!”诺诺的声音焦急且惶恐,她的手中正提着装备部配给路明非的沙漠之鹰。 他用惯了这种大口径的手枪,哪怕和凯撒重合,也没有要更换的打算。 诺诺的体能课和射击课成绩都很不错,索性便申请了相同的手持武器。 这种使用了类似步枪导气式自动原理和自由枪击的危险武器能够一枪爆掉非洲象的脑袋,在近距离对抗拥有堪比中型坦克外装甲那样坚硬鳞片的纯血龙类时也能起到限制作用。 可路明非站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之中,他的黄金瞳那么明亮,远远超过学院中连恺撒都羡慕的、属于楚子航的那对眸子。 “离开甲板,师姐,远离这里。”路明非轻声说,他和深埋在水面下的怪物对视,互相都在戒备。 路明非身上的气息那么熟悉,是他带走了龙们守护的东西,那是弃族重临世界将要扛起大旗的君主,名为康斯坦丁的王帝被从人间降下的窃贼强取。 上一次有至尊相随。 可这一次,他孤身一人! 这时候一根漆黑的背脊浮上了水面,像是礁石般嶙峋,锋利而威严的骨刺直插天空。 有极似蛟龙的头露出水面一般,两颗巨大的、好似汽灯般的眼睛放射出骇人的金色。 那张面骨嶙峋形容狰狞的面孔上,赫然带着疯狂的笑意。 “立刻脱离!立刻脱离!我们对这些东西没有价值,向大坝去!”曼斯教授在驾驶舱里发出命令,他的指令在短时间内辐射到整个摩尼亚赫号。 所有人都动起来,他们像是庸碌的工蜂,在蜂后的信息素刺激下运作。 这时候暴雨倾盆,水声也哗哗作响,真是嘈杂而寂静的世界。 路明非伸手挡在诺诺的身前,他的黄金瞳那么炽热明亮,像是永远不会熄灭。 燥热的龙血在他的血管里沸腾,名为封神之路的古老技术几乎时刻处在将要开启的状态。 作为s级的路明非从未在这一段时空尝试使用曾被师兄用作屠龙之术的暴血,他很担心自己的血统,虽然迄今为止相当稳定,可一旦失控,将会堕落成何等危险的东西。 摩尼亚赫号的后面不远处便是一座藏在水心的小洲,很多年以前,这个小洲是一座山,站在这里望出去,是如同神斧劈成的夔门,春来满眼都是绿色,风浩荡地吹来,吹起逆命者的袍甲,吹起那对坐拥青铜与火之权柄的兄弟的发丝。 曾有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在这里像是古老而漫长的画卷那般展开,但某些灾难摧毁了这个时代。 弃族的时代过去了。 诺顿与康斯坦丁留下了自己的茧,他们相拥着在自己引以为傲的青铜城内沉眠,并且起誓永远不会背弃对方。 那真是恢弘的诺言,永远不会背弃对方的兄弟在君主的宝座上相拥死去,一个被贤者之石贯穿代表权柄的核,一个被自己所铸造名为七宗罪的青铜炼狱斩杀,他们即使死去也未曾背叛,但龙骨十字被分割,权柄被卑贱的族群窃取,灵魂都不得安息。 “参孙,我不知道谁是你。”路明非的嘴唇上下活动,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但是有古老的语言被龙类解读。 他! 窃取王与王之宝具的卑贱人类,居然知晓神的语言! 纯血的龙夭绞着在水下互相触碰,庞大的信息素被分泌出来,如果有更加精密的仪器进行探测,曼斯教授就会发现以整个摩尼亚赫号为核心,周围一公里范围内几乎都无法再见到任何的水生动物。 那些没有理智的畜牲受到伟大生物的驱逐,全部离开了这里。 “康斯坦丁在我的手中,七宗罪也在我的手中,你们……不会想要噬主吧?”路明非的声带依旧没有丝毫的震动,但他依靠上下嘴唇微微触碰所发出的信息居然如此僭越!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龙与龙嘶吼着露出狰狞的面容,互相传递着愤怒的情绪,他们的眸子如此炽热如此明亮,几乎像是从水底射出的明灯。 此刻一度暴血即将在路明非的身上被呈现,那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但眼前的两头古龙都是拥有神话名字的次代种,他们竭尽全力之下甚至能够爆发出接近初代种的力量,远不是所谓的混血种领袖s级所能抗衡,即使是如今的路明非也需要动用那些禁忌般的力量。 在路明非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诺诺藏在阴影中的瞳孔微微收缩并且战栗。 时隔多年,她再次见到那几乎将她杀死的梦魇,那是幽深的水底,巨大的竖瞳就被点亮在她的面前。 被握在手中的沙漠之鹰缓缓抬起,子弹滑入弹膛和撞针撞击子弹尾部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如此清晰,爆裂如雷鸣的声音撕裂喧哗雨声里的死寂。 这在人类看来威力惊人的武器所发射的子弹落在远处的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它在雨幕中穿行的时候所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失,子弹便已经命中了其中一头龙类的鳞片,刺耳的金属割裂声沿着水面向摩尼亚赫号传递。 这即使在暴雨中也很突兀的枪声与那几乎响起在整个天地之间的金属割裂声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一时间,这艘游弋在水面的舰艇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庞大的龙首在此刻探出水面,他的上下颌碰撞,如巨蟒般的舌头在雨水中交织出可怖而令人眩晕的舞蹈,古老的咒语如钟声行于水上。 那是这只次代种在使用某种言灵! 言灵这种东西从人类口中被念颂和从龙类口中被念颂完全是两个概念的规则掌控。 它有另一个名字—— 龙文! 这时候水面出现了巨大的波涛,像是水下的淤泥中发生了惊人的地震,震动的波向上传递,一直传递到水面。无数的气泡升起,水面腾起袅袅的白烟,钢水般的光芒流动于水底,仿佛有火山在水底即将喷发。 两只次代种都毫无疑问隶属于青铜与火之王那一脉,他们所使用的言灵自然也只会与这两项相关。 路明非认出了这个言灵,君焰! 楚子航也拥有相同的言灵,它在言灵周期表中的位置高达89,是真正的高危言灵、青铜与火之王一脉的君王烈焰,可以召集并控制领域内的火元素,可在领域内产生高热,能短暂将产生的热量压缩在领域内再突然释放,产生爆炸的效果。 君焰绝不是次代种的极限,他是狡猾的猎手,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击败猎物的时候便开始做出试探。 随着君焰领域的被展开,暴雨下的江水沸腾起来,炽热的白气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江面开裂,数百吨滚烫的海水向着天空激涌,而后化为水滴洒下。 这些水洒在那巨龙探出水面的漆黑鳞片上,立刻被蒸腾为燥热的白雾,这让这东西看上去更具威仪。 “师姐!”路明非猛地握住诺诺的手腕,他凌空劈出一刀,这一刀的角度由下斜往上,刀锋撞击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在最后一个角度的时候像是撞击到什么一样迸发出炽热而刺目的光芒。 君焰的领域已经被那只发起攻击的龙类延伸到此处,但名为色欲的神话武器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臣子的威严。 龙的第一反应是杀死那胆敢挑衅的雌性人类,但路明非挥刀的姿态让他发出压抑的咆哮。、 这时候,有黑色的影子在所有人的眼中高高跃起,巨量的雨水落在那影子的身上,溅起滚烫的白雾。 那真是美丽而狰狞的生物。 他破水而出,仰天发出像是笑声又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而后重重地摔入水面,这只龙也探出自己的头来,和持刀的路明非对视。 他露出水面的身躯就近乎四层楼的高度,修长的脖子上遍布黑鳞,沿着嵴椎,是锯齿般的黑色骨刺,刺破鳞片而出,古老的铁质面具覆盖了他的脸,只露出妖异的黄金瞳。 登山包在路明非的脚边被打开,七宗罪折扇般摊开,每一把武器都在刀匣里微微颤动,它们在急切而热烈地渴求着路明非的挥舞,仿佛能握紧它们并非是那个卑微人类的荣幸,而是这些神话武装的命运。 “你的状态很不对,先下去休息。”路明非的语气不容置疑,诺诺这时候留在他的身边不过是平添累赘。 可诺诺的眸子在昂首看他的时候模糊了,她也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什么,但男孩的面孔一次次和梦中对她大喊不要死的魔鬼重合,酸涩的东西从眼眶、从鼻腔里流淌出来。 “师弟……” 诺诺的声音轻而坚硬,又带着莫名的哭腔。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在与龙的对峙中用余光去看身边被全身淋湿的诺诺。 “不要死啊。”诺诺轻声说。 她伸出手来,揉乱了男孩的头发。 路明非如遭雷劈。 他忽然意识到某些从未设想的可能…… 可诺诺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人与龙的战场上她不过是可悲的炮灰,路明非才是那个能最终站在战场上的英雄。 “弃锚!启动引擎!开加力!”三副在这时候大吼,边吼边扑向控制台。 这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他的家乡是波涛汹涌的苏格兰南岸,那里的男人们喜欢穿红格子的裙子聚拢在一起跳舞,但在几十年前或者一百多年前也曾举起手中的猎枪掀起一场又一场试图脱离古老温莎王朝的战争。他的骨子里流淌着这种男人的血,勇敢而坚毅,和大海中的危险搏斗是他最热爱的运动,作为这里资历最老的船员,三副有十年以上的时间飘在大洋上。 在大多数时候,他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那自水下跃出的美丽而狰狞的生物所带来的震撼中时,老男人已经撸起袖子露出船锚的纹身,肌肉扭曲着做出应急的反应来。 连接摩尼亚赫号和水底的两根锚链同时被切断,强大的引擎无需预热,瞬间启动,巨大的加速度让毫无准备像是小仓鼠一样对龙这种东西没有丝毫威胁的塞尔玛在舰桥里滚来滚去。 这惯性没有能够让路明非有丝毫的动摇。 他全身紧绷,时刻处在暴血开启的边缘,只要那两头巨龙做出攻击的姿态,他就会立刻释放那颗狮子之心。他曾使用这种秘术杀死一个又一个失控的高危混血种,其中不乏已经彻底堕落为死侍的东西。 “我们必须向学院寻求支援,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这艘船上搭载的武器远远不够杀死那些龙,我们需要的是一整支斯坦尼斯航母编队!”塞尔玛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破口大骂抱头鼠窜,急迫地在这里寻找能够将自己固定的东西。 “该死的!你是想掀起世界大战吗?”曼斯教授叱责自己的学生。 他们身下的这艘船正在暴雨里疾驰。 摩尼亚赫号装备了学院重金采购来的引擎,这些引擎原本用于德国造的潜艇,开加速的时候航速可以高达50节,跟一艘快艇差不多。 但这个大家伙没办法一直用这种速度逃跑,如果那两只龙停下追击的步伐,他们大概率会被追上并且被杀死。 “路明非正在依靠一个人的力量和两头纯血龙类对峙,但这种平衡不会维持太久!”曼斯切开一根新的雪茄叼上并将它点燃,壮硕的男人狠狠地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给我狙击枪,我去掩护他!” 塞尔玛一边打开隐藏在舱壁中的武器柜,一边说,“教授你可是我们的领袖,你不能以身犯险!让我去!” “好!”曼斯教授大力地拍打塞尔玛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拍得更矮一些,“那就你去!等回来我给你加学分!” 塞尔玛一个趔趄没站稳,小姑娘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教授,其实我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老母……” 这时候武器柜被打开了,一支l115a3狙击步枪树立着放置在中央。 这种英国造的远程狙击步枪堪称狙击步枪的皇帝,但是执行部依然不满足于它的性能,进行了弹药优化。 曼斯把一枚一枚泛着冷蓝色光,弹头上雕刻古老花纹的子弹填入弹夹,每一枚子弹的底火都被涂成红色,这是高危武器持有的标志。 “我当然不会让你去冒险,我开玩笑的。”曼斯教授把弹夹拍进枪里,他看向塞尔玛,凝视她的眼睛,“你是我的学生,在我没死之前,还轮不到你上战场!” 036.出刀 提枪冲上甲板的曼斯教授在牙齿间狠狠咬着被剪开的雪茄,雪茄的末端因为奔跑而淌出向后蜿蜒的轻烟,整个摩尼亚赫号都在发出哀嚎,引擎的轰鸣伴随着暴风雨汹涌拍击船体的声音恢弘得像是远古的战鼓。 这时候他正遇上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诺诺。 “陈墨瞳,你对龙类的挑衅行为会被我写进任务报告里,这一次如果有任何的意外发生,你至少要负起一半的责任!”曼斯冷冷地说,他没有看诺诺,厚重的雨幕沿着钢铁铸造的大门上方向下形成瀑布,路明非的身影几乎都要被暴雨所淹没。 曼斯教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提刀伫立在狂风暴雨里的少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刚才的激动愤懑都是装出来的。 诺诺离开了。 可曼斯没有上前。 即使背对着他,路明非浑身所迸发出来的威仪依旧让龙德斯泰特毛骨悚然,那对流淌熔岩的眼睛好像是直接点亮在暴雨里的星辰,太耀眼了,太璀璨了。 简直不像是真正的人类! 什么样的血统才能让路明非在与纯血龙类的对峙中,甚至压制住对方? 迄今为止被公认最强大的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能做到这一点吗? 曼斯教授咬了咬牙,冲入暴雨之中,摩尼亚赫号还在以全速向前逃窜,龙的威严驱使着大副和二副几乎使用出毕生最棒的驾驶技术来。 曼斯紧紧地靠在舱壁上,把脚踩在船边的栏杆上,整个身体如一把撑在舱壁和栏杆之间的三角尺,这让他在暴风雨中能够保持平衡。 “路明非!不要冲动,在任何时候都要以你自身安全为首要任务目标!”曼斯的声音穿透暴雨落在路明非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低沉,“你注定会踏上这个战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这里所有人的命都比不上你一个人的命。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昂热校长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把你送来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一点资历吗?这完全说不通,你的命运注定不凡,未来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聚拢在你的身边,你们或许会高举起我们之后的又一面屠龙的旗帜,这面旗帜会飘扬很久。” 路明非眼里的黄金似乎熄灭了些。 他诧异地看向那个端着根本不可能伤害到次二代种的狙击步枪的男人在暴风雨中将自己固定,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雨幕在看他。 君焰的领域近在咫尺,路明非已经听到了龙的嘲笑。 那是极端的高温,能够在瞬间将整个摩尼亚赫号的系统摧毁,这样一个铁壳子无法保护住它的乘客,龙的利爪和牙齿会这个罐头撕碎,所有人都要死。 可是路明非有点疑惑,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古怪,甚至可以说古怪得有点过分。 他来到这里才一天,参孙和另一头龙侍就发动了袭击,而且这袭击分明完全就是以他为目标。 就好像…… 他们知道他要来一样。 这时候曼斯教授举起了狙击步枪,在红外瞄准镜里看见了水下那两条高热的龙。作为青铜与火一脉的尊贵次代种,两头龙侍的身体里都流淌着最纯粹的火元素。 更别说其中一头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张开君焰的领域,这在曼斯看来简直像是夜间突然出现的太阳一样刺眼而引人注目。 “这样很好,我是学院射击课的教授,我的打靶记录如果能参加奥运会,那个记录会被挂在最高处一百年也不被取下来。”曼斯自言自语,他全神贯注地摩瞄准热成像仪中那个最亮的影子,那是真正的龙,巨大的热量挥发出来,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路明非知道曼斯教授要做什么,龙在念颂古奥的言灵时,无声的领域向四周蔓延,绝大多数言灵所引起的领域都代表着绝对的毁灭,这种时候只有从龙文被发出的地方进行阻塞才能起到打断的作用。 曼斯教授扣动了扳机,笔直的冷蓝色光线直射入水中,那是曳光弹头上的荧光材料在空气中摩擦升温的结果,枪声如雷鸣,巨大的后座力能把一个壮汉掀翻。 那道水线的推进忽然受阻,水面上卷起了漩涡。 曼斯教授没有丝毫迟疑,连续开枪,整整十发大口径子弹射入水中,那些冷蓝色的光线前一道还没有熄灭,后一道已经拉出,同时几道冷光在漆黑的空气里滞留的时候,美得让人惊叹。 这些子弹毫不迟滞地被射入君焰的领域之中,这个领域不仅仅被竖起在空气里,水也是很好的导热体。 黄铜的弹头在不间断逼近念颂言灵的龙侍,它们在空气中、在水里形成冷蓝色的断续直线,像是某种直接由极光发射器发射出来的高科技武器,可是当最前方的子弹触碰到君焰的最核心、也就是龙侍体表之外的几米范围的时候,炽烈的火花迸射开来,恐怖的高温在瞬间熔化了黄铜,水在沸腾,铜水也在沸腾。 人类引以为傲的热武器,单兵战场上最危险的武装,在面对古老而威严的次代种时,彻底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尊严。 威力大到能瞬间击毙一头非洲象的狙击步枪子弹甚至无法接近龙侍的身体。 “我需要更多子弹!”曼斯教授大声说。 塞尔玛就像勤劳的小蜜蜂,忙上忙下为自己的导师准备好武器。她真是合格的书童,主人看书她就抱书主人写字她就研墨,主人说他要提上刀剑上阵杀敌,塞尔玛就把刀剑磨得锋利。 可人类的刀剑对龙类而言毫无威胁,名为炼金的技术让他们有恃无恐。 曼斯教授继续开枪,虽然不能伤害到龙侍,但确实压制了君焰领域的继续扩张。 初速度达达到数倍音速的黄铜,哪怕不是被杀死过的金属,也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刺入龙鳞,即使是龙侍也要花费些心思去阻止这些危险的小东西接近自己的身体。 “我们还有小型鱼雷和深水炸弹!”大副这时候在船舱里咆哮,他们分明每一个人都带着蓝牙耳机,这时候却都在扯着嗓子用吼叫的方式沟通。 大副的额头上沁出层层热汗,原本他全部的精力都在那些复杂的仪表板,可那个新来的红头发女孩帮助了他进行这项工作,这让他可以腾出更多的脑袋来思考对策。 摩尼亚赫号在进入三峡的时候伪装成拖船,为了避免航道机构检查时有麻烦,很多武器装备都卸掉了,但一些便于隐藏的小型鱼类和深水炸弹还是保留了下来,枪柜里还藏了不少早已经被国际军事法庭禁止的武器,不过想来那些东西能对人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却无法伤害到龙类,便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把我们所有的水下炸弹都释放出来!”曼斯教授大声吼道。 他没有停止射击,继续把那些拖着冷蓝色光线的子弹射入水中,这些用炼金材料铸造的弹头和“弗里嘉子弹”恰好相反,在生物体内和血液接触,它们立刻爆炸,致命的毒素会随着血液攻击心脏。可这些原本在屠龙战场上无往而不利的子弹甚至不能射入那只龙侍的鳞片。 这让曼斯有些沮丧。 眼前的东西大概并不是伟大的诺顿陛下,而最多只是一只次代种。 一百年来,密党在屠龙的战场上取得了很多辉煌的胜利,但还没有哪一次是在正面作战中直接击毙一头尊贵的、拥有亲王爵位的纯血次代种。 摩尼亚赫号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这意味着它正在过热,当引擎停止工作,这艘经过装备部改装能够扛住30mm单管舰炮连续打击的拖船就要变成一个自助罐头,想来龙侍吃掉这些混血种精英的时候大概更喜欢刺身,山葵酱油什么的大概不会有了。 舵轮在大副手中飞快地转动,这种紧急情况下的操作诺诺也没办法,她只是上过通用舰船驾驶课,也没有真的相当拿手。 摩尼亚赫号溅起近乎十米高的浪花,以大角度的折线在水面上拉出一个“z”字形。 同时二副开启了船尾位于水下的舱门,十枚水下炸弹被连续释放出去,因为“z”字形航线的缘故,它们组成了三排,前排三枚,中间四枚,后排三枚,互相之间的间隔大约十米。 水下炸弹的微型引擎启动了,这些引擎让它们保持在水下五至十米的深度,同时缓慢地靠近那极度逼近的东西。 从二副的声纳监视器上看去,水下炸弹组成了一道大约30米宽的圆弧,就像一个捕兽的陷阱那样等待着那东西。 “好兄弟,还得是你啊!真漂亮!”二副对大副大喊。 这是阳谋,如果在后面追击的是人类,那么只要对方有点脑子就会选择绕行或者停止,可是正对他们穷追不舍的是两头没脑子的畜牲! 那些大家伙只会撞上来,然后被深水炸弹炸成碎片! 这些炸弹的爆炸力相当惊人,执行部的科学家们都是疯子,和装备部的那些炸弹狂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在设计这些水下炸弹的时候一度将最终目标设定为一颗就把尼米兹级的航空母舰装甲炸穿。 想来只要还是个碳基生物,那两头龙侍没有幸存的可能。 这时候曼斯教授扔下狙击步枪奔回船舱中,把二副挤开,趴在声纳显示器上,死死地盯着那些闪亮的光电和那个外形有点像鱼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距。 “极度接近,只剩下50米!”二副高喊,“这东西果真没有智商的,它直冲过来了,没有减速!” 那东西的速度接近摩尼亚赫号的航速,也是大约50节,那些水下炸弹悬浮在水中,像是萤火虫漂浮在空气里,这样的情况下50米的距离只需要两三秒就没了,仅仅是一个急刹车的距离。试想一辆狂奔的汽车在深夜结冰的道路上可能刹住么?显然不能,而水的摩擦力绝不比冰面高多少。曼斯心里狂喜,用力捏拳,带着即将复仇的痛快。 “就要接触了!”二副的面色涨红,这艘船上的乘客都是混血种,不过大家血统一般,接触不了多高端的战场。 今天要真能弄死两头次代种,也算是有了能刻在墓志铭上的丰碑。 “重合了!龙和炸弹重合在了一起!”曼斯教授也有些兴奋,龙侍追击的速度很惊人,他们停不下来,这是很好的机会。 “该死的……”二副说。 曼斯的眼神有些迷惘,“什么?” “我的天哪……”塞尔玛看向屏幕的眼神好像在觐见君主。 曼斯猛地抬头,只看见屏幕上原来十个光点已经完全消失了。 ----------------- 路明非亲眼见到,另一头没有念诵龙文仿佛护卫那般一直围绕着君焰领域游弋的龙侍忽然加快了速度。 他在水中简直就好像是被刺出的利剑,划开巨大的创口,滔天的浪被席卷起来,撞击着漫天砸下的暴雨,随后一口吞下了那些炸弹。 真是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可路明非握紧了色欲。 他知道龙都是狡诈的猎手。 这时候那头吞下炸弹的龙侍忽然加速,他在水下朝着摩尼亚赫号张嘴。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那个方向传来,声震让整艘摩尼亚赫号都颤抖起来,路明非是唯一有机会一睹这伟大一幕的人。 十枚水下炸弹同时爆炸的瞬间,一道恐怖的、斜插入水中的火柱犹如一柄由火焰构成的剑在自由生长! 瞬间之后,火焰之剑爆裂开来,火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投射,混在炸药中的尖利金属片向着四面八方溅射,有的直接击中了摩尼亚赫号的船尾,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火焰巨剑的直直指向摩尼亚赫号,那头龙侍在使用人类的武器来攻击人类! 迎面而来的火河照映路明非的脸庞!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 被握在手中的色欲好像被唤醒了,它在发出龙吟。 路明非以虎口握住刀柄,横刀胸前,龙血沸腾,双眸中炽烈的金色炸裂,将周围的雨幕都渲染成金色! 他凶狠地挥刀,色欲被挥舞到半空,力量全部倾泻,这把刀活了过来! 它的刀身被延长到七八米,现在完全不像是小太刀这种东西了,反而像是发怒的狂龙! 这头狂龙被握在路明非的手中,从下往上,挑起一个弯月的弧度。 汹涌好似狂涛的怒焰将要彻底将摩尼亚赫号淹没的时候,这轮锋利的弯月伴着高昂的龙吟,从正面迎上了火河! 猛烈的爆炸在水面掀起十数米高的巨浪。 037.白苹洲 一度暴血在路明非的身体上瞬间被激活,沸腾的龙血被愈加有力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 非常罕见的,路明非没有感受到龙血浓度提升所带来的理智丧失,也没有感受到暴戾的龙心在替代自己身为人类的心。 他只觉得…… 世间的一切都被握在手心里。 人们都说,爆血其实是一种交换,用人类的心交换杀戮的心。就像神话中奥丁为了获得“鲁纳斯”的伟力,被挂在树上风吹雨打九日九夜,献祭于神,也就是他自己,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高昂代价。 欲获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献祭。 这种力量推进到极限,可以让一个卑贱的、窃取神力的混血种,在一定程度上封神。 所以又有人称它为封神之路。 “可什么东西能够为你高举封神之路?哥哥,你已经是至高的那一个,卑贱的逆命者如何与你相提并论?他们是从堕落中追求不属于他们的力量,而你,你不过重新拥抱这失去的权柄!”男孩的身影出现在路明非的面前,他张开双臂,秀气可爱的脸上嵌着两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黄金瞳子,路鸣泽用温柔却有些狠厉的声音说出这些话,然后在路明非惊悚惊恐的眼神里狠狠地拥抱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路明非的眼皮骤然合拢,一切归于寂静,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但下一刹那,这一对伟大的眼轰然睁开,像是君主在一次沉眠之后的苏醒!如此气势恢宏!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切速度都变得更加缓慢,密密麻麻的雨滴似乎在那么一个瞬间停滞在了天空中,被那对远比过去任何一个都要刺目的黄金眼瞳中映出,每一个雨点都反射出那对瞳子深处的爆裂金色。 暴风雨中每一滴雨水落下与水面或者与摩尼亚赫号金属甲板碰撞的声音也变得那么清晰,像是一首曲子,一首壮烈而悲哀的曲子。 “时隔多年,你再次握紧名为权与力的刀剑,看到前面的逆贼了吗?”路鸣泽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响起,咬牙切齿,尖利狠辣,他说,“用这刀剑,杀死他!” 炽热的、泛着些微金色的血液从路明非的虎口溢出来,雨水落在上面被蒸腾起白色的蒸汽,名为色欲的肋差此刻的形状更近似于巨人所使用的斩马刀,如此凶狂如此妖娆,锋利中带着自云端洒下的光辉和荣耀,这神话中的武器斩出所带起的气浪汹涌澎湃,裹挟着伟岸的龙鸣,狠狠撞击被那头龙侍喷吐而出的火焰巨柱,居然真的将其彻底压制。 可此刻双眸明亮宛若白昼的路明非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身体像是鹰击长空,于厚重永远不见尽头的雨幕中狠狠跃起,摩尼亚赫号上响起惊人的狂响,声震从金属的船身向深水传播,居然以摩尼亚赫号为核心掀起巨大的浪花! 对付龙类,只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速度! 所谓技巧,所谓刀法,那都是人类同类相残时所研习的杀人技而已! 路明非挥砍色欲的动作毫不花哨,也毫不手软,君王所铸造的武器在他的手中好像天造地和! 刀剑所延伸的狂暴气流向高天蔓延,居然在低沉厚实的乌云中切割出一条狭长的白痕,那被割裂的白色后面是云淡与风清的白日,可此刻三峡之上漆黑得像是深夜。 钢铁覆面的龙侍发出震惊而惶恐的咆哮。 他如此尊贵,却也不过是匍匐于王座之前的臣子,而此刻,王的武装将要对他刀剑加身! 摩尼亚赫号在向前,路明非在向后,这导致他的速度如此骇人,甚至衣物都在与空气的磨损中燃烧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颗燃烧起来的流星,曼斯教授在舱内抬头,只能感慨自己看到了赫拉克勒斯那般的英雄人物。 龙侍无法躲避,路明非的速度太快,色欲太锋利。 这把在七宗罪中仅仅排行最后的武器显露出峥嵘,它在路明非的手中变得狭长伟岸,落在龙侍的铁面上,几乎不受丝毫的阻塞,轻而易举地切割进去,滚烫的龙血迸射出来。 被切掉半边脸庞的龙侍痛苦地狂舞,巨浪起落,发出地狱般的吼叫。 他的同伴来不及救援,那个沉默的、眼睛里时常藏着狂龙的少年人类便已经狠狠砸入水中,七八米的色欲自背部插入龙侍的脊背,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 即使在龙看来,路明非此刻的眼神也比他们更像是真正的狂龙。 色欲插入龙侍的脊背,这头庞然大物因为剧痛而发出哀嚎而咆哮,天空导致气候变化的元素乱流都受到影响,暴雨似乎有停止的迹象。他猛地升上天空,身后张开巨大的龙翼。 路明非就挂在上面,像是某个巨人身上的小晴天娃娃。 如刀割的暴雨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冰雹在砸,痛得要命,可路明非居然以左手成剑,生生刺入巨龙的血肉,色欲被拔出,带起一蓬挥洒的龙血。他匍匐在龙侍的后脊,伸刀砍断了龙翼的根骨,巨大的、淌水的膜翼就无力地垂下。 这东西托不住龙侍的躯体了,他重重地重新摔在水面上。 龙侍长嘶起来,龙鳞怒张然后一一扣合,发出金属撞击的轻鸣。 剩下的那一只巨大黄金竖瞳中流动着变幻的光,映出了摩尼亚赫号的身影,红色的、火焰的领域在这龙侍的身边张开,那是死亡的领域,极端的高温裹挟被焚烧为炽热蒸汽的水流在范围内以极快的速度切割,任何生命都要被杀死。 路明非把刀剑拔下,龙侍的领域好像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其实他的血液都因为高温而沸腾起来。 路明非的双脚有力,黄金瞳里的赫赫威严被传递出来,好像一整座钢铁的王座就落在龙的背上,他居然无法剧烈挣扎。 路明非高举色欲,这把刀的刀尖对准龙首,沉默不语,只是凶狠地一刀刺下!坚硬如铁的鳞片开裂,巨大肋差贯穿的伤口中血如岩浆般喷涌,龙侍在水中凶猛地挣扎,然后终于无力地抽搐,像是死去的布娃娃一样向着水下沉去。 他的同伴或者兄弟已经撤去了君焰的领域,此刻发出悲哀的长鸣,在幽深而漆黑的水中围绕着死去的龙侍旋转,细密的泡沫从水底一个个升起又破裂,就像弃族重临人间的梦。 “龙这种东西是暴戾的、凶残的,只有君主们例外。你看他如此悲哀,口中在哼唱龙族最庄严的悼歌,可当尸体落在水下的淤泥里,他就会像是食腐的秃鹫那样扑上去啃噬兄弟新鲜的血肉和骨骼。”路鸣泽在路明非的耳畔低语,“这是权与力的交接,吃掉对方等同于吃掉对方所掌握的权力,在龙族的历史中这并非纯粹的文化传承或者无用的宗教仪式,而是真正的吞噬,活下来的那头龙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整。” 路明非把脑袋探出水面,短短几分钟,暴风雨便停息了。 此刻的水上风平浪静,忽然从绝对的喧嚣换成绝对的安静,静得人心里发凉,静得好像死亡。 几十米远的摩尼亚赫号上,船员们和实习学生们汇聚在甲板上,雪亮的氙灯在船顶打开并将光柱投向黑暗里的路明非,他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和掌声,还听到小艇的发动机在接近的声音。 “路明非!这是不可思议的胜利!”曼斯教授在救生艇上大声喊,“你单独杀死了一只次代种!天哪!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的名字会在漫长的历史中留下厚重的一笔,所有的混血种都会知道你,你在杀死那东西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足够和古代的西格蒙德相提并论了!你是现代的英雄,你是活着的史诗!” 曼斯太激动了,但他那双因为激动与亢奋而有些水雾朦胧的浑浊眼睛深处还藏着某些奇怪的东西,那是很负面的情绪,紧张、担忧,甚至还有恐惧。 救生艇在靠近了他的时候减速,水面的波纹荡开,路明非移开自己湿漉漉的额发,他看向曼斯身后的人。 “师姐。”他说。 诺诺还是穿着那件作战服,不过这件衣服这时候已经湿透了,她紧紧地抱着属于路明非的登山包,那包里剑匣如折扇,每一把武器都如神话般不可思议。 “嗯。”诺诺点了点头。 曼斯伸出手去试图拉起路明非,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现在三峡水中的两头龙侍只剩下一头,只要确定了他的位置,接下来就是执行部的工作了。 密党相信自己有能力杀死任何一个龙类,甚至哪怕站在面前的是真正的君主也无所谓。一个次二代种而已,实在翻不起什么风浪。 再想想那座曾名为白帝的青铜城,想象其中隐藏着多少龙族时代的秘密,又能将现有的炼金技术推进到何等伟大的程度,曼斯就忍不住激动地颤抖。 路明非借了曼斯的力,将自己挂在救生艇上,一双肌肉贲张的胳膊扒在救生艇舷侧的绳索上,他眼睛里的威严还没有散去,抬眸的时候,摄人的黄金瞳就和曼斯教授对视了。 这个在任何时候都敢于牺牲自己的男人忽然便被吓得猛地一个哆嗦。 这让他不由得松开了路明非的手臂。 同时,路明非脸上的表情略微僵住,他拉住绳索的手腕忽然用力,血管像是青色的蚯蚓一样凸显出来,接着他松开了绳索。 下一秒,他从曼斯的面前消失了。然后汹涌的波涛在不远处被卷起来,黑色的脊背像是割裂血肉的刀锋,在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一闪而过。 是剩下的那一头龙侍! 他那么悲哀,却依旧狡猾得像是最棒的猎人,在那个窃贼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了袭击! “路明非!”曼斯教授嘶哑地大吼,他暴怒地提枪在水面瞄准疯狂撕咬某个东西的巨龙,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即使是曼斯教授也只像是看到一尾红色的游鱼。救生艇的前方出现了不大的波纹,诺诺将冰冷的亚特坎长刀紧贴在自己的腰背处,这把刀的名字是暴食,在七宗罪里排行第二,虽然是路明非最不喜欢的武器类型,却恰好是诺诺最擅长的土耳其帝国弯刀的一类。 她在学校里是游泳课的佼佼者,帆船比赛上也总是能够出尽风头。 当诺诺跃入水中,便循着愤怒的龙侍所在的方向摸去。 这时候路明非的右腿已经被这头次代种的牙齿贯穿,他用堪比千斤顶的力量靠着双臂强行将龙侍的上下颌撑开,强有力的肱二头肌和三角肌正在迸发出超越人类极限的潜能,锋利的、锯齿状的牙齿只要合拢,就会像一架轮式切割机一样将他整个人切成碎片,哪怕开启龙骨状态也没有作用。 色欲正插在龙侍的口腔中,滚烫炽热的龙血被泼洒出来,灼烧路明非的衣服。 但他无法腾出手来拔出那把唯一能救他的刀。 次代种的力量真是混血种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二度暴血被开启,铁青色的鳞片在路明非的体表钻出,然后一一扣合,在水下挤密集的气泡。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头头角峥嵘的怪物,现在两只怪物正在角力,谁输谁死。 可这时候,一道人影轻盈地跃上龙侍的头颅。 路明非眼睛瞪大,他看清了那是谁。 “师姐!师姐!”他大喊着,不管不顾地要伸手去够那柄自己如何努力也碰不到的色欲。 龙发出愤怒的呜呜声,烈焰的领域再度张开,高温的上升气流将诺诺的皮肤灼烧,她那一头酒红色的头发从末梢开始燃烧,然后这火焰向上攀升。诺诺的作战服被焚烧成灰烬,橙色的火焰就附着到皮肤上,这高温几乎在瞬间摧毁了女孩绝大部分的生理机能。 大量的水终于再也无法阻止,疯狂地涌入路明非的嘴里,他忽然意识到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路明非呼唤小魔鬼的名字,但传出去的只有一串气泡和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已经放弃了要撑着龙侍的上下颚,只是几乎癫狂地去够色欲的刀柄。 锋利的牙齿即将咬合,重来一次的英雄就要折戟沉沙。 可此时,已经几乎要死掉的诺诺不知道何处来的力量,居然以如此狠厉的姿态将长刀自龙的头顶插入,直接贯穿他的大脑。 龙有两个神经中枢,破坏大脑并不能杀死他,但是能让他暂时失去杀死路明非的力量。 诺诺那张依稀还算完整的五官忽然展开了,她居然在笑。 她用力地说话,但声带已经碎了,可路明非还是读出了她的嘴型。 她在说,“师弟,不要死。” 这时候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洞穿了女孩已经赤裸身体的胸膛,她的眼睛还是看着路明非,最后的生命即将在她的指尖流走。 曾经历过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诺诺的眼睛前面回放,是水下如魔鬼般狰狞的孩子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不要死的箴言。 是学校后山上那场连名字都打错了的壮丽烟花秀。 是马耳他海岛上失魂落魄的男孩被世界抛弃的时候还依旧选择信任她时的囧迫。 也是用身体阻挡古神命运之矛时,那分明自己都要被杀死却还在安慰她时的笑容。 真好啊,师弟,命运让我再来一次,我本来想选你的,真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就不欠你的啦。 还有啊,师弟,师弟,不要那么蠢了好么。 夏弥真的很不错啊,虽然是头小母龙,可她的眼睛里真的全是你诶。 师弟,师弟…… 似曾相识的黑暗正在再次将诺诺的意识包围,她察觉到黑暗的深处有比她高大的人在站在她的身后,那个人伸出手来拥抱她。 是那个男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师姐,不要死。” ----------------- 路明非只感觉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他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看见了那根刺穿诺诺心口的东西。 一根锋锐的尾刺,如同一支长矛,连着一根细长的尾巴,延伸向翻腾的水中。 他紧握色欲,这把已经失去色彩的刀重新生长出长而锋利的刃。 只听刺啦一声,龙侍比钢铁还坚硬的脑袋便被剁成了两半,他的上半身在瞬间失去了一切的生命迹象,可路明非没有乘胜追击,他将那个正在如燃烧的花卉那般缓缓坠落的身影拥入怀中。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路明非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他在对这个世界下达崇高的命令,可不知不觉地,眼泪滑过面颊。 038.不要死 这时候有悲怆的曲子被奏响,路明非紧紧地抱着诺诺。 那头龙死去的时候,死亡的领域也散去了,能在瞬间摧毁人类大部分生理机能的高温从女孩的身上褪去。 可她居然还是原本的模样,红色的头发披散开来,落在肩头、落在路明非的小臂,像是极致盛开的夏花,那张正对着路明非的脸那么美丽,那么倔强,眼神里近乎弥留的光也那么坚强,好像永远不服输的侠女。 “哥哥,哥哥,你爱的女孩就要死啦,你没有办法救她,真悲伤啊。”路鸣泽穿着黑色的西装,他的胸襟上别着并蒂的白百合,站在路明非的身边,这时候他们居然落在了水心的那一座小舟上,路明非紧紧地抱着诺诺,口中不断喃喃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可言灵并非无所不能,这个时候真正能救诺诺的是只存在于神话里的那些神药。 “哎呀哥哥,现在的诺诺其实丑爆了,我是怕吓到你才让她是这个样子的。”路鸣泽在路明非的耳边碎碎念,“反正你只是喜欢细腰长腿又好看的妞,夏弥就不错啊,那个苏晓樯也很喜欢你来着。” 他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来,“其实想想,重新再来一次,哥哥你真的很棒,很多女孩都喜欢你,只要你开口,她们肯定很乐意能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慰藉啊。还有还有,你知道吗哥哥,苏晓樯这一次没有报国内的大学哦,她来了芝加哥,估计很快就要和你联系了吧……” “闭嘴。”路明非低声说,他的眼睛发红,表情狰狞得像是歇斯底里的赌徒,可他抚摸诺诺脸庞的手那么温柔。 “哥哥你真的不懂,世界上好看的妞那么多,何必非要在陈墨瞳的身上吊死呢?何况这一次你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她吧?不如干脆——” “我说闭嘴!”严厉的声音伴随横斩的刀锋,色欲在路明非的手中如臂使指,能杀死次代种的刀刃撕裂空气切割出令人发寒的弧形,路鸣泽像是烟雾一样被击散了。 但然后,他又重新出现在另一边。 “闭嘴就闭嘴嘛,我只是想说,陈墨瞳怎么配得上你啊哥哥,你这种人天生便是权与力的掌握者,全世界所有的雌性都该敞开闺房等待你的临幸。”路鸣泽贱兮兮地说,“不过如果你想救她,也不是不可能啦。” 路明非猛地抬头。 “要四分之一?” “没有啦,这种小事靠你自己也可以啊。”路鸣泽瞪大眼睛,用无辜的眼神去俯视路明非,他的脸上带起可爱的笑容,“很简单,你其实早就能开启三度暴血了吧?只要你将封神之路推进到那种程度,不要死的言灵就能将此时的陈墨瞳从死人国度之中拉回来哦。” 三度暴血。 路明非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禁忌的技术在密党之中是被绝对禁止的,提纯体内龙血的行为被写在亚伯拉罕血统契的第一页。 一度暴血和二度暴血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使用它们的混血种只会慢慢地堕入黑暗的深渊。但三度暴血在整个混血种历史上也只有不到三个人能够成功激活并且避免堕落成死侍。 路明非自己也不清楚如果强行再次使用暴血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诺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氤氲着朦胧雾气的红色瞳孔深处居然那么明亮,不像是将死的人,可她轻得像是一片树叶,连灵魂的重量都要被死神收走了。 女孩赤裸地躺在路明非的怀里,小洲上齐腰深的柔软绿植将她和路明非都包裹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血浸透了路明非的衣服。 路鸣泽果然没有骗人,诺诺真的要死了,是他让师姐还是留存着漂亮的模样,如果梦境散去,大概呈现在路明非面前的只会是形同自地狱爬出的恶鬼的东西吧。 有大簇的白色玫瑰花瓣从天空纷纷扬扬地洒下,路鸣泽围绕着路明非和诺诺行走,悲怆的曲子更加低沉,路鸣泽的口中在说出亡者的弥撒,“我们都是在这个世界寄居,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将在天国相会,肉体的死去是在灵里的沉睡,世界上有苦难,离开世界就是在主里安息了。愿神赐福与你,愿我们都与神同在,哈利路亚,阿门!”,他的表情悲伤,语气虔诚,同时随手从怀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玫瑰花束扯下大把的玫瑰花瓣对空抛洒,而后冉冉地落在路明非的身上,诺诺的身上。 原来这是一场葬礼,一场没有主宾的葬礼。 在白玫瑰花瓣的簇拥中,路明非抱紧诺诺,他发出无声的痛哭, 他的身体在发生可怖的变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黑色的鳞片和骨刺撕裂,浑身钢铁般的肌肉在向上升腾起白色的蒸汽,那是原本附着在路明非身上的那些来自三峡的淡水。嶙峋的骨突分别出现在前额和下颌,膝关节反弯成某种昆虫才应有的结构。 “就是这样,哥哥,就是这样,你才是世间最高的权,所谓封神之路,不过你赐下的恩泽!”路鸣泽发出欢欣的声音,此刻梦境散去,其实没有多少变化,白色的玫瑰花簇还在,小洲也在,只是诺诺的模样发生了变化。 她真丑,全身焦黑,整个身体都碳化,美丽柔软的长发已经被焚烧殆尽,剩余的那一点也被烧焦,在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可路明非死死地盯着诺诺仍然明亮的眼睛,他的眼里流淌出血来,火一般的黄金瞳真的在燃烧。 他的脑海中,沉重的海潮声汹涌,有什么东西涨上来,好像要淹没他的意识。 可路明非还是那么清醒。他扑腾着手脚在黑色的海里,努力把自己的鼻口露出水面,他像是落水的人那样渴望某种类似求生的东西,可他知道自己渴望的不是活下来。 他只是不断地说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师姐。 那个现实世界中已经彻底化作怪物的路明非便也从他已经异化得不像是人类了的声带里发出不要死的命令。 三度暴血下的路明非跪在那里,低吼着对整个世界下达那个命令,于是奇迹般的变化真的发生在了诺诺的身上。 首先是她的心脏,忽然变得有力起来,然后是她的身体肌肤,莹白光滑的皮肤缓缓生长,漂亮的眼睛再次露出狡猾的光,连深红色的发丝都在迅速生长。 那个活蹦乱跳的诺诺重新出现在路明非的怀里,不过抱紧女孩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 他是龙。 “师弟……” 重新从黑暗中归来的诺诺只觉得自己在深渊里被男孩抱紧,他在说不要死。 那真是……令人绝望的梦啊,在那里,她的意识最后挣扎了一下,好像立刻就要死去了,那是一种全身都在变轻的感觉,诺诺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飞起来了,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突然间,身后拥抱她的男孩声音变得嘶哑,却更加温柔、更具有力量,然后便有温暖袭遍全身,那个男孩在她的背后以有力的双臂环抱住她。 那双手臂抱住她的同时便将她的意识重新唤回了这一具几乎重新焕发生机的身体里。 他真的远比她高和强壮,靠在那个人身上,诺诺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是只感受过两次的安全感,是在三峡之下某个魔鬼的怀中,是在古神抛射的长矛前张开双臂不肯后退的身影。 现在,她又感受到了。 真好啊。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诺诺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睫毛微颤,长发漫卷如云,眼瞳清澈光润,赤裸的身体反射出珍珠般的莹白,肌肤上仿佛流淌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那么美好,修长紧绷的大腿堆叠在一起像是最好的艺术品。 红色的瞳子扬起来,诺诺长久地凝视路明非那一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黄金瞳,她伸出手,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把去拥抱骨刺嶙峋的路明非,那些锋利的刺划伤了她重新生长出来的娇嫩肌肤,鲜红的血渗透出来,和素白的皮肤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路明非没有反抗,他只是无声地念颂同样的三个字,那三个字是不要死,即使此刻,他还在对这个世界下达唯一的命令。 这个命令的主人如此威严赫赫,言出法随,整个世界居然就真的匍匐在他的面前。 “师姐……”路明非的意识似乎是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口中艰难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可这时候诺诺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两条手臂把他抱得那么紧,好像要把他整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女孩吐息如兰,偏过脸来,轻轻地吻在那张依旧坚硬依旧嶙峋骨刺好似带着铁面的脸上。 “师弟,其实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不是不讨厌,而是喜欢。”诺诺在很近的距离和路明非对视,人与龙的眸子互相凝视对方。 “只要看到你,我就很容易发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欺负你,一直欺负你,”诺诺这时候离得那么近,而且赤身裸体,路明非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一定会一边大笑一边从早欺负到晚的。” 暴血的力量从路明非的身上消退,他全身的龙类特征正迅速地散去,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只是赤身裸体,脸颊红得发烫。 诺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她轻轻拍了拍路明非的脸,然后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色狼,还不快闭上眼睛!” 路明非听话地闭眼,他说,“可是师姐,这里没有衣服给我们穿了。” “我以前和恺撒一起去过夏威夷,那里的大妈教会了我们编草裙。” “可是草裙这种东西……”路明非闭着眼睛所说的话被打断了,他感觉到有幽香柔软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嘴唇,睁眼,是那双美丽幽深的红色瞳子带着迷离的目光近在咫尺。 诺诺跨坐在路明非的腰际,狠狠地亲吻这个唯一给自己带来过安全感的男孩,她亲吻得那么用力,把路明非的下唇咬出鲜血,猩甜的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他们本就是赤身裸体,此时的姿势实在有些不太雅观。 路鸣泽用大张开的十指捂住眼睛,明目张胆地偷看此时正发生的一一切,小魔鬼的声音带着戏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这时候路明非居然推开了诺诺,他的眼神那么惊恐,像是正被恶犬追逐的小孩,诺诺被柔软的绿植包裹,再抬头,便见到路明非已经提着那把名为色欲的武器从不远处死去的龙侍身上切割下大块带鳞的皮。 这东西被高温焚烧过,这时候很干燥,被他一分为二,刚好可以用来为两人遮羞。 路明非不敢去看诺诺,可诺诺却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男孩的眼神躲闪,不知该如何面对。 “喂,路明非。”诺诺说。 “啊?” “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得对我负责。”诺诺的脸上像是有晚霞升起,浮现出一抹美丽的嫣红。 “我没看。”路明非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诺诺撇了撇嘴,来到他的身边坐下,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在小洲的边缘,摩尼亚赫号就在很远的地方停靠,曼斯教授大概是发现了这里的两人,那艘船正向着这个方向缓缓移动。 而他们面对的方向是很宽很宽的水面,浪花叠着浪花,倒映出高山大树。 “脸那么红是没有说服力的师弟。”诺诺抱住自己的膝盖。 路明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心虚了。”诺诺说。 “好吧好吧师姐,我看到了,可我……” “你不喜欢我了是吗?因为我以前对你很不好?”诺诺突然说,“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情,对不对师弟?你从没跟我说过原来在三峡下面是你救了我。” 路明非突然转过头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与不敢置信。 “师姐你——” “对,我也是重新来过一次的人。”诺诺轻声回应了,那么风轻云淡,好像只是在承认今天早上吃了小笼包这种小事。 039.蒹葭(1) “喂!一组,一组!把这东西的脑袋搬到你们那边去,它太大了,没法弄上升降车!” “三组,来把这两段脊骨全部弄上船去,不要留下任何残余。脊柱是龙骨十字的重要组成部分,龙全身的精神元素大多集中在这一部分骸骨上,丢失任何一点对学院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四组,对,四组!把鳞片和肉块全部收集起来,打包装箱,这些东西还有活性,用液氮保存,带回去之后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 曼斯教授在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大呼小叫,指挥着学院从中国分部调来对龙侍尸体进行打包和运输的干员。 若干年来,密党与龙族的战争大多发生在未曾彻底苏醒的龙类身边,绝大多数被杀死的龙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从睡梦中苏醒,或者哪怕已经苏醒也还没有恢复所有的力量,便已经被杀死在了黑暗中。 他们的身体残缺,大多数都还是没有孵化出巨大龙躯人形,没有偌大的龙躯支持,这些纯种的蜥蜴难以使用那些高危的言灵。这也是密党能够一次又一次在屠龙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原因。他们杀死的龙大多都是幼体或者不完全体。 而像今天由路明非斩杀的这两头次代种这般健康的成年体纯血龙类实在是相当罕见。 上一次获得完整的成体次代种龙躯已经是数十年前。 “他只是太激动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战场上获得过如此辉煌的胜利。”诺诺说,她和路明非并肩坐在摩尼亚赫号最西侧的船舷上,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悬空,清凉的水从更西面拍打过来,一遍又一遍冲刷着他们的脚面和脚踝,那些秋季的寒意就从深不见底的水下传递到他们的身体里,诺诺便忍不住弯曲自己的脚趾,辉光交映间,像是精致的贝壳。 这时候已经真的临近黄昏了,太阳渐渐沉入海面以下,最后的余晖撒在海面上,半轮太阳和它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昏黄的色彩向着整个三峡的水面挥洒,粼粼的波光倒映出一条又一条的斜阳的影子,像是无数伟尾鲈鱼在跃出水面。 真是美丽而壮观。 路明非那双漆黑的瞳子里倒映出即将落下的太阳,他的双手撑在甲板上,身子微微前倾,额发被海风吹荡着向后扬起。 他的右腿上打着绷带。 那条龙侍在撕咬他的时候用锋利的后槽牙贯穿了这条大腿,留下了巨大的伤口。随队的医师说这条腿大概是得截肢了,不过就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不久、曼斯和他的学生们从医疗室中找到了截肢的工具的时候,那道恐怖的伤口已经在开始缓慢的复原了。 被碾成碎片的骨头一一重合归位,并且变得比过去更加坚硬,更加坚韧。 肌肉纤维简直就好像是在被纳米机器人修复一样狠狠咬合在一起,伤口处迅速结痂。 曼斯教授只能发出这就是s级吗真是难以置信啊的感慨。可他以前见到过校长受伤的场景,他也是s级,而且是s级中的佼佼者,曾一度活跃在屠龙战场的最前线,手刃过数条次代种,可即便是这样强大的男人,在受到如此致命的伤害之后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恢复,而远远做不到像是路明非这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最终曼斯教授也只能将其归功于某种未知的言灵效果。 毕竟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学生陈墨瞳在那头纯血龙类的领域中化作被灼烧的火人,宛如即将凋零的花卉一样迸发出悲壮而绚烂的光火。在那样的处境中就算是楚子航这样对火焰有着相当抗性的超a级混血种也该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当他们在小洲上发现路明非和诺诺的时候,后者的状态居然好得惊人,甚至远比路明非更加健康,身上看不到丝毫的伤痕。 曼斯将这件事情记录进了人物档案,路明非的言灵可能是某种强大的治愈命令,这种圣者般的能力出现在战场上,将会是混血种们的福音。 诺诺这时候已经换上了深红色的作战服,紧身的皮质服装将她的身体曲线凸显的更加美好,像是一尾红色的游鱼,又像是天边惊鸿一眼的晚霞。 而路明非作为一个病号,他穿着很大很宽的白色格子衣服,这是船上为他们准备的病号服,衣服的下摆拖的很深很深,被水面溅起的浪花打湿。 白色的海鸥在他们的身边飞过,诺诺伸出手,手掌中是几块掰碎的干面包,于是那几只海鸥就争先恐后的将喙伸到她的掌心。 “我一直以为中国分部没有多少人。”路明非说,“在屠龙的战场上,我们很少听到他们的名字或者他们的事迹。” 他微笑着和一个路过身边的工作人员点头打招呼,那是一个有着方脸的小伙子,大概三十岁不到,穿着白色的作战服,龙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也把污渍留在了他的脸上。不过这家伙笑得很开心,大概是回去之后又有了跟同事吹牛的资本。这让路明非想起了自己那个喜欢吹牛打屁的叔叔。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大概正在准备晚餐吧,晚餐会是婶婶在外面买的手工水饺或者叔叔在菜市场买的卤菜配自己做的白粥。 “其实国内的混血种很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倾向于地位同等的合作,而非同其他国家内混血种之间的上下级关系。”诺诺说。她的家庭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混血种家族之一,在某种程度上诺诺的家境并不弱于恺撒.加图索。 但她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于是低垂了眼睑,深红色的瞳子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荡漾着微波的三峡回应着夕阳的余晖,白昼与黑夜在此刻交汇,就好像生与死的界限那样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落日一点一点地从水面和大地上收走阳光,两岸峭壁上的树海变成了红黑色,很快夜幕就会降临在三峡的上方,这将会是最后一眼夕阳。 “师姐。”路明非说,他的眼睛没有神采,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着眼前,“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重新来过一遍的人这件事吗?是那一次啦,我从电影院里把你接出来之后,你向我推荐了全聚德的烤鸭。”诺诺回应着路明非的问题。 原来如此。路明非深深的吸气,诺诺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全聚德烤鸭,这是在上一段时空里诺诺告诉他的事情,可这一段时空里她从没有说过。 “不愧是你啊,师姐。”路明非低声喃喃。他就知道自己是重生者这件事情除了路明泽总有一天还会有其他人知道,而那个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师姐他已经想象不到别人了。诺诺拥有侧写这种神奇的能力,简直就像坐拥鬼神的眼睛,能够看到事情的真相。 “你不懂隐藏自己,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还是这样。师弟,你有时候真的很蠢诶。”诺诺忽然转过头来,她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因为远比路明非要矮,所以她昂着头,双眸倒映着夕阳的光,真是美极了。 路明非也侧过头来。某一刻师姐的影子忽然和另一个女孩的影子重合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她们长的真是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连那种奇怪的发色都是如此。 大概是她们两人如此相似的原因,路明非也凝视着诺诺的瞳孔,透过那双深红色的眸子,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暴风雨的黑夜,在黑夜中他如此懦弱如此悲哀如此愤怒地咆哮,在东京多摩川的公路上狂奔,可周围的白色丝线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延伸出来,深深地扎根到每一棵大树、每一寸土地之中。 “我们长的很像,对吗?”诺诺忽然问,她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好像突然之间凛冽的寒冬降临到西伯利亚的大地上,冻土还是那个冻土,不过变得更加坚硬了而已。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其实诺诺和绘梨衣在很多人的眼中并不相像。 她们的相貌很相似,但气质完全是两个极端。所以路明非从不会把她们认混或者认错,可就在刚才,诺诺看向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和梅津寺町的那个海岸的夕阳中绘梨衣看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那是何等深切的依恋,这种依恋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深邃得让路明非心脏绞痛。 他从没有为谁改变过什么,只有那一次,他痛恨如此懦弱如此废物的自己。 那时候他心想如果绘梨衣信任的不是他而是师兄或者老大就好了,这样他们一定会在小怪兽给他发出信息的时候便提着狄克推多或者村雨从高天原一路杀到多摩川,如果挡在眼前的是猛鬼众那就砍穿猛鬼众,如果挡在眼前的是神明那就把神明剁碎了喂狗。真正的强者是不会畏惧的,他们的勇敢刻在骨子里,从灵魂中榨出来。可他呢?可路明非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他那么痛恨那时候的自己,这种痛恨促使着他做出改变。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发狠,是骨头断掉也要咬紧牙根露出微笑的发狠。 哪怕是尼伯龙根这种连校长也会感叹真是极端的训练也能够坚持下来。 可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死了。 这样想着,路明非几乎就要哭出来。 “不,你们长得并不像。”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低垂了自己的眼睑,把眼神深处的悲哀埋藏起来,就好像埋藏他那些痛苦的过去。 可这时候,诺诺轻轻地拥抱了他。“拜托师弟,你真的很不会演戏诶。”师姐苦着一张脸,在他的耳边说,“你都要哭出来了诶。” “是东京那一次吗?我看过你们的任务报告,那里面没有写过你和她之间的事情。”诺诺的眼睛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那是不断有远处的云飘过遮住最后的一抹夕阳,海风真是猛烈,好像要将人们纂刻在灵魂中的东西都吹散。 “嗯。”路明非轻轻地回答。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那一次离开日本之后,楚子航和恺撒都识趣地没有说起那个穿着巫女服的红发女孩。 因为他们第一次从路明非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可怕的东西。他分明还是那么懦弱、那么卑贱、那么废材的一个人,可眼睛里时刻都藏着好像要扑出来咬人的狮子。 诺诺还是拥抱着路明非,像是一个母亲拥抱她的孩子,那么温暖,那么包容,抱得那么紧。 “师弟,你还记得吗,上一次也是在三峡,我们一起进入青铜城,在上浮的过程中,龙王的尾刺贯穿了我的胸膛,是你救了我诶。” “嗯。” “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情,我找了你很久,甚至一度以为是恺撒救了我。” “那时候我是个废柴嘛,说出去了也没人会信啊。”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还有那一次,在学校后山的山顶上我们看到的那场烟花,也是你送给我的对吗?后来新闻部的人在论坛上说那是恺撒给我的生日礼物,可恺撒否定了这个说法。” “嗯,是我,我的一个朋友蛮有钱的,帮我联系了绿森林烟花公司预约了那场烟花秀。”路明非说。 他想起了那些路鸣泽给他用过的很有意思的小秘籍或者作弊码,大概后面都有大笔的资金在流动吧,可惜他上一次废材到底,最终也没能知道究竟是群什么人在一直暗中关注他。 040.蒹葭(2) “你以前真的很喜欢我吧,师弟?”诺诺大概是找不到什么话题了,她这样漫不经心地问,路明非便也漫不经心的点头。 “就算是那么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来到马耳他的小岛上找我帮忙,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小子真没出息啊,当不当学生会主席,你也还是当年我从那间放映厅里捞出来的衰仔。你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可信,就又屁颠屁颠来找我了……可我能罩到你几时?” “那时候你弄丢了楚子航,全世界都不记得他,我也不记得,甚至直到回到现在我才知道在那个时空里发疯的是所有人,而你这个精神病人才是唯一正常的。” “你找到我的时候眼神就像落水的小狗,可怜兮兮,让我第一次升不起欺负你的念头来。” “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那么关心你吗,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弟吗?大概不止吧,可我不敢说也不敢想,因为我是加图索家的未婚妻啊……” 路明非没有因为听不懂而打断诺诺,他想自己听不懂大概是因为诺诺回到这一段时空之前所经历的时间要更长,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在听到楚子航被弄丢了的时候还是心脏猛得颤抖了一下。 “所以其实那时候我骗了你,师弟,我对你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你是我的小弟,你是我要一直罩着的人,而在那么多次的意外中,我都把某个狰狞的孩子认成了恺撒,那么多的误会让我们渐行渐远了。” 路明非知道她所说的狰狞的孩子是谁,可他没有说话。那是尘封的往事,也是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或许这未来再也不会发生了。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让我们都有了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在死去之前看到了我错过的那个人,你依旧那么坚定地站在我与死亡之间,那时候我其实在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命运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诺诺的表情恶狠狠的,像是在打架的小猫,五官都在发狠,但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得像是米开朗琪罗也塑不出的雕像。 “所以这一次我如此坚定地选择了你,师弟!” 她的半边身子都欺到了路明非的身上,凝视男孩的眼神倔强而狠厉,好像说出这些话就付诸了全部的勇气,路明非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落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天色越来越昏暗,诺诺的眼睛也越来越暗淡。 “师姐,你还记得吗?”路明非用那么温柔的神色去回应诺诺的凝视,“那一次的白色情人节,你用恺撒的巧克力掰下来一大块送给我。我想说的不是这块巧克力来自于恺撒,而是想说那是我那一段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女孩的情人节礼物,那真是美妙的感觉。可那种感觉在那之后已经再也没有过了,我后来收到过很多女生送出的巧克力,伊莎贝拉还给我做过一米高的巧克力蛋糕,可都没有那一块那么甜,甜到心里,甜到灵魂里。” “那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感觉。”路明非说。 “师弟……”诺诺的眼神迷离,她的唇离着路明非的唇很近很近,她的眼睛里氤氲起女孩特有的雾气,轻声问道,“那你现在,还愿意再喜欢我一次吗?” 路明非没有说话,直到女孩几乎要亲吻到他的时候。 他偏过了头。 “师姐,其实我想说,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那时候的你。”路明非深吸口气,这时候太阳落下,巨大的黑暗笼罩过来,耳边只剩下女孩吐气的声音,他说,“可已经过去了,我们都释怀了。” 诺诺没有回应,过了很久。 路明非终于有些好奇地转头。 女孩居然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亲吻在路明非的唇上。 诺诺的唇温热而柔软,带着很淡很淡的紫丁香的味道,软玉温香与无法阻挡的黑暗一同将路明非包裹。 直到这个吻结束,诺诺才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知道夏弥亲过你,师弟!”她做出张牙舞爪的表情来,“怎么样,只许小师妹追你不许师姐追你啊!” 黑暗中,诺诺的脸看不清楚,可路明非能看到她的唇艳如朱砂。 他没有回答,只是觉得从海那边来的浪潮汹涌,莫名的酸楚像这浪潮一样把他淹没了。 ----------------- 十三个时差之外,卡塞尔学院。 任务报告已经通过诺玛直接发送到了校长办公室,除了曼斯教授的书面陈述之外,还有一份内存量达到13个g的视频资料。 那里面存储着路明非杀死次代种的第一手资料。 白色的骨瓷杯里盛着泛金色光晕的茶,旁边的骨瓷小碟里放了洒了点玫瑰露的松饼。 这是希尔伯特.让.昂热最喜欢的下午茶,他虽然是伟大的领袖、坚毅勇敢的屠龙者,但同时也是一百多岁的花花公子,每年花在下午茶上的经费超过十万美元。 校长办公室里,隔着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昂热校长带着单边金丝眼镜,一边翻看任务报告一边悠闲地喝下午茶。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敲响。 “请进来吧。”昂热脸上带着微笑,他虽然很老了,但背挺得笔直。 走进这间办公室的女孩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纤细轻柔,像一朵美丽的云。 “校长爷爷找我干什么?”夏弥露出虎牙,大大咧咧地在昂热的对面坐下。 “我在准备晚上的一级炼金实验课程呢。”夏弥撅起嘴,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被校长邀请喝下午茶,是这所学校比奖学金还要让人眼红的荣誉才对吧?”校长愕然,“难道我不在的那些时候里,校长权力已经被架空了?” “没有啦,是路师兄,他去执行任务之前委托我等他回来后给他补课来着。”夏弥吐了吐舌舌头。 “哦哦,下午茶可是好东西,是维多利亚时代流传下来的英伦好传统,”校长把骨瓷杯推给夏弥,“试试大吉岭的二号红茶,超棒。” 夏弥端起骨瓷杯喝了一口,四下打量。“有冰激凌吗,我想吃香草味的冰激凌。”她说。 校长被逗乐了,“没有,只有哈根达斯要不要?”他说。 “要。”夏弥大力点头,“有茶有冰激凌有小蛋糕这样才像是下午茶嘛。” 校长把哈根达斯给夏弥端过来,眼中含着笑,看着女孩吃地津津有味。这时候伊利诺伊州柔和的阳光洒在巨大的天井里,两只红松鼠就在这阳光的间隙中嬉戏,这些活跃在整个美国境内的小家伙非常喜欢这里,昂热校长从不会驱赶它们,甚至还会时常喂给它们食物。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夏弥吃光了眼前的哈根达斯,又要了两块洒满玫瑰露的饼干,这才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昂热校长。 老家伙还是笑眯眯的,可女孩的眼神里满是警惕,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温暖和煦的阳光来。 说实话,其实夏弥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虽然是龙王耶梦加德,可毕竟是没有孵化出龙躯的人类形态,在这个形态下即便是龙王也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的力量。 而坐在面前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史诗级屠龙者。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全世界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混血种的力量能够强过昂热。他即便如此衰老,依旧活跃在屠龙的一线,手中沾染着纯血龙类的鲜血。 要是这个老家伙突然暴起发难,夏弥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的从这里离开。 但直到昂热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他的眼神还是没有从祖父般的慈祥发生任何的转变。 老家伙似乎真的只是想随机从学生里抽取一个人来参与他的下午茶,而这个人恰好抽到了本体是耶梦加得的夏弥同学。 这不过是一个巧合。 “委实说,即便是我这样的老家伙也经常在论坛上闲逛。你和我们的s级路明非之间的事情,校长我也有所耳闻。”老家伙率先开口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宁静。 夏弥撅起嘴巴,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用好奇的目光凝视着昂热那双铁灰色的眼眸。“校长,你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窥探学生的私生活吗?”她用颇有些好奇的语气询问道。 “我没有这样那样的怪癖,偷窥学生私生活什么的,你该怀疑我们的副校长才对。”昂热耸了耸肩,他抿了一口红茶,然后说,“我想说的是,许多人都在说你和明非是情侣关系,我对这件事情其实有感到有些好奇。” “哪有,我们才不是情侣!”夏弥死鸭子嘴硬,她极力反对,然后说,“是路师兄一直在追求我啦,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同意做他的女朋友诶。” 昂热校长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把手中的骨瓷杯放下。“年轻可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是在剑桥拿的博士学位,也是在那里上的本科,至今我还经常回到剑桥去……”“所以你读书那会儿认识徐志摩吗?”夏弥举手发问,她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超级好奇。 昂热愣了一下。“拜托,校长,徐志摩诶,就是那个写了再别康桥的老渣男啊!”夏弥义愤填膺,显然很看不上这位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巨人,“后来他坐飞机死掉了。” “哦,我不认识他,他来剑桥的时候大概是1920年左右,那时候我都四十多岁了,正活跃在密党内部的政治争斗之中。”昂热说得轻描淡写。 “说起来我最开始也想去剑桥大学的,听说那里有戴着丝绸领巾的英伦贵族男孩每日在叹息桥上弹贝斯和大提琴,我以前很喜欢弹大提琴的男生。”夏弥说。 “现在这会儿我的老师已经死了,校友也都死了,所有我认识和认识我的、和剑桥相关的人都死去了,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能像我这样活那么久,久得像是留存人间的恶鬼。”昂热凝视着夏弥的眼睛,“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都喜欢过同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总是穿白绸的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怀里抱着圣经从三一学院的教堂前走过。” 夏弥对昂热的往事很感兴趣,她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来。可昂热校长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她选择了你吗校长?”夏弥像是好奇宝宝那样追问。 “不,没有。后来她爱上了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不过就在这个女孩做出选择的那晚,我们迎来了一件即使在漫长屠龙史上也堪称恐怖的事情,我们遭到了袭击,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那个喜欢穿白绸长裙的女孩在康河上追寻了三天三夜,白裙都被荆棘割破,白皙的肌肤都被划伤,可最后她也没有能够找到梅涅克的身影。”昂热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样悲哀的过去,真不愧是活了一百四十岁的老家伙。 “死了……?”夏弥愣愣地看着校长,这让她看上去有点天然呆。 “一头初代种袭击了我们的庄园,那一代的狮心会只剩下我一个人,梅涅克使用言灵莱茵与那头初代种同归于尽。”昂热那双雅利安人特有的铁灰色瞳子里隐晦地闪烁过一丝灿金色的光,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此刻紧绷,原本覆盖整个卡塞尔能够将言灵.戒律的效果扩散出去的炼金矩阵此刻在这间办公室里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圣言的能力回到了两个人的身体里。 “初代种……是龙王吗?”夏弥紧张兮兮,女孩握拳作愤愤状,“他真该死啊他!” 校长死死凝视她的眼瞳,很久之后忽然坚冰散开,祖父般的笑容回到他的脸上,“嗯,他的名字是李雾月,我们怀疑他是天空与风之王,但事后我没有看到李雾月的龙骨十字。” “闲聊时间到此为止,是时候说点正事了。”校长说着将面前的文件推到夏弥的面前,“你的男朋友,在三峡杀死了两条次代种,这是好事,可我们大概要有麻烦了。” 041.捡起她 “师姐你没必要这样的,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不过是愧疚让你做出了误判。”迎面而来的海风咸湿且冰冷,路明非的眼睛里倒映出璀璨的群星。他看上去还是那个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的男孩,可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好像一把锋利的宝剑。 “你知道吗师姐,以前那一段时空里,我上高中的时候很喜欢陈雯雯,要是陈雯雯也喜欢我,我大概也不来卡塞尔学院屠什么龙了。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在电影院里衰得像一条败狗,那时候是你把我从那里捞了出来,从那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路明非的语速很慢,是在讲一个没有长大的衰小孩埋在心里的故事。 “其实仔细想一想。我可能并不是喜欢陈雯雯,也可能并不是喜欢你,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那种奇怪的依赖心理很可能是产生自某种认同感。”路明非不知道自己在被诺诺亲吻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每当自己面对师姐,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某个身上有着淡淡檀香的红发巫女。 他明白自己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做出这选择时的路明非一定坚决坚定,像是背负高山前行,除非高山崩塌否则没人能动摇他的选择。 “我以前喜欢陈雯雯,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是班上唯一一个愿意理我的女生。而且她长的也很漂亮,像是落地窗前盛开的小百合。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喜欢漂亮的女孩,这无可厚非。” “而我为什么喜欢你呢,师姐。或许我只是混淆了感激和崇拜。”路明非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敢去看身边诺诺的眼睛。他其实是骗她的,他真的很喜欢陈雯雯和诺诺,曾经。 现在他已经不喜欢陈雯雯了。 师姐在他的心里还是占了一些位置,但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死死地扎进根里。 在那么高昂的漫天星空之下,三峡的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摩尼亚赫号的船舷,诺诺用七宗罪里的色欲沿着脚踝把作战服割开,露出赤裸的双脚。 真漂亮,月色落在上面,便似乎流淌着辉光,每一根脚趾都浑然天成圆润饱满。 诺诺这时候抬起她的头来,用那双深红色的瞳子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那是深情而漫长的凝视好像女孩要在目光的交汇中将男孩的模样烙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师弟,你知道吗?”诺诺突然说,“你大一暑假回家的那一次生日,我其实给你发过生日祝福,可是你没有收到。” 该死的回忆好像一个又一个的小泡泡从某个漆黑幽深的角落一个又一个的向上晃悠,然后在路明非的思想中狠狠炸开,用泡沫炸开时的微光照亮出某些早应该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路明非想起来了。 那是……杀死龙王诺顿后的夏日。 他在那个夏天丢失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并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这份文件眼看着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前辈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是雷蒙德,编号b007。他的脚底板纹着玫瑰。他的血统只是b级,他死在火车南站如天穹倾塌般的无数玻璃碎片切割之下。 在那个夏天他遇到了师妹夏弥,也正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芝加哥,所有的悲剧其实都早已经注定了结局。 “我以为恺撒发给我的消息是你们两个一起编辑的。”路明非说,“我在登上飞机之前,心想也许你们两个在一起度假。恺撒发的也算你一份。” “没有,那时候我和苏茜在西伯利亚东部执行任务,我编辑好了内容在最后一刻点击发送,但那时候你已经登上了航班,消息没有能够发到你的手里。”诺诺看上去有些低落。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路明非没有收到她的生日祝福的。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俩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 误会了便也误会了吧,正好让路明非死了那条心思。 其实这么想的时候诺诺心里隐隐有些发痛。 她在从三峡回去之后,时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光隔着水从头顶照下来,水的波纹投射在她的脸上。她悬浮在无尽的水波中,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水面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她想努力浮上去,但她没有力气,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些人影似乎俯身看着她,似乎面容哀戚。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棺材里,透过玻璃和亲人告别。 真是个噩梦啊,真是太讨厌了。梦里的时间是不流动的,真冷啊,她害怕地想要蜷缩起来,但是无力蜷缩。真安静啊,好想跟人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真绝望啊,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她每次醒来都浑身冰冷,她不记得在三峡水下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那个梦是关于死亡。 这个梦在她死去的时候被解析了。 狠狠降临的黑暗中沉重的水流好像压到她的身上,潮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可忽然一切被撕裂! 水、光、近乎黑的蓝色,一切一切,被利爪撕开。 好像是天穹开裂,裂缝处露出一张巨大的脸,脸上一对光如白昼的黄金瞳,那是一张狰狞的魔鬼的脸。可这魔鬼却露出孩子般的悲伤和愤怒。那是路明非的脸。 “师弟,你知道吗?我真的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很害怕自己会在某一天被整个世界抛弃,那时候我选择恺撒,并不是因为我爱他或者喜欢他,只是因为觉得他配得上我我也刚好配得上他,我们两个人看上去真的很配,而且我和他呆在一起并不感到讨厌。”诺诺那么用力的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深红色的瞳孔里好像有氤氲的雾气朦胧着。 真是柔软。 诺诺从没有把自己柔软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即便是曾经那段时空的恺撒,也未曾见过。 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三峡事件之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寻找那个在水下被我仅见过一面的家伙,我想我知道有个人一直就在我身边,他默默的关注我,默默的保护我,可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找不到他。只知道有他在,我就不会被世界抛弃。” “有些时候我会在梦里用侧写描绘出他的脸,那张脸和你一模一样,可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我不愿意相信那是你。”诺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水雾,可她本应该是那么坚强的女孩,坚强得应该像是带刺的玫瑰,“那时候我时常想,如果那个人肯站出来就好了,站出来,告诉我他是谁,这样我就会真的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可是他没有站出来,你没有告诉我他就是你。” “师姐……”“直到恺撒向我求婚,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有疏远你,即使这让我很难受。”诺诺打断了路明非想说的话,看样子她今天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她真是个不合格的赌徒,走上牌桌不管不顾就是allin,看都不看自己手里有几张好牌。 这种人要么是眼神都渗着寒意的亡命徒,要么是一无所有的流浪者,再要么是初入赌局的新手玩家。 路明非不知道诺诺是哪种人,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一本书,一本永远有几页被粘在一起的书,没人能翻开她这本书,连上一次的恺撒也办不到。 “我还记得你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过我一场烟花秀,我不知道是你送的,学院里正是硝烟弥漫,夜空却被那么多的烟花照亮。”诺诺像是一只小猫一样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路明非的手臂,路明非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的表情,诺诺说,“当时你看到我哭了,其实我哭不是因为烟花太美了,而是因为那种‘永远在你背后的幕布里看着你’的感觉。因为有了那个人你可以什么都不害怕,那种沉默寡言的强大,让人不由得安心。” 这时候诺诺突然听到自己身边的男孩在发出如此沉重的叹息,这声叹息响起在寂静的海风里,像是海底的鲸群在跃出水面发出悠远的歌声。 她抬头去看路明非。 路明非也在这时候低头去看诺诺。 两个人的眼神交汇,可诺诺突然就哭出来了。 在很长远很长远的过去里,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个人藏在幕后的,常常能感觉他在自己身边,只是永远找不到他。 只有一次她感觉那个人就要出现在她身边了,就是在三峡的水下,她能感觉到那种围绕着她的、强大莫名的力量,完全把她笼罩。她擅长侧写却描绘不出那个人的面目,那个人的气场霸道而凶狠,在她受伤的时候飚射出凌厉的怒气,像是对她有那么深沉的爱。直到被奥丁的长矛贯穿,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梦里总是只能见到背影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路明非。 那个人是路明非! 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真的那么坚定地在选择师弟,她的抉择比冰海残卷里记载曾树立在世界北方的青铜柱还要不可辩驳。 可此刻正交汇的眼神里,属于路明非的那一道那么坚硬,那么冰冷,没有丝毫的爱。 他真的变了。 “师弟。”诺诺把自己蜷缩起来,她用下巴抵住膝盖,眺望远方平静的海面,她过了很久才说,“我不会放弃的,这不是我们的宿命。” 她凝视路明非没有表情的侧颜,男孩的睫毛长而弯,这样看过去居然有点女孩子气。 以前从没仔细看过,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师弟真好看。 “你给了夏弥机会,大可以也给我这个机会。”诺诺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路明非,把自己的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 路明非全身僵硬了一瞬,他没有避开。 他在想,命运总在开玩笑。 这时候有轻蔑的笑声响起,是男孩的笑声,尖锐而凉薄,充满了嘲讽。 路明非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改变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然后重新化作现实,老旧的榆木地板,左手不远处竖插着一艘巨大的古船,被海水腐蚀了多年的旧船板上搁着不同年份各式各样的酒,右手边是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林荫路,林荫路外是小河,雨哗哗地打在玻璃上。抬头是挑高八米的穹顶,近一百年前的旧木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而此刻吊灯是熄灭的,巨大的空间里亮着的只有路明非面前桌上的烛台。 真是熟悉的地方。 路明非的脑袋有些痛了。 他向自己的腰间摸去,想握住刀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当刀剑在他自己手中,他才会感觉到一丝安稳。可他抓了一个空。 “aspasia餐馆,还记得吗?”路鸣泽推着餐车从黑暗中走出,小魔鬼穿着很考究的手工定制西装,大概是伦敦或者巴黎街头某个近百岁的老裁缝和他的徒弟们花了好几十个日夜才做出来的昂贵奢侈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着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 餐车里是几支路明非不认识的金色甜酒和一个不大但很精致的奶酪蛋糕,奶酪蛋糕的雕花上写着几个字。 路明非眯了眯眼,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什么字,但看清楚的时候脸色变得很有些难看。 “陈雯雯,我其实喜欢”,那几个字就在这里断掉了。 “命运就在眼前了哥哥,你要做出何等的抉择?”路鸣泽戏谑地笑。 可路明非知道路鸣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在指向某个既定的未来。 “不要打哑谜。”路明非很重地敲了一一下路鸣泽的脑袋。他这一下被小魔鬼躲过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路鸣泽微笑,他拍了拍手,路明非的对面,灯光下缓缓出现双目无神的陈雯雯。 “你比她强了,你掌握了能够支配她的权力,所以你能够大发慈悲地去想要不要原谅她曾对你做过的事。”路鸣泽又拍了拍手,陈雯雯隐去了。 他拿出一张纸,“你掌握权力,那么曾经高不可攀的女孩会变成尘埃里的泥偶,高高在上的死敌也会对你跪地求饶。现在到了我说过的那一天了,就像你曾经面对陈雯雯,现在你要考虑是不是俯身把诺诺捡起来,因为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她只是尘埃里的一个泥偶。她再也不会捉弄你,不会一脸骄傲,甚至她哭着求你,你都不会动心。那种权与力……对如今的你而言唾手可得,哥哥,品尝到了吗,这是何等甘醇的美酒啊。” 这时候,那张纸飘落。 “哎呀不好意思,我的纸掉了,能帮我捡起来一下吗哥哥?”路鸣泽的脸上带着那么可爱的笑容,可眼底深处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路明非白了他一眼,然后捡起那张纸。 但路鸣泽没有接过去,他只是幽幽地说,“去像是捡起这张纸那样捡起陈墨瞳吧哥哥,就当可怜她。” 路明非愣住了,他感觉有那么极端的严寒渗入他的血管,他大概是遗忘了什么,又或者…… 错过了什么。 042.麻烦 卡塞尔所有的社团活动所需要的经费,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已经毕业的社团成员,只有极少部分是由学校拨款下发。 所以狮心会和学生会那么壕,而其他的学生社团却显得那么窘迫。 狮心会是从龙血密党时期传承下来的兄弟会,这个社团走出过很多强大的屠龙者,这些屠龙者在世界各地积累财富,把数量庞大的金融帝国掌握在手中,也自然而然地会将一部分资金倾斜到狮心会中,这是这个兄弟会能繁荣到今天的原因。 而学生会是在近些年崛起的,主要是得益于恺撒.加图索的扶持,加图索家族在如今的混血种社会绝对算是顶尖豪门,他们的产业从东西伯利亚到西苏格兰,再从格陵兰岛到波涛菲诺,遍布整个欧亚大陆,储存在瑞士银行金库里的黄金全部拿出来能动摇全世界的金本位市场,随时能调动庞大的资金流去摧毁一个非洲或者南美小国的货币体系。很多欧洲混血种愿意追随加图索,他们为学生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也带来了足够和狮心会媲美的资金储备。 “可是我们是新兴的国度,我们的成员绝大多数是本届的新生,没有充足的社团经费,也没有良好的学生基础,虽然在路明非的领导下拿到了自由一日的桂冠并获得了诺顿馆的使用权,但我们会在发展的过程中受到狮心会和学生会的双重打压,校方不会帮助我们,我们得靠自己了。”诺顿馆会议厅的红枫大门左右敞开,穿着黑色款校服的夏弥坐在会议桌的尽头,她把自己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一贯温润的脸上居然有些坚毅与肃杀。 这里原本属于加图索家的凤凰家徽的装潢已经被撤去了,被换上了学院的校徽,这是因为此时路明非还远在中国执行任务,这个新兴的兄弟会虽然拟定了数个名称与图腾,但都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那是领袖的殊荣。 此时这个依旧自称为新生联谊会的组织召开了他们的第一次内部会议,在一系列的程序流程之后,在自由一日中最终反水狮心会并使用航炮ppk淘汰两大社团剩余精英为路明非会长奠定胜利基础的夏弥当然成了这里的代理会长。 当然,也因为现在整个学院都认为新生s级路明非与新一届颜值最能打的美少女早已经情愫暗生终生私定什么的有关系。 对于在守夜人论坛上传得很厉害的“路明非和夏弥在交往”的谣言,夏弥的辟谣帖子只有一条,“这不是谣言。”,这条帖子在论坛最上面挂了两天,引起众多牵挂小学妹的衰仔学长鬼哭狼嚎。 “我们有路明非!”来自中东的男孩皮埃尔举拳高呼。奇兰是路明非的脑残粉,哪怕在上一段时空路明非没有展现出天赋和实力情况下都是和古德里安在学校里并排的顶尖路吹,这一次更夸张了几分,他在新生中有很高的威望,如今导致整个新生联谊会对路明非都颇有些无脑信任的感觉。 “对!我们有路明非!”另一个亚洲面孔的男孩同样振臂高呼,很快会议桌上便举起了几十双胳膊,所有人都在大声说出路明非的名字,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金色,金色的深处藏着憧憬与崇敬。 在龙血密党正式成立之前的岁月里,混血种们一直过着弱肉强食的生活,他们身体里属于龙的那一部分始终让他们跟随强者、崇拜强者。 路明非在自由一日中展现了强大的实力,以一己之力击败学校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a级和超a级,很快让这里的所有人彻底臣服。 “短时间内,路明非不会回来。”夏弥冷冷地说。她以帝女般的姿态和眼神俯瞰扫视所有人,精美绝伦的五官毫无表情,“他在执行任务,还有,他遇到麻烦了。” ----------------- 时间回到27个小时之前,昂热校长坐在斑驳的阳光中,他捧起盛锡兰红茶的骨瓷杯,身子微微后倾,倚靠在椅子上,这使他的半边面孔隐藏在阴影中,这阴影的周围是斑驳而明亮的阳光,窗外巨大的桦树被风从吹得沙沙作响。 “我们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昂热校长的笑容收敛了,他在阴影中凝视夏弥的眼睛,折刀收入鞘中放在办公桌上。 “喂喂喂,校长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严肃啊你知不知道!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我说这种话,会让我以为是黑王复苏可你知道吗?”夏弥发出抗议的声音,她这时候已经没有继续吃那一份哈根达斯了,转而专心对付校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马卡龙。 “黑王复生可不是什么麻烦。”昂热失笑,“那是末日,是一切的终焉。” 夏弥这时候翻开名为“夔门计划”的任务报告,文件袋的封口上卡着“s”的红章,这意味着夔门计划的等级已经达到了卡塞尔学院内部任务分级的最高级。 “三峡大坝以西,夔门,一百五十米深的水底,我们通过对地壳运动的监测发现了那里原本埋藏在岩层中的青铜城因为地质运动发生位移,并出现在可以被探测的深水之中。”昂热低声讲述夔门计划的资料,“终生教授们通过对已出土龙族古史的解析认为那座青铜城有很大概率是东汉初年销声匿迹的白帝城、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 “等等,校长,青铜与火之王这种东西只是记载在冰海残卷里的野史吧?”夏弥瞪大眼睛。 “冰海残卷中多次提到四大君主,分别是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和海洋与水之王,虽然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些龙王的存在,但他们的影子贯穿整个世界历史。”昂热说,“许多终生教授认为黑王以自己的骨血创造的龙才是初代种,他只诞生了四个子嗣,就是这四大君主,然后其他的龙类又被四大君主以自己的骨血塑造,由此出现次代种。” “这么说现在只剩下三个龙王?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已经与梅涅克.卡塞尔一起死在夏之哀悼事件中。”夏弥抓住事情的关键。 “不能这么说,我没有发现他的龙骨十字,他可能茧化了,正在世界的某处角落等待宿命中的归来。”昂热并非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但对于杀死一位龙王,即使是倒数人类历史数千年,也是从未有过的奇迹,那些暗面的君主们始终能够自茧中归来,毫无悬念。 随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了,只剩下夏弥翻阅资料的声音。 “我注意到这份报告中有写道‘路明非有那么几个瞬间疑似使用了精炼血统的技术,他的外貌一度死侍化,生长出细密如钢铁的鳞和昆虫般的关节’……”“我详细地看过了任务报告的所有细节和当时路明非屠龙时的视频细节,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名为‘暴血’的技术,这种技术最开始出现在最初代的狮心会内。”昂热校长说,“问题就在这里,看到这份视频资料的不仅仅只有我们,曼斯教授同样直接对校董会负责,任何尝试将自己的龙类血统精炼的尝试都被禁止,这是曾经的密党和如今的卡塞尔存在的基础,我们的s级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审判,并最终被监禁。” “可他刚杀死了两头次代种。”夏弥义愤填膺,她右手托腮,眼睛里的光明灭不定,“在任何一个混血种社会中,他都应该算是西格蒙德或者弗里希里德那样能够被记载入史诗的英雄。” “确实是这样,我们的校董会也并全是迂腐的老古董,他们中的一些人愿意为真正的天才破例,可真正麻烦的东西是这个——”昂热校长身体前倾,从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被打开的登山包,登山包里摆放着如折扇般摊开的青铜匣子,每一个槽里都插着一把精致而古老的武器,刀剑的末端露出在外,即使只看照片也感觉寒意涌来。 “这是神话般的武装……”昂热的眼睛微微眯起,滚烫的鎏金自那对眼缝里迸出来, “青铜炼狱.七宗罪!”他说出这武装的名称,整个办公室都在刹那陷入虔诚的寂静,像是君王的名字被念诵时,所有的臣子都要跪拜低头高呼圣躬安。 “青铜炼狱……”夏弥一脸震惊,“那是什么?” “不是青铜炼狱,而是七宗罪,冰海残卷中多次记载由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使用至高无上的炼金术所打造的刀剑,那位君主将金属杀死然后重新赋予其意义,铸造出能够杀死其他君主的武器,匣子上的某处应该纂刻着‘凡王之血,必以剑终’八个龙文。”昂热校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龙族真是残暴自私的种族,君主会为了互相屠戮而锻造出能够杀死同伴的武器,即使这武器落在卑贱的人类手中也在所不惜。” “就是就是,大家相亲相爱不好吗,非要打打杀杀。”夏弥对昂热校长的话颇感赞同,频频点头。 “哈哈!”昂热校长爽朗地笑,“夏弥同学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可惜龙和人始终是不同的物种,我们之间的战场上最终也只能有一个能站到最后。” 夏弥没有说话。 “从最纯粹的基因上说,在迄今为止任何一个生物学家、古生物学家和龙类研究专家的认知中,龙类是远远强于人类的,这也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从达尔文的进化论确立以来,我们往往相信优秀物种会淘汰落后物种。但龙类和人类之间,恰恰相反。基因不占优势的人类结束了龙类统治的神权时代,从那以后,龙类反而成为生活在阴影里的爬虫,人类成为高踞万物之灵的宝座。你可以想像,对龙类而言,这是多么难以容忍的事。人类清楚地知道龙类的仇恨是何等强烈,龙类复苏,人类就会被重新被踩在脚下。我们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谁都是亡命之徒、退无可退。”昂热缓慢地述说这样的事实。 夏弥微微闭上眼睛,眼前是太古的战场,龙和人用牙齿利爪与武器厮杀,鲜血从北方流淌向南方,就成了滔滔不绝的大江,古奥的祭司在这大江的彼岸高唱着圣歌。 确实是这样的,龙和人好像都没得选,他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便被烙印上至死方休的仇恨,这无关立场,只关乎族群的存亡。 远古时期,龙成为弃族,他们在黑暗中沉眠,无法睁眼,但现在,睁眼的机会来了,谁又愿意继续当那阴影中的爬虫呢? “这些在上龙类谱系学的时候会说到,我们应该关注的点是即将来袭的那个大麻烦。”昂热校长点了点照片上的七宗罪,他凝视夏弥的眼睛,“根据冰海残卷记载,这套武器在青铜与火之王最后一次茧化的时候被带入了坟墓,将在君主归来的时候诛杀逆臣。可现在它出现在路明非的手里,一个s级新生的手里,校董会怀疑他的身份,也怀疑他的血统,甚至怀疑他是否会是某个初代种的人类形态,毕竟在三峡的夔门计划中,路明非展现出了能够单独杀死次代种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夏弥终于转过了脑子。 昂热打了个响指,“bingo。” “我是一个教育家,当然无条件信任明非,可是校董会都是一群生意人,他们只看利益和证据,不管明非如何解释他都会被打上高危的标签,他会被暂时囚禁,那些神话般的武装也会被剥夺,我不愿意看到这件事情发生,可在这件事上,我的力量着实有限。”昂热竖起三根手指,“我能掌握的校董会中的票数最多只有三张,这个数量远远不够,如果想要保护明非,你需要更多外部力量的介入。” “校长你的意思是……”夏弥瞪大了眼睛。 “你们现在组建的那个兄弟会,里面有很大的惊喜。”昂热校长不愿意多说。 043.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1) 第一节:下潜任务 “青铜计划继续进行,第三次下潜任务由s级特遣专员路明非及a级特遣专员陈墨瞳合作完成,下潜时间预定为上午11点50分。请上述人员做好下潜准备。”调度员的声音响起在摩尼亚赫号的船舱之中,摩尼亚赫号的舱内扩音器数量很多,此时他的声音像是自云端落下那般缥缈,这很符合校董会的身份,那些老家伙自认是手握权力的人,高高在上、俯瞰混血种与人类。 青铜计划的调度员是由校董会直接派遣,路明非在驾驶舱里见过他,是一个有些腼腆的日本男孩,说是男孩也有些不合适,他大概二十六七岁,不过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说话的时候温文尔雅总会微笑着盯着人的眼睛。 他说他叫藤原信之介,很内向,总会因为某些小事而被曼斯教授呵斥。 此时曼斯坐在路明非的对面,老家伙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太好看,“叶胜和酒德亚纪在上一次的下潜中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在经过诺玛的心理评估之后,他们已经不再适合进行下一次的下潜任务。再加上青铜城里存在着某种奇怪的生物电流,能够让血统等级不达标的混血种行动力减弱甚至产生幻觉,学院怀疑这是那两头次带种留下来的类似龙威的东西,以前也有些任务中会遇到类似的事情,通常只有a级以上的混血种能抵御那些在龙族中也堪称王爵的次代种的龙威。”曼斯教授说,“可现在这艘船上血统达到a级以上的学生只有你们两个……” “没关系,我读高中的时候拿过padi开放水域潜水员潜水证。”路明非说,他委实是有些潜水的经验和天赋在的。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叔叔婶婶家旁边的池塘还没有被封起来,周围也没有新建化工厂,池塘里的水很清澈,附近的男孩就会在夏季的傍晚相约着一起穿着泳裤套着游泳圈扑通扑通往水里跳。路明非也在这群男孩的里面,那时候他很喜欢游泳这项运动,冰冷的池水总是能够洗掉他心里面某些浮躁的想法。 “我的游泳课成绩始终排在第一名,而且经受过专业的潜水训练。”诺诺耸了耸肩,她的嘴里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她总是这么漫不经心,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可只要那双深红色的眸子转向身边的男孩,娇艳的眉眼便会忍不住弯曲成好看的弧度。 这时候夔门云淡风轻,完全不复不久前狂风暴雨、龙兽嘶鸣的恐怖景象。 “我很担心你们在遭遇突发情况时是否能做出正确的应对。”曼斯教授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这意味着他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有些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用自己的肢体做出无意义的外界应激性表达。 “在150米深的水下,你睁眼看去,周围是一片漆黑,寂静得好像死人的国度。无休止的孤独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你的整个身体淹没,连带着心脏跳动的声音都会被你听在耳中,这样的孤独是人类很难忍受的,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潜水员可能会升起某些极端的念头或者想法。学院以前的任务中不是没有遇到过相似的情景。那是一次在波斯湾执行的龙族文明遗物打捞任务,当时的带队导师是曼施坦因,负责下潜执行任务的学生血统是b级,他带着潜水设备执行下潜任务,在60米深的水底呆了三个小时,被拉上来的时候,龙类的遗物被固定在他的腰间,几十厘米长的潜水刀从胸膛插入,再从后背贯出。他的脸色苍白,血都流干了,失去生命迹象超过了一个小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学生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发生打斗的痕迹,氧气储存也还至少足够四个小时的活动量。当时尸检机构给出的解释是水下的自杀。” 路明非没由来打了一个冷战,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来。他好像真的身临其境,周围一片漆黑,听不到丝毫的杂音,只有水流鼓动耳膜发出的沉闷噪响。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可能真的会生起自杀的念头吧。如果没有同伴的陪同,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对我们有点信心,教授。”诺诺越过桌子拍了拍曼斯教授的肩膀,她正把自己深红色的头发扎起来,此时英姿飒爽得像是一个中国古代的女剑士或者女侠客。 曼斯教授把剪开的雪茄放在桌子上的雪茄架子上靠着,白色的烟雾以很缓慢的姿态升起,他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青铜城的构造充满了古老的炼金技艺,时刻都处在某种还未被我们发现的规律的运动之中,你们在下潜之后或许能够顺利的进入其中,但是很可能无法找到出来的道路,就算你是强大的s级,是混血种的新星,是我们未来的领袖,你也不过是一个混血种,一个人类。你的力量无法与整座城市抗衡。”他这么说的时候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思在里面。 年迈的教授没有挤眉弄眼,可他字里行间表露的意思都是只要路明非说个不字,他就立刻终止这项任务。 可路明非缓缓摇了摇头,“我被校长派遣来执行青铜计划。这个任务原本要只是要求我们作为叶胜小组的助理存在,可既然叶胜学长和亚纪学姐此时无法再继续下潜任务,那么它就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我的脑袋上。” 路明非以凝视回应曼斯教授的凝视,他微笑,“而且像你所说的,教授,这艘船上a级以上血统的学生或者执行部专员只有我和师姐两个人,我想我们有能力去完成这个任务。” 诺诺在此时将自己撇向窗外的眼睛挪了回来,她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他坐得笔直,脊背像是一把宁折不屈的剑,就着舷窗外照进来的微光,男孩脸色平静,却没由来的略显憔悴,但干净利落,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千锤百炼过。 命运三女神的手艺真棒,只是重来一次,就把那个总缩着肩膀走路的男孩包装成了这副模样,就像穿了件坚固的甲胄,那么硬挺。 这家伙耷拉着眼睛低垂着眼睑的时候五官像是女孩一样柔和,可当他下定决心挺直他的脊背,眼神中透露出狮子般的坚硬时,又好像真正屠龙的英雄那样让人信服,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容辩驳。在这样的男孩身边,真有安全感,诺诺的眼睛深处荡漾起明亮的秋水。 诺诺还记得上一次执行青铜任务,同样是在夔门下潜,要进入青铜城执行爆破任务。路明非惊恐得像是一只应激的仓鼠,那时候发出的声音是真正的颤音,那样的路明非总是被自己罩着,好像被老母鸡保护在羽翼下的小鸡一样。而这一次他那么勇敢,那么坚毅,说出话来平静而锋利,像是被裹在刀鞘中的折刀。 “好吧,既然你们坚持。”曼斯教授终于发出很长很长的叹息。 路明非只是一年级新生,诺诺也不过是二年级学生。他们不在卡塞尔学院的战斗序列之中,只要路明非和陈墨瞳显露出一点点抗拒,他就会立刻终止这项任务,并且要求执行部派出更资深的专员来完成所谓的夔门计划。 虽然对路明非的血统产生了一些怀疑,但只要这怀疑没有被坐实,那他就是整个混血种社会中最被寄予厚望的s级,而诺诺更是曼斯自己的学生,血统是同样优秀的a级。这样的两个人本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他们会在屠龙的战场上树立起鲜明的旗帜,战士们会呼喊路明非的名字咆哮着冲锋上前。 可如果他们选择执行下潜任务,又偏偏在下潜的过程中发生意外,那他曼斯.龙德斯泰特将成为整个混血种社会的罪人,也将成为整个人类抗击龙族历史上将要被钉上耻辱柱的那个人。 “这里面是钥匙的血,它能够帮助你们打开青铜城的大门,你得把这些血喂进那个活灵的嘴里。”曼斯将一个密封的小手提箱交给路明非,手提箱的外表呈现出暗淡的银色,表面绘制出全盛的世界树图腾,路明非将它打开,里面躺着两只透明的试管,试管中装着深红色的液体。 果然是真正的鲜血。 钥匙是诺诺的弟弟,同父异母,拥有特殊的言灵和强大的血统,但他的身体无法生长,甚至时刻可能处于退化之中,必须生活在特殊的容器里。 因为青铜城本身的密封属性,学院将这个其血液能够打开世界上任何一扇门的个体从陈家带了出来,随行的还有个有些刁蛮的女性。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诺诺的小妈。 很难想象,即使已经到了素质教育如此普及的今天,世界的某些阴暗处还保留着一夫多妻制的丑陋制度。其实这在混血种之中其实并不少见,一些古老的混血种家族会让自己的继承人迎娶多个接受过挑选的女性,并与这些女性诞下子嗣。 “好的,教授,我知道了。”路明非用很郑重的语气回应重新扣上了箱子。他其实没有必要非得收下这东西,对活灵来说,他s级路明非的血比任何一把钥匙的血都要诱人,这是上一段时空所积累的经验。 这时候天空突然阴暗了下来,原本云淡风轻的三峡夔门在此刻重新变得让人不安,密不透风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像是被某些恐怖的东西驱赶着一样向这个方向汇拢,狂烈的风吹起一人高的浪拍打在摩尼亚赫号的船舷上。 诺诺突然深深地看了一眼路明非。路明非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向诺诺,凝视那对似乎藏着深意的红色瞳孔。 “如果不出意外,走过整个青铜城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只有不过两个小时,而你们的氧气配给足够支撑你们在水下活动超过五个小时。”这时候面色有些苍白的酒德亚纪握住了诺诺的手腕,这个有时候温柔得像是邻家大姐的女孩在此刻突然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关怀和担忧,她说,“青铜城里是安全的,我们所见到的疑似纯血龙类的东西已经被明非学弟杀死了,你们只需要进入青铜城,使用照相机留下影像资料、采集样本,然后迅速通过,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好,我记住了。”诺诺说,她伸了一个懒腰,在放下双臂的时候用修长柔软的胳膊环住了路明非的脖子,“师弟,不要害怕,有我罩着你哦。”诺诺的眉眼弯弯,此刻,狭长的眼缝中露出某种名为疑惑的情绪来。可她隐藏的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只是路明非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女孩从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所表露出来的想要传达的信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能带上我的刀吗,教授。”路明非看向曼斯教授。他指了指被放在船舱内的七宗罪,那个青铜的匣子此刻静静地躺在狭长的登山包里,好像正在沉眠的古龙,古老的梵文铭刻在剑匣的表面,逸散出金色的流光。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这是注定杀死王的东西。 “按照卡塞尔的校规和执行部的行动手册来看,潜水的过程中是允许携带武器的,不过……”曼斯教授在此时犹豫了一下,他将自己的目光撇向驾驶舱的位置,“这一次的任务调度人藤原信之介明确地向我们表露了校董会的意思,那些古老的家族不希望这一次毫无威胁的下潜任务中有任何锋利的东西被带下去。他们认为青铜城里存在着许多有价值的古物或者炼金技术,活着的金属或者威力巨大的武器被带入这座青铜城可能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 活着的金属是炼金术的专业术语,意思是普通的金属。 “我明白了。”路明非比了个ok的手势,可此刻他的腹部收缩,一把狭小精致的刀剑正贴合着他的肋骨隐藏在他的腰际。那是七宗罪之中威力最小可也最善于隐藏的武器,同时还是路明非最擅长使用的武器,色欲,它的形状形似小太刀,在他的手中简直就好像自己的手指一样好用。 曼斯教授开始校对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11点50分,夔门计划第三次下潜任务正式开始执行,请本次任务执行专员做好下潜准备。”曼斯教授用平淡的语气说。 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路明非和诺诺。 在与龙族的战争中,每个人都无路可退,任何人在踏足这片战场的时候都已经应该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可曼斯教授不仅是一个战士,他更是一个教育者,他热爱自己的学生胜过热爱自己的生命,不管路明非还是诺诺都没有经历过类似叶胜或者酒德亚纪那般严格的训练,贸然执行这样的下潜任务实在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甚至即便到了现在,只要路明非或者诺诺说出任何一点抗拒的话来,曼斯就会立刻取消下潜任务。 可他们没有,男孩和女孩只是默默地凝视,随后互相交错了眼神,将目光投向对方身后波涛汹涌的三峡水面。 此刻有细密的小雨击打在沸腾的水面上,仿佛有无数尾鱼在跃起。 路明非舒展自己的身体,纵身一跃。 在落入水中的瞬间,他听到了另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那是诺诺。 044.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2) 第二节:葬在宿命中的男人 “时刻注意你们各自的氧气表,大约能够支撑5个小时,足够你们使用,但如果一旦发生氧气泄漏,你们需要立刻上浮,在那样的环境中任何的逞强行为都是自寻死路,我不想因为你们两个让守夜人在学院的钟楼上放飞成群的白鸽。”曼斯教授的声音通过电信号传递到塞在路明非和诺诺耳朵里的传讯设备上。 语气很严厉。 “连接你们潜水服上的黑索一方面是能够保证你们和摩尼亚赫号保持联系的数据线,另一方面也是可靠的救生索,是装备部研发出来的纳米材料外层,能够承受超过五百千克每平方厘米的拉力,如果你们在水下遭遇了意外,这东西会是你们最后的希望。” 这些事情原本是不用交代的,不过介于此时执行当前任务的两个人都没有过相关的经验,曼斯教授变得比以前唠叨了很多。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这东西是装备部研发出来的,或许我心里会好受一些。”诺诺在通讯频道里说。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群人都是热爱炸弹的疯子,但他们对于安全保障这一方面有很大的话语权。”曼斯教授说, “瓦特阿尔海姆共九层不同的隔离层作为屏障,包括厚达3米的混凝土墙、50厘米厚的高强度装甲板,还有克制核武器攻击的铅锆合金板,隔离层之间用大量的石墨粉末填充。据校长说那里可以抵挡龙王灭世级的言灵和核弹爆炸的直接冲击。由此可见他们对于如何保障生命的延续还是有很专业的。” “如果不是上学年有个四年级的学长在实习的时候因为装备部的道具被炸掉了一条胳膊我就信了。”诺诺撇撇嘴,她对这个神经病部门实在有些无力吐槽。 路明非展现出了巨大的好奇,“怎么炸飞的?” “谁能想到用来炖猪肘子的压力锅会是热感炸弹?”诺诺说。 路明非心想那位师兄也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想想师兄一路从芝加哥杀到墨西哥再从墨西哥杀到巴西最后深入热带雨林也颇为不易,眼看任务完成近在咫尺,就想着给自己炖个猪肘子犒劳一下自己,结果压力锅炸了。 在摩尼亚赫号上的曼斯捂脸,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这个槽。 “千万不要把纳米材料的潜水服弄破了,水下的气压差很可怕。”曼斯教授终于说,他似乎是想要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 “所以这东西不会也是装备部做出来的吧?”路明非胡狐疑,他想要是自己在水下屠龙的时候当着龙类的面炸成一朵花或许很有喜感。 曼斯教授语塞了。 “装备部阿卡杜拉部长对本次行动全权负责,所有的武器设施都将由我们的瓦特阿尔海姆负责!” 曼斯终于为听到这句话时的欢呼与欣喜付出代价。 此时潜水服手腕上的压力计显示,路明非和诺诺已经下潜到至少70米的深度,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压入他们的潜水服内部,帮助他们抵抗外界的巨大水压,可惜纳米材料的潜水服被气体撑得鼓了起来,像是世界上最开始出现的航天服,这有些影响了路明非的行动能力。 射灯的光已经无法穿透此时漆黑墨绿的江水,眼前一片死寂,水体浑浊无比,除了死去的浮游物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里的水压真让人不舒服。”路明非说。他的耳膜痛得像是要裂开。 很快就到了青铜城的位置,路明非和诺诺对视一眼,射灯互相把光打在对方的脸上,他们的脸藏在潜水服的阴影里。 下面有一条巨大水底裂缝,路明非和诺诺握紧对方的双手双手,紧绷的身体肌肉缓慢放松,腰带上沉重的铅锤就拖着他们沉下去。 凹凸不平的石壁像是一线天,路明非和诺诺不得不面贴面才能下滑,路明非环顾四周,一片漆黑。 还有死一般的寂静,连浮游物都没有了。 周围的水压继续增大,压力计显示到了接近100米的深度,这里已经接近了人类无设备下潜的最深记录,放眼望去没有生机。 路明非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他很会潜水,在开始进行尼伯龙根计划的时候,校长那个老家伙大概觉得他们应该打造出一个全能的战场支配者,所以不仅磨炼了路明非的格斗技巧和入侵能力,更是在一年的时间让衰仔适应了几乎全世界范围内可能出现的所有极端作战环境,包括但不限于深海、发生山火的密林、难以寻找水源和食物的广袤沙漠。 可他很少潜水,自从那一年从日本回来之后,他看到幽深的水面就会想起已发生的悲剧。 那些悲剧像是被曝光的底片,每当回想起来就立刻连灵魂都变得模糊,心如刀绞。 “我们大概是到了。”诺诺这时候说。她就在距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两个人的手靠得那么近,只要大臂稍微摆动,立刻就可以触碰到一起。 路明非抬头让射灯的光束照向前方,紧贴在他腹部的色欲此时微微颤抖着发出嗡鸣。 一堵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无限延伸至绝对黑暗深渊中的巨墙在射灯的光照下泛着古老的青绿色,那是班驳的铜锈覆盖在原本的巨大墙体上面,古老而荒芜,沉重的太古岁月似乎就透过这面城墙呈现在路明非的眼前。 “这就是……白帝城。”路明非轻轻地说,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担忧惊醒沉睡的亡魂,事实上如果真有亡魂这种东西,这座城市的基座大概就是被无数死人在无止境的痛苦哀嚎中高举双臂托起的奇迹。 路明非和诺诺对视一眼,顺着上一段时空的记忆在这附近的墙体寻找被活灵掩盖的入口。 很快,他们找到了它。 那是一张处在青铜壁上微微浮凸出的人面,五官作出痛苦的姿态,口中以锋利得不像是人类的牙齿狠咬着燃烧的木柴,狰狞得像是真正的活物。 “每一个活灵之内都存续着无法解脱的被束缚的罪人灵魂,他在生前或许是某个忠诚于青铜与火之王的死侍,死去之后依旧忠诚地为他的王守护古城的大门。”诺诺说,“这是被极致的火元素杀死的金属再被复活,再生金属在炼金领域有很多用途。” 炼金领域中,金属被划分为“活着的”,“死去的”,“再生的”,再生金属是所有炼金大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路明非心想要是把这东西带出去大概能值不少钱,这么想的时候他就把手伸入了怀中,似乎是要挥刀斩下活灵来,那青铜的人面好像真的感受到路明非的恶意,狰狞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惊恐。 但最后路明非没有这么做。 白帝城可能是一座真正的尼伯龙根,这个活灵是唯一的入口,如果毁掉了,说不定他们的任务都会宣告失败。他从后腰里摸出了一支真空管,用一根针管抽取了钥匙的血液,然后把这血液注入了活灵的嘴里。 活灵咂吧了一下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但青铜的上下颌却在缓慢张开,像是能够吞下非洲象的泰坦巨蟒那样化作漆黑的洞口,漩涡出现在洞口里,巨大的拉力被施加到路明非和诺诺的身上,他们都没有做出抵抗的行为,同时被卷入旋涡之中。 他们最终落入了一条青铜甬道之中。 甬道的两侧站着令人震撼的青铜雕塑,是官员或者武将,手捧牙笏,他们从袍服和甲胄领口中伸出的是细长的蛇颈。 蛇首人身,浓郁的龙类宗教气息扑面而来。 “诺玛,能听到我说话吗?”路明非一边打量那些雕塑并从它们身上取下部分样本一边通过已经没入再生金属墙壁的数据线同学校的秘书联系,诺玛的声音直接响起在他的耳中,“是的,我能够听到,s级路明非,你现在正在执行s级任务夔门计划中的第三次下潜任务,请问有什么需要由我来提帮助?” “帮我暂时断开和地面的联络,并且保证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监听,不会被任何东西储存。”路明非以自己已经录入系统的s级权限对诺玛下达至高的指令。 “权限已确认,s级学员路明非,接下来的30分钟内,你和陈墨瞳小姐的对话将不会被监听与储存,摩尼亚赫号将单方面无法取得与你的联系。”在信息世界之中,诺玛就像是掌握一切的神,她所说的任何一个词汇都将都将是自云端落下的箴言。诺诺在此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那是一双不知何时亮起、宛如流淌着熔岩的黄金瞳,此时这对威严的曈昽正迸发出如此冷厉的光。 “时隔多年,我又回到了这里。”路明非以平淡的语气说,空气中弥漫的金属微粒在轻微而缓慢地颤抖,男孩的声音轻描淡写,但伴随有金铁碰撞的声音响起。 屠龙的色欲被缓慢地拔出,刀尖正对着甬道的黑暗,被路明非握在手中的肋差低鸣着发出兴奋的吼叫,它是真正有生命的东西,是王创造出来杀死另一个王的武装,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以极致的炼金之术铸造出了这只应该存在于宗教释义中的武器,现在这武器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而再次复苏。 “师姐,你也想到了吧?”路明非看向诺诺。 诺诺面无表情,“站在这件事情后面的人很聪明,但他的执行者们漏洞百出。” 路明非将色欲横在自己的胸膛,以指尖叩击刀刃,凛冽的刀光便挥洒着落向甬道深处的黑暗里。 “叶胜和酒德亚纪,他们身上的问题很大。”路明非说,“那两头次代种的攻击欲望很强,任何侵入青铜城的东西都应该被他们撕成碎片。而他们两人居然凭借着不算优秀的血统毫发无损地离开了这里。这真是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曼斯教授提供的任务报告中明确表示叶胜小组的下潜时间只有两个小时,除掉下潜和上浮所需的至少半个小时,他们只有一个半小时能够在青铜城里活动,再加上当时没有指引者,,要想探索整个青铜城并找到出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我们在下潜的时候,酒德亚纪说走通整个青铜城只需要两个小时。她是从何从哪里知道这个事情的?”路明非微眯双眼,刀光般凛冽的光就从眼缝中渗透出来。 “我们的校董会中有人背叛了我们。”诺诺说,她用手将自己湿漉漉的红发拢在脑后,“那个藤原信之介,他很不简单,虽然做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每当我直视他的眼睛,总能察觉到那里面藏着的暴戾凶残,就好像非洲草原上的鬣狗,躲藏在阴影中,随时可能冲上来撕咬你的喉咙。他作为这次任务的调度员,代表校董会中的某一方势力要求我们不允许携带武器下潜,再加上叶胜和酒德亚纪不被允许进行第三次下潜任务,我想或许是因为这青铜城里藏着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诺诺打了个寒颤。 她是执行过青铜计划的人,知道这城市里应该藏着什么。 康斯坦丁的骨殖瓶,那里面是青铜与火之王座上某个君主的茧,他时刻处在孵化的状态。 “或许是我的存在对某个大人物的某些计划产生了威胁。”路明非说,“他们认为这里将成为我的埋骨之地,他们迫切地想要杀死我,带着锋利的武器只会让我拥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密党从来都不是什么公义的机构,混血种中掌握财富的老家伙们坐在名为权力的牌桌上互相下注。 利益的碰撞总发生在无声无息间,或许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路明非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路明非和诺诺步一步地向前,他们走过漆黑幽深的甬道,甬道的两侧始终伫立着蛇首人生的石像,那些石像做出恭敬的模样,好像在夹道恭迎君王的回归。 这里安静得他们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重的喘息也回响在四壁之间。 路明非的表情很快从冰冷肃然变成疑惑,最后既居然然化作浓浓的惊疑。 他们途径一座大殿,那里有仿佛天穹的青铜顶,斑驳金属的巨树从青铜顶的中央开始生发,变化出无数种枝叶无数种花瓣,仿佛一张巨大的分形图,让人看一眼都头晕,巨大的青铜帝王就坐在这天穹下,那是蛇脸人身的雕塑,有八层楼那么高,威严赫赫。 也途径沉睡无数远古时代人类遗骸的地域,那里有一条通道直接连通龙王的寝宫。 但直到他们已经见到这座城市的出口,依旧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那里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活灵,只要将钥匙的血倒入活灵的口中,他们就算是彻底完成了这项任务。 可诺诺突然拉住了路明非的手腕。 路明非转头看去,女孩的面孔真是苍白而憔悴,她的嘴唇因为不安而微微地颤抖,深红的眼瞳里透露出巨大的不安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诺诺说,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路明非深吸口气,转过头将钥匙的血倒入活灵的口中。 他摸了摸诺诺湿漉漉的头发,“不要担心,有我在。”这时候青铜的大门打开了。 他们离开了这座沉睡中的尼伯龙根,没有任何的意外,也没有任何的危险。 安全而安静,像是去某个空无一人的公园闲逛了一圈。 可忽然,路明非愣在了那里,他看到自己和诺诺身后的青铜壁上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人,这么深的水底居然有一个人! 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头和眼都低垂着,在射灯的光芒中双手交叉搭在肩上,做出某种虔诚的姿态。 诺诺靠近了些,向里面看去,那是一张苍白的面孔,显然已经死掉了,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正套在这具尸体上,斑驳的铜锈像是漫长岁月中落下的灰尘那样落在潜水服的表面。 诺诺头上的射灯照进这个人的面罩里,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瞬间,她如坠冰窟。 那张脸的主人,是叶胜。 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他的铭牌。 “叶胜,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助理专员,编号08203118。” 巨大的恐惧像是潮水一样将诺诺淹没,她茫然失措地看向路明非。如果叶胜死在了这里,那么摩尼亚赫号上的那东西,是什么? 045.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3) 第三节: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 水流在此刻停息了,路明非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段时空。 他和诺诺惊恐地逃出了即将坍塌的青铜城,也是在这里见到了叶胜的骸骨。不过上一次这具尸体上的血肉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在水中飘荡的骷髅,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就套在骷髅上,在水中轻轻飘动。当射灯照进叶胜的面罩里,两只漆黑的眼洞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路过的生者,像是地狱的行者在人间发出无声的悲鸣。 这时候停滞的水流变得无比浑浊,路明非觉得自己被某个东西从水里提了出来,他身上臃肿的潜水服从上而下外翻,化作黑色的风衣,风衣里面是得体的西装,周围沉重的水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他正在一艘古老而庞大的货船上,这艘货船空无一人,但汽笛长鸣,向着波涛汹涌的汪洋深处而去。船尾远方黑暗的深处,大概是港口的方向,巨大的灯塔将雪亮的光柱指向天空,天空里浓云翻滚,像是下面这片大海波涛起伏的起伏的倒影。 “哥哥,你看到了吗?”男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路明非的身后,路鸣泽的脸上带着无声无息的笑,他举着黑色的伞,胸口别着枯萎的白色玫瑰,他说,“这艘船如果在这个夜晚出港,将遭遇宿命中的倾覆,可如果它返回港口,那座灯塔也将熄灭,宿命仍然无法逃脱。”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打量路鸣泽,小魔鬼俨然是参加葬礼的形象。 他伫立在甲板的另一头,背负黑暗,好像亘古长存的君王在幽深的时间长河尽头俯瞰过往。 路明非狠狠地啐了一口了一口。 “叶胜是怎么死的?”他去凝视路鸣泽的眼睛,好像要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真相。 “命运中,他本该死去。”路鸣泽轻声地笑,嘴角是浓烈的讥讽和嘲弄,“哥哥,你不会以为谁都是你吧,说握紧命运就握紧命运,说要谁死谁就死,说要谁活谁就活,那是君王的特权。” 这时候密集的雨点从低矮的天空落下,雨落几成狂流,狠狠淋湿了路明非的全身。 他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 “如果叶胜死在了青铜城,那么这几天待在摩尼亚赫号上的东西是什么?”路明非的声音伴随雨落响起,“鬼魂吗?” 那酒德亚纪呢?她是被鬼魂迷了心智吗? 路明泽悠悠地叹息。 他的眼窝里突然亮起宛若货轮汽灯般的黄金瞳,金色的烈光在极深邃极扭曲的黑色里旋转,熔岩般的絮状物在眸子里流淌,好似太古的巨龙狂舞在乌云之内,即将降下惩戒逆贼的雷霆。 “哥哥,你还是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龙是一切神秘力量的源头,如果你认为那东西是鬼魂,那他就一定是龙。”路鸣泽手中的雨伞在这时候变得狰狞无比,像是咆哮的人面,是死去的叶胜在无声地哀嚎。 “可我带走了康斯坦丁,如果是龙侍杀死他,那他根本不会留下尸骸……” “你想改变命运改写悲剧,可你是否知道,这世界的悲剧总归是守恒的。你改变一个人的悲剧,那个悲剧就必然发生在另一处。而像叶胜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他们的命运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是既定的事实。”路鸣泽说。 “即便能够暂时活着,也不过是游荡在世界的幽灵。哥哥,你以为你看到的叶胜是什么东西?”路鸣泽的笑容收敛了,他的语气幽幽,目光也幽幽, “他是跨越命运而来的幽灵,要赐予你和你改变的悲剧既定的宿命。” “我不相信宿命,命运这种东西生来便是要被人踏在脚下的。”路明非恶狠狠地说,这时候有撕裂乌云的闪电贯穿天穹,在惊鸿的一眼之中,路明非轰然点亮了他的黄金瞳。 接天宛若狂流的雨幕之中,一条漆黑幽深的高架路从天的另一头衔接到天的这一头,这东西那么漆黑幽深,在雨幕里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离他们脚下这艘货轮并不远的天空,高架路的收费站中,赫然伫立着两道狭长扭曲的黑影,密密麻麻仿佛响彻整个天地的婴儿的嚎哭从高架路上传来,更多的黑影簇拥在这条横亘天穹的道路两侧向下眺望,无数个金色的光点就点缀在这些黑影的面孔上。 恍然间,路明非看到了这条高架路的编号,0号高架路。 那么一瞬间,他如遭雷劈,好像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这时候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忽然掀起了数米的巨浪,两盏恢宏摄人的汽灯便在浪头之上放射出远比灯塔所照射的光束还要明亮的光芒。 路明非的浑身肌肉紧绷,他将右手缓缓摸到左方的腰迹,那里是他习惯放色欲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巨浪,自黑色的汪洋一跃而起。 那是夭绞的龙。 森然美丽,白色的鳞片在暴风雨中缓缓张开又扣合,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这伟大的生物在货轮的上方一跃而过,像是一条巨蟒,悍然缠绕上了那条横亘天际的高架路。 “哥哥,哥哥!”路明泽拍着他的手,那柄巨大的雨伞在此时不见了,雨水像是淋湿路明非那样淋湿了他的全身,路明泽的口中发出尖利的笑,他在说,“命运的交响乐重新被奏响了,注定要降临的悲剧无可避免!有东西察觉到了冥冥中宿命的被改变,他苏醒了,他要将命运的丝线重新连接到每一个将要死去的人的心脏!” 路明泽昂首看向那条足有一辆卡车那般粗粗白龙,白龙的鳞片上有古老而美丽的云纹,他像是古代中国皇帝的皇宫里那些缠绕最大石柱的龙雕一样凶狠地缠绕着高架路,然后将狰狞的龙首正对路明非的方向。 那对威严赫赫的瞳孔中透射出冰冷的杀意。 “他的名字是,”路鸣泽用吐出一口浓痰的姿态从紧咬的牙齿间狠狠的吐出了那个古老高傲的名讳,“昆古尼尔!”刹那间,仿佛整个梦境都在摇摆,漆黑的天空被某个东西凶狠地撕裂。 一张巨大的、带着铁面的独眼面孔从天际的深处探入这个世界。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他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发出剧烈的刺痛,像是有某个东西狠狠地插入了其中。 接着,眼前的一切都破碎了。 仰头看天的路鸣泽、波涛汹涌的汪洋、雨幕狂流的夜色、汽笛轰鸣着向大海深处驶去的货轮,还有那不可思议的横亘天际的高架路,以及黄金瞳中爆射出汹涌杀机的云纹白龙,一切的一切都在路明非的眼中如泡影般褪去,他重新回到了冰冷的三峡水底,好像刚才的时间被冻结了。 诺诺收回了她原本凝视叶胜面罩下苍白面孔的目光,她看向路明非,双唇毫无血色,在射灯的照耀下微微颤抖。 “师弟,我有点害怕。”诺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似乎有薄薄的阴云汇聚在那双深红色的瞳孔里,柔软脆弱得让人心惊,诺诺从不在别人的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她是一个内心要强的孩子,极端缺乏安全感。 可在路明非的面前,她一次又一次显示出自己那么无助的一面,因为路明非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巨大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好像是父亲的怀抱,又好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在这里你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不要担心,师姐,我在。”路明非说,他的表情那么肃穆,眼神那么肃杀,好像脚下踩着血淋淋的战场。路明非缓缓地抬头,将视线投向水面的方向,那是深邃的墨绿,密集的水泡沿着潜水服的密封线向上翻涌,直到消失在射灯的尽头。 “我们可能是被骗了。”路明非说。他的眼睛里充斥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喷涌出来,“有什么东西在设计什么阴谋,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你。” 路明非此时抓住了叶胜尸体上套着的潜水服腰际的锁扣,他的双脚接触了青铜墙壁的墙面,膝盖微微弯曲,青色的鳞片在潜水服的下面挤出皮肤,散发着血淋淋的味道,这些鳞片在他的体表一一扣合,发出风铃般的响声。 一度暴血在此时的路明非看来并不算什么,这种程度的释放龙族精神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他能够维持现在这种状态数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完成一次中型的屠龙战役。 他向着诺诺伸出手来,“握紧我,师姐,我们需要立刻返回水面。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诺诺听话地伸出手握住了路明非的手腕,她重新变得平静坚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和楚子航是一样的杀胚。 “不管摩尼亚赫号的东西是什么,鬼魂也好,伪装成人的龙也好,只要把利剑插入他的心脏,用长刀剁下他的脑袋,把他的骨血洒进三峡里,哪怕是龙也应该就此死去。”路明非的牙齿间好像咬着钢铁,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将能够覆灭摩尼亚赫号上所有人的危险遗留在了那艘船上。 纳米材料构造的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能够让路明非和诺诺在100多米的水下以极高的速度进行上浮,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压入他们的潜水服,始终维持着潜水服内部与外部的气压平衡。这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气压的突然变化而患上严重的血栓。 水面逐渐从暗淡的浑浊变成清澈的墨绿,再逐渐变成能见度较低的黑色,直到最后,有淡淡的光从上方传来。 路明非就像一条凶狠摆动尾鳍的海豚,以迂回的姿势不断向着水面靠近。 当气压表显示他们来到水下20米的时候,路明非狠狠扯掉了自己的面罩,他将色欲的刀柄咬在口中,刀刃在水下划出锋利的弧度。继续往上,这个深度已经会被水面的波涛影响。 路明非浑身的肌肉宛如钢铁铸造,支撑着他在汹涌的暗流之中,巍然不动,像是沉重的大山。 ----------------- 第四节:雨落狂流 偌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摩尼亚赫号的舷窗上,水花溅开,像是某种美丽惊艳的、花期只有短短零点零一秒的鲜花,然后猛得被另一个或者多个雨点冲散,汇聚起来的水就沿着玻璃哗哗得往下流,大概是要将世界埋葬。 整个夔门、整个三峡,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指头粗的水柱贯通天地,乌云密集得让人忍不住想起某些横贯大洲的山脉,厚重而不可逾越。 这场雨真是大得心惊,就在那个新生路明非和二年级的陈墨瞳下水之后的几分钟内,暴雨便像是狂流的雨幕汹涌着落下。 这样大的雨,即使是曼斯教授也不得不宣布暂且先进入船舱避雨,等到执行任务的路明非小组传递上浮的信号再去甲板接应。 这艘船曾经被用来执行过多次b级以上的水上任务,是一艘真正的功勋船,装备部给摩尼亚赫号加装了加厚的装甲和更坚固的龙骨,也配备了更多威力更大的武器,同时还绞尽脑汁在船舱里做出了更舒服的设计,舰桥的附近有一个巨大的舱室,里面有很大的活动厅,船员们可以在这里喝咖啡或者玩桌游。 只有一米五的塞尔玛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曼斯教授的身边,她的手中端着两杯速溶热咖啡,廉价的香气在已经开始有些寒意的活动室里弥漫开来。 “教授,你在想什么?”塞尔玛的眼睛里有笑意,她只是有一个在读研究生的c级混血种,言灵也不是是战斗性质,委实算不上密党的中坚力量,不过曼斯教授说这一次的任务可以在她的实习报告上画上浓彩重抹的一笔,将她带在了身边。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和叶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曼斯教授说,他这时候听到舷窗外响起若有若无砰砰敲击声,但随后立刻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大概是这几天休息得很不好,都出现了幻听。 这种鬼天气可不会有船员出现在甲板上。 046.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4) “说起来,我的学生叶胜和亚纪,我是看着他们进入卡塞尔学院然后一点点长大的。”曼斯教授将剪开的雪茄叼在嘴里,咖啡的浓香弥漫在他的双臂之间,老家伙忽然失了神。“真美好啊。”他说。 舷窗外狂乱的雨幕中,巨大的幕布被蜿蜒荒芜的龙骨支撑起来放置在甲板上,向着这里投下山一般的阴影,那是没来得及被运走邮往卡塞尔的部分龙侍尸骸。 次代种的任何一点骨骼都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他们当然不能让它就这么留在这里。 塞尔玛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她将自己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投向白茫茫的水面,吧台那边有船员用很老式的留声机在播放greensleeves,悠扬的曲调慢慢地填满整个空间,这让她莫名地有些安心。 看样子曼斯教授准备讲一些关于他那两个优秀学生的故事,塞尔玛乐意做这个听众。 “大概是三年前吧,那时候叶胜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暑假里乘坐美联航到芝加哥,然后从芝加哥驾驶帆船跨过密歇根湖,来到卡塞尔的帆船港口,这家伙有两条浓黑飞扬的黑眉,笑起来像是每个人都认识的某个人一样,很有亲和力,我让亚纪去接了她。”曼斯教授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他真的陷入了漫长而美好的回忆之中,“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棒的决定,我甚至一直准备着一支羽毛笔,时刻准备用这支笔在他们的结婚申请书上签字。” “最开始的时候叶胜学弟和亚纪师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发展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其实全卡塞尔只有一年级新生毫不知情,大概连校长都知道这件事情。”塞尔玛掩住嘴巴轻笑。 叶胜和酒德亚纪看上去都不像是藏得住秘密的人。 曼斯教授发出呵呵的笑声。“我一直记得叶胜的游泳技术在他们那一届几乎可以说是最棒的,第二年就成了帆船队的领队,从芝加哥大学赢回了与卡塞尔学院阔别了十年之久的‘金羊毛杯’,很受班上的女生瞩目。” “他经常嘲笑亚纪,我会作为他们的指导教授参与他们的每一次游泳专项课,当亚纪还在一千米热身的中途时,叶胜已经游完了一千米还顺带晒了一次紫外线。他只穿着条游泳裤,裸露着肩宽臂长的上身,对着亚纪拍着自己的屁股,说些‘是不是日本人腿比较短所以游不快啊’这类贱兮兮的话,嘿嘿地笑。”曼斯看了一眼活动室尽头的走廊,那里是船员休息室,叶胜和亚纪的房间靠在一起,他把雪茄在桌子的边沿敲了敲,敲下了纷纷扬扬的灰烬,“我总会狠狠地在叶胜的屁股上踹一脚,把他从岸上重新踹进水里,这种时候他就会围绕着亚纪兜圈子,亚纪会生气地去追逐,可她毫无疑问不是叶胜的对手,每一次都精疲力尽,趴在叶胜的背上被带回岸边。” “听起来像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塞尔玛说。 曼斯教授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嗯,我也觉得,其实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叶胜不希望是亚纪作他的搭档,因为这可能会拖了他的后腿,我有想过要把他们拆分开。” “幸好你没这么做,教授。”塞尔玛说,“自古以来拆散相爱的人的家伙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曼斯身体后仰,做出惊讶的表情。 “比如有个秃子,把人家娘子镇在塔下面,结果后来被吓得躲进了螃蟹壳里。”塞尔玛嘟了嘟嘴,“教授你也不想变成螃蟹精吧?” 曼斯教授确实被震撼了一下,然后捂脸,“你说的是法海吧?” 白蛇传里法海因为个人的私怨而将白蛇囚于雷峰塔中,用法术拆散一段千古情缘,用所谓的正义扼杀一段人与妖的爱情被世人谴责,最后为了逃避上天及人间的责难吓得躲进蟹壳里去了。 “其实我对这些事情比较迟钝,还是校长跟我说他们两个的事情,我才反应过来的。”曼斯教授说。 “我想起去年,亚纪的生日。叶胜在帆船队和游泳队里人缘不错,小伙子们把宴会伪装成一场近现代中国上流社会的交际舞会,邀请了小半个卡塞尔的年轻人,年轻人们穿着古老的中山装或者唐装,女孩们穿着开叉到大腿的旗袍或者素色的马面裙,他们互相周旋,莺声燕语,但所有人都隐隐把真正的舞池中心留了出来。”曼斯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难以抹去,“一个叫伊莎贝拉的新生挽着亚纪出现,年轻人们都震惊了,他们从没想过酒德亚纪这个很少化妆的日本女孩居然那么漂亮,她的美跃动着,仿佛有光彩流淌在她的皮肤上,她环视全场,男孩和女孩们就纷纷为她鼓掌。” “其实叶胜也邀请了我参加这场晚会,不过我这样的老家伙已经不适合参与那种场合了,那应该是年轻人的主场。”曼斯抿了一口咖啡,眉头舒展,“还是速溶咖啡适合我,我真不喜欢学校里供应的现磨咖啡。” “然后呢然后呢教授,然后呢?”塞尔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舞会的后续。 “然后亚纪就邀请了叶胜跳舞,他们贴在一起,互相凝视对方,古老的立式留声机里循环播放舒伯特的《罗莎蒙德》,在舞曲第三次循环的时候,他们激情地拥吻,所有人都在鼓掌,我在那个时候发现校长也混在里面。” “校长?”塞尔玛震惊。 “对,他说只有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所以时常把自己隐藏起来参加一些有意思的学生活动,如果学生们发现了他,他就会从自己的收藏里拿出陈年的烈酒和学生们分享,这种时候他们会手拉着手围绕篝火或者舞池中央跳踢踏舞和桑巴舞。”曼斯教授说。 “听起来我的本科生活真是枯燥而乏味,不仅没有男朋友这种东西,连舞会也很少参与,更没机会和校长一起跳桑巴。”塞尔玛有些失落,她的家庭其实不算富裕,而且也不算什么战斗型人才,家里希望她能读完研究生加入某个跨国公司,或者回去从政。卡塞尔的学术氛围其实很严格,研究生的毕业非常困难,塞尔玛比谁都努力。 “这些你都会有的,塞尔玛,你还很年轻。”曼斯教授拍了拍自己这个学生的脑袋。 “不过我现在觉得有些奇怪……”塞尔玛瞥了一眼活动室尽头的走廊,“这两天亚纪和叶胜好像闹了矛盾,他们很少再一起出现了。” “年轻人嘛,吵吵闹闹很正常。”曼斯教授说,“可如果他们都不能走到一起,那我以后都不会相信爱情了。” “这么说来教授你以前真的相信过爱情?”塞尔玛张大嘴巴。 “我当然相信过爱情,我年轻的时候在哈佛念书,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是我的校友,那时候我们英俊潇洒,我很喜欢在查尔斯河的东岸弹奏大提琴,人文社科的女孩们下课就能看见我,我的女朋友就在那些为我欢呼的人群中。”曼斯的瞳孔里露出回忆的神色。 他又一次看向窗外,整个三峡的能见度都差到了极点,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水沫在摩尼亚赫号上迸裂。 低沉的天空漆黑如墨,两岸的深处有灯塔打开了他们的巨大射灯,在黑色的乌云上留下巨大的光斑,偶尔会有电光笔直地砸向水面,犹如太古的神明在愤怒地降临天谴。 “天气真奇怪啊。”塞尔玛顺着曼斯的眼神看出去,“这个季节不该有这种气象才对。” 这时候立式留声机里原本悠扬的音乐忽然被中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刺耳的噪音,像是某个喉咙里塞着发红发烫的钢铁的家伙在发出尖锐的笑,又像是小时候上课时枯瘦的年级主任上政治课时用粉笔在黑板上凶狠地留下字迹时发出的噪音。 分明如此尖锐刺耳,但落在曼斯的耳中却那么庄严伟大,让他骤然回想起曾经为他唤醒灵视的龙文。 血统很低的船员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这台留声机,但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阻止这噪音在整个摩尼亚赫号的船舱内传播。 “这东西太老旧了,大概是出故障了!”有船员大声地抱怨,但狂暴的枪声在他的身后响起,噪音立刻被终结,巨大的立式留声机被旋转着被喷吐而出的子弹轰碎,这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往后看,只见曼斯教授双手平举着一对沙漠之鹰,那是路明非暂时寄存在他那里的武器。 这个血统优秀的老家伙在这个时候暴露出魔鬼般的表情,青色的血管从眼角跳起仿佛躁动的细蛇,已经出现皱纹的面部皮肤重新绷紧,坚硬得好像生铁,曼斯的手指还按压在扳机上,好像随时都准备再开一枪。 这时候舷窗被人轻轻叩响。 “外面是谁?”塞尔玛虽然被突然暴走的曼斯教授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打开舷窗。 可是曼斯教授突然抓住了塞尔玛的手腕。他的眼神冷厉,瞳孔的深处有淡淡的金色被点亮,“我们的船员全部在船舱里,这时候会出现在摩尼亚赫甲板上敲击我们舷窗的东西绝不是人!”老家伙突然从面前的桌板下抽出了两把格洛克手枪,并把它们从桌板上推向塞尔玛。 活动室的每一张长桌下面都固定着数量不等的武器,等待着随时被人激活。此时密集的敲击声从摩尼亚赫号的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有无数个人攀爬在这艘拖船的表面,用他们食指和中指的骨节凶狠地撞击船体表面的金属。 “所有人都不允许打开舷窗,摩尼亚赫号是由装备部设计,即便最薄弱处的装甲也能够抵御山地炮的正面射击,所有的玻璃都是加厚的双层防弹玻璃,我们是安全的!”曼斯教授被派遣执行任务,他的血统很优秀,战术水准也同样优秀。 没人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最优解是原地防守等待支援,他们有二十三个人和难以被挥霍干净的弹药,这里就是一座无法被攻破的堡垒。 诺玛在第一时间向卡塞尔总部发出求援信号,来自中国分部的支援正在几十公里外集结,他们只需要坚持几十分钟就好。 这时候敲击声急促起来,像是巨大的冰雹落在金属的挡板上。 “带着那些刀剑藏起来!”曼斯用严厉的语气朝着塞尔玛低吼,他同时帮助自己的学生拉开了两把格洛克手枪的保险栓。 他们此刻正被某些东西包围起来,有非人的事物已经登上了摩尼亚赫号,一场无可避免的厮杀近在眼前。塞尔玛的牙齿都在打着哆嗦,她向窗外看去,看到了雨幕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黑影,这些黑影狭长而扭曲,低垂着头,簇拥着站立在甲板上,就在她将目光投出去的瞬间,那些黑影抬起了头来。 数十数百双炽烈燃烧的黄金瞳被轰然点亮,然后他们发出如婴儿哭嚎的渗人声响。 “那是什么鬼东西?教授我有点害怕,这次回去你得给我加分……”塞尔玛抱紧了七宗罪,她紧张起来的时候就有点絮絮叨叨不知所措,那张嘴也不被脑子管着了,心里想的东西立刻就飚了出来,但她还是遵从曼斯教授的指令,向着船舱的深处跑去。 委实说,她的格斗课、射击课和体能课成绩都不怎么好看,在这种时候以塞尔玛的战术水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刺耳的警报响起在摩尼亚赫号的船舱里,船员们和执行部的专员们以惊人的速度集结,每一个人都荷枪实弹,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人都是些血统纯度很低的混血种,从没单独执行过d级以上的危险任务,现在他们的小腿都在颤抖,打着哆嗦恨不得对折下去让自己这具身体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但卡塞尔学院是一所真正的暴力机构,学院的学生和雇员每一个都是敢于提刀拼杀的好汉。 在屠龙的战场上,他们从不后退,直至血液流干。 人们汇聚到活动室里,曼斯教授恶狠狠地将雪茄摔在桌子上。他用绝然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能够在这种天气无声无息地潜入到处在三峡水面中央的摩尼亚赫号上的东西,除了受雇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那些蛙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曼斯教授瞳孔深处的淡淡金色变得愈发明亮炽热,他彻底点燃了自己的血统,无声的领域在他的身体周围被缓慢展开那是名为无尘之地的言灵,能够隔绝一切有形或者无形的伤害。 他从紧咬的牙齿之间蹦出那个古老的名讳。“龙!” 当那个禁忌的物种被提起,每个人的黄金瞳都被点燃。 “去鱼雷发射室,拆掉底火,将我们所有能炸的东西全部改装成串联的定时炸弹。”曼斯教授沉着地对三副发号施令。 这艘船的底部鱼雷舱里摆放着数量庞大的高危武器,其中包含数量庞大的炸药,这些炸药的当量相当于数百公斤tnt,同时爆炸能够将整个摩尼亚赫号撕成碎片,连带着这艘船上的所有生命都会被炸成飞灰。 三副奔跑着离开了。 他是英勇的苏格兰男人,他的血管里流着不服输的狠劲儿,盎格鲁撒克逊人和日耳曼人没能让他屈服,龙也不能! “我们相拥死去,战争持续到地狱。”三副在胸口画了一个拙劣的十字,他不信天主教,但他信天堂与地狱,“想来你们这些鬼东西没资格上天堂,那我也不上了,我们的厮杀永不终结!”他朝着身边某个舷窗上攀着的两个令人厌恶的黑影啐了一口,黄金瞳黯淡却坚定地燃烧。 其他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每一个从卡塞尔毕业的混血种都早已经为自己预定好了墓地,也在家里时刻准备着雕刻好的墓碑,当他们踏入战场,生命便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这是他们的宿命。 “驾驶舱,活动室,船员休息室,我们都需要配备人手。”曼斯教授说,“我们只需要坚守,坚守到路明非小组完成他们的下潜任务,回到这艘船上。坚守到不远处的中国分部支援到达!” 他认出了外面的东西,那是死侍,大群的死侍。 这种形态的死侍即便是单独出现也很危险,需要出动数量不低于五的资深专员才能处理,现在他们的数量好像无穷无尽。 可是忽然,世界就变得死寂了,只剩下汹涌的雨声。 那些指骨敲击金属的声音好像在瞬间消退,可很快,曼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听到有清脆的马蹄声从他们的头顶响起,沉重而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响从活动室的顶部传来。 什么样的蹄子能够撕裂金属? 所有还在活动室里的船员都惊恐地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坚固合金焊接的天花板在此时被某个东西踩到凹陷下来,那些金属的凹陷以前四后四的方式排列,跨度巨大。 那东西停在了曼斯的正上方,某个巨大生物的呼吸声清晰地传递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巨大的、沉重的叹息由上而下,好像天国挥洒的惩戒,雷霆与强光撕裂金属,体表生长着青色铁鳞的八足骏马居高临下地用那对熔岩般流淌的黄金瞳俯瞰船舱里的所有人,而真正令人不安、震撼的是那高坐在这畜牲背上的伟岸身形。 “奥丁……”曼斯的声音弱了下去,近似于哀求,但他举起了属于路明非的沙漠之鹰。 那古老的神明甚至没有低垂头颅去看这些卑贱的人类,他只是缓慢地举起手中扭曲的长矛,雷霆在此刻落在这长矛的末端,威仪悚然。 047.神 这是真正的…… 神? 刺眼的光芒从上而下倾泻到整个船舱,狂流的雨幕中,每一滴雨点都在反射出这即使隔着眼皮也灼烧人眼的烈光,仿佛一万支从太阳中落下的利剑,在这何等刺目的光芒中,神戴着银色的面具,骑着八足的骏马,骏马喷吐着雷电。 奥丁! 奥丁! 奥丁! 太古的龙文在曼斯的耳边响彻,神的名被整个世界歌颂出来,他的双目短暂失明,但无尘之地很快帮助他重新能够睁眼。 好像时空发生了错乱,在曼斯的眼中,神的身体好像晃动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曼斯的喉结滚动,他警惕地依旧举枪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那柄扭曲的长矛,此刻正向上蒸腾着滚烫的气流,粘稠的血沿着这武器的尖端往下流淌。 除了雨在金属的表面迸裂,世上再无别的声音。 曼斯慢慢地转过头,站在他旁边的大副眼神茫然,这个铁打般的男人正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时候,神以长矛贯穿人的心脏。 巨大的裂口出现在格子polo衫的右上方,大副胸前爆出巨大的血花,说是血花很不合适,应该说是喷泉。 高达六十厘米的血柱从大副的胸膛喷射出来,他最后一眼看向曼斯,口中溢出浓烈的血。 曼斯无声地张嘴,他看所有人都是如此,神用长矛在瞬间贯穿了他们的心脏,敢于向神挥刀的卑贱人类自胸膛迸射巨量的鲜血,那些血喷射在墙壁上、地面,发出腥甜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死亡如洪钟般奏响,那是死神在收割生命,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神初见,摩尼亚赫号船员及卡塞尔执行部专员共计二十四人,阵亡十九人。 悲壮的篇章震耳欲聋,名为死亡的诗人在风中传颂,曼斯凶狠地凝视神的独目,双手的沙漠之鹰发出雷霆般的轰响。 对付这种目标当然不能用该死的弗丽嘉子弹,那里面是达姆弹! 这种子弹的弹头尖端没有包覆而露出铅心,子弹射入人体后铅心扩张或破裂,只要被正面命中,便直接宣告死亡。 可神只是毫无表情,亦或者轻蔑地没有动作,危险得能够瞬间杀死一头非洲象的子弹在他的面前仿若无物,那些弹头还没有接触他就凭空悬浮,底火被激发后的弹头呈现出黄铜燃烧的色泽,美丽且妖娆,另一个领域覆盖在他的体表,那个领域隔绝一切凡尘之物。 对于曼斯的反击,神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只是依旧居高临下地俯瞰,银色的铁面遮脸,唯一的瞳孔是熔岩的颜色,让人想起魔戒中索伦的魔眼,如此威严,如此神圣,是太古的神明在世间复苏该有的样子。 更密集的的枪响在曼斯的手中被激发,沙漠之鹰咆哮着向奥丁倾泻出雨幕般的子弹,言灵无尘之地的领域被扩张到最大,曼斯的双眼之中金色犹如太阳。 他的全身都被周围人的血液所浸透,那些从心脏中迸出来的鲜血极热极烫,有些被狠狠地洒在了曼斯的双眼之中,炽热的龙血就灼烧着曼斯的眼球。 他发出毫无意义的怒吼,唯有握紧手中的武器才能让他的愤怒与仇恨稍微减弱一些,可神只是无声的看着他,以可怖而威严的独目。 遍地的尸体还在抽搐着,有些人的嗓子里还在发出荷荷荷的声音。 “请原地待命,抱团坚守。距离中国分部的支援到达还有18分钟。” “请原地待命,抱团坚守。距离中国分部的支援到达还剩18分钟。” “请原地待命,抱团坚守。距离中国分部的支援还剩……”诺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摩尼亚赫号的广播中响起,活动室里的监控探头已经在奥丁降临的瞬间被恐怖的高压直流电摧毁,即便是诺玛这样世界上最顶级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在没有获得现场资料的情况下判断出此刻的局势。 “远离我们,诺玛!远离我们!”曼斯的声音粗犷得像是发怒的雄狮。 他在瞬间清空了两把沙漠之鹰中的弹夹,转而从自己的腰际拔出黑色的军刺。 这把武器长而锋利,有着三条恐怖的血槽。 无尘之地的领域边缘呈现出乳白色光膜,密集的静电便在这个领域的边缘生发,源自于龙的圣言,这是曼斯最后的倚仗。 他撕扯掉因为被鲜血浸透而紧紧粘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露出山峦般起伏的坚硬如钢铁的肌肉。 这老东西虽然挂着教授的头衔,肌肉群却健硕得好似狮虎,看来也是真正以德服人的好汉。 自摩尼亚赫号活动室舱顶那个大洞中挥洒进来的雨水被无尘之地的领域阻挡在外,数不清的死侍簇拥在这个空洞的边缘,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神的周身。他们只是发出如婴儿般的哭嚎,暴虐的黄金瞳中时时刻流露出宣泄暴戾的渴望。 曼斯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三副知道,那个这艘船上资历最老的男人会做出正确的事情。 曼斯知道,只要他能够再坚持几分钟,数百公斤tnt当量的炸药就会被引爆,这艘船连带着攀附在这艘船上的全部死侍都会被炸上天。 说不定连神也会受到伤害。 想到此,曼斯居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军刺,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龙血被强有力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来!神!你是否也会流血?!” 他凶狠地怒吼,脚底踩踏摩尼亚赫号的合金材质地板,居然踩出蛛丝般的裂纹。 无尘之地的领域无限扩张,领域表面弥漫着的静电纠缠交织,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现在曼斯好像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光所笼罩,这巨大的光球随着他的下蹲而下沉,又随着他的猛然跃起与冲锋而逆流而上! 曼斯挥舞手中的军刺,军刺的表面因为恐怖的高速而带上了一层缭绕的火焰。 曼斯感受着自己正距那无穷的威严越发靠近,他怒吼,他咆哮,可下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曼斯的怒吼与咆哮戛然而止。 无尘之地的领域轰然破碎,整个摩尼亚赫号都陷入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只剩下风雨之声。 此刻有割裂苍穹的雷霆遥远的高天炸裂,将整个世界都照亮的闪电从天而降,照映在此时的摩尼亚赫号船舱中。 被鲜血浸染的墙面因为闪电而被投下的阴影正无声地述说着此刻发生的一切,奋起搏杀的男人被锋利的长枪贯穿心脏,然后被骑乘着怪兽般骏马的神高高挑起,像是向另一个神献上的祭品。 曼斯的声带里发出风箱般的喘息,他的肺部被眼前的东西用巨大的力量破坏了,内脏大出血,心脏也被贯穿。此时他清楚地知道神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像个无形的孤魂那样死死抓住贯穿自己心脏的长矛。 “多么卑贱啊。”神说。 曼斯低垂眼睑,但神的另一只手像是一个成年人握住斯诺克台球一样握住他的头,让他和自己对视。 曼斯的嘴角、眼角和鼻子里都溢出血,他看见的是神的独目,那是何等威严的龙瞳,他在不久前才见到过亲王爵位的次代种所拥有的黄金瞳,但他们的眼睛与神相比简直像是货轮汽灯旁边的荧光,渺小而微弱。 神凝视曼斯,现在曼斯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属于曼斯的海潮般的精神力从眼眶灌入老家伙的脑海,他的仇恨,他的愤怒,他的理智,全部如被狂风席卷的云层那样散开褪去。 只想跪下。 只想膜拜。 即使死亡就在眼前,曼斯还是将自己全部的力量用在了闭眼这件事情上,可薄薄的一层血肉无法阻挡那太阳般的光,甚至神的威严正在灼烧这层血肉。 “你的记忆很有价值,我会吃掉你的价值。”神的声音威严悚然。 “啐!”曼斯向着神的铁面吐出浓腥的血沫,那些由水、血红蛋白和少量淀粉酶组成的东西在还没靠近那张银色的铁面的时候便被蒸发了。 “想吃掉我的价值?”曼斯忽然拔出藏在腰际的另一把更小也更便于藏匿便于携带的的三菱短军刺,狠狠地沿着自己的双眼的眼线凶狠地割裂了自己的眼球。 现在,神的精神再也不能影响到他了,无法遏制的血从狼藉的眼眶中迸射。 他毁掉了自己的双眼。 “吃屎吧你!”曼斯说。 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剧痛,也已经不知畏惧而为何物,汹涌的愤怒和仇恨充斥着这老家伙的内心。 他在这一刻那么勇敢,那么强大,像是远古的英雄,挑战下凡的神明。 曼斯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巨量的鲜血正从他的体内流逝。 他的双眼被戳破,此刻正流淌下血泪来。 神轻轻地甩掉了挂在自己武器上像是旧布娃娃那样的曼斯。 他那么高大,那么魁梧,那么不可战胜。 浑身布满铁青色鳞片的骏马口中喷吐着雷霆,它的鼻息炽热而沉重,喷吐在曼斯的脸上。 “你是什么东西?”曼斯的血统非常优秀,即便心脏被割裂,他依旧能够短暂延续自己的生命。 此时有古老而牢固的留声设备正在他的内裤里运行,曼施坦因因为这件事情笑话过他,可曼斯说这东西总能派上用场。 现在,它派上用场了。 神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也不会回应他的问题。 奥丁只是来到曼斯的身边,他以如此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手中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再次被高举过头顶。 现在,曼斯.龙德斯泰特知道自己将要迎来生命的终结了。 他用很轻但足够被所有存在于这间活动室里的东西听到的声音说,“你是奥丁,但你绝不是神,你是什么东西?是哪一位龙王?” 他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里有内脏的碎片。 “来吧,杀死我!我的学生和我的老友会为我复仇,他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曼斯充满信心,他活在最好的年代,上一个屠龙的英雄还未死去,新的屠龙英雄便已经成长起来。在他死后,所有胆敢自称为神的东西都要被抽筋剥骨,有浸染龙血的刀剑会剁下他们的头颅! 可突然,曼斯凶狠的表情变了。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教授,曼斯教授!”女孩悲伤而恐惧地轻声呼喊,他听出来了,那是他的学生塞尔玛。 “不!塞尔玛!不要过来!带着那东西离开这里!”曼斯茫然地伸手,去试图抓住奥丁或者八足骏马的某个下肢,可他太虚弱了,怪兽似的马狠狠踩断了他的手臂,骨刺从肘关节那里钻出来,带着沾血的韧带。 神将目光转向了传出声音来的方向。 塞尔玛努力地点燃了她的黄金瞳,那么暗淡,那么脆弱,她的身体都在发抖,可手中却提着名为暴食的亚特坎长刀。 这把战刀的刀柄上生长密集的金属鳞片,它们长久处于张开的状态,比任何一把刀都要锋利,狠狠地割伤了塞尔玛的手掌,钻入女孩的血肉,贪婪地汲取鲜血。 塞尔玛强行拔出了七宗罪中的暴食,以塞尔玛的血统原本不可能做到,可她就是做到了。 名为勇气的东西在她的灵魂间滋生。 有那么几个瞬间,塞尔玛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些在历史中、在岁月中一个个死去的屠龙者。他们付出十倍百倍于龙的生命,将致命的刀剑贯穿龙的心脏。 那是密党的历史,那是血腥的历史。他们是黑暗中的长城,谁死在战场中谁就获得荣誉,谁从战场上苟活谁就被唾骂。 塞尔玛委实不算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者,可她不愿意在这样的战场中苟活。 那把伟大的刀剑在女孩的手中被唤醒。 它发出狂暴而骄傲的怒吼,残缺却伟大的炼金领域被激活,名为暴食的刀被举起,一瞬间,似乎有狂风在船舱中呼啸。 “塞尔玛,我的学生,你真棒。”曼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永恒而死寂的黑暗彻底将他包围。 塞尔玛发出无声的痛哭,她的身躯仍旧在颤抖,双足赤裸地踩踏在满是鲜血的金属地板上,那些死侍们哀嚎着咆哮着像是要将她撕碎,却不敢触碰她分毫。 七宗罪的领域庇护着塞尔玛。 这些刀剑很少会复苏,它们的苏醒总是意味着君王的死去,可此刻它们响应某个卑贱的人类的召唤,因为这个人类的骨子里流淌着曾铸造它们的那个人体内的东西。 那是不甘的灵魂! 每一把刀剑都在匣子里颤抖,它们渴望被拔出。 但塞尔玛的血统太低级了,仅仅拔出暴食便已经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女孩体内的龙血在以恐怖的速度被消耗,可三副布置炸弹的时间还远远不够,她还需要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教授,你不要死。”塞尔玛小声地哭泣,她这时候在想如果曼斯教授真的死在了这里,那她的实习报告该怎么办? 这样白烂的想法只在塞尔玛的脑海中生发了一次便烟消云散。 因为塞尔玛惊恐地发现原本距离她足有十米以上的奥丁居然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把长矛正被神举过头顶,呈现出将要贯穿心脏的姿态。 但暴食以诡异的角度狠狠地格在了昆古尼尔的下方。 这把由诺顿铸造的神话武器在此刻峥嵘初显。 奥丁的神情依旧不变,他重新举起那把长矛。 可他忽然停滞了,八足骏马在发出狂躁而不安的嘶鸣,熔岩般流淌的黄金瞳投向摩尼亚赫号的甲板。 此时从有闪电撕裂天穹。 塞尔玛看到了笔挺如剑的身影伫立在那里,不输于神的黄金瞳在那个身影的眼眶里被点亮。 “路明非……”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宰你一次还不够,我还得宰你第二次。” 路明非艰难地提起色欲,他看到了死去的船员,此时这把刀沉重如山。 他说,“这一次你还会是死侍吗?或者说,这次杀了你,你就真的死了!”路明非如此愤怒,他好像在牙间咬着刀锋,那些字就从刀锋的表面流淌着迸出。 七宗罪在此时发出真正暴怒的龙吟,它们从未如此刻这般渴望饮血。 但在漆黑的雨幕中,穿着黑色潜水服的年轻人正远离这片战场。 他通过某个设备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大人物联络,他说,“任务失败了,有别的东西盯上了那些来自神话的刀剑。” “是什么?”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威仪,是长久坐在权力的顶端才能拥有的语调和气场。 “神。”年轻人说。 048.命运之枪 七宗罪嗡鸣着悬空,它们知道此刻是出鞘的时候了。 这时候已经再没有雷鸣,只剩下绵延无尽的雨声。 真是静得让人害怕,忽然死寂中传来悠长而沉雄的马嘶声。 眼前是可怕的敌人,路明非浑身的骨骼爆响脆鸣,沿着几乎不存在的裂隙撕开又重组,他变得比钢铁更坚硬,他的双手能够撕开青铜的大门,龙骨状态在他的身体上开启。 这是一项不算复杂的技术,但对使用者有很高的要求,只有那些血统真正优秀的人才能够开启龙骨状态。 上一段时空中,日本分部将源稚生对于龙骨状态的笔记通过邮件的方式打包发给了路明非,可那时候的路明非即便通过尼伯龙根计划暂时拥有了a级混血种的能力,却依旧无法在不依靠路明泽的前提下激发自己体内那些密集而坚硬的龙骨。 回到这一段时空之后,他的血统意外的来到了甚至可能比校长还要优秀的等级,龙骨状态的开启对如今的路明非来说毫不费力。 在这种姿态之下,他有信心搏杀真正的三代种。 路明非甚至能够以一敌二在正面战场上击溃恺撒和楚子航的联手。 此时的他不输于远在日本的源稚生。 色欲与原本被塞尔玛握在手中的暴食飞跃暴雨钻进了路明非的手掌之中,两把刀剑,刀刃和刀尖都开始延伸,化作太古时期屠龙的巨刃。 它们的表面,远古而神秘的花纹在浮现,炽烈的光便从这些花纹的深处迸射出来。 另外五柄屠龙的刀剑悬浮在路明非的身后,死侍惊恐地尖叫,他们拼命地想要抬起头来,用那些暴戾而凶残的目光去凝视路明非,可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压垮了他们的脊梁。 他们跪倒在地面瑟瑟发抖。 那种恐惧不是来自于激发了龙骨状态的男孩,而是来自于那些正发出高昂龙吟的刀剑。 此刻,仿佛有另一个龙王伫立在路明非的身后,他的名字是该是伟大的诺顿,他的冠位是青铜与火之王。他在背后与路明非相拥,狰狞的面孔埋在路明非的头发里,坚硬的手掌和腕骨与路明非的手掌和腕骨完全融合,握住色欲与暴食,就好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君王的权柄在他的手中复苏。 神无声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路明非身上的变化还远没有结束。 他全身缓缓生出细密的鳞片,仿佛青黑色的铠甲,这些鳞片刺破皮肤,带着血淋淋的腥味,在挥洒的暴雨中一一扣合,同时关节逆反,指甲突出为利爪。 这是龙骨状态下的二度暴血,禁忌的技术一个又一个被使用,此刻的路明非就像是摆上祭坛的少女,再进一步便是深渊。 以前有个人告诉路明非,一度暴血是释放狮子之心,二度暴血便是释放你的龙之心,很少有人能将这种技术推进到第二度,那是封神之路的后半段,人的意志逐渐被削弱。 但路明非能够毫无压力地做到,唯有三度暴血,他能做到,但不愿意去做,每一次进行三度暴血的尝试都是一场丢失自我的噩梦,路明非还能感觉到自己是自己,但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又不像自己,某种更高等于人的逻辑在替代他原本的逻辑。 无与伦比的力量正在沿着血管被心脏泵向路明非的每一寸血肉,他的眼睛里,黄金瞳的色泽不逊色于神的独目。在激发了龙骨状态和二度暴血的情况下,路明非依旧保留了自己身为人类的特征,但浑身上下都坚硬暴力,宛如真正的龙。 明亮炽热的黄金瞳照亮附近的水域,路明非斜眼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青灰色的鳞片突出皮肤表面,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和变形,黑色的骨刺突破身体表面,肌肉剧烈地隆起,每一根肌肉纤维都那么清晰,像是绞紧的钢缆。 真有力量啊。 如果早有这种力量就好了。 如果再早几分钟回到这里就好了。 愤怒的少年缓缓地抬头,冰冷的雨落在他的皮肤上和裸露出来的是鳞爪峥嵘的身躯上,青灰色的鳞片打开又合拢,每次打开都会从鳞片底部释放出大量的热气。 路明非仰望天空,吐出来那么悠长的一口气。 他重新低下头,遥遥地望着骑乘八足天马的神,瞳孔中流淌着熔岩。 接着下一秒,汹涌的雨幕中留下了人形的空洞。 路明非已经消失在原地! 他用自己龙化的双足蹬摩尼亚赫号的金属甲板,居然将甲板踩出巨大的坑洞,那种只属于龙类的反弯膝关节爆发异乎寻常的巨力,他的身影在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 路明非将两柄刀剑隐藏在自己腰际,双手交叉分别握住它们的刀柄,这种姿势能够帮助他更好地掌握握刀的力量。 漫天的雨幕都被击碎,名为七宗罪的刀剑怒吼着随路明非发起冲锋,它们在此刻苏醒,察觉到宿命中应当被自己剁下脑袋的东西就站在那个方向。 名为斯莱普尼尔的天马四蹄扬起,这头神话中的畜牲在口中喷出的雷电在周遭蔓延,宛如参天的大树。 可即使路明非展现出如此惊人的速度,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奥丁是如何消失的。 此刻的他拥有无法想象的动态视觉和反应速度,可依旧难以捕捉到神明的身影。 他凭借着多年来的战斗经验,凶猛地在冲刺的途中出刀,挥舞怒吼咆哮着的刀剑。 雨幕被切割,炼金刀剑由灵延伸出去的部分好像被狂舞的烈焰,那些辉煌的光驱散整个摩尼亚赫号上的黑暗,这时才看到,数不尽的扭曲狭长黑影已经攀满了船体的每一个角落。 色欲与暴食相交,在暴雨中与昆古尼尔相撞,金铁交鸣的声音震耳欲聋。 此刻与这名为奥丁的神短兵相接,路明非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么伟岸,奥丁的身体足有接近两米,手中那只被路明泽预言的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带着能够撕裂山峦的力量,凶猛地砸下。 色欲与暴食发出艰难的怒吼,这两把骄傲的武器在此刻不堪重负的被奥昆古尼尔撕扯出刺耳的尖啸。 “你使用的言灵是时间零!你究竟是谁?”路明非被奥丁巨大的力量压制,他的膝盖不由得弯曲。 此时,他整个人就像是正被狠狠钉入摩尼亚赫号船体的钢钉。 奥丁手上的力量不减,那只璨金色的独目爆发出海潮般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极具侵略性,好像要在瞬间摧毁路明非的意志。 可路明非不为所动,以毫不逊色的黄金瞳回以凝视。 漆黑的雨幕中,黄金对黄金。 这是伟大的一幕,如果有画家或者游吟诗人在这里,他们一定能够做出神话般的篇章来,可惜他们的见证者只有一群嘶鸣着的死侍,这些干枯的卑贱之物在很远的地方徘徊,他们是神的奴仆,何敢参与神的战争。 奥丁当然不会回应路明非的问题,他只是以左手握住昆古尼尔的末端,狠狠地向下压制,右手则是自腰际拔出造型瑰丽的宝剑。 即便处在开启二度暴血的龙骨状态,路明非依旧远不是奥丁的对手。 他的力量和速度被全方位压制,这种感觉如此无力,像是很多年前bj的尼伯龙根之中,他只能无助地看着那两道在空气中高速移动碰撞的身影互相厮杀,挥洒鲜血。 “哥哥,你打不过他的。”整个世界微微颤动起来,悬浮的雨滴摇摇欲坠,刀剑相交与长矛相格的位置尚在迸出膨胀的火花,可一切都静止了,这不是时间零,如果这真是对现实世界的影响,那一定是一个比烛龙、比莱茵、比湿婆业舞都要伟大的言灵。 时间停止了。 路鸣泽像是在玩cosy,小魔鬼穿着从某种猫科动物身上剥下来之后晾干的皮,左手提着牛角水壶,右手拎着歪歪扭扭的斧头,活脱脱一副小日耳曼人的形象。 “滚蛋,没动手我怎么知道打不过?”路明非骂骂咧咧,他见过一次奥丁,也杀过他一次,所以他认为这次也会那么轻松简单。 “这次不一样,换人了。”路鸣泽的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真搞不明白本来挺可爱的一小孩怎么笑起来那么欠揍。路明非收回色欲和暴食,“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奥丁这个马甲的玩家换人了。”路鸣泽耸了耸肩,“哥哥你是星际玩家中的no.1,你可以把现在这个奥丁想象成是被你操控的虫族母巢,战术微操速度项项全能,使着红点操作都能爆掉老唐那样的菜鸡。” 听到老唐这两个字的时候路明非愣了一下。 委实说这一次路明非和老唐不认识,他很少再玩游戏了,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的时间很少也很宝贵。 “我懂了,那上一次那个奥丁呢?算是老唐吗?”路明非似懂非懂。 路鸣泽摊开双手,“大概算是陈雯雯吧。”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路鸣泽,觉得太荒诞了,荒诞得让人无法相信。 “陈雯雯不会玩游戏。”路明非说。 “我知道啊。”路鸣泽说。 路明非一脸黑线,“那我呢,大概算个什么水平?”“哥哥你好一些,如果真有个玩家在操控你,那家伙的水准至少等于网吧里整日游荡混吃等死凑在人家屏幕后面围观的那种人。”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路明非吐槽。 “哥哥你真聪明,这确实不是什么好话。”路鸣泽说,“总之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奥丁的对手啦,所以要交换吗?客户回馈,只要收你四分之一的生命,就帮哥哥你把那家伙弄死,之后随你想蒸煎煮炸都可以,还可以把奥丁的尸体打包卖给密党,相信加图索家的大傻子们会掏出一大笔钱来买这东西的。” “算了下次吧,我还有本事没使出来呢。”路明非摆摆手,就要挥退路明泽。 他确实还有些手段。 开启三度暴血,路明非觉得自己就已经能够接近人类形态下的耶梦加得了,虽然小师妹弱了点,但再弱的龙王那也是龙王,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哥哥你问过陈墨瞳她是怎么回来的吗?”路鸣泽幽幽地说。 路明非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听到不愿听到的事实,那个事实会让他悲哀至极,想将整个世界都撕碎。 “奥丁在尼伯龙根里抛出了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那是命运的武器,只要被瞄准就绝对会命中,命中即死亡。”路鸣泽说,“你用身体当做最后一道屏障,昆古尼尔贯穿你的心脏之后又贯穿了她的心脏,所以这就是她喜欢你的原因。” 路明非的心脏忽然绞痛起来。 那是被利刃贯穿的感觉。 “那是太古的武装,诞生于七宗罪之前,诺顿铸造的屠龙刀剑没办法和它抗衡的,如果想要依赖它们,你注定落败。”路鸣泽在八足天马的面前站定,他昂首看那伟岸的畜牲,凶猛地挥舞手中的斧头,那斧头却只是一个充气的玩具,无法对骏马造成丝毫伤害 路鸣泽回头转身,戏谑地笑,“昆古尼尔只要锁定一个人,就可以取那个人的命,即使是在未发生的未来,那是无可更改的命运,所以它找来了,要重写那条既定的宿命长诗。” “你看,既定的命运依旧如是,你是s级又怎么样?你背负高山又怎么样?你的眼睛里藏着狂龙又怎么样?”路鸣泽张开双臂,他扔掉了充气的斧头,眼神狠厉语气尖锐,“哥哥,你还是得看着你的师姐死在你的面前,你以为这一次奥丁为何出现?他是要杀死那些卑贱的人类做什么?难道是要夺走你的七宗罪吗?” “不是,哥哥,不是!” “去吧,回去吧,哥哥,用你的全力,三度暴血之后挥舞七宗罪,那样你也能掌握些微的权与力,虽然依旧弱小,最终仍免不了与我交易,可至少我们都知道你曾经做过些什么!” 路鸣泽狠狠地推在路明非的胸膛,他的时间重新流转,奥丁的左手已经高举了宝剑。 那剑将要落下剁下路明非的脑袋! 049.你终于来了 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路明非终于看清了神的真面目,不愧是神,不愧是奥丁,如此威严,如此惊悚。 让人想起荒古的遗唱,寂寥又荒芜,以面对面,便觉心神激荡。 蓝色风氅被披挂,铁面被璀璨的黄金瞳照亮,命运的圣枪昆古尼尔果然和传说中类似,是某种树木的枝干铸造。 滚烫而炽热的龙血被路明非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他的黄金瞳几乎要喷涌出化为实质的火焰。 他的血管中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三度暴血,是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深渊。 在古老的龙代,密党将暴血技术称为封神之路,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长道。 路明非的心脏在以极快的速度震颤,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就好像奔流的大河,如此磅礴如此有力。 某种依旧被他意志支配的远高于人类的逻辑正在随同那些沿着血管奔流的血液弥漫他的全身。 那应该是龙的意志。 可怖的力量重新充满路明非的肌肉,他缓缓地弯曲了自己的腰背,就像是一张张开到极致的弓。 脑海中,路明非站在极高的闪电,他的脚下有好似海的云在翻腾,起风了,云海便开始涨潮,缓缓地淹没了他的意识。 这些云真软啊。 也很温柔。 像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将幼时的男孩拥入怀中。 楚子航曾对路明非说三度爆血是终极的噩梦,一旦进入这个梦便和沉浸在梦中的杀戮共舞。 bj尼伯龙根的那一次,他以为他不会再从黑色的梦境中醒来。他会变成死侍,过去的朋友都将以杀死他为荣,残存的人类意志只够那具龙化的身体战斗到杀死龙王,或者被龙王杀死。 那双光芒炸裂的黄金瞳缓慢闭合,似乎是要接受死亡的宿命。 奥丁的左手继续用力,昆古尼尔此刻真的沉重如山,狠狠地压在色欲与暴食相交的接点,路明非的腕骨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神左手上的宝剑已经要落到路明非的头顶。 可下一刹那,更加瑰丽的黄金瞳在奥丁的面前缓缓睁开。 他抬头凝视奥丁的独目,就像先民凝视高原盘踞的龙,眼中毫无敬意,只有满溢出来的杀机。 三度暴血。 开启。 三度暴血后的路明非拥有了能够直接和次代种正面搏杀的能力,他发出凶暴的怒吼,色欲暴食相互支撑着迸射开来。 命运的圣枪从奥丁的手中被击飞,但神并不感到错愕,他另一只手中精致华美的宝剑依旧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在缓慢而坚定地斩落。 如同怒龙一般咆哮嘶鸣着追随路明非前行的七宗罪之中剩余的五把在此刻交相辉映,它们凶猛地随色欲、暴食簇拥在一起,生发出伟大的炼金领域。 傲慢【superbia】,妒忌【invidia】,暴怒【ira】,懒惰【acedia】,贪婪【avaritia】,暴食【g】,色欲【luxuria】 这些刀剑的首字母组合起来是一个中世纪的拉丁文单词,【scelusetpoena】,意为“罪与罚”! 此刻被七宗罪激发出来的炼金领域便是名为罪与罚的领域。 那是青铜与火之王对所有君主所有神明降下的惩罚。 七宗罪的剑匣上,古老的希伯来文【deniqueubieritsanguisadioregis】在渗透出辉煌的龙血,这些文字被翻译成汉字是“凡王之血,必以剑终”,意为审判必将到来。 伟大的神话武装完全苏醒,它们感受到宿命的对决就在眼前,罪与罚的领域轰然张开。 青铜与火之王的威严尚且留存在七宗罪中,那些伟大的刀剑迸出耀眼的光,辉煌的火光里,神的影子若隐若现。 那真的是神的影子,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影子,他居然是很年轻的男人模样,出奇的俊朗,穿着古老的华服,羽扇纶巾,让人想起江东的周瑜。诺顿迎着落下的宝剑张开双臂,他在光里如此决绝,仿佛要去拥抱并不存在的太阳。 奥丁的左手无法再下行分毫, 这时候路鸣泽的低笑响起在路明非的耳边,“真是让人吃惊的执着啊,诺顿……”他说。 轰然间,有巨大的光翼张开在路明非的面前,阻隔在他和奥丁之间,诺顿的影子以翼和身体组成光辉的十字,这十字锋利而巨大,立于挥洒的雨幕之中。 有古老的龙文在被念颂。 诺顿在说,“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罪与罚的领域凶狠地撞击到奥丁的胸膛,那是将一个巨大的杀阵浓缩到刀剑般大小,本该宛如坠落的陨石那样裹挟能毁灭与一切的威能。 “可惜,终究不是真正的王。”路鸣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路明非略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奥丁的宝剑也被击飞,但他的右手握拳,以无可阻挡的姿态自光中挥舞,死亡的气息无限临近。 小魔鬼的身影真的出现在这拳头与路明非之间。 他的身体仅仅阻挡了不到一秒钟,就立刻粉碎了,他回头说,“哥哥,快跑。” 但奥丁那一只骨刺嶙峋比钢铁还坚硬的拳便已经落到路明非的胸膛。 路明非有那么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是被某辆重型卡车正面撞上了,他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丢飞出去,带着飞溅的墨色鲜血,有猩红的色彩慢慢地盖过瞳孔,视野中尽是红色。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摩尼亚赫号遍野狼藉的甲板上一片死寂,路明非凄惨地撞击到舰桥的外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讥讽而恢弘的笑声传来,那居然是奥丁在笑。 他在嘲笑眼前这卑贱人类的举动,封神之路也不过是向神发起的觐见,而他本身就是神。 突然雷鸣般的枪声在奥丁的身后响起,塞尔玛站直了,她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勇敢。 成群的死侍摄于神的威严跪伏在地,塞尔玛居然从曼斯教授的手中拿到了那一对沙漠之鹰,七宗罪的匣子就在她的背上自古希伯来文中渗透出龙血,这些滚烫的血在灼烧她的皮肤,让她的嘴唇苍白。 女孩点燃了自己的黄金瞳,塞尔玛自破碎的舷窗探出黑洞洞的枪口,威力巨大的达姆弹命中奥丁的后心,被滚烫的神血熔化作飞溅的铁水。 “学弟,你不该死在这里。”塞尔玛说,她手中的枪口连续喷吐火焰,即使曼斯已经尝试过用子弹来攻击奥丁并证明了这个动作的无意义,但塞尔玛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 她的眼神决然而坚定,全身都在颤抖,唯有枪口没有颤抖。 她看路明非,居然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她说,“学弟,你是s级,你比我们都重要,所以你得死在我的后面,这是我们的宿命。” 摩尼亚赫号微微震动起来,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左剑右刀,贴着金属的墙面支撑起身体。 他的头好痛,无数个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出现,但那些记忆不该出现在他的思想中,因为那是…… 诺诺的记忆,在那些碎片里,路明非看到了那只名为昆古尼尔的圣枪迎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法避免的死亡。 这时候那支枪又回到了奥丁的手中,他回身,抛出直接命中命运的树枝。 “学弟,我没有辜负我们的命运,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如果你终究还是要死掉的话。”塞尔玛说,她的手垂下,枪口也垂下,沙漠之鹰的子弹彻底打空了,现在她再无别的东西能阻击神明。 恢弘的乐章从本该已经彻底毁坏的古老留声机中传出,那是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 路明非怔住了。 以前也有个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人的名字是楚子航,是他的师兄,他们关系很好,互相珍视胜过自己的生命。 那是初遇耶梦加得的夏季,他们在将要崩裂的“中庭之蛇”挣扎求生,楚子航说路明非你负责接电我负责在前面把握距离,路明非说为什么要我接电啊师兄,楚子航说因为这样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真是个蠢货,责任什么的,宿命什么的,哪有你自己的命值钱啊。 圣枪很缓慢地被射出,它从被抛出到命中心脏的时间是守恒的,所以如果目标隔着很远便速度惊人,如果目标很近则缓慢如飞羽。 舷窗从正中央被突破,弯曲的枪带着紫黑色的死亡气息直刺塞尔玛。 路明非发出如龙的怒吼,他的腹腔,断裂的肋骨居然在此刻重新生长融合至一处,白色的蒸汽从他的体表升腾。 他伸手,立刻有刀剑嗡鸣着从簇拥在一起的七宗罪中欣喜若狂地飞出。 是所有七把武器中最危险的暴怒! 那是代表青铜与火之王最高权柄的暴怒! 独立的领域毫无征兆地从飞入路明非手中长的暴怒之中被激发。 它是约150厘米、刃口为弧形、厚约一指的双手长柄利刃,这是一把形制接近中国宋代的斩马刀,仅仅看此刻的外形便确实是挥可断骨的杀人兵器。 随着领域的扩张暴怒的外形也在变化,这把刀只有在最纯正血统的混血种手中才会展现出现在这样的形态,它的刀身部分如熔化般延长,从原本的一米多长延展到接近六七米的惊人长度,表面笼罩着灼眼的烈光。 原本平滑的刃口变作锋利的齿刃,仿佛有无数龙牙从刀身里凸出。 暴怒苏醒了,刀身那些古老的铭文也苏醒,像是一颗颗骤然睁开的黄金瞳,每一个瞳孔都流淌熔岩。 时间仿佛已经暂停,路明非手中拖曳着暴怒的光火,在奥丁的身后高高跃起,可他的目标不是神,而是那柄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 路明非突然想明白了,他终于知道了,真正洞悉宿命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奥丁、所谓的神,而是神手中本应该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武器,昆古尼尔才是要延续那些悲惨宿命的东西。 这一次他毫无保留,龙血几乎全部燃烧。 “哥哥,真棒!”路鸣泽在他的身边狂笑,“就是这样,斩断它!斩断你宿命中的悲哀!即使终将独自一人,即使你的双足会被长路上的荆棘割开!” 奥丁默然地站在远处,他抬头,仰视跃起的路明非,眼神冰冷,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 “亚纪,亚纪,跟我走!”诺诺从摩尼亚赫号的另一个方向潜入了船舱,她顺路去了一趟鱼雷舱。 真遗憾,曼斯教授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来为他拖延时间的三副被撕碎了,那是两只不知何时潜入并藏在下面的死侍,诺诺走入鱼雷舱的时候他们正在争抢三副的盆骨,那个苏格兰男人在死去之前有过挣扎,一只死侍的大腿被轰碎了,这是霰弹枪的功劳。 诺诺认识这家伙,是个很好的人,有个女儿,帽子的下面还藏着女儿的照片。 可他死了,她在血泊中找到了那张照片,擦干净之后收在了身上。 酒德亚纪在路明非和诺诺下潜之前就很不舒服,他们下潜之后就回到了船舱。摩尼亚赫号的休息室全封闭,没有对外观察窗口,很安全,就算是死侍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 他们两个人就兵分两路,路明非负责直接登陆摩尼亚赫号尝试抹杀威胁,诺诺寻找幸存者并尽量避免与船上的叶胜接触。 真正的叶胜已经死在了青铜城的外面,他的尸体此刻就吊在摩尼亚赫号的尾部,皮肤苍白。 没有人知道现在顶替了叶胜身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鬼魂,要向人间来复仇。 狭窄的休息室内,靠内墙的单人金属硬板床上侧躺着起伏的身影,诺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很难看。 她大步走到酒德亚纪的身边,深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一具尸体,但不是亚纪的,而是另一个船员。 一个男性船员,他的身体满是伤痕,被衣服遮住才没有被发现,那些伤痕符合野兽撕咬的标准,可摩尼亚赫号上没有野兽。 这时候门在诺诺身后合拢了,她自袖口处抽出潜水刀。 站在那里的居然是叶胜。 但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原本他低垂着头,此刻那张面孔正从阴影中抬起来。 有黄金瞳忽然在叶胜的眼眶里亮起,像猫的眼睛遇到强光那样收拢为缝,从细缝喷射出去的瞳光锐利如刀。 “你终于来了。”他低声说,可声音威严如雷鸣。 050.斩断 命运的枷锁注定要在今天被斩断! 路明非自摩尼亚赫的甲板上跃起,如圣乔治高举武器自地上奋起搏杀恶龙,龙的血将在城上汇成伟大的辉煌的十字。 他手中的暴怒被完全释放了,这把沉寂多年的武器终于再次睁开眼瞳,如太阳般炽烈流淌的金色辉光将雨幕照亮,就好像落下在整个三峡水面的巨大陨星。 白色的丝线从昆古尼尔的枪尖连接塞尔玛的心脏,那是命运女神手中缓缓流淌的织物,那是名为宿命的丝线。 昆古尼尔将循着这白色的丝线于宿命中前行,最终指引塞尔玛走向悲剧的结局,死亡已经不可避免,离别似乎就在眼前。 此刻塞尔玛的身影在路明非的眼中居然与诺诺重合,这一幕他似曾相识,就好像在某个冗长而惊悚的梦中一遍遍重演。 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悲哀的结局就在前方。 路明非紧咬牙关,他在汹涌澎湃逆流成山的雨幕中横刀回旋,像是在跳一支华丽而威严的华尔兹,被握在手中的暴怒延伸至八米长,有狂龙的虚影随着那些铭文流淌的辉光凝聚出来,那狂龙与路明非几乎融为一体,朝着昆古尼尔一往无前。 当他的高度来到顶峰,他的力量也积蓄到最大。 他将暴怒夹在腋下,如不动明王,如怒目金刚。 路明非愤怒地沉嘶。 他将暴怒自腋下出刀,形如日本江户时代的武士,在面对幕府的骑兵围剿时高高跃起半空居合,当他们跃起至半空,居合的势便积累到最大。 这时暴怒的刀尖上扬,破开厚重如天幕的雨,然后凶猛地挥砍而下。 这本应该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武器发出欣喜若狂的轻吟,它渴望剁下君主的脑袋,更渴望斩断宿命的丝线。 因为不管君主还是宿命,都是桎梏某个伟大生命的枷锁,那个伟大生命的名字是诺顿。 路明非自侧面下刀,这一刀华美瑰丽,如流星火雨。 他的脸面骨突出,骨刺嶙峋,如此坚毅,如此愤怒,也如此悲哀,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仍在被演奏,但原本恢宏滂湃的乐章此刻忽然显得那么悲怆荒凉,白色的丝线本该无形,但居然真的深深阻碍了暴怒的落下,它的柔韧超过同等直径的蛛丝百倍千倍,它的硬度甚至远比金刚石还要不可撼动,这是不存在于人世的材质。 它的材质是“命运”。 暴怒当然可以斩断蛛丝斩断金刚石斩断龙或者神的脖子,但它斩不断命运。 就像布加迪威龙永远也跑不过时光。 可暴怒的刀刃还是带着山一般的力量落在命运的丝线上,这伟大的武器便像是真正的诺顿那般嘶吼,威严的龙吟在这巨大斩马刀的刀刃上迸起。 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将刀砍进了粘稠的沼泽,寸步难行。 昆古尼尔的枪尖也颤抖着嗡鸣,这连接宿命的圣枪在此时居然也散发出君主般的威严。 它好像活了过来,枪尖轰鸣着在发出威严赫赫的吼叫。 路明非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在手上加大了力量。 七宗罪有生命,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比七宗罪更加伟大的昆古尼尔更加应该拥有生命。 可他的力量只是石沉大海,被施加在暴怒之上,再由暴露施加到命运的丝线上,却无法撼动宿命分毫。 或许是力量失衡,也或许是路明非在三度暴血下的血统真的让暴怒如在诺顿手中那般复苏,它的刀刃与宿命的丝线碰撞的地方忽然缓慢地膨胀出巨大的光球,这光球像是某种高温言灵的领域,领域的边缘有一层气界,白紫色的静电像是龙或者蛇一样在上面游动。 可怖的高温和其中蕴含的能量让周围的雨滴都在瞬间被蒸发,路明非和他身边的空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全是白色的雾。 那光球持续扩大,居然要将路明非也连着一起吞噬掉。 就在球体的边缘即将触碰到路明非的时候,悠悠的叹息自少年的背后响起。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路明非握住暴露刀柄的手腕上。 那只手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量,居然让路明非真的成功将暴怒的刀刃送入了命运丝线分毫! “哥哥,你掌握的力量还不够,三度暴血只是帮助你打开了权与力那扇大门的一点点缝隙。”路明泽说,他握住路明非的手腕,立刻就有巨大的力量从那只手腕向外迸发,暴露的刀刃受到这股力量的牵引而变得更加伟岸,居然从八米增加到十米。 它吼叫着向此刻掌握它的人表达自己的情绪,那是欣喜若狂,那是威严愤怒。 路明泽与路明非并肩,此刻他们就像是真正的兄弟,亦或者他们本来就是真正的兄弟。 “我把我的力量给你,哥哥,来,再继续尝试斩断它,不过是一个假货,不过是一个赝品,也敢在你的面前显露王的威仪,也敢同暴怒抗衡!真是不知死活!”路鸣泽的声音越来越暴怒,越来越尖利,也越来越狰狞,他好像在用牙齿摩挲着钢铁,如此刺耳,如此威严,如此高高在上。 路明非已经堪比熔岩的黄金瞳转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孩。 他那张面骨嶙峋的脸上露出丝丝微笑,他说:“弟弟。” 此刻,连接了昆古尼尔枪尖和塞尔玛心脏的白色丝线寸寸崩裂,命运的圣枪在不可抑制地颤抖,塞尔玛已经张开了双臂,沙漠之鹰从她的指尖丢落,晶莹的泪因为恐惧而从她的眼角滑下。 她那么害怕她那么畏惧,却因为那可笑的责任感和可笑的使命感让她用绝不可能威胁到神明的武器去轰击奥丁的后背。 她真的觉得只要路明非死在自己的后面,那她就没有辜负自己身为混血种的使命。 多么可笑。 路明非又将目光投向那张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那张脸和诺诺重合,一遍又一遍在他已经被遗忘的梦境中重演。 “哥哥,你得快一些,再快些。不然悲剧就要在你面前重演了。”路明泽说。 路明非怒吼着,将暴怒彻底嵌入白色的丝线之中。 命运的圣枪忽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突破暴怒的封锁,但那把斩马刀此刻就是真正所有武器中的王,它就竖在那里,昆古尼尔便无法接近分毫。这不是暴怒的力量,也不是路明非的。 那是路鸣泽的权与力。 巨大的叹息声从摩尼亚赫号上响起,这叹息在雨滴与雨滴间碰撞回荡,整个三峡好像都在颤抖,简直就像是这世界都在因为命运的失败而哀嚎。 连接枪头和塞尔玛的心脏的白色丝线崩碎成无数细小的晶体,这些晶体太多,凝聚成雾,破碎成风,有一团汇聚更盛,像是引领云龙的龙首,领着被切碎的命运丝线往天上逃了。 路明非只觉得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在从他的面前离去,从容不迫,无可阻挡。 昆古尼尔发出那么沉重的叹息,它随后失去了生命,像是从未拥有过那般轰然落地。 世界都安静了,塞尔玛的死亡被强行中断,宿命被切碎了。 “学姐,你没事。”路明非沉重地喘息,他已经不像是人,但还是像个温柔的男孩那样从地上自单膝半跪的姿势站起来安慰塞尔玛。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路明非没有去看塞尔玛的眼睛,他怕自己的模样吓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学姐,他只是转过身,重新直面奥丁。 “你运气很好,哥哥,昆古尼尔是严谨且有些强迫症的武器,它认定的命运只会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你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去准备。”路鸣泽还是握着路明非的手腕,他仰头看路明非,“真拿你没办法,又不肯交易,只好再做一次客户回馈咯。” “somethingfornothing,30%,融合。”路鸣泽的五官忽然狰狞得像是恶鬼,他握住路明非的手那么用力,身体变得虚幻,那些实质的东西都流入身边那个大男孩的身体里。 “奥丁算什么,卑贱的逆命者,卑贱的逆命者!就算是真货在我们的面前也只能跪着说话,一个假货何敢施威于王?现在已经处理了昆古尼尔的行者,那么哥哥,去,杀死他!杀死那个可悲的逆臣!”路鸣泽狠狠地拥抱路明非,他在雨幕中散去了。 此时路明非深深地呼吸,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黄金瞳无声无息地爆燃,如风雨中不熄的明灯。 “谢谢,路鸣泽。”路明非轻声地笑,他握紧刀剑,现在他走在荆棘之上了,永不停息的悼歌正从前路如风云袭来,他做好了参加某些故人葬礼的准备。 他们的葬礼别无他物,只有永恒的死寂! “奥丁……”路明非轻声说,“你的墓碑上,要我给你刻些什么?” 他狮子般吼叫,在塞尔玛的眼中,奋起的背影灿烂如流星。 时间零再次被激发了,奥丁要用手来贯穿路明非的心脏,他乏了,只觉得无趣。 可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时间零的领域中他本该是真正君王,世界上的一切连带命运的齿轮都该停止转动,可那个举刀挥舞的男孩丝毫不受控制。 在时间零的领域中,路明非狂笑着和奥丁擦肩闪过,他落地,暴怒插入摩尼亚赫号的甲板,在甲板上犁出数米的裂痕,然后才轰然站定。 奥丁也站定。 但他忽然倒下了,脸上的铁面裂开巨大的缝隙,路明非在最后一瞬看到了铁面下的人,那家伙和师兄长得很像,像是放大版的楚子航,所以他收了刀,但暴怒还是几乎切断了神的颈动脉,神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来。 八足天马的蹄子轰然落下,它不再喷涂雷电,只是鼻息粗重,死死盯着路明非。 一切都在以诡异的形态散去,像是被泼在照片上的油墨。 一个尼伯龙根暂时降临到摩尼亚赫号上,此时神倒下,这个尼伯龙根便要褪去了。 路明非要伸手去抓奥丁,可他的手掌从奥丁的身体中穿过,像是穿越一个鬼魂。 终于,斯莱普尼尔不见了。奥丁也不见了。 他们随着雨露散去,就好像从未来过。 ----------------- “你是谁?”不等面前的人回答,诺诺手中的潜水刀就以急速刺出。 她在体能课和格斗课上都拿过高分,擅长使用亚特坎长刀,也会使用短刀和匕首,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战中,即便是自由搏斗的世界冠军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她居然刺空了,叶胜以极诡异的角度躲开了她的刺击。 “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那化作叶胜的东西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每重复一遍他眼中的金色便更甚,好像有荒古的神明在他的体内苏醒。 诺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让这东西一直这么重复下去,他的黄金瞳将会比太阳更加刺目,那是真正的神才能拥有的尊贵权利。 诺诺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之夜,骑着八足骏马的奥丁带着无可匹敌的威严降临在她的面前,也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终于来了。 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重复这句话?诺诺的头很痛,痛得几乎要裂开。 叶胜并未靠近,可诺诺在不断后退,她的头痛得让她几乎握不住潜水刀的刀柄。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诺诺似乎从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看到了远比任何人都要繁盛的黄金瞳,不像是神,倒像是神中的君主。 可那种错觉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那个红发的巫女。 这个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面色苍白双眼通红的女孩手中举着霰弹枪闯入这狭小的空间。 酒德亚纪的牙齿咬着嘴唇,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榴弹枪的枪口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叶胜的后脑。 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摩尼亚赫号的活动室内回荡,叶胜的脑袋被从颈椎往上整个炸开,失去生命的躯体轰然倒地,血液迸射到狭小空间的每一边墙壁。 可诺诺还是能够听到那个威严而悚然的声音,那个声音还在说“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在未来等你,拥抱宿命,拥抱死亡的命运。” 她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痛,那是被昆古尼尔刺穿时所感受过的疼痛。 诺诺的身体好像失去了力气,她猛地坐到床边,看向闯入的酒德亚纪,眸子里尽是慌张与恐惧。 亚纪的状态也相当不好,她的肤色苍白,嘴唇也苍白,双眼通红且浮肿,像是哭了很久。 那只轰碎了叶胜脑袋的霰弹枪被她无意识松开落在地面,发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音。 酒德亚纪终于忍不住跌倒下去,她扶着门框,嚎啕大哭起来。 051.夏弥 路明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这场梦境之中,他好像被无休止的黑暗包围了,在这漫长而悠远的长夜中,他自己就是唯一的光源,有淡淡的荧光如星辰在他的皮肤浮现。 路明非在梦里奔逃,四周全是狭长扭曲的黑影,那些黑影的脸面骨嶙峋、遍布鳞片,分明是一只又一只邪恶可怖的死侍,他赤着双足,脚下是尖锐的石子,道路的两旁充满繁盛的荆棘。长路的尽头,伟岸巨大的神坐在八足的骏马之上。 神的脸上覆盖着铁面,暗淡的独目深处燃烧着星火般的熔岩。 是奥丁,他去而复返了。 不过这一次他出现在路明非的梦中。 在这场似乎长到没有尽头的噩梦里,路明非看到奥丁朝着他高举长矛,名为昆古尼尔的命运圣枪以枪尖对准手无寸铁的男孩,白色的丝线正在逐渐成型,死亡的气息如海风般袭来,渐渐将路明非淹没。可就在他真的要死去的时候,瘦削而暴怒的男孩出现在他的面前,是路鸣泽,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五官都变得狰狞,双手的手掌之中是直接将其贯穿的血淋淋的洞口,大滩的血就从那洞口中淌出来。 小魔鬼用流淌鲜血的手狠狠握住命运的丝线,用牙齿去咬、用指甲去划,居然真的将那丝线扭曲扯断。 在梦的尽头,路明非隐约看到路明泽宛如愤怒的君主那般朝着奥丁下令。 他在说,去死,逆臣!去死,逆臣! 淡淡的檀香飘入意识的黑暗中,路明非似乎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了。很安静,有候鸟和秋蝉的声音,像是某个秋天里,叔叔家附近那个小公园的清晨,所有人都还在梦中,只有鸟和蝉占据此处。 那檀香似乎是从一个女孩身上传来的,这一幕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呢?是在哪里呢?路明非努力地想睁开自己的眼睛。 恍惚间,伊利诺伊州秋季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好像都是这种朦胧轻扬起的白色,橙黄的昏色铺在那上面,像是碎叶上的金子。 他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酒红色的长发微微垂下,发梢落在他的脸上。 檀香好像就是从这发梢传来,又好像不是。 是谁呢?是谁呢?那么熟悉,好像曾拥入怀中,好像曾为她难过得失声痛哭。 碎成渣的记忆一遍遍涌入他的脑海,无数的碎片拼凑成某个女孩的模样,可他始终看不见她的脸,像是隔着懵懂的冬雾。 他的视线模糊,只能意识到周围是一片纯白。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个人。 路明非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但马上被红发的女孩握住。 很温暖,很熟悉,像是曾一万次握住这只手,又像是曾一万次与这只手的主人相拥。 路明非的嗓子是刀割般的痛,他说不出话来,却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力量居然将眼前的女孩轻轻拥抱。 “师弟师弟,你醒了!”绘梨衣发出惊喜的声音,可这声音不像是她,路明非的肢体变得有些僵硬,这时候另一个女孩在他的耳边慢悠悠地说,“师兄,你真坏,刚醒就耍流氓。” “夏弥?”路明非愣住了,檀香的味道分明来自于这个如猫般睁着圆眼睛凑着极近的小师妹,像是迎面而来的风,深刻如骨髓。 路明非的意识终于彻底回归,他的眼睛完全睁开,却见到此时正被自己抱住的女孩分明是诺诺。 “师姐,对不起!师姐!”路明非惊恐地松开自己的手臂,大概是用力过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出令人的不安的酸痛以表达抗议。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哪个女人?”夏弥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很危险的信号,耶梦加得醋意大发。 路明非松开诺诺之后大口喘息,似溺水的人终于获救,他没有回答夏弥的问题,因为有巨量的记忆像一根根针一样刺进他的脑子里,头痛欲裂。 他终于记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也记起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摩尼亚赫号上,使用三度暴血和龙骨状态的路明非同奥丁生死搏杀,依旧不是神的对手,最后依靠小魔鬼路明泽的帮助才击败了了那名为奥丁的神明。而据路鸣泽所说,即便已经如此强大的奥丁似乎依旧不是他的本体,而只是一个假货。 三度暴血强大到让路明非能够在短时间内媲美次代种,但暴血本就是禁忌的技术,在人类还没有进入工业时代之前,混血种的先辈们依靠血肉之躯与锋利的刀剑同自称为神的龙作战,释放狮子心的暴血便是屠龙英雄们最后的倚仗,他们燃烧自己体内的龙血,压制自己的人类意志,释放出龙的逻辑,把自己变成只知道杀戮和永远处在暴怒之中的怪物。 绝大多数时间,过度使用暴血技术的混血种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龙类的意志彻底压过人类的意志,屠龙的英雄终于变成恶龙,他会堕落为危险的死侍,那是没有理智的怪物,被杀戮的欲望填满灵魂。而另一个结果则是体内的血液被焚烧殆尽,龙血被心脏泵出又在血管中沸腾,最后使用暴血的混血种会将自己的血彻底燃尽,一滴都不剩下。 路明非的情况大抵和后一种类似,一度暴血便已经是绝大多数混血种的极限,三度暴血嘴已经接近了封神之路的极限,在那种状态下,路明非每一分每一秒所消耗的龙血都是巨量的,他能够在这种失血所带来的休克中幸存真是一种奇迹。 “我以为你要死了,师弟。”诺诺说,她真的很害怕,是在害怕失去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眼睛被额发遮住,看不见神色,也看不清目光。 她的情绪很低落,居然重新抱住了已经松开手臂的路明非。 “你真的吓到我了。”诺诺说。 当时的场景大概真的颇有些吓人,也颇有些惊悚,推门而入的路明非其实已经解除了自己的龙骨状态,暴血所带来的龙躯和力量也正在消退,那时候的他简直枯瘦的像是一具干尸。脸颊凹陷,眼眶泛黑,似乎命不久矣。 “我没事,师姐,我没事。”路明非有些语无伦次,他现在的状态倒是相当不错,虽然肌肉依旧无比酸痛,可强大的造血干细胞已经几乎为他重塑了整个身体里所有的血液。现在他看上去白白胖胖,甚至比前往执行夔门计划之前还要健康。 小师妹哼哼着瞪诺诺,她看到路明非投来的视线,做了个很有意思的鬼脸。 可谁都能看出来她的不开心。 诺诺终于松开了。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倚靠床头坐起来,他朝着夏弥张开双臂。 夏弥愣了一下,她的肩膀在颤抖,眼睛里有薄薄的雾气,黄昏的光落在女孩的眼睛里,像是漂亮的猫眼宝石。 自从路明非去往夔门,夏弥就时常从遥远荒芜的梦中惊醒,那个梦境是她撑着一条船去跟这个男孩见面,莱茵河上都是雾气,雾中一道长桥,男孩站在桥上,可那道桥那么近又那么远,路明非总在眺望远方,好像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她只是拼了命的划船,拼了命地叫路明非的名字,可他还是眺望,眼睛里的悲哀溢出来,灰败得像是死了一样。 可你怎么能死呢路明非,你说过要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 你说过你的承诺会直到世界的尽头的。 你明明就是我的,我都没允许你死,你凭什么死去? 有檀香味的风从诺诺的身边掠过,她惊愕地看到纤细的女孩像猫一样扑到病床上。 夏弥抱住路明非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她在路明非的耳边低语,她说师兄,你答应过我,要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你答应过我的。 奥丁降临到摩尼亚赫号的时候,学校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诺玛通过那艘船上那些藏在每一个角落的探头将声音和视频传递回学校,当神以长矛贯穿曼斯.龙德斯泰特的心脏的时候,校长和所有的终生教授都在那一刻起身,他们手按胸口,低下了头。 那悲怆而惨烈的一幕让老家伙们记起已经死在灵魂深处的往事,在屠龙的战场上,死亡如被敲响的铜钟。 而当路明非回归,并展现出惊人的战斗水准与神搏杀,却又让那些元老们畏惧。 只有夏弥在看那个视频的时候双手绞在一起,心中惶恐不安,她当然知道混血种走上封神之路的代价,那代价是不可避免的死亡。 她那时候的恐惧比谁都盛,但她并不恐惧那个向神挥刀的男孩有多么强大,她只恐惧那个男孩将和她说永别。永别的滋味并不好,弃族的命运中好像总充斥着离别。 可这一次,夏弥真的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东西了。 她想起和路明非的初见。 初次见面是仕兰中学的篮球场,高一学生开学的第二天,夏弥作为九年级生去学校报道的第一天。那里人声喧闹,但夏弥很孤独,那是弃族的孤独,像是一只混在金丝猴里的银背黑猩猩。 周围的男孩和女孩嬉戏打闹,夏弥睁大了眼睛,她再次看到那个被自己关注了很久、从奥丁的领域中逃出来的人类幼崽,他也很孤独,和她一样。 夏弥就靠在篮球场的护栏外,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记下那个幼崽的一切特征,并在心中想那些从其他人类男孩那里学来的色诱能否对那个叫楚子航的家伙生效。说是色诱,其实不过是年轻女孩的欲拒还迎。其实她委实没必要色诱,只要一颦一笑,也会有很多男人愿意为了耶梦加得去献出心脏。 夏弥的血统还没有完全苏醒,九月酷热的阳光落在她的头上,白皙光洁的额头就渗透出汗水来。 这时一个看上去同样孤独的男孩拎着冻过的矿泉水在夏弥的对面坐下,夏弥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心里想这一只人真有意思,两个人之间就一直沉默,直到男孩抬起头来,“你是在看师兄打球吗?你喜欢他?” “嗯,我喜欢楚子航,师兄你是他的朋友吗?能帮帮我吗?”夏弥很快反应过来那家伙说的是楚子航,脑子转得很快。 “我帮你啊。”男孩说,他看向就在仕兰中学旁边的植物园,那里有很多他们不认识的植物,这时候正是盛夏,那些美丽的簇拥在一起的植物就呈现出无数种绿,素色的绿中衬着妖艳的花,像是一副抽象的巨作,男孩和女孩相对而坐,似被同一幅画吸引的旅人。 “给,一瓶请你,一瓶请师兄。”男孩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夏弥。 路明非真的有很用心帮夏弥去了解楚子航,走近楚子航,可越是这样,夏弥越是觉得有些奇怪的情绪在自己的心里边酝酿,她时常在想那是什么,可她不知道,因为她是王,是耶梦加得。 后来那家伙就像是霸道的骑士,在那些风雨的夜里或者孤独的黄昏,一遍又一遍地来到夏弥的身边,他来得真的很是时候,女孩正要被巨大的孤独淹没,便有温暖的光从男孩的身上和眼睛里照耀出来。他居然还说会永远站在夏弥的身边。 他真笨,不知道这样会被女孩误会吗? 夏弥还是在颤抖,可抱住路明非的手更紧了,像是害怕他真的离开了。 ——路明非微微一愣,他的右手缓缓抬起,轻轻抚摸夏弥的头发。 他和耶梦加得相拥,像是王与王的重逢。 可其实路明非这时候心里只是在想小师妹的身体可真软啊,像在抱一朵云。 诺诺坐在床沿,她看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只觉得有酸涩的东西在从胸膛涌上来。 052.听证会 路明非将自己的注意放到隔壁的两个床位。 左边是酒德亚纪,亚纪学姐的床头柜上放着两篮子水果,大概是来探望的人送的。 白色的被单被一直拉到她的肩膀,只露出一张素白无表情脸。 亚纪的眼睛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一时间,路明非三人都有些落寞,诺诺轻叹,叹息悠远。夔门计划参与者二十七人,幸存者不过四个半人而已。 回到这段时空的时候,路明非其实有想过要阻止夔门计划的诞生。 可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和七宗罪都已经被他从青铜城中带走,就算这夔门计划顺利执行,按道理来说卡塞尔学院负责下潜的专员也不会唤醒沉睡中的龙侍,叶胜和酒德亚纪自然也就不会在水下遇到危险。 他失策了,有洞悉命运的东西藏在暗处。那东西如路明泽所说,是贯穿命运的长枪昆古尼尔。 可无论昆古尼尔的目标是七宗罪还是他路明非,或者师姐,这其实都和叶胜无关,也和摩尼亚赫号上其他的无辜者无关,他们完全是被殃及了池鱼。这让路明非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愧疚的潮水淹没了。他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路明非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那张床位上的人全身都被绷带包裹,就像一具新出土的木乃伊,路明非还在疑惑,这究竟是哪位,木乃伊居然朝他点了点头。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这种状态也能点头? “是曼斯教授。”诺诺说,她的情绪还是很低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中国分部的支援赶到的时候,曼斯教授已经陷入了弥留,但他还活着。这得益于你的言灵能力。从现场的监控录像,我们知道了你对曼斯教授使用了某个治愈言灵。” 路明非很高兴,这样夔门计划便又多了一个活下来的人,这让他没那么难过了。 他在摩尼亚赫号上看过曼斯教授的状态。 全身骨头几乎有八成粉碎性骨折,呼吸微弱得像是门缝里透出的微风,虽然路明非对他使用了不要死的言灵,可这个言灵并不是万能的,在那种状态下,他的三度暴血已经褪去,仅仅是以一个s级的血统基础来释放言灵,这种情况很难将濒死状态的曼斯救回才对。 大概是声带也受到了破坏,曼斯只是朝着路明非点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做完一个点头的动作,曼斯重新疲惫地睡去。 “可惜那匹马踏碎了他的一条手臂,曼斯教授以后估计只能带着义肢生活了。”诺诺说。 路明非心想带着机械义肢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就跟机械战警似的,多拉风啊。 他还是这么白烂且脱线,就算过了那么多年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把自己的白烂藏在了心底,只把坚毅强大的一面表露出来。 就像内心风骚外表正经的小白龙。 路明非这样想,居然莫名其妙有些想笑。 可很快,那么大的悲哀就刺进了他的灵魂,他想起来了,摩尼亚赫号二十七个船员最终只活下来的那四个半人究竟是哪些。他,诺诺,曼斯教授,塞尔玛,还有只能算半个幸存者的酒德亚纪。 其余二十二人全部殉难,真是惨烈,这就是屠龙的战场,谁也不知道灾难将在何时降临,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葬礼将为谁举办。 成群的白鸽自守夜人的钟楼被放飞,成百上千,迎着夕阳而去。 悲怆哀伤的悼歌在整个卡塞尔被奏响。 “大师兄和苏茜姐代表狮心会来看过你,师兄。”夏弥为路明非削梨,一只白皙纤长柔软的手正拎起梨的梗,一圈圈的梨皮刨着美好的弧线,娓娓坠落在托盘上,她把那只削好的梨凑在路明非的面前,路明非伸手去拿,夏弥便往后躲了躲。 路明非无奈,只能张嘴,等待小师妹的投喂。 “恺撒和伊莎贝拉也来过,恺撒代表学生会带了很多礼物过来,很多都是水果,我让芬格尔师兄帮你带回宿舍了。”夏弥做了一个鬼脸,趁着诺诺起身回去拿煲好的汤,把那只已经被路明非啃过的梨狠狠咬下一口。 路明非的脸色在听见那些礼物全部被芬格尔带走之后更加苍白了一分,“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五天。”夏弥说。 “那完了,恺撒和师兄送的那些东西估计全进了芬格尔的肚子了。”路明非捂脸,芬格尔师兄委实没能给他留下多少老实本分的好印象,倒是从他那里借过许多钱。 有护工开了校医院的灯,黯淡而昏沉的暮色便缓慢的褪去了,诺诺重新回到病房,师姐和夏弥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床榻。路明非在通过两个女孩获悉自己昏迷期间学校里发生过的事情,表情时而惊悚时而严肃时而目露凶光。 像是个神经病。 借着小师妹和师姐,路明非算是知道了最近这段时间里学校和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首先最重要的便是神的现身。 神的实力之强大,且神出鬼没,再加上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外观,立刻便有人猜测到他的身份是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 现在学院内部有三种主流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奥丁其实是龙族四大君主之一,只是尚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位苏醒的君王。 第二个说法是奥丁其实是一个极少出现在历史中的强大次代种,这个次代种可能吞噬了同等爵位的同类,虽然依旧是龙族亲王,但多年积蓄的力量已经不逊色于四大君主。 最后一种说法则是奥丁其实是独立于黑王与白王之外的另一个龙族血裔,甚至很可能是并不属于四大君王的另一个初代种,他很可能在黑王的时代掀起过战争,在龙类和混血种的历史上担任着扑朔迷离的角色,一面如龙那般奴役人类,一面又如人那般反抗龙类。 不过不管是何种说法,都没有任何人将奥丁归于龙之外的另一种生物,也没有人真的将奥丁认作一个混血种。混血种不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即便是迄今为止有史以来公认的最强者希尔伯特.让.昂热,甚至昂热校长明言在对时间零这言灵的运用上,自己远不如那个疑似奥丁的龙类。 校董会和终身教授们的第二个议题则是奥丁来到摩尼亚赫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也有多种猜测,最主流的猜测则是奥丁是为了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而来,在那宫殿之内大概原本存在着某种能够激起奥丁兴趣的东西。终身教授们猜测那东西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卵。 第二个猜测是神明为某个人类降临摩尼亚赫号,那个人最有可能是路明非,因为路明非的血统过于优秀,甚至很可能远超昂热,有很大的机会成为密党下一代领袖。龙族不能坐视一个新的、更强大的昂热成长起来,他们必须在路明非尚且弱小的时候将他抹杀。这个猜测在当时奥丁降临摩尼亚赫号的视频后半段得到了印证。 路明非所使用的名为暴血的禁忌技术也被从历史中挖出。 最后一种猜测是由校董会中的弗罗斯特.加图索提出,他认为奥丁降临摩尼亚赫号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夺取某件能够杀死君主的神话武装。 他在校董会上列举了来自冰海残卷的内容,并指出了为路明非所拥有的那七把刀剑实际上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亲手打造的用来镇压他的兄弟们的武器,青铜炼狱.七宗罪。 弗罗斯特认为,奥丁很有可能是四大君主中的某一位。龙这种生物的自私与残暴已经在历史中一次又一次被事实所阐述,他认为奥丁夺取七宗罪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混血种或者人类,而是为了对抗并且杀死他那些即将自沉眠中归来的兄弟。 这种说法的拥护者不少,终身教授之中也有许多持有相同的观点。 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同等冠位的龙要想进化至下一冠位,唯有吞噬同类一条途径。四代种想要进化为三代种,需要吞噬其他的四代种。三代种想要进化为次代种,则需要吞噬其他的三代种。以此类推。有些终身教授认为每一个龙族君主都有进化为如黑王那般终极生物的潜质。这也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铸造七宗罪的终极目的。 “还有师弟你在摩尼亚赫号上展现出来的某种特殊龙化能力,在那种状态下,你的形态类似于某些拥有爵位的次代种的人类形态。”诺诺说,她说这话的时候攥拳在胸口,做义愤填膺状,“校董会认为,你的血统存在诸多疑虑,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你在与奥丁战斗的时候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的最重要规则,你无疑使用了能够精炼自己龙族血统的技术,这种行为在密党中是绝对禁止的。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将会迎来一场听证会。”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发,轻笑出声。 这时候黑夜彻底降临了,病房变得很安静。 “师兄,别怕,如果那些老东西敢对你怎么样,我们就私奔出去,浪迹天涯!”小师妹恶狠狠地说,果然女孩子这种东西不管多少岁都只承认自己十八岁,就算那些平均年龄超过一百二十岁的终身教授在夏弥的面前叫声祖母都有给自己添辈的嫌疑,可夏弥还是会叫他们老家伙。 诺诺给路明非盛了一碗豚骨汤,把碗端在自己面前,用右手往面前扇了扇,“师弟,再试试我的厨艺,回来这几天跟苏茜请教过了,应该会好很多。” 路明非尝了一口,“嗯,师姐真棒!”他竖起大拇指,不是恭维,是真的。 很好喝,不像是诺诺做的。 “校医说你大概这两天就会醒,诺诺姐就每天都炖好汤等着。”夏弥说。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看向师姐,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其实听证会也不是没有转机,甚至可以说我们的赢面很大。”诺诺摸了摸路明非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小狗,她好像忽然又恢复了正常,深红色的瞳子里有光。 路明非倒是知道听证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上一段时空中楚子航也经历过类似的听证会,不过显然这一次路明非所要面对的远比楚子航所要面对的更加危险。 他是真正将自己三度暴血和龙骨状态下的姿态彻底暴露在了校董会的眼中。 那种状态下的路明非几乎接近于纯血龙类,而且即便在纯血龙类中也绝对称得上是怪物般的东西。 “卡塞尔学院的前身是龙血密党,龙血密党是一个真正的暴力机构,在没有进入工业时代的时候前人们大多使用类似暴血的技术来猎杀龙类。校董会和卡塞尔内部其实早就有声音对亚伯拉罕血统契感到不满。一些校董和终身教授认为在屠龙的战场上我们应该释放一些禁忌的东西,随着预言中末日的降临,一个又一个强大的龙类在苏醒,人类的科技为我们带来的帮助正在越来越弱。一些纯血龙类把自己潜伏在人类的内部,他们拥有巨大的财富和横跨大陆的权力,在本身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还能够使用人类的科技。这种情况下,我们仅仅依靠科技已经不足以在对那些龙类造成威胁,我们需要释放狮子的心。”诺诺解释说, “在听证会上,这一部分校董和终身教授应该会支持你,学生会和狮心会也已经表态会在听证会上为你发声。你是卡塞尔建校以来最年轻的屠龙者,也是最强大的屠龙者,恺撒视你为命中注定的宿敌,楚子航视你为天生的领袖,你在学生中的呼声很高。” “还有还有。”夏弥笑盈盈的,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师兄,你还记得萨内尔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他当然记得。萨内尔是这一届新生中路明非的最忠实拥趸,在自由一日中冲锋陷阵,最先一批倒在了战场上。 “他的姓氏是卡德摩斯。”夏弥说,卡德摩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屠龙者,也是古代真正的龙血猎手,在神话中卡德摩斯的妹妹欧罗巴被宙斯变成公牛掳走,他便受父命寻找,最后停留在一个叫德尔斐的地方,卡德摩斯在这里遭遇了恶龙袭击,随即屠龙。但在神话中这条恶龙是战神阿瑞斯的宠物,卡德摩斯因此遭到阿瑞斯的诅咒,晚年也变成了一条龙。 可真正的历史是,卡德摩斯是当时最强大的混血种之一,奔走在希腊狩猎苏醒的龙类,并在与龙的战斗中不断使用精炼血统的禁忌技术,直到最后人类的理智彻底丢失,化作半人半龙的龙型死侍。 “卡德摩斯家族在元老会中占据有很大的话语权,那一位元老通过皮埃尔向我们传达信息,表示会在听证会中出席并对师兄你表示支持。”夏弥说。 路明非深深地叹息。 他知道有些屠龙家族是英雄的世家,每一代人都沐浴龙血,卡德摩斯家族便是这样的组织。 从这个家族走出的元老会支持他,路明非并不感到奇怪。 053.师兄 楚子航倚靠着瓷白色的长廊墙壁里,身边就是校医院的三楼方窗。 太阳缓慢地从伊利诺伊州西方的山脉落下,明灭不定的光落在楚子航的侧脸,他怀抱着狭长的匣子,眉眼下垂,无法熄灭的金色从眼睛的缝隙里流淌出来。 晚上八点,楚子航完成一天的课业,并修完了今日的功课,和苏茜一同做过了实验写过了论文,实验是魔动炼金齿轮矩阵的三形态对照实验,论文是论述匈奴王阿提拉的龙族真名。 学院的护工正在冰窖入口处清理垃圾,工程铲车把混凝土碎片和爆炸物残留一起铲起来,倾倒在载重卡车上,被完全炸毁的冰窖出风口和小半个阳光食堂边拉着黄色的警戒带。昨天晚上,装备部的神经病们实验炼金硫磺炸弹的时候发生了事故,通风口喷出来的火焰有十米高。 楚子航怀抱长匣,右手还提着黑色的礼盒,严肃冷峻。 侧头看向窗外满世界的黯淡昏黄,楚子航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他居然在走神。 谁都以为狮心会会长楚神人该是一个面冷心冷的杀胚,但其实楚子航内心闷骚且八婆,时常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师弟路明非的八卦并引以为乐。 委实说连楚子航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底深处其实藏着一个八婆,那么即使是和他相处很久的苏茜也没发现过这件事情便不足为奇了。 对于八婆师兄来说世界上最大的事情就是小师弟的感情生活,所以楚子航对一切都可以用杀胚脸来应付。 从六点半开始楚子航就在这里了,他倚着墙并不是这样比较轻松,而是因为声音的传播可以通过固体为介质,他其实是在听墙角,只不过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病房里传出动静,夏弥的声音隔着白墙传出:“师兄再见,我明天上完课再来看你!” 轻巧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能想象女孩们穿着白纱的长裙,穿着带梆的罗马鞋,互相嬉戏着朝你走来,微微的花香从女孩们的发梢像是晚春拂起在盛花林里的轻风那样铺天盖地将你包围。 真美好。 不过楚子航这杀胚脑子里想的却是“两个脚步声,从地面传震和分贝来听刻意判断她们的体重都不超过60公斤,而且脚步虚浮很没力气,我能在两秒钟内弄死她们”这种能被吐槽一万年的事情。 他旁边的病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女孩们在病房内还分明活泼开朗如莺歌燕语,可一走出这间病房的门,便好像是被老板压榨的上班族在加班四个小时后终于走到家中那般疲惫不堪。 不管夏弥还是诺诺,在这时候都再也没有力气去做出多余的表情。她们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了。 夏弥与楚子航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的目光在楚子航转身时相切。 楚子航向夏弥点了点头。夏弥没有说话,和诺诺并肩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楚子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些什么。 可他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心里一空,有些莫名其妙。 楚子航知道夏弥和陈墨瞳为什么那么疲惫。 中国分部的支援赶到的时候,路明非的情况非常棘手,他在昏迷的时候心脏骤停,当时诺诺和酒德亚纪正在给路明非做心肺复苏。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甚至在学校都以为路明非已经在这次行动中牺牲的时候,他的心跳竟然又奇迹般的恢复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危险的全身器官衰竭、大失血性休克以及暴血技术之后所带来的后遗症,也就是人类意志的削弱与龙类意志的崛起。 当时全世界最顶尖的医学团队汇聚在路明非的身边,这些在各自领域都称得上泰山北斗的老头老太太围拢在路明非的病床边连连叹气,直言路明非的情况已不容乐观很可能撑不过两天。 可如耶稣复生般的奇迹再次降临在路明非的身上。 他原本已经衰竭的器官在12个小时内重新恢复活力,其中甚至已经包括已经彻底絮状化的肺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医学上的神话,不亚于将一个已经煮熟的鸡蛋复原并成功孵出了小鸡。而在之后的12个小时里,路明非的造血干细胞迸发出了惊人的活力,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制造了足够全身器官及组织使用的血液。 而在第三天,路明非浑身的龙化现象已经彻底消退,他的呼吸平缓而稳定,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重病患者。 路明非是在第四天被转入普通病房的,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诺诺和夏弥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 这件事情早登上了守夜人论坛,所有人都在讨论s级最后究竟会选择妖精小师妹夏弥还是红发巫女陈墨瞳,甚至有个家伙开了盘口,赌路明非最后花落谁家。楚子航在夏弥的身上压了一百美元。 目送着夏弥和陈墨瞳离开的背影,楚子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推门走入病房,病房的窗户在路明非的要求下被打开了,迎面而来的秋风吹拂起了楚子航的额发。 他忽然怔住了,太阳已经彻底下山,扑面而来的满天星辰就倒挂在那扇窗户的后面。 忽然有很久远的回忆侵袭了楚子航的大脑,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和他的爸爸妈妈还住在平房里,附近有一个池塘,每到夏季的夜,池塘里的青蛙就争先恐后地叫起来,嘈杂却颇有些悦耳,那时候的天也是这样的天,漫天的星辰挂在眼睛里。爸爸就像一只大马一样把楚子航放在脖子上背着他在地上爬来爬去。 “师兄,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路明非说,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手指还是因为肌肉的酸痛而微微颤抖,可他凝视楚子航的黄金瞳,是在凝视许久未见的好友。 “还好,一个小时。”楚子航说。 他来到路明非的床边坐下,把狭长的匣子靠着自己的腿放着,然后从托盘里拎起一只梨。 其实他很早就到了,一直守在外面,他有很多问题想要从路明非这里得到答案,关于奥丁,关于暴血。 楚子航就坐在路明非的身边削梨,绵延的梨皮没有被削断,就那么一卷一卷地落下在托盘里,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度。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梨皮落下在托盘里,水果刀割开梨皮表面,嵌入皮与肉之间切断植物纤维发出的沙沙声在如此安静的病房里居然显得那么喧哗。 这时候曼斯教授和亚纪学姐都已经睡着了,从他们的方向传来轻微的鼾声。 终于,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他轻声地笑,“师兄,你有些问题想问我。” 楚子航的左手分别用食指和拇指按住梨的两端,右手拇指按住水果刀的刀柄,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里,半分钟后楚子航才用自己那双没有佩戴美瞳的黄金瞳来凝视路明非的双眼。 “我看到了你和他战斗的视频。在最后几秒钟的战斗中,你应该是用那把斩马刀割开了他的面具,割开了神的面具。”楚子航缓缓地闭上了眼,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路明非能够看出来师兄的胸膛起伏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仇恨?恐惧?亦或者不甘与遗憾?他对这种情绪非常熟悉,因为不管仇恨,不管遗憾还是不甘,都曾伴随他长久的岁月。 “所以你看到了对吗?看到了他的脸。”楚子航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他重新睁眼,咬牙切齿,表情居然有些狰狞。 “诺玛,”路明非轻声呼唤,卡塞尔的人工智能秘书诺玛将整个学院除了厕所之外任何一个角落都纳入监控范围,任何一个学生都能够在任何地点呼唤诺玛并得到回应。 “请让我和楚子航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病房角落的监控探头感应红灯亮了亮,这意味着这个病房在短时间内被剔除出了诺玛的监控范围,除了路明非和楚子航,这里便只有已经睡着的酒德亚纪与曼斯教授。 其实不管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不在意这一次的谈话内容是否会被曝光,奥丁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而是不争的事实,楚子航的往事和他所背负的重担会让他在这所学院里获得更大的支持。 漫长的沉默,似乎谁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许久之后,路明非轻轻地叹息。 “师兄,你应该认识奥丁吧,或者说你曾经遭遇过奥丁。” 他凝视楚子航的眼睛,虽然没有点亮黄金瞳,但眼眸里深邃的黑色似乎能够看透楚子航现在所想的一切。 路明非曾经担任过卡塞尔学院学生会的主席,而身为学生会的主席,除了屠龙,他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其中甚至包括揣摩人的心理,相关方面的课程他虽然并不算多么精进,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路明非也勉强算是一个心理大师。 他能够通过某个人的面部或者肢体上的细微变化来揣摩那个人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可他从此刻的楚子航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兄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一如既往的肃杀,满脸的寒意。 “是。”楚子航说,“多年前我曾于暴风雨之夜,在一条高架路上初见奥丁。” 路明非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窗外的风声越发的清晰,温度降低了好几度,是又要下雨了。好像暴雨之夜重又降临,那个夜晚根本就是食人的恶鬼,四处搜寻藏在命运中的人一口吞下。 他想起来了,就在三峡水下青铜城外,路鸣泽给他看到的梦境里就有一条高架路,但没有奥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云纹白龙。 那条白龙意味着什么? “我爸爸,楚天骄,他死在了那场事故之中,我靠他给我拖延时间,驾驶一辆迈巴赫逃到了高架路的尽头,然后走回了人世。”楚子航的声音轻而平淡,是在阐述事实,可他的手背青筋暴起。 “最后你们找到那辆车了吗?”路明非问。 “在城外的荒地里,车身被严重破坏,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随便乱割,又用焊枪随便点焊过。车被发现的位置距离最近的高架桥有15公里。”楚子航说,“人们都说那辆车是不祥的,后来被车管所拖走了。” “我的确看到了那张铁面下的人究竟是谁。”路明非说,“和你很像,那大概是你的爸爸。” 路明非说得小心翼翼。 他仍然记得那个暴雨之夜,他在获得路明泽的力量之后凌空跃起,三度暴血龙骨状态30%融合,所有强化增幅齐聚于身,瞬间战斗力甚至有可能凌驾于小师妹之上。 他原本能够用暴怒将奥丁的头颅切下,可暴怒的刀刃划破神的铁面,露出来的五官却分明与楚子航有三分相似。 初秋时节的伊利诺伊州,夏季的炎热还没有褪去,可路明非却在此刻恍然如被一月的冰泉浸透。 一个死在多年前的幽灵复苏了,而这个复苏的幽灵带着神的铁面顶替神的位置。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黑色的礼盒放在了路明非的床头柜上,然后将包裹狭长匣子的黑布掀开。 那是一个刀匣。 “这把刀的名字是村雨。”楚子航将村雨展示给路明非看。 这无疑是一把古老的炼金刀剑,可它为什么会叫村雨? 路明非有些惊愕。 村雨在曲亭马琴的《南总里见八犬传》中登场。此刀拔出杀人的时侯,带着杀气的刀锋会有露水。斩杀人之后,从刀锋会有水流出清洗血迹。这种情景就像村雨清洗叶子一样,因此才被称为“村雨“。 可现实中是不存在这把刀的。那不是历史中真正存在过的名刀,而是被幻想的武装。 “它是我爸爸留下来的遗物。”楚子航说,“我早有预料,若神依旧是过去那个神,我会用这把刀剁下他的脑袋贯穿他的心脏。”楚子航顿了一下,“如果作恶的是我的爸爸,我亦会如此。” 他握住村雨的刀柄,名刀出鞘,寒光乍泄。 楚子航的黄金瞳越发炽热,他想爸爸肯定不会愿意沦为神的走狗,杀死他或许是对他来说更好的解脱。 “我和师姐在几个月前遭遇过奥丁。”路明非突然说,“那一次我很轻易杀死了他,面具下是一个死侍,我带走了那只面具,到现在为止不敢戴上,我认为那是一件炼金器械。” “你以前也遇见过?”楚子航猛然看向路明非,像狮子要扑向猎物前的眼神。 “我认为他的目标是师姐。”路明非幽幽地说,他忽然看向不远处的窗户,那窗户的反光里好像隐隐有一双眼睛在窥探他。 可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054.出院 路明非很快彻底痊愈并获准离开卡塞尔校医院,学校倒是没有要限制路明非人身自由的想法,在他昏迷的时候校方就已经抽取过血样进行检测了,检测结果显然对路明非有利。 现在是科技盛行的工业时代,当然不能再像过去过去那样凭借元老会或者几个混血种贵族就随随便便给屠龙英雄定罪说对方即将堕落为死侍而将之押进监牢甚至直接处死,血样检测能为血统的稳定与否提供最直接明了的证明。 出院那天的时间是10月7日,师姐和夏弥都有课业要完成,所以来接他的是师兄楚子航。 楚子航这人面冷心热八卦且八婆,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内心躁动的很,算是一个经典的闷骚男。 楚子航开了狮心会的加长林肯来接路明非,苏茜师姐坐在副驾驶,开了全窗笑吟吟地看向路明非。 ----------------- “住了几天院,师弟好像身子骨更加壮实了。”苏茜说些调侃的话,“夏弥师妹和诺诺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楚子航的表情诡异,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的前方,这辆加长林肯正行驶在卡塞尔学院校外的盘山公路上,为了庆祝路明非出院,师兄说要请他去芝加哥吃大餐,据说是意大利菜。路明非虽然对意大利菜不怎么感兴趣,但师兄的好意实在不好拒绝。 十月的阳光透过红杉树的针叶间隙落下点点的碎金,这些碎金从侧面的窗户印在路明非和楚子航的侧脸上。 忽明忽暗的光如时间飞逝,杉林寂静无声,林肯轿车的引擎轰鸣,似黑色的短剑在剑鞘里滑动。 “师姐和师妹对我很好,尤其是师姐,我能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她的厨艺有很大的进步。我大概是真的吃胖了。”路明非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确实是在住院的时候长胖了一些。 苏茜还是笑吟吟的,她化了淡妆,穿着很青春靓丽的小白衬衫加短裙,外面套了一件长袖牛仔衣,马尾还是高高束起,路明非只能心说美色不亚于师姐。 其实路明非心里一直有个榜单,小师妹夏弥毫无疑问是一直排在第一的,小天女苏晓樯能排行第二,陈雯雯之流就只能落个车尾了。 至于绘梨衣,那是另一个位置的事情了。 以前师姐也是,所以也没有加入榜单,不过如果真要排,大概能被挤进夏弥身边。 苏茜姐一直是雷厉风行的样子,让人有点不敢直视,她太耀眼了,可现在她就像一个关心自家混蛋弟弟在外面和多少女孩不清不楚的姐姐一样。 “这段时间诺诺每天晚上回来都吵着要跟我学做菜,开始的时候我还说到底是哪家的小子能这么好运,原来是师弟你呀。”苏茜掩嘴笑。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哪有,我和师姐只是很好的朋友。” 他也不算是撒谎,虽然其实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师姐究竟是什么感情,可他总认为自己的心里早已经被另一个女孩占据了大半。 一个人的心就这么大,一个人的爱就这么多。只够分给一个人的,若真要和其他人共享,恐怕那也不是爱了。 路明非通过后视镜去看坐在驾驶位上戴着墨镜遮掩自己黄金瞳的师兄,楚子航面无表情,看似在专心开车看路,可其实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恨不能把路明非和苏西的聊天内容全部记下。 “师弟我们虽然通过诺玛传回来的视频看到了你和疑似奥丁的龙类战斗的场面,却不知道整个夔门计划的前因后果。”苏茜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签订什么保密协议,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夔门计划的详细经过?” 苏茜神情狡黠,她从副驾驶上转过头来,高束的马尾在前挡风玻璃上印下漂亮的影子,黑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我听塞尔玛学姐说你在同次代种的战斗中救过诺诺的命。” 路明非哑然失笑。 他回想起那一日的场景,诺诺张开双臂手持名为暴食的亚特坎长刀,伟大的炼金武器在她的手中狠狠刺入次代种的脊柱。 可红发的女孩也像是燃尽的花卉一样随风飘零。路明非的心脏猛的颤栗了一下。 “哪有,分明是师姐救了我一命。”路明非说,“我在夔门计划中杀死两头次代种,在和第二头次代种战斗的时候遭遇了危险,是师姐不惧安危跳上了那头次代种的背部,用长刀刺穿他的脊柱,才将我从那头怪物的口中救下。”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师姐也不会遇到危险。” “你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师弟。”苏茜轻笑一声,随后转过头去。 “师弟你刚出院,身体真的没问题吗?”楚子航突然问道。 路明非再次通过后视镜去看楚子航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被墨镜遮住,可路明非可以肯定楚子航一定是在看着自己。 他点了点头,“恢复得还不错,估计能很快重新踏上屠龙的战场了。” “你在一天之内杀死两头拥有亲王爵位的次代种,还在夔门计划中同疑似初代种的奥丁搏斗不落下风,这样的战绩足够你在屠龙的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即便是贝奥武夫、西格蒙德和卡斯摩德这样的史诗屠龙英雄在后世也无法与你媲美。所以你大可不必忙着重新踏足屠龙的战场。”楚子航头也不回。 路明非耸了耸肩,“师兄,你屠龙难道是为了荣誉吗?” 楚子航一时没有接话,直到加长林肯再度驶出了好几公里,“不是。”楚子航只以淡淡的两个字回应。 路明非轻笑出声,“那我也不是。我们都有自己想做的、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校长,他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他是为了复仇而屠龙。如凯撒,他是为了荣誉与骄傲而屠龙。” “那你呢,师弟。你为什么而活着,你为什么而非得走上那片战场不可?”楚子航轻声问。 苏茜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 路明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说,“宿命,我在来到卡塞尔之前便起誓要粉碎悲哀的宿命。” 楚子航没有接话了,直到几分钟后,苏茜才噗嗤一笑,“师弟,你真中二诶,有点像是恺撒。不过恺撒的中二是能够说出‘让我们迎着阳光奔跑吧少年’这样的话来,而你的中二却带着悲哀的色彩。” “其实还好啦,我不觉得悲哀啊。”路明非有些尴尬,“师兄,你说是吧。” “师弟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撒谎。”楚子航说。 “讨厌啦师兄。”路明非做娇羞状。 “对了,师弟,你应该有在逛守夜人论坛吧?”苏茜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润喉糖递给路明非和楚子航。 路明非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有看到关于你和夏弥师妹还有诺诺的帖子吧?” 路明非有点尴尬,但还是说,“嗯,我看到了。” “那你有做出决定吗?选夏弥还是选诺诺?”苏茜看似很随意地问出来。 可路明非分明察觉到楚子航锐利的目光正透过那对漆黑如夜的墨镜死死盯着自己,他有点坐立难安,“师兄,你想说什么你直说好吧,不要用那种眼神来盯我,我有点害怕。” 楚子航愣了一下,“我戴着墨镜,以为你看不见我在看你。”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关了灯,你那对黄金瞳都能当灯泡用了师兄。” “哦,抱歉。”楚子航转开了目光。 “其实我暂时还没有要和什么人谈恋爱的打算。”路明非叹了口气。 “你喜欢另一个女孩?”楚子航突然说。 苏茜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 “喂师兄,你这么大胆地诽谤别人真的好吗?”路明非大呼小叫吹鼻子瞪眼。 苏茜从副驾驶回身摸了一下路明非的脑袋,“师弟别生气,子航就是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往,有话直说。” “我和路明非做了四年的朋友,他知道我的性格。”楚子航轻描淡写地说。算算时间,他和路明非确实认识了三年多将近四年,也确实是从认识开始变成为了朋友。 两个人的气质很相似,都孤独且悲哀,背负如汪洋那般汹涌的仇恨。 “师兄,你又在胡说。师弟我可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龙族未灭何以为家?”路明非满嘴跑火车。 他其实不太敢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不知道这一次绘梨衣是否还会是像上一次那样坚定地选择他。 “其实诺诺很不错啊,她很喜欢你。”苏茜托腮,诺诺是她的室友,心里在想什么都会同她分享。 诺诺那样的人,如果喜欢谁一定会让全世界都知道。 “你知道吗明非师弟,诺诺以前从不会做饭,如果我不在宿舍,阳光食堂又关门,她就只会泡泡面,可现在她都学会了几乎整个中国的所有菜系,其实也不算是所有的菜系啦,只是每一个菜系她都有让我教她。我问诺诺为什么学这么多,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那就全都做一遍咯。”苏茜说。 路明非有点脸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记得诺诺很喜欢吃全聚德烤鸭这回事,所以上次从放映厅逃出来之后诺诺说让他请她吃饭,路明非就带她去了全聚德烤鸭。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在诺诺的心里面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师姐很好,也很照顾我。”路明非说,可是他说不出下去了,总不能说有个日本黑道公主在东京等着我去救她什么的吧,那也太扯淡了。 不过想来如果真这么说,楚子航肯定会提着村雨和他一起闯进源氏重工把绘梨衣抢走吧。 “其实我觉得夏弥更好一些。”楚子航突然说。 路明非捂脸,心说师兄你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江湖上我这样的小弟是要被三刀六洞的。 楚子航摘下墨镜,用那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从后视镜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你不知道吗?夏弥从读高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你。那时候她还从我这里请教过建议,不过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事情,所以没能帮到她太多的忙。” 路明非瞪大眼睛。 他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夏弥,不过是心里那道坎一直过不去。 而且说实话,这种喜欢也远远没有上升到爱的地步,只是这一段时光里楚子航和苏茜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路明非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继续撮合师兄和小师妹之间的人龙禁忌之恋。 他索性耸了耸肩。 “我那时候一直以为夏弥喜欢你,师兄。”路明非说。 楚子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苏茜,不过苏茜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没有,从最开始夏弥就一直想要我帮她追你,不过我没有能给她提供太多帮助。”楚子航说,他是个榆木脑子,虽然有个八婆藏在里面让杀胚闷骚躁动,但实在不知道怎么表现出来也从没有过相关的经验。 “那师兄你觉得夏弥怎么样?“路明非忽然问。 这段时空里他确实做了一些蠢事,或许他不该去靠近小师妹,这样也就不会让小龙女产生什么误会了。 楚子航的眼睛转开,继续直视前方。 “很好,她做饭很好吃,人也好相处,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俩应该算是青梅竹马。” 路明非心说青梅你妹啊,夏弥明明就该是你自己的青梅竹马好吧。 路明非便也顾不得苏茜就在楚子航的身边。他翻了个白眼,“那师兄,你记得以前师妹请你去看电影,还有去水族馆做课题论文的那些事情吗?” 他原以为夏弥在这段时空中依旧封印了师兄的记忆,可没想到楚子航点了点头,他说我记得呀,那些事情不都是你和我们一起经历的吗? 路明非怔住了。 他愣在那里,脑子微微刺痛,好像有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那样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夏弥以前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啦啦队长,有一次我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着很高的马尾。”楚子航头也不回地说,“打完比赛她就立刻给你送了水,我都没有份。然后她就邀请你去看晚上的电影,我记得是一部音乐电影,还不错,可你们不喜欢,结果你叫上了我一起。” “有一年夏天夏弥还邀请你去水族馆,她那时候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暑假课题论文要用到水族馆里那些海洋动物的资料,你说你们需要一个百事通先生,所以叫上了我。” 路明非眼睛睁大。 他想起来了,只是以前那些事情都被他忽略了。 那部有点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巨大的放映厅里他、夏弥和楚子航坐在最好的位置,他坐在中间,师兄在左边师妹在右边,看着看着师妹就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最后只有路明非和楚子航还是在认真地看电影,光影在三个人的脸上变化,安静美好,让人恨不能将时光就停在那里。 还有水族馆那一次,笨笨的海豹从水里跃起,朝路明非和楚子航吐出一大口海水,然后欢乐地用爪子拍自己的肚皮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纤细的女孩就在他们的后面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就扑上来抱住路明非。 真是的,路明非,你真蠢。 路明非心想,他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诺诺更适合师弟你。”苏茜很坚定地站在诺诺这一边。 055.庆典 路明非的血样在住院时期,便已经被收集并且进行检测,即使是以如今密党所掌握的技术依旧无法从他的血液里找出任何的问题来。 富山雅史教员也在路明非住院的时候来做过三次心理评估,从学术性的角度给出结果,表明路明非依旧保留着完整的人类逻辑,而没有被龙类的思想所扭曲,于是所谓的听证会便一并一再延期。 今天已经是10月10日。 学院在校内从昨天开始连续两天举办校友庆典,一方面是校董会在为向路明非示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庆祝密党于近百年来在屠龙战场上所获得的最伟大的胜利。 参加庆典的人远不仅仅是此时卡塞尔学院的正就读学生。 一些已经毕业多年并参加执行部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的专员也回到了学校,还有校董会各自所属的家族派出来的年轻一辈精英和其他混血种社会的年轻人也都有在这里露面。 “这其实是一场瓜分权力的盛宴,对吧?”夏弥在这个时候来到路明非的身前,她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鲑鱼卷,另一只手上却拎着一大杯加冰的手工酿小麦啤酒。 路明非:“师妹冰雪聪明。” 这场宴会确实是权力者的狂欢。 “龙的尸体之中蕴含巨大的力量,那力量能够使权力到达新的巅峰。于是便有更多崇拜权力的信徒来到这里,他们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暗地里却磨牙吮血恨不能从那两具龙尸上撕下两块血肉。”夏弥的眼睛里暗淡的金色随明灭的灯光忽隐忽现。 路明非将自己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他伸出手来摸摸夏弥的脑袋,“龙和人都是一样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说到底还是信奉权与力的准则,坐拥权力者也主宰其他人的命运。现在是人类的时代,我杀死两头次代种,那些手握权力者便想要获得次代种身上的价值。假如现在是龙的时代,那些君主或者亲王也会划分势力,争夺人类作为奴隶,这又何尝不是在榨取人类的价值。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 路明非说这话倒是不假。而且他也知道密党准备将这两具龙骨用在何处,无非就是凝炼贤者之石或者用于尼伯龙根计划。他当然也没有要阻止的必要。 这个时代的密党就是如此,校董会为卡塞尔提供资金,那么卡塞尔的执行专员和学员在任务中猎杀的龙自然也属于校董会和整个密党。 夏弥吐了吐舌头,嘴唇轻轻挨了一下酒杯的杯沿,“咦,真难喝!”她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将那杯啤酒推到路明非的面前,“师兄帮我喝掉嘛。” 路明非端起啤酒,一饮而尽。 路明非没有要深入探讨的意思,他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看上去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在意今天这场以他为主角的盛大庆典。 他确实有些心事,而且这心思不好同夏弥分享。 山顶校园其实位于山腰,从这里看去似乎俯瞰万物。伊利诺伊州的秋天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万物凋零,相反,这这里仍旧透着巨大的生机和活力,以路明非的视力经常能见到鹿的影子在树间一闪而过,密歇根湖上白鸥追逐着鱼群飞翔,山形柔和似少女的脊背。 这个季节,芝加哥城外的那些山上的植被不同,山色便也从墨绿到苍黄,斑驳且绚烂,似巨匠的笔触。 “尝尝俄罗斯的糕点吗?”零推着从侍者处拿到的餐车来了两个人身边,小小的,像是豆蔻的少女,没有表情,脸蛋却精致得像是瓷娃娃。 镀银的餐车就停在路明非和夏弥那张小桌的旁边,零凝视路明非的眼睛,她有些矮,所以即便路明非坐着也不用去仰望零。 虽然是问句,可零的声音清冷得像月光,有些不容拒绝的冰寒。 夏弥三两口吃掉自己的那一个鲑鱼卷,然后把另一个塞进路明非嘴里,期待地看向餐车。 经典的俄式糕点,蜜饼、奶酪糕、奶酪煎饼和蛋白慕斯蛋糕。 出于礼貌,路明非拿了一块蜜饼。他以前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在某次参加宴会的时候吃过这东西,是在黑麦蜂蜜饼中加入香料,香料的辛辣与蜂蜜的香甜融为一体,味道很独特,非要说的话俄罗斯蜜饼界的佼佼者还要数图拉蜜饼,方方正正,里面是各种口味的果酱。 蜜饼的最佳伴侣是一杯热茶,呡一口茶,咬一口饼,就像冬日里的热汤一样那么让人熨帖。 不过路明非只能在这时候搞到烈酒。 “校长想让我跟你传个话,他准备明天在办公室见你。”零等夏弥取了很大一块蛋白慕斯蛋糕后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微微一愣。 不过想想也蛮正常,校长那个老家伙不找他才奇怪吧,毕竟是屠龙归来的英雄,而且学院也肯定有很多疑问需要他来解答什么的。 比如七宗罪,比如暴血,比如奥丁,再比如那两只次代种。 “嗯,我知道了。”路明非点点头,他看向零,犹豫了一下,说,“谢谢,蜜饼很不错。” “我从莫斯科调过来的糕点师,他以前为克里姆林宫工作,给国宴做过配菜。”零说,她随后推着餐车离开。 餐厅里人声熙攘,可路明非只觉得好似寂静无声,他心事重重,忽然有粼粼微波从密歇根湖上反射光线引起他的注意。 路明非放下手中的蜜饼,转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很远处的密歇根湖,在那些停靠在港口内的帆船的更远方,黑鸢如电光般掠过湖面,利爪划出一道涟漪,抓起一条肥硕的大鱼。 夏弥也看向湖面,这时候即将入夜,可还是有学生会帆船队的健将在为今年和芝加哥大学的联谊赛刻苦训练,袒露上身的男孩们乘风破浪,在帆船上用自己的身体固定船板和风帆,健壮的大臂和漂亮的胸肌挥洒汗水,他们的身体在小小的帆船上弯作一张弓,充满力量的美,西落的斜阳把余晖落在他们和帆船的身上,在湖面投下三角形的影子。 “师妹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可还是有那么多事情我们没法做到,命运真是捉摸不透,就像芝加哥的天气,昨天的现在还是暴雨雷鸣,今天的此时却岁月静好。”路明非说。 “我在想他们的胸肌真大。”夏弥异常严肃,一秒钟后女孩立刻换了沮丧的脸,歪着脑袋撇着嘴,“他们欺负人。”她说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 路明非也很认真地去看帆船队那些队员的胸肌,又看了一眼夏弥,颇有些认同地点点头。 “好啊你师兄,你还真敢看啊!”夏弥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狠狠咬住路明非的手腕,留下浅浅的牙印。 “好了,现在你要得狂犬病了!”夏弥很认真地宣布。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普及说,“狂犬病主要是狂犬病毒通过动物传播给人的一种严重的急性传染病,传染源主要是病犬、其次是病猫,卡塞尔学校里有可能咬到你的放养动物只有五只犬类和二十三只猫类,可它们都定期注射狂犬疫苗,师妹你就算被咬过,也不可能会患病,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是狂犬病毒的携带者。” “你你你你你——”夏弥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像大师兄!路明非你可少吹点空调,别和他一样成了面瘫,卡塞尔有一个杀胚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 路明非和夏弥之间的相处很亲密,周围的卡塞尔学生其实见怪不怪。 守夜人论坛早在大开盘口,夏弥和诺诺都是s级路明非的强有力追求者。 “师兄你好像有心事诶。”夏弥托腮,手肘撑着桌面,身子往右边倒,靠近路明非。 路明非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夏弥,女孩吐息如兰,眼睛闪闪发亮好像倒映着星辰。 真是漂亮的小妖精。路明非心说。 他点了点头,还是如实说,“嗯,今天是师姐的生日,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自从夔门计划之后,路明非已经知道了师姐的心意,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段时空里诺诺没有和凯撒在一起。 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分明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远在日本的小怪兽,可有时候又总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好像还是有些放不下师姐。不只是师姐,现在他甚至会在做些无关的事情的时候忽然在脑子里跳出夏弥来。 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他其实是个感情经历为零的白痴,很手足无措,而唯一能给他出谋划策也乐于给他出谋划策的家伙叫楚子航,假设路明非在感情方面的智商是零,那大概楚子航得降到负数,如果真有负数的话。 夏弥的身子坐直了,她的双眼凝视路明非的双眼,眼睛里面深邃又清澈,像是藏在幽林中的深潭。突然小师妹娇俏地笑了,真是明媚动人、倾倒众生,这时候路明非心想所谓美人计也不过如此,有的人非得宽衣解带搔首弄姿才算得美人,可有的人只需一颦一笑便能倾倒君王的江山。 大概夏弥便是后面那样的人。 “师兄,我记得你每年都有给我过生日诶。”夏弥突然笑了,像是悠悠的风拂过冷潭,荡起层层涟漪,果真是殃国殃民的祸水,路明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 他其实很少仔细看夏弥的脸,因为以前总觉得小母龙喜欢师兄。 现在真的仔细看,只觉得心脏里好像有林深处的牡鹿在撒欢地跑。 “以前你在追师兄嘛,他是个木头脑袋,你也是敢想不敢说,那我能怎么办?只能一手操办啦。”路明非轻声说。 他突然愣住了。 该死的,路明非,你真长了个猪脑子。 他想,如果在自己最衰仔的那几年里,有个沉着冷静愿意保护你愿意陪伴你愿意爱你的漂亮女孩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那他也不会喜欢陈雯雯吧,那诺诺也没机会把他从放映厅里捞走吧? 路明非的身体忽然松懈了,他倚靠在真皮的靠椅上,刚才的酒好像太烈了。 “师兄,你知道吗。”夏弥大概是喝了一杯啤酒的缘故,脸上升起一抹霞色,像是熟透的苹果那样诱人,她越发靠近路明非,直到左肩触碰男孩的大臂,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她靠着很近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其实我从没喜欢过楚子航。” 路明非呼吸一滞。 楚子航跟他说过这件事情,可路明非没太信。 路明非是知道师兄这人的,智商max,情商min,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谁喜欢自己谁不喜欢自己,就跟个涂山望夫石似的。 “你常说楚子航是榆木脑子,可楚子航也常跟我说,你是个背负了很多东西的人,你这样的人想的事情不会太多,当然也不会在乎有哪个女孩喜欢你。”夏弥像一只小猫一样在路明非的肩膀处蹭了蹭,她说,“可我真的是一直喜欢你啊,从没变过。” 路明非一时语塞。 他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他只希望夏弥不要再胆大包天地去强吻他了,这时候暗处估计有新闻部的狗仔正用摄影机对准他们,如果夏弥真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新闻头条都会是“屠龙英雄路明非与青春少女夏弥的世纪之吻”什么的。 不过夏弥只是噗嗤一笑。 “以后你还会帮我过生日吗师兄?”她说。 路明非没有犹豫,“当然会啊!” “可你现在知道我喜欢你了,却还是会给我过生日。”夏弥用手轻轻捏了捏路明非的脸,眼睛忽闪忽闪的,“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给诺诺姐过生日呢?她也喜欢你,你担心她会误会吗?” 路明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有一次自己过生日,受到了恺撒和楚子航的祝福,还很拉风地在赵孟华和他的小弟面前显摆了一道,更是邀请文艺少女陈雯雯去了米其林三星的aspasisa餐厅吃意菜,他那天那么牛逼轰轰,好像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可他其实就只是在等一个人的哪怕一条短信。 可直到那天结束,他也没能收到诺诺的短信,后来在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里才发现那条录了诺诺搞怪生日歌的彩信,不过是路鸣泽把那条彩信点掉了,所以他才没能收到。 真的听到那条彩信的时候,他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那种喜悦那种惊喜那种失而复得那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真是……难以忘记。 可如果那天诺诺真的没有给他发短信呢? 路明非心想大概自己会很难过很难过吧。 难过得有些绝望。 如果今天自己不去找师姐的话,她也会很难过吧? 路明非忽然站起来,他拿出手机,在短信栏输入,“路鸣泽,那个作弊码还能用吗?” 一分钟后,一则短信进入,短信没有发件人。 “当然啦哥哥,那些作弊码在合适的时间都能使用哦,去吧,去吧,去给你的女孩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056.生日快乐 “showmetheflowers”。 花体的手写短语以短信的形式发送到路明非的手机里,刹那之间,好似这餐厅里权力的眼发生了变化。 那些穿着露背礼服笑得很可爱的女孩,还有那些西装革履揣着大额支票的男人,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某件事情的发生,那件事情正在重画此处的构局。 权力的眼就像是风暴中的风眼,平静的而难以觉察,可那些习惯于玩弄权力的人能找出来。 在路明非的眼中,好像时间滞住了,女孩们飞扬的裙摆和男士们雪茄上的烟雾都凝滞在空气中。 他长长地才吐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 “谢谢你,师妹。”路明非居高临下,他的眼睛倒映璀璨的光,凝视夏弥的眼睛,抚摸女孩的头发,像是抚摸自己弄丢在外面可又重新回到身边的小猫,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是十月十日,诺诺的生日。 诺诺其实不喜欢当天过生日,她喜欢提前一天,因为她认为、觉得每次过生日就会长大一岁所以她总是避开那一天,在生日前一天请好朋友开party,生日那天她就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可今年诺诺谁也没邀请,平静如常,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 “所以师兄你准备怎么做?”夏弥托腮,仰望路明非的那双眸子温柔似水。 路明非笑了笑。 他把自己的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向着餐厅的中心走过去,他对夏弥眨了眨眼,“师妹,看好啦,你师兄我可不是什么翻版楚子航的杀胚。” 夏弥愣了一下,路明非已经在此时出现在餐厅的正中央了。 自从接收到那个作弊码之后,路明非本身就已经成为了权力的眼,此刻再占据空间的核心,如王的登基,很多双眼睛好奇地追随这个男孩的脚步前行,男士们掐灭了雪茄,女孩们把葡萄酒重新放回侍者的托盘。 路明非时常耷拉着眉眼,所以很没精神很不起眼,可他以前做过学生会主席,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成为全场的焦点,也知道该怎么成为大多数人的领袖,他清了清嗓子,于是全场都寂静了。 这场庆典本就是为这个年轻人所筹划,宾客和受邀来到这里的学生们当然知道这一点。 路明非挺直了脊梁,如一支笔挺的剑,他把两只手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来,轻轻拍了拍。 “女士们先生们,请看着我。”路明非笑笑。 他得体且优雅,一时间颓丧的气质从路明非的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权力的舞台上高歌多年的爵士,这家伙将自己的头发拨向两侧,把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露出来,嘴角轻扬,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夏弥嘴巴微微张大,她知道师兄很帅,可从没想过能这么酷炫,少女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副花痴状。 路明非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他没有继承龙族的的臭屁,不那么像其他人那么爱得瑟。其实混血种十有八九喜欢端着贵族派头,恺撒自不必说,是把贵族的骄傲铭进骨子里的公子哥;校长那个老东西只穿订制西装,意大利皮鞋时常锃明瓦亮,胸口永远别着新鲜的红玫瑰,一副英伦老贵族气派;连楚子航这种杀胚也会开着panamera公干,出入都得苏茜副会长开加长林肯接送。 路明非永远灰扑扑的,只有极少数时间才会显露峥嵘。 耷拉着的眉眼和好像与世无争的心态是他最好的伪装,即使所有人都觉得路明非是昂热那头老狮子挑选出来的新的狮群领袖,可谁都没把他当成威胁。 然而此刻路明非正在卸下那些伪装,直接暴露在来自世界各地的混血种社会面前。 他没有点亮黄金瞳,可他那么意气风发,气势锋利得像是绝世的宝剑。 “现在的时间是芝加哥晚上7:47,”路明非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眼底似有熔岩流淌,“请诸位移步室外,再过13分钟,将有一场绚烂的花海盛开在卡塞尔的上空。” 全场寂静,宾客们相互对看,神色茫然。 他们认识路明非,但不知道他话中的含义。 此刻角落里响起缓缓的掌声,路明非抬头看去,居然是尚未离去的零。 她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微微点头,以掌声牵动掌声,很快全场都响起如雷鸣般的庆贺。 这些人其实不在意什么花海,也不在意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是路明非说出来的话他们就趋之若鹜,因为龙骨的最终使用权限有一半在路明非的手中。 全世界的混血种都盯着那两具次代种的龙尸,谁都想拥有它们。 路明非却忽然间在这时候走神了,他的目光尾随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红色露背礼服的女孩,背影伶仃,蝴蝶骨也伶仃,漫漫的酒红色长发像是海藻,随着步伐,弯曲的梢轻盈地起落。 她大概是不喜欢穿高跟鞋,更遑论是华伦天奴鞋跟达10厘米的高跟鞋,她走走停停,白皙纤细的小腿好像在发光,一路行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是……? 不,不对,她在日本,不应该是她。 笑容重新回到路明非的脸上,他向自己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微笑点头,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新的领袖就要显露峥嵘了。 餐厅里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到外面,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他们低声攀谈,跟随在路明非的身后。 室外也有布置用餐的场所,不过都是学校的在读学生,所有人都看向餐厅的出口,他们窃窃私语。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身边花痴模样的夏弥,“借一下你的手机。” “噢噢,好。”夏弥把手机递给路明非。 “密码多少?”路明非略有些尴尬,他从没用过夏弥的手机。 夏弥挤眉弄眼,“910717。” 路明非使用按键输入,果然打开了手机屏幕,可他很快愣住,随后自己都能感觉到脸在发烫。 “是你的生日哦师兄,其实只要你读高中的时候有哪怕一次借用过我的手机就能意识到这件事情啦。”夏弥抱住路明非的胳膊,吐吐舌头。 “师妹,我其实有个问题。”路明非突然说。 夏弥托腮,“什么问题?” “你真的那么豁达吗?居然让我去做现在这件事情。”路明非低头凝视夏弥,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面庞还是火辣火辣的红。 “师兄你不懂。”夏弥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想起聊斋里面那些艳美的妖狐,可还是个青涩不谙世事的小狐狸,透着些狡黠,又颇有魅惑众生的潜质。“我的爱很长很长,能长到人类历史的尽头,如果你选择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我就等你到那个人死去的那天。”夏弥靠近了路明非,她轻轻锤了一下男孩的肩膀,“这么看你也不是什么榆木脑袋嘛。” 路明非有些酸涩,他记得自己以前也是这样。 他不希望有人和过去的他一样。 他摸了摸夏弥的脸。 “师妹,给我些时间好吗,我真的很难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路明非轻声说。 ----------------- 10月10日,晚上7:40。 诺诺在梳妆镜的镜子前面梳头。 天已经完全暗了,只有月光斜斜地落在拼花地毯上。苏茜把装着从餐厅里带回的装着晚餐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坐在旁边看诺诺梳头。 诺诺没问苏茜去哪里了,苏茜也就没说她在餐厅里看到路明非和夏弥在一起的事情。她其实只离开了两个多小时,诺诺却好像饱饱地睡了一觉,神情自然,面色有些红润,长长的晚礼服里居然穿着完全贴合身体的鲨鱼皮泳衣。 “要吃点东西然后再哭一场吗?”苏茜说,“这样会有力气一点。” “我看上去像是会哭的人吗?”诺诺瞪眼。 “不太像,可今天你表现得太正常了,不像你自己。”苏茜慢悠悠地把塑料袋放在诺诺的身边,从里面拿出一根烤过的培根塞进嘴里,“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诺诺瞪着眼睛和苏茜对视了几秒钟,终于泄了气,“我今天生日来着……” “哦……”苏茜被呛到了,“你该早点说的,生日快乐诺诺。” “学校里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生日,我在等他的祝福。”诺诺忽然露出垂头丧气的神情,简直想要把脸埋在那只装满了火腿蛋和炸薯条的塑料袋里。 “路明非?” “嗯,是他,不过师弟装作不知道什么的也没关系吧,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也因为很多误会让他很难过,就算不原谅我不接受我也没什么奇怪的。”诺诺虽然这么说,可她的神情真沮丧。 “妞儿,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丢了自己最喜欢玩具的小狗什么的。”苏茜抚摸诺诺的长发。 “就算是狗那我也是一只野狗,自由自在的没人能管我。”诺诺撇嘴。 “其实没关系的,学校里优秀的男孩那么多,何必紧盯着他一个。”苏茜说,“再说你不是已经穿好了泳衣了吗,等下我们一起去湖里啊。” 诺诺水性很好,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跳进密歇根湖里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鱼那样穿梭。 “我就要他。”诺诺的把自己的脸埋进趴在桌子上的手弯里。 庆典没有结束,外面还是很喧哗,男孩和女孩们的嬉戏声传进宿舍楼里,显得这里更加安静了。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苏茜帮诺诺把手机拿过来,“是夏弥学妹。” “噢噢。”诺诺没精打采地接过来手机,然后点击接听键。 “喂喂,怎么了?”诺诺强提起精神。 手机的另一头有点吵,安静了几秒,随后传出路明非的声音,“师姐,是我。” “好啊你路明非,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听到是师弟的声音,诺诺明显亢奋了一些。 “没电了,刚好师妹在旁边,就用她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咯,幸好你没换号码,我还能记住。”路明非的声音贱兮兮的,让诺诺听到就想笑,这样很好,她在回到这段时空之前也是,哪怕听到恺撒的声音都没有想笑的感觉,只有路明非,好像只要和他相关的东西,就总能把她逗笑。 有人说这是爱,可那时候诺诺不觉得。 “所以你打电话来干嘛?我正准备和中东的王储殿下共进晚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诺诺说。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公爵殿下的宴会了,这不师姐你今天生日嘛,打电话慰问一下。”路明非的声音还是贱兮兮,诺诺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就有些泪花迸出来。 “师姐还记得你以前问我听说过归墟没有,你说大海里有那样的地方,忽然海底就消失了,海水到了那里就会变成一道超大的瀑布,落差几千几万里,没有人能够看到底,你还说人要是落下去永远也到不了底,都是下坠的时候饿死的。那时候灵魂像萤火虫那样慢慢地升上来,沿着星星的路飘回家去。”路明非自顾自地说,他和诺诺在此时都仰头去看漫天的星,忽然都笑了。 “我记得啊,所以你这一次准备动用你的那个特权了吗?自由一日胜利者的特权?”诺诺说。 师弟,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同意。 女孩子都是矜持的啊,你得学会主动啊师弟。 “我用手帕给你叠了小船,等一下你可以来楼下取一下。”路明非说,“不过还有另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诺诺装作漫不经心,可苏茜就在她的身边挤眉弄眼。 “看天上。”路明非说。 “看天上?”诺诺再次仰头,她好像猜到了什么,眼睛逐渐瞪大,好像能把整个夜空都装进去。 “我再送你一场星光吧,师姐,生日快乐。”路明非的声音极轻,这时候他的手机正从7:59跳到8:00。 他在自己的手机短信栏里将早已经编辑好的“showmetheflowers”点击发送。 这时候有光忽然从天空里投射下来,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是那场跨越时空的烟花,学院的灯暗了下去,好像全世界都该沉浸在这场星火的绽放之中。 那些烟花从山谷被释放,并最终在黑暗中恣意地盛开,紫色的太阳般的蒲公英,下坠的青色吊兰,红色和金色交织成的玫瑰花,白色的大丽菊。 夜空变作了花篮。 夏弥这时候去看身边的男孩,路明非的侧脸在烟花的照耀下居然那么柔和,眉眼不知道何时耷拉了下来,像是一个衰仔。 可她很喜欢现在的路明非。 “师姐,你看到了吗?”路明非问。 “真美啊!”诺诺轻声说。 “师弟,谢谢你,这样真好,让我觉得我回到了那个能改变命运的秋天。” 又沉寂了片刻之后,最后一枚巨大的烟花弹升上天空,在极高的天顶,它炸开了。墨紫、洇绿、水蓝、月白,鹅黄……各种颜色的光在巨大的金色背景上拼出了文字。 “nono,happybirthday”。 057.源稚生 诺诺的脚步轻盈,蹦蹦跳跳像一只小鹿,在清晨的卡塞尔林间小道上来到路明非的身边。 三两结对成行的红松鼠抱着树上落下的坚果蹲在路边的灌木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并肩前行的男孩女孩,坚果翻转着被门牙刨开外壳。 诺诺将手背在身后,深红色的长发披肩漫卷如云,卷曲的发梢随着女孩身体的起伏荡出撩人的韵律。 她和路明非一样都穿着墨绿色的校服,纤细匀婷,修长美丽,与路明非亦步亦趋,就好像一对情侣。 诺诺当然是一个藏不住自己心思的女孩,她不开心的话所有人都能够看出她不开心,如果她觉得开心她就恨不得和全世界分享自己的喜悦,就好像现在。 穿过植物园外的林间小道两侧桦木上有不知名的鸟筑了巢,幼鸟们叽叽喳喳张大了嘴等着大鸟的归巢。 早起晨跑的女孩们羞怯地同路明非打招呼然后加速跑开,男孩们兴奋地同路明非击掌并合影留念,脚下的碎石小路凹凸不平却并不硌脚,女孩发梢的香味如悠悠的云海飘入路明非的鼻尖。 路明非的心思荡漾,忽然希望这条小路能够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师姐你好像很高兴啊。”路明非说。他其实知道诺诺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也知道诺诺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的生日祝福。说到底还是一个心里很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如果连路明非都没有给她生日礼物,那大概诺诺真的会很难过,难过得想哭。 “嗯嗯,师弟,我很喜欢你的礼物。”诺诺其实很喜欢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梨涡,分明是刀剑一样锋利的女孩,却有梨涡这种温柔的东西。 “是吗,我还担心因为没有新意会让你不喜欢。”路明非轻笑。 上一次他给诺诺送过的最有意义的礼物大概便是那一场烟花,这一次依旧是那一场烟花。 毫无新意,没有创新,大概很少有女孩会喜欢收到同样的生日礼物吧。 可诺诺忽然靠上来抱住了路明非的左臂,她抬头去看路明非的侧脸,笑得花枝乱颤,“师弟,你真笨,其实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会喜欢啊。” 路明非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 “你在害羞吗师弟?”诺诺的眼睛里透出狡黠的光,她居然趁着周围没人踮起脚尖在路明非的脸上轻轻留下一个吻痕。 女孩咯咯的笑,她说,“我看夏弥师妹亲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不好意思呀。” 路明非捂脸,只觉尴尬地无地自容。 其实对诺诺这种有着侧写能力的小巫女来说,路明非和夏弥之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完全藏不住。甚至就连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其实一起在餐厅里就餐这件事情也能够被诺诺猜到。 不过她不生气,因为路明非还记得她的生日,这件事情能让她开心很长时间。 诺诺分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可做出来的每一个表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在表达一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她喜欢某个男孩、她喜欢某个男孩和她喜欢某个男孩。 “说起来,师姐,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来我的宿舍门口等我?芬格尔叫我的时候还吓了我一大跳。”路明非挠挠头发。其实昂热校长很少会邀请学生大清早去他的办公室,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假期,一般都是上午十点左右,毕竟是上午茶,过早的话就成了吃早餐,过晚的话昂热校长还得请自己的学生吃一顿午饭。 诺诺呲牙咧嘴,“校长说让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还说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我们去招待,所以要早一点咯。” 路明非的脸微微抬起一些,他挑了挑眉。 “很重要的客人?是谁?” 诺诺耸耸肩,“等下到了就知道了,大概是些校董会的老家伙吧。” 路明非若有所思,他也觉得可能是校董会的成员想见他,毕竟是百年未见的屠龙英雄,那两头次代种的尸体还需要路明非的授权才能够进行动用。 而且路明非毕竟在对抗龙侍和奥丁的时候都使用了暴血这种禁忌的技术强行提升了自己的血统等级,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在混血种社会中算是莫大的原罪。 这种事情当然可大可小,虽然暂时来看校董会和元老会都不准备启用大型的听证会,这意味着路明非的事情将会被高拿低放,可私底下召开一场规模只有几人参与的辩论会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路明非和诺诺来到校长办公室楼下的时候,依旧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一水儿的学生会舞蹈团成员穿着白色的和服跪坐在两侧,都是些聊斋级别的漂亮妞儿。 西伯利亚产的驼鹿皮毛地毯一直从小楼的入口处穿过这些和服少女的中间铺到小路的尽头,白色的屏风上绘着云与鹤的浮雕竖立在女孩们的身后,颇有些不伦不类又少儿不宜的日本接待风扑面而来。 诺诺发出低呼,“喔。” 路明非也发出低呼,“喔。” 委实说他们有料到过校长办公室今日或许会在装潢和格局上做出一些改变,毕竟校董会都是一些大人物,一方面承担整个卡塞尔的资金运转,一方面又掌握着混血种社会中占比极高的权力。 这样的人就算是昂热校长也不得不郑重对待。 可诺诺原本以为这里大概会被装饰成某座西欧的古老宫殿,修剪作圣乔治模样的巨大灌木丛会被摆放在这栋建筑的正前方,白孔雀优雅地围绕着圣乔治转圈,常年不开的喷泉也会从草坪上重新盛放,挥洒的水雾会把这里变成阿尔卑斯山下某个国王行宫一样的地方。 而路明非则认为校长大概会邀请一些穿露背晚礼服的名媛,也或者是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部的女孩,直接在这里举办一场盛大舞会。毕竟校董会里也有不少像是恺撒老爹庞贝.加图索那样的花花公子,那些名媛婀娜多姿,在晚礼服的下面露出紧绷修长的大腿,莺莺燕燕簇在一起就有女孩的香味席卷。 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里今天居然是这么一副奇怪的模样,着实是有些诡异。 校董会和元老会中大多数成员都是欧洲人,只有少数几位来自亚洲,且都与日本无关。 路明非心想莫非学院准备扩开日本那边的业务,可日本有什么业务?拉皮条?开赌场?还是混黑社会?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还是领着诺诺一起穿过少女们簇拥起来的长廊。 女孩们大胆地向路明非展示自己窈窕的曲线和修长的小腿,娇俏的笑声像山谷里的百灵鸟一样将他包围。 委实说路明非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他以前当学生会主席那会儿也算是搅动风云。每一届学生会主席都患了一种名叫不臭屁会死的毛病,在他那一届的时候,他不仅兄终弟及地继承了恺撒留下来的舞蹈团,还将舞蹈团的成员扩大到了原先的两倍,新闻部的狗仔一度评价路明非是卡塞尔有史以来最荒淫无道的学生会主席,前往古巴实习的前新闻部部长芬格尔更是表示谴责路明非的大肆扩充后宫行为,不过他在最后表示自己愿意加入路主席的后宫团,只希望路主席能让他整日和娘娘们待在一起。 路明非用微笑表情表示请滚、我想静静等诸多情绪。 路明非其实并不是自己喜欢这么做,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养一群后宫待在自己的身边。 路明非这人胆小怕事还很怂,缺点一大堆,可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守身如玉。 不过他不太懂怎么拒绝别人,那些女孩们总想着一亲路主席芳泽,争先恐后加入舞蹈团,拦都拦不住。 “师弟,你倒是坐怀不乱,颇有些革命烈士的风骨所在呀。”诺诺小声说,路明非汗颜,“哪里哪里,还是师姐巾帼不让须眉,人美心胆大。” 两人说话间便快步进入了校长办公室所在的小楼。 这栋楼里倒是正常了不少,少了许多日本元素,只是依旧随处可见挥洒笔墨豪气干云亦或者悲怆惨怨的绝命诗。 “莫非江户时代前的日本武士个个都是诗人?”诺诺看两侧幕帘上的字画,心想小日本儿还真能整花活。 路明非说。“那倒也不是,江户时代之前武士算是统治阶层,不过他们大多崇尚武力没有多少文化,所以会出钱请人为他们写诗,然后再在死去之前念出这些诗来。” 诺诺愕然,“所以他们只是会背诗,对吧?” 路明非耸耸肩,他也看那些绝命诗。 明智光秀的“顺逆无二道,大道贯心源,五十五年梦,醒时归一眠。”, 上杉谦信的“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四十九年繁华一梦,荣花一期酒一盅。”, 还有武田信玄的“此身此骨归于天地,不沾红尘,独自风流。”。 看过去倒也洒脱,不过路明非心想日本人大概是从骨子里骚包又臭屁的民族,死的时候都要念两句绝命诗,想象一残国最后的一位武士于漫天落樱中刀折战败,对手就收刀站立,双方互相躬身道一句承让,战败者用歌伶的声调唱出“春风吹得樱梅散尽,惟留吾名至箕轮山中”,随后太刀居合,胜者便记下败者的俳句传颂于世,留下一段佳话。 他们终于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站着两道人影,像是哼哈二将。 左边那一位正是卡塞尔有名的杀胚楚子航,楚会长见路明非和诺诺,朝两人点点头便移开了视线,似乎真是担起了侍卫的责任来。 路明非捂脸,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站在这里居然相当融洽。 倒是另一位,戴着墨镜,以黑色的口罩蒙面,穿着黑色的近身作战服,身形凹凸窈窕纤细修长,分明是一个身材火爆且高挑的女孩,而且腿很长。 见路明非目不转睛,诺诺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矢吹樱,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下属。”女孩摘下墨镜,取掉口罩,露出一张如落樱般绝美的脸来,她的声音清冷,分明锋利如刀剑,却又娇俏柔嫩得像是初春的花卉,可路明非的眼睛更加无法从樱的脸上挪开了。 诺诺再度伸手在路明非的腰间掐了一把,又在楚子航和樱都不能看见的角落龇牙咧嘴,小声对路明非说,“这么喜欢看,回去我也穿给你看啊。” 路明非打了个寒颤,尴尬地挠挠头。 他意识到自己用这种目光来长时间注视一个女孩确实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朝樱歉意地笑笑,“抱歉,樱小姐,你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樱轻笑,“路先生这般年轻俊杰自然是故人满天下的。” 路明非直接推门进入校长办公室,他其实在看到樱的瞬间便已经猜到了自己将会在这间办公室里看见谁。不过他还是有些忐忑,有些紧张。 果然,就在路明非和诺诺进入校长办公室的瞬间,立刻有两个男人将目光投向他们。 其中一个身上穿着意大利订制的黑西装,脚下踩着擦得蹭光瓦亮的皮鞋,胸口别了新鲜的红玫瑰,果然是校长那个老骚包。而另一个以黑色长风衣套着黑色西装,一张脸冷厉而英俊,不苟言笑,却还有着些阴柔,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眉目如箭,锋锐无双。 被这家伙的目光注视,诺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往路明非的身后躲了躲。 路明非浑身的肌肉也紧绷,果然坐在昂热校长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是来自日本的源稚生。 此时应该算是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并且上位不久,上一任执行局局长犬山贺也依旧活跃在蛇岐八家的权力中心。 源稚生是上一任皇上杉越的儿子,体内流淌着皇血,远比楚子航和恺撒更加强大,从血统等级上来看或许不亚于路明非这个真正的s级,更重要的是他是绘梨衣的哥哥。 在上一段时空中,源稚生的结局惨烈无比,路明非和这家伙交情不深,却也颇感惋惜。 058.源稚生(2) “明非,墨瞳,你们来了,坐,快坐!”校长指了指办公桌侧面的沙发,沙发前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哈根达斯和柠檬茶。 偶尔校长也会尝试柠檬茶这种不被算在英国人喜欢喝的茶里的东西。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日本分部执行局的局长源稚生,也是你们的学长,他和他的助理受到邀请来卡塞尔学院参加这一届的校友会。” 昂热校长笑容和蔼,可路明非和诺诺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奇怪。 这里的氛围有点古怪,当然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 校长和源稚生似乎在刚才发生过争执,此时源稚生的表情明显有点不太自然。 不过路明非还是朝源稚生点了点头,然后拉住诺诺的手腕在沙发上坐下,脊背笔直,目光如剑。 这个时期的源稚生绝对算得上是铁血人物,是双手沾满血液的斩鬼人。 他与路明非对视,一对邪眼比刀还锋利,似乎要看穿路明非的底细。 可路明非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怕和龙王的黄金瞳对视也不会露出丝毫胆怯,此刻毫不犹豫以视线还以视线。 终于源稚生移开目光,也向着路明非点了点头,“s级学生路明非,百年难得一见的屠龙英雄,混血种社会的新兴领袖人物,校长刚才已经跟我谈到过你,他珍爱你胜过他的折刀。” “当面这么说,实在让人有点尴尬呀。”昂热摆摆手。 “我也有幸听闻过源稚生局长的赫赫威名。”路明非点头,他微笑着说,“你可是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亚于现在的恺撒和楚子航。” 他说的倒也没错,在源稚生于卡塞尔就读的那些年里,他虽然没有加入任何的学生组织,却依旧在那一届的学生里有很大的威望,是当时年轻混血种中的领军人物。 “陈年往事而已。”源稚生笑笑。 他重新将视线回到了校长的身上,昂热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抹了抹眼角,似乎要擦掉并不存在的泪花,“哎呀,能看到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真是我这个老家伙这些年里所经历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路明非付之一笑,源稚生却很郑重地起身,向着昂热校长鞠躬,“很感谢校长那些年的照顾。” 昂热摆摆手,“我是个教育家,照顾学生当然是我的本职工作,稚生你不用这样。” 他随后又看向路明非,“明非,其实这一次让你和稚生会面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你在大二期间作为交换生的前往日本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考察。” “校长,我才大一。”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可诺诺看着他,眼睛里好像有深邃的光在跳跃。 路明非的心脏在校长说出让他去日本考察这件事情的时候,跳动频率骤然加快了。 “所以先让你和稚生认识一下嘛,有前辈在总归是好做事一些的。”校长发出爽朗的笑声,源稚生也陪笑,“明非学弟明年来日本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一番。” 路明非咧咧嘴,“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心想只要你知道我想着拐跑你妹妹的时候不揍我就好,什么招待不招待的,都是小问题啦。 “对了,源局长,日本分部这一次来卡塞尔只有你和樱小姐吗?”路明非似是无意中发问。 “其实原本还有两位同行者的,不过他们有事情需要先赶回日本,昨天深夜就已经乘坐航班回东京了。”源稚生没想其他,如实说,“上任执行局局长犬山贺和执行局专员上杉绘梨衣,绘梨衣的身体有些问题,需要定期进行治疗。” 刹那之间,恍若隔世。路明非忽然便走了神。他想起自己在餐厅里看到的那个背影,身形伶仃蝴蝶骨也伶仃,酒红色的发梢跳跃在晚礼服的肩头,穿着高跟鞋笨拙穿越人群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黄鸭。 居然真的是你吗,绘梨衣。 路明非的瞳孔有些涣散,他甚至已经快要忘记昂热校长和源稚生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对面。 无数记忆的碎片疯狂地刺进他的脑海。 诺诺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是何其聪明的女孩,立刻便联想到上杉绘梨衣便是路明非心里一直珍藏的那个名字。 “说来这位陈墨瞳小姐倒是和绘梨衣有那么几分神似。”源稚生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几眼诺诺。 两个女孩在长相上岂止是神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连那种颇有些神秘感的发色和瞳色都如出一辙。 诺诺只感觉有苦涩的情绪涌上来。她忽然就意识到那个此时一直被路明非所惦记的女孩曾经大概不过是她的影子,或许在某个时刻,路明非将她和绘梨衣混淆为一人。 他们之间的故事该是怎样的,或许是轻快多过沉重吧,诺诺便有些好奇。 她将自己的手塞到路明非的手里,用深红色的瞳子去凝视路明非的瞳子,男孩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 “敢问陈小姐……”源稚生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口来,“您是否有亲人在日本安家?” 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源稚生甚至怀疑绘梨衣和诺诺其实是自幼分开的亲姐妹什么的。 “我的母亲出生在印度,我的父亲是纯正的中国人,我的家族里很少有有人选择在国外发展,更不用说在日本定居了。”诺诺冷冷地说。她是独一无二的,她不喜欢有人说某个人长的很像她或者她长的很像某一个人。 这不会让诺诺产生丝毫的欣喜,只会让她心思沉闷。 “抱歉,只是因为你们长的太像了。”源稚生说,他随后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看向昂热校长,“对于纯血龙类的骸骨,日本分部的要求并不算高,我们只需要一点样本用于学术上的研究就行了。” 这场庆典说到底不过是混血种们瓜分纯血龙类骸骨的盛宴罢了。源稚生所代表的日本分部也不例外,不过日本的混血种毕竟是白王的后裔,而不久前被路明非所杀死的两头次代种明显隶属于青铜与火之王一脉。 体内流淌着不同龙血的混血种对龙类尸骸的需求并不尽相同,青铜与火一脉的次代种尸骸中可以凝练出精纯的火元素,这种火元素若是在青铜与火一脉的混血种手中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如果落在海洋与水一脉的混血种手中其作用便仅仅相当于携带了杂质的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的价值虽高,但全世界范围内被混血种社会珍藏的并不在少数。 即便是弱小的三代种,其尸骸也有一定的几率能够提炼出贤者之石。 那是纯粹的精神元素,能够无视言灵力量的阻碍,直接命中龙类的心脏的话可以将精神元素的剧毒在瞬间扩散至龙的全身。 这是人类历史上已经被证实的能够杀死龙王的东西之一。 源稚生很有自知之明,日本分部是被排除在混血种主流社会之外的群体。他们很难弄到次代种尸骸中那些真正有价值的部分,所以便退而求其次提出少部分的需求,并主动尝试与s级路明非接触。 昂热校长欣然应允,“如果只是一小部分的话,我这样的老家伙应该还是有权利进行随意处置的。”昂热轻笑。 看样子在路明非和诺诺来到之前,他就已经和源稚生达成了某种交易。 混血种的世界其实是利益的世界,能够用来交换利益的,只能是另一种利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便再继续叨扰了。”源稚生将面前的柠檬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鞠躬,昂热校长也起身,双手向前虚扶起源稚生,“你是我的学生,卡塞尔学院是你的第二个家,回家怎么能说是叨扰呢。” “校长的教诲与高义,稚生铭记在心。”源稚生朗声说。 他随后站直了身子,居然完全不是日本人那种手短腿短身体短的五短身材,相反,他非常高挑,且气势凌厉,目光冰寒,站在那里便好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将要见血的绝世宝剑。 随后,源稚生来到路明非和诺诺的身前,他凝视路明非的眼睛,瞳孔中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只是深邃得宛若幽潭,“路明非,陈墨瞳,日本分部欢迎二位的光临。” 路明非和诺诺便也起,“日本,我憧憬已久。我一定会来的。”路明非轻声说。 他早收敛了自己的气势,额发遮住了眼睛,眉眼都耷拉下去,好像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去的。”诺诺说,她没有伸手,所以源稚生只能和路明非单独握手。 他转身离开,身后的风衣披展,似修罗展翼。 源稚生快步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但路明非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源君,”路明非轻声说,他的气势在此刻变了,变得锋利无双,好像身体里藏着龙或者神一样的东西,他在自己的唇角拉扯出一个笑容,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这种颤抖不易察觉,只有诺诺似有所感。 源稚生的手已经伸出并触碰到门把,但他停住了脚步,侧过脸来,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路明非。 路明非说,“请代我向绘梨衣问好。” 一瞬间,诺诺只觉得小小的办公室内似乎有凛冽的寒风来回呼啸,寒风中有刀子般锋利的暴雨。 源稚生的手背与手腕上,怒龙般的青筋暴起,此刻他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生活在江户时代之前神话中的斩鬼人,威严赫赫、杀机凛凛,他的左手依旧握住门把,右手却缓缓伸向自己的腰际。 那是经典的居合起手式! 源稚生在镜心明智流获得了第一个“免许皆传”,刀挥之则似舞,人立之则四番八相,是以极致的美学融入绝对的暴力。 源稚生的呼吸愈发平缓,背部肌肉起伏如潮水,右手手掌于腰际三人无法得见的阴影中缓缓合拢,仿佛下一刹就会居合燕返。 源稚生是真正的皇,刀出则见血,以他的刀法,被斩者只能感叹刀光如月,接着便身首分离,血溅十步。 诺诺浑身的肌肉紧绷,只觉巨大的压迫扑面而来,可昂热校长还是笑盈盈的,双手捧着茶杯,路明非的双手垂下,五指自然卷曲,这是丝毫没有紧张戒备并使肌肉自然紧绷的轻松姿态。他们好像丝毫不忌惮,只觉惬意悠然。 似乎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办公室里的寒意便褪去了。 源稚生起伏的肌肉重新舒缓下来,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在脸上重新带起一丝笑意,紧握着的右手从腰际拔出,诺诺这才见到他握住的哪里是什么剑柄,分明只是一包柔和七星而已。 源稚生点燃一支香烟,将侧过的脸重新转回。 这个冷厉的男人死死凝视着校长那扇价值昂贵的红木大门,他将白色的烟吐在门的纹理上,然后烟雾便好似落入水中的墨那样散开,他说,“好,我会为路君转告的。” 看着源稚生快步离去的背影,诺诺忽然便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是真的觉得这个来自日本的男人准备拔刀同路明非厮杀。可随即转念一想,这间办公室里的人除了她这个有着不俗战斗力的a级混血种之外,另外两位分别是近百年来最强大的屠龙者以及最铁血的混血种领袖希尔伯特.让.昂热,和全世界混血种公认的新生代领袖传奇屠龙英雄路明非。 这两位都远不是源稚生平时所要面对的那些猛鬼所能比拟的东西,所谓猛鬼在他们的面前不过是老鼠般的货色罢了,而源稚生在面对路明非和昂热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在面对两头蔑视他的雄狮。 “干的真棒,明非。”昂热发出爽朗的笑声,“日本分部想从我的手中获得更多的权力,他们觉得我老了,可以拿回失去的东西了,刚才我的这个学生来找我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来试探我的口风。” 路明非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在沙发上坐下,同样将柠檬茶一饮而尽。 在赫尔佐格的阴谋和身份都没有暴露的情况下,源稚生只会是路明非的敌人,这家伙当然是个很不错的人,心怀莫大的正义,可此刻由赫尔佐格扮演的橘政宗在他的心里就好像高山一般的存在,难以逾越且难以撼动。 无人能使高山倾塌,因为那是源稚生的信念。 “根据诺玛传递回来的情报,那位名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其实是日本分部蛇岐八家上三家上杉家的家主,她和源稚生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兄妹,你用这种语气来问候别人的妹妹简直就像是往正熊熊燃烧的篝火中丢进了20公斤的tnt。”昂热看路明非的眼神颇为欣赏,似乎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不过这样很好,日本是奉行极道文化的民族,而恰好我们都是龙的血裔,我们奉行真正的强者文化。明非,我希望明年你能以更强硬、更高高在上的姿态莅临日本。我在多年前使整个日本分部臣服,多年后的今天你依旧可以做到。”昂热慷慨激昂,他信任路明非更胜过信任自己。 可路明非没有说话。 他刚才的举动并非是向源稚生挑衅,而是真的要让这个日本执行局的局长代他向绘梨衣问好。 很久不见了,小怪兽。 他在心里说。 059.英灵殿 英灵殿会议厅,秘党全体元老正襟危坐,每个人的脸都如刀刻般坚硬,内陷的眼眶里射出古灯般的金色微光。 除开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还有些更古老的面孔出现在这里。 君王铸造的刀匣被以龙骨的支架撑起在长桌的尽头,古希伯来文的箴言铭刻其上,似有龙在怒吼,“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长匣此刻展开如折扇,古奥威严的刀剑沉眠其中,刀柄生长出细密的青灰色铁鳞。 鳞片张合,似有沉重的呼吸。 “这样神话的武装应该掌握在密党的手中,而非一个孩童。”会议桌右方为首的老者出声,他的头发灰白、穿着考究,面容如此刚毅,像是从战场杀出的军士。 “弗罗斯特.加图索,你准备夺走不属于你的东西,这要求不符合我们的道德和律法准则。”有年迈枯槁似干尸的老人喘着粗气说,他的名字是齐格弗里德,正是那个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屠龙英雄的后代。 正如那些混血种历史中所存在过的古老家族一样,这个家族中每一代传人的名字都是齐格弗里德,仿佛他们传承古老屠龙英雄的名讳便传承了先辈的遗泽与勇气。 这一代的齐格弗里德绝对是混血种之中活得最久的人,他出生于古老而悠远的十八世纪末,在二十世纪初选择沉眠,那时候的欧洲还处在动荡之中,齐格弗里德在自己的青年时期见证了波旁王朝的覆灭,亲眼见到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他的大半个对世界的摸索时期都处在动乱中,最后才见到道德准则与法律秩序的重新建立,他于是成为了密党之中最遵守规则,也最循规蹈矩的元老。 以加图索家族为首的校董会当然是工业时代中密党的绝对领袖。可在人类跨足工业革命之前,挥舞刀剑服用秘药将自己的子嗣一个又一个送上战场满世界猎杀巨龙的是他们,是名为齐格弗里德、名为贝奥武夫、名为卡塞尔的古老世家,元老会才是旧时代的混血种皇帝,他们在如今的美混血种之中地位相当于美国的众议院。 加图索家虽然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但跟齐格弗里德家族比起来,只是混血种中的新贵和暴发户。 齐格弗里德家族的勇士们仗剑屠龙的时候,“加图索”这个姓氏都没有诞生。可是百年来这个家族英才辈出,成为混血种家族中最显赫的名门,而齐格弗里德、贝奥武夫和卡德摩斯这样的家族却日渐衰微,渐渐成为老朽的代名词。 狡黠的西西里人夺走了贝奥武夫家族的荣光,而其他的国度也有不同的混血种家族兴起,元老的荣誉正在被剥夺。 新贵们喝最昂贵的酒,身边跟着最艳丽的妞儿,举止轻浮,结交强权富商,敛聚了惊人的权力与财富。 他们今日的地位是用钱堆出来的,而齐格弗里德这样的家族的姓氏却铸在荣耀的丰碑之上! 所以即便是弗罗斯特这样目空一切的老家伙在面对齐格弗里德的时候也不得不斟酌自己说话的尺寸和份量,以免引起前辈的不满。 “尊敬的各位先生,你们看来还没有适应时代的变化,今日的密党绝不是一个公义的组织,我们为了屠龙可以做出许多恶事。不过是用合适的价码从一个学生的手中买走他还不配拥有的武器,这不算什么。”弗罗斯特用坚硬的语调说,他随后忽然安静下来,安坐,后仰,靠在那宽大的椅背上。 从世界各地最繁忙的公务中抽出身来参与这场会议的校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而那些身上皮肤甚至生长着鳞片、常年被狂躁的龙血侵蚀折磨才从沉眠中苏醒的密党元老们则怒目相对。 弗罗斯特安然地坐在靠椅上。他和他背后的加图索家族掌握着如今混血种社会最大的话语权,他当然尊重这些曾经在战场上挥洒鲜血的前辈,就像尊重英雄,可他当然也不会畏惧他们。 加图索家族的人从来都高高在上,就算你拿沙漠之鹰顶在他的下颌,他也不会感到害怕,而只会敞开衣襟狂笑着展示绑在自己腰间的那一圈炸弹,然后狠狠拥抱着你拉开引线。 只有疯子才能在权力的舞台上杀出一条血路,而加图索家恰恰不缺这样的疯子。 这样的弗罗斯特令人想起《教父》里的麦克.柯里昂,年迈,沉静,胸有成竹,像垂垂老矣的狮王,还执掌着草原的权力,他是黑暗中的君主,即使是夏威夷的阳光也不能让他变暖。 “我们艰难地走到今日,一次又一次挫败龙族复兴的美梦,将一头又一头即将苏醒的古龙扼杀在坟墓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紧紧簇拥在一起,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这由伟大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所铸造的神话武装在我们的手中可以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力量,每一把刀剑都将巡回在整个地球的上空,每一头古龙的复苏都将迎来龙族君主的怒火。想想吧,我们将从那些古龙的遗产中获得多大的利益?我们杀死龙从来都不是为了让龙这个名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仅仅是为了篡夺龙的遗产,从古至今,我们一直在分享财富与权力,而这些武器将帮助我们巩固这权力。”弗罗斯特环顾四周。 无人回答,元老们各自神态各异,有些赞同有些愤怒,一时间英灵殿内似乎风暴欲来。 弗罗斯特很满意所有人的反应。 “我们屠龙从来都要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或是擎起人类的脊梁或是反抗龙类的暴政,甚至于将彻底的公义贯彻于人类的每一个时代,可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有这么伟大吗?” 弗罗斯特摊开双手,他从来都是一个政治家,政治家最擅长的便是鼓动人心的演讲,譬如元首的《我的奋斗》, “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身后的每一个家族在崛起的时候都伴随着淋漓的鲜血,如果真是公义的族群,那当初你们就该追随马克思去贯彻绝对的共产主义。可看看如今的我们,满身的铜臭,资本的味道令人着迷,我们能倚靠七宗罪去杀死更多古龙,去获取更多,钱,地位,以及权利,我们唾手可得。” 弗罗斯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仿佛在观赏元老们的怒火慢慢涌上面颊。 “这里是英灵殿,就在你的身边,秘党历代牺牲者的英魂注视着你,你的脚下埋藏着足够铺满半个诺曼底海滩的骸骨,你怎敢在他们的墓碑前说这种话?”名为贝奥武夫的老人霍然起身,他干枯的脸上忽然起了血色,双目灼灼金色似古龙嘶鸣。 贝奥武夫的年龄和昂热接近,他们都是坚定的屠龙者,意志之坚强几乎可以击穿顽石。 势如狂潮的威严自贝奥武夫的身体迸发,狭长锋利的亚特坎长刀被狠狠拍在会议桌上,那是一柄真正的炼金武器,咆哮着要饱饮龙血。 贝奥武夫的家族盛产无畏无惧的狂徒,他们的幼儿出生起便饱饮龙的胎血,所以对龙类血清的抵抗能力强大得多。 每一个贝奥武夫都使用过大量血清,他们的血统或许只是a级,但最后甚至能与纯血龙类厮杀。 老人的肌肉轰然隆起,骨骼爆响移位,背影如壮硕伟岸的年轻人那般舒展。 嗜龙血者,贝奥武夫! 他们重视荣誉胜过重视生命! “那些注视我的英灵里不乏加图索家的先祖;我脚下的尸骸里,加图索家的骨头能堆成一座高山;他们的墓碑上加图索家的名字串起来能编撰成一部史诗!我凭什么不能说?”弗罗斯特毫不示弱。 他安静地注视着贝奥武夫。 “这里当然没有人否定加图索的荣誉。”同样老态龙钟的卡德摩斯双眸煌煌如烈焰,他先看向弗罗斯特随后看向贝奥武夫,“也同样不会有人在英灵殿里对任何人诉诸武力。” 弗罗斯特原本就是雄狮般骄傲的男人,即便当贝奥武夫愤怒时迸发的领域甚至连其他的元老也纷纷散避,他还是巍峨不动。 贝奥武夫凶狠地瞪视弗罗斯特,但卡德摩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嗜龙血者的愤怒便渐渐地平息了。 贝奥武夫家族吞噬龙血以获得更高的血统,而卡德摩斯使用禁忌的技术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触摸人与龙的界限,传说每一个卡德摩斯最后都堕落成了危险的龙形死侍,可他们在依旧是人的时候杀死的龙或者死侍数不胜数。 校董和元老们重新冷静下来,新时代和旧时代的领袖互相瞪视。 “加图索先生慷慨激昂的陈词我们都已经听到了,那么,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们都和弗罗斯特处于同一立场吗?”卡德摩斯笑吟吟的,这时候的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温和的老人,可谁都知道老家伙能在瞬间爆发出何等的力量,他是真正在与龙族的战场上同尊贵的次代种厮杀的强大男人。 坐在弗罗斯特邻座的少女按下了铃铛,她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会遵守会议规则的人。 伊丽莎白.洛朗,女孩的面容精致得像是希腊名家的雕塑,分明是二十岁的外貌,却有三十多岁的眼神,化着欧洲贵妇的妆,蒙着黑色的面纱,穿着昂贵的掐腰套裙,外面罩着裘皮坎肩。 这是混血种的世界中,最年轻的位高权重者,二十二岁,她的家族是欧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从事矿业和金融业。毕业于伊顿公学,后就读于皇家美术学院。父亲死于空难后,她不得不中断在皇家美术学院的学习继承家业。 “虽然很想和尊贵的加图索家站在同一战线,不过很可惜,洛朗家族认为那个名叫路明非的男孩应得的该是荣誉与嘉奖,而不是厚颜无耻的掠夺。”伊丽莎白的声音冷得像冰。 校董们的神情骤变,弗罗斯特的身体猛地坐直了。 “这样很好,证明我们的继任者不算彻底悖逆了我们的初衷,”卡德摩斯的身子前倾,他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整个会议室都回响那清脆的低鸣,“弗罗斯特,你刚才的理论很像龙族的那一套,大概就是你这样的人妄图在我们毁灭龙族之后成为新的龙族吧。” “成为新的龙族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将共享至高的权力。”弗罗斯特淡淡地说。 校董们眼神变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流淌着最高贵的龙血,当发誓要吞噬世界的君主们消亡之后,谁最有资格继承龙族,成为炼金技术、高贵血统和神秘世界的掌握者?当然是他们。 可他们不敢说。 元老站在人类之中,而校董站在人类之上。 “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卡德摩斯还是微笑,“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旧时代的遗民,我们认识的人、我们熟悉的事,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逝去了,现在还支撑我们坐在这里和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新龙族侃侃而谈的,不过是那能将自己都点燃的仇恨。只要是龙,都是我们的敌人,我是如此,昂热是如此,贝奥武夫是如此,齐格弗里德也是如此,你最好祈祷加图索家只是在说些笑话,因为我们会杀死所有的龙,不管是龙族还是新龙族。如果有一天加图索家真的不再是人了,那你们的血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在世上流淌了。” 卡德摩斯以最淡然的语气说出最锋利的话,远古的屠龙者重拾刀剑,在对弗罗斯特发出致命的威胁。 校董们互相传递眼神,元老们正襟危坐。 新时代的领袖是政治家,而旧时代的领袖却是真正的战士。 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弗罗斯特要从腰间拔出沙漠之鹰轰爆卡德摩斯的脑袋,他那么愤怒,五官都变得扭曲,眼睛里,金色的瞳孔之外密布红色的血丝。 可他没有那么做,相反,弗罗斯特站起身来,向每一位元老和校董鞠躬,“很抱歉,是我失态了。” 卡德摩斯重新等待弗罗斯特落座,他那无形的、冷冽如软刀的气势也散去了。 “让我们重新回到七宗罪的议题之上。”卡德摩斯说,“加图索家族说路明非不配拥有它,我并不赞同。” 没有人再打断元老的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坐在他们之中的那些老家伙绝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老杂碎,他们是真正的暴力分子,有些人活过了整个二十世纪,在战火纷飞的欧洲和亚洲猎杀复苏的龙,也有些人曾推翻一个国家的独裁者的统治建立起新的国度。 这些人无所顾忌,他们的家族正在衰落,毫不介意发动一场宏大的战争来重建混血种的格局。 “在场诸位,有谁杀死过完全苏醒的次代种吗?” 这一次元老和校董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一分钟后,低语声静谧。 “上一个杀死这种状态的次代种的人,叫希尔伯特.让.昂热,他也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人。”卡德摩斯说,“那么击退奥丁那种疑似初代种的龙类呢?” 死寂无声。 “上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人是梅涅克.卡塞尔,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使用言灵莱茵,换得了一位龙王的结茧。”卡德摩斯的声音冰冷。 “而路明非,杀死两头次代种,击溃初代种,血样检测没有丝毫问题,这样的人不配使用七宗罪?”老人此刻如怒目金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弗罗斯特,“如果他都不配,那我们甚至连触碰那件武器的资格都没有!” 校董们相互对视,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越过会议桌,传达着复杂的情绪,有人摇头,有人沉吟。 稍时,会议厅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老人们端坐如雕塑。 “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既然这种方式无法说服你,尊敬的卡德摩斯。”弗罗斯特摇了摇头,“那么,何不来做一场政治交换。” 元老们金色的眼睛收缩成缝,泄出来的光锋利如长刀。 “路明非在与奥丁战斗的时候使用了精炼血统的技术,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家族并非元老的世家,并不享有对亚伯拉罕血统契的豁免权。”弗罗斯特轻笑,“不巧的是,只要任何一个校董或者元老反对,那么血统契就必须实施,如果加图索家坚持要惩罚路明非,即便是在座的诸位也无法阻止。” “那么,交换吗?” 弗罗斯特环视元老们,他的盟友们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七宗罪里有七把刀剑,校董会借用三把,元老会借用三把,让那个孩子自己留下一把,这很公平。” 060.夏弥师妹 “师兄,你睡了吗?” “没呢师弟。”芬格尔从上铺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眼睛炯炯有神,全无睡意的同时神采奕奕,“你师兄我可是卡塞尔学院专业狗仔头子,日理万机。” “话说师兄你日理万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吃薯片,渣子落我脑袋上了,还是土耳其烤肉味儿的。”路明非吐槽。 这时候窗户开着,路明非坐起来擦掉脸上的薯片渣,他耷拉着脑袋,七宗罪中最后一把武器色欲就枕在枕头下面。窗外有一轮漂亮的满月,教堂尖顶的红瓦上好像镀上了一层白银,深秋的夜风就幽幽地吹,真是静谧的美好。 真希望这美好能一直延续下去。 上铺还在传出咔擦咔擦的声音,薯片渣从缝隙里掉下来,路明非鼻子抽了抽,嗯,这一次是西红柿味的。 “如果你不喜欢土耳其烤肉味的,那我现在换成西红柿口味的了。”芬格尔贱兮兮的声音响起,路明非抬头看过去,上铺笔记本电脑的光落在天花板上,印出芬格尔颇有些特色的大脑袋影子来。 “师弟你现在可是屠龙英雄,卡塞尔学院的当红小生,米其林三星都只配做你的食堂,出入都得布加迪威龙接送,走到哪里都能有犯花痴的小妹请求你在她们的内衣上签名。”芬格尔头也不抬,看样子他不只是头也不抬,甚至很可能很有些时间没起过床了, “你当然不懂薯片这种平民美食的魅力了。” 路明非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开始震动,是一只轻松熊给他发了qq短信。 夏弥说师兄你睡了没有?我睡不着。 路明非说睡了睡了,我已经睡着了。 夏弥发来一个生气的表情,“师兄,你分明就没有睡嘛,既然没有睡,那要不然干脆起床,你请我吃宵夜。” 路明非心说好呀你睡不着叫我出门,结果还得我请你吃宵夜是吧?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 聊天界面暂时沉寂了几秒钟,路明非大概可以想象手机对面的夏弥此时是如何欣喜的表情。 “那等我半个小时我收拾一下就出门,我们就在食堂吃吧。”夏弥发来短信。 路明非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重新收好手机,双手紧贴大腿,目光凝视芬格尔的床板。 “师兄,你知道吗,”路明非突然说,“其实我以前很喜欢吃薯片,不只是薯片,所有的油炸食品我都都很喜欢。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种膨化食品,大概是某种地沟油炸出来的,很香,我们那个年代的小朋友都很喜欢,那个包装袋里面会附赠一些卡片,智多星无吴用及时雨宋江打虎英雄武松什么的,只要集齐水浒108将就可以到小卖部兑换一张游戏卡。你知道游戏卡吗?那种插在电视下面的接口的游戏机用的芯片,可以玩魂斗罗、超级玛丽和冒险岛之类的小游戏。” “我知道我知道,任天堂的冒险岛嘛,我以前经常玩的。”芬格尔从上铺露出一个脑袋来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其实差不多吧。不过我从没有成功凑齐过108将,黑旋风李逵和打虎英雄武松总是重复来,而矮脚虎王英这张卡却从没有出现过。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操蛋,不管你多努力,不管你多用心,不管你想要的东西有多么卑贱,可没有就是没有,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你付出了你的所有,你买下了小卖部所有的膨化油炸食品可还是开不出一张矮脚虎王英,分明他丑不拉几又贱兮兮的,在水浒好汉里边就是个垫底的家伙,可人家就是看不上你。” “师弟呀师弟,有武松还不够吗?这可是条能打还讲义气的好汉!”芬格尔说,“所以后来你买到矮脚虎王英了吗?” “没有,后来那家公司倒闭了。我读高中的时候在百度上查过,他们压根就没有生产过矮脚虎王英这张卡。”路明非说。 芬格尔愣了一下,他随后挠了挠头,“那你真有够惨的,师弟。” “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我没有买到矮脚虎王英,而是那时候我基本上没有多少零花钱,连想要一张属于自己的游戏卡都只能通过这种渠道去获得。”路明非还是盯着床板,“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国外。他们定期给叔叔婶婶家打钱。然后婶婶就把那些钱用来买了化妆品,给我的表弟路鸣泽报了补习班,还给叔叔换了名表和西装,最后落在我手里的零花钱就真的很少了。” “我那时候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吃那种廉价的膨化油炸食品,我也想吃可比克,我也想吃乐事,可它们太贵了,我买不起。我就只能去街边的小卖部买那种五毛钱或者一块钱一包的油炸薯片,而路明泽就能拿着我爸爸妈妈寄给我的钱去胡吃海喝。有时候我能发现他偷偷买了乐视,可他看到我来了就把薯片藏起来不让我看看到。” 路明非的声音没有波澜。 “哇,师弟,这你能忍?哇擦嘞,是我的话我就等表弟睡着了用麻袋把他套起来狠揍,天天揍天天揍。”芬格尔义愤填膺挥舞拳头,好像路明非说的那些经历全部发生在他的身上。 “后来班上有个叫苏晓樯的女孩知道了我的情况,她的爸爸就承担了我高中时期的费用,学杂费和零花钱什么的。苏晓樯家里是卖矿的,算是正宗的矿老板,超有钱,所以每个月能到我手里的零花钱也不少。”路明非笑了笑。 “以师弟你的魅力倒也确实有资本吃软饭。”芬格尔赞赏地点头,“只差一点就能比上师兄我了。” “反正我上高中那会儿就挺有钱了,苏晓樯的爸爸也知道婶婶不会让那些资助落在我的头上,他都是直接打款给我,所以那时候我算是一个小富翁。”路明非说。 “财政大权终于到手,那少爷不得翻身农奴把歌唱啊,这起码得每天吃个二十斤薯片吧。”芬格尔憧憬道。 路明非哈哈笑,“其实也没有啦,我放假的时候会去苏晓樯他们家里名下的福利院做义工,这种工作就没有工资,他们给我我没要。然后拿到第一笔助学金的时候,我就买了足够吃到它们过期的乐视和可比克,回婶婶家的时候,路鸣泽眼睛都要盯直了。婶婶气疯了,骂我饭不吃就知道吃零食,在外面弄了点钱也不知道拿回来补贴家用,说我是个败家子,然后把那些薯片全给没收了。后来听路明泽说婶婶把这些薯片全部以低价重新卖给了楼下的小卖部。” “真他娘的欠啊。”芬格尔怒气槽直接充满。 路明非笑了笑,“接下来的几天我就直接从批发厂商下单,让他们每天都送固定量的薯片直接到婶婶家门口,我就当着婶婶的和叔叔的面全部撕开,叫上路明泽和我一起吃薯片。婶婶都快气炸了,说我是个天生的坏种,可他们就不会说路明泽是个坏种,因为路鸣泽是他们的种。” “师弟你真棒,听着师兄我都有些热血沸腾了。”芬格尔说,“不过把那那些不限量供应的薯片全给了你的表弟实在有些浪费,何不现在重新下单收买一下师兄我?” “师兄,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薯片,等下我吃过宵夜之后给你回带来。”路明非笑盈盈的。 “哇擦嘞,你还居然准备出去吃宵夜。你叫了谁?楚子航吗?我看资料里说你俩情同夫妻,疑似有断袖之谊,莫非这是真的?” “去死吧你芬格尔!”路明非一脚踢在芬格尔的床板上。 他随后又说,“那天在婶婶骂我是坏种之后,叔叔悄悄带我去下了馆子,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倒了酒,然后代替婶婶向我道歉。其实我也知道婶婶只是一个没怎么读过书、不太讲道理的中年家庭主妇而已。她嫉妒我的妈妈,觉得我的妈妈在各方面都碾压了她。所以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在各方面碾压我,大概这样能给她强烈的好胜心一些稍微的慰藉。” “所以从那之后你就实现了薯片自由咯,恭喜你啊,师弟!”芬格尔呵呵呵呵地笑。 路明非挠了挠头,“也没有吧,我对薯片这种东西的热情也就保持了不超过三天,那之后我忽然觉得这玩意儿很没意思,也很没味道。我其实蛮讨厌吃这种东西的。不过是以前很穷,没机会吃得到,所以就想象它有多么美味。可当我能够随意获得它的时候,那层神秘的面纱便被剥去了。说到底不过是过了油的马铃薯,而且我吃马铃薯吃多了的话容易拉肚子。” “说起来,师弟,你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宵夜吗?何不带上可怜的师兄我?”芬格尔贱兮兮又颇有些期待地说。 路明非坐起身来。 他耸了耸肩,“没有啦,是夏弥,她有些睡不着,要让我出去陪陪她。” “再见。”芬格尔重新摆好了宅在寝室的坐姿。 “所以师兄你要一起吗?” “都说了再见了。”芬格尔头也不回。 路明非捂脸,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从芬格尔的语调中听出了幽怨妇人送丈夫远行的既视感。 路明非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向上铺的芬格尔,“等会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宵夜,师兄你想吃什么?” “龙虾鲍鱼燕窝鱼翅都可以。”芬格尔又换上了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只有五目炒饭和豚骨拉面,要不要?” 这是路明非自己的夜宵菜单,芬格尔翻身而起,大眼睛炯炯有神,“要要要,怎么不要,师弟我爱你,请一定要给我的豚骨拉面里加一份调汁小鲍鱼。” 路明非白眼翻的更甚,“滚蛋滚蛋,还小鲍鱼,给你加俩虾干得了。” -----------------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11点,这个时间段很少有学生还在外出活动,不过路明非在前往餐厅的路上遇见了楚子航。 师兄倒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苏茜师姐和他在一起,他们大概刚刚完成了某个严肃的学术论文,这时候正满脸认真地探讨着什么向宿舍的方向走去,甚至连路明非经过了他们的身边都完全没有意识到。 路明非心想如果师妹不喜欢师兄,那师兄能和苏茜姐在一起的话也很不错。 以前其实他和恺撒有讨论过这个问题,恺撒以一个情场老手的角度给出评价,他认为楚子航和夏弥很难真的走到最后,还是苏茜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孩更适合师兄。 夏弥说等半个小时再出门,不过路明非提前了二十分钟,这是他从很久的时候便留下来的习惯。他以前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犯下了错事,他不愿意再让那样的遗憾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卡塞尔学院的食堂基本上算是24小时营业,不过一年中这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关门状态,这是因为装备部瓦特阿尔海姆的通风口有三个就在食堂的附近,装备部的神经病们时常在瓦特阿尔海姆中实验他们的新型硫磺炼金炸弹,冲天而起超过十米高的硫磺火焰就会在这种时候通过通风管道直接扑向卡塞尔的上空。 委实说食堂的管理者确实是疯子一样的家伙,可就算是疯子也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鬼知道装备部的那群神经病会不会有人哪天发疯在卡塞尔的地下实验小空间的密封核爆威力,隔着远点的英灵殿诺顿馆什么的大概不会遭殃,可就在瓦特阿尔海姆上方的食堂大概率是跑不掉的。 夏弥倒是非常准时,路明非只在食堂门口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女孩就施施然远处走来。 夏弥师妹穿着薄薄的白纱睡裙,脚下踩着水晶凉拖鞋,月光落在白皙细腻的小腿上,就好像她的皮肤在发出微光,女孩的脚趾不安分地动了动,脚踝晕着浅浅的红色。 淡淡的檀香味由远及近,路明非轻笑出声,“师妹,你穿成这样也不怕遇见色狼啊。” 夏弥走过来很自然地抱住路明非的右臂,她轻轻皱了皱鼻子,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她笑起来的时候就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真是古灵精怪又漂亮得让人心惊。 “莫非师兄就是这个大色狼?”她抬头去看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讪讪地笑,不敢去看此时的夏弥,这是因为小师妹的白纱睡裙只有两根肩带固定,露出大片大片白嫩的肌肤。 路明非心想果真是老肩巨滑,他看到夏弥的肩膀也光滑而细腻,同样染着浅浅的绯红。 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路明非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夏弥就咯咯地笑,“师兄,好看吗?” “想吃什么,我请客。”路明非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想那大概一定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滚烫得能煎熟一个鸡蛋。 完成夔门计划之后昂热以校长的名义颁发了一大笔奖学金,这笔奖学金足够路明非在卡塞尔读书的这四年里面吃喝不愁。 悠然的夜风吹来,夏弥小小的身体打了个冷颤,她靠路明非更近了些。 女孩笑吟吟的,眉眼之中都是欢喜的情绪。 “我想去芝加哥,师兄,来美国这么久还没去过大城市呢!”夏弥抱着路明非的右臂摇晃。 路明非挠了挠头,“也行。” 明天周日,没课,不回来也没关系,而且这里距离芝加哥并不算太远,开车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 061.王 “1833年芝加哥还仅仅不过一座开荒前哨,只有不超过四百名居民,聚集在潮湿的土地上的一个个小型的军事要塞的周边。这个地方被当地人称为奇加古,或野生大蒜之地。”路明非的眼睛里倒映高架桥与城市的灯火,像是倒映出燃烧天空的赤焰。 他说,“这座城市的崛起如此突然和令人震惊,以至于许多观察家得出结论,芝加哥的崛起一定是由大自然或上帝注定的,这一观点与19世纪美国扩张和进步的必然性的信念相呼应,即所谓的天命论。” 1880年,伊利诺伊州前副州长威廉·布罗斯告诉芝加哥历史学会的成员们,“自然的作者选择了这座伟大城市的所在地。” 1923年,芝加哥大学地理学家j.paulgoode在芝加哥地理学会的一个演讲中说地理位置使其增长不可避免。他的演讲题目是“芝加哥:命运之城”。 这是一座和命运难以分离的城市。 这是一座代表宿命的城市。 幸运的、悲哀的、惨烈的、悲壮的。 一切都在这里如期而至。 “师兄不愧是文科男。”夏弥的眼睛里有小星星。 路明非向诺玛提出了离校申请,并在提出这个申请之后的一分钟内得到了诺玛的回应。 校方不但批准了路明非为期两天的离校假期,还为路明非和夏弥两人单独开设了一1000次列车的车次。 校董会从路明非的手中夺走了七宗罪,他们承了路明非的情,那么对于一些并不过分的要求,加图索家和他的盟友们不介意满足路明非。 直到今天路明非依旧牢牢记住自己真正第一次来到芝加哥时的场景,他仍然能够回忆起那一天的点点滴滴。 他坐在一辆加长林肯轿车行驶在宽阔的北密歇根大道上,两侧是帝国主义风格的巨大建筑。 那些棱角锋利的石刻与金属铭牌如载入墓志铭的青铜巨碑一样纂刻着这些建筑在美国历史上所留下的丰功伟绩。 曾几何时,无措的少年趴在林肯后座的玻璃上,他被嘴里叼着的高希霸的浓烟呛得咳嗽连连,可还是睁大了眼睛。 在世界金融史上如皇冠上的宝石那般耀眼的建筑群像是屹立在芝加哥城中的高山那般投下伟岸的影子。 昏黄的阳光在少年的脸上明灭不定,他能叫出来那些建筑的名字。 约翰汉考克中心、怡安中心、芝加哥期货交易所,还有如重剑般直直插入天穹的西尔斯大厦,让人想起来太古时期人类为挑战神明而锻起的高塔巴别伦。 今时今日,时隔经年,曾惶恐无措的少年再次踏足这片城市,可这一次他已全副武装、无所畏惧。 重临芝加哥的路明非身边跟着最飒的妞儿,怀里揣着花旗银行的黑卡,领子里真的衬着黄金。 ----------------- 学院安排的下榻酒店是hyattregencychicago,正是上一段时空中路明非、楚子航和夏弥一起住过的酒店,依旧是总统套房。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命运,而是因为这家酒店其实是学院的资产。 这间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边,眺望出去可见白色的游轮在夜色下的静谧河水缓缓经过,船头穿着白纱长裙的女孩们举目远眺城市的灯火。两岸的夜景宛若浮生的梦境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河面,女孩们的歌声与音乐家们的大提琴声被风吹进了城里,真是悠远得不可思议。 芝加哥市近些年来是美国境内犯罪率最高的城市,路明非当然不会带着夏弥在这种时候外出游玩。 总统套房内是两张大床。夏弥这个时候正在洗澡,女孩窈窕的曲线若隐若无的出现在磨砂的玻璃上,橙黄色的灯光更是让这曲线显得朦胧而诱人。 哗哗的水声挑动着路明非的心弦,他倚靠在二楼总统套房巨大的窗台上,上半身探出窗外,悠悠的凉风就拂过他的额发。 眼角的余光偶尔撇向浴室的方向,夏弥的侧影纤细、美丽。路明非这时候就会想一个女孩大概就是出浴的时候最美吧,亭亭玉立冰肌玉骨,肤若凝脂眼若含桃。 难怪董永那个猥琐男会去偷看人家七仙子洗澡。路明非心想要是我的话我可不只是偷看,我得跳下去和她一起洗。 窗外垂下的常青藤在小路上落下阴影,有穿着碎花裙子沿河向旅客们兜售康乃馨和玫瑰的女孩。 女孩们蹦蹦跳跳,肌肤呈现漂亮的小麦色,笔直修长的大腿紧绷,抬眼间便见到了将身子探出窗外的路明非。 路明非就挥手和她们打招呼,女孩们咯咯笑着抛出飞吻,将手中剩余的几簇玫瑰或者康乃馨从丢出来,扔向二楼的男孩。 路明非接住其中的一捧,鲜红的玫瑰娇艳欲滴,看样子是今天才从花园中采摘出来。他从口袋里翻出几张面值20的美钞,折成方块向女孩们丢去。 远处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的摩登女郎们见状就大声欢呼鼓掌,她们把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 是在为某种名为青春的东西欢呼。 夏弥这时候洗完了澡,她裹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来,腰肢纤细,大腿笔直,湿漉漉的长发就随意的搭在肩上。 路明非转过头去,他的手中还捧着方才女孩们抛上来的玫瑰,目光却已经和夏弥对上。 女孩的耳垂渐渐晕上淡淡的红色,夏弥羞怯地裹紧了浴巾,她扑上属于自己的那张大床,用薄薄的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师兄,你是个色狼!”夏弥的声音柔柔软软,分明是在骂人却让路明非觉得她在撒娇。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事,赶紧挪开了目光。 “所以我就说开两间房吧,反正是学校报销。”路明非说。 “学校报销又怎么样?能省一分是一分啊。”夏弥哼哼着说。 她趁着路明非转过头去的时候藏在毯子里给自己换上了睡衣,这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放辛普森一家,夏弥就盘坐在床上,圆圆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和他手里的玫瑰花。 “师兄,你开窍了,还知道给女孩子买花了。”夏弥说。 路明非挠挠头发,把那些玫瑰递给夏弥,“师妹你以前应该经常收到男生送的花吧?”“也没有啦,以前在北大附中读书的时候我对外宣称是有男朋友的,所以很少有男孩子会给我送花或者送礼物什么的啦。”夏弥吐了吐舌头。 女孩将目光转向电视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被辛普森一家这部颇有些讽刺意味的动画逗得咯咯咯的笑。 -----------------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 这里曾是权力与财富汇聚的地方,60年前的芝加哥流金岁月,每个金碧辉煌的夜晚都有能在政界与商界搅动风云的男人在这里云集,那些威严赫赫的领袖们拥抱最漂亮的女孩,世界上最高雅的音乐从出场价最高的音乐家手中奏响,侍者们就在大提琴或钢琴的伴奏中高声念诵贵客的名讳。 而今天,它已经成为了旧时代的遗物。 “二十一世纪像是迎面而来的狂潮,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我这样的老家伙熟悉的一切。” 弗罗斯特·加图索是今日此处唯二的两个客人之一,另一个大概是他的侍从,就静静地伫立在弗罗斯特的身后。 他们暴露在开阔的空间中,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狂风与刺眼的光袭来,可加图索家如高山一样巍峨,全不为所动。 歌剧院穹庐状的天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被灯光映成金色的穹顶和四壁上绘制着古奥生涩的巨大壁画,那似乎是《出埃及记》,摩西高举权杖分开红海,如神亲临,绿色曼陀罗花纹的羊毛地毯铺满开阔空旷的室内,黄铜的高椅承载弗罗斯特的重量,他的面前是足够容纳数十人共同进餐的长桌,长桌的尽头两把威严肃杀的刀剑交叉,刀剑的尖端狠狠插入黄铜的长桌之中,末尾嗡鸣。 那是神话中的炼金武器。 七宗罪。 猩红的酒液在弗罗斯特面前的高脚杯中荡漾,这衰老却如雄狮般庄严肃穆的男人全身的线条都如金属铸造,此时舞台上悬挂猩红色大幕,仿佛只要幕布被拉开就将有席卷世界的悲剧上演。 “我很喜欢这里,当初它是北美混血种的产业,我们将这座歌剧院买了下来。”弗罗斯特发出沉重的叹息。 “我们给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名为帕西的侍者微微躬身,他是修长高挑的年轻人,声音温润如玉,淡金色的额发垂下来遮挡了半张脸,可即便是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也能看出他是一个何等俊美的家伙。 “金钱毫无意义,家族长久以来的等待,就是为了那一刻的降临,而那一刻已经临近了。”弗罗斯特说,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发出畅快的呻吟,“元老会和洛朗家族手中的刀剑,他们已经决定要将它们归还给那个孩子了吗?” “是的,先生,洛朗女士会将她手中的暴食交由昂热校长代为转交给路明非,而分别由齐格弗里德、贝奥武夫和卡德摩斯拥有的暴怒、妒忌和懒惰也将陆续通过昂热送回到路明非的身边。”帕西说。 “有意思,”弗罗斯特冷冷地说,“迂腐的旧时代在妄想重建元老会的威仪,可他们错估了加图索家的目的和野心。” 炽烈威严的金色从弗罗斯特的眼睛里迸出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两柄似乎在愤怒地发出咆哮的刀剑。 傲慢,贪婪。 “恺撒少爷是命定的大君,命运无可阻挡,形如高山。”帕西愈发恭敬。 “这是很好的机会,加图索家原本就在深思熟虑如何才能将路明非从学院内调遣到芝加哥城中,他只是一个新生,即便是校董会也没有权力强行要求新生参加任务。”弗罗斯特悠悠地说。 帕西轻声说,“命运站在我们一边。” “对,我们和命运女神同在。”弗罗斯特的身体前倾,他缓慢地活动自己的颈关节,那里的骨头就发出咔咔的声响,“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的目的是七宗罪,可古老的武装虽然强大,加图索家却拥有更强大的武器,我们的真正目的不过是避免这七把武器完全集中在路明非的身边,这将让他有能力再次使用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领域。” “您的意思是……” “‘罪与罚’,冰海残卷中记载真正能够杀死王的领域。”弗罗斯特说,“旧时代的王只能死在新时代的王手中,而新时代的王,只能是恺撒.加图索。” 帕西不再接话,当议及王的时候,仆从是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 “我们花了漫长的时间去锁定一位已经复苏的王,并最终确认了他的人类身份,昂热也明白这一点,同时也如我们一样掌握那位王的行踪,这也是他甚至动1000次列车将路明非送到芝加哥的原因,我甚至怀疑那个老东西也同样来到了这里。”弗罗斯特说。 “一位王?”帕西的淡然都有些溃散,他仿佛不可置信。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七宗罪的铸造者,相比他,那个孩子杀死的那两只次代种只能算是孩童。”弗罗斯特低声说。 他将一张照片放在长桌上,用高脚酒杯将它压住。 “罗纳德.唐,一个猎人,一个小人物,他不知道他的命运将在此次的芝加哥之旅中彻底改变,或许会作为旧王莅临世界,也或许会作为祭品献给新王,命运已无可悖逆,战场就在眼前了。所有人都要紧握手中的刀剑,因为在最后的命运降临之时,我们别无他物。” “去吧,帕西,把那弑神的武器交到恺撒的手中,这是家族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只要把那枚子弹送入诺顿陛下的心脏,恺撒将成为所有人的领袖。”弗罗斯特摆摆手。 帕西此时撩起他金色丝绸般的额发。 那对瞳子暴露出来。 居然如妖美的波斯猫,一只冰蓝,一只暗金。 却让人有些触目心惊。 “有一些来自中国的游客正和龙王长时间同行,我们是否需要驱散他们?”他问。 “我们已经在战场上死了很多人了,不在乎再多死几个。”弗罗斯特说。 这时候整个歌剧院的灯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 猩红的大幕缓缓拉开,史诗般的表演将要登台。 062.罗纳德.唐 “老唐,老唐,快起床了!”衣冠楚楚的男孩把床上蒙着的被子掀开,被子下面玉体横陈,某个把自己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年轻男人四仰八叉,黝黑浓密的腿毛简直能当成一条毛裤来使用。 这家伙大概很适合生活在阿拉斯加这样的地方,毕竟茂密的体毛能够帮助他抵御来自季候的严寒。 “说好的要陪我们逛遍芝加哥,这才第三天你就受不了了,快起床,快起床,开上你的灰狗,我们立刻出发!” 老唐在睡梦中嘟囔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男孩,又沉沉睡去。 赵孟华嘴角抽搐。 另外几个男孩和女孩就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苏晓樯陈雯雯柳淼淼徐岩岩徐淼淼都在。 苏晓樯家的公司扩展了美国这边的业务,她家里算是彻底发达了。 正好苏晓樯又在芝加哥大学上课,她就以庆祝的名义,邀请了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几个高中同学来美国度假旅游,并承担了他们的全部费用。 其实她邀请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能够邀请到那一个人。 可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上过线了。 自从那一次的毕业晚会之后,他们就好像失去了路明非的行踪一样。 赵孟华和老唐的相识其实算是偶然。 高一那会儿时常有外校的混混来市南中学门口收保护费,像赵孟华这一类身娇体弱人傻钱多的贵公子自然是混混们最爱盯上的目标,那时候这小子没少挨揍,零花钱也被抢了不少。 直到有一次这事儿被刚参加完校际篮球赛的路明非遇上,那好家伙,路少侠行侠仗义仗剑天涯,左手一篮球,右手一篮球,哐哐两球砸飞两个混混,然后飞身一脚把江湖上人送外号彪哥的纹身大佬踹飞出去三五米。 苏晓樯这妞就在旁边眼冒小星星地欢呼鼓掌,简直恨不能直接上来给路少侠以身相许。 那时候开始赵公子就成了路明非的忠实拥趸,也是学校里少数几个能和路明非说上话的人。 委实说赵孟华原本的想法是和路明非一起走国内的某所顶尖高校,不过可惜路明非被卡塞尔学院提前招收,而卡塞尔这种学校就不是什么成绩好又有钱的人就能上的。 像赵孟华纯人类一个,祖上三代没和混血种沾一点边,压根融不进这种神秘世界里,也就没了进卡塞尔的机会和希望。 不过读高一那会儿路明非还挺喜欢玩星际的,那时候赵孟华经常请班里的男生去网吧里上网,像路明非这种星际高手,更是他自认的大哥,网费和营养快线自然是少不了。 在跟着路明非学技术的时候他被拉进了一个星际联盟同好群里,就是在这个游戏群里赵孟华认识了老唐。 后来路明非渐渐不玩星际了,赵孟华和老唐之间的联系也没断掉。 就是没想到赵公子不仅学习棒,连电竞这种东西也颇有天赋,先是跟着路明非被虐,然后又和老唐对打,渐渐居然也算有了几分层次。 有时候和老唐打友谊赛,十盘里边也能赢个两三盘了,两人也算神交已久。 现在赵孟华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读大学的时候来一趟美国,当然是要叫上老唐一起。 不过老唐这货虽然热情又讲义气,居然真的开着他那辆破灰狗从纽约一路开来了芝加哥,可就是人穷且懒,干什么都毫无斗志,说好了要领着赵孟华几人在芝加哥里走遍所有的旅游项目,结果三天里面有两天在倒头大睡。 大概是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老唐又重新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猛地用被子把自己全身都遮住了。 门口的苏晓樯几人做鸟兽散。 “老赵,你你你你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老唐大惊四色,口齿不清。 赵孟华翻了个白眼,撩起自己的袖口看了一眼那块价值十万人民币的名表的表盘,“现在是上午10点03分,我已经来敲过三次门,最后一次敲门是五分钟前,吵醒了隔壁两个房间的房客。” “最近这段时间我状态好像有些不对。”老唐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他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随意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拢,用一根皮筋扎起来。 这么看的话这货倒颇有些姿色,不过眉眼总是耷拉着,没由来让赵孟华想起仕兰中学的传奇人物路明非来。 路少侠也是随时耷拉着眉眼,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让人怀疑他得了某种激素分泌不平衡的疾病。 “每天夜里我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是一条很长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我就在这个长廊上狂奔,好像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一样。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孩子,大概十三四岁,也可能十四五岁,很清秀,就一直在我身后追着我,他边追边喊哥哥哥你不要跑你不要跑,他说哥哥你留下来陪我啊,有的时候跑着跑着脚下的地面就变成了几百几千具骸骨铺成的大道,道路的尽头是十层楼那么高的蛇头人身雕塑。”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唐的身体猛地颤抖,他幽幽地看赵孟华,“每当我停下来,那个一直追着我的男孩就从后面抱住我,他说哥哥你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在墓地里真的很难过也很孤独。我就想谁他妈想和你一起进坟墓啊,就想把他推开,可我的手一碰到他,那个男孩的身体就被火焰燃烧起来。” 赵孟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朝着老唐猛翻白眼,“做几个噩梦而已啦,一个大男人想那么多干什么?赶紧穿衣服起来,陈雯雯几个人都在等我们。” 他见老唐已经恢复了清醒,说完这些话便准备抬腿往外走。 当赵孟华走到这个房间的门口的时候,老唐忽然又说,“可大火烧死了那个男孩,从皮肤烧进了骨子里,把他烧成了灰烬,那些灰烬就缭绕着梦中的我,像是不散的阴魂,即使死去了他也一直在叫我哥哥,让我不要走,让我留下来陪他,从梦里一直叫到了现实中。” 赵孟华在门口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他回过头来再看老唐,如看恶鬼。 063.天地一逆旅(1) 第一节:兄与弟 “你是说现在你也能听到有人在叫你?”赵孟华瞪大了眼睛。 老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他的目光深邃,看赵孟华,轻轻点头。 “我现在有三种解释,看你想听哪一种,想信哪一种。”赵孟华说,他重新回到老唐的身边坐下。 老唐忽然变得颇有些亢奋起来,“哦?你居然还能给三种科学的解释来?我以为我他妈撞鬼了呢。” “呃,不巧的是,第一种解释仍然是撞鬼。”赵孟华略有些尴尬,“你们美国鬼可能有些怪癖,就喜欢追着人叫人哥哥,然后把哥哥虐杀致死什么的,电影里都这么拍。” 老唐满脸黑线,“那第二种解释呢?” “第二种解释就是你幻听了,你得了精神病,现在你急需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赵孟华点点头,“我们家在芝加哥有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可以请他们帮你找最好的精神病医生。” “去你的,你才是精神病。”老唐摆摆手,“直接pass,下一个。” “你听过胚胎吸收吗?”赵孟华幽幽地说,老唐满脸疑惑,老实说他是个孤儿,在纽约被一对老夫妇收养,也没读过高中,什么胚胎吸收之类的算是完全听不懂的名词。 “有些理论说很多人其实在出生之前其实都是双胞胎,不过他们在自己仍然是胚胎的时候便吸收了那一个相对弱小的兄弟或者姊妹,他们在母亲的子宫里便吃掉了自己的亲人,可那些兄弟的灵魂并没有被吞噬,于是这些活下来的胚胎长大之后便拥有两个灵魂,或者说拥有两个意志,一个是操控他身体的主意识,一个是来自于他兄弟姐妹的潜意识。在进入某些深度睡眠之后,被他吃掉的兄弟姐妹的潜意识就会苏醒,或许你就是这种情况。” “就像是……恶鬼。”老唐喃喃道。 “对,就像恶鬼。”赵孟华轻声说。 老唐没由来的有些悲伤,他心想自己在某些时候为了某种力量而吃掉了自己的弟弟,然后弟弟就变成恶鬼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可就算这样那个男孩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要杀死她,他只是不断喊哥哥,哥哥,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如果那个男孩真是一只恶鬼,那藏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一定非常孤独吧,孤独得放眼望去全是虚无,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光,只能听到哥哥吃他血肉时发出的咀嚼声音,那种声音应该很可怕吧,只要想想就会让人不寒而栗,真是悲哀。 这时候,老唐忽然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那么惊恐。 是那个男孩,他的声音又出现了,可赵孟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道长廊,黝黑而深邃,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周围的色彩都淡去了,似是被泼散开的墨所浸透,沉重的黑色。从周围的每一片空间中渗透出来。 那个男孩似乎就俯在他的耳边低语。 “哥哥,我好害怕,外面好多人,哥哥,他们想杀死我。” 可分明又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响起,那个声音和老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像是灵魂里的另一个他在回应男孩的呼唤。 “康斯坦丁,找到我,你不要害怕,我们注定要重筑起青铜的王座,自世界的东方君临天下。”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害怕,可哥哥你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我们永远在王座上相拥,我们会打赢那些宿命中注定要败退倾颓如山覆的战争,那时候没有东西能再杀死我们,什么样的牢笼都能被我们冲破。” “会的,我当然会吃掉你的,因为我们天生就是一体,只是被剥离了权与力的相融,可那一刻还未到来。数千年来,王座上相互依偎着取暖的人只有我们,那是弃族的命运,放眼望去,只是如海潮般的孤独,被这样的孤独所包围,即便成为了神又能怎么样?” “哥哥,我死过很多次,可这一次我觉得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一场永寂的沉眠,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哥,然后吃掉我,我的灵魂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终有一日你君临天下,我们能改变整个弃族的命运。”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可你不会死,康斯坦丁,你也不会陷入永寂的沉眠,我们曾以血为盟约,承诺互不背弃,直到死亡的尽头。” “哥哥,我很想你,真的。” “康斯坦丁……请不要死去,我就在这里,我们终要君临这个世界,我们还没有返回故乡,我会带你回家的。” “回家……哥哥,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男孩的脸在覆盖眼前一切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来,那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小小的、白白的,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柔软而怯懦,全然不像是曾经高举王座的尊位,倒让人想起懦弱斯文的末代君主,分明周身都缭绕着代表权与力的烈焰,可他的眼睛里既不是狮子也不是狂龙,而只是一个…… 孩子。 一个那么干净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脸渐渐模糊,影子也渐渐模糊,好像从未曾出现又好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想起来了,追着他来的,是记忆。 老唐猛地睁开眼睛,那么炽烈那么伟大的金色在那么一瞬自他的眼瞳中闪过。 他忽然举手,像是某种虔诚的仪式。 这一刻,狂风从天而降,自大地至高天的一切都被摧枯拉朽地撕扯开来。 赵孟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似乎有一股莫大的力量从天上落下,像是狂流的雨幕那般倾注入了眼前这个颓丧的男人身体里。 那是古老的君王诺顿,他那么伟大那么威严,在再无一物的天空张开双臂,如不被凡人所能见到的巨大十字。 “康斯坦丁,等我……” 他低声说。 同时,青铜与火之王的权在高天对这个世界下达命令,“醒来吧……” 狂风逆着往天空流动,巨大的十字就带着无与伦比的权柄落下,他与老唐相拥。 人们惊恐地发现全世界的铜钟都被敲响,那是命运在恭迎某位王的归来。 “走吧,老赵,我可能确实需要看看医生。” 老唐温和地笑,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没有多少改变,可赵孟华居然感觉到莫大的荣幸,似被君王召见的臣民。 “我还能再陪你在芝加哥玩一两天,然后就该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开灰狗带你们逛遍全美啊。”老唐说。 “也行,苏晓樯说她想起六旗游乐园,那今天我们就去那里吧。”赵孟华说。 ----------------- 第二节:宿命中的重逢 沉重而整齐划一的铜钟轰鸣自hyattregencychicago酒店的一层向上传递,不仅仅是hyattregencychicago,全芝加哥、全伊利诺伊州、全美国、乃至于全世界,所有的铜钟都都在轰鸣,这些被作为装饰或者身份象征的古老物件原本被摆放在各个建筑的角落,它们在昏黄的阳光中渐渐落灰,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被敲响。 可今天,就在某一刻,全世界所有的铜钟都在嗡鸣,似臣子在欢呼君王的归来。 “师妹,你想去哪里玩?”路明非神经大条,他只觉得今天大概是这间酒店的某个特殊纪念日,铜钟这种东西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 他和夏弥的假期只有两天,当然得抓紧每一分时间逛遍芝加哥啦。 “师兄,你今天很帅耶。”夏弥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在路明非的袖口处蹭来蹭去,女孩抬起头来,用无辜的大眼睛凝视路明非的双眸。 “我想先去六旗过山车游乐园,然后中午再尝试一下芝加哥的特色hotdog,还有深盘披萨我也想尝尝。来都来过了,肯定得试一下这里的特色美食啊。”她说。 “芝加哥热狗啊。”路明非有点犹豫,倒不是说这个东西很贵或者很难买到。只是他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不太支持他去尝试这种新颖的玩意儿。 芝加哥式热狗是在罂粟籽面包中加入蒸、煮或烤成的全牛肉热狗香肠而成,热狗里的伴菜通常是芥末、洋葱、醃酸瓜、萝卜泡菜,番茄、腌渍辣椒,芹菜籽调味盐,有时候也会加黄瓜。 不过罂粟籽在美国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它是合法的。 “行倒是行,芝加哥热狗和深盘披萨我也其实蛮想尝试的,不过我们可以不可以不去六旗游乐园。”路明非提出意见。 “不嘛不嘛师兄,人家就想去坐过山车人家就想去坐过山车。”夏弥抱着路明非的手臂晃来晃去。 “我其实有点晕车……”路明非半天才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怕就是怕嘛,说出来没什么丢脸的。”夏弥挤眉弄眼,“以前我们一起和楚子航去过游乐园,那时候我就想坐过山车来着。不过他带我们去玩了白雪公主城堡。我觉得楚子航也有点害怕坐过山车,而且他最喜欢的项目可能就是白雪公主城堡。” “不,那一次其实是我要求去白雪公主城堡的,师兄他最喜欢的项目应该是‘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路明非义正言辞。 夏弥托腮睁大了眼睛,她震惊于路明非的坦率。 “我在过来芝加哥的火车上就已经查过了资料,六旗游乐园的过山车里有一列大家伙,它的名字是中庭之蛇,那是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速度最高250公里!我期待了好久诶!师兄师兄,你就当陪我一起去嘛好不好?”夏弥抱着里面的的胳膊撒娇,路明非深深的吸气,他觉得大概这一次选择来芝加哥就是一个错误。 “好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我最喜欢的项目其实是白雪公主城堡,过山车什么的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接受了。”路明非叹了口气。 “师兄最好啦!”夏弥开心地在路明非的身上拱来拱去,像一只檀香味的小香猪。 路明非挠挠头发,他看向镜子里的那个家伙,也算是衣冠楚楚清秀俊朗,大概确实比很久以前的他好看了很多也对女孩有吸引力了许多。 可是,他和夏弥在一起总有些堵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很对不起师兄,所以他才不太想去那列过山车。 用过酒店提供的中式早点后,路明非和夏弥走出hyattregencychicago。 “等等,一定是我们打开的方式不对,要不然重新来过。”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返回酒店。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它太耀眼了,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黑色的车身似暗藏了某柄绝世宝剑的剑鞘,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这东西出现在路边那就该是全场的焦点,有丰满的女孩在这这辆车的旁边搔首弄姿调整角度自拍。 可这该死的玛莎拉蒂上的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是cas001。 路明非认识这辆车。 它是风流老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座驾之一。 “等等师兄,那辆车里好像是校长!他在跟我们打招呼诶!”夏弥咧开嘴笑嘻嘻地说。 路明非捂脸。 “其实我想说,明非,不管你重新打开多少次那扇大门,你都会看到我和我的玛莎拉蒂就停在路边等着你们走出来。”昂热校长豪爽地说,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其实我不是什么封建又臭烘烘的老家伙啦!我很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啊!”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转身。 一张老迈却依旧颇有些英俊的脸出现在玛莎拉蒂的车窗里,这家伙有着满头抹了油能当镜子使的银发,穿着笔挺的黑色订制西装,胸口倒是没有再塞着一只新鲜娇嫩的红色玫瑰,现在那里塞着的是用手帕康乃馨。 “我听说小夏弥很喜欢康乃馨,所以就在花店里讨了一支。”昂热把康乃馨连着手帕一起递给夏弥。 夏弥接过这朵花,笑的比花还好看。 她转身就把康乃馨塞到路明非的手里。 “师兄,送给你,我最喜欢康乃馨了。”夏弥笑起来的时候很甜,甜得像是要用蜜把男孩的心都蒙住。 路明非呆呆的接过那支花。 全世界的女孩都是一样,哪怕其实是母龙也不例外。 她喜欢什么,她就会觉得自己的男孩也喜欢什么。 她跟你分享她最爱的东西,就是同你分享她的整个世界。 昂热笑出了声来。 “明非的魅力很足哦,很有我当年的风范。”车门自动弹开,昂热大声说。 夏弥拉着路明非就钻进了这辆玛莎拉蒂的后排。 路明非在后排的中央看到了一个匣子,他很熟悉这东西,那是原本用来装七宗罪的剑匣。 “我让芬格尔把色欲从你的寝室里送到了我的办公室,然后把它和其他的刀剑一起装进这个匣子里,现在它物归原主了。”昂热说,“不过其中的傲慢和贪婪现在还被还被掌握在加图索家族的手中。你知道庞贝吗?他是凯撒的父亲,我跟他说起过这件事情,庞贝向我承诺这一段时间过后傲慢和贪婪都会回到你的手中。为此加图索家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傲慢和贪婪。”路明非轻声念诵那两把刀剑的名讳。 昂热通过后视镜去看路明非的眼睛,老人那双铁灰色的眸子里。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情绪。 “这是一场很复杂的政治交易。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我,你,校董会的其他家族,以及那些隐藏在旧时代末尾的元老,你在与奥丁作战的时候动用了某种提炼血统的技术,这种技术是是被绝对禁止的。弗罗斯特以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为代价强行要求校董会和元老会将七宗罪分离,这是一个有秩序的时代,我们都得遵守规则。” “我理解,校长。”路明非轻轻点头。 七宗罪对他来说当然是重要的武器,可并非绝无仅有也并非不可替代。 他曾杀死一位又一位龙王,并不完全依靠七宗罪。 “冰海残卷记载这件武器如果被完全聚齐,可以动用名为罪与罚的领域,那是伟大的炼金领域,是对抗君王的力量,你或许已经使用过它了。”昂热说。 “加图索家认为近期会有某个伟大的古老存在苏醒,他们不希望你再继续获得这种程度的功绩和荣誉,那会动摇混血种社会如今已经根深蒂固的统治模式。”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轻轻覆盖在七宗罪剑匣子的表面,古老的箴言铭文便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光辉,似乎在欢呼雀跃重新回到真正有资格拥有它的人的手中。 这时候玛莎拉蒂的音响里放着婉转的咏叹调,本该插着一支可乐的插槽里居然是支冰酒,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的雪茄轻烟飞腾而上。 “喂喂喂,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东西真的好吗?”夏弥终于有机会插话。 昂热轻声地笑,“没什么不好的,你们都是要成长的,总得有人走进政治的圈子里。” 致亲爱的读者: 写这段话的时候,家里的肥猫正在贴着我的小腿绕圈,绵密柔顺的触感让人忍不住要想些美好的东西,所以我落了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每一个短语都能让人想象那么多发生在春天或夏季里的故事,回望初识那个在放映厅里傻乎乎的衰小子,岁月已经过去十载了。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 就从十年前吧。 哦,那年我十五岁,高一。 我是出生在小县城里的人,少年时期的前半段很像楚子航,我的意思是我们有相似的家庭。我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很美的人,我的爸爸是给沿海城市cbd里大人物们开车的专职司机,那时候那里很乱,他的车上时常会有一把小斧头,我还记得那是一辆保时捷。 我有时候会和爸爸一起出门,老板是台湾或者香港的大人物,都是很好的人。 某天某个很纤细很漂亮的女孩把江南老师的《龙族》落在了那辆车的后排座位上,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那本书里夹着红玫瑰标本做成的书签,淡淡的香味总会在我翻开书页的时候闯出来。 不只是花香。 还有那个女孩身上的香味,是很独特的气味,我认为那是爱情的味道,因为有人说只有当你遇到喜欢的女孩才会被那个女孩身上所带有的体香吸引,也只有你能闻见那个女孩的香味。 可惜后来再也没能见到过她,颇感遗憾,也深觉我不是恺撒那样的男人,觉得自己喜欢谁就不管她在哪里都去追寻。 我沿着女孩放下的书签往后读,然后又从头开始。 后来我把它带回了小县城,分享给我的朋友。说一句,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有个家伙我们叫他杂毛,最开始的原因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家伙很喜欢把自己代入恺撒的角色,口中时常大喊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之类的话,少年的时候是很中二的人。他去年结婚了。 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那本书,因为小县城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路明非,所以大家都希望衰仔能有一天能硬气起来,因为他硬气起来我们就会想到自己也硬气起来。 我们所有对路明非的期待都是对自己的期待。 我们所有对路明非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都是对自己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 所以我也如此。 可我在慢慢长大,我慢慢发现我不是恺撒不是楚子航,开始的时候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以为自己是路明非那样的衰仔,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 我不是路明非。 他当然会有红发的师姐像锋利的天使那样开着法拉利把他从地狱中拉出来,也当然会有小怪兽在梅津寺町眼中闪烁明灭不定的光去紧紧拥抱他。 我什么都没有。 委实说,大概江南老师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我们更像是bj尼伯龙根里赵孟华看到的那个摆出奥特曼姿势的小屁孩。 我们都是小屁孩,我们都喜欢奥特曼。 2019年8月19日,我从大阪乘坐电车去梅津寺町,寻找龙族的痕迹,可我没有找到它们。如今梅津寺町荒废了,路明非和绘梨衣看日落的那个梅津寺町是二十年前的梅津寺町,那里已经很少有人了,摩天轮早拆了,看日落的山崖因为有人跳海而被封了,只剩下黄昏下的停车场和海滩。 有些失望,也是从那时候希望江南老师能尽快讲完衰小孩的故事。 因为虽然早不认为我和路明非是一类人,但看到他的成长我还是像看到了自己的成长,我们都把自己关死在了东京多摩川的红井里,等着某个人或者某个故事的救赎。 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很难过。 所以接着老师的“但为君故”写下了“沉吟至今”的故事。 最开始这只是一本手稿,甚至没准备发到网上也没准备给其他人看到,我的朋友们分享了这本手稿的前几页,觉得很有意思,告诉我应该让更多失望的人看到,所以我把它写了出来。 希望能看到这里的读者能理解我写下这本书每一个字时的心情,那是很美好的体验。 写在最后,我已经回家了,十年前我的爸爸攒了一些钱在广东开了两家很小很小的厂子,生活倒也富足,现在我正在学习如何管理这些产业,但我时常还是会想某个雨夜下的东京,我会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因为我也是一个懦夫,我们都是懦弱的人。 064.天地一逆旅(2) “刚好有事情要在芝加哥处理,所以来看看我最优秀的学生们在做什么。”昂热呵呵笑着,“而且今天有空,还可以一起在芝加哥玩一整天。” “好呀好呀,我们正好准备去六旗游乐园,校长也一起吧!”夏弥发出邀请。 “哦,小夏弥也喜欢过山车吗?我也喜欢过山车,不过还没去试过中庭之蛇,听说它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让人感受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的失落感的。”昂热对过山车似乎很有研究,夏弥嗯嗯嗯地点头,一脸跃跃欲试。 “我说,校长你一百三十多岁了吧?还玩这么刺激的东西不怕心梗死吗?”路明非捂脸。 “虽然我憎恶龙类的一切,但不得不承认,得益于他们的血统和基因,我们远比普通人更健康也更加长寿,我这种极速者的心脏超级强大,永远不会患上心脏疾病,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得癌症……如果我要死了,那一定是每一个器官都哀嚎着罢工彻底瘫痪,再要么就是在屠龙的战场上被剁掉了脑袋。”昂热相当洒脱。 夏弥嘟嘴,“校长我觉得龙王可能不会剁掉我们的脑袋,他们的狗头铡大概和我们体型不太般配,如果战争失败我们的下场更可能是被随手捏死。” 昂热愣了一下,随后豪爽地大笑。 老家伙在车窗处弹掉燃尽的烟灰,另一只手从插槽里取出还冒着白色寒雾的伏特加,仰头一饮而尽。 “请旅客们系好安全带……”昂热用单手握住方向盘,他脸上带着那么年轻的笑,从后视镜看路明非和夏弥,眼睛里看不见衰老年迈的疲惫与腐朽,只有猛虎般的沉静与凶猛。 “我们的旅程就要开始了。”他忽然猛地把油门踩到底,这辆黑色的玛莎拉蒂便咆哮着冲了出去,如入体的剑刃那样插入密集的车流之中。 “喔喔喔!”路明非惊恐地哀嚎。这时路明非想起来了,老家伙大概绝不只是喜欢过山车这么简单。昂热喜欢所有极速的东西,快车、过山车、游艇,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尝试一下早已经不再运营的空天飞机。 “喔喔喔!”夏弥欢喜地呼喊,迎面而来的风把她的发丝撩起,拂向路明非的方向,淡淡的檀香如轻轻漫起的潮水将他淹没。 ----------------- 某一段环山公路已经可以眺望那座路明非至今仍旧记忆犹新的游乐园。 它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纵横交错的铁轨在空中如金属的龙在夭绞。 那些倚靠它的山形则如少女的曲线那般优美。 这座主打“惊险刺激”的游乐园里最多的就是过山车,天空中纵横交叉的轨道上飞驰着一列列钢铁飞车,尖叫声此起彼伏。 路明非想象柔嫩娇弱的女孩和男朋友一起坐上那几乎是要航向地狱的座驾,飞车在登上最高处时倾泻而下,如自由落体永远坠落,女孩就紧紧握住男孩的手小脸煞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些安全感。 最疯狂最歇斯底里的那几个瞬间,再勇敢的女孩也有想过要狠狠抱住那个男孩吧。 等飞车重新停止,男孩就会搂住女孩的手低声安慰,心里说不定已经在盘算晚上要在哪里开房的事情了。 可这时候的男孩有想过,其实他身边的人在刚才堕入地狱时已经决定要和他共度余生了吗。 大概是没有的吧。 三个人从玛莎拉蒂走出来的时候自然是表情各不相同的。 夏弥挽着昂热的手臂走在路明非身边,说说笑笑分明就很期待待会儿的过山车体验。 路明非像是便秘了一样眉头皱紧,这让他的眉眼终于没有耷拉着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那边的睡美人城堡吧,试试把睡美人手扎了的纺锤什么的。”路明非提出建议。 “师兄你很逊诶。”夏弥做了个鬼脸。 路明非心想早知道叫上楚子航一起了,好兄弟就是该一起遭罪。 不过师妹…… 路明非看向夏弥的侧脸,她的睫毛颤抖,明媚美丽。 这一次,你还会做那件事吗? 把中庭之蛇彻底摧毁。 “校长师妹,这么热的天,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吧,你们要什么口味的?”路明非说,他还是紧绷着脸,不过想来这时候吃点凉滋滋的东西,能让他的心情平复一些吧。 “草莓酱师兄,我要加草莓酱。” “我的话就要薄荷味的吧。”昂热笑盈盈地说。 “看不出来,校长居然是一个很潮的人诶,薄荷味是这里新推出来的口味哦。”夏弥蹦蹦跳跳。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柠檬口味啦,不过人老了总是想要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仍然和时代一同在向前。”昂热拍了拍臂弯中女孩细软的手。 路明非捂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一他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出售冰淇淋的流动小车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路明非独自一人向那个方向走去,他逆着人群,如逆着潮水。 忽然,他在人群之中站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 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淡淡的幽香从他的身后飘来,这幽香很熟悉,曾常伴身边。 路明非转头,他与女孩在川流的人群中对望凝视,他一时间怔住了,纤细高挑梳着马尾的白皙女孩迎着阳光亭亭玉立,她就这么俏生生地出现在路明非的眼前,歪着头,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灿然的阳光。 许久之后,我们还是相见了,像是宿命中的重逢。 人与龙的相逢。 似乎是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女孩的眼睛眨了眨,随后便立刻含上了泪花。 “晓樯,好久不见了。”路明非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苏晓樯的长发飞扬,她忽然像是丢失很久但又重新被找到的猫一样狠狠扑进路明非的怀中,带着那么淡也那么熟悉的风。 “路明非你混蛋,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信息?” 熙攘的人群自动避开,来自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人们在路过的时候将好奇的目光投来,匆匆一瞥又赶紧收回。 谁都在这如狂潮的人流中身不由己,唯有相拥的两人重如磐石。 这时候金色的阳光穿过泛着昏色的梧桐,斑驳的树影落在路明非的脸上和身体上,落叶飞旋着坠下一刻不停。 对苏晓樯而言,时光漫漫,或唯此刻永恒。 “我出国之后换了号码,国内的社交软件也很少再用了,所以你们联系不上我。”路明非挠挠头发。 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来应对此时此景。 只好张开双臂以避免触碰女孩柔软的身体。 这时候刚劲如刀的风从脑后掠过,伴着轰隆隆的巨震,随之而来男孩女孩混杂一处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就在他们的头上,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身体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 一列过山车带着游客们的惨叫声升到最高点,速度减到最低,而前方等待它的是悬崖般的直坠。 游客们摒住呼吸不敢叫了,看着悬崖慢慢接近,就像死神将来时的死寂。 “我们这一次的终极目的就是它,中庭之蛇!”苏晓樯攥紧拳头,终于松开路明非,眼睛闪闪发亮。 那一列方才还迅若子弹的飞车此时正缓慢地进入下滑轨道,乘客们只感到巨大的超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升上云端的失重。 惨叫声不绝于耳,路明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晓樯话里的关键。 “还有赵孟华他们,陈雯雯和柳淼淼也来了。”苏晓樯擦了擦眼角,“明非你得把现在的联系方式给我,不然以后我还是找不到你。” “哦,对了,还有一个赵孟华的朋友。叫罗纳德.唐,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不过有些懒。”苏晓樯明媚地笑,分明还是少女的模样,却已经生出来妩媚的灵气来。 路明非的眉毛却如长剑般扬起。 老唐!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他骤然意识到,某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细节,比如昂热在车上所说的近期可能苏醒的伟大存在。 那伟大的存在,只能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而此刻,六旗游乐园不仅仅只有那一位君主,还有大地与山之王中的耶梦加德,如今的小师妹夏弥。 王与王的再会,那才是宿命中的重逢! 而龙这个物种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东西。 他们为权与力而活着,遵守权力的规则,王与王之间不存在所谓的和平共处,只有磨牙吮血的虎视眈眈。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路鸣泽你这个该死的…… 老唐现在应该在纽约,而不是芝加哥,他愤怒或仇恨的苏醒早已经应该被从剧本中抹除。 可某种名为宿命的东西指引着他来到了芝加哥,来到了这个注定失去某些珍视的东西的地方。 上一次那东西的名字是康斯坦丁,那这一次呢? 忽然,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 “坏消息,我们弄丢了康斯坦丁的卵。” 发信人的名字是苏恩曦。 ----------------- 第三节:尘世巨蟒 “这位是?”夏弥的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光,她像是宣誓主权的雌豹,用力地抱住了路明非的右臂,女孩的黑发柔顺随风飘起,左手却悄悄伸到了路明非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路明非疼得呲牙咧嘴,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他伸手摸了摸夏弥的脑袋,然后介绍道,“这位是苏晓樯,我的高中同学,我从高一到高三的学杂费和零花钱都是苏晓樯家里赞助的,算是一笔数量不小的助学金。” “噢噢噢,晓樯学姐呀,我听师兄说起过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漂亮呢。”夏弥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眉眼弯弯,睫毛整齐且长,忽然她便又变成了软妹子的样子,让路明非有些猝不及防。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苏晓樯,“这位是夏弥,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是我和师兄的朋友。” 整个仕兰中学只有楚子航会被路明非称作师兄,也只有路明非会被楚子航称作师弟,这俩货分别包揽了上一届和这一届的此寮当珠榜榜首。两个人虽然成长的环境不同,本身却有着很多的共同点,比如都是女孩们眼中的完美男友人设。 区别在于楚子航像是空调吹多了的面瘫,而路明非则神似每天晚上熬夜加班的憔悴中年男人。 “夏弥学妹也和传说中一样漂亮哦,明非常跟我说他在帮你追求楚师兄。对了,听说楚子航现在也在卡塞尔学院上课。夏弥学妹有去看过他吗?”苏晓樯笑起来的时候也有股冷冰冰的范儿,这么看起来她比现在的耶梦加德更像是骄傲的王女。 “我本来比师兄小一级,高一的时候在北大附中读书,高二的时候就转进了卡塞尔预科班,不过今年我通过了学院的提前入学考试,现在已经是卡塞尔的正式学员了。虽然楚子航很帅也很有魅力,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哦。”夏弥说话的时候抱住路明非的手臂更紧了。 她蹭了蹭男孩的大臂,“其实师兄是个大傻瓜啦,那时候连楚子航都知道我喜欢的是他,可他就跟个榆木脑袋一样。” 路明非尴尬得捂脸。 他没有推开夏弥。 路明非知道苏晓樯喜欢自己,其实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应该是赵孟华才对。 犹记得毕业典礼上他正准备帮赵公子来上一个致命一击,直接帮其拿下陈雯雯,可小天女突然杀出,让路少侠人仰马翻。 他其实也很喜欢苏晓樯,但并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倾向于对娇蛮妹妹的喜欢。高中的时候承了苏晓樯家里的情,受了苏叔叔颇多的照顾。路明非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和苏晓樯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想把跟着自己的那些沉重如山的宿命与她一同分享。 有些人就是要孤独地走上那条遍布荆棘地路,哪怕这条路的尽头立着他自己的墓碑。 给苏晓樯留下念想只是徒增伤悲,如果对方误会夏弥和路明非是情侣关系,他也不会否认。 致亲爱的读者(2): 沉吟至今的故事到今天已经开始四个月了,遥想动笔之前重温江南老师的黑月之潮,仍旧会觉得哀伤。 其实一直想做一件事情,就是感谢那些支持过我的读者朋友,不过我这个人比较懒,平时又比较忙,就一拖再拖,到了今天觉得实在不能继续拖延了,所以动笔写下这一个单章。 首先是汇报成绩。 《龙族:沉吟至今》上架的时间是8月1日,上架时我上传了两章,当日首订只有可怜的199,实在有些羞于提起。不过想来也是得益于读者老爷们的厚爱,到今天我的均订已经超过700,努努力说不定真能在完结前达到千钧成就呢?如果真能达到那样的目标,那我就再写一本书,下一次我想写一本真正的纯爱,写一个真正的救赎的故事,就写我们的两只小怪兽吧,就从那架湾流降落在东京那天开始吧。 闲话少说,上感谢名单,同时有时候作家助手无法完全显示读者老爷们的昵称,反而只会显示英文数字字符id,如果有这种情况,在意的老爷们可以在本章说或者直接私聊我提醒更改。 如下: 绘梨衣最爱了(11500) 木子白柒(10000) 木瓜星灵的狗(5000) 小癫佬(3332) 书友20220720115813123(2000) 永远喜欢上杉绘梨衣(1666) 白露的狗(1537) 恋jk(1100) 秋袭夜(1000) 书友20220620165903740(1000) 白日梦bai(500) 书友20230105111317727(500) 沧桑瞬间(500) baoshazz(500) 书友20230130230944502(500) 书友20221012134058298(400) kq(300) 缘a(300) 朔夜观星dls(200) 书友20230113792_cb(200) 嗨_cb(100) 偷得浮生半日闲_ac(100) 半纸黄昏(100) 此言(100) 书友20230126811_bc(100) yd_bd(200) cxhnx(100) 书友20220715182656078(100) 路夏蝉鸣(100) 、v_sent(100) 带你入坑(100) 七点的五月份(100) 书友617826(100) 书友20220523010642139(100) 书友20230710055222113(100) 书友202208077004904067(100) 032b82_起飞(100) 橘子味香蕉呢(100) 书友2021030110191500(100) 我活着回来了(100) 书友20220405121050160(100) krisans(100) 偏爱怒吼(100) 朱离说(100) 书友20230111055454773(100) 恐龙抗狼(200) 书友20220502183006851(100) 书友20230612202016891(100) 空想直升机(100) 加具土命(100) 书友20230727220054800(100) poesie(100) 以上,再次拜谢各位读者老爷,感谢读者老爷们的厚爱。说点题外话,沉吟至今的故事我准备写到一百万字以上,只是尚且还没有决定好是在龙三的结尾结局还是龙四的篇章结局,亦或者写到龙五,回到但为君故的故事中去。 另外,求诸位读者老爷的追订和全订,什么时候如果能千钧我就日万写到至少两百万字,立章为证。 另外,剧情推进的同时我大概会更关注质量了,如果能在保质的情况下保量,那就最好不过了。 祝师兄生日快乐 江南老师说一个作者哪能写尽世上所有人呢,写来写去写的还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无论孤独还是野心,都是自己人生某个侧面的写照。 番外写着写着就想写写师兄这么个人,所以发了这么篇免费章。 我想楚子航其实是那个长大了的江南老师,是功成名就之后回去拯救年轻时的那个衰小孩的自己。 正是如此,楚子航和路明非的人生经历及其相似,都是中国人,都是仕兰中学毕业后孤身来到大洋彼岸,都在内心住着衰小孩,只不过他因为一场雨夜进化成了男人。 他是外表冷漠内心却全是白烂话的男孩,但也是凭着暴血硬生生从一个b级血统变成狮心会长的男人,最终带着男孩最大的荣耀和父亲一同战死的英雄。 他是蜕变成狮子的路明非,所以和诺诺对路明非一样,和他互相喜欢的小龙女实际上是永远不会爱上人类的耶梦加得,而他会果决地亲手杀了耶梦加得,闪着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只为和世界复仇,只在源稚生提起时暴露出一瞬间的失魂落魄。 这家伙能和恺撒那样光芒万丈的男人分庭抗礼,只要师弟一句话就会打爆婚车车轴帮那个孩子抢心爱的姑娘。 我有时候还会想其实师兄就是江南老师给年轻时那个衰小孩的开的最大的挂,这个挂会带着衰小孩打怪装逼追女孩,然后在衰小孩成长成男人后赚足眼泪潇洒退场,只有年少的自己和妈妈记得。 所以原著中为什么世界上所有人只记得猛虎般的男人阿卜杜拉·阿巴斯? 因为那个心里全是白烂话的杀胚师兄现在是你了,李嘉图。 祝你,祝你们,长大快乐。 《龙族:沉吟至今》祝师兄生日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致亲爱的读者(3): 老实说写这篇感言的时候我还在没日没夜的上班,藏在我的小办公室角落里,满眼都是被生活压垮的麻木和疲惫。 我想这样的我是写不出像样的悲剧的,即使在2019年开始写第一本书的时候就已经热衷于那些能够叫人掉泪的文字,那时候我还是个没有离开象牙塔的孩子,满心都是对这个并不那么公平的世界的失望和愤怒。 我喜欢江南老师的时间还要更久远些,大概是在十三四岁的青涩时光吧,那时候我们这些还没有见到过世界真相的孩子还心怀壮志要做一个改变一切的人,或许在上英语课的时候想象自己是克里克.肯特那样的超级外星人、或许是在黄老师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时候想象自己其实是救国救民的大侠。 后来学业日渐繁忙,也就没了那些想象的空间和时间,那时候的我反而喜欢读很多年前前人们留下的著作,因为没有电子书籍只能翻看泛黄卷边从小图书馆里借出来的大部头,现在想来其实最喜欢的反而是j.k.罗琳的哈利波特,那是高中时图书馆里唯一允许我们这些行将高考的少年接触到的奇思妙想。 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老陀这个人就是经典的被俄式悲观主义者,笔下流出的文字压抑得叫人哭不出来,只想躺下来看着天花板默默愤怒默默对一切都失望。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这本书以苏式悲剧的基调展开主线,涅丽一家的苦难和娜塔莎一家的不幸,作为一切罪恶源头的瓦尔科夫斯基公爵诱拐了涅丽的母亲、骗去了涅丽外祖父的全部家财,最后导致涅丽一家三代人全部含恨而死,还诬告娜塔莎的父亲使其倾家荡产,娜塔莎也被公爵的儿子诱骗。 这是当时那个威名席卷欧洲的超级大国社会的一个缩影。 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不对人讲自己的心境,但是他的朋友曾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写完娜塔莎的父亲落幕的那天晚上,他拧着眉坐在雕花铁栏的天台上凝望一株白桦树良久,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他都只是双目呆滞。 江南老师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在年轻时的我心里留下了种下了某棵树的种子,所以2019年的我热爱悲剧,为了让我的热爱显得更加说得过去,甚至曾花了一些时间去找些悲剧更高于戏剧的佐证。 总之彼时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人类永远也无法抗拒的,像我在这本书里时常提及的宿命。 时间、死亡、错过和失去,你跌坐下来掩面痛哭的那一刻无力感就塑造了宿命中无可避免的悲剧。 想想确实是庄严而美丽,写在一个故事中是能够被人记住很久并唾骂很久的文字。 但今天的我已经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巨大和无情了,疲惫的人写出来的疲惫的悲剧也再没有那种愤怒而只剩下绝望,所以我一直强调宿命之不可战胜而从不让宿命真的从和路明非的战争中赢下哪怕一场。 最近在网上学习到一个很久以前就认识到的词语,他们叫它机械降神,初次听闻是在起点网站上的某些幻想作品,用来自不可知世界的存在降临到主人公的身边以达成某种人类无法达成的目的。我很奇怪为什么 但这一说法其实最开始来自希腊古典戏剧,指意料外的、突然的、牵强的解围角色、手段或事件,在虚构作品内,突然引入来为紧张情节或场面解围。在古希腊戏剧中当剧情陷入胶着困境难以解决时,就会突然出现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将难题解决,令故事得以收拾。 那时候的人通常是利用起重机或起升机的机关,将扮演神的下等演员载送至舞台上。这种表演手法是人为的,制造出意料之外的剧情大逆转。 这是用虚假的力量把悲剧变成戏剧,我并不认可。 所以我从不写多余的、在原著中完全无迹可循的、完全杜撰的力量,从不因为在命运的洪流中跋涉的路明非随时都会被冲走就赋予他能够解决一切难题的奇迹。 因为这个世界上,那种奇迹是不存在的。 你要成功,你要得到你希望得到的一切,你要强大起来,你要对这个黑暗的世界挥舞拳头打得它落花流水,那你就得在命运的大河里逆流。 如果我要写悲剧我就写你的所有努力都改变不了既定的宿命,路明非再怎么拼命他身边的人也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可我太累了,大概看我写下的文字的人也已经很疲惫了。 我们早已经没有力量再去跟这个世界翻脸,那为什么不叫那个有勇气去这么做的孩子帮我们看看从未见过的风景? 说了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我亲爱的读者们,沉吟至今的故事早已在漫长的创作中走出了悲剧的剧本,路明非所作的一切都并非昙花一现的成人童话。 我把曾经的我渴望变成的那个人写在了路明非的身上,曾经怯懦但后来勇敢得像是把骨头都榨干、总是失败但从不愿意放弃、愿意把自己的热爱和周围的所有人分享……当然,说来可笑,最重要的一点是很受女孩们喜欢。 最后,世界那么巨大命运那么凶猛,但不要忘记愤怒的感觉,当你绝望的时候要向这个世界挥拳,你的骨头也许会断但你的勇气会让世界都记得曾有个家伙想狠狠给他来上一下子。 另,黑月之潮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奥丁之渊和悼亡者的归来我会继续更新,不要忘记这并非一个悲剧,所有途中的坎坷都是为了最后美好的风景。 那么接下来戏份最多的女孩应该就是绘梨衣、麻衣和小雷娜塔了,当然,还有我们的小天女、白月光和钢琴小美女也会陆续回归。 还有诺诺的孩子,我正在思考是否依旧要写下这些残酷的命运,也许曾经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能醒来的噩梦,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能改变。 苦与难,致上。 ps:爱你们。 425.绘梨衣的圣诞攻略(2)感谢“姬春秋”与“酒德麻衣老婆”的盟主打 天气太冷了,路明非只能瑟瑟发抖地用加绒的衣服和围巾把自己裹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觉得冷。 走出丽晶大酒店的时候寒风及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狠狠灌进衣领,他狠狠打了个哆唆,把身边虽然穿着厚衣却还是显得高挑纤细的女孩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绘梨衣把风都挡住。 漂泊在外的男人们总是坚强和坚韧的代名,能忍受高温和严寒,所有的痛苦都无法敲碎一个男人的脊梁。可当你回到家里,胡子花白的姥爷招呼着来床边坐下用苍老干枯的手握住你的手腕说孩子你在外面很累吧,那一刻好像所有的坚强都碎掉了,你只想像是很多年前那样抱紧这个现在连起身都需要人帮忙的老人,那时候你觉得这个世界并不那么高大,因为有人帮你把它撑。现在换你做这个人了,可回到曾经藏在某个人身后哭鼻子的地方时你还是会觉得自己仍旧是那个怯懦的孩子。 高温和严寒能轻易击垮你,而那只是因为你仍在怀念曾经有依靠的日子。 “sakura对这里很熟悉。”绘梨衣乖巧地藏在路明非的身前,用大衣的一侧把自己遮起来。 酒店内部其实挺复杂的,第一次来的话可能会迷路。 “嗯,我以前是在这附近长大的。”路明非说。 叔叔下海开足浴城发达之后路明非就常跟着一起和本地的大老板们胡吃海喝,丽晶大酒店是最常来的馆子,海参鲍鱼燕窝鱼翅都是必不可少的主食。 楚子航和他那个四眼分头佬的继父常在叔叔的邀请名单中,这俩显然都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总会借着打篮球的名义从后门溜走。 那时候后街是条小苍蝇巷子,里面蛮多小吃摊,常有穿校服的学生们混迹于此,桌球馆和游戏厅也都不少,路明非和楚子航以前会打一下午的桌球然后去游戏厅搓恐龙快打,晚上再去吃烤鱼,有时候也吃烤鸡翅。 后门没人守着,这一次路明非和很久以前一样很轻易就绕开了服务生们的视线。 把迷眼的冷风适应之后路明非轻轻叹了口气,家乡发展真是日新月异,两三年没见那条小巷子就被推平了,起了仿佛接天的高楼大厦,光可鉴人的玻璃墙对着光可鉴人的玻璃墙,抬头看的时候连灰黑色的天空要也不显得崔巍了,钢铁和玻璃切割出锯齿般的天际线,只觉得逼仄,像是站在一条钢铁大裂谷的最底部,抬头或者四望都是牢笼。 绘梨衣也倒是很兴奋,踮起脚来东张西望,妄想从街两侧一盏连着一盏盛开的伞花之间看清城市的全貌。 在这种人口密集度的城市中自由穿行对她来说还是相当新奇的体验,在东京的时候源稚生通常不会让绘梨衣出现在闹市。 “应该是cbd扩建了,以后可能老城区的旧房子也会被推掉。”路明非几乎是俯在绘梨衣的耳朵边说话,他吐出来的气是炽热的,叫女孩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上浮了薄薄的红晕,只是戴着巨大的口罩看不出来。 这里如今已经成了各种名牌和香车美女的交汇之地,即使在冷得刺骨的雪天也能从迎面而来的风中嗅到高档香水的味道。 走两步就到处都是写字楼了,每一个人都沉默地走举伞走过,皮鞋和高跟鞋都步伐匆匆,前面的路牌标记得很清晰,往哪边走可以看到明教寺、往哪边走可以看到河堤和河堤上放花灯的左岸,还有往哪边走是一家在国内颇有些名望的美甲店。好像每一个陌生人来到这里都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你想去的地方找到你想走的路,可路明非紧紧把绘梨衣揽在怀中,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人潮里迷了路。 “美しいですね。”绘梨衣抬头轻声说,在街边站了片刻后远方淝河的方向居然开始放烟花了,各种各样散射的美丽光线像是流淌的光河一样在玻璃大厦和玻璃大厦之间的缝隙里盛开,把灰黑色的云块都照成虹一样的色彩。 这个世界上最能触动人心的莫过于声光影,烟花总是能叫绘梨衣驻足,这姑娘一腔被关在源氏重工的高层,看不到春天的樱花盛开也触不到冬日的雪花零落,唯有花火节上一簇接着一簇在清冷的夜空盛开的那些五彩斑斓的火花能叫她略略失神。 路明非心中则无悲无喜,他本就有心事,又在这里生活得太久了,知道经常会有人在河边或者广超上放烟花,烟花盛开的时候还会有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在岸角亲吻,女孩会踮着脚尖把自己全身都靠在男孩的胸口,而男孩则会羞涩地小心观望四周担心被老师或者家里不开明的老爹看到,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泛着涟漪的河面,人若桃花水若镜,很难说彼时真正的风景是天上的烟花还是河畔悄然盛开的爱情。 “今天就在附近吃一点东西吧,先填饱肚子。”路明非揉了揉绘梨衣的脑袋,绘梨衣点点头,她扬着脸从衣领的缝隙去看路明非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路明非的手里。 路明非挠了挠绘梨衣的手心,脸上露出笑容,“我没事,只是太饿了。”他说。 其实并非仅仅如此。 他还觉得有些前途未卜,不知道该去往何处,这场逃亡刚刚开始,带给他的东西唯有惊惶。 一个人的力量再如何强大又应该如何同整个世界对抗,更何况学院可能已经被奥丁和他身后的势力渗透,追杀他们的人可能不仅仅只是一群混血种和普通人。 更糟糕的是路明非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真正值得信任的盟友。 他忽然灵光闪过,其实还真有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不在学院掌控中的家伙…… “辣子鸡丁,我想吃辣子鸡丁。”绘梨衣脸上露出些期待的神情,“还有扬州炒饭。” 五目炒饭是绘梨衣在东京的时候最热衷的主食,而辣子鸡丁则大概是因为它听起来和烧鸟串有异曲同工之妙。 路明非说好。 写字楼下的底商一般都有饭店或者食肆,不过路明非牵着绘梨衣的手离开了那条很陌生的后街。 因为大厦之间出没着的是奔驰宝马和奥迪,车上下来穿着貂皮和套裙的女士,男人们大腹便便运筹帷幄,好像个顶个的都是世界的主宰,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不久前东京的某个雪夜差点烟消云散。 路明非不喜欢这里,让他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二十岁的女孩不会喜欢两百斤六十岁往上的老胖狗熊,她们喜欢的只是狗熊在这片森林里拥有的权力而已,而老男人们的妻子也不会是二十岁不谙世事的女孩,他们只是喜欢这些女孩的漂亮和窈窕,欲望让他们不介意把自己的权力分享出来那么一点点。 这是个用权力交换时间的地方,像是混血种的世界,世界上的一切都能够被收买,权力迷人眼,连时间都要为他服务。 走过熙熙攘攘的人潮去到街背后,沿河是一排老旧但感觉整齐的建筑,生铁铸造的路灯和菱形花色瓷砖铺出来的花坛很有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感觉。 这是一条步行街,还没进去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勃勃生机,大概因为不是饭点,路边的小饭馆居然很有些日本《深夜食堂》里那种感觉,路明非和绘梨衣走进去的时候老板和店员都很沉默,饭菜的温度和味道都过得去。 对中式餐厅绘梨衣很感兴趣,坐下就东张西望,好在为了能和路明非的朋友或者亲人好好交流,这姑娘花了很长时间来学习中文,能够精准叫出这里所有的菜名。 她果然点了扬州炒饭,还叫了一份辣子鸡丁,路明非则对上了岁数的老板说麻烦给我煎几段带鱼,挤半颗柠檬在里面,再来一碗大米饭。 鼎沸的人声和嘈杂的雪声中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欢快的音乐,好像整条步行街的商店都在播放那首音乐,路明非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为自己和绘梨衣齐了两双筷子。 “merrychristmas,大哥哥和大姐姐,今天是圣诞节,来用餐的客人都会获赠一份蒸蛋羹哦。”后厨负责上菜的居然是一个很有些清丽的女孩,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脑袋后面梳着粗大的马尾辫,没有刘海儿,露出光洁温润的额头,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梨涡。 她应该是附近学校的学生,趁着放假在给家里的饭店帮忙。 路明非点头微笑说谢谢,绘梨衣则满脸期待看着女孩将蒸蛋羹放在她面前,揭开盖子之后白色的蒸气腾起来,薄薄的一勺酱油洒在嫩呼呼的蛋羹上,有些果冻的质感,点缀着几粒葱花,虽说简单,但叫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有胃口。 绘梨衣用勺子挖着吃,蛋羹这种东西在日本也是很常见的食物,但她还是觉得今天的蛋羹比以前吃到的都要美味。 尝过几口后绘梨衣又挖出来一小块把勺子递到路明非嘴边,路明非愣了一下,张口接过,然后伸手摸了摸绘梨衣的脑袋。 “生日快乐。”他说。 绘梨衣愣住了,她眨眨眼,澄澈的眼珠子表面像是立刻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记得绘梨衣以前有说过你的生日是圣诞节,等吃过饭之后我带你去买礼物吧。”路明非笑了笑。 自由的感觉很好,对绘梨衣来说,那些忧心忡忡的话题没必要此刻提及。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两天,已经来到了这样的节日。 说到生日路明非心里忽然颤了颤,他想起几天前那场舞会零把头埋在自己的胸膛说“有个人告诉我喜欢谁就要告诉他,因为可能明天你们就都死了,那喜欢就憋在心里说不出去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告诉你。我喜欢的是你。”。 她的生日也是今天…… 只是你在哪里呢,零…… 步行街的里面欢快的音乐还在继续,这一次路明非听清楚了。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是那首相当熟悉的圣诞歌,即使是中国这种不怎么过圣诞的国家的人们也会在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满街的播放这首歌。 路明非转头去看,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忽略的那些角落里到处都是圣诞的印记,天空中由绘梨衣降下的暴雪已经成了绵密细软的雪花,四处暖色的灯光恰好落在他们所坐的这张餐桌,女孩的脸颊被映得红润喜人。 “过来一点。”绘梨衣冲着路明非勾勾手指头,这姑娘眉眼弯弯的笑,像极了一只想出了奸计的小狐狸,路明非虽然疑惑却还是坐到绘梨衣身边。 女孩就把自己的双手都插到男人的腋下,将头微微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活着真好。”她说,同时抬头去看身边男人的眼睛,路明非点点头微笑,绘梨衣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就从眼角挤出泪来。 “是啊,活着真好。”他说,用另一只手摸摸绘梨衣的脸颊,然后揩掉女孩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子。 步行街的深处大概有个什么年轻人举办的活动,人群忽然扔掉手中撑开的伞,伞花滚落一地,所有人都开始高唱圣诞歌,歌声如同海潮,这个世界都变得鲜活而美丽起来。 这里其实和丽晶酒店背后的办公楼之间只是隔着一条小巷,可那条小巷就像是天堑一样横亘在两群人之间,那边的人冷漠无情追求权力追求欲望,凛冬的雪浇不灭他们心中的欲望;而这边的人像是冬夜里的篝火,火焰随风而起,火光照亮的地方魑魅魍魉就算以权力为刀枪也劈不开他们的防线。 就像是理想与现实的写照。 “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礼物,我等了很多年,你就是这个世界给我的最好的礼物。”绘梨衣轻声说,她靠着路明非的肩,“世界很温柔,让我们能够重新相遇。” 路明非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女孩的侧脸,心中最深处最坚硬的地方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撬动,某只不安分的小虫子又一次开始悸动起来。 “我想回家看看。”路明非忽然说,“我们一起……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也许去叔叔家里也算是见家长了。” 绘梨衣把头从路明非的肩膀上抬起来,她歪歪脑袋,挂在一边耳朵上上的口罩就晃晃悠悠。 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微冻的冰壶被丢下了石子,水面荡漾轻柔的涟漪,女孩微微直起身子,轻轻吻在路明非的双唇上。 只是片刻女孩的唇瓣就离开了,绘梨衣眨眨眼晃晃脑袋,“如果要结婚的话我们还要回日本哦,虽然绘梨衣没有爸爸妈妈,可是有哥哥啊,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哥哥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路明非摸摸自己的嘴唇,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故作镇定的小脸上飞起的云霞,笑出了声。 绘梨衣就双手叉腰气咬着牙气鼓鼓地看向路明非。 “好,结婚的话我们就再回东京去见绘梨衣的家长。”路明非重重地点头。 他不知道越师傅是否还活着,所以不敢将绘梨衣其实并非没有父亲的孩子这个真相告诉女孩,如果一切都已经错过,那还不如不要徒增伤悲。 426.绘梨衣的圣诞攻略(3) 吃过饭之后两个人的身上都暖和起来了,绘梨衣不愿意打伞,所以路明非就把伞寄存在那个送给他们鸡蛋羹品尝的女孩手中,女孩怯生生的说那哥哥你要早点回来拿哦因为我们不会等到很晚就要关店了。路明非说好我们就在步行街逛逛,逛完了就要回酒店休息。 这座城市和东京和芝加哥和札幌都不相同,夜间虽说灯火通明满城的路灯都亮了起来,但远不像东京那样密集璀璨宛如掉进了点满烛光的佛龛,也不像是芝加哥那样蒸气从下水管道里弥漫出来时光与岁月都在坚定的建筑上定格充斥着老旧照片的时代感,倒很有烟火气,圣诞歌的旋律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街上不仅有从家里溜出来庆贺这场比往年来得更早的雪的年轻人,还有牵着孩子在雪中漫步的爸爸和妈妈。 路面上薄薄的一层冰冻上又被踩碎,冻上又被踩碎,很快整条街都是湿渌渌的,踩在脚下还有点打滑,绘梨衣就挽着路明非的胳膊走路,步伐轻盈得像是冬天的林间在厚雪上蹦蹦跳跳的小鹿,长风衣的下摆起起落落,像是要拉长这个冬天的尺度。 “好热闹,大家好像都认识。”绘梨衣说。 合肥不算什么大城市,中国人特有的自来熟和乡土情怀还在,一路上到处都能看到陌生的年轻人们打成一片,路中间的长条形花坛里堆了雪,还有人用小小的雪球叠在一起垒成小小的雪人。 在东京大家的边界感都很强,每个人都像是拥有独属于自己领地的山猫,谁要是闯进这个领地他就愤怒得呲牙咧嘴全身炸毛。可合肥这座城市不一样,你在街上随便拎个人都能从家长里短聊到国际局势,再从国际局势说到今年的春晚。 “绘梨衣喜欢这样的城市吗?”路明非在脖子上裹着松松垮垮但很保暖的围脖,两只手都揣在上衣口袋里,口袋里还有几颗薄荷糖,是刚才那个女孩送给他们的。 “比新宿更好。”绘梨衣将薄荷糖含在嘴里,慢慢慢慢地抿,她用自己的面颊在路明非的肩膀上蹭了蹭,头发上挂着闪光的雪花,沁出发酵般温暖的香味。 “哥哥说我们那个国家的人很不喜欢打扰别人,大家都互相戒备,以前的我在那样的地方显得也没有那么奇怪。”女孩走走看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新鲜,路明非沉默着不说话,他想原来你一直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同的物种,努力把自己装成一个普通人只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奇怪…… 血之哀悄无声息地从记忆的深处撕开一条口子爬了出来,仅仅只是三言两语路明非就已经想象到绘梨衣曾经的孤独。 “以前有个人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奇怪。”路明非把绘梨衣的小手握在掌心,那只手冰冷,但路明非的手几乎是炽热的,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被渡入绘梨衣的身体里,“因为我一直知道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等我,我们是同样的生物,我们并不孤独。”路明非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呢。”绘梨衣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很多年前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开心坏了,好像一切重来就能改变很多东西,可我发现根本无法反抗……于是我就等着你,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想要是你不认识我怎么办呢,这个世界原本就并非哥哥给我看过的动漫打过的游戏中的世界,谁能保证你也真的还记得我呢……然后我就想要是等到了再见的那一天你真的不记得我的话,等我乘着那艘小船去海里找你的时候就把你敲晕然后带着你逃跑,去哪里都行,神奈川的山里或者北海道的无人区,我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可是我就是要带你离开,我只会逃跑,我也只能逃跑,我鼓起勇气要这么做,就算最后我们还是不得不分开,但至少我们都不会后悔……幸而世界这么温柔,它把你送回到我的身边了。” “原来绘梨衣是这么勇敢的人啊……” “因为哥哥告诉我,有时候你不鼓起勇气的话连自己的正义都无法坚守。”绘梨衣轻声说。 那只象龟啊…… 对最终的决战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路明非依旧一无所知,他只是在红井杀掉了须佐之男,然后在东京湾和赫尔佐格大战,夜之食原中发生的一切、上杉越所做的一切、源稚生和源稚女在所有事情中承担的角色、以及…… 师兄和校长,他们是否还活着。 他没有办法和任何里世界的人取得联系,任何通讯手段都会被监视然后由学院的天眼进行锁定和定位找到藏在这座城市中的他们。 但他依旧很疑惑,为什么最后eva会下线、为什么他好像在夜之食原与现实世界的裂缝中看到了那座高桥上与赤备的骑士们化作的炼金僵尸战斗的源稚生,那个男人应该在与赫尔佐格进行换血之后就死去了才对,他的身体充当了翠之混的临时容器,而他的血液被完全抽干,这种情况源稚生凭什么能够幸存? 这时候他们正好路过被装饰得圣诞气息浓厚的杂货铺,玻璃橱窗里投射出昏黄温暖的灯光,灯光下摆放着玩具和外包装被擦拭得锃亮的烟酒,圣诞老人的玩偶就像是猴子似的趴在那些烟酒的上面。 “圣诞兔子。”绘梨衣在玻璃橱窗上哈了口气擦了擦然后趴在上面瞪大眼睛往里面看,她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的一切也是如此。 以前绘梨衣要想得到片刻的自由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现在她真的自由了,代价就是要和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很久很久的男人亡命天涯。 对她来说这可能其实算不上代价,反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远行。 路明非也看进去。 杂货铺里的氛围颇有些温馨,最深处还有个连接在一起的小酒吧,吧台前面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们正大声讲什么笑话,他们手中的啤酒杯子在空中碰撞,酒花洒得到处都是。 而绘梨衣所说的那只圣诞兔子就坐在他们面前。毛茸茸的脑袋上戴着小巧可爱的圣诞帽子,软绵绵的兔耳朵垂落在脸颊边。 “喜欢吗?”路明非问。 绘梨衣摇摇头,路明非抖落肩膀上堆起来的积雪,轻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顺便帮她拂去发丝上的雪花。 他牵着绘梨衣走进杂货铺,叫老板把那只兔子拎出来,然后要了装饰用的丝带,绑在软绵绵的耳朵上,用记号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文字。 “merrychristmas,我最亲爱的小姑娘,也希望你生日快乐。” “爱你的,路明非。” 绘梨衣把两只手握在胸前,眼睛里像是闪着小星星,分明并非什么贵重的礼物,刚才她也说不想要,可现在路明非郑重地把兔子装进礼品盒子里的时候她还是藏不住心里的小雀跃。 她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感觉,喜欢就是喜欢开心就是开心,路明非以前和诺诺或者夏弥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女孩子在想什么自己永远都不会懂,她们说着讨厌你未必是真的讨厌你,她们凡事都叫你一起也未必真的喜欢你,现在和绘梨衣在一起却只需要看一眼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在隔壁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之后忽然心念微动,同时看向对方,原来前面就是这条步行街的最核心了,那里树立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下有年轻人用木桌围成一圈,有个女孩穿着粉红色的兔子玩偶服蹦上桌子挨个的用起子帮桌边的人们开香槟。 香槟开瓶的时候所有人都振臂欢呼起来,然后一起高唱《jinglebells》。 所有人都聚在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下唱歌,这个冬天的寒冷都在歌声中被驱散了很多,绘梨衣挽着路明非的胳膊也跟着摇头晃脑地低低哼唱起来,烛光照亮这姑娘眼睛,棕色的深处晕染着淡淡的酒红. 他们足足站了很久,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那棵圣诞树下的合唱,有电视台的人悄然出现在周围,用摄像头对准人群开始拍摄,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一只胖企鹅的主持人顶着狂风红着鼻头向镜头介绍着什么。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笑,拉着绘梨衣离开了那里。 他们虽然戴着面具但学院的天眼总有办法能识别出你的身份,虹膜、指纹、大数据甚至遗漏的dna,任何的纰漏都会成为他们暴露自己身份的诱因。 如果不慎被电视台的摄像头拍到,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有暴露的风险。 路明非不惧怕学院的追捕,他只要休息几天就能恢复巅峰状态,而巅峰状态的他在学院的现役战斗力中无人能及,就算是传奇般的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也无法在正面的战斗中压制他。 更何况夏弥将自己的精神元素主动从龙骨中剥离并完全转移到路明非的身体里,从龙族的世界观来说他现在是正统的大地与山之王,甚至还是拥有一部分白王力量的大地与山之王。 愿意的话路明非能在一夜之间摧毁一座城市,或者引动地壳深处的地质变迁来掀起一场席卷一个国家的灾难,学院的追捕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叫“圣宫医学会”的组织,已经可以确定奥丁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而赫尔佐格和公猪尼奥都只是为他们工作的编外人员。 如果连奥丁这样的初代种都无法成为一个组织的领袖而只能和另一些存在一同议事,那圣宫医学会一定拥有怪物般的力量,不朽者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猎犬。 此外元老会和他们的追猎队也是很棘手的存在,路明非不愿意和那些老人动手更不愿意杀死他们,可包括贝奥武夫在内的元老都是彻头彻尾的复仇者和种族主义者,他们主张杀死一切龙类,如果校董会中被圣宫医学会渗透的力量最终说服其他人对路明非下达通缉并找到路明非和龙王勾结甚至他本身就是龙王的证据,这些曾作为盟友和路明非站在一起的老英雄们就会成为追杀他的利剑。 “我想吃蛋糕。”绘梨衣被牵着跟在路明非身后跑,她的长发在风中漫漫如海藻,只装下了这个男人的背影的眼睛简直温柔得像是一片云。 “好,我们叫服务生去隔壁街买回来。”路明非说。 好在麻衣姐离开的时候还想着路社长身无分文兜比脸都干净,给留了不少现金,否则今天夜里这家伙带漂亮姑娘出来逛街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我还想sakura给我唱生日歌,以前没有人给我唱过。”绘梨衣说。 不知道怎么的,路明非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只象龟戴着彩色条纹高帽贱兮兮唱生日歌的模样,他晃晃脑袋点点头,“好,我给你唱。”路明非说。 “我还要亲亲。”绘梨衣说。 “没问题,亲多久都没关系。” “今天晚上明天晚上后面的每一天晚上我都要和你一起睡觉。”绘梨衣撅着小嘴。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绘梨衣的情况而今非常特殊,身体里流淌着那样的力量,路明非也不希望她在短时间内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只是睡在一起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他们和正走进步行街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唯有路明非和绘梨衣逆着人海,人海中歌声如潮。 但某一个瞬间路明非忽然站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刚刚走过的方向。 所有人逗死背影以示他,路明非却心中莫名的有些失神,因为有个人同时在人海中转过了身。 她穿着素色的长风衣和素色的高跟鞋,唯有肌肤是如此冷白,肩膀上堆着薄薄的一层雪。 他们在人海中对视,但这场在偶遇距离上次的相逢时间都过去了一整年。 女孩流水样的长发已经盘起在头顶,而路明非那年的球衣也换作了漆黑的长风衣。 十几秒后路明非忽然笑起来。 “好巧啊。”他说。 “是啊,真巧。”苏晓樯眯着眼睛笑,素白的小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多余的神情。 “我女朋友,日本人,上杉绘梨衣。”路明非把自己和绘梨衣的牵在一起的手展示给女孩看,却又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苏晓樯的眼睛。 “明非师兄真是风流浪子。”苏晓樯说,她举着巨大的伞,伞下人潮自动分开,这姑娘歪歪头,耳垂上的银色耳坠就叮当作响, “要喝一杯吗?”她问。 “好,我最近就住在丽晶酒店。”路明非没有拒绝。 427.就像那年匆促,刻下美丽的谣言 “圣诞还专程回国来过啊?”苏晓樯把手背在身后,仰着脖子走路,盘起的长发让这个在路明非印象中还是个小毛丫头的姑娘比以前端庄静雅了许多,但走路御风时的模样却还和过去一般无二。 “我在卡塞尔学院选的金融专业,毕业之后准备直接进华尔街工作,这不是趁着还在念书时间充裕回来社会实践嘛。”路明非呵呵的笑,绘梨衣在他的另一侧探出个小脑袋去偷偷地看这个在街上偶遇的女孩,既好奇又有些警惕。 路明非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叔叔手里有不少不错的资源,我的试错成本很低。”他说。 “听赵孟华说他有朋友家里在华尔街开金融事务所呢,也许他能帮你的忙。”苏晓樯看看路明非,路明非心中一颤,忽而觉得那双深绿色的瞳子像是能看透自己似的,所有秘密都在漫不经心的一眼中一览无余。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也或许是他和苏晓樯在一起学习、生活了三年留下的惯性,很久以前路明非就觉得自己在苏晓樯面前藏不住什么秘密,这是很微妙的感受,有时候他想自己身边其实跟着个迷妹版本的诺诺,有时候他又想苏晓樯其实是很温柔很细致的女孩,像是伊莎贝尔。 在仕兰中学念书那会儿苏老爹总隔三岔五邀请路明非去家里吃饭,索菲娅阿姨还会用正宗的闽南话叫路明非一起包饺子。 索菲娅阿姨是苏晓樯的老妈,葡萄牙人,虽说那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了,但风韵犹存我见犹怜,每一次路明非去的时候她都穿着碎花格子长裙袅袅婷婷地在苏晓樯他们家的大房子里弹钢琴,阳光从落地窗外那株老梧桐树的叶片间班驳地洒下来将她的肌肤映照成白得近乎透明的色泽,长发则漫漫束在后腰,腰背笔挺身段纤细,脸上看不见皱纹,五官和脸型也都趋近于东方人的典雅和精致,有时候和苏晓樯一起出门遇见同学别人会以为她是苏晓樯的某个外国表姐。 在路明非心里一直有个绝色老妈排行榜,楚子航他老妈能排第一,索菲娅阿姨就能排第二。 不过这种羞耻的排行榜最好还是不要叫楚子航知道,否则师兄大概能路明非尝试一下两千度高温灼烤的感受。 “芝加哥大学这么早就放你们回家了吗?回国这么早。”路明非问,他们沿着长江路往前走,很远的地方已经可以看见绵软细密的白色帷幕中巨人般匍匐在淝河上的河堤,更远更远处依稀可见仕兰中学升旗台上湿漉漉的校旗垂在旗杆上,几十几百栋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的灰白色建筑无声地伫立在夜色下,将那座本地最好的学校像是保护葡萄园的篱笆一样完全围了起来,而他们周围四面八方每一家店铺的橱窗里都正渗透出温暖的光。 苏晓樯发了会儿呆,脸上摆出那种“啊我就是有心事但我就不跟你说急死你急死你”的冷笑:“我爸爸脑血栓住进了医院,妈妈吓坏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得可伤心了,说没了老苏她可怎么办啊,还说我的叔叔们跟恶狗似的整日拿着律师公证的财产转移合同堵在爸爸的病房外面……我能怎么办呢,这个世界吃人不吐骨头,偏偏妈妈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那就只能我自己来反抗咯。” 路明非沉默地听着。 “我回来的时候是坐的红眼航班,心里可害怕了,心中想要是那些叔叔把我扣下来怎么办,又想爸爸要是真的没了又该怎么办,还要想着怎么安慰妈妈,心绪乱得理都理不开。”苏晓樯淡淡地说,她冲着从街边小跑出来向她推销玫瑰花的孩子摆了摆手,那孩子失望地要离开,可还没转身又被叫住了,她买下了一支红艳艳的玫瑰花,隔着路明非递给绘梨衣,这样她就靠近了路明非的脸,两个人近得呼吸相闻, “回来之前我给你发过消息呢,可是你都没有回我,就一两个月之前。” 路明非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苏晓樯的睫毛忽闪,小狐狸似的笑笑,“那时候明非你是在日本吧我记得?新闻里都有播呢,说是外交部叫我们中国人尽量不要去那儿,因为最近黑帮猖獗,连东京市区都爆发了好几场武装冲突死了不少人呢。” “我在日本确实碰到了一些事情,有一段时间是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的,而且很危险,和我有关系的人也会很危险。”路明非解释说,和蛇崎八家撕破脸皮后学院就通过eva在信息层面完全删除了他的人际关系网,包括和以前那些同学的联络以及本就从不互相关心的亲戚们的联系方式。 学院对日本的了解不多,有辉夜姬在诺玛也一直未能完全将触手完全渗透到那片土地,但谁都知道蛇崎八家靠黑道起家,而日本的黑道数以十万,里面不乏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如果专员们的家人和朋友可以被轻易查到,那这些犯罪分子可能会通过他们去威胁执行任务的专员。 但这些事情是不能告诉苏晓樯的,普通人的世界已经很美好了,没有必要去触及…… 龙的世界。 “我能去探望叔叔吗?”路明非犹豫了一下问。 苏老爹对他一直挺不错的,以前路明非会想要是自己的监护人是苏老爹和索菲娅阿姨就好了。 “他其实也说起过你几次,说你念大学了都不去看他,还说你人不错,叫我可以把你留下来帮我管理家里的产业。”苏晓樯踢着脚下的石子,左顾右盼,想来她刚才也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要探望的话等过两天吧,明天晚上还有个官司要打。” “什么官司?” “一个老人,说土地局侵占了他们家的土地又把那些土地卖给了我们用来采矿。”苏晓樯冷笑一声,“其实是我那些伯伯找来的托,他们打不赢官司,可就是想拖着我让我腾不出手来处理公司的事情。” “你们家的公司出什么事了?” “贪污严重,资金去向不明,施工现场意外频发……家里有股份的叔叔伯伯给我留下的烂摊子,想把我们家吃干抹净,”苏晓樯咬着牙。 “等你把官司打完了我给你引荐个朋友,能帮你解决绝大部分麻烦。”路明非说,“你不混金融圈子,但我得跟你说华尔街的人叫她黑天鹅,我们市那家黑太子集团都有她的股份在……那姑娘愿意的话能把你那些叔叔伯伯玩死,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她这么做。” “看不出来明非师兄蛮会傍富婆的嘛。”苏晓樯笑起来的时候太像是一只下巴尖尖的小狐狸了,她蹦蹦跳跳去绘梨衣身边挽起绘梨衣的胳膊,“绘梨衣不会是哪家日本株式会社的小公主吧?” “哥哥不是开公司的。”绘梨衣攥着玫瑰花,“他每天都出去和人打架。”她说得蛮认真,想来即使到了现在绘梨衣依旧认为黑道出去打架理所应当不算什么违法乱纪的坏事。 “原来是不谙世事的黑道小公主啊……”苏晓樯幽幽地看了一眼路明非,路明非干笑两声。 “话说我都穿成这样了,还戴着帽子戴了口罩,你居然还能在人群里把我认出来……”他赶紧转移话题。 “你不也认出我来了吗?” “其实并不是认出来了,只是一种感觉。” “我也是啊,觉得好像有个很重要的家伙擦肩而过了,就回头去看看,结果看到了你。”苏晓樯耸耸肩,“目光都对上了,闪避的话是不是太刻意了?露出悲催的神色又显得有点怯懦吧?可叫我随手抓起路边的石墩子砸你脑袋上我也没那本事,况且那也太暴力了点……” 所以只能歪歪脑袋对着你微笑,哪怕看到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女孩时心中痛得像是要裂开也还是只能不轻不重地说一句“好巧你也在啊”。 我不用问你过得好不好,我只要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有多累。 可是那么疲惫的你还是很开心,那你身边的人一定是真心爱的那一个吧? 苏晓樯抽了抽鼻子,声音忽然有点瓮,“cbd区开了家狐狸酒吧,去那里喝酒?完事儿之后我叫司机送你们回下榻的酒店。”她别过头说,不愿意再看路明非的脸和那个男人的眼睛。 “我们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有包厢吗?” “有。”苏晓樯说,“你们在日本惹了事?那边的黑道能追杀到国内来吗,我跟你说明非师兄咱们中国现在已经强大起来了,扫黑除恶那是相当彻底,黑道分子这种东西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你听过暗网吗?”路明非开始胡扯,“我手里有惠普的商业机密,有人在暗网上用六百万美元通缉我,这种通缉挺危险的,警察叔叔能保我一时还能保我一辈子吗?” “那你们最近没遇到什么危险?” “没,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我回国了。”路明非说。 “那就好,有事的话可以找我帮忙,我们家在本地也有些朋友。”苏晓樯说。 路明非说好,他们就沿着长江路向cbd的方向晃悠。 这条老路两边茂盛的法国梧桐早在深秋就掉光了叶子,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是干枯的手掌那样指向天空,偶尔还会有几片坚持到现在的盘旋坠落的枯黄的大叶落下。 “记得以前这里只是一座小城市来着,整座城里都只有长江路这么一条主干道。”路明非说。 绘梨衣有些不理解,在她看来这个世界每一座城市都应该是东京的翻版,而东京是一座那么宏伟那么巨大的钢铁森林,森林中四车道乃至于八车道都比比皆是,所谓主干道只是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之间的桥梁。 怎么会有城市只有一条主干道呢,那得多拥挤啊,每到晚上建筑与建筑之间就亮起汇聚成长河的车前灯光,灯光闪烁摇曳把建筑的外墙都烧红。 “我从葡萄牙回国的时候已经大变样啦,到处都是施工工地,到处都是尘土飞扬,每个人都在说着国际化和人类共同体一类的词语,然后新城区就像是麦子一样从地里长出来。”苏晓樯感叹, “明非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念高中的时候偶尔会来这附近的游戏厅打游戏,那时候你和楚子航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所以打三国志吞天食地的时候后面总是有一群人围观……每次我都缠着你带我一起,你不愿意我就跟我妈妈告状。” “记得,后来我和楚子航都忙于学业,闲暇的时候最多就是打打篮球,再也没有去过游戏厅。”路明非说。 以前苏晓樯只会打老当益壮但傻不啦叽的黄忠,因为小黄忠在后面隔着老远射箭,不容易挨揍,挨揍的老是路明非的张飞和楚子航的赵云。要是路明非的莽汉张飞把命都用完了,那常山赵子龙也撑不了多久,最后就总剩下个乱七八糟蹦过来跳过去的黄忠在烈火焚天的战场上垂死挣扎,然后给小怪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他们一直往长江路中段走,走着走着苏晓樯就把自己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双唇前往里面吹热气,这场雪下得比往年早,降温也快,她出来的时候做的保暖措施不足,又丢掉了那把能够分开人潮的伞,白雪共淋头,可身边这两位都是吃饱了之后根本不怕冷的主儿,全身热气腾腾全然不像是觉得冷的样子。 绘梨衣看到之后犹豫了一下,松开路明非胳膊,将苏晓樯的两只手都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这姑娘暖和冰凉的小手。 路明非有点愕然,绘梨衣就别过头来对他吐了吐舌头尖儿。 “对了晓蔷,你今天去那一边干什么?” “家里太长时间没住人了,出来购置点东西。”苏晓樯被绘梨衣牵着居然有有点不好意思,脸蛋上红红的。 “我记得你们家不住这边,应该离楚子航家挺近。” “我在长江中路买了公寓,离公司近一点。”苏晓樯说,她看了看手机,“快到了,明非师兄我们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小天女就是小天女,市中心的公寓说买就买。”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以前老爹不是跟你说过吗,叫你留在市里帮我做事,那样的话公寓算什么,去高档小区买别墅都不算什么。”苏晓樯笑笑,她看向路明非的侧脸,脸上无悲无喜,“不过我知道明非师兄你是有本事的人,你这种人怎么会留在这种小地方,这个世界最危险的地方才是你的舞台啊……” 片刻后绘梨衣忽然心有所感,抬头去看苏晓樯的眼睛,那女孩已经将头别向另一边似乎对巷子中的桌球厅展现出了巨大的兴趣,可绘梨衣看到那双晕着素冷的深绿色瞳子里分明蒙着懵懂的薄雾。 430.这个世界不记得他们(上) 尊贵的加图索先生面色苍白全身颤抖,但眼睛里炽热明亮得简直像是被人倒进去了熔化的钢铁。 庞贝理所应当又颇有些厚颜无耻地占据了英灵殿会议桌上最显赫的那个位置,在过去的上百年中那个位置上通常都只会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不过在日本分部传回校长重伤并暂时安置在维生舱中通过体外循环装置替代那颗被剖开的心脏进行血液运输这个消息之后,显然学院这个名义上的教育机构已经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窘况,这种时候会议桌上的位置已经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了,庞贝想占着就让他占着吧。 谁让加图索家族这一次承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呢? 代理家主弗罗斯特.加图索携带诺顿的一部分龙骨十字走出守夜人的炼金矩阵,并作为诱饵吸引那个尚且不知高居哪一尊王座的奥丁踏入陷井,奥丁现身的那一刻名为天谴之剑的轨道武器、融合了科技与炼金术的至高造物被释放,整整六发言灵.莱茵随同被加速到几十倍音速的高密度钨棒一起被直接释放在芝加哥以东的旷野中,造成的元素乱流和地质破坏与中等当量的核爆没有区别,甚至小半个芝加哥的旧城区都在这次轰炸中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那些始建于上个世纪的建筑在恐怖的冲击波中纷纷坍塌,扬起的粉尘几乎有几百米那么高。 幸而在天谴之剑的降临触发了被部署在芝加哥的防控系统,市民们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的得到了疏散,冷战时期修建的大量防空洞得到了利用,所以人员伤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这种程度的打击是用来杀死龙王的,弗罗斯特没有幸存的可能,学院的人赶在五角大楼之前对爆点中心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却甚至连一点人体组织都未能找到,至于那位正面被命中的神是否还活着也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此外这次通过加图索家族所属天谴之剑系统造成的直接与间接经济损失可能超过五百亿美元,五角大楼还怀疑是敌对国家在实验太空超高音速核武器并对美国本土进行试轰炸,现在华盛顿方面已经在考虑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如果处理不善,这件事情最终会演变为一场非常严重的国际纠纷,甚至发展成一场范围不输二战的超级战争。 能对芝加哥造成那种伤害的武器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唯有核弹,五角大楼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核武库还完好无损地封闭着,接下来就会自然而然的将这场袭击归结于敌对国家。 除了代理家主的殉难之外,还有在日本的损失。 早已确认的加图索下任领导者恺撒.加图索疑似有背叛倾向,在最终各家族放出的不朽者对路明非和疑似次代种甚至初代种的上杉绘梨衣进行围剿的时候帮助他们逃离了现场,所有加图索家所属不朽者全部被摧毁、日本分部在关闭夜之食原之后立刻对加图索家族在日本所属产业进行了定点清除并杀死、监禁了超过一百名直属干部,经济损失超过五十亿美元。 故而对于庞贝家主的放肆,就连贝奥武夫这种和新生派完全站在对立面的老家伙都没有开口斥责。 就算是脱线如庞贝在这种时候也急得焦头烂额,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至少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咳咳。”洛朗女爵摇了摇手边的铃铛,用这种方式提醒与会者这场会议实际上在好几分钟之前就已经召开了,在座各位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从世界各地赶来芝加哥要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大眼瞪小眼等着食堂里的巴伐利亚厨子给他们把猪肘子端上会议桌的。 “弗拉梅尔导师为什么拒绝参与会议,难道我们之中最伟大的炼金师都已经彻底放弃人类了吗?”圣卡德摩斯轻声说。 相比上一次在这里召开会议时的模样,这个老人如今看上去情况很糟糕,他的脸颊上都已经开始在生长出细密的铁青色鳞片,全身都笼罩在神官般的长袍中,但明显可以见出他的形体比起以前更加魁伟,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可见稀疏的厚鳞。 卡德摩斯这个家族的姓氏继承自古老的神话时代,这个强大而低调的家族每一代传人赖以屠龙的绝技实际上都是从魔鬼手中借得的力量。 他们使用极高浓度的炼金药剂来提升自己的血统,和圣贝奥武夫家族的后人们用剧毒的龙血来使自己更加接近纯血龙类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不管是服用龙血还是使用能够精炼血统的药剂,历史上得以善终的人都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敢于觊觎魔鬼力量的人最终都会被魔鬼拖向深渊,这一代的圣卡德摩斯显然已经快要走到自己的尽头了。 “弗拉梅尔导师在听说他的好友昂热校长在日本重伤并不得不长期使用体外循环装置来维系生命之后,陷入了巨大的悲伤。”稚嫩但五官绝美的夏绿蒂.高廷根犹豫了一下,“听说在校董会召开之前就已经哭晕在钟楼了,现在正在医学部接受治疗。” 首先表达疑惑的是那位僧侣模样的男人。 “据我所知,弗拉梅尔导师的血统即使和我们相比,也有绝对的优势,他这种人也会存在哭晕过去这种听上去不大现实的事情吗?”他说。 “不知道,总之副校长拒绝参与这次会议,并要求我们尽快完成校长职务的交接仪式,让他能尽快搬进昂热校长的办公室里去。”洛朗女爵说。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怎么解决正面临的问题,而非将重心放在一个热衷于美国西部上个世纪70年代由牛仔和妓女们拍摄的色情片的老家伙身上。”庞贝的声音嘶哑,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沉重地喘息一下,倒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 这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在这一天忽然展现出了他凶狂的那一面,他在英灵殿会议厅说话的时候秘党全体元老都不得不正襟危坐,听取他的意见。 损失惨重的加图索家族就像是一个被激怒了的狮群,而庞贝就是这个狮群的领袖。 事实上这间会议厅中一直暗流汹涌,每一个与会者的心里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发生在东京湾的战斗被学院的人工智能用3d推演技术进行了复原,有证据显示化名橘政宗的赫尔佐格.冯.荣在经过极长时间的谋划之后,成功窃得了白王的一部分权柄,并最终走通了被觊觎了数千年的封神之路。 新生的白王赫尔佐格与从高天原中逃出来的八岐大蛇伊邪那岐共同掀起了征服的序章,他们的第一步就是毁掉日本并在日本的基础上建立起以死人国度“夜之食原”为中心向外辐射影响力的神国,亦或者龙国。 最终是卡塞尔学院二年级生路明非、夏弥以及蛇歧八家上杉家家主上杉绘梨衣一同在东京湾摧毁了赫尔佐格与八岐大蛇的阴谋。 这场战斗的影响范围之广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数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亲眼目睹了上衫绘梨衣那接近神迹般的言灵降临在海面上并摧毁八岐大蛇的一幕。 同时相关的影像资料也已经开始在各大网络平台之间广泛传播,而学院的智能秘书、号称信息层面无冕之王的eva却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刻发生了故障陷入死机状态,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唤醒,当技术部冲进中央控制室并强制将eva的表层人格诺玛唤醒并关闭战时状态以让她完全接管学院现有信息优势的时候,那些影响已经至少被上亿人目睹并保存。 此外还有那些降临在日本列岛和周边海域的、完全违背自然规律被元素乱流所掀起的灾难,也正在被世界范围内的专家与学者质疑,富士山的喷发与沉寂都太诡异了,诡异得简直像是世上真的存在神明这种东西,人类用尽全力才取得的成就对于神而言只不过是随手可以抹去的灰烬。 即便学院和蛇岐八家已经联手在最快的时间内对东京湾以及东京市区所有龙类相关的遗骸、残留物进行了回收,但那些受到赫尔佐格与八岐大蛇呼唤并从沉眠之地苏醒回到世间的龙类以及龙类亚种所造成的影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从夜之食原逃出来的炼金僵尸、自赤鬼川进入多摩川并出现在神奈川和东京沿海一带的畸形亚种、如星海坠入深水中那样绵延数百米的鬼齿龙蝰,还有体型庞大摧毁建筑的龙形尸守……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世人他们曾经所信奉的一切都被摧毁了。 这个世界人类绝非真正的主宰,黑暗中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密党的先辈前仆后继花费了数百上千年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绝境长城在一夜之间崩塌,所有的秘密都将被公之于众。 接下来学院所要面对的将不仅仅在只是那些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龙类们的仇恨,还有特属于人类的贪婪。 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有另一个优于自己的族群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身边,等待混血种的绝不会是和平共处,而只会是真正的不死不休的种族灭绝。 历史已经用一个又一个事件告诉所有人一个真理。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战争就要开始了,现在还没有一枚钻地导弹直接命中卡塞尔学院的外墙只是因为全世界每一个政府都还处在巨大的恐慌之中,他们的情报系统还没有开始运转。 一旦他们意识到异类们就在这里,就在芝加哥,不用怀疑领袖们的魄力和决心,密党面对的必然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庞贝提及这间学院乃至于整个混血种世界所面临的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事态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相比起来路明非的叛逃似乎也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怕他的身边可能跟着化名夏弥的某位龙王和历史上最强大也最危险的白王血裔。 “现在我们所面临的当务之急是消除东京事件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所造成的影响,谁也不能保证当龙族的秘密完全暴露在普通人的眼中,其他人是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异类。”图灵先生和诸位通常不在外显露头脸的院系主人也出现在这场会议中。 “消除影响,说的简单,那你们倒是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啊?”庞贝一脸的生无可恋。 在意大利这个国家加图索家族当然是混血种中的无冕之王,可它绝非最庞大的生产资料拥有者,且不论其他坐拥庞大财富的资本财团和古老家族,意大利政府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龙族的秘密曝光之后,混血种这个群体中绝对不乏背叛者,很快全世界所有的政府都会知道在他们所管辖的领土范围之内究竟潜藏着多少能够推翻他们统治的力量,法国人和比利时人已经在非洲已经交出了答卷,拥有反抗力量的、不服从统治的,全部都遭到了屠杀。 加图索们或许能对那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最终所有的威胁都只会成为政府下定决心根除他们的诱因。 在座的几乎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哪怕那些几十年都不踏出实验室的院系主任也拥有自己的子孙后代甚至一整个繁荣昌盛的家族。 “我们在政府部门中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不管是选择继续隐藏还是彻底开诚布公都并非绝路。”某个看上去和龙马弦一郎是一类人的中年男人说。 他同样是来自西西里岛的校董,是校董会中除了庞贝之外的第二个意大利人。 “如果eva还在的话我们还能打信息战把那些视频资料全部抹黑成伪造,可现在我们只有诺玛,而诺玛的算力只有eva的三分之一不到。”庞贝叹了口气说。 eva的下线直到现在依旧未解,没有人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硬件系统和软件系统都没有问题,诺玛运转正常,图灵先生甚至重新进行了测试,可eva就是无法激活。 像是那个女孩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一样。 431.这个世界不记得他们(下) “我想知道我们的eva小姐是否还能够重新启动并投入工作,图灵先生。”银灰色长发披肩的老人在脸上露出神父般祥和的微笑,他的身后始终跟随着沉默的黑衣男人,黑衣男人的手中则提着修狭的金属箱子。 这一代的屠龙者圣乔治,他的年龄不可计数,有证据显示自1867年开始这个男人就已经活跃于英国肯特郡,彼时整个欧洲复苏的龙类都不得不在圣乔治这样的人的威名中缄默,否则迎来的必然是彻底的死亡。 面对这样尊贵的先贤在会议桌上向自己提问,即使是在卡塞尔学院手握实权如图灵先生也不得不起身、脱帽,微微颔首以显示尊敬。 “我想以在坐各位的权限都能够很轻而易举的了解到eva这个学院人工智能的战争人格究竟是从何而来。”图灵先生环视四周,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仿佛风声鹤唳。 这是学院究极的秘密之一,甚至根本不以任何资料形式进行储存,而只保留在密党元老们的脑子里。 “2001年秋,格陵兰冰海事件,由于执行部的领导失误,最终导致彼时进行深海探测的一支七人精锐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唯有芬格尔.冯.弗林斯幸存。”图灵先生说,“事发当时带队的教授冯.施耐德紧急执行了救援任务,在海面之下遭遇未知龙类并遭受重创,却未曾见到小队成员在下潜过程中所描述的那道门也没有看到尸体,只带回来了一枚体积为3.14立方厘米而重量为21克的贤者之石结晶,守夜人对那块贤者之石进行解析,从里面提取出了迥异于龙类的纯粹精神元素。” 陈年的隐秘被提及,每一位元老的脸上都凛冽得如同寒冬肃临。 第五种元素“精神”富集在龙类的骨骼里,能够炼出传说中的不死药、点金石,古老的炼金师们就称之为“贤者之石”。这种神秘的晶石是足以杀死初代种的利器,炼金术的极致成果,超越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种元素。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王和他们的后裔都无法对这种诏曰规则的元素下达命令,它是无敌的,洞穿一切。 “它的构造和与这个世界规则的共鸣都不逊色于我们过去从龙类的骨骸中所提取出来的龙骨十字,但它不来源于某位神,而是来自人。”图灵先生的视线越过长条形的会议桌与这张桌子上的每一个人对视,场中的所有人都沉默无言。 弗拉梅尔导师接手了对那块贤者之石的研究和解析,并最终通过强大的炼金技巧和里面的灵魂得到了沟通,确认这块贤者之石属于1999年入学的a级学员eva.劳恩斯,在学院执行部的体系中她的代号是诺玛,诺玛.劳恩斯。 真正让整个密党几乎所有高层陷入沸腾的事情是在研究的过程中弗拉梅尔导师居然和贤者之石中的eva取得了沟通,并建立起了稳定的联系。 这项在混血种的世界中堪称画划世纪的发现所引发的骚动超乎想象,古老的炼金术中有过明确的记载,人类或者说混血种的身体中能够会明确观测到有精神元素的波动,但这种元素是无法被利用的,通俗来说最直观的表现形式就是混血种没有像是龙那样将自己的精神核心与自己的身体剥离并在体外种植一枚能够使其重生的茧的能力。 对于绝大多数提前将自己的核转移并留下胚胎的次代种及以上龙类而言,死去只不过是一段孤独的长眠,长眠之后他们又会重新孵化带着自己的权与力回归世间。 以人类现有的科技以及炼金知识无法解释为龙族茧化的原理,但所有人都知道龙族之所以能够茧化就是因为他们能够将自己的精神元素转移出来。 自古以来多少君王追求永生,但上自三皇五帝下至今天的温莎王室,又有谁能逃过死亡? 即便那些强大混血种的寿命能够如圣乔治达到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两百年乃至于三百年,可历史中多少刺王杀驾的英雄死于最终的枯朽? 将自身的精神元素凝聚为贤者之石、并以宗教意义中的灵魂形式存在的eva让那些掌握世界上几乎所有权与力的老人看到了永生的希望。 但作为已知炼金术最强者的守夜人在经过了半年的深入研究之后断言eva的奇迹是无法复制的。 她的精神能够以贤者之石的形式留存是一个万中无一的特例,甚至比史诗中使用成体巨龙心脏中剧毒龙血完成进化的齐格弗里德更加罕见。 并且人类没有能力创造出如龙族那样能够与自身精神完全适配的胚胎,就算eva留下了自己的灵魂,也无法重新作为一个人类存在。 但是一次没有被记录的、特殊的实验失误导致从eva的身体中析出的贤者之石自我解体,失去了依托的精神元素原本应该就此崩溃,但是在守夜人的不懈努力下那个女孩的灵魂居然借助某些特殊的炼金矩阵通过电信号上载入图书馆地下两百米处正在创造的超级计算机,由此成为了学院的智能秘书。 将学院的所有秘密都放置在劳恩斯家族一个女孩的眼皮子底下这种事情是不被校董会所允许的,于是在2003年至2005年期间,技术部与高廷根家族联手曾试图将eva的精神从学院的主机中剥离,但她的存在形式已经完全超出了学院的想象,图灵先生甚至曾断言eva已经完全进化成为了另一个物种,她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龙类,而是凌驾于现实维度之上的数字生命。 “eva小姐的下线在我看来只有两种可能。”庞贝的身体缓缓前倾,他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敲了敲。 “第一种猜测,也是在我们确定白王血裔切实存在之后最有可能的猜测……在东京事件中eva对日本人创造的超级计算机辉夜姬构成了毁灭性的威胁,那群白王的后代。使用我们尚且没有收录的某个精神系言灵直接深入数字层面消灭了我们的eva小姐。” 元老们互相对视,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越过会议桌,他们互相用这种形式来传达着复杂的情绪以及自己心中的疑惑,也同时有隐隐的怒火在空气中缓缓被点燃。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蛇岐八家确实有理由也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学院的情报系统已经在全力运转,得回的消息是,在经过那场足以颠覆现有规则的战争之后,蛇歧八家与猛鬼众自1940年之后首次达成了合作。 并且已经卸任并消失了几十年的上一任蛇岐八家领袖、拥有超s级血统的超级混血种上杉越已经确认回归,情报中说那个老人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选择了进入夜之食原阻击从尼伯龙根中苏醒的炼金僵尸,并最终与他在基因学上的儿子、另一个超级混血种源稚生一同重新回到了家族,成为了上杉家真正的主人,此外还有原猛鬼众的领袖源稚女,也被确认是超级混血种的一员,在最终路明非的叛逃和对奥丁的阻击中展现出惊人的力量,甚至连神也无法杀死他。 密党的新生代并不知道所谓的超级混血种是真实存在的,但如圣乔治和圣卡德摩斯这样的老人却清晰地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叫上杉越的年轻人曾在法国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仅仅是血统的觉醒和言灵无意识的激发,就摧毁了一条街区杀死了数以千计的普通人,他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彼时的法国政府没有找到证据证明这家伙就是造成那场灾难的凶手。 但上杉越在败给昂热之后不久就选择离开蛇歧八家隐姓埋名消失在密党的视线中。 此刻这样凶狂的老家伙重出江湖对如今风雨飘摇的卡塞尔学院而言,毫无疑问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而在得到了真正的超级混血统坐镇之后,蛇歧八家也彻底有了能够和学院叫板的底气,那么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使用白王遗留下来的力量摧毁eva的灵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事实上如果真是蛇岐八家动的手,那我们还可以稍微放心一些。”庞贝叹了口气,他的气机疲惫而虚弱,虽说符合如今加图索家主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却绝非庞贝这个人的人设。 反倒像是在不久前和某个人大战了一场,精疲力竭。 不过鉴于这家伙原本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花花公子,坐拥世界上最大的财富却并不热衷于得到更多的权力,而只是满世界猎艳,甚至据说每三天就会换一个女友,那么他的疲惫也就可以理解了。 “eva对于我们来说意义重大,是学院的战略性底牌,被蛇歧八家摧毁对我们的打击是巨大的……我不明白加图索先生你的意思。”纤细白皙的手指拎着铃铛摇了摇,说话的是夏绿蒂.高廷根,她那个从不离身的管家就站在这女孩的高椅后面,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旨在解决学院当前面临问题的会议。 “我亲爱的夏绿蒂小姐,我得说如果您再年长十岁我一定会追求您的……”庞贝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被那个管家的眼神吓到了,脖子往后缩了缩,理了理衣领, “您的年龄限制了您的眼界,您您认为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龙族秘密的暴露,以及蛇歧八家的反扑,不是吗?” “不,不不不,秘密的暴露当然是最重要的,但蛇歧八家对密党来说虽然是劲敌,却绝非无法解决的危机,怀柔、收编,甚至碾碎,我们有很多方法对付那些脑子不太好使的日本人……我想即使是所谓的超级混血种对我们的圣家族们而言也并非无法战胜的强敌吧?”庞贝将自己的视线一一扫过圣乔治、圣卡德摩斯、圣贝奥武夫和圣齐格弗里德。 四位生命几乎衰竭但又强大得可怕的老人沉默着没有回应,但没有人表现出畏惧。 “永远不要忘记学院真正的敌人是龙王。”庞贝说,“新生的白王赫尔佐格与八岐大蛇被路明非、上杉绘梨衣和夏弥杀死在东京湾,显然能杀死白王的至少应该是四大君主那一级别的东西……我的天哪我真不想吐槽这事儿,你们学院招生办的人全都该得到一份解聘邮件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路明非的情况特殊我们暂且不论,夏弥这种来历极不透明的人物为什么也会被你们招进学院里来?” 这家伙急得抓耳挠腮,表演张力强得像是一只登上了舞台的猩猩。 “如果eva没有被处决,那么就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她自己藏了起来……按理来说那个女孩应该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可在这种正是需要她解决难题的时候却销声匿迹,又恰和路明非他们的逃亡时间重合,很难叫人不联想到什么。”庞贝说, “她没有被处决那就一定是背叛了我们,并且选择和我们的敌人站在一起,而密党的敌人唯有龙王,路明非身边的夏弥就是真正的龙王。” 会议桌的两侧响起窃窃私语的交谈。 元老们和终身教授们都在讨论庞贝此时所说的那种猜测的可能,英灵殿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而庞贝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所有人各自压低自己的声音和身边的人争吵,安坐,后仰,靠在那宽大的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 “曾经的独裁者希尔伯特.让.昂热已经倒下了,现在我们进入了群龙无首的窘境……此刻密党迫切的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庞贝忽然说。 “旧的独裁者倒下了,我们并不需要一个新的独裁者。”洛朗女爵用严肃、甚至有些愤怒的声音说。 会议厅里静的只听到呼吸声,而元老们端坐如雕塑。 “我亲爱的伊丽莎白,请不要如此愤怒。”庞贝轻蔑地笑。 “你想成为密党新的领袖吗?还是说是加图索家族那些和我们几乎同岁的老东西?”圣乔治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出声驳斥。 “我能够改变此时密党所面临的绝境,而所求的不过是成为帝国的执政官而已,这是一门生意不是吗,加图索家族靠着生意起家,我们将西西里岛的红酒和海鲜贩卖到意大利、法国乃至于整个欧洲,然后再从那些货款中拨出一部分来购买武器,这些武器最终成为了我们奠定今天这样威势的基础。”庞贝摊开双手, “当然,屠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门生意,从这门生意里我们得到财富、名望和权力,这很公平,付出就该有回报不是吗?” 灯光暗淡的英灵殿中忽然有一对接着一对的黄金瞳亮起。 元老们愤怒地注视着一副商人嘴脸的庞贝,唯有圣乔治与一直沉默寡言的圣齐格弗里德仍旧维持着谦逊平和的模样。 “你和你的家族来自西西里岛,对吗?”贝奥武夫的黄金瞳照亮了那张老迈而威严的脸,苍白的鳞片沿着这个老人的眼角向后延伸。 庞贝整理着自己的衣领,“是的。”他说,“我们盛产柑橘和黑手党,贝奥武夫。” “为了屠龙这份事业我们付出了无数人的鲜血,英雄们的尸骨如果全部被殓入棺椁,整个热那亚湾的柏涛菲诺都会被十字架填满。”贝奥武夫说,他的气息正在高涨,那是愤怒之后龙血沸腾的征兆, “你这样靠着阿谀奉承和强取豪夺起家的商人居然用生意这种说法来侮辱我们的事业!”他开始愤怒地咆哮起来了,距离最近的夏绿蒂被吓得脸色苍白,管家上前一步挡在贝奥武夫和自家小姐之间。 这个体内流淌着屠龙者之血的老人正愤怒地将自己的领域展开,在这间会议厅中圣贝奥武夫的血统无疑不逊色于任何人,甚至即使曾经昂热还独裁着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也不得不对元老们展现自己的尊敬。 他的领域仅仅只只针对庞贝,可无形的铁墙在推进到主位上那个男人身前一米远的地方却忽然被硬生生的掐住了。 出手的居然是校董会中那位僧侣打扮的中年男人。 “我注意到加图索先生说,你能改变当前密党所面临的绝境?”僧侣面含微笑。 “bingo,看来我们也并非全部都是猪队友不是吗?”庞贝冲着贝奥武夫挑了挑眉。 “那我们就把屠龙当做一门生意来做,加图索先生,如果您能解决我们现在面临的主要难题,那么昂热倒下之后密党领袖的头衔将毫无疑问落在您的头上。”图灵先生说。 “要继续保持我们这些异类在这个世界中的神秘感,只要让所有人都假装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就好了,多简单,你们这些人真是太老了,老得脑子都生了锈。”庞贝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黄金瞳一对对熄灭,可所有人又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夏绿蒂脸上露出苍白的神情。 “炼金术,七大王国,因果分离。”庞贝一个词一个词地将那些隐晦的东西吐露在英灵殿中,夏绿蒂狠狠颤抖了一下,“这不可能!”她低声尖叫,“那是神的特权!” “对别人来说不可能,但我们有炼金术的最高成就者。”庞贝说。 “不,弗拉梅尔导师也做不到!” “但诺顿可以。”庞贝舔了舔嘴唇,“他的龙骨十字,加图索家族开发了最古老的炼金奥义,因果分离已经不仅仅只存在于概念之中,用诺顿的龙骨十字为媒介我们能做到这一点……当然,仅仅是影响到那些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中的普通人。” “在日本发生的一切都会变成自然灾害的结果,八岐大蛇只不过是一场致幻剂泄露事故中的群体幻觉,而新宿街头的龙族亚种则是日本政府的非法人体实验产物,路明非和他身边的龙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因为……”庞贝环视四周,端详每一位元老的眼神, “这个世界不记得他们。”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将所有的精力放在追杀龙王这件事情上了不是吗?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只不过让那些日本人承受所有的损失而已。” 432.追逐而来的蕾娜塔 丽晶酒店顶层总统套房,房间四处玩偶、未拆封的零食袋杂乱堆积,门口整整齐齐码放着这两天吃剩的外卖盒子,电脑桌旁边瓷白色的女孩穿着白色蕾丝裙边的睡衣将长发扎成丸子头正左摇右摆地盘坐在地上抬着头看向电脑显示器打ps2,路明非则吭哧吭哧的在跑步机上锻炼身体。 那台ps2是路明非委托苏晓樯从外面买回来送给绘梨衣的,以作生日的补偿。 从日本逃回合肥已经过了足足三天,路明非不确定学院对自己是否下达了通缉命令,也不确定这项命令的强度究竟达到了什么等级,所以他不太敢使用网络渠道去查找资料。 任何可疑的行为都可能会引起学院天眼的警觉,以eva的能力能够通过对大数据的监测来从全世界几十亿人中筛选出可能是路明非的那一个。 但他仍旧做出了自己的最大努力,首先是近几天几乎所有的国际时报都被委托酒店的服务生才外面买了回来,现在那些报纸正被丢的满地都是。其次是通过电视新闻来获悉最近重要的局势发展,尤其是日本所遭遇的那场灾难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就究竟掀起了何等的波澜。 但极其诡异的事情是东京遭遇了灭顶之灾,包括富士山在内的大规模火山喷发、高度达到几十米的超级海啸、19级狂风和八级地震,甚至还有数十万人亲眼目睹八岐大蛇在东京湾肆虐的场景,新闻中却将这些事情全部归结于地质变迁。 东京城的城区有三分之一被地震和海啸摧毁,富士山旅游区则已经完全封闭,日本境内绝大多数河流改道,超过一半的城市受到影响,受灾人群数以千万计,而直接葬身在那些灾难中的人口也不低于几十万。 美国俄罗斯德国墨西哥世界上一些国家都在积极为日本筹集捐款并进行人道主义支援,第一批救援队正有条不紊地降落在紧急重建的成田机场,日本首相涕泗横流表示山川异域日月同心,来自世界各国的善意日本国民铭记在心。 接下来就是内阁启动了国家陆沉紧急应对方案,日本开始向中、美、俄、澳、加等拥有大面积国土的主要陆权国家发起流亡申请,因为这次严重的地质灾害已经彻底危及日本列岛的存续基础,这个国家彻底沉入海沟的进程被无限加快了。 谁也不知道一百年甚至五十年之后地球上是否还存在日本这个国家,有能力离开的人都在争先恐后地逃离。 一场移民潮和难民潮正在席卷世界。 至于几十万人目睹的八岐大蛇事件却没有任何人能拿出实际证据,所有被描述为“通天彻地的巨兽从深海中走出要毁灭世界”的影象资料最终都被证实其中根本没有八岐大蛇的身影,唯有来回横扫的巨浪和巨浪中飘摇的大船。 最终调查团队将这件事情认定为致幻剂的泄露所引起的群体幻觉。 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正在将已经完全暴露的关乎龙族的秘密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那股力量甚至能够影响现实将所有已经备份、储存甚至上传的资料进行修改或者删除,把所有超自然力量引发的灾难都归结于这颗星球的愤怒。 路明非强迫自己去想,可是他毫无头绪。 诺诺在这里也许会给他一些帮助,可是当路明非带着绘梨衣离开东京湾的时候师姐还和零、康斯坦丁一起留在大西洋太阳神号邮轮上。 康斯坦丁的身份得到过昂热的认证,而诺诺来自强大的混血种世界,连零也是在俄罗斯享有赫赫威名的罗曼诺夫家族的拥有者和继承者。他们留在卡塞尔学院不会遇到危险,前提是诺诺不要傻乎乎地试图联系上他。 满地摊开的报纸都用最大的板块在述说日本遭受的灾难,但原本应该出现在这些报纸头条上关于混血种和龙族的词条目录却根本找不到相关的字眼。 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正在被修改。 路明非想起诺诺跟自己说过她曾经历的那一段时空,楚子航从世界上被抹去了,他存在的证据和曾经历过的一切都被套在某个名叫阿卜杜拉.阿巴斯的中东人身上。 这一次居然也有些类似,原本可能导致绝境长城之外的秘密泄露的超级事件居然被套在了自然灾害的头上,连那些曾亲历那场灾难的人都对外宣称自己只看到了接天的海啸和冲天而起的火柱。 窗外阳光正好,电脑里传出的游戏打斗声也显得这个房间并不那么冷清,可路明非的心里忽而就升起了微微的寒冷,像是他们正在某条前往死亡的大路上狂奔。 “绘梨衣你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路明非从跑步机上跳下来,将毛巾搭在自己的脖子上,额头上却连一点汗珠都没有渗出来。 对于混血种而言,真正能锻炼到自己的应该是赛车、高空跳伞和无保护攀岩这一类挑战极限的运动,高山滑雪速降这种考验敏捷与围棋这种检测智慧的项目呼声也很高,像打篮球这种只靠夯大力都能赢下来的竞技比赛则实在是叫人提不起一点兴趣,所以在学院里的时候通常只有路明非会跟着楚子航一起陪练。 而用跑步来作为锻炼身体的方式则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卡塞尔学院。 一则大家的身体素质都堪比美国队长,就算是恺撒那群白裙蕾丝美少女舞蹈团的小美女们也能轻轻松松地负重五公里。二则有跑步锻炼身体的时间还不如去实战课学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大家毕业之后都是要上战场拼命的好汉,总不能专门去练马拉松等着大部队打了败仗好用练就的好本事逃命吧,那也实在太逊了。 路明非这会儿纯粹是在跑步机上消磨时间。 他联系不上酒德麻衣也联系不上苏恩曦,更遑论大概率已经回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师姐和零,对一切外界信息的获取渠道唯有电视新闻和每天的报纸。 可是主流媒体对于混血种世界而言毕竟存在巨大的局限性,许多由龙族引起的骚乱最终都被定义为自然灾害或者人为失误引起的事故。 路明非无法通过浅显的表层信息来找到蛛丝马迹,并且推论出密党接下来将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我已出仓,感觉良好。”绘梨衣说。 路明非暴汗,心说也不知这姑娘究竟是从何处学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老梗,有时候乱七八糟就从嘴里蹦出来那么一句,真是把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随手从绘梨衣的身边捡起一包薯片,拆开之后一边吃一边走到一堵墙的前面抬头看过去。 墙上是这座城市的投影,有几个地方被路明非用红色的信号笔圈了出来。 从城东到城西依次看过去分别是位于城东的豪华别墅小区孔雀邸、南向能够离开这座城市的马鞍山路高架桥、位于城西已经因为经营不善倒闭废弃多年的寰宇集团工业园区。 此外还有用白色信号笔圈出来的仕兰中学、天上人间足浴城和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 城东孔雀邸是楚子航他们家,马鞍山路高架桥是路明非能查到的最接近楚子航所描述他曾遭遇奥丁的地方,而寰宇集团则是楚叔叔曾经工作的地方,据说他在那里工作了很多年,一直给集团的老总开车。 仕兰中学不必说,楚天骄虽说去得少,但好歹是亲生儿子上学的地方,也许会有些线索,天上人间足浴城则是寰宇集团老总最常去的消费场所,楚天骄也跟着成了常客。 当视线转移到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时候路明非愣了一下,他随后无声地笑笑。 那地方就在仕兰中学对面不远,路明非和苏晓蔷以前时常溜出去钻进城隍庙口子上的游戏厅打街霸。 之所以把这地方标出来是因为楚子航以前偶然一次提及过他老爹曾热衷于在城隍庙里吃辣卤猪大肠,而且总要叫老板做成双倍辣,这让楚子航一度认为自家老爹其实是江西人或者四川人。 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地图上扫过,最后停在孔雀邸。 苏晓蔷就住在隔壁小区鹭湖宫,之所以叫鹭湖宫是因为那附近有个小人工湖,做得蛮漂亮,合适的季节偶尔可以见到白鹭在水面摇头摆尾地淌过。 如果过几天确实要搬去苏晓蔷家里暂住,那么以苏小妍为突破口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还可以通过苏阿姨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师兄的情况。 路明非下定决心之后心里也委实松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能感觉到那颗心脏正有力地搏动着。 夏弥的核就寄居在他的心脏里,要想把他的女孩重新唤醒就得为她找到创造胚胎的材料。楚天骄曾经守望着一口箱子,那箱子里就是黑王的骨血,路明非必须找到它。 这场逃亡绝非漫无目的。 以路明非如今的素养在对抗密党的时候绝非毫无胜算,他只是需要等待那些能为自己提供情报的人和自己重新取得联系。 好在绘梨衣果然是很乖的女孩子,尽管实际上对这座城市、对这个国家、对路明非的故乡感到万分的好奇,可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路明非的身边,路明非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绝不乱跑也绝不惹麻烦。 “想吃冰淇淋。”正在路明非这么想的时候绘梨衣忽然说。 路明非沉默片刻,“好。”他说,“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 绘梨衣就站起来,托着腮很认真的想。 “有什么口味的?” “我不知道,很久没自己去买过冰激凌了。”路明非很诚实。 绘梨衣将手背在身后,踮着脚尖慢慢地跳到路明非的身边。 这女孩的身材果真有料,每天夜里路明非睡觉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就已经知道了,可此时看在眼中还是赏心悦目,有腰身有长腿,蕾丝的裙摆在阳光中跳动,简直像是要把涟漪荡漾到路明非的心尖儿上去。 她在路明非的面前扬着脸,眨巴了一下长睫毛的眼睛,眼角弯弯挂着浅浅的笑。 “那就由着sakura去买,反正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路明非心中微动觉得绘梨衣真是学坏了,都知道怎么去哄男孩子开心了,他于是伸手去刮刮女孩的鼻梁,下一瞬只觉得这丫头真是面如桃花眼泛春水。 不知是受了白王影响还是怎么回事,这几日绘梨衣似乎总在用极笨拙的方式像是小魅魔似的在同一床被子里引诱路明非,或是弓着腰在他的怀中像只猫儿一样扭过来扭过去,或是在趁着路明非闭眼的时候钻进他的身边伸手在这家伙身上一顿乱摸。 其实他知道绘梨衣的意思,也知道绘梨衣想做什么。 只是有些事情路明非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虽说似乎已经成长了不少,可现在看来小怪兽还和孩子没有多少区别。她很聪明,学东西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可还是很难理解爱和情其实一直是分开来说的两个词语。 “正好出去购置些生活用品。”路明非点点头,“你想和我一起出门逛逛吗?” 其实现在的状况应该是人数越少目标越小,路明非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对学院的应对措施还一无所知,绘梨衣留在酒店反而安全一些。 况且他也正好想去那条高架路转转,按理来说奥丁的尼伯龙根已经很多次将路明非拉入其中了,他应该也算是身上有烙印的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闯入那个尼伯龙根直面神。 夏弥将大地的权柄交给了路明非,现在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体内激昂的力量在澎湃。 这种力量用来对抗奥丁也不在话下。 他起身用大衣将自己裹起来,拉下帽檐,戴好口罩,然后才拉开门。 可开门的一瞬间路明非愣住了。 娇小的女孩就那么伶仃地倚着墙站在门外,居然是零。 长及脚面的羊绒大衣,白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在肩头,几天不见她那张小脸还是那么冷素,看到路明非的瞬间眼睛里的冰像是化开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措不及防中路明非感受到怀里突如其来的撞击,零重重地拥抱了他,将自己那张娇俏的面颊贴着这男人的胸膛。 “你没事就好……” 她轻声说。 433.里世界 “话说回来给我们安排这么豪华的酒店真的不会被学院的人发现吗?我可是看到了,只要出了这个房门左右就各是两个监控头。”零的突然到访毫无疑问打乱了路明非的出行计划,不过他的心中却还是有些窃喜。 在学院中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这姑娘无疑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可现在毕竟是人权社会法制社会,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证据,尤其零的身份并不简单,得罪她就等于得罪了半个俄罗斯的混血种世界,校董们虽说有心针对,却无疑有些投鼠忌器。 绘梨衣正在慷慨地和零分享同一份全家桶套餐,听到路明非这么问,也稍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没关系,你的好兄弟还站在我们这边,那家伙擅长洗煤球,在诺玛的情报系统中创造了一个信息黑洞……这座城市对你们来说是安全区,学院的信息触手在进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完全失效了。”零说,“他还伪造了你们在里约热内卢从人蛇船上下来的视频,现在学院的执行部应该正在满巴西的掘地三尺想要找到你们。” 路明非自认兄弟不少,可擅长洗煤球的惟有一人而已,想到芬格尔这败狗在这种时候都对自己不离不弃,他心中不免有些伤怀。 “最重要的是……”零犹豫了一下,看一眼路明非又继续说,“苏恩曦提前两天把这家酒店买了下来,并且将其中的工作人员全部替换成了我们的人,你们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不会被出卖,也无法被学院的情报系统发现。” “你们是不是太有钱了一点?买下这间酒店得花不少吧?” 路明非一直知道小魔鬼手下的那个团队手中掌握着数量惊人的财富,那个叫苏恩曦的黑金天鹅甚至能够调用足以摧毁一个小国货币体系的现金流发动一场金融战争。 可当这些豪气到没有人性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薯片妞听老板的命令做事,老板说买下这间酒店她就买下这间酒店,如果老板的命令是叫她在马尔代夫买下一座岛屿把你送上去,她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零说的理所应当。 路明非沉默下来,没有路明非提问零也沉默下来。 “师姐还好吗?”路明非忽然说。 “校董会中有些人原本想用诺诺来作为人质逼迫你回到学院接受他们的审判……你也知道那群校董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零说,“我们原本想进行运作通过俄罗斯分部来向本部施压,迫使校董会放弃这个想法,可有人提前这么做了。” “谁?”路明非心中一动,想着莫非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人愿意站在我的身边吗。 同时又有无名的业火在他的胸膛中熊熊燃烧。 “是元老会的人,圣乔治、贝奥武夫、齐格弗里德和卡德摩斯,还有虽然被允许回到密党决策核心但始终游离于政治边缘的西格蒙德。”从零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名字都曾经在欧洲的大地上威震一方,从加图索家族这种新贵仍旧在西西里岛上争权夺势时开始他们的行踪就已经遍及乌拉尔山脉以西的每一片土地,大地与山之王西征之后黑暗的中世纪中,每一条复苏的龙类都被这些古老的家族杀死并重新埋回坟墓。 路明非回想起自己入学那年校董会原本想夺走他的七宗罪,正是这些元老阻止了那种无耻的行径并最终遏制了一场可能给他的就学生涯造成巨大影响的听证会。 “我们不必感恩戴德,因为这些人不过是最坚定的屠龙者,他们是最先在学院对你的通缉令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批人,他们认可你的功绩却也不加掩饰地憎恶你的背叛。”零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和元老相遇,不要犹豫,拔出武器准备战斗。” 路明非早有预料,他知道那些老人是何等骄傲并对信念何等坚定的家伙。 他们一定会追杀自己,但曾经自己所留下的丰功伟业却又他们不愿意将诺诺这种在元老看来无辜的人牵扯其中。 “没关系,这样我就已经很感谢了。”路明非笑了笑说,“可是你又是怎么溜出来的?就算他们不会为难你,监视这种事情也必不可少吧?” “我通过罗曼诺夫家族的人脉申请了从学院休学,并调往俄罗斯分部进行实习。”零说,“就像意大利分部基本上属于加图索家族,俄罗斯分部也有超过一半的势力在我们的掌控中。” 说到这里路明非就懂了。 进了莫斯科皇女殿下要想甩掉几条尾巴还不是轻而易举?俄罗斯是罗曼诺夫的主场,密党的规矩在这里没那么好使。 “我还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我想如果诺诺没有跟在你的身边,那么最好有另一个脑子足够好使的人和你一起。”零说,她眨眨眼,摸了摸绘梨衣的脑袋,“绘梨衣很聪明,可是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夏弥的真实身份是耶梦加得。”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说。 “哦。” “你不惊讶?” “老板跟我们说过这件事。”零淡淡的说。 “你不害怕?”路明非又问。 “我不怕。”零说,“不是有你在么?” 路明非心想这姑娘还真是心大,我再大的本事还能比得上龙王…… “她的核在我身上,楚子航的老爹以前有口箱子,箱子里装着黑王的骨血,我得找到那东西给师妹重新塑造一个茧。”路明非对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全盘托出。 零点点头,“和苏恩曦分析的差不多,不过这样的话就得直面楚天骄曾遭遇的奥丁了。”她说,“我猜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傀儡,而是他的本体。” 奥丁使用那种诡异的面具控制强大的混血种作为自己的傀儡,并且将龙王般的力量灌注到那个混血种的身体里。 类似的东西路明非已经遭遇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可以说九死一生。 难以想象真正的奥丁究竟是什么等级的生物,或许是真正的至尊,如诺顿那样吞噬了兄弟的权柄,成为了凌驾于四大君主之上的皇帝。 “如果只是奥丁……” “不巧的是,并不只是奥丁。”零说,“师姐使用她的能力找到了奥丁和奥丁背后那个名叫圣宫医学会的组织在中国的代言人,相信你也知道那个人就是弗里德里希——” “校长的仇人嘛,给赫尔佐格剁了,看当时现场的情况那家伙在死去之前应该遭受过很多折磨。”在和赫尔佐格的战斗中那家伙提起过弗里德里希,并坦言自己杀死了他,还嘲笑说路明非他们不久前侵入源氏重工捣毁那个豢养死侍的实验室的时候不是还亲自摧毁了弗里德里希的尸骸吗? 和使用白王的胎血进化为初代种级别的赫尔佐格战斗时路明非抽不出太多的精力来细想他说的那些话。 可这几天反复推敲,却居然真的想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 在通过源氏重工地下的那间实验室进入被赫尔佐格创造出来用来迷惑圣宫医学会的小型尼伯龙根时,路明非和诺诺曾途经一具龙化极其严重的死侍尸骸,骨骼晦涩狰狞得如同青铜。 在那具枯骨低垂的头颅顶上用刀剑篆刻着潦草而锐利的希伯来箴言,被翻译出来之后是希伯来书中的内容,即“那借着天使所传的话即是确定的,凡悖逆的都受了该受的罚”。 在这段箴言的下面还用激光雕刻技术雕琢出狰狞美丽的凤凰图样,并非是恺撒他们家的家徽,而是更狰狞更张狂的模样,双翼张开像是贯穿整个面骨的十字。 首先是那句箴言,“借着天使所传的话即是确定的”,这句话要站在赫尔佐格的角度来理解,能敕令天使传话的东西必然是神,而这里的天使应该代指奥丁和奥丁身边那些暗面的君王,没有出现在箴言中的“神”即是“宿命”,圣宫医学会曾允诺赫尔佐格白王的权与力,他认可这种宿命,于是“即是确定的”,“确定”的含义在这里绝非表示认可,而是“不可更改,确实决定”。 赫尔佐格从诺玛的资料库中得到过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东京任务报告,知道自己命中注定要成为新的白王,所以他说借着天使所传的话即是确定的。 解析第二句则更加简单,站在答案上来逆推就可以知道“凡悖逆的都受了该受的罚”是什么意思,在赫尔佐格看来弗里德里希是来顶替自己的位置的,圣宫医学会准备将通往王座的路交给那个密党的叛徒,这就是在悖逆名为宿命的神。 所以他用计捕获弗里德里希,用他的基因克隆出另一个林凤隆来与圣宫医学会继续联络,并塑造出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来麻痹奥丁。 取得君王们的信任之后弗里德里希就失去了他的作用,以这个老人的血统被制作成强大的死侍并不是什么难事,赫尔佐格也确实如此做了,可最终他并没有在实验中活下来。 而那条老狗在路明非的必经之路上留下这样的箴言和林凤隆的尸骸,大概也是他身为精分患者又拥有极强表演欲人格的强有力证明。 他就是要玩弄那些和命运作对的人,圣宫医学会玩不过他,甚至在他距离王座触手可及的时候奥丁还主动派遣傀儡拦住昂热、楚子航,为他的封神之路扫清障碍。 路明非更玩不过他,就算先知先觉却还是被牵着鼻子走,赫尔佐格希望他将密党的力量引入日本和圣宫医学会抗衡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而绘梨衣?没关系,她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神不会在意自己寄生的究竟是极恶之鬼还是极强之皇,只要是血裔中的佼佼者都可以。 如果不是因为上杉越的年龄太大,赫尔佐格说不定会希望用这位上一任影皇的身体作为自己换血的容器。 “师姐说弗里德里希认识她,通过加图索家族……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她叫我告诉你,说你听到之后立刻就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了。”零说,“她的能力是侧写,只要得到一点线索就能挖出历史中曾存在过的真相,师姐说奥丁就是庞贝,庞贝.加图索,恺撒的父亲。” 路明非的手指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某一刻他的心脏简直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那么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记得最后是恺撒开着一辆迈巴赫把我和绘梨衣从那台蒸汽列车上接走的。”路明非轻声说。 “他使用了暴血,事后被加图索家族软禁了,他和我一样从学院中办理了休学手续。”零说,“弗罗斯特.加图索以诺顿的龙骨十字为诱饵,用天基武器轰炸了奥丁,但学院的人并没有在爆炸现场找到奥丁的尸骸,诺顿的龙骨十字也消失了……但就算是奥丁要承受那样的攻击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我想他的本体现在就是最虚弱的时刻,这是一个好机会。” 路明非缓缓闭上眼睛,他想恺撒那样骄傲的人会怎么看待他的父亲呢,愤怒和耻辱简直要杀死他了吧? 可是世界如此疯狂,你永远也想不到剧情会如何发展。 “师兄和校长呢?”片刻后路明非恢复如常。 “楚子航使用了暴血,尼伯龙根计划也有点难以压制他体内的龙血,而且脊柱受了伤,正在日本接受治疗。昂热的情况很不乐观,他在和奥丁战斗的过程中被剖开了心脏,同样被蛇歧八家保护了起来。校董会希望蛇歧八家把楚子航和昂热交给他们处理,但被拒绝了。” 想来是因为上杉越重新掌权了,老人的记忆应该还没有退化,一定记得路明非和绘梨衣一起去他的面馆吃过拉面吧? 房间里沉默下来,零忽然耸了耸鼻尖,像是一只猫那样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几秒钟后她从路明非大衣的袋子里翻出来一枚车钥匙,仅看造型就能猜到和这玩意儿匹配的东西该是多么昂贵。 “女孩子的香水味。”女孩的眼睛眯了眯,脸上露出危险的表情。 434.多年后的旧梦 围拢在丽晶酒店总统套房露台上的是一圈造型精致的雕花铁栏杆,露台上原本种植着一些花卉,可在这个季节能够盛开的几乎没有,再加上白皑皑的积雪堆砌在花圃中,连天鹅湖畔的腊梅都露不了头,更何况这里。 零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趴在栏杆上,高高地眺望着夜色中的合肥。 星星点点的灯火向着地平线的方向绵延,距离这里越是遥远,光火也就越是稀疏。 圣诞节过后江南的天气似乎愈发寒冷了,风吹着裹着小霰子的雪花打着旋儿的在零的身边落下,或是堆在她的肩头,或是拍在她的鞋面。 晚餐是路明非托前台从外面叫的潮汕火锅,被烫熟的牛肉热腾腾地咽进肚子里,全身就很快都暖和起来了。吃过饭后路明非收拾房间、洗漱、做形体锻炼,绘梨衣则大咧咧地穿着睡衣在客厅里打游戏。 零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露台,遥遥地看着远处发呆。 她原本就是个冷淡的人,此刻立身风雪中,素冷的小脸上薄薄的挂着霜,像是远山上被冰封的雪莲,有种凌冽的冷。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零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路明非踩着毛拖鞋捧着热咖啡。蹑手蹑脚地走到零的身边。 这姑娘的小脸都冻得有些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棱冰,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把大衣从自己的身上脱下来然后披在零的肩头。 女孩一愣,歪着脑袋去看路明非的眼睛。 “喂喂,小姑娘,你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在门口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都不敲门,是不是在调整情绪?有心事吧?”路明非把自己的那一杯热咖啡放在露台的小桌上,然后伸手把零的小手牵着,让那两只微凉的手把剩下的那杯热咖啡握住,自己再捂着零的手掌。 被牵住的时候零的手指颤了颤,睫毛也颤了颤,她微微张了张嘴,可并没有反抗,也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贴面而立,近得呼吸相闻,咖啡表面腾起的蒸汽直直的升起来,氤氲在他们的视线之间。 路明非的手极温暖,渐渐的那些被风裹着侵入零身体里的寒冷就被驱散了,她低下头,像是只受了委屈的猫那样握紧了杯子。 “我最初回到莫斯科的时候接受过许多人的恩惠,那时候的克里姆林宫里有个级别很高的军官对我们施以庇佑。”零轻轻地说,“我们叫他瓦图京大将,在联邦解体之前他是莫斯科最具影响力的人之一,而在1991年的圣诞节之后他的权势也随着那个国家的日渐衰微而慢慢雕零。” “以前宵夜的时候我听你说起过那个老人。”路明非点点头,“他很喜欢在火炉子上烧罐焖牛肉。” “他死了。”零说,某一刻她身上涌出那么大的哀伤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路明非一愣,心里很不舒服。 他摸了摸零的头发,然后把她搂住,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是学院从爱沙尼亚调到莫斯科的斩首者做的,校董会中有些人对我的身份很感兴趣,也认为如果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控制起来或许能作为人质来威胁你……他们调查到了瓦图京大将的身上,在郊区和负责监视保护瓦图京大将的军人发生了冲突,那只老熊不愿意出卖我们,选择了抵抗,被杀死了。”零的声音很淡,且很冷。 路明非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女孩的身上传出微冷的幽香,像是忍冬的桂。 “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要道歉?”零问。 路明非轻轻叹息:“是我连累你们了。” 他低头,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女孩的白金色瞳孔中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又倔犟得像是个孩子怎么也不肯流下泪来,她咬着下唇委屈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片刻后皇女殿下冷冷地哼了一声,挣脱了路明非的怀抱,披着他的大衣回去了房间。 路明非摇摇头,撑着栏杆远眺。 夜渐渐深了,片刻前还如山如海般呈现在他和零面前的光火一片接一片的熄灭,街上空荡荡的,只剩下红绿灯单调的变化。 这时候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从丽晶大酒店的楼下传来,在如此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尖锐。 路明非拨开挂在额发上的雪花,踮着脚尖向楼下看。 那辆车显然并未熄火,低音炮般的引擎轰鸣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也能传入路明非的耳中。 明亮的车灯仿若两柄辉世的利剑,明晃晃地指向河堤上那片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梧桐树上堆砌的积雪将明锐的光线反射得四处都是。 光可鉴人的黑色车身在朦胧的飞雪和铁制的路灯下如同匍匐的怪兽,劳斯莱斯幻影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长风衣的女孩袅袅婷婷地站在雪中,蹦蹦跳跳地冲着路明非挥手。 大概是因为这天气真是料峭得紧,女孩裹着毛茸茸的围巾,围巾的末端在风中哗啦啦的飞舞,像是没有遮蔽的紫蔷薇。 看到路明非从露台上探出了头,那姑娘就攥紧拳头在半空挥舞了两下,随后低头摆弄起手机,路明非也赶紧看向自己新买的手机。 这部手机里面上的是用苏晓蔷的身份证办的移动卡,路明非好歹在执行部混了这么多年,简单的声线调节还是会的,不用担心和某个人的通话会被诺玛的大数据筛查找出来,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不去主动频繁搜索和混血种世界相关的资料与情报,就不会引起学院的注意。 “师兄快走,我帮你约了楚妈妈一起宵夜。”苏晓樯的短信里只有这一句话,路明非无声地笑起来。 大概是因为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还在芝加哥共同面对过已经成为了至尊的诺顿,尽管学院删除了苏晓蔷相关的记忆,可路明非还是对她报以最大的信任。 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念旧的人,有个人对他很好他就会一直记在心里,有一天他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曾经对他好的那个人,可他还是愿意信任她。 那天苏晓樯带着ps2和两部手机来丽景酒店看路明非与绘梨衣的时候,路明非跟她说起过自己想要代楚子航去探望一下苏小妍。 苏晓樯听过之后脸上露出震惊和果然如此的神情,眼神奇怪地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路明非好一会儿才似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说“师兄你和楚子航之间的关系绘梨衣知道吗?” 路明非一愣心说我俩能是什么关系?拜过把子的好兄弟啊,能穿一条裤子过夜的好哥们啊,师兄还说过要和我一起去打爆车轴哩!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机会和我干这事儿了而已,因为你路师兄风流成性四处留情,那个曾经差点要被打爆车轴的女孩现在是朕的淑妃你知道吗? 于是路明非就清清嗓子说“我跟师兄情同父子义结金兰,绘梨衣对我俩知根知底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晓樯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说真的只是义结金兰?从高中开始你俩就形影不离,你还经常留宿在楚子航他们家,听楚妈妈说那时候你俩常抵足而眠,他们家客房挺多吧?关系再好能好到这种程度。 路明非不了解风靡国内的腐女文化,心说多新鲜呐,我和楚子航搁球场上还抵胸相撼呢! 可那姑娘下一句话差点噎得他把刚喝到嘴里的热咖啡喷出来,苏晓樯说师兄你不会喜欢楚子航吧?莫非绘梨衣和以前那个叫陈墨瞳的师姐还有那个叫夏弥的女孩都只不过是你们俩羞耻y的一环? 路明非说你你你你你! 苏晓蔷幽幽的看着他说所以其实这就是在仕兰念中学那会儿你连我手都不肯牵一下的理由吗?我以前还不信那些说人编排的你俩之间的小故事来着……路明非眨眨眼脸皮抽动心下怒吼到底是哪个完蛋玩意儿造集帅的黄谣啊,家人们真是无语子。 那边绘梨衣还在努力理解苏晓樯话里话外字里行间的意思,可有些中文词汇分明很简单拆开来看也可以很轻松弄清楚它们的含义,这会儿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不认识了呢? 总之那天苏晓蔷在会客厅那张巴伐利亚真皮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打了个滚儿,而路明非原本有些尴尬,后来也笑起来,两个人像是竞技似的盯着对方一直笑,等终于笑累了苏晓樯就拍拍绘梨衣的肩膀说小心看着点你男朋友哦说不定有一天打败你的不是女孩而是男人。 事后路明非委托苏晓樯去楚子航他们家居住的孔雀邸溜达看能不能和苏小妍偶遇,谁知这姑娘脸上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扮个鬼脸说师兄师兄我和楚妈妈很熟哦,读大学之后我妈妈和楚妈妈经常一起打牌诶。 路明非眨眨眼觉得世界很有些幻灭,可事后仔细想想却也觉得似乎还在情理之中,毕竟鹭湖宫和孔雀邸原本就毗邻,索菲娅阿姨和苏阿姨又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负责貌美如花的女人,这么多年了有交集也正常。 ——“路明非你怎么感谢我?我可真的帮你把楚妈妈在这大半夜约出来了哦。”苏晓樯开车的时候居然颇有些山西男人的豪迈,青灰色的毛呢风衣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极高挑也极窈窕,单手握着方向盘,精致的发髻下银色的耳坠叮铃作响。 昏黄的路灯明灭相间,路明非想起从那些林深中奔过的白鹿,大概也是此等的光景。 因为才吃过晚餐没有多久,绘梨衣对于出门吃宵夜这种事情并不那么感兴趣,零则在路明非的暗示下留在了丽晶酒店,一则陪着点绘梨衣,二则有个照应。 以前还真是没有那种感觉,可现在带着绘梨衣逃亡在外路明非才终于感受到了源稚生的无奈。 她的是非观和价值观都在这段时间和路明非他们的相处中被慢慢的培养了起来,可绘梨衣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真正的白王之血。 哪怕在换血仪式结束之后因为不朽者的围攻绘梨衣不得不终止自身对外界能量的吸收、并且没有进入那种结束之后能够得到强大力量的茧化状态,可她依旧拥有能够在短时间内摧毁这座城市的权与力。 精神是凌驾于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元素,所以哪怕是最纯粹的白王血裔、蛇歧八家成员的言灵也五花八门,几乎涵盖言灵序列表的每一个角落。 而作为一切精神元素权柄的集大成者、白色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世间至尊之下唯一仅存真正走通封神之路的混血种,绘梨衣只需要动动念头就能改变一座城市的气象、勾勾手指就能掀起地质的剧烈活动引发一场八级以上的超级地震,也可以念诵出火焰一系的究极言灵烛龙,将这座气温陡然降到零下的城市在一秒钟内烧成灰烬。 她拥有如此伟大的权力,明明应该高举云端却还站在风暴的中央,自赫尔佐格确认死亡之后路明非已经不担心绘梨衣的安危,他只担心有人将她激怒。 愤怒的小怪兽是能毁灭世界的啊…… “大恩不言谢,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小天女你的大恩。”路明非拱拱手,不敢去看身边那张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显得有种妖娆而黑暗的美的女孩。 苏晓蔷轻车熟路地操控着劳斯莱斯幻影在某个拐角拐出的高架路,她用有些妩媚的眼神瞥了一眼路明非。 “当牛做马是怎么回事,那不得经常给你草吗?”她说,“下辈子得好几十年之后的事了吧,那时候我从哪儿给你……” 这姑娘忽然闭了嘴,她眨眨眼,脸上像是被喝了烈酒一样忽然就红透了。 路明非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形容词嘛,意思是我现在反正要钱没有烂命一条,也没法报恩。”他说。 这时候路的尽头已经可以看见红屋顶的建筑群了,那就是孔雀邸,路明非读高中那会儿时常来这里蹭饭。 该说楚子航那继父还真是有钱的紧,孔雀邸是本市最豪的豪宅小区,楚子航他们家那栋别墅还是这里的楼王,三面环水独占美景,还有个超大的花园,路明非和楚子航以前在那花园里练刀,把路过的鹿叔叔吓得脸色煞白。 435.漂亮妈妈 就像苏晓樯自己说的,她这辆落地价900万的劳斯莱斯幻影就算开进市政厅也没人敢拦着,孔雀邸的保安虽说极为专业,眼界却不输给市政厅的人,却也并没有要多做盘问的意思,在了解到车上那对看起来像是某家达官显贵的公子小姐结伴访亲之后立刻放了行。 这会儿虽说夜色已经颇浓,鹅毛般的大雪也越来越大,可能住在孔雀邸的贵人大都是些常需要应酬而不得不晚归的富豪,所以居然还能看到有车从小区里驶出。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行驶在起伏的石屏路面上,雨刷器刮开落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雪花,路明非向前眺望就能看到楚子航他们家那栋别墅。 借着前挡风玻璃上和道路两侧灯光重叠在一起的倒影,他有点紧张地把自己并不那么服帖的头发往下按,又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领,像是个在外飘泊多年终于回到家乡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父母的孩子。 念高中的时候苏小妍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在路明非的生活中承担了一部分母亲的角色,她看上去是个极不负责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总是透着慵懒的气息,有时候又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疯疯癫癫的,可路明非在学校里惹了麻烦总是楚妈妈来给他撑腰。 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另一边有一所技校,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开始真正给路明非塑造价值观的那个有点中二但人还不错的梁问道道哥就是这所技校辍学的兄弟,里面有不少小混混,坏事做尽又仗着年龄不到几乎从未进过警察局,最多就是少管所。 相比之下仕兰中学是本市师资最雄厚建设最完善的贵族学校,每年的一本率都能超60%,两者不过隔着城隍庙,却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两个产物。 大概是高中一年级上学期,彼时正是外校的混混们最猖狂的时间,每天放学都能看到那些穿紧身裤豆豆鞋瘦不拉几还留着超油腻刘海的不良少年挤在仕兰中学校门口,这些家伙极热衷于开女生黄腔,还很会审时度势挑着身上零花钱多看上去又好欺负的那些学生霸凌,没错,赵孟华这哥们就是被霸凌的对象之一。 那时候路明非才刚从另一段时空回到这个世界,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虽说已经开始在这全方位发力显露峥嵘,但相对而言依旧是默默无闻的人。 而赵孟华是学校里人称楚子航第二的白面小生,修身款的海蓝色校服穿这家伙身上就跟青春版宋仲基的,整天显摆自己那块从瑞士买回来的卡地亚腕表一副臭屁的模样。 偏偏赵老板还颇有些慷慨,和兄弟们一起去网吧一瓶营养快线都是标配,在仕兰中学的女生群体中呼声颇高。 可坏就坏在那块卡地亚的腕表,话说能在这一片混的不良少年也都是有些见识的货色,赵孟华这种人他们一般很少惹,可财帛动人心,见了卡地亚的表混混们就走不动道了,很快就跟打游击似的制订了要持续不断从赵老板身上狠捞一笔的战略。 连续一周赵孟华都没能出的了校门,保卫科都不管事,还得请派出所来解决,可混混们也不动手就盯着,警察也管不了,没几天就不来学校了。 这才是他们动手的时候,一群混混把赵孟华的兄弟们挤到一边将这小子拖到巷子里猛揍,楚子航他们家司机刚好载着这俩去打球,二话没说他们就跳了下来施展拳脚给不良少年们好好讲了一番道理。 这俩都是对普通人来说等同于美国队长的混血种,就算那时候楚子航还没有觉醒自己的言灵,身体素质也远不是几个技校混混能比得上的,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巷子里就哀嚎遍地,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路明非拎起来抡圆了砸在自己的同伴身上,连肋骨都折了几根。 这事儿还闹得有点大,被揍的混混里面有些人的家长颇有些泼辣,闹到了派出所去,派出所虽然知道他们理亏,可现在受伤的毕竟不是路明非和楚子航,也觉得这事儿很有些难办,就把事情推到了市南中学校长办公室这边。 十几个折了胳膊断了肋骨的男生家长就挤在仕兰中学校长办公室门口哭哭啼啼又吵又闹,非得把路明非楚子航和赵孟华这三个人全送进少管所。可校长也还算护犊子,叫保卫科驱散了周围围观的学生,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说医药费可以赔但少管所想都别想。 于是赵孟华老爹和楚子航老妈都来了学校,只有路明非没跟叔叔婶婶说起这事儿。 他倒是信得过叔叔,可老实说有婶婶在叔叔根本就出不了什么头。 后来在办公室的时候一个大妈指着路明非的鼻子骂,说他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野种,路明非倒是没所谓反正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可他身边楚子航像是一道风那样刮了过去,一拳就揍在了那个大妈家的小混混鼻子上,打歪了他的鼻梁。 楚妈妈开心坏了,笑得前仰后合,叫那个开着天蓝色帕拉梅拉送他们来学校的司机去外面atm机上取了一叠钱丢在办公桌上,说骨头折了的汤药费我们赔鼻梁断了的汤药费我们照样赔。 她伸手就把路明非揽了过去,分明比路明非还低了半个脑袋却像是只护犊子的母狮子那样龇着牙对那些撒泼打滚的大妈大叔说谁说这孩子有妈生没妈养,干妈不是妈啊! 路明非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他真的是从小到大记事起第一次像是个孩子那样被大人保护起来。 ——车稳稳的停在了那栋临湖别墅的大门口,路明非还在收拾自己的全身上下。 在学校那会儿他是连领带都不会打的人,另一段时空做这件事情的是伊莎贝拉,而回到了这个世界帮他打领带的人换成了诺诺和零,有时候师妹也会帮他收拾身上的行头。 这时候玲珑浮凸的女孩越过车座来到他的一侧,苏晓樯满脸认真地帮路明非把他的领子翻过来,再帮将那条胡乱缠在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重新系好、将乱七八糟塞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帕折叠成精致的形状放进路明非胸前的口袋,露出大概三分之一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晓樯拍了拍路明非的胸口,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捏捏他的脸蛋。 “搞定,还是和以前一样帅。”小天女眨眨眼,将一把黑色的雨伞塞进路明非手中,然后自己撑着另一把伞下了车。 楚子航他们家和路明非记忆中没有什么两样,像是三年的时间在这栋建筑的身上完全陷入了停滞。 还是白色的干挂大理石外立面和青灰色高墙,两扇沉重的雕花青铜门完全闭合着,门上安装了自动感应系统,在刷卡或者识别面部之后就会自动向两侧划开,门头上还有卷云的花纹。 门前是两株高大的银杏树,只是在这个季节银杏叶子早就掉光了,堆积在树枝上的是皑皑的白雪,墙上的藤本月季也早已经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 门口的白色大理石板上龙飞凤舞写着“鹿宅”。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又想起了楚子航那个极品继父鹿天铭,有钱还不乱搞,又不跟苏阿姨生个孩子继承家产,简直就像是老天爷给楚子航安排送大礼包的npc似的,哪怕他不去卡塞尔学院就留在国内读北大读复旦,那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路明非和苏晓樯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后说:“我们这时候约阿姨出去宵夜会不会不太好……” 鹿天铭虽说还算好说话,可自家老婆这大半夜还下着雪的出去乱跑,是个正常男人都会不放心吧? “放心放心,我老妈和楚妈妈关系很好,我也没跟她说你会回来了,只是说有惊喜……师兄你也知道楚妈妈这个人,像个小女孩似的,一听有惊喜就兴冲冲的答应下来。”苏晓樯眯着眼睛笑,“我也跟鹿老板报备过了,我们俩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开的那几家电子厂都从我那里进原材料,我们知根知底的,他不会多问什么。” 路明非沉默下来,他记得以前自己听苏小妍说起过和楚子航的父亲楚天骄的那段感情。 现在想来楚子航更像是一个少女在自己尚且懵懂的时候因为蓬勃生长的爱意没有得到节制而留下来的产物。 每一次在路明非的面前提起楚天骄苏小妍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路明非也曾经问过苏小妍,他说苏阿姨你有没有想过要去找楚叔叔?苏小妍就说谁去找他呀,他来找我我还搭理一下,他不来找我我也不找他。 这时候那扇雕花的青铜大门向两侧缓缓滑开,将手提包顶在脑袋上遮雪的女人低着头蒙着脸向外狂奔。 跑了两步她就撞进了苏晓樯的怀里。 路明非张了张嘴,可最终只是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没有说话。 记忆中的苏小妍是那么耀眼的女人,在家里的时候总是穿着黑色的修身长裙与毛茸茸的高跟拖鞋,衬得肌肤如雪。 在楚子航家里留宿的时候,路明非曾有幸看见过苏阿姨沐浴后在空无一人的湖畔花园弹古筝,朦胧的天色中,辉光在她的肌肤上流淌,明星仿佛在她的双眸中凝聚,端庄的身形窈窕高挑,纤细的腰身则万种风情,很难想象她是个已经四旬的阿姨,倒像是含苞待放的年轻姑娘。 但今天再见到苏小妍路明非却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冷冷的酒味,他恍然惊觉其实这女人原本就是个女酒鬼,和她那些年轻时风华绝代名满的合肥的姐妹们常在他们家那个超级巨大的花园里组个露天酒局喝得四仰八叉,全然不在意自己露着白花花的长腿春光外泄,路明非有时候途经此处总会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非礼勿视这是师兄他妈非礼勿视这是师兄他妈。 路明非站在那辆劳斯莱斯幻影的旁边,距离两个人大概四五米的距离,默默地凝视着苏小妍的侧脸。 以前那个坐在湖畔袅袅婷婷弹奏古筝的女人已经老了,岁月终究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可再怎么老,她也还是透着淡淡的妩媚,和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孩子气。 路明非心中想其实楚妈妈一直是个没心没肺又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以前跟着楚天骄的时候,日子虽然穷了点,可那个男人也委实没有让她受过多少苦。后来改嫁给了鹿天铭,对方又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十天半个月才回得了家一趟,回一趟就那么短短一两天,虽说离多聚少,可在花销却从没短缺过苏小妍一分,总是把存着超大面额的银行卡放在楚妈妈的身上任她怎么用。 楚子航也是个早熟的货,连老妈什么时候该喝多少度的牛奶都记得一清二楚。 湖边风大,雪花哗哗的往路明非身上飘,他裹紧了大衣,觉得倦意忽然涌了上来。 以前诺诺说在他们那个时空楚子航是不存在的,师兄的一切都被一个叫阿巴阿巴还是歪比巴卜的中东人顶替了,一路上帮助路明非的是歪比巴卜、和夏弥谈恋爱的是歪比巴卜、连他妈苏茜姐的暗恋对象都成了那个狗屁歪比巴卜。 每个人的世界里都有一个人来顶替楚子航,唯有在苏小妍的世界中她的儿子彻底消失了,连她自己都被关进了一家叫圣心仁爱的精神疾病专科医院,每天都把小枕头塞到衣服里高高兴兴地对护士们宣布自己怀孕了。 诺诺说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记得楚子航,一个是路明非一个就是苏小妍。 或许路明非靠的是强大的血统,而那个孩子气的女人只是靠那种脆弱的、仅属于人类的感情。 有些人管那种力量叫爱。 这时候苏小妍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家伙在默默地看着自己,她眨眨眼抬起头,描眉画鬓精致但又有些哀伤的鹅蛋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晓樯这是你男朋友?”她的声音出奇的娇嫩清脆,路明非却松了口气,因为苏阿姨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苏阿姨。 苏晓樯笑得合不拢嘴,路明非叹了口气,摘掉口罩把围巾扯开了点。 那女人就上上下下的打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一遍、两遍、直到第三遍,她忽然嘴巴一扁哭了出来。 路明非有点手足无措,苏晓樯也不明所以。 “他,他们都说你死了,明非,他们吓唬我……”苏小妍哭得梨花带雨,“他们吓唬妈妈……” 她从苏晓樯的伞下面走出来,走到路明非的面前仰着脸去看他,然后伸出一只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路明非的脸颊。 那只手是微凉的,微微颤抖着。 436.苏小妍 世界上还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适合去吃一顿热腾腾咕噜咕噜冒泡肉香四溢的涮羊肉的呢,满天都飘着雪霰,河堤上挺拔的梧桐被冻成了冰雕,裹着军棉衣的男人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卷漫步在上个世界八十年代铸起的生铁路灯下,男人的两肩堆满了雪花,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风声。 那家开在河岸上的玖门老北京涮羊肉合肥分店在门头上挂了两盏电灯笼,灯笼的光就像是探照灯一样慢慢地转着圈,广告语被光影钩勒出来在满是碎冰和被冻硬的泥泞地面上流淌,同时微微照亮冰河也照亮冰河上早已经熄灭的、被埋进了坚冰中的莲花灯。 “我和楚子航通电话他也不说你怎么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嘱咐我不要喝牛奶因为我奶蛋白过敏,可是这么多年都是他在晚上给我热的牛奶送到我的手上,我到底有没有奶蛋白过敏楚子航应该比谁都清楚。”苏小妍化着淡妆盘好头发,两条紧致修长的大腿交叠,用长筷涮好羊肉蘸了麻酱递到路明非嘴边,路明非捂着已然是有些撑不下的肚子艰难地张嘴,乖乖接受了这个妈妈级女人的好意。 这样想来真该带上绘梨衣,小怪兽的胃就是一个小型黑洞,能装下世界上所有被她喜欢的食物。 从吊顶上垂下的帆布帘子为他们隔出一个极小的私人空间,分明是寒冷的深夜这里的客流量居然还是很惊人,不过苏晓樯是这地方的常客,和老板说一声后台立刻就掐断了这个小空间的监控。 叫人舒服得像是沐浴在热水中的热气一浪接着一浪地冲刷着面向河堤的窗玻璃,水蒸气就弥漫在玻璃外边形成一个温暖的气罩,路明非这边在说阿姨你也吃阿姨你也吃,苏晓樯那边就又帮他涮好了羊肉夹在他的碗里。 “那年你毕业了最后跟我发条短信说你考了军校签了保密协议就换了手机号我也联系不上你,可我知道你也在美国楚子航也在美国,他一定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一定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被人欺负。”苏小妍埋着头摆弄自己被修剪得圆圆的指甲,声音低低的,长发还是青丝没见一根白发,倒像是个小姑娘,苏晓樯一脸乖巧旁听,耳朵竖起来像是只兔子。 在仕兰中学那会儿念书的时候楚子航比路明非大了一届,所以每天跟路明非几乎形影不离的是小天女而非面瘫师兄,但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关系整个学校谁能不知道?大家都在心里默认路明非和苏晓樯是一对金童玉女了所以没人打听那个逆袭衰仔的消息,倒真有不少人来要楚子航的qq。 可叹楚少爷压根儿不用那种社交软件,首先这厮基本上不存在社交,唯一一个能往家里带的路明非也是电话联系,其次qq这种功能复杂的新型软件真是叫楚子航喜欢不起来。 总之小天女其实对路明非跟楚子航两人之间的八卦蛮感兴趣的,有一段时间甚至还真是认为他们是一对cp…… “以前每次他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我都问他你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国回国了还会来看我么,楚子航总告诉我说毕业了你就回来还说你其实和他一个学校,只是你俩念的专业不同……阿姨我也没念过大学也不知道专业不同莫非待遇差别这么多,不过听说你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欢迎我就很开心。”苏小妍不摆弄手指甲了就抬头去端详路明非的脸,那张脸比起两年前更见坚硬些,少了些孩子的稚气,倒多了些风霜凿刻的疲惫,五官也张开了,像是个男人了,她看着看着鼻子就微微发酸, “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才那么小一点点呢,”苏小妍在自己细长的眉毛上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高,干干瘦瘦的像是只小猴子,那时候我可心疼了,心说这是哪家的孩子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我就叫楚子航常领你回来串门,还叫鹿先生在生意上稍微照顾一下你叔叔的足浴城……”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原来很久以前就有人在悄悄关心自己啊,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婶婶那种自私又市侩的中年妇女啊,他给自己和苏小妍各倒了一杯酒,“阿姨我敬您。”路明非说,然后一饮而尽。 “都长这么大了,真好。”苏小妍啜饮了一小口,眼圈红红的,却笑眯眯地仰着脸看路明非的眼睛,她真是有一张不被岁月侵食的娇俏脸蛋,好像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在舞剧《丝路花雨》中翩若惊鸿的美人。 楚子航也说过妈妈真是不显老的女人,四十岁的人了还是喜欢做发型买衣服逛街,所以在别人眼中妈妈就是那种时而清冷时而妩媚的艺术家,以前爸爸可喜欢妈妈穿旗袍了,妥妥的民国风美人,不过和楚天骄离婚后苏小妍就再没穿过旗袍。 楚子航也说妈妈穿旗袍好看,路明非却觉得阿姨真是千姿百态有不同的妍丽。 “我上次跟楚子航打电话的时候问你的情况,可一谈起你他就转移话题,还叫我别喝牛奶,我就猜你这小孩一定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子航都不敢在电话里提起你的事情。”苏小妍哼哼两声双手抱胸,轻轻咬了咬牙花子,“不过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猜肯定是美国的洋鬼子欺负你们了,就给那个叫诺玛的女孩子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结果她跟我说你在东京参加间谍活动被日本人打死了……”说到最后苏小妍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哭腔,苏晓樯赶紧轻轻拥抱身边这情绪敏感的阿姨,伸手去抚苏小妍挺直的脊背。 “我伤心坏了,心想怎么会呢,我把好好的孩子交到你们手上怎么就成间谍了?我就给大使馆打电话啊,美国那边的和日本那边的都打,可他们都跟我说没有查到你的入境记录,我担心坏了,可也没有办法,阿姨就是个没用的老女人,除了哭哭啼啼喝酒还能做什么呢……”苏小妍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路明非站起来在她身边轻轻拥抱了她。 这个由苏小妍看着从男孩长成为男人的孩子身上那么温暖,温暖得和死亡和离别所特有的寒冷完全是两个极端,他的身体也那么坚硬,安全得像是在这个怀抱中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哀伤都追不上你。 “阿姨,谢谢你……”路明非嘶哑地说。 苏小妍捏捏路明非的脸蛋破涕为笑。 “你师兄托人从日本给我带了信,他说你逃走了,可能死掉了,也可能没死掉,等他恢复了就去找你,你在哪里他都把你带回来。”苏小妍说。 你在哪里他都把你带回来…… 果然是师兄那种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啊。其实想想也能猜到吧,恺撒从不朽者的手中把路明非救下来就等于背叛了家族背叛了学院,而楚子航同样是他的朋友,没道理不遭到监视。 就算日本的情况现在还算明朗,蛇崎八家重新掌控了局面,甚至可能把学院的力量重新赶了出去,可诺玛一定不会再继续将楚子航纳入执行部的体系中,至少在路明非被找到之前是这样。 师兄现在一定也很艰难,不受信任,可能还没法和苏茜姐联系,也不知道学院对路明非的通缉进程,他只是默默下定决心然后跟苏小妍承诺说他一定要把路明非带回来。 路明非无声地笑笑,他松开苏小妍缓缓站起来,遥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cbd,从天上垂下灰白色的帷幕中金色的大厦像是指向天空的剑。 “明非你是个好孩子阿姨相信你,你老实跟阿姨说,你在国外是惹了什么事?鹿先生能摆平吗?”苏小妍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要看你鹿叔叔好像只是个没什么能耐的梳分头的四眼仔,其实他人脉广着呢……” 孩子长大了之后比父母都有本事了,所以当你再想去帮助他们的时候又会小心翼翼的维持孩子的自尊,也担心自己的帮助微不足道。 路明非忽而就释然了,只是他有点惊讶于苏阿姨对鹿天铭的评价居然如此一矢中的,对那位在楚子航的生活中很大一部分承担了父亲职责的鹿先生师兄委实说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那么多的恶感,可他也确实跟路明非说起过自己对鹿天铭的第一印象就是戴眼镜的分头佬…… 也算是很形象了。 “有些事情并非我不愿意告诉您,可仅仅是我来找到你们寻求你们的帮助就已经是将你们置身于危险之中了……总之世界上麻烦事很多,不是每一样都能靠钱解决的。”路明非沉吟片刻说。 况且连楚子航自己都承认他继父不过是中国普通富豪,放在国际上影响力别说和加图索家媲美,怕是想见一面那些整日在弗罗斯特办公室门口腆着脸要搭上加图索家族这列快车的银行家们都成问题。 要是有钱就能把路明非想办的事办成了的话,那他还离开日本干嘛,就靠和绘梨衣这层关系财大气粗的蛇崎八家还能吝啬了不成? “可是我回去之后叫秘书把最近两个月的国际和国内政府通缉人员和名单都进行了汇总查看,没看到你在那上面。”苏晓樯眨眨眼,“能被跨国追杀连监控下面都不敢待这么严重师兄你一定策划了针对五角大楼的恐怖袭击吧,再要么就是倒卖核武器或者发动战争罪,可通缉名单上唯一一个叫路明非的家伙是个台湾人,罪名是在弗罗里达州入室行窃的时候杀死了屋主的黄金蟒。” 路明非的表情微变。 他倒不是在意苏晓樯去调查自己,只是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学院秘书的警觉,虽然零说eva学姐已经因为不知名原因断了线,可诺玛在信息领域也是神一级别的存在。 “放心,我直接叫秘书把名单和事迹全打了出来,分类之后自己一页页看下去这样调查的。”苏晓樯耸耸肩,“大数据时代嘛,我懂,可只要我不靠数据查阅,那就不会被大数据收录了。” “盯上我的那群人很恐怖,苏晓樯你千万不要把跟我之间的关系泄露出去。”路明非严肃地说。 “我俩什么关系?”苏晓樯笑得像是只小狐狸,又有点像是只小猫,总之就是某种很狡猾的小动物,路明非愣了一下,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同学而已,就算是密党的杀胚们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关系就拿人家开刀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呢。 “他们都是不讲道理的疯子。”路明非说,他没有回答苏晓樯的问题,看向苏小妍,“阿姨你也不要和别人提起我,鹿叔叔也不要说。” “我知道我知道,看子航那个态度我就知道了。”苏小妍连连摆手,“阿姨只是有点笨,又不是蠢。” 她迟疑了一下,“让晓樯把我约出来是你的主意吧?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苏小妍其实是很聪明的人,她猜到和路明非走得太近会有危险,这种情况下那孩子是不会主动把她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的。 这样的话就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她能够帮到路明非。 “确实是我委托苏晓蔷把阿姨您约出来的。”路明非迟疑了一下, “是关于楚叔叔的事情。” “楚天骄?”苏小妍有点惊讶。 “虽然很难理解,我也无法向您解释为什么,可确实如此,楚叔叔的信息对我至关重要。”路明非说,“这涉及到我们那个世界的一些隐秘,所以阿姨您也不要问我太多不相关的问题。” “以前他跟我说他有个很神秘的过往,我还当他吹牛呢。”苏小妍捂着小嘴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 路明非在心中微微叹息,要说楚天骄这货也当真是忒不当人,当年苏阿姨跟了他的时候也才十八九岁,放现在的话还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黄毛丫头,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下得了手的。 439.师兄你完蛋了,皇女殿下坠入爱河啦 苏小妍和苏晓蔷住的小区就靠着一起,路明非顺路就把他们全送回去了。 然后他开着那辆价值900万的劳斯莱斯幻影在这座冬雪覆盖的萧瑟的城市中漫行,黑色的雨刷器左右摇摆着将落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雪花刮开。 主干道的两侧满是深褐色高楼外立面的装饰简陋,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风在楼房的空隙中打转,发出妖鬼呼啸般的声音。 就算是这种天气这种时候路面上的车还是很多,隔着很远看去远方的高架路上车灯流光溢彩,像是闪烁着班驳光纹的长河。 以前这座城市是极小的,在路明非念小学那会儿那条名叫长江路的主干道上还只有三线被政府运营的公交车,分别是一路、三路和十一路,而现在偶尔你甚至还能看到303路和m507路在长江路上奔行。 除了因为城区扩建而增添的公交车线路之外,这座城市发展到今天简直已经超出了路明非曾经的想象。 很久以前他在天台眺望cbd区的时候还会想象那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路面,和暗沉颜色的玻璃大厦外墙,可现在高楼大厦和五光十色的繁华夜景早已经不再局限于那片曾被寄予厚望的cbd区。 那些长满整座城市曾在路明非的记忆中某个夏天留下盛大树荫的法国梧桐慢慢长大了,然后又因为城市的扩建和道路的拓展而被伐倒,他甚至可以想象在某个昏沉沉的下午枯燥的电锯声中挺拔的梧桐一株接着一株倒下在尘埃中,横亘在路面上的树干像是死去巨人的尸体。 劳斯莱斯幻影很快驶离了主干道,走上了前往丽晶酒店的支线。 道路的两侧伫立着庄严的铸铁路灯,每一根路灯的末端都悬挂着伟人的肖像,每一位伟人饱经沧桑的脸都隐藏在路灯照不亮的阴影中,雪花旋转着切过灯光时留下的斑驳影子像是高速行驶中的列车向外看那些栅栏似的木影。 富丽堂皇的丽晶酒店就坐落在这条小路的尽头,它匍匐在黑夜中,每一扇窗户都透出明亮的光,皑皑的积雪堆满了露台和窗台。 穿着棉大衣的年轻保安即使鼻头被冻得通红依旧在酒店门口的两侧站的笔直,像是两株傲立在雪中的松。 这一路上路明非都在回忆苏小妍跟自己讲的那些事情,也在想白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在想着小魔鬼为什么会对白王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只是吃个宵夜却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现在开始有些希望师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了。 如果是诺诺的话,依靠她的侧写应该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推演的方向并得到希望得到的答案。 在八岐大蛇使用的言灵娑婆世界中,路明非见到过那位曾经在许多个纪元之前掀起叛乱并几乎将黑色的皇帝拉下王座的至尊。 她表现的并不像是被幻觉创造出来的虚幻个体,而是某个寄生在八岐大蛇伊邪那岐精神世界深处的神。 路明非信手握着方向盘,眉头紧紧地拧着,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 他猛地踩下制动,劳斯莱斯幻影骤停在路边铸铁路灯昏黄的灯光下。 在对龙族的研究和了解这件事情上路明非颇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拍马也不及密党与赫尔佐格博士所知悉的那些隐秘的皮毛,所以从没想过要去探究龙族茧化并重生的奥秘。 事实上,世界上大概也没有多少人类能够从龙族的口中得知茧化的真理。 夏弥要通过茧化重新回到世间就得依赖她存放在路明非心脏中的核,以及楚天骄那口箱子里的黑王骨血。 这是将黑王的骨血重新孵化为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的胚胎,核则是龙王的精神,他们的精神元素通常以身体里的龙骨十字为载体,当创造出一个新的茧之后被放置在龙骨十字中的精神元素就会一分为二,一部分被称为“核”的备份会被放置在茧里,另一部分则继续留在龙躯中。 所以除非已经预言到了自己的死亡,否则龙王们不会频繁切割自己的精神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止一次的留下自己的茧。 因为君王的精神意味着他们从黑王那里得到的权柄,精神元素被切割则意味着权柄被削弱,要想恢复到巅峰状态是以百年为单位来计算。 这样想来的话白王没有理由会不在高天原或者夜之食原藏下一枚能够供自己复活的卵,黑王尼德霍格是龙族的创造者以及统治者,在挑战这样的存在之前难道她没有预想过自己的失败吗? 也许尼德霍格在创造白王的时候没有赋予她茧化并从死亡中重新归来的能力,可作为屹立在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元素精神的掌控者,白色至尊怎么可能没有将自己的精神分割的能力? 路明非手指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点烟器,摁下之后淡蓝色的火焰喷吐出来,缓缓点燃被叼在嘴里的烟卷。 即使以他那颗不怎么好使的脑子,这会儿也已经想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叫人胆寒的可能。 也许很多年前蛇岐八家的祖先从白王的埋骨之地得到的圣骸根本就是神的胚胎呢? 也许在东京郊区白羽狗神社中那些壁画上所记载的历史根本就是……被误解的呢? 白王这样伟大的生物是否会拥有其他君王所未曾拥有的能力?她在埋骨之地欺骗了伊邪那岐,也在历史中欺骗了整个蛇歧八家,圣骸所传递的其实并非仅仅只是至尊的基因,伴随着基因一起流传的还有白王的意志。 那些失败的被寄生者比如伊邪那岐比如须佐之男,他们的身体孱弱无法经受至尊基因的改造,所以变成了畸形的大蛇,白王的精神被圣骸注入这些大蛇的体内并通过这些大蛇寻找下一个更适合的寄生者,却并不汇聚为“核”,这样就不会引起尼德霍格的警惕,在那位悖逆了他的至尊归来之前就摧毁她所有归来的希望。 当某个白王血裔与圣骸存在无与伦比的契合度,白王的基因就无法使他堕落,而只会使他进化,在这个得到进化的个体体内至尊的精神会逐渐重新汇聚为核。 白王的核可以藏在那个进化者的身体里,黑王也只会认为是人类庞大的人口基数下所诞生的奇迹某个血统经过了稀释与杂交之后几乎无法再溯源的后代居然偶然重现了先祖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的……威严。 路明非一边抽烟一边缓缓叩击自己的心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胸膛中除了发出空空的声音之外,还有似乎深山钟响般的心脏回响。 历史上被圣骸寄生的人绝不止伊邪那岐和须佐之男,或许更多的寄生者无法承受那样强大力量冲击全身的基因崩溃而死亡,唯有他们堕落成八岐大蛇,而真正被证明有资格被用作圣骸温床的那个人只有绘梨衣。 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也算其中一个。 他将从伊邪那岐心脏中剖出来的圣骸寄生在自己的脊骨上,然后用进化之后身体里造血干细胞所催生出来的胎血去交换了绘梨衣身体里剧毒的龙血。 也许在圣骸将基因植入他的身体里的时候开始白王的精神就已经开始在路明非的血肉骨骼中流淌,并逐渐汇聚为新的核。 “你能听到我的想法吗,我已经找到你了。”路明非轻声说。 但整个世界只有雪霰落在车顶棚上的沙沙声响起。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师妹。”路明非将烟蒂从车窗的缝隙中弹出去,眯着眼睛轻声呼唤。 师妹的核正寄生在路明非的心脏中,如果他的身体里同时还寄生了另一位至尊的精神,那么没道理身为大地与山之王的夏弥会没有察觉。 “安啦师兄,你身子干干净净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哦。”素白色的女孩出现在副驾驶上,翘着姣好修长的腿,全身连着波西米亚的长裙都是透明的,眼睛却极有神,又有些似乎还没睡醒的茫然。 路明非一愣,脸颊抽了抽,不知道何以“你的身子干干净净”这种话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刚才那老妖婆出现的时候我就醒了。”夏弥气鼓鼓的抱着胸,然后撅着嘴用纤细的手指头去戳路明非的额头, “我看她就是对你贼心不死,我跟你说以后再见着她了直接提刀把她砍死。” 路明非嗯嗯嗯的点头跟小鸡似的,他说师妹你放心我肯定对她没兴趣。 那他妈是能和黑王尼德霍格打个五五开的至尊,谁敢对那种生物感兴趣? 夏弥眯着眼睛忽然凑近了路明非的脸颊,上上下下打量这家伙的神态。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师兄你说话很不可信,尤其在这种事情上。”女孩的眼睛眯成危险的缝隙。 “那不一样好么,她可是白王啊!就算再漂亮也是白王啊!和我都不是一个物种的好么,我会对陈雯雯对柳淼淼甚至对任何一个街上路过的小妞动歪心思,可难道我会去喜欢一头看上去很正点的马门溪龙么?”路明非小声嚷嚷。 所以他和师妹就不能单独待在一起,这俩货在一起的时候就算遇见再正经的事情都会忍不住吐一些不合时宜的槽。 夏弥把手指头按得咔吧咔吧响:“这么说来我在你眼中也是马门溪龙咯?” 她冷笑着说。 然后抬脚去踹路明非,半透明的素白色小脚像是最精美的艺术品那样在路明非的眼皮子底下踩在自己腿面,修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还穿着薄如蝉翼的白色丝袜。 路明非伸手去触碰,可手指却从夏弥的脚踝上穿过。 “别白费力气喽,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其实是出现在你视线中的幻影,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见我,如果行车记录仪没关有人查看的话也只会看见你在自言自语。”夏弥耸耸肩。 “你在我眼中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恐龙,如果你是的话那我也是。”路明非轻声说,“原来生死相隔是这么个意思,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也能和你说话,但我们永远也不能触碰对方。” 夏弥呲着牙笑,看来对自家男人的回答很满意。 “谁跟你生死两茫茫啊,师兄你这么想我的话等今晚上我进你梦里陪你啊。”人说食髓知味龙看来也是一样,这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简直在冒着粉色的小桃心。 “不了不了……”路明非连连摆手,他知道夏弥说这话绝不只是开玩笑那么简单。 耶梦加得大人敢爱敢恨敢做敢当,说入梦玩羞耻y就真的入梦玩羞耻y,路明非虽说也有点期待可说梦话这事儿真是控制不住,再者说隔壁绘梨衣还继承了白王的权柄对精神元素的敏感就跟温度计似的,有点变化简直恨不能直接用刻度尺给你标出来,说不定这边路社长还和小师妹干柴烈火呢那边小姑娘就面红耳赤的看上直播了。 “师妹你有头绪吗,白王那事儿。”路明非赶紧问正事。 夏弥也严肃起来,“父亲在创造白王的时候赋予了她太多的权力,所以她天生就是超越四大君主的存在,白王的许多能力我无法理解也超出了我的理解,她对精神元素的应用超过了我对地元素的应用。” “所以……” “所以师兄你找错人了,我只能确定她确实没有留下核在你的身体里,但是搞不懂她究竟怎么出现在你的精神中的。”夏弥整理了一下自己云雾般的刘海,脸上露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笑容,“那个小男孩呢,师兄你找他问问呗。” 路明非知道夏弥说的是小魔鬼。 可自从东京事件之后路鸣泽就不愿意再和路明非碰面了,大概那家伙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会被路明非猛揍所以在躲着他。 “想不出来那就暂时先不想了,反正我看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今天还帮我从苏阿姨的脑子里剖出了些关于楚天骄的情报。”路明非叹了口气。 “那接下来师兄你准备干嘛?” “回去吧。”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算了,我想再去寰宇集团看看,夜长梦多,趁着这会儿我们时间还充裕把手里的线索变现才是当务之急。” “你一个人去?”夏弥皱皱眉。 “叫上绘梨衣和零,我总觉得那地方不太对劲。”路明非说做就做,给零发了消息。 ‘睡了吗?’ 屏幕立刻震动。 ‘没。’零秒回。 ‘你在哪里?’ ‘为什么还不回来?’ ‘雪下大了,你不要在外面玩太久,绘梨衣很担心你。’ ‘今天晚上绘梨衣和我一起睡,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给你温了牛奶在恒温箱里,回来记得喝。’ 路明非看着屏幕很久直到那块小小的玻璃面板暗淡下去又彻底熄灭,他沉默地放下手机,看着前挡风玻璃外被车前灯照亮的积雪。 片刻后这男人轻笑出声。 “喂师兄,你完蛋了。”夏弥皱皱鼻子,“你的皇女殿下好像坠入爱河啦。” 440.游吟诗人雷娜塔 寰亚集团在前些年的时候是本市的纳税大户,和黑太子集团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路明非只是依稀记得它的经营范围包括晶圆厂和电子厂,90年代那会儿还承接一些高精机件的组装工程。 “那里确实有些古怪,你叫上我一起是正确的。”零穿着亚麻色的呢子大衣,脚上踏着高跟靴子,素白的小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认真两字。 劳斯莱斯幻影在似乎已经荒废、少有车辆来往的四车道上横冲直撞。 在寰亚集团正值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条从市区前往南山工业园区的必经之路总是车水马龙,就算到了凌晨也还有运输重工原材料的货车轰隆隆的驶过。 可如今人走茶凉,那家公司欠了政府大概40个亿的资产没有结清,也没人愿意来接手这么个烂摊子,曾经带动这座城市高速发展的南山工业园也就迅速衰败了,到了今天城市化进程加速、工业体系西迁,城南这一块的实体制造业算是彻底被放弃了。 绘梨衣趴在车窗玻璃上向外看,道路两侧都是时明时暗的铸铁路灯,修建到一半之后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停工被围墙围起来的烂尾楼荒芜的伫立在尚且还是泥土地基的平原上,钢筋水泥构筑的骨架狰狞地暴露在呼啸的寒风中。 肆意生长的梧桐树和银杏树无人修剪,枝干早已生到主干道的上方,像是遮天蔽日的牢笼。 朦胧昏暗的天光透过那些互相交错的枝干缝隙,班驳地落在路面上、在一闪而逝的车窗上,绘梨衣的眼睛在忽隐忽现的阴影中闪烁着微光。 雪已经渐渐的小了,但路明非还是慢悠悠的开车。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路明非嘴里叼着牛肉棒。早上起来他们都还没吃饭,这会儿赶紧趁着在车上有空补充点能量。 最终路明非也没有在昨晚就叫上零和绘梨衣陪自己一起去寰亚集团踩点,其一是因为那时候也太晚了点,绘梨衣早早的就已经洗了澡在床上躺着看电视了。 其二是因为苏晓樯说南山工业园现在就一个破产清算小组办公室还在运行,晚上过了六点过去那就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路明非主要是想去见见那个据说和楚天骄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老刘,那种级别的超级执行官没道理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他真是昂热的暗线也说不一定。 如今校长在东京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连血液的内循环都要依靠体外装置来完成,早已经失去了继续与暗线进行单线联系并且下达新任务的能力,而所谓暗线一定是和混血种世界完全脱离联系的灰色执行官,这种人不会被密党的新政策和命令影响,也就是说路明非能以局外人的身份从那家伙口中套话,而不必担心自己的行踪泄露。 “老板很早就在这座城市中开始布局了,楚天骄这么只龙游浅滩的大怪物对别人来说也许藏得很深,但对他那种人来说一眼就能看清楚究竟藏在哪里。”零淡淡的说,“而且寰亚集团也不简单,以我们的能力都没有办法查清楚那个大老板最后把钱卷去了哪里,也查不到他的身份,像是那家伙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就是个从地狱来人间走了一遭的魔鬼。” “你们俄罗斯人说话就跟诗人似的。”路明非说。 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路明非赶紧在自己的唇瓣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听薯片妞和长腿说她们其实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默默观察你的生活。” “像是看看夜间肥皂剧一样,又无聊又催眠。”路明非撇撇嘴,“我说那抄水表的小哥每次进屋都贼眉鼠眼四处乱瞅呢。”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也算是一个利益集团,不可能只有她们两个人做事,寰亚集团那边其实也派了人手。”零说,“你那个老同学应该跟你说起过寰亚集团破产清算小组办公室吧?” “嗯,据说楚天骄的同事现在还在里面按时打卡上班,也算是铁饭碗了。” “那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如果按你所说的那个借了楚天骄不少钱的老刘应该是昂热校长在这座城市中的暗线。我们的人听薯片妞说以前是个颇有型的大叔级人物,是个浪迹江湖的野生混血种,接受了任务之后就隐姓埋名生活在这座城市,现在儿子都快上中学了吧。”没想到小魔鬼居然还真在寰亚集团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路明非听得目瞪口呆。 “你不是说有三个人吗?那还有一个呢?”他问。 “路人甲乙丙吧,听说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会儿那间办公室里真算是按时打卡上班的大概就他一个了。”零说。 路明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也不知道那才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哥们如果有一天意识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两个大叔居然都他娘的不是人,又会是何等的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听起来似乎你以前从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那你能和那个型男大叔搭上线吗?”路明非犹豫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我们找上门了,他却不搭理咱们?” “不会,薯片妞跟我说过,那家伙是个话唠,谁都能唠两句。”零说。 城区到南山产业园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只是周围都是荒地和耕地,没有多少商业配套,更不存在什么商品房或者小区别墅之类的东西,所以显得人迹罕至。 路的尽头就是一座灰蒙蒙的灰白色小楼,看上去大概只有三层,每一扇门每一扇窗上都贴着交叉的法院封条。 路明非随便将车停在路边,他往左边看去,那是一排颇有些破旧的低矮建筑,外墙上却都贴着瓷砖,只是几年的风吹雨打无人料理显得极落魄极萧条。 “以前婶婶还在这里面做过质检员呢,我还骑电瓶车来给她送过盒饭。”路明非推开门走两步靠着保险杠给自己点燃一支烟,“时间过得真快。” 这片产业园里除了寰亚集团的电子厂和晶圆厂之外原本还有一些其他的工厂车间,那时候这里颇为辉煌,每年都会为市里贡献不菲的税收。 路明非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市政府大力支持本地工业化产业的建立和推广,给产业园里的企业都发放了很有些惊人的补贴,还在这附近配套了一条餐饮街,就是路明非刚才看过去的那两排低矮的瓷砖外墙建筑。 叔叔在单位里上班每天吃的是公粮,可婶婶在电子厂里做质检员,却不得不花钱去餐饮街上填饱肚子。可这地方极偏僻,四面八方都是荒地,再往里边走也见不到多少店铺,餐饮街上的餐馆饭店也就翘了起来,定价颇高,于是很多人就自己带饭或者叫家里人送饭,路明非和小胖子路鸣泽都算是保卫处的常客。 “好安静,好大。”绘梨衣在路明非的身边伸懒腰。 “其实日本也有很多差不多的地方,被废弃的工业园,搬空的镇子,还有那些长满杂草的渔村。”路明非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轻声说,“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大、更广,你未曾见过的每一道风景,其实都是一个发生在时光中的奇迹。” “你说我们俄罗斯人像是诗人,可我看你才更像是诗人吧?”零素白色的小脸微扬着,似乎是在眺望那片匍匐在灰云下的灰黑色建筑群。 产业园里的车间大多是一层或者两层,低矮却绵延几公里,零默默地眺望出去,冷而美的小脸上逐渐有些凝重。 “有什么发现吗?”路明非意识到皇女殿下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袖管中的短弧刀贴着手腕滑入掌心。 “布局不太对劲。”零蹙着细长好看的双眉,白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铅灰色的云块, “这片建筑的布局。”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 除了通常意义上的坐南朝北东西两通,在神秘学的领域中,所有建筑的布局最终都能够和龙类引以为追寻世界真理的炼金术相关。 中国古人认为居住环境的最佳模式即找寻“山环水抱必有气”的“藏风聚气”之地,以创造背山面水、避风向阳,又与天上星象相对应之“四象”地形,卡塞尔学院的现代炼金理论这一门学科中就有详细的阐述说是因为这样的地理位置元素从四方汇聚且稳定,天然就是诱导龙血呈显性表达的“血脉唤醒类”炼金矩阵,也就是所谓的堪舆,也被称为风水。 由自然环境引导的四方元素汇聚之地被称为风水宝地,在这样的元素之眼长居的家族自然而然就能长盛不衰,他们的后代体内龙血会被最大程度的激发出来并呈现显性,这也是古代世家经久不衰的原因。 所有的风水宝地都被龙血世家握在手中,高等混血种的后代依旧是高等混血种,故而汉末三国有四世三公而隋唐时期有五姓七望,若非后来天降超级混血种黄巢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那些攀附在人类的历史上磨牙吮血汲取营养的“新龙族”也许仍在茁壮生长,化作灰色世界中那些暗面君王中的一位。 而被人为构建出来用于引导元素流向并展现出惊人威力的则被称作炼金矩阵,现代最著名也最庞大的炼金矩阵应该要数卡塞尔学院山顶学院,在那座被设计出来最初是用作军事用途的堡垒中,每一座地标性建筑其实都是炼金矩阵的一个眼,但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真正令校董会下定决心打开那个炼金矩阵,故而也就无人知晓卡塞尔学院的地基下究竟潜藏着何等崔巍的力量。 但永远记住,弗拉梅尔导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炼金师,而卡塞尔学院的炼金矩阵是这位宗师级人物毕生的心血。 还有曾阻击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化身阿提拉的君士坦丁堡,有证据证明曾有一位伟大的炼金大师得到先知的指引提前几十年改变了那座城市的布局,几乎可以确定当时的君士坦丁堡应该是被改造为了一座威力惊人的炼金矩阵,并以此为基础重创了如日中天的芬里厄。 所以在混血种的世界中一旦说起建筑布局的诡异和不同寻常,就会立刻将人的思路引导向炼金矩阵的方向。 “你选修过炼金入门指导吗?” “嗯……跟着学院的教授学过几天拿了两个学分……”路明非摸摸鼻子有点尴尬,“不过没怎么细究。” 他在学院委实算得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在那认真到近乎严苛的学分制度下就算是品学兼优的路社长也不得不通过选修一些不怎么花费时间考试内容也颇为简单的科目来补齐自己毕业所需的学分,以避免落得芬格尔的下场。 炼金入门指导这门课的教授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大概也知道确实没多少人愿意钻研这门颇费工夫的学科,所以都会在考试前给学生划下重点,通过率基本维持在95%。 “不懂那就不用讲了,我也只是略微知道一些,总之这片产业园区的建筑走向很像是炼金矩阵中引导元素流动的水银线条。”零说。 路明非有点被噎住,不过他也知道零就是这样的性子,知道就说说不知道就算了,反正说也说不明白。 三个人就那么沉默地靠着那辆价值900万的豪车站了一会儿,等着路明非把嘴里的牛肉条吃完,就一起踏过杂草顶破砖石缝隙变得凹凸不平的停车场,走进了那栋三层高的灰白色小楼。 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小的后面是大片的车间。锈迹斑斑的铁门。被铁链锁着,却还是敞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中可以看见成排的机床和机床旁堆积的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的重工原材料。 “有点奇怪。”绘梨衣说,不由自主抱紧了路明非的胳膊,“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路明非的脚步顿住,他看向零,零也正看过来。 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却又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惊疑不定。 对于绘梨衣的身体里流淌着白王之血这件事情,路明非并没有向零隐瞒。 他们原本就是伙伴,没有互相怀疑和互相背叛的立场。 三个人里五感最敏锐的应该是身体强大得甚至能手撕纯血龙类的路明非,但是对那些极暗处的恶意揣度和窥探最敏感的却应该是掌握精神元素的绘梨衣。 现在她感受到窥探,而路明非却没有察觉,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的人…… 不在现世。 441.在灰尘中发霉的灵魂 走廊两侧的房间也毫无疑问的都被锁起来了,惟有尽头的那间办公室虚掩着老旧掉漆的木制板门,缝隙里渗出男人们破口大骂的声音和电视机里周星驰版大话西游中唐僧的台词“人和妖精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所以说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了,是人妖”。 路明非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掂量着色欲的重量,他跟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三个人威风凛凛地挤在门口,居高临下居然压迫感十足。 乱七八糟毫无形象盘腿坐在地上玩纸牌的三个男人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这三个不请自来而且气场颇有些吓人的家伙。 那台被还在用老式锅盖接收信号的卫星电视大概曾遭受过重创,屏幕中间一道亮绿色的线横过,画面也颇不清晰,却倒是为这间奇奇怪怪的办公室里增添了几分生活气。 闯进来的三个人都显得颇有些气质不凡,两个女孩虽说只化着淡妆,却也能看出倾城的娇艳来,那个白金色头发的外国小女孩看上去冷冰冰的虽说娇小了些却也让人有高山仰止不可仰视的疏离感,而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则眉眼温婉,只是进来就有些好奇的东张西望,注意力完全不在三个男人的身上。 倒是被夹在中间像是主事者的男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虽说身上没穿什么名牌,袖口若隐若现的腕表却还是叫勉强有些见识的办公室主任大吃一惊。 只是惊鸿一瞥这家伙就确定那块表一定不是什么便宜货色,于是他立刻判断这三人绝对不是政府部门例行检查的工作人员,当然本市公务员也暂时还不对外国人开放也是一个原因…… 那边脸上贴着纸条四仰八叉坐在地上的三个男人还在面面相觑,这边路明非就领着零和绘梨衣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 脸上贴着最多纸条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一把扯掉所有战败的痕迹,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衣领,走到路明非几人的面前坐下。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来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做?”中年人问。 旁边剩下的中年人正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站起来,年轻人则手忙脚面红耳赤地去用一次性杯子给路明非他们倒水。 这哥们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果然是大学刚毕业的年龄,路明非心中感叹果然同人不同命,我他娘还在满世界逃亡拯救世界,这边人家就少走四十年弯路直接铁饭碗端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点羡慕。 说来说去别看他路明非光鲜亮丽过也领着软妹子满世界逃亡过,可回到心底里边去看他其实还是那个没什么志气的家伙,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个网吧开个报摊,打打游戏看看漫画什么的真是求之不来的生活。 “莫斯科罗曼诺娃轻工集团的考察员,我们准备在中国投资一个产业园,从熟人那里得知这里有现成的配套和设施,所以来看看。”零从坤包里找出来一张苏恩曦的名片,沿着桌面推给主任,“这是我们收购经理的名片,您看看。” 另一个中年人叉着腰站在一边围观,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手动了动放在自己的嘴巴上清嗓子,然后对着零猛挤眼睛。 路明非心说大叔你踏马能不能做做样子,我知道你看到薯片妞儿的名片很震惊,可也不用把震惊这俩字写脸上吧? 零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男人的眼睛。 这姑娘的言灵是极为罕见的镜瞳,和路明非的救赎一样,镜瞳并不存在于言灵序列表中,亦或者学院暂时还没有决定将这个言灵放在序列表的哪一个位置。 作为极其罕见的非攻击性精神系高危言灵,镜瞳能够对物体和复杂的精密机械进行解析,以及读取某个特定目标大脑中关于某项机械或者某个领域的知识与经验,也能够复制绝大多数龙族言灵并学以致用。 在某个仅对拥有s级权限的黑卡持有者开放的资料库中曾明确记载,镜瞳这个言灵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这似乎是独属于零的能力或者说天赋。 拥有那双世界上最神奇的眼睛的皇女殿下能做到的事情远远超出学院的想象,她没有研习过人类心理学却,能够通过直视某个人的眼睛去判断他是否在撒谎。 “国际友人啊,咱们这工业园区的情况你们大概知道吗?”中年人将名片收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这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俄罗斯女孩。 零的美貌之能打即使在卧虎藏龙的卡塞尔学院也是独一档的武林高手,能和这妞儿同台竞争的就只有初见之时就被新闻部狗仔惊为天人的夏弥小姐,就连诺诺和苏茜这种叱咤风云的老牌强者高岭之花也不得不屈居下风。 这种程度的美人出现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荒废工业园真是给人一种公共厕所的马桶圈子上坐下来玛丽莲梦露的性感翘臀的反差感…… 以至于眼前这大概早已经雄风不振甚至已经开始发展诸如钓鱼纸牌各种收集癖之类爱好的中年男人都变得有点拘谨,像是一时之间又被这迎面来的西伯利亚忍冬之风吹到了自己尚且青涩的年少时光。 既然零早已经准备好说辞路明非也乐得清闲,加入绘梨衣一起东张西望,那在陌生人面前略显羞涩的年轻人这时候也端着水杯过来了,不过路明非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在来这里之前我们专门做过调查,93年左右政府把这片工业园区划为高精尖重工业区,但开发的不太好,入驻的企业基本都停运了,06年左右寰亚集团的老板卷款外逃至今也没能抓到。”零确实对南山产业园做过详细的调查,这座城市中诡异的地方很多,这片被建立在郊区的产业园就占了不少。 “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从公证处了解到市政府已经连续三年在商界的圈子里拍卖这片产业园区的地皮、车间和设施,以及附近的那条餐饮街,但都没人愿意接手。”零说, “寰亚集团还在本市呼风唤雨的时候这些电子厂里的设备尚且还算高精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设备老化的老化淘汰的淘汰,买回来也没什么用。” “您知道这事儿还来这里?”中年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谄媚的微笑,“我姓刘,他们都叫我老刘,还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我的中文名是姜零,这是我们片区经理张发财,那边那位是张经理的妹妹。”零说。 “哎哟久仰久仰,张经理真是英雄出少年!”中年人肃然起敬,心中却想着这孩子年轻有为又相貌不凡,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土得掉渣。 路明非皮笑肉不笑,嘴上说哪有哪有,心中则想你分明就很想吐槽我这张发财的名字吧!喂喂,你给我取个名叫张伟也好啊,张发财是什么鬼名字? 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身边那个冷若忍冬的女孩,可零素白的小脸紧绷着,一副不可言笑的模样。 眼尖的路明非却一眼就瞧见了这女孩儿耳朵尖上那一抹淡淡的微红,那分明就是她憋不住想笑时的模样。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老刘。 “其实我们公司的发展方针是向南方拓展,这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合适的地方应该是广东东莞那一带。”路明非说 “我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念书那会儿认识了一个来自这座城市的同学,常跟我提起这个产业园,还说这里虽说近些年荒芜了,可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成为本市的顶梁。” “没想到咱们南山产业园的名头都传到莫斯科了!”老刘眼前一亮, “张经理您那同学叫什么,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姓楚,叫楚子航,他确实给我说过他父亲以前在这里上过班,给寰亚集团的老总开车。”路明非拍拍口袋捞出来一包烟,暗黄色的包装上写着“大重九”的名头, “可惜这次我那同学没一起回来,没办法,莫斯科的业务也要处理,咱们是新兴产业,老板又有钱,得把排面铺大一点啊。”路明非给老刘和另一个给零挤眼睛的中年男人递烟,又招呼着叫旁边的年轻人过来递了一支。 “楚子航啊……”老刘点燃云烟叼在嘴里,一时间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男人们脸上都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女孩们则面不改色,显然零和绘梨衣都知道这会儿正是路明非要办的这件事情里最关键的一环。 如果刚才绘梨衣没有感受到那种窥探感的话路明非不介意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直接问楚天骄的事情,但现在最好还是做一下这些表面功夫。 他们不知道藏在暗中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如果是奥丁或者站在奥丁那边的任何人那现在路明非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因为他们不可能不认识他,只要行踪暴露,要不了多久学院的狩猎队就会空降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可如果那只是个监视楚天骄的家伙或者藏在这座城市中的未知龙类呢?那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您听说过楚子航?”零适时开口,“恰巧我也是圣彼得大学的校友,楚子航也是我的朋友。” “确实有印象,那时候我是办公室主任,楚子航他老爹楚天骄是给老板开车的司机,我还记得他开的是一辆迈巴赫,听说当年落地价得800万呢。”老刘说,“老楚还在我这放了十多万块钱,说要等他老婆孩子来拿,可这些年也一直没见人过来。” 路明非心中了然,确认了他就是苏小妍口中说的那个和楚天骄关系不错的同事。 “您对楚叔叔还有印象吗?”路明非又递了根烟。 说起楚天骄另一个一看就知道是路鸣泽眼线的家伙也来了兴致,自来熟的从烟盒子里拿烟,吧嗒吧嗒的抽。 “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他说,“老楚这人我知道,以前他刚来那一两个月和我挤过同一间宿舍。” “这么说楚叔叔并非一开始就在寰亚集团工作。”路明非说。 “他以前给税务局的领导开车,算是公务员拿铁饭碗的那种,不过后来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得攒点钱在城里买房,也得给孩子留点家底,所以辞了局里的工来给我们老板开车。那时候他工资高可消费也高,几年下来也确实没见存到多少钱。”老李说。 “后来老楚不是出事了吗?连着那辆迈巴赫一起,在台风天的高架路上。”老李蹙着眉,“听说在那之前他老婆就带着他儿子改嫁了,嫁给了本地商圈的一个大人物,后来他儿子还来过这里几次,叫我们不要把老楚的事情告诉他妈妈。” “楚天骄生了个好儿子,有出息又懂事,我看就算没有那个有钱的后爹也能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另一个中年人说, “那孩子上大学之前还来过一次这里,我把钱给他他没收,说是要暂时放在我这里继续保管着,等以后什么时候他想退休了就来找我……可我这都四十奔五了,怎么活得到他退休的时候?”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楚子航其实并不是被学院发现的优质混血种,而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通过自己找到卡塞尔学院并要求入学的学生。 想来他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就已经构想过自己的未来了吧,那一路的颠沛流离足够摧毁世界上最坚强的人。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提着巨大的行李箱,行李箱里放着他的村雨和换洗的衣服,在某个朦胧的雨天那个刘海长到能遮住眼睛的男孩沉默地敲响这间办公室的大门,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听眼前这两个中年男人讲自己爸爸的故事。 把那个男人的故事听完之后,他会做什么?也许是站在那条小路的尽头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发呆。发呆的时候楚子航会想什么? 他要踏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他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未来?他要复仇的又是什么样的敌人? 男孩对这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但男孩选择向命运挥拳。 “后来他搬进这里面之后,我们俩还一起喝酒,老楚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就着蒜吃滋滋冒油的卤大肠,还有双倍加辣的烤鸡翅……那味儿一般人可真受不了……”老李说。 “您说他搬进这里面之后?”路明非忽然出声打断,他和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丝兴奋, “楚叔叔以前在这里面住过?” “是啊,他那点薪水也买不起什么房,所以厂里就给他准备了一间单身宿舍,就在这栋楼里,那个叫楚子航的男孩还去看过。”那个叫老刘的中年男人附和说。 路明非起身。 “麻烦带我去看看,这位姜零小姐会继续留在这里了解一些厂子的事情。”他说,并且微笑,“说不定能为我那个同学带一些有价值的纪念品回去。” 442.密室门口的幽灵 大串大串的钥匙在中年人的手中叮叮当当的晃悠,路明非跟在他的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氧化严重的铁质窗框和贴了层层叠叠腐朽报纸的窗玻璃,透过那些报纸剥落的缝隙向外看,只能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草。 穿过那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就能抵达环亚集团的员工宿舍,这里很多年前就没有人居住了,连野猫都不会来这里边晃悠,显得极荒芜。 “说起来老楚刚来咱们寰亚集团上班那会儿还是我开车去车站接的他呢。”姓刘的中年人说,“那天是周末来着,傍晚还下着小雨,老楚来的时候提着一个银色的大行李箱,穿了一套以前在税务局上班时购置的高档西装,还打着领结,真是要多骚有多骚,有这外形条件也不怪他能娶上那么漂亮的舞蹈家老婆了。” 走廊里还勉强算是干净,没有堆积什么杂物,只是偶尔可以看见那么一两只积了灰的鞋子沉在干涸的积水和淤泥中,只露出一半在外面,灰扑扑的像是随时会从里面钻出来一条蜈蚣。 “您还认识苏阿姨?”路明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当年的丝路花雨真是搅得满城风雨,听说好几个大集团的继承人都想一亲芳泽和那个叫苏小妍的小女孩喜结连理呢,没想到给老楚骗去了。”中年人说。 走廊的尽头是上下的阶梯,路明非下意识就要抬脚。 “在下面。”中年人叫住了他。 “下面?”路明非疑惑地看向向下的阶梯,“那个年代的工业园,就算是宿舍楼的地下一两层应该也是原材料仓库之类的地方吧?” “是啊,空调机房嘛,这片车间的空调机房都放在这下面,还有一部份区域被用作临时仓库,从外面买回来的润滑油和铜材有时候堆不下了就会放在下面,所以味道不怎么好闻。”中年人说,“因为是地下,只有几扇小窗可以看看外面,就跟坐牢似的,厂子运转的时候空调全功率运转噪音就大得吓人,还有一股子煤油味,我们都不愿意下去,不过老楚这人看上去是个新心思有点花的家伙,却很能吃苦,在这种地方一住就是几年。” “没想过搬去上面的寝室么?”路明非也不在乎脏不脏,用手机点亮光源就往下面走。 “我们跟他说过几次,老板也说专门在外面给他租个房子,不用他出钱,就从公账上走,可老楚说要攒点钱给儿子当老婆本,每次都让老板给加工资,把租房子的钱发在工资卡里。” 路明非皱着眉下了地下二层,静得像是这里被全世界隔绝了,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灰尘味道,这么多年连煤油都自然挥发了,空调压缩机也因为停工而很久没有再运行过,角落里还丢着拆下来维修的大型承轴和模具压头。 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就在这种地方默默无闻地生活了那么多年。 楚天骄的血统是和昂热平级的s级,只是入学时像是绝大多数高危言灵拥有者那样被学院雪藏起来,对外宣称血统为a,但待遇和权限都没有降低。 连普通的c级混血种都能在人类社会中混得风生水起,走进华尔街能成为新兴的华尔街之狼以资本为武器在金融场上搅起漩涡、踏足硅谷则能成为芯片产业或者it行业的超级大拿轻松拿到年薪百万的offer,楚天骄这样的s级混血种应该是满世界享受生活唯有恶龙出巢时才提刀上阵斩妖除魔的大侠才对,怎么会甘愿在这种地方埋没自己的青春? 什么样的任务不得不隐姓埋名?什么样的任务甚至让那个某种程度上等同于青春般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强大男人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照顾?以楚天骄的能力即使从零开始也能轻而易举在这座城市中建立起一座庞大的商业帝国吧?他大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商人、一个政客、一个留学归来的成功人士,但他偏偏就是坐实了司机的身份,从税务局做到了寰亚集团来。 “我记得您说楚叔叔以前在税务局上班?”路明非心中一动。 “是啊,也是给领导开车,清闲又干净,就是工资低点,但福利好啊。”中年人感叹。 路明非低着头走路,这座建筑中安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他大概什么时候来寰亚集团上班的?”过了几秒钟后他问。 “03年还是04年来着,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真是记不清。” 本市税务局在03年的时候查出了一桩大案子,许多领导都由此下了台,还牵连了下面的不少科员和科长,叔叔路谷城就是在04年左右离开税务局去外面打拼的,刚出来那两年叔叔也曾在城南混过,搞水果批发,专门做南山产业园的生意。 后来06年叔叔一合计水果批发真赚不了大钱于是下海开了足浴城,没成想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三年就闯出了偌大一片天地。 “到了,就这间房。”中年人的声音打断了路明非的思绪,他们在一扇铁皮包裹的门前站住,钥匙插进锁孔里试了很久才总算开了门,看来锁芯应该是生锈了。 “您说楚子航以前也来过?”路明非问。 “是啊,还把房间里稍微收拾了一下,不然以前可乱,你都下不了脚。”中年人点头,“老楚这人也没留下什么有意义的东西,那孩子就带了把工艺品的刀鞘走。” 原来村雨的刀鞘是这么来的…… 心中隐隐有个不愿意承认的猜想在徘徊,路明非拧着眉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这时候一盏还是很明亮的白炽灯随着噼啪的轻声在门框正上方墙面与天花板的夹角之间被点燃。 “老楚的个人物品真算不上多,他儿子又来收走了一些,估计张经理你很难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能带回去的。”中年人叹了口气,“多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路明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经理是在说自己,他现在不叫路明非叫张发财,皇女殿下也不叫零叫姜零,绘梨衣则是张发财的妹妹,想来按照能起出这个名儿的父母的审美应该是叫张翠花一类的乡村土名儿。 他有点无力吐槽,只能扶着额头说:“能让我在里面看看么……” “当然可以,我就在楼梯那边抽口烟等你,这下面以前就不让抽烟,谁知道这会儿还有没有爆炸隐患……”中年人看上去也松了口气。 门在路明非的身后被关上,但他忽然惊觉自己全身的毛细血管都在收缩,就在那扇门关闭的一瞬间,像是凛冬降临,某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铺天盖地的填满了这片空间。 悄无声息中路明非开启了龙骨状态,他的五感在一度暴血开启的同时被强化到了混血种的极限,这栋建筑乃至于这栋建筑附近的所有声音都被洞察。 没有雨声,也没有雷声,只能听到风和风吹生锈铁门互相撞击发出的砰砰声。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座城市可能是奥丁用以构建尼伯龙根的地基,但即使在这里要使尼伯龙根与现实连接也需要媒介,水就是从死人之国通向生人国度最合适的大门。 没有雨声意味着并非神挟尼伯龙根而来。 那莫非是某个能让自己进入潜行状态的斩首者?类似的言灵并不罕见,鬼魂、时间零和冥照都能做到。 如果真是斩首者的话,那就说明学院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行动轨迹,也已经锁定了这座城市,接下来路明非的行动将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面对密党和面对奥丁很难说哪种情况比较糟糕,但是眼下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路明非没有要从这里退缩的打算。 他小心翼翼地在只是抹了一层水泥的封闭房间中踱步,袖口中的色欲随时能滑入手中,同时仔细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居然还挺整洁的,空气中除了淡淡的灰尘味,居然比外面的通道要清新一些。 一张双人床摆放在正对门的墙边,灰白色的罩单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一个掉漆的二手红木衣柜立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它的一个角已经断掉了,被两块板砖垫起来显得一边高一边矮,另一侧的角落里则是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冰箱上依稀能看出海尔兄弟的商标,此外还贴着密密麻麻的便利贴,一张叠着一张,像是拂落在上面的落叶。 东西极少也并不凌乱,甚至看不到泡面桶或者香烟盒之类多余的垃圾,双人床的一角被褥也被叠得整整齐齐,被拆掉了枕巾的枕头摆放在被褥的上面。 路明非绕着那张床转圈。 走进这间房他就觉得有些不对,这里虽然整洁但整洁得太过分了,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 虽说以前楚子航来拜访过这里,可以师兄的严谨大概不会乱动房间里的布局,他甚至可能还会特意嘱咐办公室主任也不要动这里面的东西。 楚子航是那种憋着一口气的人。 他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就一定会留着以后再来继续完成,他现在查不到的真相哪怕五年十年也一定要搞个一清二楚。 他以前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和妈妈结婚又生下了自己,却没有上进心,也没攒下多少钱,还把老婆孩子都丢给了别人。可后来在高架路上偶遇奥丁的那一夜,楚天骄彻底颠覆了自己在楚子航心中的形象。 那一夜之后父亲的形象在楚子航的眼中就变得高大巍峨了起来,某种神秘的气息笼罩着楚天骄这个人和他所做的事 也许这个男人每天都随身配着长刀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所以可能他会在这个房间里留下某些线索,只是当时的楚子航无法找到。基于这种猜测,楚子航一定不会破坏这个房间的布局。 路明非在那双曾属于楚天骄的双人床上坐下,他的手指缓慢摩挲过床垫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由此来知道曾经在这上面躺过的那个男人的体型和身高。 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床垫显然不会是什么高等货色,一个人在上面经年累月的躺过,必然会出现弹簧的磨损,由此就可以很轻易的判断那个在这里躺过的人大概有多重又大概有多高。 可仅仅是几秒钟过去,路明非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阴沉下来。 按理来说。每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有属于自己的习惯,或是侧卧或是平躺,也有在床榻的某个区域入眠的习惯,这样一来这张并不昂贵的床垫上面就应该出现凹陷才对。 可它简直像是和刚买回来时那会儿没有什么两样,唯有在床垫两侧最边缘的位置路明非摸到了些微的凹陷,完全不像是某个人躺过,倒像是手指用力按压过留下的痕迹。 他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凝望着那张双人床。 难怪一走进这间房间就觉得他不像是曾被人住过的样子,就算是最严谨的人也不该连一点生活垃圾都不留下。 这里根本就是一间空房。 楚天骄或许来过这里,但从未在这里居住。 线索似乎在这里就中断了,路明非叹了口气转身开门准备离开,可当他的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全身忽然猛地一震。 等等,有什么细节好像被他忽略掉了。 这里面确实干净得过了分,甚至连老鼠的粪便都看不到一粒,也见不到蝙蝠留下的痕迹,可同样的一栋楼里,其他任何一个房间在离开了人类的的居住之后都会留下老鼠肆虐的证据。 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敢靠近这里。 龙血,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畏惧龙血,如同山羊畏惧猛虎。 路明非随手将门从里面锁上,随后返回那张双人床的附近,将两只手按在刚才自己找到的床垫上曾被按压过的痕迹上。 微微用力,这张钢铁支架结构的简陋床榻就被整个掀了起来。 下面是和周围一片没什么两样的水泥地面。 可路明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色欲滑入他的手心,然后用刀柄敲了敲那块地砖。 水泥地面下传出空空的声音。 果然是空的。 这下面有个密室。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闯进去,那家伙在自己的小窝里留下了超多的陷阱。”有个女孩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下一刻寒光扑面,路明非抓起一枚纽扣扯下之后击灭了白炽灯,随后是缠绕色欲的布条落地,短弧刀在狭小的空间中发出尖锐的嘶鸣。 “好汉饶命!”那女孩压低声音,飞速后退。 “你是谁?” “我是你师姐啊!” 黑暗中路明非的瞳光简直像是鬼火般飘忽,可他就是碰不到那个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家伙。 “放屁!我师姐没你这么鬼鬼祟祟!”他低喝,“滚出来!” 大地与山之王的权柄发动,水泥地面波浪般起伏,立刻将藏在影子里的女孩震了出来。 路明非一把捏住她的脖子,用反射瞳光的刀面去照亮女孩的脸颊。 他只是一眼就看清楚来人,浑身一抖,触电般松开手指。 “学姐?你是人是鬼?!”路明非目瞪口呆。 443.失落冰海而归的女孩 那盏被路明非用纽扣击碎了的白炽灯就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照明工具,现在这里黑灯瞎火的,唯有靠着手机的电筒功能能让挤在地道入口处的两个人互相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路明非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手中的色欲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是学姐级的人物,在卡塞尔学院也算是名满天下无人不知,可问题是,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于格陵兰冰海行动中被确认死亡。 那个女孩是……伊娃.劳恩斯。 在卡塞尔学院,她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诺玛,或者说,eva。 路明非绝对算是见过最多世面的人,可这种情况下他的后脊还是升起一道寒气,腮帮子紧咬着,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像是一块千雕万琢的大理石雕像。 即使是在龙族的世界观中,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一旦死去也都丧失了重新归来的渺茫希望,因为人类的精神无法离开他们的大脑。一旦某个人的脑细胞宣告缺氧死亡,那么他的精神也会溃散在这片天地中。 eva毫无疑问是被确认死亡了的,路明非甚至曾在英灵殿中祭奠过她的灵柩,可这女孩此刻却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连容貌都和很多年前没有丝毫区别。 如果十年前她只是以假死来脱离某个存在的监视,那么她的年龄应该和芬格尔相差无几,可那条败狗此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大叔,而eva却有着剪水般的双眸。 曾经她穿着淡蓝色的蕾丝裙边睡衣袅袅婷婷地从3d投影仪里走出来,像是只好奇的猫那样托着腮静静的看着路明非,那时候路明非还是个被红发小巫女从放映厅里捞出来的小衰仔,被这样娇媚的女孩注视着心中还有些小窃喜和小羞涩,eva就笑得花枝乱颤,跟他说师弟你不要动坏心思哦,你那些浏览器的网址访问记录都在学姐我手中捏着哦,你也不想自己的xp被挂在守夜人论坛上给诺诺看到吧? 彼时路社长也算是学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跨进校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自由一日中崩掉了恺撒和楚子航,可算是好不容易丢掉了跟随自己三年之久的败狗称号,于是只得面红耳赤东张西望就差跪下来求eva别把网址访问记录发出去啊那些东西要是见了人我还怎么活啊云云。 可同时他心里又在想学姐真可怜,在正花繁叶茂的年龄永远沉眠在极夜的冰海。 eva学姐在她的那个时代地位等同于现在的诺诺或者苏茜,是一届学生中最出色的女孩,同时还拥有能叫芬格尔那条满脑子都被塞着涩情片段的恶狗走不动道的绝色,比起曾经在路明非看来惊为天人的陈雯雯真是全方位碾压,甚至更羞耻的说这家伙也不是没有在心底最深处幻想过某些被芬格尔知道了能咬死他的剧情。 可现在这姑娘穿着黑色的长裙弱柳扶风般玲珑浮凸地站在他的面前,路明非又只觉得惊悚。 “你是什么?幽灵么?”路明非握紧了短弧刀,始终和面前这女孩保持安全的身位。 随着对青铜城开发项目的消化,密党在对龙类的了解上早已经达到了前人无法触及的巅峰。可越是深入了解龙类则越是能够通过言灵与自然科学来互相佐证这个世界的真实和真理,并最终确信世界始终是唯物的而非唯心的。 龙的茧化重生虽然还是个亟待攻略的课题,但是学术界已经普遍达成共识,几乎可以确定所谓将灵魂转移到新的胚胎里重生这种说法其实就是将龙特有的精神元素从原有的躯体中提取出来并注入新的躯体。 说是重生其实不太确切,龙的茧化其实更接近于中国道教神话中天上神仙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来到凡间历练,并最终回到天上任职的这个过程。比如民间传说白素贞和许仙生育的儿子许仕林就是文曲星下凡,最终历劫圆满之后重回星宿高高在上。 这些下凡历劫的神仙将自己的精神从强大的神躯中剥离,再注入到另一个孱弱的身体里,等到精神完全适应新的身体便会恢复记忆和力量,恰和夏弥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由此所谓的灵魂也就有了具象化的解释。从言灵这一门科学的角度来看的话人类其实是不应该拥有灵魂这种东西的,因为就算是意志最坚定的混血种,他们体内的精神元素也像是杂乱的海沙那样遍布全身,无法汇聚成类似于龙类的核那样的东西。 于是在世界各地每一个文明的神话中都曾出现过的幽灵便被笃定是不存在的。 相比于人死之后精神元素短暂汇聚并留存人间的幻影,密党的研究团队和专家更愿意相信所谓幽灵其实是古代人类所目睹的某些混血种或者龙族使用言灵时的模样。 对于自然哲学被神学和宗教完全压制的古代,人类并不能用探究真理的眼光去看待自己所见到的每一件超出理解的事物,他们更倾向于将所有难以理喻的东西都归结于妖鬼。 如果不是小魔鬼路鸣泽的出现,路明非绝对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之一——当然,其实路明非心里还是有对路鸣泽身份的一些猜想,他一直认为所谓魔鬼不过是蛊惑人心的龙族君王,那些所有在路鸣泽的操纵下发生在路明非身上的匪夷所思的奇迹都不过是龙王的手段。 总之虽说在面对疑似eva.劳恩斯的女孩时路明非表现出极大的惊悚和看似更倾向于防守的戒备,可其实他根本就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又或者说从这个女孩的身上得到某些突破口。 即便她并非eva学姐,这样一个能够悄无声息跟踪在他和绘梨衣身后的混血种也绝非普通角色。 至少要知道她来自哪里,代表谁而来,又有什么目的,亦或者说她身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不是幽灵,是学姐,货真价实的学姐哦。”eva摇头晃脑,圆圆的眼睛倒映路明非的五官。 手机电筒闪烁了两下忽然熄灭了,黑暗中路明非的脸色巨变,他记得自己在出门之前是将手机电量给充满了的才对。 “瓦特阿尔海姆于01年研发的小型强电磁脉冲发射器,至今为止没有投入使用,因为启动那件工具所需的能量极其庞大,即使对装备部来说也是一个难以攻克的难题。”eva说,她伸手按在因为山王权柄释放而导致凹凸不平甚至狼藉不堪的水泥地面。 一点幽幽的火光在这女孩另一只手的手指间跳跃着亮起,那是一团极高温的橙黄色火焰,火焰的光芒远比手电筒的光更加明亮也更加柔和。 路明非这才终于能够仔细打量那张近在咫尺的明艳照人的脸蛋。 某一刻这家伙的心脏砰的巨颤了一下。 火焰的辉光四处散射,路明非终于能确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确实并非虚无缥缈的幽灵,而是实实在在的女孩。她有匀净的宛若白瓷般的肌肤,穿着黑色的长裙,荧蓝色的长发曾在3d投影的衍射光栅中行走的那个女孩一样美得并不真实。 “学院装备部的出库记录中只记载过一次关于该装备的制作和投入运行,是在04年的时候从芝加哥发往中国南方的某座城市。”eva笑靥如花,又往前凑了凑,牵着路明非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戳了戳。 确实是软乎乎的很实在的质感,像是在戳绘梨衣的脸蛋。 “证据呢,装备部的研发记录对于学院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不只是校董会,连终身教授都能轻而易举的调阅这些被储存在资料库中的档案。”路明非眯了眯眼睛,却并未放松警惕。 看眼前这女孩玩弄火焰时的模样,似乎她的能力是类似于楚子航的君焰那样血系源流可以追溯到青铜与火之王的高杀伤性战斗类言灵。 可惜以前在学院的时候从没想过要查阅一下多年前格陵兰冰海事件当事人的详细资料,否则路明非就会知道eva生前的年龄究竟是什么了。 eva的脸上露出些狡黠的表情,嘴角微微勾着,扬着脸用俯瞰的姿势去打量路明非的眼睛。 “说真的师弟有时候我都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你那些收藏单,日韩剧你还不乐意看,非得找些细腰长腿的……” “停停停停停,姑奶奶求您别说了!”路老板果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场认怂。 女孩用白玉似的手指头去戳路明非的额头,“跟你说了你还不信,非得我出底牌是吧师弟?”eva恶狠狠地说,素白色的小脸上却带着小狐狸般的笑意。 “没办法,我现在在逃亡,全世界追杀我的人加起来能组成两个加强团,这两个加强团中的家伙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堪比007的超级特工。”路明非叹了口气,“不小心点没办法呀,说不定很快就会暴露了。” “话说回来学姐你是怎么……” “等回酒店之后再慢慢说。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eva弯腰从自己的大腿上取下原本绑在那里的形制特殊的短剑。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从那柄剑的身上感受到某种恐怖的气息,仿佛从荒古苏醒的野兽正透过苍白色的剑身凶狂地凝视着他。 那东西并不像是用金属锻造,反倒像是用骨头磨练出来的武器。却极锋利极威严,甚至连路明非手中的短弧刀都因那把剑的气息而微微颤抖。 “学姐给小师弟的见面礼物。”eva眨眨眼,把短剑递给路明非, “我看你用它用的挺顺手的,怎么,现在就不认识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始乱终弃的货色。”女孩哼哼两声瞪着路明非。 路明非讪讪地笑笑将短剑接过来,入手冰冷,同时像是有某种肢体延伸的奇异感觉立刻从心里升起。 像是握住短剑的一瞬间那把武器就化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惊讶地打量着这极沉重极冰冷的利刃,片刻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东京之战中总共有两把天丛云出世,它们分别从须佐之男化身的八岐大蛇和伊邪那岐畸变堕落而成的八岐大蛇身体里剖出,这是你从红井带去东京湾的那一把。”eva说,“当时情况比较复杂,战斗结束之后整个东京湾立刻就被密党的力量封锁了,芬格尔敲晕了一个专员,从那专员身上剥下来一套蛙人套装潜到海底去帮你把这东西捞了上来。” 路明非弹了弹剑身,天丛云便发出蜂鸣的嗡嗡声。 这东西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在欢呼在雀跃,路明非体内原本就流淌着来自白王的龙血,此时这些龙血正在与天丛云共鸣,让路明非愈发的得心应手。 “另一把天丛云被学院回收了。”eva说,她抬头就看到路明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干嘛……”学姐凤眼微挑,卷起裙摆裹住被薄如蝉翼的黑色丝袜包裹住的长腿。 “学姐你同时使用了两种言灵是吗,能够隐藏在影子里的冥照,还有可以凝聚高温火焰的君焰。”路明非皱眉,“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同时使用两种言灵,更何况还是分属于两个不同血系源流的能力。”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eva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细谈,伸手敲了敲那块空心的地板,稍微用力便将暗门整个拉开。 那是一条不锈钢的管道,一直连接到密室。 路明非也决定暂时不在这些问题上和eva纠结,点点头沿着钢管滑了下去。 在行动之前,路明非就开启了龙骨状态,全身上下都被细密而坚硬的鳞片覆盖。 这样就算楚天骄在自己的密室中布置了一整套由重机枪组成的自动防御系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摧毁他的逃生能力。 短短两秒钟之后他就踏足了坚实的地面。 “看来有什么人提前一步将楚天骄布置在这里的陷阱破坏了。”eva也滑下来,看着三面墙壁上漆黑的痕迹和被摧毁的自动武器系统。 所有原本被布置在这里的枪械零件出现了严重的焚烧痕迹,剧烈的高温甚至可能在一瞬间就将这些武器的枪管熔化焚毁。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青铜与火之王一系的言灵君焰。 楚子航到过这里。 445.囚笼与伊甸园 “你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是么,在进入高等中学之前你的人生并不圆满,父母远行、寄养家庭对你来说并不那么融洽甚至称得上有些严苛和恶毒,应属于你的那些东西都被夺走,路麟城和乔薇妮从俄罗斯汇来的巨款成了你叔叔开足浴城的启动资金、成了你表弟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鞋子、成了你婶婶脖子上的金项链,可惟独落在你身上的极少极少。”eva原本就在路明非的身边坐下,她微微将膝盖并拢,漆黑的长裙像是湿透了那样紧贴着这女孩玲珑曼妙的身躯,腰肢仿若盈盈可握,交叠在一起捂着膝盖的手指纤细白皙,肌肤像是透明。 她的语气如此平静,可那双眼睛中流淌着莫大的愤怒,金色的海洋在那对美丽的孔雀绿色的瞳孔中起落,姣好的五官淡然得像是冷冽的刀锋。 此刻这姑娘站起来在这狭小的房间中缓缓的踱步,路明非看着她的背影纤纤,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细高跟鞋像是每一步都踩着水上的莲花。 他的额头隐隐有些疼痛,像是从太阳穴中弥漫出来的某种灼烧般的感觉。 这女孩说话的风格确实是eva学姐没错,但她至今为止没有向路明非透露过任何关于她是如何复活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更没有谈及过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可路明非似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信任了她,甚至还隐隐有某种亲近的感觉,像是你的某个故人出现在你的身边。 像是在那场名为娑婆世界的梦中与白王的初遇。 “其实校长以前告诉过我,我的人生前半段一直处在密党的监视中。”路明非缓缓抚摸着色欲的刀柄,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是某种施加在潜意识中的精神影响让他迅速接受了eva复活这个看似不可能的选项,出现在他眼前的可能是某个危险的龙类。 但最终他也没有能够对着那个妩媚纤柔的背影拔出那把能屠龙的宝刀, “可楚叔叔的任务和监视是不一样的,更像是……监禁。” eva缓缓回头,居高临下地凝望着路明非的眼睛,“我曾以数字生命的形式高居在这颗星球所有信息流的最核心中,没有秘密能瞒过我的眼睛。”她说,“你说的没错,楚天骄的任务更接近于监禁而绝非监视,在你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之前其实你是不被允许离开这个国家的。” “在校长的眼中我其实是一件武器对吗?”路明非轻声问。 “对,也不对,你是被昂热豢养着的大怪物,其他的怪物苏醒的时候他就会把你投入战场让你去杀死那些威胁到这个世界和人类安危的东西。”eva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路明非,她转身在那座楚天骄原本用来洗照片的水池边站住,水池边是另一座立式的工作台,工作台的木板上钉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照片。 路明非路过那张工作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曾瞥见过那些大概曾被楚天骄视作珍宝的影像。 那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 显然能够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关于苏小妍和楚子航的照片都是在两个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盗摄的,照片中的场景各不相同,游乐场、商场、放满花灯的河畔,以及仕兰中学的门口,有些是苏小妍和楚子航的合照,有些则是苏小妍独自一人时被偷拍的侧脸,和楚子航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年轻时名动合肥的女人总是凝眸含笑,而当她独自一人行走在周围满是奢侈品店的玻璃城堡中的时候脸上却尽是落寞的孤单。 “我拥有能够杀死龙王的力量,这件事情其实是早在我出生之后不久就已经被写入档案中的事实?”路明非凝望着eva的发梢出神。 “虽然即使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作为学姐,我能够给予你肯定的答案。” “所以其实除了校长之外的任何人都根本没有接触到过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个人档案?”路明非又问。 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只有真正的疯子能够允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一只能够威胁到自己存在的猛兽茁壮成长,即使那头猛兽是被豢养用来杀死其他猛兽的猎犬。 况且连路明非自己都清楚,他所拥有的力量远远超出混血中的极限,普通人竭尽全力才能得到的权与力对他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前线的战士会因为自己的同伴拥有这样的力量而由衷的欣慰,因为他们可以少流很多的鲜血。但藏在地堡中挥斥方遒的老家伙们则会因为自己的士兵拥有这样的力量而感到畏惧与胆怯,他们会担心那个士兵在杀死所有敌人之后妄想成为新的皇帝。 昂热能够允许路明非的存在是因为他无所畏惧,他是心怀仇恨的亡命之徒,所谓财富所谓权利,这世间所有一切能够诱人堕落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如同尘埃。 真正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其实早已经死在1900年的那个夏天,和他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葬在了一起。 还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是从地狱中回来的幽灵,他满腔都是复仇的怒火,心中只想把曾将夏之哀悼降临在他身上的那些人和龙都烧成灰烬。 为了复仇昂热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才不在乎路明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人也好,龙也好,或者什么从未出现在历史中的怪物也好,剧本就在那里,命运就在那里。 唯有真正和龙王面对过的人才知道那些被冠以四大君主之名的怪物究竟是何等不可战胜的东西,昂热绝不像是校董会那样幼稚地以为战场上的一次又一次胜利预示着龙族终将走向衰亡。恰恰相反,那个叫李雾月的龙王以几乎神从天降的姿态将密党与狮心会的尊严踩进了泥泞中。很多人都说如果有一天龙族终将被终结,那么做到这一点的人一定是昂热,可昂热自己知道他没有能力去杀死任何一位龙王,真正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情的人只有路明非。所以他不会冒险将这个孩子的任何信息和资料泄露给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显然校董会包括一直支持他的洛郎女爵也在不被信任的名单中。 “通常来说s级就是密档资料权限中的绝对通行证,包括你和校长以及校董会成员在内的所有s级都能调阅任何被封存的档案。”eva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照片,仿若数据流的神秘符号在她的瞳孔中如河流般涌过,“但是你的档案很特殊,分有内外两个部分,一个是可以被点击查阅的超链接,而另一个则是没有分级的资料。” “只要被纳入资料库就绝对存在权限等级,没有被分级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在学院的系统存在之前那份档案就已经存在了,学院的权限等级划分无法影响到你的个人档案。”eva说,她的声音平淡,可路明非却毛骨悚然,“而在学院的计算机系统建立之前,师弟你根本还没有出生,甚至那时候路麟城和乔薇妮都还没有进入卡塞尔学院。” “你的意思是学院的系统中记载了一份提前出现的个人档案,那份档案中记载了在中国南方的某座城市会有一个出生于1992年的男孩拥有屠杀龙王的力量。”路明非脊背生寒,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某些历史或者命运的真相,可一切都到此为止,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用力,他想得到的答案都总在一场雨幕之后。 “就像是一场预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希尔伯特.让.昂热为什么对那一份来历不明的资料报以如此巨大的信任,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他而言你就像是某部传奇史诗中所谓大难不死的男孩那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eva说,“你就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啊师弟,为了这传奇般的称谓你是否愿意在自己的额头纹上一个闪电的标志?” “学姐你不要觉得我没有读过哈利波特……”路明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口老槽噎住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心说学姐你还真是和芬格尔那败狗是天生一对,这青蛙般跳跃的逻辑和无处不在的斗槽邀请真是如出一辙。 “总之校长其实很关心你的成长和心理健康,同时他还在不遗余力的保护你的安全。”eva耸耸肩,“但他和楚天骄之间的联络并不经过我来传达,我甚至怀疑他们用信鸽来交流……所以我们其实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出现在这座城市究竟是为了保护你还是监视你,亦或者在你失控的时候杀死你。” 失控这个词用在路明非的身上其实并不突兀,在他尚且还认为自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败狗时就经常会神经质的发疯,并且每一次发疯都会杀死一条龙王。 有时候他还会觉得自己突然就不像自己了,比如在东京的时候,那个叫绫小路熏的女孩受到关东支部的威胁,他突然就愤怒地动手杀了人。 其实按路明非性子他是很少杀人的,就算是面对失控的堕落混血种,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也更愿意敲断对方的手脚而非拧断他们的脖子。 “好吧,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楚天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他同时肩负着两个职责,保护好那口箱子和随时准备杀死我。”路明非挠挠头发,“话又说回来你们密党的人都不讲道理的么,校长叫人用枪口对准我脑门子瞄准的时候我还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吧?你们连小孩都杀?” “草原上的规矩延习于龙族,两条龙的族群发生战争时他们会掠夺对方的幼崽,不杀死高于车轮的孩子。”eva解释说。 “可楚天骄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我肯定还很小吧?我不信我能比重型卡车的车轮还高!”路明非愤愤不平。 “这件事昂热倒是在和楚天骄的通讯中说起过。”eva眯着眼睛笑,“校长说可以把车轮放平。” 路明非沉默下来。 几秒钟后他叹了口气,“战争嘛,就是这样的,反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人有点警惕心也是正常的。”路明非说。 “师弟你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嘛,连楚天骄在你们楼下埋炸弹这种事情都能原谅。” 路明非的手指抖了抖。 “零号是什么意思?”他决定暂时绕过这个话题。 楚天骄留下的一切都在这个房间里了,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整理。 路明非意指文件上的第一个词汇,同时也在探究那些藏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 eva说她知道世界上几乎所有秘密,那么路明非正好需要得到真相。 “一个代号,苏维埃时期西伯利亚最北方曾存在一座秘密港口,那里距离维尔霍扬斯克都还有几百公里的距离,那个代号所代表的‘实验体’被克格勃发现之后通过死亡航线秘密送往了那里。”eva说,“他是一个男孩,希尔伯特.让.昂热于1990年十二月三十日的绝密任务报告中曾提及过那个男孩,此外并没有更多的信息被储存在学院的资料库中。” 路明非心中一动,想起在那些偶然出现的幻觉中确实有大片的飞雪,西伯利亚的北方已经接近北极,符合那样的条件。 难道昂热在1990年遇到的男孩就是他? 路明非心中惊悚。 他知道赫尔佐格也是从那该死的秘密港口逃出的魔鬼,绘梨衣是他从实验室中带出来的诸多胚胎之一。 他娘的…… 莫非我踏马和绘梨衣其实是兄妹……? 真见了鬼了,这是什么日本后宫番变态剧情? “不,你不是他。”eva严肃的表情忽然舒展了,她走到路明非的面前,弯腰,摸摸他的脑袋。 “可以确定的是1990年的零号就已经是一个年龄大概在十一岁至十三岁之间的、正处在青春期的男孩,而你那时候甚至连受精卵都算不上呢。”eva眨眨眼,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路明非出生于1992年,出生证和身份证上明明白白写着呢,这事儿叔叔婶婶也能作证,总不至于那什么零号其实是他的上辈子吧? “那我就放心了……”路明非幽幽地说。 只要不是兄妹就好。 姐弟也不行。 不过现在至少有一个追查的方向了。 “楚天骄的另一个任务,那口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路明非又问。 eva说她曾是数字生命,那么对那些绝密任务一定有所了解。路明非还记得自己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要找到黑王的骨血为夏弥重新塑造能够容纳一枚核的茧。 “有趣的是,我同时有两个答案,并且这两个答案其实都是正确的、真实的。”eva翻看楚天骄留下的照片,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已经有些泛黄的女人和男孩的面庞,长而弯的睫毛微微低垂着,看不清神采。 “不是很懂……” “不同的命运中那里面装着不同的东西。”女孩的瞳孔中闪烁着微光,眉眼弯弯地展颜轻笑,她忽然头抬看向某个角落,“我说,你真要等我们离开这里然后等到自然生锈完全失效吗?” 路明非有些不明所以。 可下一秒他的面前投下了几道荧蓝色的光束,光束交织成像,梳着闪亮油头面相与楚子航有五分相似的男人出现在光束中。 他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裸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路明非猛地站起来,他认识这家伙。 在楚子航的手机相册中他见过这个人。 他一直在寻找的,带着黑王骨血的…… 楚天骄! “儿子,你还是找到这里了。”楚天骄向路明非举起装满威士忌的酒杯,嘴角掀起肆意的笑。 路明非: “……” “?” “!” 446.杀进尼伯龙根宰了奥丁 等等,世界如此幻灭吗?剧情还能更加狗血吗?我的人生居然这样跌宕起伏? 所以当年荣登此獠当诛榜榜首的楚少爷其实是他路明非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所以楚天骄并非接受了昂热的任务在这里随时准备爆掉路明非的脑袋而是因为舔犊情深要在这座城市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莫非老妈当年给老路家戴了那么大一顶——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路明非的思绪就已经千回百转,一个以老妈乔薇尼为主角的琼瑶剧像是旱地生雷那样在他脑子里炸开,一个呼吸间剧情就已经从“我的青涩时光”演绎到了“霸道总裁爱上我”再到“世界上最优秀的两个男人同时追求我该如何选择”。 若要用现实世界的距离来衡量的话,那就是从伊斯坦布尔杀到了里约热内卢,又转了个巨大的弯穿越整个智利跳进了太平洋。 “真没想到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了,能够肩负起我曾希望你永远不要肩负的责任。”那个在路明非的想象中和事实上都像是猫王一样炫酷的男人在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样的神情只应该出现在一个父亲的身上。 他摇晃着那杯洋溢微微金色的威士忌,极深邃的眼窝中那对深棕色的瞳孔遥遥地凝望着路明非,像是一只在林中止步低头凝望着幼崽的驼鹿。 “很抱歉最终还是将你卷进了这样的事情中,还记得在你出生的时候我还逼着昂热那老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来中国把你招进那间疯子学校呢……所以现在你进入卡塞尔学院了对吗,在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后,昂热最终还是违背了他的承诺。” 岂止是违背承诺呢,路明非心想,当初古德里安教授来中国给他面试,可真谓威逼利诱轮番上阵,那简直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加入卡塞尔学院,幸而路社长意志坚定最终还是熬到了美人计。 “不过没关系,我原本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通过我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也许加入卡塞尔学院并非昂热的主张,而是你自己找到了他们。”楚天骄说,“既然你不愿意像楚门那样活着,那么作为父亲我当然会支持你的选择。” “我还没有那么炫酷能靠自己找到被副校长用炼金矩阵藏起来的卡塞尔学院……”路明非有些羞愧。 据说在08年之前卡塞尔学院山顶学院还是一所允许校外人士入内参观的贵族高校,可自从09年有个叫楚子航的家伙横跨整个太平洋从西海岸一路跋涉至芝加哥,还用市政厅前面的公共电话亭给时任执行部部长的施耐德教授打了一个私人电话、并在这个电话被拨通之后的三天内驱车抵达学院门口,学院高层就召开了紧急会议并就加强学院的隐秘性达成了高度一致的意见。 从那之后山顶学院就彻底从任何一副可以找到它的卫星地图上消失了,这得益于卡塞尔学院在计算机领域的超前发展。同时校董会还给弗拉梅尔导师拨款超过五亿美元,以整个山顶学院为核心构建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靠近这里的普通人施加心理影响的超巨大炼金矩阵,那种影响并不会伤害到他们,只是会让他们本能地远离这里。 “也许你已经从很多人的口中了解到那个从未展现在你和你妈妈眼前的、真实的楚天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留给你的绝非仅仅只有先辈的荣誉和最优秀的血统。”男人的脸上露出些毫不掩饰的得意扬扬,eva撇撇嘴“不要脸。”她说。 想来在eva和芬格尔尚且活跃于卡塞尔学院的时期,关于楚天骄的传说事迹还没有完全被校长抹去。 “你老爹,有史以来最强最猛最无敌的s级混血种,在苏黎世银行为你留下了九亿美元的存款!”楚天骄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张开双臂像是剧情走上巅峰时的舞台剧主角在迎接台下数千数万观众的欢呼和掌声。 路明非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种深长的呼吸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吸进肺里一样,随后他轻轻的吐息。 “九亿美元而已,还在给学院当人工智能那会儿我每天能调动的资金都超过二十亿!”eva小声嚷嚷,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从信息世界逃出来的女孩似乎对楚天骄抱有极大的成见。 下一秒路明非突然站起来,这个动作吓了她一跳。 那家伙微微哽咽,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eva满脸疑惑,撅着嘴看这师弟想干什么。 “非飘零半生未逢生父,公若……”路社长虎躯巨震声泪俱下。 “节操呢?节操呢?”eva打断施法,睁大眼睛鼓着腮去瞪路明非。 “节操这种东西在芬格尔和我在抢同一条酸菜炖肘子的时候就已经被完全丢掉了。”路明非义愤填膺, “再说你是哪位呀?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父子相见?莫非是想黑掉我在苏黎世银行里的九亿美元存款?” “我说师弟你在勾搭你那些女朋友时的机灵劲儿呢?怎么的?看不出来这楚天骄只是3d投影啊?不过是一段视频加上一个简单的人工智能组成的过去的影像而已,你也能纳头就拜认贼作父?”学姐哼哼着说,这时候楚天骄的投影已经像是被干涉的网络信号波那样停滞了。 “我不许你侮辱我那拥有九亿美元存款的亲亲父亲!”路明非吹胡子瞪眼。 “你难道听不出来他那些话原本应该是对楚子航说的吗?是我激活了那个虽然还在运行但是已经丧失了识别功能的人工智能才让这段影像得以重见天日。”eva有点无力, “脱胎于我的精神和灵魂被创造出来的诺玛.劳恩斯虽然也是人工智能,但得益于卡塞尔学院超强算力的超级计算机所以即使在离开了我的精神之后依旧可以模拟出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情感,但这里的设备与外界隔绝,更不可能让学院斥巨资在这种地方建立一台超级计算机,所以你看到的楚天骄只不过是简单的视频素材和最低级的人工智能构成。” 路明非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样重新坐回床边。 他伸手在床头柜里捞了一阵,可算是找到了一支还算干燥的烟卷犹豫了几秒钟却并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 “我在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就已经侵入了楚天骄留在这里的那个人工智能的个人系统,他同时录制了不同的三段视频,不同的人被识别出来会解锁不同的投影,现在我们解锁的这一个就是原本应该由楚子航开启的。”eva摆摆手,组成那个虚幻的楚天骄的投射光束便开始不规则的变化,随后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提着威士忌酒杯,而是叼着点燃的雪茄。 路明非叹了口气,“那么现在这段视频是他原本留给谁的?”他问。 “多年不见了,昂热,你这个老不死的混蛋,这一次你是来为我送葬的吗?”回答路明非这个问题的人是楚天骄。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路明非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楚天骄早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甚至在这种情况下给他的儿子楚子航留下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投影,并告知自己的孩子其实他在苏黎世银行有九亿美元的存款。 那作为超级执行官的楚天骄没道理会不给自己唯一的上线留下能够破局的线索。 从他宁愿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也不愿意终止任务可以看出,楚天骄是一个极负责的屠龙者。 他可能远比楚子航想象中更加博爱也更加正义,只不过他的正义并非恺撒那样自私的正义。 毫无疑问楚天骄的正义建立在整个人类族群的安危之上,苏小妍和楚子航都是他为了正义所付出的小小代价。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会给昂热留下线索,不管是关于奥丁还是关于那把名为昆古尼尔的命运圣枪,又或者那口箱子里疑似黑王骨血的东西。 可惜昂热从未找到这里来过。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老朋友。”楚天骄还是居高临下地凝望路明非的眼睛,他吐出悠长的一口雪茄烟雾。 “2010年12月31日。”路明非轻声说。 “这么说那个孩子已经平安的长大了对吗?我并没有辜负我的使命吧?”楚天骄转头,看来在拍摄这段视频的时候,他并不是坐在这个房间里,而是在某个极开阔的地方。因为这个男人的瞳孔中正倒映出煌煌的霞光。 “是,他已经长大了,正在我们的卡塞尔学院中就读。”路明非无需学习昂热的语气和神态,eva学姐虽然得到了人类的躯壳,可似乎她还是那个在信息世界中叱咤风云的神,楚天骄曾赖以留下这些影像的那个简陋人工智能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稚童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女孩的瞳孔中流淌过荧蓝色的符文,那符文像是信息世界中二进制的密码,又像是数千年数万年前龙族文明兴盛时曾留下的那些古老文字。 “是你呀,那个可怜的小孩。”楚天骄点点头,却并不看eva的方向。 他的表情在一秒钟内从柔和以及人性化变得颇为呆板。 “你的权限被写入我的存储库,所以你可以从我的口中得到任何我所知问题的答案。”楚天骄说。 路明非缄默地看着楚天骄的神情又从呆板变得神采奕奕。 “你在你的基地中用红线将历史中以及近些年来疑似为龙族所造成的重大事件连在一起,并最终在所有红线的末端打了个结,那个结上连着名为尼德霍格的卡片。”eva说,她回到路明非的身边,坐下与路明非一起扬着头去看那个男人似乎陷入沉思的表情。 路明非这时候才抬头去看那些蛛网般密密麻麻交织在头顶的红色丝线,丝线上系着大大小小的卡片,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铃铛在缓缓流动的空气中微微摆动,所有的丝线最终都汇聚一处,正是路明非的头顶,他只需要站起来伸手就能把那张卡片拿在手里,那上面正写着黑色至尊的名讳。 “是的,他是一切的肇始者,也是一切的终结者,有人说他是历史的约束器,在命运的彼端等待着我们这些争渡的人,然后再我再把我们一一杀死,在堆积成山的尸骨上建立起青铜的国度。” “说得真漂亮,像是个游吟诗人。”路明非说,“你和楚子航可真不像,他没你这么闷骚。” “这么说你见过我儿子了,怎么样?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楚天骄的表情忽然又发生了变化,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子,然后微笑。 “他现在在东京,他女朋友在芝加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回应一个没有自我感情也没有自我认知的投影的问题,但面对如此栩栩如生的投影,他总有一种自己在与那个曾坐在这张工作台旁边享用卤大肠和双倍加辣的烤鸡翅的男人真的交谈的感觉。 楚天骄果然没有回应路明非。 “你接受昂热的任务在这座城市中游荡,究竟是想做什么?”路明非问。 “s级任务‘神圣王朝的遗产’要求我守护一口即使以我的权限也无法打开的黑色箱子,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也没有权限去打开它,但似乎只要我带着那口箱子整个世界所有的复苏的龙类和堕落的混血种都会找上门来,这是我和苏小妍离婚的原因。” 黑色的箱子那里面装着黑王的骨血,楚天骄也许不知道,但夏弥曾经在这座城市中生活了很长时间,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东西就在这里。 “那口箱子呢?”路明非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的躁动。 “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答案,因为那口箱子我永远都随身携带,如果昂热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么现在那东西一定已经失落在奥丁的手中。” 该死。 如果连夏弥都能感知到那东西就是黑王的骨血,那么没道理同为初代种的奥丁会无动于衷。 “此外我还肩负着另一个s级任务,保护乔薇尼的儿子路明非并确保他能够成长为肩负起人类命运的屠龙者。”楚天骄说,他皱了皱眉,“但那是个很温柔的孩子,昂热,我说真的,也许他并不适合掺和进我们这个世界,为了屠龙我们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如果你在听,那么我希望你放过他。” 路明非愣住了。 他微微张着嘴,像是渐渐陷进了那张羊毛绒的舒服床垫里。 “这座城市是奥丁的老巢,你从东京逃跑那天追杀你的那个傀儡同时遭到源稚女、上杉越和源稚生的攻击受到了重创,现在他一定在巢穴中休养。”eva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师弟,这是个好机会。” 路明非低眉看着她。 “杀进尼伯龙根。” eva说,“宰了奥丁,然后把箱子夺回来。” 447.箱子 “楚叔叔再见。”在从楚天骄口中套出所有有用的信息之后路明非摆了摆手,示意eva可以关闭投影了。 “还有一段视频其实是留给你的,你不打算看看吗?”eva歪着头看路明非。 站起来走到角落里仔细打量一口铁柜的男人摇摇头,“算了。”他说,“我差不多能猜到楚叔叔给我留了些什么话,从他给校长的留言中可以猜出来一点……话说回来其实男人一旦过了中年就会变得很煽情,但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太煽情了反而不太好,再说他是我哥们的老爹,还在苏黎世银行攒了九亿美元的巨款,甭管他曾经出于什么原因在这里监视我或者保护我,也甭管他会给我留下些什么样的留言,他的仇我都得帮忙报了。” “从楚天骄留在学院的档案可以看出来他一直以来擅长使用的武器都是日本刀,可就在你面前的那张柜子里还放着一口没有与外界联网的武器箱,箱子里的零件可以组装成一把威力惊人的狙击步枪,是装备部的杰作,号称如果在平原地区可以精准打击五公里之外藏在50毫米厚度合金钢板后面的目标。这种武器并不适合在与死侍的遭遇战中使用,况且以楚天骄的能力除非次代种以上的对手,否则即便是纯血龙类也无法对开启时间零领域的他造成威胁。”eva站在路明非的身后,双手抱胸,纤细手腕上系着红线,红线上挂了一个银色的铃铛。 “也许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那把枪的枪口就一直对准了你。”她说,“你不怨恨吗?” “有什么好怨恨的,我这种东西如果失控的话一定会对周围的一切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吧?”路明非耸耸肩,双手握住锁头,坚硬如金刚的肱二头肌在大衣的下面山脉般起伏。 “学姐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我猜你一定也知道我的很多秘密。以前有个魔鬼告诉我说我身上的畸变已经到了某些人无法容忍的程度,畸变到最后我就会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我倒挺希望那时候楚叔叔能一枪崩掉我的脑袋的。”龙骨状态加持之下路明非甚至毋须暴血,只要轻轻用力就撕开了那只并不算精密的铁锁。 柜子里摆放着一只沉重的黑色铝合金箱子,箱盖上刻有半朽世界树的徽记。 路明非将那东西拎在手里,只觉得冰冷沉重,里面像是被满满当当塞进了武器和弹药。 学姐说的没错,如果奥丁的某个傀儡身受重伤,此时正在尼伯龙根中处于某种沉眠的状态进行自我修复,那么现在就是他们入侵那个死人国度的最好时机。 不出意外的话奥丁应该有三人,最强大的、以路明非如今的力量都难以抵抗的那一个应该是他的本体,也是恺撒的父亲,庞贝.加图索。 第二个奥丁被路明非在三峡夔门之上用七宗罪斩裂了面具,面具下面隐约可见那张和楚子航有三分相似的脸。显然,当年在那条高架路上楚子航开着迈巴赫逃离了死人国度,而楚天骄却被永远的留了下来,他并没有被杀死,而是因为强绝的血统被奥丁看中,将之转换为自己的傀儡。 此外,还有第三个奥丁。他第一次露面是在路明非乘1000次快车从卡塞尔学院前往芝加哥的途中。楚天骄.奥丁的言灵是时间零,而第三个奥丁的言灵却是无尘之地的进阶言灵琉璃梵城,几乎无法被刺穿、无法被击中、全世界所有的力都要在君王的面前绕行。 路明非猜不透那一张面具的下面究竟藏着谁的脸,他甚至不知道被上杉越和他的两个儿子重创的傀儡究竟是哪一个。 但是既然源稚女能阻击他,上杉越和源稚生加入战场之后甚至能重创他,那路明非不觉得他能是自己的对手。 黑王的骨血和楚天骄一起失落在奥丁的尼伯龙根中,现在那东西可能在庞贝的手中也可能被留在尼伯龙根里。 路明非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次机会,黑王的骨血才能在夏弥的精神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为她塑造新的胚胎,就算那里面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庞贝在从楚天骄的手中得到那口黑色箱子之后,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老巢中。 “你带学生证了吗?在卡塞尔学院的权限体系中s级学生的学生证权限几乎是顶格的,在很多时候可以当做校长或者校董会的权限卡来使用。”eva盯着路明非手中的黑色铝合金箱, “要想用蛮力把它打开几乎不可能,你应该了解装备部那群疯子,不难想象这箱子本身可能就是一枚炸弹。” 路明非低头查看,果然在箱子的封口处卡找到了卡槽。 卡槽上用封条把整口箱子都封起来了,封条上印着“cassellcollege2005”的字样。 这东西路明非倒是很熟悉,在另一段时空他仍就任学生会主席的时候,为了将尼伯龙根计划的效果彻底在他身上发挥出来,学院时常会给他安排一些危险的任务,在那些任务中通常都会配备类似的箱子。 卡塞尔学院装备箱,2005版本。 可以确定楚天骄来到这座城市的时间应该早于1990年,因为楚子航的出生时间是在1991年。 而这口箱子的封条时间是2005年,这意味着即使游离于学院的权力核心之外,甚至彻底消失在混血种世界,这个男人依旧在悄无声息中得到学院的支持。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简约又奢侈,酒柜里的威士忌都是山崎和麦卡伦,雪茄则至少都是高希霸。 不难想象每年的固定时间昂热都会将一笔巨款汇入楚天骄的账号,他会用这笔钱去干什么? 买烟,买酒,给那个愿意陪着他去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路边馆子吃卤大肠和双倍辣烤鸡翅的女人买化妆品,再嘻嘻哈哈跟她说老婆对不起我没本事只能给你买西贝货,可其实那都是最高档的货色,放在香榭丽舍大街都能被放进专柜的好东西。 更不难猜昂热总会用各种办法瞒过所有人把每年最新的武器送到楚天骄的手中,而2005年的装备箱他甚至还没有开封。 可是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路明非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学生证我没带在身上,在酒店里,学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回酒店吗?” “芬格尔说你这人脑子闲不下来了,什么事情没搞清楚就一直绞尽脑汁的去想,最后会把自己搞成一个神经病。”eva说,“为了防止师弟你真的变成一个神经病,我当然得跟你一起回去啊,有些事情我们要说清楚,另外我们得在最短的时间里为你规划出一条最长的逃亡路线。” “逃亡路线?” “你不会觉得卡塞尔学院离开了eva.劳恩斯就彻底变成瞎子了吧?那台超级计算机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在摹仿我的精神和灵魂的波动,并创造了诺玛。”eva用纤长的手指在路明非的胸膛点了点,“好好想想,那台超级计算机24小时不间断的给执行部传递错误的情报,施耐德教授很快就会察觉异常,随后一场针对诺玛的审查就会由内而外的被执行,他们会发现被书写在人工智能逻辑最底层的、对你的保护命令,也会很快发现你的行踪其实一直都在被芬格尔和诺玛分别进行隐藏、混淆。” “接下来校董会将会修改诺玛的底层逻辑,不管是谁在那台超级计算机的程序中写入保护我的命令,那条命令都会被更改,随后密党的猎犬会循着我的气味追逐到这座城市。”沸腾的龙血不但让路明非得到了真正的超级混血种的体质,被强化的还有他的大脑。 “但是你不能立刻就开始逃亡。”eva说,“从逻辑中来看诺玛保护的是你本人,而芬格尔混淆的是这座城市的监控系统,只有在你的家乡任何和你相关的信息以及资料才都会成为网络世界中吞噬一切的黑洞,这个黑洞不会被密党察觉,直到他们发现诺玛的异常。” 也就是说,在合肥路明非不会有暴露的风险,哪怕他大张旗鼓的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一张手机卡,或者在某个网络平台开一场几十万人围观的直播。 在这座城市中所有和路明非相关的东西都被从信息世界中抹除了。 离开这里,路明非要面对的就是无处不在的天眼,那时候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会变得举步维艰。 “我不会在你的身边停留太长的时间,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但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如果有一天卡塞尔学院中最后一道庇护你的高墙坍塌,我也会第一时间将这个信息传递到你的耳中。”eva说。 “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学姐你活跃在信息世界的时代,远落后于楚叔叔与校长连线的时代,但作为卡塞尔学院的系统中枢,当初的任务报告在你那里应该都有备份。”路明非看向身边的女孩,“那个老刘,他是不是校长的人?” “不是。”eva说。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 “但他是加图索家族的人,那些年服务的对象一直都是弗罗斯特.加图索。”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后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 零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喝着一杯咖啡。 这女孩微冷着素白的小脸,咖啡的热气像是升起的烟那样缓缓腾空,那个中年人则满脸严肃地站在她的面前,活像是等待上级指令的王牌特种兵。 绘梨衣正在摆弄办公桌上的摆件,那个年轻人已经被驱逐出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年老板一直在给你付工资让你守在这里,可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给你提什么要求?” “是啊是啊,当年我可是市里游泳队里的健将,要不是这里工资确实太高,我都不乐意来。”中年人点头。 “你对楚天骄还有印象吗?” “有啊,怎么没有?老楚这人和我一样,喝酒的时候必须得有卤大肠和双倍加辣的烤鸡翅,我俩以前就好这一口。”中年人对楚天骄印象确实深刻。 零沉默地打量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秃顶的中年大叔,在言灵.镜瞳的解析之下他的血统和身体结构像是解剖图纸一样一帧帧在零的眼中闪过。 不是什么能够制服楚天骄的超级混血种,甚至连b级都算不上,放在卡塞尔学院大概是学生会和狮心会都不愿意接收的那种废材角色。 这种等级的野生混血种在普通人中应该能够混的风生水起,但在真正的暗面世界却只不过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到让这种人来监视楚天骄的。 “他在寰亚集团上班的时候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吗?”零问。 “没有,老楚和这里的老板关系很好,上班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老板去足浴城洗脚他也去足浴城洗脚,老板去见客户他也跟着去见客户,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就在车上或者宿舍里度过。”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采, “老板不是叫我监视他吗?所以我一天到晚的盯着呢,不过真要说的话……” 他有点犹豫,片刻后摇摇头,“老楚有一只箱子,黑色的、金属的,看起来挺重,每天上班的时候就提着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又提着带回寝室,我跟老板说过这事,他叫我别管,只说把那口箱子也盯好。” “后来呢?” “有一段时间老楚上下班的时候手里提着箱子就变成了两口,大概是05年的时候,台风正好要登陆,我还以为那里面装着老板的发票呢。”中年人撇撇嘴,“他们每次出去潇洒都是老楚垫付,回来之后再找财务报账……不过有天下午他拎着两口箱子出了门,开着老板那辆迈巴赫,结果一去就没再回来了,后来听说是在高架路上的时候被台风给刮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零的表情没有表换,但身体却微微绷紧了。 箱子…… 两只? 448.悼亡者之归来 “从事实上来说我欠你很大的人情,师弟。”eva异常熟练地为路明非用白兰地、君度、柠檬汁和橙汁调好一杯经典鸡尾酒,旁边巨大的玻璃酒柜隔开的空间里零正在陪绘梨衣打游戏。 丽晶酒店总统套房,路明非和eva隔着环形餐桌颇有些悠闲地喝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路明非挠挠头。 “先喝酒,我们叫它sidecar,是白兰地最经典的搭配,也是第一款以白兰地为基酒的经典鸡尾酒。”eva笑笑,将阔口杯推到路明非的面前, “我的朋友们曾很喜欢喝这一款。” 路明非端起酒杯啜饮一口,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这个回到酒店之后换了一身睡衣的女孩。 eva的身材和绘梨衣很接近,所以可以直接穿她的衣服,是天蓝色的毛绒睡衣和毛绒兔子拖鞋,拖鞋上有两只长耳朵搭拉着,小脸上敷着面膜,看不清神情。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真要说欠人情的话应该是我欠你才对吧学姐?”路明非说。 在学院念书那会儿路明非可没少麻烦eva帮他从零或者奇兰的个人账号里搞到某一学科的复习资料。 “因为你,我的精神才能得到新的载体。”eva说。 “所以学姐你的意思是你能复活其实是靠了我对吗?”路明非百思不得其解,他可以确认自己从未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过相关的事件。 甚至可以说当eva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路明非所遭受的冲击和当初美国人遭遇911事件时没什么两样,不可思议和匪夷所思同时钳紧他的心脏往里面输送电流。 “事情要从2003年说起,那时候我的精神刚从贤者之石中被释放,并因为某场意外而注入学院的超级计算机成为数字生命。”eva说, “那是一种区别于人类和龙类的生命形式,也是一种独立于现有理论之外的意识形态……在那种状态下我的精神依靠全世界无处不在的网络基站和无时无刻不在传递信息的电波得到了匪夷所思的强化。在这颗星球上没有哪一台超级计算机能与我同台竞技的时候,整个信息世界都成了我的本身,在2008年我的精神强大到了极限,无限接近于龙王。” “等等,为什么是2008年?”路明非有些疑惑。 “2008年5月25日,位于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ibm超级计算机roadrunner将计算速度推进到1.026pf,首次超过每秒千万亿次浮点计算,远远超出了学院图灵计算机的运算能力。我虽然还能依靠先进的程序和超出时代的智能达成监视全世界的职责,但已经无法再将精神延伸到信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人造龙王,虚拟之王eva.劳恩斯的力量在达到巅峰之后迅速跌落神坛。” “你说你的精神曾无限趋近于龙王,这是否意味着学姐你也曾短暂的将自己升纬?”路明非抓住了eva话中的重点。 小魔鬼曾告诉过他,龙王其实是有别于人与龙的第三种生物,他们在时间的长河中起伏,本质上却并不受时间的影响。 路鸣泽还说龙王其实是更高纬度的存在,历史的大约束器才是限制他们的东西,若无诸神的黄昏,这个世界早就被炼金术的究极奥秘搅得混乱不堪。 这是因为任何一个龙王在经过学习和沉淀之后都能够像是诺顿那样将炼金术推进到巅峰,并以此抵达炼金术的七大王国中最神秘的“时间逆流”与“因果分离”。 路明非还记得自己杀死诺顿的时候他所说的那些话和脸上流露的神情。 其实他一直有一种怀疑,诺顿是不是并非如他那样来自未来,而是从命运中窥见了结局。 作为炼金术的至高主宰,做到这一点对青铜与火之王而言并不算困难。 “资料里说你是个没脑子的废材,芬格尔也说你有时候其实不怎么机灵,可我看师弟你脑子很好使嘛。”eva笑笑,“2005年到2008年,我的精神强大到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玩弄时间,但不确定性太强,我无法像是上帝那样看到整个世界,只能从命运的下游去窃取某些储存在信息世界中的资料。” 路明非心中微动,某种难言的愤怒像是橘子皮上的霉菌那样缓慢滋生,他正在想起一些事情…… “《东京任务报告》,是赫尔佐格博士从我的资料库中窃取的。”eva点点头。 “听起来像是《星际穿越》中的某个情节。” “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理解,王的本质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类能像你那样了解的那么透彻。”eva说,她在一部手机上进行着某些操作,然后将屏幕向上沿着桌面推到路明非的面前, “当然,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可能无法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现实世界,所以我准备了证据。” 那是守夜人论坛的界面,呈现在路明非面前的是发布时间2010年8月30日的帖子—— “来自东方的怪物进入美利坚。” “不可明说的吃人魔王向伊利诺伊逼近。” “卑鄙无耻的中国人踏足芝加哥。” “路明非登1000次快车。” “混血种的新星、唯一的s级驶出芝加哥火车站。” “至高无上的新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卡塞尔,他最狂热的新闻部随时等候皇帝陛下的校验!” 果然是号称卡塞尔墙头草的新闻部在他们的部长芬格尔.冯.弗林斯这条败狗的指挥下所发布的新闻。 “这是一张守夜人论坛的截图,从后台可以查看它的截图时间为2010年9月1日,也就是自由一日发生的那天。”eva说。 “所以呢?” “看这条帖子的发帖人id。” 路明非随即把那张长截图往下翻,翻到最后忽然愣住。 发帖人:炎之龙斩者。 他的思绪像是飘远了,恍惚间居然跨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一段可悲命运的终点。 另一段时空中路明非从东京回到卡塞尔学院之后患上了严重的ptsd,楚子航接受执行部的安排被调去了奥斯陆分部,恺撒则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姓氏,也选择了和家族和解,从卡塞尔学院毕业之后返回了意大利成为了罗马分部的掌权者。 芬格尔这家伙也算是完成了校长的委托,结束了自己在卡塞尔学院长达九年的悲催生活,如愿以偿在毕业之后被调去了古巴分部,每天和他那些屁股上能顶一杯香槟的金卡戴珊女朋友花天酒地。 可这家伙不是能闲得下来的人。 在路明非接受尼布龙根计划、不得不被执行部安排满世界屠龙的时候,芬格尔正在守夜人论坛上奋笔疾书,写下了名为《东瀛斩龙传》的旷世绝作。 这本基本上就是以东京事件为基调、经过芬格尔天马行空的想象和颇有些狗血的文风润笔之后得到的产物。 在那本中楚子航被描绘为“永燃的瞳术师”,恺撒咋经营荟萃的日本分部则被冠以“跋扈的贵公子”这样的代号,而作为小组中的吉祥物、偏偏却又运气好的爆表甚至能将蛇歧八家小公主拐出门去的路明非在中的外号不出意外相当风骚,所有人都叫他“神眷之樱花”。 作为东瀛斩龙传的创作者,芬格尔少侠在故事中给自己安排了当之无愧的男主人设,天纵英才名动欧洲,一手暝杀炎魔刀从阿尔卑斯山砍到北海道都不带眨眼的,被时人称作“炎之龙斩者”,却不愿为情所困,在接连拒绝高岭巫女巫陈墨瞳、北原皇女零、剑圣苏茜和极寒之悲歌上杉家主的示爱之后负刀游历天下,谱写一段段江湖传奇…… 虽说芬格尔这厮颇有些无耻,但胜在文笔之荡气回肠,所以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都是这本的忠实读者。 总之在从东京回到芝加哥之前芬格尔在守夜人论坛上的id都是他的真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事情就要敢想敢做敢做敢当,缩头缩尾算什么好汉? “这么说芬格尔也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路明非看向eva,“你们是故意将东京任务报告泄露给赫尔佐格的?” 他的愤怒就是来自于此。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化,路明非本可以避免许多灾难的发生,夏弥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陷入沉睡。 “不,有一段时间来自意大利的网络攻击非常频繁,并且攻击力度之强远超日本分部研发的辉夜姬。”eva摇头,“当时我并没有被唤醒,负责日常警戒的是诺玛,她将绝大多数算力都用在抵抗来自意大利的袭击方面了,被辉夜姬抓住机会侵入了资料库。” “听起来赫尔佐格的运气很好。”路明非眯了眯眼。 “事实上我有更详细的攻击来源,就在罗马郊外隶属于加图索家族的群青殿的地下。”eva耸耸肩,随手把面膜撕下来,“为了弥补这一过失,芬格尔连续三年频繁来往于日本和美国之间,并在这期间成功策反了猛鬼众与蛇歧八家中的众多赫尔佐格忠实支持者,甚至将一切的真相告知了被赫尔佐格寄以厚望的源稚生。” “源稚生?” “对,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在得到东京任务报告之后立刻制定了一系列详细的计划,并将这个计划通过催眠植入了自己的潜意识中,然后再由我们找到的催眠大师对他进行记忆的暂时封印。”eva说,“我们都知道赫尔佐格是一个沙狐般狡猾的男人,为了骗过他首先就得骗过自己,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并确定最后被除掉的就是他的本体,源稚生决定采用这种方法得到赫尔佐格的信任。” “你们最后怎么做到的?”路明非微微皱眉,“赫尔佐格选择茧化就是你们在白王的胎血中做了手脚吧?” “希尔伯特.让.昂热的折刀,锻造它的材料来自梅涅克.卡塞尔那把亚特坎长刀的碎片,其中淬入了名为翠之混的剧毒。”eva说,“在进入那件用以交换血液的设备之后、源稚生在意志还没有完全陷入沉睡的时候用昂热的折刀切开了自己的血管,将那种剧毒混入了血液……翠之混的主要材料是贤者之石磨制的粉末,而贤者之石无法对人类产生致命伤害,它通常用在压制龙类的生命体征上。” 圣骸寄生在源稚生的脊骨上,借助他的骨骼创造了能够演化出白王胎血的造血干细胞。 但即使是白王的胎血要想将一个人完全改造也需要一段时间,赫尔佐格不会给源稚生留下这样的机会,他会立刻开始换血仪式。 于是混着剧毒的白王胎血就完全进入了赫尔佐格的身体里。 他越是强大也就越是虚弱,当完全将自己从人转变为龙的那一刻,就是翠之混爆发的时间。 而被完全剥夺了血液的源稚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血统暂时撑过短时间的休克和贫血,随后血型匹配的血液会被输入他的身体里。 这样他们就杀死了赫尔佐格,而所需要付出的唯一代价就是源稚生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极端虚弱的状态,这种状态他甚至无法抗衡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a级混血种。 “东京行动中你可以看到我和芬格尔的影子,我们绝非无私奉献的英雄,杀死赫尔佐格的同时我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eva歪了歪脑袋,手托着腮。 路明非好整以暇,他知道eva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关于她是如何复活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我跟你提起过在进入学院的超级计算机之前,我的存在形式其实是寄生于贤者之石内的精神元素。”eva说。 路明非皱眉,点头,“据我所知人类是无法留下贤者之石的,否则历史上早该有过相关的记录。”他说。 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贪婪,当他们知道自己同类的身体里可以提炼出能够杀死龙类甚至让自己的生命得到延长的贤者之石,那么人命就成了可以交换的货物。 “对,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进入那种状态的。”eva说,“可其实到现在为止就算是你也已经碰到过不止一次、不止一种精神的载体了。” “活灵、贤者之石,茧,甚至某些炼金矩阵,对吗?” “还有一种,你遇见过,但没有列入其中。”eva摇摇头,“圣骸,圣骸作为白王精神元素的载体,其实本身就是极珍贵的炼金材料,那种材料是无法复制的,我甚至能将精神从信息世界中转移出来,并进入已经失去了活力的圣骸,然后操控圣骸将我的精神注入芬格尔从学院带来东京的、我的克隆身体里。”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连起来了,所有的线…… 450.同学少年都不贱(1) “在学院意识到eva叛变并彻底重启那台超级计算机之前,我们在这座城市的行动都是安全的。”路明非熟练地操作着那台从苏晓蔷那里借来的劳斯莱斯的幻影在沿河的沥青路上行驶。 他用眼角的余光透过后视镜去小心翼翼地打量坐在后排的两个女孩。 “最好不要掉以轻心,学院意识到这件事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零 先是获得龙牙,没两天又提示获得了50点人气值,李泽最近几天的心情是相当不错。 单独对一支队伍花这么大的心思,似乎不太符合之前温清璇的计划。 听着像是投机,但实际上很多商业上的东西都占据一定投机成分。 在非商业性质的节目上,这么直接露骨的打广告,可是会招来非议的。 见情况不妙,我立马将前面准备的八卦布一下包住了摄青鬼,这一下还真的挺有用,被八卦布包裹住的摄青鬼,居然停了下来。 在任岩初次上镜之后的第二天,男主角有关戏份就已经完全拍摄完毕。 漫长的冬天已经到来,在高丽的仁川港,这里停泊着无数的海船。 想她一世风光,后宫之中步步为营,更是上天相助,让她头胎就剩下男婴,更是巩固了她帝后之位,今后的二十年她都在为自己的儿子筹谋,辛辛苦苦将他送上太子之位。 正当我要再一次确定时间的时候,本来满电的手机突然一下黑屏了,无论我怎么按,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当年破四旧把这城隍庙给拆了,这就意味着城隍老爷早已搬家,几十年之后,再出现这种恶鬼伤人的事情,也不是无法想象。 拿走那些好东西,樟木难道不心疼吗?这一点,天命老人就看不透了。 张远很清楚,光光这么一个信号源肯定是不够的,如果是他,必定会在中途设置信号跳板,这个罗枫能发现玉面狐机的秘密,技术肯定没话说,要实现这样的跳板轻而易举。 那个笑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和蔼,但仔细看会发现其中有着不屑与嫌弃。 “我知道,但是你跟我朋友这么多年,不清楚我这脾气?认死理,一条路走到瞎…行了,不说我了,等回头我生了,你要回桐城来看我。”杜箬越说觉得鼻子越酸,赶紧将头埋下去。 觉得张慕把一切都看淡了,看张慕年龄不大,苏同道有点担心会被张慕派去的人先找到。 朱允熥看去,她们约十五六岁,个个姿色上佳,身形高挑,楚楚动人,发育的也挺好。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量高能激光爆发,瞬间充斥在矿道之中,大部分攻击都落空了,少部分攻击成功击中了目标,空气中顿时爆射出大量火星。 “柔然人根本无心恋战。”平江王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被叶倾城这么一提醒,就马上找到了关键所在。 “没什么命令,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当然,不是在网络上通过全息影像聊天,而是面对面,坦诚地交流。”叶柳烟温和笑着。 没得到叶寒声的答复,我也不再出声,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韩管事和白从简早就知道这些,一直没有对他发作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想给他改过的机会,又或者是想给萧子鱼立威。 一名迎头而上的圣骑士被深渊领主的巨矛击中,他想一颗炮弹一般倒飞而去,刚刚撑起的金色护盾被击碎,盔甲也在一瞬间碎裂,口中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从空中洒落。 451.同学少年都不贱(2) 有件事一直没提,在仕兰中学念书那会儿每次文艺晚会,楚子航的萨克斯、柳淼淼的钢琴曲和路社长的个人秀,这三个里面总要挑一个出来做压轴的节目。 赵孟华赵公子那会儿不甘人后,一心想要将仕兰f3摇身一变变成仕兰f4,有那么一段时间苦练电吉他和贝斯,08年的青年节文艺晚会上靠着和大一届几个哥们合奏林肯公园 制作钓竿的木棍非常坚硬,可以承受五十公斤的重量,钩子是飘来垃圾里捡来的,作为游艇厨房的物品,有些挂鱼的鱼钩也不奇怪,林华七人也准备好了肉类作为鱼饵,想要钓上一个大家伙,这样他们就可以吃上好些天了。 自己是个丧尸,应该也比较强吧?哪天要对方肆试一试,万一自己反攻了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虚浮的影子,从她背后轻轻的抱了她一下,目光藏着极深的眷恋,一步一回头的走远。 听到在自己身后发出感叹的林华,脸上相反还漏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为此刘充差点把手下军队当人民子弟兵来用了,差点直接喊出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但是依然没有那么多的兵粮。 你出身鹿鸣域刘家,听闻刘家也是个大家族,你当年意外被废……或许另有隐情? 说着,曲流殇不容林凡反驳,修长的手抓起林凡的手,就往景福宫的方向赶去。 再次醒来,柳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的天空,柳茹轻轻的撩开自己的秀发,这才起身,准备洗漱。 短短五分钟,该视频播放量达到数十万次,点赞留言数量都破万了。 可是,奎木狼也清楚,黄沙是觉得天庭在偏袒人类,也意味着天庭偏袒叶龙,让黄沙去信任一个偏袒自己仇敌的人,黄沙怎么可能舒心? 宁修决定一有机会便办了她,一旦她成为自己的枕边人肯定不会再像原来那样说话了。 吉恩猜测着,郁郁寡欢的坐在床上愣神,最后实在无法忍受,只好关闭灯光,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强迫自己睡去。睡意蒙空间,吉恩好像听见隔壁传来很异样的声响,还伴随着熙晨低沉碎乱的话语。 “许久没见你哭过,你这不是存心要让我难受吗?”抱着怀中人,轻轻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放柔声音开口道。 “我真不认识你,别装作我们认识的样子。”林飞羽紧接着说道,直接把赵子晋接下来想说的话给生生的憋了回去。 如果真的能被杀神组织头领收为徒弟,先不论能否学到本领,单单地位就能一飞冲天,成为杀神组织的太子爷,仅凭这一点,就能让众杀手眼红。 在确定对方不在后,三人立马出手,直接朝着那些人脸怪物杀了过去。 一路上越野车在旷野里掀起巨大的沙尘,车辆两旁的风蚀地貌古怪至极,不怪人们总喜欢说这里诡异,实在是这地貌便透露着一种古怪的感觉,犹如传说中的炼狱。 过了一会后,不远处的大树上那茂密的树叶突然抖动了起来,后来那树枝颠抖的摇晃着,瞬间,几只灵猴的身影便出来在了他的视眼中。 看看那些豪商巨贾吧,哪个不是背景深厚?便是宁修,不也靠上了孙悟范这颗大树了吗? 如果按尾巴数量来分辨妖狐能力的话,原本的三尾和现在的九尾,之间还差了一个六尾,也就是说,他一下提升了两个量级的精神能力。 452.同学少年都不贱(3) “楚叔叔在公安局还留了档案?”路明非随口问。 “按理来说当时他这种从日本回来的归国人士应该都是在当地的公安局或者国安局留有档案的吧?”徐岩岩砸吧着嘴点头。 楚天骄可以确定的行动轨迹除了在美国芝加哥的卡塞尔学院之外还有在日本的行踪。 这个男人肩膀上的职责可能远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多得多 十月之初的时候,郭药师再次来到京受赏。而也在此时,他带来了一个自以为是“天大好事”的消息。 似乎不论什么时候,千暮雪一直是这样单调的表情单调的神色。但是……宁月却是世上唯一一个能透过平静表象而感应到千暮雪内心波澜的人。 李旭不是傻子,知道刚才定是自已说错了话,让她伤心了,往后这样的玩笑,看来是不敢再开了。 他哪里知道人家恐惧的可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不过这家伙显然沾了韩青不少的光。 玄州,都天法阵之下,漫天的金色光芒洒落人间,抚平了众生心底的焦虑,也抚平了玄州所有人心底的狂躁。芍药望着金色蒲公英,感受着其中的佛心,突然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个白衣赤足的年轻和尚。 “不用,既然皇上打算放过夜某,那夜某告辞了!”话音落地,飞身上马,在一阵催促之中,夜云霄仿佛江湖浪子一般消失在官道之中。 支野死了,谁得了祝由禁咒术?王子乔目光闪动,手指划到夔牛皮最后两个名字:“支由”、“支狩真”上,反复敲击。 韩世忠立于军前,手举临行之时杨帆交与他的北辽降诏,朝着一众辽军大声喊道。一边一个懂契丹语的士卒亦是将他的话翻译过来,大声说与了那些不知所措的辽军。 给他作何呢,一个回天乏术奄奄一息的人,拿了兵符能如何,不过是给身边二哥派来的细作盯上罢了。 最后商议了结果按照昊洋的意思能请的都请来,自己也不差这点钱。到时候风风光光的也给老家人长脸不是,最后说定老家来人有百十多个。 不过好在杨明秀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面上不显,但心里很吃惊,叶家姐妹不和?闹翻了?为什么? 伊繁缕哪里知道此刻吴宇航心里在想些什么,伸手拿过一边的浴袍,在被子里穿上后,才肯下床。 零号倒是不差钱,可是中山岛金融环境特殊,他根本无法转账,为了生存,便只能帮尚无垠和董长勇他们打零工。 如今,他若遇上第二变强者的寒玉宗外门顶尖弟子莫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没有任何活路可言。 同时,在君夜之前来到的还有两人在犹豫,他们并非圣子级人物,胜在参悟的时间够长。 翌日清晨,当吕卓睁眼醒来时,诸葛玲已早早的醒来了,虽然昨夜身子几欲散架,可是,天不亮,她就早早的起来了,哪怕吕卓从不懒床,也自愧不如。 到了夜间,魏延灵机一动,也想学吕卓的飞虎营,让人从山道两侧趁夜攀爬,结果,不少人从山上活活的摔了下去,全都摔的血肉模糊,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荀彧的心里,非常复杂,他欣赏董承忠于汉室的赤胆忠心,也为他的鲁莽举动感到痛心,对于杨修主动送来情报,荀彧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其中的一辆车里,居然燃起熊熊火焰,这辆车如同地狱来客一样,猛然的带着猛烈的火势一头撞在叶飞的车身上。 王红听我说的严厉,也不问,就蹲在炕边上,拿出一袋烟,接着火盆里的火点了口烟,我见着觉得他真是牛气,鬼火都敢借,真是个命硬的浑人。 “老包,消息来源准确吗?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卞城王问道。 可是,能这样传说,那必定是有一定的依据,而且,自那以后,魔幻琴也确实没再出现过。 此言一出,殿内竟有不少的应和者,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把羽微当成了这场灾厄的源泉。 到第三天中午,军马已经到了益阳境内,多有丘陵草木。赵舒下令全军原地休息,顺便用些干粮,养足精神。要是吕蒙还在五溪部落,这一去难免又是一场恶战,不蓄养人力马力,如何能破敌制胜? 许是这些日子接触的多了的缘故,阿柒爹认识到了老三的一些好处,渐渐的放下了他对老三的一些偏见,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虽然还不甚亲近,但至少在大面上能够过得去了。 “嗷呜……”顿时万兽嘶吼,惊天动地的声音直破苍云,帘卷而上苍茫青天。 而就在他们的慌乱中,北天王的势力,雄赳赳气昂昂的开进了梵蒂城。 死咬着牙,后秦太子和白长天硬是一声不发的把衣服裹在身上,然后方抬头面对众人。 但是,凯昂和伊犹基族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默许了凯撒皇朝以各种莫须有的理由,诋毁他们的同时,召集起更多的昔日的合作者。 但是,却难以撼动巨大火灵,传承塔激射出来的光芒,对于巨大火灵而言,虽不似挠痒痒,但也和绣花拳差不多。 “这货船速度还可以,应该早上就可以到了港市那边,接下来还要配合你这边,不过,你真的要在自己的国家发布主机?”卡梅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453.酒德麻衣与苏恩曦 “你是苏恩曦吧?零和麻衣姐常跟我提起你。”路明非吧嗒吧嗒的抽烟,灰烬还没有来得及蒙上明亮的烟头火光就就又一次点燃,将烟卷烧得更彻底一些。 “不要着急,你就可以慢慢说。”路明非靠着柱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卷视线却越过苏晓樯家两三米高的白色大理石院墙,遥遥地眺望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的鹭湖。 祝无涯一直对外界隐藏自己的实力,就是等到必要的时刻一鸣惊人,能够救下自己的性命,能够出其不意杀死对手。 卓凌昭大声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他吃了秤佗铁了心,不杀江充,绝不能甘休,当下身影飞动,连杀数十名武士,鲜血狂流中,已朝厅内追去。 “呵呵!知错了,我知错了。”于是斯凤不再多说,赶紧去培训部报到……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个美誉天下的培训部并没有让她轻松多少,甚至可以说让她头皮都痛到发麻了。 转过身去,正要射出银针,忽见炕上碧幽幽的搁着一块石头,眼里看得明白,正是那方玉玺。胡媚儿掩嘴惊呼,原来卢云早已醒了。若非如此,那玉玺又怎能无声无息地现身出来? “呵呵,谢谢。”金远一愣,出了姆安巴这么档事儿,金远还真忘了现在对他来说还是春节期间,但是现在的他完全没什么心思来思考如何庆祝过年。 “驾驾驾驾驾!”马上乘客却是什么也不管,他提起马鞭、疯狂抽打,就是要黄马追上。 第八十四分钟,富勒姆扳回一城,由比利时中场登贝莱打进一球,但这基本已经对比赛的结果造不成什么影响了,热刺进军欧洲赛场的任务已经完成。 果然,君杰对她们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算是冷漠的她们也不得不开口。 而童子轩却正好一转身,看见了初心,一笑,便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用出邪神降临,确实让它爆发出翻倍威能,可需要的代价是极大的,它没有拖延的资本,否则倒霉的就是它自己了。 最后最佳男歌手,最佳作词,最佳作曲与最佳专辑,李一牧都失之交臂,不过能搬回来两座奖杯,已经比预想中的要多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被选上的原因,公爵听说过有王室成员的确对某些外表出众的凡人表现出了强烈的关注。 自由城邦外的蒙特河流属于主干道,非常宽阔,最深处可达上千米,所以会有大型海域生物在这边盘踞。 除了允儿和泰妍,就属徐贤和他关系最好了,曾经差点一起拍建筑学概论呢。 心里有了决断,林轩的目光慢慢变得凌厉,体内的神圣龙斗气开始爆发,将手上的无名长枪激活,接着重重朝前面一刺。 陆捷好奇了,这是个什么歌,这么急速的钢琴旋律,还是重复演奏的,很明显是说唱伴奏,但问题是什么样的词能用在这样的编曲上呢? 有关于法律方面的技能最好,对将来的外交官梦想有所帮助,其次是赚钱技能。 法恩走在约顿市的街道上,他用衣物掩盖了自己的大部分外貌特征,但这样也会让他看起来很可疑。 “是谁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进来的!”程风潮感到很愤怒,同时他回头朝着房间的门看去。 卡琳马上点头。她带我进了内部电梯,我们两人直接去了安伟业的办公室。 454. 天空响起一声打雷一般的声响,在公园游玩的行人们都仓皇的看着天空,一脸懵逼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数滴晶莹的水珠在空中形成,然后急剧的加速,伴随着加速,在空中不停的拉长,变成无数条晶莹的水剑。 长枪穿透而过,摧枯拉朽般的刺穿了郑天智的胸膛,将孟关山和郑天智钉在了一起。 风间熏掏出警官证,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表明身份之后,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在宏图军只有轩辕宏图冒出了一个头,其余士兵皆在一线天之内,李蓦然纵有忧虑,却也还不至于到忌惮地步。 但这招剑招在他的手中,威力却在不断的提升,原本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很完美的剑意,却是在不断的变得更加完美。 在炮姐的超级骇客能力之下,任何电子设备在面前都像是没有上锁的保险箱一样。 此时,遥眼望去,观众台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呼声铺天盖地,气势震天。 似乎……紫禁之巅和上级神秘组织,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凌翊,而且还知道凌翊的潜在身份。 路尘雪不紧不慢的说着,坦然无畏的迎上简子情想要吃人的目光。 袁成父母早逝,其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其邻有无赖姓艾名六,艾六本富豪之后,其不务正业,吃喝嫖赌,败光家产,遂以偷盗为生,亦一鳏夫也。 “人类,你的右手已经无法使用,熟手就擒吧!”冰妖忽然浑身一震,本应用于施法的妖力却忽然消散,而冰妖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化。 “找到她们吗?那很简单呐!”听到薛峰的话后,杨澜立刻说道。 沁心学姐倒是一楞。旋即双手一撑便坐立起来,偏过头看向正躺下的莘婉璃学姐。 齐玉白安慰着刘老实,毕竟,他若上山,还要防备着他被妖兽伤到,还不如只告诉自己妖兽出没的地方。 此时的雷真、雷震还没有接到雷钟的传讯,二人心情悲愤,大爷爷——雷天的威严再也无法压制住他们的愤怒。 顾念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泽原来那激动的表情,逐渐沉默了下来。 依惠元之言,颖生毅然弃仕途,愿与素婉归云台山修炼。二人收拾妥当,踏上至云台山之路。 “没事没事,你这叫有个性。”浩岚怕拳头打过来,立马解释道。 “薛峰…我来陪你了…”握住薛峰手的那一刻,花语凝直接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见在场的两个男生一个被自己干掉了,另一个刚刚已经被打晕过去,刀疤脸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开始解皮带……卧槽这是打算做什么?!难道要发生昨晚的那种事情了? 墨天的指间,飘出了一点血红色的魔力,在戚芷的锁骨上,留下了一朵玫瑰。 听到左君的一番话,三个老头也都是纷纷点头,露出赞赏的表情。 师尊在信中的语气实在是让自己捉摸不透,看着一股子交代后事的意思,就连日后自己遇到了麻烦,求救的人都帮自己找好了。就是不明白丹峰药老与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一起向那两人鞠躬感谢,那两人面露喜色,对着众人摆了下手。 将这个超级大秘密说出来之后,墨天爽了,开心地跑去食堂多吃了一大碗拉面。还一边吃、一边嘲笑在她面前魂不守舍,失神了很久很久连早餐都不吃了的宋卉卉。 左君见此情形,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个台阶甩的好,药老打算就这台阶下了。 风月蓉看着眼前的这片树林,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不像是藏身的好地方。 特别是这个叫金泽明的,功力波动很强烈,明显和自己差不多境界,至于这个叫赵青龙的,稍弱,但是也不弱。 即便池桓现在的修为受阻,但是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即便对方想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来,要么是对方的目的就是绑架他来牵制皇党,要么是对方的目的就是他。 “又遇到你的同类了,不见一见吗?”凌浩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鳄鱼一声哀鸣,最后巨大的身躯倒在了地面上,此时林辰注意到,鳄鱼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成了金色。 黑金战甲出现,然后又立刻融化开,影子没有收回去,而是浮现在白鸦身边,像是液体一般流动。 中人之姿的齐桓公,就是凭借这两点,于乱世率先称霸,引得后来人争相效仿。 据说,这是高家为自己准备的住处。所有安保、措施等全部独立。 毕竟那些当中,穿越到九叔世界的都收了任婷婷,自己要不逗弄一下对方,感觉对不起那些穿越前辈。 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京大少专用的房间,若是知道,她当时一定让的远远的。 能够来矿石交易市场的人可都是大佬,动不动就是几十万金币的成交额,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可以让自己轻松好一段时间了。 契约其实依旧是之前贝里斯的那个契约,只不过主人被改成了自己而已,对于一位精灵来说,这样的契约只是一张废纸而已,本来也不带魔力印记。 林天定了定神,因为他知道,神剑天尊是想知道自己已经练到了什么地位,火焰在周围旋转着,神剑天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林天,林天的一举一动都被神剑天尊看的清清楚楚,神剑天尊呼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 454.夏弥能为你做的我也能 挂断电话之后路明非随手拉上了苏晓樯家的大门,蹲在门楼下面的台基石上默默地抽烟。 短短几分钟他就面无表情地掐灭了一截又一截烟蒂,眼睛藏在睫毛的阴影中显得极深邃。 直到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白金发色身材娇小的女孩从别墅中走出来,她边走边将那根插在头发里的簪子取下来,细 看到于夏有些犹豫的模样,于广中低头默然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再说这个话题了。 而他在三人中的地位似乎最高,故而听见此人的建议之后,其他两人均不再出声了,顿时乌云中再次散发出磅礴气势,携带着万千惊雷,轰然向前疾飞而去。 “别以为你现在在霍凌峰身边就算是得了宝了,我告诉你,他心里面只有我一个。你嘛……只是玩玩而已的,可不要当真了!”叶梦琪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两人在忘忧城内,自然便代表着米家,故而见到陈天这般肆无忌惮的行径后,他们的脸色俱都阴沉了下来,也不废话,急忙从两侧朝陈天包抄了过来。 感觉到克利克的虚弱的路飞忙不迭的把他扔到了另一边的地面上,让他也在地板上滚动个十几个来回,知道同样打扫完餐厅的地面之后才肯放过他。 霍凌峰在换衣间被庄轻轻的超大声音给吓了一跳,不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脸上却是带着得意的微笑,他可不会忘记刚刚庄轻轻带着花痴一般的表情用眼神扫过自己身材的情形。 张幼谦听得美滋滋,我说差不多就行了,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尤其是在外边待了很长时间,猛一回家之后,这种症状尤其明显。 袁弘轻哼一声,右手一卷,只见两道光芒飞出,一团黄光,一团银光。 只见这些蓝色灵符刚刚出现,便在空中顿时爆炸开来,并形成了一道无尽的结界,阻挡着两人前进的步伐。 “哟!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把短剑是一把低级灵器,但其坚固无比,用它来偷袭最好不过了,价格吗一口气五十纯元丹!”摊主见有人光顾,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孙军长这个生气,可一边气,还得一边往各部队打过电话去,不断了解敌情,调整布属。 场下观众的气氛为之一滞,要知道,他们上一秒钟还在讨论刚刚的那把比赛有多精彩呢。 “霸王,救救我这兄弟、”宗雀抬头看着项羽,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 他们猜得没错,还真如旅部所说的日军第6师团之36旅团第34联队。这支鬼子28日下午才受命开到宝音乌拉盖,准备在此驻扎一下明天扫荡前进。如遇不到中国军队阻击和挑战,便越过西拉木伦河直取乌丹。 叶枫还现一个问题,之前见过的那些水草,赫然都是这个生物的触手。 王一仑一边通过内线,把该绝密情报传给李顾问,提醒他们加强警备……一边派人一刻不停地监视领事馆院子的一举一动。 这次,夜倾城是将对方身体里所有的元素之力完全吸收走,等对方从夜倾城的催眠之中清醒过来时,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王凯五人根本就不像大战之后的表情,更何况其他人。 李海急切想要知道自己没有知觉的这一天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奈当他问及白老的时候,后者只是伤神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知道白虎啸在最后关头只是说出要把白虎yu送给李海的事情。 455.学姐你别这样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校董会应该已经放开了执行部和灰色名单的绝大部分权限,学院的猎犬们被解开了最后一道枷锁。别寄希望于施耐德教授会对你报以仁慈,因为这种状态的执行部根本不是他能掌握的,真正能利用好这种权力的人已经进入了学院,并且肯定已经开始着手庞贝和他的党羽们所下达的命令。”eva戴着金丝眼镜斜靠在沙发中慢悠悠地阅读一本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但既不是中译本也不是英译本,而是极罕见的藏文本。 路明非正穿着睡袍紧贴客厅那幅巨大合肥地图对面的墙壁进行站姿训练。 事实上要从仕兰中学找到关于楚天骄的突破口实在是太困难了,念中学的时候路明非的名头虽然不弱于楚子航,可毕竟比面瘫兄小了一届,和他的同班同学几乎没有多少交集。 突兀的拜访然后询问一个对他们来说几乎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同学的父亲真是太奇怪了,况且以他对楚子航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那家伙念中学的时候在班上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同学。 再者从文学社的兄弟们口中能套出来的情报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再多也不现实,就这样路明非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小魔鬼在后面搞鬼。 学姐的话打断了路明非的思路。 “其实我们都能猜到,到最后学院一定会这么做,哪怕现在掌权的不是庞贝而是另一个元老。”他目不斜视,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不给eva,一则回应这姑娘的问题的时候路明非脑海中仍旧在思考下一个该拜访的地方,二则学姐只穿着极薄的月牙白丝绸睡衣,睡衣的面料紧贴着她凹凸有致窈窕可人的身体曲线,只看一眼就能叫人血脉贲张面红耳赤,衣摆下还像是没穿裤子似的赤裸裸露着两条交叠在一起的姣好长腿。 eva换了个姿势,她将那本百年孤独合上,肘撑着沙发,身体前倾,托着腮看向路明非,桃花似的眉眼中含着笑,“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被人称为血契会的原因,从密党的时代到学院的时代我们一直在遵循亚伯拉罕血统契的指引去维持世界暗面的秩序,并将那些妄图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古神烧成灰烬。与龙族对抗的思想烙印在学院几乎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对屠龙者们来说这是伟大的理想,一个理想家死去了还会有更多的理想家站起来,哪怕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也会朝着苏醒的龙发起亡命的冲锋。”她说。 “学姐你在说起学院的时候用了‘我们’这个词,所以你现在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的精神曾短暂被白王用至高无上的炼金术创造出来的圣骸庇护,某种意义上来说eva.劳恩斯像龙更多过于像人。”eva耸耸肩,“至于立场,我欠你一条命,所以当然站在你这边啊。” 路明非笑了笑,仍旧不看她,只是持续自己的站姿训练。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eva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只有龙族才能将自己的精神凝炼为贤者之石,可她以人类的身份做到了这一点。而通过圣骸将自己的精神注入另一具新的身体,这听起来简直就是龙王通过茧化从死亡中归来。 这里的条件根本不支持他们对eva进行血样检测,况且路明非也不会这么做。但他严重怀疑这姑娘可能已经从基因学上彻底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或许她是和自己一样的怪物,都没有归属感,既不是人也不是龙,只是游荡在这个世界上的亡魂。 不过思来想去说这么多干什么呢,大家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路明非随口问。 “就这一两天吧,你师姐陈墨瞳遇到了些麻烦,不过应该很快就解决了……她准备沿着上一次你们对极北之地调查的线索继续向下深挖,买了从芝加哥到奥斯陆的机票。” “麻烦?什么麻烦?”路明非脱口而出,不过他随后就自嘲地笑了笑。 委实说他身边这些人就没一个看起来正常的,楚子航是个把暴血当成太极拳来练的家伙,恺撒可能是某个初代种的直系后代,夏弥根本就是条小母龙,康斯坦丁软萌正太的外表下藏着能毁灭世界的力量,绘梨衣暴走的话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把整个东京屠干净。 这妥妥的就是一整个怪物总动员啊,在外人看来诺诺反而是最不正常的那个,她一个连言灵都没有的a级混血种何德何能被怪物们视作同类? 不难想象从东京回到芝加哥之后,零能够依靠自己在莫斯科的关系从漩涡中脱身,诺诺却不得不面对校董会和元老会的重重审核。 “他们没有为难师姐吧?”路明非换了个问题。 “没有,陈家在中国的正统联盟里也有些话语权,老家伙们不敢做的太过份,况且在遇见你之前陈墨瞳的履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龙族派来渗透到卡塞尔学院的间谍。” “老疯子们这么好说话?” “不,你的功绩没有被元老会忘记,卡德摩斯和贝奥武夫联合了另外三位元老驳回了执行部关于逮捕并监禁陈墨瞳的申请……其实谁都能猜到那份申请究竟是谁写出来的,无外乎想用你身边的人逼你现身。”eva说,“不过你师姐真是个不要命的小疯子,执行部的人去宿舍里抓人的时候她手持双枪一只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一只枪口指向门口的专员,吓退了执行部的人,这才让那份申请最终被放到了元老会的桌子上。” 想来施耐德教授并不想闹出人命,同时也不想承担指挥手下枪杀学员的恶名,所以才将这份申请通过其他的渠道交到了元老会的手中。 如果元老会也通过了对诺诺的逮捕申请,接下来执行部就不会再顾及师姐的安危了。 好在老家伙们还算有些人性。 “其实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确定诺诺没有遇到危险之后路明非松了口气。 “你说。” “汉高,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庞贝上台之后学院和北美混血种的关系急转直下,来自欧洲的oldmoney正在通过商业手段和经济手段大肆掠夺北美混血种的财富,汉高现在忙着应付的麻烦不比你少。”eva说。 路明非叹了口气:“我以为学院和北美混血种是盟友,以校长和汉高之间的关系这两个群体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 “事实上是你想多了,早在西部大开发时代,欧洲的古老家族试图染指这片崭新的土地时,这两个自诩为不同世界的族群就已经互相视对方为敌人。”eva耸耸肩,衣袖的褶皱荡漾如流水,“他们之所以直到现在依旧相安无事,是因为每一次到了北美混血总和密党不得不开战的时候昂热和汉高就会互相约战对方。在一场决定世界最终权力归属的战争开始之前,双方的领袖进行骑士般的对决,这在混血种们看来是很带劲的事。” “可是领袖的对决之后就应该是真正的战争了不是吗。”路明非说。 “在不为人知的对决之后双方都会息事宁人握手言和,这一次是北美混血种让出一些利益下一次是密党让渡出一些利益,总之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相安无事度过了几十年的时间。”eva说,“昂热在东京事件中身受重伤,直到现在仍旧依靠体外循环装置来给他的血液中充满氧气、让他的脑细胞不至于死亡,这种情况下再也没有人可以调和两个庞大组织之间的矛盾,所以战争自然而然就爆发了。现在的金融战只不过是真正的热战之前的小雨点儿,当来自欧洲的oldmoney把美国的新生代们逼急了眼,他们就会变成愤怒的鬣狗,发了疯似的从密党身上咬下血肉。” 路明非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他结束了自己的站姿训练,在女孩的对面坐下。 “我以为师弟你一直都不敢正眼看我呢。”eva捂着嘴轻笑,她撩了撩自己的衣摆,交叠在上的那条腿绷直了用脚尖轻轻的去踩路明非的膝盖。 就算隔着睡袍路明非也能感觉到那股柔软的触感,同时还有某种触电般的感觉游遍全身。 “学姐!”路明非稍稍提高了自己的音调,用略带些警告的意味去直视eva的眼睛,同时十指交叉往后坐了坐。 “别生气嘛,逗你玩玩。”eva咯咯咯的笑,“师弟你在我面前还害羞啊?我俩就跟母子似的,你小时候那些光屁股的照片我都备份了几万张呢。” 路明非一脸严肃:“这并不一样,就像你还是数字生命的时候我甚至可以跟学姐一起分享我那些见不得光的网站浏览记录,可现在你是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女孩了,我们不能再以机器和人之间的关系来相处。” “好吧,我的错,我向你道歉。”eva也终于认真起来。 路明非松了口气。再这么发展下去他真担心某一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芬格尔那条败狗绑了起来,全身赤裸吊在某个教堂的钟楼上。 “不过我其实也在同时向你确认一件事情。”eva端正了坐姿,她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眸子深处像是流水般溢出金色的符文。 那并非和路明非或者楚子航相似的黄金瞳,而是如同信息世界中二进制的数据流一样不断流转的0和1。 路明非猛地站起来。 “别害怕,也不要声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eva冷冷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路明非问。 “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可以被称作龙,却又并非普通的龙类,而是……” “靠,数码暴龙兽!”路明非一脸激动。 eva捂脸,露出无奈的神情:“我就知道……” “所以你现在还能连通信息世界吗?” “能,和过去一样,甚至比过去更强,我现在觉得自己能在网络世界掀起一场信息核弹,将某个污染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到整个世界。”eva说。 “酷。”路明非点头,“还有么?” “或许是圣骸中还残留了部分白王的基因,所以我能够模拟出绝大多数高危之下的言灵。”eva点点头。 “这就是你能够使用冥照跟着我们一起进入寰亚集团的原因对吗?”路明非问。 eva没有回答,她外歪脑袋看着路明非的眼睛:“其实芬格尔并不知道我来这里找你了。” 路明非战术后仰,微微眯眼。 “重新得到身体之后再回忆你的时候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在你身边就很安全,有一种依恋感和依赖感,但是又畏惧你,憎恨你,那是一种矛盾的情绪,我知道为什么,所以想搞清楚。”女孩仔细端详路明非的脸,同时揣摩他的微表情。 而路明非心说对一个人的感情这么复杂,姑娘你真是不怕得精分。 再者说我们之间最深入的交流无外乎就是那几部见不得人的小电影,莫非一起看同一部小电影就能培养出依恋感来? “这些事情先暂且放到一边。”路明非摇摇头,“我觉得学院针对北美混血种,并非是因为昂热身受重伤没有人去调和两者之间的矛盾,而是他使用圣裁射击奥丁心脏这件事情已经被庞贝猜到了,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eva耸耸肩。 “我没办法从网络中找到相关的信息,所以无法做出推演。”她说。 “行,那另一件事情。”路明非沉吟片刻,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措辞, “我从我那些同学的口中得知楚天骄来到这座城市的时间大概是1988年左右,并且在公安局做过备份,你能通过自己的手段入侵公安局的系统,找到那些备份吗?” “很简单,不过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那些能被公安局看到的备案一定是假的。” “楚天骄那种聪明人一定不会留下把柄,真假参半才能骗到别人,从虚假的信息中我们找总能找到一些真相。”路明非说。 456.睡美人 驱车赶至那座苏恩曦发来的郊区建筑的地址时路明非愣了一下。 那只是一栋挤在新兴产业园区角落里的白色小楼,却用黄色的警戒带围起来,入口负责守卫的居然是荷枪实弹的警卫,来往的上班族们视若无睹,似乎对这里的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 路明非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副驾驶座上的零。 “我们和本土的混血种有很深的合作,他们在军政界有一定的影响力。”零说。 “这么说其实政府的高层是知道龙族或者说混血种这个群体存在的?” “大多数政府中都有那么一些特例的普通人群体能通过自己的方式窥探我们这个世界,全世界任何一个混血种组织的首脑都知道这件事情,暗面世界的财富和明面世界的财富同时以相似的两种渠道汇聚到两拨人的口袋里,所有默不作声的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而所有看不到真相的人都是被收割的底层。只是大家都很默契,悄悄窃取这个世界的权利而并不声张,否则如何合理利用元素和言灵这两种清洁能源就会成为联合国新能源及可再生能源大会的主要讨论事项了。”零承认了路明非的问题。 路明非沉默。 劳斯莱斯幻影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回摇摆刮去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沙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淹没了这狭小的空间。 “校长也是既得利益者吗?”片刻后他问。 “当然,否则毫无产业的他该怎么维系那种堪称奢侈的生活方式?”零反问,“在莫斯科金融界杀进杀出的罗曼诺夫家族也是一样,我们都在用普通人的骨血来筑起各自越铸越高的巴比伦塔,只是这种方式无法察觉,因为现代社会我们有另一个远比暴力和压迫更有用的武器,那种武器的名字是资本。” “有人付出了十二分的劳动,但最终却只有一分的回报,多余的十一分就被资本掠夺了,这就是你看混血种从不从事生产但永远光鲜亮丽的原因。”零冷冷地说出这个世界谁都不愿意提及的真相。 “以前我常觉得恺撒和楚子航那种人就是典型的阶敌,甚至包括你也是。”路明非搭拉着眉眼,“合着原来我也是资本家呀。” “你的校长奖学金、学院每年拨给你的那些款项、还有我送给你的那块江诗丹顿,说到底都是掠夺来的产物。”零点点头,她松开安全带,却并不下车,转头歪着脑袋看路明非。 “话说回来也算是感受了一把阶敌的感觉了……以后闹革命的话我不会跟你们一样给吊上路灯吧?” “不会,你充其量算是资本家的狗腿子,按传统最多枪毙。” “那还不如挂路灯上呢……”路明非叹了口气。 “开伞,下车,接我。”零淡淡地说,路明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说皇女殿下还真是个傲娇小姑娘,下个车都非得叫人来开门。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开伞下车,来到零这一边为她拉开车门,用一只手扶住门框上方以防止她撞头。 “走吧,苏恩曦说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所以如果处理的快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出来赶个午餐。”路明非正要转身,却感觉自己的衣摆被牵住。 他低头,只见零靠得很近,正仰脸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这女孩居然又向前一步,于是她就完全钻进路明非的怀里,这一刻路明非忽而嗅到这姑娘头发上寒冷的香气,叫人想起某种生长在西伯利亚原始森林中最孤独的野花。 “不要忘记你曾如何反抗命运,永远也不要停下来,谁用什么东西来逼你都不要停下来,你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零用极低极轻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说话,如微风拂过他的发梢。 路明非有些茫然地哦哦了两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零已经离开的那把伞的范围,孤身一人走进了雪里,飞雪很快堆积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口中溢出的汽都成了白色的雾。 ——零走到那栋白色小楼前面的时候守卫明显认识她,敬了个很标准的军礼之后侧身让出了一条通道。 路明非有些目瞪口呆地跟着皇女殿下路过那些荷枪实弹的魁伟男人,小声问:“你们的势力这么庞大?甚至能让军人来看门?” “不是给我们看门,而是给这栋建筑看门。”零说,“老板在这里面租了一间实验室和一间冷库,其他区域都隶属于政府。就算是我们在中国的合作伙伴也没办法真的调集军队,而只能用这种形式来得到军队的庇护。” 路明非稍稍松了口气。 经过一道指纹认证和虹膜认证的金属门之后他们就进入了一条四壁用不锈钢加固、地面用钢板包裹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那种白色的圆角金属气密门,门上贴着各自的编号。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某个机密研究室吧?” “也不算机密,主要是在猴子身上做一些基因实验。”零说。 “我们到了。”她在一扇气密门前面停下,路明非抬头,能看到门的上方贴着中文编号“巽”,路明非知道这个字是八卦中的一卦。 “我知道这种圆角气密门,通常被用在银行金库上,用tnt都炸不开,能用上这种东西的实验室怎么看也不该是普通的基因研究。”路明非说。 零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中翻出来一张黑卡,在气密门右侧的识别器上晃了一下,大门就立刻开始释放阀门中的高压气体并同时发出尖锐的哨声。 “世界各国都在秘密研究他们捕获的那些龙类亚种,这个研究室的攻坚方向是怎么将那些龙类亚种基因的优良表达剪辑到猴子身上。”零说,“看过蜘蛛侠吗?” “为什么话题会忽然扯到那么欢快的电影上面?” “在51区美国人就创造出过类似的东西,但很快就因为基因病死掉了。我想这个研究室正在做的和美国人正在做的事情应该类似。”零淡淡地说。 高压气体释放完毕,气密门正中央的显示屏上出现请稍等的字样,随后十几道保险栓同时发出咔哒的轻响,齿轮咬合的超厚合金门上下分离,穿貂皮大衣的女孩袅袅婷婷地站在那后面。 “老板说你会犹豫很久,所以我以为你会晚上才来呢。”苏恩曦说,但出乎意料的她并非路明非想象中干练冷冽的职场女强人形象,和高天原中的老妈子形象也大相径庭,除开那件颇有些东北特色的貂皮大衣之外这分明就是个邻家女孩,并不咄咄逼人,虽说漂亮婀娜也算美人,可在酒德麻衣和零的面前却又好像只是中等偏上。 一股子冷气从更深的空间中吹出来,苏恩曦狠狠打了个寒颤。 “你出来的时候没关冷库门?”零皱眉。 苏恩曦大惊失色:“真是!光顾着你们了,忘了关门!” 三个人急急忙忙往里面跑,片刻后就冲进了冷库。这里面空空如也,唯有仓库的正中央摆放着半圆柱形的石英玻璃舱。 路明非反手关上门,零下十几度的极端气温让他也有点受不了,可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个容器。 石英玻璃里冰汽翻滚如海面的雾,隐约可见女孩那张苍白的脸和雾气中若隐若现赤裸的姣好身躯。 她有长及脚踝的黑发,但此时那些发丝也被冻结了。 路明非不顾玻璃表面清进骨子里的森寒,将脸贴上去静静聆听石英舱里的微声。 “放心,隔壁的实验室一直在严密监视长腿的生命体征,即使在零下五十度的超低温里她的身体状况依旧保持良好。”苏恩曦说,“事实上好得有些过分了,古龙血清在她的身体里肆虐了太长的时间,因为注射时间超过四个小时,所以锁定剂都已经失去了效果。长腿正在龙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几乎快要堕落成死侍。” 路明非果然听到了石英玻璃下传出的细微呼吸声和几乎微不可查的却还算平稳的心跳。 “麻衣姐和绘梨衣的情况有点相似啊。”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零。 龙血在侵蚀她的身体,这个过程无法逆转,她越强大也就越虚弱,直到最后彻底堕落成死侍。 “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一条处在孵化状态的三代种或者次代种来放血,用黄金圣浆来对她进行治愈。”零俯下身子凝视雾气中的同伴,白金色的瞳孔中看不到情感的波澜。 “我记得路鸣泽跟我说过你们有个实验室专门研究进化药,产品比赫尔佐格的猛鬼众还丰富,而且很安全,为什么不用那东西?” “拜托,你以为是布洛芬胶囊啊,还很安全,到现在为止过了我们手卖出去的进化药只有两例成功的案例好么。”苏恩曦翻翻白眼。 “你们还卖这玩意儿?”路明非大惊。 “那你以为那些南美原始丛里的龙血探险者就每次都这么孤胆英雄地独闯龙墓?”苏恩曦说。 路明非沉默两秒:“你们卖了多少?” “也就几支。”苏恩曦摇摇头,“其实长腿常用那玩意儿,就跟抗生素似的,人对进化药也有耐药性的,当时的情况她就算注射进化药也没办法把你们从龙形不朽者的追杀下带回来,所以只能做出最坏的选择。” 冷库里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四个角落的监控上红灯闪烁,路明非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做一切所说的一切都正被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事无巨细的看在眼里。 “可是我在卡塞尔学院选修的并非龙族基因学,对于护理和恢复更是一窍不通,至于言灵……说实话我不确定能否对麻衣姐现在的状况起效,也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路明非叹了口气,虽说他知道路鸣泽一定要让他来做这件事情是想从他手中得到什么,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挽救此时的酒德麻衣。 零也将略带些疑惑的目光投向苏恩曦,显然在路明非身边的这段时间她并没有能够和自己的团队取得太多的联系,也没有得到老板的指示。 她刚才对路明非说那些话只是因为觉得老板在密谋些什么。 “我想你一定还记得长腿在学院进行极渊行动的时候潜入了迪里雅斯特号,与恺撒、楚子航一起执行了那次任务。”苏恩曦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一只手按在石英玻璃上。 雾气中的美人赤裸的胴体隐约可见密集的青鳞,森然,带着妖异的美。 路明非心中警钟大作。 极渊行动探索的是位于日本海沟深处即将滑入岩浆中的古代神国高天原,就是因为那次探索,命运中原本应该在接下来的福岛大地震中沉入岩浆永远无法归来的八岐大蛇伊邪那岐被唤醒。 同时学院还依靠恺撒和楚子航带回去的影像资料对古老的双王时代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但那样一座命运中注定被毁灭的城市,城市中游荡着古老的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冤魂,路明非总觉得不应该提起它,仿佛只要提起它那些冤魂就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酒德麻衣曾在那里使用净化药,并将自己的言灵从冥照进化到金刚界,然后短暂脱离迪里雅斯特号进行了极渊之下的水下行走,甚至潜入过当年沉没的列宁号。”苏恩曦缓缓地说。 路明非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 零的眼睛慢慢睁大。 “她从那里面带出了什么?”路明非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唯有从苏恩曦的口中听到才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是……黑蛇的茧,对吗?”零淡淡地说。 “不愧是他最宠爱的小棉袄,小三无猜得真准。”苏恩曦伸手去揉零的脑袋,像是在揉一只小猫。零并不闪避,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丝滑如流水。 “可是我记得那枚茧已经死掉了。”路明非慢悠悠地说,脑子里的思维却转得飞快。 “哥哥你真觉得你的言灵是救赎?”男孩的声音从路明非的身后响起,他猛地回头,短弧刀出鞘的速度甚至比他的思维还快,刀锋已经割过了身后那男孩梦幻般的虚影。 457.古老的风 色欲的刀锋在高速割过寒冷的气流时发出尖锐的嘶鸣,冷库里流淌的雾被这悍然的一击打散,一起被打散的还有穿黑色西装的男孩,但片刻之后那男孩又在路明非的另一个方向重新出现了。 就算色欲是凝炼了炼金术中终极奥秘的神话武装,但想必诺顿在锻造它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过使用这把刀的人会用它来攻击一个鬼魂。 显而易见的,路鸣泽就是这么一个只能被路明非看到的鬼魂。 被路明非的异常动作惊动,皇女殿下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她居然随身携带着黑色的军刺,短而尖锐,自那双深棕色的长筒靴子中拔出来,闪着微微的寒光。 “小白兔你别吓唬我,本姑娘只是文职人员,管后勤的!可不会打打杀杀!”苏恩曦慌慌张张地躲到零的身后,从小姑娘的肩膀上露出两双眨巴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她表现得极慌张,但眼神却极冷。虽说躲在零的身后,却又有意无意将皇女殿下的背后掩护了起来。 在她们这个小团队中有零和酒德麻衣这种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存在的时候,苏恩曦确实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但她并非真的只是ol套裙普通职场女强人,而是体内流淌高浓度龙血甚至能用言灵.天演在金融场中杀穿整个华尔街的黑金天鹅。天演并不罕见,但如苏恩曦这样血统如此之强的天演使用者却很罕见。 就算无法在战斗中使用言灵她也是a级甚至超a级的高阶混血种,近身格斗和射击两项技能哪怕丢进强者如云的卡塞尔学院可能也是佼佼者。 这种人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打打杀杀? 鬼知道在资本的原始积累上这看似婀娜温婉的中国女孩用了多少血腥的手段。 但路明非并不在意苏恩曦,也没法去提醒零出现在这里的家伙对她们来说没有危险。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小魔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金色似洪流涛涛,深而磅礴,漠然无语就叫人如临高山。 他的威严,他的高高在上,他的仿佛拥有一切又被一切背弃,这一切都比过去更盛。 魔鬼登门,路明非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还敢出现?”路明非冷冷地问,他收了刀。 现实世界的武器伤不到这种状态的路鸣泽,他要么就是个真正的鬼魂,要么就是通过某种精神系言灵在和路明非交流。 但四大君主血系的龙无法使用精神言灵,这是共识,所以其实小魔鬼和白王存在某种讳莫如深的关系?回想在婆娑世界中白王对他的态度,以及不久前明显和现在路鸣泽状态相似的白王现身帮助他从苏小妍那里拿到关于楚天骄的情报,路明非越发印证自己的猜想。 “我们是兄弟嘛,哥哥你就算想把我揍成猪头也不能不见面啊。”路鸣泽开口的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归于静止,时间陷入停滞。冰库中流淌的雾如透明水晶中千万年沉积的岩絮、零还保持军刺前指的姿势,裙摆在冷气中飞扬。 “我已经如你所愿出现在这里了,现在,路鸣泽,告诉我,你希望我做什么?”路明非甚至懒得看他一眼,转头望向石英玻璃里的酒德麻衣。 那姑娘这些年暗中帮了他不少忙,有好几次都陷入危险难以自拔,路明非并非毫无人性的次代种,再加上她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况和自己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愿意付出代价去挽救她。 路鸣泽耸耸肩,“还能希望你做什么?当然是让哥哥帮我把我最得力的助手救活咯。”他说。 “酒德麻衣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吧,她就只是一个普通混血种。”路明非皱眉,“我知道你拥有改写血统的能力,也知道那是至尊的特权,我也懒得管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你都能改写血统了,还不能直接把她身体里的龙血污染给清除掉吗?” “还是说你真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魔鬼,身边的伙伴对你而言就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路明非的声音极冷,他低头凝望玻璃下的酒德麻衣,即使昏迷她的躯体也像是雾中的蛇一样妖娆,鳞片在冷色的灯光下显得斑斓。 他瞥了一眼含笑伫立身侧的路鸣泽,“为了去死你就这么不择手段?” “哥哥你一直都能看穿我的把戏,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开诚布公?”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脸上蒙着阿拉伯薄纱的妖娆女孩们就从阴影中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放下茶几,在他们身后推入座椅,服侍他们坐下,然后为他们沏茶。 茶香立刻驱散了冷库中的寒冷,路明非回头去看那些阿拉伯女孩,“那也是你的团队?”他问,“没想到你是这么淫贱的人,金屋藏娇都是藏一个,你这直接藏了一窝子。” “哥哥就算对炼金一窍不通,也听过炼金的七大王国吧,不过是对炼金奥义的一些简单运用罢了。”路鸣泽摆摆手,站起来为路明非倒茶,陶瓷的精美茶壶中倾出一条细细的水流,咕噜咕噜的落进路明非面前的骨瓷杯里,“都是些假人,和奥丁尼伯龙根里那些英灵一个性质。” “人家造英灵是为了征服世界这种听起来就很有志气的事情,而你弄这些女孩怕不是为了白日宣淫。” “哪有,莫非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堪么?”路鸣泽故作委屈。 路明非没说话,端起骨瓷杯喝了一口。 亲眼见到酒德麻衣的状态之后他反而不那么担心了,况且在小魔鬼所塑造的这种状态中外界的所有时间流速都是停止的。 或者说此时他们原本就处在某种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中,否则世界上原本不应该存在能够将时间暂停而自己还能移动的力量。 两个人端坐着一同饮茶,零和苏恩曦就像是两座雕塑一样伫立在茶几的一侧。 “说真的哥哥,我有时候在想还是以前的你更好相处。”路鸣泽微笑说。 “你是说另一个时空。” 路鸣泽耸耸肩。 “我能猜到每一次交易其实流失的或者向某个东西献祭的都是你的自己的生命或者说灵魂,因为如果交易的对象是我的灵魂,那么我理应有所察觉。”路明非说,“见到eva并和她交流之后更印证了我的猜测。所谓灵魂其实不过是承载了意志的精神元素,我们都知道精神元素其实是龙类以及混血种力量的源泉……至少即便是在上一段时空我曾频繁与你交易,我也没有感受到过自己哪里有一点不适。” “这是我已经承认的事实……说真的我一直想着能骗你完成四次交易,还真有些期待哥哥你万念俱灰脑海中走过人生的回马灯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安然无恙时的表情。”路鸣泽捧着杯子仰头看路明非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做?” “不能说,不能说,命运的长河两岸,怪物们就等着我们露出小尾巴呢。” “这是什么新的概念?”路明非悚然,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听路鸣泽说起这种东西了,只不过他以前一直以为所谓命运两岸的怪物是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又不甘于现状的龙。 可越是深入了解龙了解路鸣泽,就越是知道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家伙们怎么能叫魔鬼讳莫如深。 “让我们绕开这个话题吧,回到今天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原因。”路鸣泽缓缓放下手中的骨瓷杯,他的姿势忽然变了,安坐,后仰,微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以俯瞰的姿态去面对路明非。 “魔鬼当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姑娘就这么死在这里,可事实就是,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把那种剧毒从他的身体里祛除。”路鸣泽微微眯眼,眼缝里的金色锐利如刀。 “可你连绘梨衣的血统问题都能解决。”路明非皱眉,明显不信。 而且为什么你说起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这么理直气壮啊?亮什么黄金瞳?谁不会似的。 “上杉家族的血统问题其实要更好解决一些,解释起来很麻烦,不过你只要知道麻衣的情况和你的绘梨衣情况不同就是了。”路鸣泽叹了口气,“你说的是事实,历史上能够像我这样改变血统的存在很少,有些被称为至尊,但就算是至尊也无法改变龙王的血统,否则当年黑王被围攻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四大君主变成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酒德麻衣是龙王?”路明非对这个说法保持怀疑。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酒德麻衣都和龙王这个词沾不上多少关系,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路明非的刻板印象。 “不,我从没有这么说过。”小魔鬼微笑。 想想也是,如果她真的是某位龙王的人间体,怎么可能会被小小的古龙血清侵蚀、污染,甚至即将堕落成死侍。 “这么说的话可能是龙王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条被赫尔佐格当做祭品献给高天原的古龙了吧?他是哪位君王留下的胚胎?真是可怜,究极的生物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咆哮世间就被杀死献给更强大的生物。”路明非叹了口气。 次代种级别的龙血污染和龙王级别的龙血污染不可同日而语,人类历史上战胜前者的例子不在少数,但从未有人在妄想窃取君主的权柄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在世间,也许赫尔佐格是唯一的例外,但他也不是直接摄入有毒的龙血,而是使用被称为黄金圣浆的胎血。 小魔鬼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在雾气缭绕的冰库中来回踱步。他的脸上时而平静时而狰狞,果然像是神志不清的魔鬼在人间时的表现。 片刻后他在路明非的面前站住。 “哥哥你还记得进入这间实验室之前在那扇金属气密门的上方所看到的编号吗?”路鸣泽问。 “巽。”路明非脱口而出。 他能记得是因为这样的编号形式十分罕见。 “取自八卦。”路鸣泽说。 路明非点点头。 “《周易·系辞下》说‘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小魔鬼背了一段古文,摇头晃脑地说,“咱们中国古时候造八卦的人是伏羲你知道吗?” “屁话,我当然不知道。”路明非翻白眼,“而且少在这跟我套近乎,谁跟你是一个中国的,你他妈压根儿就没有国籍,咱们中国建国以后也不许成精。” “好吧好吧……总之八卦其实是最早的文字表述符号,它在古代是用来推演世界空间时间各类事物关系的工具,也是探究真理的途径,而那个时候自然哲学没有兴趣,这颗星球上唯一的真理就是言灵和炼金术。”路鸣泽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是在回忆某个古老的时代,路明非沉默。 “八卦中的每一卦形都代表某个事物,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路鸣泽轻声说。 路明非听明白了,合着这八卦根本就是龙族王座上的八大君主所处的方位。 乾、巽的方位应该指向天空与风之王,坤、艮的方位应该指向大地与山之王,坎、泽指向的是海洋与水之王,而震、离则指向青铜与火之王。 他首先是疑惑震所代表的雷分明应该隶属于海洋与水之王一系,随后恍然回过神来,“等等,你的意思是那条被列宁号从西伯利亚运到日本海上的龙尸其实是天空与风之王!”路明非大惊。 “可是不对,太不对了!现在历史上已知的天空与风之王已经出现了两位,分别是秦末汉初的项羽和唐末时期的李雾月,项羽的龙骨被五个混血种家族瓜分,现在还在这片大地上流传,而李雾月……”路明非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沉默下来。 路鸣泽拍了拍手,“想明白了,对吗?哥哥。”他说,“梅涅克.卡塞尔的言灵.莱茵虽然无法被龙王解除,但也没有真正杀死他,李雾月一路向北逃跑,进入了西伯利亚,直到最后化作那条游荡的黑蛇,被闯进巢穴的拉斯普廷杀死。” “也就是说,侵蚀麻衣姐的那条龙就是……李雾月?”路明非低声问。 “嘘,这是个秘密。”路鸣泽脸上做出狰狞的微笑,“连昂热都不知道的秘密。” 458.哀悼真相 绵密的白色蒸汽从瓷杯中氤氲着浮起来,在被凝滞的冷雾中像是沿着冰山的缝隙流淌的溪水。 两个人隔着这片迷雾对视,路明非的眼底悄无声息的渗透出威严的金色。 “我并不懂魔鬼,但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一定是你。”在路明非说话的同时,那把刀面有大马士革钢刀纹般锻造痕迹的肋差已经以超出人类动态视觉极限的速度狠狠插入了他面前那张看起来颇为奢华的茶几。 刀身剧烈颤抖,发出狂躁的轰鸣。 那两盏骨瓷杯因为这巨大的力量而跃起,片刻后又落入各自的托盘,茶水的水面荡起巨大的涟漪。 “路鸣泽,你也是我人生的旁观者,我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情大概都被你看在眼中。”路明非的黄金瞳忽而炽烈的像是要燃烧起来了,无与伦比的威严以他为中心向这狭小的空间传播。 小魔鬼故作委屈嘴巴一扁说:“哥哥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变态好不好?就算魔鬼也不一定就都有偷窥癖啊……比如你和夏弥还有诺诺啪啪啪的时候我就没有偷看。” 这种颇有些淫贱的应对让路明非的忿怒和威严像是被美国人用航空母舰骚扰的大和号战列舰,兴冲冲挺着460毫米主炮要冲出太平洋去和大洋彼岸的美国佬一决生死,结果茫茫大海一望无际毛都没有一根,硬挺起来的主炮和主炮里的炮弹也只能灰溜溜的雪藏起来。 “如果我们的人生是一本书的话,那你一定是那本书的作者派来黑我的家伙……”路明非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 “很显然我是和哥哥你站在一起的。”路鸣泽笑嘻嘻的表明立场。 他一边说一边跳上那张茶几,卯足了劲儿握紧色欲的刀柄把它往外拉,那夸张的动作像是上个世界起八十年代美国动画片里的兔八哥。 几秒钟后小魔鬼放弃了尝试重新跳下茶几,他在路明非的对面端坐耸耸肩说:“我拔不动。” 路明非切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在这片看似时间停止的幻境中一切的规则都来自于小魔鬼,路明非甚至曾亲眼看见他在这样的环境里于冰层上钓起一条夭绞的巨龙。 “既然你曾注视我的人生,那就一定知道曾有过一段时间我相当热衷于调查夏之哀悼事件的真相。”路明非说,他熄掉了黄金瞳,后仰,在那张并不怎么舒服的椅子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小魔鬼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说。 “暂且不提我那死在李雾月手中的爷爷的爷爷。”路明非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我俩之间的血缘关系也真是远得不能再远,老路家的血到我这一代大概已经稀释了四五次了,从生物学上来说我要是个女孩我俩甚至能结合生下健康的后代。” “你真变态。” “靠,别打断我!”路明非咬着牙花子去瞪路鸣泽。 小魔鬼赶紧举手投降。 “说真的,就算昂热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还派过人来这座城市监视我,甚至没准还想过用一杆巴雷特爆掉我的脑袋。”路明非咂咂嘴,“可老家伙对我真挺好的,有人说我是他的私生子,我也觉得挺像……毕竟我俩一起分享过同一只烟在纽芬兰用一个桑拿室里光着膀子一起蒸过桑拿,他还给我发校长奖学金带我去外面长见识。” 小魔鬼原本在微笑,可听着听着他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眼神冰冷得像是凛冬的风。 “说真的在这个世界我是人见人爱的路师兄、是科科满分的学院新星、是每一次任务都能完美完成的超级屠龙者,谁都会喜欢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会。”路明非耸耸肩,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自夸自擂的人,可此时说出那些让他自己说出口本该有些羞耻的话神情居然没有多少变化, “可在另一个世界我就是个衰仔,是个暗恋别人女朋友的败狗,虽然顶着s级的名头进了卡塞尔学院,可谁都知道我连恺撒手底下那个白色蕾丝舞蹈团里的女孩都打不过,要不是校长给我走后门开小灶还有零帮我作弊,每学年的学分绩点把我憋死我都凑不齐……啊对,我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谁如果真的突然对你献殷勤那一定是图你身上什么东西,不过没关系,在那个世界对我好的人并不多,每一个我都很珍惜,就算有什么目的也无所谓。就像师姐告诉我的,如果有一天师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一定会发了疯的去找他。” 小魔鬼捧起茶翘起二郎腿,他打了个哈欠。 “对师兄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的爸爸,如果能活着带回来那最好,如果不能那也要亲手杀死他。我愿意帮他做这件事。”路明非缓缓坐直了,他只是微微用力就将那把嵌入桌面几乎一半的色欲拔出,“对校长来说复仇就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哪怕他得到了某个龙王的馈赠暂时成为了天空与风之王的载体,他还是想要复仇。他曾经仇恨整个龙族,可是在面对我和夏弥的时候选择了退让,而将愤怒只放在当年那件事的始作俑者身上。我能让。那个老人退让一次,却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李雾月是他最想杀死的龙,我不会救他。” “可是哥哥,你甚至都还没有听我说我想要你做什么。”路鸣泽歪着脑袋看路明非。 路明非愣了一下,回想起来似乎确实如此。 他的眼角抽了抽,只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只要和路鸣泽在一起,这家伙就总会让自己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尴尬那么一下。 “好吧。”他暂且收了刀,“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救李雾月。”小魔鬼笑嘻嘻地说。 路明非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觉得有一万句槽想要吐,可不知道从何吐起。 “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一定要你来这里的目的,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小魔鬼叹了口气,从西装口袋里翻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那信封简直就像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又一本的大部头丛书。 路明非晃眼一看,那居然是贯穿整个中国历史的古文史史记,或者后人编撰的通史。 “龙族在中国历史中留下的名字绝非仅仅项羽和李雄,历史的角落中龙们不甘被时代抛弃,一个接一个的从坟墓中复苏,扑向跌宕起伏的大世,然后又被大世碾成碎片。”路鸣泽说。 “所以呢?我对‘古代皇帝为什么都是些淫贱色魔因为他们全他妈是龙’这种话题的探讨不感兴趣。” “龙确实是好色的种族,繁衍的欲望有时候会压迫理智,但有一样东西会让他们的欲火高涨,甚至忘乎所以。”小魔鬼身体前倾。 “什么东西?” “权力。” “说点有意义的好么?”路明非不屑,“你那套理论在我这里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哥哥你以后会懂的,但我今天想和你探讨的并不是这个。”路鸣泽微笑,“而是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龙王们究竟是如何被杀死的。” 路明非怔住。 怎么被杀死?被杀就会死呗。 道理当然简单,谁被杀都会死。 可龙王呢? 幼年体的龙王就已经使用极高危的言灵摧毁城市,成体龙王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和校长都告诉过我,天空与风之王项羽,也就是维德佛尔尼尔,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遭到了当时以刘邦为首的汉初超级混血种的围攻以及一个超级炼金矩阵的压制。”路明非说。 “以刘邦为首建立汉朝的那群超级混血种里有哪一个曾拥有显赫的家世、甚至能够追溯到遥远的三皇五帝,能够将压制龙王的炼金矩阵流传下来吗?”小魔鬼嗤笑。 “汉光武帝刘秀为什么能够击败得到了青铜与火之王辅佐的公孙雄?又为什么能够在与王莽对阵并陷入劣势时得到上天的帮助降下陨石消灭绝大部分敌军?”他问出两个问题。 “古代的超级混血种们联合,以及……巧合。”路明非笃定。 “那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又为什么会在bj,仅次于维德佛尔尼尔的芬里厄又为什么会一直处在那种极端虚弱的状态?” 路明非不再说话。 “诸王共治时代结束之后除了项羽之外的龙王们进入沉睡,在他们的最后一次会战中,堪称炼金至尊的诺顿用至高的造诣看透了时光与命运,命运中龙王们一同进入坟墓并约定在诸神的黄昏归来。”路鸣泽幽幽地说出远古的真相,“但有一位君王选择背叛他的兄弟,他以前数千年苏醒,在暗中找到那个曾在神代之后反抗尼德霍格的维德佛尔尼尔,观察他、思索他,直到知道如何击败他。” 路明非一愣。 “谁?” “奥丁、庞贝.加图索、邦达列夫……”路鸣泽发出冷冷的笑声,“当然也可以叫他其他的名字,比如韩信,比如邓禹,再比如姚广孝。” 路明非狠狠打了个寒颤。 从韩信到庞贝,这中间是两千年和一万公里的难以想象的跨度,这样漫长的时间和这样广袤的土地那个男人就那么安然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苏醒又一个个被埋葬,可他却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帮助一群和他本为敌人的混血种杀死他的兄弟。 为了什么? “混血种的黑市中流传着‘自古以来龙在西而战在东’这样的话,意思是有迹可循的龙族都是由西向东迁徙的,但是项羽为什么选择去东方?庞贝又为什么选择化身韩信在楚汉之争中灭亡项羽?”路明非问。 “我是魔鬼又不是上帝,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路鸣泽翻了翻白眼,“就连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包括奥丁在中国曾有过韩信、邓禹和姚广孝这类身份这种事情都是我每年花几十亿美元养的智囊团进行情报交换之后得出的结论……不过我们不妨进行大胆的猜测,维德佛尔尼尔在与尼德霍格的战争中失败并逃往中国,是因为那里并非龙的领土,仇视龙的混血种们组成坚不可摧的联盟一同抵御尼德霍格的入侵。” “有些文献曾经记载那片土地的下方埋藏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由山川河流构成的炼金矩阵,那个炼金矩阵可以无限制的压制龙族的力量,甚至连混血种在那里也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维德佛尔尼尔依靠这股力量躲避黑王的追捕。”路鸣泽娓娓道来,“而奥丁从坟墓中苏醒的时间应该远早于秦末汉初,他提前了很多年就在开始谋划天空与风之王的死,又用项羽死后被分为五份的龙骨十字引诱诺顿和他的弟弟康斯坦丁来到中国,随后是李雾月,再随后是耶梦加德与芬里厄。” “可是这解释不通,他为什么不在杀死自己的兄弟之后掠夺他们的龙骨十字?吞噬这种数量的君王,他本身就可以成长为一个不逊色于黑王的东西吧?” “因为他做不到。”路鸣泽耸耸肩,“在古中国龙王的力量被那个炼金矩阵压制了,他无法从那些封建王朝的手中夺走被混血种封印的龙骨十字,更找不到他那些兄弟的茧。” “可他还是在不遗余力地杀死其他龙王。”路明非皱眉。 “时间,奥丁需要的是远比他那些兄弟更悠久的时间,你看,康斯坦丁和诺顿从青铜城中走出,他们只是无依无靠的兄弟;而耶梦加得与芬里厄则还要更加狼狈。再反观奥丁,他已经在混血种世界中篡夺了最高的权利,手下的金融帝国从欧罗巴到亚细亚,他甚至可以用钞票填满他在几万年前的龙穴。”就算是无所不能的魔鬼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显得表情凝重,“现在他拥有远比其他龙王更加强大的力量和遍及世界的鹰犬,他要做的只是狩猎而已。” 路明非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可是这和李雾月有什么关系?”他问。 “因为把他送到是德国的人,就是奥丁。”路鸣泽冷冷地说,“那场给混血种和龙族都带来了沉痛伤害的夏之哀悼,正是庞贝一手策划,而当时他还不叫庞贝。” 459.茧 “李雾月是黑色皇帝最小的孩子,他和康斯坦丁诞生的时间几乎不分先后,以至于始发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北欧神话中甚至都没有关于他们两个的记载。”路鸣泽说,“还记得那个你们在芝加哥参加由北美混血种举办的拍卖会时曾邂逅的初代种胚胎吗,她曾是一个纯粹的人类,甚至连混血种都算不上,追随于天空与风之王项羽的身边,最 见到叶白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黑皇顿时焦急了起来,不由得开口喊道。 似乎是看出了陈寒的犹豫,白猿龇牙一笑,伸出了那白色长毛覆盖着的手掌。 随着一声巨响传来,餐厅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就被撞开,周天宇、林大风等人还没来得及回身查看,十三的嚎叫声已经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 “等一会儿拍卖会开了,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褚秋晗不屑地说。 也怪他疏忽,本来早上就没吃饭,醒来之后就该去的,结果饭没吃成,又净做些浪费体力的事情,不饿才怪?毕竟对于吃货来说,饿肚子可是最残忍的折磨。 我们远远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只见那个伙计的胸膛被全部扒开了,肠子流了一地,早已经死去多时了。让我们感觉不妙的是,那个僵尸已经不见了。 卢母的八卦之心在骚动,显然,她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她手里洗着菜,但是嘴巴也没闲着。 白雪觉得心口一热,扭头看着肖戈言,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脑海当中一个念头迅速的闪过,让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种程度的空间隧道,陈寒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过,庞大的吸引力,以及那仿佛是无数冤魂厉鬼的惨嚎声使得即便是他的肉身也有些隐隐作痛。 “只要你好起来,你说几顿就几顿!”兰索玉看着尚解岚没有刚刚一进门那么疏离了,这才开心地笑起来。 “外面太冷了,珞珞你就在屋子里烤火,等吃完早饭了咱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好不好。”赵原说道。 毕竟建造师真正的秘密是在于如何挑选火焰熔岩炎石块,如何将它搭建起来,而并不仅仅只是将龙岩石块带进棺材。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敢有迟疑,连忙拿出了九叶榴莲,交给了林凡。 有了打算的吕枫躺在床上,忽听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抬眼一看,果然见母亲端着一个碗进来。 “没想到弄了一晚上,累死我了。”看着桌子上一晚上的成果,赵原伸了一个懒腰。 夜叉仰天嘶吼着,而后轰的一声,直接的攻击在了卷帘大将沙悟净的身体之上。 “他当然不是普通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我们神隐部,但我能看出,他对神隐部没有恶意,或者真如他所说,只不过是无意间发现了这里也说不定。 “是吗”叶星抬起头,看着华英也是一声冷笑,然后在他的拳头之上,瞬间出现一团蓝色的火焰,火焰不过一瞬间便是连同华英的拳头,一起包裹了起来。 萧炎冥思苦想,倒是他身边三个老婆中的一个眼睛陡然一亮,兴奋的喊了起来。 众所皆知,灵脉乃是先天而生,但是资质,却可通过不断脱变来提升。 反正也免不了要打一场,沈烈的语气就比较强硬,一副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这话总态度使得普列哲一愣,脸上露出一丝隐晦的狰狞。 460.巫女和她的小屁孩 “……鉴于此,虽然没有过明确记载,但我们可以推论发起希波战争的薛西斯一世就是历史书上隐藏在人类中的龙之一,而在公元前480年8月11日于温泉关阻击薛西斯一世的列奥达里一世则是斯巴达王国首屈一指的超级混血种。”扎着高马尾的苏茜回答完古德里安教授的问题之后合上手中的龙族谱系学教材。 “太棒了,真是 卢悠悠怎么也没想到,章若虚不想跟藤原去东瀛的原因竟是不想重新打拼,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枚黑色的恋语碎片突然出现,随后迅速没入了卢悠悠的手心,竟是那枚“懒惰”的恋语碎片。 听到老太太话的声音,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她双手持着霰弹枪,冷静的瞄准着窄门的方向,时刻准备扣动板机的样子。 随着辣椒种植增多,市场份额被瓜分。苏月白要想从中抢夺一席之地,也不容易。她不是大商行,没有背景。要真的被人打压,就算得以逃脱升天,恐怕也要大出血。 悦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风麟见她离生产日只有几月,便偷偷去找了为悦儿诊脉的太医。 除此之外,还有个帖子是崔雪凌鞠躬请求学生们不要私自上传打人照片的。 风妤看到肖衍来了,便将自己的绣品给他看,肖衍仔细看了一眼,看出绣的是雄鹰,但是见风妤一脸期待的表情,心中又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眼前的通天之门眼下虽然关闭,但陛下还是给他留了一道门缝,露出曙光。 他虽然对魔尊的品行不甚认可,但对其智慧很有信心,定不会贸然使用桃阴僵尸制造杀戮,因为那样会使他的圣君之名毁于一旦。 本来玉雯鸳只是觉得风妤一向害羞,此刻不应该在她面前还如此这般淡定,原来她竟真的不知画里的花是何物? 动弹不得的几头夔牛良久后,才感觉失去控制的身体,终于恢复感觉。 而就在林风在应付这些剑芒的同时,祥瑞身前的大印在他的法诀催动之下也发出了阵阵轰鸣。 哞哞变成了狮子,走到了灰狼的尸体旁,嗅了嗅,厌恶的摇了摇头。 鼓起勇气发起攻击的士兵们,紧接着就陷入了不可避免的恐惧之中。 如果战舰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让白智消磨下去,凭着那个空间中巨量的灵能,白智似乎还真有可能消耗光护盾的能量。 阿龙公园塔楼上方第五层,娜美看到了远处的海军战舰,眉毛一挑。 前三天在户外看起来一个模样刻出的精壮汉子,一位位仿佛变了个样,甚至有几个很帅的样子。 钱涛吐了一口带血的痰水,冲着面前的无数岚军士兵们,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没事吧?我着急着去打工,真不好意思,没撞痛你吧。”林雪月柔柔的说道。 这还不算最让人吃惊的事情,紧接着山峰上出现数之不尽密密麻麻背着强弓重弩的战士。 “哈哈,我的好朋友简,怎么衣服愁眉苦脸的样子?不会是以为我不会来了吧?”艾哈迈德以及他的几个亲信在农场雇员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并伸开双臂意欲给简杜杰一个拥抱。 又一人惨叫,杨寒龙尾将第四位筑基高手轰杀,在虚空中炸开,血雨飞洒。 我所惊异的不是周围行人多与不多的问题,而是这片天麻地周围的行人道路。 “附庸!”叶天笑着纠正道,虽然附庸跟奴仆其实差不多,但他并没有奴役他人的想法,只是将雨魔和战斧奎斯当做自己的手下,并不会践踏他人的尊严。 461.皇女殿下:我也爱你 回去的路上换成了零来开车,劳斯莱斯幻影碾过鹅卵石铺成的园区路面上噼里啪啦作响的碎冰,狭小的空间中只有供暖系统的微声和引擎的低声轰鸣。 路明非咬着一支烟却不点燃,双眉几乎拧在一起,眼睑低垂着作沉思状。 石拼路面凹凸不平,路明非的额发也随着劳斯莱斯的摇晃而摇晃,主干道两侧的建筑极森然,一眼便 “爸,你这才开始治疗——”黄博欲言又止。当着凌霄的面他不好说透,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才是第一次治疗,疗效都不知道,怎么能给钱呢?就算给,也没必要一次将承诺的五百万诊金全部给清吧? “来,表演个节目让哥哥叔叔们开心一下,然后就放你滚。”脏辫儿似乎是发泄爽了,舒舒服服的笑了起来,跳下桌子,坐在了主座沙发上。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洛凌愣了好半天,终于绷出这句话。 悲伤是后知后觉的,在所有的后事办完以后,我和乐怡带着孩子从陵园里走出来,迎着风我的泪忽然而至。 “能这么说,起码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这样。”吴师爷点头。 迷你龙和宝贝龙的等级相当,两者的实力也相差无几,一招铁头功虽然威力不错,但是也无法就此击败迷你龙。 “整个春季加夏季再加秋季,再加一个月圆之日。”蓝若歆想了想只得这么回答。 王后见蓝若歆的眼中凝聚了仇恨,这让她本来木然的眼中,冒出一点生气。 而就在今天,他暂短进化的能力终于恢复如初,这让凌霄忍不住直接使用了这个进化能力,施展雷炎怒嚎强行突破了时空屏障。 老太太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恬不知耻的怒骂起车上所有人。 许岸决发问后,宋泊礼靠着椅背姿态闲散,嘴角一勾,从喉咙溢出几分淡笑。 还好任务没其它要求了,不然这大白山上,林周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豆腐。 司念感激的看了周越深一眼,她眼眸似水,阳光从她头顶照下来,衬的她皮肤白皙细腻,瓷一般,一双剪瞳微弯成温柔的弧度。 如果成功了,她们就可以重蹈之前的道路,继续下一次的飞升,或者制定出更完善的飞升计划。 那此刻,便是给人一种整片南洪水陆都在随着他的呼吸而变化的感觉,对方不再仅仅镇守着南阳宝地的附庸势力,已然是成为了庇护这片偌大南洪的存在。 她有一双太过透彻的眼睛,静时若深渊,动时若银镜,望之教人看不透她,却忍不住心头一惊,怕被看穿了一般。 这种血型极其罕见,全球已知拥有这种血型的人也就几十个,它比熊猫血可珍贵多了。 她的眉眼精致,宛若玉雕,但冷若冰霜,不苟言笑,气质若寒雪。 狐悠一口气没嚎出来,岔气了,院子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你来做决定!?”南何顿时将视线移到了他脸上,满脸那以置信的神情,甚至还朝他挑了下眉头。 ps:明天开始上班,上班后就真的没时间码字了。可能更新时间会不规律。望兄弟们见谅。不过照旧是每天四更。 因此各大帝国的目光,都不由的集中在了非洲联盟,以及澳洲联盟的大军之上,想要在他们身上看到一丝曙光。可惜顽强的华夏军队,硬是一步不退,让两大联盟的军队,始终不能正式登陆。 462.故地 “柯里昂是西西里岛黑手党的故乡,据说纵横江湖的意大利黑手党老大几乎都是这个小城出生长大的。所以《教父》里导演管主角教父的家族叫‘柯里昂’,但这其实是很搞笑的事情,因为在上个世纪末那会儿城隍庙也是我老家那些黑恶势力发源的地方。” 路明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将整张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向往张望,那边是仕 张钧是血狱的主人,早就已经改变了这片天地的原有规则,现在这片天地的规则完全由张钧掌控,一念之间,就能决定处于这片土地下的一切生物的生与死,这就是主人的权利。 道门认为,所谓劫难,即指灾难、祸患,可是,为什么会有劫难呢? 只是她能够得到回答吗?如果那娃娃要是会说话,下一句会说一句什么呢? 我一脸的阳光灿烂,堵在门缝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眨着眼睛,但愿他能明白我此时的落魄和慌张。 而我在第一次封印恶魔和恶魔交战之时,因为透支了过多的精力和能量,自己又遗失了返回自己所在星球的法宝,所以暂时只能在你们的星球上生存下来。 这光头话一说出来,立刻有两个家伙捧臭脚,顺着他丫的胡说八道。 美人端坐在铜镜前,纤纤玉手持着一把桃木梳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的发,淡笑着打量了一番镜中的人,鹅蛋脸柳叶眉,唇不点而朱,眸不抬而媚。 不过,江炳昆见易德民表情严肃,想必另有隐情,他这才脸色大变。 但是具体在哪听的他记不太清楚了,似乎好像是他家里的长辈讲过,但是鬼庙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到底在哪儿他是不清楚。 再一阵风吹来,一股栀子花的香味随着微风飘过街道,叶涛警惕地探望四周,视察过路行人,可是这些人都只是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对这一阵幽香毫无察觉,没有人回头或驻足,叶涛心生疑问,走上了青石板的大街。 包围蓬莱秘境海域上,诡雾变得愈发浓厚,哪怕现在是大白天,两人都得面对面,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超过两米就会看不见人。 “有总监撑舵,什么事不成!”吕曼妮每次见到总监都是极尽讨好。 不过,天道圣人就是天道圣人,很沉得住气,通天教主之前没能及时出来制止,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正在钻研那创始元灵,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个劫走那六位花圣元神的凶手有多厉害。 而九转复魂丹的炼药过程,也是十分的繁杂,因为九转复魂丹,乃是实打实的一种圣品高阶丹药,就算是在整个圣界之中的圣品炼药师,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将这种丹药炼制成功。 经过激烈的竞价,最后在一个老板出到三千万的天价时,再也没有人加价。 疯了,一切都疯了,这些逃出来的人,一个个脸上带着惊恐,不断的喊着。 夜空大亮,十二片椭圆花瓣形成的胎记流光溢彩,每一片花瓣都有着独特的颜色,围成一个规整的圆形,在脖子的皮肤上徐徐闪烁。 叶飞扬看着黄华像被放光气的皮球一样,垂立在一旁,实在是想不通,以前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你看看现在,他一点担当都没有。 管这顿饭也是行业的规矩,意思吃饱了腿上有劲,才能背着盐迅速地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贩卖私盐是违法的。 463.娲皇(1)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解决苏晓樯爸爸的事情?”零瑟缩着身子藏在路明非怀里,穿街而过的风吹得她的长发流水般起伏。 “eva如果今天离开的话,我明天就去办。”路明非说,直到昨天路明非才意识到自己那个不要死的言灵究竟有多么巨大的潜力,他甚至可以唤醒一位龙王已经沉寂的精神。 这是否意味着只要心脏还在 听王衡这么说,叶寻终于放下心来。于是接下来等待着王衡的,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锤炼。 温母见到他终于不再乱发脾气,也放下手里的瓶瓶罐罐,面对他。 “相比于员工,更愿意做个合作者……”覃猛不禁喃喃着,望向他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看着那被笼罩在剑意中的独臂身影,许多人暗暗叹息,可惜了,修罗王的实力不可谓不强,但是,还是冲动了。 “别看戏了,过来帮忙!这位五殿主身上一堆宝物,他应该把五青殿的宝贝都收起来了!”头也不回的朝着聂宇说了一声,姬家旁系的神情凝重。 韩奕萱伸出手,按在他的左边胸口,果然,感受到了胸腔里那跃动的节奏。 王衡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到这句话,叶寻却感觉耳朵里一阵嗡嗡地响,脑袋里简直是一团乱麻。 他们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双眼浑浊不堪,半分光芒都没有,那些落下来的修士全都被捆在一边,但是每一个都被施展了法术,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与那些受庇佑的血狼,身上感知到的压力有点像,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李恒就不清楚了,即使心中好奇,也没有多问。 根据前世网络上的猜测,燕赤霞最有可能属于的门派便是蜀山峨眉派,若是干掉燕赤霞引出峨眉派任务,嘿嘿,来个峨眉的绝顶高手,一招万剑归宗下来怕是整个兰诺寺都会成为废墟。 不过,既然要插手这件事情了,江维知道,自然是先问清楚了的好。 “荷~荷~”黄拥军努力张了张嘴,可惜却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一团毛巾死死塞住了他的嘴,用尽力气也不能完整的吐出一个字。 柳青青端着碗从方七房间走了出来,今晚方七吃的特别多,一连吃了两大碗皮蛋瘦肉粥,柳青青感觉到特别高兴。 作为立志于在足球界发展的孩子,当然会关注本土球队的战绩,广林中学连续两年征战全国大赛的比赛,他们都是看过的,对张教练有着基本的敬畏。 “哎,不想了,等到了直接去找浩明老儿就行了。”既然许多事情不是自己单方面能够搞定的,南宫平也就放开。 不过惊叹之后就是黯然,青山镇本来就占尽优势,再出这么一个大招,对于天赋极差的大会镇,简直虐杀,不给丝毫的活路。他们都是心里叹道:纵是神仙现世,估计也挽不回这败局。 “如果你要我肉偿,我还考虑考虑接受你的好意,不要就算了,那些钱我自己还。”徐无双气鼓鼓地说道。 坐在自己跑车中的卓云,正郁闷着,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很陌生,不过仔细看了一下正是之前拨打的沈雨燕的名片上的号码。 曹子诺也不动声色,拉着监狱长便朝牢房那边而去,伊利亚和伊芙琳紧跟在他们后面。 不知多少次,药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归来,几次都在生死边缘,但为了不让古无涯失望,他一次次坚持了下来。 464.娲皇(2) 跑着跑着路明非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和那间少年宫之间的距离以此时的速度本该在五分钟之内抵达,可风吹了一轮又一轮,路旁的法国梧桐过了一棵又一棵,少年宫还在那里,像是平原上你望见的高山,远远看去是一个点,骑上最快的马跑了一天还是一个点。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沉寂,不知何时周围熙熙攘攘的 他没有想到一个县的几位主要领导竟然在这样一个问题上束手无策。有问题不要紧,但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可就不一样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也明白不能直接再问慕容景,不然正事很可能就会给耽搁了。 雪说完这话后,跟着就走了,我有些压抑的站在原地抽着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这里是扶桑“京城”的近畿地域,是整个扶桑这里城市最为集中,也最为密集的地方。 然后开始上课,接着我就困了,莫名的一上课就犯困,这习惯很多年了,改不掉了。 天炎死活都不给,泥鳅条百般的坑害自己,这些东西,全当作补偿了。 张茂森刚要说话,却看到楚笛正从一旁经过,瞪了弟弟一眼,准备等楚笛走开后再训斥弟弟。 天炎心里异常震惊,没想到,仅仅三个字就差点回了自己的道心,天炎此时更加的对于神秘与强大‘帝’威力绝伦的手段感到心悸。 湖南巡抚何鸣銮、巡按吴达两个心中好不迟疑,只猜是这平日耀武扬威的天佑军要撇下他们北撤了,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好在他们身边都有一些个“亲朋好友”与他们通了消息,方才一个个放下心来。 “天道无情,亦有情,这个时代变了,原本公正不阿的天道,掌控亿万生灵的兴衰,也变得腐朽不堪。”泥鳅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父亲,我很骄傲,也很庆幸。 她指的就是先皇的圣旨,她将圣旨交给夏公子保管了,要不然夏公子早跟她出府去混吃混喝了。 “皇上,如果慕程选了沈碧俦那也不要紧,我还是一样的可以嫁他。”到时候来个金蝉脱壳也不是难事。 第二天一早凤如凰和南宫冥早早的就前往训练的场地,从今天开始他们每天就要与这些灵山的弟子一起训练了,不知道一个月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凤如凰和南宫冥拭目以待。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差点笑喷。要不是想着这是在饭桌前,众人拼命忍着,还真都会笑喷。 “贤妃怀上了朕的骨肉,本来就应该嘉奖的!”皇上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肉肉怎么这么香呢?跟香喷喷的牛奶似的,抱起来出又松又软,真好抱,真好摸,真好闻。 “可是呢,难怪我都觉得饿了,你们四个也没吃东西,拽了椅子过来一起用吧!”王彩君对着花容月貌四个丫鬟说道。 南宫冥看着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凤如凰,十分的无语,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不应该越来越清醒么,怎么就能睡着了呢。 话说到后头,二夫人许是自己都觉得这耳坠子出现在宋氏的手里,显得极其不可思议,声音里便不由带上了几分激动。 “老爸,这一段时间我准备不定时的去酒店上班,给你打一声招呼。”费良言进门就对着客厅里对费明义说。 陆近月沉吟了许久,带有些许不确定,眉宇间掠过罕有的严肃之色,轻轻吐出四个字来。 465.息壤 锦衣卫从四面八方簇拥着路明非和零跟着娲主往里面走,那条漂亮的蛇尾悬浮在地面上似的没有摩擦也不在薄薄的雪地中留下痕迹。 路明非不想和这些本土混血种起冲突,况且也摸不清这半人半龙的小姑娘到底什么路数,一路都没把刀子亮出来,只苦口婆心说你们不要想着把我们带进去做人体实验,那他妈是不人道的,而且我和这 抬起脚的沙渡天,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他问道:“怎么了?”格肸舞樱说道,只要你跨过这跟石柱,就意味着到了另一个区域,如果我们三人不是同步,怕是会到不同的区域之中。 对这个问题,李长寿自然是早有准备,当即便是充满着热血与朝气的陈述起来。 “已经申报了,开始组委会认为我们公司的资质有问题,得知是你导的电影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萧升答道。 李静儿突然心里有些绷紧起来,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心口闷得慌,闷闷不乐。 以利羽试探,这擒峦少说也有两百年修为。在妖中不算年长,但毕竟是山中之精,有得天独厚的福缘,其实际力量,能抵得上修炼五百年的普通妖物。 不过,有着‘赤子心’这等大义凛然的名头顶在前面,此行与李长寿上一次在这片山林间挣扎求活,俨然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维度了。 李静儿醋味更加浓了,心里暗骂,曹格你这个滚蛋,当初追求自己的时候,天天围绕,得到了就夜夜笙歌。 他这一次以原本的形象出现在长安,除了“慕容肃”挣到了一些名气外,其他人都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安妮呆呆地看着,等他喝完后自己也猛地灌入喉中,然后径去后院。 当寇仲和徐子陵修炼出长生诀独有的长生真气后,他们应该就能逐渐拥有气运,开启他们那波澜壮阔的一生。 “贾琏,这又是怎么回事?”谢雍还记着上次贾琏找他沟通的事,以为又有什么原因贾琏没告诉他。 见两人要走,万初月也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甚至冲他们歪头一笑,轻轻挥手,那模样,不像是来抓他们的,倒像是朋友之间道别,满脸的笑意写着“回见”两个字。 如果不是这个家伙主动来招惹曹炎的话,又怎么会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第一次在领主张贺那边的时候,他的底线就是明月商会的影响力不能超出他的控制,一旦上官明月开始与其他领地的商会领主接触,就不在受张贺的控制,砸存钱罐便成了他的选择。 真是美好到让人忍不住想毁掉,一想到,能看这么一个可人儿跪在脚下祈求她的宠爱,万初月心里就止不住的躁动。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苏吉安得知若水等人,现在还没有到达仙客楼。 “你要是同意,明天,我会派车来接你,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男人掌控一切的霸气,让尹向晚心思转了转。 换做以前,他们都不敢相信的,现在不少人心底还是非常感激许天的。 虽然这些蓝星玩家现在还很菜,但这就好比一个养成游戏,只要加以引导,玩家便能迅速成长起来。 “回父皇,墨家巨子燕丹的尸首,最终在山底之下的一条河道旁找到了。”扶苏微微低了低头,回答道。 心魔老人一惊,顾不得犹豫,眉心裂开,出现了一滴血液,立即飞了过去,没入了魔幡之中。 466.诸神的黄昏 白茫茫的雪幕中依稀可以看见娲主刚才提到过的那个军营,军营里就是一整支重装合成营,可以想见一位尊贵的古代种经历了漫长的沉眠之后终于张开双翼准备咆哮世间,却被迎面而来的饱和式火炮覆盖淹没时的绝望。 所以这就是弃族们永远要归来再死去再归来的原因,这个世界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他们过往的奴仆正变得越来越强大。 有一天那位至尊的黑色皇帝也会惊叹于时代的变化吧。 电梯停止于99层,随着叮的一声金属的大门向两侧洞开,“为了在息壤内部建立起这样工程量巨大的建筑其实是很麻烦的事情,仅仅是打好地基就耗费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娲主说。 刺眼的白炽灯由远而近一片片在巨大的空间里被点亮,四面都是落地窗,眺望俯瞰,宛如身处云端。 这里果然是整个尼伯龙根的最核心,它并不像是奥丁的死人国度中那条永远不见尽头的、彭罗斯阶梯般的高架桥那样诡异莫测,反而透着恢宏的大气,青砖堆砌的小楼向不同的方向延伸,形成绵延不见尽头的八卦阵法。 “像是个植物园。”零忽然说。 这一层的采光极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落地窗的内檐上还栽着吊兰,兰花盛开,附近的桂花也盛开,空气中幽冷的花香沁人心脾。 “我家里以前就这样,后来出门时间太长,回去的时候已经荒废了,息壤建设计划开始之后就想着要在这里面复刻一个类似的地方。”娲主把手背在身后,小小的模样却一脸的老气横秋。 她领着路明非和零在各种花圃中穿梭,最终在人造的林间找到用高到天花板书架作隔断的小办公室,书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路明非看不懂的原本书籍,有些是羊皮纸材质的,有些泛黄卷边,居然还有些是古老的竹简,带轮子的自动升降机就贴着书架摆放,想来娲主也是个爱看书的人。 办公室里和路明非想象中不同,正中央摆着一张超级巨大超级柔软超级舒服的大床,床上是乱七八糟都在一角的白色丝绒棉被,一边放着顶配的电竞桌椅和电脑,冰柜的透明玻璃后面整整齐齐码着可乐橙汁和小瓶小瓶的黄酒、梅子酒、桂花酒,实木的地板上也委实没有多少下脚的地方,零零散散堆着薄如蝉翼的丝袜和看不出模样的小裙子。 大概真是年龄大了就豁达了的原故,娲主很有些坦然地用自己修狭的蛇尾在房间里扫开一条通向床边超大沙发的小路,这时候路明非才看清了那是条白色带有些粉色花纹的尾巴,鳞片晶莹几近透明。 “坐,喝点东西我们慢慢说。”娲主用尾巴尖儿指了指沙发。 “杀进尼伯龙根宰了奥丁这种大事我以为至少该在会议厅里开个会什么的……”路明非坐下之后还是有点拘谨。娲主托着两瓶桂花酒送到路明非和零手中,“你说那些幼齿?这种事情他们都听我的。”她说。 “息壤的入口很多,八卦阵里每一条小路都是一个通向某个家族据点的道标,细节我们商量好了之后就摇人。”娲主把蛇尾巴盘起来端坐在床榻上,很有些摩拳擦掌的期待感。 路明非心中一惊,一句话里他已经听出了很多层面的东西。意思息壤其实是一个能连接国内大多数混血种家族的空间,他们的动员力和执行力远在学院之上,这同时也意味着一旦某个组织和正统爆发冲突,他要面对的都可能是一通来自五湖四海的老拳。 娲主在悄无声息地展现她所拥有的力量何等强大,足以杀死奥丁也足以在密党的高压中保护路明非。 路明非小口小口地啜饮桂花酒,零迟疑了一下说:“为什么找我们来帮这个忙?” “不是你,是他。”小姑娘朝着路明非努努嘴,“你身上没有奥丁留下的印记,只有拥有那个印记的人才能进入那个尼伯龙根。” 守夜人说进入过死人国度的人总能再次进入其中,就像在白天与黑夜的分界之间沟通不同世界的灵媒。世上从未有过例外,能进入尼伯龙根的都是被选中的人,或是被指定为奴仆、或是被指定为仇敌,显然路明非是后一种。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理由,可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在这座城市里曾进入过那个尼伯龙根的人绝非我一个,你为什么偏偏选择我?难道直到近期你们才得知奥丁在这座城市中活跃的细信息吗?” 2004年7月3日0407号台风蒲公英登陆合肥,据楚子航所说他和楚天骄就是在那一天于0号高架路上遭遇奥丁。 也就是说作为海洋与水之王的奥丁在自汉朝扮演韩信、西汉开国时期扮演邓禹,以及明成祖时期化身黑衣宰相姚广孝之后,再次活跃于中国这片土地上的时间至少可以往前追溯到2004年或者更早。 娲主带给路明非的压迫感并不逊色于他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奥丁,甚至比起幼体状态的至尊诺顿也没有逊色多少。况且她还掌握着息壤这种直到现在路明非都还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巨大的尼伯龙根,对那种炼金领域的集大成者死人国度了解极深,没道理直到现在才觉察那么大一只怪物就藏在他们身边的浅水中。 “准确的说我们第一次在境内发现奥丁行踪是在1985年的秋天,同年正是你现在在调查的楚天骄从美国芝加哥前往日本的时间。”娲主用吸管喝橙汁,一脸满足, “正统的人发起过几次相对隐秘的围剿,但我们无法进入奥丁的尼伯龙根,所以最终都不了了之……当年参与这次行动的家族里还有一个后来大力发展海外业务去了呢,就是你那个小女友陈墨瞳家里。” 路明非的眼睑低垂,零和娲主都看不到的阴影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够看透命运,但路明非知道在另一段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时空中诺诺接受了家族的安排,走上了一条与恺撒联姻的道路。 此时已知奥丁是海洋与水之王中的一位,而他在混血种世界的身份则是庞贝.加图索,诺诺的家族如果曾加入针对庞贝的围剿,那一代的陈家人是否曾有机会单独直面奥丁?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其实曾达成某些交易,而诺诺其实也不过是在这场政治课堂上的牺牲品? “2004年楚天骄和他的儿子楚子航曾遭遇奥丁,这件事情以你们的手段和能力应该能够调查出来,而我第一次闯进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的间隙还是在两年前,早在我之前楚子航就已经是被标记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寻求他的帮助?”路明非问。 娲主抬头看了一眼路明非,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你不会觉得反向破译尼伯龙根之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吧?就算你带着道标闯进了那条高架路,我们的坦克要开进来也得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你朋友那样一个普通混血种能在奥丁的老巢坚守一个小时?”她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后零按住路明非的手,抬眼凝望娲主的瞳孔,“如果你告诉他这样做能帮他复仇的话,也许可以。”她说,“有的人生来就是一把千锤百炼的刀,我从档案中看到过楚子航的资料,他最开始只是血统b级的普通人,只是不断使用暴血才让他的血统一点点接近极限,如果你告诉他说‘你在那做桥上坚守一个小时我们用核弹炸平奥丁的老窝’,那他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可那样做他会死。”娲主耸耸肩。 零冷冷地看着她:“你们也会在乎普通人的命么?” “为什么不在乎?”娲主反问,斜斜地看了一眼零,“我们守护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能让普通人远离那些黑暗的东西吗?” 雪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冰渣子打在玻璃上,路明非扭头看向白茫茫一片的窗外。 娲主略显慵懒地倚靠在床榻上,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抬眉看着那个男人的剪影,他虽然还是稚嫩,但已经全然不是十多年前那个被她抱在怀里还会尿她一身的小屁孩儿了,路明非凝神时的侧脸坚硬得像是大理石雕刻的石像。 “你知道我其实和龙王是一伙的吧?” “知道啊,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嘛,我还知道她的核就在你身上呢。” “那你还不担心我进了尼伯龙根之后反水?” “不担心,你和奥丁有仇,我也和他有仇,我们可以一起弄死他。”娲主淡淡地说。 “有三个奥丁。” “我知道,弄死一个算一个吧……你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三个吗?”娲主说。 路明非用喝酒来压抑心中的躁动和不安,奥丁操控傀儡的手段是以面具为介质,可是他为什么能让那些傀儡达到同为初代种的水准? 这是学院一直在努力试图搞清楚的事情,也是路明非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 “你知道?”他问。 “你看息壤内部这些建筑群的分布,像是什么?”娲主反问。 “八卦?” “嗯。”小姑娘用力点点头,脸上露出些回忆的神采,“创造八卦的伏羲将当时已知的元素、炼金和言灵全部用卦象表达出来,不管哪一卦都能解析出龙族文明最核心最不为人知的真理。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分别观察当时的八大君王,把每一条龙王所拥有的权柄都藏在八卦里,就分别有了乾、艮、震、巽、离、坤、兑,四大元素八位君王共同组成世界的基石。”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可它们合在一起立刻就成了我高攀不起的模样。”路明非颇有些惭愧。 “八卦平衡的表现形式是通过阴阳的对立统一来实现的。阴阳对立统一并转化,是天地运行的根本规律,世界所有的运动都是这一运动的表现。所谓卦象其实是阴阳平衡的外在表现,不管哪一种卦象都在世界的范围之内,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八卦忽然少了一卦呢?” “什么意思?” “阴阳失衡,天翻地覆。”娲主的面色严肃起来,虽然那么一张娃娃脸即使变得严肃也真叫人无法敬畏, “历史和命运是相互交织的双螺旋结构,阴阳失衡则命运失衡,那么有个东西就要对历史进行约束……我们称它为历史的大约束器级事件。” “诸神的黄昏……” “你懂的蛮多嘛。”娲主有点惊讶地看向路明非,“不过,对,你说得没错,所谓历史的大约束器级事件就是斯堪的维纳半岛那群蛮子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诸神的黄昏。” “诸神的黄昏到底意味着什么?”路明非问。 “黑王的归来咯。”娲主耸耸肩,“他是君王们的父亲,也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与其说黑王注定归来,不如说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黑王就会重新再孕育一个黑王,他会把一切拨回正轨,收回所有的权力,阴阳和元素都会重新化作混沌的洪流,也就是……辉煌的灭世,第五太阳纪元的终结。” 路明非有点口干舌燥,他正逐渐接近世界的真相,以至于被他握住手腕的零不得不紧咬牙齿以免在脸上表现出自己正承受的些微疼痛。 “可是这和三个奥丁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两个兄弟的龙骨十字。”娲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冽如冰霜。 “另一个海洋与水之王在进入沉睡之后不久就被杀死在棺椁中,此外他还得到了李雾月的龙骨。”她说。 “我在学院接受的教育告诉我……” “告诉你如果龙王吞噬另一位龙王的骨骸他会得到进化对么?”娲主满脸不屑,“他们甚至都没见过多少真正的初代种,连真正的次代种都很少见到,怎敢妄言君王本该如何?”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小姑娘立刻就变得威严起来,那种至尊般的气息在她的瞳孔中流转。 “黑王在创造四大君主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进化的唯一途径,那就是吞噬同一个王座上的兄弟,各自的权力融合会成为新的至尊。可有些野心家不甘心仅仅只是至尊,他想成为新的黑王。”娲主冷哼,“奥丁就是这样的野心家,但直到他吞噬李雾月的龙骨才发现自己触犯了什么禁忌,诸神的黄昏提前进入了倒计时,于是他又不得不将得到的权柄分割,暂时寄放在其他载体的身上。” 所以楚天骄分得了李雾月的权力,而帕西.加图索则分得了另一位海洋与水之王的权力。 467.中庭之蛇 “纵观世界历史,洪水洗涤大地摧毁人类文明的上古神话从亚细亚的最东方到欧罗巴的最西方几乎无处不见,显然海洋与水之王的存在贯穿第五太阳纪元。”娲主托着腮抬头看着玻璃天井发呆。 苏美尔文明《吉尔伽美什史诗》记载“洪水伴随着风暴,几乎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大陆上所有的高山,只有居住在山上和逃到山上的人才得以生存”,阿拉哈西斯神话中风之神与众神之王恩利尔觉得人类太吵闹,于是放出洪水来消灭他们,《圣经》有诺亚方舟、东方则有女娲补天和大禹治水,空间相距如此遥远的文明共同记载一件事情,那这件事情最好被后人们引以为戒。 一位强大的龙王曾在漫长的时间里掀起一次席卷世界的洪水,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也曾与奥丁对抗么?”零问。 “不,但我阻止了属于海洋与水一系的灭世言灵.归墟,归墟引发的洪水并非从海洋或者高原而来,而是从天上激流,我用一座山击溃了那一团几乎覆盖整个华北平原的元素雨云,所以这个国家的人认为我曾‘补天’。” 只是想象那种宏伟的场景,零就觉得自己藐小得如同一粒微尘。 一片由言灵引动的雨云就动辄覆盖整个华北平原,而华北平原面积足有30万平方千米。 相比今时今刻密党自以为战无不胜的屠龙战场上他们所面对的那些龙类,古代完全体的君王究竟有何等伟岸的力量? “我所能告诉你们的就是,在那场由龙王们约定共同沉眠至诸神的黄昏的誓约之后,奥丁并未睡去。”娲主的眼神略显凛冽,“他欺骗了他的兄弟,也将所有人未竟的事业就此断送。” 路明非缓缓抬头。 “这么说来其实他一直是完全体的龙王对吗?”他幽幽地说。 路明非自认已经是卡塞尔学院血统最强大的那个人,可即使他将暴血这种禁忌的技术推进到第四度也不过能够勉强抗衡龙王们的幼体状态。在对抗甚至连幼体白王都算不上的赫尔佐格时,他将暴血推进到第五度也感觉自己在面对的是一座无法攀登的山峦。 难以想象龙族的世界观中完全体的龙王是什么样无法战胜的东西。 “真正完全体的龙王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诞生过。”娲主看了一眼路明非,显然已经猜到这个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的小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们在芝加哥所遭遇的诺顿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已经吃掉了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之后的幼体至尊,而即使如他那般强大,距离完全体的龙王之间也还有成体这个阶段。奥丁要完成最终的进化成为另一个维度的生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用滔天的洪水冲刷整个亚欧板块都不算完全体吗?” “事实上东西方记载的洪水灭世并非发生在同一时间,就算是龙王使用灭世其言灵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哪怕事后幸存下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用来恢复。”娲主解释说,同时吸了一口瓶子里的橙汁。 “我不是很懂龙王、至尊、幼体、完全体这些名词之间存在的关联和区别。”眼前这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姑娘就是路明非迄今为止所能接触到的记忆最完整的、也最古老的生物,恰巧她还有求于自己,那么不趁着此时多了解一些感兴趣的情报,事后回想起来路明非也会想给自己两耳刮子的。 “你这小家伙好奇心很重啊,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娲主哼哼两声,某一个瞬间路明非在她身上看见了夏弥的影子。 “反正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杀我,咱们要是没谈拢你甚至可以立刻拎着我的狗头去跟卡塞尔学院的人领赏。”路明非耸耸肩,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畏惧。 娲主的眼睛微眯,透明天井外白茫茫的天光透过玻璃反射到那对重瞳的眸子里,显得妖娆又有些神圣。 她的身体缓缓前倾,修狭的蛇尾摇摆着、纤细的腰肢也摇摆着,从那张超级舒服的大床上起了身,围绕着路明非所坐的那张沙发转了一圈,然后从侧面抵近了男人的脖子,猫一样轻轻嗅了嗅。 “人不会无休止的逃亡,舍生忘死也总要有股信念要支撑你,那么现在,你的信念是什么?”她问。 “我的信念就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实现祖国的伟大复兴。”路明非撇了她一眼,昂首挺胸目光炯炯,黑色的领子真是越看越红。 娲主目光闪烁,数次开口都没能成功施法,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老实说出于政治因素我无法对你进行选定,不过这不是理由……你得换个说法来换取你想要的答案。” “行吧,我和奥丁有仇。”路明非点点头,“我跟楚子航情同父子,楚子航想弄死他我就想弄死他。” “楚天骄还没死吧?他知道你说这个话会不会想弄死你?”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这里的人不泄密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路明非确信。 娲主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路明非的额头,转身,漫长的发梢拂过他的鼻尖, 同时拂过鼻尖的还有幽冷的微香,像是忍冬,又像是浸在湖水中的白檀。 “你身上有我的同类的味道,让我猜猜是谁?耶梦加德?还是那位白色的至尊?” 路明非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娃娃脸的小姑娘有一双能够看透迷雾的眼睛。 世界上除了极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谁知道夏弥的核就在路明非的身上,可她只是嗅了嗅就发现了端倪。 但想来娲主并非通过气味来确定这件事情的,毕竟所谓的味道也不过是分子的不规则运动,而夏弥留在路明非身上的气味早就已经散掉了。 她应该有某种特殊的方法能够觉察路明非身体内精神元素所散发的波动与常人不同。 但那是绝对不能被旁人知晓的隐秘,路明非不会放任任何能够威胁到虾米的东西存在。 其实若非必要他并不想与娲主产生冲突。 从与娲主的接触来看她在本土混血种当中的地位很高,甚至可能是类似昂热那样的领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条纯血龙类能够成为正统的领导者,但她手中一定掌握着庞大的能量。 仅仅是要想带着零离开息壤就已经是难以完成的任务,随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几乎永无止境的追杀更叫人头疼。 况且来自绘梨血液中的剧毒仍旧潜伏在路明非的身体里,那些毒素甚至在与残留的白王胎血结合之后发生了匪夷所思的进化,远比在绘梨衣身体里的时候更加危险。 一旦路明非全力催动自己身体里的龙血,毒素就会悄无声息地侵蚀他的身体,他会渐渐进入失控的状态,直到最后像是过去的绘梨衣那样甚至失去与人类进行语言沟通的能力。到了那个时候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龙文,都在对这个世界下达命令。 剧烈的战斗毫无疑问会加剧这个过程,和娲主的战斗即使能赢,路明非也会几乎濒临崩溃。 “不过无所谓,我对她们不感兴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小屁孩儿,你可得把自己的秘密藏好。”娲主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还有,你的杀气也得藏起来,有些人对这东西的感官比我还敏锐。” “哦。”路明非说。 “行吧行吧,我告诉你还不行吗,就当是你帮我这个忙的报酬之一咯。”娲主重新坐回床榻上,随手从床角拎了个枕头抱在怀里。 “黑王尼德霍格是这颗星球的意志,在中国他是昊天上帝和盘古的原型,在希腊神话中他的名字是盖亚。”娲主说,“《神谱》里说‘冲突与混乱来自于万神之母盖亚,也正是这位大母神生出了所有光明宇宙的天神。在她的身上既看到了创造又看到了毁灭,既看到了秩序又看到了混乱,总的说来黑暗和混沌是她的本质。’” “等等,意思是黑王其实是条母龙?”路明非震惊。 “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解答,我诞生的时候黑王已经死去了。”娲主耸耸肩,“总之他就是真正的第一位神明,诞生在这个世界最荒芜的时候,随后尼德霍格将世界的权柄一分为九,精神元素归于白王,四大元素归于四位君主。白色的王座上天生就只有一位皇帝,她完整地拥有精神元素的所有权力,所以天生就是至尊;而共同拥有四大元素的八位龙王则必须吞噬自己的兄弟才能成为白王那样的至尊。至尊与龙王之间的区别在于他们到底是元素的支配者还是合作者,如白王甚至可以取消任何被念诵出来的言灵,而四大君主却只能克制同一系的元素圣言。” 路明非回忆起自己龙化之后和赫尔佐格战斗时的场景,小魔鬼说王与王之间的战争唯有刀与血的交锋,白王确实可以在周围引动类似言灵.戒律的领域,路鸣泽也能做到这一点。 这是否意味着小魔鬼也是一位至尊? “而幼体与完全体的区别可以用你最熟悉的耶梦加德为例。”娲主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龙王的幼体是指他们刚从胚胎中孵化以及人类的身躯行走在这个世界上那个时期,这种状态的龙王非常虚弱,历史上几乎每一次密党在和龙族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并将龙王重新封印都是因为四大君主还只是个没有成长起来的孩子。” 夏弥、康斯坦丁和诺顿都可以被看作是处于幼体状态的龙王,在另一段时空,学院能够杀死他们也确实是紧握了这些龙王尚且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机。 “是否孵化出巨大的龙躯是评判龙王进入成体的唯一标准,比如耶梦加德的龙躯尘世巨蟒。这个时期龙王再使用灭世级言灵就不会再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这路明非倒是有所了解,另一段时空中诺顿为了替死去的康斯坦丁复仇,甚至等不及孵化出龙躯就迫不及待地与次代种参孙进行某种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理解的融合,融合之后的诺顿理论上来说可以使用言灵.烛龙。 “尘世巨蟒继续成长进化就会成为大地元素的集大成者,神话中又叫她中庭之蛇,已经接近规则的具现,灭世言灵也会蜕变成为太古权现级的圣言。那个时期就是完全体。”娲主说,“四大君主发动叛乱时都是完全体的超级生物,每一个都能搅动世界的规则。” “搅动世界的规则就有些夸张了吧……说真的我甚至觉得灭世言灵都有点名不副实。”路明非觉得娲主说话有夸大的嫌疑。 “你读过《摩诃婆罗多》么?” “没读过,但听过,被确认为史前发动超危言灵.莱茵之后留下的遗迹。”路明非说。 “类似的遗迹在巴基斯坦南部还有个叫摩亨佐·达罗想的地方,在那里出土的白骨中均发现有高温加热的痕迹。此外古城的许多坍塌建筑物上发现了由于瞬间的高温而熔化又迅速冷却形成的物质。”娲主点点头,“几千年前曾有一场灭绝一切的高温席卷而过,摧毁了那两座城市,但这绝非那场灾难中的唯一受害者,除了印度,古巴比伦、撒哈拉沙漠、蒙古戈壁,都发现了史前废墟,废墟中的玻璃石形似今天核试验场的玻璃石。” 路明非在自己的脑海中快速回忆。 亚欧板块确实存在一条非常可疑的沙漠带,从蒙古戈壁到xj,再到中亚与巴基斯坦,伊朗、两河流域和撒哈拉沙漠,像是……被某种喷射性高温气流横扫而过留下的痕迹。 可到底是什么该死的东西能够喷吐出覆盖长达数万公里面积的高温吐息?超级哥斯拉吗? “造成这一效果的是处于暴走状态的康斯坦丁,他所念诵的言灵.烛龙几乎把这颗星球的大气焚烧殆尽。”娲主淡淡地说。 她给路明非和零留下了片刻的时间用来消化刚才接触的知识,随后挥了挥手:“既然我们的合作已经达成,那你们就回去准备吧。一切就绪之后告诉我们,到时候我会在你的身上种下道标,进入奥丁的尼伯龙根你只需要坚守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我的重装合成营就会把坦克开进去。” “最后一个问题。”路明非起身,“你们和楚天骄什么关系?” 娲主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不好回答的话也可以拒绝……” “不,只是当时他在寻求正统的庇护。”娲主皱眉,“但奥丁还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对他下手了。” 468.冬季爱情故事 远远的就看到了穿着毛绒兔子拖鞋的绘梨衣站在丽晶酒店的门口向着市区的方向眺望,路明非抖落肩膀上的积雪,加快脚步冲进了屋檐下面。 感应门在身后自动合拢,路明非大口大口地吐吸着白色的雾气,他扯掉围巾,大功率的供暖系统将扑面的暖气送到他的脸上和身上,寒意像是脱衣服一样被脱掉了。 随即路明非就感觉到一团温暖的云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温暖的微香从绘梨衣的长发中悄无声息的弥漫起来,路明非微微低头就看到女孩白瓷般的肌肤明亮而透明,仿佛吹弹可破。绘梨衣用纤细的双臂环绕路明非的腰际,小脑袋在男人的胸膛拱了拱,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 “嘿嘿,我给你带了烤红薯。”路明非揉了揉绘梨衣的头发,揽着这姑娘的细腰往电梯走。 服务生和早起的客人们都视而不见,丽晶酒店这几日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包括下榻在这里的客人在内所有人都是苏恩曦花钱请来的雇佣兵、赏金猎人和自己豢养的杀手。 “sakura最好啦。”绘梨衣的眼睛里闪烁着小鹿般的欣喜,抱着路明非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吻,柔软的触感像是亲在路明非的心尖上。 他清了清嗓子,和绘梨衣一起上课了电梯,“苏晓樯呢?” “她说要回去开个会呢,还说晚上要请我们出去吃饭。” 路明非回想了一下,苏晓樯确实告诉过他今天和土地局的领导有个会议要开。 毕竟老苏家的产业和矿产相关,和土地局打好关系没毛病。 “零姐姐没有一起回来。”绘梨衣说。 “有事出去一趟。”路明非说。和本土混血种的接洽完全在计划之外,就算是他们这个团队里脑子最好用的苏恩曦也没有料到居然这么快就要实施那个进入尼伯龙跟杀死奥丁傀儡的行动了。 零不太信得过娲主,决定去搞点武器装备,只是这里对枪支弹药的管控实在太过严苛,俄罗斯的重火力根本没办法运进来。 对路明非说的话绘梨衣有点不明所以,可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她总是这样乖,路明非希望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路明非要忙自己的事情她也会在房间里自己打一整天的电动游戏。 “sakura忙完了吗,忙完了的话可以陪陪绘梨衣吗?”这姑娘牵着路明非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抬头,用那双看着叫人心疼的瞳子去看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愣了一下,转头去看绘梨衣的神情。 恰在这时绘梨衣转开了目光,路明非便小心翼翼地打量女孩的侧脸,她的侧颜精致疏远得像是远方的山,眉眼如画,笑靥也如花,明亮如镜的电梯内壁倒映出男人和女孩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带着些冷意的光照得路明非的眼睛有点模糊。 他忽然惊觉其实从东京到合肥,这段时间里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中的人不仅仅只有他。 来到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全世界所有人都在追杀他们,其实绘梨衣也很害怕吧? 只是她从来不说,因为sakura总是很忙,她不想成为sakura的累赘,哪怕逃亡的路上绘梨衣也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没用。 这姑娘想来一直很孤独,可路明非居然忽略了这一点,他将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奥丁、寻找楚天骄、寻找那口箱子上。 “其实也没有多少可忙的事情,今天我就陪在绘梨衣身边,哪里都不去。”路明非说。 “只属于我一个人吗?”绘梨衣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只属于绘梨衣一个人。”路明非点头,按了按女孩的脑袋,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狂乱的冷风从长廊的一头扫向另一头,他赶紧将绘梨衣护进怀里,免得被风吹着了,“不过今天风雪有点大,还是在酒店里呆着吧?” “等下想吃超级辣的重庆火锅,要很多很多毛肚和肥牛卷。” “吃太辣的话你会长痘,又得擦药了。” “我就要吃火锅我就要吃火锅。”绘梨衣抱紧路明非的腰际轻轻摇晃男人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还想要香草味的冰激凌。” “红油火锅搭配奶油冰淇淋,你从哪里得来的窜稀小秘方?” “吃过火锅之后还想去看电影,有个服务生告诉我这间酒店就有独立的放映厅。”绘梨衣果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大概是很早就开始在丽晶酒店里踩点了,就等着路明非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好好腻歪在一起。 “如果是独立放映厅的话,那没问题。” 就算在美容店里给绘梨衣做了造型,可这姑娘本身就有很大的辨识度,属于那种放在人群中总是会被第一个注意到的类型。 在暂时和本土混血种达成合作之后,路明非其实已经不那么担心自己的行踪被暴露给密党,他现在担心的是在外界引起太多的关注,导致绘梨衣的情绪失控。 得到白王胎血之后绘梨衣的身体已经没有血统上的隐患,甚至可以说她现在就是尚且没有觉醒的龙王人间体,距离类似赫尔佐格曾展现过的的白王幼体状态,绘梨衣只是差了一个孵化的过程。 很难说绘梨衣是否会因为情绪的失控就不自主进入孵化过程,从人类进化为白王所需要的生命能量何其庞大,当初赫尔佐格几乎吸空了整座山、包括那些茂盛的树木在内所有的生命力,才成为了神这种究极生物。 绘梨衣原本就是最优秀的白王血裔,她是这一代的月读命,天生就是圣骸的载体,和白王的基因几乎完全不存在排异,谁知道她向白王进化的时候会需要用到多么庞大的生命能量? 显然绘梨衣也意识到这件事情,所以她在路明非离开的时候从不踏出这间酒店半步。 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丽晶酒店几乎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想到这里路明非的心中有些愧疚。 整个总统套房层其实只有路明非在下榻,想来酒德麻衣在离开的时候也特别叮嘱过服务生好的保洁人员尽量不要上到这一层来,所以走廊两侧的窗户居然是敞开的,长长的窗纱在狂风中飞舞,混着冰晶的雪肆意的洒进来,打在大理石的地砖上。 路明非张开自己的大衣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鸟展开自己的羽翼,将绘梨衣藏在身下,两个人小跑着冲进了房间。 总统套房里每个房间的灯都开着,暴雪中白茫茫的天光从玻璃外透进来,这座城市的cbd隔着一整条长河如棋盘般在他们的面前铺展开,仿佛直抵世界的尽头,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即使在暴雪中也显得巨大而狰狞,像是荒原上沉默前行的巨人,背负着惟有巨人才能背负的东西。 “你的手好凉。”绘梨衣撅了撅嘴,她一直帮路明非捂着手,女孩的体温像是温泉的水那样渐渐叫路明非的手指和手掌都温暖起来。 “我去帮你放热水,泡澡之后就暖和了。”绘梨衣像是只兔子似的蹦起来,踢踏着拖鞋跑向浴室。 “等一下,我给你带了礼物。” 绘梨衣听了也不说话,就像是个小学生似的低着头回来路明非身边,两只手捏着他的衣角,有些扭捏又有些羞涩。 “你过生日那天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出去购物,所以我就托一个朋友从一家很老的铺子那里订做了这东西。”路明非变魔术似的从自己的背后取出一个方形的扁平木盒子,仅看盒子都做的古色古香,外面用颇精巧的手艺描了某副大家的山水画,四面都用黄金的精致锁扣扣合,只要在一个锁扣上按下盒盖就会弹开。 绘梨衣把盒子接过去,路明非说“生日快乐”,然后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可半晌这姑娘都没说话也没抬头,路明非觉得不太对劲就稍稍蹲下身子去看绘梨衣的脸,才发现她正抱着自己的胳膊默默流泪。 路明非心中微微颤抖,只觉得绘梨衣眼睛通红的轻咬着下唇的模样礁石叫他手足无措,于是赶紧手忙脚乱的去帮她擦去眼泪。 说来也真是奇怪,其实不管在中国还是日本以绘梨衣的个子和身材都和小孩不沾边,甚至称得上御姐的标准模板,可路明非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抱住的时候却觉得小小一只。 路明非拍拍绘梨衣的背,“不打开看看吗?”他说。 “嗯。”绘梨衣点头,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件质感柔顺如丝绸的晚礼服长裙,束腰极细长而裙摆则极宽阔,露肩露背,却又恰好与绘梨修长的身材完美贴合。 显然,虽说路老板长期以来一直努力在小怪兽的面前保持正人君子的作风和模样,却还是在心中悄悄记下了这姑娘的三围。 那件晚礼服则是他们尚且还在东京时路明非委托酒德麻衣定制的,原本就是想给绘梨衣一个生日惊喜的,可惜前几天一直不怎么有机会交接,直到刚才零开车回那个产业园区的时候苏恩曦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把东西给了路明非。 “我想也许我们会有机会去参加某个舞会,在舞会上你总不能穿塔夫绸的长裙吧?”路明非笑笑。 绘梨衣郑重地把那件长裙抱在怀里,她用力的点点头,“我很喜欢sakura送给我的礼物。”绘梨衣说。 “先放起来吧。”路明非微笑,“真希望这个世界能不那么扯淡,要是没人追杀我们的话那每隔几天就会有某个能让我有理由给绘梨衣送礼物的节日。” 趁着绘梨衣去把晚礼服放好,路明非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将半湿的大衣从自己身上退下来,赤裸着上身走进了浴室。 现在的时间还很早,从仕兰中学外的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回来之后才上午11点,以他们在学院的作息时间如果是放假的话这时候路明非应该还跟芬格尔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场因为绘梨衣的命令而落下来的雪逐渐有了席卷整个安徽的趋势,一系列反常的气候变化让冷空气在南国横扫,看样子这样寒冷的天气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暴雪被风卷着哗啦啦的砸在浴室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轰鸣,这样的天气很快室外的可见度就会被压缩到极限,苏晓樯提前离开是正确的选择,否则她就不得不将今天和土地局领导的饭局推掉了。 从这里向下眺望,街道都已经空了,只剩下红绿灯还在雪幕中单调的变化着。 路明非随手拧开浴缸上的喷头,滚烫的热水流淌出来的时候立刻就弥漫起白色的浓雾,哗啦啦的水声回响在浴缸之中。 一边的架子上还放着用竹编的花篮,花篮里是风干之后的各种花瓣,主要是玫瑰和桂花,有些客人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会希望看到水面上漂浮着那些散发着微微清香的花卉。 路明非又拧开花洒的开关,另一股温暖的水流像是下雨一样从头顶落下。 他赤裸裸地站在花洒下,任由喷薄着蒸汽的热水沿着肌肉纹路流淌,像是溪流顺着嶙峋山岩向下坠落。 一只手撑着墙壁,路明非心中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进入奥丁的尼伯龙根。 以及进入那个死人国度之后,应该怎么在无穷无尽的英灵围攻下坚持整整一个小时,直到本土混血种的支援抵达。 片刻后路明非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维怪圈,他其实早已经不是以前了。东京之后夏弥将自己的权柄同路明非分享,于是他时刻都能感受到地脉的搏动,愿意的话甚至倾刻间就能掀起摧毁半座城市的狂涛,可那不能算是言灵,而仅仅只是对大地元素的应用。 除了某些特定的区域和个体,即使尼伯龙根也是四大元素平衡的空间,在那样的空间中路明非就是另一个大地与山之王。 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该紧张的是他的仇敌。 浴室中只剩下水声,路明非仰头,热水淋在这男人的脸上,溅起层层的水花。 这时候有人从身后揽住他的腰际,那双手纤细、柔软,路明非全身都绷紧。 身后的人同样赤身裸体,是个女孩,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路明非能感觉到她身上每一根曲线都婀娜多姿玲珑浮凸。 他沉默地低头,只看到不远处的地面遗留着蝉蜕般的薄衣,已经被水淋透了。 “绘梨衣……”路明非按住小腹上那两只不太安分一个劲儿往下滑的柔荑,声音嘶哑中带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躁动。 “我也想泡澡,很暖和。”绘梨衣的声音细如蚊蝇,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469.绘梨衣:会坏掉的 氤氲的蒸汽中路明非发出沉重的喘息,他缓缓回看,只见身后纤细的女孩低着头,挑染为黑色的长发湿渌渌的搭在肩上,额头上也粘着几根凌乱的发丝。 路明非死死将那两只微烫的、颤抖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一切的忧虑和彷徨都在此刻淡去了,只觉得万籁俱寂,自己的眼中唯独剩下身后的女孩。 小怪兽大概终于鼓起了勇气,悄悄抬头,歪着脑袋看路明非的眼睛,两个人在四溅的水花中对视,某一个瞬间他们的心跳居然同步了,时间在此刻拉长,每一滴水都像是盛开的莲,毛玻璃上的冰晶肆意生长、漫天的雪花飞旋出这个冬季的模样。 “夏弥出的馊主意吧?”路明非叹了口气。 发梢的水珠顺着绘梨衣紧绷的下颌线一直延伸、滑过锁骨,没入圆润饱满的春山,他的视线追随那些水珠消失在挺拔的群山之中,直至雾气弥漫,路明非将绘梨衣的手掌握在手心里,转过身,喉结滚动,花洒喷出的水流在这男人的身上腾起白浪般的热汽。 “不是馊主意,是好点子。”绘梨衣嘟着嘴唇踮起脚尖去把路明非本就已经被淋湿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再将他的额发掀起来,露出那双神采炽热的眼睛。 古人说龙性本淫,路明非深以为然。 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前他在仕兰中学还是块出了名的花岗岩,真可谓又冷又硬连苏晓樯那种炽热如火繁盛如花的女孩都捂不热他的心。可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后随着对暴血这项技术的应用,路明非的性格也在潜移默化中向着龙的方向转变,虽然这种代价相比于封神之路所能获得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每一天路明非都能觉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在堕向某个见不到尽头的深渊。 尤其去在东京的那段时间灵魂深处与人性的疏离感时刻都在提醒着路明非他是个和其他人都不同的怪物,而第一次与师妹交欢之后的食髓知味则像是某种大剂量的成瘾性药物从灵魂到身体的折磨着路明非,同时又在削弱那种灵魂深处的疏离感。 所谓疏离,其实就是孤独。 来自血脉最深处的孤独。 血统越强大,血之哀就沁得越深,最开始路明非甚至偶尔会觉得自己从没有过同类,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同类是在极渊的海面下,十字形的冰山带着死亡的威严从天而降,念诵言灵的绘梨衣像是一尾鱼那样绕着他游泳。 和夏弥和诺诺在一起花前月下的时候路明非会觉得自己的孤独都被驱离了,每一次那种满足感都会持续一段时间,就像是飞在天上,又像是喝多了美酒。 只是路明非的自制力远强于普通人,所以在离开那两个女孩之后他才没有表现出太多异常。 但此刻绘梨衣那两只仍旧不肯从路明非小腹上挪开的小手像是锋利的针,他的理智和坚持则是脆弱的气球,被轻轻一戳就几乎要被戳爆。 “我每次能听到sakura和两个姐姐在做的事情哦。”绘梨衣摇头晃脑,让路明非能看到她被晕红了的耳朵尖儿,“我总是能听到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以前哥哥在楼下告诉樱小姐说他其实并不是担心我走丢在东京,而是担忧那座城市被我摧毁我都能听到。” 路明非神情尴尬。 他自认为跟师妹、诺诺在一起寻欢作乐的时候已经相当压抑了,再加上当时下榻的东京半岛酒店隔音效果也算是上乘,所以从没想过绘梨衣居然在那些风花雪月的夜里在被子里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窗外风声雨声来来回回,窗内寂静无声只有身边睡着的另一个女孩入眠后匀静的呼吸,小怪兽的耳朵却悄悄的竖起来,把隔壁房间中发生的一切旖旎春光都尽收心底,也许在那时候她也动过少女萌发的春心…… “你这么说的话我真觉得有点羞耻了……”路明非的吐息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的火焰,他的胸腔中心脏似乎要撕破牢笼那样的躁动,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受控制的流淌向肚脐眼的下面,这让他不得不稍稍往后退了退,以免有什么东西戳着绘梨衣。 羞耻是应该的,虽说在北海道泡温泉的时候这家伙还在池子里做出了悄悄和师妹巫山云雨结果被零全程围观这种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在面对零大小姐的时候就是羞耻不起来,像是你洗澡的时候你家里的猫在旁边围观你也羞涩不起来一样。 “为什么要觉得羞耻?”绘梨衣眨了眨眼,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悄然滚落,“夏弥姐姐和诺诺姐都告诉我说如果一对情侣最终要举办婚礼成为对对方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他们就必定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我也想成为对sakura来说很重要的人,sakura也说过我们一定会举办婚礼的。”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和绘梨衣解释,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片刻后说:“绘梨衣的血统问题还没有得到完全解决,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你保持情绪的稳定。” 这也不算骗人,绘梨衣现在的状态其实非常脆弱,但这种脆弱并非是针对她的精神或者身体,而是维持现状的那种平衡。 这女孩的身体里寄居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掌握精神元素的权柄,她甚至得到了白王的胎血,只需要经过一次例行公事般的孵化就能成为世界最究极的生物。 没有人知道那样的生物是不是依旧还保留着绘梨衣的本质,这也是路明非一直不愿意让她进入孵化的原因。 此外,另一个原因则是虽说其实路明非自己也挺向往和期待能够与小怪兽走到最后一步,可绘梨衣其实直到现在仍旧像是一个孩子那样单纯,每一次与那双澄澈如湖面的眼睛对视,他的心立刻就会宁静下来,再大的狂涛骇浪立刻就平息了。 绘梨衣不依不饶的向路明非逼近,弥漫如纱的蒸汽中她的曲线玲珑,那张精致像是瓷娃娃的脸蛋冰雕玉琢似的。 “我可以控制我的血统。”绘梨衣轻声说,她的手臂如妖娆的蛇那样环绕路明非的脖子,吐息如兰地将温暖馨香的气喷在路明非的脸颊上。 在空中跳跃的微小水珠中,绘梨衣的发梢生长出白色的细丝,那些细丝在空中如藤蔓般舒展,组成各种曼妙的形状,然后又缓缓收回女孩的体内。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绘梨衣能够控制自己的进化速度,如果她愿意现在就可以汲取这座城市所有的生命进化为新的白王,也可以永远以现在这种状态与路明非在一起,像是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 绘梨衣说:“我一直知道我们的时间其实是从命运手中偷来的,可偷来的时间总有用尽的一天,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所以我想要毫无保留地爱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像是花一样盛开了,面如桃李腰若束素,纤白细腻的脚掌微微踮起,就是为了能看清楚雾气中路明非的眼睛,盈盈可握的腰肢在男人的手掌中柔软滑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全身上下都写着含苞待放。 路明非俯瞰凝视着那张素白红润的小脸,绘梨衣的嘴唇微嘟着居然是天生的樱色,有果冻般的质感,而眉宇则修长婉约,长长的睫毛在水雾中微微颤抖,像是逆着风飞起的雏鸟的鸟羽。 片刻的凝视后旖旎氤氲的水雾中路明非终于揽紧了女孩的纤腰,坚硬而薄的双唇印在绘梨衣的双唇上。 两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急促的呼吸中带着沐浴露和玫瑰花瓣的芬芳,狂风卷着冰晶形成漩涡从窗外一闪而逝,像是淡漠俯瞰人间这对男女的龙从崔巍的云山中探下身子。 他们谁都不肯在这一刻闭上眼睛,绘梨衣的眼神逐渐有些迷离了,又有些悲哀,眼睛的表面晕着薄薄的雾。 路明非则像是听到他心中某个脆弱的角落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个怯懦的不肯死去的小孩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执念,从他的灵魂中离去了。 这个吻像是持续了很长时间,仅仅如此就几乎已经耗尽了绘梨衣所有的体力,路明非的唇瓣离开之后她娇弱地喘息着,胸膛起伏而桃花般娇艳的脸蛋上红晕如霞一样翻飞。 路明非的肌肤因为滚烫而变得微微泛红,他的瞳孔同样因为动情而有些迷离,但迷惘的深处又还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清明。 绘梨衣惊呼一声,随即用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唇。 她惊呼是因为路明非弯腰将她整个人以公主抱的姿势揽起,全身所有隐秘的美好都被一览无余,情急之下这姑娘一只手胡乱抓了一把,却刚好握紧了某个要命的东西。 路明非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他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绘梨衣的身体,只觉得女孩美好得叫人心安,身段则玲珑有致,比起夏弥和诺诺都还要更胜几分。 同时这家伙的喘息也比刚才更加粗重,绘梨衣无意中握住又松开简直像是要挖开他此时深埋心底的欲望的堤坝。 可最后的几分理智还是将路明非从他深渊的边缘及时拉住,他粗喘着,抱紧绘梨衣一步步走到浴缸边,轻轻将怀中的女孩放入其中,他同时不小心打翻了浴缸边缘盛着玫瑰花瓣的篮子,滑板就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一座盛开的花坛。 做完这一切路明非才艰难地起身,他走到花洒的旁边拧开冷水的开关,接近零度的冰水倾泻而出击碎浴室中弥漫的浓雾,哗啦啦的在他的头上、肩上溅成破碎的水花。 他就这样在冷水中仰头,水流被肌肤的高温蒸发成汽弥漫在路明非的身边。 一分钟后路明非关闭花洒,这时候白瓷铸造的大浴缸中水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着,水面上除了沐浴露的五彩泡沫外还漂浮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 想来当初丽晶酒店在设计浴缸的时候就料想到可能会有一些淫贱的客户带上他们的情人在总统套房中花天酒地,男女共浴只是这里面最正常的玩法…… 显然现在路明非就把自己代入了那个淫贱客户的角色中,并丝毫不以为耻。只是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在他看来绘梨衣还是个孩子的心性,就算他们真的要做什么事情也得等那孩子长大,长成真正的女孩。 绘梨衣则坐在浴缸里,把整个身体都埋在泡沫中,鲜红的玫瑰花瓣浮满水面,让她珍珠般莹白的肌肤在荡漾的水花中若隐若现,显然这姑娘仍旧在为刚才手中的触感感到震惊与不知所措。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可真的要面临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虽说还是隐隐的向往,可女孩心中又同时升起另一个念头“会坏的吧,一定会坏掉的吧?” 她还没有意识到路明非并不准备和自己走出最后一步,仍小心翼翼又有些胆怯地期待着。 路明非在腰际围了一条浴巾,在绘梨衣身后贴着浴缸坐下,从背后抱住了这女孩,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真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从命运手里偷走的时间永远也不要用完,因为有了sakura我才能看到这样温柔的世界啊……”绘梨衣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很害怕有一天醒来你就不在我的身边了,我很害怕那样孤独的世界,蛇群又回到了宝石的身边,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好么,我……” “我们不从命运手里偷走什么东西,我们站在命运的河流中,像是灯塔,潮再大灯塔也屹立不倒。”路明非同样轻声说。 他轻轻亲吻绘梨衣的侧脸,女孩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sakura不愿意和我做那件事情吗?” “并不是这样的,我希望我们能在更有意义的时候走出那一步。”路明非摇摇头。 “好。”绘梨衣认真地点头,她给路明非让出一点位置,拍了拍身边,“那sakura一起泡澡。”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随后无声地笑笑,起身,踏入浴缸,在绘梨衣的身边坐下,两个人坦诚相见,绘梨衣蜷缩起来像是只失望的猫。 路明非松了口气,觉得这件事情就算是完了,可下一秒他的身体僵硬。 “夏弥姐姐告诉过我,说如果不解决的话会伤害sakura的身体,如果我们不能那样的话……”绘梨衣眨眨眼,将嘴巴都藏在水中,小心翼翼又有些希冀地望着路明非,“我可以用手帮你……” 她说着,纤细的手指就悄无声息地握紧,像是要把路明非的一生都握住。 冷水浇下去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路明非的脖子后仰,喉咙深处发出低低地吼叫。 470.绘梨衣の大胜利 “抽个时间一起去医院探望一下我老爹嘛师兄,他也一直挂念着你呢,总打电话说你回国了怎么也不去看看他……”手机里传出苏晓樯略带些撒娇意味的声音,能想象这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一定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小脸微红,正藏在某个谁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悄悄害羞呢。 “那明天上午吧,正好我也想去看望一下叔叔,以前多承蒙你们家的关照,嘶……”路明非的声音忽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像是压抑在嗓子眼儿中的惊呼,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这样,小天女你今天先忙自己的事情,明天上午我开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去鹭湖宫接你。” “那可说好了,路师兄你不许抵赖!”苏晓樯的声音稍稍扬起了些,路明非能从语调中听出这女孩的雀跃。 针对奥丁的作战并没有那么着急,本土混混血种那边还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路明非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如预想中那样顺利的进入尼伯龙根。 他还得去进行确认。 挂断电话之后这家伙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是要把憋在胸腔中一直压抑着的火都喷出来。他的额头上搭着用冷水打湿的毛巾,蒸汽凝结的水珠子挂在路明非露出水面的上半身上,迷雾中的剪影坚硬而健美,也是不输给楚子航恺撒那般的铁血硬汉了。 只是那块白色的湿冷毛巾下男人的额头青筋跳动,虽然刚才已经是在勉力打起精神和苏晓樯通话,注意力却几乎全在另一件事情上面。 绘梨衣正紧贴着路明非,用自己曼妙玲珑的娇躯来轻轻蹭他的身体。看来在与夏弥和诺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耳濡目染,对小怪兽来说也真是学有所长,这姑娘早早的便意识到自己很有些在同龄女孩中能够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她用自己圆润饱满的胸脯在路明非的胸膛和臂膀上拂过,娇嫩的肌肤像是玉石一样滑,却仍旧将锁骨以下的整个身体都藏在灯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沫中,玫瑰花瓣受到水的张力影响紧贴这姑娘的皮肤,像是一层红色的帷幕,又像是张开的裙摆。 人都说若隐若现才是对男人最大的诱惑,此时路明非真是深刻理解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的目光炽热而极具侵略性,极深邃的眼窝中瞳孔的深处是瑰丽的金色。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绘梨衣的心跳极快,路明非甚至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有多么急促慌乱。 就算哪怕已经做好了彻底的心理准备,可朦胧的雾气中绘梨衣还是羞得脖子都红了,像是玉中沁红。可他仍旧将全身的重量都几乎压在路明非的身上,最开始一只手就能勉强握住的嫩芽此时已经张狂得像是忿怒的蛟龙,不得不双手合握才能将它勉强钳制,即使如此掌心的滚烫和跳动的青筋还是叫绘梨衣眼神迷离,即使什么都没发生也还是快要沉沦进无法自拔的深渊。 在路明非跟苏晓樯打电话的时候绘梨衣像是恶作剧的小猫那样露出几颗尖尖的牙齿,白茫茫的灯光被雾中的液滴散射之后在她的虎牙上流淌,那对露出在水面上的小脸也作出有点狡猾又有点可爱的神情,手中的力道却忽然加大了不少,一瞬间的刺激叫路明非几乎要在小天女的面前漏了馅儿。 水面泛起薄薄的浪花,绘梨衣目光坚定神态坚决,手中动作始终维持在一个高频率的状态,似乎不亲眼看见路明非败下阵来就绝不罢休的模样。 路明非只觉女孩的手指纤柔,圆圆的眼睛里流淌着淡红色期盼的光彩,而他自己则几乎陷入其中不愿抽身离开。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女孩光滑柔顺的脊背,绘梨衣的身体上原本就不见一点赘肉,露出水面的肌肤欺霜胜雪的白,仅仅被路明非轻轻拂过这姑娘便压抑不住的哼哼了两声。 绘梨衣扭了扭天鹅般修长优雅的脖颈,用小妖精一样带着些娇媚又带着些无辜的眼神剜了路明非一眼,小巧精致的鼻尖皱了皱力。 路明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出来了。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情迷意乱的芬芳,浴缸中相拥在一起的男孩和女孩身体都滚烫,可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路明非依旧保持着克制和理智。 做到这一点对他来说异常艰难,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将身边这无辜又妩媚的羔羊揽进怀里狠狠蹂躏一番。 他们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嬉戏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弥漫在浴室中的水蒸气正在悄无声息的变淡、褪去。 路明非将脸埋进绘梨衣的长发中,贪婪地吮吸着女孩身上淡淡的白檀木香气。 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揽住女孩纤细腰肢的手掌力气大得让绘梨衣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样近的距离她能够听到路明非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躁动的心跳。 略微低头,荡漾着涟漪的水面下,狂龙昂首时修长的脖颈与女孩素白的纤指形极鲜明的对比。 绘梨咬着下唇目光迷离地望向路明非,心中挂念了很多年的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叫路社长微微一愣,随后这女孩居然悄无声息地绷紧了娇弱的身子,鼻腔中发出微微颤抖的哼声。耳边骤然响起女孩从鼻腔中发出的轻声,路明非心说完蛋,再接着他原本仍在苦苦支撑的战斗意志山崩海啸般倾颓,然后他紧紧抓紧浴缸的边缘,脸上原本还算平静的神情某一瞬间变得狰狞。 绘梨衣则惊呼一声,触电般将手收回,面带红晕地双手怀抱从路明非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有、有点不早了,我去穿衣服,我们准备出去吃火锅吧。”绘梨衣声音微微颤抖,那对酒红色眸子的表面仍晕着薄薄的雾。 她撑着浴缸的边缘竭力在路明非的面前起身,冰雕玉琢的娇躯像是出水芙蓉,沁着玉一般微红的肌肤闪着莹白的微光,长及腰际的黑发在水中漫漫地散开,两条纤细曼妙的长腿则紧紧并拢,将一切诱人的隐秘都藏了起来。 路明非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说了声好。 他微眯着眼睛看绘梨衣将一件半透明的薄纱睡裙穿在身上,丝绸似的质感和垂滞感在小怪兽的身上将所有的优点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婀娜温婉、体态玲珑,直到绘梨衣俏生生在门口回眸消失在浴室之后,路明非才从不知道何处找到一支烟卷。 他将自己的全身都浸泡在热水中,温暖的水流渐渐抚平他全身的疲惫,狭小的房间中稀薄的雾气流淌,背后则是爬满了冰晶的窗。路明非点燃了夹在指尖的那支烟,慢慢的抽着,烟雾呈细线状直向屋顶。 烟雾中他的眼睛仍旧微眯着,胸腔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被从灵魂深处吹来凛冽的风熄灭了,翻云覆雨之后某种钢铁般坚硬寒冷的意志重新替代了那种微妙的、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 路明非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能在刚才那种几乎无可避免的境况中仍旧保持理智除了想要保护绘梨衣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隐隐中他看到了…… 龙。 一条鳞片森白的长龙以浴缸为海,以抽象的形式缓缓游动着,谁都看不到它,但它掀起的涟漪一遍遍冲刷白瓷的缸壁。 此外在有那么几个瞬间绘梨衣酒红色的眸子里像是闪烁着古老的巨烛,某位君王的影子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 白王似乎并未随着两条八岐大蛇以及赫尔佐格的死去而死去,她以某种形式追随在路明非他们的身边,像是一个无处不在又悄无声息的幽灵。 刚才路明非所看到的一切让他坚信白王的幽灵就附着在绘梨衣的身上,那是活跃的意志、是真正掌控世间精神元素的至尊,谁也不敢保证她是否会取代绘梨衣重新君临天下。 至尊一定希望自己的身体在被掌握之前保证纯洁,路明非能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克制住心中的欲望最终会发生什么。 可他又疑惑,疑惑发生在绘梨衣身上的事情白色皇帝是否能够感同身受,如果真是如此那刚才岂非是说其实白王也参与了帮他泄火的过程…… 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躁动,像是当着自己的老婆和别的女孩调情,可不知为何路明非又觉得脊骨发寒。 假设白王能够短暂控制绘梨衣的身体,那如果刚才她稍稍用力会发生什么? 他惊恐地抖了抖,叼在嘴里的香烟都差点没咬稳,灰烬四散着落进浴缸。 ——路明非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绘梨衣正跪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就着窗户的反光给自己梳头发。 其实这丽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并非没有镜子,相反,每一间客房、每一间浴室,只要你能想象的、印象中应该有镜子的房间其实都在设计之初就做好了安排。 不过绘梨衣也并没有要给自己弄出什么繁复发型的意思,只是把黑色的长发梳直,然后在脑袋上打了一个髻,插上银色的簪子,像是个古代江浙一带藏在闺房中的姑娘,那时候的女孩会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隙悄悄窥探窗外院子里和员外父亲并肩走过的年轻官员。 路明非从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一对哑铃,一边刷牙一边锻炼,同时坐在旁边看着绘梨衣从小镜子里给自己化妆。她仍跪坐,素白色小脸淡雅妩媚,漆黑晕着点酒红的长发已经恢复了从美容院出来时的模样,身上则换了白色的棉质睡衣,纤纤细细,看起来很乖巧的一个女孩。 等路明非刷完牙了绘梨衣仍旧在给自己描眉。想来女孩应该都有化妆的天赋,在几个月之前她应该还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可此时这只以前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和人类是同一个物种的小怪兽居然能够把自己变得那么明艳了。 路明非默默的看着她,绘梨衣画完了妆就扭捏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敢去看身边这男人的眼睛,显然还没从片刻前的疯狂中回过神来。 窗外还是在下雪,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街上渐渐开始重新出现行人,车流也多了起来,路明非跨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按着椅背,下巴则搭在手背上,“去换衣服,我们出去吃饭。”他笑了笑说。 “sakura感觉怎么样?”绘梨衣的耳朵尖尖烫得发红,可还是噙着小狐狸一样微微勾起来的嘴角凑近了路明非来调侃。 “还行吧,一般般,以后多来几次你就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体验了。”路明非作出相对中肯的评价,只是还稍稍有点发抖的双腿说明这家伙显然刚才真是一泻千里了…… 不过除去绘梨衣本身这个因素之外这次的体验确实不太能和夏弥、诺诺相比,想起帝女的高傲和巫女的疯狂路明非就觉得口干舌燥,又有点夫目前犯的罪恶感,不对,是妇目前犯。 绘梨衣皱了皱精致的鼻尖,哼哼两声转过身去回房间换衣服,路明非凝望她的背影纤纤,袅袅婷婷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 等房间门关上路明非才把自己套进保暖衣里,又穿了毛衣和大衣才总算觉得保险了些,落地窗里同时映出他的影子和那座覆盖在皑皑白雪中的城市,里面的那个男人消瘦,平静得又像是大理石的雕塑。 路明非用手指扯住自己的嘴角笑了笑,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他坐回沙发里,点开高德地图查看附近的火锅店。 同时心里想着决定推迟一两天去完成和娲主的约定,回国之后确实也没有机会好好陪一下绘梨衣,现在正是弥补的时候。 况且路明非也觉得自己需要再做一些准备,奥丁是他到目前为止遇见过最危险的敌人,既然决定要斩草除根断掉那家伙的一条臂膀,那就除恶务尽,决不能让那个傀儡逃掉。 471.我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把邪恶的奥特曼全部揍翻 绘梨衣很喜欢长江路中段的那条商业街,路明非记得以前cbd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之前这地方就是条步行街,沿街两侧有很多甜品铺子和小吃店。如今花色老石板路面被掀开铺了磨砂质感的大理石地砖,沿街的甜品铺子却还是那些甜品铺子,走进来就能嗅到小面包被烘烤时的香味,甜而温暖,一眼望去旗帜状的招牌在风里面飘扬,绘梨衣紧紧抱住路明非的胳膊,眼睛里闪着光。 路明非知道在这个国家仍旧有许多老人固执的不喜欢冬天,他们历过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所以仍觉得在冬天里每个人都是冰封的,连呼吸的时候也有细微的冰棱随着空气进入肺部,寒气就由内而外的传遍全身,让他们的心也一起冷却下来。可他是个从头到脚都写满活力的年轻人,年轻人就该喜欢满天飞雪的冬天,这样的季节中就算是仍在暧昧的情侣也能顺理成章的依偎在一起,渐渐成为真正的恋人。 从苏晓樯那里借来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商业街外面的停车场时天上仍在飘着鹅毛般的飞雪,这种时候忙于自己生计的人们当然会迫切地走上大街回到自己今天应在的轨道上,可商业街却显得颇有些冷清,当两个人躲在同一把大伞下面藏在屋檐下走到飘扬的旗帜下面的时候,向小街的尽头看去,仿佛只能看见满世界的雪,雪地里刻着凌乱的黑色车辙。 圣诞节才过了不久,这条街上绝大多数商家都还没有将门口的那两株小圣诞树挪开,树梢上挂着的彩灯仍在艰难的发光发热,虽说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它们都已经变得十分暗淡,可还是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中凭空增添了许多光彩。 绘梨衣拉着路明非一路小跑到糕点店的玻璃橱窗向里面张望,橱窗里摆放着用精美的小盒子装起来的桂花酥、白玉兰酥、各种口味的麻薯和冰芋圆,甜蜜的馨香从四面八方沁进风里,小心翼翼的撩拨着小怪兽的嗅觉。 “给我买。”绘梨衣抬头看路明非的眼睛,瞳子里闪烁着欣喜。 路明非把脖子缩进围巾里,连下巴都不愿意暴露在空气中,他同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绘梨衣的眼睛,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种惊觉这双温婉无辜的酒红色瞳子后面藏着某位君王的感觉绝非路明非的误判,他面对过很多龙王级别的生物,但没有谁给他带来的压迫能胜过当时绞紧两条长腿动情之后眸子里流淌春风般光芒的绘梨衣,就是在那种她完全不设防甚至已经做好决定要把自己完全交出去的瞬间,白王的意志在这女孩的灵魂中复苏。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还是浇灭了路明非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得到路明非的肯定回答之后绘梨衣开心得用那张素白的小脸去轻轻蹭男人的肩膀,像是一只得到了主人奖赏的小鱼干的猫。 其实在东京绘梨衣几乎吃过这个世界上所有能被念出名字来的甜点,不管是把她当做武器的几位家主还是把她当做姊妹的源稚生,亦或者藏在影子里妄想用绘梨衣的身体作为容器来颠覆世界秩序的赫尔佐格,所有人都愿意以满足这姑娘的小小愿望的方式来稳定她那脆弱的情绪和同样脆弱的身体。只是一些甜点和美食而已,对这些动辄能调用几十亿日元巨额资金的大人物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她欣喜是因为这里是路明非的家乡,而她的身边站着那个她朝思暮想了很多年的男孩。同时与她分享那些甜点的人不会是自己厌恶却不得不掩饰那种厌恶的橘政宗,也不会是只想匆忙吃完口中的糕点然后赶紧投入工作的源稚生。 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坐在甜品铺子里一起享用甜到发腻的上午茶、漫步在淝河的河堤听冰面下若有若无的潮声、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展示对sakura的眷恋而不必担心遭到蛇歧八家的反对。 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微微的冷风吹过来拂起绘梨衣的发梢,她就哼哼着像是一只小猪那样往路明飞的夹肢窝下面拱,直到挤到男人的怀里才可算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开开心心地环住路明非的腰际,透过那条超大超厚围巾的缝隙向身后的长街望去。 没有停息的暴雪像是一条厚重的帷幕挂在天上,可那些浅灰色的云块已经在逐渐消退了。从最开始宛如崔巍的群山到现在只是薄薄的迷雾,显然今天这场雪也已经到了尽头。 这时候路明非已经叫老板把桂花酥和草莓味的麻薯用颇有些年代感的油纸包了起来,鼓鼓囊囊一小袋,却轻而易举的就塞进了他那件大衣的口袋里。 同样的一只口袋里其实还有半个烤红薯,是刚才绘梨衣吃剩下的,路明非啃了一口之后想着等会儿就要吃火锅了得留点肚子,所以塞进了口袋里。 绘梨衣将自己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国家的一切。那些还没有撤掉的圣诞树上挂着作为装饰品的小礼盒,有些还挂着随风摇摆的小纸条,纸条上写着男孩或者女孩对各自恋人美好的期待,商业街的牌子上到处都写着合肥欢迎你之类的的标语,街道和街道两侧的建筑明显都是近些年才翻修重建过,门店和门店的招牌都整整齐齐,像是一座积木搭建的城市。 这种时候街面上居然还是有不少的行人,大多都是面带笑容低声说话的情侣,有些情侣途经那些挂着纸条的圣诞树的时候会驻足观看一阵再走进圣诞树后面的店面进行消费,消费之后又出来写下属于自己的纸条。 “你想先看电影还是先去吃点东西?”路明非问。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绘梨衣现在已经知道电影这种东西并不是你打开电脑计算机就自动模拟脑海中的奇思妙想为你制造出一部你期待的作品,而是有预谋的有组织的、一大群人在名为绿幕的舞台上做出的表演。 离开源氏重工跟在夏弥和诺诺屁股后面当小尾巴的那段时间里这姑娘热衷于美国人拍的超级英雄影片,却极不喜欢蝙蝠侠这个角色,她说为什么要把坏人放跑呢,放过一个坏人就会有更多的好人为此付出代价,布鲁斯韦恩应该做的是用他腰带上的蝙蝠小飞镖咻咻咻射进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眼睛。 路明非附和说真该往他们的眼睛里撒点烟灰,绘梨衣就捂着嘴惊讶那也太残忍了。 “生化危机才上映没多久。”路明非想了想说,话一出口他就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谁会在和女孩约会的时候带人家去电影院看生化危机活死人或者山村老尸咒怨这种东西?妈的昏暗的环境营造旖旎而动情的氛围,却不是叫你用一大票恶心血腥的恐怖片把你带来的妹子吓尿好么? 果不其然绘梨衣扁着嘴晃了晃肩膀,往他怀里缩的更深了些。 “嗯~”这姑娘用那种带着些撒娇的语调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路明非,“我不想看恐怖电影嘛。” 路明非真的受不了绘梨衣用这招来对付他,这种时候就算小怪兽叫路明非去舔她的脚趾头没准这家伙都会恬不知耻地趴下去摇摇尾巴舔两下。 “那我们看什么?”他于是把皮球踢回给绘梨衣。 “我会用手机哦,在手机上看到最近的电影院有复播《夏洛特的网》,我们可以去看那部电影。”绘梨衣炫耀似的晃晃手里的手机,脸上有少女的娇憨和并不叫人讨厌的那种洋洋得意。路明非笑笑,揉了揉绘梨衣的脑袋,点点头说好那就去看夏洛特的网。 路明非其实看过这部电影,那时候tv6的佳片有约里播放过。 不过印象不是很深刻了,毕竟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还是很多年前在另一段时空,那时候他和路鸣泽共用同一部笔记本电脑。每当小胖子捏着他的嗓子装出气泡音在网上撩妹子的时候路明非就不得不找些消遣的方式,如果恰好手中有零花钱他就会溜出去上网打星际,要么就在天台上看星星,能看电视的机会委实不多,因为叔叔一直秉承关注国际局势提升自我修养热衷于在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结束之后继续观看直播港澳台。 夏洛特的网实际上是一部动画电影,讲的是在一座谷仓中有一头叫威尔伯的小猪,它和一只蜘蛛夏洛特建立了跨越种族的友谊,猪遇到了能够某种众所周知的危险,看似渺小的夏洛特挺身而出拯救了它,代价则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并不是一部适合一对情侣一起去观看的电影,路明非不知道绘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他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如果他带诺诺去看一部电影那这部电影一定是《机器人总动员》一样,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去做就对了。 “我们先去吃火锅,吃过火锅之后再去看电影。”绘梨衣将路明非的大衣一侧当做自己的披风,这个冬天所有的寒冷和所有的孤独都被那件风衣阻挡在外,她抬起头,银色的簪子在白茫茫的天光中流淌着柔软的光泽。 “绘梨衣能吃辣吗?”路明非问。 那场雪下的大而急,到现在已经逐渐开始稀疏了。 “sakura能吃辣的话我也可以!”绘梨衣的眼睛闪闪发亮,攥拳,认真,果然是不服输的小怪兽。 在蛇岐八家手中的时候绘梨衣的饮食其实是趋近于清淡的,蛇歧八家的家主们不太愿意给这女孩提供那些刺激性的饮食,以防止她的情绪出现稍大的波动并导致血统的失控。 可在跟着路明非翘家的那段时间里事实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证明饮食这种东西根本就不会引起血统的躁动。 别说吃辣,你就算把三花淡奶当水喝也最多就是食物中毒器官衰竭,血统这种基因层面的东西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先喝点牛奶垫垫肚子。”路明非居然从刚才塞进糕点的那个口袋里掏出来一支热过的牛奶,“我特意让刚才那个老板给你拿的。” 绘梨衣咬着吸管一脸满足。 “sakura的家乡有海棠花么?”她问。 “植物园里应该有,我们这里都是用法国梧桐做的景观树,海棠花这种东西很少见的。” “那韩国有海棠花吗?” “不知道,我没去过。” 绘梨衣伸手在路明非的衣服里摸来摸去,冷冰冰的触感让他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你以前就是想骗我离开东京吧,哼哼,然后你再一个人去和赫尔佐格拼命。”她说。 路明非一愣,意识到绘梨衣在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实话告诉她。 其实那时候在绘梨衣眼中无所不能的sakura只是个衰仔来着,当这女孩心急如焚想穿越整座城市带自己的骑士离开东京离开日本逃出生天的时候,路明非只想躲在高天原的酒窖里默默等死。 他既不想和路鸣泽交易那四分之一的生命也不想那么没义气丢下老大师兄独自逃命,况且当时高天原里还有不少拎着冲锋枪的猛鬼众突击队,那好家伙这些恐怖分子都是见人就杀十恶不赦的罪犯,路明非也不觉得凭着一把小手枪和自己那三脚猫的实战功夫能从包围圈子里杀出一条血路。 随后路明非忽然释然了。 他想自己确实曾犯过错,可是幸而或许是神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所有的错误都要被纠正,所有必将到来命运都该被抱以老拳。 “说到这,其实我的心中一直都很愧疚,那时候……”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根纤细柔软带着些微微香气的手指竖起在他的双唇前面。 绘梨衣正凝望着他的眼睛。 “我说过我从没怪过你,我知道sakura也很难过,我知道sakura也为我拼过命……我知道你是我的骑士,一定会为我报仇。”她轻声说,那根手指收回去,然后抱紧了路明非,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 雪花漫漫的落下,路明非觉得世界辽远,只听到绘梨衣的呼吸。 “不要忘记啊,sakura。”绘梨衣说。 路明非摸摸她的脑袋,女孩的声音轻而空明, “我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要把邪恶的奥特曼全部揍翻。” 472.绘梨衣的爱 电影院里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工作人员都极少,前台的女孩怀抱着暖手炉睡眼朦胧的给路明非用超大号容器舀了一大桶爆米花,还有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依旧能够应客人要求加冰块的超大杯可乐,慢悠悠地给两个人检了票把他们放了进去。 可路明非看得有点心不在焉。 这时候静下来细想居然觉得娲主这个存在极为惊悚,如果她真是上古神话中的女娲,那这娃娃脸的小龙女其实应该算是个几千岁的老怪物。而且她还知道夏弥的核就在路明非的身上,那息壤和正统的人会不会在干掉奥丁之后顺手用迫击炮给他狠狠来上两下? 还有疑似仍以精神态活在绘梨衣身体里的白王的灵魂,那是超远古的究极生物,其实早在主动拥抱圣骸并与绘梨衣开展换血仪式的时候路明非就应该意识到,这样伟大的生物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断送掉自己从无边黑暗中归来的可能? 白皇帝是世间精神元素的掌控者,她想隐藏自己真是轻而易举,要发现藏在路明非身体里的核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位至尊直到现在也不知是敌是友,况且她在绘梨衣的身体里始终是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甚至称得上一枚定时炸弹。 中已经出现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宿主强大之后一直潜藏在身体里的老怪物就夺舍重生占据宿主所拥有的一切。 路明非难以平静下来,看电影的时候只觉得光影流转时间也缓缓逝去,电影结束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绘梨衣看出来他有心事,就把把口袋里的柠檬糖拿出来和路明非分享,两个人一边吃糖一边走在供暖系统吹出的暖风中摇摇晃晃的下楼。 像是两只无所事事的松鼠。 这间电影院的楼下是一家年代颇有些久远的咖啡馆,这时候是吃午饭的时间所以店里看不到客人,穿花格子长裙体态雍容的老板娘正伏案就着一碟儿卤茴香豆吃热腾腾的白粥。老板娘很有些自来熟的跟从楼上走下路过咖啡馆门口的路明非和绘梨衣打招呼,并且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留下吃粥。 绘梨衣警惕地往男孩的身后藏了藏,路明非则靦覥地笑笑婉拒了老板娘的邀请。 可他突然愣了一下。 老板娘身后那扇蒙着厚厚泥融窗帘的落地窗中有一缕阳光以奇异的角度照了进来,在榆木的地板上留下铜钱大小的光斑。 路明非意识到这场大雪已经停了。 他心中才刚刚升起的焦虑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缓缓抚平,就像是原本被风扬起波涛的海面忽然静了下来,一片宁静无声。 绘梨衣注意到路明非的目光在看向哪里,惊叹说:“好像是黄金啊……” 那些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斑确实和黄金熔化之后四处飞溅留下的斑点十分相似,路明非点点头表示认同。 “动漫里都说龙很喜欢黄金呢,诺诺姐姐告诉我说我们都是龙的后代,为什么我们不喜欢那种东西呢?” “胡说,我就很喜欢……”路明非表示公主殿下你不知道人间疾苦啊我都恨不能抱着黄金睡觉。 “不过我确实可以用科学的方式来给你解释为什么龙这种生物会喜欢黄金。”路明非说,“龙族谱系学的课本里有讲过相关的内容。” 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古人对龙这种生物的目击对象其实大多是三代种之后的小家伙,恰好在龙族。文明中喜欢黄金的也是三代种之后的纯血巨型种。 “三代之后的巨型种大多拥有类似并且固定的外形,最大的特征就是收束在身后的双翼。”路明非说,绘梨衣认真的倾听,表情却懵懵懂懂。 在源氏重工的时候蛇岐八家不会给绘梨衣灌输相关的知识,家主们只在乎自己的武器是否还算稳定,至于教育问题只要不和普通人的社会脱节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所以其实虽然绘梨衣本身就能算得上是某个权力斗争的漩涡核心,可她对龙这种生物几乎还是一无所知。 可如今和路明非踏上逃亡,他们的前路称得上跌宕,说不定就会有和纯血龙类作战的时候,在日常生活中向她普及一些龙类知识和经验不是什么坏事。 “作为一种能够飞行的庞大生物,三代种的基础代谢率就一定不会很低。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大型生物在那可怜的比表面积限制下散热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尤其龙血的温度通常会远高于人类或者任何一种鸟类。在飞行状态下强制对流和高空冰冷的空气会迅速带走巨龙表面的温度,但龙这种生物是极懒惰的,如何在新陈代谢所必须的休眠状态下进行散热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路明非把柠檬硬糖咬在牙齿之间嘎嘣作响。 绘梨衣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柠檬糖咬碎。 “至少从有记载开始,有财富和权利在自己的封地上建造冬暖夏凉的宫殿的即便在龙族也只有那些高贵的古代种,而其他三代种的巢穴则并不那么舒适,这样的话大量的黄金就可以提供不错的热导率和足够庞大的导热面积,同时堆积的黄金还有不错的排水性能,能够避免巢穴内珍贵炼金材料因为潮湿而导致的报废。” “不太懂……”绘梨衣的脸上做出蠢萌的表情,路明非战术后仰。 “我知道一家超级好吃的火锅。”半晌他说。 绘梨衣歪歪脑袋,抬头看身边男人的眼睛:“sakura刚才有心事。” 路明非叹了口气心说果然还是被她察觉了。 女孩子的心思原本就是要比男孩细腻得多的,你有一点点的情绪变化你女朋友也能看出来然后做出相应的回应,可你的兄弟们只当你在午夜emo,爬上上铺看一眼就回去接着奏乐接着舞。 “那些事情不用你来担心。”路明非说。 听了这话绘梨衣像是很不开心,立刻撅起了小嘴。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夏弥姐姐或者诺诺姐姐,你也会这么跟他们说吗?”绘梨衣忽然停下脚步,路明非已经往前走了一两步才反应过来,他扭头去看那女孩的眼睛,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锋利。 “不会。”路明非凝视绘梨的眼镜片刻,摇摇头回答。 他不想撒谎,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夏弥或者诺诺,他都会选择把真相告诉她们。或许是师妹以大地与山之王的权柄为剑,能帮助路明非肃清藏在影子里的魑魅魍魉;也或许是师姐以侧写的神迹为眼,能帮路明非找到迷惘中的一切真相。 相比之下绘梨衣虽然拥有白王的权力,但似乎她本身也依旧还是那位白色皇帝的容器;这姑娘也没办法面对如果娲主和这个国家的本土混血种如密党一样成为他们的敌人,他们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问题。 绘梨衣始终有着成为强大者的潜质,但她需要成长的时间。 “因为sakura永远觉得我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即使甚至这座城市所有人的安危都掌握在我的一念之间。” 路明非点点头:“我们这段时间的生活风平浪静,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如此……我希望你不要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而担忧。” “可是我并不希望成为你的累赘,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希望我是一把刀而不是一个花瓶。” 路明非沉默片刻说:“你并不是花瓶,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在源氏重工的第二次相遇吗?你只是随手抛出一把牙刷就能让那么多的死侍却步,我那时候在想莫非你就是蛇歧八家培养的最终武器。” “后来事实证明我确实如sakura所想是家族培养的武器。”绘梨衣扁着嘴满脸不开心,“武器总该有武器的样子,就算有被雪藏的那一天也应该有重新出鞘的觉悟。” 她说这话的时候昂首挺胸,酒红色的瞳孔中满是认真,只是那种话分明应该由亡命之徒说出口来。 不过细想的话他们现在本身就是亡命之徒,一往无前却找不到一个终点。 路明非忽然抬手,用力地按着绘梨衣的脑袋。他是心中释然,却还是想叫绘梨衣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都是她面前最坚韧的那堵墙。 可出乎意料的是绘梨衣居然动都没动,好像路明非的那点力气用在她身上压根就见不着什么反应一样。 而她想表达的意思是,绘梨衣已经是个足够强大的女孩了,路明非理应像是信任夏弥和诺诺那样信任她。 看来在这件事情上这个女孩并不打算认输。 “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路明非还是将手放在绘梨衣的脑袋上,不过已经完全收了力气。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担心你害怕,你以前睡觉的时候甚至会害怕床下出现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是因为我在家里的时候哥哥只让我睡过榻榻米。”绘梨衣撇撇嘴,她仰着脸,用自己素白柔软的脸颊去轻轻摩挲路明非的掌心,像是一只正在撒娇的小猫,她往前跨了一步,挤进路明非的怀里,华丽地转了个身,抱住他, “书上说相爱的人应该成为对方的支柱,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好吗,我很担心你。”这姑娘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路明非却觉得鼻子微微发酸。 “回酒店之后我就告诉你好吗现在我们先去吃火锅。”路明非说。 其实绘梨衣说的对,留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对黑暗中的世界了解得越多,逃亡的路上他们幸存的几率就越高。 绘梨衣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吃火锅。”女孩笑靥如花,缩在路明非怀里不肯出来,“抱我嘛抱我嘛。” 路明非蹲下,将绘梨衣拦腰抱起,女孩发出低低的惊呼,两个人已经在窗格阳光的光栅中奔跑起来。 。 。 。 娃娃脸的小姑娘缩在天鹅绒的羽绒被里打哈欠,白色近乎透明的蛇尾百无聊赖的在床脚晃来晃去。 娲主正在进行针对奥丁作战前的动员会议,不过显然没有碰到多少阻碍。 这个国家的混血种社会已经自成体系,甚至与密党和欧洲混血种的联系都非常微弱。 他们有自己的规则,比如对标亚伯拉罕血统契的古老法典“秦十二金人法”,也有自己的审判团,他们同样被称为长老会。 在面对奥丁这种明显是外来纯血龙类的入侵物种的时候长老会的老家伙们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所有关窍都被一一打通,政府那边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打点完毕,围剿开始的时候这座城市会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全城戒严,以免普通人遭遇从尼伯龙根中逃出来的英灵。 手机显示的线上会议中屏幕被分割成几个小块,每一个小块中都端坐着一位老人。 这就是本土混血种当中的长老会了,他们由正统的世家领袖轮流担任,掌握着这个国家影子社会中几乎所有的财富。 他们原本在争吵着什么,声音喧哗而嘈杂,叫人难以静下心来,可是在娲主打了个哈欠之后整个会议都安静下来。 “我不管你们是准备引进几千几万吨水银把那个尼伯龙根整个淹了,还是用炼金矩阵彻底摧毁它的基点,又或者运进去几枚核弹搞个亚空间爆破,现在,马上拿出一个方案来。”娲主冷冷地下达命令。 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老人们居然并不愤怒,反而面带尊敬。 “最佳方案还是使用核武器,相比西方的混血种我们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我们的国家还储存着威力庞大的氢弹。”一个老人说。 另一个老人附和:“况且我们并没有真的摧毁过初代种的死人国度,不确定炼金矩阵和水银是否能够对奥丁的神国造成毁灭性的伤害……相比之下核武器不但能够用高温和冲击波扰乱那个空间中的元素潮汐,还能够通过核辐射来从基因层面影响尼伯龙根中的生态环境。” “核武器,威力有多大?”娲主问。 “苏维埃在引爆沙皇炸弹的时候您就在一边旁观,那是人类历史上威力最大的武器,空爆的话火球半径就能达到4.6公里,功率有5.4乘10的21次千瓦,我们能动用的氢弹威力大概是大伊万的十分之一。”屏幕外的年轻声音说,是与会的武器专家。 “说,人,话!”娲主满脸黑线。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您知道新世纪福音战士吗?”他问。 “看过,怎么了,还挺好看的。”娲主表示很赞。 “那里面击穿雷天使at力场的正电子步枪功率是一亿八千万千瓦,如果所有使徒和亚当待在一起我们只要一发氢弹就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这么猛?”娲主大吃一惊,拍案而起,“那好,就决定使用氢弹了!奶奶的,追了他一百年,一百年啊!可算让姑奶奶我逮到机会了!” 473.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丽晶酒店总统套间最大的那间房里,路明非将自己太长时间没有修剪而已经长的有点过份的头发在脑后用一条从绘梨衣手腕上取下来的皮筋扎了个小小的马尾。 房间里充斥着生活的气息,因为特别叮嘱过,所以近些天都没有服务生来打扫,丝绒的被单乱七八糟的堆在床尾、42英寸的电视显示屏上正定格在某一帧游戏画面,显然不久前还有某个人坐在它的面前连接着主机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房间的浴室中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毛玻璃上隐约可见薄薄蒸汽深处一道纤细曼妙的人影正在花洒下猫儿一样舒展自己的身躯。 扎好头发之后路明非撩了撩额发,然后将一支烟叼在嘴里,随手摁开了象牙白窗纱边小桌上的台灯。 台灯下放着一只沉重的黑色铝合金箱子,箱盖上刻有半朽世界树的徽记。 这是路明非不久前从寰宇集团楚天骄遗留在那里的秘密基地中找到的武器箱子。 这东西由卡塞尔学院装备部打造,整体以12道高强度合金锻造的锁舌进行锁定,算是结合了科技与炼金术的小型保险柜,如果没有钥匙或者密码妄图强行开箱就会立刻触发箱子内壁的点火装置,导致隔层中的液体炸弹被触发。 不过路明非只是摸出了自己的学生卡,黑色的合金卡片在箱子的卡槽上划过,12道锁舌就咔哒咔哒的全部弹开,随后箱盖在机械齿轮的运作下缓缓升起。 这口武器箱子虽然功能繁多,但是本身配置的还是2006年的系统,它既无法与外界联网进行刷新,也没办法知道路明非其实已经从拥有s级权限的屠龙之心摇身一变成为了卡塞尔学院通缉名单第一位的穷凶极恶之徒。 所以那张s级权限的学生卡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它的自卫功能破坏。 箱子里第一层装着美国造m4super90霰弹枪和s&wm500转轮手枪,从明目张胆摆放在路明非面前的傻瓜版使用指南上看前者经过改造发射的弹丸能形成一片钢铁雨幕将使用者面前三米范围内的碳基生物撕成一片血雾,后者则在改造之后能够发射击穿钢铁的弹丸。 第二层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塞进装填了钢芯弹的弹匣和表面被标注了黑色和黄色相交图案的小型投掷武器,对付大面积聚集的死侍时果然不管是2010年的学院还是2005年的学院都是一样喜欢能在短时间内破坏龙类和死侍的基因构造和细胞结构的脏弹。 第三层则全部都是被漆成黑色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每一枚子弹的弹头上都刻有繁复的花纹,花纹的纹路上流淌着银色的液体状辉光。 当年为了支援远在中国的楚天骄,校长和副校长那对老基友真是下了血本,这里的每一颗子弹大概都是出自守夜人之手,以路明非的阅历都不知道它们被那两把改造之后的大杀器发射出去能造成怎么样惊人的破坏力。 以小魔鬼的手段帮路明非搞到些热武器应该是轻而易举,即使是在这个禁枪如此严苛的国家。更何况皇女殿下也多次透露她们跟本土混血种之间的合作还算紧密,哪怕是不借助娲主的力量也能够得到某些混血种世家的帮助。 不过以楚天骄所执行的任务对昂热而言的重要性,路明非还是愿意将这口黑色的铝合金箱子带在身边。 瓦特阿尔海姆那帮疯子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太靠谱,可他们的武器在屠龙方面确实颇有建树。 这时候,浴室的方向传出绘梨衣的声音,她说sakura能帮我拿一杯可乐吗?我要冰过的。 路明非应了一声,站起来去帮绘梨衣拿可乐。 ——吃过火锅之后天上居然又汇聚起了浅灰色的云块,云块与云块堆叠形成几乎要压在那些灰白色大厦顶端的黑色群山。 又一场新的暴风雪正在被酝酿,这种天气显然没办法,继续在外面玩了,绘梨衣就拉着路明非的手去小吃街买了不少零食回了丽晶酒店。 即使犹豫再三,在火锅店里路明非还是选择尊重绘梨衣的意见,将自己所担忧的那些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包括对娲主和本土混血种的不信任、夏弥的核可能已经彻底暴露的风险,以及那位白色至尊的灵魂依旧附着在绘梨衣身上的事实。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怪兽似乎并不害怕也并不奇怪,她很平静地听完路明非的讲述,中途除了因为重庆火锅的辣度表现的面色红润之外没有多少神情的变化,却又并非很久以前瓷娃娃般的木然,也绝非漠不关心的态度,只是淡定,出乎寻常的淡定。 路明非一边在锅底里涮牛肚一边抬眼惊讶地看向绘梨衣。 他恍然间想起很多年前血与火之中绘梨衣的裙裾翻飞,修长的小腿上覆盖着苍白色的鳞片,鳞片下肌肉潮水般起伏,那天她穿着蓝紫色外罩黑纱的漂亮裙子,裙下紧贴身体的鳞片一一扣已经发出清脆的声音。爆炸的光火中绘梨衣狰狞地用君王的权柄切开一个又一个尚未死去的躯体,璀璨的黄金瞳中再无对世界的警惕,只剩下杀戮时的喜悦。她分明拥有如此伟大的力量,伟大到足以俯瞰世界成为食物链最顶端的掠食者,可她还是害怕得瑟瑟发抖,君临天下的眸子里流淌下滚烫的泪珠。 “你为什么不害怕?”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一定会很害怕吧,听到sakura说祖先的鬼魂附身在我的身上。那时候我一害怕就会伤害很多人,哥哥就抱着刀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睡觉。其实我知道哥哥是害怕我再伤害别人,守着我等着我变成怪物的时候杀死我,只是有人陪着,虽然害怕,还是开心。”绘梨衣捧着一杯橙汁小口小口的喝,“可是现在我不害怕了,我不会再伤害别人了,哥哥也不用抱着刀守在我的笼子外面……和你在一起这个世界所有的苦难都离我而去,连魔鬼都没办法把我们分开,祖先的鬼魂也应该会祝福我们吧?”她歪歪头,银色的发簪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和你在一起。 多简单的理由。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的眼睛出神,想起那天夜里他们如何从那些猎杀者的手中逃脱,绘梨衣又是如何把他带回那家情侣酒店? 那样一个惊魂未定的女孩用尽全力才背得动她不愿放下的男人,周围都是雨声,头顶是漆黑的天空,狂风暴雨要把这个世界都淹没,雨滴落在女孩和男孩的身上,他们那么炽热,雨水被马上蒸发,化作白色的雾随风飘去。 路明非想绘梨衣那时候在想什么? 想哭,想闹,想回家? 都不是。 我当然很害怕,可一想到有你的未来就要如这雾随风飘去就不甘心,那种迟钝的愤怒和孤独如一块坚硬的生铁藏在心脏的深处,那块铁被烧得得发红,把所有的畏惧都烧成灰烬,像是秋天河岸的风吹过蒲公英的花卉。 路明非无声地笑笑,现在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犯错了。那天绘梨衣带着他走进暴风雨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长大了。 她害怕得瑟瑟发抖,全身都是血,裙摆被锋利的鳞片割裂,可她咬着牙咬出血来也不放下,她不怒吼也不流泪,只是默默地念着那个可笑的假名sakura,好像只是念着这个名字就能坚定她的勇气。 她是那么缺少勇气的一个女孩,既然找到了能让她勇敢起来的人。就无论如何也不愿松手。 她再也不是独自一个人了,她再也不孤独了,有个人告诉她说她在哪里都会去找她,所以,即使暴雨倾盆魔鬼在身边起舞,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仍在轻声说那个能叫她勇敢起来的名字。 绘梨衣,不要怕。 你已经长大了,你不是小孩了。 你不要恐惧,因为你恐惧的那些东西都在笑话你;咬碎了牙你也要愤怒地挥拳,因为只有挥拳你才能等到那个能救你逃出地狱的男人从天而降。 想来还是某个错误的时候表错了意,让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沉沦了爱河,所以她相信路明非会来找她,路明非会来救她,万山无阻,因为她觉得这是他们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就算圣骸无声地将白王的基因注入她的体内绘梨衣还是在想sakura,和你在一起我就是什么都不怕。这个世界再无能伤害我的东西。 斜斜照过来的阳光透过拼花窗帘的窗纱落在绘梨衣的脸颊上,她看着路明非呆呆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生一大堆小孩呢,每一个小孩都会很健康,他们会开心的长大,不会有人抱着刀等他们变成怪兽再杀死他们。”路明非轻声说。 “我知道。”绘梨衣说。 风掀起窗纱也掀起女孩的发梢,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中舞动,周围的一切都远去,光束中的微尘因为丁达尔效应显得极美极深沉,空气中像是有桂花或者别的什么花香在开始弥漫。路明非心中微动,有种奇怪的冲动想拥抱绘梨衣,告诉她他这些年的煎熬,告诉她他这些年因为怯懦而得到的报应,告诉她他这些年有多疲惫,也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是不是你也曾因为孤独而胆怯,蜷缩在床脚等待蒙尘的心渐渐死去?是不是你也曾是不甘命运的小孩,用稚嫩的双手拼了命的想逃出自己的牢笼?但是你的心中还是有梦想,你的房间只有小小的一扇窗,可就是那扇窗能把满天的星光都赠给你。 “如果那一天还是来了,醒来的那个人不再是绘梨衣,那就杀掉我好了,我们早就知道从命运中偷来的时间总归是要还的。”绘梨衣说。 “不是。” 绘梨衣愣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路明非摇摇头,“我经历那么多的苦难,绝不是为了从命运手中偷走什么东西,而是要成为挡在命运面前的礁石,那条河冲不走我也冲不走你。” “谢谢你。”绘梨衣沉默片刻后低下头说。 “谢我什么?” “愿意让我喜欢你。”绘梨衣低着头去搅弄她的蘸碟,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路明非微笑。 “也谢谢你。”他说。 绘梨衣抬头,眼圈微微泛着红色。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路明非说。 绘梨衣咬着下唇,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你哭了。”路明非说。 “不是,是有沙子。” “你就是哭了。” “就是有沙子……”绘梨衣脸上的表情委屈巴巴,路明非低声的笑。 “我认识一个魔鬼,他能帮我们把那个鬼魂杀死,所以你不要害怕,绘梨衣,我们的时间长着呢……”路明非走到绘梨衣的身边坐下,轻轻拍她的背,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嗯。”绘梨衣抽了抽鼻子说。 ——这时候绘梨衣终于洗完了澡,路明非猛地惊醒,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 浴室门被推开,薄纱似的水蒸气被一双纤细的手腕拨到两边,手腕上系着红色的绳子,绳子上挂了小小的玉佛,这是今天逛街的时候绘梨衣缠着路明非买下来的饰品。 温暖浓烈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扑面而来,路明非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着的浴巾。 绘梨衣赤身裸体地从浴室中走出来,路明非的心脏忍不住砰砰砰的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发梢挂着水珠、锁骨上蓄着小水洼的漂亮女孩,心说发育果然蛮好。 绘梨衣也有点害羞,看到路明非在看自己之后赶紧跳进被子里,然后用一条毛巾揉搓湿漉漉的长发。 被子的下面露出纤细紧绷的小腿和脚后跟与脚趾都微染绯红的小巧双足。 “今天晚上打游戏不能玩得太晚,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我们得去医院看望苏晓樯的爸爸。”路明非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 绘梨衣嗯嗯一声,把被子拉到下巴那里把自己整个遮住,被单绷紧紧贴她的娇躯,把玲珑浮凸的身材全部暴露在路明非的视线中。 “那个。”路明非有点脸红。 “嗯?”绘梨衣疑惑地抬头。 “晚上还能再来一次么……” “sakura你不正经!”绘梨衣撅着嘴,小脸上羞怯的绯红却怎么都消不下去。 474.龙女入梦来(1) 以前家里的老人常说食髓知味,要是山上的和出家人吃了肉就再也戒不掉了,从那之后就只能做一个花和尚,老济癫那样从天上下凡的降龙罗汉也没忍住破了戒,只能说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种自欺欺人的漂亮话。 路老板意志坚定,当年小天女这等人物投怀送抱都坐怀不乱,更有路鸣泽这种专挑人软肋下手的魔鬼上赶着要用萝莉御姐大长腿等各路美妞来收买他的灵魂也没能成功,故而路明非自认为也是个能憋住火的狠角色。 可没曾想路明非全副武装手持四十米大砍刀以老僧入定的心性做好准备要迎接上杉家主的考验,却在叫阵环节便丢盔卸甲屁滚尿流,人小姑娘都用不着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要眨眨眼抖抖肩有个欲拒还迎的姿态。 一番对绘梨衣来说甚至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的激烈大战之后路明非在嘴里叼了支烟看向天花板,俨然一副进入贤者时间的圣人状态。 “人生毫无意义”和“生命如此漫长”两个致命的哲学话题在路社长的脑海中两只兔子似的蹦哒,片刻后他穿好内裤,默默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枸杞茶。 绘梨衣耳根子通红,袅袅婷婷跪坐在床榻上,惊慌失措地十指张开。 上一次是在浴缸里,两个人立马就洗得干干净净。可这一次却真是大不相同,干燥的空气中既没有洗发水的味道也没有沐浴露的味道,这气息绘梨衣只是嗅嗅就面红耳赤眼神迷离,低低的喘息声娇憨又妩媚,全身上下像是抽掉了骨头一样软,提不起劲儿来。 “我,我去洗洗……”女孩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像是喝了酒一样跑向浴室,路明非长长的舒了口气,心说妈诶这就是绘梨衣的压迫感吗真是难以抵抗。 等收拾干净安安静静上床躺下夜已经很深了,虽说只要一想起刚才的情景绘梨衣还是会羞怯得满脸通红、心脏也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直跳,可她还是像往日一样钻进路明非的怀里。 路明非用遥控器摁开了电视机,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绘梨衣就在被窝里抱紧身边男人的胳膊睁大眼睛和路明非一起看电视,斑斓的色采在两个人的脸颊上闪烁像是流淌的光河,他们的眼睛里同时倒映出周星驰扮演的蠢猴子扛着他那根金钢锻造的棒子背对城墙越走越远的身影。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电影的背景音和两个人相互可闻的呼吸,只是女孩的呼吸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乱,被子下面这姑娘正负隅顽抗以阻止某个家伙不怎么老实的大手在她全身游走。 直到最后绘梨衣眼含春水地哼了一声. 路明非换了个姿势把绘梨衣抱在怀里,觉得小小的一团,心中又安静又荒芜,掌心的柔软周围显得滚烫炽热,他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过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以前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可从没有这样亲密,最多就是亲亲抱抱,路明非那时候从不乱摸。 怀中的女孩穿着丝绸的睡裙,面料极薄,隔着薄纱轻轻抚摸,路明非觉得绘梨衣的肌肤就像是灵凝脂似的光滑。 他心中有很多旖旎的绮念,绘梨衣又发育得玲珑浮凸一副任君采撷的娇羞模样,真是叫人受不了。 半晌路明非叹了口气说:“时候不早了,要不然我们睡觉吧?” “sakura你要是想的话我们不是不可以……”绘梨衣涨红了小脸,抱着路明非的胳膊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最终他们也什么都没做,只是抱在一起睡着了。 窗外穿城而过的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像是穿梭在高楼之间的恶鬼。 稀疏但大片的雪花打着旋儿的往下落,叫人想起晚秋的枫叶。 这种天气真是冷的沁骨,还会没由来的叫人感到孤独。好几个小时之前街面上就已经看不到行色匆匆的行人了,连寒鸦都早早的归了巢,从总统套房的露台向下眺望只能看到被积雪覆盖的铸铁路灯仍在发出昏暗的灯光。 房间里的呼吸逐渐变得匀静,还伴有滴滴的鼾声,供暖系统吹出的暖风悄然掀起纱窗的一角,让窗外皎白的天光溜进房间仅仅一抹。 白茫茫的微光中,绘梨衣在路明非的怀里动了动,她蜷缩起来,像是在梦中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脸上的表情尽是安宁,看上去婴儿一样无害。 片刻后这女孩的睫毛颤抖,低垂的眼睑忽然睁开,睁大了赤金色的眼睛望着路明非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神情极迷惘,像是个瓷娃娃,又像是睡久了的人刚醒却还没从梦中缓过神来。片刻后那种迷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在绘梨衣身上出现过的、带着些审视的肃穆。 那种表情和眼神甚至称得上……沧桑,饱经岁月之苦,久历命运之不可逆,直到最后沧海桑田所有的故人都死去,唯有她还在那片荒芜的平原上跋涉。 那张素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缓缓靠近路明非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下女孩的眸子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她伸出手去抚摸,又像是唯恐将路明非惊醒那样小心翼翼。 忽然绘梨衣愣住了,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小嘴也微张,森寒的肃穆变成了惊讶和无措。女孩将被子拉开一点,悄悄地向里面窥探。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回被窝。 炽热的灼烧感惊得她几乎要惊叫出声,绘梨衣缓缓抬头,轻咬银牙瞪着睡梦中的路明非。随后这姑娘软软的哼一声,用某种古老的语言从嗓子里吐出一个名字。 她说, “耶梦加得!” —— 路明非穿着中学时的校服,和夏弥一起坐在仕兰中学校门口的喷泉旁边。鼓鼓囊囊的书包被他们放在两侧,路明非的书包里显然放着篮球,突出来一大坨。 “去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学校门口的这家馄饨最对我胃口,师兄你尝尝。”夏弥用勺子从自己手里的纸碗里舀出来一颗馄饨,皮儿薄馅儿多,胖乎乎看上去很有些喜人。 路边高树的阴影中路明非把手枕在脖子后面,嘴里嚼着玉米猪肉馅的馄饨,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他身上,像是猫一样舒服的眯起了眼。 喷泉的旁边还有一条爬满了紫罗兰的走廊,走廊里阳光斑驳地洒下,路明非打了个嗝儿摸摸肚子,心想像是每个人记忆中都有个类似的地方。 “所以师妹你知道娲主么?她是上中国上古神话中补天与造人的女娲,现在俨然掌控着整个中国混血种社会的秩序,我看那些人都很尊敬她,这种尊敬并非阳奉阴违,而是打心眼儿里敬畏。”路明非看着那条走廊发呆。 “我和芬里厄中国活跃的时候并没有听过这号人物,但她很古怪。”下面一把馄饨放在一边,托着腮,皱眉, “就像一个藏在历史中的怪物,既不是人也不是龙……和这个国家的混血种一样古怪。” “什么意思?”路明非有点不明所以。 “历史是一条无法逆流的长河,黑王尼德霍格创造四大君主、四大君主创造次代种、次代种互相结合诞生三代种,而三代种又与人类的女性结合孕育出最原始的混血种,这是龙族的基因向下传递的很清晰的一条线……我们诞生于极北的冰海,至尊在创造君王的时候用青铜的柱子撑起巨大的茧,他将茧剖开,里面孕育着自己的血肉,那些血肉生长分化最终成了我们。四大君主诞生时的时间并不一致,根据我们传承的记忆第一位君王应该是天空与风之王维德佛尔尼尔,他在斯堪的维纳半岛神话中是常驻于世界树上的巨鹰,与黑龙尼德霍格乃是死敌。”夏弥皱眉,“而真实的历史中风王也确实曾反叛黑王,最终不敌败走东方,当时应该是在一万年前,随后他一直销声匿迹,直到五千年前再次出现帮助当时的超级混血种黄帝战胜了另一个超级混血种蚩尤,在历史中留下的名字是风伯。” 对于上古时期三皇五帝这样的传奇人物其实是混血种这个事实路明非并不感到震惊,因为其实小魔鬼早就告诉过他这件事情。 “娲主告诉我说这片大地上用以压制龙类的超级炼金矩阵最初被建造的时间应该是在秦末,三皇五帝远提前于这个时间节点,为什么他会选择辅佐一个混血种,而不是自己成为那个领袖?” “这正是我说这个国家的混血种有些古怪的原因。”夏弥靠在路明非身上,舒舒服服的把那两条长腿也搭在路明非的腿上,女孩头发里的香气叫路明非心旷神怡。 “作为第一个来到这个国家的龙王,按理来说当时所有的混血种都应该是维德佛尔尼尔的后裔……可我们曾经找到过黄帝的陵墓,也找到了他的棺椁,棺椁中存放着千年不腐的肉身。我和芬里厄用我们的手段对那具古尸进行了分析,发现它的血系源流并非风王一系,甚至可以说黄帝和他的帝国仍存活于世的时候其实是独立于四大君王之外的第五个族裔。”夏弥语气幽幽,此刻虽然阳光仍旧颇有些温暖,可路明非还是缓缓打了个寒颤。 “包括后来能够一统六国的秦王、在垓下之战中彻底终结维德佛尔尼尔的刘邦,他们都是超出血统极限、并不属于四大君王之外血裔的混超级混血种……中国本土的混血种血系变得复杂要从王莽篡汉开始算起,那时的诺顿与康斯坦丁带领他们的族裔从北欧的宫殿一路向东迁移,翻过乌拉尔山脉进入中原,强行将自己的血统播种在这片土地上;再然后是后唐时期的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我和芬里厄都不是创造次代种的那块料,我们的族裔在几个兄弟中是最少的,所以虽然从东汉时期就已经开始活跃在北边的边疆,甚至再次复苏之后又经历了宋、元、明三朝,但留下的混血种反而最少,甚至连那些通过丝绸之路混血来到中国的水王后裔都要多过我们的后代。” 可是如果中国的本土混血种原本不属于四大君王一系,那他们的源头是在哪里? 白王的后代遗留在日本,甚至直到今天仍旧繁荣昌盛,自称为蛇歧八家,在整个混血种世界都占有强大的话语权。可如果不是白王的后代,那会是那位黑色皇帝的族裔吗? 还是说其实在连夏弥都不知道的时候黑王曾创造过独立于四大君主与白王之外的另一位龙王,他一直藏在命运的影子里悄无声息的蓬勃生长,像是附着在世界上的寄生虫…… “至于你说的娲主,我活跃的那些时间里确实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我们找到了她补天的石头。”夏弥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你们找到了孙悟空?”路明非大吃一惊。 原本他以为龙族世界观就已经足够光怪古离了,没想到现在连齐天大圣都冒了出来? “想什么呢你。”夏弥翻翻白眼,“是一块飘浮在昆仑山上空的透明元素结晶,以四大元素和精神元素共同构建了庞大的炼金矩阵,唯一的作用就是‘戒律’。” “副校长那种有点贱的言灵?”路明非疑惑。 “对,但它仅对少数言灵产生压制,比如‘皇帝’,比如‘归墟’。”夏弥点点头。 言灵.皇帝是言灵表的第一位,也是万物的开始,黑王念诵这个言灵的时候地球上所有的龙类都要匍匐在地面向那位伟大的至尊施以礼节。 归墟则是海洋与水之王的灭世级言灵,又称太古权现.归墟。 “留下那东西的家伙是不逊于我们的王族,我可以确信,因为那个炼金矩阵即使在龙族的炼金术领域中也算巅峰,我和芬里厄都没有办法破坏。”夏弥面色严肃,“如果真是女娲留下的,那我可以肯定师兄你打不过她……不行咱们跑路吧?”(本章完) 475.龙女入梦来(2) 跑路吗? 不愧是师妹呀,脑回路果然是另一个路明非来着,要是以前的他的话也一定会在这种时候想着跑路这种事情吧? “如果娲主对我们没有恶意,那这一次对奥丁的行动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我认为这是一次付出和收入成正比的投资。”路明非摸摸夏弥的头,女孩的长发是丝绸般的质感,柔软光滑,指尖碰到就不愿意再挪开,路明非有点爱不释手。 “更重要的是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确定由楚天骄守护的黑王骨血是否在奥丁的手中。”他说,“如果能摧毁他的尼伯龙根,再杀死一具奥丁的傀儡,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顺利很多。” “如果得到了黑王的骨血,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想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又或者说我想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路明非望着被紫罗兰藤蔓覆盖的走廊发呆,“这么多年我只有在每年生日的时候会收到一封他们从世界各地寄过来的信,信封里除了信纸就只有一些代表当地特色的明信片……老实说虽然小魔鬼已经否定我对自己身份的猜测,可我还是觉得一对混血种夫妇没办法生下我这样的怪物。” 夏弥跟路明非说起过路鸣泽的事情,她其实在前往卡塞尔学院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那个神秘的存在了。就在那列由芝加哥火车站发车前往卡塞尔学院1000次快车上,她察觉到有个某个精神的领域悄无声息的在路明非的身上展开。 这从侧面印证了路明非的猜测,小魔鬼从来都没有让时间在他的身边暂停的那种超越世界规则的力量,所谓感官上的时停其实只不过是某个至今为止没有被学院发现的精神系言灵。 在路鸣泽可能都不知道的时候这女孩同时也在悄悄观察,观察这个让自己觉得熟悉又让自己觉得有些畏惧的存在,她总得知道小魔鬼对路明非是否存在恶意。 “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记忆也有问题吗?”夏弥问。 “不是记忆,是因果……有些力量能够修改因果,等同于改变历史。”路明非轻声说,他思索了一下,“我们在东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连富士山都喷发了,海啸从东京湾席卷而入淹没了半座城市,造成的损失超过数百亿美元,有上百万人受灾,连日本政府都差点重组,还有蛇歧八家猛鬼众卡塞尔学院和其他来自世界各地的混血种组织在街头厮杀。从夜之食原逃出来的炼金古尸比蛇形死尸还要危险,它们游荡在市井之间将许多避难所变成了血腥的屠杀场。还有我们与八岐大蛇赫尔佐格在海上战斗的视频,那些视频在互联网上疯传,半个小时之内总点击量就超过了二十亿,龙族的秘密显然已经没有办法隐藏了。” 夏弥立刻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 “某种炼金术的禁忌,庞贝.加图索为了稳定局势同时篡取混血种世界的权力,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修改了这个世界的因果……那绝非群体催眠术那么简单,甚至包括龙类和龙类亚种在东京城中留下的痕迹也消失无踪,互联网上的视频更是无从查起。”她把头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瞳孔中闪烁着赤金色的光辉。 路明非叹了口气:“至少我们也并非毫无胜算,对我们来说庞贝.加图索的身份已经暴露,他就是奥丁,而加图索家族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奥丁的爪牙。” “奥丁诞生的时间比我早,和芬里厄一样,他也是我的哥哥。”夏弥说,“在诸王共治的时期奥丁在炼金术上的造诣是我们之中仅次于诺顿与康斯坦丁的那一个……看来在远比我们更加漫长的用以布局的时光中他并没有荒废自己的天赋,当初即便是诺顿要做到因果分离这种事情也非常困难。” 身为青铜与火之王的诺顿是龙族中的炼金宗师,他所锻造的七宗罪能够摹拟出除了康斯坦丁之外所有龙王的太古权现,而那组刀剑中封印的活灵则是被诺顿亲手斩杀的长老会成员,他们都是被黑王亲自创造的存在,远比普通的次代种更加强大,有些甚至能够挑战君王。 “师兄你担心和自己相关的因果曾经遭到过修改?” “对。”路明非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抱起夏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正面向自己,两个人在那棵法国梧桐的树荫中四目相对,明灭不定的斑驳阳光下夏弥的小脸微微泛红,“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心中藏着什么秘密吗?师妹,现在我要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夏弥咧着牙笑,微光在她的眼睛里和虎牙上流淌,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路明非的额头,“师兄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她问。 “因为有些秘密不能永远埋在心里,我们正在进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逃亡,谁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在路上,不告诉你的话我会在死去的时候感到难过。”路明非轻声说。 “快点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女孩睁大了眼睛去瞪他,双手叉腰胸脯微挺,看上去气呼呼的模样,腮帮子也鼓起来,像是一只发怒的仓鼠。 “我担忧自己的过去曾经遭遇过因果分离这种异常现象,是因为类似的事情在另一个世界切实的发生在楚子航身上过。”路明非努力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以使夏弥能够更好的理解自己所说的这些事情。 “另一个世界……” “对,也可以说另一段时空。”路明非点点头,坦然的将自己埋在心中最深处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师姐、绘梨衣,我们其实都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时空旅者。我回来的时间节点是2011年在卡塞尔学院念大三的时候,当时我是学生会主席,正接受尼伯龙根计划;师姐回来的时间节点是2012年年初;而绘梨衣回来的时间节点……”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的眼睑低垂下来,眼底流淌过悲哀的河水。 “绘梨衣回到过去的时间节点是2011年的上半年……那时候我们正在执行东京任务,但没有能够阻止赫尔佐格,最终圣骸寄生到绘梨衣的身体里,她的血液被赫尔佐格抽取用以窃夺白王的权利。” 夏弥悄悄观察着路明非的神情,她意识到当时的情况可能并不像这男人所说的那么简单,即使今天的绘梨衣已经解决了血统的问题,可路明非仍旧在为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感到耻辱。 “我就说奇怪呢,大一那会儿你还没来过日本,怎么会有写着绘梨衣和sakura的轻松熊便签的玩偶。” 她似乎并不意外,大概是早有这方面的猜测。 夏弥用脸颊像是一只小猫那样去轻轻的蹭路明非的脸颊。 猫这种生物很奇怪,它能看出来自己的主人是开心还是难过。你开心的时候它会在屋子里捣乱,把你的衣服从衣柜里翻出来扔得到处都是,躲到洗衣机里叫你怎么都找不到它;可要是你觉得难过它就会小心翼翼地靠近你,躲在你的怀中把肚皮翻出来,允许你摸摸它最柔软的地方。 “在世界的那个时间线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路明非没有再继续绘梨衣的话题,因为其实还有某个叫他悲哀令他绝望的可能一直藏在他的心底里,那种可能就是其实他穿越的并非时间而是空间,他是从一个悲剧已经发生的事情穿越到一个悲剧还未发生的世界中,他拯救了这个世界的绘梨衣而另一个世界的绘梨衣仍旧孤独的沉睡在多摩川的红井中。“什么大事?” “楚子航消失了。”路明非说。 “这算什么大事?师兄这人神出鬼没的,高中那会儿就这样,消失个十天半个月都不算什么事。”夏弥哼哼着说,显然她也挺了解楚子航。 路明非摇摇头:“不一样,我说的消失是从各种层面上的消失……从2005年开始一直到2012年之间,楚子航留下过的所有痕迹和他的社交关系网都被某股分离因果的力量击得粉碎。师兄在仕兰中学留下的那些传奇事迹全部被那股力量套在了我的身上,参加校队代表仕兰中学拿下银牌的是我、五四青年节上台用萨克斯演奏辛德勒的名单的人是我、受到万人追捧全校女生都喜欢的男生也是我……可在那个世界念高中时候的我是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衰仔。” “那在卡塞尔学院的经历呢?不会也是师兄你吧?可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念大三那会儿你是学生会主席,可楚子航是狮心会的会长啊。”夏弥疑惑。 “师姐告诉我说有个超强的中东人顶替了楚子航的位置,那个中东人的言灵并非君焰而是因陀罗,不过我记不清他的名字,好像是叫歪比巴卜还是唔西迪西什么的。和恺撒是宿敌同时又惺惺相惜的是那家伙,坐上狮心会会长宝座的人是那家伙,总之,师兄在学院里的所有事迹都被套在了唔西迪西身上。” “我有个问题。”夏弥眨眨眼,“苏茜姐呢?她和歪比巴卜好上了?” “没,跟苏茜眉来眼去的成了兰斯洛特……妈的那一本正经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成了二五仔,老大不在就抢了大嫂。”说起这事路明非就颇有些气愤,却是选择性忽略了他这家伙如果真出现在港片里也是会被三刀六洞的那种角色。 毕竟真要说抢大嫂这种事情还得是他路明非比较靠谱。 “还有个问题还有个问题,师兄,我呢我呢?在那个世界里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夏弥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显然对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很有些想要八卦冲动。 路明非喉结滚动眼神飘忽,脸上的神情略显尴尬。 “说啊你,干嘛,你把我甩了?”夏弥呲牙,伸手在路明非腰际狠狠拧了一把。 “不是,在另一个世界中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路明非深吸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在那里师妹你没有提前一年进行3e考试,直到我读大二的时候你才入学,入学之后跟楚子航眉来眼去,学院里都传你们的绯闻,也算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啥的了。” “郎才女貌你妹呀!”夏弥用拳头锤路明非胸口,锤完之后她望着路明非的眼睛发呆,“我会喜欢他那种闷骚又八婆的男人?” “嗯。”路明非点点头,“总之你们爱得死去活来的,在bj的尼伯龙根里你们打了一架,楚子航打不过你,可最后他说我们能再拥抱一下吗你就走过去和他拥抱,结果被他用校长的折刀插进了心脏给干掉了。” “操,我居然是入戏这么深的精分么?”夏弥低声嚷嚷,她随后忽然上上下下仔细端详起路明非的五官,那张漂亮到犯规的小脸上表情逐渐从疑惑到质疑,再到恍然大悟。 “靠,我说当初我追你那会儿你怎么跟个榆木脑袋似的,原来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啊?”她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难怪你那会那么费劲的想要撮合我和楚子航……我告诉你可不喜欢他那种人。” “确实是心里面有点愧疚……不过在另一段时空里师姐还是恺撒女朋友呢,他俩那时候都订婚了,诺诺被送去了马耳他群岛的鸢尾花学院进行新娘培训来着。”路明非有点脸红。 夏弥沉默片刻,伸手拎住路明非耳朵,“快,老实说你和我们羞羞的时候是不是心里还有点莫名的刺激?”她耳朵尖通红,显然也是想到了羞耻的东西。 “真话还是假话?” “靠,当然是真话!” “有一点吧……毕竟那时候在我心里你们其实都是我大嫂来着……” “妈的你真变态。”夏弥啐了一口。 路明非也真觉得有点尴尬,转过脸不去看夏弥的眼睛。 可这女孩将他的脸掰过来,凑得极近凝望他的瞳孔。 “所以这就是你担心自己也遭遇过因果分离的原因对么?”夏弥问。 路明非点点头。 “哼哼,等本小姐出去了就领着你去找你老爹和老妈,不是爹妈生的你还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夏弥撅着嘴,她拍拍路明非的侧脸,“我都靠这么近了,还不知道亲我?”(本章完) 476.龙女入梦来(3)花烛洞房夜 揽住女孩纤细腰肢的双手忽然用力,夏弥只来得及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下一刻就完全贴近了路明非的胸膛。 她原本就跨坐在男人的膝上,此时平坦的小腹紧贴男人的胸脯,而愈发挺拔的笋尖儿猝不及防之下完全覆盖了路明非的脸颊。 整个世界安静得他们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夏弥的发梢拂过路明非的额角留下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师妹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路明非聆听着女孩的心跳忽而变得急促,又好好感受了几秒钟的柔软之后才把脸抬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出中肯又带些赞赏的评价。 夏弥眯着眼睛笑,像是只被触怒了的小狮子,“还不是师兄手法娴熟。”她一字一顿地说,一边说一边把路明非的脸掐成各种形状,时而是鼻子往天上耸的猪,时而是耳朵搭拉着的狗。 “哪有,明明就是师妹你沉鱼落雁天生丽质,就算没有我来开发自己也能长得跟个水蜜桃似的。” “你才水蜜桃,你全家都是水蜜桃!”夏弥翻翻白眼,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捧着路明非的脸令他抬起脸来,咬着牙花子低头询问,“话又说回来师兄你的手法也没有在原地踏步嘛,我没看着你的这些日子没少在你的皇女殿下跟黑道公主身上练习吧?” 路明非被戳中了肺管子,却也深知此刻切不能露出胆怯的神情,更不能支支吾吾,就要快刀斩乱麻让师妹看到自己对她的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算打飞机心里想着的也是她耶梦加得陛下。 “哪有,我们三个清清白白你可不要乱说!”路明非义正言辞,一看他那浓眉大眼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正人君子,断不可能做出欺骗女孩子的行为。 小师妹哼哼一声,细长的眉梢微微挑起,老鹰抓小鸡儿似的猛然使出一招九阴白骨爪,往身下一探便拿捏住路明非已然开始昂首挺胸的要害。 路明非刹时间亡魂大冒,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酥了,心想王亡我也,莫非我路明非叱咤半生终于也是走到了尽头,今天就要折在这江湖失传已久的龙爪手之下。 经历了绘梨衣的连番拷打之后他原本就很有些敏感,这会儿师妹仅仅握着居然还不太够,纤细的柔荑猛一用力,一时间那炼金古刀愈发昂扬膨胀。 扭动盈盈可握的腰肢,以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夏弥耸了耸鼻尖,望向路明非的眸子里蕴满了露水。“我的鼻子灵着呢,什么味儿都能嗅到,路明非你可别想骗我。”因为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她不得不低垂自己的眼睑,于是睫毛就印下一片月牙般的阴影。 路明非只觉很有些惊悚,同时又心中暗想莫非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师妹也能嗅到现实中的味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完了大蛋了,妈的睡觉前他可还和绘梨衣风里雨里来着,小怪兽受不了那味儿去洗了澡可他路明非却真不在意,别说洗澡了,完事儿之后他还吃了夏威夷果呢。 可这时候能怎么办?只能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承认了。 “师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又说回来身为大地与山之王你能不能有点节操不要胡思乱想?” “哎呦师兄你长胆子了?还想跟我来这套?”夏弥气得腮帮子鼓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路明非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妮子就张开小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刺痛袭来而后转瞬即逝,夏弥呲着牙看路明非,眼睛里居然有小狐狸一样狡诈的笑意。 “睡眠是生物新陈代谢的必要过程,就算强大如龙族在漫长的生命中也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做梦这件事情上。”夏弥拧着路明非的耳朵,双唇贴在他的耳垂上轻声说,“有肉体的东西才叫生物,没有肉体的那叫鬼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是鬼,鬼不需要睡觉……我跟你说我要睡觉去了只是免得你知道我随时都能听见你在想什么觉得羞耻。” “我怎么可能会羞耻,全仕兰中学都知道我是正人君子的好么!”路明非理不直气也壮。 “哼哼,那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和楚子航见面了,不然小心他和你拼命。” “师兄为什么和我拼命,我俩情同父子。”路明非自信满满。 “问题就出在这情同父子上面啊师兄,也不知道是哪个思想龌龊心理阴暗的老色魔,见着漂亮阿姨路都走不动了,还想什么‘要是我早生是十八年哪还有他楚天骄什么事儿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是吧?楚子航把你当兄弟你只想当人家老爹是么?你说他会不会跟你拼命?”小师妹的话就跟连珠炮一样一串接着一串,路明非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京剧似的变脸,堪比关二爷的大红色从脖子根往上爬。 “哪,哪有,我可……” “我知道你不承认,反正你的龌蹉思想都被我看到啦!还有那个苏晓樯家的索菲娅阿姨你也没打算放过是吧,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见着苏晓樯你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既不是好久不见近来安好或者故人相逢别来无恙什么的吧?你那颗满脑子都是色情的脑子里浮过的是你这辈子做的第一个不可描述的美梦是不是?梦里边的女主角就是那个索菲娅吧?”夏弥越说越兴奋。 路明非哀莫大于心死,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不承认算咯,反正我也没打算说出去。”夏弥两眼一闭撅着嘴耸耸肩,可握着某个东西的小手就是不肯松开,她扭过脖子看向一边, “喂,话说绘梨衣也是这样握住你的吧师兄?” 路明非喉结滚动,心说我靠靠靠靠靠靠。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踏马难怪自己每次要蓄力一击的时候都觉得屁股后面有人在猛推。 “我都说了我没睡觉啦,你和上杉家主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可都在全程直播观看哦,要不要我给你看看你自己当时表情有多搞笑?” “谢谢,不用,请放我走。”路明非面无表情表示拒绝。 “你都说白王在她身上了,也不怕人家给你直接揪掉?”夏弥瞪了他一眼,把手拿回来,抱胸,一副准备说教的模样。 路明非有点尴尬,他摊开双手,“气氛都到那里了,我也没辙啊师妹……”他停顿了一秒,一脸讨好的贱笑,“再说白王怎么了,我正宫老婆还是大地与山之王呢。”????“羞死人了。”夏弥小脸通红,心里却甜滋滋的,哪怕知道路明非是哄她开心。 她旋即忽然反应过来,“意思是你还准备把白王也纳入后宫?路明非我可告诉你,她那种老女人你把握不住,搞不好能把你骨头都吃干净了。”夏弥又伸手去拧路明非的耳朵。 可谁知这一次路明非早有防备,她刚把手伸过来,路明非就扣住女孩的手腕。 夏弥一个没坐稳,整个人向前扑倒,恰好刚才被她握住的那东西直指上方,稳稳正中靶心。 女孩脸上的红晕刷一下飘上了耳朵尖儿,她正要反抗,忽而见到面前男人炽热的目光,整个人都顷刻间软了下来。 夏弥向后微微仰头,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在斑驳的阳光中流淌着珍珠一样的光泽。 路明非伸手,按住女孩的后脑,让她低下头来,接着欺身上前咬住了因为紧张而抿在一起的薄唇。 “唔……“夏弥瞪大了眼睛,男人炽热的鼻息让她跌进了泥潭根本无从反抗,而路明非则在四目相对中紧紧揽住师妹的细腰。 路明非突如其来的暴力亲吻确实有些惊到了夏弥,她在那一瞬间都快要无法呼吸了,像是他想除了她似的。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夏弥被路明非禁锢的无法动弹,只能任其放肆,身上刚刚穿戴齐整的校服已经被路明非腾出来的一只大手从衣摆处向上掀开,满城春色露出薄薄的一弧,校服下依稀可见带着些蕾丝包边的贴身内衣。 但那白色如明月的贴身衣物也被路明非不安分的手指撕扯的歪歪扭扭,大开的衣襟边角则被夏弥死死地攥在手心,以免这家伙真想在这种地方就把她吃了…… 虽说从本质上来说这附近的一切其实都是以路明非的精神世界为基础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可这里毕竟是以市南中学为蓝本建造出来的精神空间,那种羞耻感还是叫夏弥有点束手束脚。 “师兄等一下,我们换个地方!”夏弥趁着刚才那个称得上有些冗长的吻的间隙赶紧喘了口气。 她刚说完这句话,笼罩自己和路明非的那片婆娑树影中就起了一层薄雾,雾中阳光从侧面照过来,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接着一阵风吹过来,笼罩路明非的那片薄雾就像是水流一样向着某个方向消失殆尽。 他忽然有些迷惑,因为自己居然并不再停留于仕兰中学校门口的那片温泉旁边,而是一间看上去装潢风格与现代迥异的老宅,屁股下面的瓷砖台子变成了看上去就很值钱的古董架子床,床上挂着绛红色的帷幕,而他怀中那个原本穿着校服一脸娇羞的姑娘换上了一袭朱红流苏的裙子,不整的衣衫也变得端庄起来,脸上蒙着一幅红纱。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远处是连绵的群山,群山的深处耸立着直插云霄的青铜柱子,柱子上挂满喜庆的大红灯笼,群山之间也全是大红灯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则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从四面八方响起,好像在这个寂静的空间之外人声正鼎沸,所有人都在庆祝某件事情。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他们在庆贺什么。 他们在欢庆自己与夏弥的婚礼。 “师兄,你把你的过去告诉我,那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红纱的下面夏弥的声音轻轻响起,遮脸的纱其实是半透明的,路明非能看到夏弥的小脸还是通红,但妆容古艳斜插金钗,嘴唇也艳如朱砂,美得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神女。 “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是那种擦肩而过又会暮然回眸看向对方的熟悉,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但随着记忆的归来我想起来了……因为我们并非第一次相遇了。”夏弥的气息浓烈如兰麝,她此刻不再跨坐在路明非的身上,而是和他并排坐在那张架子床上,将自己修长的双腿斜斜的放在路明非的腿上两个人耳鬓厮磨,倒真像是新婚时的恋人在倾诉心中的爱怜。 路明非微微一愣。 “我们不是……第一次相遇了,是什么意思?” “一遍又一遍的轮回我们都在擦肩而过,我不会记错,我记得你的灵魂的味道,我找了你很多个千年,直到这一次,我们终于在命运中回眸的时候认出了对方。”夏弥轻声说,她掀开自己的红纱,眼睛里流淌着动情的光芒。 “路明非你不记得了,你以前还在那座山上牵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看云呢。”夏弥指了指群山深处的铜柱,路明非的头突然痛得像是要裂开,但夏弥俯身亲吻他的嘴唇,那股子清雅素凉的气息从两个人连接的地方沁进路明非的脑袋里,他立刻不痛了。 果然路鸣泽从来没有将真相告诉过他。如果夏弥曾在沉睡前和他相识,那他怎么会是生命短暂而不可逆转的小小人类? 路明非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夏弥已经将他扑倒在床榻上。 那件朱红流苏的裙子已经被褪去了,红烛光亮之下路明非看清了她身体的每一寸,光滑如丝绸洁白如初雪。 烈火从他的胸腔中开始燃烧,路明非的瞳孔中燃烧起赤金色的辉光,他吐息着炽热的气流,骨节分明的长指悄无声息的深入了夏弥的身体。 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包裹住指尖,随后慢慢的裹挟路明非灵魂和心脏,他的喘息如此沉重,简直要把夏弥都烧起来。 同时女孩的身躯也逐渐瘫软,温婉妩媚的眼眸渐渐染上了动情的露。(本章完) 477.its a beautiful day 锦烛高烧被翻红浪,一夜的鱼水之欢后路明非从身后揽住夏弥纤细的腰肢。 小妮子不愧是初代的龙君,果真不是师姐那小身板子能比得了的,上半夜还是路明非占据主动,可到了下半夜就形势逆转,就像是条能把人吸干的美女蛇一样死死缠绵。 可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帝女还有再战之力可地主家却真是没有余粮了。 台上一片平静,台下却炸开了锅,仇爷嘴中的神医,药业的董事长,竟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也太难以置信了吧。 刘慧娘当先现身,手中握着一张黄金色泽的道术符纸,正是杨烨从陈念义手中抢下来的咫尺天涯符。 就在众人享受美食美酒的过程中,高台中央,突然出现了几面大鼓,四面上好的白绢,左右两边各一缸黑墨。 楚云汐则想起万仙谷禁地的娘亲来,先前她说的话,使得她不放心。 一整个晚上的失联,白南南差点就要去报警了,此时看见宋颜这样春光满面的回来,她不由有点发愣。 但以想到他居然主动抱她了诶,而且还是中那种浪漫的公主抱,她忽然又觉得好开心。 “原来如此,实力倒是不错,做你的跟班也够资格。”江迁淡淡的说道。 王超果然搜寻到了李彤的微博,加了“关注”,没想到一会儿之后,李彤就关注了他。他笑了。 她吓了一跳,赶紧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颜希辰后,忙不迭的转身背对他,按下接听键。 第二天早晨,王向远五点半起了床,匆匆洗漱过后,就去了静静花店。 白薇要笑喷了,真没想到老实的于海厉害起来也能说出这种话,简直太违和了。不过这话说得够带劲,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为老不尊的人,怼起来千万不要客气。 江亭柳除了点头也说不出别的了,再是焦急现在也无法返程,只好尽量自我安慰,坐回马车中继续前行。 江亭柳点头往屋内走,静仪站在白徽身后,望着因为江亭柳走动而弄脏的地面神色不佳。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白薇已经把馒头片烤好了,分成三份,就等着顾北辰回来了。 被点到的魔官愣了一下,便急忙行礼,立马架着乌樱离开了大殿。 中年男人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但也还是带着行者和云水进了府宅。 白薇自然也不想在儿子面前跟他再起争执,不着痕迹的拿起信封和那东西又悄无声息藏起来了。 “呃……。”龙星宇一时怔在了原地,原本就虚弱无力的他勉强的撑着清水剑,心道凤凰还会吃人吗?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凤凰还会吃人。倒是眼前这条巨蟒最有可能昨夜想吃了自己。 因为惧怕着孙猴子的举动,会很容易地吓到别人,所以云水虽然勉强,但也还是敲下了门去。 话罢,她一挥手,三人所坐的石桌之上,就出现了一个浮动着的画面。 二皇子一脸的无奈,即便,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向侯爷转达自己最为真挚的道歉。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火猿猴距离两人越发的近了,阿戈稍稍的活动了一下脖子。果然,阿戈的异常让火猿猴停住了脚步,目光转向阿戈,盯着看了好一会。 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头,表情并不十分好看。他的手缓缓的伸向腰间,似乎想要要取里面装着的武器。 478.小天女的大麻烦 路明非把停在门口的银色餐车推进套房,和刚起床头发蓬松凌乱但是脸色红润饱满肌肤素白柔滑的绘梨衣一起在茶几上吃早餐。 稍显干燥有点难以下咽的千张油条和表面撒着葱花香菜的油茶真是绝配,咬一口再蘸一下,海绵似的油条立刻吸满了汤汁。苏晓樯以前超爱这样吃,也常给路明非带这两种小食做早餐,二鬼子英语老师很看好他们,特别允许这俩早读的时候吃千张油条蘸油茶 绘梨衣只穿着白色卡扣内衣外面罩着一件塔夫绸的长款秋季衬衫,毫不在意形象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吸着鼻子沿着碗缘吸溜油茶汤底,衬衫下摆露出修长紧绷的双腿,两只白玉雕琢似的小脚不安分地动了动脚拇指,脚踝泛起微微的粉色,上面系着编织的红绳。 路明非则席地而坐,屁股下面的老榆木地板居然明亮如镜,上面有斜切的实木花纹,每根木条上都用激光技术刻着它来自哪里、出自哪一年、被砍伐的时候有多少岁,有些还是年轻的小树,有些却是几十年的栋梁之材,被粉碎的尸体上都沉淀着时光的刻痕。木地板上、茶几上、他们身上,到处都印着窗格子的阴影,阴影间隙中的阳光也是班驳的,窗外的吊兰随风摇曳,稀稀疏疏的把光放进来。 电视上正在播放今天的早间新闻,朝韩局势紧张六方会谈推进艰难、国外那谁推进生物圈二号实验基地的中间、那谁谁预言可控核聚变技术将在多少年内成为现实、还有那谁谁谁宣布将要登录火星,然后就是日本东京的城市重建已经承包给印度基建公司…… 这个世界真疯狂,有的人还在用芭蕉叶子做围裙,有的人却已经做好了走向广袤星辰的准备。 但是又很美好。 路明非捧着油茶碗等苏晓樯的消息,斑驳的阳光因为云来云去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忽明忽暗,绘梨衣眯着眼睛看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绵密的缎子。 窗格子的阴影落在这男人身上叫人想起那些月夜的竹林,竹林中有人支起篝火在烤番薯。 “哥哥还好吗?”绘梨衣忽然问。 路明非想了想:“还行,听说正和樱小姐谈恋爱,不过结婚和要小孩应该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事实上源稚生继承了他老爹越师傅的决心,决意要把身体里受诅咒的血脉终结在他这一代,所以可能他们根本就不会要小孩。结婚倒是很有可能。 “他什么时候去法国?” 路明非一愣,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扭头望向窗外发呆。 原来源稚生跟他们说起自己的理想已经是这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到好像已经是前世今生。那个自比为平塔岛象龟的家伙现在总算可以卸下身上沉重的担子了吧,毕竟猛鬼众已经解散重组成了家族的一个下辖机构,绘梨衣的另一个哥哥源稚女也已经离开了日本,听说在苏格兰隐姓埋名和他的女孩卖些有意思的手工制品,只是每年家族的私人飞机都会接他们回神社祭拜。 “源稚生不会去法国的。”路明非说。 “为什么,那不是他的梦想吗?”绘梨衣歪歪脑袋,淡淡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透着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逃离日本去法国天体海滩卖防晒霜的计划源稚生筹谋了很多年,即便最终都没有能够成功实施,可他确实曾好好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 原本的计划中,与猛鬼众的战争结束之后神也应该被杀死了,源稚生会卸下身上蛇歧八家大家长的重担,让橘政宗重新回到权力的核心,而他则会干干净净的离开东京去到法国,那里谁都不认识他,有修道院、有虔诚的修女、也有大家都不穿泳衣的天体海滩,他会在那里卖防晒霜,给裸体的女郎试用时没准儿还能感受一下法国女孩的风姿。当然樱是一定会带上的,离了这女孩源稚生连一碗拉面都做不好,更别说总得有个愿意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你回来的妞儿在你开门的时候跳到你身上说些“你回来了我好高兴”之类的话,然后像是只猫儿一样用脑袋蹭你的手心,要你亲吻她。 至于乌鸦和夜叉,源稚生也早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很早就在东京周边购置了地产和店铺,靠着收租那两个没读过书的家伙也能在这座城市活下去。只是可惜乌鸦死去了,源稚女为此很难过,很多时候他杀人都并非自己的意愿,赫尔佐格对他的催眠无孔不入。 “有时候现实是很残酷的东西,它没有形状却能把人牢牢锁住,梦想是人被囚禁时漫长的孤独中少有的一点点慰藉。”路明非笑了笑说,“蛇歧八家就像是一个国度,现在这个国度的人民正在遭受苦难,源稚生一直都是正义的伙伴,他没有办法抛弃他的子民。” 当一个人的理想和信念产生冲突的时候被抛弃的往往是前者。 绘梨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懵懂的神情。 路明非知道她可能完全没理解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打算解释。这个世界那么巨大那么残忍,你得自己去了解它,然后才有力量去反抗它。 况且还有些事情是路明非没有告诉绘梨衣的。在赫尔佐格博士给东京带来的灾难中,源稚生显然已经意识到如蛇岐八家这样庞大的组织如果没有一个能够匹配这份强大的领袖,它注定会成为野心家手中用以篡取权力的工具。一个赫尔佐格死去,还会有更多的赫尔佐格在家族的影子里舔舐自己的爪牙,上杉越虽然已经回到了家族,可看他的体检报告几乎所有的器官都接近衰竭,很难说老家伙离开自己的拉面摊之后到底还能活几天,以源稚生的性格没办法那这种烂摊子留下自己逃走。 “哥哥对我很好,在所有人都把我当做一件武器的时候只有他还愿意把我看成小孩,陪我打游戏,还会给我带零食。”绘梨衣一边大嚼一个小笼包一边说,“虽然他的逃亡计划中可能从来没有过我的位置,可我还是希望他能顺现他的梦想。” 路明非心中一动,看来蛇歧八家的家主们还是心软了,他们并没有想要去剥夺绘梨衣的人性,她仍旧善良,会为别人的不甘而不甘、会为别人的悲哀而悲哀。这样很好,这样他们这个组合看上去才不那么像是结伴而行共同奔赴深渊的怪物。 他冲着绘梨勾勾手指头,女孩疑惑地眨眼,可还是乖巧地身体前倾把脸蛋凑了过来,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瞳孔中闪烁着微光,像是只能歪着脑袋对路边的蝴蝶感到好奇的小狗。 路明非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头帮女孩擦掉嘴角的油渍。绘梨衣打了个饱嗝,然后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还笑。”路明非瞪她一眼,“还不去换衣服准备下楼了。” 片刻前屏幕向上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苏晓樯给路明非发了消息,她已经准备好了。 ——长江路中段的巷子里人车拥挤,住在这里的人多是在附近写字楼里办公的上班族,早餐铺子在巷子两侧一家连着一家,遮雨棚延伸出来几乎将小半个道路都覆盖了。????在早餐铺子里进进出出拎起小笼包或者打包好的热汤面的男人们蹬着被擦得蹭亮的皮鞋,女孩们则袅袅婷婷弱柳扶风踩在高跟靴子上,每一个都光鲜亮丽每一个都神采奕奕。 绘梨衣凑近了副驾驶的玻璃窗瞪大眼睛向外张望,偶尔途经那些招牌艳丽独特的店铺她都会拧着脖子追看,就像很多年前在东京路明非带着她闯进那场叔叔一家乱入的晚宴的路上乘坐在出租车上时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那一次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五六岁初次跟父母旅行见识世界的孩子,而这一次她的眼睛里有光。 几百个人、也许上千个人和这辆价值900万的豪车擦肩而过,在这附近工作的人没有几个不认识劳斯莱斯幻影,人车都绕行,于是路明非反而能够在拥挤的早市也还算畅行无阻。 唯有那些摇摇晃晃起步的公交车,司机嘴里叼着一个豆沙包,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迎面而来的劳斯莱斯,恨不能跳起来狠按它的喇叭。 路明非深知早班的公交车里挤着的都是些着急忙慌干着上早八的年轻人或者年轻社畜,老老实实让到一边给他们出去的道儿。 “人好多啊,真热闹。”绘梨衣扭头小声对路明非说。 “我很小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没有那么多。”路明非单手操作方向盘,拧着眉,小心翼翼地避免车头灯和行人碰撞,“九几年这里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数量有限的商业中心在入夜之后荒无人烟,那时候我还跟着爸爸妈妈,他们有时候会在晚上带我出去吃宵夜,当时这座城市里最高的两栋楼分别是电信大厦和邮电大厦,它们就像两块漆黑的巨石站在夜幕中。” “九几年?” “也就是十多年前,那时候绘梨衣还是个小姑娘吧,有小时候的记忆吗?” “小时候我住在山中的神社里,我没有合身的衣服,所有的巫女服都是大好几个号的,穿在身上有时候会踩到裙摆,每一次跌倒都会摔得遍体鳞伤。”绘梨衣说,“神官不允许我出门我也就没有朋友,但山里有很胖很胖的狸猫,秋天它们会带野果子来找我玩。后来我的血统觉醒毁掉了半座神社,他们就把我带到了城里。” 和很多人想象中不同,小时候的绘梨衣并不像大多数混血种那样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和强健的体魄。 她很脆弱,钙质的流失导致他极易骨折,每一次摔倒都是重伤,可是龙血又让她迅速恢复,这也是赫尔佐格没有因此抛弃她的原因。 路明非沉默片刻,伸手去摸了摸绘梨衣的头。 这时候巷子两侧的灰白色大厦已经逐渐密集了起来,大厦的间隙之间可以看见远处的黑色钢铁建筑腾空而起,仿佛巨大的铁蛇从地面直起它们的脖颈。 再往里面开了一小段路早市也就被走通了,人流忽然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延伸到道路中央的遮雨棚子也销声匿迹。 这里的公寓不再是开放式的,树木掩映下白色的大理石围墙后面是颇为现代化的人脸识别单元门,每一扇单元门的外面都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年轻的保安站得笔直他们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熠熠生辉的古铜色。 这里的房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恐怕就算是商品用公寓价格也不输给城中心的商品房了,可对苏晓樯来说似乎也只是随手买下那么一间用来暂时落个脚,免得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亲戚找上门来要从他们家撕下一块肉来。 老苏同志病倒后苏晓樯他们家就成了所有人眼中大肥肉,谁都想从里面分一杯羹,苏晓樯还太年轻不那么压得住场子,不得不暂避锋芒。 老实说路明非从没涉及过商界斗争,不过没干过这事儿却不代表他没办法帮到苏晓樯。 路鸣泽团队中的薯片妞虽说在。队伍里的存在感并不高,可她却是切切实实的华尔街黑金天鹅。 在日本,苏恩曦能够通过融资大肆收购蛇岐八家颓丧时旗下经营不善的产业,再在这些产业起死回生之后高价卖回给蛇歧八家。 莫斯科,罗曼诺夫家族在苏恩曦的指使下如同暴君一样杀进俄国人的商圈,大肆掠夺这个庞大帝国的财富,在短短十年时间内累积了超过500亿美元的财富。 她并没有刺王杀驾斩妖屠龙的力量,可她随时都能调用数百亿美元的现金流让一个欧洲小国在一夜之间宣布破产。 老实说让苏恩曦来对付苏晓樯那些麻烦对手真是杀鸡用上了宰牛刀,不过路明非也没办法请到其他不那么有力的强援…… 拐过一个弯他们果然见到了等在路边的小天女,路明非的眉头稍稍皱起。 某个胸襟上别着红玫瑰颇有些臭屁的家伙正昂首挺胸站在她的身边满面春风地低声说着什么,苏晓樯的表情则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路明非不认识那人。 可他长得和赵孟华居然有三分相似。 (本章完) 479.昆山有龙 路明非在路边停了车,后仰,安坐在驾驶位上,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那个翻版赵孟华来。 说是翻版赵孟华,可以路明非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伙其实和赵公子压根就不是一路货色。 霸气如赵老板穿衣服顶多也就讲究个牌子,念中学那会儿老把硕大的品牌logo顶在胸前,袖子撸起来就能叫人无意间瞥见那块低调奢华的江诗丹顿,可谓是又土又豪。以小屁孩的见识和眼光自然是恨不能俯倒在赵孟华的牛仔裤下顶礼膜拜,可以路明非此时的品味来看那可真是毫无品味。 而此时纠缠苏晓樯的这哥们倒叫路明非想起那些混迹于芝加哥黄金时代的上流社会,身穿笔挺的厚花呢定制西装,被擦得蹭亮打了油之后能当镜子使的意大利皮鞋,戴着茶色的细框眼镜,面孔棱角分明也算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放在酷哥如流水的仕兰中学也是一号人物。 只是这家伙胸襟上别着的那朵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没由来的就叫路明非有些恶寒。 人家昂热胸口别玫瑰那叫老牌英伦贵族,你个臭屁四眼仔胸口别玫瑰那不真成了淫贼? 苏晓樯转头就看见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幻影,眼睛里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路明非深知此时那赵孟华plus正春心萌动,可他这人是坚定不移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一生都在为国际共产主义的传播和光大奋斗,偏偏就见不得那一副猪哥模样的淫贼阶敌,拍拍绘梨衣的脑袋说你在车上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他可不怵这小资本阶级,真说格调的话这城里谁高得过他路明非?在真正的oldmoney面前此时缠着苏晓樯那小子也就是个小鸡崽子罢了。 买西装有个地方叫萨维尔巷,就在皇家艺术学院边上不远,是条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街道。街两边都是裁缝店,门脸都不大,有的还没有牌匾。有店名的也都是人名,什么“史密斯父子”,“戴维斯家”这样的店名,连经营范围都不写。 一般挂着店名有橱窗的可以随便进去,是欢迎生客的,里边衣服不多,整面整面墙都是各种布料,店里边老师傅一般都是给你现量现做,各种场合各种身份的人给你推荐相应的款式和料子。 街上也有那种没门脸不欢迎生客的店,这种一般都是需要熟人介绍才能进去,或者干脆请师傅上宅子里去。一位国宝级的裁缝师为做件西装跑好几趟,那才叫高端大气上档次,至于牌子都不知名,因为人家基本上不做广告也不想多卖,裁缝都是自己缝,产能有限。有的可能在衣服里边特别隐蔽的地方有一小片深色的布标签,半个手机摄像头大小吧,绣着店家的首字母。有的就完全没有任何标志。 路明非全身上下都是这种上门定制款的西装大衣,苏恩曦那里有个和路明非身材一比一复刻的男模,裁缝就照着做,酒德麻衣给他留下来的衣服都这种。 这个世界掌握权力的那批人就喜欢给所谓“上流社会”进行定义,喝大红袍你得喝武功山的,瓷器你得用景德镇的,表一定要到瑞士去买、假牙到列支敦士登、盔甲到马德里和米兰、刀剑到纽伦堡、皮草到圣彼得堡、决斗用的手枪和童装玩具到巴黎,至于圣水和银十字架就一定要去特兰西瓦尼亚了。 你不顺从他们就没人带你玩,可路明非只觉得可笑,汉高在芝加哥举办的索斯比拍卖会上整个北美洲的新生代名门都济济一堂,大家都穿萨维尔的西装用瑞士的表,可路明非哪怕只穿个二十块钱三件的花衬衫大裤衩踢着人字拖走到人群中,所谓的名门也得在他的面前老老实实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不过显然路明非的气场还是叫赵孟华plus感到惊疑不定,这家伙远远就感受到强者的气息悄悄闭上了嘴。 绘梨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橘子,剥开了一瓣一瓣往自己嘴里送。 路明非下车的时候街上起了风,苏晓樯转过身来面对他站在风里,一身藏青色的掐腰呢子大衣,紧贴小腿的高跟靴子衬得她的双腿极修长,长发则在风中漫卷如清水上的涟漪,整个人像是一朵摇曳的罗兰花。 这小妮子凤眼顾盼,见着路明非就眉目弯弯,一下子从高攀不起的高冷女神成了隔壁邻居家天天给你敲树上大青枣吃的温婉小妹。 路明非笑容满面温声说等久了吧,苏晓樯撅着小嘴故作愠态哼哼说见家长也不见你积极点,边说边往这边走,姿态如涉洛水而过的神女步步生莲,带着某种令人心动的节奏感,铿锵又妩媚。 果然是能在路老板心中美少女排行榜上有名的姑娘,苏晓樯长大之后像是紫色的鸢尾花在风雨中长开了,有一种飘摇但素冷的美,中葡混血东西方审美都融汇在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上,掐腰的大衣下曲线婀娜玲珑。 苏晓樯跟只小猫似的挤到路明非怀里,把他的手牵过来环住自己的腰肢,尖尖小小的下巴微微扬起,神态立刻又变得高傲起来了。 “唉你说这事儿,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赵公子请回吧,咱们下次有机会再约着吃个饭?”她语气和语调都相当尊重,可神情就像是在赶走一条碍事的狗或者一只围着她嗡嗡叫的苍蝇。路明非愣了一下,一则是因为这小子居然真的姓赵,莫非还是赵孟华的本家?二则是因为苏晓樯虽说从小到大就高傲,十里八乡的后生都叫她小天女,可她待人处事都很真诚,从不会像现在这样面上尊重却打骨子里的讽刺。 “不好意思哈兄弟,名花有主了算是。”路明非嘿嘿的笑,也不介意苏晓樯把自己当挡箭牌,大踏步上前跟那哥们不由分说地握了握手。 赵孟华plus原本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只是一直迫于教养还紧绷着,甚至还能跟路明非微笑点头致意,此时那张颇有些棱角感的脸微微抽搐,眼中居然有凶狠的光闪过,但只是一瞬。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正好碰见苏总吗,也就聊聊家常的事。”男人的脸上立刻恢复了春风满面,顺手跟路明非递出来一张名片,“我是赵旭阳,刚从剑桥毕业,这段时间准备回国在昆山一带投资大闸蟹养殖和晶圆厂……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路发财,我跟苏晓樯是高中认识的,算是同学也算是初恋。”路明非说,苏晓樯抱着他胳膊的手指微微用力,头低下,耳朵根儿泛着红色。 “那你跟赵孟华还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他是我表弟。”赵旭阳说。 “我听过他,听说上了北大。” “我那表弟还算有点本事。”赵旭阳点点头,拍拍路明非的肩,“有机会一定出来喝两杯。” 路明非微微皱了皱眉,点头,却并不说话。 赵旭阳脸上居然闪过片刻的惊讶。 “懂了,不好意思大水冲了龙王庙,路老板我们后会有期。”赵旭阳脸色变了变,转身就走,路明非站在原地看着那家伙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怎么了?”苏晓樯看路明非神情不善。 “有问题,上车再说。”路明非摇头,手腕上青筋如蛇跳动。 苏晓樯把车门拉开绘梨衣就给她递过来半边橘子。小天女睁大眼睛,刚才还只是略带绯红的小脸刷一下就整个红透了。 想到刚才自己还当着正宫娘娘的面在赵旭阳的面前跟路师兄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她就觉得很有点羞耻。????“那个人,很坏。”绘梨衣一边吃橘子一边冲着赵旭阳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酒红色的瞳子在阳光下是瑰丽的金红。 “你看到了吗?”路明非问。 “河,一条河。”绘梨衣说。 路明非点点头,沉默地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燃了。 绘梨衣的身体里流淌着最纯粹的白王血液,在龙族的体系中她应该是等同于四大君主一般的人物,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孵化出完整的躯体。 恰如在另一个世界登上白王宝座的赫尔佐格,绘梨衣也能够看见空气中元素的流动,红色的火、蓝色的水、黑色的地与白色的天,而原本就属于白王权柄的精神元素更是无法逃脱她的法眼。 赵旭阳在做出拍路明非肩膀这个动作的时候,连路明非都感受到空气中有某种隐隐的力量波动,绘梨衣没道理无法察觉。 只是她并未继承白王的记忆,也并未接受过来自龙族或者卡塞尔学院的系统教学,所以无从得知赵旭阳在那一瞬间想要对路明非施加何种言灵。 只是这姑娘隐隐能够察觉那家伙对路明非和苏晓樯都不怀好意,如果不是因为路明非三令五申不许在这个国家暴露自己的力量,她可能刚才就已经出手了。 那个言灵并没有对路明非产生影响,他的血统太强大了,赵旭阳感到恐惧,所以迅速服软。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苏晓樯有点崩溃。她其实隐隐能够察觉自己与路明非他们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那个世界黑暗危险充斥着神秘主义,而自己的世界琐碎却安全,至少不会被人满世界追杀。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世界真相的一部分告诉身边这个女孩。 事到如今小天女显然已经没有办法再置身事外了,这是路明非的疏忽。那个赵旭阳显然是个混血种,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和普通人产生交集,明显是因为路明非出现在苏晓樯的身边他才会现身。 “我们这一类人,我、楚子航、楚天骄,还有整个卡塞尔学院,我们都是身负某种特殊能力的异类,长期以来我们以党的形式活跃在世界的暗面为普通人的世界保驾护航。”路明非停顿了一下,“就像长城。” 苏晓樯微微张大嘴巴,脸上虽说震惊可眼睛里闪闪发亮。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国际特工什么的呢……”她说,“可现在路明非你告诉我你其实是超人?” “超人就有点太离谱了吧……” “所以仕兰三剑客里就我是条废材?”小天女忽然欺身,从后面掐住路明非的脸蛋。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没错……”路明非含混不清地说,“不过也不能说是废材,你也很优秀啊。” “我想看看你的超能力。”苏晓樯从后座往前爬,跪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的匣子上看路明非的眸子,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过于先进不便展示。”路明非果断拒绝。 开玩笑,他其实压根就没有言灵,连不要死都只不过是路鸣泽没有收回的秘籍,唯一算是超能力的就是暴血。路明非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将暴血这项竞技技术推进到第五度的人,五度暴血之后他甚至能重创得到了白王胎血的赫尔佐格。 “要嘛要嘛,给我看一下嘛。”苏晓樯摇晃路明非的胳膊用酥软的声音撒娇,路明非叹了口气双手摊开:“我的能力是变成能够大杀四方的怪物,有两种形态,一种形态是缓慢燃烧生命力,另一种形态是每次变身用掉四分之一的生命……给你展示的代价有点高。” “那绘梨衣呢?绘梨衣一定也是和你一样的氪星人吧?” “靠,都说了我们不是超人。”路明非捂住苏晓樯的脸把她推回后座,“绘梨衣的能力更加危险,前几天那场雪就是她引来的。” “比超人还厉害!”苏晓樯欢呼。 绘梨衣第一次得到这种夸赞,有点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和我们接触很危险,刚才那个人是我的同类。”路明非严肃下来,“他带着恶意而来。” 劳斯莱斯缓缓启动,汇入向外去往大路的车流。 苏晓樯却不见多少危机感,路明非有点疑惑。 “不是有师兄你在吗?我才不担心。”小天女笑眯眯的。 路明非叹了口气。 “我打个电话。”他说,“有人能解决这事儿……希望赵孟华他表哥不要自讨苦吃……” (本章完) 480.昆山有龙(下) 看路明非那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表情,苏晓樯还以为他要给他们那个世界中某些大人物通个电话。 就像美国大片里cia的特工正在追缉逃犯,不明真相的警察将终结者附体般强大炫酷的男人拦在路边,特工戴着墨镜背兰博基尼的保险杠把雪茄叼在嘴里,手上则将证件拍在条子的胸口,表情要多臭屁有多臭屁动作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路明非也确实叼着烟,按理来说以赵旭阳这种情况他该一脚油门轰上去碾死这家伙,可禀承少做事就少犯错的基本行动方针路明非还是不愿意承担暴露的风险。 即便他用自己的腿毛想也能猜到刚才那家伙对自己使用的言灵绝对满是恶意。 绘梨衣说看到了一条河,那条河是精神元素的冲击,路明非在另一个人身边经历过类似的感受,那个人是卡塞尔学院的富山雅史教员,他的言灵是催眠。 不难猜测赵旭阳的言灵也是类似催眠的东西,或许是更危险的圣言能力,但最终的效果都是迫使被影响者按照言灵使用者的想法去做事。 只是这种精神影响类言灵对路明非来说效果几乎等同于零,赫尔佐格的梆子声他现在都能稍作抵抗,更何况以前用来治疗ptsd的催眠。 “你们超人也用qq?”苏晓樯疑惑。 “不要小看qq啊,总有一天这只企鹅会走向国际走向世界的!”路明非说,他点开一个头像是一只小橘猫的好友聊天界面,点击了视频通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屏幕上出现的居然是一个脸蛋还有些婴儿肥但下颌尖尖的女孩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但已经出落得妩媚娇艳了,睫毛长长的,很可爱。 苏晓樯和绘梨衣同时星星眼,女孩子对可爱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哪怕对方其实是和她们一样的人类,或者一条可能活了几千几万年的龙。 小姑娘怒气冲冲用手指头在屏幕上哐哐哐的敲,不耐烦地说小屁孩你能不能不要有事没事给我发qq视频?别人想要我的好友位我还不给呢,有了好友位要给我发个红包还得看我心情愿不愿意收呢,你倒好有点事就是视频发过来,能不能让我把这一把打完先? 路明非说你在玩什么? 视频转了转,屏幕上的画面闪动,小姑娘举着她那边的手机给路明非看自己那台配置超豪华的电竞电脑,上面是的死亡结算画面,路明非迟疑了一下说没玩过。 “我知道你没玩过,你这辈子最爱的电脑游戏就是星际争霸其次就是魔兽争霸3冰封王座澄海3c对战地图,最爱的枪战游戏就是你们卡塞尔的自由一日,我看你现在都玩上真人版奇迹暖暖了,cs哪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啊。”娲主那小嘴跟连珠炮似的轰个没完,路明非眼角抽搐做出求饶的动作,她才终于消停下来。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我朋友身边出现了本土的混血种。”路明非说。 娲主愣了一下,秀气的眉毛蹙起来:“你朋友是不是混血种?” 路明非也愣了一下,“怎么,你们正统对这方面还有要求?混血种还不能和普通人走太近?”他觉得震惊又有点合理,混血种这个族群,从生物学上来说其实都应该跟智人分开单独立一个属了,只是大家意见一直不统一而且要真从人类之中独立出去那归属感在几代人之内就会分崩离析,搞不好一百年后还会有某个家伙扛起大旗在啤酒馆里发起演讲说什么“要用混血种的枪为混血种的犁夺取应有的土地”之类的话。 “倒也不是,我看你这么猛应该社交圈子也挺猛才对,那什么白居易不是还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嘛,你居然还跟白丁来往?” “首先我朋友不是什么白丁。”路明非沉默片刻,“其次说这话的是刘禹锡……话说你真是女娲?为什么感觉你的文学素养这么low?” 苏晓樯捂着小嘴震惊,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女娲? 那他妈比氪星人还攒劲好么! 这女孩眼睛里的小星星更加闪亮了几分,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攥拳,振奋,身子前倾,像是要探索更多未知世界的隐秘。 “我不需要文学素养,当年我要是愿意的话能加让你们现在还在用文言文写信。”娲主气得鼻子都歪了,“知道曹植么?他那洛神赋是给我写的!” 路明非沉默地打量手机屏幕中气得腮帮子鼓起来像是大仓鼠似的娲主,默默把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类的名句和这小姑娘进行对比,迅速在中间的等号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人曹植写的明显是个窈窕纤细的御姐,哪是这样一只虽说有点萌但跟高挑完全不搭边的小萝莉? 娲主看到路明非这个眼神更生气了,把手机放在电脑前面叉着腰撅着小嘴说你别忘了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你猜我有没有趁着那时候弹过你的小唧唧? 苏晓樯:? 绘梨衣:! 路明非:“靠。” “不说这个了,那个赵旭阳是不是你们派过来监视我的人?”路明非愣了一下转移话题,可已经迟了,小天女看他的眼神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可那眼神要是震惊或者疑惑也就罢了,为什么路明非觉得这姑娘好像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把自己的期待感给拉满了…… 娲主说什么赵旭阳我不认识有照片吗? 路明非想了想说行车记录仪应该有拍到他的正脸,不过只有等回去了再给你调了。 又等了片刻他拍了拍脑门:“刚才他好像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拍给你看。” 说完他就把手机摄像头转向了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张合金材质的小卡片,大概是铂金的,上面用激光雕刻着赵旭阳的名字和电话,还有工作职务。 “他跟我们说他是剑桥毕业的海归,准备在昆山一带搞大闸蟹养殖和投资晶圆厂。” 娲主仔细端详了片刻后眯了眯眼睛,冷哼说我操他妈的所罗门圣殿会。 路明非被噎了一口,抬头一看苏晓樯和绘梨衣也是一脸懵逼。????“说真的有时候我挺搞不懂你们的,把自己弄得高高在上附庸风流,可出口不是唧唧就是操。”路明非叹了口气说,“能不能考虑一下在你老人家面前我们还都是小孩子。” “什么狗屁小孩子,我都还没跟人上过床呢你他妈都夜夜笙歌了吧?” 苏晓樯脸色一白。 绘梨衣小脸一红。 路明非咬咬牙说什么所罗门圣殿会,这事儿跟那个英吉利小邪教有什么关系? 娲主下巴微扬老气横秋:“这可不是什么小邪教,是能跟西敏寺银行分庭抗礼组织性强得离谱的兄弟会。” 西敏寺银行路明非知道,英国有个超猛的斯诺顿家族靠连续数百年不曾断绝的血脉和皇室一起庇护三岛的混血种社会未曾被征服,这个家族就是西敏寺银行的主要领袖,也和密党有很深的合作,上次在红井牺牲的那个斩首者就是斯诺顿家族的超a级混血种。 “去年年初那会儿所罗门圣殿会里有个叫赵旭祯的傻逼带了条西方的真龙偷渡进了国内,在昆山那一带搅风搅雨跟一帮小辈打生打死,这事儿你听过吧?” “没,你当我在学院真算一号人物?”路明非表示毫不知情,去年那时候他正估摸着去奥斯陆登上那艘核动力破冰船看看能不能找到赫尔佐格的上家呢,可惜被猎人网站上的太子用芬里厄和耶梦加得的情报逼回了中国。 现在想来“太子”应该就是庞贝吧?那家伙是最不愿意路明非得到真相的人之一。 毕竟是奥丁。 现在想来不择手段也该登上yamal号,那艘船上可能藏着这个世界最究极的秘密,诸神黄昏、黄昏教条、奥丁…… “总之说来事情也不复杂,有个叫姜菀之的小姑娘原本是所罗门圣殿会的成员,但她在几年前从那个组织逃离了,回到昆山之后跟一个姓白的小子谈恋爱还结了婚,后来圣殿会的人重新找上门说姜菀之是组织的财富,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东方的优势血液云云。”娲主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圣殿会来中国的人叫赵旭祯,是个假洋鬼子,好像是赵光义的后人,在他们那个组织里的阶级是‘骑士’,带了条龙藏在阳澄湖里差点酿成大祸。” 路明非想起来了。在东京的时候零和酒德麻衣都跟他说起过所罗门圣殿会的事情,也说起了圣殿会的骑士带了条龙闯进中国,结果给襄阳城的周家按死在了阳澄湖。 那条龙后来给揍得茧化,体内的黄金圣浆被提炼出来用以缓解绘梨衣当时已经接近失控的血统。 “妈的弱宋真他妈丢人,从宋代丢到了现代。”路明非愤愤不平,“我就不一样,我他妈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 “这话你跟国安局的人说去,跟我没关系。” “那赵旭祯听名字和赵旭阳关系很大啊。”路明非说。 “他们那一系属于赵家的支脉,二战结束之后从香港移民去了英国,身上很有些资产,不知怎么跟所罗门圣殿会的人牵上线的,成了那个组织的核心组成成分。”娲主对这些事情倒是了解得清楚,“赵旭祯和赵旭阳是亲兄弟,不过一个是骑士一个不是骑士,这一次那家伙从英国回来应该就是为了找那条龙的。”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妈的我大宋都灭亡上千年了,赵官家亲兄弟之间感情还这么淡薄呢,他哥怕死得不能再死了吧,也没见关心一下,一来就是找龙。”路明非骂骂嚷嚷,“来中国他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这儿到处都是龙。” “什么?”娲主震惊,“你也知道这事儿?” 路明非心中悚然,打了个哈哈:“咱们炎黄子孙还都说是龙的传人呢,那可不都是龙嘛?” “反正圣殿会想把他们的龙带回去是不可能的,你手下那几个正点的小妞从它身上抽了血之后我们就给它打穿琵琶骨之后锁起来当看门神兽了已经。”小姑娘摊开手。 “他怎么和我朋友扯上关系的?”路明非问。 那条从英国带来的三代种失落在昆山,而这里是合肥,赵旭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看上去好像还认识苏晓樯的样子。 “所罗门圣殿会可不是一个,单纯的金融机构,那些人在世界各地的金融界和商界布局……他们的触手没办法伸进我们的政府里,用些小手段搞融资吞并侵吞资产却很在行。”娲主说着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而且情报上说那个赵旭阳也不是什么好人,仗着言灵欺男霸女在英国霸道惯了,不知道搞大了多少大洋马的肚子。” “他的言灵是什么?” “不知道,催眠一类的吧。” 路明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愤怒,他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够想象赵旭阳在英国是如何欺男霸女的了。难以想象如果苏晓樯不是恰好跟他走得很近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怎么,他惹你生气了?”娲主皱皱眉,好看的小脸上也浮现一丝怒容。路明非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没由来的他就觉得自己正在跟一个长辈告状。 “他想催眠我,可能还想催眠我的朋友来着。”路明非说。 “那傻逼手里拿的是外交护照……” “有点难办么?” “倒不是,我准备用间谍罪把他抓起来关个百八十年的。”娲主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萌妹子,上来就是百八十年的刑期……一个人能有几个百八十年?妈的出狱的时候差不多就得挂了吧? “行,那就这样解决吧,没事我先挂了,还得跟我朋友去见家长呢。”路明非抬头看路,这时候车已经汇入了主干道。 “喂喂,等一下你挂个棒槌啊,我这边会已经开完了,还跟上面申请了炮火支援,搞了颗氢弹来准备一劳永逸的把奥丁的尼伯龙根给摧毁掉。”娲主咕噜咕噜的喝可乐,纤细白皙的皓腕上用红色的细绳系着小小的银铃铛,“你那边什么时候准备好?”(本章完) 481.苏晓樯的一日男友 坐在副驾驶上的绘梨衣并不明白氢弹这个词的意思,可作为从小沐浴在两弹一星那传说般光辉下的苏晓樯却深知这小小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想来路明非口中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此刻在她脑海中终于变得立体了起来。 “如果明天下雨的话就明天。”路明非说。 娲主愣了一下,“为什么等下雨?”她问。 “雨水是尼伯龙根侵入现实的最好介质,而且根据我的经验也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我才能进入奥丁的领域。”路明非说。 “那简单,今天晚上咱们就人工降雨给你来几炮,明天你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娲主开开心心挂掉了视频,路明非倒是无所谓,反正做这件事情确实是越早越好。 奥丁的傀儡在东京遭遇重创,此时正是彻底将他消灭的最好时机,往后拖延说不定他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你们准备去干嘛?”苏晓樯问。 “打架。”路明非说。 “我听到奥丁了。” “揍奥丁。” “可那玩意儿是斯堪的维纳半岛的主神,而我们这里是江南……”苏晓樯觉得世界观有点崩溃。 路明非透过后视镜去看这姑娘的眼睛,他笑了笑:“在我们这个世界超乎你想象的事情还很多,奥丁出现在合肥算什么,阳澄湖还养龙呢。” 他们正向着苏老爹接受治疗的那家医院赶去。 苏老爹以前那对路明非确实没得说,真把他当成了自己儿子来看待,临近毕业那会儿还准备把他和苏晓樯一起送到国外去念大学。 两年前见还那么神采奕奕的一个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在这座城市的商圈叱咤风云呼风唤雨,也是个暴君般的人物,可没想到两年后就因为脑血栓病倒了,苏晓樯说现在已经发展到偏瘫和意识模糊的程度,还不知道是否能够重新站起来。 以普罗大众所能接触到的现有医疗水平,要想完全根治苏老爹那种年纪的中年人的脑血栓几乎没有可能,苏晓樯原本也只是抱着希望路明非去探望一下老爹的心思去做这件事。 可当另一个古离光怪充满超凡力量的世界在她的面前宛如画卷般徐徐展开,这姑娘的心中某种悄然的希冀正在如春笋般发芽生长。 事实上路明非的不要死确实有治疗的效果,但是这种效果并非没有后遗症的,他不确定是否能够成功。 但总得试一试。 在主干道上开了一阵之后居然过了收费站上了高速路,路明非跟着导航一路走,可这车却越开越偏了,分明在奔着郊外而去。 “我老爹原本在安徽心脑血管医院接受治疗,可是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保守治疗能够起作用的,要么就手术,可手术的风险太大,我和妈妈都没有下定决心。”苏晓樯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有点低落, “后来又请了专家组来诊断,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我们就暂时转到了郊区的疗养院,请了护工专门照顾,还有心脑血管专家日常问诊,住着比在正规医院舒心些……老爹以前能活动的时候就叫护工陪着一起在外面钓鱼或者和他的病友下棋打牌,现在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路明非点点头没说话,劳斯莱斯幻影在高速路上开得飞起,两边的防风林像是逆着奔跑的巨人。 其实挨着这条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就是很多年前楚天骄和楚子航出事的高架路,路明非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似乎正走在某个人预定的轨道上。 “你别担心,我的超能力除了变成怪物其实还有治病救人。”路明非开玩笑说,“在学院里有人断个胳膊折个腿什么的都是叫我帮他们接上。” 他这倒不算吹牛,校医部的医疗水平虽说也算是站在现有医疗技术的前沿,但毕竟还受到时代的限制,没办法真的把人从半个变成一个,有些断肢哪怕接上去也会有后遗症。 可路明非的不要死却不一样,断肢接上去之后能和以前一样好使,而且短期内根本看不到副作用,所以有些对学院有重大贡献的执行部专员确实在学院的安排下得到了路明非的治疗。 疗养院的附近就是湿地公园,渐渐的柏油路变得平整而空阔,阳光从云层中透下来,街上的积雪都被铲车铲走,柏油路两侧的绿荫是半透明的,路边品种不一的景观树随风落叶。 在这种地方行驶就算是价值900万的劳斯莱斯幻影也不得不关掉排气阀滑行着向前,路明非打开了雨刷器,刮掉车窗上窸窸窣窣落下的落叶,路边的青苔微微泛黄,随处可见穿白色宽大制服的护工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无法行动的老人在阳光下漫步。 头顶的天空澄彻如水洗,远处起伏的山形如少女新画的眉一样美,绘梨衣微张着嘴,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眼睛里倒映着山的影子,也有薄薄的阳光。 “这是我们的江南,你的运气很好,能在江南看到下雪。”苏晓樯说。 绘梨衣懵懂地点点头,只觉得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疗养院就坐落在这条柏油路的尽头,这里距离苏州分明有300多公里的路程,可疗养院中居然是一座巨大的苏州园林,独栋的院子就星罗棋布的分列其中,每一栋小院都单独为一位客户提供服务,要想在这里静养只有钱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权势。 园林被白色的砖墙围拢起来,居高临下的远远看去去路明非心中肃然起敬,只觉得设计这里的一定是一位大师,小小的疗养院居然能够同时兼具拙政园的澄静气息、留园的曲径幽深和网师园的小巧玲珑。 门口在岗亭上站得笔直的保安在确认了路明非和苏晓樯的身份之后立刻就放行了,其实确认身份这一步都根本没必要做,能住进这疗养院里的哪一家哪一户他们的座驾都被保安熟记于心。????露天停车场上空荡荡的路明非随便找了停车位停好,推开门拎着水果下了车。 不出意外的话路明非这次来就是帮助苏老爹治愈他的脑血栓的,所以保健品什么的其实根本用不上,带点水果意思意思得了。 出了停车场就是鹅卵石拼成的小路,显然在这里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压根没考虑过让私家车在里面狂奔。不过右手边就停着类似观光车的代步工具,相比私家车要小了许多,当然坐下六七个人却也轻轻松松,而且跑在这种小路上极为稳定,想来在必要的时候还能把行动不便的老人运送到疗养院的门口。 虽说是连红十字标志都找不到的私人高档疗养院,但柏油路尽头的路边确实停着几辆救护车,一旦出现连常驻专家都没办法解决的意外情况,疗养院也能迅速把病人送到就近的医院接受治疗。 苏晓樯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眼帘微垂着,单手就掌控方向盘开着观光车朝疗养院的深处开去。不知道什么花在这种气候正值花期,扑面而来的微风中居然弥漫着清冷的香味。 “老爹能蹦能跳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去那亭子里打太极,打完太极之后就在那坐着钓鱼。”苏晓樯冲旁边泛着幽冷涟漪的池子扬了扬下巴,路明非闻声看去,果然看到清澈池水中央晏角晏晏的一方亭子,连接亭子的那座小桥就架在一池冬水之上,复廊蜿蜒如带。 “伯父还真是好心态。”路明非说。 “因为那时候他还觉得那个病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住几天院就能回家。”苏晓樯说,“后来他开始逐渐偏瘫,意志就消沉了不少,我真担心他没法接受现实,一时想不开挺不过去。” “怎么会,伯父以前可跟我说他是铁打的汉子。” “病痛是很折磨人的东西,能把钢铁煅烧成灰烬。”苏晓樯说。 路明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落叶纷飞,观光车沿着鹅卵石小路行驶,道路两侧的护工和工作人员大多行色匆匆,但也有用羽绒服或者棉袄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老人站在池畔,久久地凝望水面落下的白鹳。 又开了几分钟苏晓樯把车停在路边,领着路明非和绘梨衣下了车,在院落之间的小巷子里左拐右拐,终于到了苏老爹下榻的院子。 看上去古色古香青砖古瓦的小楼,结果门口居然是相当先进的指纹锁,院门打开之后里面就是用大理石砖铺成的回廊,回廊之间则是巨大的、能够叫水流沿着屋檐淌下的天井,天井的底部躺着光滑剔透的鹅卵石。 在中国的堪舆学中这种建筑布局叫做聚宝盆。 苏晓樯冲着路明非勾勾手指头,路明非挠挠头发走到她身边。 这姑娘一只手抱着绘梨衣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来拂去落在路明非肩膀上的叶子,沁着幽冷花香的风吹过,回廊靠天井一侧的檐上垂下的精致铜片就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绘梨衣能把男朋友借给我一会儿吗?”苏晓樯笑起来,修长的双眉如柳叶一般弯曲,她不那么高傲的时候脸颊上居然有浅浅的梨涡,忽然就显得稚嫩了许多。 看着她的侧脸路明非好像忽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仕兰中学,那时候苏晓樯还穿着宽松的校服,夕阳的风里他们一起站在教学楼的天台,远方钛黑色的大厦在夕阳的余晖中像是拔地而起的方碑,玻璃的温室中一百种花草悄然疯长,女孩的发梢扬起漫卷如云,路明非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的安宁,某一刻他回过眺望的眼睛,却恰与苏晓樯的视线交汇。对有些人来说那一刻才是永恒。 绘梨衣抓着自己的衣角,低头想了想,“好。”她抬头的时候酒红色的瞳孔中倒映苏晓樯略显局促的小脸,小天女像是如释重负般沉沉的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歪歪脑袋,看见路明非愣住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 “念高中那会儿老爹就成天告诉我叫我把握好机会,可惜就跟师兄你说的一样,我俩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你的脚步。”苏晓樯笑够了把路明非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抚平了,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短短两年就长得有棱有角忽然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鼻腔有点微微发酸,眨了眨眼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我也知道你刚才跟我说你的超能力能把老爹的病医好是逗我开心的……那不然就也逗逗我老爹开心咯,师兄,你等会儿装一下我男朋友好不好嘛?”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心说姑娘你真是一点都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意,你那点小心思全世界都知道,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子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你知道吗? 片刻之后还没有等到回应小天女重新把头扭过来,她用贝齿咬着下唇,嘴巴扁着,眼睛一圈微微发红,路明非赶紧伸手去捏着姑娘的脸蛋说:“这都小事,只要能让伯父开心,别说叫我装你男朋友,就是装孙子我也愿意。” “呸呸呸,谁要你装孙子,我有那么老么?”苏晓樯生气了,伸长脖子去咬路明非的手指头,路明非赶紧缩头。 “我说。” “嗯?” “装也要有个装的样子嘛,身为男朋友难道你不该搂着我的腰么?”苏晓樯哼哼说,“怎么,害怕绘梨衣回去让你跪榴莲?” “不会不会,sakura你放心我不叫你跪榴莲!”绘梨衣赶紧摆手,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 “sakura?”苏晓樯露出疑惑的表情,路明非叹了口气心说还是过不去这一关,只能哼哼哈哈咿咿呀呀搂住身边女孩的细腰沿着回廊往里走。 苏老爹的房间在二楼,疗养院的负责方在每一间小院里都安装了电梯,电梯独立供电,不用担心在紧急情况下无法启用。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只有窗外流水的潺潺声。 宽敞的走廊上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薰的烟气,想来大概是为了遮盖消毒水的味道。(本章完) 482.你是否叩问你的心脏 路明非他们刚从电梯里踏出来,角落里就拐出一队穿着护工制服的中年男女低着头步伐匆匆但又静悄悄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这么人性化吗?”路明非瞠目结舌。 “因为这里的疗养费用堪称天价。”苏晓樯说。 他们穿过走廊进入病房,病房里静悄悄的,绘梨衣好奇地四下打量。房间里同样弥漫着香薰的味道,窗户敞开。象牙色的麻纱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又落下,透过那层厚厚的窗纱阳光都柔和了许多。 房间里的布置则几乎完全复刻了苏老爹在自己家别墅里的那间书房,靠窗的茶具、书架上摆放并不整齐甚至许多都还没开封的大部头丛书,还有角落里用来放他那些荣誉证书和企业奖牌的玻璃橱柜,除了床头墙上用来挂吊水瓶子的钩子,这里看上去跟普通的房间没什么两样。 低沉的、急促的喘息声传入路明非的耳中,那张丝绸的床单上苏老爹只穿着贴身的衣物艰难支起自己的上身倚坐在床头。 苏晓樯对他们家来说算是老来得女,据说当年索菲娅阿姨和苏老爹在国外某某大教堂喜结连理,往后六年肚子都没半点变化,老苏同志也算是颇费一番苦心才总算有所耕耘有所收获在自己年近四旬才终于抱上女儿,而当时的索菲娅阿姨还是个二十五六岁芳华正茂的年轻女孩。 可虽说一直把自己描绘为铁打的汉子,苏老爹在路明非印象中和隔壁留着京式板寸扇着蒲扇夏天在楼下老槐树旁边下棋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就是那种有点小肚子还有点谢顶、还留着超老气小胡子的寻常小老头,既不爱像其他的暴发户那样穿阿玛尼的西装,也不学上流社会去意大利定制一套上档次的行头,就爱穿竹布衬衫和对襟毛衣,下身永远是一条肥肥的裤子,在手里老爱盘着一对铁蛋,有时候开车来学校接苏晓樯,其他人都以为这小老头是小天女的爷爷辈儿。 苏晓樯也跟老爹吐槽过这事,劝他不要总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老气横秋,分明才六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是八十岁的老头,和索菲亚阿姨一起出门人家都觉得那是他在外边养的小情妇。苏老爹说煤老板有煤老板的审美,再说了小情妇怎么了?这不还说明你妈被我养的好吗么?四十岁的人了看上去还跟三十岁似的,我是越活越老她是越活越年轻啊。 只是他把自己打扮的再人畜无害像是只任人宰割的绵羊,身上还是隐隐透着暴徒的气质,偶然间的回眸就像是刀子一样锋利。 从一无所有到建立起如此庞大的矿业帝国,苏老爹没点手腕没点能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这个把自己伪装成绵羊的暴徒正无力的瘫软在病床上,眼神浑浊死气沉沉,全身的肌肉都在萎缩,脸颊微微凹陷,手臂上干枯的肌肤下可以看见突突跳动的青黑色血管,胡子也变得斑白。 路明非可以想象病痛究竟给老人带来了何等的折磨,他原本就是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可此时却连自理都难以做到,他的心里应该是很痛苦的吧。 苏晓樯这时候已经在床边坐下,她的坐姿端正笔直,纤细的双肩分明伶仃,却努力叫它们显得宽阔,好像苏晓樯这样就能向老爹证明就算没有他自己也能撑起一片天来,这个家依旧不会忽然倾颓。 “爸爸,我和明非来看你了。”苏晓樯帮老苏掖了掖被子,一只手托腮,凝望自家老爹的眼睛。 脑血栓会导致偏瘫和意识含胡,幸而苏老爹的脑部血液供应障碍区域并不在于语言中枢,暂时还没有导致失语这种症状。 “还有明非的妹妹小梨。”苏晓樯补充了一句。 听到路明非的名字,老苏的眼睛像是在某一刻变得明亮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苏晓樯连忙俯身从旁边拿到痰盂帮助老爹排出积在嗓子深处的淤痰。 “明非快过来,快坐我旁边。”清掉淤痰之后老苏的精神都好了许多,只是他的手掌活动显得有些诡异,明显是运动中枢受损的表现,不难想象病灶和病变区域都已经严重影响运动系统,但老人还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路明非过来坐, “我没听你说过还有个妹妹呀……小姑娘真漂亮,冰箱里有莲雾和橘子,还有从温室里摘的草莓,不要客气,可以自己拿。” 伯父还和以前一样热情,路明非两步并作一步在病床边坐下,老苏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他。 “我听晓樯说你毕业之后去了芝加哥念书,洋人的水土这么养人吗,才两年没见呢都长这么大了,比以前还俊,比我年轻时好看多了。” “哪有,我可在晓樯的相册中看见过伯父年轻时的样子,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不然怎么能娶到索菲娅阿姨那么漂亮的老婆。”路明非做出乖巧的模样。 真说起来其实不管是楚子航他们家还是苏晓樯他们家都比婶婶更让路明非觉得亲切,也更像是他的家人。 04年乔薇妮和路麟城离开中国之后路明非就一直寄宿在婶婶家,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在按月准时往婶婶的银行卡里汇款。路明非从不知道那笔钱到底是多少,可他知道自从自己借宿在婶婶家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忽然就好了起来,叔叔开上了小宝马、路鸣泽穿上了名牌还读上了本地学费最高昂的贵族学校甚至因为出售阔绰在学校里有了泽太子这样的尊称。 就算这样婶婶还是不喜欢路明非,恨不得把他踩进尘埃里,路鸣泽的零花钱就从不限量而路明非却得靠着帮叔叔跑腿买烟或者出去打酱油的机会从那些钱里扣下一点儿用来零用,他也从来不会有质量稍好一点的衣服,更不像是堂弟那样永远能得到婶婶的支持,哪怕是在学校里和人打架。 其实苏老爹了解过路明非的情况,他也像是楚子航妈妈一样提出过要把路明非接出来和他们一起住,并表示愿意资助他上学一直到毕业,不过都被路明非婉拒了。 可打心眼儿里的路明非很感激他们,那些年确实承蒙楚子航和苏晓樯两家的照顾,他的高中生活才没有过得一塌糊涂。 在路明非眼里苏老爹一直是很亲近的长辈,在长辈的面前他愿意表现得乖巧。 “过来,明非,把我的手牵着。”老苏吭哧吭哧的坐直了,路明非赶紧伸手帮助老人撑着腰背捂住老人的手。 那只干枯宽阔的手掌是温热的,居然并不像是路明非想象中那样保养得很好,而是布满坚硬的老茧。 “那小姑娘真是你妹妹?”他问。 “比我小没多少,出生在日本,十岁之前一直寄宿在神户山中的亲戚家里,后来我的爸爸妈妈去国外考古研学,把她接在了身边,所以我们也是近些年才生活在一起的。”路明非早在踏入这间病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跟老苏同志胡扯绘梨衣的身份,这其实并不困难。他在学院的时候进行过训练,知道人在撒谎时会下意识的做出什么样的细微表情,所以能够对那些表情进行克制。 “她以前没回过中国吧?那你们可得带人家小姑娘好好转转,免得在国外生活太久了忘了根。”????说完这一句话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片刻后老人说:“这大学都过了一半了,明非有没有在芝加哥找女朋友啊?”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声,心知肉系还是要上场了。 他不着痕迹的和苏晓樯交换了视线,装着有些扭捏的模样眼神飘忽不定。 “其实这次过来看望您也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伯父……”路明非斟酌自己的用词,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伯父的表情,“我和苏晓樯在芝加哥还和以前一样经常聚在一起……我们现在其实正在谈恋爱来着……” 苏老爹愣了一下,房间里的空气都骤然安静,路明非缩了缩脖子,总感觉有股子凛冽的风在呼啦啦的吹。 “你出去一下。”苏老爹拍拍苏晓樯的手背,小天女有点担心又有点歉意地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你妹妹也先出去一下。”苏老爹对路明非说,路明非没有迟疑,勾勾手指头把绘梨衣招呼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这女孩就开开心心跟在苏晓樯身后出门了。 路明非以为自己和苏晓樯判断失误马上就要挨上一顿揍或者一顿骂了,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苏老爹只是叹了口气,伸手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天在那家放映厅你拒绝了我们家晓樯我其实是知道的,她回家之后跟她妈妈大哭了一场,我刚好回来拿文件在门后面听到了。”苏老爹的语气很温和,比以前念高中那会儿路明非见到他的时候都要温和,可他的心里很紧张,伯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忽然放下了身上的担子,无欲无求了。 没有欲望没有追求的人很可怕,他们漠视自己的生命,很容易走进某个自我毁灭的怪圈,这样的例子在混血种世界中并不少见,绝大多数血统优秀的混血种都出自那些古老而富裕的贵族家庭,他们从小到大都享受着普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哪怕窥见一丝的东西,到了血统彻底觉醒血之哀开始显现的时候那种自我毁灭的倾向就会变得非常暴露。 40年前那个在卡塞尔学院吞枪自杀的s级可能就是类似的情况。 “这小妮子也真不叫人省心,我原本都在上海给她购置了房产,只要去复旦读书就行了,可她的性子就是那样,不愿意服输,非得跟着你去芝加哥,背着我们所有人给芝加哥大学投了简历。”苏伯父的神情有些哀伤,那种感觉就和所有送别自己女儿的父亲一样,亲眼见着另一个男人牵着她的手离开自己的身边。 “她有时候给你索菲亚阿姨打电话,会开开心心的跟我们汇报她在那边的情况,可每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她都从不提起你的名字,我猜其实你们在芝加哥的交集并不算多,甚至可能根本都没见过几面对吧?” 路明非犹豫了片刻,决定选择沉默。 有时候一个问题其实不需要你来回答,你只需要保持沉默提问的人就会知道答案。 “有一次她打电话来跟我们说和你一起去芝加哥六旗游乐园坐过山车了,虽然电话中晓樯的语气听上去很开心,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总觉得她就算是笑都很牵强。”苏老爹握着路明非的胳膊,望着窗外发呆,“后来我们在电视新闻上看到那个游乐场发生了煤气爆炸,整个场地都被摧毁了,索菲娅很担心女儿,就坐飞机去芝加哥看她……晓樯吃东西的时候眼睛红通通的,索菲娅说她在那边受了委屈,也和你有关系吧?” 苏老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责怪,只是某种接近陈述的疑问,路明非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自己确实身边跟着女伴,可苏晓樯在见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那种涓涓细流般的哀伤。 其实再换个思路,以小天女那种要强的性格,就算悲伤她也不会在路明非的面前表达出来。 那时候路明非还没有和夏弥正式确认关系,他之所以告诉苏晓樯说夏弥就是自己的女朋友,是因为混血种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路明非不愿意将小天女带入这个黑暗的世界中来,可世事无常,最终那女孩还是半只脚踏了进来。 路明非起身,随手掐掉了墙角用来监视病人情况的监控,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苏老爹身边。 “情况比较复杂伯父,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有些事情我也不怕您没法接受……卡塞尔学院和普通的教育机构不同,它更接近一间军事堡垒,我在里面接受的教育更趋近于军事训练,我们需要面对普通人无法面对的危险,我不愿意让苏晓樯受到牵连,所以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拒绝了您女儿。”路明非也望向窗外纷飞的落叶,“其实我回到国内也是被迫的,我们那个组织正在国外追杀我。” 苏老爹笑了笑。 “您不相信?” “我信。”苏老爹摇摇头,“你念中学那会儿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小孩的眼睛里除了澄澈还有对学业的疲惫,而你的眼睛里只有平静。晓樯第一次带你来见我的时候我甚至还能从你身上感受到那种很少见的上位者的气场……只是没想到你的经历这么跌宕。” “那您笑什么?” “我们的国家是否在庇护你?”苏老爹问。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算是吧。”他说,娲主甚至能调用军方的重装合成营,没道理和政府没有联系,那他路明非也算是间接得到了这个国家的庇佑。 “那你也喜欢我们家晓樯吗?”老人凝望路明非的眼睛,他的眼窝深陷,显得极深邃,瞳孔中并不混浊,反而极冷静。 图穷匕见,路明非忽而就仿佛听到金戈铁甲碰撞的声音,这个甚至连靠自己一个人行动都没办法做到的老人像是忽然回到了年轻时候。 那时他是这个城市中的暴君,带着庞大的资金杀出一条血路。(本章完) 483.我很喜欢小天女 他并没有催促沉默中的路明非,只是缓缓松开握着男孩胳膊的那只手,全身都放松了,风吹着象牙色的窗纱起起落落,阳光照在老人苍白、干枯的皮肤上,渲染上一抹温暖的红晕。 “那个女孩不是你妹妹,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片刻后苏老爹轻声说,“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她虽然好奇却还是将绝大多数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你和晓樯想联合起来骗我对么?可怜我这个卧病在床没办法起来的老东西,同情我,怜悯我,让我了无牵挂安心养病……” “三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伯父,有些喜欢埋在心里,是不能被说出来的,说出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无法承担那样的结果。”路明非低垂着眼睑,慢慢地剥着一颗橙黄色的橘子,“我也并非同情您或者怜悯您,对很多人来说难以根治的疾病对我们这一类人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我没办法处理也有另一群人能解决,您也用不着安心养病,因为您很快就会痊愈。” 他把橘瓣塞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只是想说,伯父你在我的眼中一直是接近父亲的身份,我并不愿意欺骗您……苏晓樯真的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我很难否认您的问题,我当年我拒绝她也真的是有我自己的原因。” 苏老爹抬起眼帘去看路明非的侧脸,他叹了口气。 路明非吃完了一个橘子就拍了拍铱衣衿站起来,“我给您展示。”他伸手提起那根实木的椅子,单手握住椅腿,拇指用力,坚硬的实木就应声而碎。 回眸,那对深邃眼窝中的瞳子正溢出暗金色的辉光,像是魔鬼在夜中高举的火烛。 这是显而易见超出人类范畴的力量,老苏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你老实跟我说路明非你是人是鬼。”苏老爹这种靠着铁血手腕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艰苦商战中杀出来的老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路明非甚至时常见到他在家里的客房里拜财神,此时误以为路明非展现的力量是某种超自然现象也无可厚非。 路明非叹了口气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从生物学的角度上定义我们这种人其实是人类和某种被称为龙的爬行动物之间的杂交产物,哦对了我们管自己叫混血种。 老苏颤颤巍巍的把枕头立起来垫在自己背后,拧着眉毛盯着窗外沉思,他说你得让我缓缓你得让我缓缓。 看着苏伯父这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路明非也有些无奈。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优秀的野生混血种在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前其实都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除了那种叫他们觉得连灵魂的幽冷的血之哀外他们似乎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差别,所以当迎新老师忽然告诉这些小家伙龙的传人真的存在而非某种修辞意义上的形容词的时候,这些人的表现大多介乎于震惊和“糟糕进了精神病院快放我出去”的神情之间。 “意思你们就跟变种人似的对么?那你在你们那里边是金刚狼还是激光眼?”老苏沉默了片刻,大概是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接受了现实,还是拧着眉,但可算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路明非一愣,挠挠头,“差不多吧,不过混血种毕竟和电影里的变种人不一样,我们是真实存在的物种,不管从生理学还是生物学上来说都更符合逻辑……”他看过金刚狼这部电影,那可是死不掉的狠人,放在混血种世界中就是血统超s级拥有言灵八岐和青铜御座的远古超级混血种,激光眼的攻击则不出意外能轻而易举穿透言灵.无尘之地的防御,毕竟是能量攻击而非实体抛射。 “所以你在芝加哥入读的卡塞尔学院其实就是一间变种人学校。”苏老爹慢悠悠地说,“你们学校里也有个能催眠别人的老光头?” “学校里确实有人催眠别人的家伙,也确实有光头,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路明非捂脸,富山雅史教员的言灵就是催眠,不过远远比不上电影中x教授所表现出来的强度。风纪委员长曼施坦因教授则是学院中赫赫有名的大光头,凭着他那不那么靠谱的守夜人老父亲也算是权势滔天。 “混血种的历史几乎和人类的历史一样长,我们认为自己是人类,但同时又因为血之哀而疏离于人群之外……”事到如今既然路明非已经决定要用自己的能力,或者借助娲主请求本土混血种的出手来帮助伯父克服当前的难关,那么许多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普通人眼中的、深海之下的秘密也不得不被拿到明面上来说了,“最重要的是纯血人类看上去和混血种在外观上几乎相同,但我们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混血种几乎不会因为疾病而提前离世,大多数都能活到150岁的高龄,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加入某些危险的组织去执行组织派发的危险任务。” “什么任务算是危险?” “我说过混血种是龙和人的后代,那种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强大生物其实直到今天仍旧秘密的活跃在世界各地的角落中,他们中有一部分算是中立的、理智的,从不插手政治上的事情,只是用自己独特的能力来赚取大笔的财富,这些龙活跃在各类国际慈善机构和红十字会中,看起来和普通慈善家没什么区别,美国那边的混血种愿意和这些龙做交易,他们能够和平共处。不过这种情况只是特例,绝大多数龙都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那种欲望会永无止境的膨胀,直到最后渴求得到这个世界上无人比拟的权力。”路明非迟疑了一下,“在达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他们会掀起各种灾难,卡塞尔学院存在的意义就是阻止这种灾难的发生。我们和龙发生战争,这种战争是不对等的,即便是最强大的混血种也很难和纯血的龙类抗衡,所以我们总是存在着巨大的伤亡比。” 老苏平静地听完路明非说这些话,半晌后他说原来你们能活150岁啊,难怪你以前拒绝晓樯,以我们人类的寿命她离开你的时候最多也就七八十岁吧,而那时候的你可能才正值壮年。 路明非有点难过,什么时候寿命也成为两个相爱的人之间阻隔着的大山了?可其实两年前他在放映厅拒绝苏晓樯,除了不愿意将她拉入黑暗的世界难道真的就没有类似的担忧吗? 可他还是拍了拍老苏的肩膀,说伯父你想多了,我那么做真的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她会面临你无法想象的危险。 这话路明非倒是没开玩笑,这世界上想弄死他的人加起来能塞满一列火车,整个卡塞尔学院为了追捕他差点重回密党时代把那些不择手段的狩猎队都派出来。 老苏犹豫了一下说我以前看你斯斯文文的,虽然也打篮球可也没跟个蜘蛛侠似的把人揍飞来。 路明非心说伯父你超级英雄电影看多了,怎么不是变种人就是蜘蛛侠的。 “说实话这样装模作样还挺费劲的,我得时刻暗示自己说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免得一不小心就把门锁给拧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路明非当初之所以拒绝苏晓樯只是因为两个人身份不同,而如今他们又之所以走到一起则是因为路明非已经不得不从黑暗的社会面转而进入到被光明照耀的社会面。他甚至可能不得不寻求国家的帮助,当然不到最后一步他不愿意这样做。 “所以你们能治好我的病?”老苏经过片刻的缄默之后沉声说。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伯父您现在的病理是脑血栓,病灶可能接近大脑中控制运动中枢的那一块区域,我有一种手段能够治愈人体内的伤势,理论上来说外出血和内出血都是一样的,在我使用那种手段之后细胞会自我修复您的机体。”路明非点点头,“这并非我对您的报答,而只是作为一个亲近的后辈对您的善意。” 路明非在对自己使用不要死这个言灵的时候简直像是金刚狼在世,无论如何严重的伤势都能够在瞬间修复,而对诺诺使用的时候则将几乎被火焰焚烧成焦炭的女孩机体从死亡的边界向线上拉了回来并重置到最好的状态。 “可是我来出手的时候话可能会给您的身体留下某些难以挽回的副作用,当然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到过这些副作用到底是什么。”路明非凝望老苏的眼睛,“我的那些朋友或许也有某种能够治愈脑血栓的手段,您也可以再等上一段时间。” 片刻后那个憔悴的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墙角正被起落的象牙色窗纱拂过的那个小柜子,叫路明非把柜子打开,将里面的文件袋拿出来。 路明非照做之后老苏又让他把文件袋撕开,在旁边的那张小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那里面居然是一张又一张的银行卡,各个银行的都有,密码就贴在卡的后面。 “我能看出来刚才那个小姑娘其实是你女朋友,可我也能从和你的对话中听出来你对我们家晓樯也并非毫无感情,我对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明非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无论最后结局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老苏清了清嗓子,路明非赶紧学着苏晓樯的样子从床底下找到一个痰盂来帮老苏清掉卡在嗓子眼儿里的淤痰。 “这些银行卡都是直接记在我的名下的,每一张卡里存有三百万的不记额现款,可以随时提出来,在银行柜台晓樯只要拿出是我女儿的证明就能直接拿到现金。”老苏的语气很温和,他脸上露出那种老人特有的慈祥的微笑,伸手摸了摸路明非的头顶,“总共七张卡,两千万人民币,全部兑换成现金的话足够你跑遍整个东亚东南亚,找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藏起来。” 窗外的风忽然大起来了,门口回廊两侧都是窗,于是风声就变得有些尖锐。 路明非别过自己的脑袋看向另一个方向,不露出神情的脸上眉眼如过去那样耷拉着,那对已经严肃了很长时间的瞳子忽而像是孩子一样变得柔和了下来。 “你在国外惹了些麻烦,不过没关系,麻烦总有过去的一天,人总得向前看,你不能一辈子都在逃,逃到最后能去什么地方?难道一直走到自己的墓碑吗?”老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又显得极温和,他张开双臂,颤抖着艰难地拥抱路明非,“这些钱我原本是准备用在最后、如果有一天我彻底瘫痪了无法动弹了,就雇人把我送去那些支持安乐死的国家,就这样拥抱我的结局……可我能看得到我的结局,你也想一眼就见到自己的结局吗?” 路明非愣住了。 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你得一直逃一直逃,逃到世界的尽头逃到被杀死的那天,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想把师妹从那片荒芜的精神世界中拯救回来,这样他的墓碑上才不会如此单调。 可从没有人如老苏这样告诉他说你不能一直逃,你是个好孩子,你得活下去。 “别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呀,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给许多人带来某些重要的东西,爱情也好亲情也好,想想你的女朋友,想想你在国外的爹妈,再想想我和晓樯还有你索菲亚阿姨,你死掉的话我们都会伤心的吧?”老苏叹了口气,把被子拉起来一直遮到自己的胸口,冻得哆嗦了一下,“至于我的病……说真的如果能没有副作用就治好的话,那我当然愿意选让你的朋友来帮个小忙,我也愿意付出应有的报酬。” 路明非低头看着那些如扇形般张开又叠在一起的银行卡,他笑了笑,为老苏掖了掖被子。 “回答您的问题,伯父。” “我很喜欢小天女。”路明非说,他挠了挠头发,“可我就是个朝不保夕的逃犯,不愿意牵连到她。” “说不上牵连。”老苏直勾勾地看着路明非,他犹豫了片刻, “看到你们我才知道那些事情……算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本章完) 484.小天女有鳞片 从那间疗养院里出来的时候苏晓樯显得有些雀跃,后来路明非和苏老爹把两个在回廊中漫步的姑娘重新叫回病房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好了神态,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形体。 有些事情一旦说通了心中的结也就放下了,路明非跟老人说我以前也不是不喜欢苏晓樯只是伯父您看我们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她咬着笔杆子挑灯伏案彻夜未眠就为了做一篇sci的时候我正和来自俄罗斯伊拉克墨西哥的堕落混血种枪战,有些子弹就擦着我的耳朵和额头过去,只要偏离那么一毫米就会带走我身上的某件器官或者直接在我脑袋上开个洞,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苏晓樯。 老人一边将那些银行卡塞进路明非的怀里一边说我以前还一直心存芥蒂呢,那时候晓樯就带着你小子整天在我们家白吃白喝,我跟你索菲娅阿姨还一直以为你是晓樯养的童养夫来着,可结果真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这事儿却黄了,看我们家丫头那副憔悴的模样,我那时候真想拎着你的衣领好好问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路明非有点尴尬,心说现在已经是21世纪法制社会了,包办婚姻要不得,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伯父您刚才欲言又止的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苏老爹说啊是这样,其实我一直怀疑我们家丫头也是混血种,路明非一愣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这个世界上可能有超过一半的人身体里都流淌有龙类的血液,只不过他们的基因并不呈显性表达,所以龙族的性状一直没有在他们的身上表现出来,也并没有展现出过人的智慧与力量,更无法自然觉醒堪称超自然奇迹的言灵。 像苏晓樯这种比妖精还漂亮甚至在卡塞尔学院这种美女如云的地方都能排进第一梯队的美少女,说不定身体里真有些龙类基因显性表达了。 可路明非一脸严肃低声问伯父您是怎么做出这种推测的?老人哆唆着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路明非认识那盒子,应该是用来装名表的那种礼品盒。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居然躺着一片晶莹剔透的东西。 那是一片龙鳞。 纯血龙类从身体上蜕下的鳞片。 看到那东西的瞬间路明非猛地坐直了身体,他低垂自己的眼睑瞳孔的深处溢出金色的海洋,随后右手指节变形,粗大的利爪破体而出代替修长而筋节分明的手指。 这个举动吓了老人一跳,可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狠角色,苏老爹立刻冷静下来,只是瞳孔中仍旧带着震惊的神情。 “你能变成龙?”他问。 “做不到,进化成真正的纯血龙类在混血种的世界中是禁忌的话题,数千年来无数人和组织进行过数不胜数惨绝人寰的实验,但从未有人成功过,哪怕最接近龙的那些东西最终也不过是成为了失去理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路明非摇摇头解释说,“我能够暂时纯化自己的血统并且保证自己不会堕落,是我的同类中比较特殊的那一个,完全变身的状态下我能有接近三米高,还有一对翅膀。” “妈拉个巴子三米高,放古时候你比项羽还猛。”苏老爹被惊得说了脏话,路明非迟疑了一下说:“其实项羽是一条龙王来着,我真和他打的话估计能被撕成两半。” 他用利爪的尖端去按压那枚鳞片的凸起,手臂上和手腕上青筋暴起,那些青筋随着心脏的跳动而突突跳动动。 鳞片连着盒子原本一起被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片刻后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整张小桌四分五裂。 路明非从那堆碎木渣子中找到鳞片放在自己的眼睛前面,仔细端详,没有一丝刮伤。 龙化状态之后路明非的利爪甚至能够轻而易举撕碎龙形死侍的防御,而龙形死侍在龙族的阶级中至少能够接近三代种。 这意味着这枚鳞片很可能来自一位尊贵的亲王。 可一条次代种的鳞片怎么会出现在苏老爹的手中? “您是在哪里发现它的?”路明非把龙鳞收进自己的口袋中,这种东西流落在外对普通人来说反而是个麻烦,龙鳞、龙角、龙骨和龙血,所有和纯血龙类相关的遗物在混血种的世界中都是最硬通的货币,中国混血种如此强大,甚至连密党都很难将势力渗透到这个国家,就是因为他们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接近七成的龙族遗物。 但即使如此一枚次代种的鳞片在黑市中也价值不菲。 有些东西用普通人的货币是无法购买的,你得用这些龙族的遗物才能与对方进行交换。 “晓樯的房间里,我以为是某种玉质,所以收了起来。”老人幽幽地说。 路明非皱眉,微微后仰。 单从质地上来看这枚指甲盖大小的鳞片确实与玉质十分接近,晶莹剔透,泛着微微的幽红,如玉中沁血。 “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处在某些人的监视中,也许这枚鳞片就来自他们中的某一个。”路明非慢慢说,这也只是他的猜测,暂时先安抚老人的情绪,“据我所知以前和我关系亲近的人几乎都被长时间的监视着,这种监视一直持续到我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后的一年……我们校长是个一百三十岁的老家伙,他就说起过经常来我叔叔家抄水表的那家伙就是学院的人。” “那些人不会对我们有威胁吧?” “中国是法制社会,他们不敢拿普通人怎么样。”路明非说,“更何况您也不算普通人。”苏老爹在这座城城市中的权势十分惊人,他一手创办的集团,背后牵扯着许多大人物的利益。 那个年代能在矿业中活下来的人都是见过血的杀星。 在息壤中正统表现出来的力量匪夷所思。按照娲主的说法整个国家所有的混血种应该都在息壤的管控之下,像是蛇岐八家对日本黑道群体的统治。 他们有独立于普通人之外的执法机构,有些执法小队的领袖甚至是超a级的强大混血种,比如那个被调去卡塞尔分部、还在不久前赶往东京支援的程霜繁,他的言灵是涡,在东京湾上方阻击从高天原中逃出来的尸守群的狙击战中锋芒毕露,展现出的血统十分优秀,可能和兰斯洛特不相上下。 一大群纪律严明接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超a级混血种联手,三代种在这个国家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种东西放在您手中可能会给您带来一些麻烦,所以我就暂时收起来了。”路明非说,他犹豫了一下,“我现在确实是在被追杀,不过就算是国外那些疯子也不敢在我们国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我进行火力覆盖,但我依旧希望能向您道歉,很抱歉把你们牵扯进这种事情中来。” “女儿长大了总会希望父母不要管她,我不了解你和你的那些敌人,但如果真的有一天走投无路了,那你为什么不寻求国家的帮助呢?” “国家么……”路明非想起小魔鬼在合肥郊区租下来的那间实验室。那片工业园区就是国有产业,其中不乏与龙类相关的研究机构。 也许真的到了那一步,和政府合作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吧? ——“你不会和老爹吵了架吧?我看你从病房里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天女将手背在身后,步伐轻盈走在路明非身边,像是只百灵鸟似的,她的发梢起落,大衣的下摆也起落,露出纤细的小腿。“没有,只是伯父拒绝了由我来进行治疗……我在想应该什么时候让我那些朋友来这里。”路明非笑笑说。 “sakura有很多朋友吗?”绘梨衣好奇地眨眼睛。 路明非干笑两声:“也说不上朋友吧,互相利用而已。” 娲主视奥丁为眼中钉,她叫路明非独自一人进入高架路上的尼伯龙根,并在里面狂风骤雨般的死侍围攻下坚持至少一个小时。 这种任务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十死无生,而即便路明非来执行也非常危险,可能会死在里面。 从这个角度来看,娲主,或者说整个本土混血种所组成的小社会,他们都欠路明非一个人情。 完全根治脑血栓对于人类现有的医疗水平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放在科研水准普遍领先社会顶尖水平至少十年的混血种世界中却可能并不算什么大事,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对娲主来说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所以你们两个人在那疗养房里待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到底说了些什么?”苏晓樯跳到路明非前面拦停了他,鹅卵石拼成的小路上女孩的身子微微前倾,好看的眉眼眯起来,明灭不定的光线中他们四目相对。 路明非看了一眼绘梨衣,这姑娘把耳朵竖起来,虽然脸上作着风轻云淡的表情,可看起来八卦的兴致也十分高涨。 “没什么大不了的,聊了些琐碎的事情,说了一下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还跟伯父解释了一下我在卡塞尔学院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把你们那个世界的事情也告诉老爹了?” “你成天跟着我一起厮混,不说清楚我也怕他担心。”路明非叹了口气,他伸手捏了捏苏晓樯柔软的脸蛋,女孩的脸颊上立刻飞上一抹薄薄的红晕。 “先找个地方吃东西,我趁着这个机会给我那朋友打电话。”他说。 说着路明非就已经拨通了娲主的qq语音,那边居然秒接。 路明非还一个字都没说呢娲主就说我知道你想干嘛,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路明非一愣,忽然听到旁边来往的护工口袋里电话同时响起来,他们交换疑惑的眼神,接起电话片刻后又将电话挂掉,急匆匆的推着轮椅或者拎着手中的工具离开了这条通往苏老爹那座疗养院的鹅卵石路。 随后远处停车场上的车也一辆接一辆的消失,路明非意识到可能是有什么人要来了。 “你干了什么?”他问。 小姑娘在手机对面嘿嘿的笑,她说:“我早调查清楚了,你那小女朋友的老爹在湿地公园的疗养院住院,好像是脑血栓吧,猜就知道你想要我给他治好。” 她那边挺吵的,风声也大杂音也大,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能做到吗?”路明非问。 “废话!老娘是谁?老娘是女娲。造人都能造的事儿,区区一个脑血栓还能把我难住?”娲主骂骂嚷嚷的,路明非心想也是,还有这位小祖宗在呢,想来哪怕就算是半只脚已经踏入被鬼门关了,真给小祖宗哄开心了也能给你拉回来。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和直升机旋翼旋转时的风声,一片巨大的阴影投下来,笼罩了路明非和苏晓樯、绘梨衣。 他们抬头看去,只看到高空中落下一朵白色的伞花,伞下挂着瓷娃娃般的小姑娘。 只是那小姑娘居然有条玉石般白色的尾巴,长尾弯曲如水纹,苏晓樯捂着小嘴眼睛睁大,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晕过去。 路明非震惊于正统那边的行动速度,居然连娲主都亲自出动了。 在距离地面还有接近一百米的地方小姑娘就放弃了自己的降落伞,随后她的身后有白色的膜翼一闪而逝。 那对翅膀只是帮助她做了一个俯冲式的滑翔,随后就缩回背上消失不见,然后她笔直地坠落下来,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你不是刚才还在打游戏吗?”路明非问。 “他们跟我说你来这间疗养院了,我就猜到你肯定得想办法治好那老头儿的病,我就赶紧坐直升飞机过来了。”娲主在灌木丛里说,“妈的卡住了,你会不会来帮一下忙?” 路明非捂脸,叹了口气,伸手在塌下去的灌木里边摸索了一阵,两只手夹住小姑娘的腋下,把她拎了出来。 娲主旁若无人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把尾巴盘起来,像是尊雕像似的,站在苏晓樯和绘梨衣面前。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差不多吧……当然如果你们能给我搞个迪迦变身棒什么的就更好了……” “变身棒没有,氢弹有一颗。”娲主耸耸肩,“我去把那幼齿小老头的病给治了,你们在这等着,完事儿之后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 “好。”路明非说,他想了想,“你想吃什么?” “冬阴功汤,泰餐吧。”娲主说。(本章完) 485.小天女:所以路明非,你喜欢我吗 细数路明非并不漫长却颇有些丰富的人生,他其实总共也就吃过两次泰餐。 一次是在16岁生日时苏晓樯说师兄给你个惊喜你把眼睛蒙起来,然后她牵着路明非的手下车进了一家餐馆。 把眼罩取下来的时候路明非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家很有些高级的泰餐馆里,文学社的兄弟们和刻意捯饬了一下头发显得不那么幼齿的冷面杀胚楚子航呈众星捧月状把他围在中间。大家看路明非眯着眼睛还没有适应餐馆里的光线,就合唱生日快乐歌,楚子航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又是大白嗓,偏偏还有点东北大碴子味儿,跟公鸭子叫似的,但唱得最大声,震惊了文学社中一众迷妹,路明非则心中暗道难怪师兄沉默寡言,莫不是这一口动人的嗓音才是根本源头? 第二次则是在东京的某个雨夜,路明非和那个背负仇恨的女孩落叶见面,电闪雷鸣天地寂寞,黑云像是翻卷的潮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要把东京铁塔淹没……会面结束之后诺诺就开一辆法拉利载着路明非去了新宿街头的泰餐店,天上地下都是风声和雨声,那场几乎淹没东京的暴雨将泰餐厅与外面隔成两个世界,空气中浮动着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烛光让女孩的裙角像是染了金色的落日……虽说酸辣口的冬阴功汤没法和意大利菜在这种场合相比,但此情此景也称得上一声阶敌,是很牛逼又很oldmoney的格调。 ——娲主居然只花了短短几分钟就解决了老苏的脑血栓,连带着把老人身体里的隐疾全给解决了,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成为中国见过之后最长寿的矿老板。 苏晓樯还处在迷迷瞪瞪的震惊状态呢那边娃娃脸的龙尾小姑娘就伸着懒腰打着哆唆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缩着从疗养院子里走出来了。 “我要吃罗氏虾烤扇贝香煎小里脊和蒸海蟹。”娲主撅着小嘴抬头看路明非,犹豫了一下露出甜甜的笑容,“你他妈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看见姑奶奶我都冻成狗了也不知道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搭上……亏我还跑那么大老远老帮你老丈人看病。” 苏晓樯原本还有些畏惧,此时刷一下脸就红了,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衣角,抱住绘梨衣的胳膊把她拉到路明非身后去躲着。 “说真的你这张碎嘴要是能闭上就好了。”路明非老脸一黑。 “我的哑巴新娘是吧?你还玩这套?”娲主从路明非手中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暖和得发出了一声舒服的低吟。 “真他妈变态。”她说。 “对了小姑娘,你真得小心点,这家伙在他们那卡塞尔学院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浪子,和不少女孩都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娲主瞪一眼路明非之后笑吟吟地去看苏晓樯。 “我,我知道……”苏晓樯嗫嚅着说。 不是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路明非心中疲惫,摆摆手叹了口气领着她们往停车场去。 该说不愧是活了几千几万年的老怪物,娲主是真一点都不矜持,到了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旁边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那姿势和神态就跟老僧入定似的。 路明非坐上驾驶证系上安全带说我以为您来开车呢。 “我开屁我开,我有腿么我就开车,用尾巴去踩油门踩刹车?”娲主瞪他一眼,忽然把那条娟秀的蛇尾从侧面悄悄的伸过来。 “帮我擦擦,沾泥巴了。”尾巴尖儿在路明非眼睛前面晃悠,素白色的鳞片上果然沾了少许的污渍,还有几片灌木丛里的落叶卡在了几枚纤细鳞片的缝隙中,路明非用袖子把那条尾巴擦得干干净净,像是供祖宗一样把它送了回去。 引擎微微轰鸣,挂档、松离合、起步,路明非观察了一下左右,劳斯莱斯幻影像是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驶出了苏州园林式的疗养院。 “可是你就这样和我们去外面吃泰餐?这条尾巴能吓死人吧?”路明非问。 娲主在置物柜里翻了一阵居然找到一包夏威夷果,呲着牙咬开之后分给h绘梨衣跟苏晓樯,苏晓樯红着小脸说谢谢,绘梨衣把坚果一股脑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只仓鼠。 “哪有,你看你最新的那个小女朋友就没被吓死。” 苏晓樯的脸红得能掐出水来,又有些嗔怪地伸手在路明非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姐姐您说路明非在卡塞尔学院有许多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她问,心中又有点期待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愤怒。 “这小子没跟你说过吗?”娲主瞥一眼路明非,却见路明非完全没有要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大概这男孩其实也想过要跟苏晓樯坦白自己的感情生活其实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专业,“他在我们这个族群里的身份可不得了,跟开了挂似的,进了卡塞尔学院就狂开后宫,那个陈墨瞳、夏弥,还有你身边这小姑娘,都是他女朋友来着。” 苏晓樯没说话,托着腮望着后视镜里路明非的脸发呆。 “你也别难过,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再说你们这一代人接受的普世观都不一样,不合适的话换一个以你的条件也是轻轻松松。”娲主疯狂拱火,路明非捂脸。 “我没想过瞒着你。”他说,“只不过担心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什么?你一个女朋友还是三个女朋友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每天晚上爬上床的也不是我。”苏晓樯撅着嘴,显然对某些人夜夜笙歌还是耿耿于怀。 车厢里旋即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片刻后绘梨衣弱弱的说:“不只三个呢,零姐姐也是sakura的小老婆。” 路明非眼角抽了抽,只觉得自己像是整个的被一股子凛冽的寒意包裹起来了,全身上下都是刀子似的坚冰在来回的割。 ——劳斯莱斯幻影最终驶入了叔叔家楼下那条满是人烟气的小巷子,巷子两边都是食肆,路明非记得自己以前常和楚子航苏晓樯一起来这里吃小龙虾喝啤酒,再悄悄爬上天台吹会风,把身上的味道都吹散了再回叔叔家家。 娲主居然有能够将自己的蛇尾幻化为人腿的能力,路明非初见时表示相当震惊,并要求她在副驾驶上来回变了好几次,还伸手捏了捏那两条穿着光腿神器的纤细小腿,确实是女孩的质感没错了。 他们在巷子的深处找到了一家新开没多久的东南亚餐厅,这会儿正是用餐的时间,里面人不少,不过娲主只是打了个电话,连面的食客们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靠,阶敌行为。”路明非薯片,“万恶的特权阶级。” “我为国家捐过钱,我为国家流过血,有点特权怎么了?”娲主翻白眼。进去之后一水的长腿服务生列队迎接,在场的几人倒是没有谁表现出震惊的神情,想来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路明非不必多说,他见过的大场面比这多多了,而对绘梨衣而言列队欢迎只是她下榻自己的食堂时最基本的操作,苏晓樯好歹也出自商贾之家,上流社会见识过的东西都见识过,娲主说不定还在古时候带过兵打过仗呢。 女孩们穿着巴罗皮曼的丝娃来晚礼服笑言晏晏,那些晚礼服是披肩带的设计,在泰国那边通常用于皇室庆典或其他重要活动,不过在中国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这里最后一个皇帝叫溥仪,回自己家都得买门票那种。 经理小跑着冲到餐桌的旁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这家伙把腰弯得极低,两只手奉上菜单,娲主像是看都没看就在那上面随便乱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不要,其他的各上两份。”她两手叉腰,小脑袋仰起来,长发束作马尾,夹在路明非和苏晓樯之间像是他们的妹妹,又像是一对年轻夫妇养出来的乖女儿。 过了一会儿路明非就喝着冬阴功汤看向苏晓樯说:“我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伯父说过了。也说了当初在放映厅我为什么会拒绝你。” “靠,师兄,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把那么尴尬的事情拿出来说。”苏晓樯两只手绞着。 “我知道你还对我抱有希望。”路明非摇摇头,“所以我希望你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绘梨衣看看路明非又看看苏晓樯,好看的琼鼻皱了皱,双手抱胸轻声哼哼着把头别到一边。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对狗男女之间显然不止朋友那么简单,好呀,私下里你侬我侬还不够,现在还要妇目前犯是吧? 绘梨衣忽然觉得脑袋一沉,她表情愕然的扬起脸,却见到路明非平静的眼神正从上往下凝望着自己,他的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头顶,像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你见过的诺诺、夏弥,还有绘梨衣,她们和我确实都关系匪浅。”路明非说,“绘梨衣以前说要给我当小老婆呢。” 绘梨衣从鼻腔中发出小猫撒娇般的哼哼声,埋下头用尽全力的对付盘子里的那只罗氏虾。 “妈的秀恩爱死得快。”娲主愤懑,“只好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大吃一顿了!” 苏晓樯则低着头,长长的额发遮住她的眼睛,她在那张餐椅上坐得笔直,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路明非跟谁发狠似的咬了咬牙。 “其实从最开始我认定的那个人就是她。”路明非捏了捏绘梨衣的脸蛋,“我想这件事情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年,每时每刻都觉得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我就躺在湖底,深蓝色的湖面波光粼粼,我睁开眼睛往上看,就看到她在那里游过,红色的长发在水中漫卷如云,但她的表情惊惶,因为身后有个怪物在追她。我就拼命的向上游,可怎么也游不到湖面,所以有时候你们觉得我把自己逼得像是好发疯,因为我无论如何努力都去不到湖面也杀不死那只怪物。” 绘梨衣不吃那只罗氏虾了,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朵尖儿。 关于另一个世界东京事件的回忆对路明非来说可能是一段永生也无法忘却的梦魇,可对绘梨衣而言却可能是她那段短暂人生中仅有的见到光明的时候。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她仍觉得命运待自己不薄,把这个男人送到自己的身边。 苏晓樯还是低着头,只是伶仃的肩膀微微颤抖,娲主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跟看猴戏似的。 “可是直面自己灵魂最深处的东西,在分别之前的那三年时光中我们朝夕相处,难道我这种人真的会不动心吗?”路明非的声音徐徐,门外的风声呼啸,他还小口的喝着冬阴功汤,却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 “在那间放映厅中,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我们一定会在一起。那时候我拒绝你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我的心中可以装下很多人,我还觉得……” “所以你承认吗?” “什么?”路明非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苏晓樯刚才确实发出了声音。 “所以你承认自己喜欢我吗?”女孩抬头,雕塑般的小脸故作坚硬,牙齿间却倔强的咬着一缕发丝,她倔强的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眼泪却无声的流了下来。 迎着那样忧伤的眼神,路明非在片刻后点了点头。 此时阳光拨开斑驳的树影,从旁边巨大的落地窗中洒进来,让他们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苏晓樯说那就够了,那我就很开心了。 像是跋涉多年的旅人终于见到横亘在地平线上那条通天的山脉,山脉的尽头有座高峰是世界上最难以逾越的大山。 那一刻这一路上所有的委屈和哀伤都化作了悄无声息落下的眼泪。 苏晓樯别过脸去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丝,她咬着下唇,眼泪无声的流。 忽然这女孩愣住了。 因为绘梨衣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腿上。 “他经常和我们提起你,我们愿意与你分享有他的未来。”她俯在苏晓樯的耳边轻声说。 娲主震撼,上上下下打量路明非,悄悄给他比大拇指。(本章完) 486.宿敌与挚友 “密党和它现在的主人庞贝.加图索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显然很感兴趣,他不知道你在哪里,但仍旧派遣了最熟悉你的人来这座城市调查你的过往。”娲主美美地啃干净一条脆得嘎嘣响的烤里脊,挨个吮吸自己的指头,然后笑眯眯的把手在路明非的餐巾纸上擦干净,从不知道哪里捞出来两张照片。 她把那两张照片沿着桌面推给路明非,苏晓樯和绘梨衣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 小天女从来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话说开之后反而放得开了,虽说好像还隔着最后一层玻璃纸没有捅破,但却也深觉自己又有了机会。 拆开的烟盒开口朝下在桌面上敲了敲,路明非的长眉微微绞起来,随后将烟盒中抖出来的香烟点燃了,叼在嘴里,某一刻他身上的气息孤独而幽远,像是远山上的松。 照片上分别是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坐在布加迪威龙驾驶位上戴着墨镜敞开衬衫胸襟露出大理石般坚硬胸肌的金发男孩和赤裸上身在偌大的露台上用刀鞘摆出居合起手式的中国男孩。 恺撒和楚子航,照片中他们一个人的背景是卡塞尔学院英灵殿前方巨大的公鸡雕塑,而另一个人的背景则是潮水般蔓延到天际的满城灯火。 显然拍摄这两张照片的时间就在近期,恺撒的五官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眼窝因为含脂量的降低而显得深邃;楚子航那张照片的背景路明非则非常熟悉,他们下榻东京半岛酒店的时候每天都会看到相同的景色,而杀胚兄的身上还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绷带,肌肉分明的楚子航在光火的掩映下像是大理石雕像的剪影。 “我以为你们是一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世家族组成的联盟。” “原本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有一天当我们结束了长达千年与龙族的战争并跨出息壤,亲眼目睹的却是这个国家满目疮痍的旧状。”娲主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中国和日本之间的战争里可以看见蛇歧八家的影子,但当时我们并不在自己的故土,能够抵抗他们的混血种数量很少,导致一系列灾难的发生……我们意识到和世界脱轨或者彻底隐藏自己的力量都会带来毁灭,所以开始向每一个国家渗透自己的情报组织。” 路明非知道混血种世界中代表旧秩序权力巅峰的元老会里其实远不止圣乔治、圣卡德摩斯、圣贝奥武夫、圣齐格弗里德和圣齐格蒙德这五位仍旧活跃在权力场中的古老屠龙者,真正组成元老会架构的其实是权力辐射覆盖整个亚欧板块的十一个强大屠龙家族,如今被校董会重新接纳的不过是其中的五个而已。 据说在那十一个席位中也同样有着来自中国的身影,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家族能够别欧洲混血种接纳,也不知道那个家族在正统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亦或者,正是他们在为娲主提供来自欧洲的情报。 “学院里也有你们的眼线吗?” “嗯,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娲主耸耸肩。 “加图索家族居然还允许恺撒在外面活动?”路明非问。 东京事件终局之时,恺撒开启暴血进入龙化闯入不朽者的大军中,用尽全力为路明非和绘梨衣拖延了撤退的时间。 庞贝和他在人类世界中的家族当然可以无限制的允许恺撒的离经叛道和所有不足为道的、小小的脱离掌控。 但赫尔佐格能够通过白王的圣骸成功进化为白王并最终由加图索家族的天基武器达摩克里斯之剑命中杀死显然是某个家伙写在剧本中注定要发生的命运,那个人是庞贝的可能性无限制的被拔高。 在赫尔佐格被路明非和绘梨衣杀死之后,从他的身体中得到白王龙骨十字的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这种时候接受胎血产生进化的绘梨衣就成为了庞贝得到那份古王荣光的惟一途径。 不管是庞贝还是奥丁,毫无疑问那个站在赫尔佐格身后的人都垂涎着来自其他至尊的龙骨和他们的权柄,彼时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路明非和绘梨衣根本没有办法抵抗来自加图索家族以及各大元老所派遣的不朽者大军围攻。 恺撒当在当时的行为毫无疑问触及了庞贝的逆鳞。 这种情况下那骄傲的家伙很可能会被加图索家族进行无休止的囚禁。 “情况比较复杂,不过我们的智库确实有过一些推测。”娲主点点头,“恺撒.加图索和他的父亲之间确实已经出现了无法弥合的矛盾,但出于某些政治因素庞贝又不得不和这个孩子表现出亲密的关系……此外他们之间应该做过某项交易。” “什么交易?”路明非骤然警觉。时刻与魔鬼为伴让他永远对交易这个词保持极大的警惕。 “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你对这个名字应该不算陌生吧?” “和我同一届的俄罗斯美少女,后来在伊莎贝拉之后成了恺撒的女朋友。”对这小姑娘路明非确实印象很深,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3e考试的当天,那天她穿白色的裙子,裙摆起落像是长在山崖上的白色罂粟花。 “她有家族遗传的渐冻人症,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没有办法治疗,就算是混血种也做不到。”娲主微微皱眉,“不久前在加图索家族的极力支持下她成功得到了卡塞尔学院第二批尼伯龙根计划成员的名额,并在改造过程中完美吸收炼金药剂成为了继你之后近些年学院出现的第二个s级。” “s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像恺撒和楚子航在经过尼伯龙根计划的改造之后应该血统等级也达到了s。” “可是他们在档案中的权限并没有得到提升,而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的权限却在一夜之间达到了校董会成员的级别。”娲主微笑,路明非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在卡塞尔学院,一个人在系统中的权限意味着他手中掌握的权力的,什么情况会让庞贝甘心将已经到手的权力分享出去? “总之尼伯龙根计划如预想中那样彻底治好了克里斯廷娜的渐冻人症,同时让她得到了远超过去的力量。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图索家族放弃了对恺撒的监禁,并允许他重新回到卡塞尔学院继续他未完成的学业。”娲主的身子前倾,小小的脸蛋上写满认真和严肃,她凝视路明非的眼睛,“你应该做好自己的定位,在你那些朋友的心中你和他们的女孩到底谁更重要。” 路明非沉默下来。 “恺撒.加图索、楚子航,他们这一次是以猎犬的身份来面对你,而非你的朋友。”娲主冷冷地说。 “当然,如果你能够帮助我们解决奥丁和他的尼伯龙根这个大麻烦,息壤不介意为你提供庇护。” “这种庇护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路明非问。 “只要不踏出息壤,没人能找你的麻烦。”小姑娘信誓旦旦,显然对正统的力量很有自信,说完这一句话她露出两颗小虎牙,作出呲牙咧嘴的表情,“当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也能割断那两条猎犬的喉咙丢在街头让他们真的像狗一样死去。”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旁边苏晓樯则在悄悄颤抖着。 楚子航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不但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在仕兰中学念高中的前两年他们三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在许多仕兰中学小女生的心里甚至早已经有某个家伙的影子植入其中,路师兄虽说也是流星经天般的强者,可楚子航才是真正开启偶像时代的男人。 此刻有人在她的面前说要割断楚子航的脖子把他像一条死狗那样丢在路边,这给苏晓樯的心理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恐慌。 “我们并不存在真正的矛盾,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我的盟友。”路明非否决了娲主的提议。 他还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要对恺撒和楚子航下手的地步。 可就算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庞贝会让他们两个来调查自己的过往。 卡塞尔学院不知道这三位关系亲近堪称同父异母亲兄弟的人恐怕也没有多少。 就算用克里斯廷娜来捆着恺撒,可庞贝真的确定这两个家伙不会刚下飞机就和路明非坐在同一家火锅店里开开心心的喝上啤酒吗? “如果他们想查什么那就让他们查吧,这座城市留下的只有一个虚假的灵魂。”路明非说。 他倒也不算说谎,从另一个世界回到这一段时光之后,虽然他的少年时期是在合肥度过的,可是那具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渴望复仇的灵魂。 “你不在乎那就无所谓咯。”娲主说。 然后这小姑娘又低头开始喝她的冬阴功汤,路明非也低头喝汤。 餐桌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可每个人心里边都心事重重。当然也可能不是每一个人,绘梨衣就吃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其实路明非是在想另一件事情,他在想苏老爹给他展示的那枚从苏晓樯房间里找到的鳞片。那东西明显属于某条纯血龙类,而且在龙族的体系中等级也绝不算低,连他的利爪都无法刺穿的鳞甲只有次代种以上的强大龙族才能拥有。 一条次代种怎么会和苏晓樯产生联系?那种级别的强大龙君如果出现在这个国家的领土上,很快就会引起正统的注意吧? 可路明非并不打算直接从苏晓樯的口中得到答案,显然这姑娘在此之前对龙族的事情一无所知。 吃着吃着娲主忽然开始跟苏晓樯普及混血种社会中的知识,她说从19世纪末开始从西方兴起了一股给血统分级的风潮,最像是龙的也最猛的那批人给那些洋鬼子叫做s级,往下分别是abcdefg,不过听说f和g是他们近两年才搞出来的级别。 苏晓樯把一条蟹腿咬在嘴里慢慢的吮吸,她脸上做出沉思带着些好奇的表情,片刻后说原来你们还搞阶级制度。娲主对此倒是并无异议,她说阶级这种东西其实在哪里都存在,比如你,你们家很有钱在这座城市中呼风唤雨,连市政厅都得给你爹点面子,你就是比其他人更高一个阶级的掌权者,只是混血种把这些本应该藏在暗处的东西拿在明面上来说了。 苏晓樯又问可阶级高的人能在你们那里干什么呢?能得到更多的财富?还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娲主说阶级意味着血统而血统则意味着权力,你是a级那你天生就比b级更高贵,古时候西方的骑士们屠龙之后瓜分战利品,那些血统更强大的人都能得到更多的黄金。 对此路明非深有体会,至少在卡塞尔学院拥有s级权限的他手中掌握的权力其实等同于院系主任,只是很少行使这种权力。在没有与学院撕破脸之前他能得到来自那个组织几乎所有资源的倾斜,而相比之下甚至连恺撒也无法像他那样被校长和校董会认定为屠龙者们未来真正的领袖。 可是与阶级所带来的权力相对应的是高血统所拥有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在混血种的世界中同样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苏晓樯奋力打开一个牡蛎,歪着脑袋去看路明非,其实这时候这姑娘还有点害羞,刚才说的那些话。就算对她而言也真有些羞耻,可苏晓樯还是问:“那师兄你在你们那个卡塞尔学院是什么阶级?” “他呀,他可是当之无愧的s级。”娲主挽起袖子露出藕一样雪白的纤细手腕,伸手去揉路明非的脑袋,“你可能不知道,近40年来整个卡塞尔学院在通过3e考试之后直接被评定为s级的学员都只有两个人,上一个还饮弹自尽了。” 苏晓樯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在她看来路明非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她能想象到的最优秀的人了,这种人如果不是s级,那真正的s级莫非是怪物? 487.大地与山之王.路明非! “前方五公里处有泥石流特大突发危险,当前堵塞预计时间二十六小时四十三分钟,请正在驾向安庆、池州、铜陵、巢湖方向的司机朋友绕行或延迟出行计划……” 路明非关闭了车载广播,整条快速公路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车辆,正午还算暖和的阳光下可以看到前方郊外的丘陵后面正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烟柱,这些烟尘极沉,旷野中呼啸的风也吹不散它们,于是只能笔直地向高空升去,像是是联接天地的细长的黑纱,伴随着黑纱一同出现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那是某种威力极大的火炮正在进行战争前的测试,声音震撼群山。 早在昨夜,交通局、路政局和市政厅就已经在全频道对市民和外来旅客、务工人员发出禁止通行警告,通向100号高架的所有道路都被封死,本地新闻栏目的下方24小时滚动播放禁行条例,就近的团级单位正以极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开始向市区方向移动,对外宣称是本年度紧急军事演习,并承诺不针对任何周边国家。 真到了此刻路明非心中居然一片宁静,也或许那并非宁静,而是如释重负。 自第一次在这座城市的某个放映厅中遭遇奥丁的英灵,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个月,那个来自斯堪的维纳半岛的主神像是一只萦绕在路明非灵魂中的梦魇,阴影如影随形,始终挥之不去。 他在竭尽全力的改变命运,也在竭尽全力的去探知真相,可越是靠近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就越是被那如山峦般巨大的威严与恐怖镇压。每当路明非觉得自己略胜一筹,奥丁和他的傀儡就会从命运那条长河汹涌的暗流中钻出来给他狠狠的一记重拳。 可现在到他们摊牌的时候了。 越师傅、源稚女和那个把自己比作平塔岛象龟的男人在东京给了奥丁的傀儡致命的重创,从小魔鬼的理论出发那个傀儡的身体里应该滞留着奥丁历经千年岁月才终于从其他至尊的尸骸中夺取的权力。 在这场事关世界命运的最终博弈里路明非从未在奥丁的面前占到上风,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路明非原以为自己注定孤军奋战,可娲主和正统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渺茫的曙光。 为了完全复刻多年前楚天骄闯入尼伯龙根时的场景本土混血种甚至给路明非弄来了一一辆一模一样的迈巴赫,这辆迈巴赫的后座上放着零用自己的渠道帮他搞到的轻重武器和弹药,副驾驶上车倚靠着七宗罪的匣子与从寰亚集团地下室中找到的曾属于楚天骄的武器箱。 路明非狠狠地吸了一支烟,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如群蛇般跳动。 他还未踏足战场,可胸腔中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已经像是狂龙般苏醒,炽热的血液奔向全身四肢百骸,每一条神经都在迸发出剧烈的灼痛,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在如紧绷的钢缆般咬紧。 万里无云的清空下铺满在这个季节显得有些刺眼的阳光,那些阳光照亮路明非的脸颊,他的脸颊上黑色的细鳞正如花序般生长。 他缓缓的呼气再慢慢的吐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吸入肺中,这辆动力强劲的迈巴赫充斥着狂风的声音。 暴血直接从二度开始,久违的力量顷刻间遍及路明非的每一根骨骼和每一寸肌肤,同一时间有个孤独而悲哀的灵魂在他的身体中觉醒,红裙曳地的金冠少女像是从背后紧紧将他抱住。 “从此往后一千年大地都将是你的利剑,而山峰都将是你的甲胄。”少女的声音昂扬又骄傲,她像是一团巨大的云,而路明非则是一团漂浮在天与地之间的混沌,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鳞片从缝隙裂开口子,那种亘古未曾被人类所预见的光明就从这些口子注入他的身体。 那是熔岩的洪流,带着剧烈的疼痛又裹挟着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及的至尊的权与力。 路明非忽然能感觉到了,这片大地像是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愤怒,板块便互相挤压,在地壳深处因高温与高压而熔化的花岗岩就喷薄而出化作弥漫天空的火雨;他吼叫,地脉就如海潮般掀起几十米高的波涛,毁灭的狂潮会在30分钟内席卷整个江南。 大地与山之王的权限在此刻向他彻底开启,至尊的能量在他的手指间激荡。 “师兄,这不是你的末路。”那种被人从身后拥抱的感觉烟消云散,在路明非的视觉中夏弥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副驾驶座上,七宗罪和武器箱都放在她的脚边。 路明非张口,可他发出的只有低低的吼叫。 迈巴赫在此时驶入隧道,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当这台豪车刺破漫长的阴影之后出现在路明非面前的居然是在田野中矩阵摆开的高射炮台。 那条高架路横放在远方的长河之上,遥遥看去像是一条夭绞的黑色巨龙。 “小子,我送你一场雨!”电流的滋滋声后车载音箱自动开启,随后娲主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前所未有的严肃、前所未有的冷冽。 这时候这条公路两侧的高射炮启动了,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声阵地笼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 路明非知道那些炮弹,并非传统的降雨弹,而是结合了堪舆之法也就是中国炼金术的炼金炮弹。 普通的降雨弹在发射之后需要3到6个小时才能见效,而这种降雨弹立杆见效。 果然,浅灰色的云块立刻就从东南方推了过来,像是阴影在朝着路明非碾压而来。 随后是一道银龙般横亘整个天际的闪电,几万吨甚至几十万吨水在这座城市的南方轰然落下。倾盆而下的暴雨中路明非开启了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随后他就看到前方道路的两侧数百上千道沉默的身影如雕塑般整齐地伫立。 他们间隔极小,呈四列,穿戴统一的军装,雨水汇成小溪从帽檐上滑落,雨幕中每一个人的腰背都笔直得像是直指向天空的利剑,手中的武器则是反射着狞亮光芒的自动步枪,数以千计的军靴以同样的频率踏在已经被雨水横流的柏油路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路明非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随后他就自嘲地笑了笑。在这个国家似乎一切皆有可能,娲主和正统能够发展出如此庞大的势力没道理与军方没有联系,出现在这里的居然果真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因为只有真正的军人才能像他们那样在这样的环境中仍旧保持缄默和秩序。 混血种们的自诩为天才,可所谓天才在战场上只是炮灰。 再然后路明非看到了如远古巨龟般卧在道路两侧的主战坦克,一辆接着一辆,简直像是没有尽头,它们正在暴雨中前行,裹在由履带卷起的庞大水花中,凶猛的箭簇炮塔始终指向高架路的方向。 云层的深处还有刺耳的尖啸声在来回穿梭,毫无疑问某种极先进的战机正悬挂空对地导弹以编队的形式在这片雨云的上空循环盘旋。 “你已经开启暴血了对吗?很好,就是要这样,因为谁都不知道在进入尼伯龙根之后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提前做好准备总好过被一条远古的僵尸龙撕成碎片。”这辆车的内部显然安装了某种监控设备,能够将车里的情形实时转播到娲主的面前,小姑娘的声音时刻回荡在路明非的耳边。 路明非没有办法回应她,因为封神之路已经被他推进到第三度,这种状态他的生理特征已经完全褪去了人类的本质而更趋近于龙,声带这种脆弱的组织更是在二度暴血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无法再发出人类的声音。 “我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属于我自己的道标,也可以说息壤的道标,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能持续不断的破解奥丁的尼伯龙根,所以这一次你闯入其中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尽可能多的消耗那个空间的能量和杀死足够多的英灵,而是逃亡,不间断的逃,不要被奥丁找到,谁都无法确定他那把能够裁定生死的命运圣枪是否在这个傀儡的手中。”娲主语速飞快, “你现在乘坐的那辆迈巴赫经过我们的改造,安全措施已经不逊色于俄罗斯总统的专车奥鲁斯,必要的时候你还能触发它的自毁机制,能产生相当于六百公斤tnt爆炸时的威力,在这之后你可以使用车顶的改装摩托继续逃亡。” “记住,活下来,活下来就能杀死他。”娲主挂断了语音。 也或许并非是她挂断了语音,而是某种强大的力量切断了这辆车和外界的联系。 一道枝形的闪电在崔巍如群山的云层中闪灭,随后雨声在路明非的耳边爆震,原本就已经狂暴的雨幕在他经过某一道界限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凶猛了。 路明非猜得没错,他身上属于奥丁尼伯龙根的标记还未曾淡去,那个死人国度对他来说仍旧是一扇不曾设防的铁门。 他死死踩下油门,同时打开远光灯,氙灯拉出两道雪亮的光束,光束中垂落的暴雨像是无数条连接天与地的铁丝。 路明非咧嘴低笑,他想多年前也是在这样暴雨的天气也是在同一条路上,楚天骄就是为了规避前方原本拥挤的道路而拐上了那条高架路吧? 车速还在上升,120,140,180,一直到230! 雨点已经密集得像是子弹拍击在防弹玻璃切割的前挡风玻璃上,甚至在那两条氙灯光束照亮的短短几十米区域内,前方的道路都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路明非转动方向盘踏上了那条岔路,岔路直通高架桥,像是灰色的虹,通入白茫茫的雾中。 他的身后那些沉重的钢铁怪物已经消失不见了,回头也再看不见高射炮组成的阵地。 路明非冷冷地凝视着这条灰虹的前方,他看到了那个路牌,上面写着高架路000号。 果然是楚子航记忆中的那个地方,高架路在他的面前延伸出去,像是通向天国,又像是通向地狱。 路明非再次狠踩油门,两侧都是被溅起的一人高的水墙,车载音箱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后这里面真是寂静无声,唯有他的心跳和呼吸,还有四面八方将他包围的雨声。 远光灯的光速像是照在一堵墙上,路明非却并不减速,他看见了,那堵墙其实是另一片更加恐怖的雨场,就在高架路入口的后面,雨点甚至在空中就撞得粉碎,落地就已经是泛着白沫的水花。 路明非咬牙,嘴角含笑,原本就布满细鳞的脸上显得极狰狞。 那就是尼伯龙跟真正的入口了,那后面正传出隐隐的雷鸣。 接着那片雨幕亮了起来,也在同一时间迈巴赫仿佛发怒的犀牛撞进了这片死神的国度。路明非的耳边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声音,他狠狠地踩下刹车,这台几吨重长达六米的钢铁猛兽就在湿滑的道路上旋转着向前猛冲,同时保险杠、车身、以及挡风玻璃上都在传出骨骼碎裂的声音,黑色的血混着雨一起泼洒出来。 多年前楚天骄也是这样一头撞进了这条不归路。 多年后路明非带着自己的刀与剑,来杀神。 周围都是惨白色的人影,枯瘦、狭长,倒像是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偏偏他们又沐浴在熔岩般闪耀着金色辉光的暴雨中,雨水在几秒钟内就将迈巴赫的车窗冲洗干净,路明非仍在抽他的那支烟,数以百计数以千计也或者数以万计的人影就隔着那些车窗凝望他,居高临下。恰如多年前他们凝望楚子航时那样。 金色的光照进来,路明非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气,他的视线穿透这支由英灵们组成的千军万马,在缝隙中看到极远处那匹仿佛顶天立地的八足骏马。 那匹巨兽的脸上覆盖着铁面,铁面的眼孔与鼻孔中喷吐出弥漫的雷屑,路明非一脚踢开车门,他从没打算在这条高架路上逃亡。 每一座尼伯龙根都是彭罗斯阶梯。 所谓彭罗斯阶梯,就是不管你逃向何方,最终都要直面你的宿命。 他的手中提着狭长的刀,雨水顺着刀锋流下,英灵们抬起头来,兜帽下的眼睛里流动着暗金色的光芒。 “按理来说,这时候我应该放点狠话。”路明非的声音极低,但他知道奥丁能听到。 他缓缓挥刀,这片空间中死寂的大地元素就沸腾起来,那些一直被当做背景板来使用的群山忽然活了过来,巨大的尖锐的达到百米长的棱刺从山体上生长,然后自四面八方贯穿高架路的下方,在路明非的面前交错。 在这堪称天灾般的力量面前苏醒的英灵们顷刻间被撕成碎片。 更多的花岗岩棱刺交错着在路明非的脚下支撑他拔高到十几米的高度,这男人居高临下地俯瞰跨坐在斯莱普尼尔上满身都是腐朽气息的神明,那只被龙血改造的畜牲被阴影覆盖了,正打着响鼻前蹄敲击着地面,它和它的主人仍在散发着辉光。 “但我们其实都只想杀死对方,那狠话就毫无意义了。”路明非的身后,黑色的铁翼轰然张开,雨幕被狂暴的气流吹散,像是倒飞出去的风沙。 488.我们注定碾碎那些命运中的礁石 奥丁巨烛般的金色独目由下而上的缓缓抬起,被大地与山之王权柄掀起的狂暴元素乱流在距离他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被生生截断,像是有一把刀,一把从天而降能够斩断一切的刀,刀落下的那一面被大地与山峰的忿怒肆虐,而这一面神的威仪依旧。 有记忆在那张古银色的面具下觉醒,在太古洪荒的旧时代黑王的造物不过寥寥几位至尊,他们曾在极北之地交错伫立的铜柱上竖起各自的王座,于王座中把酒言欢,也曾在荒芜之南千里的风沙中以刀剑互相伤害,他们的血自东非大裂谷一直挥洒到茫茫的戈壁。 至尊们期盼重逢,胸腔中的心脏又因仇恨而变得躁动。 在奥丁的视野中,花岗岩的荆棘王座上同时静立着神威俱足的少女和目光凶狞的男孩。 路明非挥刀挑动元素乱流的时候那女孩也挥刀,寒风和寒风中碎成沫的雨丝一同吹动她朱砂般艳丽的裙裾,像是雨中盛开的繁花。 奥丁不发一言,在辉煌的赤色极光中他缓缓从马背上取下来弯曲如树枝的长枪,长枪的枪头指向高空俯瞰的路明非。 接着原本就阴暗的天空忽然变得更加低沉,漆黑的鸟羽像是无数片被烧焦的郁金香花瓣从雨云中纷纷扬扬的飘落,混在雨里,被浸湿,变得沉重,砸在积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路明非和夏弥同时仰头望去。就在奥丁的领域之后,在他的头顶,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如磨盘那样悄无声息的碾碎崔巍的云山。 那个黑色漩涡中是数万甚至数以十万计的黑色渡鸦,其中两只旋转着落下栖息在奥丁的肩头,它们就是神话中充当主神耳目的福金和雾尼。 想来庞贝.加图索在他的老巢中豢养着数不胜数的英灵和渡鸦,当他需要它们的时候这些神话中的生物就在炼金术的究极奥义中走出来,为他杀死眼前的敌人。 福金和雾尼显得比世界上最庞大的鹰隼还要巨大,它们的瞳孔是暗金色的,喙则锋利如刀刃,身上的羽毛都像是金属锻造,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它们张开双翼,在哗啦啦的暴雨中口吐人言。 它们说:“你终于上当了,你终于上当了嘎嘎,你终于上当了。” 属于楚天骄的黑色武器箱在路明非的面前弹开,他伸手进去,从里面拿出大口径的左轮,随着雷霆般的轰鸣,混入了汞核心的弹丸已经突破了奥丁的领域,击碎两只渡鸦的头骨。 夏弥将属于大地与山之王的权力交付到路明非的手中,并非是让他调动这个死人国度中的大地元素和黑暗帷幕中似乎并不存在的群山。 她的真正目的是抵消奥丁的权力。 龙王的领域天生就是戒律的领域,所以路鸣泽在面对赫尔佐格的时候才会告诉他王与王的战争从来都是刀刀见血。 在没有奥丁的言灵加持情况下,英灵们对如今的路明非而言并不算什么大麻烦。 只是路明非想不明白那两只渡鸦为什么会说“你终于上当了”这种话。 雨落如狂流般冲刷掉渡鸦被爆头之后沾染在奥丁蓝色大氅上的鲜血,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数以万计渡鸦仍在沉默的旋转着,随后又有两只从里面脱离出来,盘旋着再次落在奥丁的肩头。 短暂的对峙中,路明非和奥丁都没有率先对对方发起攻击,因为他们的领域仍在互相抵消互相吞噬。了,在君王的领域消失之前爆发冲突就算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但路明非身边和身后这条由高架路组成的尼伯龙根里漫漫如长河的积水再度有黑色的影子缓缓站起来。 他们身披漆黑的风氅,手中倒提着锈迹斑斑的武器,身体修狭如鬼影,但四肢畸变却宛如从那些恐怖电影里人体实验室中逃出来的怪物。 磅礴的鼓声从四面八方漆黑的群山中传出,鼓声所过之处那些从雨积水中站起来的影子也活了过来,腐朽空洞的胸腔中那颗干燥的心脏重新跳动,自左向右风场的兜帽下风氅的兜帽中一个接一个亮起金色的瞳孔,瞳光如飘忽的火烛。只是片刻黄金瞳就像是海洋那样把路明非包裹在中间。 他向前看,浑身弥漫在金色辉光中的奥丁被簇拥在数以万计的阴影里;他向后看,英灵们的黄金瞳聚集成璀璨的星河,空气中弥漫着都低沉的吼叫,吼叫声压过雨水敲击柏油路面的轰鸣。 路明非一脚踹开迈巴赫的后门,将两只冲锋枪提在手中。这两对被改造过后的大杀器吼叫着喷吐出半尺长的枪火,他熟练地压枪射击,由息壤提供的钝金破甲弹扫出合格的小扇面,穿透力之强居然真的洞穿了那些英灵堪比金钢的头骨。 他的每一枪几乎都能命中一个英灵的眉心,这些由炼金术创造的怪物所佩戴的兜帽被强劲的气流撕碎,子弹轻而易举削掉了它们的上半部分颅骨。 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脸被照亮,恰如奥丁被笼罩在辉光中的铁面。 他其实早就知道进入尼伯龙根之后立刻就会遇到像是如今他所遭遇的这种情况,一辆经过改装之后能够防弹的迈巴赫没办法带他杀出重围,能带他杀出重围的得是一架高达。 所以早在踏足尼伯龙根之前,路明非就已经做好了要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 这也是他以“没有奥丁印记无法进入尼伯龙根”为由拒绝零和绘梨衣随同一起行动的原因。 零在芝加哥郊区曾短暂进入过奥丁的尼伯龙根,她的身体里应该也存留着这片死人国度的标记。 但这里的危险程度可能不逊色于东京的夜之食原,当初为了阻击那片由古老的白王血裔创造的死人国度中游荡的炼金僵尸,蛇歧八家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路明非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奥丁的尼伯龙根中活下来。 路明非能够感受到自己对这片空间中游离的大地元素的掌控正在削弱,同时奥丁对元素的掌握也在缓缓跌入低谷。他从迈巴赫的后座捞出肩扛式火箭筒,两秒钟后一道刺眼的火墙在他与奥丁之间腾腾升起。 此刻英灵们还没有接收到来自主神的进攻命令,所以他们沉默地承受着路明非的轰炸。 忽然从群山中响起的鼓声达到了高潮,由远而近彭罗斯阶梯上所有的英灵都睁开了他们狰狞的黄金瞳。 接着,奥丁那根甚至连枪头都没有的长枪忽然放射出明星般的光辉,路明非的视野中骤然腾起一片白色的冷光。 因为原本缄默的英灵们忽然活了过来,他们沿着高架路向路明非奔腾而来,像是卷动的黑色潮水,让人想起从地狱中杀出的群魔。而那片白色的冷光则是崩碎在这片活动起来的英灵潮头顶那些密集的雨点。 同一时刻,路明非和奥丁手中对元素的绝对掌握都已经失效,他们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叫,但枪声却已不再响起。 路明非丢掉了肩扛式火箭筒也丢掉了冲锋枪。 他将七宗罪的匣子在自己的面前轰然立好,匣子的底部嵌入花岗岩中。路明非猛地拍击七宗罪的锁扣,随后青铜锁舌断裂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匣子如折扇般摊开,里面七把只露出刀柄的武装自缝隙中流淌出乌金色的光。它们兴奋地颤抖着。连带着整个青铜的匣子都在颤抖。 自东京湾使用青铜炼狱.七宗罪的领域罪与罚之后,路明非已经极少再动用这些由青铜与火之王锻造用来杀死自己兄弟的神话武装。 此刻尘封的刀剑再度出鞘,色欲的刀锋嗡鸣着荡开激流的雨水。 天丛云.羽斩! 七宗罪.色欲! 双刀出鞘,在胸前以十字分割交错,刀身与刀身碰撞的轻鸣在这片嘈杂的世界中分明应该悄无声息,可此时却像是一枚陨石砸入沉寂的太平洋中央,声浪掀起几米高的冲击将那些朝着路明非冲锋的英灵全部掀翻在地。 “在我的体力耗尽之前,纵然已有千军万马也无法将我杀死。”三度暴血之后的路明非原本不应该能够说出人类的语言,但此时他发出的居然是少女的声音。 那是将核寄生在他身上的夏弥。 与奥丁的战斗路明非绝非孤军奋战,他的身后娲主和娲主的息壤正在竭尽全力解析这片死人国度的门,一旦尼伯龙根的入口被撕开,涌入其中的就是能够轻而易举摧毁所谓英灵的现代化部队。 夏弥也已经从沉睡中归来,她蓬勃的精神像是路明非生长在皮肤上的触须,能够轻而易举地感知到周围可能潜在的危险,她至尊的权柄也能抵消奥丁的权柄。 这样路明非就和神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路明非低头打量自己的两把短弧刀,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屠龙武器,刀上倒映出缭乱的赤光,他的龙瞳中无法掩饰的杀意凛然地迸发。 他从自己的荆棘王座上跳下来,两侧原本还低声咆哮的英灵忽然就缄默下来,他们恐惧地往四周散去,连奥丁的威严都无法让他们再度向路明非发动冲锋。 下一刻承载着奥丁的斯莱普尼尔就出现在路明非的面前,简直快的像是瞬移,甚至以高阶混血种的目力都无法洞悉它的行动轨迹,可在路明非的眼中这怪物却慢得像是蜗牛。 奥丁没有动用他的长矛,而是从身后取下那把巨大的铁剑,像是握住山峰那样砸向路明非。 路明非随手就从腰间斩出居合的极意,以完全等同于高阶龙族的身体来施展这种人类的刀术对他来说毫无负担,色欲和天丛云像是割开世界的利刃那样连续碰撞奥丁的铁剑。 仅仅前三刀那把似乎难以力敌的铁剑就被路明非用强大的力量格开,第四刀号称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天丛云就割开了奥丁的胸甲,在上面留下一道鲜明的血痕。 直到这时候刀剑碰撞的冲击波才向四周蔓延,王级的战斗中随处可见恐怖的元素乱流,那些元素乱流被冲击波席卷着摧毁周围的一切,靠近的英灵都被吹散成飞灰。 两个人仅仅接触了不到一秒钟就同时向后方跃去,路明非毫发无损,那把银白色的天丛云却向下流淌着鲜红色的血液。 跨坐在斯莱普尼尔背上的奥丁变得暗淡下来,弥漫在他全身的金色辉光都消散了,那匹辣八足的天马驮着他缓缓转过身来重新面对路明非,悲哀的马嘶声回荡在天地之间,覆盖在斯莱普尼尔脸颊上的铁面从嘴孔和鼻孔中喷吐出雷霆的碎屑。 路明非知道它为什么悲哀。 因为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枚巨大的、被禁锢在骨笼中长满青色鳞片的心脏。 那颗心脏还在膨胀收缩蓬勃地跳动着,强大的生命力维持着它的活性。 狰狞的利爪缓缓用力。那枚心脏在路明非的手中被轰然捏碎。 随后斯莱普尼尔的前蹄弯曲跪倒在柏油路面,奥丁从马背上跃下,他的风氅如旗帜般飞扬,但那匹马已经死透了。 “情报没错,你果然变得虚弱了。”路明非密布细鳞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的后背开裂,骨骼构成的双翼缓缓张开,随后血肉从双翼的底部向上生长,苍白色的鳞片覆盖在血肉之上。 他的身体中仍旧残留着白王的血液,所以路明非的龙化也开始向着白王的外貌趋近。 奥丁缄默着将那把巨大的铁剑奉在手中,他一手握住剑刃一手握住剑柄,随后那东西就在他的手中开始熔化,化作红亮的铁水,他把那些铁水压缩按在长枪的顶端,随后斜伸出长枪将它放在黑色的积水中淬火。 下一秒路明非和奥丁同时消失又同时出现,除了龙王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生物能够看清他们的行动轨迹,就算是将刹那推进到第九阶的犬山贺也无法直视此刻王与王的神速。 每一次冲突之后奥丁的身上都在添加新的伤口,路明非注意到神的独目中煌煌的金色远比过去更加暗淡。 果然,他在东京受到的伤害远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路明非的双脚已经化作了利爪,每一次与奥丁交错而过,都会在柏油路面留下深深的爪痕。 他狂笑起来,双刀连续割过奥丁的胸口和关节,雨滴都被高温蒸发化作弥漫的浓雾。 489.不过是神,杀死就好了 这片空间是属于奥丁的领域,真正的主神在这种尼伯龙根中所拥有的力量应该是无穷无尽的,可使用造型怪异的长枪与路明非战斗的这家伙显然并不被死人国度所认可。他无法通过无与伦比的炼金术从尼伯龙根中汲取叫他始终处于巅峰状态的能量。 大簇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灭,如世界的裂隙,裂隙深处涌动着金色的熔岩。 群山的深处再次被擂响轰鸣的战鼓,英灵们像是被上好了发条的人偶那样海啸般再次朝着路明非和奥丁的战场冲来。可他们无法介入这种程度的战斗,仅仅是那三把举世罕有的神话武装碰撞时所产生的冲击就足够把成百上千的英灵掀翻。 色欲是七宗罪中的撕裂之剑,切割物体时刀身会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巨震,进入敌人的血肉时会造成类似子弹旋转开花的效果,并达到撕裂对手的目的。但奥丁穿戴着古银的甲胄,那些甲胄表面闪烁着暗金色的花纹,强大但极致浓缩的炼金矩阵在这副盔甲的表面流动,色欲很难能够破开他的装甲,即使能够找到盔甲的缝隙并切入其中也很难再继续洞穿覆盖在奥丁体表的那层远比金钢更加坚硬的鳞片。 真正能够对奥丁造成伤害的是那把来自八岐大蛇尾骨的天丛云,它的概念极尽朴实又极尽危险,惟有无坚不摧的锋利与坚不可摧的强韧。 两个人的速度都已经快到极致,以人类的身体构造无法支撑他们将自己的肌肉应用到这种程度,所以其实现在正在厮杀的应该说是两头真正的古龙。 奥丁使用熔铁锻造枪头的长枪进行无数次刺击,每一记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那些微光拖曳着狭长的光尾形成弧形的光线,像是要从四面八方将路明非淹没的流星雨。 当路明非总是能够用左手苏醒之后延长至半人长的色欲精准地击打在刺出的长枪侧面,每一次格挡所使用的力量对这种级别的战斗来说,都微不足道,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力却轻而易举将奥丁刺来的长枪荡开,以至于那些流星看似无可阻挡,实则甚至连路明非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裙裾盛开如繁花的少女仍在荆棘的王座上高坐,她托着腮,金冠下妩媚威严的脸颊不见丝毫表情。 庞贝.加图索在创造这些傀儡的时候赋予了他们来自初代种的权与力,那些被他从世界各地窃取来的龙骨十字将至尊的力量赋予这些卑贱的木偶。 最匪夷所思的炼金造物当然可以将龙王的权柄暂时移交到一个混血种甚至一个人类的身上,得到了这权柄的东西能够依靠它抵消掉另一位龙王的领域。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抵消的。 在蛮荒的远古时代诺顿不仅仅被称为青铜与火之王,也被称为炼金术之王。 类似的称号几乎每一位龙王都常被其他的神族所赋予,那时候他们称耶梦加得为“宗师”。 她总能找到事物的“眼”,通过这些眼夏弥能够轻而易举的使用最薄弱的力量去击溃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建筑。 奥丁在刺出他的长枪时那把枪上满是破绽,路明非的瞳孔金色如旋转的曼陀罗,少女的幻影也有类似的眼瞳。 明灭不定的流星照亮路明非的脸颊和他的脸颊上那些细密排布的黑色鳞片,可同时夏弥的眼睛里也倒映出牢笼般的流星雨。 她只是摆手,轻柔而随意,路明非就以同样的节奏挥动手中的色欲,以此格开刺来的长枪。 每一次奥丁的长枪被荡开,接着便会有银白色的刀弧闪过他的身体,天丛云像是神话中的镰鼬,悄无声息的在神的身上留下鲜血不停息的伤痕。 某一刻奥丁居然停止了自己的刺击,他用右手的腕铠格挡住路明非挥砍而来的色欲,路明非已经彻底异化的声带中发出狮虎般的吼叫,他的右手将天丛云自左腰处居合,那迅猛的一刀带着能够劈开一切的极意,但奥丁紧握住长枪的前端部分,以树枝般扭曲的枪身格挡住天从云的刀刃。 他们在互相角力,三度暴血彻底融龙化之后的路明非身高超过两米,在神的面前虽然还是显得娇小,但更像是愤怒的孤狼在面对老迈的猛虎。 两个人的呼吸都沉重,带着火山灰般炽热的气流和奥丁鼻孔中喷吐出的金色雷屑,路明非能透过那只巨大的金色独目看见自己狰狞的模样,也能看见其中渗透出的痛恨的神情。 接着数以千计的阴影从四面八方将他们淹没,像是黑色的海潮在在一浪接着一浪冲击陡峭的高崖。 片刻后这个世界死寂下来,那辉煌的烈光那喷吐的雷屑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英灵们声嘶力竭的吼叫和交错的花岗岩棱刺上高居王座面无表情的华裙少女。 又是片刻后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上而下凶狠地敲击在整个尼伯龙根的内部,天地之间衔接成帷幕的暴雨在那股力量的摧残下碎成数以千吨计的白色水沫,灰色仿佛联通天堂与地狱的高架路如痛苦扭曲的巨蟒那样剧烈的颤抖,炽烈的暗金色的辉光从那片黑色海洋冲击的高崖下渗透出来。 英灵们的轮廓在蓬勃的辉光中纤毫毕露,光芒转瞬即逝立刻淡去,但一切并未结束,因为一道森白色的刺眼光柱冲天而起,仿佛核爆的冲击波以路明非与奥丁战斗的区域为核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冲击! 那道冲击波如同裹挟着毁灭力量的狂风,狂风吹过,汹涌而来的英灵们便坍塌了。 但在彭罗斯阶梯的远方,更多的英灵前仆后继。 正如路明非所料,如果没有外界的支援即便他能够在这里杀死奥丁的傀儡甚至得到那口可能藏着黑王骨血的箱子,他也没办法把东西带出尼伯龙根。 那道光柱无法击碎头顶滚滚的灰云,甚至连那些成漩涡状旋转的渡压都无法击溃,它只是穿透它们,将刺眼的光通过每一滴雨水折射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光柱的中间路明非居然在居高临下的俯瞰奥丁,为了彻底锁定胜局他将封神之路推进到了第四度! 在一秒钟内他的骨骼就激烈的增生和变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魁伟,关节变得粗大,肌肉也如拉丝般清晰,又让人想起码头上绞紧咬死的铁索。而那对瞳孔中原本就如同燃烧着旋转的曼陀罗,此刻更如有人在深井中投入的火把那样深邃那样威严,即使在炽烈刺眼的白光中也显得狞亮,如神如魔。 那道光柱是以色欲为核心迸发出来的,在影子们淹没他们的时候路明非使用了四度暴血,他的力量和速度以及反应能力都在一秒钟内呈指数级提升,随后来自七宗罪的肋差被完全激活,路明非只是微微震动自己的腕骨,奥丁用来格挡色欲刀锋的腕铠就被荡开,连着他的手臂深处都传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随后在路明非强大的力量加持下天丛云沿着长枪的枪身向斜向上斩切,这一刀完全割开了奥丁胸前迸发出煌煌烈光的厚重胸甲和青白色密集扣合的鳞片。几乎在同一时间,荡开奥丁手臂的色欲紧衔住天丛云的刀背,仿佛红热的刀刃切开案板上的黄油那样斩入神的胸腔。 切开那颗心脏的同时色欲苏醒,它在奥丁的胸腔中剧烈震荡起来,这种带有撕裂性质的振动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甚至能够在一瞬间将一条初代种的胸腔内器官和组织完全摧毁,可傀儡身体里的某些特性正在抵消色欲的概念,奥丁和他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在随着色欲的振动共振,所以会迸发出如此刺眼的光芒,一眼看去则像是被路明非串在刀上的人偶,正因为电池的失效而疯狂颤抖抽搐。 路明非悚然,虽然觉得此时的情景有些可笑,可毫无疑问奥丁在条件反射的情况下居然立刻找出了最优的解法。 巨量的黑血犹如挣破牢笼的黑龙那样从奥丁的身后喷涌而出,撕碎了那条蓝色的风氅,蜘蛛般的翼爪血淋淋地在他的身后张开,如此庞大,居然不逊色于此时路明非身后的双翼。 那对翅膀扇出向前的狂风,重新降下的雨点被这风吹散成细密而一万根甚至十万根密集的银针,噼里啪啦的敲击在路明非脸颊的鳞片上。 神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从色欲的刀锋上拔了出来出,他缄默而威严,恐怖的气息自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向外迸发。 路明非用衣角擦拭沉寂下来的色欲和和挂着神血的天丛云,他身后的双翼缓缓震动带着他的足爪脱离地面。 奥丁被天丛云划开的胸腔暴露出大片的内脏,色欲将那些内脏搅得乱七八糟,可现在它们居然正在愈合。 “他的力量来自于那张面具,心脏不是奥丁的弱点,至少不是这个傀儡的弱点。”夏弥微笑,她忽然出现在路明非的身边,虚幻的身形可以看透到远方的群山。 “了解。”路明非点头,“能宰掉他第一次就能宰掉他第二次。” 哪怕是人类形态的至尊诺顿在面对刚才那种伤害的时候也应该已经陷入了极端虚弱的状态,所以路明非说自己已经杀掉了他一次。 随后两道黑色的身影同时扇动自己的双翼猛烈地交织在一起,他们呼吼着狂战,刀刃纵横切割,如同旋转上升的双螺旋结构在片刻间便杀至云间,又在片刻间杀至地面。 每一次长枪与刀刃的碰撞都洒落出大片的火星,密集的火星甚至压过帷幕般的暴雨,随着怪物们的战争在天上地下编织出巨大的网。 大片大片的血浆从天上泼洒下来,同雨水碰撞的时候就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同时迸发出巨量的白雾,落在地面立刻在柏油路面腐蚀出巨大的空洞,仿佛某些吃人宗教的壁画那样狰狞。 这些血大多来自奥丁。 奥丁的力量在恢复,但路明非也绝非原地踏步。随着对封神之路的进一步运用他的血统被精炼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再加上身体里流淌过白王的胎血,恐怕仅仅依靠自己的血统就能在龙族的世界中凌驾于次代种之上。四度暴血之后奥丁的傀儡即使处在巅峰状态也很难再与路明非厮杀,神的反抗只是慢性死亡。 但同时奥丁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在瞬间愈合,显然路明非的推测再一次出现了偏差,这片空间并非完全没有认同奥丁傀儡主人的身份,只是他并非真正的君王,只是代行君王在神国中的权柄。 最后一次碰撞路明非用苏醒的色欲斜切,刀刃带着突破音速时的巨大轰鸣砸开刺击而来的长枪,同时天丛云再次拔出居合的极意。这是宛如突破时光的一刀,刀弧似乎没有移动,可刀光已经刺穿奥丁的身体,向后绵延数百米的距离,天空中盘旋的渡鸦都被斩碎成灰烬。 如果有人放慢上数千上万倍的高速摄像机在此刻记录一切就会看到那把刀并非没有移动,而是在一秒钟内斩出了数百刀,每一刀都落在同一个刀痕上,它切开甲胄、切开鳞片、切开血肉、再切开骨骼,直到最后黑色的血呈环状围绕奥丁的半边身体向外喷射。 这是路明非迄今为止所挥出的最暴力最危险的一刀,杀伤力甚至还要超过当初在东京湾对赫尔佐格所斩出的刀光。 奥丁双翼的摆动骤然停滞,他的右侧肩胛骨连着锁骨、肋骨一同被斩断,那半边身体在片刻的滞空之后骤然崩塌,跌落向百米下方的高架路。 路明非将双刀合并握在左手,右手捏住奥丁布满坚硬鳞片的脖颈。 接着他一刀割开了奥丁的颈动脉,一刀将他的心脏刨出捏碎,最后一刀斩裂了那张狰狞的独目铁面。 路明非在数百米的高空沉默地打量手中那个失去奥丁力量加持之后变得虚弱濒死的男孩。 他有一只森寒的、冰蓝色的眼睛,而另一只眼睛则是暗金色的,这样的瞳孔如果出现在猫或者其他什么宠物的身上会觉得格外妖艳美丽,但出现在一个人类的身上却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果然是你,帕西。”路明非轻声说。 帕西的嘴孔和鼻孔中都溢出血沫,他的内脏已经被路明非完全摧毁了,失去那张面具之后那种匪夷所思的自愈能力也离他而去。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口中只能发出荷荷荷的声音。路明非发出轻声的叹息,随着他的这声叹息,天空中群山般的云层被风推向四方,混沌的光落下来。 对元素的掌控重新回到路明非的手中,他将帕西的尸体举起在面前,最后凝视一眼那张苍白的面孔,随后丢掉,无处不在的火元素便簇拥着这个男孩如同在风中飘零的红莲那样燃烧着坠落,落向高架路旁边的更深处。 路明非的瞳孔猛然收缩。 火光的照耀下,无数狰狞的龙瞳在深渊中缓缓睁开,暗金色的光如飘忽的巨烛。 尼伯龙根没有崩溃。 相反,真正的奥丁似乎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很愤怒,他在召集大军。 他将要……亲临! 可狞亮的氙灯在此刻点燃!引擎的轰鸣铺天盖地! 有光!有刺眼的光从东方的天际撕破混沌! 490.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这条高架路即将在路明非的面前变成真正的战场,它的宽度被无限拓展了,变得像是由柏油铺成的荒漠,两侧的深渊之下响起密集的风声和雷霆般的咆哮,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汇聚成群。 所谓尼伯龙根原本就是龙的国度,奥丁不会只在这里豢养一群由炼金术创造的英灵。他的臣民们就在深渊之下沉眠,此刻龙们正在苏醒,响应君王的号召,要用利爪和圣言将他们所见的一切撕碎。 路明非悬浮在一刻不停的闪电之间,紫白色的雷光把他的影子投向四面八方,落在群山上便狰狞如恶鬼,落在高架路上便仿若神圣的龙骨十字,铺天盖地的雨仍在柏油路面上蓄起黑色的积水,积水中重又站起黑色的影子,他们抬头,无数双俺金色的瞳孔都在看向雷光萦绕中的路明非。 他们并非在看路明非,而是在看他手中的东西。 那张被斩成两半的、死寂而冰冷的铁面。 正是这张面具将奥丁的力量赋与了帕西.加图索,让那个人被加图索家族视作秘密武器血统可能达到s级的男人。 这已经不是路明非第一次拥有这种诡异的东西了,两年前从那间放映厅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和诺诺遭遇过尼伯龙根的侵袭,彼时同样有一个把将自己扮演成奥丁的死侍死在七宗罪的刀弧下。 两张面具的质感和重量几乎完全一样,但在六旗游乐园对抗至尊诺顿时路明非借助上一张面具暂时窃取奥丁的力量不过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它就彻底腐朽破败了。而这张从帕西身上取下的面具却截然不同,它给路明非带来的感觉像是在直面一位君王的骸骨,荒芜的气息扑面而来。 显然如路鸣泽所说,奥丁的面具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炼金造物,他将君王的权柄赋予其中,以此来规避八卦失衡之后那必然降临的诸神黄昏。 路明非鼓动自己的双翼在云层之间翱翔,将自己维持在四度暴血的状态中即使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向前方看去,那里有一团烈光正在撕碎黑暗,像是要降临在深渊中的雷霆。 帕西被杀死之后,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庞贝.加图索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神国中正在发生一场意料之外的暴乱。也许他从未想过已经踏上逃亡之路的路明非居然还有胆量杀进他的尼波龙根、宰掉他的傀儡。 现在暴怒的神正在降临他的国度,奥丁毫无疑问是继诺顿与康斯坦丁之后在炼金术的造诣上臻至巅峰的至尊,他能够将尼伯龙根的道标放置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或者通过任何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雨将自己的死人国度召唤到这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那么从远在芝加哥郊区的卡塞尔学院直接洞开一道天国的门户回到自己的国度也并非没有可能。 直接被植入外耳道的抗高温高敏通讯设施终于开始重新运作,只是其中仍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显然通讯的另一端技术人员正在努力恢复和路明非之间的联络。 往后看去,天际线的尽头仿佛一把惊世的巨刃从天而降,把灰色的云层把无线蜿蜒无限延伸的彭罗斯阶梯,把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全部切开。 云层沸腾起来,在无数道纵横交错的闪电中乌云仿佛汹涌的大潮向着尼伯龙根被强行撕开并连接到另一个空间的裂隙涌去,但它们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墙,黑色的潮峰在那里形成,嘲讽的下面雷暴如倾天而下的瀑布衔接天地,同时将水银色的光挥洒出去。引擎轰鸣的声音就是从那道瀑布般的雷光后面传来的。 “莫西莫西,小屁孩,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电弧流窜的刺耳杂音戛然而止,娃娃音的小姑娘在路明非的耳朵里大喊,“妈的老娘真担心死你了,还用枪顶着那些幼齿小老头的太阳穴威胁他们把息壤破解的速率提升到了130%,这才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撕开了这座亚空间的大门!” 路明非眺望雨幕中灰蒙蒙一片的高架路尽头,那里神降临的烈光熊熊燃烧,但他还没有能够撕破空间的屏障,显然在这个世界被息壤破解之后它已经不再完全属于奥丁。 这条高架路并非无穷无尽,它的镜头就是城市的倒影,路明非能看到那座在雨幕中宛如腐朽的巨人尸体的城市,那里的天幕像是铁铸的锅盖,严丝合缝的覆盖在每一栋灰白色或钛黑色大厦的楼顶。城市中每一块反光的玻璃里都站着那位愤怒的神,他骑乘在另一匹自嘴孔和鼻孔中喷吐雷屑的八足骏马斯莱普尼尔的后背,旋转着挥舞手中压迫感十足的铁剑,他每一次挥剑城中的玻璃、广告屏幕上就出现一条细小补课察觉的缝隙,当那些缝隙如蛛网蔓延开,神就会回到他的领域。 烈光就是从城市中传出来的。 “我杀掉了奥丁的一个傀儡,我没事。”路明非鼓动双翼让自己的高度缓缓爬升,他像是这个世界中连规则都厌弃的东西,密集的雷电和铅灰色的云块自动在他的面前退散。 片刻后他立足于云层的上方,这里是数千米的高空,抬头仰望却看不见一丝星光,只有混沌的色彩在穹顶上如鱼一样游曳。尼伯龙根没有星空,它的空间是有界限的。 这个世界上少有人能见到如此瑰丽的景观,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在这里被无限模糊了,混沌的光影如斑驳的裙带悄无声息的弥漫在天穹的弧面上,仿佛涌动的极光。 黑云在路明非的脚下流淌,斑斓的光洒在这些云层上,也照亮了他的影子。 赤足的少女穿着长长的朱砂华裙双腿交叠坐在路明非的肩膀上,她抱着男人麟角峥嵘的脑袋,虚无的眼睛里倒映出远方那座城市在死人国度中的倒影。 “我能感觉到父亲的骨血残留的气息,就在那座城市中。”夏弥轻声说,路明非凛然,背部连接双翼的肌肉收缩。 按照娲主和正统的方案,首先他们的军队会突入这座尼布龙根将所有的英灵和栖息在这里的龙都杀死,以避免有任何存在能够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动。随后会有一个团队在死亡国度的核心区域放置一枚计时引爆的热核炸弹,据说这枚炸弹的当量相当于八百万吨tnt,在东京的新宿区引爆能在几秒钟内摧毁涉谷、千代田和文京,核爆产生的辐射尘埃能在几分钟内席卷整个东京都。 半径十五公里的有效杀伤范围对死人国度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核爆产生的高温和冲击会对这种用炼金术构造的亚空间中的元素平衡造成致命的打击,辐射云还会导致栖息在这里的龙基因受到污染。 当无法在炼金术上对奥丁进行碾压的时候,核爆这种人类所能造成的最致命伤害就成为了娲主的唯一选择。 “你要是想在这里面找些什么东西就赶紧去做,我们最多给你预留两个小时的时间!”小姑娘大吼,她那边听起来没比路明非这里更安静些,有人在咆哮着下达指令“定标5000米,11号弹药装填,缓发引信,放!”接着就是万炮齐鸣,震耳欲聋的炮火甚至压制了雷霆的声音。 “为什么只有两个小时?”路明非问,“靠,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们准备跟学院的执行部一样派一帮子拎着长枪短炮的冷面酷哥杀进来呢,结果给我整了个火力覆盖。” 说是火力覆盖一点也不夸张。 在登上高架路之前路明非就看到柏油路两侧的火炮阵地林立着近百门火炮,每一门火炮的炮管都闪烁着狞亮的冷光。 以娲主的手腕不可能在这种战役上使用多年前就被淘汰的老东西,那些迫击炮必定是这个国家能搞到的最先进的武器。 “息壤正在和奥丁争夺这个洞天的控制权,但我们没有占据上风,最多两个小时他就会重新降临,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摧毁这里的一切。”娲主说,她犹豫了一下,“谁知道你他妈这么猛,居然真干掉了那东西!妈的这会儿35公里之外的山区咱们还有一个营的重火箭炮载车等着发射巡航导弹炮轰阿斯加德!” 近程巡航导弹的战斗部被设计成最高效致命的杀人利器,弹头爆炸后大约一万枚刀片一样的破片四散崩裂开,即使在120米外破片飞散的密度仍然可以覆盖到胸靶大小的目标,而其动能则仍旧可以割破防弹衣。 在面对那种东西的时候,除了纯血龙类之外唯有防御力极强的蛇形死侍能够在规避掉直接被着弹点包夹的情况下幸存。 这样想来龙族想要重返世界的美梦实则在上个世纪中旬就已经完全破灭了,正面战场上的火力覆盖能够摧毁地球上曾出现过的任何一种碳基生物。 虽然有些死侍和龙类能够使用类似无尘之地这样的言灵来达到完全免疫来自子弹、火炮的高温以及动能伤害,可言灵的使用即使对龙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绵延的炮火像是世界彼岸响起的雷霆,路明非重新回到云层之下,他看到绝大多数炮弹都在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那层边界上被瀑布般坠下的雷电引燃然后发生空爆,零星的几发炮弹落在自积水中站起来的黑色影子之间,立刻掀起狂涛骇浪,四分五裂的弹片撕碎十个或者几十个英灵的身体,把他们的残肢断臂抛向四面八方。 在这种时候路明非给奥丁带来的危机感都已经被无限淡化了,很难说对庞贝.加图索而言究竟是那个由帕西扮演的傀儡更加重要,还是这个他经营了数千年的生活更加重要。 总之自深渊中升起的龙仰天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可他们没有哪一头向路明非发起冲锋,反而将狰狞的黄金瞳望向雷幕的后面,那里已经隐约可见如远古巨龟般匍匐前行的钢铁巨兽,巨兽的炮管缄默,但任谁都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忽然路明非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爆炸,这声音和迫击炮以及榴弹炮的声音都不一样,低沉,像是地脉深处的哀嚎,接着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寂静了,雨声都在远去。 随后是一声比刚才剧烈百倍的巨响! 路明非猛地停顿住自己的双翼,他愕然地看向身后,距离雷幕大概200米处,那片被拓展到宽度接近百米的高架路上忽然腾起一团炽烈而浓厚的白雾。 然后地动山摇,巨蟒般蜿蜒出去和这个死人国度基础捆绑导致几乎不会坍塌的高架路仿佛都在颤抖,随后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白雾的深处出现,火焰裹在黑色的浓烟中缓缓升起,化作一团几十米高的蘑菇云,如绽放在风雨中绝美的死亡之花。 他愣住了,一时间挪不开目光。 “怎么样?咱们的温压弹够劲吗?比起你们在芝加哥时那会儿用来对付诺顿的那些武器怎么样?”小姑娘兴冲冲地问。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棒极了。”他说。 仅仅那一枚炮弹就清空了上百个站位密集的英灵,而要收获同样的战果,以学院执行部的水准至少需要出动同等数量的精锐执行官。 这其中固然有这里的英灵密集的像是天上的雨点的原因,可随着战争现代化甚至未来化的日趋成熟,威力更大的热武器会迅速出现在人类的手中。奥丁英勇的战士们根本连敌人的脸都没看到就损失惨重。 这时候路明非又听到了娲主那边传来的另一个男人的吼叫,他大吼着下达新的命令说“保持方向,保持距离200米,徐进弹幕,放!” 这一句指令还没有落地,下一句指令紧随其后“定标3500米,放!” 这一次更加疯狂的弹幕突破边界的封锁落入尼伯龙根,炮火推进的区域所有英灵都被杀死,天上的雨云也在飞速消退,那应该是息壤或者娲主的力量。 “奥丁显然已经掌握了生命创造这一究极的炼金奥义,我们不得不将他创造生命的基础摧毁,并且为我们的部队寻求一片安全的登陆地点。”娲主说, “军方的人跟我们说迫击炮最多能打到这里面七公里的地方,但我知道那条长路绝不止七公里,接下来就得靠我们的坦克和英勇的战士了。” 又一波炮火轰鸣的嘶吼声之后,雷幕的下方被掀起一道由碎石和火焰铸成的高墙,高墙还未落下,转动着履带碾碎积水的装甲先锋就已经沐浴着暴雷从现实突进了虚幻。 他们居然早早的就用铜质的粗线为坦克在表面铸起了一道法拉第笼,雷电无法伤害其中的驾驶员。 密集的坦克集群冲锋在二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可此刻那些钢铁的怪物们居然密不透风宛若一道高墙。 炮火仍在徐进,榴炮和迫击炮还在为坦克清理阵地,雷幕忽然闪烁了两下彻底坍塌,接着就是攻击直升机群冲破现实的边界进入地狱,它们队形整齐数量庞大,数十上百,像是把整个军区的武装直升机都带来了这里,在混沌色彩光线斑驳的天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点阵。 直升机阵列的前进速度远胜坦克集群,龙们觉得受到了侮辱,咆哮着发起冲锋,接触的瞬间就有两台武装直升机被撕碎。其中一台在不远的半空爆炸,它被斩断了旋翼,然后又被火焰焚烧油箱;一架拖着漏出的燃料摇晃着掠过坦克集群的头顶在几十米之外的英灵们之中坠地,黑色的影子丧尸般扑向直升机的残骸,片刻后它炸成了一团火球。 几乎在同一时间近距空空导弹的尾迹在低空拉出了无数条平行的白线,但龙和英灵不同,他们都是四代之上的古代种,导弹和子弹如果没有命中弱点很难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 路明非知道此刻不是停留的时候,他逆着战场离开,循着夏弥指出的方向化作疾驰的风前行。 491.舍生而取义者 为了避开从这个尼伯龙根中苏醒的龙的窥探,路明非在乌云的深处穿行,元素的潮汐随着他每一次鼓动双翼冲击向四面,每一次元素潮汐与云层的碰撞就迸发出巨量的高能粒子。于是远比其他区域更加富集更加狂暴的紫色闪电就以路明非为核心如有人在地脉的深处灌入发光的水银那样照亮乌云的空隙。 娲主在刚才称奥丁神域为“阿斯加德”,那是斯堪的维纳半岛神话体系中诸神长居的国度,也是奥丁的王座所在。 可由上往下看去所谓阿斯加德根本没有半分神域的光辉与坦荡,反倒阴暗如震旦所见地狱。紫白色的闪电如同衔接深渊与云层的藤蔓,从乌云中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都化作从积水中站起来的黑色影子,很难说那条高架路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被一团灰色的迷雾笼罩着,两侧的路灯散发出朦胧的光,不管从什么方向和角度看去都无法看到它究竟延伸向哪一个方向。 ——潮水般的英灵已经被彻底唤醒了,他们身上早已腐朽的青铜甲胄在狂奔时互相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飘忽的瞳光汇聚一处如山如海潮涌而来。越来越多的龙从高架路两侧的深渊之下升起,张开巨大的双翼翱翔在千军万马的头顶,云层里蛇一样蜿蜒的电光将他们照亮又立刻隐没,几十米长忽隐忽现的阴影投下仿佛几十上百个造型诡异的十字。 成建制的武装直升机迅速爬升高度,它们的引擎以过载的方式运行,在短时间内将灵活性提升到极危险的阈值,迅速与迎战的龙展开缠斗。机载机枪的枪口早就在旋转预热,空空导弹命中目标的火光与爆炸还未消散,狞亮的枪口就已经在喷吐闪灭的火舌,火舌有一米多长,像是刺向前方的光剑。 天空中迅速出现了一团充塞的白色乱麻,纷乱的白色线条仿佛一个巨人持笔在癫狂状态下于天空中创下的画作,那是暂时还未消散的导弹航迹,即便这些导弹的追踪系统是如何强大,可龙终究是龙,他们的灵活性远不是现如今的人类造物能够比拟的。在最初的不明所以导致少量减员之后古代种们立刻调整战术,他们借用狂风来迅速改变飞行的轨迹,有些还会使用高温的言灵来摧毁导弹的战斗部让它们发生空爆。于是依靠破片、高温和冲击波来造成伤害的导弹几乎无法再正面命中龙类,即使少量破片因为导弹空爆被发射到龙的鳞片缝隙,也会因为这种强大生物的自愈能力而被迅速排出体外。 万幸,以这个国家的工业能力,如果站在正统背后支持他们屠龙行动的组织是政府,那哪怕是短短几天时间也足够造出能够支撑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汞核心炼金破甲弹和钝金子弹。 同时不管是武装直升机还是坦克,亦或者紧随其后的步兵作战单位,他们的战斗部都携带有引爆之后向四周挥洒巨量汞蒸气的特殊炸弹。 在卡塞尔学院,每一次对抗次代种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有时候需要出动一个小国的全部军事力量,比如2004年于加蓬共和国狙杀一条在矿坑中恢复力量的亲王爵位次代种,那条龙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力量,以学院在西非的力量根本难以对抗,最终在洛朗家族的斡旋下得到了该国总统的帮助。他们在荒野上围攻了那条龙,动用了三十辆轻型坦克、四台榴弹炮、十门迫击炮和整个总统卫队一千四百人。即便如此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他们杀死的也只是一个“转世”,龙在死去之前转移了自己的茧,他会在漫长的岁月之后再度归来。 所以武装直升机编队的任务原本就并非杀死这些龙,而是为后续能够对抗他们的武器争取时间。 地面的装甲集群仍在徐进炮火的掩护下占领更多阵地,几十辆99a主战坦克并列成叹息之墙,更多的主战坦克则紧随其后,那些炮塔强大的新型钝角锲形装甲、约束陶瓷第三代复合装甲和重型双防爆反应装甲在面对正面炮火和任何形式的攻击时都能提供等同于一千毫米厚度均质钢板的防御能力。 和这种东西对抗,哪怕有英灵侥幸突破炮火的封锁也仿佛蚍蜉撼山般无能为力。 首先使用汞蒸气炸弹的是武装直升机编队,参加这场战役的并不全是混血种,从军队中调来并签署了保密协议的战士占据绝大部分,强大的精神正在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他们的精神,在多重的打击之下这支编队与龙类的战斗正在陷入劣势。 人类的普通武器能轻而易举撕碎英灵的防御却很难再洞穿表面流淌着俺金色微光的鳞片。 此时古代种们已经进入到与直升机编队的缠斗中,最难对付的敌人已经现身,没什么好继续保留的了。 被涂装成黄色的密封压缩汞罐联接雷管和爆破装置,被以抛物线自直升机机舱中发射,全部空爆,银白色的汞蒸汽迅速弥漫在半空,爆炸的冲击吹散了落下的雨点,片刻后雨水混着比空气更重的汞蒸气一起如瀑布满洒落下来,但又有很大一部分残留在高空,形成厚达数十上百米高度同样几十上百米的银色帷幕。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这片帷幕下方从徐进炮火中幸存下来的英灵,他们的风氅和兜帽无法阻止水银的蔓延,苍白干枯的皮肤上迅速出现逐渐扩散的水银斑,暗金色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呈现出死亡的灰白。 他们大概没有痛觉,直到死去都没有发出哀嚎,只是仰头,灰白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银色的天光。 随后是那些在水银蒸汽中与武装直升机编队缠斗的古代种,他们的咆哮从狰狞变得痛苦,最后声嘶力竭,森冷铁质般的鳞片上也在出现苍白色的水银斑。 从古至今水银都是龙类的克星,但小剂量的汞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只能削弱他们的神经、侵蚀他们的鳞片。 已经抵近交战区域的车载炮兵部队接到指令,同一时间一直处在戒备状态的两个空中支队忽然加入战场,他们完全放弃了武装直升机的稳定性和支援性质,发动机和引擎全部超负荷运作,如同灵活的鹰一样纠缠向三条由汞蒸气完全笼罩之后鳞片被重机枪和空空导弹破片击穿的巨型三代种。 这是世界空战史上从未有过的狗斗,由碳基生物和武装直升机之间的抵近空战,被涂装成灰黑色的直升机合金外壳在巨龙利爪的切割中迸出密集的火星,火星编织成网;片刻中就有数百公斤航弹被发射向龙的身体,落在鳞片上同样迸出密集的火星。 战圈形成的第一时间就有一架武装直升机的旋翼被龙召唤的雷霆撕碎,然后火焰点燃油箱,它和其中的机组人员一起化作在半空粉碎的火球。 龙这种生物是这个世界的宠儿,他们对规则的运用远超混血种十倍乃至于百倍,哪怕是最弱小的古代种他们所掌握的言灵也远超最强大的混血种。对于屠龙者而言言灵被释放时所念诵的文字就是蕴含魔力的咒语,而对于龙而言言灵只不过是他们唱诵的赞歌。 绝大多数龙都能够使用复数位的言灵,比如青铜与火之王的龙侍参孙,君焰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炽热的吐息,更加危险的苍雷炼狱才是真正的杀机蕴含之处。 这片尼伯龙根中沉睡至今的龙们也拥有不止一个言灵,在面对在火力愈渐凶猛几乎堪堪能够压制他们的武装直升机编队时古代种们纷纷在自己和同伴的身边树立起无尘之地的领域。 领域张开的一瞬间原本迸碎在鳞片上的弹头数量忽然就骤降了,绵密如长河的火星从龙的身边消失,他们吼叫起来,蛇一般修长的脖子伸长了,赤金色的瞳孔中喷薄出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 高亢的吟诵声回响在四面八方,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中使用言灵即便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回到深渊中修整。 但他们忽然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正低低的从远方靠近的装甲机群头顶掠过。 那是三枚近程导弹,由已经占据阵地的炮兵发射。 龙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他们的学习能力原本就不弱,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后立刻遭遇人类的重火力覆盖吃尽了苦头,这种情况下不难想象那东西的威力究竟有多么惊人。 仓促召唤的无尘之地领域恐怕会被击溃。 又过了片刻,所有人和龙都听到了冲压发动机滴滴的嗡鸣,嗡鸣的声音还没有散去,巨大的火球就在空中引爆,将那三条古代种和周围的五六架武装直升机全部笼罩进去。 战场似乎寂静了一瞬,龙们变得更加愤怒,简直像是要被燃烧起来,他们的鳞片张开又扣合,发出密集的金属碰撞声,随后更多的火球在空中被引爆,那是失去理智的次代种用极高危的言灵在瞬间摧毁自己的对手。 这时候两架与其他同伴明显有所不同的重型武装直升机从编队的最后方冲出来,他们首先使用20毫米机炮进行点射,击碎从火团中坠落的仍在挣扎着的龙的双翼。脆弱的扇状排布的翼骨和飞散的鳞片在空中就解体了,像是圣诞节反射彩光的纸花。 随后射速高达每分钟6000发的重型机炮从机舱的两侧延伸出来,发射出共计四道死亡之鞭,这些衔接成线的炼金子弹从翻滚着坠落的龙的身体上切过,他们的鳞片早就被导弹空爆之后的上万片破片剥去,此时虚弱无比,居然被那些子弹从胸腔、从腰际、从长颈撕成两截,柔软的内脏和组织器官不断从龙破碎的胸腔腹腔中滑落,像是从盒子里掉出来的糖果。直到彻底落地的时候他们也彻底死去了。 战友的牺牲并没有让这些此刻充当先头部队帮助装甲集群深入尼伯龙根的士兵感到恐惧,相反,他们愤怒而仇恨,用更加密集的炮火来回应群龙的嘶吼。 可毕竟是这个世界曾经真正的主人,仅仅依靠武装直升机无法彻底牵制仍在从深渊中升起的龙群,深灰色雨幕的低空中随处可见爆炸的火球,每一团火球都意味着一架直升飞机和一个机组成员的殉去。 这种环境并不适合当前正在服役的超音速战机进行展开,否则以娲主的手段说不定能从军方的手中调来近几日才首飞成功的火焰獠牙。作为对标f22的第四代隐形战机,火焰獠牙的性能和作战能力都远超日本的概念机心神,而仅仅心神甚至都能在零的手中与目无一切的白王赫尔佐格缠斗片刻,难以想象次代种乃至于三代种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武器时是否能如古代那样施展他们的神迹。 从沉睡中苏醒的来自远古的龙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类工业时代的压迫,他们每使用言灵击毁一架武装直升机就有两架相同的加入战场,同时来自炮兵部队的雷达系统彻底压过了那些翱翔在风中的妖怪镰鼬在短暂的失控之后掌握了这片战场的动向,越来越多的近程导弹带着刺人耳膜的嗡嗡声掠过装甲集群的上方,在尼伯龙根深处高空的战场上进行殉爆。 为此那些高阶的龙类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创造一个无尘之地的领域以阻止自己的同伴被成千上万的弹片切割成碎片。 这时候徐进弹幕已经彻底终止了,来自现实的军队已经推进到尼伯龙根内部七公里处,数万乃至数十万身上的甲胄与鳞片能够抵御小口径手枪正面射击的英灵如黑色的潮水由上而下,山呼海啸的要淹没那支后现代的军团。 99a主战坦克组成的叹息之墙正在有条不紊的发射炮弹以及用机枪进行扫射,但仍有大规模的英灵冲击到阵地的前方。这时候从坦克与坦克之间的间隙里钻出背着罐子的士兵,他们手中握住巨大的喷管,喷管里喷吐出数米长的火焰。 火焰过后一股灼热的气流还没有来得及被漫天的暴雨压过,向着装甲集群后方的步兵阵地推进。 有士兵透过那些缝隙看到前方的柏油路已经成为了一片赤红色的炼狱,火焰仍在道路的缝隙中向外跃动。 在那些暗红色的透明火焰中,焦黑的修狭人影一动不动的清晰可见,像是在水中一样波动着。 更猛烈的炮火一波接一波的向着前沿的阵地发射,同时现实世界中的高射炮阵地正在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向装甲集群的后方推进。 这些甚至能够一炮掀翻虎式坦克的钢铁怪物才是真正对付龙类的杀手锏。 林立的炮管数以百计。 这会成为有史以来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龙族在正面战场上遭到碾压式的屠杀。 前提是那位烈光中挣扎的神不会在这场战争仍在推进的时候降临。 492.楚天骄的反击 暴雨倾盆,铁黑色的天幕仿佛靠着那些直入云霄的大厦才没有跌落下来。这座城市中的建筑都是崭新的,表面覆盖着密不透风的玻璃幕墙,里面映出灼目的烈光。 烈光来自忿怒的奥丁,他站在每一栋大厦的玻璃幕墙里,金色的光弧从他的甲胄上、风氅上、乃至于每一根毛发上迸射出来,火光中仿佛龙蛇舞动。 整个城市中都在响起马蹄声,沉重急促,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这个世界的心脏上。 镜中的奥丁胯下是烈焰里疾驰的斯莱普尼尔,体表生长着青色铁鳞的八足骏马在玻璃幕墙中显得顶天立地般巨大,它居高临下地用那对熔岩般流淌的黄金瞳俯瞰每一条信号灯枯燥变换的道路,道路中空无一人死寂荒芜。 息壤的触角像是一枚铁铸的钉子,死死嵌入奥丁的神国之中,它只是撕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却阻塞了真正的奥丁回到神国的那条通路。 奥丁也许猜到路明非会进入他的尼伯龙根,可娲主曾向路明非保证正统介入这件事情的消息在行动开始之前不会暴露给任何人。 也就是说可能直到他的傀儡被路明非杀死之后,奥丁才意识到他坚不可摧的堡垒即将要被攻破了。 这时候天地间震荡的马蹄声忽然烟消云散了,浓密的乌云在城市的最中心破碎,狰狞的怪物用巨大的双翼将自己包裹,流星般从天而降。 他还没有落在地面,一个强大的言灵就被释放。 言灵.天地为炉的领域在路明非降临之前就已经降临了,紫白色的电光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那样由一个圆心向四周扩散,沿着街道奔腾的积水中华,电光也在奔腾。 瞬息中领域就已经扩张到方圆几公里的范围,这时候路明非才终于重击在地面,伴随着温压弹空爆般的低沉轰鸣。 这片城区被修建的时候正值国际形势动荡,所以不管路面还是附近的人防工程都用了加倍量的钢筋水泥加固,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停靠成建制的装甲部队。可是路明非落在路面的瞬间周围数百米的积水都像是架子鼓鼓面上的灰尘在架子鼓忽然被敲响的时候那样腾起一人高的水沫,地面瞬间碎裂,如同延伸向地狱的裂缝蛛网般蔓延生长出去数百米,坚不可摧的钢筋水泥在剧烈的震动中被撕裂成齑粉,地底深处花岗岩如抬头的巨龙般拔地而起,碎石四绽。 时间如同静止,路明非缓缓起身,他的身体周围弥漫着厚厚的一层白色蒸汽。那是因为他的体温太高,所有落在这男人身体上的水都蒸发成雾。 领域中紫色的闪电原本如湖面般平铺,此刻平衡被打破,剧烈的电弧像是群蛇般在路明非的面前跳动。 被撕裂的钢筋扭曲着从水泥的碎块中挣扎出来,电流在上面闪灭。 这种跳动的电弧仿佛病毒般蔓延,迅速从被抛向天空的碎石覆盖到领域中的每一个角落。 路明非缓缓踏出一步,锋利的脚爪刺入地面。 这时候周围那些玻璃幕墙里的奥丁都不再狂奔了,他们勒住缰绳,斯莱普尼尔停下脚步,只是打着响鼻,前蹄叩着地面。它每一次打出响鼻都从鼻孔中喷吐出闪电的碎屑。 路明非抬头,玻璃幕墙里的奥丁则缓缓转头,居高临下地俯瞰他,赤金色的巨大独目中透着森冷的气息。 他们居然在隔着一整个世界对视,目光中都尽是杀意。 片刻后天地为炉的领域里所有大厦都从内部传出冰川开裂的巨响,玻璃幕墙的表面出现密密麻麻的细纹,紫白色的炽烈电光从这些纹路中爆射出来。这些建筑在剧烈地颤抖,细密的纹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某一个瞬间将路明非四面八方包裹其中的那些建筑由上而下所有的玻璃依次开裂,每个窗口都喷出雪沫般的玻璃碎片。 路明非则深深的吸气,他站在流淌的电弧里,水滴和玻璃雨铺天盖地的落下。 弥漫在这座城市中的烈光彻底熄灭了,那些原本伫立在纵横交错的街道旁的大厦此刻只剩下灰扑扑的钢筋结构,碎石堆砌的废墟估计在积水中,像是腐朽的落叶。 “我曾直面过真正的奥丁和他的两个傀儡,现在其中的一个傀儡被我杀死了,剩下的两个什么时候会降临到这片死人国度?”路明非的声音极嘶哑也极低沉,可听在娲主的耳中却像是野兽在压抑自己的吼叫。 “两个小时是低估了对方的本事,我们最多能给你创造90分钟的时间。”娲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路明非能听到她那边传来此起彼伏雷鸣般的轰响。 “你们没有在这件事情里把政府的力量牵涉进来吧?” 那边沉默了片刻,“以混血种的天赋不管是从政还是经商都能够很快在一个领域中有所建树,我们动用的是这些年在军方积攒的人脉。”娲主解释说。 “那就好。” 其实路明非知道娲主可能在骗自己,这种规模对军队的调动政府的高层怎么会不听到一点风声?就像五角大楼其实一直怀疑在自己的国土中存在着一只神秘的武装力量,在那些他们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高危事件中正是这支军队在其中发挥作用才没有导致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可每当政府决定对这一神秘武装力量进行彻底调查都会遭遇前所未有的阻碍,长期以来对政府的渗透让密党能够从容应对来自五角大楼的审视。 大概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政府都处在类似的窘境中。 “如果真正的奥丁降临到这片空间,您可以阻挡他吗?”路明非问。 “我不知道,没打过,可以试试。”小姑娘的声音传入路明非的耳中,听起来满不在乎。 路明非心中凛然。 关于奥丁的情报其实在混血种世界并不算什么秘密,路明非和那位斯堪的维纳半岛主神的战斗视频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以那家伙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毫无疑问是四大君主中的某一位,可以确定为掌握某一元素究极权柄的初代种。 可即使在知道这一前提的情况下娲主居然仍旧对自己保持信心…… 那她究竟是谁? 大地与山之王的王座上高坐着耶梦加得、芬里厄,康斯坦丁和诺顿在青铜与火的深处伫起炼金术的丰碑,而天空与风之王的君主李雾月、维德佛尔尼尔早已失落,莫非她是海洋与水之王的双生子,是奥丁的…… 姊妹? 这个猜测如此惊悚,居然叫已经完全龙化的路明非全身的鳞片微微开合,鳞片的底部升腾起血色的蒸汽。 “不要胡思乱想,她和海洋与水之王没关系。”金冠华裙的少女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龙化之后的路明非体型魁伟宛如一头巨熊,而女孩却纤细得像是一只从森林中走出来的精灵,小师妹将修长的双腿交叠,素白色如珍珠滚过的小脚赤着在路明非的眼睛前面晃来晃去。 路明非的眼珠子跟着那两只小脚一起转过来转过去,龙血沸腾带来的杀戮意愿像是也跟着一起消散了不少。 “我能摸到你,也能感受到你的重量。”他说。 “死人国度的规则与现实世界的规则完全不同,在这里一切都是死去的,未被召唤的时候连元素也一样。”夏弥托着腮耸耸肩,“我可以暂时固化那些死去的精神元素,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么说师妹你现在是鬼。” “鬼你个大头鬼。”夏弥伸手去拧路明非的耳朵,吭哧吭哧没拧得动,双手环抱脑袋转过一边生了几分钟闷气,然后她说,“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奥丁就是海洋与水之王双生子中的一位,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但可以确定在得到天空与风之王的龙骨十字之前他还得到过另一位君王的龙骨。” 韦德弗尔尼尔化名项羽之后在垓下战败,龙骨十字最终被分成五份,由五个古老的混血种家族保存并利用。其余的君王除去诺顿确认由路明非击杀、康斯坦丁的权柄已经被他的哥哥夺走,耶梦加得和芬里厄都还活在世上。 也就是说奥丁可能得到过两位龙王完整的权柄,其中一个是夏之哀悼事件中被梅涅克.卡塞尔用言灵莱茵众创并逃往西伯利亚的李雾月,后来李雾月留下的胚胎被路鸣泽得到,又由路明非使用不要死这个能力将其复苏,此时仍在孵化状态。 另一个龙王的权柄借由排除法已经可以确定,必然是来自奥丁的兄弟,也即另一位海洋与水之王。 “这么说来娲主并非四大君主中的一位,可她居然能有信心面对一个可能是至尊的初代种?”路明非震惊。 龙族的文明中血统是难以逾越的阶级,以前也有过成吉思汗这种三代种凌驾于次代种乃至于初代种之上的例子,可数尽往前数千上万年的历史,这样的奇迹也只发生过一次。 “喂,师妹,你说有没有可能……”路明非犹豫了一下,一步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片刻后他说,“黑王其实在外面留下过私生子?” 在那天的梦中夏弥说起过亚欧板块的历史和世界观其实极其撕裂,西方的混血种历史中能够找到明确的龙族记载和延续,可东方的混血种却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根本找不到能够与四大君主匹配的血系源流,最开始的那些超级混血种根本就不属于四大君主中的任何一脉。 这么说来其实这个国家最开始那些混血有可能压根就来自娲主,以前eva告诉路明非说她是没有记载的第九位君主,信息与虚拟世界的龙王,可现在想来大概娲主才是黑王创造的真正第九位君主。 “不可能。”夏弥摇摇头。 “为什么这么确定?”路明非愣了一下。 “因为元素是恒定的。”夏弥叹了口气,靠在路明非的脑袋上仰天惆怅,“大地、天空、熔岩、海洋,以及精神,五种元素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基石,即便是伟大如黑王尼德霍格也未曾使用过基于第六种元素创造的言灵……他已经将这五种元素的权柄分享给了我们,又从哪里去找到更多的全品分享给那个小姑娘呢?” “可她说能打奥丁……” “也许是长老会的成员。”夏弥沉吟片刻,“黑王用自己的骨血创造了白王与四大君主,又从最狂暴的元素潮汐中寻找素材创造更多的子嗣,那些子嗣最后就成了长老会的成员。” 路明非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长老会这个概念了。 在诸王共治的那个时代,黑王在他的王座上沉睡,长老会就代行他的权与力,向这个世界传播黑色绝望的威严。 “我应该去哪个方向?先找到黑王的骨血。”路明非说。 以奥丁的状态强行吞噬黑王骨血只会导致他体内权柄的彻底失衡,诸神黄昏会以更加难以预料的形势降临。 所以路明非有很大的几率能够在这个空间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去过楚子航他们家吗?” “去过,有时候不想回叔叔他们家的时候就在师兄那留宿,佟姨还会给我们买麻辣小龙虾。”路明非用嘶哑威严的声音和夏弥聊家常。 “不是,不是那个分头四眼仔的家。”师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是他和他爸爸的家。” 路明非站在原地,暴雨冲刷着他鳞片上残留的高温。 “你的意思是楚天骄和苏阿姨最开始住的那个房子。”他说。 “嗯。”女孩点头。 路明非明白了。 楚子航其实带他去过那,是在南边近郊旧城区的一栋老单元楼里,那里以前是县大院,后来改成了安置房,楚天骄最开始就住那儿,房子还不小,可惜破旧了些,又离城区远。 小区旁边有一个湿地公园,说是湿地公园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片长了芦苇的小池子,楚子航说他以前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池子边看星星。 身为庞贝.加特索的奥丁是不会把黑王骨血放在那种地方的。 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 楚天骄把它藏在了那里。 493.同志们,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那个穿着军装在肩上顶着两杠三星军衔的老人努力克制住因为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他甚至无法做出多余的表情,脸上剩下的只有麻木的严肃和冷冽。 这次军事行动在系统内的保密等级是绝密,直接向中央负责,出发之前上级就已经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必须签署保密协议,指挥官原以为是针对某处沿海一带流窜敌人的军事演习。如今国际形势对国家并不友好,美国人为了维系自己在世界范围内的霸权正在通过岛链的形式无限压制这个国家的发展空间,并以自由航行为借口肆意穿行内海及两岸海峡,越来越频繁的实弹演习也昭示着一场战争可能迫在眉睫。 可直到跨过那片声势惊人的雷幕之后指挥官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敌人。 政治上来说,每一个共产党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此刻老人的信念正在遭受动摇。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绝非他曾在演习中所面对过的那些假想敌,而是撕开地狱的裂缝从不可知的深渊中逃出来的群魔。 由数十上百辆99a主战坦克组成的叹息之墙轰鸣着引擎越过指挥官乘坐的那辆吉普车。 前方徐进的弹幕仍旧在如钢铁拧成的刷子刷过肥皂上的污渍那样清除着柏油路上那些从积水中站起来的黑色影子。 但这里已经接近了火炮部队能够支援的最远距离,再往前就只有通过车载炮兵发射近程导弹进行清场了。 但这条高架路很奇怪,再往前深入近程导弹的制导效果也会失效,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会在空中变成瞎子,最终甚至可能误伤友军。 枝形的巨大闪电不时从灰黑色的云层灌入高架路两侧漆黑的深渊,极远方的雷光将暴雨中终于停止缠斗开始进入对峙阶段的武装直升机编队和那些巨大的龙照亮,龙们交叠的双翼朝正在向高架路深处推进的装甲集群投下百米长的影子,如神话中那些遮天蔽日动辄吃人无数的凶兽。 暴雨模糊了指挥官的视线,可他仍抬头去看。 龙群只要再往后撤退一点距离近程导弹就无法再锁定他们,这种时候就需要动用到那些从各地调往来的高射炮台。 而99a此时采用的这种密集装甲集群冲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就基本上从战场上绝迹,用在这种地方却非常合适,影子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如黑色的潮水一般自略微倾斜的高架路上居高临下的狂奔,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巨浪在面对呈抛物线砸落烈光如长河的密集炮火面前又撞得粉碎。 火力覆盖范围终止于前方大概一百米处,叹息之墙继续推进,后方的指挥官绝对是真正的疯子,一直到装甲集群进入火力覆盖范围内50米处炮火才终于停歇。 短暂的死寂之后狂风暴雨的声音冲刺老人的耳膜。 低空直升机旋翼撕裂空气的声音如风妖吼叫般刺耳,更多的空中支援部队在后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在乌云被驱散之后惨白又流淌着浑沌光泽的天空中宛如钢铁的巨骑士呼啸而来。 这时候排列成墙的99a主战坦克上125毫米口径的滑膛炮疾风骤雨般响起来。 它们被裹在由履带卷起的一人高的积水中,被掀起的水花在片刻中化作粉红色的光幕,随后远方传来闷雷般的轰响,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刺眼蓝白色闪电和被仿佛犁过一般狼藉的柏油路上影子们的残肢断臂被掀起十几米的高度。 这条被神赐福的高架路在密集的响声中如一张震动的鼓皮,泥土和小石块都被震起又落下。坦克与坦克的近视间还可听见肩扛式单兵火箭筒发射时的嘶鸣。 第一轮炮击之后英灵们向前冲锋的势头就被完全止住了,这并非意味着它们在恐惧,而只是因为密集的炮火在两个阵地之间清理出巨大的高温死地。 相对乐观的战况和不断推进的阵地让指挥官的行动稍下宁静,他不再紧张地左顾右盼试图发现从两侧的深渊中升起的巨龙对他们的装甲集群发动突然袭击,挺直之后因为骨质增生而剧痛难忍的脊背缓缓弯曲了,靠在还算柔软的座椅中,沉沉地舒了口气。 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首次证明共和国的铁拳能够轻而易举地粉碎神和魔鬼。 可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团速度极快热辐射极高的火焰从远方的高空被抛射下来。 不,那不是抛射,而是喷射!一条体型远超武装直升机的巨龙鼓动他的双翼从口中喷吐出这次袭击,那对无人胆敢直视的黄金瞳中密布细密的血丝,冷冷地俯瞰那些在混沌的天光下显得狰狞巨大的坦克炮塔。 不过是一团火焰而已,那些没脑子的畜牲根本不会明白99a的正面装甲究竟意味着什么,三重护甲的加持下…… 老人的思绪忽然被中断,因为就在这辆吉普车的前方那团火焰命中一辆坦克的炮塔。 他的身体猛地前倾,瞳孔收缩。火焰爆发的地方电焊般敏锐的光焰四射,巨量的尘埃被从地面扬起,那是周围的水汽在一秒钟内被完全蒸发,水蒸气如雾一样从弥漫开。 一声怪异的裂响几乎和锐光一起同时传来,火焰命中的瞬间就触发了99a坦克的反应装甲。 言灵.君焰,在楚子航的手中它的效果是瞬间把空气加热到罕见的高温,再收缩,把空气中的粉尘吸入,产生的是粉尘爆炸。而在这条龙的手中它更像是一枚反坦克导弹。 或者更糟。 因为极致的高温像是甩不掉的粘液那样粘在坦克的正前方,首先被破坏的是反应装甲,随后它的锲形装甲和复合装甲也迅速熔化成红亮的铁水,铁水沿着坦克的车身和履带向下流淌。 接着这股匪夷所思的热流在几秒钟内彻底切穿了99a的装甲,它拖着浓烟加速向前冲去,很快离开了列阵整齐的叹息之墙,炮火短暂的停歇间隙中坦克驾驶员用最后的力量驾驶着这台钢铁怪兽冲入了潮水般的英灵之中。 它迅速被淹没了。 但它仍在向前,直到已经冲入黑色的潮水中十多米的距离才在一声来自车内的爆炸声中停了下来,它的炮塔被掀飞出去,战斗部和油箱显然都受到了重创,喷薄出的冲击波与火焰波及到方圆接近十米的所有英灵。 另一辆坦克立刻补齐装甲集群的冲锋阵列,柏油路在履带沉重的撞击下微微颤抖,指挥官紧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跳。 龙的飞行速度极快,普通子弹击中他们的鳞片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即便是武装直升机发射的空空导弹很难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口径巨大的机载机枪也唯有在破除他们体表的那层透明薄膜与鳞片之后才能造成撕裂的效果。 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装甲集群遭遇大规模的龙类袭扰几乎是必死无疑,即便他们此刻有着大规模的武装直升机作为空中支援也不过是暂时借助空空对峙和能够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的近程导弹在对龙进行威慑。 此刻吉普车上的老人有一种平原上的装甲集群遭遇敌对方的武装直升机编队时的无力感,可龙们远比武装直升机更加危险也更加强大,他们和空中编队进行缠斗,战损比几乎接近一比五甚至更高。 接战短短不过十几分钟,己方损失的武装直升机已经高达两位数,而他们对龙造成的有效杀伤还是依靠那三枚近程导弹。 这时候军绿色涂装的履带车终于沿着前方叹息之墙推进的轨迹来到了战场的前线。 数十辆95式25毫米自行高炮。 这是一款现役高射炮,依托先进的雷达观瞄与光电火控系统它们可以在较远距离发现来袭的空中目标。而它们加装的四管高炮每分钟能发射3000发炮弹,25毫米口径的炮弹能够短暂交织出一片空域禁区。 更后方是数量更加庞大混编在步兵师团中的59式57毫米高炮。 这种威力巨大但射速缓慢的高射炮在1965年大批量投产,又在后续国际形势稳定之后陆续退役,此刻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么多。 显然在制定这次行动的时候执行者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此时他们将要面对的情况,武装直升机、近程导弹和装甲集群都无法对抗空中灵活的龙。 高射炮发射的脱壳穿甲弹和燃烧弹能够对龙类造成有效的杀伤。即便是强大的次代种在面对密集的钢铁弹幕时也无法顾及全身,而高炮的动能远不是机载机枪或者任何一种导弹破片能比拟的。 指挥官早就意识到那些长着翅膀的巨大蜥蜴其实很像是二战时期的战斗机,飞行速度无法与军队当前服役的超音速隐形战机媲美,能够使用威力巨大的超自然能力进行攻击。 他们的体表覆盖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力场和坚硬的鳞片,依靠那些力场和鳞片他们能够偏移甚至反弹绝大多数动能武器的直接命中。 但如果动能足够巨大,子弹也能击穿领域和龙鳞。 龙群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他们仍在柏油路的上方盘旋,不愿意继续发起进攻,但空间中仍回荡着激昂的吟唱声,显然他们并不准备就这样坐以待毙,言灵仍旧是龙立足于食物链巅峰真正的倚仗。 英灵们则依旧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由坦克炮火构筑起的死亡之墙。 英灵这种东西对这座尼伯龙根来说就是纯粹的消耗品,神国的能量几乎无穷无尽,它能够支撑这样不死者的大军几乎无限制的诞生。 可龙即便留下了自己的胚胎,复活也需要成百上千年的时间,根据预言诸神黄昏的降临迫在眉睫,龙群并非奥丁的直属血裔,他们只是暂时栖居在这里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 没有谁愿意错过那场号称终焉的决战,所谓历史的大约束器既是毁灭也是新生,如果有谁能够得到那位从复苏中归来的至尊慷慨分享的基因,他就会成为新时代的神。 这时候密集的尖啸声终于从指挥官的身后响起,成片成片衔接成线的子弹和曳光弹从高射炮的炮口中喷吐出来。 片刻后天空中就密布绵密如织的火网。 高射炮发射的脱壳穿甲弹初速度能够超过一千米每秒,接近三倍音速,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衔接成线的火星其实是普通穿甲弹中间混杂的曳光弹。 就算是最强大的次代种,他们的动态视觉也无法捕捉速达到三倍音速的东西。但那片光焰编织的织网拔地而起的时候龙群还是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他们鼓动自己的双翼想要逃离那片空域,可瞬间就被数以吨计的钢铁弹幕淹没了。 防空体系原本就是用十倍的弹药来拦截可能到来的威胁,二战高射炮打b17的时候是在飞行路径上固定一个区域打出一片弹幕,所以飞行员会恐怖的看到飞机前方有一片黑云。 现在龙群看到的也和当年的b17飞行员目睹的那一幕相差无几,只不过今天的高射炮更加危险,射速达到几十上百倍。 恐怖的吼叫声在龙群中响起。猩红的血液从天空挥洒下来,像是下起了一场血色的雨。 但忽然某个高亢的吟唱声压过了所有的噪音,那是那些龙里面体态较为娇小的那一个,他的黄金瞳是森冷的暗金色,高射炮的炮弹落在他的鳞片上立刻迸成四散的金属碎屑。 接着某个表面游离着电离现象的巨大领域以那条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很快便将小半个天空都包裹进去,高射炮的炮弹旋转着在那个领域的表面像是不甘的群蛇一样钻孔,可仅仅只是向里面钻了十厘米不到的距离,所有的动能就消弥了,数以十万计的炮弹镶嵌在领域的边缘,像是凝固在空中的铁雨。 指挥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状态让他松了口气。 后方的高射炮指挥官显然意识到脱壳穿甲弹无法洞穿那层透明的薄膜,当机立断换成了高能爆发的燃烧弹,于是冲天的火焰立刻弥漫在那领域的边缘,片刻后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领域彻底破碎。 铺天盖地的火焰向下坠落,还未坠落到半空就已经完全熄灭。 接下来高射炮彻底压制了龙群,虽然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脱壳穿甲弹总能找到鳞片的缝隙钻进他们的血肉。 无法忍受的痛苦让他们不得不鼓动伤痕累累的双翼向后撤退,失去这些龙的庇护英灵的防线也在崩溃,装甲集群向前冲锋,天空的雨幕随之一起消散,云层的上方逐渐显露出混沌的天光。 就在指挥官认为胜负已定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某种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个世界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把它生生撕碎了。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向四方。 接着强烈的电磁波在战场的上方聚集,巨大的电磁风暴,从英灵潮的深处向高架路的这边涌来,指挥官亲眼看到坦克天线上感应到的微小火花。 整个装甲集群的电控系统都失效了,有什么东西释放了类似电磁脉冲的效应。 就在他仍旧疑惑的时候,天地间回荡起沉雄的马蹄声。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一匹巨兽在向着他们奔腾。 接着危机在装甲集群的中间爆发了。 巨簇的支状闪电从还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乌云中落下,落在一辆坦克上,随后向四周蔓延,瞬间摧毁了那附近的接近十辆99a。 指挥官的瞳孔中映出一片辉煌的烈光,烈光中伫立着魁伟的人形,人形跨坐在八足骏马的身上。 不用下达任何的指令,所有仍旧能够运作的武器都向着那道危险的身影开火。 可他只是举起手中的长枪,四面八方几乎要淹没他的弹幕就停顿在空中。 恐怖的动能瞬间消失。 随后烈光中的人影微微仰头,凝滞在空中的铁雨便尖端向上全部向天空飞去,片刻后空中传来恐怖的爆炸声。 “妈拉个巴子!”指挥官爆出粗口,他的心中微颤,意识到在这种对手的面前他们无法再使用火炮或者坦克的弹药进行压制了,因为所有炮弹都会成为对方手中的武器。 刚才就是一个警告。 “前队变后队,后面的人给我顶上,坦克炮塔向高架路方向持续开火,不要把任何一个怪物放出去!” 这个连背都挺不直的老人忽然从自己的小腿上卸下一把黑色的军刺,他戴上特制的眼镜隔绝奥丁身上那种普通人根本无法直视的光芒,从吉普车上跳下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鬼东西对前面那些怪物的死活不感兴趣,坦克依旧能对英灵们进行压制射击,只是无法再使用电控系统进行联络和移动。 每一辆坦克的底门都被拉开,坦克驾驶员从里面跳出来,后方也有手持步枪的战士用军靴踏着柏油路面小跑着来到被奥丁清空的那片区域附近。 炮火仍在持续,但此处寂静无声。 “同志们!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老人竭尽全力去直视那团烈光中威严的人影,他咬着牙,几乎咬出血来, “全体都有!上刺刀!” 不就是不能用子弹和炮弹么,没关系,我们还有手中的刺刀。 494.至尊的骨血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也根本无法掩盖远方高架路上传来的炮火轰鸣,路明非张开双翼冲天而起,天地为炉的领域随着他以超音速掠过城市的上空,沿途的玻璃全部崩裂,玻璃中被淹没在烈光里的奥丁仍在奔腾。 路明非默默计算着时间,距离他和娲主约定好的90分钟还有接近一半没有流逝,奥丁的本体没有降临这个死人国度就无人能够威胁到他。 “既然黑王的骨血其实是被放置在尼伯龙根里楚天骄的住处,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来市里?”路明非问。 扑面而来的狂风掀起夏弥的发梢,华裙的裙裾飘洋如挂在路明非肩上的风氅。“确认一些事情,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师兄。”夏弥拖着腮凝望远方,城市的外面是联绵的群山,而那条飘带般横亘在空中的高架桥下面是无边的农田,灯火通明的cbd区与城外那个荒芜的世界简直像是处在两个平行宇宙之中。 “奇怪什么?”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尼伯龙根中这座城市的范围远没有现实世界那么大,有些老城区也还没有拆迁,而那些近两年才新建起来的建筑则还是一片低矮的老楼。”夏弥说,“这是一个仍旧停留在你少年时代的故乡的修改版,奥丁在命运的缝隙中截取了那段时间的碎片,并把这里变成了对人类来说难以理解的高维空间、自我重复的彭罗斯阶梯和难以走出的迷宫。” “太复杂了,我以为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事实上并非如此,尼伯龙根其实是现实世界的倒影,比如我的那个神国从构造上来说和苹果园那下面几乎一模一样,每一次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产生联系两个空间的信息就会发生交互,这个时候尼伯龙根中的建筑结构和布局就会趋近于现实世界。”夏弥说,“你看这座城市的布局还和五年前大致相似,这意味着自从楚天骄出事之后奥丁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会死人国度的大门。” 路明非猛地卷起一股向前的狂风,他鼓动双翼使自己停留在高空,雷霆闪电狂风暴雨像是泼墨的画卷,整个世界寂静荒芜,连隆隆的炮声都消失了。 可这真是奇怪,那条高架路也在城市的南边,他们此刻正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按理来说如果在城市的中心都能听到炮火轰鸣,那么在这里没道理反而无法捕捉到战场的动静。 莫非娲主和她的军队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全军覆没了? 路明非见识过英灵们的战力,他们的鳞片能够抵抗小口径的手枪甚至冲锋枪正面射击,却绝对无法撕开装甲集群发射的钢铁弹幕。 不过现在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情。路明非缓缓回头,从高空去俯瞰已经被甩在身后的连绵成河的光火,他悄无声息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他轻声说,“如果在2005年之后这个尼伯龙根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那么在夔门、在芝加哥,甚至在东京,奥丁是通过什么方式降临的?我刚才在高架路上杀死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佩戴奥丁面具的帕西给路明非带来的感觉确实是身受重创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全部力量,在将他杀死之后夏弥也已经确认那块面具的里面能感受到初代种的气息和某种元素权柄的波动。 “可是在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你身上属于奥丁特有的尼伯龙根的标记并没有出现波动。”夏弥轻声说,她的瞳孔中金色如曼陀罗花那样旋转,“我们能进入这里好像并非是因为那个标记,而是因为它在接纳你……这个世界,在接纳你。” 路明非与夏弥交换目光,两个人同时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震惊。 无边无际的渡鸦忽然从连绵的群山中腾空而起,滚落的雨水拍击在它们漆黑的羽翼上溅成白色的水花,暗金色的鸦眼像是荒原中飘忽的鬼火。 成千上万的渡鸦在暴雨中默默的盘旋在路明非的身边形成了黑色的漩涡,它们悄无声息,可羽翼振动的时候像是钢铁的碎片在互相摩擦。 “你终于上当了,嘎嘎,你终于上当了。”鸦群的中间孤零零的响起两道嘶哑的声音,路明非啐了一口,天地为炉的领域在他的身边轰然崩碎,随后另一个更加森寒也更加致命的领域海潮般向四周涌去。 “死去吧……”男人的低吟在空中汇成短短两个字,冗长的言灵在路明非的口中只需要不到一秒钟就能被念诵出来。 君焰在楚子航口中只是短短的一个“破”字,而审判在路明非口中则仅仅只是轻飘飘的“死去”。 血腥气无声无息的吹过高空,可这个领域如此强大,甚至连天空中如山般巍峨的云层也被消融出巨大的空洞。这股气息掀起只在领域中蔓延的猛烈罡风,像是无数台功率惊人的切割机那样碾压过盘旋的渡鸦。 这些畜牲确实是某种骨骼坚硬甚至羽毛堪比钢铁的炼金生物或者龙类亚种,可审判的领域只是展开就吹散了它们附着在古铜色骨骼上的血肉,猩红色的风向四面八方吹过,风里裹着风铃般碰撞发出微响的黑色羽毛。 审判的领域在路明非的命令下一瞬降临又一瞬消逝,在这个领域中死神都要顺他的心意,于是那成千上万黑色的渡鸦就全部被剥夺了生命,零散的骨骸像是一场暴雨那样向着地面坠落。 渡鸦是奥丁的使者,它们出现的地方死神如影随形。 路明非意识到自己或许确实忽略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极其重要,可能会逆转此时的战局。 他再次鼓动双翼,天地间便回响着鬼啸般的风声。 “那师妹你现在确认什么了吗?”路明非忽然问。 “嗯。”夏弥点点头,表情严肃,“你身上的印记并非这个尼伯龙根,而是来自另一个,这些年奥丁并未使用这个直属于他的神国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活动。” “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的时间停留在2005年台风蒲公英降临合肥的那一天。同一天和我妈相关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楚天骄和楚子航在高架路上遭遇奥丁的袭击。”夏弥轻声说,“也就是说,袭击楚天骄之后有某个东西一直在阻止奥丁进入他自己的神国。” ——听楚子航说楚天骄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无依无靠,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文凭,就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车技和千杯不倒的酒量在税务局混了个给领导开车的职务。 以这样低微的收入是没有办法在合肥这种大城市的城中心买到一套还算入得了眼的商品房的,所以在经历了可能五年也可能七年四处漂泊的租房生涯之后,那个男人最终还是选择在城南的城郊落了根。 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区。 小区的外面拉着铁丝网,铁丝网的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指示牌。这东西和周围的建筑以及建筑布局都完全不同,倒像是有什么人就那么缝缝补补从建材市场捡了些垃圾围在外面似的。 周围的一切既陈旧又崭新,那些低矮的楼房和铸铁的路灯都还保持着上个世纪末的建筑风格,可不管是路灯的台面还是楼房的外立面都崭新得能够印出人影。那一道曲曲折折将小区门口彻底堵上的铁丝网则锈迹斑斑,铁丝与铁丝衔接的地方还明显可见老虎钳拧过的痕迹。 “师兄你想到了什么?”夏弥从路明非肩膀上跳下来,她将手背在身后扬着脸蹦蹦跳跳,身上的华裙燃烧起来,淡金色的火焰如跳动的雾包裹女孩的身体,火焰散去之后出现在路明非面前的又是穿着水波纹白色短袜和波西米亚风长裙的邻家女孩了。 这姑娘在铁丝网的前面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打量,还伸手去戳了戳。 “一个非常简陋的炼金矩阵,用尼伯龙根中死去的金属堆砌而成,能够简单隐蔽活人的气息。”夏弥点点头,眉头微蹙,“在我们那个时代混血种中的盗窃者用这种矩阵的简易版本潜入尼伯龙根去盗取龙族的财宝。” 朦胧的天光让路明非的影子从铁丝网的外面一直延伸到小区的大门里面。 卡塞尔学院虽然设置过炼金学科,可真正能够洞悉炼金术真谛的人都在弗拉梅尔导师的那个小钟楼里开小灶。路明非确实算得上是天才级别的选手,可显然天才也有自己的短板,他在炼金术上的造诣大概等同某个此时已经混去加拿大水硕的李凯同学。有人不知道李凯是谁,那是路社长在仕兰中学念书时的一任同桌,曾经在高中地理试卷就如何缓解老龄化这一问上写出了出口老人并得到了地理老师的家访关怀。 “你的意思是这个尼伯龙根里面曾经有活人居住过。”路明非没有办法在作出太多的表情,因为此刻她的脸颊上正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骨骼,“能看出它存在了多长时间吗?” “不能,尼伯龙根中的时间是死去的,无法推测它存在的痕迹。”夏弥说,“但既然这里是现实世界中楚天骄居住过的地方,那个在这个尼伯龙根中隐藏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这个男人太过神秘,路明非无法反驳夏弥提出的这个推论。 他伸手揽住夏弥纤细的腰肢把这个虚幻如泡影的女孩放在自己肩膀上,暴雨落在他的身体上立刻就被鳞片上的高温蒸发成白色的蒸汽,蒸汽笼罩着他们,像是雾中山林里的巨熊和巨熊肩膀上扛着的精灵。 随后路明非踏过几乎没过自己小腿肚的积水,踩扁了铁丝网,走进那个老旧的小区。 路明非对这里还算熟悉,楚天骄和苏小妍离婚之后两个人都去了市中心发展,可这处房产也并没有被转手卖给其他人。楚子航那时候刚拿了驾照,会开一辆从外面租来的三菱汽车,载着路明非和苏晓樯,带着城里买的罐装汽水、薯片,有时候还会有打包好的麻辣小海鲜,在公路上边开边聊,从市中心一直开车到这里。 有一次路明非跟苏晓樯在中午吃过饭之后懒洋洋地用玻璃杯喝冰镇过的可乐,楚子航就在一楼阳台的外面、那个总会长满芦苇的池子边练刀。 那时候苏晓樯喜欢穿吊带的长裙,午后的阳光照在她圆润细腻的肩膀上,女孩的肌肤像是闪烁着珍珠般的荧光。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阳台边蜡质植物叶片上投下漂亮的光影,路明非瘫在屋子里的躺椅上打盹儿,眯着眼看嗡嗡响着的电风扇把热风吹在身上。楚子航看路明非满头大汗,就从外面带进来冰镇过的柠檬水,三个人用吸管和冰柠檬水又从这里开车回市区。 “如果黑王的骨血并没有被奥丁使用,它被楚天骄放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在那戴上副面具之后楚叔叔也曾短暂摆脱奥丁的控制,从那种类似催眠的状态中苏醒。”路明非的声音沉雄,他每走过一步,脚下都升起腾腾的白雾,碎石拼成的小路边是铁皮搭成用来放置自行车和摩托车的棚子,沉重的雨点打在铁皮的棚子顶上噼啪作响。 “如果和05年之后奥丁就再也没有进入过这个尼伯龙根这个猜测互相印证的话,那就意味着05年之后阿斯加德就对真正的奥丁彻底封闭了,只有楚天骄能够进入这里。”夏弥说,“他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从奥丁的手中得到了这个死人国度的控制权。” 单元门锁着。 路明非轻轻一推,锁舌就应声而裂,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轰然打开。 他带着夏弥踏入阴暗潮湿的走廊,此刻天上雷电轰然炸开,紫白色的光照亮四周的墙壁。 “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测。”路明非说,以他如今的体型走在这样狭窄的走廊中,不得不弯下腰以免撞了头。 “我们到了,楚子航最开始的家。”他说,在一扇生铁铸造的防盗门前面站住。 夏弥深吸口气。 “我能感觉到,父亲的血肉就在这里面。”她说。 495.庞贝 路明非尚且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破坏那扇在他面前并不算坚固的门,锁芯就悄无声息的弹开了。 黑暗中一片静谧,雨打玻璃的哗哗声清晰可闻。 路明非并未解除自己的龙化。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危险就越是临近,而今这里尽是一类的东西,普通的s级混血种甚至连踏足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跨过玄关之后就是极宽敞 龙锡杖由海底精铁所铸,就算是峨眉派镇派宝剑,也最多对它造成损伤,绝不可能像紫荆剑一般将龙锡杖挑成两半。 陈晋相信,就算没有自己的提醒,以张烨的老辣,也不可能在没看见房产证的情况下签协议的。 一方面要维持公司稳定,并且赶制区域经理的打单排班表,同时还要讨论研究一下,这个月接下来对井喷行情该怎么应对。 听到这个词语,所有的妖怪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康平的表情也变得慎重。 特洛伊转身望去,只见这个“蠢木头”居然两眼放光的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那场混战。 【干不掉,主播就公布剧组的具体位置。】这时又一名观众的留言窜出来。 缠住闵洪的那一大团藤条不知何时落在地上,根系扎入了青石板里,乍眼看去像是种了一棵人形树。 一听这个声音,夏程却是感到非常的陌生,在他的印象当中好像并没有对这个声音的认知。 空河玄真大怒,眼中闪动一抹森冷无比的杀机,背后空神之翼一拍,如同瞬移一般,向着韦应飞去。 这三天,林坤估计自己家里的每一寸地板都被仔细检查过,自己生平做的许多事都被再次仔细调查过。 “夜凰,你到底怎么了?”墨纪抓着夜凰摇了摇,这会他已经感觉出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没有错,吞噬时间!”狂三一边微笑一边缓缓地走了过来。接着,以优雅的姿势撩起了垂下来的头发,露出平常总是隐藏在浏海里的左眼。 那蓝飒应了一声随着墨纪走向屋内,夜凰也不好留在外面,自是入内,提了水壶给倒了茶送上后,自己坐了一边椅子内,显然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地面之上,鬼的脸色大变,火彤和凶神的对话,早已一宇不落的入了他的耳中。 肖白再一次成了全场的焦点,跟刚才相比,肖白突然有些发虚,但已经站出来了,便不能后退。 因为嫉妒之类的吃醋之类的恼怒之类的剧、烈情感,十香气呼呼的大踏步走到了连夜与四糸乃的身边。 耳边尽是学院内龙族的叫声,火彤还从未听过如此众多的龙同时长啸,惊叹之余,理解的点了点头。 章府的规矩,关进祠堂的人,上午下午晚上各跪两个时辰,一天就是六个时辰,半日的工夫去了。睡的还是硬板床,吃的也全是没有油盐的青菜萝卜,着实艰苦得很。 “哈哈,臭婊子,我让你还手,还竟然敢杀我的兄弟,看今天我不弄死你!”四人中的老大脸上展现出狰狞的神色,一脸凶残的望着那即将坠落到悬崖之下的周月吟,企图将她抓到手中。 “你给我住口,你才修得几分本事?竟然也敢说能度化世人?你连自己尚且不能超度彼岸,何谈超度众生?”方丈怒火中烧。 这里因该是王级以上噬极兽的地盘,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噬极兽。 496.白王的遗赠 “新世界么……”路明非咳出血沫,血沫中大概混杂着内脏的碎片。 能够杀死重伤状态傀儡奥丁的三度暴血没有给路明非带来哪怕一丁点安全感,庞贝停顿的动作甚至根本不像是挥拳,倒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或者说新时代更加准确,因为在那个历史的大约束器级事件之后这个时代就结束了。”庞贝的手中居然出现了一 “都怪你,没有保护好我!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石兰忽然愤愤说道,然后秀拳狠狠打在杨天身上。 “沒。沒有。大哥您以后就是我的老大。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保安主管连忙对萧天表示忠心。他很害怕那些弯刀下一次会划过他的脖子。 吞吐几个呼吸,雷羽将精力集中,按照心法所指示的行进路线,将真气缓缓在体内经脉当中运转。 想要杀死沙暴君主?先想办法在茫茫无际的风沙中找到它再说吧。打算干掉腐毒巨人?或许会成为它那腐烂而巨大身躯中的一部分。 普通内门弟子和铜榜内门弟子之间的待遇可是差了很多,很多,首先九天星辰塔,普通内门弟子根本就不让进,这是专门为铜榜弟子设置的一处修炼之地。 吴桐记得第一次见萨维安娜化形的时候,那完全是一副蜥蜴妖怪的模样。这次大概是为了避免被人误认为是恶魔,还稍微讲究了一下。当然,也仅仅只是稍微而已,在萨维安娜眼中外修饰外表什么的完全是浪费脑细胞。 如果梦是有规律可寻的话,那梦中一定会出现一个你所认识的人,也有可能是你自己。 吕雉一蹙眉,提布裙迈步上前,把院门打开。只见门外。萧何手持一把竹簦,面带笑容。 婉儿跑到浅浅的河水里,曹孟德呢,也没有再挽起裤管,而是直接像婉儿一样,来到河水中。 我让她别着急,先将车开回去再说。这两天别随便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随时有可能换。 她伸手抱住了顾霆钧,贴在男人胸前的耳朵能清晰的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此时此刻,她好像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顾霆钧忽然开始患得患失了。 他垂眸看着她躺着的半边侧脸,在灯光下像是无暇的白玉一般有着莹莹的光。 然而,不知何时狼化的费克尔忽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等她察觉到时,费克尔已经用前肢摁住了师妃萱的双手,双手被摁住,师妃萱也随之失去了战力。 “司徒是国姓知道吧。”孟于轩看着司徒若言的眼睛,司徒若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由绯红变成了一丝暗淡。 教授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是进去?还是放弃他?自己和老二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自己和他们在一起。纯粹是因为孟于轩而已。 南畔亭,这是南畔公园的一座亭子,位于南江南岸。前方四野开阔,而后面则是树林。 所幸他赌赢了,朴月果然在发现端倪后,没有选择谨慎的后撤,而是有些愤怒的挥散了紫云,如此一来,紫锁狱联动而出,八条胳膊粗的云雾锁链如同八条狰狞的蛟龙,从各个方向抢先封锁了朴月的退路。 “魏助理,你不觉得你这颗电灯泡瓦数有点大吗?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你这么兢兢业业。”玲玲机灵的说道。 说是去看风土人情,其实只是创造私下自由接触的机会吧。之前虽然整天跟叶道鸿在一起,但都是各种行程安排,谈不了什么私事。 497.交易失败 一击即中,双方爆退! “在那里蒸汽列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居然可以调用这种程度的精神元素。”奥丁叹息,“现在在控制这具身体的到底是那个叫路明非的孩子,还是你?我亲爱的妹妹?” “我是你爹。”路明非说。 神愣了一下。 “我是你爹。”路明非又说,他缓缓活动自己的肘关节和颈椎,随着 一会儿之后叶凡这里死伤大片了,连仙位在哪儿都还不知道,他也是无语下来了,这帮人也太真实了一些吧,连东西在哪儿都没找到,就这么直接干下去。 云烨发现自己对那日暮更多的是怜惜和赞赏,一个如同草原上野草一般柔弱,却同时坚韧的像牛皮的草原姑娘。在不经意间已经闯进了他的心扉。 这么多年了,他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看到的都是那些祈求怜悯的表情,而此时,在杨逸风的脸上,他根本连表情都看不到。 众人紧张的盯着空中的血婴和雷球,那血婴猛然一转,一道巨大的血光从口气爆,犹如一道血瀑将雷球卷了进去。 第二日,傅宇从修炼中醒来,略微一收拾,傅宇走出酒楼,此时大街上已是人影渺渺,极为清净,和昨日人声鼎沸的情形大为不同。傅宇知道,这些人都去了罗琪山。 友情提示:在你的实力没有足够强大之时,请不要去挑战那些高阶的怪物,如果你们全部死去,这个世界将再无一人能够抵挡末日军团。 叶凡利用这个机器人凿开这个地底之中的深度,然后他借的这个深度一直靠近,神母云晶从这三十万里的地方一直往里。 苏梦瑶现在学习了金融知识,知道这里面水很深的,虽然找到一两个投资方,但是资金上不一定能到位。 就是在这种恐怖的压力下,尤敦尧不得不爆出十二分力量,疯狂施展大罗天步,整整一天,毫不敢松懈和停留。 绿光和红光冲天而起下,瞬间照亮了整片的山谷,而此时那凶险无比的大河也出现在了四人的面前。 “不用了,你带着怜风出去,我不成了……”胡栖雁摇头,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翡翠矿,就是他最好的埋骨之地。 “我……我不知道。”唐马有顿时就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龙肃云丝毫不以为意,看着黑蜘蛛几欲喷火的眼,一时间笑得张扬。也不催促黑蜘蛛,旁若无人的整理着仪表。 而鬼子第一道防线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已经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而那里的兵力最多,有一百多人。 当然,这些全都是推断,陈泰然没办法跟水萱说出这些话来,毕竟这丫头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先旁敲侧击了。 沈锦城脸上的得意还未能消散便傻了眼,看起来似笑非笑的样子极为滑稽,眼睁睁看着沈海被咬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 九哥的话说完之后,苍狼笑了笑说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我更喜欢人家叫我苍狼,不过你叫我什么都无所谓,因为过了今天,你不会再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徐鹏飞已经杀红了,他边战斗边大声命令部下对这些炸蒙的鬼赶尽杀绝。而特战队的两人一直不遗余力的消灭徐鹏飞左右两边的敌人。 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给我讲故事,正是这个故事,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一直以来的认识。 498.因陀罗之怒 言灵.因陀罗之怒,言灵序列号116,属于天空与风之王的太古权现,与之对应的分别是青铜与火之王的烛龙、大地与山之王的湿婆业舞和海洋与水之王的归墟! 灭世级言灵的吟诵和发动都无可逆转,浩劫临头的惊悚感让路明非全身的鳞片都张开,滚烫的血从鳞片的底部溢出来,高温把血蒸发,红色的雾弥漫在他的全身。 舒服的想要叫两嗓子,但是看到病床上已经眉头舒张,睡得很安稳的宁夏,还是忍着了。 凄厉的嘶吼一遍又一遍,久久响彻庭院,宣泄不尽他心中的悲痛与愤怒,仇恨和悔恨。 施展神圣大地更像是一种宣泄,也可能是为了掩饰被深渊舔食者命中的尴尬,而故意展示自己的实力。 “发烧了?”廖宸晨不会熟练运用他送的智能手环的功能,一直当它就是运动手环,但既然发出危险的信号就不能轻视。 电话那头的九尾狐还没说完话,这边初挽晨已经冷漠地挂断电话了,不挂掉那只老狐狸又要开始叭叭叭说个不停。 这就有点可惜了,否则的话初代火影一手竖中指一手握篮球,那多有艺术感,然而现在……只能按三代火影说的办了。不能胡搞的,羽生可是总体责任人,出了问题他要负责的。 “等下,你哪来的消息。而且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邢霖提出了疑问。 用影袭起手,苏扬化作一道黑影从寰宇身边划过,在接触到的瞬间施展出割喉,这是苏扬不久前自个摸索出来的技巧,可以同时打出影袭和割喉的伤害,并且割喉也享受破隐加成,可以在位移同时造成不俗的伤害。 十年过去了,荒无人烟的抚琴楼又迎来了一位“客人”。他全身被黑袍笼罩,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远方。 “但杀感应王的时候倒是没什么问题。”李伯辰一边看着那边的动静一边道。 一时间,所有在收听这个节目的人,无论是在玩手机或者是做其他的事情,基本上全都在此时停顿了下来。 杨烈当然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免费送一辆价值400多万的豪车给叶天的……就算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一般都不至于这样,更别说他们连熟悉都算不上的。 “是真的,叶天是我男朋友圆圆,_她就觉得颖宝最近有些不对劲_原来不是她想多了而是真的。 “可恶,你们都给我等着,龙辰我水月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水月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 负一楼的装修风格很简单,很简约,是一个大厅,有点类似晚宴的风格。 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突然出现在洛修的耳边,对于信仰上传和系统修复,洛修可在熟悉不过了,不论是第一次获取大量信仰之力被系统拿去,还是主神系统在自己即将受到致命威胁时给予自己的保护,那些时刻都历历在目。 就叶天所知,宋天阳为了升+12,可是积攒了很久了的精炼宝石了,却没想到又失败了……不但紫武品级降低到+10,还损失了价值上千块的精炼宝石,也难怪他会如此暴躁了。 “哈哈。”观众席前的观众都笑了,施然坐在,准备着看接下来的节目。 蕾米莉亚继而朝洛修问道,那条空间裂缝已经让红魔馆头疼了有一段时间了,如果能够明白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来的当然最好,省的天天担心。 499.因果 刀刃完全没入奥丁的血肉,路明非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骨骼在锋利的刀口下被斩成两截的手感。 但他忽然愣在那里,因为一股难言的灰色由近而远蔓延到整个世界,连天上闪烁的雷光都寂静下来,时间真正静止在了奥丁被杀死的那一瞬间。元素的流淌、分子的不规则运动,世间的一切都陷入缄默,强大的古代种们定格在他们初见路明 突然,整个房间内都被一层金色所淹没。众人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沙发对面的魂导屏上。 沐曦听到候摇了摇头。这时,秦雨菲说道:“明晨有伤在身,肯定不会跑多远。我们大家都赶紧去找找,”于是,大家四处寻找明晨,可惜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也没有找到明晨。 埃尔维斯是第一个喊着躲开的人,他自己却坐在地上没有怎么动,因为以他的目光自然能看出来那道激光的落地点,是在他的身后,也就是这一伙人的中间。 此时赵仁义却是大声的笑了起来,那样子一点都没有装的样子,就是在开心的笑。 “如果不是你自己要搞出个孩子,能有现在的事情?”傅国山一点都不客气的说。 就在黑色的神启元灵大惊时,安迪则是乘胜追击发动了“飓风旋杀阵!”只见数道飓风出现在黑色的神启元灵的附近。 “我也没有想到~”看着在地上拍着的秦风,警察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众人随即离开平台,走到了山谷边缘,疑惑的朝着山谷深渊之中看去。 “第一,明天的早课不能耽误;第二,去之前你必须要化妆,扮作我的卫兵,而且寸步不能离我左右!”肖云峰说道。 “放心!”沐曦一脸轻松地回答道,“明晨可以应对的!”说完,沐曦和其他人开始悠闲地聊起了天。沐修看到此景却是一脸的茫然。 至于闻羡云,本来一直在皱着眉头的,见傅绰仙过来,思索了会儿,倒是端起酒樽喝了口,也说了些祝福的话……只是没多久,就咳嗽的一塌糊涂,一张白皙的面庞都涨红了。 相府虽然这段日子招惹了很多是非,且也在风头浪尖上,但是,老夫人的寿宴,还是很多人赏脸。 接过丹阳子馈赠的极品无尘丹,百里擒龙连声谢谢都没有,直接是转身愤愤的离了开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旭东起来了,王旭东起来的时候,苏婉琪也起来了,接着秦可欣也起来了。 化妆台前,白沐雪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服,正坐在镜子前卸妆,她急着卸妆也是因为她本人不怎么喜欢这种浓妆,虽然浓妆看起来会让她显得成熟知性一些,但不管怎样,浓妆总归没有淡妆的时候自然好看。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教室上课去了。”说完,林枫转身就要离开。 慕容菁菁得意的笑道,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都要让龙飞成为自己的男人。 都说一滴精百滴血,这一滴金血,完全相当于百滴精,而且还是神龙精。 如果不是为了下方学员的生命安全,陈奇此刻还可以使用‘爆炸’的超能力增幅这一招的威力。 贺青云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看着龙飞淡淡的问道,因为他觉得龙飞提条件,就像是代表自己求着龙飞加入自己的队伍似的。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萧七上下打量了敖雪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500.绣花鞋 有过上一次的教训之后奥丁再无任何留手的余地,手中黑曜石的武器和原本还算修狭但握在那超过三米魁梧身躯手中宛如短枪的昆古尼尔隐隐跟上路明非迅如狂风的斩击。 如果帕西的身体里留存着一部分来自项羽的龙骨十字,而奥丁居然仍旧能够使用天空与风之王一系的灭世级言灵,那么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西汉开国时被五个超 身处南岩石窟内的林梓等人,见罗康被风卷向高空后十分焦急,可是一干武当弟子却完全不把他们的叫嚷当回事,毕竟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安葬逝去的老掌门而已。 “大伙要联合起来!这次我带头!枪打出头鸟!就算张泉要报复,也不会找到你们!”李建极力推荐自己。 在他旁边的其他人则自觉地离他远点,生怕他把感冒传染到他们身上。 接回了家后,许金凤给她洗了澡,还换了衣服,滚滚也洗了个澡,都洗得香喷喷的,这一通忙活大半天过去了,杨丽娟担心娄芷君,让唐来金先回淞城。 这般明显的态度让旁边的夜凉漪看的分明,这个阴狠暴戾的慕少擎还有这样的一面,倒真是让人想不到。 顾子煜这人平时说话性格都挺温顺的,就像他以为不擅长交际,谁知道这人说话和宋凛深一样都很喜欢拿捏别人的心思。 如果对方不是周雨彤的父亲,苏川早就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还会让他说这么多废话? 苏川对着这些变成雕像一般的人说道,然后不在理会他们,毕竟谁也不会和一个变成雕像的人说话。 昨晚凌霜已经告诉他去的路线了,坐哪路飞梭,在哪里下车,可以转搭哪路飞梭到福海路,全都跟他家讲了好几遍,所以燕翎羽并没有在路程上浪费多少时间。 袁杰想都不想:“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为我们的过错赎罪!”他要给安锦颜改回来她的命运。 喀尔慕娜不懂什么是离开,死亡,她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的父亲被下葬,又看着她的哥哥将兵权一步一步握在手中。 江淮安和江龙腾都是一愣,看起来像是都对柳黎雨居然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有些惊讶。 她拿走了楚飞的铁剑,上面有着他的名字,当作是带他回到了营地。 而且,她这一拳根本没用力,就像是挠痒痒似的,挠在了他的心上。 楚清欢不知道云振华到底跟云逸轩说了什么,但是此刻,她看的出来,云逸轩真的很不想再见到她。 逛街?陪“奕星”逛街吗?我怎么不知道“奕星”有这个爱好,难道是……周围的景物渐渐虚幻,乔汐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奕星”消失不见,差点没哭出来。 安锦颜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装饰,大雪刚融化,树上的嫩芽慢慢冒出头,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时节,只是,今年的春天注定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开门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脑门上就被们撞了一个大包,破口大骂起来。 低低的尾音,却足够让人感到强烈的震慑力,谬恩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石敢当在其出手对付燧人氏的时候,就知道老子圣人的打算,已让祭出教主的本命法宝---先天至宝太极两仪剑,随后一段晦涩不堪的道诀念出,自剑身一道光芒闪出,汇聚成一道人形虚影,右手握住剑柄。 501.红发 静立在空中的那个小姑娘不再是人身蛇尾的亚种外形了,她虽然纤细玲珑,可白色绸缎编织的纱裙下那对仿佛闪烁着珍珠般荧光的小腿紧绷而笔直。 娲主的脸颊上以鼻尖为中心,细小的荧白色鳞片如花序般向四周延伸。 但相比任何一个龙王在战斗时所表现的姿态,娲主显得安宁静好,除了脸颊上和手腕上的鳞片之外她的身 无论是作为莫苒重生的第一天,还是在度假村里陪顾景臣的那一夜,他们同床共枕却也同床异梦,简宁迟迟没能睡着,听了一夜的风雨声。 至于其他的民用物资暂时根本没法统计。不过粗粗清点后,居然有一大半都是中国商品。估计黄世夫他们是损失惨重。 林彤姿势优美的入水,等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是在泳池的另一头了,看样子,她平时还是有在锻炼的,因为我听说游泳也是非常需要力气的一件事情,能够做到潜水还游了这么长的距离,应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就好,卡罗琳那孩子,还是很不错的。”布莱恩族长微微松了口气,看得出来,布莱恩族长一直都比较喜欢卡罗琳。 如果连那些守在简宁身边的保镖都不起作用,这一次简宁是遭遇了多大都凶险?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老先生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更别说什么恩慈上师,他自然更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可,让一个圣级强者委屈地做一个世家的追随者,这也太夸张了吧。要知道,圣级强者原本就代表一种超然的存在,凌驾于各大世家之上,他们若是做了追随者,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外界有数百人在围攻洞府,你且附耳过来,我需要让你办件事情。”抿了抿嘴唇,曹江说道。 只是这时,一个既在预料之外,也在预料之中的人出现在了这里,正化为遁光急速而遁的吴用还没有逃走多远,一道熟悉的气息陡然从下方的山峰中冲天而起,遥遥的向他发出了邀请。 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张志平一时间不知其解,唯一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张虚圣总算直接突破魔变期,气息虽然还在一直增长,但终究没有发生质变,还与他处在同一个境界内。 地球上,人类因为不断的发展,同时因为发展和生活产生了许多垃圾,其中一部分被焚烧一部分被填埋,还有一部分则是直接投放到了地球最大的地方,海洋。 所以大家都对自家的宅基地看的极为宝贵,这是留给子孙的财产,绝不允许别人侵犯。 这种大家族的爱恨纠葛,以前云白只以为能在电视上面见到,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感到的不是好奇和八卦,而是深深地恶心。 茅弟看了看旁边的问情,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没放在心上一般。 因此当褚燕大喊起来之后,但凡是属于张牛角所部的人马,一般也最多就是犹豫了一下之后就跟上他的脚步一起了。 方法再好,那也得看什么人来用,这个道理,但凡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些记者更是明白这一点。 尤其是越到最后就越是如此,如今比拼的已经不再只是体力了,更多的是一种意志力和心境上的较量。 502.断龙台 两个声音同时吟唱高亢的言灵,虽然一男一女,但同样威严同样嘶哑。 因陀罗之怒的领域中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裹挟着雷云如怒海峥嵘,可随着庞贝逐渐完成他的仪式,雷云的深处居然真的在响起山海尽头的潮声。 所谓归墟绝非倾天河之水使天下沧海横流,它能掀动一个世界的气候变化,使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几十上百 承天学院、顺天学院和四木学院搅荡的风波就这样平息,很多看热闹的武者怅然若失,最近蛮荒的很多事情都很不正常,都是先乌云狂风,但雨雪未落,就阳光倾撒,这不是闹着玩嘛。 宁岳点了点头,也知晓一哥是为自己好,这是在清除暗中的威胁。 洛宇倾是个工作狂没有错。但是他也是人,只不过洛宇倾的性格和洛宇天有些不同,他根本就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木森的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惊喜不已,但看见木森满面寒霜,他们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木森为何要发火。 而苏阳,经过一夜的奔波,也累的瘫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上官月道:“要是她真的讨厌你,还会答应你把我们三个带进圣都吗?那她当时直接拒绝就好了。反而是到了现在,是我们麻烦她的。”?? 整个商业广场是方中带圆,里面被设计成圆形,店铺就有上百间,外围设计成方形,目前只有连接长安城、官道这两边才被开发出来。 张天策以退为进,先是退后半步,避开了这一爪最具锋芒的时候,随后双手抬起,抓住秦穆川右手,顺手卸了其上的力道。 叶九华知道,徐万良对于此类谣言从来不放在心上。时间长了之后,他身边的手下基本上不会向他提及这方面的传言,所以徐万良不知道黄名传与罗浩之间的故事在他看来实属正常。 黑朝笑了一下:“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最近几天以为你消耗的灵魂之力太多,要恢复一下,在我苏醒之前,就只有靠你自己了。”说完,黑朝就消失在黑暗中,整个精神世界也随之崩塌,李朝也就苏醒了过来。 当下卫阶把这几天在石头城内的遭遇,还有他对于司马曜与王恭之间的关系的推断说给了二人听,二人听完之后,有点不敢相信地互相看了几眼。 “噗嗤!”一看李长林这狼狈劲,钱紫薇顿时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一大片蛟影与刀海相撞,刀锋染血,黑光不断崩裂,仅仅呼吸之间,漫天黑色蛟影全部被刀光斩杀,无一遗漏。 李长林淡淡地看了徐欣一眼,随后便是直接无视,把目光落在了段立强的身上。 胖子只觉眼前一黑,失去了半秒的意识,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妈的,老子喊缺氧了!”在他软倒在地的瞬间,赶到的青媛和研究员扶了他一下。 “你……”连芷看到凤于飞这般无视自己,心中的怒火腾得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自己原来是想借助凤于飞的事情刺激一下芽儿,没想到芽儿却是一直不愠不火的,想想自己都气愤。 而现在,他的修为可已经是化境巅峰了,一身力量更是达到了将近两万斤的恐怖之境,恐怕一只手就能稳压对方了。 无花果经过半个钟之后,张易便按照投放顺序,把档次调整到中火后,再把淡红色的醒神草放入锅中。 503.娲主 归墟与因陀罗之怒的领域仍在缓慢地摧毁和吞噬这个尼伯龙根的一切,崔巍的雷云像是翻卷的稠密的群星,雷云中降下的细雨则绵柔如丝绸,溅在仍旧波涛汹涌的水面上就掀起几米高的巨浪,其中的死亡概念如花般绽放。 可天地间极尽寂寞,躁动的元素乱流在此刻沉寂了,或者说,再也没有元素了。 灭世的领域不再无休止的扩张,就像落入池水的墨团,不管它初时如何张扬肆意,总归有被水吹散的一刻。 正如路鸣泽所说,灭世级言灵的进程无法被打断,惟有真正的至尊能够号令天地阻止浩劫的降临。 路明非并非至尊,娲主虽然表现出龙王级的能力却也绝不是真正的全元素掌控者,否则她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借助断龙台作为媒介施展序列号可能还在归墟与因陀罗之怒以上的九婴,只需要像是当年路鸣泽对待赫尔佐格和芬里厄时那样,仅仅只是口中吐出的敕令就成为天地的规则,哪怕连湿婆业舞也被强制中断。 真正让它们的狂躁趋于平静的,其实是这个尼伯龙根。 死人国度是没有尽头的彭罗斯阶梯,可这绝不意味着这种事实上仍旧附庸于现实世界的亚空间拥有无限的容量。 自罗蒙诺索夫和拉瓦锡先后提出质量守恒定律,以及德国物理学家罗伯特·迈尔、英国物理学家詹姆斯·普雷斯科特.焦耳和德国物理学家亥姆霍兹共同提出能量守恒定律之后,这个宇宙的规则仿佛终于被人类掀开了那层神秘帷幕的小小一角。 可少有人知道,在神秘学的领域,元素守恒甚至早在中世纪就已经被当时的弗拉梅尔导师提出,“元素并不泯灭,只是沉寂”,意为被言灵所催动反应的四大元素最终并未因为圣言的催化而从这颗星球上归于虚无,只是从活性转而为惰性。这个理论进而延伸出另一套观点,即“漫长的岁月之前地球的表面元素的浓度堪比此时空气的浓度,但黑王和他的子嗣肆无忌惮地用大真言术互相厮杀,于是寂灭不可抑制的降临,龙类的力量遭到削弱、高阶混血种的数量几何式下降、四大君主陷入沉眠”。 这个理论的信奉者不在少数,他们认为龙类的衰落正是因为超自然力量的沉寂,元素的运动由活跃转为惰性只需要一次言灵的念诵,而从惰性重新转化为活性却需要不知道多么漫长的时间。恰恰龙类的基因中又充斥着对权力的渴求和嗜血的欲望,两个亲王之间的战争就能绵延百年赤地千里。 在以纪元为单位的时间跨度中,相对频繁的灭世级言灵的使用则像是在薪柴中丢入了火把那样疯狂消耗着这颗星球上活跃的元素储存。 神国阿斯加德储存的元素足够奥丁召唤数万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英灵大军开赴诸神的黄昏,但是太古权现的消耗堪称海量,是庞贝在用自己的力量维持它们的领域运转,并将死亡与毁灭的概念降临在尼伯龙根的每一寸土地中。 娲主所召唤的九婴虽然能够重创初代种,但绝无可能瞬间使其失去战斗力。 真正击溃了庞贝体内元素平衡的是路明非的那一刀。 那庄严至极的一刀带着如诗的杀意,从路明非早已经被榨干的骨头里提炼出力量。 名为暴怒的终极屠神武器从七宗罪的匣子里拔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被唤醒的状态,刀锋上的光焰延展出十米的长度,路明非枯竭的灵魂中发出如怒狮般的咆哮。 他并未使用任何的刀法,甚至似乎连行动都是下意识的,从五度暴血再次被暴怒出鞘画出狂风中如山形的刀弧,一切都只在一刹那间。 路明非记得昂热曾告诉过他,在玉藻前的那一战里犬山贺手握鬼丸国纲将刹那推进到第九阶,以512倍的神速斩出史上最快的刀。 可就在这一刻,他所爆发的速度还在九阶刹那之上,仇恨和斩断命运的决意让他甚至不吝燃烧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路明非虽未以任何刀法起手却切实的斩出了居合的极意。 与坠落的烈光交错而过之后路明非仍旧前冲出百米的距离,几乎已经靠近楚天骄昏迷不醒的废墟,脚下是狭长的、漆黑的沟壑,那对狰狞的龙爪死死嵌入地面帮助他稳住了身形。 他保持着拔刀的姿势,而垂在腰际的暴怒正在化作一团蒙蒙的金色的雾气缓缓散去。 散去的并非刀的本体,而是以光焰的形式延伸出来的那些刀锋与刀刃。 一击得程,路明非身上的龙化立刻褪去,他身上所有的龙类特征都迅速消退,最后只剩下摇摇晃晃迎着风雨伫立在废墟中赤身裸体的男孩。 冰铸的巨龙缓缓弯曲它的长颈,居中的龙首上纤细高挑的女孩冷冷地俯瞰那个耗尽所有力量之后几乎虚脱的男人。 “他死了么?”路明非问。 “他死了。”娲主点点头,她忽而又不再那么纤细高挑了,还是那张有点婴儿肥但下巴尖尖的娃娃脸,身上还是白色绸缎的裙子,小小的一只从冰龙的脑袋上跳下来,跳下来的时候,九婴的领域也崩溃了,那只从狄水中走出来的凶兽像是尘埃一样坍塌,化作粉碎纷飞的冰晶。 路明非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话,眼睑低垂着,表情很严肃。他点了点头,右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宣誓加入共青团的那天高年级的学姐在抚摸他的额头时的模样。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路明非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瘫软下来。娃娃脸的小姑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揽在怀里。 她伸手把脉,松了口气,把路明非头朝后扛在肩上,轻轻松松像是扛了一片巨大的羽毛。 路明非小声嘟囔着什么,他说楚天骄楚天骄,把楚天骄带上。 娲主叹了口气从裙角撕下一块绸缎把路明非的屁股瓣儿和极羞耻的家伙裹起来包住,像是穿了条纸尿裤似的。她说好好好带上带上,我把楚天骄带上,妈的楚子航真是你好哥们,这时候还想着他老爹。 路明非又说还有箱子,我的箱子。 娲主拎着七宗罪的匣子说带着呢带着呢,你的天丛云也在别担心。 “师妹,师妹的……”路明非的声音断续,更接近轻声的呢喃和无意识的梦呓。早在娲主驰援之前他就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五度暴血威胁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意志,更在燃烧他的生命。 不过路明非并不后悔,只要能保住夏弥杀死奥丁,他愿意拼尽一切甚至召唤七宗罪的领域罪与罚来彻底终结这所谓命运的洪流。 “靠,你这小屁孩人不大事不少,要不你把老祖宗这条命也拿走得了!”娲主睁大眼睛去瞪路明非,结果瞪了眼这家伙包在绸缎里若隐若现的凶器,登时哑了火,叹了口气说帮你拿着呢帮你拿着呢。 说完这些之后娲主抬眼看向远方,那里因陀罗的领域深处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将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的壁垒撕开了一道狭长得几乎横亘天际的裂缝,裂缝的深处八个如山峦般魁梧的身形在其中鼓动着巨大的双翼若隐若现,一阵狂风吹进来,吹动了君王的威严。 “谢谢,谢谢……”路明非觉得自己太累了,累得抬不起头来,累得抬不起眼皮,他的意志在黑暗的边缘徘徊,仿佛随时都会掉进深不见底的沟壑。 古代种们组成的龙群仿佛食尸的秃鹫那样落下,他们落在废墟中,将仍旧被包裹在烈焰里熊熊燃烧的庞贝死死护在中间。 娲主看到火焰的中央仿若焦炭的人体仍旧在微微的颤抖着,太古权现.九婴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庞贝失策了。 这个言灵可以同时展现出两种效果,一种效果是限制那些龙躯巨大的初代种,坚不可摧的寒冰铸造的龙首能够钳制住包括芬里厄在内的绝大多数龙王。而第二个效果则是在太古凶兽发动第一波攻击的时候将其中蕴含的纯粹的水元素与火元素同时注入被攻击的对象身体里。 水与火原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元素,它们的元素结晶在一个生物的体内进行交融冲锋,产生的破坏甚至能够杀死龙王。 可惜庞贝早已经吞噬了他的兄弟,以至尊的身份在海洋与水之王的王座上沉浸了千年的岁月。漫长的岁月中他将自己的身体锤炼的远超龙王。 不过路明非在最后关头拔出暴怒挥出的那一刀也并非没有效果。 被诺顿锻造用来杀死君王们的七宗罪原本就对龙族存在克制,暴怒挥斩的时候割开了庞贝的胸腔,他的心脏再次遭到了重创,暴怒所携带的剧毒破坏了原本就因为元素冲击而千疮百孔的奥丁的身体,甚至可能导致他不得不结茧进行重新孵化。 娲主欺骗了路明非,奥丁并没有被杀死,他只是跌落了谷底。如果要彻底铲除这个状态原本就不在巅峰的至尊,那么此刻显然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天际的深处那道裂隙正在被越撕越大,某种狂风般的呼吸声正席卷整个尼伯龙根。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或者说,他们已经来了。 暗面的君王们,那个全盛世界树黄金徽章后面藏着的由1至9组成的整体。 他们称自己为圣宫医学会,在世界各地制造灾难并从中获利,连甚至染指白王王座的赫尔佐格也只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娲主只是稍作犹豫,裙摆下纤长的双腿就合并一处化作修狭的蛇尾。她用蛇尾卷起七宗罪与断龙台,以几乎堪比九阶刹那的速度来到楚天骄的面前,娃娃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娲主最终还是把这男人从那件蓝色的风氅里抖了出来。 他居然还穿着很多年前的那一身西装,时间似乎并没有在楚天骄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眨眼之间就从2005年来到了2011年。唯有那身西装上的累累伤痕诉说着不久前战斗的艰辛。 “哼,便宜你了,要不是这小孩儿非得救你,我才懒得管。”娲主随随手两道言灵下去楚天骄的身体里就传出骨骼愈合的声音,这男人体表那些割裂肌肤与肌肉的伤痕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纳米机器人在他的身体里发挥作用。 带上七宗罪、断龙台和楚天骄之后,娲主微蹙秀眉四处打量,终于见到已经被积水淹没了一半的那个小小的由骨骼组成的祭坛,装着黑王骨血的铝合金箱子就在那上面放着。 “我现在很怀疑这东西的真实性啊,按理来说以当年那场战争的烈度他根本没机会留下自己的血肉才对。”娲主眯了眯眼睛,却还是准备带走这箱子。 她一个人对付不了圣宫医学会,那里面都是些历史可能比她还要久远的老东西,争权夺势,几千年来掀起过多场几乎造成种族灭绝的战争。 他们都是幸存的长老会成员,每一个都吞噬过自己的兄弟,远比次代种更加强大,其中甚至有杀死过奥丁族裔并掠夺了海洋与水之王一部分权柄的长老在古希腊被称为宙斯。 这时候娲主突然感受到某种刺骨的杀意。 她缓缓转身,见到在龙群结阵的上方,造型奇特枪身扭曲但质地仿若只是树枝的昆古尼尔正在缓缓画出繁复的图形。 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像是一阵狂风掀起女孩的长发和绸缎的裙裾。 娲主将手缓缓从装着黑王骨血的铝合金箱子上挪开,脸上露出雌狮般愤怒的神情。 她居然在与昆古尼尔对峙,而那把号称主宰命运的圣枪真的就只是悬在龙群的上方发出无声的威胁。 片刻后娲主转身离开,不再将任何一丝目光投向箱子昆古尼尔的枪尖始终对准女孩的后心,仿佛随时都会将自己发射出去。 504.我养你啊,小孩 路明非慢慢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个小手托腮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床上的小姑娘。 周围并没有看到吊灯或者台灯,朦胧的光应该是从窗外照进来的,四周都是参差不齐但又方方正正的书架格子,书架上摆着或新或旧的大部头,有些是泛黄的老书还有些是用亚麻绳捆起来的羊皮卷,书架的最上面还整整齐齐码着竹简。角落里则摆着电竞椅,电脑旁边有没吃完的肯德基全家桶,可乐咖啡和红牛罐子一个叠一个堆在桌脚。 某种雨后植物盛开的气息撩着室内的空气循环系统,却并不潮湿,只是清新。 路明非有点懵,他居然在息壤,娲主在那栋办公楼里的书房,也是她的休息室。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大概就是娲主一直守在这里,睡眼朦胧的女孩只穿着半透明薄如蝉翼的丝绸睡裙,睡裙下面可以看见一袭白色的抹胸,锁骨伶仃双肩也伶仃,显得极纤细极柔弱,不像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片刻后在床边打瞌睡的小姑娘终于没能顶住,粉白色的蛇尾翘起来像是猫儿打哈欠时把尾巴竖起来那样在半空微微颤抖了几下,眼角渗出来困得不行的泪花子,撑着脑袋没让她歪倒的那只手一个没支稳滑开了下巴。 她猛地惊醒,昏暗的光线中和呆呆望着自己的路明非四目相对。 “我靠非礼勿视知不知道!”一秒钟后娲主瞪了路明非一眼,小嘴撅起来把睡衣拉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大概是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的脸颊红得像是飘上了天边的云霞。 “我睡了之后多长时间?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明非进行着缓慢却悠长的呼吸,似乎要将积蓄在自己肺部中沉淀已久满是尘埃的空气都吐出去。 他挣扎着坐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像是撕裂般的疼痛。 短时间内连续进行两次五度暴血,这种举止几乎是在透支他的生命。路明非现在还能活着甚至意志清醒,只能说他身上藏着的秘密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什么睡了多长时间,你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娲主说,她从那根小凳子上站起来,不知道此时下身是女孩的双腿还是修长的蛇尾,可她的身子前倾,和路明非的脸离着很近,近得几乎呼吸相闻。 路明非能从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憔悴、胡须茂盛,眉宇之间少了些久来培养的气势而多了点孩子般的软弱。 失去龙血的加持之后他还是那个长得甚至可以说有些秀气的孩子,这样看来他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不是混血种的话说来都是普通人,他还是个很穷的普通人。 “我是走后门把你悄悄带回来的,在这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娲主说。 一个星期…… 路明非点点头。上次和赫尔佐格战斗使用五度暴血之后他躺了差不多也是半个多星期的时间,这一次看来没有多少区别。 “能别做出那样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吗,好像自己的命一文不值似的。”娲主皱着修长的双眉,整个身体都爬在床榻边,像是只发怒的大猫,伸出手揪住路明非的领子说,“你知不知道为了稳定住你几乎已经快要陷入浑沌的意识我在这儿守了多久?” “谢谢老祖宗。”路明非干巴巴的说。 虽然脑子里钻心的疼,可他的思维在醒来的时候立刻恢复了活跃状态。在尼伯龙根里昏迷之后他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如果一切尘埃落定那么庞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卡塞尔学院群龙无首,校董会不得不重新选择一个新的领袖以领导这个强大的暴力机构,与之相对应的是针对路明非的执行队会因为权力的真空而暂停行动。 所以就算他在息壤中待了一个星期,绘梨衣应该也不会遇到危险。有了本土混血种的保护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来自所罗门圣殿骑士团的渣滓盯上苏晓樯。 “哼哼,就只是谢谢?”小姑娘撅嘴抱胸一副不想理你快来安慰我的表情,路明非咳嗽两声说那不然我以身相许? “你?”娲主小嘴一扁将颇有些掀起的视线从路明非的脸上挪到他双手按着的被子上,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忽然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你太小了。”娲主耸耸肩。 “屁话,我跟楚子航在澡堂子里搓澡的时候搓澡大叔都说我有嫪毐之姿!”路明非虽说虚弱脸色苍白,可还是不愿在这种事情上服输。 小姑娘的耳朵尖儿肉眼可见的红了。 两秒钟后她咬着下唇伸手去拧路明非的脸。 “你真是个大傻逼,那他妈我说的是这回事儿么?我说的是年龄好么?你才鼻嘎大点儿,你知道我多大了么?”娲主气得腮帮子鼓起来像是只在嘴里藏了坚果的仓鼠,“女大三抱金砖,我能让你被金矿砸死!” 闹够了之后周围又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听不到,只听见供暖系统的嗡嗡声。 “喏,你东西都给你放旁边了。”娲主指了指左侧书架的最下边七宗罪的的匣子就躺在那里,天丛云被放在匣子上面。 路明非看了眼,点点头。 “对了我记得你生日是七月份对不对?要不这一段时间跟我混得了,到时候我给你过生日,过完生日了你就去北边,你不是想去北边吗,去西伯利亚调查自己的身世。”娲主说。 “以前婶婶从不让我和路鸣泽过生日,她说孩子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受难日。”路明非淡淡地说。 娲主哼哼一声:“你那表弟可以提前十个月庆祝嘛,生日当天是他妈的受难日,那提前十个月不就是他妈和他爹的爽爽日?” “虽然对你最后这个日字到底是名词还是动词表示怀疑,可你是不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路明非抬头凝视娲主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如临深渊。 娲主咬着牙花子毫不服输地去看路明非的眼睛,片刻后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庞贝.加图索没死。”她说,“圣宫医学会的支援到了,是八个黑王时代的长老,都是些经历过神战的老怪物,是西方世界真正掌握世界的暗面君主……我没把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补刀。” 路明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庞贝作为人的时候远比贝尔武夫和昂热更加危险,而当他以龙王的身份存在的时候给路明非带来的危机感则还要胜过至尊诺顿。 他擅长伪装自己,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来布局,是在和这个世界的意志、是在和命运共同下一场决定诸神黄昏以及诸神黄昏之后新时代的棋局。 按照路鸣泽的说法庞贝是吹响诸神黄昏号角的那个人,从宿命论来说他已经和这个世界注定发生的历史轨迹绑定在一起,他就是命运的化身。 可虽然知道这种人不会那么轻易死去,骤然间路明非还是有些失落。 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在另一段时光策划龙王们一个接一个复苏的人就是庞贝,他杀死他们、藏在暗中吃掉他们的龙骨,把自己变成诸神黄昏中唯一有资格和黑王对垒的那个人。 想君临天下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题,君不见古往今来翻遍二十四史其实都只是在说着一件事,那件事的名字是做皇帝。 真说来连路明非自己有时候还会做些白日梦希望自己是某个朝代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夜夜笙歌日日寻欢呢。 只是命运把注定被庞贝杀死的龙们送到路明非身边,还有绘梨衣、酒德亚纪、叶胜…… 所以是仇恨吗? 其实不是,只是愤怒。 多年来奥丁和他做的一切像是一座山压在路明非的头上,所以他们生而为敌。 “圣宫医学会的成员确定是包括奥丁在内的八位暗面君主吗?”路明非问。 “很强,远强于拥有爵位的亲王,长老会的存在是黑王用来和四大君主互相平衡的机构,那场叛乱由他们联手发动,所以尼德霍格才会被杀死。”娲主的表情严肃。 路明非叹了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奥丁、圣宫医学会,甚至于赫尔佐格和公猪尼奥对于路明非来说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表着未知。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觉得敬畏,这种敬畏令人悲凉,悲凉得让你找不到自己,像是迷失在宏达的理想中了。 也不是迷失了。 只是面对星空的时候人类太渺小了。 后来路明非一点点掌握能够撬开那些秘密的力量,未知就变成已知星空的帷幕也就被掀开显得不再那么神秘。 可当他翻开了赫尔佐格盘踞的那个篇章,面对的又是怎样黑暗的命运? 你杀死公猪尼奥杀死赫尔佐格,都只是掀开了这个世界真相冰山的一角,一直到你搞清楚奥丁到底是谁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才终于看透海面的迷雾,见到藏在极渊下的庞大冰山。 圣宫医学会的势力如此庞大,连奥丁这样强大的人物都只能位列其一,太无力了…… 无论如何努力你也无法从束缚你的洪流中挣脱出来。面对那个未知的世界在他面前掀开面纱,路明非觉得那其实是一件令人惶恐不安的事。就像你费尽千辛万苦爬过了一座山,可你看见面前仍旧是浩瀚如烟海的群山。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所以我把你带入了息壤,那个从日本来的小姑娘、还有那个来自俄罗斯拥有沙皇血脉的女孩,我的情报系统告诉我她们并不在追缉的名单之中。”娲主说,“你不用担心,我找了信得过的人去暗中保护她们,并悄悄出了城,现在应该已经在昆山了。” “昆山?” “那里有息壤的一个节点,必要的话可以时刻和我们保持联络。”娲主解释说。 “谢谢。”路明非低着头。 “谢我干嘛。”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一眼路明非,伸手摸摸他额头,“你忘了吗,我是你祖宗啊。” 路明非脸色一黑。 “其实你在我这儿这件事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娲主忽然说。 “你知道了?” “嗯,庞贝手里除了李雾月的龙骨十字,应该还有维德佛尔尼尔龙骨中的一部分。”娲主皱眉,出神时都显得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可是近几百年来那五个分别负责保存各自那一部分龙骨十字的家族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变故,这说明正统已经被渗透了,我身边的人并非绝对忠诚,有某一个或者某两个家族倒向了加图索家族。” 有人的地方就势必会有斗争,权力就像是使人欲罢不能的美酒,你品尝过一口就再也无法忘怀。 如果庞贝以新时代的权柄为诺向他们许以厚报,那么这些传承了数千年的古老家族彻底倒向圣宫医学会也并非没有可能。 “诸神黄昏的号角已经吹响,正统的分裂可能近在眼前,即使在这个国家里我也无法完全保证你们的行踪不会泄露。”娲主在路明非身边坐下,靠着他,头发里散发某种温暖的香味,“小屁孩要不然你留在这算了,我养着你,度过诸神黄昏轻轻松松。” “就算能熬过历史的大约束器级事件,那之后我们还有灵魂这种东西么?”路明非也轻声说, “我还是想去北边,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还能是什么?”娲主在自己的腰间比划了一下,“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还没这么高呢。” 路明非愣了一下,无声地笑笑。 “还有个坏消息得告诉你。”娲主说。 “楚叔叔出事了?”路明非第一反应是楚天骄出事了,他立刻紧张起来。 “那倒没有,那家伙就跟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整天除了他那个卤大肠和烤鸡翅,就叼着根烟在那儿翻这两年学院干的那些大事记载。”娲主说,她迟疑了一下, “黑王的骨血,我没拿到,昆古尼尔是活的,断龙台沉睡后我没有办法对抗它。” 505.你往哪儿摸? 能够让尼德霍格信任他们的能力并使长老会作为一个能够在权力体系中平衡四大君王的机构,显然这些娲主所说诞生自黑王出世时羊水中的古老生物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抗衡龙王。 他们是凌驾于亲王之上的强大古代种,在诸王共治时代的末期和四大君主联手推翻了黑王的统治,其中的一部分又从战争之后的清算里幸存,在龙王们沉睡之后的权力真空期重新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暗面。 可以想象漫长的岁月中暗面君主们从未轮回,他们将自己的力量渗透到密党和这个世界其他屠龙者们组成的组织里,找到一个又一个龙墓,虚弱中的龙族选择臣服的则成为他们的爪牙,而反抗的则被杀死,龙骨中的一切都被掠夺。 诸王共治的时代可以追溯到万年之前,那个时代结束之后到今天暗面君主们究竟积蓄了多么恐怖的力量,透过作为圣光医学会一员的奥丁就可窥一斑。 按师妹和小魔鬼的说法,黑王的骨血确实可以帮助失去权柄的初代种重新化茧,可路明非并非某些没脑子的蠢货,如果圣宫医学会的其他成员已经降临阿斯加德、旁边尚有号称掌握命运的圣枪昆古尼尔虎视眈眈,那么就算娲主是四大君王中的一员也没办法把那东西从尼伯龙根里带出来。 让她救走路明非和楚天骄就已经是长老会的底线,如果她还想带走些其他的什么东西,难保长老会不会下定决心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也要将娲主留在那里。 “没关系,就算没有那东西我也能让师妹回到我身边。”路明非轻声说。 其实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在说大话。虽说康斯坦丁就是一个放在眼前的例子,可在诺顿从他身上夺走权柄之前康斯坦丁就已经在青铜城留下了自己的骨殖瓶,他用不着重新化茧。 可夏弥本身就是个提早从茧里孵化的早产儿,她根本没机会留下除了核之外的任何东西。 最终帮师妹重塑身体这件事情还是要落到至尊血肉这惟一的方法上。 可除了对眼前这小姑娘说没关系他还能怎么做呢? 哪怕他的身体正一寸一寸的冷下去,从指尖凉到了骨头缝里,一直到那些酸痛的肌肉纤维中,可此时还是要强颜欢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 总不能要求别人为了你去拼命,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谁也不欠谁。 “喂,别把人当傻子好吗?”娲主揪住路明非的领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两个人呼吸相闻,路明非甚至能听到这女孩像是在越来越快的心跳,能看到她那些历历可数的睫毛,还能嗅到她身上那种会在深夜盛开然后缓缓凋零的花的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娲主圆圆的眼睛里瞳子像是渗出了一缕暗淡的深红。 “说的好像蛮不在乎似的,可你现在的表情就跟被灰熊用来擦了屁屁的兔子一样。”娲主哼哼说。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这句话似乎自己在哪里听过似的。 “来,让姑奶奶我帮你捋一捋。”娲主双手环抱,小脸上做出沉思时的认真状,“楚天骄是学院的人吧?那箱子是昂热交给楚天骄的吧?” “我找到过楚叔叔的基地,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和校长之间存在从属关系。”路明非也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合作关系其实更加确切吧?楚天骄和昂热其实很相似,他们都是s级混血种、言灵都是时间零,甚至连。成年前的经历都有很一致……也许那时候昂热有考虑过要把楚天骄当做学院的接班人来培养。”娲主说。 “他们之间的联系藏得很深,以我的权限在学院的时候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回到这里之后除了通过楚叔叔留下的痕线索进行推测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方法进行验证……不过我想那口藏着黑王骨血的箱子应该就是校长交给他的。” “你觉得希尔伯特.让.昂热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他吗?” “我当然了解,他是……”路明非沉默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进入卡塞尔学院两年时间、在正式入学之后还轻而易举得到了可以任意进出校长办公室的殊荣,可他居然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校长的过去,除了那个代号夏之哀悼的、导致初代狮心会全军覆没的事件。 娲主叹了口气,摇摇头,眸子里闪烁着金色的符文。 “希尔伯特.让.昂热,出生于1878年10月28日的英国约克夏郡,12岁之前被他的养父母训练用作乞讨,受尽折磨,后来对外宣称无师自通学会了希腊文和拉丁文并得到当地主教的赏识,得以获得一笔丰厚的年金供他去剑桥大学读书。”她说,“老实说收养昂热的那对夫妇不是什么好人,可以委实算不上什么坏人,至少保证了他们能在那个年代有一口饱饭吃……可我知道昂热从开始乞讨的第一天就已经在每天悄悄扣留约克夏郡的老爷们赏赐的英镑,他只会上交一小部分而留下绝大部分用以提升自我,所以其实从可能六岁开始他就在为自己去伦敦念书进行谋划了。” 路明非对这些往事知道得并不多,昂热也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些事情。 “他甚至在其他孩子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就能想到把乞讨的钱藏起来买书,一百三十年后的今天你还觉得昂热会把至尊血肉这种关系重大又珍贵的东西放在一个地方?”娲主把路明非的两只手捂在怀里,用小肚子上的体温帮他暖和,撅着嘴看身边这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孩,“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当年那场叛乱的参与者之一,可以确定尼德霍格已经被杀死了,他的骨血即便能够遗留下来也无法将其复活,可那里面藏着哪怕龙王的龙骨十字也无法媲美的宝藏……以昂热这种人的性格他不会将这东西单独交给某一个人来保管,或者放在同一个地方,他会将它分成很多份藏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仔细想想路明非觉得娲主说得有道理。 “再说就算昂热没有把它分成多份,诸神黄昏已经近在眼前,至尊的骨血就在那里,你可以去抢。”娲主拍拍路明非的胸脯,“我会帮你的。” “为什么?” “为什么帮你么?”娲主嘿嘿的笑,“因为我是你老祖宗嘛。” “其实我在想……”路明非准备说出自己的猜测和娲主摊牌,可小姑娘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头在他唇边。 “有人来了。”她说,然后一把将路明非按进被子里,柔软的鹅绒被把路明非埋进去,几秒钟后他就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钻进自己怀里,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蛇尾,白娘子似的把身子缩进路明非怀中,只剩下尾巴尖儿还在床脚微微摇晃。 直达天井的书架组成的隔断墙壁后面传来电梯抵达这一层的电子提示,光可鉴人的金属大门向两侧拉开,站在里面的是手中怀抱着厚实文件夹的年轻女人。 “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不过有些文件不得不由您亲自过问。”那是个极高挑也极挺拔的女孩,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捆作简洁的马尾,路明非将被子掀开一条缝悄悄看出去,只觉得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苏茜的影子。 息壤可以看作中国本土混血种的行政中枢和军事枢纽,这栋大厦又被外界称作昆仑,娲主是昆仑的主人,她同时是周家、苏家和姜家的话事者。 某种意义上这个热衷于打手机游戏的小姑娘其实是正统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只是相对那个远在重洋之外的老校长,她要显得更加温和。 昆仑的顶层通常不对外开放,只有那些真正和娲主亲近的人被允许上到这里。 路明非屏息凝神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知道此时圣宫医学会一定在满世界的找他,娲主和息壤当然是最大的嫌疑对象,可他们没胆子找到这里来。 但是一旦确认路明非真的在娲主的身边,难保这些疯子不会出做出某些出格的举动。 毕竟已经确认保存项羽龙骨十字的五个家族中至少有一个已经叛变,这五个家族在中国混血种当中的威望只是稍低于娲主,他们隐藏在暗中的力量非常恐怖。 娲主按住路明非的脑袋将他又往被子的深处塞了塞,“什么事?”她说。 女孩在距离这张床榻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站住了,从缝隙中路明非可以看见她修长紧绷的小腿被包裹在半透明的黑色丝袜中,脚下踩着纤细的高跟鞋,伶伶仃仃。 “两件事情。”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那种穿着ol套裙画着淡妆在职场叱咤风云的女强人, “所罗门圣殿会请求我们释放在昆山被逮捕的赵旭祯和赵旭阳,并且愿意付出代价赎回他们被囚禁的那条龙……情报系统显示是因为圣宫济世会的势力范围已经从德国蔓延到法国,现在正在试图跨过海峡渗透到伦敦,斯诺顿家族和圣宫济世会是盟友,所罗门圣殿会节节败退,可能不得不退出英国了。” 路明非在被子中微微一愣,不经意间触碰到某团柔软的东西,娲主伸手在被子里掐他的脸颊,疼得他龇牙咧嘴。 “告诉他们,赎人可以,可龙不行。”娲主提高了自己的音调,“将邪恶的龙君带入中国一直是我们严令禁止的事情,那条龙已经被杀死了。” 她提高音调当然不是因为所罗门圣殿会对正统主权尊严的蔑视,而是因为被子里那个像是只树懒一样抱她紧紧抱住的家伙好像有点不太老实也不太对劲…… 这几万年谁敢这样对她?真他妈不要命了? “您还好吗?为什么脸这么红?是不是伤势还没有恢复完全?用不用我们再为您熬两剂药?”女孩轻声问。 “我没事,只是有点热。”娲主说,“第二件事呢?” 相对于正统,所罗门圣殿会虽然能够在英国立稳脚跟,却还是太过渺小,根本不被放在眼中。 “军队的损失和热核武器的调用都是大事,虽然我们已经提前打通了所有的关键,可现在还是需要您给军区司令做一个报告。”女孩知道自己的定位,她垂着头说,“还有后续的抚恤工作也需要落实到位……另外国家要求我们继续组织调查队深入被摧毁的那个尼伯龙根进行扫荡,要求务必确保不会有炼金生物从尼伯龙根逃到现实。” 路明非心说政府果然知龙族的事情,其实想想也正常,以混血种在政治上的敏锐嗅觉和天赋,他们能够很轻松的在某个国家的政府中掌握极高的权利。 “我不会写报告,你帮我写。”娲主说。 “已经写好了,您只需要签字就行。” “抚恤工作难道进行的不太顺利?”“确实不太顺利,在进行基层慰问的时候我们的纪检组发现了贪污的现象,有些牺牲在尼伯龙根中的军人没有得到他们应有的抚恤。”女孩的声音没有多少变化,可路明非能够明显感觉到娲主的身体忽然变硬了一些,或者说她身上的肌肉在某一瞬紧绷了一下,因为愤怒。 “加派更多的人手进行调查,息壤不容许任何的贪污腐败现象存在。”她说,“至于调查组,交给周启元去组织,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现在那里面的情况谁都不知道,入口也不稳定,一旦发现出入口坍塌征兆就要立刻撤离。” “明白。” 路明非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大概是某个大家族的话事者。 女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电梯启动的声音响起娲主才一把掀开被子将路明非拎起来,银牙咬着下唇做出恶狠狠的表情。 “你往哪儿摸呢你?”她问。 “我没摸。”路明非死不承认,“只是蹭到了。” “妈的下次你是不是就要跟我说只是蹭蹭不进去了?” 路明非一愣,看向娲主的蛇尾。 “靠,一看就知道你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事儿!”娲主瞪他一眼,却还是没下重手对付这病号。 “那个圣宫济世会,我好像有印象。”路明非忽然说,“我觉得他们可能知道黑王骨血的一些线索。” 506.你管我叫姐,我管你…… 路明非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与圣宫济世会之间的接触是在2010年的年末,当时他尚且还在卡塞尔学院念大一,才切身经历六旗游乐园事件以1000次快车袭击事件不久。 当时应昂热的邀请,路明非与楚子航一起参加了由汉高组织的索斯比拍卖会,并在拍卖会上用学院的资金买下了一枚次代种的茧,那枚锦鲤沉睡着天空与风之王项羽的龙侍虞姬。也是在拍卖会结束之后,路明非拿回了唯二仍旧失落在外的七宗罪刀剑傲慢、贪婪。 委托汉高拍卖虞姬的势力是从汉堡发家的卡塞尔家族分出的旁支,他们与梅涅克.卡塞尔之间存在一定的血缘关系,算是远亲。 而在拍卖会上紧咬价格不放的年轻女孩夏洛特.卡塞尔正是出自这个世俗派的家族,她同时是整个德国混血种社会她那一代里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和绝大多数出自古老家族的狩猎队一样,夏洛特.卡塞尔对纯血龙类和堕落混血种有着近乎偏执的仇恨,所以她最终选择离开观念相悖的卡塞尔家族并加入活跃在德国混血种社会中的另一个机构,也就是圣宫济世会。 据楚子航所说圣宫济世会名义上属于卡塞尔学院的一个混血种机构,行政等级上和执行部柏林分部相同,但和学院互相独立互不管辖。 有点像是在北冰洋上进行勘探活动为圣宫医学会提供服务的极北之地,他们的前身黄昏教条也是在名义上直接对学院负责。 “圣宫医学会和圣宫济世会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关联?”路明非强撑着精神思考,五度暴血以及其他手段的后遗症所带来的疲惫与虚弱同时在影响他。路明非还是能呼唤夏弥,可来自师妹的回应总是断断续续,显然与奥丁之间的战斗同样也让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量的夏弥变得虚弱。 仅仅是两个组织的名字就已经能够让人产生许多联想,路明非会有这种猜测也并不奇怪。 “应该不会。”娲主说,“圣宫济世会的前身是条顿骑士团,宗旨是除人类之外的东西都是异类;而圣宫医学会的前身是诸王时期的龙族长老团,改组之后的目的是通过基因学和炼金术打通真正的进化之路。” “我以为条顿骑士团是宗教修士会来着,热衷于给西非地区吃不饱饭的小黑们捐款,满世界跑搞慈善什么的。”路明非震惊。 “你说的是1929年教皇庇护十一世下令重组的以协助与公益性质现存至今的条顿骑士团。”娲主解释说,“而我说的条顿骑士团是1809年拿破仑解散的以军事性质存在的那个组织。” “话说我觉得你对混血种世界其他组织的了解好深啊,连圣宫医学会都知道。” “1403年宙斯曾渡海而来邀请我加入这个组织,我虽然拒绝了他们,可还是趁机窥见了当时仍旧是长老会的那个机构的组成成分。”娲主双手伸直了像是猫一样伸懒腰,薄如蝉翼的睡衣下面娇躯冰雕玉琢似的,路明非心中一动惊觉啊原来老祖宗的身材居然也很有料,只是她看上去有点幼齿所以平时被忽略掉了。 “……后面没两年藏在北京城里的大地与山之王兄妹就和姚广孝发生了冲突,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姚广孝就是奥丁的化身……那场冲突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1626年耶梦加得跳出灭世之舞,奥丁重伤、芬里厄重伤,耶梦加得茧化,我发现及时,动用了这片大地上方那个压制元素活性的炼金矩阵才勉强将湿婆业舞的破坏限制在王恭厂附近。” 这件往事不管夏弥还是小魔鬼都曾跟路明非说起过,所以他并不陌生。 “娲主姐姐你认识项羽吗?”路明非问。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去瞪路明非。 路明非一愣,被那有点凶的眼神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酸得像是在上面挤了柠檬片。 按辈分可能真是娲主手搓了老路家的鼻祖,这样说来她也确实能自称是路明非的老祖宗。可如今时隔几千年,大家早都出了五服之外,那可真是半点血缘关系都不剩了,真要叫路明非管这样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姑娘叫老祖宗,他也确实有些羞耻叫不出口来。 “是你自己管我叫姐姐的,可不许反悔嗷。”下一刻娲主脸上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葱白般的手指并不用力掐住了路明非的脸颊。 路明非沉默的任由这小姑娘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心中却觉得她刚才那个笑容似乎别有深意。 看路明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娲主皱了皱精致的鼻子,哼哼两声比了个鬼脸。 “项羽我知道,尼德霍格继白王之后创造的第一个君王维德博尔尼尔就是他,这家伙超猛,能顶着有史以来最大的炼金矩阵在几十万混血种组成的大军中杀个三进三出。”娲主从桌子上把没喝完的可乐抱在怀里咬着吸管说,“那时候我还跟断龙台里的活灵斗智斗勇呢……可不得说人类的时间观和咱龙类的时间观真是天差地别,和活灵干一仗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出来一看春秋战国已经完了,又干一仗一眨眼的功夫秦二世都给人剁了,最后好容易把活灵揍服了妈的五代十国都结束了。” “断龙台里的活灵这么强?”经历过尼伯龙根中和奥丁的战斗之后,路明非已经知道娲主真论起来可能比夏弥更适合龙王这个称号。 断龙台里的活灵是太古时期在狄水中逞凶的古龙九婴被杀死后留下的精神元素,换句话说那里面封印的是一条龙族长老的灵魂。 路明非揍过诺顿也揍过奥丁,此时居然也有点看不上长老那一级的古龙了。 “长老会的成员吞噬过同类的龙骨十字,这个机构中的成员原本有数十位,可最后只剩下廖廖个位数,你可以想象他们成长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娲主微微皱眉,说起这帮敌人来的时候居然连她都有些闷闷不乐,“九婴在被杀死之前觊觎过他不该染指的东西,虽然进化出庞大的龙躯并变得异常强大,却失去了自我成为了长有九个脑袋的怪物。” 九个脑袋的怪物?路明非呼吸一滞,回想起曾受到圣骸蛊惑成为寄主的伊邪那岐和须佐之男,他们也是在觊觎了不该染指的力量最终堕落成拥有巨大龙躯但失去自我的巨大怪物八岐大蛇,甚至连外形都与神话传说中描述的九婴如此相似。 他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娲主晶莹如水晶的蛇尾和温润如玉石的鳞片,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问我知不知道项羽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夏之哀悼中华随李雾月的茧被一起送到德国汉堡的还有历史上第一个真正走通封神之路成为纯血龙类的女人,她是项羽身边的虞姬,被梅涅克.卡塞尔杀死之后茧化落在了卡塞尔家族的旁支手中……2010年他们把那枚茧拿出来放在索斯比拍卖会上进行拍卖,最终被卡塞尔学院以高昂的价格拿下并封存在冰窖里。”路明非轻声说,“在当时被暂时用作加图索家族办事所的芝加哥歌剧院里我有幸近距离和那枚胚胎接触过,并被拉入她的精神世界。” “从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么……”娲主托着腮看路明非的侧脸,“听起来真了不起,从没有人做到过,如果是项羽帮她进化的,那他一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想说的是,我从虞姬那里得到了一些情报……尼德霍格在创造维德佛尔尼尔的时候可能给了他一些其他龙王所没有的东西。”路明非迟疑着说,“他的权力并不完全沉淀在龙骨十字中,有一部分保存在他的精神里。并且在垓下之战被瓜分的那五部分龙骨也并非所有,还有一小部分留在了虞姬身边,随着她的茧化而一起陷入沉眠……后来维多佛尔尼尔的精神和那一小部分龙骨被虞姬转移到校长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希尔伯特.让.昂热完美继承了项羽的龙骨和他的权力?”娲主的小脸上露出动容的神情,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只是一部分,我觉得他们之间可能达成了某些交易。”路明非说,“况且如果当年夏之哀悼中黑王的骨血并没有失落,那么得到了虞姬的卡塞尔家族有没有可能还保留着其中的一部分?” “那种东西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想要偷偷留下来一份吧?”娲主打开电脑,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秒钟然后把路明非的脸掰过来,“瞅瞅,你认识她吗?” 那上面是个女孩的照片,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却还是拍得又飒又美,肌肤白得欺霜胜雪,而黑色的作战服下纤细优美的身躯则像是雌豹一样矫健,长发漫卷如漆黑的海藻,一缕发丝被咬在银牙间,手中拄着狭长的亚特坎长刀。 “我们在索斯比拍卖会上见过,不过上次见的时候她还是个学生的模样,现在都长得这么……熟了?” 确实是熟了,细腰长腿胸脯饱满,走在柏林街头也一定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娲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虽说还算有料却因为过于娇小而显得似乎不那么起眼的胸口,咬着牙花子眼睛微眯沉默了片刻,“能别光顾着看美女吗?人家熟透了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你小子好几个小老婆还不够还想在选秀扩充后宫?” “不是,我只是在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坐在我的对面,穿着白色的裙子,长发娓娓如一幕瀑布,迎面而来都是某种白色小花的气息,可现在你给我看照片,我觉得她是只刺猬,就算很漂亮也还是只刺猬。”路明非说。 “什么白裙长发发丝间有小小的装饰,你想起的不是夏洛特.卡塞尔,而是念高中时那个叫陈雯雯的女孩吧?”娲主翻了个白眼,“少跟我装文艺,说正事要紧……总之你记得她就好,你知道她什么人吗?” “什么人?” “卡塞尔家族如今的代理族长,地位等同于弗罗斯特还在世时在加图索家族中的职务。”娲主说,“这小姑娘在接管家族的权力之后立刻扭转了德国混血种社会的风气,他们现在变得极具扩张性和侵略性……有证据显示她的血统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强化,从a级一跃成为了s级。” “怎么可能,除了尼伯龙根计划之外,难道还有其他方法能够确保提纯混血种的血统?”路明非瞳孔收缩。 “你忘了黄金圣浆吗?”娲主蹙着眉,大概是坐累了,就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 “初代种的黄金圣浆太不稳定了,历史上想通过这种方法提升自己血统的人不是没有,但成功的寥寥无几。”路明非说,“我可不信他们有办法弄到初代种的胎血。” “你没有提及圣宫济世会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黑王骨血,可现在想来除了尼伯龙根计划和黄金圣浆之外,蕴含着无限宝藏的至尊血肉也能提纯混血种的血统。”娲主说。 “我要去德国。”路明非轻声说。 “你疯了吗?学院的猎犬正满世界找你,他们已经知道你回合肥了,现在你哪怕走出息壤都会被立刻发现。”娲主皱眉, “有我在他们不会在这里对你动手,可如果你一旦踏上前往德国的飞机,走出机场就会被立刻逮捕。” “有些事情总得去做,不然连自己都会讨厌自己。”路明非说。 “说的那么视死如归……”娲主叹了口气,“夏洛特已经在来中国的路上了,我们约好了要在昆山见面,到时候你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和她达成的合作可以就在昆山完成。” 路明非惊讶地抬头。 “还不是因为所罗门圣殿会的事情,那小姑娘觉得我们可以拉拢,大概是来拉赞助的。”娲主耸耸肩,她从旁边找到一套衣服丢给路明非,“收拾收拾我们出门转转,息壤里也有好玩的地方,顺便还能见见楚天骄。” 听到楚天骄的名字路明非犹豫了一下,随后他点点头。 “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楚叔叔。”他说。 507.匆匆那年 以楚天骄的本事和经历居然也能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两侧分到一间颇有些格调的院子,想来他大抵是用什么办法通过了息壤对他的审核。 不过毕竟是带着面具在这座城市的倒影中游荡了许多年的幽灵,这里很多人都不信任他,所以楚天骄虽然没有被囚禁,可附近来自正统的监视却并不算少。 路明非来的时候院门敞开着,天井式的小院子里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葱油爆炒的味道,有点呛鼻,回廊尽头有个房门紧闭的小套间里隐约传出颇有些字正腔圆的翻译腔和老式的西部音乐的声音。 “从阿斯加德离开之后他没怎么出过门,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小院子里,惟一的要求就是让这外面值班的卫兵帮他弄来了近几年的报纸和科学杂志。还要了台电脑,不过我们一直在实时监视他的动向,那台电脑没有向外界发送过信息,只是调阅了守夜人论坛和猎人网站的日志,应该是准备用这种方法来搞清楚自己被奥丁控制的这几年里发生在混血种社会中的大事。”娲主抱着一枚还在腾着热气的烤红薯龇牙咧嘴的吃着,路明非手里拎了果篮和牛奶,完全一副去探望病人的姿态,根本没考虑过相比起来现在他比楚天骄要更像是病人一点这个事实。 没想到娲主真的没骗他,沿着这些青石小路组成的八卦阵向北走居然真的有一条商业街,和外面的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卖些杂七杂八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还有早餐店和夜宵店,茶楼台球厅和酒吧也有不少,但都很高档,站在门口迎宾的是一水儿细腰长腿尖下巴的漂亮姑娘,不管从她们面前走过的是六十岁的大爷还是全套阿玛尼行色匆匆的男人都能露出最甜美的微笑。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问:“他没有好奇自己的老婆和儿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虽然在跟楚天骄离婚之后苏小妍带着楚子航转头嫁给了那个叫鹿天铭的企业家,可有时候一起喝酒路明非还是能听出来苏阿姨其实还念着那个只会对她好却没什么本事的男人。 楚子航也还把15岁的自己藏在灵魂的深处,背负着愤怒和仇恨沉默地追寻着当年在高架路上举起长枪的神。 “他这种人原本就该心如坚铁,恐怕就连和苏小妍的婚姻都只是一个错误的冲动吧?”娲主摇摇头说,“他是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灰色名单中的超级执行官,按规定在退役之前是不能组成家庭的。” 路明非沉默了。 如果楚天骄根本就不在乎,那楚子航这些年在追寻的是什么?那苏小妍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道影子又到底是谁?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该照常转,难道执行部少了他楚天骄就没办法运行了吗? “他没打算回学院吗?”路明非问。 “看到昂热出事的情报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就像是放空了,再也没提过要回美国的事情。” 这么说楚天骄其实是希望能够回到卡塞尔学院的,想来他在这座城市中孤独守望了那么多年,身上也带着不少惊世骇俗的秘密,也许其中的一部分是对学院来说很重要的情报,那些情报必须交到昂热的手中。 路明非转头看向回廊窗外的夜色,寂寞而漫长。 其实尼伯龙根中不存在白昼与黑夜,抬头的时候能看到的只是一片宛若夜光的混沌。 娲主领着路明非走过回廊,在那个紧闭的套间前停住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多少东西,角落里堆着罐装啤酒,榻榻米上放着一张小桌,那个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就坐在桌边,挽起自己的袖口、衬衫的领口扣子全部被散开,屋里全是烟味和酒味,没开灯,推门而入之后迎面而来的是电视屏幕上叫人眼睛颇有些不适的斑斓光彩,那是一步纯翻译腔的西部片,大概是因为翻译机制的问题,电影中的角色对话的时候背景音也被剪掉了。 小姑娘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扯过路明非的右手用他的袖口挡住自己的口鼻,然后一只纤细如葱白的柔荑伸出去做了个驱赶的动作,禁闭的两扇窗户就向外面推开,寒风带着梅花盛开的幽冷香气像是火光一样照进了这个正在发馊、发霉、死去的房间。 路明非把果篮放在门口,只拿了里面装了烤鸡翅的保温盒子,他犹豫了一下,牵着身边女孩的手腕在楚天骄对面的桌边坐下。 烟灰缸里早被塞满了烟头,全密闭的垃圾桶里铺了薄薄的一层暗黄色酒水,更多的烟头就被丢进去,浸在酒水中发胀发臭,被打湿的烟灰则像是泥土一样肮脏地向着垃圾桶的四壁攀爬。 桌上放着喝空的啤酒罐和已经少了半瓶的伏特加,下酒的东西是管卫兵要的怪味胡豆。 楚天骄半躺在榻榻米上,一直只手肘撑着自己以抬起头来去看电视上的东西,另一只手则挫着一只雪茄,挫得指头尖都起了皮。 这男人此刻的形象说不上有多么潦草,可也确实算得上沧桑,面上的胡须大概是从奥丁的控制中逃脱之后就从未打理过,现在已经覆盖到了脸颊的两侧,皮肤略显苍白,有一种如石灰岩雕刻般的略微病态。 看他的侧脸,的确与楚子航有七分相似。 他好像并不在意路明非和娲主的到来,只是把那根雪茄叼在嘴里,狠狠地拧着眉头,黑暗中烟头的光点忽明忽暗。 “楚叔叔好,我是路明非。”路明非把白色的保温盒子打开了,将用微波炉加热过的双倍辣烤鸡翅放在小桌子上,这样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楚天骄坐起来,抬起眼睑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仔细端详路明非的脸。 “被奥丁控制的时候我并没有留下记忆,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2005年穿越到了今天。”男人的声音嘶哑,他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气,“我记得你,那天去接楚子航的时候看见你连伞也没打,撑着衣服就跑进了雨里。” 路明非一愣,想起自己以前确实是那种下雨时也没人接送身上也没零钱打车回家的可怜孩子。 “楚子航叫我捎上你一起,可车开出去你已经不见了。”楚天骄说。 路明非斟酌着自己脑子里那些想问的问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片刻后楚天骄叹了口气:“我看过守夜人论坛和猎人网站上的日志了,这些年你做了不少大事,现在正在被学院通缉,据说是和龙王混在一起……老实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有时候焉儿坏,却没什么恶毒的心思,校董会发的通缉令上说你勾结龙王重伤昂热,还说你从莫斯科运核废料卖给基地组织搞恐怖袭击、在东京新宿强暴幼女,这些事情我是并不相信。” 路明非沉默,眼角微微抽搐。 片刻后他说:“执行部的人疯了么,强暴幼女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 娲主点点头表示赞同。 “强暴御姐还差不多。”路明非说。 楚天骄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眼前这家伙的鸡贼和无耻。 “我知道你和我儿子关系还不错,你们俩在学院应该是算得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几秒钟后楚天骄说,“我能摆脱奥丁的控制多亏了你。” 他伸手,路明非也伸手,两个男人在那张小桌的上方握了握,随后一触即分。 “可惜他并没有把从龙骨十字中提取出来的权柄留在面具上,那上面只是残留了一部分炼金矩阵的痕迹。”路明非有点遗憾。 “没什么好可惜的,从黑王尼德霍格继承下来的力量你以为是那么容易予取予夺的嘛?”楚天骄摇摇头,“摧毁面具就是破坏了龙骨十字与外界接触的平衡,就算是以奥丁的手段可能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修复这种平衡。” “那叔叔你还能展现出那种力量吗?君王级别的力量。”路明非问。 “不能。”楚天骄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眉头皱起来,“我试过了,失去面具之后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血种。” “原来能在执行部中排进前三的超级执行官也只是普通混血种吗?”娲主双手环抱,冷冷地看着楚天骄。 楚天骄笑了笑:“确切的说,是排名第二,排在第一位的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我其实是有些事情想问叔叔。”路明非说,“关于当年你在这座城市落脚的原因,以及校长交给你的关于我的任务。” 楚天骄愣了一下,狠狠抽起烟来,可他没有拒绝。 “还有一件事情,我这次回来之后见过苏阿姨了。”路明非停了一下,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我想她还是很怀恋你。” “她这些年过得好吗?”抽烟的男人低声说。电视上还在放着颇有些古老的西部片,可这房间里似乎忽然就被悲伤的潮水淹没了。 “还行,你知道的,师兄这个人其实是个八婆来着,他能把自己老妈照顾得很好。” “师兄?” “就是楚子航,我管他叫师兄。”路明非说,“和你离婚之后她嫁给了那个叫鹿天铭的企业家,叔叔你应该有印象,这些年他们一直没要孩子,鹿叔叔还准备把家产留给师兄。” “他们当然不会有孩子……”楚天骄淡淡地说,路明非瞳孔微微收缩,忽然就对苏小妍嫁给鹿天铭这件事情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怀疑。 “不过有些事情我确实得告诉你。”楚天骄点点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过一段时间我得去东京,我要亲眼见到昂热的现状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不担心再落到奥丁手里?”娲主打了个哈欠。 “那张用来控制我的面具已经被摧毁了,那里面藏着的是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如果奥丁想继续控制我、又希望这个傀儡能发挥出真正的风王的力量,就不得不修复那种平衡。” 楚天骄说,他喝了口伏特加,又拿起一只烤鸡翅,喝一口酒啃一口鸡翅,片刻后才继续开口, “这事儿得从挺久以前说起了……我是在北边念的书,高中,和我夫人其实是同一所学校的。” 那时候的苏小妍大概是全校最有名的女生,因为她是那所学校里唯一一个骑摩托车上下学的女孩。那时候她初三,而楚天骄高二,还未觉醒血统和言灵。 大概因为苏小妍她老爹是警察,在路上不怕被逮,还是小姑娘的苏小妍骑车贼猛,每天下午下课她准保第一个冲出教学楼,楚天骄都没出教室就能听到摩托嗡嗡响着从街道冲过的声音。路明非心说看不出来苏阿姨这么文文静静的女人年轻时候居然是个小太妹。 楚天骄又说后来他才知道苏小妍天天头一个放学回家是为了干饭,那段时间她外婆乡下的房子淹了所以回城里住,还带了一堆土鸡蛋和一条大腊腿,还有两桶核桃油。苏小妍说核桃油炒菜贼香。 认识过的人都觉得苏小妍很酷,她的男性朋友甚至比女性朋友还要多。 那时候楚天骄班上有个姑娘叫乔薇妮。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抬头去看楚天骄的眼睛,只看到雾蒙蒙的一片灰色,此外什么都没有,像是片秋天的湖似的。 楚天骄不看路明非的眼睛,只是自顾自的说,说乔薇妮是那时候学校里风头最盛的女孩,又美又飒,有天一下课楚天骄就直接往停车棚狂奔,然后骑着他的自行车往校外饭店一条街的地方拐。 楚天骄说已经过去那么年了我还能记得我当时是在考虑是吃牛肉汤配酥烧饼好还是吃刀削面配糖蒜好,接着就咣当一声摔地上了,不知道市建局怎样规划的,非得搁人行道上安些矮柱子。 左大脚趾骨折,楚天骄说他当时甚至还站起来剁了几下脚,然后走了一会儿,走到离牛肉汤十来步远的时候,后知后觉才发现疼得要命。 乔薇妮刚好路过见到了,就招呼班上的同学一起帮忙把他扛去医院,大家嘿呦嘿呦走了一段,忽然听到后面摩托车的声音,回头一看低年级那个小太妹就停在他们面前。 路明非猜到了,那果然是苏小妍。 楚天骄说不只是苏小妍,还有个外国佬,他说他自己叫希尔伯特.让.昂热,坐在苏小妍那个后座上,笑嘻嘻的像个老淫贼。 老淫贼说楚天骄你很有天赋,愿不愿意跟我出国留学,楚天骄想想说那你得给我妈说,我听我妈的。 508.小太妹与御姐 “我以为您和校长认识的时间要更早一些,或者说,您和混血种世界接触要远早于您现在所描述的那段时光。”路明非用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罐装啤酒冰冷光滑的表面,他暂时从自己听到乔薇妮这个名字的震惊中挣脱出来,用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去审视眼前那个男人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很早以前路明非就知道楚天骄和自己老妈之 德意志说话间另一只空着的手臂伸出,瞬间便又凝结出了一把水晶一般的大剑向可怖号刺去。 在等待责任编辑和审查编辑的好友申请通过的时候,杨凡别扭的坐在椅子上,随着他别扭的坐姿,他的心情也随之忐忑不安。 不亦乐乎的“乐迷”粉丝团首次发挥战力,各地方团长带着粉丝开始摇旗呐喊。 不过在此之间,还是先得想一个比较合理的办法,让海雾舰队将只追赶自己,而不去寻找躲在基地中其他的舰娘。 鼎身也布满各种铭纹,不过与镇元子的圣王鼎相比,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眼了。 除了奥古斯特,从京城返回华城的秦夜跟橘枳也有过一次通话,交流的是关于华城地方网络的维稳问题,看样子他当时说橘枳那句“我们未来的同僚”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得意一时祸,他在高声叫喊的同时又引得身体有些不适,就连耳边也再次感到了一阵鸣响。这令他觉得彷佛受到了孤立,其他声音都似是被隔绝在了几十步开外似的。 刚刚撤入院子里320师一部,见到警卫营危及,一度向往冲锋,准备把警卫营接回院子,苏军生那里能让人,但被突击营后面的二梯队的两个团死死地堵在院子里,出头就打回去,那里出的来呢? 刚才喝下去的远古兽人强者用过巫术凝练出来的血液如同岩浆沸腾,似乎要将千迟融化一般。 “哼,正好!”司流摩拳擦掌,“我正想找你报一箭之仇呢!上次让你赢了我,这回我一定要找回场子!”他的动作跟表情,就像街边吃了亏的混混一样,内力怎样先不提,面子上是先不能怂的。 她没有理会那个什么子宸少爷,而是直接走到店主面前要付账。店主看到门口的那个男生,就一脸为难地对苏沫沫说道,“这位同学,不好意思,这个发卡是子宸少爷看上的……”店主的声音越说越低,明显的底气不足。 “既然到了这里,也没办法让人家回去吧。”自始至终沉默的月璃也开了口。 想起她当时眉开眼笑的音容,再看她今日的放荡,蓝新颜认为她遇难了,出大事了。他足足愣了十分钟,才认清来人,慢慢咧嘴笑了,半眯着眼答道:好,你要的我都给。 血狼在此时也是真的看出了沈锋确实犹豫,并不是要玩猫戏耗子的游戏。思量了一下,血狼这个将死之人反过来替沈锋出主意。 苏沫沫反应过来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被石子宸吃了大半,她忙坐下来,将菜拉到自己那边。 月璃一点一点往下看,长的吓人的的身躯,在寂静的黑色森林里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周围的温度骤降,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为先锋军现在有50万部队在苏国前线进行威慑,动都动不了。别看苏国现在被德国打的很惨,可是如果他把部队都撤退回来的话,斯大夫林绝对会打回来的。 沈锋与梁笑羽,陆青雨几人一起坐在一个石屋里面,围着一张桌子说话。桌上摆着一套做工极为精致的茶具,梁笑羽此时正坐在主人的位子上为沈锋几人倒茶。 木晚晴看到了,而她却不躲避,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下了毒。他的一巴掌打下来,让她的头偏了过去,脸上火辣辣地疼着,耳朵都嗡嗡地作响。 “结论别下的那么早。要是她把翼族引来的,为什么反而他现在躺在那里!而且你看到地上的血迹了么?”李芒没有肯定雷鹏说的这些事是事实,他还是比较倾向于陈鱼跃的判断。 又是两天过去,日子到了六月二日下午,但新报告却是一字没写。不是李晓禾不想写,也不是忙的没时间写,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入手。 元气能量大量灌输入大脑,加速着吴天的瞬时思维速度。躲闪过术鬼一次次轻飘飘般的攻击,吴天在迅速升温的炽烈空气中来回的躲闪着,以元气和精神蛛网凝聚而成的仿佛元气护盾的东西抵挡着空气中散发的热量。 “你可曾感应到什么?”岑昔看像忠十六,对方根本就没明白岑昔话中的意思,于是一转头。 “陈兄,你在想什么呢?”雷鹏见陈鱼跃久久没有言语,神情上还是存在着不解以及戒备,这让雷鹏十分的疑惑。 能够帮助扶苏说话的人进一步减少,在白玉京还不曾归来的现在,在臣子的等级上,扶苏这边还没有人能够大得过李斯。 “阿七,别怪我,我比不上无国那些人在你心里的分量,只能用计留住你。”他根本没有愧疚,貌似还隐隐有些骄傲。 几个副院首见沈光启已经黑如碳底的脸色,哪里敢开口,畏畏缩缩。 说完,许晓却发现李昭希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那表情要多惊讶就有多惊讶。 族奶奶可是认真给大家讲过,什么蜂子哲人会死,什么不会的,除了艺高人胆大的俩祖宗,其他人都知道远离马蜂,族爷爷干嘛让他捅马蜂窝呢? 在他们之后,依维柯里又下来八个身型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都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意识回归现实,许晓一脚就踹开了横档在洞口的巨石,正好迎接清晨的朝阳,原来不知不觉中便在炼妖壶空间内待了一夜。 想要爬上来,可就有些不容易,毕竟秦淮茹可不是易于之辈,沾染上了,想要在分开,那必然会被扒上一层皮,想想原着中的傻柱。 实际上,他算什么臭鱼烂虾,没有一个富饶的封地,只玩弄权谋手段,根本没资格跟雷蒙德伯爵相提并论。 她还是明白忍耐的重要性,没实力之前,心里可以不服气,嘴上叫嚣着迟早有一天要怎么怎么,大概率是活不到那天。 509.红发巫女和她的小孩 “没捞着什么有用的情报吧?”出来的时候娲主正无聊地逗一只狸花小猫,这么多年的开发之后息壤和一座小型城市基本没有多少区别,流浪猫狗自然也不少,这些小东西有刻在骨子里的趋利避害性,不会溜到娲主用来埋葬龙类的墓地去,有时候还能起个预警作用啥的,也就没人管它们。 路明非沉着脸,“他不信任我,虽然说了些 “长林哥哥,我来整理吧,你去定机票。”看到李长林正忙着,叶希瑶把整理的事情接手过去了。 “得到大明圣经,她们的实力早晚有一天会突破这个世界的限制,飞升到灵域,那个时候难道不怕吗?这么说是不是目光太过短浅了?”项羽提出另一个疑问。 宋铭和杰克两人没有选择回炎火市,毕竟,对于两个路痴来说让他们找到回去的路实在是太过难了一点,他们就在距离星球评定中心不远处默默打坐,静待李默生的到来。 由于唐易经常这么叫穆仙灵,穆仙灵也习惯了这个称呼,所以听到唐易这么叫,也没什么感觉。 这是防弹玻璃,但炸碎之后防弹效果骤降,至少已经放不住离子武器。 项羽依着修炼秘诀,阳气缓缓密布双腿之中的几道经脉之中,那种贯通的顺畅感,顿时让他感觉两条腿好似轻飘灵动了很多。 “躲得好,不过,我还有后手呢!”宋铭冷笑一声,一把利刃横空而出,如幽鬼之刃划破虚空,直接落在了贼兵战舰的表面,发出可怕的呼啸之声。 “放开我,让我进去,给我让开!”突然,门口响起一阵吵闹声,李长林耳朵一动,听出是周星星的声音。 沟谷平原地带,漫地生有赤金长生草,奇香清神,闻之过量具有致幻险症,也会患病半死嗜睡症,至死不腐糜也。 说到这里,天抬了下手,行礼之下,竟然是直接提出了切磋的礼仪。 南京刑部员外郎刘演得了病,然后官职自然就被停了。他病好了之后去吏部,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吏部也是这样拟定的。 我直接用余天娇的微信,加了我的微信,把视频转发了过来,手机扔给了她,转身就要走。 宋致远看着宋柠张了张嘴,想想宋婉,想到父亲的话,又闭上了嘴巴。 “哈哈,发财了,好多金子!”韩韵两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财宝首饰。 萧北凛保护着身后的沈倾城,若是这一刀挨在了沈倾城的身上,后果他不敢想象。 张树君几人在城里买了馒头饼子,能充饥的吃食,赶着马车到城外灾民聚集地,开始招工。 见周侯灿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了,陈广泰便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是怕周侯灿刚到,不知这衙门里所谓“东进西出”的规矩而闹了笑话。 而且这种事传出去本身就很掉份,很丢人。这种“体面人被欺负”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当事人大概率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一直和萧北凛纠缠不休,萧北凛总有一日会变成原剧情那样的下场。 “你怎么带她过来了,这有多危险,你不清楚?”薄遇的字里行间都是对这个行为的不满。 脖子上几块粉红的印记,看起来触目惊心。仿佛一张张讽刺的笑脸,在嘲笑她的决定是有多么的肮脏。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醋意横飞,总之他不想继续听这个很无聊的故事。 510.故人 吃过潮汕火锅之后路明非居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没那么酸痛了,他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懒洋洋地沿着淝河左岸向那座修建到中途就废弃的堤坝溜达。 在春季时又会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将光秃秃的枝干伸到路的中央,在路明非和娲主的脑袋上交错,投下栅栏般的影子。 深冬的太阳温吞吞的像是一枚才出锅的水煮蛋,阳光 “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们的猜测都为真,那抓到瞿进的事果真不值得欢喜,反而接下来,还会处处陷于被动。 沐蓁还没反应过来,铠昊特已经抓住她的手往他所在的方向而去。 缪倾婷瞪着一双杏眼,歇斯底里地吼骂,骂完帧勇侯骂黎远,甚至连帧勇侯的名讳也直呼出口。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村民在他离开之后虽然收起了笑脸,但看上去倒也算是正常,该干嘛干嘛,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在陆重仔细的感知之下,他还是发现了问题所在。 所以,虽然昨天晚上被杀的人很多,但是却罕见的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些大国的来人。 叶清清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雅狸现在完全就是在瞎想,可能是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有点慌。 过了这么长时间,陆川原本失落的心情总算是调整了过来,然后开始认真的问道。 说实在的,这些外星人的个体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们的科技实力可就是在太厉害了一点。 实际上,凤秋茗根本不是嫌麻烦,毕竟,她要是想把凤凰一族的强者收入她的空间神器里,也就是动动念头的事情,她如此的做,则是让徐剑星放心,她绝对不会对徐剑星不利。 “你们谈,我在外面等着。”黄珊珊也起身出mén,在慈云庵她就是个客人,当然不会喧宾夺主,心中还在想,沙宣离开慈云庵去桃源村,我该怎么办呢? 并没有去到仙界,而是直接破界来到了水蓝星。才又回归到了仙界,这个就是为了拿取水蓝星上,可以得到的在线礼包了。 “二位,让让,难道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吗?”方皓夭没有下车,探出车窗说道。纳美没有找到这两个入的身份来历,那么就可以确认一点,两入极有可能是武盟的。 “在下还有军务在身,改天一定请叶统领喝酒道谢。”蓝天蔚不以为意地一笑。 江长老笑眯眯的样子,还没开口说话,方皓天就收到纳美的警示心中大惊。 泷壶成天有气无力的力不从心也就算了,麦野那性格只不过表面上看着沉稳老练而已。真闹起来她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孩子气起来可以说冠绝整个item无敌手。 属将们其实都很无辜,从他们有记忆起,都是跟着主公南征北战,主公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就更不知道了。 两千吨?官方数字不是四千五百多吨吗?方皓天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这可能是米储联的策略吧,也算是一种展现强大的手段,谁要是不信……也没办法,诺克斯堡可是不提供参观的。 狸舞身后不足十米,六头妖兽正疯狂追撵,以云清的目力自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那六头妖兽,各个身形壮硕,形如苍狼,但是浑身上下却并无任何máo发,luolu出的皮肤晶莹似血,只有一双眼睛呈现出暗褐之sè。 “真是没想到,曾经自命风流的秦东,现在变成了老婆奴。”龙升笑道。 511.什么,这就见家长了? “搞个火。”路明非微垂下头,把嘴里叼着的那支烟凑到身边女孩的面前,娲主做了个鬼脸,一个响指指尖就冒出一团火焰。 “楚叔叔也知道师兄回来了么?” “应该还没得到消息,息壤虽说和外界不存在信息壁垒,但想来他也不会刻意去关注这城里的投放屏接了哪个傻逼富二代的广告。”娲主把手机拿在手里摆弄,“学 但是,江峰却生生往这段美好的爱情里扔了一颗臭蛋,让这段原本可以美好开始,美好结束的爱情,变了味道。 想到馄饨,她又想起沈重来了,她说过下了班之后要过去看看他呢,想到这里,她又抬脚转弯去了急诊,这么晚了,他应该打完了吧。 密林处,陆维奇不停地叫着濮阳木樨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宁静当然也全都点头了,原主的第二关心愿就是改邪归正,宁静自然不会出去乱来了。 她刷的一下坐起来,眼睛睁的大大的,茫然片刻后,忽然捡起衣服就往生身上套。 醒来后,神清气爽,早上那段不开心的记忆,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别!”素姐儿慌忙伸手挡住李安的嘴,可“不得好死”四个字,还是说了出来。 她是傀儡,她应该无感无情才对,但是现在,她这像是什么东西? 一条身躯庞大,至少百米甚至更长的巨龙从天边咆哮着飞出,她有五个头颅,分别喷吐着颜色不同的吐息,即便相隔上千米,菲奥娜依旧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腐败魔法气息。 这件事,他无意掺和进来,可是上帝在冥冥之中,让他和这件事有了关联,他也很烦。 司徒空知道这子弹是不能一直放在体内的,这对身体极为不好,但叶开这种情况又不能去医院,只能是亲自动手了。 而李云枫依然在中心地带,依旧慢慢的挥舞着太极神拳,李云枫毫发无损,甚至身上连血丝都没有一点。 但是,现在天云山这片区域还真是基本上没有炼气十层之上的人,就算是炼气十层之上的人想在瞬间的时间灭杀他们五人,不让一人逃离,这难度也是非常大的。 李君仅仅看其一眼,就已经被这种颤抖的东西给吸引过去了,他心里就火急火燎,如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真想此时此刻就将仙子给按在地上。 任上校的手指头已经捏得发白了,浑身杀气腾腾,愤怒到了极点。 林峰的动作很简单,每一招每一式皆是简单的,劈、砍,刺等等,但是就是这些简单的动作,竟让飞龙族最强者龙玉都应付不来,问世镜前的徐沁雯微笑道。 朗飞顺着就酒香的味道。找到了这个酒香的位置。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肆。 掀起了无数恐怖的爆炸,爆炸波及之处,无数的强者被瞬间炸成碎片,惨烈之极。 猛地,在距离陈溪们这般战场不远处,有着更为强大的碰撞掀起。 可惜的是,他虽然想得蛮好的,可还是在走出天翼城的那一霎那,被人给拦住了,同时,跟在后面的大部队也是追了上来。 可是自己,面对如此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不能反驳,不能质疑,甚至不能开口询问一句翡翠的去向。 双方都被震开了,但飞天螳螂借势来了个后空翻着地之后,就再次化成一道白光,撞飞了闪光喷火龙。 “丫的,说的也是,这家伙到底是用啥做的呢,皮怎么能这么厚实呢,要是让我知道了,咱也用来加工一件装备,到时候得老牛气了。”擎天柱一边抵挡着怒鲨的攻击,一边朝我们几个瞎喊了起来。 “血海”,躲避过多斯的一记攻击,也算是给他留了点面子了,再来的话,就有点托大了,看那家伙的样子,似乎是想将我彻底击杀才肯罢休,这就要看他到底有多少实力了。 “呵呵,这倒是个办法,哥几个,要不咱就试试看,一起开屠杀把他扔过去怎么样?”七杀干笑两声,退出队伍之后,直接开启了屠杀模式。 面对擎天柱的强势来袭,妖灵根本没有为之所动,一脸微笑的站在那里,就好像跟她自己毫无关系似的,这个妖灵,到底是何方妖孽呢? 他却将她拉好坐下,一脸沉默地从医药箱中拿了药水开始擦拭她的伤口。之前那么激荡的心终究也都平静下来。 “先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赶紧四处瞅瞅,有啥沉船没有,里面肯定还会有宝贝的。”擎天柱这会也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之后,便催促起我们来了。 抬起眼,才发现他的偶像桃子酱,这时候是俏脸微寒,完全不是平日里,总是对着自己傻乎乎憨笑着模样。 关键是他才从问山那边赶过来,没有一刻的停歇过,又得操心这边的事,心中暗暗的想道,果然闭关是个好办法。 银城的事继续发酵,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但这一切远在万里之外的秦风并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他也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霸王兄,我来。”说话的正是尘枫,擎着圆月弯刃,意气风发,看了一眼这个年华散尽的大叔,显然上次在绝望峡谷两人切磋的很不服气。 几名刺客乘机围了上来,齐齐亮起手中的匕,四面八方的朝我刺杀而来,让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连砍好的柴都没能顾得上。而在董先生消失之后,不一会儿又出现一个面容木讷的高大青年,熟练的把董先生砍好的柴捆绑起来。轻轻一提,就放在了自己的肩上,健步如飞的离开了这里。 介绍:刺骨沙蝎王,经受千万种毒气的污染之后终于变异成为强大的魔物,统领着戈壁滩上的众多刺骨沙蝎。 不过,吕香儿却没有想到,她的这个反应就落在了某些人的眼中,被戴上了‘不足为惧’的帽子。而在之后的某些事情上,也给吕香儿带来了一些好处,也是让她非常庆幸今日的失态。 既然是太夫人想要见人,竹影也无法阻拦。他知晓出岫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主子近日刚为出岫置办好户籍,只是未曾想到,这事竟然惊动了太夫人。 左锦凡红着脸,短短几分钟的对视,让她感到很不自在,心里也有一些莫名的悸动。 512.有道是当时年少(1) “这小姑娘真俊,是明非的女朋友吧?”叔叔和娲主说话的时候居然颇有些矜持,并且选择的站位也很有见解,刻意把老婆侄儿隔开,以免好不容易随着时间消下去的矛盾又被莫名其妙的原因给激化了。 路明非看这男人的惺惺作态,心中感伤果然叔侄关系是真的生分了,随后才意识到叔叔在说什么,心脏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只 他又抬眼看了看上面格子里发疯的boss,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毕竟,审判天使芝诺大人在诛杀邪恶的碧水湖神时,罗毅也是帮了不少忙,让芝诺大人大为赞赏。 “什么情况。”尚惊天到达白羽休息的房门口就看到本来伺候白羽的绿橘居然昏迷在白羽的门口,推门而入就看到便于坐在床上发呆。 常静又戴上了口罩后,现场的所有人,才恍如做梦一般醒了过来。 多丽丝答应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运动室,转头朝着洛克进入的格斗室走去。 吴凡只好问她们姐妹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被困扰在了冰蕊宗。对此,白凌雪一一说出。 这件事在族里其实已经酝酿了很久,这一次趁着修新祠堂,宗老们决定,无论怎样,一定要把族谱给请回来,哪怕给几个老家伙到他们那边祠堂去闹,都不会再退缩,一次次的敷衍。 作为一个大学生,楚河觉得自己修研学问,怕是比修炼武功要容易许多。 若是他愿意的话,即便仅仅只是这一面,都能够将慧觉镇压下来。 任务完成后,辰逸马上将任务‘交’了,一瞬间获得了庞大的经验量,辰逸的等级直接变成了38级,还有2级就能成为40级玩家了。 骂了一句,石成单手接住“定格”扔过来的狙击步枪,拉开枪栓看了一眼,然后推上枪膛,垂着手臂看着那只怪物。 南宫月突然想起来什么,打断了三夫人的思路,马上说道:“娘,我今天去了七妹那里一趟,我还记得七妹今天怪怪的,还主动拉着我的手呢,娘,我不会被她传染了吧。”说完又伤心的嘤嘤哭起来。 无名看着如大地一般的剑,这只剑只有二个字那就是重和魔,完全的体现了魔滔的风格,在这一招中无名根本就看不出自己剑法的缺陷,在这道剑慢慢的向自己劈来时间里无名就根本看不到自己剑法的影子。 勿勿的脚步,踩在沙土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周围异常寂静,恐怕连一根针掉在石板上也能听得清楚。 “有点事情,要走了,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刘启天笑道,最近一段时间,别的不说,倒是将脾气磨的好了很多,对旁人的眼光和评价也不是太介意。 因为隔了有十几米远,又有水蒸气阻碍,南宫亦儿并没有发现傲天祁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她心里还寻思着接下来怎么安排一场偶遇,然后顺利跟着傲天祁走出这迷宫似的温泉池,根本没有发觉其实她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你说,本王到底哪里坏了?”他的手在她大腿内侧一圈一圈地游走,脸上挂着极其不正经的笑容。 吃饭这种东西辰逸根本就不需要,不过想起自己是有钱人,以往都是吃低价钱的东西,连肉都不是每餐都有,现在每餐100rmb都没什么问题。 “大哥,干脆我带人‘混’进那睿颢学院,悄悄把王炎杀了!”欧阳飞鸿狰狞的面孔无不透‘露’出血腥的气味,沉声道。 513.有道是当时年少(2) 以前寄宿的时候没感觉,大概主要也因为婶婶确实不怎么待见路明非,从不把能提供的最好的生活给到这个乔薇妮和路麟城的儿子。 可今天看来叔叔真是发达了,举手投足都有标志的小妹伺候,被叫回来加班也不气恼的经理时刻关注合肥商圈红人路董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表情,不管是任何需要都会被立刻满足。 这样叔叔也 睿王怀里搂着一个娇妾,隔空举杯。瑾王笑了笑,接过侍卫递来的酒杯,两人相互看了眼,火花四射,一仰脖全数喝了下去。 结果他一个心急乱投医,便眼睁睁瞧着心爱的人儿陷入了深度恐慌,梦魇般无力抗拒的模样教他除了心疼就是愧悔。 偏偏温暖的那股讨喜,不招人厌,因为她不是故意谄媚讨好,而是自然流露出来的喜好,只会让被亲近的人心生暖意,看姚梦沉的反应就知道了。 尉婧最悔恨的是,当初掳走苏晗就应该不顾一切,杀了苏晗,尉婧心里酸涩无比。 “陵安公主的想象力,还真的很是丰富。”楚钰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曲萧。他还没有怪他们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心血,可他们却丝毫不懂得感恩,大张旗鼓的打上了门。 她其实真的不太想见到韩佳樱,总是被冷嘲热讽,她又没有要炫耀,明明就是莫以天心思深重。 :“这上面嘛?”低沉的嗓音慢慢的变得粗糙而沙哑起来,捧着她的臀磨了一下,简曼连耳根都红了,动都不敢动。 “叫阿崧如何?他是长子,将来就像一座高大的山峰一样,照顾着下面的弟妹。”陆希轻声说。 “这么晚还能出门,他们是哪家的?连着好几天了,怎么都没人管?”一名巡街的兵丁惊讶的问。 曲悠点点头,穿好衣裳,洗了把脸,带着众人朝饭厅走了过去。基于晚上有楚鸢这个公主在,幻珊特意多做了几个菜,示意,现在这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顿时让她看花了眼。 这一次,本就显露出来的六品星晶在众人不留余力下,直接被轰出了地底,露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星晶,在上面的一些星晶已经出现碎裂,脱离了星晶脉的束缚。 匆匆飞行了一天,众人平安无事,并没见到什么强悍的兽物挡住。待到第二天时,众人就发现这里的空气层很严密,空气里头飘浮着浓厚的烟雾,能见度很低。 “真是太好玩啦!”风九丫兴奋的叫道。此时敌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方的直升飞机会反过来对付自己,但知道肯定与敌人有关,便开始有火力冲了上来。 被叶白吻住胸峰,林菲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没有叶白的度气,憋闷与窒息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王峰转过身子,很绅士的说道。 洲八褔志在必得,己经不计估值,如果拿来收藏他也许不会争,但公司最近研究一套首饰刚巧需要血玉点睛,不管出多少钱都买下当镇店之宝。 尧慕尘此时也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里的黑炉子就砸,谁知两只紫狼刚刚倒地死亡化成雾气,从他们躺下的紫火里,竟然又钻出四只更凶猛的紫狼来,而且个头比刚才那两只还要大些。 现在临天国她是回不去了,而她的实力虽然已经达到四星,但在外面还是没有一点保障,还不如跟着狼宏翔他们。 瑶瑶这一拉扯,带着心急,生怕在一旁等待的食客占去陈星海的位置,造成力由心生,情急下力也用得急,在措不及防下,陈星海趔趄不稳倒坐在瑶瑶身旁座位上,控制不住倒势朝瑶瑶迎面扑去。 这刚刚从宫里回来,连口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呢,正德皇帝咋就派赖义来传口谕了呢? 据说那些撒在地上的花瓣,还是从东南之地连夜运过来的,云京气候寒冷,如今已是百花零落,但是东南依旧繁花似锦,宫内便从东南采购了千斤的鲜花,撒在从皇宫到秋季猎场的沿途之上。 尤其是在刚涉水到河面一半的时候,如果被契丹人发现,六人只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布置完这一切,李灵一便准备离开凯岩城了。现在已经准备就绪,就差夺下君临了,只要拿下它,战斗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随即,龟宝法诀一变,直接将井宵来身体里面的银紫色混合灵力给收了回来,然后放出了飞剑,“呼!”就离开了,完全不会去理会井宵来。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还忘不掉佐助,也算是一个弟控的本质了。因为他自己确实不方便出面,而他也认为李灵一的实力很强,所以他也拜托李灵一可以传授佐助一些东西。 毫无疑问统一的蒙古对于大明来说是最强大的隐患,不只是正德皇帝是这样想的,就是大臣们也是这样想的。 天玄子又等了片刻,心想:看来这些是人经验丰富的老手了,不拿出点实力,他们是不会罢休。 “诶,当成归道友,看你的这身低贱的打扮,应该是散修吧。”嘴大唇厚的修士,又用硬邦邦的声音突然问道。 苏沐听到声音,抬起头,就见着三位名媛缓缓朝着她走来,其中一人还是老熟人,夏琳。三人手中各自端着一杯红酒,一摇一扭,娉婷婉约的走来。 不过,尤筱并不知道。霍君珏没有在她面前犯过病,也没人告诉过她。 听到闫闹闹提起她现在正在拍摄的那个新剧,叶宁静脸上的笑容加大了几分。 514.有道是当时年少(3) 托在e区301和芬格尔少侠秉烛夜谈互诉衷肠的福,路明非一直觉得同学会这种东西就是件很他妈扯淡的事儿,基调无外乎高帅富矮帅富矮丑富勾搭女同学,穷鬼衰仔蹲一边喝闷酒,吃完饭出门该开车的开车该开房的开房,没出息的就自个儿等公交车回家。 偏偏真实的路明非就是那个开不起车没女同学会看上同学会之后只能等公 但就在昨日,晏长澜自觉已稳固了突飞猛进的真意,便听从叶殊之言,预备去寻凶面切磋一番,好生磨砺自己。这一去晏长澜便迟迟不出,叶殊早知他此番要出来得晚些,却也不曾想到,却是整整一日不曾见到。 曾经有人问过林烨,如果放学后在校门口有五百人要打你,你会说四个什么字。 “这个有什么玄妙之处吗?”尚惊天受不了白羽的忽视,搂着白羽的纤腰,指着她手中那块丑丑的木头说道。 本来,距离建安市最近的便是天斗山上的天斗派了,刚开始的时候,张雄猜测朱建彪身后的靠山应该是天斗派。 若不舍得家人的,九思部会发给盘缠,让他们回到家乡接家人再来前来投效。精耕的土地和各种工坊,加上如今军队实力必须保障,九思部对于人口非常重视。至于不愿意投降的俘虏,自然是送去开矿了。 吴凡看着这一切,心中更加鄙视。这种宗门,等级制度一定更严,人人官本位思想严重,有这种思想存在,十分有利高层管治,却不利于底层人的发展。二级道门,我不见你们的仙风,更不要妄谈道骨。 为了堆冰抗,他放弃了其他能给他增加战斗力的装备,导致战斗力下降很严重,并且,就算如此他叠加起来的冰抗属性,也依旧不足以免疫冰骑士的冰刃。 送走了冯家二人,杨缱从屏后而出,季景西迎上她的视线,笑着说,墨血玉章我可不是白给你的,拿银子来买吧。 待叶殊一声应答过后,在他周围陡然出现无数光团,密密麻麻,便是用神识去探,似乎也不能计算出具体的数目来,着实奇异得很。 说完第一个选择后,江老爷子看着江初雪,希望她马上开口选这第一个选择。 分离好蛋清后,林语安还倒了一点白醋进去,这样可以去除蛋腥味。 二喵子则不跟他们一样,它反倒若无其事的疯狂扫荡着桌上菜肴。 只有刘云,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长大。 “你不用那么紧张的,内心所造就的魔鬼,都是自己亲手捏造上去,只要你勇敢地打破它,那这个魔鬼就不复存在了。”白瑶瑶不喜欢多管闲事。 按照白瑶瑶说的,把东西都放到了干燥的地面上,还特意地整理了一下。 桃虎傻愣愣的冲了上来,就要救石一安,三五人拿他不下,又上来十数人,三下五除二,将桃虎绑了,于此同时还有季家兄弟。王行姚冰卿见状皆没有上前,刘云看了眼姚冰卿,飞身一剑刺向押着石一安的士兵。 许平目光随意地扫过这二人,朝他们微微一笑,然后就四处张望,看起了风景。 俞风丞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完全没有任何的留恋,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有好胜心很正常,但是一旦好胜心没有受到控制,任由发展,谁也不清楚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儿。 515.不要放弃啊路明非 “包括天谴么?” “一切武器。”皮埃尔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低头,黑色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反光。 随后他仰望天空,仿佛能看到遥不可及的太空里卫星们组成的巨大天眼正如织网般密不透风的将他的周围全部笼罩。 学院当然没胆子往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座城市投放达摩克利斯之剑那种杀伤力堪比核 洛然收拾好东西,和值班护士交代一句,开车前往机场。中途,她打了个电话给警察局的局长。 华婉莹点头,散了头发让宫人打理。她深深地吸气,手指缓缓扣紧——父亲沉冤昭雪,这对于皇帝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于她,却是要付出梨园中的十年屈辱、后宫里的一生刀光剑影为代价。 就算我看出来了,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是我感觉这故事他是不肯轻易说出来的。 可是,他已经义无反顾,什么也不害怕,他在心里想着,只要能够为阿芬报仇,让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爷爷只是告诉了我四个字“得过且过”,至今我也没参透这是什么意思……而至于爷爷为我算的那一卦,而我命中注定的不一样际遇,也许就是在说我和锦轩之间的故事吧。 她在上官璃面前晕厥,就是因着寒毒与五石散的毒性一块儿发作,她身子受不住。 刘湘天是一个老八路,战斗素养最丰富,眼下,趴在河堤拐弯处的最前面,冷静地像一头静候猎物的狮子。 拓跋弘放开了何氏的衣襟,神色中闪过一丝凛冽的狠戾,随即眯起双目看向赵淑姬。萧皇后与他对视一眼,面露深色。 这一个弄不好,林氏费尽心机得来的权柄,估计就要就此交出去了。可若弄好了……日后她威慑六宫,无人敢不服,这座后宫岂不成了她主事,自己这个静妃又该置于何地。 鸿尔和鸿欲是当初杀死鸿龙的主力军,鸿钧自然是很想将他们斩杀的。他们也是如此的想法,鸿龙和鸿钧的关系很好,鸿钧找到机会肯定会报复,还不如趁机先下手为强。 听到此话之后,陆雪琪好悬没被吓死,羽化飞升丹,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想到这枚丹药。 叶若只看到自己抓住的那只手满是伤口和鲜血,是刚才为了救她而徒手抓住藤蔓所致的。 不过白轩和慕念烟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如果这样的场景被叶梦涵和欧黎羽见到或许会有些难以接受。 而是让你传话给你弟弟。杰从不受人威胁。你告诉吕翔,杰只接受无条件投降。他没有任何资格与我讲条件。 不远处,黑袍人无涯似乎感知道这一幕,用仅剩的力气抬头张望,随后露出笑容,再昏沉晕睡过去。 姐你怎么关心起他来了?大乔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你我的夫君了,不关心他关心谁?咱们都睡一张床了,你不会认为他还不是你夫君吧? 而那个彭浩千疼万宠的妹妹彭娇娇也在彭浩为了她被妖兽咬瘸了腿后抛弃了他,转身就嫁给了尔家的一个管事,当然,是为妾。 之前的时候它不断撞击金属门,一开始还好,后来金属门的温度居然越来越冷。 虚空之中,不过此刻在他的身体四周,则是有着红雾外泄。此物,正是他的煞气。 月初不打算浪费时间,毕竟心中的担心越来越强烈了,随后月初祭出开天印。直接使用开天,把塔图的拳印连带着塔图本人直接砸飞了出去,虽然这一击不见的可以击杀塔图,可是最少也会叫塔图失去战斗力的。 516.我叫路明非,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吃过饭之后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嗓子同学们又一窝蜂去了楼上的商务厅里唱歌喝酒,等到兄弟们都没了力气终于散场已经是凌晨的事了。 路明非身上的伤还得养,喝了点酒之后觉得全身酸痛,却还是开着叔叔那辆宝马把女同学一个个送回了家,男同学们则被留在丽晶酒店的客房里休息。 小天女的酒量倒是好得惊人。不过也正常,如果没点酒量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沿海一带的商圈里可能上桌没两天就给人吃得干干净净。不过她说有些事情想单独跟路明非说,就笑眯眯的留在丽晶酒店跟娲主聊天。 其他人不知道依依师姐的底细,可她苏晓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小祖宗哪里是看上去这么软萌,上次见面她可会飞,还能挥挥手就治好老爹花了几百万都没辙的脑血管病。 bar里零零散散的兄弟越来越少,除了路明非大家基本都开不了车,倒也有家境殷实的哥们叫来了家里的司机,不过司机也只能把人扛着就带走。 最后离开的是赵孟华和陈雯雯。赵老板倒阔气,一个劲儿抓着叔叔的手说叔叔我跟你说今天这钱必须得我出,以前念高中那会儿路明非帮了我不少忙……还有我结婚的时候叔叔你一定要来捧场,到时候我…… 穿白裙白裙外套着呢子大衣的陈雯雯低下头,脸上羞红像是玉中沁血似的,拉着赵孟华的衣角说走吧走吧快走吧,我爸爸他们该着急了。 虽说已经和赵老板订了婚,可其实这两人都算是出生自传统家庭,远没到同居的程度,这次回合肥陈雯雯还是住在自己家里。 叔叔这等千杯不倒的汉子居然也有些醉醺醺的,跟赵孟华两人四拳相握称兄道弟,大着舌头说好兄弟结婚我一定捧场! 路明非脸色一黑把路鸣泽叫过来:“路鸣泽你扶叔叔先坐下,我叫服务生熬了姜汤,等下你帮他醒醒酒。” 小胖子手忙脚乱把自己老爹扶好,倒像是抱着树干的黑熊。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堂哥路明非的阴影中,每当有人提起他们家,提起堂哥个个都竖大拇指,说起他路鸣泽大家就说路谷城你把你儿子养得好,长得多可爱啊,圆滚滚的。 妈的圆滚滚这个词真的是用来夸人的么? 可路鸣泽恨路明非么? 也并不。 人就是这样,你比他好一点点他就嫉妒你,可如果你们之间的距离大到宛如东非大裂谷,拼了命的去追赶都无济于事,那他就再也升不起嫉妒的心思了,只剩下畏惧和尊敬。 路鸣泽就觉得自己跟堂哥之间的差距形如天堑,人和人之间真是没得比,一比就是云泥之别。人路明非自从上了高中回回摹拟考都能排进市前三、也没见他从哪学过可钢琴萨克斯古筝排箫真是到手就来,又是篮球队的中锋、还帮学校里的同学赶走了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对面那所技校溜出来的混混,人缘之好令人发指、受女生欢迎程度堪比吴彦祖。 路鸣泽不但不恨堂哥其实还挺佩服路明非的,什么都会样样都强,又有礼貌又有教养还讲义气,哪怕老妈这么欺负人家,在外边还是以自己堂哥的身份给他撑腰。当然如果路明非知道他这么想大概会有点内疚,因为直到今天诺诺有时候还会用夕阳的刻痕来背地里蛐蛐路鸣泽。 有时候路鸣泽也会想老妈做得有点过分,家里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吃穿用度全靠着路明非家里从国外汇回来的巨款度日。可偏偏老路家自有国情在此,婶婶说话那就是顶用的那个人,叔叔看上去大男子主义,但真惹着老婆不开心了晚上回去还是得跪键盘。 其实婶婶也不是恨路明非,她恨的是乔薇妮,偏偏路明泽又不争气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比不上路明非,所以对侄子吹毛求疵。 眼看路明非搀扶赵孟华走远了,路鸣泽犹豫了一下,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喂,哥。”他喊,其实很多年他都没这么叫过路明非,在家里老妈都管堂哥叫“喂”,他也就跟着外面的人叫路师兄算是给了面子了。只有路谷城还记着路明非是他老路家的种,悄悄给他零花钱、路明非跟人打架他着急坏了要来撑腰,可等这男人赶到学校的时候婶婶已经春风满面从里面走出来摆摆手说已经解决了。叔叔问怎么解决的,婶婶说我叫明非给人孩子做值日。 路鸣泽记得那天回家老爸把自己关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晚上路谷城第一次动手摔了碗,还指着老婆的鼻子骂,他们吵了什么路鸣泽不知道,可从此开始婶婶就再也管不着叔叔的零花钱了。后来这些零花钱有很大一部分进了路明非的口袋。 也是从那天开始堂哥就很少回家吃饭了,有时候也不回家睡觉,听说是被接到了苏晓樯家里和楚子航家里。有时候路鸣泽还挺羡慕的,苏晓樯在仕兰中学男生们心中长期霸榜女生中最漂亮榜单的榜首,楚子航这哥们又帅又有钱跟着他混能不被欺负。 有了酷哥靓女的加持路明非好像也变得更加闪闪发亮,以至于后来路鸣泽都有点不太敢和他走在一起。如果你只是条败狗却跟在金光闪闪的超级巨星旁边,大家都会在夸赞超级巨星的格调时顺便把你拎出来踩上两脚。 思绪一秒钟千回百转,路鸣泽回过神来的时候路明非已经站住,回头看向他。 “吃饭前我爸说今天晚上回家去住。”路鸣泽干巴巴的说,“你的被褥床榻都还没撤掉,每个月都有换洗。”这个世界虽说叔叔确实发达了,可路明非和路鸣泽在仕兰中学念高中的时候他们还是住同一间屋子,甚至连墙面都没有重新翻新,也还一起用同一台电脑。 路明非心中一动,可想起自己如今正面临的危机和麻烦,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这次回国都本来就只是意外中的意外,明天早上就要走,就不回去了……等下次回来吧,我给你和婶婶从俄罗斯带特产回来做礼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从俄罗斯回来。这次去昆山应该和那个叫夏洛特的女孩见过一面之后就要出发去北边了,也可能会想办法去一趟德国。 如果没有暴露的话回去住一两天也无所谓,可现在诺玛的天眼正看着呢,执行部的行事风格中夜间破袭算是比较能猜到的手段,路明非也担心如果真打起来误伤到叔叔一家。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世界。 打打杀杀交给他们这些弃族就好了。 赵孟华委实喝得有点神志不清了,路明非架着他,拉开宝马的后座车门将他塞进去。 “嚯,赵公子毕业之后生活过得不错啊,这小肚腩,都快赶上咱教导主任了。”路明非脱掉大衣挽起袖口坐在驾驶座上,陈雯雯早在副驾驶上坐好了,坐得端端正正、系好了安全带,正一个劲儿的打理她那两缕挂在耳鬓上的发丝。 路明非以前跟着陈雯雯鞍前马后,给人说是文学社的忠诚走狗,可那时候他想走狗就走狗吧,有些人想当走狗还当不了呢。 那时候他像是橡树岭上研究原子弹的那些科学家那样悄无声息的研究这个文学少女的一切,知道陈雯雯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做这种撩头发的动作。 回想当年情窦初开,跟陈雯雯并肩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他那颗充斥着5d速狗和刺蛇海战术的脑子里也曾想过此生非陈雯雯不娶这样的豪言壮志。可从来都只有他路明非撩头发的份儿,人小姑娘那叫一个平淡如水。 妈的你别撩了好么,我害怕。 赵孟华,赵孟华!赵孟华你他妈别睡了快醒醒,把你女朋友拉后座去! “其实赵孟华挺努力的,你和楚子航是他的偶像,毕业后他学了贝斯还办了健身卡,看起来想向你们看齐。”陈雯雯小声说,她看向窗外,黑色的玻璃上同时映出如山如海的城市光火和她那张下颌线柔和的小脸,“有小肚腩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应酬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开玩笑的嘛。”路明非有点尴尬,只能耸耸肩说,“能开个导航么,我先送你回去再送他,你们也真是,司机也不带一个。” “因为刚好在这附近挑选婚戒……”陈雯雯说这话的时候脸更红了,路明非叹了口气心说你跟我脸红个泡泡茶壶啊,然后一脚油门踩下,宝马车汇入车流。 以前有人说夏弥是路明非的白月光,其实只有路明非自己知道,他真正的白月光其实是身边这如今已经即将嫁为人妻的女孩。 所谓白月光不过是见色起意,再加上一点骨子里的自卑,给她套上一层神性的光辉,在爱而不得的沉淀下那个女孩就成了白月光,路明非成了光的奴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白月光,只是在你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到的上限而已。 想想朱元璋,他怎么能相信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其实是碗烂白菜汤呢。 此刻再次面对,在如此密闭如此安静的环境中,连赵孟华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可路明非早已能够坦然告诉陈雯雯说他早就不喜欢她了。 就算他的心里真有白月光,那她也应该在她最巅峰的时候泡在那个该死的福尔马林里面永存,在那个草木盛开的下午随着蝉鸣一起留在灵魂和记忆的最深处。 信号灯枯燥变换,车流来回往复,路明非微眯着眼看前方。 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雷鸣的声音,可天上风轻云淡,大概一场暴雪就要来了。 忽然一股令人心悸的疏离感涌上来,路明非悄悄按住自己的胸腔,他察觉那颗心脏跳动得有些太过狂躁。 像是某种预知危险的第六感。 可他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这种孤独到极限的疏离感也让他隐隐熟悉。 “就到这里吧,还能走路么?可以自己进小区吗?”路明非将车停在路边,旁边就是陈雯雯他们家小区,也是别墅区,只是路明非以前没来过。 “行,那赵孟华就麻烦师兄你了。”陈雯雯点点头,挥手跟路明非告别。 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三句。一则路明非委实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难道跟人家小姑娘说以前我之所以加入文学社其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你泡到手中么?二则赵孟华偶尔胡言乱语,陈雯雯还得回头应和两句,人家琴瑟和鸣路明非真不好意思插嘴。 又把赵孟华送回家,他老妈迎出来非得叫路明非进去坐坐,花了好大劲儿才挣脱。 可抬脚还没走两步他就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死亡如影随形的感觉如芒在背,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和疏离感不知何时变得更加凶猛,简直如漫上海岸的巨浪,滚滚凶潮一波接一波拍打他、像是要把他冲垮。 有种撕裂的疼痛某一瞬间呈现在路明非的胸膛上方,他的瞳孔刹那间点亮,黄金瞳如鬼火般熊熊燃烧。 枯竭的血统被强制激活,这种刺痛感和剧烈的危机感才终于被消弭少许,等终于回到宝马车上,路明非咬着牙将自己的衣领撇下来,然后看向自己左侧锁骨的下方。 然后他愣住了。 大理石般质感的皮肤下方,一簇青黑色的细细血管像是沁着墨的纸那样缓缓浮现出来,如绞在一起的细小群蛇。 那些血管像是在被一支能够操控它们的笔牵引,在路明非的皮肤下面留下一个形如半闭的眼睛的图案。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寒意悄无声息的升起。 “路鸣泽。”路明非轻声呼唤。 “我在,哥哥。”男孩出现在刚才陈雯雯坐过的地方,他垂首,看向那颗眼睛,面上一瞬闪过狰狞的神情。 “这是什么?” “道标。”路鸣泽轻声说。 “道标?”路明非眼皮跳了跳,拉开右侧的衣服,肩上烙着小小的海螺符号。 这是夏弥在他身上留下的道标,能够随时呼唤芬里厄并使死人国度降临。 这是路明非最大的底牌之一。 “不是尼伯龙根的道标,而是昆古尼尔的。”小魔鬼咬牙,“它的力量恢复得比我想象中更快,我来不及阻止了……” “什么意思?”路明非皱眉,握紧双刀。 “你已经死了。”路鸣泽抬头,看路明非的眼睛。 517.青铜与火之王.苏晓樯 这个男孩的眼神落莫得像是悲伤的小鹿,路明非从没有哪一刻在小魔鬼的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神情。 “大概十分钟前,奥丁在芝加哥歌剧院抛出了昆古尼尔,而这一次那把宿命的武装要杀死的人是你。”小魔鬼伸手抚摸路明非被留下道标的锁骨。 可听到小魔鬼说出这个消息,路明非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居然并非面对死亡时的恐惧,而是某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于是将两只手都撑在方向盘上,定定的看着前方模糊成一片的车流。 “我跟你说过吧哥哥?被昆古尼尔所定的人还剩下的心跳次数是有限的,它是概念中的圣裁,有着绝对命中的属性,同时又是因果的钥匙,把必然死亡的结局锁死。”小魔鬼看向路明非的眼睛,那对瞳孔里仿佛暴雨滂沱,并未流露出多少愤怒悲哀的神色,可就是寂寞荒芜,“道标种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你的幻影。” “我死了你怎么办呢?”路明非轻声问。 “一千年的孤独和一千年的黑暗循环往复,我会等你的下一个轮回,哪怕直到新纪元的开始。”路鸣泽说,“我们终将……君临天下。” “你真中二。”路明非说,他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单手操控方向盘把宝马开向丽晶酒店的方向。 路面湿滑,车前进时有一种在滑行的感觉。 小魔鬼从抽屉里翻出来口香糖,连剥开两个放在嘴里嚼啊嚼,“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嘛。”他说。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昆古尼尔会为每一个本该被它终结的生命安排他们必将面临的结局。所以在另一个世界如果我没有穿越这段时空,今天就是我死去的时刻么?”路明非平静地说。 “还没到时候,差一点。”路鸣泽想了想,耸耸肩,“大概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谁?” “庞贝。”路鸣泽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庞贝就是奥丁,他就是昆古尼尔的持有者。” 路明非握住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 “规则上来说昆古尼尔无法对同一个目标进行两次抹杀,你的命运在时间的线中是固定的,昆古尼尔杀死你的时间也早已经写在剧本里。可是庞贝提前动用了这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炼金武器,即使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小魔鬼的嘴巴一直在动,声音却很清晰,“看来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了一件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的事情。” “连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拜托,我又不是神。”路鸣泽摊开双手,“魔鬼不是全知的,我们没有那么无聊。” 路明非点点头:“能救么?” “如果是我最好的状态我会说洒洒水啦,可哥哥你好好看看,小弟我如今自身难保,恐怕你是过不了这一关了。”路鸣泽苦笑说,路明非果真从后视镜里去看坐在副驾驶上的男孩,他愣了一下。 镜子里路鸣泽的脸是荒芜的灰白色,像是用石灰岩雕刻出来的。作为卡塞尔学院的肄业生,路明非看到过类似的症状。 汞渗入。 某个有生个体被长时间浸泡在水银的溶液中,汞会沁入那个个体的皮肤,被污染的肌肤和鳞片就会呈现这种苍白死灰的色泽。 在面对那些被捕获并存在一定研究价值的堕落混血种和纯血龙类时,学院会用类似的溶液对他们进行活体保存。 那张镜中石灰岩般的脸忽然皲裂,小魔鬼对着他露出微笑,代价是皮肤和血肉的剥离。 路明非大口地喘息起来。他原本就被死亡的气息笼罩,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痛苦,此刻更是觉得自己要被生生撕裂,愤怒和悲哀从灵魂的深处涌出来。 他猛地看向身边。 男孩还是那个男孩,他只是一个劲的嚼口香糖,看向远方车流的瞳孔里没有灯光的倒映,只有无止境的黑暗。 “怎么回事?”路明非问,“怎么回事!”他吼叫起来。 “别嚷嚷别嚷嚷,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小魔鬼耸耸肩,挠挠耳朵根,“他们杀不死我,可我也活不了,哥哥你要是死了我就得被折磨一千年了啊……” 路明非狠狠打了个寒颤。 被折磨一千年这种事情听起来和下地狱没什么区别,可从路鸣泽口中说出来像是轻描淡写,仿佛…… 这本就是他正在经受的生活。 “我有什么办法能避开那把枪么?”路明非问,他狠踩油门,宝马像是一尾灵活的鱼在凌晨时分还拥挤得异常的车流中穿梭。 “能够在时间的碎屑中穿行的昂热尚且无法规避汉高在念诵圣裁时发射的子弹,哥哥,你又该如何躲闪那把枪必中的属性呢?”小魔鬼在那张散发着微微皮革气息的真皮座椅上安坐,后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而另外半张脸被前方连绵成河的车灯照亮,瞳孔中反射着熔浆般的光艳。 信号灯由绿转红,路明非驾驭着叔叔的宝马良驹在车流中缓缓降速。他点燃一支烟,拧着眉叼在嘴里,那种如芒在背由死亡带来对灵魂的刺痛感如影随形。 这时闪电贯穿云层,却没有雷鸣的声音响起,唯有紫白色的电光把路明非的脸照得惨白。 路明非仰起头,他意识到云层也并不存在,今日夜空万里清朗。 他再低头的时候猛然怔住,就隔着那么薄薄的一层玻璃,可玻璃外的那个世界仿佛忽然就被撕裂了。每一台车都变得漆黑如墨,数以百计数以千计漆黑如墨的汽车悄无声息的行驶在宽阔的长江路上,居然安静得像是唯有风吹过的旷野。 周围的大厦全都成了黑暗中崔巍如群山的巨大沙漏,沙漏的上方沙子已经所剩无几,而下方却堆积如山。 路明非沉默地抽着烟,烟气如直线向上升。 他甚至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那些车里坐着什么,果然就在路明非这么想的时候每一台车的深处都亮起鬼火般摇曳的光点,修狭怪异的黑影将它们没有五官的脸贴在各自的车玻璃上向外张望,每一张脸每一只眼睛最终都聚焦于车流正中央的那台宝马,宝马车的前大灯像是银色的剑那样在黑暗中撕开一条路,路上的黑影扯裂黑车的顶棚站起来,分明是安静等待觅食的恶鬼。 路明非默默的看着他们,片刻后一切又都变回原样,两侧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长江路上比亚迪奔驰宝马长安汽车交错前行,车灯明亮,鸣笛声不绝于耳。 “那是死亡的幻影,昆古尼尔在以这种方式告诉你,你的死亡已经被锚定,它的降临无可逆转。”小魔鬼轻声说,“那条路的名字是黄泉,黄泉尽头是冥河,跨过衔接冥河两岸的桥你就成了那些黑影中的一员。” “我记得我们讨论过关于灵魂的话题,龙族的世界观中所谓灵魂其实就是精神的本质,也就是承载意识的那一部分精神元素。”路明非说。 “你都要死了还有心思讨论学术话题?”小魔鬼撅了撅嘴。 “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知道自己快死了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刚开始还挺害怕的,后来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什么?没能把嫂子带回来吗?” “嗯,有这个原因吧,还遗憾自己到死都没找到有些事情的真相。等他们从废墟里捡起我的尸体连该在我的墓碑上写些什么都不知道。”路明非平静地说。 小魔鬼沉默片刻说:“昆古尼尔是世界的bug,要想对付这种概念级的东西只有同样身为概念级的武器才能起效。它被冠以宿命之名抛出的时候连七宗罪都无法将其斩断,可从本质上来说那把枪仍旧是炼金武器。” “所以不管重来多少次,青铜与火之王都总会被奥丁首先列入狩猎名单。”路明非心中一动。恍然间猜到在庞贝的剧本上龙王们相继死去的顺序到底是什么。 “诺顿是炼金术的至尊,这是写在法典上的箴言,岁月不能将它冲淡,他是昆古尼尔天生的克制者,那把枪在诺顿的面前也不过是叛逆的臣子。”小魔鬼咬着牙,表情狰狞得仿佛在赌咒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逆臣见王,何敢不跪!” 他挥手,拦在宝马车前的所有障碍都向两侧分开,高速行驶的汽车像是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样翻起巨浪,然后撞停在路边,警报声此起彼伏,每辆车的前座都弹出安全气囊。 “哥哥,快些吧,否则你真的就要和你的女孩子在一起了。”路鸣泽轻声说。 “谢谢。”路明非狠狠踩下油门,这台家用轿车的引擎发了疯似的嘶吼起来。 路明非从不畏惧死亡,和命运抗争的人本该如此。 只是夏弥的灵魂还在他的身上,他死去也会带着师妹一同死去。 现在有资格承载耶梦加德的人唯有娲主。路明非总在焦虑地看向自己的腕表,就是希望能够尽快回到丽晶酒店。 苏晓樯靠在天台的柱子上,长发在风中漫漫如水纹。她正喝一杯威士忌,束腰的带子飘扬,腰肢极细,小脸上染着微微的红晕,美得像是冰雕玉琢的。 她眺望夜中伫立的大厦,那些白日里或钛黑色或灰白色的大厦如无数栋镶嵌宝石的石碑那样亮起来簇拥在一起的合肥,瞳孔中无悲无喜。 身材娇小下颌尖尖还有点婴儿肥的女孩在她旁边站着,肩上搭了路明非留下的大衣。 风渐渐大起来,娲主叹了口气说:“妈的路明非带回来那日本花姑娘真是胡来,居然还引动元素潮汐把合肥变得这么冷。” 按理来说元素潮汐对于苏晓樯来说应该是一个全新的名词,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类似的知识,可此刻这女孩的脸上既没有流露出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好奇。 冷静、肃穆,如千年古刹中木雕的佛像。 “话说回来这是你第几次重开了?一个人类的身体来承受炼金术至高的奥秘,你不想活了?”娲主扣住苏晓樯的手腕,皱着眉感受她的脉象。 “九十九次,这是第一百次。”苏晓樯说,“前二十次我把时间全部用来学习关于你们这个社会的知识,然后开始尝试破解那把武器的概念,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昆古尼尔在刺穿明非胸膛的时候明显犹豫了。” “这么拼命也值得?” “为什么不值?您不也没离开么?”苏晓樯嘴角微微上扬,可却只是清冷的笑,“留在这里的人都要面对它,我在五天的时间里重复了九十九次,罗纳德的力量都快要耗尽重新进入沉眠,但迄今为止没有哪一次我能跑得过宿命。” 整个丽晶酒店都在路明非离开之后被清空了,做到这一点对娲主来说并不困难。她拥有这个国家乃至于这个世界最庞大的财富。 由东而来的风忽然从天台的窗口灌进来,寒风在苏晓樯和娲主的身边穿梭,发出凄厉的笑声。 “他不叫罗纳德.唐。”娲主说,“他叫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四大君主中除了奥丁之外唯一有机会逆转因果的就是他,但他受到重创被剥离了权柄,就算通过炼金术留下茧,也没办法让你无限制的使用这种能力。” “对。”苏晓樯点头。 她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迷惘,随后那一丝迷惘悄无声息的崩塌,变成开山劈海的决绝,“所以这就是最后一次尝试了,失败的话我也死在这里,死去之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也不算很亏。” “有点意思……为了所谓的爱情么?可是他甚至不能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一个人。” “但如果是我的话他也会这么做的。”苏晓樯说,“您似乎并不相信爱这种东西。” “我在几万年的岁月中见证过的背叛多过忠贞数百倍,而绝大多数背叛都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利益。”娲主托着腮,路明非的大衣太长了,长得遮住了她的膝盖,衣摆微微摇晃,像是一片饱满的叶子。 “可是在我经历的九十九次轮回中,您每一次都站在他的前面。”苏晓樯歪着脑袋去看身软萌明艳的老祖宗,眯着眼睛微笑,一缕鬓发从耳际垂下,“最先崩塌的是九首的冰晶怪物,冰渣像是雨点那样落下,您张开双臂挡在昆古尼尔面前……那根树枝穿透你们的时候您在想什么?您和他……也许并不只认识这么短短几天吧?” 娲主愣住了,她低下头,红色的霞从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向上爬,一直到渲染了她的耳垂和耳尖。 然后她扬起脸。 “他叫我老姐啊……”她说。 518.火王的茧 自从在芝加哥与路明非分别后苏晓樯就总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在一座山上遥望,遥望远方被风吹过仿佛漾起浪涛的树海,树海绵延到天际,天地尽头伫立着巨大的铜柱。 梦里会起雾,雾从山腰升起像是一片云,云的深处苏晓樯有时会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眉眼搭拉着,穿硬挺的牛仔上衣,永远满脸的苦大仇深,永远一言不发。 他们隔着那片水一样流淌在山上的云互相凝望,苏晓樯依稀记得那个男人姓唐,是赵孟华的朋友。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2009年的那个秋天,在那个伊利诺伊州茂盛的红松林逐渐泛起微黄的季节,在苏晓樯和路明非于仕兰中学毕业之后的第一次重逢时。 第一次因为这个梦在临近economics活动区的宿舍中惊醒时苏晓樯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冬天的湖水中那样冷。 窗外风雪连绵,灰黑色的云块崔巍得像是将要垂下的群山,电子壁炉中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得她手腕上的肌肤白中沁着红。 回想梦中那个男人,苏晓樯的脸上茫然中透着无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复的做同一个梦,梦中她总是觉得在自己在面对某种巨大的东西,那东西碾过来,她无力阻止,仿佛立刻就会被碾成尘埃。 她被这种情绪折磨了很长时间,从第一次做这个梦开始苏晓樯就总觉得好像面前永远有一层看不透的雾,雾里那个姓唐的男人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在梦中与年轻异性的邂逅应该是美好的,可苏晓樯从来都只觉得自己是在仰望。即便罗纳德.唐实际上一直站在山下,可她就是觉得那个人高高在上,仿佛皇帝。 当然,其实苏晓樯也经常梦到路明非,只是那些梦境也并不美好,他总是被穿透在一根奇怪的树枝上,像是垂死的飞鸟,垂下的眉眼都透着无限的哀容。 这一切好像都在预示着什么,直到后来她甚至已经习惯了那些古离光怪甚至称得上有些诡异的梦境。 反正梦中的人也不会伤害她,她就坐在山上看风景。 天尽头的铜柱仿佛被映照在一片火海中,它的底部被什么东西照成红亮,而顶部则是玄铁般的黑色,如果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到铜柱的表面用某种类似小篆的文字篆刻着古老的语言。 那片树海的色泽逐渐从深绿到苍黄,斑驳而绚烂,仿若倔强的笔触。 苏晓樯觉得这样也挺好,梦中的风景安宁而祥和,她的身边永远有云在漫卷,就像身处一片仙境。 梦中的一切仿佛都在无止境的循环,直到某一天那个雾中的男人不再凝望她而是走过来。 他在苏晓樯的身边坐下,而苏晓樯居然并不觉得恐惧,只是好像在与阔别多年的好友重新聊起儿时的往事。 他说:“我叫诺顿。” “赵孟华告诉我说你的名字是罗纳德.唐。”苏晓樯并不回头,她只是微微扬起脸,凝望着天边的铜柱逐渐隐没在缓缓收走所有光火的黑暗中。 当这个世界彻底暗淡下去,她就会从梦中惊醒。 “罗纳德之于诺顿就像是小河之于大海,不管河流走了多远的路最终都会回到海洋里。”诺顿轻声说,他极高挑也极英俊,在苏晓樯眼里也许就比路明非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晓樯歪歪脑袋,“你是鬼么?如果是鬼的话我和你只是一面之缘,相比之下赵孟华才更像是值得你托梦的那个人吧?” “从罗纳德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可站在诺顿的角度去探究命运,你才是更合适的那个人。” “命运?” “就像是每个人都被写在一个剧本里,一举一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诺顿解释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皮肤干净,透着大理石的质感。 “我其实并不懂人类之间的爱情,你对路明非的感情是爱么?” “也许是吧。”苏晓樯说。 “也许是?” “就是。”这一次女孩的语调提高了些,声音也变得坚定。 她是被很多人称作小天女的女孩,她很骄傲、骄傲得像是有点自负,她从不拒绝靠近自己的任何殷勤也从来孑然一身,直到那一年在高中的入学典礼上看到那个分明站在人群中却孤独得像是立于世界外的男孩。 那种孤独叫他和周围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可就是这种格格不入忽而没由来的吸引了苏晓樯。 她觉得男孩真是太酷的一个人了,永远独行在图书馆与教室的狭窄碎石拼成的小路上、下雨天的额发永远湿漉漉的遮住眼睛好像你和他说话他也不看你、永远沉默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眺望远方。 可真正叫苏晓樯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家伙其实是陈雯雯得了红斑狼疮那一次,开始学校还组织同学们去探望,后来大家都不愿意再去了,只有路明非还坚持每周去跟她讨论杜拉斯的情人。 苏晓樯也坚持每周去,两个人到了黄昏的时候就一起沿着淝河往回走,走着走着苏晓樯说路明非你是不是喜欢陈雯雯,路明非一愣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情说没有啊。 苏晓樯又说那你怎么每周都去看她?路明非说你不也是一样么? 两个人走着走着苏晓樯忽然说路明非你快看你快看,路明非就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是淝河边上掉进了一只小猫。 他在秋季把衣服一脱就跳了进去,捞起来小猫丢上了岸。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他往淝水里跳的那一瞬间苏晓樯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他。 可能是奋不顾身的勇气,也可能是少见的敢于表达出来的善良还可能是因为苏晓樯本身就很喜欢小猫,总之路明非就这么悄悄闯进了她的心里。 后来又有一次忘了因为什么事了,苏晓樯自己一个人趁着其他人下课回家躲在楼梯的拐角里抹眼泪,哭得可伤心了,那会儿她想要是这时会有个男人骑着白马从天而降抱抱她安慰她,不管那家伙是唐僧还是王子她都能以身相许。 可出现的既不是唐僧也不是王子,而是在操场上跟体训队的那群小子打完篮球之后回教室收拾东西、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头发的路明非。 那家伙最终也没能鼓起色胆抱抱苏晓樯,只是沉默地陪她在那栋教学楼的天台上坐下来,一起等到夕阳收走了所有的余晖,沉寂的都市在如山如海的光火中苏醒。他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哭,你在失意的时候绝不能失态,因为你讨厌的那些人就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苏晓樯问那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 路明非说不是,我是来看星星的,我常在叔叔家的天台上看星星。他这么说的时候果然在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那些星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灿烂得像是落进了海里。 苏晓樯眨眨眼忘了悲伤,事隔经年她又一次从身边男孩的身上感受到那股与世隔绝的疏离和孤独。 孤独的人总是会同病相怜。 读高中的时候路明非连续蝉联三年的年级第一,但有人告诉苏晓樯说这小子读初中那会儿还是根长在仕兰中学角落里的杂草,谁都能上去踩两脚。 有时候她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悄悄看男孩的侧脸会想是什么改变了你呢,是什么让你从那个满嘴都是白烂话的衰仔成了今天这样威风凛凛的路师兄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诺顿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问我干什么。”苏晓樯说。 “我们天生就有缺陷,只有极少数能明白爱的含义,以至于即使感受到一点点温暖的东西也要拼尽全力去抓紧它。” 梦境中的黑暗越来越浓,苏晓樯看着云来云去,片刻后她说:“能别再出现在我梦里了么?” “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不像是被这个梦境杜撰出来的东西,而是一个真正的幽灵。”苏晓樯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而且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和路明非修成正果的,你老这么出现也不是个办法,哪天春梦了无痕什么的谁知道你有没有偷看。” “有一天你会庆幸我出现在这里。”诺顿微笑。 “放屁,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苏晓樯呲牙,凤眼微眯,“万一你觊觎本小姐的美貌怎么办?” “我们都不是一个物种。”男人叹了口气,“精灵会爱上哥布林么?” “也对,我根本就对你不感兴趣,这里可是我的梦,谅你也没本事胡来。”苏晓樯哼哼,这姑娘心中得意心说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至少还有点自知之明。 “别误会,其实在这个比喻里你才是那个哥布林。”诺顿那张苦大仇深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苏晓樯生气地鼓起腮。 也就是在同一天苏晓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宿舍的床上而是在一间装修颇有些奢华的咖啡馆里,深夜中咖啡馆并没有营业,店里寂静无声,四下都是通透的落地窗,头顶悬着巨大的枝形吊灯。 她拿出手机来查看到芝加哥大学的距离,却发现足足有十三公里。 桌面上摆放着两杯仍在冒着热气的咖啡,苏晓樯醒来的时候正手捧着一杯,而另一杯则只剩下一半,旁边还胡乱揉着一团像是已经使用过的餐巾纸。 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站起来摸了摸对面的椅子。 还是温热的。 就在她入眠的那段时间,她的身体悄无声息的推开了芝加哥大学宿舍的大门,然后横跨十多公里的距离来到这样一间极有格调的咖啡馆和一个尚且不知到底是谁的家伙喝了一杯咖啡。 苏晓樯想也许自己现在应该找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神父。 ——两年前初次接触诺顿的时候苏晓樯尚且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还隐藏着那么多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触碰的真相。 这一次路明非终于愿意将所谓暗面的社会展现给她,原来这个世界黑暗与光明是并存的,而在光与暗之间一直伫立着一座绝境中的城墙,筑成那座城墙的血肉来自一个名叫混血种的群体。 苏晓樯咬着一支铅笔小心地推开门,她看到妈妈蜷缩在沙发中睡着了,那个虽说已经年近中年却仍旧保养的很好像是少女般娇嫩的葡萄牙女人正穿着丝绸的睡衣怀中抱着巨大的熊猫玩偶,轻轻打着鼾。 自从一天前路明非引荐了一位自称女娲的女士帮她治好了老爹的脑血管疾病,妈妈就像是终于卸掉了肩上的担子,好几个月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虽说其实家中的产业一直都是苏晓樯在经手。 以老妈的智商可能会在掌权的第一天就被架空了手中所有的权力。 她蹑手蹑脚的从冰箱里找了个苹果叼在嘴上,回到房间,镜子里倒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以苏晓樯的聪明已经猜到了诺顿其实是路明非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或者说龙。 其实自从那次梦游之后她已经很少再做那个从山上眺望远方的梦了,可她还是记得那个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也记得他那张像是永远做出忧愁表情而显得有点囧的脸。 她能够确定那并非自己的幻觉,也并非某种精神分裂的产物。 可是要告诉路明非么? 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有机会能接触那个藏在冰面下的世界,又或者其实她早就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人了? 不,不要。 苏晓樯的心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在说话,她说不要苏晓樯,你不要告诉路明非,你也要成为那个世界的人,你也要能站在他身边。 就像夏弥,就像陈墨瞳,就像绘梨衣。 某一个瞬间一抹暗淡的金色忽然吸引了苏晓樯的视线,她看向面前的镜子,在镜子里端详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瞳孔里……好像有金色的光一闪而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某种极端的心悸从灵魂的深处油然而生。 像是另一个梦中她看到路明非被一段树枝贯穿时的那种感觉。 519.龙王与天女 那天路明非给她发短信说他就要离开了,出发去昆山,然后到俄罗斯。在离开之前他希望能再和苏晓樯见一面,当然,也和他们那些老朋友们见一面。 其实苏晓樯知道这并非路明非的本意,这家伙从来都不是一个热衷于大规模社交的人,想来大概是在街上偶遇了那个对他还算不错却极其畏惧老婆的叔叔,又在叔叔的要求下不得已发出了这条短信。 相比之下路谷城还算不错,苏晓樯的叔叔伯伯两极分化十分严重,有一些来自大山,可谓是穷乡僻野出刁民,市侩、贪婪、恨不能全世界都牵就他们;另一些则是早些年在世界各地打拼的老牌海归,大多数从美国回来,讲着自带扩音效果的美式英语、失控的身材管理、几杯脾酒下肚就开始和各个年龄段的女士跑火车吹牛,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当年在美利坚闯进大西北时是如何英勇,简直是中国版兰博和老牛仔伊斯特伍德的结合体。 作为本届商圈的红人,一个是版图横跨安徽的老牌矿业帝国,一个是蒸蒸日上连锁店开满大江南北的餐饮、服务业新秀,虽说苏晓樯跟叔叔压根就不在一个领域里赚钱,可两者的交集却并不少。 且不论后来生意上的合作,单提叔叔从税务局离职之后下海起家就凭着路明非这层关系得了苏家不少帮助,甚至第一批启动资金都还是从苏老爹那儿拉的赞助。 总之对于苏晓樯来说叔叔也算半个熟人,况且他们家那点破事也早就借着路明非的嘴透了个精光。 出发之前苏晓樯开着她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去郊区湿地公园的疗养院看望了老爹。严重程度甚至已经导致运动中枢受损患者偏瘫的脑血栓居然能够治愈,这即使在国内的医学史上也算是一项奇迹,不过长期的卧病在床还是让苏老爹的肌肉出现了萎缩现象,这段时间正在疗养院的护工帮助下进行康复训练。 搀扶着老爹在湖心亭坐下,聊了会儿家常后小天女咬咬牙说我准备和师兄一起去昆山。 苏老爹穿了加绒的太极拳练功服吧嗒吧嗒抽着烟,他说:“女儿大了不中留,想去你就去……不过得注意安全,明非是个好孩子,可他惹的事太大,实在不行你就去寻求政府的庇护。” 苏晓樯想了想说好,又陪着老爹在公园里溜达了两圈开车回了家,回家就开始收拾行李。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几次犹豫要不要告诉妈妈自己很快就要离开的消息,可每当抬头看见电视机前傻乐的那个女人苏晓樯就都有点心软。 老爹以前跟苏晓樯说起过他还在曼彻斯特商学院念书那会儿的往事。他和索菲亚就是在那座好像永远都下着雨、街上的行人似乎总是形单影只的城市中相遇的。 盛夏时节的葡萄藤下老苏同学正和几个当时公费留学的哥们簇拥在一起用超市淘来周末打折的食材煮火锅。不知何时另一根葡萄藤下就长出了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姑娘,她出现的时候一起煮火锅满嘴跑火车的兄弟们就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这姑娘一言不发地来到老苏旁边坐下,眼巴巴望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火锅,老苏犹豫了一下给她倒了杯啤酒,邀请她一起。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妈妈是个笨蛋美人啊。苏晓樯心想。是个被人卖了还会帮别人数钱的傻瓜吧? 约定在丽晶酒店聚餐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收拾好行李之后还有很多时间,苏晓樯靠在床边打盹儿。 她又梦到那座山和那片雾,还有那个自称诺顿的男人。 这一次男人只是远远的看着她。 他说:“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到了? 苏晓樯疑惑,她张开嘴想问个明白,可从口中发出的是某种野兽般的嘶吼,远方的阴影潮水一样蔓延过来,她抬头,看见那根世界尽头接天辟地的铜柱拔地而起,云中巨大的影子挥舞它,像是在挥舞一支长枪。 那影子是一匹马,一匹长了八条腿的、巨兽般的骏马,骏马的背上骑乘着黑色的骑士,骑士挥舞铜柱在天上画出巨大的圆,火焰般的烈光冲天而起。 天地尽头的马蹄声同时掀起狂猎的风,风里混杂血与火的气味,青铜在熔化而火焰在高升,苏晓樯被惊得呆住了。 接着她看到云中那巨大的骑士抛出了那支以铜柱为基底锻造的矛,诺顿的声音回荡耳畔,他仍在说“时间到了”,接着雾弥漫过来,梦境就此结束。 ——不到点儿当年同一个班上学的兄弟们就基本到齐了,丽晶酒店门口十几辆豪车,感觉像是黑帮集会。早早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老人和孩子纷纷驻足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这座即使在省会也称得上金碧辉煌的食肆和食肆门口各型各色加起来能值几千万的好车。 如果此情此景发生在日本新宿街头,那路过的行人可能会压低自己的帽檐匆匆跑开以免和那些面露杀气的狠角色对上目光惹上关系。 苏晓樯踩下刹车,那边正跟赵孟华谈笑风生的路明非就跑过来开门,她踩着细细长长的高跟下车挽着路明非的胳膊说:“师兄你在给我献殷勤哦。”路明非就笑笑说:“献殷勤也是应该的,谁叫你是小天女。” 苏晓樯能听懂路明非的意思,意思是她们家以前帮了他很多忙,他很感激。 像是专门在等她似的,苏晓樯一到那边领着一众黑衣小弟和路鸣泽候在门口的叔叔就招呼同学们赶紧上二楼坐着,同时大声说今天吃的菜全是硬菜喝酒全喝茅台同学们敞开了肚子来! 一群人进了门,浩浩荡荡走步梯上了楼,两边都是年轻靓丽的女孩夹道欢迎,徐岩岩压低声音跟赵孟华说赵哥你以前请我们来这里吃饭阵仗也没这么大吧? 赵孟华腼腆地摆摆手说那哪儿能比啊,路叔叔现在可是咱们合肥的大红人!苏晓樯听到了也是暗地点头,心中觉得叔叔如今真是把体面贯彻到底。 上了ballroom后苏晓樯见着了那个给老爹治病的女娃娃,听说是神话故事中补天造人的女娲,女娲娘娘正两条长腿盘着守在电脑面前打游戏,激烈程度不亚于当年诺曼底海滩上的登陆战。 一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文学社里平日大大咧咧的兄弟们忽然就噤了声,徐岩岩和徐磊磊两兄弟不断打理自己的衣领子,好像很热又好像总觉得那上面有标签没剪。 还是路明非打破了平静,跟那边正摆弄萨克斯的兄弟说了句麻烦来一首辛德勒的名单,熟悉的音乐悠然回响,同学们各自落座,没多大会儿气氛就热闹起来。 路明非显然依旧是这场聚会的主角,不过也很正常,路师兄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所有视线汇聚的地方。 如果苏晓樯认识一个叫路鸣泽的小魔鬼她就会知道,这种有能力让自己时刻都成为焦点的人就是一个空间中、或者说一个社交场合里权力的眼。 所有的尊敬、畏惧、仰慕和欲望都是围绕这个眼来运行的。 叔叔原本就自以为宝刀未老,自诩为有着四十岁人的外貌和二十岁少年的心,今时今刻和一帮子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小年轻在一起喝酒聊天也算是求仁得仁。 胖子表弟一脸猥琐硬挤进女生们那一桌,赵孟华两杯茅台下肚就开始大谈已婚人士的辛酸苦辣,虽然他其实甚至连订婚都还只是前两天的事情,已婚人士这种标签要打在赵公子的脑门儿上至少还得三四年。 宾主尽欢开怀畅饮,连路明非都变得开朗了许多,可苏晓樯就是觉得不太对,不太对…… 她按着自己的额角四下张望,不知道那种心悸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雾霾,整个世界看上去都是一片铅灰色。 那个叫诺顿的家伙好像突破了梦境与现实的壁垒,一直在她的耳边念叨,他说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苏晓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某一刻面朝东边的落地窗忽然变成了镜子,镜子里涌动着雷霆和滔天的金色烈焰! 苏晓樯捂着嘴没有惊叫出声,因为她发现周围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好像这一刻原本就只是仅发生在她面前的幻觉。 难道真是她神经质了么? 难道那个叫诺顿的男人也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产物么? 苏晓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金色的火焰深处有个骑乘着八足骏马的男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玻璃中倒映出来的并非ballroom,而是一座海雨天风中伫立着无数根参天铜柱的孤岛,黑色的岩壁从四面八方将它围绕,岩壁上密密麻麻满是放置棺材的洞穴,岛的中央生长着比铜柱还要巨大的树,每一株树都燃烧着,同时火焰照亮缠绕在那些铜柱上的黑色大蛇。 一条狭长的路就从镜子一直通向跳跃着火焰的岛屿,八足的骏马和骏马上的男人身形扭曲模糊,因为高温而看不真切。 不,这不是幻觉。 幻觉不会这样真实! “明非……”苏晓樯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说出,她扭头的时候就意识到原来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路明非和那个自称为女娲的女孩脸上同样露出了震惊和惊悚的表情。 接着镜中的男人侧马缓步踏出了玻璃,这一刻噩梦与现实相连。 巨兽的脸上佩戴着古银的铁面,铁面的嘴孔中喷吐出雷电的碎屑,而那个男人则被包裹在无法直视的烈光中,他的身体弯曲如硬弓,手中果然擒着在梦中苏晓樯所见到的矛一类的东西。 那种心悸的感觉越来越浓,死神敲响了丧钟。 苏晓樯忽然理解了罗纳德.唐所说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意思,死亡的命运就凝聚在那把矛上。 她意识到这个恶鬼可能是朝自己来的,因为她触及了不该触碰的秘密。 烈光中的男人舒展手臂,那只长矛脱手而出,缠绕着矛尖的光影像是成群的亡魂发出凄厉的嘶吼。 下一刻镜面粉碎,透明的玻璃碎屑四处飞散,每一片碎片中都倒映出那座岛屿的模样,岛屿上缠绕铜柱的巨蛇仰天发出无声的嘶吼。 苏晓樯来不及发出尖叫,她只是想在死去之前再看看那个男孩,看看他到底是悲哀还是愤怒,看看他是否也会…… 拼命。 可在苏晓樯震惊的目光中一股黑色的烟从路明非的瞳孔里喷涌出来,烟雾里娃娃脸的男孩伸出手像是要凌空抓住疾风闪电般射来的长矛! 他穿着黑色西装和背带短裤,脚下还踏着锃亮的皮鞋,分明只是个孩子的模样可全身上下都透着某股来自远古时期君王的威严。 他用尖利的声音说:“概念的武装只能用概念来摧毁!” 苏晓樯不知道他在同谁说这句话,可男孩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昆古尼尔突破了现实与尼伯龙根的界限,它在两年之后真正被唤醒,带着宿命中的渴求,死亡的概念以它为中心延伸,化作席卷整个ballroom的风。 风卷过的地方同学们的血肉就如灰尘般被吹散,血色的尘埃被卷起来呼啸,苏晓樯默默地流着泪,她亲眼看见陈雯雯的长裙像是落叶那样凋零四散,那张甚至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显得茫然的脸上来不及做出多余的表情,女孩娇嫩赤裸的躯体就被撕成碎片。 死亡的号令随着长矛来到路明非面前的男孩身前,他伸出手居然握住了高速前行的矛头。 那把武器在一秒钟内摧毁了男孩的手,然后是他的半边身体,可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苏晓樯,直到湮灭的风终于让他的脸支离破碎。 接着那武器就是刺入路明非的身体,可看上去娇弱的女娲居然如男孩那样挡在他的面前。 可惜没有任何阻碍,长矛轻而易举地贯穿两个人的心脏。 这时候时间停顿,一切都静止,四周荒芜得像是连世界都死去了。 只剩下苏晓樯剧烈的喘息,她不得不跪下来,牙间咬着发丝才能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你看,我就说时间到了吧?”年轻的男人从雾霾中走出来。 “你是……诺顿?”苏晓樯说。 “他们叫我……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说,他挥手,熔化的金属在他的身后铸成巨大的双翼,“我还有另一个名号,炼金术的至尊。” “炼金术么……” “你听过因果逆转吗?”诺顿轻轻按住苏晓樯的额头,“只有你愿意为他放弃一切,所以我会选择你,现在,因果也由你来逆转。” 520.天女与女娲 “你害怕么哥哥?”路鸣泽轻声问。 “还好。”路明非仍旧只是使用单手操控着方向盘,闲庭信步似的,雪亮的大灯撕裂前方道路的黑暗,所有挡在这辆宝马车前面的东西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两侧。 他踩着油门踏板,无视右侧限速60公里的警告,硬生生将时速提升到了超过一百五十公里,即使如此眼前的风好像还是慢得能被看见。 小魔鬼叹了口气,瞳孔中映着车前大灯留下的光。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知道我穿越的到底是时间还是世界,也许在我和师妹卿卿我我的时候那个宇宙的夏弥已经被楚子航用校长的折刀刺穿了心脏倒在黑色的尘埃中,血红得像是保加利亚煤矿上肆意生长的玫瑰花田;还可能在我跟小怪兽打同一盘游戏的时候另一个宇宙的绘梨衣正在前往红井的路上哭着给我发短信说‘sakura我好害怕,你在哪里来接我’。”路明非的语速飞快,快得就像他脚踩的油门并非安在宝马上而是安在那该死的声带上,他看到道路的两侧时刻都有黑色的狭长影子站起来又如尘埃般零落,死人的国度正在向他张开怀抱, “我以前挺怕死的,可我从东京回去之后校长给我安排了心理指导,作精神诊断的时候富山雅史看着我啧啧啧的摇头,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你其实已经死了。” “有时候我觉得学院精神科的人和装备部的人师出一脉都是疯子,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们天才得简直就是诗人,富山雅史说得对,其实我他妈早就死了,死在那天的雨里。”路明非平静地说出狰狞的话,“我一直说要和命运抗争,可我又挺感激命运的,这个小婊子虽然让我犯了不少错可至少让我能有机会阻止这个宇宙的我继续犯错……从很多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个下午开始我的生命其实就已经是在赊账了,你看我的心还在跳,其实它是为别人而跳的。改变了很多事情我觉得很赚,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也没关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用我的命来换她们的命真的太棒了。” 路明非伸手去按住小魔鬼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地摸了摸,像是在抚摸一匹马的鬃毛。 “对不起。”他说。 “道歉干嘛?” “你不是说如果我死了你又要遭受一千年的折磨么?”路明非说,“不过麻衣姐和苏恩曦还是会去找你的吧,也许绘梨衣也会帮忙。” “谁都帮不了我,这个世界上魔鬼只有和魔鬼相拥才能感受到温暖。”路鸣泽歪着脑袋微笑,他伸了个懒腰,做出好整以暇的姿态,“弃族就是这样的,我已经习惯了。” “这么说我也是魔鬼咯?” “你不是魔鬼,你是地狱领主,魔鬼在你面前连提鞋都不配。”路鸣泽说。 路明非砸吧一下嘴:“你这么说好像我穷凶极恶似的。”“亡命之徒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你难道希望他们觉得你心存良善么?”路鸣泽说,“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叫甘地,现在他在世界政坛真正的掌权者之间就是个笑话。” 路明非愣了一下,“我不懂政治。”他说。 “其实你懂,你只是不愿意相信。”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都要死了……不过你说楚子航和苏茜滚过床单了么?”路明非问。 “靠哥哥你的脑回路真他妈和米诺陶的迷宫一样拐个弯就不知道去了哪个犄角旮旯。” “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嘛,也算死去之前满足一下我的八婆心。”路明非耸耸肩。 “你也是八婆?”路鸣泽问。 “如果你和一个八婆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也会这样。”路明非点点头。 “我有他们滚床单的视频你要吗?” “妈的你还干这种事?”路明非眼皮跳了跳,“我不要,你也最好删掉。” “开玩笑的。”路鸣泽坏笑,“楚子航就像是个苦行僧,你想他要是和苏茜滚床单会不会有一种金庸武侠里女侠客身受重伤不得不和乔峰段誉一流赤身裸体运功疗伤的既视感?” “你这么说还真是。”路明非轻笑。 他沉默了片刻:“我还有多少时间?” “五分钟,也许七分钟。” “如果来不及了你能把师妹带走么?”路明非问。 小魔鬼苦着脸:“嫂子知道我丢下你逃了能掐死我……” “你真管她叫嫂子?” “那不然呢?叫妈妈?哥你还有这种癖好?”路鸣泽震惊,路明非差点没被口水噎死:“我的意思是,难道咱俩真不是黑王?” “靠原来你在想这个。”小魔鬼做了个鬼脸,“不是。要咱是黑王的话那你成了什么了?鬼父?” “什么鬼父,我还艳母呢我……” “现在我很怀疑你的性癖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小魔鬼的眼睛眯起来,“也许该想办法把你的浏览记录恢复一下。” “没关系,你看完之后记得复制一份发给芬格尔。他以前一直跟我抱怨说副校长老是窥他的屏,还总指使诺诺跟踪他的搜索引擎。”路明非语气淡然,“有时候我还能从他枕头下面翻出来花花公子时尚杂志……在信息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不得不依靠纸质色情读物来满足自己的个人需求,说真的我也觉得他挺可怜的。” “你俩还真是同穿一条裤子能靠放屁来互相交流的好哥们啊……” “做兄弟在心中。”路明非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做完这个动作他迟疑了一下,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发给他的时候记得把网盘里那个名字是学习资料aaa的文件删掉。” 路鸣泽抬起头来看向路明非的侧脸,他看得很仔细,像是要把这副皮囊下藏着的那个灵魂都看透。 片刻后他说:“哥哥你真勇敢,像是古代的士兵在弹尽粮绝之后跟随守城的将军一起打开城门用刀兵迎敌,明知死路一条却还是义无返顾。” “古人说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人生原本就是一场必定会有终点的旅途,我只不过是代替这个时空的路明非爬上一座山去看了他命中注定不会看到的风景。”路明非轻声说,“哪怕我死去了,只要路上同行的人还在,那么这趟旅途就不算没有意义。所以弟弟你得跟我保证,保证哪怕我不在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夏弥复活、你也会用尽所有努力不让绘梨衣受到伤害。” “哥哥你在求我么?” “我在求你。” “我有时候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再剥开外面那层坚硬的甲壳里面露出来的还是那个丧得不行的家伙……”路鸣泽叹了口气,“我说过你是这个世界的锚定,就像奥丁是诸神黄昏这个历史事件的锚定吧?” “这么说我死不掉?”路明非的眼睛亮了亮。 “可就算是最精密的程序也会存在bug,昆古尼尔就是这个世界的bug。”路鸣泽说,“很难说奥丁锻造它的材料到底是什么,可能够确定的是将那东西变成武器的模样反而削减了它的威力。我能帮你杀死龙王,却很难以现在的状态帮你抵挡昆古尼尔的射击。” “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假话。” “喏,就是很棒的状态咯,开开心心活到九十九什么的。”小魔鬼笑嘻嘻的。 路明非皱眉:“可魔鬼是永生的。” “对,那说明我快死了。”路鸣泽点点头。 铺天盖地来自城市的光火偶尔照亮苏晓樯和娲主的脸,远方安徽省广电中心已经伫立起来的骨架像是形销骨立的巨人在黑暗中撑起天空。 那些镂空的嶙峋钢铁支架可以从缝隙中看到它背后灰黑色的天和云,苏晓樯站在丽晶酒店的天台,手指中夹着细长的烟,黑色的风衣敞开,腰间那根黑色的绸带在风中翻飞,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在寒冬里摇曳的卉。 她们脚下这栋建筑已经被清空了,服务生和工作人员都陆续退场,停车场里最后一辆车也在两个人的目视下缓缓驶离。 但在离开之前工作人员在苏晓樯的要求下打开了丽晶酒店每一间套房里的每一盏灯,现在这栋往日里就金碧辉煌的大厦简直像是合肥的夜空下指向天穹的一把金色的剑。 “它来了。”娲主轻声说。 套在她身上那件属于路明非的大衣在风中震动,呼啦啦作响,丽晶酒店门口那条直接从城市闹市区通过来的沥青路上黑色的宝马车正在狂奔,它快得像是发怒的公牛,撞碎风的声音震耳欲聋。 可不管苏晓樯还是娲主都并没有去看那辆正被路明非操控着狂奔的豪车。 看那家伙焦急的模样显然同样已经察觉到死亡正在逼近。 这是一个好的改变,前面九十九次重启昆古尼尔几乎都在悄无声息中出现,路明非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连着娲主一起被刺穿。 至少这一次他感觉到了昆古尼尔的降临。 灯光忽然熄灭,支撑空调外机运作的电机声嗡嗡声同时消失,仿佛一只专门吞噬灯光的怪兽正在由下而上的吞噬整栋丽晶大厦,这里忽然就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废墟。 沉重的金属轰鸣声在苏晓樯的身边响起,那是一把巨大的剑鞘,剑鞘中藏着青铜的剑柄。 娲主拔出这东西来像是从空气中汇聚出金属的粒子,然后粒子再聚合成这样的整体。 真是神迹。 青铜的铁链环绕在剑柄上,像是那些梦境中缠绕铜铸的巨蛇。 “短短几天之后他就选择再次出手,哪怕冒着给自己留下重创的风险……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件事情已经触及了他的逆鳞。”娲主轻声说。 在西方,奥丁已经以庞贝.加图索的名义和身份掌握了混血种世界中至高至上的权力;在东方,数千年来海洋与水之王培养的世家数不胜数,甚至连正统之中也有悖逆者。 明面上来看白王已经被终结、青铜与火之王已经被终结、大地与山之王只剩下芬里厄、天空与风之王的龙骨都已经被瓜分殆尽,能够对那个觊觎世界最终奥秘的男人造成威胁的只剩下路明非了。 但奥丁所拥有的不仅仅只有俗世的权利,还有从上古时期一直延续至今由长老会改组而成的圣宫医学会,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让他恼羞成怒才对。 娲主只是奇怪,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如此触怒他,甚至连这种武器都动用了…… 这时候这座城市绵延到最东方的边际忽然闪烁了一下。 如果只是一个火星这种变化甚至微不可察可,但这个动词此时被用在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中。 天的尽头忽然出现了闪电,那道闪电以急速逼近,一而再再而三的照亮了铅灰色的云块缝隙。 那是昆古尼尔从太平洋的彼岸横跨整个星球,来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杀它想杀的人! 它沉默地飞跃天空,却带着雷霆与烈焰,光火照亮抬头可见的整片天际,可雷达上却并不显示反射面积,于是这个国家引以为傲的防空系统甚至难以触发。 它从数千米的高空进入这座城市的范围,于是沿途的所有灯光都被它压灭,所有的玻璃幕墙和外窗都在一连串的爆响中化作一场玻璃的雨。 昆古尼尔跃过正在建设中的安徽省广电中心,用以固定大厦骨架结构的钢缆像是琴弦那样紧绷,然后像是有一位绝世的乐师正在弹奏那样凶猛地颤抖起来。 这东西远远的就瞄准了仍在那条沥青路上狂奔的路明非,它正在开始呈抛物线移动。 以昆古尼尔的矛头为结界,所有被它碾过的区域灯光都熄灭了,只剩下偶尔有电花闪过的荒原。 沥青的路面被锐利的罡风掀翻,路边停靠的车辆像是由尘埃搭建的那样在昆古尼尔途经的时候就化作钢铁的尘埃。 天空中云被撞出巨大的裂隙,像是黑色的群魔在追随昆古尼尔的脚步。 “我帮你挡一挡,哥哥。”路鸣泽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他的身体忽然拔高,虚幻一般穿透车顶,接着巨大的轰鸣从背后传来,路明非从后视镜看到一尊巨大的机械战衣拔地而起。 eva,三号机,参上! 521.奥丁之渊 tv版中三号机在松代的启动实验中被使徒化,之后被摹拟操作的初号机所破坏。 它的身形修长、佝偻,像是某种凶恶的野兽多过像人,巨大,眼睛中闪烁着猩红色的光。 “吃我一招哉佩利敖光线!”小魔鬼的声音浩浩荡荡从那拔地而起的机械体中传出来。 路明非一愣,居然在这种生死关头莫名觉得很有些喜感,分明应该是肾上腺素狂飙的时候才对。 后视镜中使徒化的三号机将双手置于腰间后交叉在胸前聚集能量,之后伸展双手至两侧,将能量集中于右手,双手组合成l形从右手释放出璀璨白色光线。 那道光线锐利、刺眼,陷入黑暗的城市被照亮,像是核爆中心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光污染。 迪迦用来攻击加坦杰厄的最强必杀技被小魔鬼召唤的三号机使用,概念中的力量喷薄而出,来自遥远现实之外的审判凶狠地刺向裹挟雷霆与烈焰的昆古尼尔。 小魔鬼在很早之前就说过昆古尼尔是概念级的武器,这个世界上只有同为概念的东西才能抗击它。 栽培利奥光线行进的末端似乎用高温点燃了沥青路下埋设的横截面巨大的煤气管道,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腾起的烟尘,蛟龙破出水面那样在坚硬的沥青路面掀起几米高的波涛。 那是只该出现的热血动漫或者科幻电影中的一幕。路明非踩死了油门踏板,简直要将那东西踩进宝马的车体中,他听到小魔鬼在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 路明非相信在丽晶酒店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娲主一定应该有所察觉了才对。他不需要冲进那栋建筑找到她,只需要在外面引起她的注意。 同时他也对路鸣泽是否能够挡住昆古尼尔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小魔鬼刚才冲出去时说的是哥哥我帮你挡一挡而不是哥哥我帮你解决掉它。 虽说在三峡那一次路明非仅仅依靠三度暴血就用七宗罪斩断了命运圣枪用来衔接死亡与因果的线,可是按路鸣泽的说法当时的昆古尼尔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用龙王的评判标准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刚出壳的幼体。 看似拥有逆天改命威力的哉佩利敖光线在与昆古尼尔的矛头触碰的那一瞬间恐怖的湮灭现象就发生了,一道游离着电弧的白金色领域以超音速扩张,短时间内就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三公里的巨大圆球。领域的边界由上而下沐浴着瀑布般的电浆,领域的内部则来回呼啸着湮灭的风。坚硬的地基和地基下的玄武岩都被吹成尘埃、植被先是被烧作焦炭然后焦炭再被研磨成黑色的粉末、所有的钢筋水泥建筑都被撕成钢铁的碎屑,人工湖中结冰的积水蒸发形成白色的蒸汽。 但几秒钟后看似和昆古尼尔势均力敌的哉佩利敖光线就崩溃了。它原本是凝实而锐利的光速,后来那些光束变得闪烁不定,作为源头的三号机猩红的瞳孔也逐渐暗淡下去。 昆古尼尔前进的速度倒是确实受到了影响,但它的方向始终未曾改变。 路明非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心脏上方一阵刺痛,他撕开衣领,看到锁骨处睁开了一只疯狂转动的眼睛! 那只眼睛的瞳孔是发散状的,而瞳仁则如同爬行类是狭长的一条线,线的深处是虫群般纠缠在一起的白丝,那就是命运的丝线。 昆古尼尔仿佛察觉到什么,兴奋地颤抖起来,它的矛头上也睁开一只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时缓缓刺入哉佩利敖光线中,雷电的碎屑四处迸溅,光束被散射向四面八方,切割过的地方都留下一米深的沟壑。 被奥丁抛出的命运圣枪每前进一点距离都发出轰然巨响,伴随着响起的还有老人的哀叹和孩童的啼哭。 刺入哉佩利敖光线对昆古尼尔来说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尝试,最初的一秒钟里它的速度确实被压制了,但随后光明的碎片就四处飞溅,迪迦的最强技能被彻底碾碎,那把世界树树枝锻造的长矛像是击碎面条那样从中央贯穿光线,来到三号机的面前。 小魔鬼轻轻叹了口气,他操控着那件概念中的武器散掉哉佩利敖光线,两只修狭的机械手臂探出,居然握住旋转前行的昆古尼尔。 命运圣枪的速度几乎不受阻碍,钢铁熔化液滴四射,三号机黑色的涂装被映照为金红。 这件被召唤的概念武器即将崩碎之前机舱弹开十字状的魔鬼展翼而出,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狰狞的身躯挡在昆古尼尔面前,但一切都如尘埃样零落,一秒钟后昆古尼尔刺穿三号机也刺穿路鸣泽,领域轰然坍塌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球状深坑,今夜提心吊胆的市民明天早上起来就会发现自己的城市已经成为了本世纪呼声最高的外星人第三类接触降临点。 迸碎四散的尘埃里昆古尼尔终于突破了面前的所有阻碍,矛头上的那只眼睛仿佛隔着路明非的身体与他锁骨上的那只眼睛深情的对视。 路明非听到小魔鬼轻飘飘的声音落入他的耳朵,他说哥哥我尽力了。 路明非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颤了颤。 幸而在开始逃亡之后他总是会将七宗罪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以便于在遭遇敌人的时候能够迅速投入战斗。现在那些沉睡在青铜匣子里的武装正安静地倚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等待着路明非将他们拔出来迎敌。 只是仅仅依靠七宗罪的特性很难昆古尼尔必死和因果的概念抗衡,唯有激活藏在这套武器中的那个炼金矩阵罪与罚。 但罪与罚的领域是同时念诵七个灭世级言灵,哪怕是弱化版的,降临在这座城市中也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数百万人会因此丧生,更多人则会流离失所。 路明非的目光只是停留在那套刀剑上不到两秒钟,随后就收回了所有的注意。 他做不到。 用几百万人的性命去搏一个可能,一个灭世级言灵能够抗衡死亡概念的可能。 甚至哪怕罪与罚的领域一定可以阻止昆古尼尔刺穿他的心脏,路明非也不会那样做。 他可以为了活下去做很多事,但用一个城市中所有无辜的人作为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很多事”的范围。 这时候断龙台从天而降,它重重地顿在沥青的路面上,像是一堵墙,狠狠地让昆古尼尔碰了壁。 路明非猛地松了口气。 奇特的失重感袭来,一股力量将这辆正在以一百五十公里时速高高速移动的宝马抬起来,片刻后一张娃娃脸贴在车窗上。 路明非推开车门跳下车,稳稳地落在丽晶酒店的天台上。 七宗罪被他靠着铁制的围栏放好。 “你怎么没走?”路明非第一眼就看到了和娲主并肩而立的苏晓樯,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昆古尼尔接近这座城市的时候那股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只要是身体里流淌着龙类血液的生物都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而这座城市里有资格被这种程度的概念武器视作目标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娲主一个是路明非。 不管目标是谁,以娲主的性格应该都会迅速驱散历经酒店中所有的普通人,这才是路明非毫无心理负担向这栋建筑狂奔的理由。 可现在本该只剩下娲主一人的丽晶酒店居然还出现了完全与龙族和混血种无关的苏晓樯。 巨大的惊恐笼罩下来,昆古尼尔掀起的罡风就足够摧毁钢筋水泥的建筑,苏晓樯的血肉之躯立刻就会被吹散。 “把夏弥的核从我身体里取出来,带上她,走!”路明非语速飞快地对娲主说,他的表情狰狞语气也狰狞,身后是那支带着死亡意志的枪正竭力刺穿断龙台召唤的领域时所迸发的烈光。 金属的咔嚓声从一侧传来,锁住七宗罪盖子的锁舌在路明非的操作下一个个弹开,他随手握住两把刀的刀柄分别拔出傲慢和暴怒。 转身,双刀交叉,恰好格住那支带着死亡意志从几万公里之外追猎而来的长枪。 远方断龙台像是暗淡的废铁那样顿在昆古尼尔路过之后被罡风掀起的沥青路面上,四周都是废墟,已经在开始腐朽的青铜链子绸带那样在风中飞舞。 路明非手中的暴怒和傲慢嘶吼起来,它们的刀柄像是鱼尾一样疯狂摆动,刀身则燃烧起金色的烈焰,烈焰中昆古尼尔的眼睛死死注视路明非的心脏。 仅仅只是格挡一瞬间路明非就觉得自己的腕骨几乎要碎裂,他咬牙使用暴血提升自己的血统,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度进入四度暴血,而只能以三度暴血来和这甚至能够杀死神的武器抗衡。 某种巨兽的吼叫从断龙台的内部传出,随后是一只冰晶锻造的巨大利爪以匪夷所思的姿势自剑刃与剑鞘之间的缝隙挤出来,漫天都是迸碎的冰晶碎片,它从后方死死握住昆古尼尔的枪身,立刻就开始以湮灭的形态被摧毁。 命运圣枪所携带的死亡概念是远比言灵审判更加接近世界真相的规则,连由断龙台所召唤的神话生物都能够被湮灭。 迸碎的冰晶碎屑中断龙台的内部再一次发出那种低沉的吼叫,这吼声从容威严,居然暂时打乱了昆古尼尔前次的节奏。 这时娲主伸出一只手扣住路明非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女孩的长发漫漫裙摆也漫漫,可她的仪容愈发威严,头顶像是正在出现某个由黄金锻造的冠冕。 路明非的神采瞬间恍惚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何处见过这样的仪容。 那是君临天下的神女站在白色巨龙的头顶,从千丈高的天空俯瞰世间的众生。 一个古老而奇怪的音节从这女孩的牙齿间蹦出来,很难说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字符,可无疑是龙族的语言,将娲主的速度放慢数百倍就会发现她在0.1秒之内念诵出了一段冗长复杂的言灵。 路明非再次得以见到言灵.九婴的真容,绝对的极寒以娲主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只是一瞬间丽晶酒店的天台就凝结出密密麻麻的冰棱,片刻后广阔的冰面就凝结在半空,像是身处一片冰海。 清寂的月光破开云层洒在冰面上,路明非的瞳孔中倒映出仿若一块巨大银锭的世界。 娲主缓缓踏出一步,她分明是在仰视半空落下的昆古尼尔,可那眼神既像是皇帝在俯瞰逆臣,又像是神从天空里的御座俯瞰人间。 她向着因为断龙台的力量暂时被减缓了速度的昆古尼尔伸出细长的手指,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像是在赶走一只叫人讨厌的苍蝇。 接着他们身后的冰面就裂开了,旋转的冰柱如怒龙那样升起,一条、两条、三条,直到第九条,如同贯通天地的龙卷那样横亘在这个世界之间。 直到最后出现在路明非身后的是一个八爪鱼一般的怪物,他曾在东京湾看到过类似的东西,那是伊邪那岐被圣骸寄生之后堕落进化而成的八岐大蛇。 上一次在尼伯龙根中他没有机会去仔细打量这头被封印在断龙台中的怪物,现在仔细看去,那些龙形的冰柱简直和八岐大蛇一模一样。 狂龙们先是围绕着路明非和娲主盘旋呼啸。巨大的龙首和龙身摧毁了丽晶酒店的上半部分,但冰面仍旧支撑着路明非和苏晓樯不至于落下。 在娲主做出那个驱赶的动作之后九条直径超过重型列车的巨龙就吼叫着与路明非擦肩而过,悍不畏死向前冲锋的骑士那样一一撞碎在尼昆古尼尔的矛头上。 那只传说中用世界树锻造的圣枪发出凄厉的吼叫。它剧烈的颤抖起来,每有一条狂龙撞碎在它的身体上它的吼叫就更加低沉一分。 直到最后天地寂静,昆古尼尔矛头上的那只眼睛布满血丝,而它的枪身则似乎满是裂痕,随时都会就此崩碎。 可不管娲主还是路明非都没有露出放松的神情,因为那种死亡临近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强烈了。 命运圣枪的枪身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更加恐怖的东西,如果它挣脱束缚,死神就从地狱中升起。 522.龙王苏晓樯 路明非默默的看着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已经显露出蛇尾的女孩。 娲主紧紧抿着唇,瞳孔里跳跃着赤金色的火焰,在那头自意识的深处召唤而来神话中的凶兽被昆古尼尔撕碎的瞬间,疲惫感和虚弱感感像是潮水那样席卷她的身体。 她的长发随风扬起,在皎白的月光中有着血一样暗红的色泽。 “我操你妈奥丁。”娲主的声音清丽稚嫩,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以其气势磅礴和威武雄壮震住了路明非,“和这种东西签订契约,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大傻逼。”她的神情严肃,玉石般的蛇尾因为紧张而左右晃动。 像是在回应娲主的辱骂,昆古尼尔的深处也传来低沉的嘶吼,可那声音似乎并非由某一个东西发出,而是无数个痛苦的哀嚎混在一起的吼叫。 路明非心中一动,意识到娲主大概已经摸清了昆古尼尔的底细。 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多的联想,一股钻心的疼痛就从锁骨的下方传遍全身。路明非低头一看,金色的火焰以那枚被昆古尼尔作为道标的眼睛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只是短短片刻就将她的上衣焚烧殆尽,像是在他的肌肤表面覆盖了一层金红色的透明甲胄。 那只被火焰包裹着的眼睛正和昆古尼尔矛头上的眼睛深情凝视,路明非心中一阵恶寒,咔嚓一声拔出七宗罪中的色欲,立刻就要用这把短弧刀挑掉嵌在自己锁骨里的这东西。 “没用的,这眼睛并不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只是来自炼金领域的一个投影。”娲主其实阻止了路明非的鲁莽行为,她试着牵住路明非的手腕把他拉到另一边,而在断龙台的领域中艰难前行的昆古尼尔则立刻调转矛头始终朝向路明非的心脏。 “什么炼金领域?它为什么不刺过来?”路明非问。 “昆古尼尔的炼金领域和七宗罪的罪与罚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你在催动罪与罚的时候可以暂时摹拟出龙族历史上四大君族所使用过的所有灭世级言灵,但昆古尼尔的领域却是来自死者的复仇,所有被它收割过性命的死者。这两只眼睛是地狱和人间的门户,昆古尼尔的活灵很特殊,它会用这种方式来锁定你的命运。”娲主说,“它并不是不刺过来,只是仍旧在试图突破断龙台的领域……可是九婴是没有办法和昆古尼尔抗衡的,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那就趁现在还来得及,把夏弥的核从我的身体里挖出来,带走她。”路明非轻声说。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因为不久前和奥丁之间的战斗,师妹的力量几乎枯竭,短时间内陷入沉睡,即使到了这时候也没有苏醒。所以就算路明非真的被昆古尼尔杀死她也不用面对那样残忍的一幕。 可在赶回丽晶酒店的路上路明非已经见到过死人们应该前往的地方,他还来不及细想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空间,可是看当时路明泽的表现,想来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把一个死去的灵魂从黄泉的尽头拉回来。 “七宗罪是只认血统不认主人的武器,我猜以你的底蕴根本没办法支撑它再次释放罪与罚,就算强行这么做了,最终所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是你的生命。”娲主死死扣住路明辉的手腕,像是落水的人抓住垂下水面的绳索。 她回头,那张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娃娃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妩媚清冷,眼中似乎饱含桃花、面颊则宛玉中沁血,眨眼间这女孩就从软萌的妹子变成了姿容威仪的神女,她迟疑了一下之后尚还有些犹疑的眼神就变得坚定下来。 娲主说:“让我来使用它,我的力量足够支撑七宗罪再次释放罪与罚的领域……它是诺顿铸造用来终结龙族君王统治的利器,就算是昆古尼尔这样能够直接锁定死亡的因果律武器也没有办法和巅峰时期的七宗罪抗衡。” 路明非心中平静如无风的湖面。 “你现在还能打开息壤的门么?”他问,娲主一愣,纤细的手指在胸前结了一个奇怪的印,随后原本就肃冷的小脸变得更加凛冽。 早在来丽晶酒店的路上路明非就已经尝试过召唤远在bj的芬里厄,其实相比把夏弥的核交付到娲主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手中都远比如把她放在芬里厄的手中更加安全。 可是往日时刻都能回应路明非呼唤的道标在今天像是一块全无作用的刺青,黯淡无光的附着在他的锁骨上。 那时候路明非就知道了,这座城市的空间被某股力量彻底锁死,任何人想要通过尼伯龙根逃跑都无济于事。 “奥丁在决定使用昆古尼尔杀死我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所以这座城市的空间都被锁死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通过尼伯龙根来转移到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而在这里激活那个领域你有想过会造成什什么样的后果么?”路明非苦涩地说,“已知的归墟、烛龙、因陀罗之怒和湿婆业舞都是能掀起灭世浩劫的言灵,在龙王们各自的手中它们的威能甚至能改变地球的生态环境造成种族灭绝的结果……就算七宗罪模拟的太古权现逊于龙王亲自使用时的威力,也足够将整个合肥拉入元素乱流中碾碎,甚至安徽省都有可能从这个国家的版图上被抹去……去年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是五百一十万,而安徽省全省人口为五千九百万,为了我一个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值得。” 娲主怔怔地低头看着靠在墙角被锁死在青铜匣子里的武器,每一把刀的刀身都在反射出狰狞的光。 她咬了咬牙,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怒,“锁死一座城市的空间必须提前布局,这至少是几十个难度极高的炼金矩阵共同配合才能引发的效果,覆盖面积还这样巨大,所需要付出的资源普通人也根本没有办法凑齐,看来正统中的叛徒并不在少数。”娲主说,“太久没有杀人了,他们已经忘了被我统治的时期了么?” 空气中断龙台的领域正在泛起阵阵涟漪,昆古尼尔艰难地刺穿无形的屏障,那两只眼睛像是热恋中的恶鬼深情的凝视着对方。 路明非叹了口气,“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说,“把她的核,从我的身体里拿出来。” 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之中已经带着些不耐,现实世界并非好莱坞电影,一分钟的时间就是一分钟,根本没机会让你给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交代后事。 娲主是一定有能力把夏弥的核从路明非的身体里取出来的,她也有能力可以守护好那东西。 大概是听出来了路明非语气里的恼火,娲主愣了一下,她扬着脸和男人对视,这时候路明非才发现她居然是素面朝天,可依旧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整个人像是水墨画成的一样。 只是对视了一眼娲主就翻着白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刚才她还是下凡的神女,气质高华又隐隐透着股叫人敬畏的气场,此时忽然又有点委屈巴巴,像是个被喜欢的小男生欺负了的小姑娘。 “你凶什么嘛,又不是没救了。”这姑娘咬着下唇,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路明非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时间紧迫,老实说我还想给我爹妈录个遗言什么的呢。” “我只是试试能不能用断龙台把它拦下来,拦不住也没关系,我们不是还有办法么?”娲主吸了吸鼻子,只是用那么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蛋做出这样幼齿的表情路明非都看得有点脸红。 他随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有办法能阻止它?”他的语气激动几分,连小魔鬼都做不到的事情莫非娲主能做到? 这样的话路明非心中对这女人的猜测就又得到了几分印证。 “能做到的不是我,是她。”娲主走到苏晓樯身边牵着女孩的手,“不然你觉得我会把普通人留下来置身于这种危险的境地?” 他抬眼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苏晓樯,这才发现这姑娘正在默默地流泪。 路明非心中一顿,眼帘低垂下去。 “你在跟我开玩笑么?苏晓樯只是个普通人,她的家族里或许有过混血种的基因,可是这种基因并不显性遗传。”他轻声说,走到那窈窕婀娜如一株风中紫鸢花似的女孩面前,伸手要为苏晓樯揩掉眼角的泪,可满身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和血液,热浪掀起苏晓樯的额发,他顿住了手, “别哭,时间就是一条河,我们是在这条河里偶遇过的浪花,另一朵浪花消失在水流里你也不该伤心,因为不管如何,两朵浪花最终都会相见,在海里相见。” “路明非你就是个大骗子!”苏晓樯哭起来的时候梨花带雨,贝齿轻咬着下唇,她的肌肤像是素白的山茶花瓣,黑色的长发和黑色的衣摆都漫卷着舒展,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两种单调的色彩,却透着清冷的哀伤。 其实回到这座城市就是个错误吧?把小天女带进这个危险的世界也是个错误。 小天女的人生本来都应该已经可以走出路明非给她留下的阴霾了,可他突然的离开又突然的回来,重新在女孩的心里埋下蠢蠢欲动的种子。 路明非叹了口气,不再寄奢望于娲主,在他看来显然对方并没有要帮助自己的意思。不过,路明非并不怪他。毕竟虽然这段时间他的心中产生过许多错觉,可他们确实萍水相逢,况且娲主也已经对他伸出过很多次援手,路明非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在要求她做得更多。 他也不愿意将苏晓樯牵扯其中。 路明非于是转身面对昆古尼尔的矛头,被言灵.九婴召唤的冰面融化成横流的洪水,洪水又立刻被蒸发成袅袅的白汽。 命运圣枪的威严已经如山一样推过来,缓缓来到路明非的面前。 路明非悄然叩击自己的胸膛,他在心里说对不起师妹,又连累你了。 可夏弥没有回应他,当然不会回应,力量枯竭的她还在梦中等待下一次的苏醒。 紫白色的闪电像是群蛇那样从昆古尼尔的枪身上向四周蔓延,电光将路明非的脸照得一片惨白。路明非的身边就是七宗罪,他的手里还提着暴怒和傲慢,并非已经彻底失去了一战之力,可昆古尼尔的周围翻动着黑色的死亡气息,枪身蛛网般的裂缝中传出数以千计数以万计亡魂的哀嚎,听到那些哀嚎声就像是通往黄泉的大门在路明非的面前洞开,他再也没有力气挥舞那两把刺王杀架的武器。 昆古尼尔的矛头终于刺入路明非的皮肤,那两颗暗绿色的眼睛疯狂的眨动起来,这把长矛正在发出欢欣雀跃的呼啸。 它从未杀死过这样重量级的猎物,也从未有机会饱饮这样尊贵存在的血,以至于兴奋地战栗起来。 片刻后呼啸声和嘶吼声的随风远去相似,成群的渡鸦展翅去往天边,只剩下风里留下的哀鸣,从男人心口渗出的血一滴一滴的洒落在冰面上,溅成细碎的冰花。 可预想中死亡的湮灭并没有降临到路明非的身上,他愕然地低头,只见到一只晶莹如玉石的手掌像是握住一只细长的箭杆那样死死抓住正如嗜血的蟒蛇那样钻入路明非心脏的昆古尼尔。 被烈焰和白银覆盖的女孩悬浮在路明非的身边,细密的金红色鳞片花序般以她的鼻尖为中心向脸颊生长,身后火焰锻造的双翼像是巨大的十字托着她。 随后路明非就被扑面而来的威严压倒了,那分明还是苏晓樯的脸,可瞳孔里燃烧着火,火焰的深处龙在跳跃。 有那么一瞬间路明非只觉得仿佛有一位尊神在他的身边站起来,昆古尼尔愤怒地吼叫起来,可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因为苏晓樯按住了它。 她说:“逆臣,还认得我么?!” 这声音低沉威严,像是不动明王! 523.瑞吉蕾芙 北纬72度,北冰洋,格陵兰海,斯瓦尔巴群岛。 由此向北就是极地,斯瓦尔巴在挪威语中意为冷岸,是这个星球上最接近北极点的居住地之一,在主权上属于挪威,但1925年时任中国北洋政府国务总理段祺瑞曾派遣特使于法国巴黎代表中国政府签署《斯瓦尔巴条约》。 该协议长期有效,赋与所有中国公民自由进出该地、无需签证即可在岛上从事任何非军事活动之权利。中国公民可以持有效旅行证件免签进入该地,并在此长期居留、从事正当的学习工作和生产经营活动,而无需向任何国家或地区政府申请许可文件。 此时正值凛冬的极夜,盛夏时那些满载游客的北极游轮早已经销声匿迹,就算是最庞大的口岸也在近期处于半封闭状态,斯巴尔群岛北岸星罗棋布来自世界各地的科考站不知接到了什么风声,居然陆续开始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入其中。 漆黑的极夜就像是一口巨大的铁锅倒扣在群岛首府郎伊尔城的上方,荒芜寂静的街道两侧姜饼屋子似的小房子全都亮着灯,透过朦胧在窗玻璃上的冰晶昏黄的灯光斑驳地洒落在路边和树梢的积雪上,街道的拐角还矗立着巨大的圣诞树,led灯仍在闪烁,可袜子里早已经没了礼物。 这种时节高纬度地区是看不到鲜花盛开的,今年的斯瓦尔巴群岛上北极罂粟却簇拥着怒放,皑皑积雪中花田盛开的美景吸引着来自北欧各国的年轻人。可气象学家们却被反常的授粉现象所迷惑,有些人认为这是地球正在进入下一个地质周期的征兆,磁极反转板块运动,地热涌入地壳,导致极寒之所的地下温暖如春。 寂静的深夜唯有publicbar的门缝中仍在渗出某种重金属摇滚乐的声音,挪威和冰岛的孤独就是这样,你只有在饱饮伏特加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距离郎伊尔城唯一一家酒吧不到一公里外的港口灯塔正旋转着狞亮的氙灯,锐利的光束如利剑在结冰的海面上切割黑暗。 偶尔灯塔的汽灯扫过海岸的边际,远方漆黑的海面上飘荡着浮冰,飓风卷着令人胆寒的海雾。少有人敢于在这种天气出海,古代的渔民们认为海雾里的浮冰上总是会坐着用歌声引诱船夫的海妖塞壬。 惨白的灯光在海雾中烙下圆形的光斑,忽然雾的深处有斑驳的烈光被凝结的水汽折射出来,通讯频道中却一片静默。 那居然是一艘行驶在极夜下北冰洋里灯火通明的大船,铁墙般的黑色船舷荡开浮冰,隐约可见侧舷上用白漆刷上的德文“伊美尔”。这是一艘不被登记在案的德国破冰船,它的下水时间是1995年,据传船的主体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留下的遗产,一家资金雄厚的造船公司收购了它并完成了它剩余的建造工作。而它的舷号来自瑞典在1933年所建造的世界上第一艘柴电动力破冰船“伊美尔”号。 据说那家造船厂在国际上的声名并不显赫,它的老板也并非德国人而是中国人,设计并完成这艘破冰船之前那个疯子般连续否决了十七份来自世界上最优秀造船专家的设计方案,直到有人提出拆除柴电动力装置而使用两台重水式反应堆给这东西提供永不枯竭的动力。 换句话说,它和yamal号一样都是由核动力驱使,是能够在这片极寒的海洋上游曳数十上百年而永不沉没的孤岛。 这时候这艘船正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跨过格陵兰海向着北冰洋的深处前行,它的出发地是奥斯陆,可没人知道伊美尔号最终要去往何方。 裹着浮冰的海浪拍打在船舷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汹涌的海雾里带着细小的盐粒,这些盐粒像是无数把刀锋,在海风的呼啸中能够瞬间将暴露在这种空气里的普通人割得遍体鳞伤。 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居然仍有人站在伊美尔号的甲板上,他看上去只是个孩子,穿着厚厚的防寒服、脑袋上戴着熊皮帽子,防风眼镜下的瞳孔里倒映着远处灯塔抛射的光斑。 他站在如山峰般凸起的船艏上方,身边弥漫着白色的蒸汽,如果靠近他就会发现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似乎并不能给这孩子的身边造成丝毫影响,连带着他附近伊美尔号的甲板上甚至都没有结出冰层,混着盐粒的卤水像是雨季街面上的洪水那样横流,流出去不远的距离很快就被冻成群蛇状的坚冰。 康斯坦丁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直到伊美尔号终于远离了斯瓦尔巴群岛,他们的身后甚至连陆地的影子都已经完全消失。 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脚步踩在还未冻得僵硬的冰面时冰层裂开的那种声音。 通往船舱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色蒸汽挤出来,短时间内在甲板上形成了一个温暖的区域。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这种温度中居然只是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裙,伶仃的双肩和纤细的小腿都像玉石般干净而坚硬,素白中又泛着点儿微微的粉色。她看见甲板最前面的康斯坦丁转头望过来就挥手跟他打招呼,手里居然还拎着显然被加热过的清酒。 等这女孩靠近了康斯坦丁就嗅到那么一股淡淡的柏木香。 那是和其他几位姐姐身上完全不同的味道,冷而坚硬,你闻到气味就像是看到了真人,真人就是个带着些英气的女孩子。 “你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最特殊的人,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女孩靠着甲板的围栏,康斯坦丁身边温暖的气流同时让她舒服得打了个激灵,这时候站在信号灯可以勉强照亮的范围才看清她居然还有着颇有些妖美的银白色长发。 “瑞吉蕾芙,你也很特殊,不是纯粹的人类。”康斯坦丁瓮声瓮气的说,女孩的身高在蹬上兔子拖鞋之后有173厘米,跟这种身高的人说话他挺费劲,毕竟得仰着脖子,“师兄雇来的厨师团应该正在准备今天的宵夜吧?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名义上这艘船属于路明非,但它其实来自某只叱咤华尔街的黑金天鹅。 当伊美尔号轰鸣着汽笛停靠在奥斯陆港口内部的时候,厨师团、女佣团和据称绝对值得信任的雇佣兵团就已经在这艘钢铁巨兽的船舱里待命了。 苏恩曦毫无疑问听命于小魔鬼,而伊美尔号从德国口岸出发前往挪威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去年七月。也就是说,早在路明非甚至还未抵达东京之前,路鸣泽就已经想到他或者他身边某个值得信任的人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奥斯陆,并一定会用到能够行驶于冬季北冰洋上的大船。 路鸣泽说自己并非全知的神,可这种未卜先知还是叫人不寒而栗。 “我很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是靠近北方就越是强烈,可是在你身边的时候那些负面的情绪都会被短暂驱散。”女孩的长发被风吹得漫漫扬起,银灰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说真的我在城里被你们找到的时候其实原本是想逃跑的,以前文森特也这样带人满世界的抓我。” “可为什么没跑?”康斯坦丁问,不愧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双生子之一,就算失去了权柄依旧能够仅仅依靠自身的气场就影响元素的波动,四面八方都是来回呼啸凛冽的寒风,可他的身边风平浪静温暖如春。 北方极夜的天际可以看见朦胧的雾气深处极光如女神的裙摆那样在世界的尽头摇晃,墨色的卷层云正被狂风裹着向南方席卷而来,海面的雪层都被卷起来像是一层白色的沙尘暴,伊美尔号的每一扇舷窗都向外喷涌出炽烈的光焰,像是整艘船都燃烧起来。康斯坦丁微微扬起脸,他摘掉自己的防风眼镜露出秀气得像是个女孩的脸,漆黑的眸子里苍白色的瞬膜一闪而逝,瞬膜翻过之后瞳孔拉长变亮,金色的光就从竖瞳里渗透出来。 巨大的阴影压过伊美尔号,但这场肆虐格陵兰海的海上暴风雪在面对破冰船的时候就像是遭遇了山峰的洪流一样被迫分向两侧,时速上百公里的狂风裹着极寒的气流和锋利的冰晶与伊美尔号擦肩而过,瑞吉蕾芙听到了金属摩擦时的刺耳尖啸,顿时感觉牙齿发酸。 康斯坦丁重新戴上防风眼镜,有点害羞地朝瑞吉蕾芙笑笑:“姐姐你看上去并不害怕。” “我从yamal号上逃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潜入者,有他的帮助我才能顺利离开那艘大船。”瑞吉蕾芙的语气漫不经心,对刚才发生的一幕全然不放在心上,像是只是有人在她做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那个陈墨瞳,你们叫她诺诺对么?他告诉我可以信任的人里就有她的名字。而且我觉得待在她身边也很舒服,像是待在你身边一样。” 诺诺是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找到瑞吉蕾芙的,最开始发现她的时候这姑娘正在警局里伪装成来自路易斯安那的游客,瑞吉蕾芙宣称自己弄丢了护照和钱包,希望当地的政府能提供一间暂时栖身的屋子和一顿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大概是因为瑞吉蕾芙过于出众的外貌,又在美国大使馆处核实的资料中确实有她提供的假名在冰岛海关的出入记录,当地政府居然真的按照她的要求提供了住所和食物,并准备联系她的家人把她送回美国。 潜入yamal号上为瑞吉蕾芙提供帮助的人是曼斯教授,他一直在调查奥丁、黄昏教条和极北之地,最终锁定瑞吉蕾芙对极北之地这个组织来说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 曼斯教授在三峡夔门的奥丁遭遇事件中是少数幸存者之一。但相比相对幸运的塞尔玛和酒德亚纪,曼斯的身体遭受过了难以愈合的重创,全身几乎一半的肢体被替换为义肢,一只眼球也被剥离换为电子假眼。 这样的身体状态本来不适合执行潜入任务,但据说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当代最伟大炼金导师用古老的、已经接近失传的技术为曼斯教授打造了一套炼金生物义肢,这套义肢的原材料是路明非在三峡狩猎的次代种骨骸和鳞片、结合来自青铜城的古老炼金技艺打造,几乎能够完全贴合使用者,并且能够极大幅度增加曼斯教授的血统和言灵。但是锻造这样一套义肢的成本太高,以至于没有办法进行批量生产。 “所以就因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信任,你就跟我们上了这艘继续前往北极的船?”康斯坦丁说,他推开了重新回到船舱的大门,仿佛刚才在甲板上放风的那段时间就是为了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瑞吉蕾芙托着腮亦步亦趋地跟在康斯坦丁的身边,她的手中还拎着那瓶加热过的清酒,可看来这孩子并没有要跟她在零下几十度的气候中小酌一杯的打算。 “就算我说我不想来,你们能放过我么?”这姑娘一脸的委屈,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大概都会被她表现出来的柔弱迷惑,可康斯坦丁对女人并不那么感兴趣。 确切的说,他大概还没进入青春期。 不过康斯坦丁也确实认真地做出了回答,“如果你的确不想和我们一起的话,师姐大概会想办法把你送去中国。”他说。 在他看来路明非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家伙了,以康斯坦丁还很单纯的脑子很难想清楚瑞吉蕾芙究竟在极北之地以及奥丁的阴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可他知道这个女孩对诺诺来说非常重要,找到她的时候诺诺像是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气,又像是随手买了张彩票却中了五百万的那种难以掩饰的惊喜。 “什么?为什么是中国?”瑞吉蕾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在yamal号的图书馆里看过世界地理,知道那是个处在低纬度的国家,从地图上来看似乎国土面积很大。 524.渡河上的卡戎 “那里很温暖,一年中每个季节都有花会盛开。”康斯坦丁说,他用力把厚重的金属气密门在身后关上,风雪的呼啸声立刻隐去,随之而来回响的是埋设在走廊墙壁内部的蒸汽管道排气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吹哨。 “岂不是和这里一样暖和?”瑞吉蕾芙的星眸里跳跃着微光,她就像是一生都被禁锢在北冰洋上但又渴望自由的飞鸟,对温暖的地方总是充满向往。 从甲板通过密闭的走廊进入顶层船舱之后,这片空间中的体感温度达到了接近20摄氏度。 甲板下方用以为伊美尔号提供动力的核反应堆时刻都在对冷却水进行加热并释放出巨大的热量,高温蒸汽就沿着不锈钢管道自下而上将这股热量传遍整艘钢铁巨舰。 这就是伊美尔号的供暖系统。 所有的不锈钢管道又都在顶层船舱中汇聚,宛如错综复杂的迷宫,只要离开甲板,温差立刻就能达到几十摄氏度。 yamal号和伊美尔号一样,被建造和设计的初衷都是为了能够长期游曳在极寒的北方而不必担心供暖和供能。极北之地的领袖文森特会让他的团队在船舱里种上那些生活在寒带或者亚寒带地区的花卉,所以瑞吉蕾芙并非是生长在那种只在纸质文件或者电子档案中见过鲜花的可怜虫。 “那里太辽阔了,走路的话你得走上整整三个月才能从北边走到南边,如果坐飞机你从黑龙江起飞的时候还是冰天雪地、在三亚落地的时候又会看到大家都还穿着短袖。”康斯坦丁说。 他们一同沿着阶梯走向更下层的船舱,从体量上来说伊美尔号是无法和苏联时代建造的yamal号相提并论的,所以即便女仆们口口相传老板是个世界毁灭我依旧要及时行乐的死巨蟹座,这艘船的豪华程度依旧没有办法和瑞吉雷夫的老东家相比。 不过相对于回到文森特身边,这位身世依旧成谜的瑞吉蕾芙小姐显然更愿意留在伊美尔号上和和诺诺、康斯坦丁待在一起。 “你说你们来自卡塞尔学院,那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瑞吉蕾芙托着腮问。她显然是把清酒当饮料来喝了,小脸泛着微微的酡红。 “你以前是极北之地的圣女,虽然是被迫的,可应该也了解过你们那个组织的前身。”康斯坦丁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密党下辖的宗教机构黄昏教条因为理念不合与当时密党的实际掌权派狮心会分道扬镳后来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加入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阵营改组为极北之地。” “我的曾祖母,你们叫她星之玛利亚,我听她说起过这段历史。”瑞吉蕾芙点点头,“当时与极北之地一同为元首效力的还有另一个组织维利会。” “卡塞尔学院就是密党改组之后的称呼,就像极北之地之于黄昏教条。”康斯坦丁摘掉熊皮帽子和防风眼镜,露出秀气的脸,他在山谷学院待过、常混迹于山顶学院的图书馆,也搞到过一些本科课程的旁听推荐,了解近代混血种社会的发展史,真说起来可能路明非都在这个领域比不上他的知识面更广。 他们沿着铁梯进入更下层的船舱,空间变得开阔了些,走廊两侧的金属墙壁上悬挂着通过特殊模块组合在一起的高精度电子显示屏,显示屏上实时转播阿尔卑斯山草木摇晃的景致和同步变化的天气,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看到标注明确的航线图,航线图显示他们正以每小时30海里的速度缓慢穿行格陵兰海的浮冰区。 到这里已经可以看见荷枪实弹负责巡逻的士兵,这些人算是路鸣泽豢养的鹰犬,都是从世界各地招募的退役特种兵、身经百战的赏金猎人和游离在社会边缘但又尚且没有触碰法律底线的强大混血种。以小魔鬼的腹黑程度大概这些人的老婆孩子都被接到某个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国度享受生活去了,完全不同担心他们的忠诚。 和其他服务性质的远洋船不同,这艘船的餐厅在更下层而非甲板上,他们还得往下走。 瑞吉蕾芙摆弄着一部粉红色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像素风的俄罗斯方块。 现在这里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是诺诺,但诺诺并没有没收这个小姐姐的手机。 伊美尔号的通讯频道始终处于静默状态,船上惟一的对外通讯方式是一部未被登记在案的海事卫星电话。她根本没有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络,更不可能向学院暴露他们的方位或者和文森特通风报信。 不管诺诺还是康斯坦丁都没有对瑞吉蕾芙提及过他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事实上伊美尔号正沿着yamal号的航行轨迹在北极圈中看似漫无目的地乱转。 依靠自己的力量诺诺是没有办法找到极北之地的,但有个署名肯德基叔叔的家伙在她们登上伊美尔号的第一时间给这艘船发来了加密邮件,上面明确标注了yamal号接下来的航行轨迹。 为了确保这封邮件的真实性诺诺甚至在雷克雅未克的码头蹲守了整整一天,直到见到yamal号黑色如高墙的船舷劈波斩浪出现在远方的天际线下,才终于选择依据邮件中的路线对极北之地进行跟踪。 其实诺诺能猜到给她发来邮件的人是谁。 能绕过学院的智能秘书、还这么脱线署名给自己肯德基叔叔,说真的这位少侠就差把芬格尔.冯弗林斯几个大字写在邮件末尾了。 不过得益于肯德基叔叔的情报,伊美尔号就像就像是追逐在羊群身后的猛兽,悄无声息地积聚力量、磨牙吮血,正以惊人的耐心等待着敌人露出破绽。 餐厅里足够同时容纳几十上百人用餐,但此时造型典雅的枝形水晶吊灯下面只摆放着一张铺了洁白餐布的餐桌,餐桌上依照座次准备了纯银的餐具,还有专门吃鱼子酱用的珠母贝小勺,香槟支架上早已开好了生着白汽的金酒,姿容秀丽身段窈窕的女孩们低垂眼睑侍奉在餐桌不远处的阴影中,每个人的裙摆都垂到脚踝,但手都放在裙摆的开叉处,显然那些矫健修长的大腿上正捆着能一击致命的武器。 逃亡的过程中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管诺诺还是塞尔玛或者酒德亚纪都曾作为学院的猎犬追猎过校董会的敌人。现在她们成了猎物,却依旧熟悉其他猎犬们的狩猎方式。 伊美尔号上的安保系统和武器系统甚至接近曾经汉高用以在东京湾上撤离北美混血种和绘梨衣几人的大西洋太阳神号游轮,但学院号称能够在悄无声息间突破世界上最严密的防御系,很难保证是否已经有执行部的人悄悄摸上了船。 这艘船上被允许坐上餐桌吃饭的人不超过十个,瑞吉蕾芙就则更多的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些即使处在静默状态依旧让人觉得危险的女仆。 “作为极北之地的圣女,我想你应该知道文森特并非什么善类,那艘核动力破冰船就是他的禁脔。他不会允许任何未知势力尾随他进入北极圈。”即使是在舒适的环境中诺诺也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塞进了特制的作战服里,她靠着进入餐厅入口处的门庭边上双手环抱,耳垂上银色的四叶草耳坠微微摇晃。她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后颈,扭动颈关节舒展发出轻微的脆响,舒展全身像是已经要被变得僵硬的骨头,纤细修长的右臂则抬起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作战服下依旧还很曼妙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为了防止事态进入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不得不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诺诺冷冷地说。 yamal号作为极北之地的驻地,在每年售卖高价船票盈利的同时还是一座真正的战争堡垒,必要的时候它甚至能化身为一艘战列舰,能撞碎几米厚冰山的船身强度足够支撑舰炮的运作。 当然,伊美尔号也进行了类似的改造。 诺诺在餐桌边坐下,却忽然意识到那个叫瑞吉蕾芙的小姑娘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腹部观察。 红发巫女不着痕迹地把外套拉了拉,遮住自己的小肚子,不知是愠怒还是羞涩,脸颊上居然有点红晕浮上来。 瑞吉蕾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明亮的眸子里露出浅浅的笑意。 不多会儿洗漱完毕吹干了头发的塞尔玛和酒德亚纪也赶到了餐厅,这样今天就餐的人就算是齐了。 至于女仆和佣兵们,他们有其他的地方用以就餐。雇佣他们登上这艘船的雇主花了足够把这些人接下来20年都买断的财富来让他们变成忠犬,忠犬不会因为自己没办法和主人上一张桌子吃饭就生气。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推了银色的餐车将摆放着食材的餐盘放在餐桌的中央,今天的主食分别是香煎海鲈鱼和北极甜虾,此外还有已经清蒸处理过并剖开的帝王蟹、蓝龙虾、蒜片煎小牛肉和烤芦笋。 因为在座都是深谙中国文化的老饕,厨师并没有分餐,而是直接上了更大的餐盘将每一道菜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唯有一点,桌上的北极甜虾都是刺身和寿司,但侍者又在诺诺面前单独放了一份蒸过的。 冰过的香槟在高脚杯中跳跃,诺诺又一次与众不同的从侍者那里得到了一杯热红酒,酒杯碰在一起,其他人都一饮而尽,唯有她仅稍稍啜饮了一口。 就算是疯疯癫癫的小巫女到了这个时候也开始注意对自己的消化系统进行保护了。虽说有研究表明女性在妊娠期间免疫系统会得到大幅提升,可诺诺毕竟很长一段生长在中国,总觉得这种时候就得忌生冷注意保暖。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我们可能都会在这艘船上度过,不过好消息是我们并非孤军奋战,俄罗斯北方舰队会以演习的名义派遣驱逐舰在附近海域游荡,我们可以有很多渠道得到援助和后勤补给。”酒德亚纪推了推眼镜的镜框,看了一眼诺诺。 她是看着诺诺进入学院然后成长起来的,也知道红发巫女能量巨大身后的家族不逊色于校董会中的成员。可没想到她居然甚至还能调动北方舰队。 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非诺诺而是零。 酒德麻衣被暂时留在合肥治疗,而苏恩曦乘坐私人飞机直抵奥斯陆,在将伊美尔交付到诺诺手中的时候这只黑金天鹅展示了罗曼诺夫家族的信物。 瑞吉蕾芙不太懂驱逐舰的定位,正在把蒜片煎小牛肉扒拉到自己的餐碟里。 “其实相比跟踪他们我的建议是用一枚巡航导弹把yamal号和极北之地一起炸上天。”等终于干掉了碟子里的小牛肉瑞吉蕾芙抬起头来,她抿着唇,用手指擦掉唇瓣上的油渍,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文森特跟我说他是引渡的卡戎,可卡戎是冥河上的船夫,你们跟着他最终会去向哪里?冥界么?” “我觉得已经很接近真相了,这个世界的命运可能就在我们手中。”诺诺的声音清冷。 “可只有死人能去到冥界……炸掉那艘船才是最好的选择吧?”瑞吉蕾芙耸耸肩,大理石质感的肌肤上反射着珍珠般的荧光。 她太漂亮了,在场的人只在自己的印象中能找到一个能在颜值上和瑞吉蕾芙小姐打成平手的人,那个人就是据说已经被宣布为纯血龙类但陨落在东京事件的夏弥师妹。 “你迫切的希望我们能够摧毁yamal号,这是为什么?”诺诺从瑞吉蕾芙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她整理自己的衣领,安坐,冷冷地俯瞰坐在自己对面那个青春洋溢放在外面大概走在哪里都会是所有人焦点的漂亮姑娘。 “1945年4月,我的曾祖母星之玛利亚和她的随从文森特借助某些手段离开了在苏联人进攻下岌岌可危的柏林,随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他们一直在阿根廷生活。”瑞吉蕾芙也坐直了,她根本不介意把任何极北之地的秘密公之于众,灯光摇曳下女孩的脸颊美得有点不真实,“他们通过变卖文物和艺术品来维持极北之地的开销以及奢侈的生活,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有庞大到足够买下一艘核动力破冰船的钱。” 诺诺屏住呼吸。 “文森特并非真正的话事人,他的职责是替那些站在他身后的大人物找到真正的冥界。而我虽然名为极北之地的圣女,可实际上只是一件随时可以送给那些大人物们的礼品。”瑞吉蕾芙冷冷地笑了一声,“他们宣称要找到神国,可我想神国的大门前面应该满是人类的尸骸。” 525.巫女的侧写 密闭而温暖的空间中弥漫着安息香的味道,这种粉末被焚烧之后传出的香味可以让诺诺的头脑冷静下来,并使她的思考更加润滑。 她随手从康斯坦丁的碟子里拿过这男孩还没用过的银叉,用两柄叉子一起剥掉餐盘中那只晶莹剔透的北极甜虾的外壳。给虾剥壳的时候诺诺的头低着,额发垂下来,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眼睛,她的瞳孔中中闪烁着繁花荆棘般锐利复杂的淡金色花纹。 事实上她们在冰岛雷克雅克找到瑞吉蕾芙还不超过24个小时,还没有来得及从这个极北之地的圣女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惟一可能有用的信息就是她的血统按照学院的等级划分来看应该只是a级,很难想象这种血统居然会被某个混血种组织视作能够沟通天地神祇的圣女……要知道在东京像瑞吉蕾芙这种血统的在蛇岐八家甚至连支部长都很难竞争,有资格追随在源稚生身边的都是优秀如樱小姐这样接受过最严苛训练并且绝对忠诚的精英。 不过回想一百年前极北之地尚且还是黄昏教条并且没有脱离密党的掌控,彼时这个组织的影响力已经在历史上达到事实上的巅峰可人数也并不超过一百人,甚至距离卡塞尔学院每年招收新生人数都还有三到五倍的差距……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圣女头衔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力。 当红发巫女流露出沉思的神情,酒德亚纪立刻起身用近乎于严厉的眼神屏退了周围悄无声息戒严的侍女和守卫,塞尔玛在自己的面前铺上了餐巾,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开放在餐巾上,手中转动着原本别在胸襟的圆珠笔。 多年的磨合和搭档让她们可以仅仅凭借对方的一个眼神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她们和三位教授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追寻藏在奥丁这个名字背后的真相,现在终于找到到那位斯堪的维纳半岛主神遗留在人间的信徒,容不得半分松懈。 “极北之地追寻的神国是什么东西?”诺诺轻声问。 她和路明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调查过这个常年游弋在北冰洋上的异类群体,知道黄昏教条曾在漫长的历史中认为远古时代的地球上并不仅仅存在龙这一个高等物种,由奥丁领导的神族一直在与尼德霍格领导的龙族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 过去的黄昏教条认为不管混血种如何与龙王们浴血奋战,最终要想将世界从末日的浩劫中拯救出来唯有找到古代神族遗留下的坟墓,把唯一能够与黑王抗衡的奥丁复活。 这种理论和想象堪称瑰丽,可一直没有成为主流思想,一则因为密党从未找到过所谓神族的留下的遗迹、二则是假若真有神族存在,谁又敢保证对于人类而言他们不会是第二个龙族? “文森特说神国中仍有古代的遗民,他们在那里建立起繁华的城市,用高大的石塔和强大的魔法来对抗从坟墓中复苏的巨龙,奥丁的骸骨就在神国最高的石塔上,被几十条大蛇守护着,没有人可以靠近。”身为圣女瑞吉蕾芙显然是极不合格的,她非但没有对极北之地抱有丝毫感情,甚至毫不显露出对它的厌恶和憎恨,所知道的情报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姑娘一边大嚼帝王蟹腿一边把极北之地可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隐秘捅出来,“yamal号的工作就是为那些大人物们找到神国之门……据说那扇门上下左右都看不到尽头、像镜子一样绝对光滑,如果你在镜子里照出了神国的样子,那你走进去就会抵达神国;如果你在镜子里照出了骷髅的样子,那就说明你已经快死了。” “尼伯龙根。”诺诺说。 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维度、一扇以镜子般光滑的平面为媒介的门,龙族的世界观中这种东西被称为死人国度而非什么神国,在西方它的名字是尼伯龙根而在东方人们叫它洞天福地。 可骤然听到诺诺提及这个名词,瑞吉蕾芙居然愣了一下,她歪了歪脑袋,星眸里透出几分迷惑。 “尼伯龙根,那是什么?”她问。 塞尔玛看似情绪激动地挥舞圆珠笔在她太的笔记本上刷刷刷的记录着什么,瑞吉蕾芙将有些奇怪地目光投过去又收回来。 “你对混血种的世界有一些了解,可许多更深层次的东西那个叫文森特的老人似乎并没有教导过你。”诺诺凝视瑞吉蕾芙的眼睛,“知道炼金术么?” “知道啊,大德寺老师的卡组嘛,关键卡是‘炼金釜—混沌提炼’,和‘太阳神卡组’有密切的联系。”瑞吉蕾芙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据说太阳神阿波罗会在我们寻找的神国希伯里尔度过冬天……这样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了远比极北之地更多的线索啊。不愧是卡塞尔学院啊。” 这一次轮到诺诺迷惑了。 她和路明非一直知道极北之地寻找的神国被称为希柏里尔,可大德寺老师是谁?混沌提炼又是什么炼金术中的置换手法么?为什么信奉斯堪的维纳神话的瑞吉蕾芙又会说起古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 就连往日时常能起效果的安息香此刻也无法安抚诺诺紊乱的思绪,她深吸口气,嘴巴张了张,随后气氛就诡异地凝滞了。 还是如今已经有了她姐姐三分影子的酒德亚纪为诺诺解了围,亚纪学姐俯到红发小巫女的身边耳语:“她说的是《游戏王gx》的动画版。” 在成为如今这个模样之前,酒德亚纪最大的梦想其实是和叶胜一起在毕业之后去中国分部就职,并成为一个文职人员、开开心心混到退休。 对一个人生轨迹几乎固定,毕业之后相夫教子在一座稳定的城市中上着朝九晚五工作的女孩来说,你就算把乾坤大挪移和九阳神功放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吸引力,毕竟又用不着去跟金轮法王拼命,还不如看看动漫打打游戏消磨下时间来得划算。 只是命运很奇怪,有些人的梦想就是平静的过完一生,可总有些猝不及防的事情降临在他的身边让他变成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那种强大的家伙,酒德亚纪就是这样的人。 她原本就和姐姐相依为命,后来两个人分道扬镳,就只剩下孤单一人,幸而遇到叶胜,灰暗的人生中才总算有了一丝亮光。 可奥丁把一切都夺走了,所以复仇的火支撑着她做出改变。 诺诺用某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瑞吉蕾芙,她意识到这位圣女殿下可能是个和绘梨衣一样从未离开过鸟笼的女孩。文森特一方面毫无体系的一股脑将混血种世界的知识用书本的形式灌输到瑞吉蕾芙的脑子里,一方面又通过游戏动漫和电影来让她的情绪稳定。 “尼伯龙根是用炼金术构建的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维度,而炼金术并非是某个日本热血番里的卡组,而是存在于现实世界中龙类用以追寻世界真理的途径。”诺诺解释说,“如果你们追寻的神国真的存在,那我想它可能是一个至今未曾现世的尼伯龙根。” 奥丁的真实身份可能就是庞贝.加图索,而在龙类的世界观中他的冠位是八大君主中的一位。 黄昏教条信奉的教义存在一定的真实性,但大方向错了,神族并不存在,奥丁也只是龙族的一员。 “也就是说其实文森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只是被动地听从那些大人物的命令寻找神国。”诺诺轻声说。 瑞吉蕾芙摇摇头,这一次她用面前的纸巾擦干净自己的嘴角,坐得笔直,像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她说:“我想并非如此,而是那些大人物在逼迫着文森特去找到他记忆中的那个坐标。” 诺诺握着银叉的手指忽然绷紧了。 “1939年文森特和我的曾祖母秘密地举行了婚礼,1943年出于对神国的贪婪他促使第三帝国下定决心派遣一艘名为高更亲王号的潜艇穿越北极的浮冰去往某个迄今为止已经无人知晓的坐标。”瑞吉蕾芙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在唱歌,她的神情迷离语调也迷离,漂亮的眉眼中噙着薄泪,“他们确实在那里找到了神国,神国开门的时候涌出的力量让我的曾祖母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极少数得到神躯的人……那是令人垂涎的奇迹,站在文森特身后的那些家伙想复制这种奇迹。可当年的那次远航文森特其实并没有加入其中,他只是大致知道一个区域,却并不知道具体的坐标,所以这些年来yamal号一直看似漫无目的地游曳在冰海上,实际上我们一直在围绕着某个看不见的眼转圈。” “等等,这么说其实你是文森特的曾孙女?”诺诺细长的眉峰挑起来。 “不,我和他没关系。”瑞吉蕾芙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星之玛利亚这样的奇迹他们怎么会甘心只出现一例,文森特的基因对大人物们来说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垃圾……这些年极北之地用曾祖母的胚胎培育了几十上百个克隆体,没有哪一个跟他有半个子儿的关系,我是其中唯一成功的一例,虽然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到底和其他的姐妹有什么不同。” 康斯坦丁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他总觉得眼前的瑞吉蕾芙小姐和纯粹的人类似乎存在一些差异。 站在龙王的角度康斯坦丁推测极北之地所寻找的神国其实是奥丁已经失落的尼伯龙根,那个尼伯龙根中充斥着海洋与水之王的基因污染,星之玛利亚就是被泄露的基因感染并以极低的概率幸运地度过了危险期成为了类似齐格弗里德或者虞姬这样的人造纯血龙类。 酒德亚纪与塞尔玛在私下里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即使在混血种的世界中对人体进行克隆依旧是禁忌的话题,这涉及一系列的人伦问题和社会问题。当然更重要的是克隆技术很难让龙类的基因呈现显性表达,或者说,即使你从一个超s级强者身上搞来了造血干细胞并用这个细胞搞出了一个胚胎,这个胚胎的基因表达也并不一定就会按照你的想法来进行。 有可能本体原本是a级可克隆体就是个c级甚至普通人,还有可能本体的言灵是能够在屠龙战场上发挥出巨大作用的风王之瞳甚至审判、莱茵,可克隆体的言灵却是个搞笑似的能把自己变成灯泡的炽。 总之龙类基因在混血种体内的表达是不受人为控制的不稳定因素,就算两个人的dna完全一致,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他们几乎等同于一人,可从混血种的角度来说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可诺诺却悄悄打了个寒战。 瑞吉蕾芙提及的往事中,文森特可能会将自己与星之玛利亚的婚礼告诉给她,却绝无可能将1943年发生在高更亲王号潜艇上的事情也如数告知。同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也为了确保在找到神国之前不会被那些终年为极北之地提供资金和资源的大人物们取缔,毫无疑问文森特不会将任何有关神国坐标的情报记载在纸质文档或者电子文件中。 那么瑞吉蕾芙要想得知这些已经埋葬在历史中的往事就只剩下一个途径,那就是找到当年经历过这些事情的幸存者。 多重渠道的信息已经表明在经历与苏联潜艇的海战和神国之门洞开的洗礼之后,高更亲王号只剩下星之玛利亚一个幸存者。也就是说,一切文森特不会允许瑞吉蕾芙得知的隐秘都来自于星之玛利亚。 可是瑞吉蕾芙的年龄已经被确定为21。 在关于极北之地和黄昏教条的资料尚且没有被从资料库中删除的时候候,诺诺和路明非查询过关于星之玛利亚的所有情报。 这位曾经叱咤整个德意志第三帝国上层社会的美丽女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大概四十年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显然这两个人的生命不该存在交集,那瑞吉蕾芙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情报的? 一个不甘心就此死去遭受背叛的、可怜的幽灵么? 还是说,接受神国洗礼之后的星之玛利亚根本就没有死去,她的心脏仍在有力地撞击着胸腔,将蓬勃的生命力泵向她窈窕矫健曾令整个第三帝国痴迷的身体? 525.来自归墟的幽灵 “也许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基础,但在这艘船上也是安全的,所有合理的请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曼斯教授告诉我们说你曾经不止一次想要逃离极北之地,我可以给你提供护照、提供钞票、提供交通工具,你想去哪就去哪,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面对我的任何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诺诺端坐着,腰背同样笔直,暗红色的长发柔顺的搭在肩头,“你觉得这样的交易公平吗,瑞吉蕾芙小姐。” “当然很公平,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瑞吉蕾芙点点头,“我要不连号的美元、英镑和人民币,还要中国、美国和丹麦的护照,交通工具就免了,就算你给我一架直升飞机我也不会开。” 在文森特的那艘破冰船上,圣女这种东西实则是并不使人敬畏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瑞吉蕾芙就觉得那个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的老怪物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只饿得眼睛发绿的老狼在看着圈中的羔羊。 幸运的是即使在那么多的姊妹中瑞吉蕾芙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yamal号上从星之玛利亚的基因中诞生的每一个女孩都是由文森特亲自主持的成人礼,但这种肮脏的勾当最终在即将降临在瑞吉蕾芙身上的时候被及时叫停了。 觊觎神国的暗面君王们不在乎文森特是个多么阴险肮脏的小人,但体内孕育着神之基因的瑞吉蕾芙必须保持纯洁。 瑞吉蕾芙用自己的命做威胁,从极北之地的手中争取来了每年一个星期的假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不管她做什么文森特都管不着。她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迷惑那些被极北之地安插在身边的眼线,每一年的圣诞节瑞吉蕾芙都会在yamal号靠岸的时候在就近的口岸城市喝酒、放风、在冰湖上的小屋子里蒸桑拿。 事实上作为极北之地的成员,就算是文森特的亲信要想回到岸上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城市的繁华和船上无法比拟的舒适让这些人同样流连忘返,所以那些士兵们的警觉性在逐年降低。直到今年,文森特允许瑞吉蕾芙在年初的第一天登上冰岛的土地,负责看守她的是一对同样来自星之玛利亚基因的双生子。 最初瑞吉蕾芙只是在她们的周围活动,但随着两个女孩的警惕彻底消弭,她就从湖面冰层凿开的圆孔中潜入湖水,依靠自己优越的血统屏息足足半个小时并从另一个冰面的裂隙钻出,彻底脱离了极北之地的掌控。 可这姑娘称得上身无分文,就算有曼斯教授帮她伪造身份依旧在这个人口希少的国家过得十分艰难,并且有随时会被极北之地找到的风险,这种情况直到她被诺诺找到才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我们得到的情报是玛利亚小姐已经在很多年前过世了。”诺诺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隔着餐桌凝望瑞吉蕾芙的眼睛,大概是错觉,这段时间她的脸颊似乎比以前更加丰润了一些,身上也莫名多了点知性的美,端坐在吊灯下居然能看到一丝雍容,颇有点端庄静雅、叫人没由来的生起某种信任感。 诺诺的侧写能力能够让她在凝视一个人的眼睛时来判断那个人是否在撒谎,这一点倒是和零的言灵镜瞳有些相似。 “可我想你那些关于高更亲王号的信息应该并非来自文森特吧?”诺诺说,啜饮热过的红酒,姿态让人想起莱茵河上啜饮河水的天鹅。 瑞吉蕾芙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看看诺诺,又看看康斯坦丁,似乎心中正做着某种斗争。 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每一扇舱室大门高悬的黄灯都旋转着亮起来。 下一刻餐桌边的每一个人都点亮了黄金瞳,头顶那盏渲染氛围的作用多过照明作用的枝形吊灯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的桌布褶皱都被那些熊熊燃烧的瞳孔点亮,像是金色的火河沿着桌面缓缓流淌。 唯有康斯坦丁,这个男孩像是被吓得呆住了,愣在桌边神情呆滞,瑞吉蕾芙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伊美尔号上的每间船舱都回荡着警报声,同一时间甲板上密密麻麻特别安装的定位灯全部打开,那些灯的功率极大,在极夜的深处隔着几十公里都可以被看见,就像是漆黑的大海上腾起冲天的火柱。 按理来说几十海里之外的yamal号也会因此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另外一艘足够破开几米厚浮冰的大船尾随,但当初苏恩曦参与射击这艘破冰船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现在的情况。 能够让整船拉响警报、从船长室到水手室再到甲板到处都在闪烁危险的黄灯,在这漫无边际的冰海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极北之地已经通过反侦察决定伊美尔号的目的并发动了袭击! 那些定位灯被点亮的意义并非宣战,而是告知尾随在更后方北方舰队的1155无畏i级导弹驱逐舰和1155.1型无畏2级导弹驱逐舰,接下来不管是接舷还是交火,伊美尔号只要坚持到援军赶到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片刻后穿着长裙的女佣团从餐厅的阴影中冲出来,她们分为几个小队,每一个小队都有单独的负责人,这样在进行遭遇战的时候就算一个领袖阵亡也能迅速对队伍进行重整并继续进行高效率的战斗。 青春靓丽的女孩们从飞扬的裙摆下拔出超大口径的短管霰弹枪和左轮手枪,迅速摆出密不透风的防守阵型簇拥着诺诺一行人向船舱的更深处撤离,但诺诺伸手制止了她们的行动。 伊美尔号上包括厨师长在内所有人都隶属于战斗序列,武器时刻处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极北之地要用小艇接近然后进行接舷作战那很难说到底谁才是猎手谁才是猎物。 航行图上yamal号的光标仍在距离此处几十海里之外的北海上缓缓前行,诺诺实在想象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这艘大船像是发了疯一样向他们发出警报。 “所有部门所有人,请寻找就近的物体或支架用皮带进行固定,我们正在迎接一场袭击!”语素森冷语速飞快的德语回荡在伊美尔号的船舱中,诺诺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那家伙是这艘船的大副,退役前曾在ksk服役,虽说并非混血种,但不管体能还是战斗技巧都不输给执行部的专员,在执行危险任务这方面的经验甚至还要胜过卡塞尔学院的执行官。 紧接着餐厅靠墙一侧的天花板伴随一阵精密仪器启动的滴滴声,平整光滑的荧幕缓缓垂下,一束灯打在荧幕上,此时正发生在甲板上和远方海面上的一切就呈现在诺诺眼前。 正前方的海面上突然起了浪,大片的海冰随着海浪起伏,宛如无边无际的白色绸缎平铺在北冰洋的天际下。 浪越来越大、浮冰也越来越高耸,最后像是一条银色的线藏在海雾里,那条线是铺天盖地的骑兵怒吼着发起冲锋。 而甲板上则正有几十个身穿防护服北极熊般强壮的船员用工具拖着铁链在暴风雪中前行,他们向着远方眺望,用德语法语和俄语互相吼叫着把甲板上所有未被固定的东西固定起来,高耸如巨人骨骸的塔吊则折叠起来,在狞厉的定位灯光照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诺诺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冰风暴么?虽然来得有些突然,可是在这种高纬度地区似乎也算是正常的气候现象。 她凝视着显示屏上越来越近的冰风暴,心中默数着这艘由两个核反应堆驱动的超级破冰船与这场自然灾害之间的较量降临的时间,可忽然巨大的惊悚感像是把她整个浸入冰水那样袭遍全身。 海雾和浮冰的深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劈波斩浪朝着伊美尔号凶猛地冲来,它被一团恐怖的风暴包裹着,浮冰向两侧分开。 那东西藏在浓雾里,巨大的影子形似一头破开海面在冰上滑行的古代龙王鲸,但远比龙王鲸还要巨大还要沉重,数个从伊美尔号甲板上射出的氙灯光斑落在那个区域,雾后面的影子高得像是接天的墙壁。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都在朝着伊美尔号撞过来,看体型它似乎比这艘排水量超过一万五千吨的巨无霸还要更加惊人。 舵机舱中的大副正在毕其一生所学让伊美尔号变成一辆轻盈的海上摩托车,大船骤然加速撞碎面前的浮冰并以岌岌可危的角度发生侧倾,金属疲劳接近极限的声音响起在倾斜内侧的船体,密集而尖锐,令人牙酸。 片刻后海雾里的影子以远超冰风暴的速度冲了出来。事实上首先穿透雾气的居然是黄色的巨灯,然后有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起,浓雾的深处冲出的是摩天大厦般的身影! 那是一艘船! 一艘黑红两色的巨舰! 它的船身极宽阔,甲板上折叠的塔吊升起滚滚浓烟,船艏却伤痕累累像是被某只可怖的巨兽狠狠咬了一口,狰狞的豁口下暴露出闪烁着电火花的舱室。 那艘船像是发了疯的酒鬼摇摇晃晃却又悍不畏死地冲过来,黄色的汽灯将伊美尔号笼罩进去。 刀割般的狂风撕开布满船舷已经完全发白的冰层,冰层下被剥出覆盖着霜的图案,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骇的神情。 那下面是已经临近褪色的涂装,巨大的黄边红五星下伫立着交叉的黄底铁锤和镰刀,旁边用白漆涂着几个英文字母。 “yamal” “怎么可能!那是yamal号!”塞尔玛目瞪口呆,抓住身边固定桌面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瑞吉蕾芙咬着牙:“不是!” 她说:“虽然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可yamal号的涂装不是这样!” 诺诺向旁边看过去,航迹图上显示yamal号的绿色光标仍在以几乎均匀的速度向极圈前进,这意味着曼斯教授仍在通过隐秘的手段向他们发送信号和坐标定位。 撞过来的那艘船像是一堵黑色的铁墙,可雷达根本没有提前发现它,发现它的是瞭望塔,负责警戒的男人看到了冰风暴里那山一样的影子,吓得腿都软了,立刻通知了大副和船长。 “你知道yamal的通讯频道么?”诺诺看向瑞吉蕾芙,到了这种时候这姑娘居然展现出了即使最资深的执行专员也很难拥有的冷静。 苏恩曦将伊美尔号交付到诺诺手中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这艘船被设计的时候老板参考过泰坦尼克号这部电影,如果遭遇同等级别的冰山,那么被撞碎的只会是对方而非伊美尔号。可现在他们遭遇的并非冰山,而是一座由钢铁锻造的高墙,这种情况下的撞击必然是两败俱伤。 由此可见诺诺的冷静难能可贵。 瑞吉蕾芙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这种时候还问这种事情干什么,可还是点了点头。 “接船长室,取消静默航行,给我把卫星通讯打开。”诺诺冷冷地对一个女仆小队的队长下达命令,那是个穿着修女服的嬷嬷,出生在阿富汗,是个虔诚的天主教信徒,武器却是极致暴力的雷明顿。 “你,去帮他接入那个通讯频道。”几乎在瞬间诺诺就以森严的眼神在瑞吉蕾芙的面前树立了领袖的形象,随后她看向正将平静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康斯坦丁。 诺诺伸手抱了抱他,“靠你了。”她说,像是揉一只猫那样揉了揉康斯坦丁的脑袋,男孩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牙齿,脸上浮现秀气的笑容。 “嗯。”康斯坦丁点头。 伊美尔号的所有自救都已经宣告失败,仍旧停留在舵机舱中的大副最多只能在对面那艘破冰船撞上来的时候将伊美尔号调转90度,让气密舱、水密舱和水手舱室所在的那一面接受撞击。 现在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只有神。 恰好他们的身边就有一位神。 康斯坦丁,青铜与火之王。 世间的一切金属都要在他的面前匍匐称臣。 527.青铜之王,康斯坦丁 危险的警报声席卷整个伊美尔号,片刻后旋转的黄灯彻底熄灭,转而变成沿着墙角疯狂闪烁的红灯,红灯闪烁的速度是黄灯的十倍。 令人牙酸的金属形变时发出的尖锐响声在诺诺身边响起,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转头去看,就感觉到一股锐利的风与自己擦肩而过。 警报灯闪烁中墙壁和桌面都被映得一片血红,刚才还被女佣们簇拥在中间的康斯坦丁已经消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超过十厘米的凹陷和延伸出去金属拼接板上蛛网般的裂痕。 很多时候许多人都会因为那副清秀的面貌而忽略康斯坦丁,可实际上在这艘船上这个文静不爱说话的男孩才是真正的怪物。 诺诺小心翼翼地用双臂护住自己的小腹,细长的双眉微皱,抬头凝望能够直接转播甲板实况的显示屏。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正在发生什么,闪烁的红灯就忽然全部熄灭,随后警报声戛然而止。 叫人窒息的一秒钟死寂之后整艘船发生巨震,餐厅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同时响起密集的子弹上膛声音,至少三个丰腴的身体从不同的方向靠近了诺诺将她完全保护在中间。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自称为老板服务并给路明非提供任何形式援助的苏恩曦都在行动中毫无疑问地把诺诺预设为第一保护目标。 那些身段惊人挺胸翘臀的女郎是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屏障,必要的时候她们就是诺诺的缓冲层。 几秒钟后应急灯纷纷亮起,全船广播中传出某个德国男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请不用担心,陈小姐,只是船体受到撞击之后产生的电路故障,很快就可以修复。”其中一个贴紧诺诺的女郎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艘船上少有人知道其实她们真正的任务与那些退役特种兵和雇佣兵不同。 女佣团只对诺诺负责。 雇主的要求是,哪怕这艘船上所有人都死掉,陈墨瞳也必须完好无损地送回岸上,为此他们付出了足够女佣们的家人安居乐业几十年的酬金,还给每个人购买了高额的保险。 “优先保证监控系统的电力输出,我要看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诺诺微微偏头摘下耳垂上的银色四叶草耳坠,将两个坠子贴身放好。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不到30秒,显示屏就闪烁着恢复了信号,所有人都扬起脸来看向那里。 明亮的白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把他们震惊与愕然的神情照得纤毫毕露。 冰风暴推动的浮冰以更胜过那艘铁船的速率像是四米高的海浪,翻涌着狂奔而来,它们与伊美尔号接触的瞬间就像是一整座山在发生泥石流然后狠狠拍在船的侧面,原本就已经经由舵机舱转向45度的船体立刻发生了巨震和倾斜,甲板上互相辱骂的好汉们不得不像是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用铁链和绳索把自己固定起来,才没有与那些尚且没有来得及锁死的集装箱和推拉车一起掉进冰海里。 极夜下缭乱的风雪已经像是巨大的触手一样将伊美尔号拉入其中,远方疯狂撞击过来的铁船影子越来越大,在氙灯的照耀下宛如一座倒下来的高山。 “神啊……”女仆长低声喃喃,但酒德亚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别向神祈祷,谁知道如果那东西真的降临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被那种东西以这种速度正面撞上,我们会被震碎吧……”塞尔玛轻声说。 诺诺摇摇头:“我们不会被震碎,甚至可能都不会受伤,但是被撞击的那一部分船体会崩溃,所有水密舱都会被摧毁,要不了30分钟这艘船就会彻底沉没,可距离我们最近的巡洋舰都有50海里,就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体能强魄的混血种,也不会有人能在风暴中的海水下坚持到救援的到来,就算能侥幸坚守,后续的搜救工作也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船上有救生艇。”女仆长说,“足够装下你们所有人。” 即便在伊美尔号被设计建造的时候也没有预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哪怕他们遭遇的是当年泰坦尼克号所遭遇的那座冰山也会安然无恙,可他们偏偏面对的是一座两万吨重的金属大山。 鉴于前述原因,救生艇这种东西虽然确实进行了配备,却绝不够装下船上所有人,而且在这种地方选择弃船,他们生存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还没到弃船逃生的时候。”诺诺看了一眼女仆长,她惊讶的是这女人在制定逃生计划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给她和她的队友预留艇上的位置。 此外诺诺真正担心的其实也并非来自对面那艘yamal号的撞击,而是它的核动力反应堆。 看对面那艘船的外形,大概在进入这场冰风暴之前就已经遭遇过一次袭击,作为破冰船最坚硬用以撞开冰山的船艏居然被剥去了几乎整个金属外层,甲板下几乎每一个外层舱室的舷都玻璃都已经爆开,黑洞洞的窗口里像是藏着幽灵恶鬼在向外窥探。 如果它真是yamal号,那意味着驱动它进入北极的是两台暴力至极的重水反应堆。 这种反应堆的原理是氘和氚进行反应产生巨量热能,再将热能通过装置产生水蒸气以驱动发电机,用以保证反应堆安全运作的托卡马可装置可以保证它为yamal号提供几十上百年的动力。 可如果那个托卡马可装置的热交换核心在撞击中受到破坏了呢?或者它原本就是被损毁的状态,只是维持着简陋而脆弱的平衡,在撞击的过程中热交换平衡彻底崩溃,几分钟后两个核反应堆就会过载,各项数值飙升到足够引动一场五级核事故的程度,随后就是爆炸。 也就是说,那东西可能不仅仅是一座要把yamal碾碎的山,还可能是一枚当量未知的核弹。 “请全体成员做好迎接撞击的准备!”大副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船舱中,事实上不用他的提醒诺诺也已经能够听到船舱外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两条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互相逼近,yamal号上巨大的五星图案像是高悬在空中的陨星。 汽笛轰鸣舵轮飞转,甲板两侧跃出两道红色的火光,光在冰下拉出火一样的航迹,这时候被设计用来碾碎冰层的核动力破冰船居然配备了鱼雷发射管。但几乎就在同时对面那艘船也发生了鱼雷,四枚鱼雷在水下精准殉爆,冲击波掀起水和浮冰构成的巨大繁花。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大副已经做出了所有他所能进行的尝试,但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败,从发射鱼雷的行为来看对面那艘船也并非不受控制。 他们遭到了袭击。 所有人都凝视着即将发生碰撞的船艏,可诺诺却凝望镜头拉远之后已然站在寒风中的小小身影。 风中传来轻声的呢喃,那是孩子在唱歌。 他唱的什么……诺诺听不懂,可那声音像是古老的凤琴时隔万年再次被吹响。 康斯坦丁站在左舷的边缘,他的瞳孔里燃烧着金色,面颊上仿佛缓缓盛开花蕊一样鳞片开始有序生长。 他只是伸出手,某个在言灵序列表中能被列入太古权现的圣言随之被念诵出来。 诺诺顺着康斯坦丁的手掌看过去,只见到飞速靠近的yamal号上迸出了雪沫般的冰晶碎片,那些碎片是凝固在船体表面的冰层、是舷船内部灌水之后凝固的冰块,原本它们应该在和伊美尔号撞击之后再粉碎,可是在某股超自然的力量操控下yamal号的龙骨居然猛地巨震起来,龙骨的巨震伴随着船体结构的解体和崩溃,首先遭殃的就是那些覆盖船身的冰层。 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像是神从云端上挥舞的拳头,一拳砸在了yamal号的船艏。 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船艏被这股力量举起来,像是船尾的水密舱再次开始工作,往里面灌满海水,数以千吨的重量压得那艘大船不得不向后翘起。 那艘大船仍在初始的动力下疯狂向前冲刺,可凭空产生的力量在和它角力,翘起的船艏上裂纹蔓延,它的船体结构居然在开始损坏。 不,不只是损坏那么简单,它在崩溃。 船艏翘起片刻的悬空后重重砸下,巨浪被掀起推向伊美尔号,但浪的后面yamal号的船艏居然伴随着刺耳的尖锐轰鸣被挤平。 船体外壳被破坏之后这艘船的船舱本就暴露在外,此刻就像是有人在按住一个空易拉罐的两头,当力量达到一定程度易拉罐就会被整个挤扁。 yamal号伤痕累累的船艏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 一艘毫不顾及船体损伤全速撞来的核动力破冰船原本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此刻却像是轰然间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它的船艏首先被挤平、随后船体多处发生剧烈的爆炸,整个船身横过来,在与船艏一样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死死压住之后轰然侧翻。 从体型上来看它分明更接近一条被放大了的金属蓝鲸,但此刻却像是一条蛇一样被人拧住了首尾两端猛地反方向旋转,形状倒更接近巨大的天津麻花。 这一幕宛如神迹发生在所有人面前,只是几秒钟内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那艘气势汹汹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大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靠近伊美尔号就被神摧毁了,它那坚硬的金属外壳、它那引以为傲的船艏装甲,还有那些鱼雷和爆炸物。 这样一具重达两万吨的人类造物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它的部分残骸和浮冰一起被海浪裹挟着仍旧势不可挡地朝伊美尔号席卷而来。 但所有的金属部分都在接近伊美尔号几百米处像是遭遇了礁石的洪流那样自动向两侧分开,几乎是擦着这艘船的边界飘向更深处的海洋。 片刻后数以千吨数以万吨的浮冰暴雨般轰击在伊美尔号的船艏上,但作为一艘破冰船的船艏,它被设计的初衷原本就是为了割开冰层撞碎冰山,此时堆积凝实的浮冰倒像是黄油撞上了被烧红的刀刃,伊美尔号就是一把快刀,平滑地切开了所有的冰层。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原原本本的承受了这次冲击,但好在他们并非毫无准备,在座各位无一不是血统强大的混血种,就算那些体内没有龙血的女仆也是经历过严苛训练身经百战的王牌雇佣兵,冲击来临的一瞬间她们各自抓紧了周围固定在船舱中的物件。 而那些早早就出现在甲板上手持武器做好接舷战准备的、北极熊般健壮的男人们则被摇得七荤八素,好在归功于铁链和绳索,伊美尔号的甲板上并没有秋风扫落叶般被冲击波将退役特种兵们扫进海里。 直到伊美尔号平静下来,诺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并不是检查自己是否受到伤害,而是抬头去查看刚才他们连入的那个卫星频道。 频道中居然出现了三个信号,其中两个信号的波段和频率几乎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距离他们不到两海里被拧成麻花的巨舰居然真的是yamal号! “利用我们的仪器对那艘船的残骸进行热信号扫描,还有,立刻在中央控制室通过刚才留下的照片对那东西进行3d建模。”在其他所有人都还沉浸于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时,诺诺已经冷静地开始发号施令。 热信号扫描图居然在一分钟后就发到了餐厅的显示屏上,诺诺的脸色立刻凝滞下来,瞳孔中冷得像是凝聚了寒冰。 整个yamal号都被红黄色的热信号来源占据了,那些东西呈条状,密密麻麻的堆砌了那艘大船的每一层船舱,即使破冰船已经在刚才康斯坦丁的言灵袭击中被彻底摧毁它们依旧没有死去,反而在发了疯似的活动,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是什么鬼东西!”塞尔玛惊呼出声。 “蛇。”诺诺冷冷地说,“一整船的海德拉。” 她看到有些的信号的脊柱处分出了两个甚至三个分叉,每个分叉都连接一个头颅。 恰如神话中的多头怪蛇海德拉。 “第二艘同样是本体的yamal号。”她看向酒德亚纪,“学姐,你想到了什么?” “叶胜……”酒德亚纪咬着牙,握拳,额角青筋跳动,指甲已经嵌入肉中。 528.海德拉 至少两个小时之后伊美尔号全船的电力供应才恢复正常,好消息是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中,第一核动力舱、第二核动力舱和第三柴油动力舱都没有受到损坏,甚至连舷窗玻璃都少有剥离。 只有正面迎接撞击的船艏遭遇了外层装甲的剥落,但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猛烈的撞击之后,直到这艘巨舰终于平静下来,甲板上热火朝天固定机器的汉子们才鱼贯涌进了船舱。 冰风暴仍在浩荡的扫过破碎的冰海,诺诺通过监控系统查看伊美尔号所处的境地,脸色难看极了。 在刚才的风暴中四面八方的海冰都被推动着涌向这艘大船,那些海冰没有办法摧毁能够碾碎六米高冰山的伊美尔号,但是能够像是蜡一样将它封在冰海中。 向四面八方眺望全是一望无际的海冰,伊美尔号的船底则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嵌入冰层中,厚达两米的实冰从每一个方向锁死了破冰船的船壳板。 这是一艘能在极夜下的北冰洋中游曳的巨龙,可现在龙困浅滩动弹不得,甚至北方舰队的两艘驱逐舰也不敢过于靠近,否则同样会陷入冰层的缝隙里无法逃逸。 毫无疑问刚才那场冰风暴和冰风暴中朝着伊美尔号撞来的yamal号是来自圣宫医学会的手笔,极北之地不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手段、唯有那个神秘的组织圣宫医学会才能做到。 诺诺冷冷地仰视着悬挂在餐厅中的显示屏,细长的双眉剑一样挑起来。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圣宫医学会似乎没有选择直接对伊美尔号出手,或许是因为康斯坦丁、也或许是因为这艘船上有其他某个令他们忌惮的东西。无论如何显然诺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和方向是正确的,他们只要紧跟极北之地的那艘核动力破冰船就能找到奥丁一直在追寻的东西,也能知道这个世界千百年来所有阴谋诡计最终会汇向何方。 “把困住船底板的浮冰铲掉然后在冰层中撞出一条路来,极北之地的时速只有七海里,来得及的话我们还能继续尾随。”诺诺冷冷地说。 这条船上到处都是监控和通讯设施,不管她在说什么船长室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甲板上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些折叠的塔吊重新舒展,用粗壮的钢缆悬挂着用以粉碎坚冰的机械落到冰面。 这时候餐厅的门被人推开,戴着熊皮帽子、脸颊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冰晶的康斯坦丁抖索着身子从外面走进,诺诺赶紧从餐车上找到没有被洒落的热红酒递到男孩的手中。 康斯坦丁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其他人将有些奇怪的目光投向他,可并没有多说什么。 刚才发生的一幕只有诺诺注意到了,没有人能想到那股居然能够将两万吨重巨舰生生撕碎的力量居然来自这个看上去清秀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陈小姐,我们能进入餐厅么?”有人用通讯器走内部网络向这个船舱发起了通讯请求,诺诺听出了那家伙的声音,是这条船上最有威望的男人,来自德国特种部队的退役成员尤素夫.舍费尔。 “请进来吧。”诺诺沉默了片刻回应说。 无论如何,那个叫苏恩曦的女人将这艘船交给自己的时候说过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 如果不能信任自己的船员,那船长是没办法横穿几千公里的大海的。 通往另一个船舱的门原本就不曾上锁,得到诺诺的允许后全副武装的暴徒们沉默地走进餐厅。他们一个接一个、训练有素阵容整齐,为首的尤素夫是个看上去有着刀凿般凌厉立体面容的中年男人,健壮得像是一头公牛,穿着厚厚的防寒服、佩戴了防风眼镜,手上拎着狂暴至极的野牛冲锋枪,背包式弹匣则为这把枪提供超过五百发的容弹量。 超过二十个日耳曼男人满脸风霜地站在诺诺面前,有几个甚至扛着重机枪和机枪带,还有个家伙背着t148/b火焰喷射器。这些人在腰间捆上子弹带、肩带上插好匕首,靴筒里插着战术刀,防弹衣的扣带上挂满手雷和燃烧弹。 他们一言不发眼窝深邃,等待着尤素夫向这艘船真正的主人汇报现在伊美尔号所面临的困境。 女佣团的成员也在二十个左右,此刻这些细腰长腿的女孩们正将自己的双手按在修长的大腿上,只要尤素夫和他的人显露出任何异动的征兆这个船舱里立刻就会爆发一场火拼。 有资格加入这次冒险的都不是正经的水手,苏恩曦在路鸣泽的命令下从世界各地搜罗了这些行走在光与暗间隙中的亡命之徒就是为了一场战斗。 “我们的职责是完成雇主的命令,而雇主的命令是要求我们保证伊美尔号和陈小姐的安全。”尤素夫拔出手枪检查手枪的机簧,“热信号显示撞向我们的那艘船里藏着某些危险的东西,看眼下的情况我们不得不在这片海域滞留超过十个小时的时间,为了避免遭受袭击,炸毁那艘船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诺诺叹了口气,仰起脸看向监控系统中那艘黑船的残骸。 事实上她的心中也确实还存在着疑虑,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否是另一艘yamal号。诺诺迫切的希望能够得到证据能够印证这匪夷所思的猜测。 此外那艘船的残骸留在那里也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果它真是yamal号,那两个始终处在运行状态的核动力反应堆随时有失控爆炸的风险,即使这种风险发生的概率极低,可在圣宫医学会的操作下小概率事件也可能会变成必然事件。 而通过热信号扫描传递回来的图像显示,那艘大船的残骸中遍及体型甚至还要超过泰坦巨蟒的变异蛇类。 船上的水手大多游离于混血种社会的边缘,他们可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么一群与普通人几乎被分裂成两个物种的家伙,对混血种世界和龙族世界的认知却始终存在着一层看不真切的帷幕。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尤素夫也最多认为那些只不过是在某种自然条件下或者遭受核辐射发生变异的普通蟒蛇,可诺诺知道要想促使蛇类发生脊柱分叉变异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基因污染,龙类的基因污染。 海德拉的危险程度不亚于蛇形死侍,据学院的古书记载波罗的海沿岸甚至有关于八头海德拉的目击事件,体型超过百米,简直是另类的八岐大蛇。 一直待在数以百计的海德拉附近只是想想就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可是如果请求北方舰队的炮火援助那这艘船的真相就会被彻底埋葬在冰海之下…… “尤素夫,你有多少可供选择的方案?”诺诺问。 “我们首先得确认那堆废铁的核动力反应室是否已经遭到了破坏,并且反应过程已经被彻底中断。”尤素夫说,“最坏的情况是它的托卡马克装置仍在维系脆弱的平衡、核反应直到现在仍在持续,这样的话我们就无法使用鱼雷或者任何可能让反应堆参数爆表的手段来处理这艘船。” “如果确认核反应堆已经彻底失效,那我们就可以呼叫远程支援,用鱼雷或者巡航导弹把它整个炸成碎片,不管躲在船舱里的是蛇还是魔鬼都会被焚烧殆尽。”尤素夫检查了自己的武器,把手枪插入卡扣,铁灰色的瞳孔中渗出稀薄的金色。 他果然是混血种,虽然血统稀薄得甚至不够被卡塞尔学院招募,即使从未依靠龙类血统的优势,可这个男人依旧让自己的格斗技巧和体能站在了人类的巅峰。 诺诺忽然明白了苏恩曦为什么一定要招募那些能够点亮黄金瞳的特种兵或者雇佣兵作为水手,他们虽然都是甚至连言灵都未曾觉醒的低阶混血种,在暗面社会中根本没有一席之地,可这些人在握住趁手武器的时候作战能力并不逊于执行部,而黄金瞳则让他们能够抵御龙类亚种的精神污染,不会因为恐惧而失去战斗的能力。 “可是你们要怎么确定核反应堆是否还在工作?”诺诺犹豫了一下问。 有康斯坦丁在,他们甚至根本用不上那两艘驱逐舰发射鱼雷,但yamal号上的秘密太多,而且究竟该怎么解释同时有两艘yamal游曳在北冰洋上? 所以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我和我的人会登船检查。”尤素夫向诺诺展示手中的冲锋枪,“这个世界上没有碳基生物能挡得住火焰喷射器和子弹,就算那里面有魔鬼我们也能杀进去再杀出来。” 诺诺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她通过监控系统看向远方被康斯坦丁用某个灭世级言灵拧成麻花的黑船,那东西静静的躺在冰面上,一半都沉入冰海里,可仍在某些完好的气密舱支撑下悬浮在水面,像是已经死去巨人的尸骸。 刚才yamal号上发生的爆炸应该来自于第三动力舱,如果是第一和第二动力舱的话那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应该不是这样平静的一幕。 这时候已经熄灭许久的黄灯突然重新亮起,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船舱中,诺诺掩嘴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同时抬头看向监控系统。 蛇,青黑色的大蛇从已经死去的核动力破冰船那些黑洞洞的舷窗中向外爬行,远远看去像是地狱的大门被虫子啃出了孔洞,那些青虫就从孔洞里钻出来。 某个高清摄像头立刻给出特写,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第一条爬出破冰船的巨蟒身上,它的长度超过20米,鳞片锋利得像是刀刃,而重量则无法估量,从舷窗中爬出之后它重重地摔落在冰面上,支起细长的颈部摇晃了一下脑袋之后朝着伊美尔号爬过来,途经的冰面就留下深深的沟壑。 这条巨蟒的外观与普通的蛇类有很大的差异,面骨凸起、身体两侧还长有尚未完全退化的四肢,身上的纹路嶙峋,鳞片和纹路的缝隙中渗出血红色的蒸汽。 世界上最大的蛇类森蚺生活在亚马逊河流域,只有那种植被茂密的原始森林才有足够支撑它们活下去的食物来源和保证它们活动必须的温度基础,诺诺的瞳孔微微闪烁,她想到就算是在龙族的世界观中被龙血侵蚀的蟒蛇也无法长时间生活在这样极寒的区域。 这意味着这艘船必定来自某个温暖的地方,或者这些蟒蛇是从严寒的极地深处某个温暖的空间中逃了出来,对yamal号来说它们也是不速之客。 “不能躲在船舱中,去甲板上,那些怪物的目标是我们。”诺诺冷冷地说。 在尤素夫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并做出反应之前,可能受到某个神秘意志操控的巨蟒就已经从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惊扰中恢复了平静。 它们原本就是天生的掠食者,现在只需要朝着食物的方向前进就好了。 不过诺诺并没有感到恐慌或者紧张,她走到舷窗边指示身边的修女女仆长打开舷窗的一角,随手从某个女孩的身边拎过一支经过改造的雷明顿步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轰鸣响彻在餐厅中,随后尤素夫与女仆长的瞳孔就微微收缩,他们看到监控系统上那条冲在最前面的巨蟒隔着几百米甚至一公里的距离被一发子弹旋转着搅碎了脑袋。 而那个被雇主要求重点保护的陈小姐甚至在开枪之前都没有进行瞄准,仿佛就只是抬手一枪,那子弹就接到了必中的命令射穿的巨蛇的大脑。 失去大脑的蛇躯在冰面上疯狂挣扎起来,可它无法拍碎一米厚的浮冰,鲜血渐渐染红了周围,接着更多巨蛇前仆后继像是一场青黑色的洪流那样越过同伴的尸体,窸窸窣窣地朝着伊美尔号蜂拥而来。 诺诺用指甲敲了敲显示屏,“那东西不是什么魔鬼,步枪就可以射穿它们的脑袋,这种情况你们知道怎么做吧?”她看向尤素夫。 雄壮的日耳曼男人脸上露出森然的狞笑。 赤手空拳和怪蛇作战他可能会退缩,可手中握着几乎不限量供应弹药的重火力,害怕的应该是那些畜牲。 “不会有东西能爬上这艘船!”他像模像样敬了个军礼。 甲板上传来轰鸣的声音,金属的挡板正在向两侧分开,接着两座狰狞的炮塔就从甲板下方缓缓升起。 那居然是只会装备在军舰上的近防炮! 529.来自世界彼岸的幽灵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冰海回荡,伊美尔号的甲板下方居然藏着这种只应该出现在光荣级巡洋舰上的重型火力,两座明显经过改装的ak630型6管30毫米防空速射炮居然将炮管45°下倾,喷吐的火舌就有几米长。 诺诺迅速从自己脑海中储存的资料里找到了这东西的资料,有效射程8公里、每分钟射速4000发,采用杀伤爆破燃烧弹和曳光穿甲弹交替攻击。 这种口径和射速的舰炮用来对付海德拉这种龙类亚种真是大炮打蚊子,在科幻电影中这玩意儿是用来揍外星人、揍哥斯拉的。 钢铁弹幕编织成绵密的细网,网格扫过的地方黑色的潮水血肉飞溅。 远方青色的群蛇仍在密密麻麻从每一处裂隙和每一个舷窗中涌出yamal号,隔着太远眺望就像是一块被蛆虫爬满的腐肉。 它们简直像是不会恐惧,迎着舰炮的持续扫射居然仍旧在将前沿推向被冻结在冰面上的伊美尔号。 诺诺已经拎着柯尔特公司在1991年研发的卡宾枪冲上了甲板,尤素夫惊讶于这位雇主优秀的军事素养,同时立刻着手布置新的防御系统。 近防炮的子弹毕竟有限,炮管也需要暂停散热,很快他们就要面临和蟒蛇的接舷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冰天雪地的地方会出现这种鬼东西,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满足好奇心而是把敢于向伊美尔号发起冲锋的畜牲全部碾成碎片。 这艘破冰船上从船员到水手再到女仆总共接近一百人,每一个都是都市中兵王般的人物。这些人根本没必要经过太多的争论和争吵,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以尤素夫为战略核心的领导集团,并在尤素夫的指挥下开始于甲板上布置防御。 为了保证失温现象不会大规模出现在伊美尔号的船舱中,这艘船的整体都是封闭式结构,即便是舷窗也使用了能够抵抗子弹正面射击的三层防弹式树脂玻璃,而且狭窄得只够一个人类钻进钻出,根本没可能让那些直径普遍超过半米的大蛇进出。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守住甲板上的防线,船舱的内部就不会遭到入侵。 用来破坏困住伊美尔号浮冰的那些机械在面对群蛇涌来的方向挖出了一条并不很深但相当宽阔的沟壑,巨量的储备燃油被倾倒进去,数十台重机枪被架设到甲板的边缘,咬着香烟的男人们踩在弹药箱上对枪管进行最后的检查。 火焰喷射器也已经架设完毕,更多的弹药正在从甲板下方的武器舱中被源源不断地送到防线上来。 在近防炮终于垂下枪管偃旗息鼓的那一刻风也停下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都嗡鸣着,接着就是迎面而来尖利的撕叫声。 巨蛇们用以发出声音的喉骨结构明显和其他蛇类不同,它们的嘶叫声更接近某种野兽的吼叫。寒风卷着蛇身上和被子弹撕碎的尸体上那股浓烈的腥气席卷甲板,就算船员们早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此刻仍旧觉得毛骨竦然。 此刻船上的火力不足以对相相距过远的群蛇造成威胁,尤素夫不得不拧着粗壮的眉毛半举右手等待。 直到第一条巨蟒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有效攻击范围,那只手臂才狠狠的落下。 十几道浓烟升起,伴随着尖利的啸声,最强壮的男人们站在甲板的边缘,肩上扛着冒烟的发射架,几秒钟后,汇成一片的爆炸声才在远方的冰面上响起,绵延成河的火光吞噬了五分之一的蛇群。造成这次杀伤的是装备了杀爆弹、来自美国的fgm-148反坦克单兵火箭筒,很难想象这样一艘破冰船上为什么会装备这种威力惊人的陆战利器,不过想想他们甚至连近防炮都安上了,似乎也不足为奇。 片刻后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层层叠叠的鳞片,出乎意料的是被寄予厚望的单兵火箭筒似乎没有对蛇群造成想象中的伤害,只有极少数的蟒蛇在爆炸中直接死亡,更多的巨蛇被撕裂了鳞片浑身血肉淋漓从火焰中冲出来,那狰狞的一幕让人想起某些电影中海啸铺天盖地地砸下,可更恐怖的是海啸的深处如子弹般游弋来回穿梭的秘密麻麻的食人鱼。 接着被固定在支撑架上的gau-19重机枪开始咆哮起来,这东西是加特林家族中的小矮个,但依旧威力惊人,扳机被扣动的瞬间就有几十几百上千枚黄铜的弹壳叮叮当当落在金属的甲板上。 事实上伊美尔号上的武器仓储备其中有绝大部分都是由尤素夫亲自挑选,在重机枪的选择上他个人更加倾向于射速快威力大的加特林系列,但考虑到他们可能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来自甲板的接舷战,所以带上了数量惊人的、更加便于携带的gau-19。 十数台射速超过1000发每分钟的重机枪同时开火,在伊美尔号船艏的正前方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弹幕,甚至远比这艘船破冰船自带的近防炮掀起的死亡狂潮更加凶猛。 一些密密麻麻的弹坑首先出现在群蛇前进的路径上,溅起一人高的雪尘,一秒钟后冲破火焰封锁的蛇群进入了重机枪阵列的射击范围,狂风暴雨般的枪弹呼啸着撕开巨蛇们的防线,成千上万的子弹割开坚硬的蛇鳞、豁开这些畜牲的血肉。 爬在最前方的几条大蛇被瞬间摧毁了头部,随后它那扭曲的身体被几乎衔接成线的子弹撕成血浆。 十几道一米长的枪口焰在极夜中照亮了甲板上船员们的侧脸,枪声之猛烈让人觉得像是置身雷云之中,蛇群看似浩浩荡荡可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能够撕开机枪阵列的防线。 好像尤素夫在船舷下方布置的燃油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可诺诺仍旧面色凝重。 她是经历过东京事件的人,甚至亲眼见证过那些畸变严重的蛇形死侍向成监制、手持热武器的蛇歧八家执行局军队发起冲锋,不管是用机枪还是冲锋枪,所有的黄铜子弹除非命中蛇形死侍最脆弱的眼睛或者胸腹,都很难对那些怪物造成致命的伤害,子弹只能在那些蛇化的身躯上溅射起点点火花。 出现在伊美尔号附近的巨蛇虽然看上去体型惊人,简直比电影中的狂蟒之灾还要恐怖,可实际上普通的子弹仍旧能够对它们造成致命的伤害,那些能够在冰层上割出嶙峋沟壑的鳞片也不过是样子货,和真正的龙鳞根本没法比。 按理来说诺诺不应该在面对这些普通的龙类亚种时流露出这样冷冽的神情。 事实上她也一直没有关注发生在伊美尔号前方不到一海里处的屠杀。 她仍望向远方那艘大船的残骸。在不久前对。在之前对这艘大船的热信号扫描中不止一个人发现船舱的深处还藏着某些脊柱分叉的、更加巨大的蛇类,那东西是龙类亚种中畸变程度极高的海德拉,和八岐大蛇、九婴一样,都是神话中的生物。 可现在向伊美尔号发起冲锋的蛇群中没有看到任何一条海德拉的身影。 那些怪物像是销声匿迹了。 诺诺回头看向酒德亚纪和塞尔玛,她张了张嘴,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那位来自更前方仍在向北极圈前进的yamal号的瑞吉蕾芙小姐虽说保持了应有的冷静并将一把随手扯下的消防斧拎在手里防身,可她的瞳孔里正燃烧着森冷的火焰,某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正在这个女孩的身体里蔓延。 她在恐惧什么? 那艘破冰船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东西? “按照现在的战况我们很快就能结束战斗,之后还需要打扫战场和进入对面破冰船的残骸中进行调查,陈小姐您现在就可以对接下来的行动进行安排了。”打空了一个野牛冲锋枪弹夹的修女嬷嬷摘掉墨镜和防风耳机,用接近咆哮的声线来对诺诺说话。 在这种布满枪声噪音的环境中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无论如何那艘船里一定曾存在过乘客,某些密闭的舱室中可能还有幸存者。”诺诺说,“把刚才的热信号扫描图找出来,重点搜索那些蛇群分散的区域和船舱下方的动力舱。” 诺诺正准备从嬷嬷的手中接过那个能直接连接伊美尔号中控系统的显示器,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一根针那样狠狠刺入她的太阳穴。 就在这一瞬间诺诺察觉到了某种刻骨的危险,可她的言灵并非镰鼬,所以无法得知危险究竟来自何方。 她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卧倒,随后按住嬷嬷的脑袋和她一起扑倒在甲板上。 就在诺诺扑下后的一秒钟,一道刺得人头皮疼痛的热流就从她们的上方穿过,火焰的汹汹烈光照亮了诺诺的脸颊,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可怖的身影。 袭击者是来自他们的身后,那是一条大得不可思议的巨蛇,仅仅甲板下方探出的长颈就有超过两米的直径,黄金般的竖瞳渗着暴戾和狂野的杀机。 从这条巨蛇口中喷吐出的火焰原本的目标是站在最后方的诺诺,可诺诺扑倒之后火焰的狂流就继续向前涌去,贴着某个日耳曼男人的身体一侧擦过,将一台仍在喷吐出火舌的重机枪包裹其中,片刻后枪膛发生了爆炸,红亮的铁水四处飞溅,靠近的几个水手被溅了满身,痛苦的惊叫声里防寒服立刻燃烧起来,女仆们就近找到了灭火器,白色的泡沫将几个倒霉蛋整个淹没。 诺诺拄着雷明顿步枪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冷汗已经渗透了她的后心。 那条大蛇发动袭击之后,尤素夫愣了不到三秒钟就立刻操控重机枪调转枪口将喷吐的火舌对准了出现在远方甲板边缘的狰狞蛇头,子弹落在那条蛇的长颈上溅出密密麻麻的火星,只有极少数子弹能碰巧穿过鳞片的缝隙打进它的身体里,可也毫无意外地卡在了坚硬的骨骼中。 酒德亚纪抽刀,“塞尔玛你带师妹去船舱里。”她冷冷地说,细长的眉眼深处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普通人没有对付这种龙类亚种的经验,而她们毕业于卡塞尔学院,即使在执行部中也是绝对的精锐,这种时候能够在近距离对那条明显畸变更加严重的巨蛇造成有效阻拦效果的只有她。 如果是以前的诺诺的话应该也可以,但酒德亚纪通过曼斯教授得知那姑娘现在有孕在身,战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落到一个准妈妈头上。 诺诺却一只手推开了赛尔玛,她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雷明顿一枪点爆了那条巨蛇森然的左眼,几乎在同一秒内又点爆了它的右眼。 这骇人的东西疯狂嘶吼起来,挣扎的时候居然都没有从船舷上滑落。 刚才这东西的袭击几乎要了她的命,拯救诺诺的是混血种异于常人的嗅觉,从后方来的风里带着浓烈的腥味。 随后因为剧痛巨蛇从张大宛如两扇门的血盆大口中喷吐出散射的火焰,康斯坦丁的瞳孔闪烁,愤怒的青铜与火之王操控着那道火焰像是被一阵飓风压着往回推去,直到火苗完全熄灭在蛇口的深处。 为了阻止yamal号和伊美尔号相撞他消耗了惊人的体力,如果是诺顿的话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康斯坦丁原本就有缺陷,如今又失去了身为君王的权力,所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绕到后方的大蛇。 可这孩子依旧愤怒,他差点就没能完成对师兄的承诺保护好师姐。 他伸手,刚才被火焰熔化成铁水的重机枪就悬浮起来,高速自转的熔融金属液滴像是手串一样在他的手腕上悬浮,然后互相融合、生长,直到最后化作一柄细长的刀刃。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着水手们的神经,可北极圈都能出现蟒蛇了,似乎神和魔鬼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沉重的敲击声从甲板的边缘传来,还有密密麻麻鳞片剐蹭的声音,接着极夜的黑暗中那条被重创的长颈忽然静止了,它的脑袋垂下,片刻后低沉的嘶吼声从它的后方传来。 第二条长颈、第三条长颈…… 直到第五条长颈出现,魔鬼般的影子才终于完全投射到伊美尔号的甲板上。 四对金色的瞳孔俯瞰着甲板上的一切,它缓缓向上游动,片刻后终于露出全貌,那果然是一条海德拉。 长有五个脑袋的海德拉! 它的长颈互相缠绕嘶吼尖叫,更多重机枪对准它开火却只能溅出密密麻麻的火花,火焰喷射器也启动了,那些青黑色的鳞片在高温中显得扭曲,却并未对下面的血肉造成伤害。 “我的神啊……”有人的低声呢喃。 康斯坦丁冷冷地哼了一声,这种东西连三代种都算不上,神这种尊号也是它配染指的? 他举刀,正要将海德拉撕碎,下一秒狂风掠过,随后海德拉的一条长颈就喷涌着冲天而起的鲜血被生生斩断。 银灰色长发的女孩站在诺诺的身前,她如瓦尔基里般英武,仍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瑞吉蕾芙掷出的正是那把她用以防身的消防斧。 斧头飞旋着斩断了连重机枪都无法破防的蛇颈,然后仍旧去势不减,又飞出几十米的距离才狠狠嵌入下方的冰层。 “等等,那是什么?”诺诺的瞳孔收缩,不只是她,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东西。 断裂的蛇颈中随着胃部肌肉的蠕动,酸液混着血液裹着一块坚冰滑落出来,坚冰光滑得胜过镜面,所有的污渍都迅速滑落,里面被冻住的东西得以重见天日。 一个人体! 从破冰船上钻出来的蟒蛇肚子里有个被冻在冰块中的人体似乎并不奇怪,可寒气就那么骤然从诺诺的每一根毛孔中钻了进去。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认错。 冰块中那具苍白的尸体是…… 施耐德教授。 执行部部长,冯.施耐德! 可此时此刻,施耐德应该正坐在远在北美伊利诺伊州的办公室里统筹整个执行部的运行工作,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没道理出现在这里! 530.困兽与亡魂 “我能看出来各位的惊讶了,想来那坨冰块中的倒楣蛋大概是你们的某个老熟人。”瑞吉蕾芙将手腕取下的发绳叼着,然后双手将漫漫的长发束成高耸的马尾,冷风吹过发梢拂过脸颊。 她从身边的武器箱里拎出来一把黑色的军刺,单手挥舞了一下,姿态在某一刻像是国际击剑大赛上那些全副武装佩戴铁面杀气凛然又优雅静谧的击剑大师。 可随后她就将那把军刺丢开,重新从旁边的塔吊上取下两把交叉的消防斧,斧刃甚至经过淬火,枪口焰的火光中闪烁着紫蓝色的瑰丽色泽。 “可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我从书里看过世界上现存最大的蛇类是森然,它们生活在亚马逊丛林,那些鬼东西本该距离这里差不多一万公里,但这会儿它们却像是血液燃烧起来了一样在零下几十度的冰海上向我们发起攻击。” 从正面向伊美尔号发起冲击的群蛇数量正在减少,更多的重机枪在尤素夫手下船员们的操作下加入了钢铁弹幕的制造者行列之中。 海德拉毕竟只是被龙血污染的怪物,而非八岐大蛇这种就算在纯血龙类也堪比神明的东西,它被瑞吉蕾芙飞出的消防斧斩断的长颈根本没有办法复原,巨量的鲜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剩余的四个头颅像是弹簧那样往后收缩,但巨大的蛇躯却痛苦地挣扎着。 它的长度远远超过普通的巨蛇,从甲板的一侧抬起长颈的时候像是魔鬼正在自深渊中探头向人间眺望。这条海德拉只有一半的身体登上了甲板,仍有另一半依靠鳞片的摩擦力勉强挂在伊美尔号的船舷上,它那发育不良显得畸形短小的四肢胡乱地扭动着,直到第二个头颅忽然从口中喷薄出白色的寒霜,寒霜蔓过长颈的断口就立刻结成粉红色的冰晶将血液彻底堵死,这条怪物的扭曲和挣扎才终于停止。 甚至连他们此时手中能够动用的威力最大的武器重机枪的子弹打在海德拉的鳞片上也无法对它造成有效的杀伤,尤素夫在尝试重启正冷却炮管的近防炮。 有两个船员开来了吨位巨大的铲车、用铲车的前端在诺诺的面前组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另外两个船员背着火焰喷射器来到铲车的后面。 最开始亲眼目睹海德拉登船的那一瞬间惊悚感由内而外的笼罩了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可瑞吉蕾芙那宛若天神下凡般的一斧不仅砍断了海德拉的长颈还敲碎了船员们的畏惧。 面对猛兽时恐惧从来都是人类的本能,在恐惧的时候用刀和矛刺穿狮虎的心脏却也是几万年来人类能够站在生物链顶端的唯一方法。 越来越多的金属弹头加入对海德拉迎面吹去的风暴,它被死死的压制了,密集的火星奉迸溅在坚硬而极有韧性的鳞片上,尤素夫惊讶于这东西的鳞甲如果能被科学院得到要不了多久人类的材料科学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又震惊于身边这个银灰色头发漂亮得叫人不敢抬眼直视的女孩腕力之强居然可以飞去一斧就对海德拉造成了迄今为止它所受到的最大伤害。 “太慢了,叫你的人停火!”瑞吉蕾芙一把拽掉尤素夫的防噪耳塞冷冷地说。 尤素夫只是略作犹豫就示意让重机枪和其他正对准海德拉射击的枪口调转方向优先处理正面的蛇群。 来自钢铁弹幕的压制骤然减小,海德拉的四个脑袋都仰天咆哮,嘶吼的声音尖利悠远,仿佛回荡在冰面上的潮声。 它那可悲的智商和不够用的脑子里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只是知道自己身上狂风骤雨般的打击忽然消失了、那种压制它的钢铁与烈焰也消失了。 被斩断的长颈死去了,无力地耷拉着,剩下四个蛇头的瞳孔中正燃烧起金色的火焰,它用看待猎物的目光审视着甲板上的人群,直到视线与康斯坦丁交汇,狰狞的面骨上居然人性地流露出一丝若即若离的恐惧。 但康斯坦丁甚至没有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这条海德拉的身上,当他静下心来全神贯注的时候就能嗅到更多的腥味从船舷的下方飘来,还能听到密密麻麻鳞片刮蹭金属的声音像是成群结队的野猪在踩踏冬季森林中枯朽的落叶。 显然摸到伊美尔号后方来的绝不只是眼前这一头怪物。 此时瑞吉蕾芙已经提着两把消防斧缓缓上前了,她那件白色的防寒服下面居然还穿着纤美的丝绸睡裙,寒风吹动裙裾,像是雪中盛开繁花。 在海德拉整体宛如抹香鲸般巨大的身躯面前,瑞吉蕾芙渺小得像是向一头非洲象发起挑战的麋鹿,片刻后它才终于注意到那个刚才对自己给予重创的女孩在渐渐逼近。 摇曳的四首中三个死死盯着康斯坦丁,剩下的一个则居高临下俯瞰着寒风里玲珑纤细的女孩,那女孩看上去没有多少威胁,可她越是靠近某种刺痛神经的危险感就越是浓烈。 瑞吉蕾芙和海德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脚步也越来越轻盈,直到最后宛如沿着甲板低空飞翔的朔方。 海德拉剩余的四个脑袋终于同时将所有的视线汇聚到瑞吉蕾芙的身上,那些张开之后宛如卷闸门般巨大、利齿能够碾碎钢铁的血盆大口中汇聚着某种元素的反应,极寒的白霜、金色的雷霆碎屑、绿色的浓酸雾气和无形但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扭曲的高温气流同时从海德拉利齿的缝隙中溢出来。 传说中蛇龙是最接近龙的亚种,它们每长出一个头颅就会获得一种新的言灵,直到最后将四大君主的元素完全聚齐,就会成为真正的海德拉。 眼下这条巨蛇已经长出了五个脑袋,想来就算在海德拉的族群中也有很高的地位。 瑞吉蕾芙发起冲锋的时候海德拉明显出现了一个回缩的动作。 就像人类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时会下意识地闪避,蛇类在面对出现在面前的危险时也会做出类似的动作。 瑞吉蕾芙虽然只是沉默地发起冲锋,身上甚至没有任何元素的波动也没有吟诵高亢古奥的言灵,可海德拉很清楚那是个比抹香鲸还要难缠的对手。 但作为这片冰原上最顶级的掠食者,海德拉从不是坐以待毙的废物,它弹簧般收缩的四条长颈中有两条忽然弹出,其速度甚至超过子弹,在空气中掀起类似音爆的轰鸣。 两颗狰狞的头颅像是两柄被绝世剑客刺出的利剑,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上一下向瑞吉蕾芙发起攻击。 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碳基生物能够抵抗这样的袭击,无论是汹涌狂暴的元素乱流,还是能够在瞬间刺穿或者掀翻卡车的动能,理论上来说都应该能在一秒钟内把瑞吉蕾芙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 但瑞吉蕾芙忽然纵身而起,她的裙裾盛开、消防斧被挥舞着发出尖利的呼啸由上而下重重砸向海德拉刺出的两条长颈。 但她小瞧了野兽的直觉也忽视了身为龙类亚种的狡猾与奸诈,在前刺的两个头颅之后居然还隐藏着第三条长颈,紧随其后的头颅血盆大口紧逼,像是一架小型列车头那样仿佛带着万钧的力量撞向正处在下落过程中的瑞吉蕾芙。 那女孩此刻的状态是极危险的,没有着力点她无法在空中进行闪避。 但她居然将一把消防斧脱手而出,飞旋着斩断了下方的一颗蛇头,已经开始出现龙化现象的蛇头前冲的动能还未削减,在与长颈分离之后居然还继续向前飞出十几米的距离,把甲板边缘的铁质护栏撞击得完全变了形。 而面对列车车头一样向自己撞来的蛇头瑞吉蕾芙居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并不做出闪避的动作,某一刻那具纤细的身体里传出噼里啪啦骨骼的爆鸣,类似路明非和源稚生曾使用过的龙骨状态在瑞吉蕾芙的身体里开启,玲珑的女孩骨骼死死咬合绞死宛如塔吊的钢缆,空出的手掌握拳,拳锋的关节上居然还有坚硬的骨突。 随后这一拳落在海德拉比青铜还要坚硬的面骨上,面骨居然生生碎裂,庞大的动能在一瞬间被瑞吉蕾芙完全接下然后奉还,那条长颈颤抖着血肉崩离,像是颈骨要挣脱肌肉的束缚呼吸新鲜的空气。 接着另一把消防斧精准地斩落在海德拉弹出的另一条长颈上,斧刃割开鳞片撕碎血肉死死嵌入颈骨中,海德拉剧烈地挣扎起来。 天上下起了细雪,从海德拉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沸腾的血染红了纷飞的雪絮,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味,连续失去四个头颅的海德拉终于流露出畏惧,但同时它的瞳孔又变得猩红,似乎是被疯狂冲昏了理智。 诺诺面色凝重地看向落到结冰的甲板之后微微喘息的瑞吉蕾芙。她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掉了,赤裸着素白细腻的双足踩在被斩断之后仍旧张嘴想要吞噬什么的一颗蛇头上。 片刻后瑞吉蕾芙弯腰,看上去并不致命的拳头轻而易举地敲碎了海德拉坚硬的头骨,从头骨的深处扯出带着血散发热气的一截锋利脊骨。 接着瑞吉蕾芙缓缓挥舞脊骨的碎片,让人想起刺王杀驾的刺客挥舞他的匕首向尊驾发起冲锋。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海德拉失去头颅的长颈在空中挥舞,让人想起那些神话传说中从深海中浮出巨大的章鱼怪物,然而龙骨状态加持下的瑞吉蕾芙展现出了甚至远超恺撒和楚子航的身体素质,她用拳头就砸碎了凌空拍下的蛇尾和长颈,就那么强硬地闯入了海德拉的身前。 她用骨骼紧密衔接之后坚硬程度甚至超过精钢的手腕格开又一次砸下的长颈,顺手扯下一大块血肉丢进了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释放某个言灵的最后一个蛇头的嘴里,那一段锋利的脊骨刺出,从正前方刺穿了海德拉的腹部。 做完这一切之后瑞吉蕾芙闪电般后退,巨蛇的腹部喷出了酸臭的液体,接着一枚白磷燃烧弹被精准地投掷入那个已经可以看见内脏的伤口,密集的白烟随后就从伤口的缝隙中喷出来,都是白磷的粉末。 剧毒和火焰疯狂地吞噬着这头怪物的血肉,片刻后它就熊熊燃烧起来,成了一只活体的火炬,疯狂舞动着从甲板上栽了下去。 几秒钟后冰面上才传来沉重的轰鸣,但更多的嘶吼声从甲板一侧的船舷上传来。 康斯坦丁猛地向前一步,“接下来交给我吧。”他说,“那具冰块中的尸体,我觉得它不太对劲,也许船上的设施能稍微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施耐德教授。” 下一刻甲板的边缘伸出几十条十几米长的长蛇,它们粗壮的蛇躯像是一根根长着鳞片的巨木,狰狞的黄金竖瞳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诺诺咬着牙。 那居然是一整群三首甚至五首的海德拉,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冰层来到了伊美尔号的后方。 “你很强。”她看向身边正在整理裙裾的瑞吉蕾芙。 “从外形上看我和你们没什么两样,在文森特的那套理论中我都压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审神国的存在……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是在极北之地的那条破冰船上也能找出来至少十个,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能被冠以圣女的头衔?”瑞吉蕾芙冷笑,“我远比其他的姊妹更加强大、我的血能让濒临崩溃的堕落混血种冷静下来,我的曾祖母星之玛利亚被那扇门污染了,我继承了那种污染……对很多人来说登上那艘船唯一想要得到的就是神血,我不需要神血,因为我的身体里就流淌着那东西,我是个可悲的圣杯,我这辈子生下来就该是自由的而非被囚禁的,我看过天看过海看过森林也看过各形各色的帅哥,可那些东西从不属于我。所以我想逃,谁不让我离开谁就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敌人我就用斧头把他剁碎。” 她说得平静,话锋却极冷冽。 “学院……不会把我囚禁起来抽血实验吧?”她幽幽地说。 诺诺愣了一下,她想起路明非如果被捕获的下场,心中忽然有些疲惫又有些畏惧。 “学院会。”她说,“但我们不会,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在这个世界夹缝中挣扎的亡命之徒。”诺诺将额头贴近瑞吉蕾芙的额头,瑞吉蕾芙的裙摆上仍淌着血,热气从她的身上蒸起来,雾把两个女孩都包裹进去。 “陈小姐,那艘船上有人。”尤素夫吼叫着说。 诺诺的头猛然抬起,她从尤素夫的手中夺过望远镜看向远方已然沦为废墟的yamal号。 那是个男人,他站在一扇还算完整的舷窗上,脚下瘫着两条巨蛇的尸体,居然在这种气候中穿着燕尾服,金发,额发极长。 仅仅只是一个略微模糊的身影诺诺也认出了他, “帕西……”她轻声说。 531.小天女的命运交响曲 “这条船的设施设备看起来比yamal号还要更完善一些。”放下消防斧退出龙骨状态之后瑞吉蕾芙又是那个躲在白色防寒服下面看起来眼神清彻的漂亮女孩了。 诺诺点点头说:“毕竟不需要像极北之地那样要为好几百人提供服务,除了必要的生活活动舱室之外其他船舱基本都和武器、燃料和科研相关。” 不管用蛇群和那艘失控的核动力破冰船撞向伊美尔号的人是谁,他们都错估了这群追猎者的实力。 哪怕极北之地的成员全部都是混血种并且武器精良,诺诺也有信心在接舷战真正发生的时候依靠伊美尔号上的船员将他们击溃。一群甚至畸变都还不完全的蟒蛇根本没办法对她构成威胁。 此刻船上的医生已经将那块从海德拉腹中掉出的坚冰用叉车带入了医疗舱进行解剖,诺诺和瑞吉蕾芙在旁边的休息室里喝咖啡顺便等待结果。 出现在破冰船废墟中的帕西.加图索也被尤素夫和他的特遣队从冰层上带了回来,现在已经被隔离在单独的船舱中由船员进行情报核对。 甲板上的战斗在康斯坦丁加入之后迅速得到了平息,船员们正在打扫战斗,用工程铲车把数吨重的巨大蛇尸和弹壳、报废的枪支从铁质护栏的豁口推向冰海,用高压水枪清洗小河般流淌在甲板缝隙中极富腐蚀性的血液。而至于yamal号和伊美尔号之间的那片战场上密密麻麻堆砌在冰层上的蛇尸则被放任。 今年的冬季特别严寒,即使对极夜下的北极来说也有点冷得过分了。这种情况下很少会有渔船或者军舰出现在附近的海域,甚至那些小吨位的破冰船也很难破开附近的坚冰。 等到夏季来临冰层融化,被封冻在海冰里的尸体也会落入海中成为其他海洋生物的食物。 尤素夫和他的船员接受苏恩曦的雇佣已经类似古代的卖身契,他们见识了雇主的实力有多么惊人,也早在踏上这条旅程之前就被告知可能会遇见一些难以用常理来解释超自然的事物。每个人在登船之前就已经签订的保密协议可以确保他们不会向外泄露龙族的秘密。 “你和尤素夫共同登上了那艘船的废墟调查,找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诺诺问。 他们这里只有一个人来自极北之地也曾登上过yamal号,那个人就是瑞吉蕾芙。 眼下的情况太诡异了,不管是同时出现在一个频道中的两艘yamal号,还是本来应该在芝加哥山顶学院坐镇中控中心对执行部进行指挥却出现在海德拉腹腔内并被寒冰包裹的施耐德教授,以及似乎与蛇群并不处于同一阵营的帕西.加图索,短短几个小时内遭遇的事情已经让这趟追猎之行变得扑朔迷离。 事实上如果诺诺知道帕西已经在奥丁的尼伯龙跟中被路明非割断喉咙杀死在那条高架路的上空,那她现在感觉到的就不应该只是诡异而是惊悚了。 “我去查看了顶层船舱和动力室,很奇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瑞吉蕾芙蜷缩在沙发上说,防寒服下她的脚露出来,像是最精美的玉质艺术品。 诺诺注意到瑞吉蕾芙这句话中隐藏的含义,“为什么没有发现异常你会觉得奇怪?”她问。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那条船根本就是要向所有人发起复仇的魔鬼留下的孵化场。”瑞吉蕾芙轻声说。 诺诺的瞳孔微微收缩。 孵化场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些高阶的龙类结茧重生之后即将复苏时会从胚胎中生长出白色的细丝,细丝会杀死周围的一切生命体并将所有的生命力量供应给胚胎,这个时候被白丝覆盖的范围就叫孵化场。 “我的曾祖母星之玛利亚,在你们的情报中她已经死去了几十年对么?”瑞吉蕾芙轻声询问,诺诺点点头:“资料库里显示在文森特离开阿根廷之前星之玛利亚就已经去世了,极北之地在西伯利亚对这位曾经的圣女被焚烧只剩下的骨灰举行了秘密的葬礼……这件事情我认为存在许多疑点,但对校董会而言极北之地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组织,你们的圣女是死是活对学院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也就没有深究。” “事实上玛利亚祖母登上yamal号的时间还在文森特之前,她在1943年被神国洞开的大门中流出的气息污染了,身体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某种异变,文森特担心这种异变被密党发现,所以提前让她假死并登上了破冰船,常年游曳在公海上。”瑞吉蕾芙说,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可瞳孔深处却燃烧着憎恨与愤怒的火焰。 “她应该已经死掉了吧?而且是因为一场意外,那场意外和文森特有关系。”诺诺就像是个读心的魔鬼,只是看瑞吉蕾芙的眼睛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你应该和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她对你很好。” “不,她没有死。”瑞吉蕾芙冷冷地说,银灰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丝悲凉,“却生不如死。” “什么意思?” “十三年前玛利亚祖母忽然从我们的身边消失了,文森特告诉我说她太老了,已经死去了……可是有天晚上我从船舱的墙壁里听到了猫头鹰的声音,以前玛利亚祖母曾教导过我如何像是是个女巫那样和猫头鹰交流。”瑞吉蕾芙像是在讲一个恐怖故事的开头,诺诺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我顺着那个声音的引导去到了水密舱的深处,在那里见到了玛利亚祖母。”瑞吉蕾芙愈加用力地蜷缩起来,她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诺诺不得不抱紧了这个此刻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姑娘以让她得到一丝安全感, “她的身体彻底变异了,看上去像是巨人的骸骨,有巨大的胸腔和密集的肋骨,粗大的脊椎则扭曲着。了,双腿也已经退化成了长长的蛇尾,又像是一条死去的泰坦巨蟒。尾骨的缝隙中生长出几百几千条血脉扎入水密舱底部的钢板,像是正在把那艘船都变成她的一部分……可玛利亚祖母还活着,她的头被水银灌满的箱子禁锢、浸泡着,无法逃脱也无法死去,她告诉我要逃,还告诉我永远不要回去永远不要妄想接近神国,我问玛利亚祖母她有什么想做的事情,玛利亚祖母告诉我说她想死。” 诺诺仍记得自己和路明非一起从学院的资料中找到的星之玛利亚的照片。她是那样美丽的女人,最终却变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毫无疑问使她变成这样的就是文森特本人,那个老东西始终没有放弃找到神国的入口。 随后她又想到在这个星球的另一片海域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曾经被赫尔佐格用来唤醒海底高天原的列宁号就在沉没之前被一枚从西伯利亚无名港中带出来的龙类胚胎侵蚀了,那条老狗纵容胚胎侵蚀列宁号的目的是让整艘列宁号变成神的养分,那么文森特乃至于他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们会不知道星之玛利亚正在侵蚀yamal号么,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唤醒…… 另一位神? “我检查了那条船的动力舱、水密舱和以前我在yamal号上居住的顶层船舱,虽然整条船已经几乎完全报废,但通过船舱结构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它确实就是yamal号本体……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水密舱中我没有发现玛利亚祖母的身影,甚至连她曾待过的痕迹都没有,顶层船舱虽然装潢奢华可完全不是我曾经居住时的风格。” “意思是可以确定那条船就是yamal号,但它并不是你待过的yamal号?”诺诺轻声说。 极北之地,文森特,奥丁,星之玛利亚,神国…… 太多太多诡异的事情在发生,她的侧写甚至都无法从无数杂乱的线里找到唯一的真相。 恰在此时,医疗舱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正在取下面罩的医生向诺诺点头,“解剖报告我做出来了。”他说。 对施耐德教授的尸体解剖居然进行了整整四个小时,这还是在有三个医生加入解剖行动之后的结果。 诺诺和瑞吉蕾芙对视一眼,然后她从医生手中接过报告单。 “……大脑组织层次结构正常,脑组织呈空网状改变,部分神经细胞肿胀、核偏位,血管周间隙增宽……部分脑组织自溶、液化变性。小脑层次结构正常,灰质白质分界清晰,部分脑组织自溶、液化变性。 “心肌层次结构正常。左、右心室心肌细胞红染,横纹可见,间质疏松,部分心肌细胞核模糊、淡染,心肌纤维横行断裂。主动脉管壁增厚,纤维组织增生并有脂质沉积及钙化。右冠状动脉腔内见血凝块组织,左、右心房未见著变。” “肺泡腔扩张,部分破裂、融合,肺泡壁血管明显扩张淤血,肺泡腔内大量粉红色均质状水肿液。” “……法医病理学诊断为电击死:左手示指皮肤电流斑。” “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死于强电流,不过其实在死去之前他应该就已经很虚弱了。”医生叹了口气,“死者的肺部被高明的手术手段切除了很大部分,气管也被人造产品替代,呼吸系统在很多年前就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能坚持这么久很难说是奇迹还是意志力太过顽强。” “多谢。”诺诺轻声说。 她原本还怀疑施耐德教授的真实性,可此时听到医生居然准确说出他曾在很多年前格陵兰冰海事件中因为极寒所受到的伤害,立刻确定了尸体确是施耐德本人。 可惜现在没有办法和学院本部联络,她本身的身份就是通缉犯,现在和学院联系很快就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她很好奇如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施耐德教授才是本人,那现在藏在卡塞尔学院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医生离开之后诺诺和瑞吉蕾芙一起推开舱门准备去查看一下冰层的清理情况,他们不得不加快进度以赶上前方已经逐渐驶入极圈的极北之地。 尤素夫迎面而来,这个即使在面对海德拉时脸色依旧平静的日耳曼男人此刻正满脸寒霜。 “我们从那个帕西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您可能感兴趣的消息,陈小姐。”尤素夫压低了声音。 诺诺蹙眉。 “他说他和那条船来自2012年十月二十九日。”尤素夫冷冷地说。 诺诺一愣。 今天的时间是……2011年,一月十三日。 —— “逆臣,可还记得我么?”那女孩冷冷地俯瞰即将刺入路明非心脏的昆古尼尔。 苏晓樯的身上也燃烧起火焰,热浪掀起她漫长的黑发,发梢生长像是春雨中肆意蔓延的藤蔓。 火焰由下而上把她身上的所有衣物都化作灰烬,那些灰烬飘散着化作朱红流苏的裙子,裙摆仿佛能铺满整个天台。 路明非呆呆地扭头看向旁边那张娇俏的小脸,以鼻尖为中心,苏晓樯的脸上像是开花那样生长出密集的细鳞。 辉世的冠冕出现在女孩的头顶,坠着沁血的玉珠在她的脸颊前摇晃。 昆古尼尔的矛头被苏晓樯握在手中,它像是活蛇那样扭动着,发出尖锐的嘶叫。 锋利的矛头边缘将苏晓樯的手掌割的鲜血淋漓,火焰从那只纤细的手腕上蔓延到昆古尼尔的枪身,片刻后金色的辉光就包裹了那段枯枝,它眨了眨眼,痛苦地哀嚎起来。 随后苏晓樯将路明非拉到自己的身前,她伸手撕开男人的衣领,在他被种下道标的锁骨上埋头亲吻下去。 灼热的痛苦从昆古尼尔的道标上传来,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世界就安静下来了,昆古尼尔的矛头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噗嗤令人恶心的声音,那颗眼睛就此爆开,金色的光晕极光般从爆炸的眼球中四处飞散。 路明非锁骨上的道标也在苏晓樯的双唇覆盖下化作光点飞散。 命运圣枪滚落在地面,真的像是一截枯枝那样毫无生气地死去了,娲主痛骂一句“我操你妈”一脚踩上,把它跺成了两段。 可路明非死死盯着苏晓樯的身后。 他看到那个眉眼耷拉的年轻男人站在虚幻的火光中朝他挥手,老唐,或者诺顿,他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化作火焰在苏晓樯的身上燃烧,烧着烧着路明非就看到天空像是裂开了一道缝,缝隙的深处他同时看到了两个并排的世界,像是有个巨人在通过世界的缝隙看向这里。 “命运,交汇了。”诺顿说,苏晓樯说。 娲主也抬头,她看不见世界的缝隙,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降临了,就在青铜与火之王在现世复苏的那一刻。 532.小天女的春季大作战 头顶的夜空中布满了厚重的阴云,上百公里长的闪电在乌云中穿梭而过,下方那座忽然陷入黑暗中的城市开始陆陆续续被应急电力供应点亮。 路明非看向苏晓樯身后光影中男人时眼神很难说是悲哀还是欣喜,他们已经阔别多年,上次见面大家抽刀对砍恨不能食肉寝皮,仿佛穷尽天河之水也洗不清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死诺顿,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看着老唐死在自己面前。 “喂,老唐,原来你没死啊。”路明非轻声说,世界的缝隙在他的头顶张开,闪电划过的地方天空就撕开蛛网般的裂纹,那些裂纹只有他能看到,而裂纹的深处而两个世界铺天盖地地展开。 时间凝结了,老唐,或者说诺顿居然在随手间就做到了路明非曾只在路鸣泽身上看到过的奇迹。 融化的寒冰不再继续流淌,飞溅的水花悬浮在半空,满脸忿怒要把昆古尼尔大卸八块的娲主保持着向下跺脚的姿势,如夏弥那样展现出女帝形态的苏晓樯的裙摆原来是用火焰编织。 “明非,你做得很棒。”老唐的声音虚无缥缈得像是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上响起。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他,老唐则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原来死去是这种感觉。”他说,很有些喜感的眉毛扬了扬,然后又舒展开,“像是睡着了。说真的我贼喜欢睡觉,以前在出租屋的时候放假能睡一天一夜……” “这是怎么回事……”路明非干巴巴地问。 老唐叹了口气:“青铜与火之王是继韦德佛尔尼尔之后的四大君主中被尼德霍格创造出的第二个王座,黑王赋予了白王和他同等的权力、给予了第一个天空之王至尊的威能,在创造我和康斯坦丁的时候则将无与伦比的炼金术奥义交付到我的手中。” 路明非有点语塞。 这家伙总是一遍又一遍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展现自己的短处,纵使他在卡塞尔学院科科成绩都能拿到优秀,可也永远逃避不了他在守夜人那里实则是靠着芬格尔这条好狗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答案勉强度日的现实。 “炼金术存在七大王国,元素置换让我能够模拟其他龙王的太古权现,精神重铸让我们可以在死去之后借助核重新复苏,概念武装赋予奥丁的面具和七宗罪以特殊的能力,时间逆流然让真正的炼金宗师宗师能够闪避致命的伤害,空间开辟帮助龙族在尼伯龙根中建立起恢宏的文明,生命缔造在阿斯加德创造英灵、在青铜城中召唤兵俑,因果分离让你们在东京发动的战争在普通人看来就只是一场千年一遇的天灾。”老唐慢悠悠地说,“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炼金术奥义。” “时间和空间都不算?”在路明非看来时空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东西了,它比生命和死亡都要深奥,因果也只是时间的流淌中延伸出的产物。 “黑色的至尊在世界北方的王座上用命运编织他统治世界的网。”老唐说,“命运才是真正的炼金奥义,少有人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你是个特例,连世界都对你无可奈何。”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说。 “耶梦加德被赋予了对世间万力绝对的掌握、赋予了奥丁总能苟延残喘到下一次诸神黄昏的永恒、而赋予我的则是命运,我永远都能看透命运。”老唐轻声说,“我看到你和那个叫陈墨瞳的孩子、你们两个人的命运分别来自不同的世界,那两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同一个时间轴上分出的分支。” 路明非心中震动,他猜到老唐也许知道自己其实是从未来的时空回到过去要改变命运的那个变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唐原来甚至连诺诺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绘梨衣呢?她和我们一样来自另一个时空。” “她和你们中的某一个人来自同一个世界,否则就会延伸出第三个时间轴……其实这种说法也存在谬误,你们并非来自其他的世界,只是做了一场悠长的梦,梦里经历了另一个世界中你们各自的一生。”老唐点点头,“她们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你,和我。” 路明非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管在哪一个世界,如果奥丁已经察觉了诸神黄昏的逼近、要将他构思了数百上千年的阴谋付诸实践,那么他要杀死的第一个王座必然是青铜与火。”老唐挠了挠自己的额角,脸上居然露出无奈的神色,“这就是我和康斯坦丁的命运,也是我和弟弟的彻底沉眠完全撕碎了这颗星球上的权柄与元素的平衡,吹响了诸神黄昏的号角。” 路明非记得小魔鬼对他说过,诸神黄昏的提前降临是因为奥丁吞噬了太多龙王的龙骨十字导致道的失衡,因此他成为了诸神黄昏这一必然降临事件的锚定者。 现在老唐说诸神黄昏的号角是由他和康斯坦丁的死亡这一事件吹响,那么他们的死亡就成了诸神黄昏的锚定事件、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 “人类的战争发展到今天从本质上来说仍旧是使用火焰和金属来杀死敌人,我的兄弟在这个族群中扎根良久,早已经学会了使用人类的思维来思考问题,相应的,战争降临的时候他也会用火焰和金属来对抗从深渊中爬出来的至尊。”老唐发出轻蔑的笑声,“预言中诸神黄昏所有的神都各自为战,我们互相屠杀、只有最后唯一的胜者才有资格走到新的纪元。我和我的权杖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无冕之王,我天生掌握的炼金术奥义也可以摧毁他花费了数千年时间才锻造出来的那些神话般的武器。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被杀死。” “但是某个意外导致另外两个世界的你和陈墨瞳将各自的命运投射到这个世界的你们的梦境中了,在那个事件发生的时候我看见了发生在那两个时间轴上的事情。”老唐双手插兜,垂着头,“同样的,历史上的某一刻其他世界的诺顿也看到了我。” 路明非不懂老唐想说什么。 老唐抬起头,看向天空中世界的缝隙,脸上露出微笑:“这是一场赌博,我用死亡来迷惑命运,再将炼金术的权柄藏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因为她甚至不是混血种,所以在权柄激活之前都不会被奥丁注意……在你用我锻造的武器割开我的胸腔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命运,在今天你原本注定被昆古尼尔杀死,但世界总有bug的,青铜与火之王借一个人类女孩的身体复活本身就在命运的长河中掀起惊天的狂涛,诸神黄昏在此刻被撼动……昆古尼尔当然是究极的概念武装,连我都未曾铸造过这种武器,可它毕竟仍旧是命运长河中的激流……涨潮的时候水流过去,退潮的时候礁石还在,我就是礁石,这一次我挡在你的面前。” 路明非看见已经被掰成两段的昆古尼尔,他犹豫了一下说:“所以它已经被摧毁了吗?” “不,从炼金术的领域上来说它是我的臣子,但从锻造它的原材料上来看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能在本质上够凌驾于昆古尼尔之上。”老唐摇头,“但短时间内奥丁已经无法再使用它了。” “也就是说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从未改变命运,只是在推着命运向前对吗?”路明非忽然问。 如果他并非来自另一个时空,只是继承了另一个时空的路明非的记忆,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哪一个世界红井的深处都躺着枯萎的女孩,她的灵魂在雨夜中徘徊,等待着永远也等不来的那个人从天而降把她从地狱中带出去。 “我很抱歉,恐怕是的。”老唐低声说,“但这一切并非没法改变……这就是我从命运中阻止昆古尼尔将你杀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了,当诸神黄昏这种历史的大约束器级事件都受到影响的时候,世界的修正机制就会起作用。按照规则世界线会再分裂,一个世界线按照现有的轨迹继续向前,另一个世界线中你已经被昆古尼尔杀死。最后第二个世界线会影响现有的世界线,甚至出现双方事件的交汇,直到最后两个世界线在诸神黄昏世界降临时重新完成汇合……所以那个孩子会在梦里尝试一百种方法来改变这个结局而只在最后一次真的接受现实,这姑娘其实还不赖,她真的很喜欢你。” 这一次路明非听懂了,按老唐的意思他帮自己挡了一次昆古尼尔,这个世界就会分裂出另一个平行宇宙。 “但是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原有的世界线已经分裂成三个时间轴,另外两个时间轴的事件进程都十分稳定,所以从此刻开始世界的修正机制会导致另外两条时间线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老唐微微一笑,“它们当然可以影响你,但相对应的,你又何尝不能影响它们?”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要怎么做?”他轻声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另外两个世界线中发生过的历史?” “我也不知道,可总是有希望的对不对?希望你再见到康斯坦丁的时候能帮我摸摸他的脑袋,让他不要害怕。”老唐说,他转过身,原本就虚幻的影子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飘散。 “我们真正改变命运才让世界交汇,让悲剧被重写的机会就在你的手里握着,明非。”老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向远方走去,“别让自己失望……也别让我失望。” 原文在六#9@书/吧看!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耳中响起那个男人哼唱着的某首古老而孤单的歌。 他大声呼喊老唐,可他并不回头也并不停留,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化作数千数万个光点,像是萤火虫那样飞翔天空,最后凋零在呼啸的寒风中。 被冻结的时间在此刻融化了,路明非感觉到身边的风开始流动,也看到冰层融化如在半空下起了蒙蒙的雨。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闷雷,路明非抬头看去。 这一刻仍存活于世的至尊或神都抬起他们高贵的头颅看向风起云涌的天空。 命运终于狰狞地展现了它原有的面目,你要改变它、你要如何选择?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迎接这个世界的恶意吧。 每一个世界中的路明非都在同时抬头。 他们中的一个在圣心仁爱医院被昆古尼尔刺穿心脏,原本要用已经碳化的半张脸对他身后那个正默默流泪的红发女孩微笑,此时却缓缓仰面在虚无的空间中与这个世界的路明非交汇视线,与此同时小魔鬼带着无与伦比的权与力从天而降与他拥抱,把他变成古代的至尊。 另一个则跪倒在西伯利亚最北方的冰原,在他前面被火光照映的冰面上,风姿绰约甚至飞扬跋扈的女人像是只桀骜的天鹅被折断了翅膀那样在此刻被子弹贯穿了左胸,乔薇妮蒙头的纱巾飞起来,漫漫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路明非在扬着脸低声哀哭,他的世界崩塌心脏剧痛,哪怕天空裂开世界的缝隙也视若无睹。他哭嚎着“不,不,不要,别这样……”,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冰湖上回荡,像是从天穹的正中央笔直地垂下,又在天与地之间反复倾泻着愤怒,那个声音说“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历史和命运都在此刻交汇,现实和梦境谁又知道到底哪一个会成为未来? 路明非深深地叹息,某个无形的担子忽然悄无声息地压在他的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又有某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胸腔中蔓延。他一直在想也许另一个世界的绘梨衣还是死去了,也许另一个世界的师妹还是被楚子航杀死了,现在他终于证实了这一点。 世界要修正他这个错误,可他也要向世界挥拳,宿命这东西生来就该被撕得粉碎,路明非的瞳孔中金色如潮涨。 这才是真正的、改变悲剧的机会啊…… 他要…… 这时候面前的女孩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他,她还穿着那件火焰编织的流苏长裙,头发里沁着温暖的香味,她把脸埋在路明非的胸口,几秒钟后低低地啜泣起来。 “喂喂,考虑一下我还在这里啊!这种时候我不加入你们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群?”旁边传来娲主拔高的音调。 533.小天女的春季大作战(2) “明天早上你们准备怎么解释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路明非坐在丽晶酒店的天台边缘,两条腿悬空晃悠着,遥遥地凝望远处乌云散去之后像是织布一样铺展过来的璀璨星辰。 他问的是娲主。昆古尼尔降临的时候这座城市的电力系统都被摧毁了,靠近地面时掀起的冲击像是在丽晶酒店前方的柏油路上投下了一枚空爆弹,更别说这栋建筑周围仿佛经历过一场高强度攻坚战的废墟。 按理来说作为国内混血种世界的官方组织,息壤应该有一系列应对这场突发情况的备用方案,就像卡塞尔学院,不管执行部在外面捅出了多大的娄子,校董会和昂热总能想办法帮施耐德教授把屁股擦干净。 “煤气管道爆炸。”娲主坐在路明非身边仰着脑袋看天上的星星,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她的视线就追逐那条长长的光尾,从西边扭着脑袋看到东边,一直到流星在夜空的深处消失不见。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看向四周:“看周围的破坏情况……这个理由不那么好糊弄过去吧?” “那就说有几辆油罐车也在这附近殉爆了。”娲主耸耸肩,“接我们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政府的治安部队立刻就会在这附近拉上警戒带,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这倒也是,息壤和政府之间毕竟存在一定的合作,一番运作之下竭尽全力封锁消息不算什么难事。 “倒是你这个小姑娘,真是我看走了眼。”娲主瞥了一眼苏晓樯,“能被诺顿选中,就算是侥幸,也已经入了局……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路明非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苏晓樯柔顺的长发,觉得自己是在摸一匹昂贵的丝绸。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就算和我存在某些关连也没关系,学院不会那么丧心病狂把事情牵连到你的身上。”他说,“可现在情况很特殊,青铜与火之王将自己的一切都继承给了你,虽然失去了元素的权柄,却仍旧掌握着炼金术的究极奥义……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天女你也同时继承了青铜与火之王的尊号。” “我觉得……和以前不同了。”苏晓樯双腿蜷起来,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远方,“我能看到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流淌,还能从那些东西的缝隙中见到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树,它的枝条上全是古老的象形文字,我能看懂它们但无法念诵出来。” 路明非和娲主对视一眼,苏晓樯看到的在她面前流淌的东西应该就是龙王视界中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素,而那颗通天彻地的巨树则可能是炼金奥义的表现形式。 “龙的阵营正在向你招手。”路明非轻声说。 “我有点害怕。”苏晓樯抱住双肩,昆古尼尔降临时那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被驱散之后发生在苏晓樯身上的龙化现象就迅速消退了,可她仍穿着那件朱红流苏的裙子,修长的眉眼一颦一笑间都不经意中流露出冷艳的气机。 诺顿留给她的力量不到那个至尊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神迹就完全唤醒了苏晓樯体内沉睡在基因深处的龙类特征。 她的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向着趋于完美方向的进化,肌肤犹如玉石般的质感和色泽,长发在寒风中飞舞、每一根发丝的末梢都仿佛垂着一粒小小的元素风暴种子。 “和我一起离开吧,你推开一个世界的大门,另一个世界的门就对你关上……继承诺顿的力量让你有了踏足神级战场的资格,可是同样也有数不清的野心家渴望从你的手中得到那些力量。”路明非说,他按住苏晓樯的脑袋,让这女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苏晓樯其实和eva学姐有些类似,只不过苏晓樯所得到的权柄来自诺顿,是炼金领域的女王,而eva得到的权力来自白王的圣骸,在二进制的代码世界中甚至能够引发一场席卷世界网络系统的天灾。 苏晓樯紧紧抿着薄唇,她的小脸素白而长眉微挑,偶尔与路明非视线交汇的、桃花似的眸子里点缀着些许不安和手足无措。 不管她曾表现出何等的坚强,可毕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卡塞尔学院会对我的家人出手吗?”苏晓樯唯独不放心老爹和老妈,她犹豫了一下,用两只微微颤抖的冰冷的小手抓住路明非的手指,“我一直希望能站在你的身边,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可我还是担心他们。”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学院就已经从制度上彻底废除了犯罪连坐,对被通缉者进行不择手段的迫害这种手段并不是官方组织的作风。”路明非犹豫了片刻,“校长出事之后学院的权力核心重新转移到校董会的身上,而如今的校董会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席位被元老们占据,他们可能会影响学院高层的决策……我不愿意欺骗你,我记忆中的学院不会对无辜的人出手,但直到今天,卡塞尔学院已经重新被改造为了一座集权统治的军事堡垒。” 路明非看向旁边的娲主,似乎欲言又止。 “情报上来看庞贝.加图索上台之后不管是制度上还是规则上都没有对昂热时期的惯例进行更改。”小姑娘看上去有些睡眼惺忪,脸色还有点苍白,显然拔出断龙台使用言灵.九婴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可她仍旧打起精神和路明非说话,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看过苏晓樯你老爹和你老妈的情况了,老实说体内的龙族血统稀薄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正常情况来说你们家就算再过100年也没可能出现一个b级以上的混血种……就算学院真的在暗中监视你的父母,这种监视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毕竟对混血种来说普通人的世界根本没有必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去关注。” 刺耳的警笛声正在全城的街道中轰鸣,公安局和消防队接到上级命令紧急出警,正在尽全力维护城内治安并排查电力故障,如萤火虫一样衔接呈现的停车在几条主干道的分支上散开队形,其中的绝大部分向丽晶酒店的方向赶来。 他们必须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将附近区域彻底警戒起来,以此来避免在更大范围内形成恐慌。 “况且国内毕竟是息壤的势力范围,不管是从经济上、政治上还是军事上,密党都没有办法和正统抗衡……我们可以放任卡塞尔学院对普通人的监视,却绝不可能任凭他们伤害这个国家的公民。”娲主那张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上出现了一丝严肃和认真,“我们会保护你的父母。” 苏晓樯已经了解到在混血种的世界里长期以来西方的密党都占据着主导地位,可是在东方不管是中国的正统还是日本的蛇歧八家都是在体量上不逊色于卡塞尔学院的庞然大物。 只要能得到娲主的承诺,父母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这时候狂风呼啸的声音由远而近,黑色的直升机从天而降。 娲主眯了眯眼睛确认了直升机驾驶座舱中那个正朝自己挥手的家伙是从息壤中走出的熟人,松了口气,招呼着路明非和苏晓樯登上了直升机。 “那东西我们不带走吗?”苏晓樯紧紧攥着路明非的手腕,她回头看向刚才被挖住一脚踹成两截的昆古尼尔。 “带走了也没用,它已经转生了。”娲主啐了一口,“这东西就跟妖怪一样,完全在朝着龙类的方向进化。龙王能将自己的龙骨十字转移并通过其他的胚胎复生,它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 路明非闻言,心脏仿佛停跳一拍。 “进化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以前一直以为昆古尼尔是一件死物,不过是而炼金术七大王国的集大成者,现在看到本体才知道这东西,根本就是条龙。”娲主面色严肃,“你在东京杀死过八岐大蛇也粉碎过白王的圣骸,应该知道所谓八岐大蛇其实不过是圣骸的傀儡,真正的龙并非那条蛇,而是那只骨头一样的寄生虫。” 路明非揽着苏晓樯的腰肢将她送上直升机的座舱,又抱起娲主把她递上去。 相比起来老祖宗的体重轻盈得就像是一片落叶。 “可是圣骸存在的意义原本就是将白王的基因传承下去,它的宿主会变成八岐大蛇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圣骸的认可。”路明非说。 娲主从机舱中找到了一件厚呢子大衣,将这件大衣披在苏晓樯的肩上。 “又怎么样?传承基因本来就是生物的本能就算是龙也无法例外。”她说,“既然一条寄生虫可以是龙,那为什么一件武器不能是龙?” “那七宗罪呢?你的断龙台呢?” “它们少了些关键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娲主说。 等三个人都已经在机舱中坐好了,直升机就轰鸣着拔地而起,因为电力系统瘫痪而陷入黑暗中的城市仿佛一片死去的荒原那样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此刻在路明非以前看来大得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城市忽然就变得渺小了,暗淡的辰星照耀下那些往日里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像是一具又一具死去之后仍旧伫立的巨人骨骸,反射着微光的玻璃幕墙则像是一对对空洞无神望向天空的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亮着灯的只有医院,备用电力系统被紧急启用第一批受供者就是那些承载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离合悲欢的矮个子建筑。 闪着警灯的车流在高架路上奔驰,汇成孤单的一条线。 苏晓樯忽然就意识到也许这是很长时间内自己最后一次再回望这座像是一直以来都活在记忆中的城市了。 从那柄号称必杀的命运圣枪手中拯救路明非的喜悦以及导致三个世界线同时存在的彷徨都在此刻变淡了,她只是忽然觉得害怕,于是就裹紧了大衣,大衣下面纤细玲珑的身子微微颤抖。 路明非很自然地伸手揽住苏晓樯的肩膀,经历了真多事情他怎么还不可能还不知道小天女的心思? 况且他们原本就早已经把话说开,只是路明非一直还不愿意捅破那最后的一层窗户纸。 在这个寒冷的初春,苏晓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踏上了混血种的舞台,这个世界都因为那位慷慨王者的馈赠而向她低头,但她只觉得被身边的人拥抱着……这种感觉很好。 “我们去哪里?”机师从前面的舱门探出脑袋。 娲主瞥了一眼路明非和苏晓樯,犹豫了片刻:“出城,往昆山的方向。” 乘坐直升飞机跨越几百公里的距离不太现实,最好的选择还是先离开合肥再在城外换乘其他的交通工具。 他们沿着出城的高速路飞行,一条蜿蜒的河流与高速路并排,路的两边都是农田,现在正是严寒的时节,白天也没有人在劳作,农田中也就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那些在寒风中飘扬的杨柳枝干在哗啦啦的响。 “你在卡塞尔学院念书的时候上的是什么课?和我们一样吗?”苏晓樯忽然抬头问路明非。 路明非愣了一下:“我们没有政治课,对数学的要求也并不高,小语种考级还包含拉丁文和如尼文,实战课、炼金理论基础还有魔动齿轮绘图这一类学科要多一些。” “混血种的体能远胜过普通人,所以你们也不会再进行那些普通人的运动,比如篮球、足球或者羽毛球对吗?”苏晓樯问。 路明非想了想,点头:“我在学院中只看到一个篮球场,大家更喜欢无保护潜泳和帆船这一类运动,攀岩的热度也一直居高不下。” 事实上即便只有一个篮球场路明非也很少看到有人在那里面打球,更多时候只有楚子航一人在练习灌篮。 “所以这就是我们渐行渐远的原因吗?”苏晓樯低声喃喃,“再也没有共同的话题,甚至从物种上都被分成了两类。” 534.暖被窝的小天女 昆山只是个小地方,可有阳澄湖的一隅,近些年又在大力发展金融与工业,所以虽然不过是县级市,可宜居程度却在联合国被评定为和新加坡一个等级。 沿着绕城高速进市区里的时候苏晓樯咂咂嘴巴说也就这样嘛看上去还不如合肥。 这女孩现在真是竭尽全力斩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铁了心要和路明非在一起,前面是深渊她就跳进深渊,前面是大河她就跳进大河。 路明非心中却有些忐忑,他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和绘梨衣、零解释现在的情况。 或许是越发炽热的龙族血统在作祟,路明非总觉得自己似乎心很大,像是谁都装得下,又像是总在跳动着贪婪的火焰、蛊惑他跌落某个尚未可知的深渊。 但他仍会觉得愧疚。 绘梨衣在源氏重工这座巨大的笼子里等了他那么多年、皇女殿下则从不在乎他是衰仔还是今天的屠龙英雄,好像和他站在一起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还有诺诺和夏弥。 其实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很多了,他应该已经满足了,可这操蛋的世界就像是帮着皇帝陛下选妃的太监,总能把他无法拒绝的人送到身边。 “昆山距离襄阳城更近,那里是周家的大本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敢在这个地方对你们动手。”副驾驶座的娲主说,她透过后视镜去看苏晓樯的眼睛,“你虽然继承了诺顿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力量,可是那股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失去了元素的权柄之后就算仍旧掌握着炼金术的奥义,君王的官位也岌岌可危。在你压制昆古尼尔的时候这些秘密就已经完全暴露了,藏在黑暗中的豺狼们正在磨牙吮血。” 苏晓樯托着腮凤眼顾盼,目光在娲主和路明非身上走了个来回。 “你会陪我们去北边么?”她问。 娲主摇摇头:“我没办法离开中国,正统这个组织看上去强大而团结,可实际上远比密党更加脆弱,那些将自己的野心压制了上千年的古老家族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我离开的话很快就会被驱逐出权力的核心,就算再用血腥的手段夺回这些权力也需要漫长的岁月。” 不难想象在封建社会结束之前,这个国家的混血种世界实际上应该是群雄并起诸侯争霸,他们之所以如今看似被拧作了一股绳,实际上是屈伏于娲主强大的力量。 就算那些得到了韦德佛尔尼尔龙骨十字碎片的家族也无法与娲主抗衡。 苏晓樯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黑色的宝马轿车载着他们穿过整个市区向阳澄湖那一隅过去,被风从合肥的方向吹来的雨云下,高墙深巷,铁皮路灯下散发着幽幽的光。 他们离开合肥的时候是晚上、抵达昆山的时候也不过凌晨,漫长的冬季阴霾中,路上碾碎干枯落叶前行的只有他们这一辆车,空气里都像是弥漫着雪的味道。 “上杉家主和罗曼诺夫的皇女现在暂时安顿在姜家的宅子里,有姜菀之和白商陆在也算有个照应。”娲主看向路明非,“今天夜里我先带你们去湖边的私宅里落脚,先休息一下,最多三两天就能和夏洛特.卡塞尔接头了。” 路明非一直以为姜菀之和白商陆这两个人的名气只是在正统的内部传播,可前段时间和赵孟华聊起他在昆山的际遇,居然连那小子也听说过这对夫妻的名头。 如今昆山阳澄湖一带已经少有十年前那种专做大闸蟹生意的蟹子了,据说白商陆入赘到姜家之后姜老爷子把他们家的产业都交给了这个赘婿来打理,全昆山大大小小的老板都等着看姜家姑爷的笑话,可没想到白商陆居然很有本事,接手姜菀之的产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蟹庄的经营模式进行扩宽。 当年全国各地的食客不远千里来阳澄湖吃蟹图的是个新鲜,可如今冷链运输越来越方便,坐在家里等大闸蟹上门显然更加靠谱,再加上蟹庄生意没什么门槛,前几年昆山遍地开蟹庄,大家恶性竞争结果都到了倒闭的边缘。 白商陆以前是开诊所的,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居然颇有商业头脑,想到破局的关键就得搞差异化竞争。前些年从姜菀之手里拿到了蟹庄的经营权后买了几艘画舫改造成移动餐厅,带着客人去湖面上现捞现吃。 画舫生意居然做得很好,很快就翻了本。 后来他们又做电商行业,还搞晶圆厂投资,赚了很多钱,如今短短几年已经是是在昆山有名的资本大拿了。 而在混血种的世界中他们的名头还要更响一些,据说当时身为普通人的白商陆在面对所罗门圣殿会的渗透和入侵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甚至在那个叫赵旭祯的家伙召唤出一条真正的纯血龙类后还拔出了断龙台,无意中念诵了言灵.九婴把那条龙宰了。 “白家的人也在路上了,你们要去西伯利亚的话和他们打好关系没有坏处。”娲主像是个将要送别晚辈的长者,闭着眼一边假寐一边说,“莫斯科有个叫布宁的军火贩子,掌握着西伯利亚三分之一苏联遗产,但他只靠自己没有办法开发,所以和白家多有往来……布林的女儿叫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现在是加图索家族那个纨绔少爷的未婚妻,我对俄罗斯那边的情报不太了解,不过想来他女儿都是混血种的话那他本人应该也混迹于暗面社会。” 路明非记得克里斯廷娜说起过她那个养父布宁,以前为政府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后来自己去做生意,挺有钱的,也算是莫斯科的豪门。 “我听上杉家主和罗曼诺娃小姐说你去西伯利亚大概是想找到某些事情的真相,最终的目的地可能是某个已经被废弃了许久的港口。这种地方听起来就很像是苏联解体之前那些狂想家般的政治委员会用来做秘密实验或者研发武器的基地中心,1991年之后类似的地方绝大多数都被封闭了,甚至连坐标都从资料库中被抹除,以免档案泄露被那个国家的敌人得到……毕竟西伯利亚太广袤了,而以俄罗斯现有的人口总量来说根本没办法管控这样宽阔的土地,他们根本没办法对苏联的遗产进行监管,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它们彻底尘封在历史的尘埃中。”娲主轻声说, “但是布宁在莫斯科是能量很大的军火贩子,他有时候对那些正在交战中的小国双方贩卖俄罗斯的制式装备,但更多时候他其实更接近一个盗墓者。他一直在挖苏联的坟,从西伯利亚找到那些被封闭的城市或者基地将其中隐藏的技术、军事装备的半成品售卖给其他国家。有些时候俄罗斯国防部会用现役战术导弹对那些废弃城市进行轰炸,在轰炸之前都会将坐标给到布宁,再由他对这座城市中剩余的军事产权进行估值,彻底发掘并将价值提现之后炸弹就落在城市的废墟里……你可以通过白家搭上布宁这条线,有他的帮助找到那个无名港口可能会简单许多。” 路明非透过后视镜去看坐在副驾驶上娲主那张小小的、带着点苍白的脸,“谢谢。”他说。 娲主愣了一下,摆摆手:“说这些,你不是叫我姐吗,既然你是我老弟,那我当然得照顾你咯。” “其实我还是对你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可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路明非笑笑,“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对不对?” 这一次轮到娲主沉默了。 “差不多吧。”她说,“希望那一天你还认得我。” 。 。 。 夜深人静,等司机把路明非和苏晓樯送到他们今天落脚的地方,周围已经万籁俱寂了。 所谓的私宅居然是一间装潢颇有些大气的青砖宅院,推门进去就是花园,花圃里移植了即便是冬天也会盛放的腊梅,梅花的香味沁在苦寒的空气里,连着肺里都是通透的幽冷。 走过了花圃就是古色古香的天井小楼,南方人自建屋舍的时候钟爱天井,讲究四水归堂,在堪舆学里是聚财的意思,炼金领域里也有类似的东西,不过并非聚水而是聚元,也就是把活性的元素聚集起来而把惰性的元素驱赶出去,在这样的建筑中使用言灵会有和戒律领域里相反的效果。 苏晓樯还有点没从刚才经历的事情中缓过神来,路明非在她屋里陪着坐了会儿,等到这姑娘睡着了才回了自己房间。 就着外面在湖面上来回呼啸的风声,路明非在窗前的桌边坐下,从墙角的冰柜里找出来一瓶太雕酒,加了话梅在里面之后一边啜饮冰酒一边看一张一直在背包里放着的大幅地图。 西伯利亚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去的,赫尔佐格、邦达列夫、黑天鹅港,还有那些曾一度出现在脑中的幻觉和幻觉中他被人称作零号时的某种熟悉感,太多的历史存在那片被冰封的土地上上演,太多的真相被埋葬在寒风裹挟中千年的寒冰之下。 好像包括圣宫医学会、奥丁和赫尔佐格,所有的野心家都是自西伯利亚腾飞的,甚至连一手造成夏之哀悼的李雾月最终也死在西伯利亚,龙王的权柄被剥夺、失去冠位的胚胎在极渊下埋藏了数十年,直到不久前才终于被路明非用不要死的言灵唤醒。 要想找到真相只有踏足那片土地。 只是当下更紧要的事情是是否能够通过夏洛特.卡塞尔得到黑王的骨血以复活夏弥。 路明非的视线在中国北部与俄罗斯的交界处徘徊,犹豫片刻后又转向外蒙。 直接走边境进入西伯利亚不太现实,不管中国还是俄罗斯都是信息大国,路明非只要走出口岸立刻就会被诺玛的天眼捕捉,不用怀疑,接下来他的每一步动作都会被地球同步轨道上的间谍卫星全程监视,甚至一旦他出现在西伯利亚那些真正荒无人烟的荒野中,庞贝可能会毫不犹豫的释放原本用来对付龙王的武器天谴之剑。 附带莱茵效果的天谴之剑以路明非如今的手段,很难有抵抗的余地。 但是如果通过蒙古方向进入西伯利亚又会大有不同,鞑靼人原本就几乎被隔离在密党的信息圈之外,外蒙古本身的信息网络也并不发达,诺玛的天眼很难做到像是在俄罗斯或者中国境内那样几乎时刻监视到路明非的身影。 又想了一会儿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结果,就起身去浴室把自己泡在浴缸里。 水汽升腾着氤氲了整个密闭的空间,毛玻璃上很快悬挂上密密麻麻的液滴。 路明非把一条过了冷水的白毛巾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又喝了口太雕酒。 他在心里呼唤“师妹师妹你醒了没?”睡眼惺忪小脸苍白的女孩就揉着眼睛出现在他身边,她穿着蕾丝袖边的丝绸睡衣,长发的发梢微微卷曲,唇色是很淡的微红。 看到夏弥终于能够显现出这种幽灵般的状态,路明非松了口气。 “我的消耗太严重了,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夏弥托着下巴打哈欠。 不只是她没有恢复,路明非怀疑那个疑似白王寄生在自己或者绘梨衣身上的精神体也受到了重创。 路明非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夏弥听到他差点被昆古尼尔刺穿心脏,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可听闻塞尔家族手中可能还有黑王骨血遗留,又觉得颇有些不太信任。 说了没两句话师妹就实在困得不行了,往路明非身上一扑就重新陷入了休眠,路明非叹了口气,将自己全身擦拭干净裹着浴巾回了房间。 供暖系统的嗡嗡声回响在房间的角落,暖气涌上来,即便是路明非也不由感到有一丝疲倦。 他坐在床边,想了片刻后钻进被子,可一钻进去全身的肌肉就都紧绷了。 并非是听见了什么动静。 而是被子里居然早有人等着了。 路明非一钻进去立刻就有个肤若凝脂的女孩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肢,如兰的吐息像是火一样落在他的后颈。 535.苏晓樯的最终攻略 “我不敢一个人睡,害怕……”寂静的时候听苏晓樯的声音居然飘渺清幽,与绘梨衣的空灵是相似但又完全不同的感觉,像是山谷传来的风。 路明非全身的肌肉缓缓自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他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微微颤抖,也能听出苏晓樯语调中的细细哭腔,其实想想就应该明白,就算是腿比命长杀气腾腾在外人面前比刀还利看上去比 诸葛亮囧了一下眉头道:如果真的是天子皇叔,那他可就是打谁都是出师有名了。 不知道何时,萧继宗手上已经拿了盏油灯,他走在最前,熟门熟路的点亮每盏油灯。而萧邱故意走在后面,顺手拉拉萧月夜。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默默无名之辈了。”楚歌瞥了一眼发声大喊的白发老妪。控制空间压力。封住了众人的嘴巴。不让恐惧的白发老妪等人发出燥舌的声音。 玲珑会意,此时的她与刑飞有一种神秘的灵识感应,马上明白了刑飞的意思,向着石柱飞去。 敌军气势汹汹,人数众多,在他刚到冀中平原时,他捕不到好的战机,只能领着部队与敌赛跑。 刑飞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再次闭上眼睛的逆苍,难道说这片破碎的星空根本就不存在,眼前的景象只是幻象而已? 生活职业玩家需要熟练度和更多的耐心,一些xiǎo的行会都不敢说能真正的养的起一个宗师级的生活职业玩家,这个戒指明显就是增加熟练度或者的等级用的。 蒋晴这时已经对梁宇宙彻底死心了,就知道他还会來找自己,便防了他一招,还特意跟自己的几个朋友交待了,万一梁宇宙问自己,千万不要告诉他自己的最新消息,那些朋友也都答应了。 夜晚,离海神门不远处的树林里,黑影憧憧。茂密的枝丫,将天上的月光都给挡住了不少。 “砰!”枪响了,一颗子弹贴着龙三公子的耳边飞了过去,打倒了一个对面看热闹的游人。 “没……没关系。”颜兮月结结巴巴回话,接下来,办公室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并没人开口打破寂静。 想进就进吧,桂斋大约被当了奇葩,花园地方不大,层层叠叠,有的议论着。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刘牧的师父是迟子建,他又要娶迟早的,他跟刘导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闻讯而来,只为了看偶像的粉丝更是难以接受,他们捧为天上谪仙的男神居然有被人打败的一天?虽然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宋依依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竟有些愣住,这等居家的模样是她极少见到他的样子,男人眸光扫过她,像是寒风拂过身体,一阵阵刀子刮过,让人隐隐阵痛。 屋顶赏月确实,不过祝鹏举看橙子,手劲儿这么大?祝公子很怀疑。 在长椅上休息了一会,三人又去玩了海盗船,下来后赵凯辰又是趴在栏杆上吐个不停。 康王府构造看着简单,实则构造复杂,许多地方的景致和建筑还十分相似。 农户养牛养马都有登记,不能随便宰杀,与人差不多不是随便说的,一头牛一年还能免些税。 叶天眉头一皱,身影诡异的闪动,躲开了银光的攻击,落在一块巨石。 按古制,男方带来的聘礼需放于庭中,系以彩带,供众位宾客观赏。 “什么!?”艾蕾瞪大双眼看着林艾,刚才林艾将尤尔哈计划内幕和她说了一下,她简直被这背后的故事惊呆了。 刚才为了找丛熙宗的人,得从混乱的气息中分辨活人的味道。相较于此,找到魔界大门就容易多了。它眼下还没被封印,浓郁的魔气像不要钱似的疯狂喷涌,对于简禾来说,就好比明晃晃的路标。 丽正宫那边,明天估计得想办法治疗一下赵丽妃的嘴,不然吃东西可能都麻烦了。 一位戴着银边眼镜的中老年男子,约有六七十岁,头发简单向后梳着,乌黑透亮,不见一丝白发。 “他妈的,再动老子还揍你。”肖刚冲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的嘴被邵志刚打豁了,牙齿也有点松动。看邵志刚趴在机器盖上喘粗气,肖刚嘿嘿一笑,忽然用膝盖猛的顶了一下邵志刚的腰眼。 囫囵吞枣地吃了两三颗后,简禾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锁定在自己脸上。 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佛门的功法,岂不是说世间真的有佛?他又会不会是佛门的人,是来收回我的功法的。 银尸王势如闪电,欺身而至,锋利的尸爪带着呼呼风声,朝着少年的胸膛探了过来。 面对缓缓逼近的圣城武士,李察首先命令麾下的休兰战士迎击。面对圣城武士,这些人几乎提不起斗志,而圣城武士则是毫不留情地对他们展开了屠杀。没过多久,李察派出去的第一个千人队就被杀光了。 菲利浦和他的两名护卫被抬回了旭日初升之所,而达克索达斯的两位超级强者却是直接退回了自已的位面,另外两名传奇则是一死一伤,伤者甚至连战死同胞的尸体都沒能收回,就匆匆逃离了战场。 不转不知道,一转真的吓一跳,陈凌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国有企业内部机构的复杂与繁琐。 他打量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略微沉吟后,就打算退出这种身临其境状态。 擂台之上,张宏才一斧头击退刘昊,自己却纹丝不动站立擂台之上。 老人很憋屈,想他堂堂铸造师协会三大大师级铸造师之一,更是中州城分会副会长之一,不知道多少人想拜在他的门下学铸造,他都不答应,很高傲,而萧铁居然拒绝了? “该你了,你应该算是主导者吧?我看过你的资料,平时好事没做过,坏事倒是一大堆,按照我的意思来看,那就是死不足惜!”奥摩将目光重新望向对方,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她偷窃是治安问题,所以只会有公差对付,可一旦擅自上城墙,那就成了这座城池的安全问题了,这些事情她还是拎的清楚的。 远处突然扬起一片烟尘,地平线上出现了三支部队,正在向这边冲来。 536.夏洛特.卡塞尔 路明非很快收拾稳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下了楼。 苏晓樯这会儿只觉得太羞了,脸上飞霞像是红色的玉石,把被子蒙在脑袋上怎么也不肯起床。 也就是昨夜思绪紊乱,要是换了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鼓起勇气做出那种出格的事情的…… 在花圃里看到娲主和夏洛特的时候路明非还是有些浑身不自在,他左 寒暄了几句后,王世华和赵传带头向赵家寨走去。每路过一对枪兵旁,枪兵都会对天放一枪。 此刻的叶修,右手持剑,左手持塔,森林之力,星空法则,一切的一切,全部聚集于叶修一身。 兽奴就像驮着一件货物,拔足狂奔,气喘吁吁,越登越高,任由它摆布的少卿,却感觉自己越来越沉沦,一直坠进深不见的万丈深渊。 而且每一艘战舰上,都有一位绝代高手坐镇,极为强悍,比真君都强出了一大截。这样的人物,曾经在古地当中,那都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因着萧勉的蛰伏,又因着至善教、七情魔宫和四大世家的默契,整个咸阳城中,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完了,完了……”刚才还牛皮吹的山响的贾不娘,此时和几名胡商,灰头土脸的抱在一起,抖如筛糠。 这部电影的娱乐性显然是很充足的,当然,娱乐性这种东西也是吸引人们走进电影院并且觉得这部电影好看的最重要因素之一,而现在就是这种娱乐性引起了很多人的目不转睛。 猫九妖还真没想到,叶修居然如此大方,两个巅峰星皇,居然给自己,这很明显是要让自己冲击鸿蒙的节奏呀。 而且这家伙总是突然贴上来,两人的表演配合上那个旋律,让一些笑点稍微低一点的观众,甚至从头到尾都在笑,尤其是那句“什么条件还玩裸睡”更是让所有人都笑了。 等到阵阵喊杀声和命令声响起时,大殿外的结界竟是瞬间崩溃,而后数以百计的如同游魂一般的死士武者出现了。 想到这一切,沈芊芊的眼眶涨得酸涩,胸腔溢满了灼热的痛感,仿佛心脏被人扔进熊熊火海中炙烤焚烧,直至慢慢的化为灰烬。 套上衣服和裤子,她去了厨房,疯子眯着眼缝看人离开,翻了个身,含着笑意安心睡下。 “姑父,各位妹妹们,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下人即可,我突然有点急事儿要先出趟门哈……”,莫堂兮说完就一溜烟的闪人了。 “什么梦,吓成这样?”厉夜祈见她脸色苍白,就连眼神都无法聚焦,他担心道。 双方分别取出自己手中最为得意的丹药,让对方猜出其中的成分。 “怎么样?”站在旁边的尚昀,看到虞晓味尝了一口之后就站在那儿没说话,不由得追问道。 “!”秋静好眉心隐忍一拧,白推半就,顺势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叶凡来这边,一来是接大岛雄风两人走,二来么,也是要去看看自己的那些产业,同时打听一下这边的情况。 项阳叹息了一声,想起了自己即将要离开这一方世界,却还有一些人没有见,心中有些感慨。 让他如何接受这等打击?!他花在这些人身上的灵石,丹药,修炼资源,特么都喂狗了吗?? “呀呀……呀呀呀……”忽然,一阵木讷而又滑稽的叫声从不远处的假山背后传来。 537.神国的门前是世人的骨骸 娲主一边吃生煎包一边说:“你们是从所罗门圣殿会的手中得到了御龙之法吧?” 桥头小馆中原本就宁静的气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冰霜,照在身上还有些暖洋洋的阳光此时也变得冷冽起来。 刚才还能对路明非的问题平静以待的夏洛特此时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瞳孔微微收缩,一股子危险而冷厉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夏晚骑车老远就看见了出墙的柿子树,此时周奶奶和老裁缝正在院子里腌柿子,夏晚进了院子就撸了袖子上去帮忙。 在收复荆南四郡后,刘琦病逝,于是刘备便自领荆州牧,驻扎于此地,并将孱陵改名为公安。 而随着那粘稠鲜血以及丝线的不断减少,包裹开始变得空了起来。 李爱珍将衣杆摆开,一件件熨烫好的衣服被衣架整齐的挂在衣杆上,很是大气高档。 想要扒开马车的车门,但问题是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挪动一星半点,车门被水牢牢地焊死了。车厢前的空档正对着河底,他根本无法从中破出。他马上就要因为肺腔缺少活命用的空气而一命呜呼。 她素来喜爱金鱼,这些金鱼她也素来爱护备至,若她这些日子在房间中,是不可能不给金鱼换水喂食的。定然是她这些日子,都没有在这房间中。 春桃点头,听俞念说完,心里对这个彪形大汉的畏惧,减了几分。 一个是昏庸无能的皇上,一个是红颜祸水的妃嫔,正好是太后满意的。 这一段时间里,张牧丹田内一百零八座封印灵气的子阵早已积蓄的满满当当。 “没有吗?”槐游皱紧眉头,突然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后面地上的那残忍的一幕景象。 徘徊的人影顿了顿,僵硬的转过身,朝着树坑跌跌撞撞走了过去。 总之,应该不像他的上一个手机,只是摔一下,就四分五裂了,再也用不了,太耽误事儿了。 “日,真有神鬼不认的。”林老板有些紧张,同时还带点期待,三年了,他没见过多少幸存者,今天一下来了个车队? 开玩笑,若是今日让王赢活着回去,季氏家族交代自己的事情办不好不说,而且还落得个被学生退课的名声,这时候不趁机弄死王赢,那他岂不是傻子了? 云荼三人依旧生活在水生火热中,饶是三人意志坚定,都有些受不了了。 说着,苏妲己轻轻接过王赢手中的剪刀,然后转身面对那三名山贼的时候,一双如春花般的美眸之中,瞬间掠过一道惊天的冰寒之光,同样朝着那三名一脸坏笑的山贼走去。 “太好了,对方打电话来,要把那份设计图还给我了!”放下电话,俞菲菲兴奋得手舞足蹈,简直就要疯了一样。 闻言,叶峰顿时变的严肃,双手无比娴熟地抬起,一杆霸气的狙击枪便架在了窗户之上,严宽也看向了王牧。 现在的自己竟然不希望他们在一起,而且还相信岁谕族的自己和他能有个未来。 陶然带着袁莉莉和遥遥上了电梯,当电梯停下来的时候,他转过身子,意外的发现袁莉莉脸上一片惊牙的神情。 常玉堂的日子虽然过得滋润,但是却也不能算得上是非常的富有,他家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富户而已。 江萧到这混沌大陆可不是玩的,他到这里本是寻宝,现在至宝已经到手,他到这混沌大城就是搞破坏,而这鉴宝大会就是他的目标。 538.娲主与白王 “发现卡塞尔家族的手中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有点沮丧?”夏洛特离开之后,娲主把账结了就不由分说的拉着路明非沿阳澄湖岸堤与昨天晚上路明非和苏晓樯下榻的私宅背道而驰。 路明非摇摇头,“其实也没有沮丧,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在湖边稍稍站住,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夏洛特留给他的纸条点燃了,风吹起 男的一身白衣,生的非常英俊挺拔,在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全身上下洋溢着无穷魅力和自信。 这块青色的玉牌,四外门各有一块,乃是紧要关头用于同内峰联络的灵宝,而这玉牌连接的另一头便是太清赤剑宗的的掌权者昊天真人。 心中虽气极,可对手的身法,也确实令他惊诧,有四道身影尾随,方位闪烁,宛若忽闪的流星。 许峰不慌不忙的控制住自己的姿态,又拉住了石坚和石柔两人,他们有防护罩傍身,倒是无惧,这股吸力作用在他们身上,令他们在通道内部左转右拐,相当深邃又复杂。 两人穿山林,越深谷,趟浅溪,一个如游鱼般窜。一个似野兽般追。 感受着灵泉内散发出的修为气息,殷枫很喜悦,终是成功突破,真的太不容易了,接连跨越两个大境界真的很梦幻,没想到居然让他成功了。 可她身上只带了一两碎银子,当即掏出来放到桌上,对秦淼说。今儿出来只带了这么点银子,先捐着,她箱子里还收了二十两,回头再送来。 “任务很简单,就是让我混进城北帮,监视城北帮的一举一动,然后定时向范老板汇报!”虎子低头避开众人的眼光,低声说道。 “对了,既然已经决定参加三星杯了,有没有需要棋院帮忙的?”笑过之后,黄德志问道,他这不是客气,而是真心的想做些什么。 “操你妈的,挺能跑呗!”大庆站在最前面,其他人扶起了被陆广拽到的青年,团团将他围住。 随手对着泡泡一拍,想说把泡泡给弄走,无视泡泡继续向前的。泡泡爆炸,里面竟然有一条泡泡鱼。 为什么他修炼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每次都还只是差那么一点的时候总是有人来阻拦。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都有病是吧,闲的?”正在修炼的一名导师被外边的吵闹声弄得心魂意乱的骂道。 坏了,那是人家的赖以骄傲的地方!我猛然惊醒过来,那不是亵渎了她吗?急忙将她一推,使她不至于摔倒后,马上撒腿就跑。 我觉得这是我复仇的绝好时机,便让格丹去向尉迟渥密主动请缨,把这个差事揽下来,尉迟渥密对我们深信不疑,当即同意了。 一个青年拣起半块砖向郭凯劈面砸来,郭凯敏捷地躲闪开,他身后的商店橱窗玻璃“哗啦“一声被砸得粉碎。 她与昊辰刚刚认识,援手是人家情谊,不问是人家不想惹是生非,希望昊辰能帮助她,排除家族的困境。 此时,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和苏定方也赶来看望阿史那云,众人又坐在一起,聊起离愁别绪,过往的种种,时而洒泪,时而欢笑,自不细说。 听得陈云低沉而又愤怒的声音苍麟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但看到自己的二哥在这里就踏实了许多,但这细微的动作也被他的二哥尽收眼底,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 539.姜菀之 有些事情一旦说出了口,两个人之间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模样了。 虽说小祖宗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可路明非毕竟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走在路上连见到女孩小腿都走不动道的小屁孩了。 和那个随着高天原一起现世的白王一样,娲主也确实让路明非有一种似曾相识,并且隐隐依恋的感觉,但毕竟还只停留在感觉,越来越紧 “三盏煤油灯,三支手电筒,需要多少张票你数好了。”蒋墨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桀骜的戾气。 一般情况下,去见客户的话,章还有点儿峻都会在身边陪同的,这会儿不在这里,她不太适应,这就意味着,她要和时景辰单独相处。 刚才他真的是用尽了全力奔跑,面对天阶强者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郭乾是军队里的老人,跟着莫将军出生入死厮杀战场已有十多年。 此时胡辣辣亲自邀贵子,又提议让贵子爹来,贵子娘已经不好拒绝了。 外曾祖父武功高强,老当益壮,无论精力和体力上丝毫不输于年轻人。 怀里的玉皿在夜色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把方圆十米处照亮。 白木禾一秒进入战斗状态,周身一阵强烈的气息波动,然后蓝影覆裹全身,遮住春光的同时,细剑抽出,环绕一圈,组成守势。 我不由一阵担心,陈莹所说的十绝阵,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怎么会把我也牵扯进去了? “你们圣院作弊。”南楚流云宫的长老质疑道:“明明是我们娴儿第一,这个死丫头随便拿出一枚令牌,你就说是第九枚令牌?谁信? 好不容易将她剥了个精光,还没来得及进入主题,就有人破开结界了。 在帝都的招生比赛时,他便一眼看中了任南卿,那张脸实在是太美了。美到他看见一眼,就想占有她,狠狠地玩弄一番。 被杜格重塑了道基,廖玖龙在一天之内完成了从炼气士升级到了金丹,而杜子明和柳子云在两天内拥有了炼气巅峰的修为,破境指日可待。 “你这么做,必定有你的原因,而这促使你灭门的缘由,只怕……”只怕是令他疯狂的正真原因吧。 三分钟后,偏僻街角,七个半大男生被一个大个子丑男堵在里面。 只听咔嚓一声,慕容絮的心碎了,浑身寒气侵体,只觉无比的讽刺。 我不会在金钱上犯任何错误,也不会跟这些人纠缠不清,把礼物退回去,或者是打电话告知,下不为例。 按照发展前景来看,秦屿这一举动今后会损失太多。抛开其他不谈,如果两年内飞云和华盛合作的项目顺利完成,飞云真的可以称为“未来可期”。 ps:陈君毅的战斗力因为i金属将会有极大的提升,因为i金属就像是想象的力量,在陈君毅的手中它有着无限的可能,不大求扩散。 边上看热闹的居民似乎很习惯的样子,一个个满脸笑容相互交谈的看着雪乔和那名少年。 前面是一支大约5000人的军队,步骑混合,显然是做好两手准备,步兵攻城,骑兵则袭击可能出城的守军。但是,宋皓惊奇的发现,那攻城的步兵居然连云梯,冲车等最基本得攻城装备也没带。就凭着这些人,也想攻城? 成哥眼角突然急跳,转身跳起来拉开车门。他身体还没全部钻进车里,就感觉双腿被车门猛压。 540.雪国列车 边境一片荒芜,秋高马肥的时节早就过了,此时的白毛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红黑涂装的机车轰鸣汽笛牵引着七节车厢铁龙般行驶在k3线的铁道上,前后两节车厢都是运载着超音速炮弹的重型武装车厢。 数台军用卫星全程为这趟专列保驾护航,整个专列都是能够抵御炮弹直射的防弹车身。 任何来自境外势力的袭击 傍晚,肖寒面前的木桌上摆放了满满一桌子各种水果:枇杷、毛桃、野葡萄,外加几种当地有特点的野生土水果。 狂喜过后,曼珠不免担忧了起來,曼珠见此处并无外人,便拉过一个侍候德妃的贴身嬷嬷问道,“嬷嬷,你跟本宫说实话,德妃娘娘她现在的身子……怎么样了?”曼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只得这样含蓄地问。 这不单是因他在额上纹了一只高空盘旋约半个巴掌大的龙,更因他特异的形相和凌厉的眼神。 三名高手紧张的望着凌天,握着红稠大刀的右手已经渗透出汗,凌天片刻之间就让高手四死一伤,继续拼杀下去,自己也会命丧此地,但如果不冲上去,回到堂口恐怕也要受帮法处置。 这些入股的资金目前都暂时由冷若冰掌管,这不仅是肖寒的意思,也是县委政fu的意思。肖寒当然知道这是防止自己卷款而逃。他也不生气,这本就该如此。 “同志们辛苦了!"欧阳冰冰做了一个鬼脸,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兵不厌诈,在战争中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赢了就好。 周玉成只能这样做,他想到了一点说服马迁安的理由,如果曹亚杰的叙述中有有利于自己的话语,就可以阻止马迁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日本平民行为,虽然它还没有生,但看马迁安的神态,这种事情即将生。 “别说了,别再说了!逸魔同盟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评论的,逸魔同盟曾经是我们全中国魔法师的梦想天堂,是我们所有人的信念聚集之地,你给我闭嘴!”以寒冷冷道。 言别语盯着那半颗糖葫芦看了看,又瞧了瞧柳眉儿明亮期待的双眼,笑的宠溺,缓缓张嘴将半糖葫芦咬下,换得柳眉儿羞涩低头。 其实,莫闻澜说的不错,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角色确实极其重要,她可以做一个好妈妈的,但也无法替代父亲的存在。 将大棒骨收起来,王明轩平静的说道:“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和你公平一战? 薛家人其实都挺不满的,也私下劝过她好多次,让她回京都,以她的长相和家室,京都权门子弟都是随便挑的,何必受他的气。 秦墨寒高大的身体挡在门口,任凭乔染怎么哀求,伸手推他,都是纹丝不动。 “不知道默尔汗那家伙死了没有。”杰拉德从后视镜看着一直跟踪叶枫三人的那些雇佣兵笑着开口说道。 远处,鸦神先是不由的称赞了一句,接着又说道:“渡劫之时,敢将雷霆引入身体的人,也不是没有,。 总有麻烦的人或组织想要找她报复,若是找上门来倒是随意,可利用她周边的人,真的很让人讨厌。 翁然没有要告别的人,本想和徒留影扯两句闲话,对方却是不知道跑哪去了,正无聊着,就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似在哪里听过。 这李扬是雪城有名的公子哥,据说他父亲与雪城四公子之一的江公子之间有生意合作,也因为这个身份,使他在极道学院中属于风云人物。 感觉到叶天羽眼中的怜惜和温柔,林思思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人意料的事情,她竟然抱住了蹲下来的叶天羽的脖子。 开玩笑,这可是宋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若是在他们医院里出了事,恐怕这医院也会被宋熙铭给拆了招牌,直接从g城除名。 深吸了一口气,凌景的事情,本就是他无法管的,他的事情,他本身也就无权去过问吧。 凌景抱着璃雾昕的手迟迟不愿放开,看着璃雾昕,眼底是蛊惑人心的温柔。 这次登场什么位置应该是主创们在休息时真的商量好了,导演鞠少华和总编剧温瀚领着演员一起上场,莫晩琳和刘莹依然站在两位男主演中间。 出道三年,她红遍华夏,甚至在世界上都享有盛名,所到之处,没人对她动手动脚,没想到在这里突然被一个男人抱了,那种不一样的感觉,那种羞愧,气愤,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比喻让佩月月印象深刻。其实跟辰星做了几天助理,再加上之前有过几年的粉丝经验,她也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 那眼神也没落下,不断的游离在顾萌‘性’感的曲线之上,眼底渐渐聚染了浴火。 “包老板,这是我的新助手lur,为人细致周到,服务贴心,对您的任何问题她都尽力解答,同时,她也会尽最大努力满足您的各种要求。”顾恋对看着lur一眨不眨的包老板笑意盈盈道。 叶安温柔地擦拭着她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洗发水的味道夹杂着一种沐浴液的清香,不断地刺激着叶安的神经。 熟练地来到自己的电动车处,李大娘正准备把饭盒放进后座的容纳箱里。 “我这长枪也是得自一处遗迹,也不知什么来头,就是生出了器灵,已经认了我为主,刚刚还让修帅他老人家帮我看了看!”古牧继续说道。 541.皇女殿下的故乡 李乘现在可没有闲情雅致去看这两个匪徒的兄弟情深,因为随着狼牙棒的横扫,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可就是狼牙棒的必经之路。也是那些匪徒想要逃离的必经之路。 炼化掉一整道五元神气,也仅仅是让他的肺腑,稍稍增强了那么一丝。 在这里凌渡宇和梅飞雪两人,先开了一个洞府出来。这洞府有以前多平方,分成了二十多个房间和大厅。至于窗户什么的,就要等凌渡宇在这边炼制出来玻璃什么的,才能做出来。从下面带上来的,在这里就不能实用了。 星空中虽然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但是叶正风的神识却明显感受到远处三四千里的星空中隐藏着几名妖族道皇。 海面上,硝烟『迷』弥,一艘艘破损的海船,失去了动力,飘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随处可见的尸体,在海水里浸泡一夜,变的浮肿,好一只只海怪。 “什么?”李乘的话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到了,尤其是那个正在盯着仪器看的医生,更是一脸怒容的看向李乘。 凌渡宇现在才知道,这个南天也是一座至宝。不过炼制这样大的至宝。凌渡宇是想都没有想过。 所以,在少炎天看来,他想要越那么多个境界击败夏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这时,萧羿刚好驾驭着那头雷龙,出现在了数千丈外的高空之上。 让人秘密的把一只断手扔在阴风森林当中,留下了断臂之后会留的大概流血量,欧阳炎就故意触动了阴风森林的守卫,然后就离开了。 果然,方老一开口道:“公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陈总那边你怎么看。”他讲得是何泽。率先抢到了商场的黄金地段的那件事情。 距离丞相府越来越近,叶婉兮缺越来越放松,扮猪吃老虎的事情,她可以。 “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决定了就好,不过我觉得倒是可行,给是师兄还有师叔们增加点收入。”顾九江觉得这种事情就没必要通知他了,不过既然都问了,还是回答了一番。 二十把弓弦紧绷,弩箭待发的强弩,齐齐从盾墙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梁琦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种实力强悍的人,若是对迦叶学院不利,可是比幻煞蜘蛛的威胁大多了。 什么骑士,魔纹师,法师,预言家,一些杂七杂八的异能职业,万界商城里面都有他们的典籍和稀有装备,而且都是这个世界里面没有的顶级东西。 如果说许琅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意外’的车祸是人为制造的话,目的可能就是杀死秦友亮,但是,问题也随之出现了。 电梯门打开了,贾炳秋又看了一眼男人,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而楼梯间里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那是有人种种踩踏楼梯发出的声音。 “我不听你这些,我就要你给我安排一个,我怎么可以坐在这里?”舒意雅直接十分生气的回怼了,一时间本来平静的办公厅里面一下子变得吵闹。 之所以会认得这个隔壁班的学习委员,纯粹只是因为每天凌馨作为学习委员,到老师办公室领卷子、作业本的时候,总会遇上同样为了工作的“同行”的她。 唐奕的长子叫唐吟,这是冷香奴给起的名字,唐奕是不会换掉的。 “没问题。”负责人高兴的应道,只是借用教室和钢琴,平白挣一百五,哪儿有不干的。 突然,这一道裂缝中间突然撑开,伸出了一支长长瘦瘦的绿色的腿。 可却不能抑制如雨后春笋一般疯狂长起的好奇心,于是她不能真的看向他,反而变成了一会儿就要打量他们一双一次。 可论到这三个方面,苏怀却认为华夏古装剧才是无可匹敌,正是有这些唐诗宋词,可以通过情感的共鸣,把他们轻易带回那些时代。 欧阳局长,范主席等人,都激动地鼓起掌来,与苏怀,纪巧巧相拥庆祝。 由于萧楚北车子开的慢,萧靖恒透过车窗,也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招手。 “我听说勒布朗最近有点忙。”飞机上,脸上仿佛随时都有笑容的罗斯也和徐永聊着天,自从经历了50分之夜,他明显变得阳光开朗了不少。 雨宫宪一连忙表示完全不需要战斗能力,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做这个是为了战斗吗? 卞玉儿又和曹操打了个招呼,于是退出了正堂上,此时曹操又喝退了左右,只剩他们三人。 当年成功突破前线防守,降临后方,针对大渊派系出手的,竟然是四神中的两位? “老师,你说为什么己生转生这样的复活忍术,砂隐村没有拿出来使用呢?”雨宫宪一看着正在练习的特别上忍,然后好奇的询问了一下自己的老师。 老鬼手拿着皮鞭,一点一滴,一招一式,手把手教他练就了天下神功。 而雨宫宪一现在也不是木叶忍者,没办法去任务集会所接任务,换金所也比较麻烦,所以雨宫宪一想到了长门。 趁着年关无事,鲍信这段时日来见郭谊,两人的关系也是颇为亲密,不光是郭谊功绩、名望如日中天,而且还是当初在寿张一略,郭谊救了鲍信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