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点妖册》 第二章 山良 “多……多谢前……前辈大量,可……可俺若……若是不吃血食,修……修为比……比不上其他妖啊。”狼妖求问道。 “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须得小心操持,而且修行本是自家之事,非与他人较一时之长短。虽然贪图血食可得短暂精进,但却贻害无穷。” 苏恒说的起劲,神情也很是投入,演技愈发逼真。 不只是狼妖,连另一头那些同样被狼妖抓来的人也都渐渐觉得他像是个高人,众人有望得生,都暗怀激动地看着他。 “前……前辈,有……有什么害处?”狼妖急切问道。 “道经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你不肯自甘堕落为妖,意欲追求仙道长生,所修便是天道,相比于孱弱之世人,你便是有余,自当以去恶扶善为己任方可得道。 “反之,若是以人为血食,贪图一时之利,离天道,远矣!” 苏恒背对着狼妖,说完之后还特别注重细节地甩了一下宽大的袖口,高人范十足。 他爱好古文,又看了众多武侠小说,网文,因此道德经这些内容根本是张口就来,再加上自己胡诌一气,骗别人不好说,但骗骗这狼妖绰绰有余。 “居……居然有这等坏处,即……即然这样,为……为何有……有的妖还用……用这种方法修……修炼呢?” 狼妖悚然一惊,但又不解地反问道。 “呵呵。”苏恒装作不屑地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盯着狼妖,目光灼灼,“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那些个山精妖怪,鼠目寸光,岂能懂得玄宗真道!” 果然是高人,说得太对了,那些个憨货妖精确实目光短浅,俺不能和它们一样堕落。 狼妖心中想着,于是它伏下脑袋,敬畏地问道:“前……前辈,那……那该当如何?” 众人听着苏恒说了一通后,气势凶猛的狼妖居然变成了这副俯首弭耳的样子,心中惊悸渐去。 他们看着那身着一袭青色直裰,背负双手,丰神如玉的青年,心中陡生一股景仰与敬畏。 “知不知,尚矣。我曾听闻有一只猴子,同样是不得妙法修行,为此它远渡重洋,历时十余年,方才寻到良师,自此短短数年便入道天仙,纵横天地。 “因此,你的问题就在于修行不得其法,差点走了歪路,你应当出山去寻访名师,方可仙途有望。” 简直完美,直接把它忽悠走了,爷就安全了。苏恒心中暗喜。 “原……原来如此。” 狼妖顿时了然,当即便想着,俺该去哪儿寻访名师呢? 忽然它眼神一动,盯上了苏恒,心中想到,俺真傻,这高人当面,差……差点就错过了。 卧槽!这不会是要找我吧? 苏恒对上狼妖那双盯着自己的黄瞳,顿时心中一惊。 “前……前辈今……今日指点俺,感……感激不尽,但能……能不能让俺跟……跟着前辈修行?”狼妖忽然开口。 草! 本想套路狼妖,但没想到套了半天套到自己身上来了,苏恒顿时暗骂一声。 正当他心又提起来的时候,脑海中的点妖册忽然泛起光华,然后便看到那狼妖眉心出现了一颗红点。 他心中升起一股明悟,但仍然保持着高人形象,轻叹一声道:“也罢,看你此前从未害人,此次虽然误入迷途,但所幸尚未伤人。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便收了你吧。上前两步,待我送你一场造化。” “多……多……多……多谢前辈。”狼妖激动异常,说话越发结结巴巴。 它立刻往前迈出两步,在苏恒身前俯下身来,狼首贴地,十分卑恭顺从。 “嗯。” 苏恒继续维持风度,淡笑颔首,然后伸出右手,轻轻一指点在狼妖眉心红点上。 随即,一人一妖均感到一阵无形的波动蔓延过身体。 苏恒脑海中的点妖册轻轻地翻过两张纸,现出一页纯白的纸张,而后一只四足站定,黄瞳冷傲,威赫十足的灰狼图画便浮现白纸之上。 几段画面闪过苏恒脑海,那赫然是这灰狼的生平过往。 一只灰狼幼崽出生于山林之中,未过几年,父母皆因意外跌落山崖而死,他也与跟丢了狼群。 自此灰狼便一人独自生存,经常为虎豹所驱赶。 一天夜里,它傲立山崖,对着满月嗷叫之时,竟奇异地吸收了一丝月华。 灰狼顿感奇异,日后每逢有月亮的夜里,都会奔至山巅,依循着本能吸收月华。 不知过了多少年,忽一日,它在吸收月华之后,忽然身体急遽变大,诞生了灵智。 自此,它便时常缩小身形,跑到山下村集镇中,观察人的一举一动,耳听他人说话,暗自模仿。 初时,尚且有人驱赶打杀它,后来它恢复了本相,大若牛马,便无人不怕它。 它在山中以自悟的浅薄土灵法术挖出了这方洞穴,而后依旧是每日独自吸收月华修炼。 直至有一天,它碰上了一只同样修炼成妖的豹子,但豹子经常伤人。 狼妖在市井之中偶然得知仙妖的差别,它觉得自己乃是求仙,不想当妖,于是便和豹精渐渐疏远了。 后来,某次豹精前来找它,一狼一豹一言不合便斗了起来,豹精高它一筹,胜了它。 它顿时觉得自己勤恳求仙居然比不上豹精,心中落差很大,十分烦躁。 这时,豹精说出了自己是因为以人为血食方才修炼得如此之快。 灰狼犹豫了几天,终于是在这两三日之内下山去抓来这十多个人,准备学习豹精的修行方法。 也就在这时,它卷来了被雷劈后穿越的苏恒,故事到此结束。 随后点妖册翻到了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篇文章,开篇写着元化长生经。 等到苏恒看清之后,点妖册随即又翻至二三页,第二页开篇有着天卷二字,第三页则是地卷二字,两页白纸之上均有不少黑白阴阳鱼图案。 天卷十二个,地卷二十四个。 便在这时,天卷第一个阴阳鱼和地卷第一第二两个阴阳鱼同时旋转起来,转眼间已化作文字。 天卷的阴阳鱼所化四字——天宗剑诀,地卷两个阴阳鱼各化两字——岐黄与符画。 苏恒默默体会着点妖册发生的这些变化,心中有了明悟。 片晌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向狼妖。 将狼妖点化,图画刻入点妖册之后,他和这只狼妖有了一丝无形的联系,自己可以任意驱使它,而它也无法反抗自己的意志。 当然,被点化的妖也将获得好处,被录入点妖册后,其修行速度会获得提升,潜力也将大增。 点妖册开篇的元化长生经是一片修行的功法,当自己第一次点化妖物后便会开启。 真正的点妖奖励则是后面天地二卷的术法,一只妖物对应一道天卷法术和两道地卷奇术。 天卷所载的是大法术,而地卷所载则繁杂一些,既有法术,也有奇术。 “你叫什么名字?”苏恒看着狼妖问道。 这狼妖被点化之后,有着点妖册的存在,自己说什么这狼妖都得遵从,于是苏恒顿时就不怂了,心中感到一阵轻松。 现在在他眼中这狼妖也就是一只大号的狗子罢了,他甚至想要跳到它身上,狠狠地揉它两下。 “俺……俺没名字,俺不……不知道取……取什么名字。”狼妖如实答道。 它虽然也感觉到了自己和苏恒的联系,并且自己无法违抗他的意志,但它本来也就是要跟随眼前的高人修行的,所以也没什么想法。 对它而言,能够真正得到高人指点,踏上梦寐以求的仙途,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取一个吧。”苏恒说道。 “好……好……好啊。”狼妖忽然有些兴奋。 苏恒略作沉吟,然后道:“你觉得叫西伯利亚狼怎么样?” “不……不好。”狼妖猛地摇头,“俺……俺听说名字都……都是短的好。” “既然这样。”苏恒挠了挠头,“你是一头山狼,那就把狼字的犬旁去了,叫山良好了,正好与善良几乎同音,即简短也能表现出你本性善良,追求仙道的寓意。” “山……山良,好,好啊。”狼妖忽然张口伸着舌头兴奋地道,“俺……俺有名字了。” 第三章 下山 这狼妖虽然块头大,但刚才从点妖册观看了它的生平之后,苏恒发觉它虽然经历了许多岁月,但是诞生灵智大约也就六七年,心智也跟个小孩子似的。 一只心智幼小,有点好面子且从未吃过人的孤狼,苏恒忽然觉得这货好像很有趣。 “好了,山良,你先变小一些,收起这副骇人的样子。”苏恒吩咐道。 “好。” 山良答应一声,然后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灰色幽光,转眼已化作正常的野狼大小。 随后苏恒转身看向那群处于震惊中的人,神情轻松地道:“诸位,现在不必再害怕担心了,它已经不会想要吃人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地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都赶忙上前,俯身下拜。 “多谢仙师搭救。” “感谢大仙救命啊” “多谢仙师收服狼妖,救我等一命啊!” 一时间,众人带着深深的敬畏,七嘴八舌地冲着苏恒感谢道。 “扶危济困乃是我辈修行之人应有之举,各位不必多礼,请起来吧。” 苏恒淡淡地笑了笑,伸出一手虚扶了一下。 等等,我怎么有点出不来?诶!入戏太深了啊。 苏恒才说完那些话,顿时觉得不像自己平日所说的话,转念一想,应该是刚才装高人的后遗症,再受过众人一番感恩戴德的跪拜,有些飘飘然了。 算了,眼下还需要再装一会儿,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他心中想到。 “多谢仙师。” 众人又是一阵感谢,方才站起身来。 “山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苏恒转头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灰狼问话。 “大……大概是丑时吧。”山良答道。 它变小之后,说起话来声音依旧浑厚,但已经没有了大个头时那般沉闷震耳。 “那你这洞府离附近的市集有多远?” “这……这里是覆……覆盏山,离……离九坪县县……县治还有大……大约二十里。” 丑时,也就是大概夜里一点多钟,离县治二十里,还挺远的啊。 苏恒心中思索着,旋即他出声道:“诸位,此刻夜深山路艰险,还是明日一早再寻路下山吧。” 他刚说完,先前那个求饶的胖富商率先站了出来,大声地应答道:“仙师所言极是,我等愿意遵从。” 随即,他的回答得到一众赞同,众人劫后余生,尽皆对苏恒十分敬畏。 之后,众人便各自觅地休息去了。 苏恒想了想,招来那个富商,谎称自己久在山中修行,未知这天下是何朝代,而后开始询问起一些这个世界的常识来。 山良那厮则是趴伏在他身边,警惕地护卫着。 …… 翌日清晨。 微熹的阳光自洞外射入,照在苏恒身上。他盘坐在一方大石上,缓缓睁开眼睛。 虽然一夜没睡,但他此刻精神却颇为亢奋,手脚的酸痛已然消失,只觉通体舒泰,浑神清气爽。 他昨夜询问了富商后,得知了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与华夏古代相比,这倒像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平行世界。 当今天下乃是大卫国,天家为杨姓。大卫分为一十八州,以州府县三级行政机构治理。 他眼下所在便是靠近东海的禹州,这里是宁泉府九坪县境内。 昨夜问清楚这些情况之后,他便开始检查起点妖册所给的功法与法术来。 那门名为元化长生经的功法修行起点便是吸收天地灵气的炼气化神之境,他甫一修习,便觉气感顿生,修习半夜之后,丹田之中已然凝练了一丝真元。 天卷中所给的天宗剑诀,便与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就是一门剑诀,包含用剑和御剑之妙。 地卷之中的岐黄与符画,其中岐黄之术内含一门名为红岩医经的医道著作,内容囊括诊断,医药,治愈法术,毒物等等,可谓包罗万象,一时不能尽览。 另外,符画之法便是符箓之术,但其神妙之处在于所使用的的符文不同于一般玄门符箓,而是以上古云文雷篆来绘制,相比寻常符箓,更像是描摹天地道则的简笔画,因此名为符画。 苏恒抬眼看了看山洞外,深吸了一口气,思索起接下来的事情。 点化一只妖物就能得到一道天卷法术和两道地卷奇术,天卷有十二术,地卷有二十四术。 这就意味着能点化的只有十二只妖? 这样一来,应该谨慎一点了。点化山良是为了活命,但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功法与三门术法,算是有了初步的力量,接下来的点化就要仔细斟酌了。 虽然点化妖物能得到更多法术,但点化后的妖精也将是我的一大助力,不可随便乱收,宁缺毋滥。 接下来,先去县治看一看,顺便搞点钱来用,然后就是找个地方潜修一段时间,等有了不错的实力之后再去云游天下。 “嘿嘿,初九,潜龙勿用。”苏恒嘴角微掀,低声念叨了一句。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能把这小狼忽悠成功是因为对方智慧不高,但打铁尚需自身硬,日后的点化需要的是真正的实力。 当别人以为你很牛逼的时候,你最好是真的牛逼。 有了实力,才能更好的以德服人。 苏恒心中盘算完毕,看着洞外的天光,胸中顿觉一阵轻松舒旷。 他站起身来,山良顿时发觉他的动静,立刻跑了过来。 “主……主人,要……要走了吗?” 它的一双黄瞳盯着苏恒,身后的尾巴微微摇晃着,显得颇为兴奋。 因为昨夜苏恒修行之时,它也感觉到天地灵气涌入自身,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它粗略地比较了一下,昨夜的修行完全能抵以往数日的修行之功。 这令它甚为兴奋,对苏恒愈发心悦诚服。 “对,该下山了。”苏恒答应一声。 一狼一人正说着的时候,便看见洞中众人匆匆走了出来,看到天色已明之后,便都兴奋异常,当即准备离开。 略作收拾之后,苏恒便带着山良与众人一同走出山洞。 “主……主人,俺还……还会回来吗?” 山良回头看向自己的山洞,神情颇为不舍地问苏恒道。 它此刻身形变得更小,宛如一只出生未久的小灰狗蹲在苏恒肩头,耷拉着耳朵,心情有些低落。 苏恒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温和一笑,“等我们出去云游一番,看看有什么精彩的,然后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便回来吧。” 说完,苏恒便带着它转身朝山下走去。 第四章 豹精 熹微的晨光刺破轻薄山岚,自参天黛色间斜照而下,映照在林间千百颗晶莹晨露上,一片通明透亮。 山良所住的山洞本就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因此周遭并没有开辟过的山路,都是繁茂的灌木与枝条,走起来很是麻烦。 好在众人中有三四个樵夫,他们被山良卷来时腰带上还别着斧头,正好在前方开路。 苏恒与山良则是跟在后方,山良此刻化作普通狼大小跟在他身边。 “山良啊,你能用黑烟把大家都送下山去吗?”苏恒忽然问道。 “不……不行,主……主人。”山良摇头应道,“俺……俺驾……驾黑烟,离……离地高不过十丈,只……只能带……带一个人。” “这样啊,那算了吧。”苏恒遗憾地道。 “主人,你的法……法力比俺高,你……你可以施……施法送这些人下……下山啊。” 山良仰着脑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苏恒脸色一僵,旋即轻轻咳嗽一声,“本座此前硬抗天劫,现下暗伤未愈,真元亏损,不宜施法。不过,我想了想,法不可轻易示人,我们就和他们走上一走吧。” 山良点点头,立马又问道:“俺……俺可以带……带着主人飞,就……就是不太稳,为……为何要跟……跟着他们一起走?”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我要是会飞,我也不想走啊! 要是让你带飞,还不掉了我这仙师的身份,况且还不稳。 苏恒心中腹诽,但面上却是淡淡一笑,背负双手,悠然自得地道:“走路亦是修行的一种,我辈修行者追求仙道,也需要脚踏实地,多观察这天地万物,借以悟道。” “原……原来如此。”山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想到随时随地装高人这么累。 苏恒看了它一眼,心中感叹。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来到一处山坳之中,周围尽是杂草灌木,矮树相合。 山良忽然抬头动了动鼻子,然后道:“主……主人,这有……有其他陌生人的气味,就在前……前面的几……几棵树后藏……藏着。” 有人? 苏恒脚步一顿,刚欲发问,便看到前方树后以及灌木丛中忽然窜出八九个人来。 “你等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这山中闲逛?”其中一人发问。 苏恒看去,这些人尽皆身穿短褐缚裤,干练装束,头戴野草环,手拿钢叉,长弓或是镰钩枪,像是山中猎户。 昨夜那个富商名为赵东成,他此刻看了苏恒一眼,然后自觉走上前去,抱拳道:“几位壮士,我等乃是被妖掳到山中去的苦难人。” 说到这,那富商偏转身子,面带喜色地向他们介绍站在后方的苏恒,“昨夜幸得这位苏仙师搭救,收服妖物,今早才能有惊无险地下山来。” “被妖掳上山去?” 那个像是领头的猎户顿时一惊,与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颇为惊异地转头看向苏恒。 苏恒轻轻抚了抚被‘妖’字刺激得龇牙咧嘴的山良,然后抬起头来,冲着那几个猎户淡笑颔首,继续维持自己的仙师风采。 “几位壮士是否在此打猎?”赵东成问道。 领头的猎户答道:“这鱼龙岗最近有一花豹肆虐,伤了不少过路行人,故此本县县令发下悬赏,着落附近村寨的里正发动猎户乡勇捕杀这豹子。 “我等在此等候半夜,未曾见花豹踪迹,便见你等下山来,未免你们误中陷阱,才出面提醒。” 豹子? 苏恒心中一动,旋即低声问道:“山良,这是不是你的那个对头在作乱?” 山良闻言,立刻伸着鼻子,在附近转了一圈,仔细嗅了起来,片刻后它跑回来道:“就……就是它,它……它身上那臭……臭味,俺一……一闻就知道。” 那这些人不是找死吗? 等等……他好像说是有悬赏。 嘿嘿,来钱了。 苏恒眼珠转了转,又低声问道:“你之前说那豹子比你厉害,究竟厉害多少?” “那……那豹子的气……气力与俺相……相当,但它……它会吐……吐迷雾,让……让俺发昏,所……所以才……才胜过俺。” 山良有些忿忿地答道。 “那我帮你破掉它的法术和部分法力,你能赢过它吗?”苏恒继续问道。 “要……要是主……主人破掉了它……它的法术,俺……俺肯定胜过它。” 闻言,山良眼神一亮,很是兴奋。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恒顿时充满信心,他背着手,悠然走上前去,轻声道:“几位壮士,那花豹或许不太好除啊。” “哈哈哈。”那领头的大笑一声,然后抱了抱拳道:“这位官人,那花豹固然狡猾,但我等也是下好了陷阱,严阵以待。再者,我这几个伙伴也颇有些气力,正好和那花豹斗上一斗。” 苏恒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书生,不像是什么仙师,所以他对赵东成所言的妖物和仙师之说有些将信将疑,但也不好轻慢了苏恒,便只说些场面话。 闻言,苏恒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若那豹子是妖呢?” “妖?”那几人脸色微变,但立刻又笑了笑,“官人说笑了,还请作速下山,未免被那豹子所伤。” 对方很显然并不相信,不过苏恒也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就眼见为实吧。”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山良,打了个响指,“山良,变个本相给他们看看。” 山良闻言,立刻跃上一处坡头。 “嗷呜——” 它仰头发出一声狼啸,全身泛起幽光,随即身形急遽增大,眨眼间便化作了原本那只如牛一般高大的巨狼,矮着头颅,微微前伸,一双冷冷的黄瞳盯着那几个猎户,令人胆寒。 “妖……妖怪啊!” 那几个猎户顿时惊骇出声,甚至还吓得跌倒了两三个。 “行了,变回来吧。” 苏恒吩咐一声,山良身上再次幽光一闪,化作正常大小,蹲坐在坡头,尾巴轻摇,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 “这便是我昨夜收服的狼仙,名叫山良,这回信了吧?”苏恒含笑问道。 “信了信了。” “这官人果是仙师啊。” 几个猎户立刻点头如捣蒜,害怕地瞥了一眼山良后,便敬畏地看向苏恒。 “这样就行了,你们做好布置,准备好弓箭,等会儿我让山良把那豹精引出来,除掉此獠。” 苏恒吩咐一声后,几人立刻开始准备。 随后,苏恒又让其他人等都寻地方躲起来,他则是找到众人里的一个书生,要来一些笔墨纸张。 “你在这儿等我,等会儿我过来后,你就去把那豹子引过来,干掉它。” 苏恒向山良交代完毕之后,便拿着笔墨纸张走到一处阴凉处,寻来一块较为平坦的石板铺好后,在上面摊开纸张。 昨夜他得到的符画之术中有一张符箓,专门克制各种妖法煞气,他现在就要把那张符箓画出来,以符箓破掉豹精的法术,协助山良除掉豹精,拿它去换县衙的悬赏。 第五章 金光破煞符 阳光渐盛,自树林的缝隙中倾斜射下,映照出万千叶片的纤细脉络,呈现出通透明亮的绿意。 苏恒坐在石板上,背对着辉光,下笔如风,转瞬便绘出一张墨色符箓,字体纹路圆润奇妙,像是某种奇异的象形文字。 “总算是没再出错了。”他轻舒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的一整张纸上,还有六七张同样笔迹的符箓,只不过有的刚起笔就歪了,有的整体偏大,有的只画了半截,这些都是他刚刚画废的符箓。 也是经过这六七次的练笔,才有这最后一次的一笔贯通。 他之所以来到此处独自一人画符,就是为了不露怯。毕竟他第一次画符,可不能让其他人,包括山良那只小狼看到,否则他堂堂仙师的脸往哪儿放? 不过,这些仅仅只是符箓图案的练笔,他并没有向其中注入真元,所以实际上和鬼画符差不多,没有半点作用。 唯有注入真元,才是正经符箓。 苏恒拿起一张纸,折叠几下后,将纸裁成一张张小的长方形,与正常的符箓用纸差不多大小。 随后,他取过一张裁好的纸,提起笔,屏息凝气,眼神专注,缓缓运转体内真元。 真元自丹田中流出,经关元穴导入足三阴经,再转入手太阴肺经,经云门,中府,一路直通拇指少商穴,随后自笔杆注入纸墨之中。 他率先画出三团云纹符头,然后笔走龙蛇,以那种奇异文字写下四字,意为‘玉京敕令’,随后当他要写下符胆的时候,真元的注入过慢,气韵顿时断绝。 “重新来。” 苏恒把画废的纸张抛到一边,再度拿过一张纸来开始画。 片刻之后,他猛地一把拿起纸,狠狠地揉了两下后扔到一边。 “烦死了。” 二度失败,他皱着眉毛,很是烦躁。 须臾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闭目稍稍凝神,然后睁开眼睛再度下笔。 这一次他极为专注,真元的快慢洪纤,把控得十分精准,整张符箓顿时一气呵成。 “搞定。” 他提起笔来,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面色欣喜。 这张符箓的纹路顺滑,光润,自有一股灵韵存在其中,一眼就能看出与此前那些废掉的符箓有显著区别。 他拿起符箓对着阳光看去,云纹符头,奇异文字书写的玉京敕令,符胆像是甲骨文,意为金光,符脚则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此符名为金光破煞符,专克邪祟煞气,能破掉妖物的法术,并以金光灼伤对方。 “好在第三次就搞定了,要是再失败两次,我昨夜辛辛苦苦修来的那点真元就得被榨干了。” 苏恒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通后,收拾东西,走了回去。 浓密的山林遮挡住阳光,颇为清凉。 一棵偏僻的树下,山良正有些无聊的蹲坐着,一看到苏恒出现,顿时冲了过去。 “主……主人,你准……准备好了?” “嗯。”苏恒自信地笑着点了点头,“你去把那豹子引过来吧,然后直接跟它干,不要怂。” “好!” 山良答应一声,然后纵身往远处扑去,脚下腾着淡淡的黑烟,片刻之后,已然远去。 苏恒把笔墨还给书生后,便走到一处树下站定,然后他伸手招来猎户中一个擅长射箭的人,将符箓交给他,并仔细吩咐了一番,对方听懂后便抱拳离去,找了个地方藏好。 苏恒则是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站在原地,闭上双目,静静地运转功法,恢复真元。 片晌之后,众人只听见两道巨大的猛兽嚎叫声和树干断折声混杂响起,而后便看到山坳另一头的林木一棵棵倒下,轰然作响。 来了! 苏恒心中一动,立刻睁开双眼往前看去。 随后,两者猛兽便从浓密的丛林中扑腾出来,落在树木较为稀疏的山坳中。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而后又被人给捂住嘴巴,将后半截声音咽了回去。 山坳中,山良已经现出本相,它高弓着脊背,龇牙咧嘴,眼神愤怒而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对手,那是一只身上点着花白斑纹的黄皮豹子,个头比山良稍小。 它的一双黄瞳同样紧盯着山良,半张着嘴巴,脊背前低后高,一只前爪虚探在地面上,作势欲扑。 一狼一豹对峙片刻后,山良低吼一声,提起一只前足,脚上黑烟凝聚,随后它猛地一脚踏在地面上。 咚! 一声巨响,它脚下的地面顿时炸开一道裂缝,而后裂纹劈开杂草,径直朝着豹精蔓延而去。 裂隙震动地面,豹精脚下的土层忽然猛烈摇晃起来,它一时间立足不稳,身形东倒西歪。 山良觑准时机,嗷的一声,快步奔出,张开大嘴,露出尖牙,冲着花豹便咬了过去。 那豹子眼见于此,立刻张开嘴巴,朝着山良喷出一股浓重的紫色雾气。 见那豹子吐出迷雾,山良因为此前和它交过手,早已有所防备。它立马前足撑地,止住了前冲的身形,而后往右边横跃开去,险之又险地避过迷雾。 与此同时,苏恒抬手一招,他右前方的灌木丛中立刻站起一个精壮的猎户。 那猎户半蹲马步,手中长弓瞬间拉满,而后他右手一松,一根羽箭便射了出去。箭镞若一点寒星,反射着幽光,箭杆上裹着一张有着黑色纹路的纸,正是苏恒的金光破煞符。 便在那豹子张嘴吐雾的时候,箭矢刹那间划过十多丈的距离,没入花豹口中。 苏恒见此,立刻竖起剑指,口中默诵咒语:“天地玄灵,玉京假力,纯阳霹雳,金光骤生,疾!” 他刚刚念诵完毕,那花豹口中便陡然生出一团浓郁的金光,犹如一轮日轮涌现而出,那股紫色迷雾眨眼间便被金光所驱散。 随即,浓烈的金光化作一股灼热的罡气自符纸上涌出,猛然间在花豹嘴中炸开。 “嗷——” 那豹精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四足瘫软,向一侧倒了下去。 山良见此,立刻抓住机会冲了上去,一口咬在花豹的咽喉上,将它的咽喉扭断,结果了它的性命。 须臾之间,那花豹的尸体上冒起丝丝缕缕的黑气,而后急遽缩小,转眼间便化成普通的豹子大小。 漂亮! 苏恒看到那豹精的变化,心中一阵激动,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他外表依然是泰然自若,负着手临风而立,自有一派从容气度。 这一头豹子,怎么也得值几十两吧? 这下也算是搞到第一桶金了,嘿嘿。 苏恒暗自盘算着,却没注意到山良已然缩小身形,跑到他身边站定。 它欢快地摇晃着尾巴,仰着头,兴奋地道:“主……主人,你……你那道法……法术真厉害。不……不仅破了这……这豹子的法……法术,连它的法力也……也破了。” “啊。” 苏恒下意识地答应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他面带‘欣慰’地看了着山良,微微颔首,用鼓励的语气道:“干得不错。” 这时候,那几个猎户静待了一会儿后,慢慢凑了上来。 领头那人微躬着身子,拱着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嘴角还在滴血的山良后,恭敬地问道:“仙师,那……那妖怪是否已死?” “嗯。”苏恒微微点头,面色淡然地道:“那豹精已死,你们自可放心地去查看。” “是,多谢仙师。” 那人兴奋地答应一声,然后便带了几个人往那豹精的尸体走去。 “嘿呀,原来这才是豹精的本相啊,刚刚那么一大只的样子倒是挺唬人的。” 一人惊异地看着花豹的尸体,啧啧称奇。 “是啊,原来这妖怪死了之后,也就和一般的豹子差不多大小啊。” 另一人试探着踢了豹子一脚,然后神情颇为放松地道。 “那仙师果然好法力,只是让朱川这小子在箭杆上裹了那么一道符,就摆平了这豹精,厉害啊。” “是啊。” 几个猎户围着豹精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后,便又一起拥到苏恒面前。 那领头的猎户抱拳道:“仙师,不知接下来如何处置这豹子?” 苏恒略作沉吟,而后风轻云淡地道:“便把这妖物搬下山,再送到县衙去,昭告百姓妖物已除,日后可放心地自此通行了。” “是,小人省得了。”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立刻转身招来四个汉子,取出绳索,手脚麻利地将豹子绑在一条长枪上挑了起来。 随后,一干人等脸上尽皆洋溢着喜色,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苏恒这个仙师下山而去。 第六章 九坪县城 日头西斜,黄云四合。 一辆盖着顶棚的马拉板车驶进九坪县城,径直朝着县衙驶去。 驾车的是个黝黑的汉子,车上拉着苏恒,山良和两个猎户,还有富商赵东成和山下村子的里正,当然,还拉着那只死去的豹精。 上午一众人等自鱼龙岗下来之后,那些被山良掳上山的人就都各自归家,而赵东成因为也要前往县城,便留了下来。 之后,苏恒等人被那个领头的猎户邀请到山下的村中用了午饭。 其余的猎户则兴冲冲跑到里正和村中老人处报讯,消息顿时传开。 村中男女老幼听说山上的豹子原来是只豹精,而且还被一个仙师给除掉了,都相继前来问讯,凑上一个热闹。 苏恒见到这种阵仗,赶忙吩咐说自己需要静修,方才避开了被围观的尴尬,而后在稍作歇息之后,他便立刻请辞。 出于对他的感谢,那猎户便找来一辆马车和车夫,带上两个兄弟和里正亲自护送他前往县城,并作为捕杀豹精的见证。 九坪县位于宁泉府西北,左靠萧山,右临澭诃,北通辰州,虽非要道,但也有颇多商贾往来,较为热闹。 马车穿街过市后,不一会儿便来到县衙侧面停下,然后里正和两个猎户就立即下车前往县衙中报信去了。 半晌之后,两个猎户就引着三个皂吏走出县衙,将苏恒请了进去,并将那豹子的尸体也给抬了进去。 苏恒带着山良,跟在皂吏后面走到大堂前,堂檐下一方匾额高挂,阳刻明镜高悬四字。 堂中站着一个中年官员,面容清癯,头戴乌纱帽,面留三绺短须,身穿青色小杂花团领袍,胸前一方鸂鶒补子,乌角腰带,正是九坪县县令赵宁。 他眼见几人簇拥着一个面容俊逸且气度非凡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一眼便认出这是里正和猎户所言的仙师。 于是他就面带笑意地迎上前去,冲着苏恒拱手道:“想必足下便是苏仙师了。” 这就是县长啊! 看起来不像别人那么好忽悠啊。 需要一点技术了。 苏恒打量了对方一眼,心中思忖片刻,然后立刻运起元化长生经,引来周遭些许的天地灵气。 霎时间,他双目闪过一缕莹润光华,浑身生出一股飘逸出尘的气质,使周围的几人顿时感觉到一种清净与宁谧,宛如身处幽静山林一般。 这是他上午运用元化长生经恢复真元时,偶然发现的一点妙处,正好用来衬托一下自身气质。 他也拱了拱手,淡笑道:“见过赵县令,在下正是苏恒。” 在来这县衙的路上,他已问询过赵东成,知晓了县令的姓名,并且这县令正好是赵东成的兄长。 不过赵东成为人倒是低调,一向不在外宣传二人的关系,因此知道他和县令关系的人很少。即使是此刻,他跟着苏恒一同走进县衙,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上前拜见兄长。 赵宁眼见苏恒气质骤变,对方明明还站在原地,但给赵宁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仿佛一个不注意对方便会忽然消失在自己眼前。 虽然刚才里正和猎户向赵宁详细描述了苏恒除掉那花豹的过程,但对于此等奇异的事情,没能亲眼见过,他总是有些将信将疑。 可眼下苏恒身上那股骤然生出的超逸风采却令他顿感惊讶。 果是高人当面啊! 赵宁心中暗想,他原本想自称本官,但转念一想便道:“仙师法术玄妙,为我县除此大害,我在此多谢苏仙师了。” “斩妖除魔乃我辈修行之人的分内之事,赵县令毋须多礼。”苏恒面色温和地摆了摆手。 “有功却不自伐,苏仙师真乃贤德之人。”赵宁赞叹道。 说完,他转身冲着一个衙役招了招手,那人便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上来。 衙役揭开红布,托盘中摆着五锭银元宝。 赵宁指着那些银两道:“这是县中一些上户所凑的五十两赏银,既然那豹子乃是仙师所除,便请收下这些许银两。” 说了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终于把真东西拿出来了。 苏恒心中腹诽了一句,然后他嘴角含笑,坦然地道:“即是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闻言,赵宁向衙役示意了一下,后者便将那五十两银子装在一个素色布袋中交给苏恒。 苏恒将钱袋收好后,心中轻舒了一口气。 他此前装了半天就为了拿到这些银子,而在他计划中拿到钱就准备跑路,所以才会毫不推辞地收下银两。 反正以后他也不一定会再和眼前这些人见面,也就没必要再虚情假意的推辞。 要是推辞半天,人家以为他这个仙师高风亮节,然后把银子收回去,那就鸡飞蛋打了。 …… 日已衔山,九坪县城南,一间客栈前面。 赵东成向苏恒做了个长揖,恭敬地道:“仙师便在此好好歇息吧。” “多谢了。”苏恒拱了拱手。 “仙师不必称谢,在下告辞了。” 说完,赵东成便转身离去。 苏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抛了抛手中的钱袋,说道:“这个人,格局很大啊。” 山良跟在他身边,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发问。因为苏恒早已吩咐过它,为了不引人注目,在人多的地方不要轻易说话。 他手中拿的是一个红色的钱袋,里面同样是五十两纹银,正是赵东成另外奉上的。 赵东成说是虽然银两对于仙家之人那是俗物,但他身无长物,只能奉上些许银两,略表心意。 这话说得漂亮,既给了苏恒面子,又让自己在高人面前留了一个好印象,一举两得。 “果然是从商之人,有水平啊。” 苏恒赞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看了一眼门头的匾额——福来客栈。 他从县衙拿了赏银后,本来县令还要设宴款待他,但苏恒觉得继续装高人实在太累了,不仅随时要动脑子去维持形象,而且吃也吃不好,就以自己要清修为理由婉拒了。 之后,赵东成就很有眼色地把他带到这间客栈来了,还特地找到老板吩咐好一切,堪称高情商人才。 此时此刻,苏恒终于不需要再装高人了,他轻松地呼了一口气,带着山良走进客店。 赵东成和掌柜讲明苏恒的一切需求后,掌柜就安排好了一个店小二在柜台上候着。 眼见苏恒走进店内,那店小二立刻转了出来,当先引路道:“贵客这边请。” 苏恒微微颔首,然后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店小二引着他穿过大堂,走到后院。院中绿植遍地,又有假山水池,颇为幽静雅致。 走到一个拐角处,店小二侧身引路的时候,忽然瞥见山良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他颤声地问道:“客……客官,你这异兽,是……是狼吧?” “呃……”苏恒语塞了一下,然后悄悄地对他道:“这是狼犬,实际是犬,只不过有点像狼而已,不必害怕。” “哦……” 店小二有些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句,然后又上前引路。 少顷,两人一狼穿过一个月洞,走进一处小院,院中遍植绿树红花,中央有一间面阔三楹的堂屋。 店小二当先推开门,将苏恒引了进去,然后躬身道:“客官,这便是你的居所,请略作歇息,饭菜稍候便送到,小人就先下去了。” “多谢了。”苏恒道。 “客官客气了。” 店小二说完,便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第七章 井中人 这是间布置得颇为精致华美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红漆圆木桌,配着两把暗色椅子,正中靠墙摆着一张平头雕花案,左侧深处是一张黄花梨六柱花草纹架子床,上面放着一条藕色花鹿褥。 左边竖着一块山水画围屏,屏风后则是一只硕大的原木色浴桶。 “好家伙。” 苏恒随意说了一句,然后直接躺在床上,放松地看向床顶的石青色帐子。 山良望了他一眼,也不去打扰他,自顾自地跳到一把椅子上,趴伏下来,目似瞑,意暇甚。 自从莫名其妙地穿越后,这一天一夜以来,各种玄奇的事情纷至沓来,令苏恒疲于应对,直至现在紧绷的神经方才放松下来。 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看着这陌生的环境,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思绪陷入了回忆当中。 他一会儿回忆着穿越前的事情,一会儿又想着穿越后的事情,两种回忆互相交错,令他有一种抽离现实的虚幻感。 心力交瘁下,他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一阵叫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起身开门,门口站着店小二,对方端着一个大托盘,正是来送饭菜的。 苏恒木然地应了一声,转身让他进来,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几下摆好饭菜后,躬身离去。 看着一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的肚子咕噜地响了一声,而后深深的饥饿感袭来。 我想那么多干嘛? 被雷劈后没死,还能修仙,这波简直血赚。 反正穿越前也是孤儿一个,穿越就穿越。 活在当下,日后当一介红尘散仙也挺舒服。 他本就是乐观的性格,此前低落的心情是由于穿越后种种压力在放松后的一种反弹,现在想通了这些郁结,便又轻松起来。 他直接上手扭下一盘肥鸡的两条鸡腿,扔了一条给山良,自己拿起一条,微微一笑,大声道:“吃!” 一人一狼不一会儿便将这桌饭菜扫荡一空,叫来店小二收拾完毕后,苏恒便走到了院子中,散着步消消食。 渐渐地,金乌西匿,玉兔东升。 苏恒盘坐在院中的一方石桌上,两手交叠于中,拇指相抵,正在入定修炼。 山良则趴伏在院子的一块草地上,闭着眼睛,周围有着丝丝缕缕的月华融汇而来,没入它的身体,同样也是在修炼当中。 苏恒之所以看得懂点妖册所给的功法,还得益于他穿越前尤为喜欢武侠小说,甚至于还尝试着自己写过一些。 为此,他着实硬啃了不少中医的书籍以及如诸如参同契和抱朴子之类的道门炼丹书。 所以现在他对功法中的许多晦涩名词理解起来才会没什么阻碍。 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神犹如挣脱了身体的束缚般,直面天地万物,觉得无比的宁静与舒旷。 苏恒运转着元化长生经,在心神的视角下,他能看到周围的有无数气流不断汇聚而来,自他周身穴道中融入经脉,而后若万川归流般汇入丹田。 这些气流中包含着空气的灵气,月华,星辰精华,还有周围植物外溢的精气。 这也是元化长生经的奇妙之处,其开篇总纲曰:元化融天地,空同纳万气,九转炼真体,举形入青冥。 元化便是造化之意,这门功法能将天地间的各种灵气转化为自身元化之气,待得元神九转,便能白日飞升。 此外,有朝一日,若修炼之人能臻至这功法的最高境界,当有机会悟通斡旋造化之理,堪称真正的神通广大。 这些气流混杂在一起,被元化长生经转化为一股极为精纯的灵气,淬炼着他的身体,再与他自身的精气融合,化作纯净无比的真元,一丝一毫地增强着他的力量。 在此后的时日里,苏恒越修炼越感到元化长生经的奇妙与博大精深,自身每增强一丝真元都令他十分欢喜。 除此之外,还有点妖册给的剑诀、符画与岐黄之术,他钻研起来亦是感到极为精妙,令他感到很是新奇,一时间竟忘了离开客栈。 天卷所载的天宗剑诀,颇为精妙。 天宗者,日月星辰也,所以天宗剑诀本质上是一门以星辰剑气攻敌的剑术。这套剑诀包含九式剑招,首要便是要吸收星辰之力凝练成天宗剑气。 不过,这一点对于他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做,当他运转元化长生经修炼之时,星辰之气也是其中一种灵气,算是顺带便吸收了。 修炼的空隙,他还去街市上,买来一把上好的精钢长剑,修习了一下剑招。 对于符画之术,他也修习了一下,学会了另外两种符箓,还买来画符专用的黄纸和朱砂,画好几张,留在身上备用。 至于红岩医经,他便没有更多的精力与时间研习,只能粗略地翻了翻,了解了一下。 在客栈中待到第七日的夜晚时,苏恒盘坐在石桌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是时候该走了啊。” 虽然客栈住着挺方便的,但这里的天地灵气并不如山林中那么纯净,而且还颇为喧嚣,他想要好好消化这些法术与奇术,还是需要去寻一处幽静的山林,仔细研习。 …… 县衙,内宅。 一处小院中,北向有一间面阔三楹的屋舍,窗棂中透出昏黄的烛火。 赵宁正坐在书案前,手持一本《论语》聚精会神地看着。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被一阵风吹开了。 赵宁放下书本,走过去正准备将门关上,却看到院中月色明媚,院中一片空明。 他心中一动,负手走到院子当中,仰头观赏起月色来。 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便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前面的一口圆井上浮着一层晃漾的水光。 赵宁心中大讶,便走上前往井里看去。 井水不深,至井口仅一人之高。水面倒映着一轮弯月,十分明亮,甚至将他的面容完全呈现出来,宛如白日一般清晰。 他心中惊疑,便将两手扶在井檐上仔细端详起来。 然而,他在水中的那个倒映忽然间嘴角上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啊——” 赵宁顿时惊呼一声,被吓得倒退两步,离开了井口。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信自己刚才并没有在笑。 “难道是我眼花了?”赵宁皱着眉喃喃道。 想了想,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度凑上前,往井中看去。 他的面容再次映照在水面中,并无奇异之处,他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 然而,他话音未落,水中的‘他’忽然间抚了抚三绺髯须,嘴角再度上弯,露出那个诡异的笑容。 “啊!” 赵宁瞬间又是一惊,脚步一错,往后跌倒在地,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方才渐渐平息了下来。赵宁缓缓站起身来,一手抚在胸前。 一阵凉风吹来,伴随着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赵宁又被吓了一跳,后背泛起一层白毛汗,润湿了中衣。 他喘息了两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喉咙滚了一下,嘟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怕,不怕。” 给自己打了打气之后,他第三次将头伸到井口上方,往下看去。 这一次,过了稍长的时间,他的影子都没有异变,赵宁松了口气,笑了笑道:“哼,本官自有浩然之气,任尔鬼怪……” 又是未待他说完话,井中的‘他’又泛起诡异地笑容,而且这一次那张诡笑的脸还猛地一下从井中冒了出来,在赵宁惊骇万分的眼神中,瞬间和他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明月之下,赵宁尚未发出任何惊叫声便浑身瘫软地倒在井边,上半身搭在井檐上,失去了意识。 第八章 断头戏术 翌日上午,阳光明媚,草木欣欣向荣。 苏恒换了一身黑滚边的牙色襕衫,腰上系着一条皂色绦子,穿着一双白底皂靴,头上用一条乌绫裹个幅巾,看着像个文雅俊逸的儒士。 随后,他收拾好一个包袱斜背在身上,斜挎一个布袋,然后提起长剑,带着山良走出房间。 …… “客官,赵老板一开始便已吩咐过了,无论客官住多久,所有费用都记在他的账上,无须客官坏钞。” 柜台前,身穿墨绿锦袍,须发花白的掌柜对苏恒恭敬地说道。 苏恒一愣,旋即想到,这老赵格局也太大了。 于是,他也不矫情,含笑道一声:“叨扰多日,就此告辞了。” “客官慢走。”掌柜地拱手回礼道。 苏恒微微颔首,随后便迈步走出客店。 他迈步走在街市上,不一会儿便走到一处瓦市当中。 正值上午十分,市集里熙熙攘攘,行人攒动。 街衢两侧,茶坊酒肆林立,幌子飘飘,酒气四溢,爊肉飘香,更有货郎小贩,肩挑蒸饼,手提果食,沿街叫卖,颇为热闹。 沿路还分布着不少布行,肉铺等,品类齐全。 苏恒摸了摸肚子,然后直接走进一间食店坐下,大声道:“老板,来一碗羊肉面,再拿几根大骨头来,带肉那种。” “好嘞!” 凑上前来迎客的堂倌儿喜笑颜开地答应一声,然后瞥了一眼苏恒旁边长凳,那里蹲着一只个头雄壮,灰白毛色的异兽。 先前他还以为是一只犬,此刻一细看,赫然是只狼,顿时被吓了一跳。 “客……客官,这这这……”他面如土色地指着山良。 “放心,它很温顺的。” 苏恒说着,还抚了抚山良头上的毛发。 “嗷!” 山良冲他龇了龇牙,轻轻唤了一声,吓得堂倌儿立刻转身离去。 苏恒拍了一下它的头,笑骂道:“说了让你别吓人。” 山良也不答话,温顺地眯了眯眼,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片刻之后,堂倌儿瑟缩地端来一个托盘,先把面条并一碟萝卜放在苏恒面前,又战战兢兢地把三根炖熟的肉骨头放在山良面前。 乳白的浓汤上浮着几片薄嫩的羊肉片,一层浅浅的红油泛着腻光,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 苏恒下筷胡乱搅拌了几下,将配料和面混匀,然后夹起一箸面条,稀里呼啦地吃了起来,咽下面条后又夹了一块切成长条状的腌渍水萝卜放入口中,酸甜脆口。 “爽啊!” 他不由赞了一声。 山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抱着一根肉骨头啃着,嚼得咔咔作响。 吃了一会儿之后,店门口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前忽然间喧闹起来,不少人围在那里,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堂倌儿,前面有何热闹可看啊?竟有如此多的人围聚过来。” 苏恒唤来堂倌儿问了一句。 “嘿,这位官人,是因为那儿来了个游方道士,正在表演戏法呢!” 堂倌儿笑着应道。 “哦,看起来颇为精采啊,正好也吃完了,我便也去凑凑热闹。” 苏恒笑了笑,然后放下一粒散碎银子,招呼山良一声,便走出食店,凑了过去。 这时人已经围了有三四圈了,不好挤进去,苏恒便带着山良绕到槐树东面的一座拱桥上,倚着栏杆,往下看去,正好视野极佳,一览无余。 槐树下有一中年道士,三角眼,双颊消瘦,头上梳着混元巾,穿一身杏黄道袍,腰上别着一条拂尘。 他此刻正淡笑着,伸出两手,不断抛弄着九颗丸子,丸子上下纷飞,正是一手精湛的弄丸之术。 随后,他将所有丸子抛向半空,伸出一指,冲着这些丸子戳戳点点。 须臾之间,丸子纷纷爆开,宛如烟火般幻化出飞鱼,长蛇,雄鸡,游龙等等生物,颇为精采。 “好!” 围观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纷纷往他身前托盘中投入铜钱。 “这活整挺好,就是对我来说有点烂。” 苏恒闲适地靠着桥边栏杆,笑了笑。 作为一个见惯了现代影视剧和烟火表演的人,这种程度的戏法对他来说并不算十分精彩。 表演完弄丸烟火戏法后,道士朝前方的围观者拱了拱手,然后笑道:“贫道初临贵宝地,多谢诸位捧场,接下来便为众位表演一个压箱底的绝活。” 这么说着,他先自袖子里掏出一大块黑布,铺在地上。 随后捏住黑布一边的两角,轻轻抖了一下,猛然间那黑布便鼓胀起来,便似覆在一个柱状物体上一般。 接着,道士刷的一下揭开黑布,便看到一个坛口敞开的坛子出现在原地,坛身上还镂空了另外四个洞。 “好!” 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噢哟,有点意思。”苏恒来了兴趣。 看着众人,道士微微一笑,随后冲着坛子吹了口气。 蓦地,坛身的四个洞中忽然冒出了四只手脚,尽皆雪白,惊得众人呼喊出声。 紧接着,那坛子的四肢又忽地缩了回去,然后坛子便滚动起来,绕着围观百姓跟前滚了一圈,令围观的人急忙后退一步。 那坛子绕了一圈后,又滚回正中间,而后四肢再度冒了出来。 突然间,那双手把住坛檐,猛地向下一拉,顿时自坛口钻出一颗娃娃的头颅来。 那娃娃梳着双髻,肤色雪白,双腮红彤彤的,宛如雕刻出来的一般精致,赫然是一个埕中人。 娃娃冲着众人嘻嘻一笑,看上去十分讨喜,周围的人顿时啧啧称奇。 只是那笑容落在远处的苏恒眼中,却像是真的雕像假笑一般,毫无生气,他的眉头顿时微微皱起。 这时,那道士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宽刃长刀,在众人前面比划两下,说道:“接下来,还请诸位勿要眨眼,瞧仔细了。” 他不着痕迹地阴冷一笑,然后忽然举起大刀,那埕人也在此时很是配合地趴伏在地。 “喝!” 道士断喝一声,大刀猛地斩落而下,咔的一声,那埕人的一颗头颅顿时被斩落而下,在地上滚了两下,停在众人面前。 那些凑得近的人瞬间被吓了一跳,惊惧地往后退了去,甚至于还压倒了几个身后的人。 眼见众人害怕无比,那道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走上前拿起那颗头颅,捧着在众人面前左右晃了两下,“诸位不必害怕,且看贫道将这大好头颅安好。” 说着,他便转身拉起那埕人。 那埕人虽无头,却与有头无异站好身子,双臂居然又活动了起来。 他接过道士手中的头颅,完好无损地安在坛口,然后嘴角上翘,露出笑容。 “好!” “精彩!” 眼见那断头再续,众人惊惧过去,人人双颊通红,爆发了更为高潮的喝彩声。 “哈哈哈,贫道这断头之术并不轻易演示,今到贵地,看诸位父老乡亲十分热情,方才拿了出来,献丑了,献丑了!” 道人拱着手,冲众人施礼。 可这时候,原本依靠着桥栏的苏恒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双眉紧蹙。 他眯了眯眼,缓缓自随身布袋中取出一张黄符,夹在手中。 那黄符的符胆位置画着一只若眼睛般的图形,栩栩如生。 他口中默诵口诀,“天地玄灵,玉京假力,虚监为持,洞见真形。” 随着他指尖真元一激,黄符顿时化作一股青气缠绕在双指之上。 他轻轻将那股青气往双目上一抹,瞳孔中顿时泛起淡淡的青光。 随后,他凝目便往桥下的道士和埕人看去。 第九章 鬼道人 虚监者,目神也。 这张虚监神符,便是能够窥破虚妄,看透妖物本相。 有这虚监神符的助力,苏恒顿时看到了槐树下那道士与埕人的真形。 那道人赫然是一副青色面皮,一头赤发的恶鬼模样。他站在槐树的阴影里,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另外那个埕中人,其头颅手足却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白色木雕,而木雕上赫然附着一连窜的虚幻人影,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宛如一个个的残影一般。 “赵县令?!” 苏恒忽然惊呼出声,那些人影的样子,居然便是赵宁。 他又仔细看了看,人影共有七道,不仅分别是七种色彩,而且还分别拥有七种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 “这……这莫不就是人身七魄?”苏恒震惊地道,“那他的三魂呢?” 苏恒正惊疑不定,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便见那道士斩过头颅之后,又开始表演起刀斩四肢的戏法来。 他看得分明,那道士表面上是斩埕人四肢,实际上只是斩掉木雕的四肢而已,而后他再将斩掉的木头对接起来。 这时候,赵宁的七魄便会泛起一点光华,那被斩的部位立时就恢复如初。只是,每恢复一次木雕断肢,那赵宁的七魄便会透明一分。 所以,这戏法实质便是以幻法将木雕变成生人模样,然后再通过消耗赵宁的七魄之气,来恢复木雕的断肢。 甚至于,那木雕娃娃的笑容都是以赵宁的喜魄来表现。 “彼其娘之!这狗道士。” 苏恒暗骂一声,这件事现在已经很明晰了,这是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鬼,扮作了道士模样,拘役了赵宁的三魂七魄,以此来表演戏法。 他握紧拳头,便欲下去手刃那道士,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虽然修行了几日,但还是个半吊子,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很容易连自己也搭到里面去。 这时候,他忽然瞥见桥上有几个留着锅盖头的小孩正在用弹弓打树叶嬉戏。 苏恒眼珠转了转,立即走了过去,拿出一粒银锞放在他们前面,“小孩,把你们这弹弓卖我一把,这银子拿去买糖葫芦吃。” 那几个小男孩正疑惑的时候,猛然看到那颗亮闪闪的银子,便直接把弹弓放在苏恒的手里,拿着银锞砰砰跳跳地走了。 苏恒拿起弹弓,嘴角微掀,心想小爷这回打不死你丫的,区区一只恶鬼也敢在此招摇过市。 他走到桥边,蹲下身来,凑到山良面前耳语一番,然后山良便立刻跑开了。 他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然后取出一道金光破煞符,注入一缕真元,以符裹住石子,放在弹弓的皮兜上。 随后,他站起身来,拉开弹弓,眯起左眼,瞄准那道士的右眼,开始慢慢地默念咒语。 念诵过半,苏恒便直接松开了右手。 咻的一声,裹着黄符的石子猛地弹出,划破长空飞去,在堪堪飞过一半距离的时候,苏恒的咒语正好念完。 霎时间,那石子上便泛起一团金光,若流星一般径直打向那道士。 那鬼道士刚刚表演完一次斫足,正享受着众人的喝彩,志得意满之际,他眼角的余光陡然间瞥见一点金光往自己射来。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去,顿时被那点金光一下击中右眼。 “啊——” 一股剧痛陡然生出,道士刹那间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炽热的金光瞬间爆发,灼热无比,宛如火焰般烧得鬼道士痛苦无比。 围观的众人被道士的惨叫一惊,只看到道士的眼睛处爆出一团金光,而后便见道士的半张脸褪去人皮,露出了青皮鬼瞳的恐怖模样,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众人顿时一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远离道士。 这时候,槐树后面响起一声嗷叫,一只灰白毛色的狼龇牙咧嘴,凶狠地冲了过来,纵身一跳,势大力沉地往道士扑去。 那鬼道士瞬间一惊,左手捂着半边脸,强忍着痛苦,顾不得回头去看,匆忙间把黑布往身上一裹,连带着那圆坛木雕瞬间化作一缕黑气消失在原地。 山良扑了一个空,在原地咧着嘴四处嗅探。 苏恒自桥上冲下来的时候,那道士已然不见了踪影。这时候山良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让他给跑了啊!”苏恒紧皱眉头,握了握拳头,有些遗憾。 众人先被那道士的恐怖模样吓了一跳,后来又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人一狼,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 日中时分,天光大热。 苏恒带着山良走到县衙门口,看了看紧闭的仪门,然后便欲转到一旁的角门进去。 “苏仙师,苏仙师!” 忽然间左边的大道上驶来一辆轿式马车,赵东成自窗口伸出头来大声地呼喊着。 马车在角门处停下,而后穿着一身暗红锦袍的赵东成便急匆匆地走过来,长揖到底,面色焦急地道:“还请苏仙师救我兄长一命啊!” “起来说话。” 苏恒把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赵东成急切地道:“苏仙师,我兄长昨夜忽然没了气,我那大嫂便连夜招来大夫诊治,谁知一连换了三个大夫,均是只会摇头,称无药可医。 “我今晨得知,前来探望之后,便立刻去客店中寻仙师,可掌柜说仙师已离开,我无奈之下只得回家再寻良医,仍是毫无办法。 “未曾到现下竟会在此处遇见仙师,真是天可怜见,我兄长有救了。” 苏恒看他如此着急,便轻声道:“我也是为此而来,走吧,前去看看你兄长再说。” 本来此事与他无关,可既然他撞见了,那就没办法当做没看到。看在赵东成对他那么客气的份上怎么都得来看一看,当然,若是最后实在救不了,那他也没办法。 说到底,苏恒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侠义情怀的,虽然不可能达到那种自我牺牲去救别人的程度,但至少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对于碰到的不平事,该出手时就出手。 “是是是。” 赵东成欣喜地连胜应道,然后立刻引着苏恒走入县衙。 绕过影壁,沿着走廊,穿过一堂,二堂,走到内宅之中,当先便走出来一个神情悲戚,眼角含泪的美貌妇人来。 她身穿一袭藕色齐胸襦裙,尽管遭逢大变,见到赵东成还是上前敛衽行礼,轻声道:“叔叔来了。” “见过嫂嫂。”赵东成连忙还礼,然后侧过身,一手横摆,出言介绍,“嫂嫂,这位便是前些时日那位除了豹精的苏仙师,他此来,定能救治兄长。” 赵夫人闻言,看着苏恒愣了愣,随即便碎步上前,哭求道:“还请仙师救救吾家相公!” 说着,她便欲拜倒在地。 苏恒见此,顿感麻烦,便立刻一手虚扶,调动起一股轻柔的天地灵气拖住了对方,并以这股灵气将她扶起。 他轻叹一声,然后道:“毋须多礼,待我看看赵县令再说。” 第十章 见雀张罗 卧房里,一张红漆榉木床上,绣被已被掀开,赵宁仅着素白中衣躺在上面,双目紧闭,嘴唇乌青,生死不知。 苏恒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闭着双眼,平伸出一只手,横在赵宁胸口上方约莫四五寸的位置,从头往胸口缓缓移动着。 这几日以来,虽然他只是粗略地翻阅了一下点妖册地卷中岐黄之法所载的红岩医经,但是最基础的诊断还是学习了一些。 此刻他正以一缕真元注入赵宁体内,顺着全身经脉探测对方的身体状况。 按照医经所载,对于未曾修行过的普通人而言,平日只是些微的神思惊悸或是情绪过激都容易引起身体的病变,魂魄离体则更是严重。 一旦魂魄离体,人便会陷入假死的境况,须得在六个时辰内将魂魄找回来,否则就真的死了。 苏恒的心神顺着那缕真元,感知到赵宁经脉中的气机断断续续,似有似无,十分微弱,但好在还有存续,未曾完全断绝,还有得救。 可奇怪的是,这些维持他身体机能的气息并不像是他自身的,从这些气息中,苏恒感知到一丝丝阴冷。 于是,他顺着这些诡异的气息溯源而去,须臾之后,便在赵宁的心脏位置找到了源头,那是一团阴冷且邪异的黑气。 也正是这团气息,维持住了赵宁体内的生机。 他皱了皱眉,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立刻收手,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仙师,吾家相公情况如何?”赵夫人关切地问道。 “还能救。”苏恒答应一声。 “太好了!”赵东成顿时惊喜出声。 赵夫人更是有些喜极而泣,毕竟自昨夜以来,每来一个大夫,都是一句没救了,唯有现在,才在苏恒的口中听到一句能救的话。 苏恒并未继续说如何救,而是问道:“赵夫人,尊夫是何时出事的?” “外子昨夜在书房中读书,直至刚交二更时分,奴家前去送参茶的时候,看到外子扑倒在井边,然后便叫来下人将相公抬了回来。”赵夫人垂泪答道。 “二更?”苏恒眉头紧皱。 现在是午正一刻,二更离现在已经超过十五个小时,也就是七个半时辰。 这么长的时间,原本他早就死了,现在还有一息尚存,就是靠那团阴冷之气在维持着。 可是那鬼道人已经摄去了他的三魂七魄,为何又要维持着他躯体的生机呢? 苏恒百思不得其解,旋即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地道:“二位,赵县令的病症实际上乃是因为被人摄去了魂魄所致。” “摄去了魂魄?!”赵东成惊骇地道。 “是谁?是谁下此毒手?”赵夫人也急忙问道。 苏恒轻叹一声,然后便将早上在市集中所见的一切告知二人。 随后,他又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那道人,寻回赵县令的魂魄。” “可那道人即已逃走,这短时间内,该去何处寻找?”赵东成急忙问道。 “放心。”苏恒微微一笑,弯下身,摸了摸山良的头,“我这伙计已经记住了那鬼道士的气味,而且我料那道士必不会走远,所以只需派出人去,再加上我这伙计的助力,应当不难寻找。” “多谢仙师,奴家这就派人出去寻找。” 赵夫人行了个万福礼,便欲转身前去安排。 “夫人,夫人,门外来了个道士,说是能够救老爷。” 这时候,一个灰衣小厮快步跑来,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躬身禀报。 道士? 苏恒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问道:“那道士长什么样子?” 那小厮微微一愣,拿眼去看自家夫人。 赵夫人一急,立刻轻叱道:“仙师问你话呢,快说啊!” “哦。”那小厮答应一声,然后便道:“那道士穿着件杏黄道袍,手拿拂尘,是个独眼。” 闻言,苏恒眼神一动,追问道:“左眼还是右眼?” 那小厮回忆了一瞬,立刻答道:“好像是右眼。” 好家伙。 没想到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回我就给你来个见雀张罗! 苏恒心中一喜,然后便对着房内的二人道:“就是这道士,赵夫人,把他请进来吧。另外,请找一处偏僻之处,好让我躲藏起来。 “另外,还请吩咐下去,让家中见过我的人都切勿泄露我在此的消息。 “把那道士请来之后,无论他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都先请应下来,回头再来通知我。 “切记,一切如常,勿要露出破绽。” “都听仙师安排。”赵夫人抹了抹泪,恭敬地道。 “一切便仰仗仙师了。”赵东成抱拳道。 苏恒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开始准备吧!” …… “道长,这边请。” 那个灰衣小厮右手横摆,将那鬼道士请到了卧房的院子里。 “道长有礼了。” 赵夫人发髻上的簪花流苏微微摇摆,眼角含泪,一手拿着块绣着花草的丝帕,娇颜悲戚,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道士见此,目光中露出一丝淫邪之色,又很快地隐藏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神色倨傲地道:“听闻贵府上的县尊大人身体染恙,贫道悬壶多年,特来襄助一二。” “我等未曾张扬泄露,未知道长如何得知家兄染病之事?”赵东成忽然问道。 那鬼道士轻蔑一笑,“此等事情,贫道略作卜算便知,何须他人告知?” “哦,道长果是神通广大。”赵东成顿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请问夫人,县尊何在?让贫道稍作诊断再说。”鬼道士露出一副猥琐的笑意冲着赵夫人问道。 赵夫人微微垂下头,避免对方看见自己脸上的厌恶与恨意,一手横摆,“外子便在此屋,道长请进。” “嗯。” 那鬼道士微微点头,然后一手摸着胡子,一手负在腰后,颇为傲然地跟着赵夫人走了进去。 片晌之后,他装模作样地给赵宁号完脉,站起身来。 “啧啧啧,唉!” 他摇着头咂咂嘴,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棘手的样子。 赵东成立时上前问道:“道长,我兄长如何了?” 那鬼道士又是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面色沉重地道:“县尊大人已然去世了!” “啊?!”赵夫人立刻顺势惊呼一声,然后眼泪便簌簌而下,“夫君啊!你何故先去啊?” 赵东成亦是做出一副悲伤的神色,两手紧紧捏在一起。 片刻之后,那鬼道士瞥了二人一眼,似是觉得火候到了,暗自满意一笑,缓缓说道:“其实,赵县尊还是有救的。” 第十一章 鸠占鹊巢 “还有何办法?”赵夫人顿时止住哭声,‘急忙’问道。 “无论如何,还请道长救家兄一命,我等定有厚报。”赵东成也抱拳道。 “唉!”那鬼道士微微叹息一声,似是有些为难,“贫道曾学得一门换命之术,可寻一活人,由贫道做法,让这活人之魂下到阴曹地府,便可换回已死之人的命。 “只要人死未曾超过七日,都可救活。县尊虽然已逝,但未曾超过七日,尚且有救。 “只是,此法须得一命换一命,有伤天和啊!” 赵夫人与赵东成对视一眼,都心想这道士终于是露出本来面目。 于是后者顺势问道:“道长,这换命之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是真能救回我家兄长?” “哼!”那鬼道人睨了他一眼,一甩拂尘,“既然不相信贫道,贫道便告辞了。” 说着,迈步便欲离去。 “道长请留步。”赵夫人叫道。 那鬼道人果然止步,背对着二人的面上露出一个阴森窃笑,随即敛去。 “奴家这叔叔并非不相信道长,只是兹事体大,我等尚需商量一下。”赵夫人安抚道。 她的话语颇为妥帖,那鬼道人一听,便转过身来。 他捻了捻须道:“既是如此,尔等便去商议吧,只不过要快,要不然即使将县尊救回来,也会虚弱很多。” “多谢道长。”赵夫人行了一个万福礼,“只是不知换命之人有何要求吗?” “没什么大的要求,只需未患有重病之人便可,当然,最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道士答道。 “好。” 赵夫人答应一声,然后便唤来下人,将鬼道人请去偏厅休息。 她和赵东成二人则是从另一边去寻苏恒,准备将这些事告知他。 …… 内宅大堂。 苏恒坐在桌旁,听完二人的话,便放下了手中的香茗。 “换命,还要找身强力壮的。” 他眯了眯眼,这只死老鬼不会是个老玻璃吧! 想到这,苏恒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仙师,接下来需要怎么办呢?”赵夫人问道。 赵东成也是急切地看着他。 苏恒未曾立刻答复,他摩挲着下巴,沉吟起来。 从早上那次偷袭以及我的感知来看,这老鬼没有我之前所想的那么厉害,而且金光破煞符最克这种阴邪鬼物。 这次有心算无心,并且还有人手可以调用,可以阴他一手。 人多搞人少,个个都敢搞。 嗯,就这么干。 思索完毕之后,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说道:“那道人并未见过我,这个换命之人便由我去吧。” “仙师,怎能让你冒险,还是在府中寻一通晓武艺之人去吧。”赵夫人顿时急切道。 “那鬼道人懂一点阴邪术法,普通人无法对付他,而且我猜测他之所以寻找年轻力壮之辈,正是为了吸取人之精气。毋须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苏恒解释道。 “苏仙师实乃侠义之人。既如此,苏仙师有何需要我等帮忙的,请尽管吩咐。”赵东成恭敬而钦佩地道。 苏恒微微颔首,然后拿出五张黄符放在桌上,“我确实有些事需要你们去做。 “其一,做戏做全套,你们先去找一套府中下人的衣服来让我换上,好骗过那道人; “其二,你们找上几个懂武艺的衙役,拿着这几张黄符守在房间外面,听我发出信号,就立刻冲进去把这些符往那道士身上扔。” “如此,便多谢仙师了,奴家这便去安排。” 赵夫人起身,对着苏恒深深一躬,然后便往外走去。 “仰赖苏仙师了。”赵东成也起身长揖下拜。 “诶诶诶,等搞定此事再拜吧,快去给我找衣服来。”苏恒轻笑道。 “是。”赵东成答应一声,便拖着肥胖的身子转身离去。 见二人都走了之后,苏恒便转过身对着一直守着旁边的山良道:“等会儿你绕到房间后面,拿着我的剑,我在心中唤你时,你就立刻变大,然后冲进来。 “先把剑扔给我,然后直接干那老鬼,明白吗?” 他和山良有点妖册作纽带,心中可以隐隐感应到对方的呼唤。 “明……明白,主……主人,俺……俺们这是在做……做善事吗?”山良眼含期待地问道。 苏恒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当然,此乃正义之举。” …… 半晌之后,那鬼道人说是为了完成换命之术,让人腾了一个面阔四楹的房间出来,在其中放置了两张床。 一张安放赵宁,另一张则是让换命之人躺上去。 随后,他又吩咐紧闭房门,在施法过程中,不准前来打扰。 房间内,大门的门框上被道士贴了一道灰纸银字的符箓,似是隔绝了房间内外的声音。 苏恒裹了一个无脚幞头,穿一身黑色短褐,云袜布鞋装作一副木讷的样子,站在鬼道士面前。 那鬼道人看着苏恒的模样,顿时心中暗想,想不到这县衙还能找来如此英俊的人,要是就这么吸干了他的精气,倒是可惜了。 看什么看,再看我打爆你的眼睛。 苏恒看着道士那副干瘦阴鸷的面容,心中暗想。 “喂。”他看着苏恒喊了一声,“汝姓甚名谁,如实说来。” 苏恒并不想回答他,于是他两颗眼珠忽然往中间聚拢,露出一个斗鸡眼来,然后嘴角一歪,模样痴傻地道:“惊惊,怕怕!” “想不到这小子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傻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鬼道士摇了摇头,随后也不再耽搁,往右边的床一指,说道:“小傻子,躺到那上面去。” 嘿,煞笔! 苏恒心中反骂一句,然后依言走了过去,躺在床上。 这时候,鬼道士得意一笑,转身看向另一旁躺在床上,面色青黑的赵宁。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黑色小布袋,轻轻拉开袋子口,随后便见光华一闪,从袋中飞出一物,落在道士手上,赫然是一只玄色葫芦。 那葫芦身上有着凹凸起伏的黑色卷云刻纹,十分精致。 苏恒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由于他刚才的精湛演技,在这鬼道人心中早已立好了傻子人设,故而道士对他并没有设防。 这时候,那道士一手持葫芦,一手往葫芦一指,注入一道黑色真元,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只听得啵的一声,葫芦塞子便跳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虚幻的人影从葫芦中飞出,落在房间里的空旷处,正是赵宁的魂魄。 他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一见那道士,便愤怒无比,戟指道:“妖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如此无故害我,定当不得好死。” “嘿嘿嘿。”鬼道士阴恻恻地笑了笑,“赵县令,尽管骂吧。不过只需再过一会儿,我就会进入你的躯体之中,占据你的身体。当我从这道门走出去的时候,这县衙中的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你复活了。 “从此以后,我便是你,你的乌纱帽,你的财富,当然,还有你那个娇滴滴地妻子,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