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行记》


 第一章 回乡省亲

    天地辽阔无垠，无可知其穷尽。历经数朝数代，亦未尝有何变化。自太古以来，妖邪退避，仙神隐匿，人世间倒也进入了漫长的平静岁月。


    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自然有一些豪杰之辈自草莽中脱颖而出，建立丰功伟业。譬如当今大渝王朝的太祖萧衍，便是以草莽之身，崛起于行伍之间，最终一统河山，结束了数百年来的纷乱。


    自太祖萧衍以来，大渝王朝历代君王励精图治，国力蒸蒸日上，竟也呈现出了长达数百年的盛世局面。如今，大渝王朝已经历了四百多年的风雨，但朝廷根基稳固，政治清明，整个王朝都呈现出一派兴荣气象，俨然是盛世之兆。


    大渝王朝永和十七年，河东李氏子弟李俞风高中状元，震惊朝野，举国欢庆。却说这李俞风，乃是河东大族李氏子弟，年不过二十，却文采斐然，自去年年初参加乡试起，便初露峥嵘，从此一发不收拾，继而连中三元，广为世人所称道。


    大渝王朝文风鼎盛，沿袭了历朝传承下来的科举制度，并加以改进，使得教育大为普及，无论世族亦或是寒门子弟，皆有参与科举考试的机会。因教育制度的普及，科举考试的难度亦是增加了不少，如李俞风这般连中三元，在大渝王朝上下四百多年里，也仅有李俞风一人。纵观历朝历代，连中三元者亦不过十数人，其中又数李俞风最为年轻。如此一来，李俞风连中三元，更彰显出了大渝王朝的鼎盛文风，比之历朝也要略胜一筹，格外符合当今盛世的征兆。于是，在当权者有意的宣扬之下，李俞风这个状元郎的名气也格外响亮，简直成了古之圣贤再世，天宫文曲星下凡。


    有大河名颍川，自西北而起，流向东南。颍川往西为河西之地，往东为河东之地。自从参与会试起，李俞风已有大半年时日未曾返回河东老家探望双亲，如今借着上任前的休沐长假，李俞风也是趁机赶往河东，探望双亲。


    时至春末夏初，风景怡人。因气候回暖，西北极寒之地的冰雪日渐消融，颍川的河水也稍稍上涨。从上京下行到河东，自然走水路最为方便。于是，李俞风领着自家书童乘一艘小船沿颍川而下，前往河东。


    河水急湍，一艘乌木小船顺颍川而行，沿途绿树成荫，生意盎然。乌木小船上，头戴麻巾的中年船夫悠然的摇着小桨，在其身旁，坐着一名身着青色衣裳手持书卷的年轻公子和一名书童打扮的少年。


    “状元爷，过了前面这道大弯，便是到了河东地界，到时候您就得换乘马车，走陆路了！”中年船夫轻握着手中小桨，看着颍川前方那如叠山峦，转过头来对身旁的年轻公子微笑道。


    船夫本以为这年轻公子身出豪门大族，更是少年得意高中状元，自己这等乡野粗人多半不得入其眼目，在接这单生意时，船夫心头也是有些忐忑，怕这状元爷不好伺候，但因为对方给的钱物确实不少，船夫稍一衡量，便也就接了这生意。不过，这年轻公子虽然身份高贵，但却毫无架子，纵使对待自己这等乡野粗人亦是礼遇有加，态度颇为亲切和善。这一路行来，中年船夫与这年轻公子倒是相处得格外融洽，让船夫不得不感叹：不愧是状元郎，这气度，远不是那些寻常乡野富绅可比拟的。


    听得船夫的话后，那年轻公子原本略显慵懒的眉目微微一挑，脸颊上突兀的浮现出一股说不清的神色。离家大半年，李俞风倒是对家乡双亲格外想念，如今听得快到河东，心头自然而然的涌出几分异样的情愫来。


    “快到河东了么！”李俞风伸了伸略有些麻木的胳膊，口中喃喃自语道。不自觉间，李俞风忽的又想到了远在上京的那个女子，想起她曾说过想要同自己一起前往河东看看。想到那个人，李俞风的嘴角不禁露出些许笑意，轻声道：“爹娘他们肯定也想看看你！”


    看着年轻公子如此模样，那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年脸上也是露出了然的神色，对李俞风微微打趣道：“公子，你该不是又想到了红叶姑娘吧！”


    听得自家书童的打趣，李俞风也不反驳，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而一旁的船夫这些日子来倒是从李俞风二人口中听了些东西，知晓那红叶姑娘乃是这位状元爷情意相投的红颜知己。不过，本着不该说的东西不说，不该问的东西不问的道理，船夫虽觉得状元爷这番模样有些有趣，但倒也未曾多说些什么。


    至于那红叶姑娘，乃是当今太傅闻洪的独女，在李俞风进京赶考的时候与其相识，后来二人暗生情愫，私定终生。在李俞风高中状元之后，这段原本隐而不宣的感情也被太傅认可，倒成了上京城里广为流传的才子佳人的逸事。


    小桨轻抚过湍湍水流，载着乌木小船悠扬前行，两岸风景如画，徐徐向后飘过，而那一道道如翡翠玉璧般的山峦也愈渐清晰，缓缓的映入眼帘深处。


    小船悠扬而行，绕过那道大弯，渡口清晰可见。而此刻，李俞风与书童也是早将行李收拾妥当，站在船头朝那渡口眺望。


    “郑叔，这一路行来，倒是多谢你相助了，若你不嫌弃，下次上京赴任时可还得麻烦你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渡口，李俞风对身旁的船夫微笑道。


    听得状元爷这般客气的言语，郑船夫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略显激动的回道：“状元爷客气了，能载您一程，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只要您不嫌弃我这小船儿，下次还载您！”


    看着郑船夫激动的模样，李俞风轻轻点头道：“那便这般说好了，下次郑叔你可不能反悔！”说完，李俞风朝自家书童悄悄的使了个眼色，书童会意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硬塞了几两碎银子给那郑船夫，让那郑船夫感动万分，心中连道状元爷的好。


    到了渡口，李俞风二人收拾好行装，便从渡口处租了辆马车，准备乘车返回老家。这渡口离李俞风老家倒也不远，仅有大半日路程，此时刚好日中，约莫着傍晚便能到家了。


    李俞风离家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马车越往前走，李俞风心头那莫名的情愫也愈渐浓郁，正合了近乡情怯这词。


    随着马车悠悠前行，天色也一点一点的变暗，橘红色的夕阳悄悄的藏匿了半个身子，将马车拉出长长的影子。不多时，夕阳便整个都隐匿了起来，待俏皮的换上了一身新装后，化身为皎洁的月亮，自前方缓缓升起，将归家的路途点亮。


    山路曲折蜿蜒，入茂林后更显几分幽深，伴着这皎洁月色，竟显露出一丝阴森。而在前面不远处，便是河东之地有名的乱葬岗。驾着马车，那少年书童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乱葬岗，突兀的感到了一丝心悸，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此一来，驾着的马车也微微停顿了一下。


    感觉到自家书童的异样，李俞风略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一阵凉风吹过，书童缩了缩脖子，有些胆怯道：“公子，你说这地方会不会有鬼啊！”


    听得书童的话后，李俞风不禁哑然，摇头道：“你这家伙，好歹也跟着我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居然还相信鬼怪这东西。”顿了顿，李俞风也是给书童打气道：“别怕，有我在呢！鬼怪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若是你心念纯正，正直坚定，纵使这世上真有鬼怪，也不见得能加害于你！”


    被自家公子这样一劝说，书童虽然心头仍有些惧意，但却比方才要好上许多。定了定神后，书童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喃喃自语道：“公子说了，这世上没有鬼，没有鬼！”


    月色皎洁，自天空倾泻而下，笼罩着幽幽密林，颇有几分清冷的气息。夜风徐来，拂动着地上的婆娑树影，摇曳出波浪般的纹路。便在这时，十数道鬼祟的身影在这密林中悄悄晃动着，随即便突兀的出现在了狭窄的车马道上，将李俞风二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