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 第1章 混乱之始 鬼昊炎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他啐了口浓痰,对身边寿明和华藏俩人眼神示意。 寿明精神一振,回以眼神,顺着鬼昊炎的目光,泥泞的街市上只有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走。 棋城连日阴雨,满街的屎尿和尘土混在一起,道路淤堵难行,街市上除了少年,鬼影都不见一个。 少年约么十六七岁,身材偏瘦,灰蒙蒙枯草一样的乱发,黑布衣衫破旧到不能遮体,露趾的草鞋一深一浅踏进泥窝里。 一个流浪小子而已…… 熔火君主与苍翼云旷世一役之后,天之国处在崩溃边缘,西南三十一城形同鬼域,同样的乞儿数十万计,有什么好在意的? 寿明随意抠着鼻孔,目光扫过少年背后的脏布包,忽然眯起眼睛。 那其实是一只做工考究的蓝绸包! 也许是在蓝绸包上抹上了许多污泥,以为能够遮盖住绸布表面的金羽花鉓,所以少年的神色颇为镇定,似乎想保持着浑不在意的模样穿过街市。 但是棋城的流民何其敏锐!即使隔着腐烂一月的尸体堆,都能嗅到底下半块黑馒头散发的麦香。 这个小子,一定是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蓝绸包里到底装的什么宝贝? 鬼昊炎和寿明华藏默不作声站立起来,脸色阴森,随手捡起锈蚀的柴刀,钻出倒塌了一半的茅草窝棚。 其他方向也传来动静,流民们阴恻恻的眼睛晃动着,从街市阴暗的角落里快速接近,至少有二十人。 似乎终于察觉到诡异的气氛,少年脚步立即加快,就要逃离… 但是鬼昊炎更快,迈开大步,黑熊一样的壮硕的身板朝前猛,豁口遍布的刀刃已经劈在半空。 先下手为强! 妈的,让他抢先了! 鬼昊炎咧嘴狞笑,死死盯着少年脸上尘土掩盖不住的错愕,耳朵似乎能听到其他流民急恼的心声。 眼看就要一刀斩落少年的头颅,鬼昊炎突然浑身巨震,以来时两倍的速度掉头就跑,双脚带起泥浪冲天,一头撞进了烂窝棚里。 寿明华藏俩人几乎要瞪裂眼眶,愣了数秒,满脸惊恐亡命逃离。 转瞬间,街市又变回死寂,哄抢的流民似乎从未出现过一样。 青木喘着粗气,双手死死抱住蓝绸包,不可置信看着流民消失的方向,左右扫视,才发现身边凭空冒出的人。 是一个戴青玉冠的老叟,白须及腹,体态佝偻干枯,紫色长袍绣着银鱼蝶纹,紧巴巴贴着身体,更显得他苍老枯萎,一副行将就木的死人模样。 老叟的颧骨高高突起,眼睛深陷在眉骨后方,北方高原拉摩人独有的褶皱鼻破坏了他的笑容,简直是一只微笑的僵尸。 老叟的脚底踩着稀薄的烟云,靴尖直立,停在污泥上方。 他飘浮在空中! 青木如遭雷击,木头一样僵直,手中蓝绸包滑落在地。 这个衣着华丽的干瘦老叟,竟然是一名圣者! “少年,你有名字吗?”老叟缓缓开口,似笑非笑的神情,深陷的湛蓝色瞳仁犹如浩瀚星河。 传闻中的圣者,拥有神鬼莫测的力量,精纯的念力支撑下,足以在天空飞翔。 青木十数年的耳闻中,有的圣者甚至能预见未来,看穿千万年后的因果轮回。 恐怖的存在,根本不能去招惹! 青木终于明白暴动的流民为何逃窜一空,他不敢再看老叟的眼睛,踉跄后退,这才惊觉蓝绸包已经掉落在老叟的脚下,一时间进退不得。 “原来叫青木,青羽莽莽,榛榛落木,这可不是一个好名字啊……”老叟嗓音含糊不清,似乎含着一块化不开的痰。 老叟话音不高,像在自言自语,青木听在耳中,却如惊雷炸响心头,轰鸣不绝。 他大口喘息,脸颊苍白如纸,心神震惊到了极点。 我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他却能一口叫准我的名字,这就是圣者的力量吗?竟能一眼看穿人的思维记忆! 青木僵在原地,手脚越发苍白无力。 此时的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肥肉,只能任人宰割…… 越是强大的职阶者,其行事规则越是脱离常理。 青木明白,也许只要自己任何一个过激的举动,老叟仍然微笑着轻抬手指,自己就会变成一滩碎肉,或是一堆灰烬,和满地的黑泥融成一体。 等等!他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想法,那么蓝绸包里的东西…… 青木忽然回过神来,不由咬紧了牙关,紧接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便发生在眼前。 蓝绸包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抓起,层层剥落,一大一小两件事物缓缓浮起,消失在眼帘上方。 青木满心绝望,硬着头皮抬起脖子,盯着老叟接下来的行动。 “难道说这就是……呼,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一见……” 老叟眼光闪烁,手指颤动蜷缩,像褪皮的棕树枝,迟迟没有伸向前。 在老叟手指前方一寸,飘浮着一枚深蓝色的楔形晶体,只有指甲大小,无数微小的血红符文雕琢在表面,密密麻麻组成长剑形状,闪烁着青色宝光,厚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美中不足的是,楔形晶体的一角已经缺失,缺口破碎,似乎是之前受到过某种硬物的碾压。 “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啊……” 老叟的手掌不停张合,脚下烟云散去,华贵的靴子深陷泥浆犹不自知。 青木冷眼看着,一股无名的情绪在胸口郁结。 从记事开始,青木一直流浪;在天之国最底层的黑暗中,垃圾一样苟活,沿街乞讨、偷鸡盗狗,甚至与牲畜抢食,十数年,他极度厌恶这样的生活。 当一名衣裳染血的英俊青年神色仓皇,从翼龙城的黑爪巷穿过,青木紧盯着他的背影,又扫了眼撒落地面的残血,心头瞬时爆发出强烈的亢奋。 从翼龙领到西南三十一城,横跨倾城雪山,行程两百多里,连续五天彻夜不眠的追踪,青木终于等到英俊青年创口撕裂,重伤而死。 金桂花鉓的莹莹反光映入眼帘,青木拭去双手的黑血,第一次露出野狼般凛冽的目光。 不论金钱还是力量,都是万能的! 但是此时此刻,就在捡到蓝绸包的第二天,青木还没从喜悦中摆脱,就被眼前的圣者当头砸了狠狠一棒。 愤怒,充斥着脑海。 青木紧握双拳,嗓音低沉而沙哑: “传闻中高贵的圣者,只是一个下三滥的无名强盗么…” 闻言,老叟脸上痴迷神情为之一僵,终于转过视线,饶有兴趣和眼前的少年相对。 黑色直发,肤色略黄,平凡的长相,无论怎么观察,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南夏人。 当然,要除去那一对尖锐锋利的黑色眼睛。 “我叫左丘项明。”老叟眯着眼微笑,说:“圣者从不抢夺,青木,你误会了。” “即然这样,你把东西还我!”青木说。 左丘项明收起笑容,面露犹豫之色,沉默着摇头。 “无耻!”青木张口就骂。 “哎……”左丘项明轻声叹息,指着自己的脸:“青木,你觉得我活了多少岁?” 见青木眉头紧皱,根本不搭理自己,左丘项明只好自问自答,伸出一只手掌,曲起拇指:“到今天为止,我共活了四十一年五个月零四天,以普通人的寿命计算,正值中年,最强壮的年纪,但是你再看我的躯体……” “然后呢,这与我何干?” 青木语气强硬,左丘项明哭笑不得,到底我是圣者,还是你是圣者,真是个不怕死的小家伙。 “命运是不公平的,任何力量的获得都要付出数倍的代价。” 左丘项明嗓音慢慢恢复清明,似乎喉咙的痰终于化开:“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职阶者、界之力、羽化成圣、加冕为王……乃至每一场战斗,每一次念力的提升,肌体的活力都会大幅枯竭,极速走向死亡。” 左丘项明抬起干枯的手指,对着棱形晶体:“天之剑——佚魔,让它吸噬你的血与灵魂,世间再无人可以阻挡住你的步伐!但是代价……不可估量,甚至比死亡本身还可怕,你真的要拥有它吗?” “去你妈的,少废话!” 见这个神经病老头根本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青木大吼一声,猛得抢过楔形晶体,掉头就跑。 左丘项明连忙高举一件事物大喊: “喂,别跑!你还有一封信没拿走呢!” 却见青木满脸大汗,闷着头折返回来,一撇手夺过信件,再次逃没了身影。 “这小子,跑得真快,可惜已经超过十六岁了,不然的话,或许可以成为传承的适格者……”左丘项明眯眼微笑着,身形渐渐隐去,消失在空气中。 寂静了许久,三个鬼祟的黑影才敢从茅草窝棚露出头。 “怎么办,大哥?”寿明惊魂未定眺望着街口,颤声说:“圣者都出来了,我们还是逃远些吧,没必要搭上性命啊。” “哼,那小子手头肯定是一件至宝,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魂器,就这样逃了,我怎么甘心!”鬼昊炎脸色阴睛不定,看得出还在犹豫之中。 寿明焦急,对身后的灰脸汉子说:“华藏,你小子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办!” “俺…俺…认…认为……”灰脸汉子一直没说过话,甫一开口,原来是个严重的结巴,苦着脸酝酿了好久,才克服肥大的舌头,说:“俺们…这…这种小角儿,要…要是在说书的……口…口中,也只…能活到第三回,给…给大角儿…们练练手…,还是追…追上去吧!” 第2章 枫鸣谷地 “喂,那边的小哥,过来玩玩吧~” 青木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南面的墙根下坐着一个女人,正向过路的稀疏行人娇笑。 她的体态丰腴,灰布衣衫简单而暴露,雪白的大腿与肩膀都展露在空气中,青木的目光扫过她若隐若现的亵衣,停留在她腥红丰润的嘴唇上。 一个娼伎… 如今的光景,也许只要一小点粗糙的食物,就能买下她整个午后的精心服侍,体验无穷的乐趣。 青木仍是童贞,近两年,在一些不被饥寒困扰的夜晚,也曾渴望体验禁忌的感觉。 但是青木没有金钱,全身上下,搜不出任何等价的物品。 青木盯着那个女人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形象邋遢的中年男人喘着酒臭走来,抓起女人的头发,他才收回目光。 手掌紧紧攥住蓝色晶体,青木的目光灼热如火。 “妈的,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后方巷口突然传来喝骂声。 青木心头一跳,猛然转身,三个壮硕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是刚才的流民,他们竟然还敢追来! 青木连忙退避到阴暗处,躲开三人,确认没有被三人追踪,这才翻过土制城墙,直接逃出了棋城范围。 “等我掌握超凡的力量,再也不要这样逃亡。” 青木大口喘息着,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信件,缓缓展开。 “仁慈的恺,翼与云之国的宝库管理员,我的挚友:当你开启这封书信时,或许我已经圣降。但王国的命运绝不会就此终结,风将吹起种子,当它翻越群山,飞过深渊,到达您的面前时,我希望您能用心培植它,信任它,在辰星高地的土壤中,它将快速成长。信仰不灭,圣启之门将会永恒矗立,再会了————您永远的同伴:……” 信件的署名处一片空白,青木知道,有些特殊信件经过祭炼术的处理,隐蔽着许多窍门,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他不敢随意尝试,再一次将信件封存,贴身藏好。 一名重伤而死的青年,一块宝光闪烁的奇异晶体,一封装裱精美的神秘信件,这三天来,青木一直在思考其中隐藏的信息。 圣者的出现更加印证这两件事物价值不凡,同时也让青木的思维拓展,脑海中灵光隐现。 “辰星高地……辰星高地……辰星……对了!” 青木猛地皱紧眉头,想起在翼龙城的酒馆乞讨时,从闲聊的城卫军口中听到的信息。 翼龙领处于天之国边境,屯守的军士战斗力强横,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即使如此,在国境线的另一边,仍然有一股令翼龙领军士们尊崇的势力——星之国的刑狩折戟营。 那是一支纯粹的职阶者军队。 如果青木没有记错,刑狩折戟营的成员在正式入伍前,都在辰星高地的某个设施中接受过严酷训练。 “这个辰星高地,一定就在星之国的某处,有了这封信件,只要我伪装好身份,肯定也能成为职阶者!” 青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胡乱猜测没有任何意义,北方的战火很快就会席卷而来,信件的原主人已经身死,隐含的信息更是无从考究,世道混乱,他只能更加谨慎地行动,不能错漏一丝一毫。 “还是先去其他的城市吧,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背后有了追踪的流民,青木不敢回头,认准地表的车辙印痕前行,黑夜降临,才看见地平线上隐约的灯火。 穿过前面的枫树谷,就能到达那座城! 连续奔走消耗大量体力,青木吃掉随身的最后一小块黑馒头,想到还要趁夜在城中寻找食物裹腹,步伐不由加快了几分。 枫叶暗红如血,层层叠叠铺满了道路,被踩得“咔吱”作响,青木正低头前行,冷不防一道强烈的金光迎面袭来,双眼顿时千根钢针扎穿一样刺痛。 “呃啊!” 青木身体蜷缩,死死捂住双眼,很长一段时间,痛苦才慢慢减轻。 睁开眼看向远方,一条金色闪光从远方城廓中拨地而起,似一把熊熊燃烧的利剑,把浩瀚夜空劈成毫不相干的两半。 万仞金光的最前端,一只巨大的金鹤展翅飞舞,尖锐的破空声在天穹爆发,青木用尽目力,只能隐约看到金鹤的背后附着一口黑色棺材,再一眨眼,金光已经远去,消失在西方地平线,只剩下轰鸣回响。 是黄泉使徒! 天之国最尊贵的安葬仪式,每举行一次,足以使一个中层贵族倾家荡产,青木还知道:每一只被驯化的黄泉使徒只能安葬一人,且有去无回。 城中一定死了某个大人物,不然怎么会动用代价昂贵的黄泉使徒。 青木默默站起身,忍耐着双眼的刺痛,忽然有一股悲戚从心底涌来。 太多人挣扎在饥饿的泥潭,为了一口食粮不惜出卖灵魂,但是另一些人甚至已经死去,仍然享受着世上最华贵的消遣。 青木捏紧双拳,漆黑的眼瞳如闪烁刀锋。 天穹的金光慢慢消散,黑云沉沉,周围的树木再次被夜幕吞噬,青木却没有继续前行,反倒是眯起眼睛,转向枫树林的深处。 他听到了一些沉闷的响动,夹杂着隐约的人声, 荒郊野地,会是什么人呢? 青木的反应力十分敏锐,变幻脚步,缓缓走向声源地,落叶在草鞋底微微颤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一口气翻过数道沟坎,青木的视野豁然开朗,一条宽敞的碎石道路在眼前横亘,原来自己才是走在枫林深处的人。 道路中央,银光闪闪的三驾马车最先吸引了青木的眼睛,无论是向内凹陷的车身框架,还是奇异的塔尖型顶棚,都与翼龙领及西南三十一城的马车大不相同,反而有王国北部水银妖族的风格。 青木又多看了几眼拉车的肥壮独角马,这才注意到马车周围纠缠在一起的数十道人影。 浓重的黑色中,人群密集处有冷冽的寒光闪烁,凄厉的惨叫声穿透夜雾,伴随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一场战斗! 青木心神振奋,连忙压低身体,这种月亮还没升起的时段,只要隐藏在树林的阴影下,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身下落叶潮湿阴冷,青木毫不在意,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甚至可以看到那些人的面孔长相。 有两波人,二十多名身着黑灰色甲胄的军士围在一起,紧紧护卫着三驾马车,但是他们的阵列已经开始溃散,四个深蓝色装束的男人左冲右突,利刃挥舞,暗红色散落飞溅,仍然站立的军士已经所剩不多。 杀吧,杀吧!全都去死吧! 青木嘴角露出笑意,紧紧抓起一把泥土;依照这种情形,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等到这四个男人拿走了他们想要的,剩下的都归自己了! 不多时,四名蓝衣人停下手中的利刃,马车旁的军士已经全数伏倒,浓重的血腥味迎面吹来,青木把脸埋进枯叶层,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身材最高大的蓝衣人走上前,挥手打穿了一辆马车的门板,一团硕大的白棉掉了下来,在地上翻滚着。 青木眯眼细看,那其实不是白棉,而是一个非常肥胖的男人;白色长服像充水的膀胱,把他短小的四肢罩得严严实实。 肥胖男人正不断叩头,似乎正在求饶,其中一名蓝衣人走上前,给了肥胖男人后脑处狠狠一击,肥胖男人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一连串女人的尖叫忽然响起,青木精神一振,另一个身材瘦小的蓝衣人已经踢开了第二辆马车的门,三名仆从服装的女人还没跳下梭车,就被四名蓝衣人团团围住,在车内动弹不得。 四人张狂邪笑,一番推搡争吵后,留下高个子的蓝衣人放风,另外三人鱼贯而入,不多时,马车里就传来女人痛苦的嘶喊。 ******,这群杂种! 青木猛得站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紧盯着剧烈晃动的第二辆马车。 “什么人!”放风的高个男人忽然大喊。 青木心底一冷,连忙要掉头逃走,却看到高个男人并没有抽刀追来,反而是冲向第三辆马车。 一个纤瘦人影静静立在马车旁。 看清楚那人影的相貌以后,青木深深呼出一口热气,眼中火焰燃烧得更加凶猛。 那是一个银灰色长发的少女……xh:.147.247.73 第3章 豆眉少女 月华初上,夜风吹拂,独角马硕大的鼻孔中喷出大团白色热气,数十具军士的尸体渐渐冰冷,马车仍然在剧烈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视线所及的景象,皆被一层厚厚的银辉掩盖。 “女人?” 虎业挥刀的左手缓缓放下,略有迟疑地看着前方的少女,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睛。 月华照耀下,少女银色长发闪耀着苍白的色泽,小小的灰白色豆眉下面,是一双摄人心魄的银灰色眼睛。 虎业贪婪移动目光,越过少女的纤细腰肢,停在她胸前的月白色衣襟,那里几乎要被一对惊人的圆润撑破。 暗红枫叶随风卷起,少女静静立在夜风中,如梦境中的精灵。 “我的天,这可真是……” 狠狠咽下嘴中溢出的唾液,虎业眼底燃起熊熊火焰,急不可奈撕碎蓝色上衣,急步走上前。 少女眨了眨眼睛,空洞的银色瞳孔中泛起些许神采,对虎业说:“你……是来杀死我的人吗?” “咦?“ 虎业神情疑惑,他平日摧残女子无数,见过拼死抵抗的,也见过软弱求饶的,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奇怪的问题,不由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嘿嘿邪笑,盯着少女圆圆的、如同豆粒一样的眉毛,说:“这么标致的小娘们,我怎么舍得杀?今晚就要用你好好爽一爽!” “原来不是么…”少女轻轻吐气,银色眼瞳空洞无神。 虎业不再说话,“呼哧哧”喘着粗气,猛力将少女推倒,见她软软伏在地上,毫无反抗之意,脑门青筋顿时膨胀起来。 “好好好!” 虎业丢掉手中刀具,转眼已脱得精光。 “死吧!” 一声沉闷低吼突然从背后响起。 虎业心神惊愕,慌忙转身,视线中仅剩夺目的红光,像无尽的血海在眼前爆发。 汹涌的血色如层层浪潮,只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就将身上的骨骼碾压得“噼啪”作响。 “啊!”虎业嘶吼着,刚想抽身逃离,剧烈地轰鸣声在耳边戛然而止,视线不受控制的极速旋转,只看到一具失去上半身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 “为什么……这个人没有上半身?”虎业这样想着,在一阵轻飘飘的感觉中,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一团强烈的血色光晕在手心里熊熊燃烧,如电流撕裂的巨大噪声中,青木咬紧牙关,浑身战栗。 高个男子半截尸体跪伏着,断口处碎肉模糊,直到此时,才开始喷涌暗红色的血浆。 杀死一名实力堪比职阶者的军士,竟然只用了一击! “这就是……天之剑—佚魔?” 青木感受着体内疯狂律动的热流,双眼赤红,看向右手掌心。 楔形晶体刺穿了整个手掌,伤口周围增生了许多透明的血管,像细小的水蛭,正在不停吸食溢出的血液。 真的如那名圣者老头所说,只要让它吸食鲜血,就可以获得无人可挡的力量! “请问……”细小的女声。 青木猛得转过头,银发少女跪坐在地面,眼神晶亮,脸色潮红:“你是来杀死我的人吗?” 青木用血红色的眼睛瞪着她,发出残忍的吼叫:“当然了,我要活活!把你!干!死!” 少女闻言翘起樱唇,脸颊渡上绯红色泽。 “虎业,是什么动静?” 佚魔刺耳的轰鸣声终于惊动了剩下的蓝衣人,三人衣冠不整跳下马车,架起各自的兵刃,待看到虎业残缺的尸体,神色更加惊怒。 “是你杀了虎业?!”领头的瘦小男子眯起眼睛,盯着青木手中剧烈燃烧的血光,高声呼喊:“你可知道我们是灰岩堡摩尹大人手下的军士!就算你手中有魂器,也不可能敌得过千人的军队吧!” “所以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青木喃喃自语,猛得握紧手掌,一道丈高的剑形血光在手中凝成实体,隔空斩出,分出数条血色气浪劈向三人。 三人配合默契,堪堪躲开及身的血浪,即使如此,还是被血浪刮起的劲风震碎了皮肤,周身遍布蛛丝般的裂纹。 石土崩裂的巨响中,后方的枫树成片倒下,尽数被血浪斩成两断。 “是高锻魂器,跑!” 瘦小男子表情惊恐,强忍剧痛,发出短促的叫声,与另外两名蓝衣人朝三面逃窜。 青木挥手再斩,三道血浪分三个方向极速飞出,瞬时将三人击飞,暗红色的血浆雨点般撒落,尸体翻滚,坠入道路边的沟渠。 “呼……哈哈哈哈哈哈!” 青木咧嘴大笑,呼出大团白气,挥散掌心的血剑。 不远处,马车里的三名女人探出头来,待看到满地的尸体血迹,本就苍白的面孔又被恐惧覆盖,托着被撕碎的衣衫掩住身体,仓皇逃跑,消失在夜色中。 青木任由她们离去,他对用过的货色没有兴趣,也懒得管她们会被其他盗匪掠去,还是葬身妖兽腹中。 青木两手相合,将刺穿手掌的佚魔缓缓拨出,血红色的光晕随之消散,掌心的伤口快速愈合,留下一个微小的楔形孔洞;他转过身来,银发少女仍然在马车旁跪坐着,白晰的脸庞泛着红晕,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我救了你的命,这是你应该付出的。”青木自言自语,迈步走向少女。 “嗡嗡…” 耳蜗突然响起低沉的空鸣,青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随的眩晕感吞噬,手脚的知觉诡异消失,整个身体不受控制栽倒在地面上,扑起大片尘灰。 “咦,怎么回事?” 青木心神惊骇,心口肌肉忽然强烈痉挛,视线随之变为漆黑,听觉似乎也已消失,只剩下恐怖的死寂。 呃啊! 青木想要张口呼喊,喉咙却像被恶臭冰冷的污泥堵住一样,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噬骨的痛楚紧随而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数百万只工蚁啃食,意识瞬间崩溃。 死,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无尽的痛苦根本无法用意志去阻挡,青木脑海空白,使出全部集中力,双手的知觉终于回复了一丝。 这就是代价,这就是代价! 青木无声惨叫着,用佚魔刺穿手掌,将气劲凝成血剑,对准自己的头顶,猛劈而下…… 然而这一剑,却被制止了。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托住的青木的手臂,轻凉触感的影响下,体内狂暴的气息诡异消失。 “妈妈说过,即使再痛苦,也不能自己放弃生命。” 少女轻铃般的嗓音打破了死寂。 一股沁心的热流涌进身体,青木茫然抬起头,眼前的漆黑慢慢褪去,银发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面前,小猫一样跪伏着,轻轻拨去他手掌中的晶体,又嘟起嘴,向他的手心吹气。 手心传来温暖的热流,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很快遍及全身,痛苦如松散的沙砥,被微风缓缓吹去。 手脚的知觉恢复正常,青木紧盯着少女白晰修长的脖颈,呼吸越发粗重,他伸出粗糙的左手,掐住少女的后颈,把她按倒在地上。 少女软软趴伏着,扭头看向青木,她的声调有些颤抖,眼底闪烁着晶亮光泽:“职阶者先生,你…是要杀死我了吗?” “呼哧哧…” 青木双目赤红,意识崩溃的后果使他神智混乱,身体已快要被本能支配。 他喘着粗气扯开自己的裤腰,伸手剥开少女的月白色的衣裙,粗暴抚弄了片刻,狠狠挺进。 “嘤…” 少女小口呼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咦?”青木看着身下的绯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后又露出狰狞的笑容 …… 月影摇曳,凝结的秋露顺着枫树叶脉滴落,天际缠绕的墨云渐渐褪去,点点晨光开始挥撒大地。 青木睁开惺忪双眼,从枯叶堆中坐起身。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少女银发散落,衣裙褶皱,用空洞的银瞳盯着青木。 “嗯?你在说什么?”青木诧异,自顾自走到一边,从尸体堆中翻出一件黑色军士服换上。 “职阶者大人,你说好要杀死我的,为什么不杀死我?为什么!”少女忽然涨红了脸颊,艰难迈步走上前,抓住青木质问。 “你这女人……不会有病吧?”青木见少女衣裙不整、神色疯颠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将她推到一边。 “好了,我救你一命,你也付出了代价,这很公平。”青木耸肩,犹豫了一会,还是克服了心中对佚魔剑的恐惧,伸手说:“你想死,自己去死好了,把我的剑还给我,我们之间再没有关系!” “不!”少女小声呼喊,双手攥在胸前护住,不停倒退:“除非你杀死我……否则你别想拿到它。” 青木脸色阴沉,忽然停下动作,转而看向后方。 碎石道路的尽头传来“轰隆隆”的回响,大地震动,遮天的烟尘快速靠进,不详的预感掠过青木的脑海。 只眨眼间,青木已经能看见成群奔腾的独角兽与金属甲胄的反光。 妈的,疏忽了! 青木在心底暗骂,急行两步,匆忙瞧了一眼路边的沟渠,蓝衣人的尸体果然只有两个,唯独少了那个领头的瘦小男子。 第4章 银纹牢狱 “彦星河大人,那小子就在前面!”候辰指着前方道路的狼籍景象,朝着骑士阵列最前端的青年男子大声叫喊:“小心高锻魂器!” “哼,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名叫彦星河的男子拨开头盔的面甲,露出一副硬朗的面孔,亚麻色发梢下,是一双机警的茶色眼瞳。 他瞥了眼候辰被污血浸染的蓝色装束,一张通体深蓝的巨弓已在手中握紧。 摩尹老狗手下的渣滓! 彦星河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不再理会候辰,驾驭独角马再次提升速度,同时高举一只手,横向削出。 没有任何延时,五十头独角马齐齐侧开两边,骑士阵列分散包围,携着滚滚烟尘冲向三辆银色马车。 视线快速拉进,骑士们已经能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黑衣少年与白裙少女。 “嘭”地一声异响,淡蓝色的气环从彦星河的身周弹出,在风中急速旋转,凝聚成一支尖锐箭矢,搭在他的手指尖端,念力加持下,深蓝色的巨弓被轻易拉至满月。 要素:风! 彦星河心头默念,锁定极端距离之外的黑衣少年,缓缓松开弓弦。 狂风乍起,气浪轰然爆发,淡蓝色的射流闪电般划破天空,携着汹涌的气浪推进,准确命中那名黑衣少年。 “抓住他,要活的。” 彦星河收起巨弓,骑士阵列随之一哄而上,团团围住肩部洞穿的少年,领先的骑士翻跃马下,举起圆盾结阵压制,后排骑士又合力掷出铁网,将少年层层捆绑,使其动弹不得。 一名骑士从少年背后突袭,举起钢盾猛击他的后脑,少年左右摇晃,扑倒在地,停止了挣扎。 “击昏他了!” 见此情形,候辰两眼放光,顾不得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要翻身下马。 “我劝你待在那别动。” 彦星河拉下钢铁面甲,冰冷的目光穿透金属网罩,钉死在候辰瘦小的身躯上,说:“这里,是银纹城的辖区。” 候辰面如土色,腰胯绷得笔直,他不敢与彦星河对视,压低脑袋说:“是是是,我明白。” 一名身材矮小的骑士急步跑来,乍一开口,发出年轻女性的声音:“彦星河大人,没有搜出魂器,但是发现了另一个被打昏的男人,好像是贵族!” 骑士们人头攒动,从尸堆里拖出一名身穿白色长服的男人,他的身材极度肥胖,瘫软在地上就组成了一座小山。 “怎么会?” 彦星河语气狐疑,盯着肥胖男人材质昂贵的衣饰,忽然提高嗓音说:“韵灵,把那个女人捆了,其他的骑士,把能带走的都带走,这件事必须立刻通报子慕……城主!” “是!”五十名骑士齐声应承,嘹亮的回声在枫树谷中传出很远。 彦星河将深蓝色巨弓收回背后,在马背上挺直身躯,眯起眼睛看向西方。 枫树树冠连绵不绝,组成的赤红色海洋直通天际,浮云在晨光照射下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芒,像一只飞舞的鹤。 “呼……” 彦星河深深叹息,眼光闪烁不定。 …… 青木从噩梦中醒来。 一滩浑浊的积水近在咫尺,散发阵阵恶臭,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青黑色的潮湿地砖,停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 这是哪? 左肩传来阵阵剧痛,青木麻痹的思维变得活跃,发现肩膀的伤口已经被绷带简单包扎,但是手脚却被铁制枷锁束缚,用尽力气仍然无法挣脱。 “你可算醒了,让我等了一整天!”年轻女人的声音。 青木艰难转头,一名身穿亮银色凯甲的女人坐在铁栅栏外的木桌前。 女人的身材娇小,梳着齐整的蓝色短发,眉角高高扬起,正用明亮的靛蓝色眼睛盯着自己。 青木没有吱声,默默移开视线,忽然发现银发豆眉的少女也在身旁不远,被一根铅灰色的钢锁链捆住脚裸,呆呆跪坐着。 似乎察觉到青木的目光,银发少女眼中恢复了神采,羞红着脸对青木细语:“职阶者大人……你还好吗,会不会痛?” 青木皱起眉头,张开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巴:“你脑子有病?” “没有呀。”银发少女摇头说。 妈的,看来真是有病…… 青木回想这个女人种种怪异的表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们在嘀咕什么?!” 栅栏外的蓝发女人厉声质问,见俩人不再私语,冷着脸向甬道的另一边招手。 一名蒙面的黑衣军士随之走来,低头向她行礼。 “我去向彦星河大人还有子慕城主汇报,守好这牢门,任何人不准进去!”蓝发女人拿起随身的长剑,冷冷瞥了一眼埋头不语的青木,快步离去。 黑衣军士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直到牢狱回复寂静,才缓缓抬起头,发出怪笑:“哼哼,没问题,韵灵小妞。” 青木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黑衣军士的面罩,眼底烧出炙热的怒火。 “臭小子,我候辰今天非剥了你的皮!”黑衣军士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尖瘦腊黄的脸,赫然是在佚魔剑下逃走的蓝衣男人。 “铛锒”一声巨响,铁栅栏的一面被整个踹进砖墙,候辰阴沉着脸走进牢内,拨出了腰间的制式钢剑。 “怎么哑巴了,你倒是动动看啊,不是要杀我吗?”候辰面目狰狞,反手一剑,劈在青木的右肩。 锐利的锋刃斩开血肉,青木的肩头涌出大股血液,他纹丝不动,嘴角上斜,露出嘲弄的目光。 区区刺伤,与佚魔剑足以使灵魂崩溃的恐怖代价相比简直如挠痒一般,青木突然有种错觉,是不是受到了银发少女的影响,连自己的脑子也出现问题了,竟然还要挑衅对方? “哟哟哟,真是惊人的意志力!” 候辰怪叫着,一剑又一剑刺穿青木的皮肉,然而青木已经换上了一副看待傻子的神情。 候辰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心中的怒火堪比火山爆发。 “放心吧小子,这事可没那么容易!”候辰阴笑着,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银发少女,说:“时间不多,我可要趁这个机会先快活一下,你小子就在一边干瞪眼吧,等我完事了以后,再阉了你充血的老二!” “不,不是你!”银发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躲避逼近的候辰,惊恐尖叫:“不要过来,你不是杀我的人!” “哈哈哈哈,过来吧你!”候辰猛得抓起拴住银发少女脚裸的钢锁链,狠狠拽动,强行将银发少女拖到身前:“臭小子,老老实实在一边盯着,说不定还能学到我的皮毛,哈哈哈!” “喂。” 青木抬高了脖子,发出枯涩沙哑的话音:“你竟然不知道吗?” “嗯?”候辰动作僵直,阴着脸说:“知道什么?” “哈哈哈,咳咳…”青木强撑着因失血过多而越加沉重的眼皮,诡笑说:“这个女人我早就玩过了。” “什么?”候辰表情错愕。 “我说……她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我都干到要吐了,你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也只能捡点我丢下的剩菜剩饭,你听懂了没有啊?”青木扬起苍白的脸,呲着牙冷笑。 “小畜生,老子阉了你!”候辰仰天暴吼,举剑削向青木的胯间。 这精准的一剑突然丢失了方向,钢剑脱手而飞,摔出“叮叮铛铛”连串回响。 候辰张开双臂,眼球凸起,不可置信得看着自己胸口的巨大血洞。 熊熊燃烧的血色光晕拼合成一支庞大的剑刃,从候辰的后心刺穿,把他的整个腹腔绞得血肉模糊,找不到任何一块完整的内脏。 “职阶者大人,我这就来救您。”银发少女眼神空洞、脸颊羞红,她取下了刺穿手心的蔚蓝色晶体,挣扎着爬向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