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奋斗》 第1章 毕业归来 东北h市,七月的天气异常的闷热,如火炉一般炙烤着大地,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但还是没有一丝凉风。 位于河东老城区的顺心街已是人头攒动,下班的、放学的、买菜的、遛弯的人们将这本就不宽的小街挤得热闹非凡。 我低着头用力蹬着三轮小吃车,车上拉的是我妈摆麻辣烫小吃摊的全套家伙事。我妈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到处乱响的老永久车在我的前面。由于都是土生土长在这片破旧平房区的老街坊,所以几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我妈骑不了两步就要和人打声招呼唠两句嗑。 “大妹子,你家小东大学毕业了,找的啥工作啊?” “毕业了,刚回家两天,还正在找工作。”母亲笑着答道,眼角的皱纹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更加密密麻麻。 “瞧你家小东这孩子多懂事啊,刚回家就帮你干活,不像我家那个就知道天天打游戏,连吃饭的碗都不会帮我刷。” “就是,人家小东可是上的省城重点大学,这回毕业了肯定能捧个金饭碗,大妹子,你老两口就等着享福吧!” 在唧唧喳喳的唠嗑中,我只顾埋着头用力的蹬着三轮车,心里只想着赶快穿过这条一百多米长的小街,尽快离开街坊大妈们的视线。因为此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而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苦涩,街坊们那些有意无意的话就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头。 我叫刘小东,生长在一个老实巴交、普普通通的城市底层家庭。下岗的父母靠着打零工和摆地摊含辛茹苦的供我上了省城的大学。我是这条老街上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当我考上重点大学体育教育专业的消息传来时,顺心街几乎炸营了,街坊们都到我家来祝贺,把四十来平米的两间小平房挤得水泄不通。 劳累了半辈子的父母已经被生活压弯的的腰又挺了起来,他们的脸上挂上了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我成了他们最大的骄傲。但随后的学费生活费却难倒了父母,家里压箱底的存折都被翻了出来,最后才勉强凑够了我第一年的各项费用。 但父母从头至尾都没有一句怨言,因为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在街坊的口中,我俨然已经进了金灿灿的保险箱,将来必定是一个捧饭碗,坐办公室的文化人,飞黄腾达的日子指日可待。 我知道家里的难处,所以一直在在学校勤工俭学打工挣钱,接下来的三年,我再没有向父母要过一分钱。有时我为了省钱,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再苦再累,没人愿意接的打工机会我都会接。 我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我多累一些,我的父母就会轻松一些。我憧憬着毕业后找一个好工作,多挣一些钱好好改善一下家里的状况,让劳累了半辈子的父母过上舒心的日子。 然而理想在现实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大四时,我先后到省城的几所中学里实习和求职,虽然我的教学能力和工作态度得到了学校的认可,但是由于编制问题我还是都没能被录用。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通过各种家庭关系找到了称心的工作,我默默地打包行李回到了家乡h市,一边找工作,一边帮母亲打理街头的麻辣烫小摊。 每天下午六点钟,城管大爷们下班后,我便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拉着麻辣烫的全套装备,煤气罐、锅碗瓢盆和各式各样的蔬菜肉串,帮着母亲到我家附近人流比较多的东风路马路边支摊卖麻辣烫。 母亲很心疼我,觉得自己的儿子好歹是个大学生,在马路边摆摊有点太委屈了,也怕我抹不开面子。我倒很想得开,父母供我这十几年已经很辛苦了,现在我终于毕业了,虽然还没找到工作,但是还赖在家里啃老,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再说了,在学校打工时没少在街头摆地摊卖东西,脸皮早练厚了。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骑到了母亲常年出摊的地点,顾不上t恤已经湿透,赶忙帮着母亲支好了锅,大大小小的塑料篦子里摆好了各式各样的荤菜素菜。两张折叠桌,六把塑料小板凳,一天的生意就这样开始了。我妈负责技术活和收钱,我则负责端盘子打扫卫生。 天刚擦黑,便来了几波顾客,我和母亲开始忙碌起来。 我正低着头收拾着桌下的垃圾,猛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一抬头,只见眼前是一个胖子,正笑嘻嘻瞅着我。 只见他也二十刚出头,和我年纪相仿。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庞,腮帮子上鼓鼓的像嘴里塞着两个馒头,一双眸子被挤得缩成了两个黑豆一般,但异常明亮,浑身的肉膘撑得阿迪达斯的t恤鼓鼓囔囔,一米八几的个头,人往哪一站活像个金刚市。 “小东,怎么回来了也没跟我打声招呼?” “胖飞啊,我刚回来,本想着忙过这一阵子再跟你联系的。”我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胖飞本名叫刘飞,是我初中同学,铁哥们。当年他没有考上高中,后来就没再上学,而是跟父母做起了服装生意。本来他家也住在顺心街,但生意做好了以后,便到河西新城区买了商品房搬走了。 我拍了拍他那像怀了孕一样凸起的肚子,开着玩笑说道:“胖飞,你的肚子又见大啊,啥时候生啊?” “唉,没办法,我是喝水都长肉,没治了!” 我妈端过来一盘麻辣烫,笑着对刘飞说:“小飞啊,来,坐下来吃点麻辣烫,和小东边吃边聊。” “谢谢阿姨!”胖飞坐在塑料板凳上,浑身的赘肉颤了几颤,更像一尊笑呵呵的弥勒佛。 “东东,工作找的咋样了?”胖飞关切的问道。 “……”我叹了口气,一脸的苦笑,“刚回家两天,打算在这边找工作,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了,胖飞,你现在忙啥呢?” “我啊,还能忙啥?还不是一直在我爸开的服装店里帮忙。我爸对我要求不高,只要不出去惹祸怎么着都行。小东,你小子学习好,脑袋聪明,肯定比我有出息!” 胖飞属于那种跟谁都聊得来的人,不但脾气好,鬼点子还多,无论走到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都能混成一片,和我这个有些内向木讷的人也能找到共同语言。我们边吃边聊,边说边笑,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的家乡是个三线城市,即使是夏天,一过了晚上九点钟,路上的行人就开始稀少了。小城市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户外的娱乐项目,除了吃完饭后出门溜溜弯,窝在家里看电视就是最喜闻乐见、老少皆宜的娱乐活动了。 胖飞拍了拍又见凸起的肚子,“小东,改天我叫上一些咱们的老同学聚一聚,为你接风洗尘!” 我犹豫着答应了一声。 其实,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我的那些初中同学现在都混得有模有样,他们早早地参加了工作或者做起了生意,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是有房有车,有的更是有了老婆孩子,小日子过得都很滋润。 而我这个他们眼中曾经的高材生,却手里只有大学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还有劳累了一辈子还在为我操心的父母,除此以外几乎一无所有,什么房子车子票子,都是离我很远很远的东西。 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屌丝,一个穷的叮当响的苦逼屌丝。 要说我的心里很平静那是瞎扯。已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汉子了,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甚至连女朋友都从来没有谈过,父母依然要起早贪黑的为了生计劳作。想到这里,一种无比揪心的感觉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心头。 正在这时,一辆银色的宝来车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走下来四个光着膀子的男子。为首的中年人脖子上坠着一条粗粗的金链子,右胳膊夹着一个皮夹包,嘴里叼着烟,径直坐在了一张空桌旁。 其余三个人也就是二十来岁,长得都挺壮,满脸横肉,紧身的t恤罩在身上像要被健硕的肌肉撑破一般,胳膊上都纹着一条大龙,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煞气。 金链子壮汉大大咧咧的把夹包往桌子上一扔,歪着脖子,左手夹着烟,嘴里吐着烟气,嘟囔着对手下说道:“靠,今天可把爷们累坏了,兄弟们先吃点麻辣烫垫垫肚子,一会儿干活可都上点劲!” 一个留着精爽的小板寸的青年走到了小吃车前,挑了几盆菜和面条就递到了我妈的跟前,“快点,我们还赶时间呢!” “好嘞,大兄弟你先坐着,马上就好。”母亲见来了大主顾,便一边陪着笑,一边忙活起来。 刘飞一见这四个壮汉,不禁眉头一皱,低着头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手指了指隔壁那桌人,小声的说道:“小东,那个带金链子的叫李二响,是河西新城那边的地头蛇,你和阿姨可小心点!” 第2章 这个摊子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瞄了一眼正和手下大声侃着荤段子的李二响,冲刘飞点了点头,“胖飞,你先吃着,我去帮我妈忙活忙活,一会儿再过来咱们接着聊。” “好,你忙你的吧。” 一会儿的功夫,我给李二响那桌端上了四大碗麻辣烫,四个人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眼见得他们吃完了,李二响抹了一把嘴,夹着皮包带着三个手下就要离开,母亲走上前陪着笑说道:“总共是七十四,大兄弟你给七十就行了。” “我艹,老子顺道走到你这吃点麻辣烫,是瞧得起你,你还跟老子要钱?”走在最前面的李二响骂骂咧咧的说道。 “大兄弟,我这也是小本生意,一家人都靠着……”还没等母亲说完,李二响身后那个板寸小青年迈步上前,一把就把我妈推搡到了一边,母亲趔趔趄趄倒退了两步,撞到了行道树上险些摔倒。 “我艹!你也不瞧瞧二哥是什么来头?还要钱!你这摊子还想不想干了?” 说完,这个小混子一脚踹在了小吃车上,三轮车摇晃了几下险些翻倒,但车上的锅碗瓢盆和塑料篦子里的菜洒了一地。 我正和刘飞聊着天,一见母亲被这帮人欺负,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跑过去扶住了母亲,冲着那个动手的小混子说道:“干什么你们?吃饭不给钱,还打人?” “呦,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一棵葱?不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哈哈。”他用手摸了一把脑袋,斜眼瞪着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其余两个混子也横眉竖眼的走了过来,三个人把我围在了中间。 “我只知道吃饭就应该给钱!”看着这帮人身上盘绕的那条青龙,我的心里还真有点发憷,但我怎么说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让身后的母亲被这帮混子欺负。 我一米八三的个头,身体素质从小一直不错,大学上的又是体育教育专业,所以一直在坚持健身锻炼,面对这三个小混子还不至于犯怂。 三个人你推我搡,我被困在了中间。 这时,刘飞见势不妙,赶忙过来劝架。 “二响叔,别跟他一般见识。”刘飞点头哈腰的对李二响说道。 “哦,小飞,这么巧你也在啊。”李二响其实早就见到了刘飞,只是现在才装模做样好像刚见到一样,“你认识这有点犯楞的小犊子啊?” “认识,他是我初中同学,关系挺不错的,您看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行吗?他哪能进得了您的法眼啊!都是土生土长的h市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改天我让我爸做东请您到全福楼坐坐,让小东给您陪个不是,加深加深感情。” “哈哈,这小犊子叫小东?小飞,你不愧是你爸的小子啊!识时务,做事敞亮!小贾,咱们还有正事要办,走了!”说完,李二响冲几个手下一挥手,向捷达车走去。 小贾凑到我脸前,长长的吹了一口烟气,冷哼了一声,用肩膀使劲撞了我一把,才骂骂咧咧的擦身而过。 我踉踉跄跄的被撞到了一边,被烟呛得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心里很清楚,我妈辛辛苦苦摆摊一晚上,顶多也就能挣个三四十块钱,这七十块钱顶她两晚上的收入,而这小吃车上的东西被糟蹋成这个样子,让人心疼。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劲头,我感觉鲜血直往头顶涌,冲着正要离开的四个人大声喊道:“站住,钱还没给呢!” 走在最后的小贾有些惊讶的扭过头来,很显然他没有想到我还会不依不饶的向他们要钱。 “你小子是给脸不要脸啊!”小贾转回身恶狠狠地说道,眼里闪着凶光。 我妈在身后使劲拽了我一把,低声说道:“小东,算了,算了,咱不要钱了!”我回过头看着母亲,感觉到她的手有些颤抖,眼中也满是担忧的神色。 “妈,你别怕,我就不信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就没有王法了!” “哼,王法?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老子说的话就是王法!”李二响把嘴里叼着的烟头吐在了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小贾,给这小子开开窍!” “好嘞!”早已迫不及待的小贾一搓手掌,快步向我冲了过来,另两个混子也紧随其后。 我闪身躲过了小贾的当头一拳,还没等我回过身来,肚子上已经挨了另一个混子的一拳,我只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得满脸痛苦的弯下腰去,张大了嘴巴只想呕吐。 紧接着,我的后背又挨了一个肘击,终于支撑不住趴倒在地,小贾并没有善罢甘休,冲着我的两肋又是一阵猛踢。 我妈见状,赶忙扑了上来,紧紧地抓住小贾的胳膊,一边哭着一边向他求情。 我咬着牙,几次想站起身来,但都被这三个混子踢倒在地。 “滚开!”随着小贾的一声怒吼,我妈被他推到了一旁,向后一个趔趄,脑袋撞到了三轮车上,立时青紫了一大块。 我趴在地上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怒吼一声,猛地双手支地站起身来。还没等我出手,脑袋上又狠狠地挨了一拳,我只觉得眼前有无数个小星星在闪烁,喉咙一阵发腥。 胖飞也冲了上来,在中间拉架,三个混子已经打红了眼,小贾一脚把胖飞踹了个跟头,“起开,没你事,小心拳头不长眼!” “小贾,别跟这小兔崽子墨迹了,时间快到了,正事要紧!”李二响催促了一声。 小贾抬脚冲我胸口就是一脚,“去你妈的!今天先饶了你,这笔账改天接着算!”随后四人匆忙的上了捷达车,扬长而去。 刘飞见捷达车远去,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起我,埋怨道:“林青啊,这是一帮地头蛇,亡命徒,你跟他们叫什么真啊!” 我忍着疼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虽然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应该都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我跑到母亲身边,焦急的问道:“妈,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脑袋上磕了一个包,回家抹抹药就行了。”母亲用手捂着额头,有些吃力地说道。 刘飞并没有离开,而是帮着我和母亲一起收拾好摊子。 在走之前,刘飞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东,对不住啊,刚才我没帮上啥忙……” “没事,我理解,刚才你向他们替我求了情,还帮着拉了架,你尽力了!谢谢啊,你其实可以不用管这闲事的。你挨的那脚还疼吗?” “没事,我这皮糙肉厚的。小东,别这么说,我更过意不去了。别忘了咱是老同学,我上学那会可没少抄你的作业,否则还不知道被我爸打多少次屁股呢!” 我呵呵一笑,这个胖飞,亏他在这个时候还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 刘飞认真地说道:“小东,听我一句劝,别这么冲动了,李二响和他哥李大响这十几年来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派出所进进出出就像进自己家一样,但谁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帮地头蛇咱们惹不起,破点小财免灾!” 我低头沉默不语。 从刘飞继续跟我介绍的情况里,我了解到李二响家兄弟三人,本来都是h市城中村东李村土生土长的农民,十几年前,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h市开始建设河西新城,上马了一批房地产开发项目,进行了城中村改造,李家的老大李大响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看出了里面的商机。 李大响通过钻营各种关系揽到了拆迁的活,招了一批社会闲散小青年,贷款买了几台推土机。李大响本就在村子里以六亲不认、犯楞使狠出名,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钉子户们也挺不住乖乖的搬了家,拆迁进度十分迅速,最后竟提前完成了拆迁任务。随后李大响又带着两个兄弟组了个建筑施工队,承担了部分村民回迁楼的建设。 在短短的两年内,李大响积攒了第一桶金,而他并没有财迷就此罢手,而是趁机不惜财力的打通了各层人脉关系,铺平了自己进一步发展的道路。随后,李大响又开了几家饭店、ktv、酒吧和洗浴中心,由于起步早,脑子活,路子野,背后还有人罩着,生意十分的兴隆,如今,李大响俨然已经是h市有名的明星企业家。 而在表面生意的掩护下,背地里李家一直进行着见不得人的各种来钱快的黑色勾当,虽然被告发过不少次,但总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今一直安然无恙。 听完刘飞的介绍,我的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头。 刘飞临走前安慰我说道:“没事,小东,我爸跟李大响也算认识,我回家跟我老爸说一下,让他跟李二响打声招呼,别再难为你和阿姨。” “多谢了!”看着胖乎乎的刘飞,我的心里热乎乎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3章 两块砖头 刘飞离开后,我和母亲便骑着车往家赶,一路上母亲都一言不发,对于一个本本分分,从不惹是生非的普通家庭妇女来说,今天这种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当我们骑到东风路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我无意间瞥见一辆黑色捷达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区门口,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影。 没错,就是刚才李二响他们开的那辆车,刚才李二响向小贾说过赶时间有正事要办,原来在这里好像在等什么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奇心和愤怒驱使着我要一探究竟。 回到家后,我编了个借口便出了门,蹬上自行车朝东风路那个十字路口而去。快到那个小区门口时,我提前停下车,找了个花池子背面把永久自行车锁好。随后找了大树躲在后面,探出头向小区门口张望。 离我五十米开外,那辆黑色的捷达还停在小区门口一侧,车窗玻璃都落了下来,可以隐约的看见车内几个红点闪动,忽明忽暗,应当是李二响他们一伙正抽着烟等人。 我掏出了手机瞄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昏黄的路灯下,街上行人稀少,显得很是冷清。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一辆自行车从远处骑了过来。 快到小区门口时,我才借着暗淡的路灯看清车上是一个姑娘,二十来岁的年级,留着长发,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五官却看不清楚。她从马路上正要向小区门口拐去。 突然,捷达车的车门猛地弹开,三个小混子窜了出来,直奔那个骑自行车的姑娘冲了过去。姑娘被吓了一跳,一声惊叫,险些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小贾一把抓住了车把,阴着脸冷冷的问道:“你叫肖眉?” 姑娘下了自行车,看着这三个凶神恶煞一般的陌生人,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叫肖眉?”小贾没有理会姑娘的问话,继续冷冷的问道。 “我是,你们拦住我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说着,肖眉就要从车筐里的小包中掏手机。 小贾一把把包夺了过去,拉开拉链,掏出了一个手机,使劲往地上一摔,随即又用脚狠狠地踩了一脚。 “你报警吧,呵呵。” “你……你们要干什么?”女孩子又怒又怕,声音颤抖的质问道。 我一看不妙,往四周扫了扫,希望找个得手的家伙好过去帮忙。但一时间毛都没有找到,冷不防瞅到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有几块从墙上掉下来的砖头,我一手握了一块,悄悄地向小区门口溜了过去。 此时,三个混子已经和女孩子纠缠在了一起,自行车被踹翻在地,车轮子兀自空转着。女孩子刚喊了一声“救命”,就被小贾捂住了嘴巴,另两个混子掏出了弹簧刀。 女孩子奋力挣扎着,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但这条街本就偏僻破败,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见人影。而这个小区也是个老小区,连个门卫都没有。 小贾冲着姑娘说道:“今天先给你个警告,你回家跟你爸带个话,都有老有小的,干事别干绝了,如果他还不收手,下回我就用刀在你这小嫩脸上画幅画!” 此时,我已经轻轻地摸到了他们身后还有两三米。我用力喘了两口气,两只手握紧了砖头,朝着小贾他们就冲了过去。我助跑之后一跃而起,右手的砖头朝着小贾的后脑勺就拍了下去。 “啪!”一声闷响,砖头断成了两半散落在地上。 小贾哎呦一声,双手捂着脑袋,回过头来。 另两个混子也吃了一惊,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抓着姑娘的手腕也松开了,姑娘趁机跑到了我的身后。 “是你小子!”小贾认出了我,他把双手放到了眼前,上面赫然沾满了鲜血。小贾的嘴角抽动着,眼中闪着凶光,冲着另两个混子嚷道:“给我狠狠地削他!” 我右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递给身后的女孩子,“赶紧报警!”说完,我把左手的砖头递到了右手,面对着三个混子,心里真有点突突。 姑娘哆嗦着双手拨了好几次才终于拨通了110,而两个混子一左一右冲我就干了过来。噼里啪啦一阵混战,谁都没沾上便宜。 我搓了一下子牙花子,嘴里觉得腥腥的,那两个混子也被我拍了几砖头,身上纹的大青龙上多了几个大红印子。 捷达车的副驾驶门一下子打开了,李二响烦躁的站起身来,冲着小佳她们喊道:“墨迹啥呢?办好了没?” 小贾咬了咬牙,二话没说扭头奔着捷达车跑了过去,从后备箱拽出了把棒球棒,右手拎着就奔我走了过来。 “小心!”那个姑娘在一旁冲我大声的喊道。 我正和那两个混子纠缠在一起,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听到这一声喊,我赶忙回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我的后背挨了一棒子,向前扑了几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小样,还整不了你这个瘪犊子。”小贾冲我啐了一口,狠狠的说道。 两个小混子跟上来又是一顿脚踢,我根本起不了身,只好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在这关键时刻,一阵警灯闪烁,110终于到了。 “别墨迹了,走了!”李二响大声催促道。 小贾和另两个混子没再停留,跟着李二响上了车,扬长而去。 姑娘扶起我,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一摆手,豪气冲天的说道:“没事,今天发挥有点失常。” 姑娘见我这么说,微微一笑,“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 我这才看清了姑娘的脸庞,瓜子脸,白白净净的,长得并不算十分漂亮,但五官很精致,很耐看,尤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110的巡逻车上下来了两个巡警,走到我们跟前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并做了笔录,随后便让我们先回家等待消息。 看着远去的巡逻车,我叹了口气,这种打架斗殴在我们h市几乎天天都在发生,警察们已经司空见惯了,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录像,到哪去破案呢?很多事都是不了了之了。 所以,我家乡那边的人如果遇到了一些矛盾,很多人并不会先想到报警,而是习惯找一些社会人来中间平事,虽然需要破费点钱财,但是可以借此展示一下自己的社会关系,很多人认可这样。 所以我对警察找李二响他们没报任何希望。 “我叫肖眉,你叫什么?”大眼姑娘冲我问道。 “刘小东!”我挠着后脑勺说道,眼睛故意躲过了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我留一下你的手机号吧,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说着,她拉开自己的手包,这才想起自己的刚才被小贾给踩坏了。 肖眉皱着眉小声骂了一句,随即从包里掏出了纸和笔,记下了我的手机号。 “我就住在这个小区的2号楼3单元302,有空你来我家做客啊!”肖眉指了指黑洞洞的没有路灯的小区里的一栋楼,热情的对我说道。 “好,改天有空的时候吧。” 我送她到了单元门口,她又再三的感谢我之后,才迈步进了门洞,在转弯之前冲我一笑,挥了挥手。 我立马呆立在单元门口,她的笑容淡淡的,却显得如此灿烂,我的心头不禁一阵莫名的悸动。 不过,我很快给自己浇了一盆冷水,一个苦逼屌丝,连工作都还没有,做什么白日梦呢? 第4章 红衣胖侠 (为今天追书的朋友加更)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感到全身都在疼,昨晚的两场架,确实让我活动了筋骨,也让我认识到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一想到肖眉最后对我的那回眸一笑,我咧着嘴的也不禁乐了。 李二响他们为什么要在晚上蹲点打劫她呢?按照胖飞的介绍,李二响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会亲自出马带着手下去教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真是让我感到很费解。 母亲早已经起床做好了早饭,从屋外小声的喊我:“小东,起来了?饭熟了出来吃吧。” 我拿起身旁的t恤,只见本就因为穿的时间久,已经有些泛黄的白体恤上,黑一道血一道的,还有几条口子。 我叹了口气,不忍心的把它放到了一边,想着洗干净后再让我妈缝一缝,也许还能将就着穿几天。没办法,从小到大,从外套到袜子,我都是这么穿过来的。 “哎呦!”我翻身下床,后背肌肉一阵疼,我咧着嘴叫出了声来。 “小东,你怎么了?”我妈在外屋问道。 “没事,不小心碰到床角了。”我灵机一动,编了一个瞎话,我怕我妈惦记着我昨晚受的伤。 我从衣橱里摸索出了一个已经有些洗的泛白的黑体恤,赶紧套在在身上,开门走到了外屋。 靠墙的饭桌上,馒头稀饭冒着热气,我妈坐在桌旁正用筷子夹着老咸菜,见我出来了,赶紧放下筷子,冲我说道:“小东,我给我炸了两个鸡蛋,你趁热吃了吧。一会儿我再去菜市上买些排骨给你补一补。” 两个金灿灿的煎鸡蛋叠着放在小碟里,和旁边碟子里的黝黑的老咸菜一比,显得格外扎眼。 我的眼圈一红,有点晶莹的东西要模糊了我的双眼。 “小东,你咋了?” “哦,没事,我先洗把脸。”我赶紧一扭头,从脸盆架上拿了毛巾脸盆撩开门帘走到了院里。 我狠狠地揉着自己的脸颊,眼泪和自来水混杂在一起,似乎都流到了我的心里。我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出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省城重点大学毕业,却连个工作都还没找到,父母还要早出晚归的操劳,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我他妈的真没用!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十几遍。 坐在饭桌旁,我拿起筷子把煎鸡蛋加到了我妈的碗里,“妈,你吃吧,我这体格不用补什么!你也不用买什么排骨之类的,我吃不惯。” 我妈看着我,一阵愣神。 沉默了一会,我妈终于开口说道:“小东,我和你爸刚吃了,这两个是专门给你留的。” 我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扒拉着稀饭,嘟囔着说道:“行了,妈,你就吃吧。” 一阵狼吞虎咽,我把碗里的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妈,你脑门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抹了点药,歇两天应该就没问题了。”我妈笑着说道。 “这两天你正好休息休息,就别出摊了,我出去转转,上网看看有求职的回信吗,不行就找个零工先干着。” 我在网上发出了不下二十个求职邮件,但到现在一个礼拜过去了,还没有接到一个电话。而我家里也没有电脑和网络,所以我只能到网吧或者同学家里去继续发求职简历或者查看邮箱回信。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那你早点回家。” “好嘞。”我擦了擦嘴,到院里推着那辆几乎和我一般大的历久弥新的老永久车就出了门。 八点多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照得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我的心似乎还是凉凉的。 我慢悠悠的骑着车子,眼神茫然,现在我去哪呢? “滴铃铃……”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喂,小东,起床了吗你?”是胖飞那浑厚而温柔的声音。 “我有那么懒吗?我正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望着天边飘来的朵朵金色彩云!”这是我上小学时学的一首歌的歌词,有一段时间班主任让我们天天早上到校后都要全班合唱这首歌,所以这首歌的歌词深深的落在了我的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地蹦出来。 “呵呵,我正往你家去呢,一会儿就到,你等我!” 我下车在路边找了个树荫等着,十几分钟以后,身穿红色阿迪t恤和运动短裤的胖飞骑着一辆捷安特出现在了顺心街的路口,只见两百多斤的胖子压在可怜的车子上,车座子已经完全没在了后臀肉里,车胎几乎都快变了形。 我一招手,胖飞一个急刹车,在坑坑洼洼的老路上荡起一阵烟尘,活像一位红衣大侠骑着劲马从武侠小说里闯了出来。 “呵呵,胖飞,找我啥事?你不去你爸的店里上班了?” “咳,我在我爸的店里就是个闲人,没有我照样转!我爸就是想把我拴在跟前别出门惹祸,我都快烦死了!” 大侠也有自己无奈的时候。 我俩在树荫下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跟他讲了在小区门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肖眉的事,当然,对于其中惨烈血腥的挨揍情节,我进行了适当的艺术加工。 “牛b,英雄救美啊!怎么样,那姑娘长得漂亮吗?”胖飞眨着小眼睛有些猥琐的问道。 “天有点黑,没看清楚。”我卖了个关子没细说。 “不过……”胖飞犹豫了一下,瞅着我有些担忧的说道:“东东,你这回可是惹了大麻烦了,李二响、小贾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向心狠手辣,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没有说话,胖飞说的确实也是大实话,得罪了李二响这伙人,确实是捅了一个蚂蜂窝。 “如果只是前面在你家麻辣烫摊上那件事,我求我爸给李二响递句话还没问题,但是你后来把人家小贾都打了个万朵桃花开,这事我爸可就没那么大能量铲平了!”胖飞嘬着牙花子,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一拍胖飞的肩膀,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这事先这么招吧,爱咋地咋地,光是害怕也不是个办法。” “你倒挺心宽!” “要不咋地?我还跑小贾跟前赔礼道歉去?我又没做错事?我行的正就不怕影子斜!” 胖飞一挑大拇指,冲着我嘿嘿一笑,“牛b,我真服了你了,现在这世道,就数你这种二货死得惨!” “你咒我!”我一拳打在了胖飞的胸口上,只见他身上的肉膘颤了两颤,身子纹丝不动,简直像天龙八部里的无名扫地老僧,轻松化去了我绵绵的力道。 我无奈的苦笑,轻轻地掸了一下胖飞身上的阿迪达斯t恤,认真地说道:“瞧你这衣服上咋还有土,这么脏呢?我给你拍拍。” “去吧,瞧你这假惺惺的样,真像一匹狼遇见了我这个老实的东郭先生!”胖飞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啥?我看倒像是东郭先生和猪!”我不依不饶的说道。 我俩对视哈哈大笑。 “东东,你一打岔,我差点把今天找你的正事给忘了。这么早我来找你,一是看看你的伤怎样了,二来呢,我跟赵涛、吴帅他们几个联系了,他们听说你回来了也挺高兴,一致决定今天晚上我做东,大家给接风洗尘,压压惊!” “太好了,我可是三个月没闻过肉味了!” 赵涛、吴帅和我、胖飞都是四中初中时同学,关系一直不错,只是我考上了高中,然后上了大学,而他们三个则初中毕业就开始上班或者混社会了。算起来,大家都有半年没见了,正好聚一下。 第5章 临时客串 接下来,胖飞领着我先到了我们的初中同学吴帅开的环宇网吧。 网吧不大,拥挤的摆放着二三十台电脑,人头攒动,烟雾缭绕,还夹杂着浓烈的方便面味道。每台电脑前都坐座无虚席,且多是十来岁,看着像是正上初中的孩子。 他们一个个头发蓬乱,眼睛红肿,带着耳机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屏幕,在另一个虚拟的世界里肆意的砍杀。现在是九点多钟,想必这些毛头孩子是在这里熬了一夜了。 见我和胖飞来了,一个略显瘦弱,但是长得很精神的高个青年从收银台后站起身来,和我俩打了声招呼,顺便伸了一个懒腰,这人正是我们的初中同学吴帅。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笑着对我说:“我在这盯了一宿了,困死我了!小东,你回来了也没吭一声,要不是昨晚胖飞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这事你做得有点不够意思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是刚回来才两天,正在找工作,本想着安定下来再跟你们说呢。” 胖飞扫了一眼热闹非凡的网吧,冲着吴帅挤咕挤咕眼睛说道:“生意不错啊!我看隔壁四中的孩子们一离开家门都到你这来送钱报道了!” “哪啊,你看那些站着的,都是今天早上来,没机子!我就琢磨着怎么再筹点钱把隔壁的门脸也盘下来,扩大一下规模!”一说到这里,吴帅红肿而无神的眼睛立时闪着光芒。 “呵呵,净祸害未成年人了!干脆明天我给你在网吧门口挂个牌子,写上四中网校得了。”胖飞不屑的调侃道。 “那倒好了!你要是给我挂这个牌子,我一定在门口支台子连唱三天二人转!” “哈哈哈!”三人一阵大笑。 “吴帅,我用一下电脑。”我想起要查看邮箱的事,便对吴帅说道。 他站起身四周扫视了一眼,挠了挠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没空机子了,这样吧,你用我这台。”说着,他指了指收银台里面的那台电脑,随后从里面走了出来,和胖飞站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逞口舌之利的继续损着对方。 我则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登陆了邮箱,收件箱有七封未读邮件! 但当我点了进去,发现都是垃圾邮件,没有一封通知我面试的邮件,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的关掉了邮箱网页。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胖飞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即表情严肃的边接听边走了出去,过了一小会儿,急匆匆的赶回来对我们说道:“老头子找我回去开车拉货,不跟你们唠了啊,我先走了!” “唉,刘总,别走啊,你倒是先把网校那块牌子的事敲定了再走啊!”吴帅拦着笑道。 “改天改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头子的脾气,我得赶紧走了。过两天我到西郊的乱坟岗子去给你抛块石头,亲手给你刻个石碑。” “去,晦气!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吴帅笑着推了一把胖飞。 “我也走了。”我说道。 “那今晚你俩先到我的店里集合吧,街对面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咱们去那吃。” “好嘞!” 傍晚六点,当我再次骑车准时赶到环宇网吧时,只见网吧门前聚集了足有二十来人,都是一些小青年。 我纳闷的穿过人群,走进网吧,只见吴帅、胖飞还有赵涛正站在收银台旁说着话。见我走了进来,赵涛一步窜了过来,给我来了一个熊抱,他脖子上粗粗的黄链子硌的我生疼。 “东东,我们几个正谈事呢,你有兴趣不?”赵涛中等个头,留个光头,腋下夹着一个仿皮夹包,很像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暴发户。他开着一个棋牌室,平时还经常揽一些解决社会矛盾的危险工作,也就是替人平事。 “啥事?”我疑惑的问了一句。 赵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的向我介绍了一遍。 原来,赵涛有个不错的街坊徐三昨天在一家饭店吃饭,吃完饭后回到家就开始上吐下泻,估计是食物中毒了,可他今天找那家饭店的老板理论,人家压根没理这个茬,反倒说徐三是讹人,两家谈不拢,当场差点动了手。 徐三咽不下这口气,便找到了赵涛,愿意出钱让赵涛找三十来人去那家饭店折腾折腾。 用徐三的话说那就是,老子不在乎钱,就在乎个天道良心。 “我到帅帅的网吧一招呼,就凑了二十来人,还差几个人。咋样,一人一百,胖飞、帅帅决定去了,你跟我们一块去吧?”赵涛认真地说道。 “不会动刀子吧?”经过昨晚的两战,我是有点犯怵了。 “不会,就是去摆个阵势,一会的事,一百就到手了!”赵涛继续鼓动着。 “回来咱们直接去火锅店,给你接风洗尘,两不耽误。”胖飞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好吧。”看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我答应了下来。 在我老家那边,很多时候,人们遇到了矛盾,嫌麻烦并不会去找警察,而是宁肯私下里花钱找赵涛这样的人平事,找些小青年和对方干一架,而更多的时候是找人壮壮气势,给对方一个压力,哪方找的人多往往就会占得优势,真正动刀子干起来的时候还是少数。 天刚擦黑,赵涛大踏步走到网吧门口,举起右胳膊振臂一呼:“三人打一个车,保持好队型,出发!” 我看着赵涛这意气风发的派头,遥想起当年他当班长时,因为隔壁班的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想和我们班的班花处对象,便领着全班男生把这个男生堵在了教室里,最终酿成了和隔壁班的大对战。 那一战,杀的昏天暗地。当校长和教导处长闻讯赶来时,教室里已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赵涛已经奇袭成功,领着我们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大本营。 这一战震动了全校,赵涛的声望达到了巅峰。可怜了单身独自将赵涛抚养长大的母亲也接到了学校打来的勒令开除的电话,要不是赵涛的母亲天天到校长办公室哭诉求情,赵涛的学习生涯真的就此戛然而止了。 最终,赵涛侥幸没有被开除,但是班长的职务被扒了,从此开始了垂帘听政的时代。 我正沉浸在回忆里,冷不丁有人拍了我一下,“发什么呆呢?东东,你和胖飞、帅帅上后排座。”赵涛站在一辆出租车的副驾驶门外冲我喊道。 十几辆出租车打着双闪,活像一支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吴昊?”我挤在胖飞和帅帅中间,不由得身子向前倾,看着司机有些眼熟,原来是吴帅的亲弟弟吴昊。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吴氏双杰一起出马了。 在吴帅的介绍下,我才知道吴昊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开起了出租。 吴昊的发型很是惊艳,四周的头发被剃了一个精光,而头顶则留着长发,垂到了脑后,用一根精致的草绳扎了一个马尾辫。在省城我也见过这样的发型,但在我家乡h市这样相对比较闭塞的小城市,估计吴昊是走在时尚的前沿了。 十几分钟后,车队停在了路旁,众人推开车门下车。总指挥赵涛同志冲着大家一招手,开始布置作战部署。 “我和胖飞、帅帅、东东先进去趟趟道。大家原地休息,随时听我招呼,明白了吗?” “明白了!” 随后,我们四人奔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名叫“老街坊饭庄”的饭店走了过去。边走,赵涛边低声说,“你们进去了都别说话,一切听我的,咱们啊先礼后兵。” 第6章 虎子出场 (为今天追书的朋友加更) 老街坊饭庄,上下两层,此时正是吃饭的点,一层已经快坐满了。 赵涛昂头挺胸当先走了进去,门口一个正在忙活的伙计抬头看见我们,客气的说道:“您几位啊?” “你们老板呢,我有事找他。”赵涛拉过一把椅子,径直在靠门口的一张空桌子坐下。我和胖飞、吴帅也装模做样的坐在了一旁。 “找我们老板?”小伙计楞了一下,“你们啥事啊?” “去去去,你一个小伙计管不了,快把你们老板叫出来!”赵涛催促道。 “老板不在店里。”小伙计有点不耐烦了。 “我艹,那你让你们店里负责的,给你们老板打电话,让他赶快赶过来。省得来晚了,局面不好收拾!” “要是吃饭你们就点菜,要不你们就滚犊子!别在这瞎闹!”小伙计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白了我们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赵涛从腰里摸出来一把弹簧刀,往桌子上一拍,“麻溜的,别废话!” 小伙计见来者不善,明显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找茬的,识趣的说了一声“您先坐会儿”,随即就往后厨跑,递信去了。 赵涛大模大样的把双手展开往桌子上一按,大声喊道:“上茶,你们这店是怎么招呼顾客的?” 在一楼吃饭的几桌顾客都闻声往我们这边瞧了过来,我一低头脸上感到有点发烫。 一名女服务员端过来一壶茶水,连正眼都没有瞧我们,往桌子上一放,随即扭头就走开了。 “唉,什么服务态度,像别人欠你八百块钱似的。”赵涛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倒着茶水。 一会的功夫,从后厨走出了一个中年人,穿着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小背头梳的溜光锃亮。他脸上堆着笑快步走到了我们这桌,点头哈腰的小心问道,“几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你是老板?”赵涛斜眼问道。 “老板有事不在,我是这家店的店长。你们与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店长?呵呵,你能做主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一般的我都能拍板。” “那好,昨天我一个朋友在你们这家店吃了一顿饭,回家以后就上吐下泻的,现在还在医院里。我也不讹你们,你看这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你给两万块钱,这事就算了了!”赵涛一板一眼的说道。 “这……”中年店长眼睛转了转,“大兄弟,这不是个小数,再说了你这朋友的病和我们家店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呢!” “咋地,还不认账啊?欺负我们老百姓消费者啊?”赵涛瞪圆了眼珠子,朝着吴帅一挥手,“去,把外面的兄弟们都叫进来。” “好嘞!”吴帅起身走到门外,朝着那一排出租车一招手,二十多号正在路边闲得扯淡的小青年朝着这家店就奔了过来。 一看这架势,中年店长也是一愣,他没想到我们的队伍这么庞大,但很快他的脸上又堆满了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冲着赵涛笑着说道:“大兄弟,别激动嘛,我这就给老板打电话,你让你的小兄弟们在门外先等会成吗?” 赵涛一撇嘴,“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老板不到,或者不答应我的条件,后果……自负!” 中年店长点着头拨着号码向后厨走去。 “帅哥,让他们先在外边歇着等会,看看这边的动静。”赵涛向吴帅说道。 吴帅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我闷着头喝着茶水,直感到身上一个劲的冒汗。周围的顾客时不时地朝我们这里投来异样的目光,小声的议论着。 我不停的擦着手心的汗,感觉浑身发痒一般。 “紧张啥?就是摆个阵势,一会儿拿了钱,咱们撤。”赵涛看着我,不停的给我打着气。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中年店长没有再出来,其他人也没再搭理我们,我们就傻傻的围坐在桌边,喝了一壶茶水。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刹车声,我们扭头望去,只见四五辆私家车停在了店外,车上下来了十几个青年,清一色的板寸,黑t恤,运动裤。和我们带来的那帮头发乱蓬蓬,双目红肿无神、面黄肌瘦的队伍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我艹,碰上硬茬了!”赵涛也是吃了一惊,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没有轻举妄动。 领头的一人留着一头长发,披在肩头,胳膊上纹着一只老虎,栩栩如生,估计是纯种的东北虎。 长发青年虎虎生风的进了饭店,身后只跟了两个人,其余的都留在了店外。 这时,已经消失了好一阵子的中年店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朝着长发青年迎了过去打着招呼,“虎子,来了!” “表哥,是谁在店里炸刺?” 中年店长指着我们一笑,“就是这几位。” 长发青年一扭头,飘逸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了另半张让人销魂的面目,我差点把嘴里的茶水都喷到了桌子上。 只见这位长发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国字脸,浓眉虎目,那两鬓的络腮胡子长得极为茂盛,在秀气的长发掩映下,说起话来细声细气,让我感到一阵恍惚,真像是张飞张二爷和貂蝉的混合体,让人产生时空粗乱的感觉。 “咋地了,是不是身上痒痒了,跑这来找茬?” 赵涛一见来人这个打扮,立马有些怯阵了,笑呵呵的问道:“您是?” “你是刚出来混吧?河西新城的虎子,虎哥,你都不认识?还是赶紧洗洗睡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胡子身后的一个小青年说道。 虎子,大名安虎,是河西新城区有些名号的人物,初中毕业就跟着李大响开始混社会,是李大响手下的得力干将。与赵涛这样混子界的南郭先生相比,不知道高了多少层次。 赵涛听过虎子的名号却是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他心里有些发毛,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胖飞、吴帅和我都有些紧张了,本以为是来充个门面,摆摆阵势,临时客串一下群众演员,没想到碰上了硬茬,我们一起不知所措的盯着赵涛。 赵涛还真不含糊,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哦,原来是虎哥,估计是一场误会,还让你大老远跑了过来,真是让我过意不去啊。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改天我请虎哥吃饭。” 说完,他朝我们一使眼色,那意思明显是在说:风紧,扯呼! 我们赶忙站起身来,就向往门外走。 虎子岂能善罢甘休,伸手一拦,冷笑着对我们说道:“别价,我刚来怎么就走呢?来来来,别改天了,今天咱们就喝一顿!表哥,给我上五瓶二锅头。” 中年店长吩咐一声,手下的店员立马端上来五瓶一斤装的五十五度二锅头。 虎子拉把椅子坐了下来,双手一摆,示意我们也都坐下。 我瞅着赵涛,他咬着嘴唇,眼睛一阵乱转,最后还是无奈的坐了下来,随后,我、胖飞和吴帅也犹豫着坐下。 虎子给每个人面前摆了一瓶二锅头,呵呵一笑,“来吧,头一次见面,都给我一口干了!” 细声细气的声音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味道,我面对饭店玻璃窗,偷着向外瞟了一眼,刚才还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早已经都没了踪影,而虎子带来的十几个人则正坐在门外的烧烤摊吃着串。 真是杂牌军碰到了正规军,还没开火,胜负已分。 我们四个人都犹豫着拿着酒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咽了一口唾沫,这一瓶二锅头一口气喝下肚,那我是直接就趴在这啦! “啪”一声,虎子手里的二锅头直接砸在了桌边应声而碎。 “快喝!”虎子双眉直立,身后的两个青年也虎视眈眈的望着我们。 第7章 扭转乾坤的耗子 “嘎吱嘎吱……”一阵金属和地面相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传来,屋中的每个人都汗毛直竖,这声音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门外,一个发型令人惊艳的小伙子手里拖着一根手指粗的钢筋,慢慢悠悠的向饭店走来。只见他脑袋四周的头发被剃了一个精光,而头顶则留着长发用一根精致的草绳扎了一个马尾辫垂到了肩头。 来人正是吴昊。 屋里吃饭的人见这架势,饭都没吃完,都慌慌张张的离开了饭庄,一时间一楼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人。 虎子皱着眉斜眼看着吴昊走进了屋来,那根钢筋和地板砖相摩擦,声音更加的尖锐。 “艹,你这个瘪犊子拖着这么根钢筋吵死人了!”虎子身后的一个留着板寸的小伙子骂骂咧咧的冲着吴昊说道。 吴昊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了我们桌前,把手里的钢筋猛地举起,用力的落下。桌上的玻璃台板立时粉碎,接着那根钢筋一扒拉,我们眼前的四瓶二锅头被扫到地上,一时间酒气冲天。 “我艹!”虎子顾不上自己的派头,慌忙闪身一躲,身上还是被泼了小半瓶酒,他立时急了眼,指着吴昊骂道:“兔崽子,长眼没?” “呵呵,是你瞎了眼敢跟我哥叫号?”吴昊根本没理胡子的茬,冷冰冰的开口问道。 “呦,哪来的瘪犊子?是在哪家美发店干活的?”虎子身后的那个小板寸走上前仰着头嘲笑道。 “啪!”一声,紧接着“哎呦”几声,小板寸捂着大腿坐在了地上。 吴昊二话没说,手中的钢筋直接发言了。 “我艹,动家伙!”虎子一声怒吼,屋外正吃着串的手下们闻声都奔了过来,把饭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抄家伙!”赵涛拿起桌上的弹簧刀,冲着我们喊道。 本以为是来充个阵势走个过场,没想到要真刀真枪的动真格的。我一时有些发懵,手头什么家伙事都没有,胖飞和吴帅也没有准备,但事已至此,情况紧急,也想不了那么多,我和吴帅都抄起了凳子,胖飞四下瞅了瞅,手里随手抓了一个塑料纸巾盒。 “胖飞,你……”我真不知道该说啥好,但已经也没空说啥了,火药味十足,一触即发。 吴昊脸上依然是冷冷的表情,双手带着劳保线手套,手中的钢筋高高举起,“噼里啪啦”头顶的吊灯直接干碎,玻璃碎片纷纷落下。 对方几个小青年嗷嗷的叫着窜到了一边,弯着腰从脖子里往外扒着玻璃碴子。而吴昊纹丝没动,头顶的小马尾上顶着一片红红的灯罩碎片,灿烂无比。 紧接着,钢筋抡开,哎呦声、骂娘声、玻璃破碎声,木头折断声,此起彼伏,我们四个则靠墙站着根本插不上手。 打架拼的就是一个气势,虽然对方人多,但是此时却被完全压制,根本近不了吴昊的身,对方一个个纷纷后退,甚至有几个连滚带爬的退到了门外。 中年店长远远的站在最后面,看着店里被砸的一塌糊涂,唉声叹气的跺着脚,心里这个急啊。 虎子退到了收银台后,从酒架上顺手抄起一瓶酒就向吴昊扔了过去。 “唉,我的五粮液!哎呀哎呀!”中年店长欲哭无泪。 酒瓶子稳稳当当的砸在了吴昊的脑袋上,鲜血和酒顺着脑门就流了下来,吴昊一怔,但眼中很快闪过了一道寒光。 手中的钢筋猛地抡了几个圈,将周围的人逼退了两步后。只见他一个箭步,直奔虎子扑了过去。 等众人缓过神来,吴昊已经揪着胡子的脖领子站在了收银台后。 手下们都瞪着红红的眼珠子,想冲上去又怕虎子受伤,一时间犹豫着不知所措。 吴昊从酒架上抄过一瓶酒,往桌子上一摔,随即将锋利的瓶子碴口对着胡子的脖子,一字一顿的吼道:“服不服?” 虎子一动不动,嘴角抽搐着没有说话。 “我艹,仗着自己出来混早几年就不把我们这帮人看在眼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顺心街五少是啥实力!” 说着,吴昊手中的酒瓶子向前挪了挪,虎子的脖子上现出了一条血迹。 “服不服?”吴昊再次吼道。 虎子毕竟也算是了老混子,如果现在在吴昊面前服了软,那自己的脸面往哪搁?手底下这些人谁还会服他?在李大响跟前还怎么抬头?归根到底还是一个面子问题,而没有了面子,你还混个啥? 所以,虎子咬着牙,梗着脖子,愣是没开口。 从以后经历的多次战役来看,吴昊虽然勇猛,有时候还犯二,但是他在关键时刻,却总是能够保持异常的冷静,可以说是威猛但不莽撞,属于智勇双全型的战士。 中年店长见自己的表弟虎子吃了亏,心里捉了慌,跑到办公室拿了两万块钱赶了过来,走到吴昊面前,哆哆嗦嗦的将两摞钱递了过来。 “大兄弟,我服了,我服了!你把我弟放开,这钱赔给你们。” 吴昊瞅了一眼收银台上的那两摞钱,呵呵一笑,“早这样做,还用得着大家受罪?” 说完,朝赵涛一使眼色,赵涛点点头,走了过来把钱揣在了兜里。 吴昊一手拿着酒瓶子抵着虎子的脖子,一手从兜里掏出出租车钥匙,扔给吴帅,“把车开过来,你们先走!” 吴帅扒拉开众人,带着我和赵涛、胖飞出了饭庄,钻进了出租车,开到了饭庄门前。 吴昊压着虎子,一步步退向门口。 我打开了后排车门,喊道:“耗子,上车!” 吴昊轻蔑的扫视了一圈周围虎子的手下,猛地一推虎子,麻溜的钻进了出租车,绝尘而去。 车里,我长出了一口气,有点后怕的说道:“好险啊,要不是耗子,咱们今天能走出来都有点悬!” “真是,多亏了耗子。”胖飞也是心有余悸,挤在后排座,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小腿在打哆嗦。 赵涛坐在副驾驶,兴高采烈的说道:“耗子,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猛啊?” “艹,猛个jb,我现在腿肚子还转筋呢!”吴昊咧着嘴笑道。 哈哈哈,车厢内一阵大笑。 我们开车直接到了环宇网吧斜对面新开的牛牛火锅,胖飞早已经订好了包间。 一个鸳鸯木炭火锅,一桌子的菜,五个人已经从刚才紧张的气氛中放松了下来,又开始吹着牛皮,说着刚才耗子的神勇表现。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点上头,我的舌头明显感觉有点发直。 “涛,今天虽然有耗子的神勇表现,咱们躲过了一劫,但是,这真是个危险的行当,你以后还是别干了!”我冲着赵涛说着心里话。 赵涛手里夹着烟,眼神有点迷离,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唉,小东啊,你以为我想干这刀尖上舔血的事?” 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阵沉默。 “我不像你,小东,考上了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也不像胖飞,家里不愁吃穿。我初中都是个肄业证,又没学啥技术,我靠啥养活自己,养活我妈?“赵涛抹了一把双眼,神情有些落寞。 “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受了不少苦,现在落了一身病,三天两头的进医院,那都要钱啊!我开的这个棋牌室虽然也挣钱,但是一个月下来也剩不了多少,唉……”赵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再言语。 人生总有很多的无奈,当年在初中时意气风发的赵涛,此刻显出了与自己的年龄十分不相符的沧桑。你可以少不更事,从学校逃学不去考试,但是来到了社会,你不可能再去逃避,甚至连补考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人生的无奈。 第8章 恰同学少年 酒桌上,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但相同的是都混得不算顺心。 我现在的状况自然不用多讲,胖飞虽然家境殷实,但每天被他爸握在手心里,生怕他出去惹祸,然而,胖飞惹的祸少了吗?服装专卖店是开了一家又一家,但胖飞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估计他爸根本就不知道,或者根本就不想知道。他爸只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接班人,把专卖店开下去。 其实,别看胖飞人长得很有重量级,但他的内心其实挺细腻,甚至有点小清新的。他弹得一手好吉他,上初中时,他不止一次向我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在班花邹小平面前弹一首歌,当然,要是能弹一宿歌更好。但他直到毕业,也没有实现这个萦绕了一生的梦想。 在毕业晚会上,胖飞特地带上了自己心爱的木吉他,在全班面前弹奏了一首《同桌的你》,那神情的演绎,娴熟的技法,打动了许多同学的心,获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然而,当胖飞腼腆的望向邹晓萍时,却发现她正和身旁的女同学聊着天,根本就没正眼瞧他。 打击啊,天大的打击啊,为此,胖飞一个月没吃肉,整整瘦了两斤三两。当然当胖飞在我们的不断劝说下,心锁终于想开时,狂吃了三天,又猛涨了四斤。 至此,胖飞开始梦想着做一个流浪歌手,背着吉他走遍全国,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缘分和爱情。他这样想也确实这样做了,一个寂静的清晨,胖飞背着吉他,步行离开了家。 三天后,在h市东南六十里地的一个屯子里,胖飞饿晕在了一户老乡家,幸亏老乡心善,给他饱餐了一顿,还专门用车送回了胖飞家。至此,胖飞独自离家最远的一次闯荡无疾而终,也成为了胖飞心中至今都无法释怀的痛。 如今的胖飞也时常拿起吉他弹一弹唱一唱,当曲风已经不再是青涩的朦胧的爱情,而是多了些许的愤世嫉俗和无奈的发泄。 赵涛,我初中时的班长,四中曾经的风云人物。仗义、豪爽,活像古龙小说中的侠客浪子。有不少的女同学暗地里倾慕他,为他的一颦一笑所痴迷的五迷三道。但初一时的父亲离世,初二时的险些被开除,他开始从一个阳光少年变得开始阴郁沉默,我们很少再从他的脸上看到灿烂的笑容。 初中肄业后,他打过很多工,从饭店的小伙计到卖苦力的扛大包,从倒腾广东运来的服装到最终开这家棋牌室,三百六十行,他几乎干了有一大半。 钱是挣了一些,但吃得苦要更多更多,他的脸更加的阴郁了,笑容虽然更多的挂在了脸上,但我看得出,那是对生活的妥协,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不得不去笑,而且要笑得爽朗,笑得不虚伪,虽然他的眼泪在不停往肚子里流。 吴帅和吴昊,这哥俩更不用说了,谁家有两个男孩子都会愁死父母的。如果说日常花销成几何级数增长,那么这两个不安分的小子惹的祸那可是成几何级数在增长。 吴帅长得人如其名,确实很帅,有点像吴彦祖。谈了不下十几个女朋友,还都是人家女孩子倒追,在这点上,我和胖飞是自叹不如,羡慕得不得了。 颜值在有些时候是可以当饭吃的,但吴帅不仅有颜值,还有节操,这样的人就有点少见了。 吴帅先是在一家网吧当了几年网管,随后便用自己积攒下来的钱开了这家环宇网吧,生意挺不错的,但是,挣的钱并不多,因为一大半利润都用来打点各种关系了,否则,你这网吧还开的下去? 吴昊,我们称呼他“耗子”,小时候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流着长长的青鼻涕,说话有些结巴的小跟屁虫,我们几个玩什么,他都任劳任怨的甘当小兵。但经过刚才老街坊饭庄的一战,他的变化让我吃惊的好像看到了月球背面的外星人基地一般。 自从半年前耗子当兵专业回来后,他变了,变得说话利索了,变得目光凶狠,戾气十足,活像一匹林子里雪中漫步的独狼。 五个人从小玩到大,但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能够敞开心扉,畅所欲言,我觉得这份感情还是很重很重的。 大家互相开着玩笑,划着拳,喝着酒。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晕乎乎的掏出手机,眯着眼睛一瞧,一个陌生号码,我一下按了挂断,没有理会。 谁知紧接着又是一阵铃声,那个陌生号码又打了过来。 我有些不耐烦的按了接听键,“谁啊,没完没了的!” “是……是刘小东吗?”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哦,你是?”我的态度立时缓和了下来。 “你好,我是肖眉。” “谁?”屋子里乱糟糟的,我没有听清楚,起身便往包间门外走去。 “我是肖眉,昨晚你在小区门口救了我,记起来了吗?” “哦!”我的脑海还没有完全被酒精占领,那个身穿蓝色连衣裙的身影浮现出来。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呵呵,不用了,举手之劳的事,不必那么客气。”我说着口不应心的客套话。 “我已经定好饭店了,在我家小区门前的“东北一家人”饭店,明晚六点不见不散,拜拜。”肖眉噼里啪啦的讲完后,根本没等我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呵呵,真性急啊!”我摇了摇头,回到了座位上。 胖飞眨着小眼睛,舌头发硬的问道:“谁啊?” “昨晚救的那个姑娘,非要明晚请我吃饭。” “好啊,你小子要走桃花运了!”胖飞笑着说道。 “啥桃花运?”赵涛、吴帅和耗子都停下了手里的酒杯,眼睛巴巴地看着我,好像我没穿衣服一样。 胖飞绘声绘色的把我昨天的两段遭遇讲了一遍,颇有些单田芳的范儿,讲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我艹,赶明你到人民广场去摆地摊说书去吧,准比你卖假阿迪还挣钱!”我由衷的拍着胖飞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劝道。 胖飞白了我一眼,“你要是明晚不想去,我愿意牺牲自己,替你去!” “呵呵,想得美,我去!” 大家酒醉而散。 第二天,我修理好了麻辣烫小吃车,准备接着出摊,毕竟这是家里的一项主要财政收入。 我爸在一家小区当保安,每天我起床前他就上班去了,而我晚上躺在了床上,他才下班回到家,所以虽然我回家好几天了,我俩也统共没说上几句话。 不过,即使有坐在一起的时间,我俩也没啥共同语言,还是各自埋头干着自己的事。 很快,太阳西斜,离赴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的心里不禁有些小小的紧张,把衣橱里有限的那几件衣服换来换去,还是没拿定主意。 母亲看着我傻傻的样子,笑着问道:“小东,你这一下午都捯饬啥呢?” “哦,有个朋友请我吃晚饭,我想着怎么也得穿的正式点啊!”我简单的回道。 “男的女的啊?”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自从我上大四以后,母亲就经常有意无意的在我的耳边唠叨给她找儿媳妇的事,比我还着急!起初我还默默地听着,但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还冲着我妈发了一通火,从那以后,我妈就改变了策略,总是瞅准了机会,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 我实在是无语了,老妈,你当你儿子不着急吗?但是……找媳妇这事,急也没用啊! 第9章 神奇的菜单 (为千华缭乱加更) 还差十五分钟下午六点,东北一家人饭馆门外。 我有点局促不安的站在饭店门外,四下张望着肖眉的身影。 “来的有点早了!”我自言自语道。 “嗨,刘小东!”马路上一个男子骑着电动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的身前。 笑了我一跳,险些蹦起来。我缓了缓神,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小伙,中等个头,短发,看上去精神干练,散发着一股子英气,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我在脑海里使劲的搜刮着可怜的记忆,老同学?老邻居?幼儿园的小伙伴?一时竟都没对上号。 “我是汪志明啊!”对方见我一脸的茫然,有些嗔怪的自我介绍道。 “哦!是你,明子!”我上前和他狠狠地一个拥抱,用拳头顶了顶他的胸口,说道:“你现在可比以前结实多了,上学那会你可是班上男生里最弱的!” 明子,大名汪志明,我初中同学,上学那会儿,明子是出了名的受气包,身体瘦弱,皮包着骨头,活像一个现实版的小萝卜头,只能看见他那双大眼睛。性格嘛,有点懦弱,最经典的桥段是他曾被班上的女声气哭过,让赵涛、胖飞他们一顿的数落,说是他丢了全班男子汉们的脸。 “现在干啥呢?”我问道。 “市刑警队重案队。”明子中气十足的回道。 “啥?”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你是刑警,还是在重案队?”我边说边抬手托着下巴,生怕它掉下来砸着我的脚面。 “呵呵,不只是你,咱们同学们一开始都挺惊讶的。小东,以后要是进去了尽管找我!”明子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那手掌确实有了几分力道,我用力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别进去找你的好!好家伙,还是重案队!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还是别和你打交道的好。” “呵呵,小东,你干啥呢?” “我……我这不刚毕业,还在找工作。”一提这些我就觉得有点心虚,声音也有意的低了不少。 “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肖眉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棉麻连衣裙,一头如黑色瀑布般的长发在脑后用一块手绢随意的扎了起来,素淡中透着一股灵气,如一朵莲花纯洁的绽放。 “这位是?”明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迷惑的看着我,眼神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笑意。 我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我叫肖眉,是小东的朋友。”肖眉淡淡的一笑,清脆的说道,嗓音如此温柔动听,我的心瞬间都快融化了。 “哦!你好,我叫汪志明,小东的初中同学。”明子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眼睛不怀好意的瞄着我。 “呦,糟了,今晚我值班,要迟到了,小东,改天找机会再聊,我先走了!”说着,明子一下子窜上了电动车,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好嘞,改天你请客啊!”望着明子远去的背影,我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尴尬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来的好早啊,不好意思,我晚了!”肖眉的脸上泛起一晕粉红。 “哦,没有没有,我……我也刚到。”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像吴昊一样开始结巴了起来,我心里暗骂自己,“刘小东,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没见过漂亮女孩子啊?冷静,冷静!” “走吧,我昨天就订好桌了。” 我跟在肖眉的身后,进了东北一家人饭店,在一张靠窗的餐桌旁坐下。 服务员热情的过来给我们到了茶水,“两位,想吃点啥?我们这有情侣套餐!” “我们……我们不是……”我一听见自己还在结巴,就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嗯,这个套餐听有意思啊,这道‘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是啥菜啊?”肖眉看着餐单,眨着眼睛问道。 “呵呵,大妹子,你真有眼力,这道菜可老有营养了!” “哦?”我闻听此言,也抬起头看着女服务员,想听个究竟。 “这道‘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顾名思义,海带炖猪蹄!”这位女服务员煞有介事的做起了介绍,很像我的大学英语老师,用浓烈的东北那嘎达口音说着标准的伦敦腔。 看我和肖眉一阵爆笑,服务员大姐有点挂不住了,紧忙着解释:“猪蹄营养丰富,味道可口,还富含胶原蛋白,能够保持皮肤柔软细腻,对年轻女孩子那是嘎嘎的好啊!海带含碘含钙,抗癌防辐射,对你们这些天天玩手机看电脑的白领们最好了!” 我忍着笑瞅了一眼我的领子,“大姐,你咋看出我是白领的?” “我一看你们俩的气质就像上班的白领,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这位大姐越说越有些不着调了。 我赶忙伸手拦住了那张开始跑火车的大嘴巴,“得得得,打住,肖眉,我最不会干的活就是点菜了,你看着点吧,够吃就行!” “嗯……”肖眉小手托着下巴,仔细的看着菜单。 明亮的额头,长长的睫毛,我赶紧把眼睛移开,偷偷地长呼了一口气,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就点这个情侣套餐吧!”肖眉抬起头,两只眼睛看着我。 “行,我都行!” 看着服务员大姐上后面递菜单,肖眉低声对我说:“说真的,我还真没吃过这个套餐,看着菜名就挺有意思。你猜猜这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到底是啥菜?” “这……莫非是……两只烧鸡?”我狠狠心咬咬牙,大胆的猜测道。 “有点接近,其实是一对烤乳鸽!”肖眉指着菜单上的照片认真地说道。 不久,一道道菜先后上了桌,如果说菜品讲究个“色香味”的话,那这几道菜就需要从“色香味名”四个方面来夸一夸了。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自不必说,营养丰富,寓意深刻。那第二道菜“在天愿作比翼鸟”颇有些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般的壮烈。 第三道菜“一见倾心”是几串鸡心烧烤,第四道菜“缘定三生”是一碗酱配生菜、黄瓜和水萝卜。这最后的一道汤名叫“你是我的冬瓜汤”! 我真是服了这家店的老板和大厨了,创意十足,比起给冰糕起名叫“随便”更能迎合大家的选择困难症。 不过,我和肖眉之间有些尴尬紧张的气氛,倒是因此变得放松了很多,我们聊了很多。 肖眉师范毕业两年了,现在正在一所小学当代课老师,因为没有编制,工资待遇不高,比起正是教师差了不是一个档次,所以她便在晚上下班后去学生家里当家教,昨晚,她就是从学生家里出来后,在自家小区门口遇到了李二响和小贾他们。 她的母亲是在她初三那年中考前生病去世的,本来在班里名列前茅的她在中考中发挥失常,没能考上重点高中,梦想中的师大便不得不变成了师范。 不过,肖眉人挺乐观,浑身透着一股子阳光灿烂的气息。 “教小学生也挺好啊,没有了初中生的叛逆,高中生的苦闷,大学生的颓废,小学生是最可爱的!”肖眉仰着下巴,边啃着穿过她的黑发的我的手,边认真地说道。 我点点头,身为经历了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全部历程的过来人,我颇有认同感。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小的伤悲,上了师大又怎样,我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纯正的屌丝一个! 肖眉乐观开朗的性格感染了我,让我觉得生活其实还是很美好的,即使今天是满天乌云,大雨倾盆,但是几天之后终究会是艳阳高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