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录》 第一章 武则天有庙,知道的人,恐怕不多。 其实,她不但有庙,还有神祗。 庙在川北广元城西临江处,山峰掩映间,古庙岸然,红墙碧瓦,鸟燕齐飞。 庙名宝济寺,有人集唐诗为联曰:“六宜粉黛无颜色,万国衣冠拜冕旒。” 此联亦庄亦媚,天衣无缝,贴切之至。 庙中正厅所供是大唐则天大圣皇帝之神,冕旒霓裳,眉目娇媚,仪态万千。 庙中,无僧、无尼、无道士,却住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无人知道。 那一老者,年约五十多岁,为一落魄文士,每天按时到城中一家茶馆中去说书。 他好象学问不惜,将一部《三国演义》,说得活龙活现,颇受欢迎。 那小的,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鬼主意多得很,是有名的淘气精,什么鬼点子,他都想得出来。 广元是个山城。地方虽不大,却是川陕交通的要道,往来客商也多。 无人不认识这个孩子,一般的市井无赖,不论年纪多大,谁见了他,还都退让他几分呢! 他的鬼主意多,花样也特别多,谁要是惹了他,会被他整得死活都难,是以暗中都叫他“邪哥”。 他的真名更怪,叫作“何笔”。 不过,他并不坏,而且富有正义感,好打抱不平,好象练有武功,只是生性不羁,就是这个调调儿,亦正亦邪地叫人头痛。 他和老人之间,不知有着什么关系,小的称老的“老爹”,老的却叫小的“邪蛋”。 有时在一起,情逾父子,有时却又互不闻问,形同陌路。 每月月半,山城集会之期,川人称之为“赶场”。一向清静的山城,骤然之间,热闹起来了,各种各样的人,全部进了城。 小摊摆满街道两侧,各种土产、小吃、杂货,充满了街面,货主与买主的讨价还价声、叫卖声、吆喝声、儿啼声、骂声、笑声,吵嚷不休。 蓦地——喧哗声突然静止了下来。 只见一名锦衣少年,身后跟着七八个彪形大汉,横冲直撞而来,样子显得十分的威风。 那少年生得井不雄壮,但那昂首阔步,旁若无人的模样儿,令人嗤鼻。 原来他乃此地车家庄的少庄主青草蛇车通。 他父亲插翅虎车雄,仗着自己当年在江湖上有个小小名气,认识不少绿林人物,暗中又勾结了官府,就作威作福起来。 他不但不为桑梓谋福,反而却向那些摊贩收取保护费,谁要是敢不给,惩罚即加诸谁。 所以,大家一看到他的儿子来了,谁还笑得出来? 他们一路收来,银子由专人用一革囊盛着,提在手内,最后进入一家茶馆中去了。 茶馆里,已坐下了很多人,那些茶客们一个个都在放言高论,有的是在谈生意,有的在谈论着昨日说书中的关子。只见个个说得口沫横飞声震屋顶。当他们一看到青草蛇车通带着人走了进来,全都哑口无言了,茶馆中刹时变得一片寂静。茶客们脸上的神态,变得阴晴不定,各有不同了。 这时说书先生尚未登场,车通等人也用不着堂倌招呼,各自就座。 车通偏头向身边一位长相猥琐、拱肩缩背的人道:“石千,点点看,我们今共收了多少?” 那叫石千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车通的狗头军师,闻言后,他把手中钱袋往桌上一丢。 只听咚的一声,听声音大概有不少的银子。 所谓财帛动人心,那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自己得不到一分一毫,看上一眼,也觉得过瘾。 钱袋丢在桌子上的一声响,立刻吸引过来上百只的眼睛。 可是等那石千打开钱袋,往外一倒的瞬间,他傻住了,车通也愣了;茶座上的人却在暗笑了。 原来,他倒出来的,哪是什么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一块块黑糊糊的石头,还带着一股臭味! 那石千愣了一阵之后,突然吼叫道:“邪啦!他xx的,银子怎么会变成了一堆石头……” 车通倏地一瞪眼,怨声道:“石千,你在搞什么鬼,银子呢?”石千一听,哭丧着脸道:“少庄主,我不知道呀。” 车通一瞪眼喝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石千畏缩地道:“不是,少庄主,银子……” 车通怒叱道:“什么不是?好好的一袋银子,怎么会变,一定是你在暗中捣鬼?” 石千闻言之下,顺着桌子就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分辩道:“少庄主,石千一直跟着你,没有离开你半步,还有他们跟着我,我敢捣鬼么?” 事实上也是如此,就是他石千捣鬼,他也没有这份能耐。可是,银子变成了石头,千真万确。 车通也迷惘了! 就在这时,说书先生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他手持醒木,往下一拍,啪的一声,朗声道:“话说张飞大战岳飞惊动得满天神佛乱飞,哪吒三太子下凡提妩,路过广元城,缺少盘缠,观世音菩萨差下善财童子,为三太子筹措盘缠,请各位客官,随意奉献。” 他说着,就抓起一个小箩,沿桌走来。 茶座上的那些茶客,一看到了这小孩子,大家心中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乐得看热闹,也都掏出铜钱丢在箩内。 他缓缓走到车通桌前,笑道:“请奉献,随意、不拘多少,心到意诚,神佛会保佑你们的。” 一位黄脸汉子横身过来,怒声道:“我家少庄主心情不好,滚远点!” 那小孩一翻眼,笑道:“不奉献没关系,留下名,神佛也会保佑你们的,告诉我,你们都叫什么东西?” 那黄睑汉子想也没想,冲口道:“我们都不是东西!”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那小孩子却微微一笑道:“哦!原来你们都不是东西呀!” 他这一重复,那方止住笑声的茶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黄脸汉子见状,这才明白了是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改正道:“我们是人,什么东西?” 小孩笑道:“哦?你们是人,什么人呀?” 黄脸汉子见茶馆中人头不少,正好扬名立威,洪声道:“老子人称黄面狼江顺。” 回手一指另外七人道:“他们是巴山七鼠,都是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现在是插翅虎车大爷家的护院。” 那小孩又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真的都不是人呀!他们是老鼠,你是狼,还有一只老虎在家里,难怪三太子要下凡捉妖了!” 茶客们又是一阵大笑。 黄面狼江顺一听这小孩越说越不象话,他眼一瞪,喝道:“好小子,你敢消遣大爷!” 喝声中就伸手去抓。 哪知,小孩滑溜得紧,身形一闪,人就到了车通身后,伸手一托他的手臂,车通就把手伸了出去。黄面狼江顺探手抓下,方一用力,车通已杀猪般地叫了起来,他闻声一看,才知抓错了人。 黄面狼江顺连忙松手,车通的腕骨已被他抓碎,他转身直扑那小孩,但那小孩早已跑了出去。 黄面狼江顺气愤之下,一挥手,朝巴山七鼠道:“追!不能放那小子跑了!” 那小孩子正是邪哥何笔! 他出了茶馆往南门跑去。南门一带,滨临江岸,有一道沙丘,丘上有几棵枯树,他早已发现那枯树干上,有一窝土蜂。 何笔方到不久,黄面狼江顺等人已经追到,何笔施展开身法,不到盏茶光景,八个人全被点倒在地。 他连拍了几下巴掌,从沙丘后走出十几名顽童,都是十三四岁。在何笔的指挥下,将八个人拖到沙丘上,解开八人的腰带,褪去了他们的裤子。 何笔从土蜂窝里,掏出来一把土蜂蜜,涂在他们的屁股上,笑道:“这是难得的土蜂蜜,味道没有蜂蜜好,但也够甜的,你们就将就着用点吧!不过,可得小心蚂蚁来吃蜜。 还有那些土蜂丢了蜜,也绝不会甘休的。” 何笔和那些伙伴,个个都玩得很开心,不一会,蜜已涂完,高高兴兴地走了。 何笔领着他那些伙伴,回到了城内,找了一家酒楼,叫了很多酒菜,大吃大喝起来。 南门外那一狼七鼠,这个罪可受大了。 就在何笔等人走没多久,先是从树枝之间,升起一片黑云,乃是蜂群袭来。那些黑蚁也已唤着了蜜的气味。先是一个两个,到后来结群而至。 刹时间,八个人的屁股上,集满了黑蚁,头顶上罩满了土峰,蜂蚁夹攻,全身内外痛痒难忍,苦不能言,动又不能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土蜂已飞去,他们的穴道也自解了。只见他们一个个张着嘴,一开一合,龇牙咧嘴,如驴叫,似蛙鸣,双手不停地扑打,最后滚入江中,方始脱难。 此时一狠七鼠个个都已折腾得委顿不堪了,而何笔等人,在酒馆里正吃喝得兴高采烈,欢笑不已。何笔又将夺来的银子,分给大家,并交待道:“这点银子不多,你们拿回家去,可要交给父母,不准胡乱花用,谁不听话,就小心报应。”这些人平常虽然个个是无赖,可是无人不怕何笔,心里很敬重他。 不过,车家庄的人吃亏、上当、受伤,哪肯甘心?他们都把何笔恨之入骨,猜测在何笔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经过明察暗访,终于发现那说书先生,有点不平凡,但也闹不清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车家庄暗中向江湖上传出消息,立时惊动了两个黑道高手,赶来了广元山城。 这天,又是集会之期,散集之后,天色已近黄昏了。 何笔今天又有收获,他调理了车家庄的八大护院,自然也截下了百多两的银子,在街上和那些伙伴,吃饱喝足了,回转宝济寺。 他边走边玩,将身上的银块抛上抛下,玩得十分高兴,嘴里还哼着山歌,但不知他在唱些什么? 从广元城到宝济寺,必须经过一道溪涧。 这条溪涧乃是西汉水的源头,涧水湍急,两岸涧壁陡立千仞,两岸之上,有一座石桥。 石桥横跨两岸,由两块二尺来宽、六七尺长的青石板搭成,石栏杆高半尺,俯视桥下不见涧底,只听见急流潺潺。 山风冷峭,吹人欲坠,胆小的人,都不敢低头下视。 突然,何笔抛出去的银块飞了,不但没有落下,反而不见了影儿,他奇怪地向桥下探看。只见昏沉沉的薄雾弥漫,看不到丝毫踪迹,诧异道:“怪事?就凭我邪哥的手法,会失手?他xx的!” 他话音未了,突听有人骂道:“哎呀!这是哪个小王八蛋,把银子乱丢,碰着了我老人家,该打!” 以何笔的脾气,从来不吃人骂的,闻声看去,见是一个矮瘦的穷老头儿,横卧在那道大石栏杆上睡觉。看样子,稍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落桥下,不跌得粉身碎骨,也得被急流冲去。何笔不禁发了善心,就走了过去笑道:“老人家,银子送你了,可是,你却不能在这里睡觉。” 老人一瞪眼怒叱道:“银子是我捡到的,凭什么承你的情?我就要睡在这里,你管得着么?” 何笔一听,这老头儿说话不通情理,又感觉到一股酒气扑鼻,心忖:这老头儿大概是有什么为难的事,特意喝醉,来此寻死的!他这么一想,没有动气,见那老头儿说完话,把身子一翻,又睡着了,还打起鼾来。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老头儿跌下桥去,本想招呼他一声,再好好地劝劝他,又怕惊得老头儿一翻身,岂不真地落下去了么?于是,他身体切近,打算先伸手抓住他,再去叫醒,就不会滚落了。他方一伸手,还没有挨着老头儿,老头儿突然一翻眼,伸手抓住了他,叱道:“好小子,就为了那两块银于,你想谋财害命呀!没那么容易的事,我看该下去的是你!” 何笔方想分辩,已经来不及了,被老头儿振臂抛出,整个人已向崖了绝壑之中落去。 这一坠落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着了这个老头儿的道。不过,何笔什么事都看得开,并不害怕。嘴巴嚷叫着骂道:“老头儿,你为什么害我,别得意,我做了鬼都会跟着你。总有一天,我也会把你抓下来做伴。” 那瘦老头儿并不是真心要他死,手上早已准备好了抓索,方将何笔抛下,紧跟着抓索也飞到。这抓索乃是苗疆毒蛇七星钩子的钩尾,用各种灵药泡制而成,可刚可柔,运用由心,比寻常麻线略粗。此索坚越精钢,快刀利斧所不能断,柔韧异常,且具弹力。发时七根尺许长的利刺爪须,一经伸张,搭向人、兽身上,凭着自己功力心意,略分轻重一抖,便即抓紧不放,并还不致使其受伤。 何笔下坠的势力又沉又猛,被软爪往回一带,吊在半空中。 那老头儿讥笑道:“你不是喜欢耍人吗?让你也尝尝被耍的滋味。” 何笔振声道:“老头儿,我看你这一大把年纪,全都活在狗身上了,简直是善恶不分,真混帐!” 老头儿笑道:“我老人家几时不分善恶?” 何笔道:“你本就是车雄的走狗,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头儿,我如死不了,我会找你算这笔帐的!” 老头儿笑道:“好吧!我就等着你,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我有事,得先去一趟,你就等着有人救你吧!” 说着,转身而去。 此刻的何笔,可真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半空中,一阵风吹来,何笔直打晃儿。 过没多久,从桥上走过来一位中年的壮汉,他方一踏上那石桥,就看到了桥下吊着一个人。他走了过去,招呼道:“小子,是谁把你吊在这里的?” 何笔一听有人招呼笑道:“除了小老太爷我自己,谁能吊得了我?” 那中年汉子问道:“你吊在这里干什么?” 何笔冷笑道:“凉快,连这个都不懂,没见识!” 那汉子讨了个没趣,但是并没有生气,笑道:“要不要我拉你上来?” 何笔道:“随你的便呀!我可没来你。” 那中年汉子微微一笑,伸手拉起了那抓索,用力一抓,何笔倏地身形一震,人就飞了起来。他人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桥上,把眼一瞪怒声道:“喂!你这是干什么?想谋财害命呀!” 那中年汉子浓眉一挑,扬声道:“你这小子太可恶了,老子好意救你上来,不但不道谢,还想讹人呀!” 何笔瞪眼道:“原来你是老四,老五来也得讲理,我常常吊在这里乘凉,你却把我抛起来,我如果站不稳掉下去,不就完蛋了?谁叫你多事,岂有此理。” 那中年汉子被他骂得没法,也不说话,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去。可是,他没走几步,又转回头来问道:“小兄弟,你可知宝济寺在什么地方?” 何笔用手一指,没好气地道:“你没长眼睛呀?都看到了,还要问,真笨。”何笔眼看着那中年汉子走了,他却一个人坐在桥上生气,慢慢地道:“臭老头儿,小老太爷上来了,找机会咱们斗斗。”他坐在桥上生了一阵闷气,忽然想起自己买的酒菜,往身上一摸,幸好还没有丢掉,这才起身往寺中走去。他人没到,就先听见庙中有人大声招呼道:“姓肖的,别装孙子,出来吧!老子既找上了你,还能逃得了么?” 何笔一听,是来找说书先生麻烦来了。 只见他闪身一块大石后面,接口道:“你是什么人?跑到人家府上来大呼小叫的,逞什么能呀!快滚出来吧!” 来人乃是魔肩铁林,为报兄仇而来。因为其兄魔刀铁子秋,在一次较技中,伤在乾坤手肖隐手中,不愈而死。 肖隐也因此而退出江湖,隐身山野。 铁林为了兄仇,已找了好多年,最近从车雄口中,方知道广元城有这样一个说书的人。 他疑心此人就是肖隐,察访后,果然不错,这才找上门来。铁林招呼未了,忽听庙外有人喝骂,以为是那肖隐知道自己要来,预先埋伏起来,且不答话。便冷笑一声道:“姓肖的,既见老朋友来了,为什么还不露面?”他话没说完,庙外又接骂道:“瞎眼的东西,小老太爷打在桥上一看到你,就知你不是东西,随着你来了,你果然不是东西,敢来我府上闹事,还不快滚!” 铁林已听出是那个小孩的声音。心想看不出那小东西还真有点功夫,大概是那肖隐的徒弟吧! 心中正在怀疑,突见一物打来,其疾如箭。他手疾眼快,手中黑漆铁扇一挡,噗的一声,碎屑飞溅,觉得软绵绵的,臭味冲鼻。 又听那小孩笑道:“夜半客来,没有什么好招待,拉泡香屎招待贵宾,新拉的,还热着呢!其味如何?” 铁林一听,对方竟来了一手臭屎攻势,不用看,铁扇之上已经沾上了,还有几点碎屑飞溅在脸上。这时,忽见大石后人影一闪。 铁林此刻恨透了何笔,怒喝一声道:“小畜生,你既找死,不必贼头贼脑,掩掩藏藏,快滚出来,随我到外面见个高下!”正叫得起劲,忽听头上喝道:“凭你也配?”话声方出,突觉头上着了一下重的,汁水淋漓,满头都是,其骚难闻,只听何笔笑道:“有菜无酒,哪成敬意,所以又送你一罐酒来。” 铁林一听,气得无奈,使袖往脸上一擦,更是骚臭,他只好屏着气息,纵身便走。何笔这才现身山来,哈哈大笑道:“老小子这回该领教了吧!能到我府上一尝异味,福份不浅哪,哈哈。” 他笑声未了,突听一人笑道:“小子,你敢惹魔扇铁林,胆子不小。” 何笔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吊起自己的老头儿,忙道:“老头儿,别长他人志气,灭我邪哥的威风,我才不怕他老小子呢!就是你老头儿,咱们也得斗斗。” 老头儿笑道:“好哇!你就约个时间地点吧!” 何笔笑道:“刚才打过了,我得歇歇,晚上二更时分,咱们城东天齐庙见,死亡约会,不见不散。” 老头儿应了一声,飞身走了。此时说书先生也回来了,何笔向他说明了刚才的经过。 说书先生就是乾坤手肖隐,他却满不在乎地道:“他不来找我,我还想找他去呢,不过,那位瘦小老头儿却是高人,能有机会拜在他的门下,那就是你福气了。” 何笔笑道:“我先斗斗他,能让我服了才行,邪哥可不是随便认师父的。” 肖隐叹了一声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不能在此陪你了,五年之后,咱们苗疆云龙山再见。” 何笔愕然道:“怎么?你怕了那姓铁的了?别担心,有我邪哥在,为什么要怕他?” 肖德笑道:“凭他铁林那点功夫,他还差得远呢,我有一个朋友,在疆出了点事,所以我必须赶去。你的功夫虽然不算很好,在江湖上还能勉强过得去,所以我希望你能拜在瘦小老头儿的门下,那我就放心了!” 何笔仍然是满不在乎笑道:“等我斗过他之后再说吧!” 两个人吃完了酒饭,肖隐也没在意,何笔却离开了宝济寺。 其实何笔并没有走远,暗中他已跟上了那老头儿,用尽心机,把老头儿戏耍了个够。 二更将近,他就到了天齐庙,藏身枯树之上,等候老头儿来。这天齐庙在一片树林之后,不留心的人很难找到。 庙在山坡之上,倚崖而建。庙基不广,墙顶有倒塌之处,庙前却有三亩方圆一片平地,稀落地长着十几株松杉之类的大树,蓬茸野草,随地杂生。 何笔藏身树上,居高临下。过没多久,果见那瘦老头儿晃悠着来了。他在一棵老松树下停住了,把手里拿着的荷叶包和一大罐酒、一个粗碗、两双筷子、一大盘生煎馒头,一齐放在一块大青石上。 他将荷叶包打开,里面全是由镇上买来的蒸虾油鸡,白肝酱鸭酱肉之类的酒菜,又从身上掏出两大纸包豆腐干和落花生,通通摊放在青石上面。他先将酒斟上满碗,端起喝了一大口,这一口就唱去了半碗。又抓那只酱鸭,撕下了一条腿,放在口边,一阵乱咬,晃眼就剩下了一根空骨头,又抓起一把落花生,塞满口里,嘴皮乱动,喀嚓直响,跟着又抓起了两个馒头,连塞口内,方始坐下。只见他一样接着一样,接连不断,大嚼起来。何笔看那些东西,七八个人也吃不完,这老头儿狼吞虎咽,吃相那么难看,饿疯了一般。 忖念之间,忽见一条人影飞纵而来,竟然是那魔扇铁林。老头儿一手端着酒,偏头看了铁林一眼道:“你又去宝济寺了,对不对?” 铁林点了点头道:“他又走了,那小东西来了没有?” 老头儿道:“先不要忙,入庙后,再慢慢地找,跑不了的,来,这样的好酒好莱,吃了再说!” 铁林笑道:“你这老馋鬼,在春风楼才吃了一桌正席,这会儿又饿成这样了,你有吃够的时候没有?” 老头儿一面大嚼着鸡肉,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小铁,你晓得什么?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比起穿来,更要实惠得多了,我老乌生平别无所好,唯独喜好吃喝。难得有这么好的月色,有酒又有菜,为这点酒菜让我足足跑了几十里才买到的,能空放过去么?” 铁林把筷子拿起夹菜,跟着老头儿吃喝起来。他忽然问道:“我刚才上坡时,看到一条死狗,瞧那伤势,分明是你下的手,怎么把气出到畜牲身上了?”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然几乎被那小鬼气昏,但也不会把气出在畜牲身上。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小鬼身上,你说气不气人?” 铁林笑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栽的?” 老头儿道:“咱从春风楼分手后,我弄到一罐好酒,就准备买些酒菜,回来放下后,忽然想起,还订做了一客生煎馒头,得去取回,哪知道,还没进城,银包就被那小鬼给扒走了。” 铁林道:“凭你贼魔乌英的身手,也会失手?你怎么不追去呀?” 乌英道:“追了,路没有他熟,追了一阵,没有追上,也只好算了!” 铁林道:“那你这生煎馒头又是怎么来的,该不会是抢的吧?” 乌英道:“幸好钱已预先付了,所以才拿来的,我老马跑了一辈子江湖,这还是头一回吃瘪,对方竟是一个毛头小鬼,你说气人不气人?” 铁林道:“这又和狗有什么关系了?” 乌英道:“我可没那么笨,我取了馒头,心想那小鬼,必然跟在我后面,我假作不经意,又去在市摊上,买了豆腐干花生仁,往回走时,暗中留神察看。” 铁林道:“那小鬼可曾跟来?” 鸟英笑道:“那时城外的人家,多已睡着,快到这山坡时,果见小鬼在树后探头。” 铁林道:“你这馋鬼等着吃东西,就放过他了?” 乌英道:“放过他了?我都已气昏了,还能放过他?纵身就追去了。” 铁林道:“追上了没有?” 乌英道:“这小鬼脚底下倒是很快,这功夫不知是谁传给他的,他绕着树木人家,连逃带躲跑了一会儿。” 铁林笑道:“可是又追丢了?” 乌英道:“那小鬼这次藏在人家墙下一丛小树后面。他人小鬼大,大滑头了,我不得不用点心思了。就装作没有看到,往前追,等追过去,暗使神龙掉首和惊燕斜飞的身法,倏地倒纵回去。” 铁林笑道:“这一回,那小鬼跑不掉了吧?” 乌英叹了一口气道:“哪知,这一下我又上当了。” 铁林吃惊地道:“怎么?” 乌英道:“那小鬼存心整我,他算出我要由此迫他,早安排了一个假人在那里,底下是个上盖杂草的大粪坑,我去势本猛,非掉在坑里不可。不过算我老人家机智,往下落时,突然发现那小鬼低头蹲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心便动疑。” 铁林道:“你已发觉了?” 乌英道:“我只是起疑而已,还没有想到杂草下就是粪坑,等到脚踏下去,往下虚沉,同时我也发现了那假人,方知不妙,赶紧提气,向上一个侧翻,方没有沉下去!” 铁林笑道:“要是沉了下去,这顿酒菜可就没法吃了,酒菜可能通通都变成异味了!” 乌英也笑了起来道:“可是我两只脚已经沾上了好些积年粪水,还好没有什么臭气,如换了你小铁,准得全身坠落,粪水灌满一嘴了。” 铁林不服气地道:“那可不见得,后来找到那小鬼没有?” 乌英道:“这么一来,又将屋里人惊动起来,说我是贼,害我跟人家分辩了好一会儿,再找小鬼,哪还有影子?” 铁林道:“怎么又惹来一条狗呢?” 乌英道:“我沾了两脚粪水,那该有多臭,就在坡下小溪中,将鞋袜脱去,连脚洗了个干净,穿上鞋子,正向这里走,突然冒出了一条狗,跑出来就咬,我正在气头上,就用重手将它打死了。” 说到此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铁林愕然地道:“乌老头儿,你是怎么了?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反而高兴起来了?” 乌英笑道:“小铁,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却喜欢上这个孩子了,我生性好戏弄人,能有这样一个徒弟。那该有多好。” 铁林一听,吃惊地道:“什么?乌老头儿,你还想收他做徒弟?” 马英笑道:“怎么?不可以么?我告诉你,象那小鬼这样的资质,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铁林道:“乌老头儿,我看你是一厢情愿吧?” 鸟英笑道:“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那小鬼早已来了,而且就藏在这附近。” 铁林笑道:“那就快些擒着他呀!别再闹得又上当了。” 鸟英笑道:“你不要忙,等我吃完了这点鸡骨头,自会要他当场出丑。” 铁林笑道:“别吹牛了,小鬼如在,我早替你拿下了。” 乌英未及说话,猛听一株枯树上,有人发话道:“就你,凭你也配?就你那双狗眼,休说是小老爷,就是再多两个,你也看不见。” 铁林看那棵枯松,粗可一搂,枝叶早已凋零,稀落落的只剩下几枝老干,横斜盘曲。 旁边并立着两株大松村,浓密繁密,恰将枯树遮了一半,枝空无荫,不能藏人,可是话声又明明自树梢上发出来,心疑听错,人藏在附近树上。便喝道:“何方鼠辈,如此大胆?” 他喝声未了,倏地阴影里枯松树上,一枝短干,忽然无故坠落,竟是那个小孩子,落地笑道:“是你家小老太爷,邪哥!” 原来何笔借着那树荫隐蔽,假作半段枯干,早已藏身于此多时了。这么一来休说铁林吃惊,就是贼魔乌英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凭着这两位成了名的江湖人物,竟然看走了眼,尤其魔扇铁林,竟然失着。乌英觉得这小孩真个是胆大聪明,出人意料。心中就打算给何笔一点苦头吃,自己也好找回一点面子,便随手在石上抓起一把花生仁,笑骂道:“小鬼,可恶!”手随声出,住外一扬。可是何笔却机灵得很,他早已防到魔贼有这一手,落下的身子才一着地,倏地往树后一闪,恰好躲开。那十几粒花生仁,全都打在树干上了。 何笔哈哈笑道:“老头儿,听你说话蛮象个人,不象姓铁的,那么没骨头,又见你东张西望的,我明明在你对面,却着不见,才出来和你见面。谁知你还倚老卖老吹大气,怎么也和这人一样厚脸皮,没说一句话,就想暗算人么? 真不够意思。“ 贼魔乌英被骂了,并不发怒,却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可真对我的胃口,你说要怎么办吧!” 何笔笑道:“识相的,请我吃点酒菜,谈上几句,咱们再斗如何?” 铁林越听越气,连连吃瘪之后,已将何笔恨之入骨,几次都想纵身动手,俱被老头儿摇手止住。 如今实在忍不住气,怒喝道:“该死的小狗,也敢放肆,我非管教你一顿不可!”说着,便要动手—— 第二章 何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闪身到了老头儿前,手指铁林笑道:“你骂我小狗该死,但是坡下死的确是大狗,我想你快完了。什么叫放肆?小老太爷今天要放五放六,总比你多两点。 想动手,我邪哥胜了你也不光彩,要不然,你们两个一起上打我一个试试,如果还要脸的活。” 他说话间,气定神闲,站在当地,真没把强敌放在眼里。魔扇铁林哪受得了,突又大喝一声:“畜生!”又要动手。 何笔把胸脯一挺,也怒声道:“我看你才是畜生,帮助那些恶人欺负善人,不是畜生是什么?” 贼魔乌英也站起身来,把手一挡道:“喝酒、吃菜,谁也不推动手!” 铁林只得忿忿坐下,还指着何笔怒骂道:“小畜生,少在那里得意,稍等再好好和你算帐!” 何笔笑道:“那大畜生不就是你么?怎么这样不要脸,你忘记吃过我的热餐、喝过我的香酒了么,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你吃了我的,还没有谢我呢?” 铁林一听,想起黄昏时分,在宝济寺被这小鬼戏弄得狼狈不堪,觉得这个脸已丢到家了。 他气得几乎要昏了,无话可说,心忖道:这小鬼,无论如何,也容他不得,今天已经丢人,如果动起手来,再斗不过这小鬼的话,江湖就无颜再混下去了。看老贼魔的神情,他常说跑了多半世,老想寻找一个刁钻古怪和他一般的徒弟,多少年来,从未遇上。眼前这小鬼正合了老贼的脾胃,说不定,已被他看中了。不过,这小畜生实在欺人太甚了。他心里只管胡思乱想,愤怒填胸。贼魔乌英仍是笑嘻嘻地望着小孩道:“你小小年纪,倒是狠毒,人也被你挖苦够了,你不是嘴馋想吃么?可惜,你来得晚了,好的东西都让我吃完了,这还剩下不少酱肉,花生豆腐干,馒头也还有些,你且吃点如何?” 何笔笑道:“老馋骨头,谁要吃你那剩下的,我向来不吃肥肉,菜我倒带得有,酒我也有,比你这酒可好得多,不信你尝尝看。” 贼魔乌英一听,觉得奇怪,忙问道:“你在哪里弄得好酒?” 何笔笑笑道:“就当你在溪边洗脚的时候,我就来了,将你那罐灌入一半水,我这半罐才是纯的。” 贼魔乌英一听,连酒也被他搞了鬼去,心忖:自己洗脚并没有费去多少时间,酒在庙内,以后未离此地,这小鬼又藏在对面树上,稍有动作,万无不见之理?……他正想不起那酒是如何被人盗走之际,何笔住枯树上飞去,晃眼纵落,手里提着两个荷叶包,一葫芦酒。贼魔马英一见不是自己原来的酒罐,以为酒必不纯,欲言又止,揭开了盖,用鼻要闻。何笔一把夺了过来,道:“我嫌你贼,你不要闻,老实告诉你,我这酒纯得很,我还带了一只熏鸡,一只酱鸭,够吃的吧!” 贼魔一看到吃的东西,更是高兴,哈哈笑道:“你这小鬼也真行,我还真喜欢上你了!” 何笔笑道:“你若真喜欢我,我就跟你当两天徒弟去。” 赋魔乌英一寻思,闻言忽然站了起来道:“是真的么?你这小玩艺儿,太讨人欢喜了。” 铁林素来量小,不能容物,睚眦必报,一见何笔和贼魔两人,越说越好,早已气上加气了。又听贼魔竟要收何笔做徒弟,不由怒从心起,幸好眼前只是说说,等到他真的拜了师父,就不好下手伤他了。他连忙抢着道:“老贼骨头,你和小鬼今晚的过节,就这样算了?” 贼魔乌英笑道:“那是自然,怪我大意失着,还有什么好说的。” 铁林愕然道:“车家庄的事情你不管了?” 何笔突然插口道:“老馋骨头,车家庄的事你可不能管,那姓车的不是好人,你要是帮他,你也不是好人,我刚想跟你当两天徒弟玩玩,你要当坏人,恶师赖徒,那我可不干!” 贼魔乌英笑道:“好小子,冲着你这句恶师赖徒,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铁林他听不懂什么是恶师赖徒,他见自己请来的帮手中途撤离,心中老大不是味道,怒声道:“老贼骨头,你只管走好了,我一个人也办得了,那没有什么,只是这小狗太可恶了……” 何笔一听,连忙插口道:“我可五,我说你可六!” 他不懂什么是可恶,但他有一个意念,那就是遇了数字,他必定得比人要多一些,人家骂他可恶,他就写人家可六。 鹰扇铁林却听不懂何笔的话意,闻言瞪了他一眼,道:“这小狗又是肖隐一党的,怎能容他在我面前猖狂,你话说完了,可不能阻挠我和小狗算帐。” 何笔瞪眼道:“谁欠你的了?凭什么找我算帐,要比武,我邪哥可不怕你!” 贼魔乌英笑道:“小铁,你以为我会护着他么?听到没有,别看他人小,他还未必将你看在眼里。不过,事情总有个分寸。” 铁林闻言,怒声道:“什么分寸?以秽物打人,简直就是无赖。” 贼魔乌英没有话说,扫了何笔一眼。 何笔笑道:“你骂我无赖,那么你有赖了,你祖传有赖,所以你才耍赖,姓车的在广元城,耍狠耍赖,随便打人,替他儿子抢老婆。他们横行霸道,作尽了坏事,你们还来帮他。 现在,你们又气走了说书的,还想和我斗,谁怕谁呀!” 贼魔瞪了何笔一眼,止住他再说下去。 只听他道:“你们两个要动手,我不帮谁,又不护着谁,不过小铁,你在江湖上,跑了多少年,大小有个名气。再说,你比他要年长得多,如若以大欺小,以强斗弱,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何笔突然又道:“老馋骨头,我用不着谁护,象小钱这种人,只会帮助野狗咬人,想和我斗,我还怕弄脏了手呢!” 铁林一听,气得方要纵起,又被贼魔拦住道:“放着酒菜不吃,多可惜,等你们吃饱喝足了,再打不迟,你忙什么?他又不跑。” 何笔也不说话,他站在石旁一边喝酒,一边撕着鸡脖子下酒,把鸡腿剩下,递给老头儿去吃,往口里乱塞馒头。何笔吃的也和贼魔乌英一样,馋相难看。贼魔见了,乐得直笑,边吃边道:“你这小鬼,不要过于自恃逞能,我还真的喜欢上你了。” 何笔笑道:“我不是已说过了么?你如高兴,我就跟你当几天徒弟去,除了每天陪你玩,还供你好酒好菜吃,你看如何?” 贼魔笑道:“好小子,真鬼透了,不过,我收徒弟不重仪礼。以后行事,必样样合我的心才行。还有我一生没收过徒弟,既收了当然不能让你受人欺负。今晚,你偏偏要和人动手,休看我和小铁,都中过你的道儿,那是万没留心你一个小鬼,会有这么灵巧,如真动手,你再加几个也是白饶。别小看人家魔扇铁林,可是成了名的武林高手,尤其他那把扇子,能点人穴道。又会内功,练成劲气,还会用劲气伤人。你和他斗,可得格外小心,动起手来,须往右纵,因他那左手,功夫还不到家,是他的短处,至少也伤不了你。这件事很使我作难,我又说过不能帮你,若动手时你输给了他,那你这徒弟,我是收不收呢?” 何笔笑道:“凭他那草包样,也想打赢我?窗户都没有,他的毛病,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借话指点,免得他说你偏向。” 魔扇铁林听这老少二人,一个是明帮暗助,指点预防。一个是学了乖去,还不领情。小的固然可恶,老的也太不讲交情了。 铁林有心翻脸,又觉得许多不便,越听越气,实在也坐不下去了,忿然作色道:“小鬼现在该吃好了吧?” 何笔一抹嘴笑道:“在这地方动手,扬起灰尘弄脏了菜,那多可惜。咱们找个宽敞的地方去?”话落,纵身一跃,人已到了那棵枯树跟前,招手道:“快来吧!打完了我还得吃东西呢!” 铁林此刻已经气昏了头,心中只想抓住何笔,给他一点苦头吃吃,好出出胸中一股恶气。 闻声猛地一顿脚,纵身而起,扑向了何笔,正待向对方抓去。贼魔乌英却高喊道:“小铁,当心!” 贼魔一见何笔又纵向那棵枯树,就知必然有鬼。他不愿何笔和魔扇铁林之间,结下个解不开的结。 铁林闻声知警,无奈势已纵起,打算斜纵,为时已晚。身形方一落地,手将前探,倏然足踝一紧,重心顿失,一个跟头栽下,竟然被吊在了树上。 何笔拍手笑道:“老人家,看到没有,一招未出,就飞了人了,不含糊吧!” 贼魔也不禁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小子真邪门得可以,这也全怪魔扇铁林气急智昏,才会上了大当。看来仇已结,很难化解了,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何笔又笑道:“老人家,你是中人,这该算我赢了吧!” 贼魔道:“你休得意,他今日连次吃瘪,已把你恨入骨髓,以后可得格外小心,你一个小孩子和他这样一位成名的人物相敌,败了都有面子,何况你又完全是在弄巧耍讹呢。话不可说得太满,适可而止。” 说话间,倏然抖手打出一根鸡骨。 枯树上的铁林是绳断人落,大喝一声道:“畜生小贼,快纳命来!” 只见铁林此刻就象发了疯一样,箭一般向何笔立处扑来,隔老远便将双手伸出,带起虎虎风声,眼看抓到。 何笔见铁林相隔十来丈远,一纵即至,当时铁林施展飞鹰攫兔的身法,身子往下一矮,足尖登地,头前脚后,双手握拳,临快到达,倏地掌心向外,左右平分,由外转内,画一个圈,收向前胸,将力运足,再化成神龙探爪向前发出。 何笔心忖:这种极恶毒的掌法,非内外功力到了上乘地步,不能施展,真力已用了足够九成,常人挨着一点,筋断骨折,万无生理。即使被那掌风扫中,轻则身受重伤,成了残疾,重则震伤内腑,难于幸免,不是深仇大浪,急怒攻心,怎会下此毒手。 铁林是情急拼命,何笔又暗中打好主意。打算施展五行迷踪步闪了开去,再让他丢一次大睑。就在他心念微动,身形将动未动之际,猛听贼魔乌英厉喝一声道:“铁林,你真不要脸了么?”他话音未落,何笔人已闪开。铁林一个收势不住,仍往前扑击,倏然腹中一紧,一声“不好”尚没有叫出口来,又被吊了起来。不过,他这次是平着被吊起,比方才头朝下吊着,要好受得多了。手脚也能动,一侧身,右手已抓住了绳儿,暗用内劲,扯断了绳子,落下地来,双手环举,五指算张,又待向何笔抓来。 赋魔已拦住他道:“小铁,你当真不要脸了?” 铁林怒气冲冲,指着老少二人,喝声骂道:“这事我不能认输,叫这小畜生和我再比一次,输了,我从此不在江湖露脸,如若不然,任你老贼怎样护犊,我也要取他狗命。” 何笔笑道:“姓铁的,天底下也有象你这样厚脸皮的人。连被吊起了两次,还不认输,难得你这个年纪,多少也有一点名气,输了还要赖帐,还用辣手伤人,真是混帐透顶!” 贼魔笑道:“小铁,你是真的要赖帐了?” 铁林在怒火头上,一开口便把话说错,答不出个理来,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奚落?闻言不禁恼羞成怒,暴喝一声道:“赖帐就赖帐,怎么样?”这话一出口,自认赖帐,又说错了话,无异是承认自己输了再赖帐。 贼魔一听,乘机变脸,怪眼一翻,厉声喝道:“铁林,你既自认输了赖帐,老夫就不能坐视不管了。现在他已是我的徒弟,打算欺负他,从此休想。你如不眼,来未来,有什么本领,只管和我施展好了。” 魔扇铁林知道自己不是贼魔乌英的敌手,气得把牙一咬道:“小鬼畜生,欺人太甚,我不杀他,誓不甘心,你这老贼本是我请的帮手,若和你动手,显我量小。只怪我错把疯狗当人用,你也不必逞能,暂时先让你一步,如再相遇,便是仇敌。我自会寻这小贼算帐,我失陪了!”说罢,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何笔已看出铁林是色厉内茬,自找台阶,高喊道:“铁老英雄,慢走,我不送你了!” 铁林装作听不见,头也不回,径自走去。 贼魔乌英微微一笑道:“他已气得够受了,你这小娃儿家,怎么如此刻薄尖酸,一丝不让。” 新月如弓,遥挂林梢。 月色昏茫,松前掩映。 魔扇铁林气怒而走。树下只剩老少二人,踞石大嚼。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馋,吃相难看。 贼魔乌英突然一翻脸,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老叫你小鬼吧!” 何笔嘴里还嚼着东西,随口道:“何笔!” “何必?”贼魔瞪眼了,怒声道:“你不愿把姓名告诉我?” 何笔道:“人家就是姓何名笔嘛!不过广元城的人都叫我邪哥!” 贼魔若有所悟地笑道:“有意思,何笔,有意思。” 何笔忙道:“这么不公平,你知道我叫何笔,我还不知道师父的大名呢!” 贼魔笑道:“我叫乌英,江湖上都叫我贼魔,因为是贼遇上我都得头疼,所以都叫我贼魔。” 何笔闻言,大眼翻了几下,轻轻一摇头道:“那就不对了,贼魔是抓贼的可对?” 贼魔道:“是呀!大贼小贼全抓,不过有时候我也会作贼。” 何笔摇头道:“那就不对了,你抓贼是行侠,你作贼是偷富济贫,也是行侠,怎么可以帮助贼去做坏事呢?” 贼魔乌英愕然道:“我老人家几时助贼为恶了?” 何笔道:“你这次来到广元城,不就是为了要帮助姓车的么?那姓车的就是一个贼。” 乌英愕然道:“你怎么知道姓车的是个贼?” 何笔道:“说书先生告诉我的。” 乌英心中一动,忙道:“那你这一身功夫,也是说书先生教给你的了?” 何笔道:“是呀!本来我不想学,可是我怕打,我就只好学了。” 乌英道:“说书先生都教你什么功夫?” 何笔笑道:“文武功,教我打坐及七字心法,以本身元气着力运行。还有就是武的了,他用木板搭成个斜坡,叫我天大跑上去跳下来,或者就是跳坑,越跳越高,蛮好玩的,就是有一点不好……” 乌英诧异道:“那是教你内功心法及提纵术,有什么不好?” 何笔一皱眉头道:“他老想吃我,每天都要把我放在大缸里用大火熬煮,可惜我的皮太厚了,七八年都没有把我煮熟,所以他始终没有吃得成我。” 乌英闻言暗吃一惊,抓住何笔的手一看,突然想起一人,思付:难道是他?看来这孩子的福缘不小。忙道:“这么说,叫你设法做我徒弟,也是那个说书先生的主意,是么?” 何笔道:“是呀!他叫我求你把你那正反七十二解,形分太乙掌法,传授给我。若传授就跟你当几年徒弟去。” 乌英笑道:“我已知道那说书先生是谁了,不过,他怎么知道姓车的是贼呢?” 何笔笑道:“他当然是贼了,说书先生说的就不会错。” 乌英笑道:“凭他一句话就认定人家是贼,未免太过分了吧!” 何笔昂然道:“一点不过分,上个月他们打劫振远镖局的镖车,恰好被说书先生碰上,被说书先生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抓住了姓车的儿子,说书先生不愿过分,训了他几句,就放了他,从此就结下了仇。” 乌英笑道:“难道他们还敢找说书先生报仇么?” 何笔道:“他们不敢找说书先生,却找上了我。” 乌英一听笑了道:“他们找上了你,大概要倒霉了。” 何笔讪讪地一笑道:“反正他们也没有找到好处!” 那是在几天前。 何笔在城里和那些伙伴们玩够了,顺便打了一壶酒,又买了一包酱牛肉,这是回去孝敬说书先生的。其实说是孝敬不如说是贿赂的好,因为他在中午离开宝济寺,说书先生教了他一段《孟于》,什么…… “孟子见梁惠王曰叟……” “季康子见梁惠王……” 讲好晚上回寺要背的,何笔这小子,干什么都聪明绝顶,就是看到书本,就昏了头。在他离开宝济寺时,说书先生教得清清楚楚,“孟子见梁惠王曰叟……”,他一过了那石桥,就忘了个干净。 等他到了城里,和他那些伙伴一玩上,他连说书先生都给忘了。 眼看着天要黑了,不得不回来了,才算想起了说书先生,也才记起了要背书的那件事情。 这才想起来带些酒菜回来,以免受责。不过,他心中明白,背书那件事,是免不了受责的。 一路上边走边想,总算想起了个影儿,但又记错了,他把“王曰叟”三个字,念成了“王四嫂”。“季康子”念成了“季麻子”。 于是,小脑袋里就起了疑惑,心说:说书先生真怪了,教我练功夫,那是学本领,不受人家欺负,可是这件事和孟子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去见梁惠王,怎么又扯来一个王四嫂,还有一个季麻子来? 他想着想着忽然明白了,喃喃自语道:“我猜他王四嫂一定是个寡妇,王四哥死得早,她守不住了想嫁人,托孟子去说媒,要嫁给季麻子,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害我玩得不开心。” 他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地地走错了,竟走向另一个破庙后的野地,等到发现,也只好从另一条山路绕回。 哪知山路曲折走着走着,进了一家坟地。远远总算看到了宝济寺。 这里坟头很多,四外围着一圈石墙,正门已开着,里面翠柏森森,树均高大,当中一座大坟的前面立着两个石翁仲。 坟地里有一伙人,他们均着短装,一眼看去,就知不是善类。 何笔心中暗忖:莫非这些东西,是来偷盗坟树的?此处离着宝济寺很近,莫非他们盗了坟树,移祸给我们。 于是,他借着翁仲掩身,往前一看,更是奇怪。只见当中坟前空地上;聚着的那一伙短衣壮汉,一个个横眉竖目,神态强横,各就坟前石条上坐定,正在纷纷议论。 众人都在叫喊,唯独一个额头有刀疤的瘦汉,面带愁容,忽然道:“我看今晚又和上次一样,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们也许是真的看走了眼,那说书先生,可能什么也不是。” 内有一人插口道:“也许人家是真人不露相呢!” 瘦汉苦笑道:“那就更糟了,就说去年那件事,我们十几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还被人家暗中放倒了四名兄弟,连人家的影儿都没见到。这又怀疑上那说书先生,说是他住得最近,嫌疑最大,也不过是胡乱猜想罢了。” 一名紫面壮汉道:“我们约的并不是他,只要那振远镖局姓余的出面,咱们把他摆平了,就算有了交待,你这样多虑做什么?” 瘦汉道:“老弟,你也太把事情看易了,如说各凭本领来分高下、胜败都说得过。自来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年败了,还有明年,只要三寸气在,终有报仇之日的。” 紫面壮汉道:“其实我也不愿和谁结怨,还不为了振远镖局那码事,不但丢了四位兄弟,连少庄主也被人家辱了个够,既在江湖上混,就不能砸了招牌,宁叫人亡名在,也不要人在名丧。少庄主被人家如此糟蹋,车家庄在江湖上就算完了,人家车庄主拿我们当朋友看待,我们也不能不上路,敌人如此厉害,万一仇报不成,再要丢上几位兄弟,我又如何对得起朋友。” 两人争论间,何笔已听出这一伙竟是车家庄请来的江湖人物,和振远镖局的人在此约斗,方想这些人,如若以势行凶,不知如何应付? 遥望坟墙外,顺着山势,跑来三人,身法相当地快。 恰巧翁仲后面,有一数抱粗的大树,树下还有一堆镇压风水的山石,似石笋般林立地上,足可藏身。 难得他们背向自己,又正望见新来的三人,纷纷立起,向前指说。何笔立时乘机掩了过去。 身刚藏好,新来三人已由外面越墙而过,众人同声欢呼。只见当头那人,身材高大,生得浓眉大眼,阔口狮鼻,站在地上比常人高出一个头多,右手拿着三个铁核桃,不住转动,相貌甚是威武。 第二人生得矮小枯干,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隐蕴凶光。第三人是缺了左耳的矮胖和尚。 这三人全是身着长衫,神情气派,也与先来人物不同,才一到达,便被众人迎向石凳上坐定,纷纷上前参见。 那瘦汉首先道:“我以为吴、石二位寨主,今夜未必能来,不料罗汉爷也一齐同来,这还有什么说的。” 为首那大汉问道:“车庄主今在何处?” 身旁一人答道:“车庄主现在城里春风楼恭候,不料二位寨主与罗汉爷先来此地,可要唤他去?” 那大汉道:“不用了,他不到也好,你们与他们约在何时相见,可有什么动静?” 瘦汉答道:“原定今夜子时后在此相见,已等了这老大一会儿了,并无人来,不知何故?” 与那大汉同来的矮子接口道:“哪有此事,客人早已光临了。” 众人齐道:“我们来时,四面都看过,一直不曾离开,如有人来,怎会不见?也许二位寨主,威名远震,他们不敢来了。” 说时,那矮子一双怪眼,正在四下张望,闻言冷声道:“你们也太小看人了,快些住口,别教余总镖头笑话。” 说着,随即立起,朝着何笔藏身之处,冷笑道:“在下鬼猴王吴广,为了去年在剑阁山下,承余总镖头之赐,使舍弟早逝,特地同龙驹寨太岁石镇方、铁罗汉法空,不远千里来此领教。余总镖头既然早已光临,为何隐藏一旁不现身,莫非不屑于赐教么?” 何笔见他面向自己发话,知被看破,方自吃惊。忽听正面坟堆后,大树上面,有人冷笑道:“吴矮子,你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活见鬼了?” 众人闻声,一阵大乱。 那自称鬼猴王吴广的矮子,乃是关西道上有名的飞贼巨盗,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人更精细狡诈。一进来,便看出敌人在地上留有记号,本就疑心树石后面,藏得有人,加以何笔是初次见识,无甚经验,三人到时,因先立处地上乱石碍足,不便外望,想换一处地方。往侧移动,虽然声音极微,仍被吴广听了去,是以,他认定人藏石后。及听到正面有人笑骂,一面喝止众人,一面脱去长衣,同时,准备将藏于手中的暗器,发将出去。 就当他刚转过身去,口还未开,不料侧面树石后,突然飞起一条白影,落到地上,现出一位背括长剑的中年壮士。 这一来,他才知道两面俱有敌人潜伏,休说一般人物,连那久经大敌的吴广,也被闹得张皇失颜。 何笔先听树上有人发话,把众人目光引开,方自暗幸,猛觉一股急风忽然由头顶飞过,一条白影已落当场。 仔细一看,见是一位白衣壮士,相貌甚是英俊,一落地,便朝吴、石二人笑道:“余某刚才途遇老友,寒喧了一阵,为此晚来了一步,刚刚走到墙外,便听有人指名相唤,唯恐张冠李戴,无故侵犯他人,只得越墙而入。” 那说话之人,便是振远镖局的总镖头、飞霞剑客余汉英,他人既生得英武,说话更是声如洪钟,独立当场,威风凛凛。 众人先就被他这气势震住了! 他扫目环视一周,突又冷冷一笑道:“你们来的人还真不少呀!怎么,还不动手等什么?” 吴广一听飞霞剑客词语强傲,真未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不禁大怒,心想:任你再大的本事,也只一人。 他为人本就阴险,沉下气来,暗忖:对方虽人不多,武功难测高深,看他神态从容,如似仗有后援,自己千里远来,再要败在人家手里,以后有何颜再在江湖上走动?自己这方面,虽然人多势众,更有两个好帮手,终以谨慎为是。 心念转动间,一面示意众人不要妄动,一面暗中盘算制胜之策,表面上装着大方,又想到树上还有强敌,想必也非弱者,自从娃余的出现后,并无动静。 自己因和对方有杀弟之仇,故以全神贯注,其他那些人怎么也不做理会。 他这么一想,立即阴沉沉地冷笑一声道:“姓余的,去年剑阁山下之事,尊驾大概不会忘记了吧?” 余汉英微微一笑道:“在下既然干上了保镖这一行,为了身家性命,难免动手,刀剑无眼,也就难免伤人,诸位既然都是当年剑阁山下之人,要想报仇,何不动手。” 鬼猴王吴广冷笑道:“余朋友何必着急,鬼门关不会提前关门的,方才树上还有一人发话,想必是阁下的朋友,我们虽是主人,总是外客,人地生疏。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到底约有多少人,何不全请出来,分个高下,这等掩掩藏藏做什么?” 众人先因鬼猴王足智多谋,本事又高,无形之中,做了他们的首脑,在吴广、石镇方与法空来时,就曾议论,说是对头虽然成名年浅,听说武功很高,到后来由吴广领头行事。 加以余汉英先声夺人,吴广又仇深恨重,专注一人,闹得众人也随同注意后来敌人,对于先在树上发话那人,竟然忽略过去了。 其中大部分人自知本领不济,不敢轻举妄动,更因吴广等三人均未动手,双方又正在互相问答之际,以为出手尚早。 现在听吴广这么一提,方始发觉。 石镇方素来心急性暴,早就按不下怒气,未等吴广话毕,当先便往正面大树下纵去,同时,人群中也有几个人,跟随赶到。 哪知,树上树下,前后左右,并无一个人影。 吴广知道,自己地理不熟,敌人必已走开或是隐在一旁,有心戏弄,再闹下去,丢人更大。 他忙喝道:“诸位仁兄,各回原地。自来打架不恼助拳的,既然受人之托,来此赏光,想还不致藏头露尾,我们找的是姓余的一人,理他们做什么?” 余汉英微微一笑道:“双方比斗,胜者为强,花言巧语,全无用处。余某不才,也曾学过几年粗浅功夫,遇见高手,自然甘拜下风。但还没把你们这些人放在眼内,更用不着小题大做,约什么朋友赶来相助。不过,我却有一个朋友,看不惯姓车的仗势横行,花些脏钱,买几个狐群狗党,倚众行凶,为他卖命,自己却躲在一旁,不敢见人,觉得有气,大约前去寻他,也未可知。” 众人闻言,都怒发冲天,那紫面大汉,首先忍耐不住,厉声喝道:“小狗纳命来!”拔刀就砍。 余汉英一见刀到,也未拔剑,身子微微往旁闪,一扬手,先把大汉手腕脉门扣住,冷笑道:“蠢牛一头,你也配同我交手?” 众人见状,忙要上前救护,那紫面大汉早被金汉英一脚,踢出去两丈来远。 叭的一声,倒在地上,身子麻了大半边,几乎昏死过去。 石镇方怒火上冲,一抖手中虎尾三截棍,厉喝道:“众兄弟退下,由我一人取这狗贼的命!” 鬼猴王吴广最工心计,巴不得有人先战头阵,也在旁喝道:“狗贼党羽,尚未出面,有石寨主一人,足可制他死地,你们快退,免得狗贼说嘴。” 余汉英哈哈笑道:“无知鼠辈,余大爷若非怕杀人太多,连累地方,你们一个人也休想活着回去,真有本领,无须忙在一时,且到前面空地上打去。” 石镇方自负盛名,性情较刚直,见对方兵刃不曾在手,只管口中喝骂,并未动手,余汉英也未理会,从容把话说完。 余汉英忽然两脚点地,便往前面空地上纵去,同时双剑也拔在手中,随身舞起两道寒光。 石镇方人虽粗鲁,到底久经大敌,武功颇好,比另两个同伴要强得多,一见人家这等灵妙身法,知是劲敌当前。 他自知本事不及多多,取胜绝无把握,哪敢丝毫大意。 余汉英笑喝道:“你忙着找死么?”口里说着话,手中剑已当先点到,身手快急。石镇方倒吸一口凉气,好险!差一点没被刺中肩头,越发愧忿交加,怒跳如雷。 石镇方一面忙举手中棍,接架还攻,一面喝骂道:“姓余的,今日有你没我,初次会面,想必不知老子厉害,我石镇方明人不做暗事,话须讲在前面,我除这纯钢虎尾三截棍外,还有手中连珠铁弹,你该留意了!” 余汉英笑道:“你这蠢牛,倒还直爽,不似吴广鼠贼奸滑,口口声声要报仇,自不上前,却叫旁人做替死鬼,听我相劝,趁早退下去,叫姓吴的上前纳命。否则,我虽不想杀你,宝剑无眼,万一把你伤了,就悔之不及了!” 石镇方不知余汉英已恨极了吴广兄弟,欲为关西一带人民除害,所以在剑阁山下,杀了吴泰。 是以目前余汉英意不使全力,口中不住讥嘲。想激吴广出战。 但是石镇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物,闻言以为敌人对他轻视,如何肯听?急欲取胜,一面应付,一面把腕力运在左手之上,准备随机打出暗器,一击成功。 鬼猴王吴广,终是绿林中有名人物,此行虽是应车雄之请而来,其实,他将为弟报仇之事,成了主体。 石镇方和法空二人均是他相约,又曾当先与敌对面发话,临场取巧,任凭别人上前,已经说不过去了。 再听敌人如此讥嘲,越发难堪,又看出敌人除纵跳如飞,轻功甚好之外,手中双剑并无什么奇妙之处。 当时恼羞成怒,取出身后月牙护手钩,摸了摸囊中暗器,故意人前炫耀,也是单手举钩,一纵老高,落入当场。 他口中大喝道:“我不愿两打一,既想死在我手中也容易,石老弟且退,待我来取他狗命!” 吴广为人阴险,口中说着话,故意将钩连晃,乘机暗算。石镇方并不知道,还在乱喊: “大哥且慢,还是让我杀这狗贼。” 余汉英一见吴广受激出场,正合心意,哪里还肯放过他们,明知对方两人全颇自负,上来还不肯以多取胜,手中钩乃是虚势,全是用诡计,想分自己的心神,实非真招。心中暗付: 吴氏兄弟,纵横关西道上,无恶不作,去年已除其弟,剩下这个万万留他不得。 余汉英心中这么一想,剑路以虚为实,口喝:“不要脸的东西,想要两打一么?” 边说边用左手剑一挡三截棍,身子往斜一编,右手接开月牙护手钧,分心就刺。 吴广没有想到敌人来势这么快,几乎弄巧成拙,又惊又怒,也不敢不动真的了,只得招架,迎敌上前。 石镇方终觉心虚,见双方已经动手,敌人已有两打一之言,使得他手中快要发出的三个铁核桃,也无法出手。急得口中乱叫喊道:“吴大哥,让我、让我收拾这小子。” 他话音未落,忽听侧面有一女子的声音喝道:“狗强盗,当真想打么?把命交给我,也是一样!” 话声中,急风扑面,一条绿影,已由侧面树后,飞纵而至,落地乃是一个手持长剑的绿衣女郎。 石镇方看出来势不弱,怒喝一声喝:“贱婢,报名受死!” 绿衣女郎道:“凭你还不配知道!”说着,手中剑已当先刺到。 石镇方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了神州剑侣,男的是飞霞剑客余汉英,女的是落英剑侠吕翠云。 听说女的比男的还难惹,心头一凛,仗恃自已力猛棍重,打算一棍将对方长剑震飞,竟用出了九成力道。哪知,吕翠云之能够名震武林。别看她体躯纤弱,但却是天生异力,太阳神功已练到了十成火候—— 第三章 石镇方这一棍不但没有将吕翠云长剑震飞,反被她就势往上一挑,震得他虎口都发酸了。 象这样的硬攻硬打,最犯武家之忌,双方都用真力,只要力道稍为差一点,即非败不可。 一上来,双方都想以力取胜,于是撞在一起了。石镇方因弄巧成拙,吓了一跳,唯恐对方再就势进招,赶紧纵出圈外。 吕翠云却也吃了兵器分量太轻的亏,一剑未将敌人的三截棍挑脱了手,自己的手指反倒有些发酸,也不禁吃惊,纵向一旁。 这一招,双方虽然拉平,吕翠云剑芒未折,仍是一泓秋水。石镇方的棍,却被斩了半寸来深的一个缺口,幸是九炼纯钢。 至此方知吕翠云落英剑侠之名,并非虚得,她那口剑又是一口吹毛断铁的利器,哪里还敢再和她硬碰了。 总算石镇方虽在江湖黑道,人尚忠厚,命不该绝,吕翠云不曾看出他棍已受损,因觉对方棍至力猛,不愿再和对方硬碰,在此一个转念之下,才使得石镇方保住性命。 由此男女四人,分两对打将起来,杀了一个难分难解。 打有顿饭光景,先是吴广看出余汉英和自己一动手,便改了剑法,剑剑都是狠辣精奇的招数。 看来神州剑侣能威镇江湖,并非侥幸,自己枉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竟看不出对方居心,不但不那么平凡,而且真力充沛,越杀越勇,才知自己上当了,但是已经无法下台了。 他想:在场诸人,只有法空功夫最高,但他自三年前,被乾坤手肖隐打败,割去了左耳以后,凶焰尽致,但曾扬言不报前仇,不在江湖走动。 这次他一半是静极思动,一半却是友情难却,虽然同来,实为勉强,来时并曾说好,不是万不得已,便不出手。 路上还在说笑,敌人一出面仿佛听他哼了一声,由此一直旁观,不再言语,必是有什么警兆,故而如此。 其他人虽多,都是无用之辈,此刻法空如不相助,更是非败不可。 吴广越想心中越寒,一面奋力抵御,一面暗中准备卖一破绽,以便施展独门暗器,败中取胜。 无奈敌人迫得太紧,无法缓手,不禁暗中愁急。 余汉英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哈哈笑道:“吴广,我猜你早就想卖弄那破铜烂铁了,这容易,由你施展,免得你做鬼也不甘心,我且纵向一旁,等你下手,不到你计穷力竭,不取你的狗命,你看如何?” 说罢,双剑一分,果然往后倒纵出去。 吴广被他说得愧怒交加,急恼不得,暗中咬牙切齿,口中怒喝道:“姓余的,你是找死!” 喝声中,扬手便是三校连珠铁弹,照谁余汉英打去,跟着钩在左手,右手往腰一按特制的机费,身上暗器机扣全开。 顺手又取出七粒飞星铁弹,最后一种暗器,也准备妥当。 先发三枚铁弹,已全被余汉英一个剑花,上挡下格,一起打飞,当中一枝铁弹,震出最远,打在翁仲上。 啪的一声,石火星飞,打掉了一大块,耳听有人喊好,也未在意,二次又将七粒飞星铁弹发将出去。 余汉英得过高人指点,知道敌人身藏四种暗器,当头两阵,只是一个信号,虽然连珠同发,并不足奇。 但底下却是一件狠一件,最厉害是末了的二十七片月牙金钱飞刀,能在逃时反手伤人,闻声打敌,百发百中。 飞霞剑客余汉英早就想好了破法,故意引追,向后倒退,一见七铁弹上三下四相继打倒,知道下面是四支飞驽了,就故意卖个破绽,双剑上下一舞,挡开当头三铁弹,双足一点地,又倒纵起丈许远。 只听当、当、当几声,剑弹相击之声,人已离地而起。 吴广用自己一手四件暗器,纵横关中关西,成名多年,任他一等的好汉,也从未全数发过。 他至多发到第三件上,对方不死必伤,那月牙金钱飞刀,轻易难得出手。 此刻,他因见敌人剑法精奇,身手极快,恐有失闪,想把全套施展出来,报仇雪恨。 那当头三弹,本就无必中之心,及见对方连身子都未动,双剑一摆,越知不易取胜。 二次发出铁弹,早将驽箭备好,一见敌人忽然纵起,暗骂一声:“狗贼找死!” 右手最后两粒弹丸刚刚发出,左肩往上一偏,微微将背一拱,那左肩头上暗藏的四支紧背飞簧驽,同时向前飞射。 满以为敌人还未落地,这四支特制毒药飞驽,自己从小苦练而成,专打敌人五官咽喉、胸腹等致命之处。见血封喉,准死无疑。 心想:敌人身已凌空,当无不中之理,如果躲闪,就势发出那二十七片月牙金钱飞刀,盘花盖顶发将出去,也必成功。 哪知,他心念方动,还未想完,眼看那四支飞驽,分上中下三路,朝前急射,敌人飞腾空中,挥剑撩拨,人快纵落地上。 就这眨眼之间,微闻呼的一声,好似由侧面吹来一股怪风。 箭头忽然一歪,往外刺里射去,落在那草地上,跟着又是叮叮两声和人倒地声。 随听余汉英朗声道:“是哪位朋友多事,讲好一对一,我倒要看看鬼猴王吴广有多少破铜烂的?” 跟着一个小孩的声音道:“总镖头没命七只猫(莫明其妙),你和那大个动手,这老猴子表面将他替下,就存心乘机闹鬼,已是该死。方才他还有同伴暗放冷箭,让我看到了,我心有江湖二(义)气,我能不管么?所以才一起击落,谁和你两打一了,你如不信,我捉他来叫他自己说。” 话声中,早从树后闪出一个小孩,身形一晃,自向人丛中纵落,入群中本有一人无故仆倒,一见那小孩纵来,慌不迭爬起就跑。 那小子名叫车海,他认出那小孩就是邪哥何笔,他曾吃过他的大亏,一看到他,连魂儿都飞了,还能不跑。 原来在去年的隆冬,车海带着另外三个人,在广元街上向商贩收取保护费,恰恰遇上了何笔。 他在前面收钱,何笔却在后面取钱,他收了半天,一看袋中分文皆无,全被何笔扒了回去,还给那些商贩了。 他心中恨这小孩子捣鬼,就向其他三人一招呼,横到街心,拦住了何笔。 何笔毫不在意地笑道:“你们想干什么?” 车海握拳频挥,喝道:“车大爷今天手痒,想找个人痛揍几下解痒。” 何笔一听,大笑道:“巧啦!我也有这个毛病,我看你这颗脑袋,圆而多肉,打着一定很好玩。” 车海一听大怒,向其他三人一挥手,呼哨一声,四人就将何笔围上,前后左右,齐手扑击。 也不知怎么搞的,只觉眼前一花,何笔自己从缝中钻了出来,成了三打一,全部照顾上了车海。 车海此刻成了有理说不清,挥拳格挡下,一人肘脱臼,他自己也痛呼仆地。 何笔此刻,突然扑入,一招分枝带叶,双拳轻砸二人后头,跟着又一个扫堂腿,三个人一齐倒地。 何笔亦就势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就在这时,有担水汉子经过,何笔唤住了他,就将车海等四人,依次提起衣领,沿着后头,以水灌入。 那时,正是腊月,朔风刺骨,天气酷寒,滴水于地,瞬间结冰。 四人此刻既无力抗拒,穴道被制,又无法求饶,任由何笔灌水入身,冷水着肌肤,尤如刀刺,且循脊背直达胯中,连裤管也被水注满。 两桶水尽,再倾两桶于地,先抓车海双踝,就泥水中翻转,街上看热闹的人笑道: “今天可大开眼界了,邪哥何笔以人烙饼于此。” 观众闻之大笑,何笔替他们解了穴道。 四个人挣扎良久,总算身子骨还硬朗,但也弄得污垢似鬼,狼狈逃命而去,至今想起,额头上还会冒出冷汗,哪还敢不逃。 不过,既然碰上了他,也难逃得了。 何笔空着两只手,对那些人理也不理,一纵身便到了车海身前。 只见他笑嘻嘻地道:“车海,今天咱们不吃烙饼,换个花样好不好?我有酒,你出莱,来个凉拌耳丝,我可是看中你那一双耳朵了,好不好?” 车海一听,吓得魂飞天外,不由自主的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哀求道:“小祖宗,小爷爷,你就饶了我吧?” 何笔笑道:“烙饼吃腻了,好,咱们改吃油炸烩好了。” 说时,双手分持车海双足,秋千似地,抡起一个大圆圈,倏地将手一松,车海便被抛出去三丈来远。 只见车海跌趴地上,昏死过去。 法空见状,怒火上升,大喝一声:“小狗,佛爷与你拼了!” 喝声中,迎面一拳,刚击出去,何笔倏然不知去向,法空只觉身旁微风飒然,屁股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手法甚重,痛得心都发颤。 法空怒极回顾,何笔笑嘻嘻地道:“你还欠我师父一只耳朵,我可喜欢你这肥臀,红烧起来,才够味道!” 他嘻笑之声未了,突然一个瘦长汉子扑了上来,抡刀就砍,叫喊得一个“小”字,便吃何笔四手一个大嘴巴。 打得他仰跌在地上,脸也肿了,牙也掉了,鼻梁也歪了,鼻血喷出来了,顿时满睑开花。 这一来,那些人已看出厉害,全被震住了。 法空和尚见状,忽然想起一人,当年在黄山天都峰,蒙他饶过一个,仅只削去一耳,并禁止自已再现江湖,否则定然追回性命。 此次原应朋友之约而来,刚才那小童所说尚欠一耳,心中一动,心忖:莫非这孩童就是那人之后…… 他这么一想,迟疑了一下,方被那小孩在屁股上打了一下重手,就知遇有了克星,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何笔纵身过去,拦住了他,喝道:“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扬手就是一掌。 法空没料到这小童竟然要留下自已,没奈何,只把心一横,一面还手,一面口中怒喝道: “小兄弟,我不过见你和我那故人有点渊源,不愿与其后生小辈动手,我已服输,你仍不放过,既然不知厉害,那我也顾不得了!” 何笔笑道:“大秃子,有本事只管使出来,有什么好说的。” 由此两人便打在一起,双方都没有用兵刃,各凭手脚上的真功夫,战了一个难分难解。 同时,另外两对,也有了胜负。 先是鬼猴王吴广,见何笔用劈空掌,将暗器击落,跟着便和飞霞剑客余汉英说笑,旁若无人之状,本就忿极,想把二十七片月牙金钱飞刀发将出去,何笔忽然纵开。 他心想:我这飞刀练得出神入化,发时,宛如刀雨,专门声东击西,刀上又有奇毒,任是本领多高强,也难躲闪,反正敌人是个行家,若诱敌无用,就大大方方,照直打去。 他心念一动,手往腰间一摸,往外一掷,先是五把飞刀,作梅花形飞舞出去,跟着又是九发,蜂涌而出。 吴广这套飞刀,共分三次连珠发出,手法绝快,刀片甚薄,作月牙形,当中一个金钱,锋利非常。 先是五刀同发,只等对方闪过纵身,紧跟着第二次的九把刀片,又加紧飞来,那第三次的是一发十三把,也跟踪射到。 最厉害的是一次比一次快,看似分作三次,实则无异是二十七刀,同时发出。 来势宛如狂风卷落花,歪歪斜斜,上下拦截,或左或右,有时后发先至,使人见了眼花撩乱,应接不暇,简直无法闪避。 吴广除了他这飞刀绝技,成名多年,横行江湖,从无虚发之外,他的武功并不是很高明。 现在,他遇上了高明的余汉英,他第二次飞刀刚刚脱手,却见对方并未闪躲,竟将双剑舞起一团寒光,滚将过来。 同时,吴广的第三次飞刀,也发了出去,心还妄想:此刀一碰就拐弯,不论那里,只要划上一点,稍微见血,立即中毒倒地,任他余汉英剑术再高,也得中上几刀。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余汉英的师父,并非简单的人物,乃是风尘七隐中的第三位,已经授他练成一身内功,刀枪不人,碰上两刀也是无碍。 何况,在事前余汉英早已想好破解之法,立意要他残废。 唯恐其滑脱,乘其发刀之际,却将一套飞霞剑法,施展出来,舞一个风雨不透,由刀雨丛中冲将过去。 只听一片叮叮之声,密如星珠,撞击得那刀片,纷飞回射、洒落满地。 晃眼之间,余汉英已连人带刀,纵扑过来。 先前以为自己的飞刀,百发百中,自恃太甚的吴广,不料对方来势如此神速,微一疏忽,寒芒乍闪间,敌人已到了面前。 吴广心中暗自一惊,连忙举钩上挡,被余汉英左手剑猛力一格,一股大力震得他虎口皆裂,右膀发酸,手中钩立被震飞,抛出去老远。 他不由地惊叫了一声:“不好!”欲待站住往后疾退。 可是余汉英右手剑已向他下三路扫到,刹的一声轻响,血花飞溅,跟着就是吴广的一声惨叫,翻身栽倒地上。 另一方面的石镇方,自从手中的虎尾三截棍,被吕翠云砍伤了一个缺口之后,他已觉出敌人内力强劲,再不敢再传蛮力与之硬碰。 吕翠云也觉出对方棍重力猛,加以小心。 双方都是一样心思,自然不免互相躲避。 但是落英剑侠吕翠云心细机智,不久便看破对方有所顾忌,只是仍然无法拿得准,始且挥舞猛砍。 她这一剑本是虚招,石镇方却认了真,不但未用棍挡,反倒向后纵连。 经此一来,吕翠云已看出对方的弱点,又见余汉英和另一小童,连占上风,自己对付一个蠢汉,竟然无法取胜。 心中一急,便使出了全力,顾忌一去,力道突增。 石镇方既要防剑,又要防人,自然吃亏了,是以两个人不到几个用面,便自手忙脚乱了。 吕国云趁着石镇方一棍出来,使剑一格,脚跟着地一点劲,倒纵出去,故意卖个破绽,作出气力不继,喘息之状。 石镇方见状,误以为对方总是女人,动力不长,心中不察暗喜,纵身赶了过去,抡棍朝吕翠云脚上一棍击去。 吕翠云一声冷笑,倏地纵身而起,人在空中,一个侧转,挥剑一招独劈华岳,当头抡剑下斩。 石镇方一棍扫空,又见敌人一剑凌空下斩,势急力猛,不知招中是否藏有变化,为了自救,就忘了敌人宝剑犀利了。 他以为敌人身子悬空,已先居败着,猛力挥棍,向上便击,满以为一根将剑挡开,就势将棍一斜,棍头向上反击,敌人不死也得重伤。 哪知,两下一撞,吕翠云这一剑,恰巧砍在先前那缺口之上,又听叮当一声,三截棍竟被剑砍断了一小截,斜飞出去。 这么一来,石镇方的魂儿,也吓得随着那半截棍飞了出去,惊骇之下,赶忙往侧闪避。 只听吕翠云娇叱一声道:“姓石的,念你尚无大恶,姑且饶你狗命,还不与我快点滚!” 声才入耳,吕翠云人已飞落,凌空一脚踹出,正中石镇方肩头,奇痛如折,人也斜栽出去丈许。 石镇方身形晃了几晃,站稳身形,环顾场上,见法空已走,一名小童跟踪追下,吴广已被人斩断了一腿,痛倒地上。 先来的那些人,已经四下逃窜,所余下的三四个人,乃是受伤无法走动的。 眼看大势已去,斗是斗不过,正自犹豫。 余汉英冷喝一声道:“石寨主,快走吧!”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飞步向外跑去。 余汉英扫了吕翠云一眼,道:“翠妹,咱们快追上去,我担心小师弟会吃亏。” 吕翠云笑道:“什么?何笔那小子会吃亏?法空遇上了他,能痛快地死去已是大幸了。” 余汉英微微一笑,道:“好吧!那咱们该去宝济寺,见见二师伯呀!” 于是,夫妇二人相偕出了坟地,向宝济寺奔去。 吕翠云对于小何笔,还真是清楚,料得一点不错。 这时,正是夜深人静,他们跑的又全是山路。 但见天黑如墨,山风凄凄,林木啸啸,夜鸟悲啼,四下茫茫,渺无踪影,何笔把人给追丢了。 何笔这孩子,可没那样死心眼,他把人连丢了,丢了就丢了,他可是不会放在心上。 心里却想道:自己好笨呀!放着酒菜不吃,好觉不睡,自己这是干什么?逞英雄呀?呸! 狗熊,糊涂熊。 这么一想,他不追了,打算再回到坟地,找着酒菜,四宝济寺吧! 于是,他大声叫嚷道:“大秃子,咱们没个完,除非交出你剩下的那只耳朵,不然,上天我追到你灵霄殿,入地我再跌你三脚。” 他喊叫着,人却向后走去。 方转过山坳,倏地身后一阵风声。 他赶紧一闪身,又听咯的一声巨响,震得山崖上的石屑,簌簌落下,岩石上迸起一团火星。 原来从山坳危石后,蹿出来一个高大的和尚,但并不是被自己追丢的法空。 这和尚黑脸巨眼,腮下生满了短须,手中握着一根铁棍,有丈余长,发着黑亮的光,如同一条怪蟒。 他从何笔身后跳了出来,一棍打在地上。何笔招呼着道:“大和尚,你这是干什么呀? 打闷棍劫我,我身上可没有银子,其实我比你还穷。” 那和尚大吼一声道:“我知道你叫邪哥何笔,你在广元为恶,逼得车家寝食不安,太可恶了!” 吼声中,抡棍又打了过来。 何笔伸手抓住了棍头,瞪着眼道:“大秃子,你胡说八道,你要搞清楚,是谁在作恶,怎么可以糊里糊涂冤枉好人呢?” 那和尚哼哼冷笑,两只手紧握铁棍,用力去夺,何笔也使出真力,将铁棍这一端抓得很紧,不容对方夺去。 同时,向和尚问道:“你叫什么和尚?为什么要帮车家,方才那法空和尚是你什么人?” 那和尚生就一股蛮力,但却较不过何笔的真力,累得汗珠子直往下滴,气得大喊大吼,声如雷鸣。 他用脚踹地,把地下的石头都踹碎了。 就这样,双方握着铁棍在较力,和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子向后倾着,何笔突然将两手松了。 和尚重力顿失,身子向后一仰,铁棍飞上了半天空,咕咚一声,硕大的身躯,象山倒了似的,一个大筋斗,摔向了悬崖下面,并有许多石块随之滚下。 何笔并不是存心要他死,一见他滚下山坡,就待飞身下去相救,哪知,他身形方动,就听下面响起一声惨叫。 叫声凄厉刺耳,震得山谷回应,老半天方消。 他不禁惊得刹住了身体,怔了一怔,再往下走。 下得山坡,到了谷底,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听风声啸啸。 地下什么也看不见,和尚和铁棍都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仰面只见天上的星光在闪,这谷中的天,也仿佛很狭窄。 是以,星光也有限。 他站立了良久,再也没有别的动静,心想:和尚一定是摔死了,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杀人。 心中不禁升起无限感触,若有所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方向不太对,刚才自己全都记识着路径,后来被和尚一扰,再又跳下谷来,这么一转,便把路途走忘了。 何笔心想:可不能被迷在这山中。于是就试着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用心分辨路径和方向。 过了没有多久,猛见东方乱云绚丽,知道朝阳将升,于是打算看完日出再走。 要看日出,或找出路,固守在谷中,是办不到的,于是站了起来,顿足纵身,两三个起落,人已攀上崖顶。 遥望金轮在地,慢慢地一轮红日,已升在地平线上,光芒万丈,平射过来,四山峰峦,齐焕彩辉。 所有草木,全都映成了金色。 天已大亮了,他已看清了路径,为了怕说书先生在寺中为自己担心,飞奔而回。 约有大半个时辰,他已回到了宝济寺。 见着了说书先生,方要诉说昨夜经过。 说书先生笑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三师叔的余师兄他们已来过了,我的形迹已露,过两天我得去一趟苗疆。” 何笔茫然道:“那么我呢?” 说书先生道:“你暂时可去长安你余师兄的镖局,暂住一段时间,一切听你余师兄的,可不准撒野,或者另有机缘也很难讲。” 说书先生是这样交代的,但是并没有马上走,两天之后,贼魔乌英和魔扇铁林就在广元出现了,竟然找上了宝济寺。 何笔在说书先生乾坤手肖隐的安排下,再加上何笔的机智,气走了铁林,却交上了贼魔乌英。 贼魔乌英听何笔诉说了半天,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双手抚摩了几下肚皮,笑道:“小鬼头,今后你可要小心了,铁林素来好强任性,今晚他不但吃亏受气,因他急怒太过,连言谈举止都失了身分,对你已恨之人骨了。” 何笔把嘴一微,笑道:“我才不怕他呢!不过,师父,你可愿意和我同住宝济寺?” 乌英道:“你那说书先生,能容得下我么?” 何笔道:“他走了。” 乌英道:“去什么地方?” 何笔漠然道:“听说他要去苗疆,却让我去长安。” 乌英笑道:“好吧?我陪你去住两天也好,我也想到苗疆走走。” 何笔微微一怔,道:“你要去找说书先生打一架呀?” 乌英笑道:“不会了。我们本来还是朋友呢!怎么还打,不打了。” 何笔笑道:“那就好,我替你取那破包袱去。还有那半罐假酒和破鞋,都不要了吧?” 乌英笑骂道:“混帐东西,头天认师父,就揭我的底呀? 太可恶了!“ 何笔笑道:“是可六不是可五。” 说着,笑嘻嘻地越墙入庙去了。 过有好大一阵工夫,何笔把包袱取回,笑道:“刚才吃多了,所以拉了泡屎,出来迟了!” 于是师徒二人一同回到了宝济寺。 过没几天,车家庄忽然起了火,好大的一个车家庄,竟然在一夜之间,烧了个片瓦无存。 从此广元没有了恶霸劣绅,就连何笔也不见了。 长安谁问倦旅,羞见衰颜偕酒,飘零如许…… 长安,历代古都,西北重镇,商贾云集,繁华如锦,街上行人如潮,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东门,旧称春明门,进了春明门就是东关大街。 由于是大街,故车如流水,显得更为热闹。 繁华热闹,就少不了妓院酒馆、赌场客栈。 长安最大的一家客栈——悦来客栈,就在这东关大街上。 这是一个严冬的季节,雪花纷飞,寒风凛冽,店小二仍然冒着酷寒,在门口招揽着生意。 一个半大的孩子,满脸透着机灵,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进入店中。 店小二一看是个半大的孩子,迅快地伸手一拦,喝叱道:“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收留小孩。” 那孩子一翻眼,笑道:“你们这里不是客栈么?” 店小二哼了一声道:“是客栈,但是不收留小孩。” 那孩子笑道:“你们家都没有孩子么?” 店小二不耐烦地道:“死了。” 那孩子笑了笑,道:“原因是这样的,那可好。” 就在这时,一队驿车停在店前,一人进来打店,向店主吆喝道:“掌柜的,可有上房?” 没等店小二说话,那孩子已抢着道:“对不起客官,本店家有丧事,所以今天不做生意。” 掌柜的和店小二一听,可就瞪了眼,方持喝止,那打店的人,已掀帘走了,那孩子并不走。 他就站在门口,凡是进来住店的人,一个个都被他打发走了。 店小二对他发狠。他是理也不理,可是,他也没有闲着,坐在一盆炭火旁边替人家添炭拨火,俨然是个小伙计。 就在这时,布帘起处,大家倏然觉眼前一亮,进来一位绿衣姑娘。 这姑娘一进来,店堂中的客人,全都把眼光转到那姑娘身上。 她大方地解下头巾,抖落头上的雪花。 店小二怕那孩子再来干扰,连忙迎了上去,道:“客官,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 那姑娘道:“我有事,吃过东西就走。” 店小二道:“客官要些什么?” 那姑娘道:“一盘牛肉,一碗全羊汤,两个馒头。” 店小二唯唯而退。 不一刻,热腾腾的菜饭端了卜来。 那孩子突然跳了起来,拦住了店小二道:“小二哥,这份是我的,另外再来一份吧!” 说着,伸手已抓起了那两个馒头。 另一个店小二超过来,喝道:“快放下,这是人家客人早叫的。” 那孩子笑道:“好,放下就放下,我先喝口汤。” 他在放下馒头时,就势一偏头,喝了一口全羊汤,跟着往后一跳,叫嚷着道:“好哇! 你们要谋财害命呀?这么热的汤,要烫死人呀?” 那店小二一听,方想发怒,一看盘中的馒头,傻了眼了,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了几个污黑的手印。 这样的菜饭怎能端给客人,只好放在另一张桌子上,朝着那孩子道:“好,给你吃了吧!” 那孩子毫不客气地走了过去坐下,抓起馒头,就着牛肉,嚼吃起来,吃相十分的难看。 在这时,那姑娘的一份菜饭也送了上来。 突然一阵破锣似的嗓子,夹着轻薄的嘻笑声,从对面一张桌子上传过来,道:“大姑娘,喝不喝酒?” 那孩子闻声,向发话的那方向看去,只见对面一张桌子上,坐着五个打扮不同的汉子。 发括的是个四十岁开外、穿了一身青布棉袍的中年人,饼子睑上,镶着两颗小眼睛,看起来极不舒服。 那姑娘懒得理睬这些地痞无赖,她只抬头望了望,又低头吃饭。 那小孩却插口道:“好哇!拿酒来吧!” 那饼子脸、小眼睛的汉子,一见有人打岔,不禁生气,推开椅子走了过来,喝道:“小子,我看你欠……” 他话没说完,倏然眼前人影一晃,叭的一声脆响,被人掴了一个大耳刮子。 只听那小孩笑道:“欠揍,对不对?我替你说了,也替你打了。” 这一来,其余那四个汉子傻了。 那姑娘怔了怔,微微一笑,仍然低头吃饭。 饼子脸汉子,挨了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半边脸火辣辣生疼,两只小眼一瞪,喝道:“好小子,敢打你黄大爷,你想死了?” 那小孩坐着不动,把头一偏,笑道:“有一个人今天得死,但绝不是我。” “我看就是你!” 他说着时,猛地挥击一拳。 店堂中的客人见状,全都闭上了眼,都以为这一拳打下去,那小孩不死也得脑袋开花,谁也不忍去看。 哪知,那汉子方一挥拳,突然一股大力撞来,那汉子庞大的身躯,砰然一声,摔出去一丈多远,正好倒在他们自己那张桌上。 这一来,椅子翻了,桌子碎了,菜肴汤汁,全都洒在那汉子的头脸上。 那小孩却拍手笑道:“这是一招什么功夫呀?啊!母猪拱食,哈哈……” 那姑娘见状,又有些吃惊,暗道:看不出这小孩,小小年纪,竟有这么高的功夫。 心念一转之下,起身走近那小孩,招呼道:“小弟弟,咱们一起吃,好吗?” 那孩子笑道:“好,我一个人间得无聊,正想找伴儿,不过,我得喝酒。” 那位姑娘立刻吩咐店小二送酒菜来。 店小二哪敢怠慢,很快便送了上来。 这时,那四个大汉,已将那姓黄的汉子扶起。 其中一人,摸了摸他的脉息,吃惊地道:“黄大哥被这小子打伤了,不知道他施的什么邪法。” 另外三人也同样查看了一下。 “给大哥报仇!”四个大汉吼着,抽出腰刀来。 那姑娘柳后一扬,冷声道:“你们大哥已被震伤内腑,快把他抬回去,大概休养三个月可以复原。” 她说着从行囊中取出十两重的一锭银子,丢给了他们,又道:“这些银子,给你们大哥治伤。” 那小孩笑道:“他中了我一记太乙掌,如不快些治,可是死定了!” 其中一人道:“我大哥一条命,岂只值十两银子?杀了这个小妖童!” 其他三人也跟着喝叫道:“杀了这小东西!” 尽管大家吼叫得响,可就是没有人敢动手,因为,凭着那姓黄汉子的一身功夫,人称震关西黄功,竟在一招之内被人击倒,他们如何敢轻举妄动。 那小孩笑道:“我不愿伤害你们,快滚!” 四个汉子知道今天走了眼,但为了替自己下台,色厉内茬地道:“山不转水转,小子你伤了震关西黄功,黑鹰堡自会向你讨回公道,可敢留下名号?” 那小孩冷冷地一翻眼,道:“你们不配打听我,滚吧!” 那小孩伤了震关西后,已看出这几个人只不过是地面的混混,不屑和他们动手,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奉师命历练江湖,正是扬名立万,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于是他把头一昂,道:“你们看清楚了,小老爷我就是武林霸主,邪哥何笔!” 其中一人道:“邪哥何笔,那一派的?” 何笔笑道:“吃喝帮的!” 那人又问道:“何人门下?” 何笔笑道:“邪门,邪哥!” 那四人一听,互相地看了一眼,茫然道:“江湖上几时出了这个门派?” 何笔笑道:“古(孤)楼(陋)瓜(寡)香(闻)!” 这是何笔的新语辞,把孤陋寡闻,念成了古楼瓜香,没有人听得懂,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古楼瓜香还是古楼瓜臭,就连他身旁那位绿衣女郎,也为之瞠目。 那四个大汉也因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抬了震关西,慌慌张张地出了客栈。 何笔见那四个人走了,这才向那绿衣女郎道:“姐姐,你能告诉我姓名么?” 那女郎笑道:“当然可以,我是天理帮的少帮主,我叫纪雯,你方才说什么吃喝帮,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何笔笑道:“你真笨,我们现在又吃又喝是不是吃喝帮?” 纪雯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么邪门和邪哥又是怎么说的呢?” 何笔把头一昂,笑道:“我就是邪哥,当然是出自邪门了。” 纪雯又道:“那么古楼瓜香又是怎么说的呢?” 何笔笑道:“这是说书先生教的,说人家什么都不懂,就叫古楼瓜闻,我想闻着一定有味道,姐姐在我身边,当然是香的了,我不懂为什么不能吃。” 纪雯一听,才领会到那是孤陋寡闻,到这小子口中,就变成古楼瓜香了,亏他怎么想的,忍不住笑个花枝乱颤。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破旧的老者,缓缓地走了过来。 到了两人跟前,道:“姑娘发发善心,小老地想叨扰一杯水酒。” 纪雯一看,就知道是丐帮中人,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丈请坐。” 老者取了一把椅子,纪雯替他叫了一壶酒,他在一旁自斟自饮,眼看着纪雯和何笔已快吃完了。 老者忽然开口道:“小兄弟,老朽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何笔一副小大人姿态,哈哈笑道:“请问吧!” 老者笑了笑,问道:“方才听小兄弟说什么赤河帮,怎么在江湖上没有听说过?” 何笔笑道:“五湖比天高,四海比天大,武林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八(岂)是每个人所能知道的。” 何笔的习惯,碰到数目字发音的语句,他必然加一,岂是的岂宇,是七字的谐音,所以他改成了八。 老者却听成了不是,忙道:“并非老朽夸口,江湖上的大事,很少能瞒过老朽的。” 何笔笑道:“你说很少瞒过你,现在你不是不知道了么?” 老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小兄弟好会说话!” 何笔就是有这么一个毛病,人家恭维他,他就飘飘然地胡说八道了。 他一听老者夸赞他会说话,笑道:“那是当然的了,本吃喝帮帮主当然会说话了,这叫口若天河!” 纪雯笑叱道:“你又胡说了,怎么又成了口若天河了?” 何笔笑道:“天河比一般的河又高又大呀!” 那老者碰上这种人物,他也无可奈何。 这时纪雯已吃喝完毕,取起行李与长剑,道:“老丈慢用。” 说着,转入后院,进入客房。 土炕已烧得热热的,纪雯进入客房内,将长剑以及行李挂在墙上,和衣睡下了。 有老者在,店小二也不再拒绝何笔住店。两人同住一室,谈来谈去,老者才知道所谓的赤河帮就是吃喝帮。 老者也不禁暗自发笑,自我嘲解道:“住上了这家客店,多出几个钱都是值得的,晚上保险丢不了裤子。” 说着,他也就解衣上床睡了。 何笔看老者睡下,也自和衣躺下。 不久,只听鼾声由何笔身上发出—— 第四章 约有二更时分,何笔一觉醒来,忽听窗外有脚尖点地的声音,虽然极为轻微,显见这位夜行人的功夫不错。但以何笔目前的武功造诣,自然听得十分清晰。他感觉得出,那人似乎慢慢走近他这房间的窗下,点破窗纸,偷偷窥看。 何笔在两位异人的教导下,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虽然童心未改,那是因为他仍是个孩子,但是江湖阅历却是老练得多了。他一发觉有异,身形闪处,便迅速地开了房门,纵身上房,翻到后面来。在他的判断,这夜行人必是找他来的,好歹也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色茫茫中,凝目看去,只见一个身躯伟岸,留着长须的人,站在另外一个窗门外,正四下瞻顾。 何笔看此人的样兀,不象是个坏人,心忖:常听贼魔师父说,武林中人最爱面子,这位大个子,可能就是本地有名的人物,也许和自己同房那老头一样,一听说自己是吃喝帮的,就认为是江湖人物,故而深夜侦察,以免做下案子来,自己的面子不好看…… 就在这时,房中的那老者,走出了房外,干咳了两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除非是笨贼,我不信他们不怕冷,省省事吧!” 那大个子闻言,哈哈朗笑道:“长安有我徐九在,过路的朋友,总得给我留个面子,要不然在江湖上交的什么朋友,如真有些不开眼的小贼,打算揩点油水,也得想一想我长安一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自我炫耀了一阵,也没听到有人答腔,撩衣又纵上房来,四下里走了一趟,才回到房中去。 何笔见状,心中暗笑道:我就要看看你长安一霸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悄悄回到房中睡了。 繁星在天,在风拂面。 此时已是三更将过。 突然间,从右首一间客房中,飞出来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就只闪了两闪,已然失去了踪迹。 但当那条人影方一消逝,倏地又冒出一条人影,敢情他是藏在暗处,故意等人家走了,他才现身。嗤地轻笑了一声,也追了下去。 约有半个时辰,两条人影又一先一后地回来了,全又缩进房去。 整个客栈,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须知那些客商们,因为旅途疲劳,此际在热炕暖房中,睡得香甜。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五更锣鼓响过去了,天虽然没有大亮,但是已该是起身上路的时候了。 哪知,就在这时,这家客栈出了怪事。 不知先从哪个客房中,喊叫起来:“咦——我的裤子呢?” 他这一声惊叫,刹时引起了共鸣,整个悦来客栈内闹成了一片,就连店家也不例外,大家都忙着找裤子。 喊喊嚷嚷,一片找裤子声。 也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咱们住了黑店了!” 黑店?是要杀人劫财的,谁也害怕。有那胆子大一点的,拉开了房门朝外就跑,可是跑没几步,又跑回来了,原来,感到下身凉飕飕的,没有穿裤子。 店掌柜的围着一条棉被,在房中直转圈,赶忙派人到新衣铺去买裤子,好送给每一位客人。 过没好久,长安一霸徐九来了,他也是光着屁股,原形毕露,原来他的裤子也被偷了。 他一进门,就大声吼叫着道:“长安有我徐九在,谁做来用!” 店主人打躬作揖地道:“九爷,这不是已经被偷了么?” 徐九怒声道:“他这不是偷你的东西,简直就是冲着我来的,还丢了什么?快去报官呀!” 店主人作难地道:“九爷,不能报官呀!” 徐九怒声道:“为什么?” 店主人道:“大家什么都没有丢,就只丢了裤子,报了官不就成了笑话了么?而且九爷你……” 徐九一听。突觉下身有点冷,顺手向下一摸,嘿!他也没有穿裤子。 这一来,他转身就向房中跑去,围上了一条被子,又出来了,走到院子当中,又扬声道: “是哪一位不开眼的朋友,看上我徐九了,不妨划出道儿,姓徐的接着就是!” 一个冷冷的声音,跟着道:“你接得下来吗?” 徐九闻声四下瞻顾,并不见一点影儿,就是那声音的来处,也没有个准确的方向。 就在这时,左首房中出来一位老者。方一开门,徐九就堵了上去,双手一抱拳,道: “徐九有眼不识真人,倒是失敬得很呐!” 那人倏地一个转身,疾如电旋,身形腾起,朝着徐九一头撞去,口中喝道:“徐九,你要干什么?” 徐九闻声这才明白,那出房的人乃是他的师叔,商山四怪中的老大,名叫商公仁。 他可受不起人家这一头,身形一闪,迅速地避了开去。 但听轰然一声大震,商公仁这间客房的门立即倒塌下来,顿时碎瓦乱飞,尘土飞扬。 原来徐九在气愤之下,神智已昏,一见门开处,出来一人,以为必是敌人,他那一拱手,就施展出自家的百步神功,打了过去。 那大怪商公仁的一头撞出,用的却是大力鹰爪功中的一式鹏搏青云,功力也相当的霸道。 狂飙起处,竟将徐九身后的一棵大树,击成了两截,枝梢夹着碎雪满天纷飞。 这两人一出手,真个是地破天惊。 那些吵嚷着丢裤子的客商们,见状都被吓得呆了,刹时间,整个客店中都变得寂静无声。 拼招中的两人,也都认识了对方,各自稳住势子,互相瞪视着。 突然,传来一个朗笑的声音道:“大哥,你们该不是发了疯吧?怎么竟光着屁股就干上了?”这是商老二的声音。 徐九一听,才感觉到下身有点冷,原来他围的被子,早就掉在地上了,商老大却是和他们一样,丢了裤子,一听到徐九在院子里大叫,心中一急,就冲了出来竟也忘了裤子。 现在被商老二一提醒,一个忙着往屋里钻,一个却忙着找被子。 在这时,从何笔房中,出来了那小老头,人一出房,徐九就盯上了他,因为他的裤子没有丢。 徐九一看到他,先就吃惊道:“老偷儿,是你?” 那老者一翻眼,冷笑道:“是我怎么啦?长安城不能来吗?” 徐九淡淡地一笑道:“南北诸省,你老偷儿何处不能去,长安又算得了什么?” 那老者笑道:“长安藏龙卧虎,我老偷儿可是冒着万险来的。” 徐九笑道:“我看你是贼性难改,冒着万险来长安城,难道为的就是偷人家的裤子呀?” 那老者把眼一翻,倏地一声道:“徐老九,你放屁!” 突有一个小孩的声音,插口道:“好臭呀!是谁在放屁呀?” 徐九蓦地吃一惊,喝道:“怎么还有高人?我徐老九可真的是走眼了。” 那童音笑道:“我不高,和你比个儿我矮多了,你徐老九加一点是徐蹩十,我看你真是蹩十了。” 只听话声,并未见人,徐九一听,这个气可就大了,扬声喝道:“朋友,你既招呼上了我姓徐的,干吗不亮相出来,当面说个清楚。” 仍然没有个声音,商山四怪的老大商公仁,围了一张被单,重又出来,接着怒吼道: “是何朋友,连我们商山四老都看上了。” 说着时,就走向院中,其他三怪,商公义、商公礼、商公智也走近过来。 这是他们的习惯,老弟兄四人,已三十年没放过单了。 突然一声轻笑道:“看上你们也没用,你们那么老,我又这么小,看上了也不能娶你们,说真的,听说那个会玩扇子的铁林,也到了长安,是真的吗?” 话音方落,另一扇房间门开了,出来一位壮硕汉子,正是那魔扇铁林。 他一跨出门来,先就冷喝一声道:“何方朋友找我铁某?” “谁跟你是朋友?咱们是对头。”声音发自廊檐上。 这件事可太玄了,就凭院中的几个人,哪一个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竟然都没有发现那廊檐上有人。 尤其魔扇铁林,更是江湖高手之一,连他也没有发现,不禁暗中惊叫一声:“惭愧。” 闻声一仰脸,向上看去。 倏然间,淅沥沥一股热泉淋下,立即淋了一头一脸,还有几滴入口,一股腥臭之气,冲鼻欲呕。 原来在廊檐之上,站着一个小孩,正在在下撒尿。 铁林一看,认出来是邪哥何笔,暴吼一声,猛地一掌劈出,厉吼一声道:“小畜生,你在这里,老夫正在找你。” 声随掌出,轰然一声大震,破砖碎瓦乱飞,木屑积尘四扬,出手之快,掌力之强,确实无与伦比。 他以为这一掌,那小孩绝对难逃,哪知,响声过后,就听那小孩大声叫嚷着道:“铁老狗要拆店了,要命的还不快跑!” 他这一声,可不要紧,店中客商,先就认为这是黑店,劫财杀人,今又见击垮了廊檐,哪个不慌。 刹那间一阵大乱。都向店外冲去,再找那小孩,早已不见了影儿,却在他的房中,找到了一堆裤子。 掌柜的苦丧着脸,有苦不敢说,商山四怪呆了眼,也不知所措。 魔扇铁林狠狠一跺脚,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夫又栽了。” 冬去春来,大地又出现了生机。 一个细雨霏霏的正午,离长安不远的杜曲镇,来了一个身披油布雨衣,头戴大斗笠的小童,十五六岁,全身都罩在斗笠之下,不仔细看,很难看出那是一个人。 他蠕蠕而动,在石板路上晃悠着。 杜曲镇乃是商贾云集之处,酒肆林立。 那小孩走入一家规模较大的酒肆,找了个座位坐下,当他脱下斗笠时,店小二倏地吃了一惊。 又见那小孩身着黑衣,生得圆圆一张脸,隆鼻丰额大眼睛,小脸蛋生得又白、又红、又鼓、又嫩,好一副相貌,就是有那么一点淘气相。 店小二一眼就看出这小孩不好惹,心忖: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如此的邪气,连装来打扮都邪。 他心里这么想着,连忙上前招呼道:“小兄弟,你要吃点什么?” 那小孩偏头一翻眼,道:“你认识我?” 店小二一怔,忙陪笑道:“常来的客人,当然都认识了。” 那小孩道:“那就好办了,油饼一斤,熟牛肉一盘,上好的酒二斤,要快呀!” 店小二一听,又怔了,这么大的孩子,能喝下二斤酒,他摇摇头,退了下去。 一会儿工夫,油饼、牛肉和酒都端了上来。 小孩生得俊,吃相可不雅,他一手撕着饼,一手就抓牛肉,大嚼了一阵之后,就喝上一大口酒。 他这份吃相,立刻引起店堂中那些客人的好奇,全部把目光盯住了他。 在这个时候,酒肆外面进来了一位绿衣姑娘,也就是在说来客栈出现过的那位绿衣姑娘。 她径自走到那小孩跟前,笑道:“小弟弟,你跑得并不快嘛!” 那小孩当然是邪哥何笔了,他闻言一翻眼,道:“你想和我比?” 那绿衣姑娘也就是天理帮的少帮主纪雯,她轻轻一笑道:“我没那个兴致,也没闲工夫。” 何笔跃跃欲试地道:“既然不比,凭什么说我跑得慢?” 纪雯笑道:“你离开长安城三个月,才跑到杜曲镇,能算快吗?铁林找遍了长安城,你却跑来这里,现在人家追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何笔淡淡地一笑,不屑地道:“那个臭铁林吓不倒人的。” 纪雯笑道:“我知道你不怕,但是我担心,你如果被他打死了,姐姐会很伤心的。” 何笔道:“敢情,姐姐可是喜欢上我了?” 纪雯一听,粉面一红,叱道:“胡说八道,我是喜欢你,喜欢你作我弟弟。” 何笔笑嘻嘻地道:“胡说九道,我宁愿作个小丈夫。” 纪雯瞪了他一眼,叱道:“放屁,你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 何笔忙道:“好姐姐我不胡说了,可以吗?” 纪雯冷然道:“只要不胡说,我就认你这个弟弟,否则,我就杀了你。” 何笔一听,缩脖伸去,作了个鬼脸,笑道:“要杀人呀!那我怕、怕……” 纪雯被他逗的也忍不着笑,忙道:“我该走了,有事可到天理堡找我。”说着,转身就走。 就在纪雯方一离开店门,他那桌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明眸大眼,单刀直入地问道:“喂!你就是何笔?” 何笔闻言一怔,他想不到有这样的问话,把头一昂,道:“我就是何笔,怎么样?” 那小姑娘道:“我叫肖兰,肖何的肖,兰花的兰。” 何笔突然大声笑道:“你叫少来,哈哈……” 小姑娘被他笑得脸蛋化一红,叱道:“谁叫少来了?人家叫肖何的肖……” 何笔笑道:“少来,咱们别拉近乎了,你姓你的肖,别拉我的何,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少和我扯。” 肖兰一听何笔已有老婆了,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道:“你真会胡扯,你的老婆在哪里?”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端杯就喝。 这是一件鲜事,两个小孩在酒肆中,竟然畅饮起来。 此刻,在酒肆外面,出现了几个黑衣汉子,他们并不进来,就在门口溜达,似在监视什么人的行踪。 何笔叫的油饼牛肉都吃光了,酒也喝完了,两个人离开酒肆,一同上路。 肖兰轻声道:“何笔,有人盯上你了。” 何笔微微一笑,道:“少来,让他们盯着吧,我才不怕他们呢!” 肖兰一瞪眼,叱道:“你不相信我?” 何笔道:“谁说的,我几时不相信你了?” 肖兰道:“那你叫我少来。” 何笔道:“你根本就是少来嘛!” 肖兰一听,方才明白过来,白了他一眼,道:“不准你叫我少来!” 何笔笑道:“那我要叫你什么?” 肖兰道:“当然叫我肖兰了。” 何笔故意翘起舌头道:“肖兰……少来……少来,真难念,还是少来,真笨,名字都不会起。” 肖兰被他扯得没办法,只好堵起嘴来,由他去喊吧! 慢慢地走着,在快要到长安城时,突然出现了人影,阻住了去路。 那一共是四个人,他们一看到何笔,就先喝道:“好小子,你真的没有离开长安?” 何笔已认出来那四个人,乃是商山四怪。 他一看到那四个人,本能的就认为不是好人,闻言冷冷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长安?” 商老大哈哈笑道:“那你就不要走了。” 何笔笑道:“那得看我高兴,凭你们留不住本帮主。” 肖兰忙问道:“何笔,你是什么帮?” 何笔笑道:“吃喝帮,有吃有喝我就是帮主。” 肖兰笑道:“没吃没喝你就穿帮。” 两小闹着玩,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中,四怪并不生气,反而却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倒满不在乎呀!” 何笔笑道:“我看你们既然找上了我,我若在乎,你们就放我过去了,可对?” 商老二哼了一声道:“作梦!你年前毁了悦来客栈,揭了我弟兄的面子,就此放过,未免太便宜你这小子了。” 何笔笑道:“谁占你们的便宜?小老太爷,名门正派,一代帮主,倾国倾城,会是占便宜的人?” 商老大笑道:“兄弟,你当真想和我们动手?” 何笔道:“怎么,你们怕了么?那就让开路,小老太爷过去了。” 说着迈步就走。 商山四怪立即分别从背后取出兵器。 只见商老大使的是一把铁算盘,商老二是一本铁叶帐簿,商老三是一把铁骨秤杆,商老四是一把精制铁尺。 商老大将手中铁算盘一抖,哗啦啦一阵响,冷声道:“小畜生,我们商山四怪对敌,一向是同进同退,你小心了!” 何笔笑道:“我心不在言,看你们四鸟同追吧!” 他把成语胡乱用,顺口说出,四怪听不懂,却是一怔。 商老大一笑道:“你小子说些什么,我不懂,快报出你的师门来。” 何笔道:“我是邪门。” “你师父又是什么人?” “我师父就是教我功夫的人。” 商老大嘿嘿一阵冷笑,喝道:“好吧!我弟兄们就领教你师父教的功夫。”话声中,四个人齐攻向上。 也没有看见何笔他带得有剑,突然之间冒起了一道剑虹,闪了几闪,何笔已从外圈中飞跃而出,一拉肖兰,道:“少来,打完了,咱们走!”两人迈步走去。 商山四怪也罢手停战,面面相觑,就见每人的手臂上,各被划下一道四寸多长的剑痕,血迹斑斑。 何笔人已走远了,四怪仍然呆立当地。 何笔和肖兰两人边走边谈,肖兰笑道:“何笔,你好高明的剑法!” 何笔笑道:“那是当然,吃喝帮主,一代大侠,威震武林,倾国倾城,剑法错不了的。” 他说话趾高气扬,摇头晃脑,笑得肖兰弯腰揉肚,直喊哎哟。 何笔笑道:“少来,你怎么了?” 肖兰喘着气道:“我肠子笑断了!” 何笔哼了一声道:“什么事有那好笑,没学问!” 两人说笑着进了长安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肖兰虽然对这家客栈不满意,也只好将就着开了一个房间,安顿了一下,就独自外出了。 须知,肖兰别看她年纪小,她却是天理帮少帮主纪雯跟前的剑婢,也是个出了名的鬼精灵。 她是奉命来监视何笔的行踪。 何笔是个乐天的人,从不把烦心的事放在心上,他偶然有些不如意,却从未在意。 此刻,他又出现在店堂里,自斟自饮起来。 在这时,肖兰也回来了,凑在桌上,和他同饮。 何笔偏起着脑袋,凝神看着小姑娘,笑道:“少来,见过你们少带主了?” 肖兰似乎吃了一惊,但她知道瞒不下去,倏然又笑道:“哟!何笔,你真不含糊,连我去了哪里都知道。行!” 何笔笑道:“就凭我吃喝帮主,名扬武林,威震江湖,倾国倾城,当然不含糊了。” 肖兰一听何笔又胡扯起来,笑得往下一弯腰,喘着气笑道:“倾国倾城,还千娇百媚呢!” 何笔点头道:“对,再添上一句千娇百媚。” 他这一说,肖兰更是笑得哎哟哟地直叫,连吃喝下去的酒菜都喷了出来,道:“何笔,你真能胡扯,我……我服了你了!” 何笔笑道:“那你就告诉我,你们少帮主叫你回去干什么?” 肖兰道:“要我带信给你,我们帮主要请你吃饭。” “啊呀!”何笔跳了起来,嚷叫着道:“我明白了,酒无好酒,实无好宴,这叫鸿门宴。” 肖兰不懂什么叫鸿门宴,她一听何笔说酒无好酒,菜无好莱,连忙分辩道:“谁说的,我保证是好酒好菜。” 何笔笑道:“那就好,管他鸿门宴黑门宴,就是白门宴我也去。” 在这时,从外面进入一个长发少女,十五六岁,身着黑衣,肩上披着雪白的披风,手里拿着一柄剑柄特长的长剑,近乎有点象刀。 她长得很漂亮,但是神色十分冷漠。 那黑衣女郎,在他们不远处坐下,将手中宝剑,平放在桌子上。 肖兰突然间不笑了,凝目注视着那黑衣女子。 店小二为那个黑衣女子端上菜来,她叫的是一盘羊肉,一碗羊杂场,一小碗泡馍。 店小二在桌上摆好,转身刚要走,那位黑衣女子以低沉地声音道:“给我拿一个空盘子过来。” 何笔望着这位冷漠的姑娘,他是好奇,肖兰却有些吃惊,连忙一拉何笔,轻声道:“何笔,你要糟了!” 何笔大眼连眨了几下,笑道:“糟什么?还没有吃鸿门宴呢。” 肖兰道:“这姑娘是找你来的,信不信?” 何笔突然扬声笑道:“她找我来?我也不娶她,哈哈……” 笑声方起,倏地又嘎然而止,原来他又看到奇怪的事了。 只见那黑衣女子,将披在肩上的白绸被风揭到一边去,取起筷子,将饭菜夹了一些,放在空盘子里。 然后,又取起桌上长剑,一手抓剑身,一手扭转剑柄,剑柄原来是中空的,一扭开来,从里面游出来两条雪白的小蛇。 难怪何笔笑声倏止,这种情形,使得在座的客人,全都为之惊愕不已。 那两条小白蛇游到盘子里,大嚼起来。 那黑衣女郎并不举筷,只是看着小白蛇在吃。 何笔看得有些发愣,肖兰已在他耳边轻声道:“她来找你的。” 何笔一翻眼,笑道:“敢情好,我瞧她没有你漂亮!” 肖兰笑道:“但是她有蛇,我可没有蛇。” 何笔笑道:“那还不容易,我去捉两条给你好了。” 在这时,店门外进来了长安一霸徐九。 他进门来一看到何笔,连眼都红了,他暗哼了一声,双拳紧握,突然扑了上去,自以为何笔这次可跑不掉了。 何笔无话找话,正和肖兰轻语不休,其实他已发现来了徐九,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仍然在和肖兰胡扯。 就在徐九扑到的瞬间,何笔身子倏然一缩,藏在了桌下。 徐九刚一扑到,突然之间,人不见了,方一怔神,猛觉臀部上被人踹了一脚,一个高大的身子,就往前栽去。 只见他张着两口,扑在了那黑衣女郎的桌子上。 这时,盘中那两条小白蛇,正在吃得高兴,徐九冷不防扑了下去,那蛇以为有人抢它的食物,各把身子一盘,蛇头一昂,飞蹿起来,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长安一霸徐九,别看他个头那么大,竟然最为怕蛇,一见两条小蛇咬来,惊叫一声,仰身便倒,人就昏了过去。 那黑衣女郎很快地捉回了那两条小蛇,重又装在剑柄中,就象没事人儿似的,重又坐下,动手吃喝起来。 何笔从桌下钻了出来,往黑衣女郎侧边一坐,笑道:“黑姑娘,看不出你还会玩蛇呢!” 黑衣女郎白了他一眼,冷然笑道:“两条小蛇有什么稀奇的。” 何笔笑道:“是呀!我看着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黑衣女郎口说两条小蛇,那是一句谦逊的话,哪知,何笔跟着毫不客气的也说两条小蛇不稀奇,不由激起了姑娘的小性。 她哼一声道:“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别看蛇小,铁打金铸也受不了它一口,呶!看到没有,那大个儿还不是躺下了。” 何笔笑道:“也许它专咬大个儿,碰上我这小个儿,怕它就不灵了。” 黑衣女郎伸手抓起剑柄,冷笑了一声道:“可敢一试?” 何笔天生的倔脾气,在他脑海中,从不知什么叫怕,笑嘻嘻地道:“试试就试试,你那小蛇伤不了我的。” 黑衣女郎也不相信,旋开剑柄,小蛇又出来了,真的有些奇怪,小白蛇嗅到何笔身上的某种气味,竟然连头都昂不起来了。 何笔一伸手,蛇地惊慌地迅速钻入剑鞘中,如何地驱召,蛇儿连头都不敢露了。 何笔微微一笑道:“试过了吧!点大的小蛇,怎敢惹我邪哥。” 黑衣女郎气得把嘴一噘,气哼哼地道:“由你说得嘴响!” 说着,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出店而去。 这时,那被吓昏了的长安一霸徐九,人已醒来,却仍然躺在地上,全身酸软,竟然爬不起来了。 黑衣女郎赌气而走,何笔就是那副没脾没气的性子,毫不在意,但他看到徐九躺在地上不起来,却有些奇怪了。 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笑道:“喂!瘪十,耍赖呀!可没有人买糖给你吃,起来了,真没用,两条小蛇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他话音未落,肖兰笑道:“他起不来了。” 何笔一听,哈哈笑道:“新鲜!这么大的个头儿,会被两条拇指大的小蛇给吓死了,当真新鲜得可以。” 肖兰笑道:“他若真死了,就该臭了。还新鲜个什么劲。” 何笔一愕,道:“你说他没有死?” 肖兰道:“没有断气,就是没有死,但也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何笔一摇头道:“我不懂……” 肖兰格格笑道:“天下也有何笔不懂的事呀?这才叫稀奇呢!” 何笔道:“谁说我不懂?他这叫挨打莫叫心死(哀大莫于心死)!” 肖兰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道:“他没有心死,而是被两条蛇咬伤的,中了蛇毒,所以不能动弹,如不快些救治,他才死定了呢!” 她话音方落,店门口进来了魔扇铁林,他先看到何笔,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我看你今天还往哪里跑!” 何笔仍然满不在乎地笑道:“笨老铁,谁告诉你我要跑了?我还没吃饱呢!来!陪我喝两杯怎么样?” 他说着,就原座大马金对地一坐,自斟自饮起来,确实没有跑的意思。 这一切反平常人的举动,倒把这个老江湖弄得愣了。 一转头,看到长安一霸,吃惊地往前一跨步,察看了一下,突然一挺身,喝道:“小狗,这是你干的?” 何笔仍是那副懒散的形态,一手举杯,摇头晃脑地道:“飞了,飞了(非也),不是我干的,却是我看的,如何?” 一代江湖高手,名震武林的魔扇铁林,统领河西江湖黑道,管辖四十八寨,说实在的,他跺跺脚,祁连山都得震颤,今天他碰上了何笔,算是走上了霉运。 一再地被调侃之下,几乎气炸了肺,倏然一翻手,铁扇出袖,顺势往前一点,一缕劲风,疾射何笔。 铁扇方起,人影乍闪,轰然一声大震,何笔人已不见,有酒的货架,却被他那动力打翻,数十坛好酒坠在地上,坛碎酒流。 刹时间,这家店堂成了酒池,酒香漾溢了半条街。 铁林不禁一怔,就听店外有人大声叫喊着道:“河西四十八寨铁总寨主单人打劫长安,砸店了,杀人了!” 铁林一听,大吃一惊,这可不能喊出去,如果惊动了官府,可是犯了剐罪,那还得了? 于是纵身出去,哪还见何笔的影儿,却见有十几个顽童,围在一起,仍在大声地喊叫着。 铁林江湖都跑出了精,遇上眼前这件事,他也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何笔的声音,笑道:“笨老铁,没辙了吧?等会儿官兵一到,就看你往哪里跑了。” 铁林转身环顾,他只闻声不见人,怒哼了一声道:“官兵也奈何不了老夫!” 何笔的声音道:“他们是奈何不了你,但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四十八寨敢犯长安,分明没把官府放在眼里了,他官府一生气,兵发祁连山,踏平四十八寨,老当家的,你还怎么个混呀?” 铁林一听,心中一想,忖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那声音又接着道:“为今之计,快花些钱消灾,小孩好打发,每人给他一小块银子,就打发他们走了。至于这家店中的酒,照价赔偿,也不过五十两,你就看着办吧!还有你那徒弟,是被大雪山银线雪龙所伤,银线雪龙咬人必死,我已给他喂了一粒保命金丹,可以延命十四天,别忘了,只有十四天哪!” 铁林闻言心中一动,忙道:“阁下是什么人,多谢指点,但不知如何救人?” 那声笑道:“要想救人容易,可在三天之内,去到斜谷天理堡,找天理帮的少帮主,就有救了。” 那声音渐渐地变了,已不象是何笔的声音了。 铁林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忙喊了一声道:“听尊驾口音,不象是小畜生了!” 那声音已有些带怒,冷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是小畜生了,那么你是老畜生了,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声音渐渐远去,铁林气得张口结舌,却也无法可施。 还好,长安一霸徐九那几个兄弟来得快,驱散了那些顽童,赔偿了店家,这才把徐九抬了回去。 在这当儿,长安一带的江湖人物,全都接到一份烫金的帖子,邀请他们到斜谷天理堡赴宴。 具名的主人,是封刀已久的耆宿——关中一龙凌奇。关中一龙凌奇,已有二十年不履江湖,这次竟邀请长安一带的知名人物赴宴,人人觉得惊奇。 何笔也接到一份帖子,他对武林中的事,并不熟悉,对于关中一九凌奇的名头,也从未听说过。他这份帖子,是肖兰转给他的,却使他想起了他那位纪姐姐,反复思索不已。 当然,那魔扇铁林也接到了帖子。 斜谷,终南山之谷也,在长安西南。三国时,诸葛亮扬言由斜谷取道,就是这里,谷长三百四十里,西口曰褒,东口曰斜—— 第五章 天理堡,建于斜谷东口的一座土崖上。 此时灯火辉煌,堡门上高挂着两盏巨大的灯笼,门口站着两排青衣小厮,招待客人进入堡内。 何笔由肖兰陪着,在门口交上了帖子,突地笑道:“少来,本帮主驾临敝堡,怎么没有人来接驾呀?” 肖兰笑道:“你不要瞎扯行不行,什么敝堡,你是客人,客气应称人家一声贵堡,就凭你这么个邪哥,连山神土地都比你大,谁来接你呀!” 何笔笑道:“不接就不接,有什么了不起,看本帮主进去!” 他小子说风就是雨,脸皮又厚,从不知什么叫难看,身子一摇一摆地走着,嘴里吆喝着道:“大家让开,本帮主来也!” 他这么一来,本就逗得守门小厮,笑不拢口了。 肖兰也是个孩子,忍不住也跟着吆喝道:“滚烫开水,小心烫着你们!”逗得那些守门的人,更是笑得打跌了。 何笔他是存心耍宝,目的就是逗大家高兴,他人到哪里,就把欢笑带到哪里。 大厅中,已坐满了来宾。 显然的,这些客人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大家兴高采烈地谈着江湖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当然会谈到“神武门”,也提到了“小邪”…… 何笔进了大厅,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但是却有一个人认得他,那就是魔扇铁林。 他一看到何笔,先就按捺不住怒火,怒吼一声道:“小畜生,你也来了!” 何笔笑嘻嘻地道:“好说,小畜生骂谁呀?” 铁林在气愤之下,也没多想,顺口道:“小畜生骂你!” 何笔哈哈笑道:“不错,正是小畜生骂我!” 他这一说,群雄一回味,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群雄一阵大笑,魔扇铁林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他明白自己又上当了,更是怒不可遏。 只见他铁扇出袖,直往何笔头上击去。 群雄都知道他魔扇铁林统领河西四十八寨,武功甚是了得,这扇若打在何笔头上,不死也必重伤,不禁齐声呼叫道:“住手!不得以大欺小!” 这时,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正落厅中,正要伸手夺扇,何笔已然把头一低,从铁林肋下钻过,就势回手一记斜切,指风震向他兰尾穴。 铁林可设防着这招,倏地觉得腿肚一圈,双腿一软,一个立足不稳,踉跄前扑,险些跌倒,总算他武功高强,将跌势扳了回来,却落了个单膝跪地。 何笔回头笑道:“笨老铁何必多礼!”他这一叫,铁林简直就站不起来了,倏然把手一扬,就要自击顶门而亡。群雄立即有几人拥了过去,拉住了他,道:“老铁,怎么跟小孩一般见识!” 铁林在群雄相劝之下,狠毒地看了何笔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那位老者,原来正是关中一龙凌奇,他劝住了铁林之后,立即传令备酒。 倾刻之间,摆上了酒席,酒过三巡之后,凌奇离席而起,朗声道:“当今武林形势,瞬息万变,要想跳脱纷争,已属万不可能。” 他说到此处,望了望群雄,那些人无不点首表示赞成,唯有魔扇铁林似乎没有什么表示。 他接着又道:“凌某蒙天理帮帮主沧海神剑纪元法之邀,委为长安分舵舵主,即日起重出江湖。” 到这时,大家才明白关中一龙凌奇相邀之意。 须知,凭关中一龙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算得上一方霸主,竟然投入天理帮,而且又屈居分舵舵主,由此看来,这天理帮的声势果然不凡。 群雄除了魔扇铁林之外,部分是凌奇的故旧,关中一龙凌奇的话一落,立刻爆发起了一片掌声,当然也有不鼓掌的,但那是少数。 魔扇铁林就无动于衷,还有那何笔,他晃悠着脑袋,不知在看些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中一龙凌奇停了一下,喝干了一杯酒,接着又道:“本帮帮主授凌某传言,本帮对长安一带的武林人物一向钦佩,有意邀请诸位共商大计。” 他的话还未完,立即引起了一阵如雷的掌声。 何笔突然哈哈笑道:“这把戏我也玩过,没有什么好玩的。” 坐在他身边的一位老者,似乎对何笔不满,冷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玩把戏?” 何笔笑道:“你没有看到么?那凌老头每说一段话,就有人鼓掌。” 那老者冷然道:“这有什么不对?” 何笔笑道:“根本就是事先约好的嘛!” 那老者怒叱一声道:“胡说八道!” 何笔在这方面是不吃亏的,忙笑道:“加一道,胡说九道。” 那老者被他这么一说闹了个啼笑皆非。但是魔扇铁林听了何笔这几句话,心中一动,忖道:这小子真是鬼精灵,难怪贼老头一眼就看中了他。是的,凌老儿这件事是预先安排好的。 自己如果稍一大意,岂不就把河西四十八寨拱手送人了,那才真栽到家了呢!他这么一想,对何笔的敌意,无形之中,就减去了一半。 就在这时,何笔突然叫嚷道:“真是八有此理,这算什么鸿门宴嘛!没有戏班、乐师,来听你们讲话,不好玩,我看这叫黑门宴好了。” 他这一提鸿门宴,铁林心中一动,暗道:好小子,真机灵,他又看出是鸿门宴来了! 他心念方动,忽见一个青衣小婢,走进大厅,对凌奇低声说了几句话,取出来一粒丹药。 凌奇立即将那粒丹药含在口中。 何笔眼尖,立即嚷叫了起来道:“不好,这酒菜里可能有毒,鸿门宴要变成白门宴了,天呀!赴宴回去,家家办丧事,穿白带孝。” 群雄闻言之下,忙即运气查看,果然发生真气受阻于脉络,无法畅通。 凌奇哈哈一阵大笑道:“不错,但是毒不在酒菜中,而在这大厅巨烛之内,烛火燃烧后,毒烟弥漫全厅。” 方才那老者苦笑了一声,转向铁林道:“铁林,你可愿意皈依?” 铁林也报以苦笑道:“情况不致那么糟,看着情形,再见机行事吧!” 凌南方才承认大厅巨烛内有毒,已经发生了效力,大部分人连酒菜都不敢吃了,并陆续离座而起。 大厅中除凌奇外只剩下了三个人,除了何笔和铁林外,还有一个腰悬大酒葫芦的黑衣老者,他非但不动,却靠在墙角呼呼大睡。 不久前来过的那青衣小婢,又进入大厅,她这次却是大声地说道:“启禀舵主,使者驾到!” 凌奇赶紧离座而起,肃立在一旁。 那位青衣小婢向凌奇一施礼,告退而去。 珠帘起处,进来了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人,他一进来,先向凌奇做了个手势,凌奇也退出大厅。 现在大厅内只剩下何笔、铁林和那黑衣老者。 天理帮使者扫视了一下三个人,冷冷地道:“本帮对你们相当钦佩,我想请三位加人本帮。” 何笔突然道:“如果我不愿加入天理帮呢?” 天理帮使者冷冷一笑道:“恐怕由不得你。” 何笔笑道:“凭咱何笔,吃喝帮主,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怎么可能加入天理帮。”他话音方落,那坐在墙角的黑衣老者,打了个呵欠,揉了探眼睛,睡眼惺忪地道: “好睡!好睡!” 他嚷叫了两声,睁大了眼睛,望望四周,面现惊异之色道:“咦,人呢?怎么都走光了? 也不叫我老人家一声。”他说着,站起身来就走。 “慢着!”随着一声轻喝,一缕指风从斜里袭至。 黑衣老者身形一顿,复又坐回到椅子上。 那天理帮使者冷笑道:“三位考虑考虑,本帮不愿强人所难。” 何笔一听,哈哈大笑道:“骗人!胡说十八道,既然已下了毒,又说不强人所难,这不是自相猫打盹(矛盾)么?” 天理帮使者微微一笑道:“说的好,何少侠是我家中少帮主的朋友,自然和他们不同了。”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粒丹药,抛给了何笔,道:“这是本门解药,何少侠服下后,去留全随尊便。” 何笔伸手接过那拉丹药,笑道:“咱吃喝帮主,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百毒都怕我,笨老铁,我送给你了!”他说着,翻手一丢,抛向铁林。 那天理帮使者想要阻止,已然无及,铁林已接在手内,心中一转念,暗忖:祸福由天定。 迅速地塞在嘴内。 天理帮使者不由发怒,怒哼了一声道:“何笔,你太过分了!” 何笔哈哈笑道:“谁说过分,你送给我的东西,已经就是我的了,可对?” 天理帮使者道:“那是当然。” 何笔笑道:“我把我的东西送人,你发什么狗熊脾气,谁过分了!” 天理帮使者无话可说,方自一怔。 何笔已笑着向铁林道:“笨老铁,你真笨呀!吃下解药,就得把毒给拉出来,哎呀!不好,我肚子痛,要拉屎。” 他说着,就往外跑,大厅门口的武土,未奉命令,当然是不放任何人离去,一见何笔向外冲,横前就拦。 何笔见状,立即把裤子往下一褪,嚷道:“我忍不住了!”人就蹲了下去。只听噗嗤一声,臭气四溢,他真地拉了。接着他又叫道:“屎遁呀!” 天理帮使者和那些武士,还真没有料到这小子说拉就拉,谁不怕脏,方抬手一掩口鼻,铁林一拉那黑衣老者纵身而起,冲出了大厅。 天理帮使者方待前扑,发觉连何笔也不见了,气得他直跺脚。 魔扇铁林夹着那黑衣老者,一阵狂奔,拂晓时分,他们方赶回客栈。但是那黑衣老者已经支持不住了。 铁林面对着两个中毒的病人,他禁不住抓耳挠腮,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何笔离开了天理堡,也以为自己这手屎遁救人很高明,无意间化解了他和魔扇铁林间的仇怨,心中十分高兴,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笑着,大步走进店去。就当他一踏进店门,魔扇铁林已迎了上来笑道:“小兄弟,你才回来呀!” 何笔笑道:“我不引开追兵,你们走得了呀!” 铁林连声称是,跟着又问道:“小兄弟,那解毒的药丸,还有没有?” 何笔笑道:“笨老铁,你是真笨,药丸当然还有,可惜不在我身上。” 铁林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看徐九是没有救了。” 何笔愕然道:“瘪十怎么了?” 铁林道:“被小蛇咬伤,毒已发作,我看他是死定了。” 何笔淡然遭:“那就让他死吧!” 铁林一皱眉头道:“可怜他上有八十岁老母要奉养,下有弱妻幼子,可怜啊!” 铁林这老小子真奸,他算摸透了何笔的脾气,最是心软,见不得人家可怜,所以有此做作。 何笔虽然精灵,总还是年轻识浅,哪知人心险恶,闻言哈哈笑道:“那好办,只要咱们从现在讲和,你不再找我的麻烦,我就能救他瘪十。”他是想到自己,从两岁半时就被说书先生喂食天下灵药,已是百毒不侵,自己天生就是良药,何不一试?他可不知这么一试,几乎使他血液枯竭而死。他是想到就做,从来不考虑后果。立命店家取过一个酒杯来,从怀中掏出一骨柄匕首,刺破手指,淌出一杯鲜血,给徐九喝下。 这一杯鲜血,还真是仙丹妙药,徐九喝下后,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蛇毒尽除,四肢已可自由转动。 可是,这事看在铁林眼中,心忖:看来广元宝济寺中那位说书先生,必是乾坤手肖隐无疑了。自己为了要练千门毒功已找了他十五年。这小子是乾坤手一手调教出来的,不正是送上门来的良药,自己只要吸干他身上的血液,何愁毒功不成?心念动处,忙笑道:“小兄弟,看不出你还是天生良药哩!” 何笔的毛病就是受不得恭维,闻言哈哈笑道:“那是当然,谁不知咱是华山再世,喜鹊重生,专治一切疑难杂症。” 他把华陀说成华山,扁鹊说成喜鹊,还在沾沾自喜。 就在他乐而忘形之际,铁林突然发难,挥起双掌十指,瞬然之间,点了何笔九处大穴。 何笔一惊之下,怔然道:“你要于什么?” 铁林奸诈地一笑道:“小东西,老夫要你陪我练功。” 何笔诧异地道:“你练你的功,为什么要我陪?” 铁林道:“我看你那血很有奇效,每天借我一杯,就可助我练成神功。” 何笔冷然道:“你练什么屁功,用着我的血?” 铁林笑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练的是千门毒功,练成之后,我可以以毒伤人,任何人都无法以毒伤我。” 何笔一听,可就急了,不禁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臭老铁死老铁,破铜烂老铁,说话不算话,等于放屁拉大便,卑鄙无耻的小人,要饮我的血,就是我的孙子!” 他骂他的,铁林理也不理,取出匕首,在何笔手腕上划了一刀,用一个小茶杯,接了一茶杯,喝了之后,立即打坐调息。 何笔骂了一阵,人也骂累了,只好原地坐下休息,设法运气冲穴。 他就这样,一连过了四天,穴道虽被他冲开,人却受伤甚重。因为失血过多,人却变得浑浑噩噩的,已不见往日那笑容,也听不到他那开朗的笑声了。他此刻只知道要逃出去,其他的全不知道,趁着铁林正在行功运气,他糊糊涂涂出了客栈,不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去找什么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到铁林运功完毕,才发觉何笔人已走失,连忙出店去寻找,找了半个长安城,就是没见人影。 直到上灯时候,他又回到客栈里来,准备吃过饭后,再出去找。 就在这时候,何笔出现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他这时神智已经不清了,意志也不能自主,茫茫然,就象一具行尸似的。 突然,对面来了一个黑衣女子,在何笔意识中,曾似见过,但又记不起来。两人擦肩而过,那女子突然停住身子,喊了一声道:“阿笔!” 何笔闻声,又是茫然地望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口中喃喃地道:“血,血!不能放了,再放我就得死。” 那女子一听,倏然转身,从后面追了上来,手指疾点,何笔木然地被点中昏穴,人也颓然倒地。 那女子一招手,巷尾中奔出一辆马车,黑在女子将何笔抱上马车,轻喝一声道:“回庄!”疾驰而去。 就在马车刚驰过那条街,魔扇铁林就到了,他什么也没找到,也没有看到。 何笔失踪了,铁林的千门毒功是功败垂成,怎肯甘心。思付之后,认为完全因为缺乏人手所致,如果自己在运动时,有人看着何笔,他就不可能走脱。于是,立命长安一霸徐九派人去兰州威武堡调集人手。 三天之后,兰州威武堡已来了三四十个人,都是河西四十八寨的高手,在铁林分配下,调查何笔的踪迹。 何笔在神智半清半醒中,被马车载到一座庄院前停下。他被扶在一个房间里躺着,过了有顿饭时间,那黑在女子独自进入那房中。她把门窗关好,仔细地检查何笔的伤势。 只见他两只手臂,被利刃划开了四五处刀痕,脉息浮乱,分明是失血过多,可见他是被人放了血。似这种情形,过不了几天,他就得血枯而死。她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什么人如此的歹毒?” 这时的何笔,人已醒来,他痴痴地望着她,只觉得曾似相识,但又觉得不认识。 那黑衣女子即出手疾点,解开了何笔的穴道,幽然道:“何笔,你不认识我了?” 何笔仍然愣愣地望着人家,神色恍惚,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黑衣女郎即取出一颗丸药给何笔吞下,她仔细地在旁查看反应。但是,过了一刻工夫,何笔仍是木然地躺着。黑衣女郎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黑衣女郎招呼了一声,门开处,进来了一位盘髻小婢。 她走到黑衣女郎跟前,轻声道:“小姐,那姓铁的老小子,和咱们干上了!” 黑衣女郎冷然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小婢道:“四十八家寨主。” 她话音未落,门外又有一人朗声道:“启禀少帮主,飞鸽传书到!” 黑衣女郎应了一声道:“好,前厅等我!” 原来这一黑龙女郎,乃是天理帮的少帮主纪雯。她说着已站起身来出房,由后院几经转折行经前院。到了前厅,她神色肃然,先就下令道:“传下令谕,全庄戒备,一里之内,如见敌踪,格杀毋论!”话音方落,一个青衣庄客,手提一只鸟笼疾奔过来,近前一礼,道: “天理堡飞鸽传书,请少帮主过目。”纪雯伸手从鸟笼中抓起鸽子来,取出信笺一看,立时面色大变。略微思忖后,对那青衣庄客道:“即刻以飞鸽传书,通知天理堡,命凌舵主立刻撤退至天命庄待命!”那青衣庄客应命而退,他方走出几步,纪雯又叫住了他道:“陆总管,咱们这天命庄中,可战之士有多少人?” 那陆总管道:“约有六七十人。” 纪雯点了点头道:“传我令,严加戒备!” 她交待一毕,飞身纵起,几个起落,重又回到后院,进屋第一句话,就问道:“兰儿,何笔可曾醒过来了?”肖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流下了泪。看那何笔,依然痴睡不醒,纪雯微一寻思,从怀中取出一个牛角小盒,打开小盒,取出几十根闪亮的银针。她取出一根最长的捏在手中,看准部位,手劲一沉,银针刺入何笔的天突穴。接着运针如飞,二十几根银针,顷刻间扎遍了何笔周身大穴。二十几个银针扎完,她的额角也流下了几滴汗珠。 何笔呻吟了几声,凝滞的目光逐渐趋于清澈。渐渐的,他终于认出了面前的黑衣女子是谁了,无力地叫了一声道:“大姐姐,是你!” 纪雯一见何笔醒了,高兴得连泪都流了下来,忙道:“好兄弟,不要动,快运气逆转,将毒药逼到头部天突穴。” 何笔倒很听话,他不再言语,闭上双目运气。但是,他因失血过多,脉息虚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真气已无法凝聚。 纪雯见状,迅速地伸手按住了他的顶门,一股真气,直冲入四肢百骸。 约摸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她移开了按在何笔顶门上的右手,取出插在他天突穴上的银针,一股黑血,从针孔中箭射而出。 何笔似乎很疲劳了,他合上眼,安样地睡去。 纪雯擦掉脸上的汗渍,收回何笔身上的银针,转身出房而去。 这是一个恐怖、紧张而漫长的在晚。 纪雯坐在天命庄的大厅里,等着天理堡的消息。 据飞鸽传书说,天理堡正遭河西四十八寨的高手围攻,危在旦夕。 天命庄距天理堡八十多里路,驰援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前去驰救,又怕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她决定坐镇天命庄,让天理堡的人马,尽速撤回来。 天命庄是天理帮在长安一带的秘密基地。可是,由于河西四十八寨的进攻天理堡,说不定他们很快也会发现天命庄,所以不得不小心。就在她思忖之际,由厅外跑进来一个黑衣大汉,向纪雯报道:“启禀少帮主,半里之外,发现夜行人朝本庄奔来,不知是不是天理堡撤回来的人马。” 纪雯点头道:“知道了,小心戒备!” 话声中,她吹灭了厅中的灯火,步出大厅后,飞身跃上屋顶,向四周看去。 天色阴沉沉的,无星无月,天命庄外静悄悄的,几百丈外,果然见有几道黑影晃动,眨眼工夫,来人已奔到在外。 由于夜色昏暗,仍然无法分得清敌友。 守在庄外的暗桩,突喝一声道:“什么人?” 来人尚未回答,纪雯已插口道:“快请他们进来,他们是天理堡的凌舵主。” 栅门开了,夜色中,飞纵过来三人,除了关中一龙凌奇之外,还有天理堡总管雷大春和在客栈中玩蛇的那位姑娘,她叫胡芃。 胡姑娘也失去了在客栈中玩蛇那份娴静神态,她已是滋身血污,头发散乱,凌奇的肩头上,有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血虽然止住,但身上的汗水已湿透了衣服。 雷大春则由凌奇和胡芃架住,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 “少帮主,”凌奇激动地道:“属下无能,敌人一场夜袭,天理堡就只撤出了我们三个人,我……” 虽然在夜色中,也看得出他那两道雪白的霜眉下,滚下了颗颗泪珠。 纪雯真没想到,天理堡竟会一败至此,当下命庄客带凌奇他们到房中休息,复传下号令,让散布在庄外的庄客一律撤回庄内,布下明桩暗卡、强弓硬驽拒敌。 房中凌奇三人,跌坐在榻上,疲惫加上震惊,象三头斗败的野牛,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尤其是雷大春,一躺下就昏睡了过去。 胡芃别看她年纪不大,武功却有相当的造诣,她是纪雯的得力助手,聪明机灵,她和肖兰两人,乃是纪雯身前的护身剑婢。 她现在眼望着昏睡中的雷大春,和静坐调息的凌奇,尤其凌奇眉头上的那道伤口,使她想起刚才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敌人配备着犀利的火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 天理堡仓皇应战,无奈寡不敌众,一个时辰之后,敌人即攻入堡中。 在火光与杀声的震撼下,她的热血沸腾了,她疯狂地搏杀,不顾死活的拼斗,她第一次杀人,却杀了好多人。 就在她和那些黑衣人拼杀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长安一霸徐九,他正在手持火把四处纵火。 胡芃正在追忆的时候,纪雯轻灵的身影,走入房中,她取出丹药给凌奇和雷大春服下,然后点了他们的睡穴。 她望着满身血污的胡芃道:“你无大妨碍吧?” 胡芃道:“婢子尚好。” 纪雯肃然道:“我叫你跟踪何笔,你怎么跑到天理堡去了?” 胡芃对于纪雯,可说是敬畏有加,于是,她把蛇咬徐九,铁林受辱天理堡及诱骗何笔放血救人,吸血练功等事,一一禀告了纪雯。 纪雯听后,眼中倏然射出逼人的光,突然哼了一声道:“夜袭天理堡为首的的是哪一条道上的人马?” “象是河西四十八寨来的。”胡芃理了一下云鬓,道:“我只认得一个魔扇铁林和长安一霸徐九。” 天色渐渐亮了,庄里庄外只留少数人在守望,其余的全部撤回庄中休息。 关中一龙凌奇经过一阵调息和灵丹的助力,已恢复了体力。 雷大春虽然体力尚未恢复,但已无大妨碍,需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后,就可以复原了。 这一夜,是天命庄最长的一夜。 庄内除了纪雯之外,别无高手,如果魔扇铁林带领四十八寨的人来攻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幸而他们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但是,危险毕竟是度过了。 纪雯略用了些早点后,又回到何笔房中。何笔仍在酣睡,纪雯点开了他的穴道,道: “不要说话,以免消耗元气。” 何笔缓缓睁开眼道:“没有妨碍,我想知道,是谁找上了你们?” 纪雯道:“河西四十八寨的人。” 何笔道:“他们很厉害?” 纪雯道:“天理堡已被他们荡平了,你现在正在天命庄,这儿离长安九十里。” 何笔并不激动,别看他年纪不大,心里稳健得很,他知道自己重伤未愈,激动也于事无补。他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却在盘算着。 纪雯瞟了他一眼,道:“你至少得休养十天才能复原,这一阵子我们可能会和他们决一死战,因此我得把你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何笔并无异议,感激地点点头。 纪雯出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两个扛着担架的大汉,又回到了房中。 何笔被抬上了担架,随由天命庄的总管陆天虹带路,来到一座假山前停下。 陆总管按动机急钮,两丈多高的假山,立刻缓缓移动,慢慢露出一个洞来。 两名大汉又抬起了何笔,走入洞中,顺着漆黑的地道,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尽头。 那地道开口,在一座陡峭的悬崖上,洞口有一根深入岩石中的铁桩,上头挂着一根绳索,从悬崖上垂落百丈下的潭水上。 两个黑衣汉子,将瘫软无力的何笔,套在两个环状的铁锁上,何笔的身子就顺着绳索,疾速地从百丈绝崖上滑落。 原来绳索的末端,挂在一艘单桅帆船上,何笔刚好落在船上特设的一张绳床上。 船上的水手,一色的青衣青裤,他们接下何笔后,由其中一个年长的水手,取出一只牛角,仰天吹了三声。 悬崖上那两名大汉,听到了悬崖下的号角声,立刻转动了绞盘,将绳索绞了上去。 水手们将何笔抬入舱中,随即听到水声汩汩,显然那帆船已经启碇而行了。 船行一日后,进了大峪水,从此,何笔就在船上疗伤—— 第六章 魔扇铁林,自从何笔失踪之后,他那毒功就无法再练了,因为这种毒功,必须找齐天下七十二种奇毒之物同练。而那些毒物,都是毒性最烈的罕见之物,沾上就得送命,他又往哪里去找。何况,他自己又无克制之法,就是见到了,他也捉不到,有人终其一生,也遇不上一种。 而何笔自幼在乾坤手肖隐的调护下,经过了十二年熬练,何止服用过七十二种奇毒,少说也有百种以上。若以他的血液,配合自己去练那千门毒功,可说是极其方便的事。 现在,何笔失踪了,他当然着急,毒功练不成,很可能会引起毒性反袭,那样—来,他要受尽毒物侵身之苦,最后是全身溃烂而死。为这,他哪能不着急。于是,调来了河西四十八寨的精锐高手,详细调查之后,认为何笔的失踪,和天理帮有关,所以才夜袭天理堡。 这一战全胜而归,天理堡毁了,可是何笔仍然没有踪影。 此时的纪雯,在送走何笔之后,立即召请帮中主要人物,商量退敌之策。 根据他们天理帮散布长安各地的暗庄,传来消息,在袭天理堡的河西四十八寨的高手并没有离开长安。不过,他们住得很分散,三三两两,分居各处,要想将他们一网擒获,却是很不容易的。 魔扇铁林,就住在长安五凤楼,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基业,也可以说,这五凤楼实际上就是四十八寨的总舵。这时,五凤搂盛宴正开,乃是铁林在设大筵为四十八寨高手庆功。其实,是要策划下一个攻击目标,那就是天命庄。 因为,魔扇铁林始终认为何笔仍在天理帮的手中,他必须得到何笔方始甘心,虽然破了天理堡,并没有找到何笔。 他们又查到了天命庄,所以这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天命庄了。 自然,天命庄的纪雯也有了万全的准备。 铁林召集了四十八寨的高手,还有长安一带的人手,约二百多人,分为四路,化装成各种人。 黄昏时分,全部出了城,先把天命庄给远远地包围起来。 可是,他们自以为极端秘密的行动,在初更时分就已被天理帮的警戒人员发现了。 天理帮的人,大部分都是女人,他们不止武功已有相当的造诣,在机智方面,也都有过人之处。 她们一发现庄外一里之地,出现了不少面生可疑之人,就知敌人已采取行动了。 于是,天命庄内的纪雯,立即开始了紧急部署。 初更已经过去了。 在纪雯的紧急部署下,这座天命庄变成了一座空宅。 原来,她们以很快的动作,把所有的用具,送进了假山石下那条地道,使整个天命庄,看不出一点有人住过的痕迹,现竟是个任由蜘蛛网尘灰的状况。 二更梆锣响过。 繁华的长安城中,已是一片静谧。 除了花街柳巷,尚有急管繁弦,由纱窗门隙透出外,一般人都已进入了梦乡。 南王台山下的子午镇,早在初更以前,就已家家关门闭户了。 可是镇东的天命庄外,有好多幽灵般的人影,纷纷由人家的屋角,墙隅暗影里现身,同时摸向天命庄。 天命庄是天理帮是最近赋予它的新名字,它原来只是一片全无人住的空屋残垣,后经天理帮人一番整理,方始有了生气。 可是现在,又变成鬼墟了,在庄园百丈之内,几乎已无人家住宅,一片死寂荒凉的景象。 越是靠近那庄园,越觉得克气森森,一片荒草迷离。 庄园的周围,尽是没胫荒草、乱蒿,间有蛛网。 那些人影,好似野虫搬家,纷纷窜入草丛里。 他们正是河西四十八寨中的高手,正遵照铁林的安排,鹤伏蛇行,以最快的速度向天命庄集中掩入。 由四面八方逼近的高手,第一批六七十人,已经毫不犹豫地翻入倾倒的围墙,进入了庄园。 由大门进入的二十几个人,个个亮出了兵刃。 大门是虚掩着的,他们戒备着,屏息进入大门之后,除了扑鼻的湿霉气外,既无阻挡,更没有什么异状。 他们在庄园中摸索前进。铁林早有吩咐,不准亮火,这不但是铁林的吩咐,也是他们江湖上的禁忌。 因为,假如天理帮的人埋伏在这里的话,一亮火炬,岂不正好做了敌手突袭的目标。 再说,他们所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一旦亮出火炬,惊动了官府中人,派出捕快差人赶来查看,那就什么都别干了。 天命庄内,仍是死寂一般。 “哎呀”,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跟着,刀光、亮光、在黑暗中翻闪。 原来,他们在摸索行动中,有人撞入一片遮头盖脸的蜘蛛网,脚下被破烂的家具,绊倒栽到前面一人身上。前面那人震惊之下,以为是敌人扑袭,本能地挥刀就砍。后面那个虽被一刀砍中,他的两只手,还深深扣陷在对方身上,两人同时发出惨叫。其他的人一见有人伤亡,一时间分不清敌我,互抡刀剑,动上了手。院中立刻大乱恰在这时,一阵阵风声疾厉,从他们头顶、身边,呼啸而过,仿佛是暗器破空,或利刃努风,又好似敌人突然扑袭而来。 他们本能的反应,当然是挥员起兵刃格挡,或所呈翻掌挥拳,可是,他们一刀一剑,一拳一掌,全部打在自己人身上。 惨叫声中,突然有人高声大喊道:“弟兄们别怕,这里并没有敌人,那都是些野鸟蝙蝠,快点起火把来!” 喊声方落,火把倏然亮起。 有了亮光,大家这才算看清楚了,方才那些现象,果然是些野鸟蝙蝠受惊飞走,哪里有什么敌人。 就在众人惊怔的当儿,突然一阵弓弦响过,万箭齐发,还夹杂着有几十种不相同的暗器,狂风骤雨般而至。 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打算闪躲,可是件难事,因为地方既小,又不知敌人藏在什么地方。 慌乱中,已失去斗志,大家逃命要紧。 哪知,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伙青衣女郎,各持利剑,风似地卷了进来。 向门外进命的人,正碰上那几个追命女煞神,一阵砍杀之中,向外逃的人,翻身又向院内冲。 而院内的人又向外逃,双方互冲之下,又误以为是敌人,各轮刀剑又砍杀了起来。 一场混战之下,火把抛了,杀手倒了,火燃着了荒草,又烧着了房子,转眼之间,火焰冲天,满空中金蛇乱窜。大火惊动了附近人家,大家又都忙着救火,庄外的铁林一看情形不对,赶快下令撤退。可是,没有一个人退出庄园来,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长安五凤楼。 这时,已然四更多天了,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这一仗,打了个落花流水。 回到五凤楼的铁林,立刻先派人戒备五凤楼,他是怕敌人乘胜追击,另外又把四十八寨的当家的,召集到顶楼花厅里,计算得失。 二十几个当家主事的寨主,平常日子里,一个个都是英雄豪杰,此刻,却马后炮放个不停,七嘴八舌地批评着。 批评着什么大意轻敌才有此失、对方的情况不明才有此败…… 没有详细的计划,布置不严…… 这时,长安一霸徐九,走了过来,阿谀地道:“师父,一夜未睡,现在天都亮了,你老该歇歇了。” 话是两句好话,可惜铁林此刻是心如火烧,什么好话也听不进去,闻言翻眼一瞪,怒叱道:“我能睡得着吗?一百多人丧命,如此惨败,唉!” 长安一霸徐九是个粗人,自然就不懂得说话技巧,何况平常在长安市上,嚣张惯了的,说话几时想过,全都是冲口而出。在被叱之后,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师父何必生气呢? 天理堡我们也杀了他一个落花流水,今天他们还我们一个流水落花,也算扯平了,气坏了师父,咱们就算输了。” 这两句话,铁林还听得进去,长叹了一口气道:“唉!都是老夫一时的疏忽大意,才出此大错。” 徐九忙陪笑说道:“不,不对,你老没错,说来说去,还是何笔那小畜生害人,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罢了!”铁林上身一仰,往椅背上一靠,疲乏而只沮丧地道:“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等明天再说吧!你们都去歇着吧!” 大家哈腰唱喏,全都退了下去。 此时,在天命庄后院那假山下的地道中,天理帮的一伙女将,正在兴高采烈的欢笑,她们总算报了天理堡之仇了。 胡芃更是高兴,笑吟吟地道:“咱们少帮主,真的赛过刘伯温,胜过诸葛亮,河西那批魔鬼,吃此大亏之后,管保不敢再来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接口道:“少得意,我看他是伯温发瘟,诸葛不亮,战火刚起,热闹在后面呢!” 胡芃吃惊地娇喝一声道:“什么人?” 纪雯已先笑着招呼道:“何笔,你怎么上来了?” 果然是何笔,他人随声现,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儿道:“关在船上闷死了,上来透透气,发生什么事了?” 肖兰不等人家说话,她就抢着叽叽喳喳,把经过说了一遍。 何笔倏地一顿脚,道:“好可惜,我怎么没有赶上。” 肖兰笑道:“你伤得这么重,赶上还不是白送一条命?” 何笔闻言后一昂头,哈哈笑道:“就凭咱一代吃喝帮主……” 肖兰接着道:“这位邪神,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 她方念完,已笑倒了众女将。 何笔愕然道:“少来,你怎么都会了?” 肖兰笑道:“你已在我耳边叫嚷过八百遍了,我还能记不住吗?” 胡芃仍是那么冷冰冰的,冷声道:“那你这一次怎么几乎死掉?不是我们少帮主,我看你已命归无常,臭满长安了,还吹呢!” 何笔本来就是个没脾气的小无赖,他才不在乎这些呢!笑嘻嘻地道:“这算什么?这算失算,马有漏蹄,吃芝麻没有不掉烧饼的。” 众女将又是一阵大笑。 胡芃仍是板着脸,她没有笑,冷然道:“现在为了你,已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恨,天理帮存亡难卜,你看该怎么办吧?” 何笔笑道:“怎么办?凉拌!不就是毁了个天理堡么?等着瞧吧,我会叫臭老铁还你们一个新的天理堡。” 胡芃一撇嘴,不屑地冷叱道:“凭你?” 何笔笑道:“就凭我吃喝帮主!”还待再说下去,肖兰摇手道:“别来了,都听烦了,烦不烦?” 何笔道:“好,你烦了我就走。”他是说走就走。 纪雯见状,忙道:“何笔,你去那里?” 何笔道:“去找臭老铁要帐去呀!没有钱怎么过日子?” 纪雯关心地道:“你身上的伤?” 何笔笑道:“不要紧的,放心吧!”说着,脚下一顿,人已飞纵而去。 断魂枪桑金魁,是河西四十八寨老虎山寨主。他的武功和魔扇铁林不相上下,江湖中有不少好汉毁在他的枪下,所以大家都叫他断魂枪。无论谁也无法接得下他那八九七十二手断魂枪,在河西四十八寨来说,他是仅次于魔扇铁林的第二号人物。他也怕死,所以在他身边,有着十四只“狼”跟着保护他,这十四只狼就是他十四个义子,每个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就是因为手段太残忍,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们为十四只狼。 断魂枪桑金魁怕被人暗算,身上经常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想向他行刺的人,非但无法要他的命,根本就无法近他的身。 就算有人武功比他高,要杀他,必须先对付了那十四只狼,还得一剑刺中他的咽喉,绝不能刺在别的地方,也绝不能有丝毫的错误。 更不能慢,因为,一剑如果失误,就再没有第二个机会了。 他是魔扇铁林为了对付天理帮,紧急调来的高手,凭他一支断魂枪和十四只狼的十四把泼风刀,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要杀当今皇上都不难,想杀桑金魁,可说是难于上青天。就连洗澡拉屎,他身边都有人护守着。 天下事,任是守护得再密,都会有一疏的。 就在他到达长安的第一天,住进了高升客栈,方出了店堂,进入跨院,经过一棵树下。 突然—— 一阵风过处,树枝儿晃动,一段树枝儿,勾住了他的帽子,随风抛出去老远,紧贴在他身边的四只狼,同时抢着去追。 桑金魁觉得这风来得太突然,那根树枝也来得太巧,心中一动念,仰头去看。就在这一刹那,树荫丛中正刺来一剑。 桑金魁正仰着头,还没有看清楚,剑峰正中咽喉,剑又立刻拔出,鲜血雾一般地飞溅。 血雾迷漫了每个人的眼睛,剑光惊飞了十四只狼的魂魄。血雾已散,人也惊觉,一条小人影已离开了高升客栈。 那人正是何笔,他此刻正一摇三摆的,在街上游荡。 慢慢的,他走到了长安东大街的开元寺,这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著名的花街柳巷所在地。 在这里有他的朋友,那些龟奴、王八、混混、保镖,都和他何笔有过交情。他刚踏上了这条街,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低语了几句。何笔大方地从怀中掏出个大元宝,笑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这个大元宝,一看就知是百两头的,四五个人去分。每个人就是二十多两,哪个不高兴? 欢呼一声:“谢少爷的赏。”一哄而散。 何笔慢慢走向一家绮春院,他好象是熟客,径直走向一间房,这房里不时传出阵阵的笑声。 何笔推开房门,端在门口定神看去:在一张软床上,躺着一个人,赤裸的上身如紫铜,衣服早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但身旁还放着一把刀。那是一把紫铜刀,刀身上泛着鱼鳞般的光,这刀叫紫金刀。 此人就是河西乌锁岭的寨主褚金彪。褚金彪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气的高手,一手八八六十四招五虎追魂刀法,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下他的二十招的。 看见进来一个人,他突然跳了起来,大喝一声道:“滚出去!” 何笔微微一笑道:“你叫谁滚?” 褚金彪怒声道:“你……你滚!” 何笔哈哈笑道:“你一定是醉了,这里的女人和酒,都是我花银子买的,你怎么可以叫我滚呢?” 褚金彪道:“这么说我是该谢你了?” 何笔笑道:“免了。” 接着突然大喝一声道:“滚!” 褚金彪手中一握紫金刀,怒声道:“你说什么?” 何笔笑道:“你快滚!” 褚金彪厉声说道:“你小子大概是醉糊涂了,就算你不知老子是谁,也该听说过老子这把紫金刀了。” 这紫金刀,不但价值贵重,份量也极重,不是有身分的人不用这种刀,不是武功较高的人,也用不了这种刀。 何笔好象并不想知道他是谁,笑了笑道:“你这刀不错,你用它杀过人没有?” 褚金彪冷然道:“当然杀过人了。” 何笔象一个好奇的小孩,向人问了一个好奇的问题。 他仰着睑,面含天真的笑靥,又追问了一句:“你杀过人么?” 褚金彪傲然而笑,夸耀自己的英雄,笑道:“当然采过人,全都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最少也有一百多人。” 何笔凝视着他,突然冷声道:“你很英雄,够狠,够毒!”声落人起,何笔已向褚金彪冲了过来。 褚金彪哪会将一个小孩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何笔是这花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凭他紫金刀褚金彪的武功能耐,声名地位,杀一个小混混,还不等于捏死一只臭虫,只是不屑出手而已。 但是,等到何笔一近了身,他才发觉自己估计错了,这小混混手下不简单,方想出手时,已失去了先机,就迟了那么一刹那。 倏然一张凉冷的手拿,抹在了他的脸上。 那只抹在他脸上的手,似乎已变成一柄锋利的快刀,顺着他的面颊,由下颌向上削去。 一阵天族地转,他连疼痛和恐惧都没有想受到,人就昏倒在地了。 那几个女人也早已吓跑了,何笔笑了笑便走了。房中,只留下这个没睑没皮的汉子,昏倒在那里,他手中,仍然紧握着他那柄紫金刀。过了好大一阵工夫,昏在地上的褚金彪,觉得有一股冷风在吹着他的脸,更似一根根尖利,扎进了脸上的骨骼、脑髓。他本能地抬手去摸,触手处已是软绵绵的一团肉,他已没有了嘴唇,也没有了鼻子,丢了一张脸。这时,他才感觉到了恐惧,他失声惊呼。 这时,在长安市上的五凤楼上,盛宴正开,高朋满座,都是长安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是,他们都是呆坐着,等着贵宾的来临。 都已初更了,仍然不见贵宾的人影。 主人魔扇铁林,也有些坐不住了,方令人去催,突然有人来报道:“启禀老当家的,老虎山桑寨主被刺!” 铁老魔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没人刺得了那断魂枪桑金魁,捋须微笑道:“难怪会误了时间,刺客捉到没有?” 那报讯的汉子道:“刺客跑了,桑寨主死了!” 铁老魔悚然一惊,怔了,忙道:“你再说一遍,桑寨主怎么了?”他因为过度紧张,问话时,已站起身来。 那报讯地道:“桑寨主归天了。” 他话音未落,铁林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道:“在开元寺绮春院,已找到了乌锁岭的褚寨主。” 铁林闻报,他这才回过头来,忙道:“他还好吧?” 话一出口,立觉不对,凭紫金刀褚金彪的身手,一柄刀在手,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从来也是刀不离手的。 哪知,报讯的人已道:“不好,他被人剥去了脸面,受伤甚重,已抬了回来!” 说话间,已将褚金彪抬上厅来。 他近前一看,见那褚金彪脑袋上一片血污,一张脸成了平平的一片血饼,他已没有脸,灯光下,越显得不忍卒睹。 他静静地站在褚金彪身侧,身子摇晃了两下,几乎栽倒,立有人上前扶住了他。 突然间,他热泪纵横。 数十年了,魔扇铁林从来都没有流过泪。 这景象不但悲惨,而且可怕。 那些被邀请来陪客的人,慢慢地散了,褚金彪已被人抬进了后院的客房中,找来了长安著名的医生为他治疗。 据说,就是治好了,今后也无面目见人了。 夜深了,大厅中灯火已熄。 魔扇铁林一个人,孤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他在沉思,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既刺杀了桑金魁,又毁了褚金彪。 突然,他大声招呼了一声道:“找徐九来!” 他一声令下,立刻十几个人分头去找徐九,就在那些人去后不久,一条小黑影也飞出了五凤楼。 这时的徐九,正和他的一般混混道上的朋友,在悦来客栈喝酒呢! 长安一霸徐九正捧着一碗温得恰好的汾酒,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好酒量,俺回敬徐大哥一碗!”说话的是与徐九同桌的一位青衣大汉。 有人说徐九生得膀宽腰圆,个头也高大,只是生了个小脑袋,有点象乌龟。 而这个青衣大汉,长得却比乌龟更糟,因为他却长了一张大嘴,一张脸,除了大嘴之外,塌鼻子配上两只绿豆眼,活象一只癞蛤蟆。 更巧的,他就姓赖,他叫赖八,是长安东门一带的流氓头子,手下的喽罗小卒,据说不在百人之下,俨然是个大人物。 不过,他很尊敬徐九,因为徐九身后有着一个魔扇铁林,人家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何况还有一个五凤楼。 有钱有势,谁不巴结,所以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在捧着他吹,一会儿说他是大英雄,一会儿又说他是威名震长安,当世的大豪杰。 徐九被他们捧得飘飘欲仙,几乎已忘了他姓什么了。他确实很喜欢这一套,哈哈大笑道: “咱们是英雄识英雄,来!咱们对干一大碗!” 赖八也举起了碗,道:“咱们是不醉不归。” 两人都举起碗来,准备相碰。 突然,当的一声轻响,两个碗还没有碰在一起,倏然碎裂了,顿时泼淋了一桌子的酒。 赖八那张睑,本来就不好看,这时更难看了,就象是只愤怒的癞蛤蟆。 徐九仍还是呆愣愕的,他根本还没有弄清楚,他那酒碗是怎么破的呢!以为是两个人碰碗的时候,用力过猛,把碗给碰破了。 其实他们的碗,是被人用小石头掷破的。 赖八发了怒,转头看去,是在他们那张桌子正后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流氓有流氓的本色,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招惹上了他们就没个完。他一看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合了他平日欺软怕硬的本行。 他把脸一沉,走上前去,喝道:“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 那小孩笑嘻嘻地道:“谁也不想死,干什么?” 赖八怒声道:“你敢砸了老子的酒碗。” 那小孩笑道:“小老太爷我看不顺眼,用碗喝酒不好看。” 赖八冷冷一笑道:“不用碗装酒,难道用你的头?” 小孩摇了摇头,笑道:“我这颗脑袋,要留着自己用,你喝酒最好用你自己的才合适。” 赖八一阵狂笑,道:“哈哈……我就看中你这个狗头了。”狂笑声中,亮出了一把刀来。 小孩一看他亮出了刀,也是一阵大笑,道:“你也会玩刀?” 赖八怒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话声中,挥刀就砍。 他自以为这一刀下去,小孩难得有命。 哪知,他一刀砍下,小孩却不见了,手中刀也不见了,再看他的刀,已经落在了那小孩的手里。情急之下,赖八伸手就去夺刀。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向来自觉不错。他出手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小孩的右腕,可是,刀又不见了,原来刀又闪电般落在了小孩的左手里。 那小孩左手挥刀,轻轻挥过,似是一点力道也没有,可是,赖八的笑声忽断,脑袋也搬了家。 店堂中那些人连长安一霸徐九在内,谁也笑不出来了,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身首异处。 长安一霸徐九的胆量本较常人大,他也曾杀过人,现在他又喝了不少的酒,酒能壮胆,按说,他应该不会在乎的。可是,当他认出那小孩是谁时,他清醒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他不寒而栗,哆嗦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瞪眼望着人家。 那小孩笑嘻嘻地道:“瘪十,你不认得我了?” 徐九此刻,从心里头沁出冷汗来,含糊地道:“认……认……认得,认得。” 那小孩笑道:“你说,我是谁?” 徐九早已经魂不附体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我是谁……何笔,是你?” 那小孩正是何笔,他哈哈笑道:“好。亏你还认得我,不错,好眼力!” 徐九也跟着连声道:“是!是!是。” 何笔忽然指着赖八的脑袋,道:“这家伙怎么被人杀了,谁杀的,是不是你?” 徐九吃惊地道:“我?” 他这一声“我?”只是吃惊而失声,他想说不是,可是他一看到何笔的眼神,他怕死,只好说:“是的!” 何笔微微一笑道:“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徐九怎么会知道怎么要杀他呢? 何笔忽然大道:“这该死的家伙,不是你父亲么?” 徐九怔了,本能地摇摇头道:“不是!” 何笔倏地大喝一声道:“什么?你敢说不是?好个忤逆的东西,竟敢不认你的亲生父亲!”说着扫了那些小流氓一眼,大声道:“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他父亲?” 店堂中那些小流氓和店小二等人,此刻全被何笔的威势所慑,谁不怕死,也只好同声道: “是的,是他亲爹。” 何笔转脸望着徐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的?”徐九已被他扰得昏了头,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茫然地改口道:“是的,他是我父亲。” 何笔笑道:“这么说,是你杀了你的父亲了,可对?” 徐九此刻神智已昏,脑袋已经麻木了,顺口道:“对的。” 随便的一句话,他已招认了自己“弑父”。在那个时代,这可是一个剐罪,他正想说话,何笔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已杀了,就算啦!以后别再杀其他的父亲就好了。” 就在这时,从五凤楼来了两个青衣汉子,来找徐九,传来铁林之命,要徐九快去五凤楼。 他徐九不敢走,瞪眼看着何笔。 何笔笑道:“去吧!把你杀了亲爹的事,告诉臭老铁,记住,是臭老铁。” 徐九—听准他去了,如逢皇恩大赦,转身向外就跑。 徐九走了,那些小流氓也跟着全都要跑,何笔突喝一声道:“回来!”先跑出去的,早没了影,跑得慢的,哪敢再跑,只好转回头来。 何笔一指赖八的尸体,道:“把他带走,别连累人家店家。” 小流氓们平常就是欺软怕硬,凌弱怯强,眼看着何笔杀了他们的头儿,早已吓得魂飞了,哪敢不听,惊慌张张抬起赖八的尸体,狂奔而走—— 第七章 长安五凤楼后宅大厅里,魔扇铁林独处厅中,焦急地坐卧不安。他真想不透,凭断魂枪桑金魁的能耐,还有十四只狼的护卫,多少成名的武林高手,连近身都难,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夺去了一条命。还有紫金刀褚金彪,一把紫金刀,打败过不少武林高手,怎么也会栽在那小孩的手里。 就在他百思难解的当儿,忽听客房中褚金彪发疯地狂叫道:“这、这是谁的脸——我的脸呢?” 原来是褚金彪经过医生治疗,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疼。他一眼看到菱花镜,顺手拿起来一照,忽见镜中出来了一张可怖的面孔,惊叫不已。 一个青衣汉子,也就是照顾他的一名弟子进来,一见也给吓了一跳。 褚金彪一指镜子,嘶声喊道:“这是谁的睑?” 那名弟子讷讷地道:“寨主,那……那是你自己的脸。” “我的脸?”褚金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的脸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那名弟子忙道:“寨主是在开元寺绮春院被人刀伤的。” “刀伤……我是天下第一刀,谁能伤得了我,你胡说!”他狂奔出房,嘶声惨叫道: “我的脸呢?我不要这张脸!” 褚金彪疯了,这也难怪,一个成了名的江湖人物,受到如此挫败,他如何承受得了,要他这样活下去,真不如死了的好。 魔扇铁林还真怕他冲到街上去,那样一来,岂不把长安城闹翻了。 别的不说,如果惊动了长安官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不容易,点了他的睡穴,总算止住了褚金彪的惨叫。 就在这时,又来了长安一霸徐九,他见了铁林后呆愣愣的,既不施扎,也不说话。 铁林瞪了他一眼怒声道:“徐九,你去哪儿了?” “我……”他呆呆地道:“我杀了我亲爹,来告诉臭老铁,记住臭老铁。” 铁林一听,就知又是何笔施出来的邪招,不知又怎样整治了徐九,才把—个人弄成了失魂落魄的。 为了安静,他只好又点了徐九的黑甜穴,先让他静下来,自已好苦思良策,作死中求活之计。 他在大厅中呆坐了一个晚上,一直坐到天亮。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哼一声。桌上有酒有莱,看样子他是连动也没动。这一晚上,他除了处理褚金彪的发疯和徐九失神的事情外,他一直就坐在大厅里,面对孤灯,使他显得苍老、憔悴、而又孤独。 他这时,可说是最可怜而又凄凉了。 断魂枪桑金魁的被杀,紫金刀褚金彪的被剥去面孔,这样的大事,任是再瞒得紧,也会不胫而走,很快的就会传开。于是,就在铁林报仇乏力之际,乌锁岭来了十八位夫人。 她们都是褚金彪的老婆,她们听到了褚金彪受伤的消息,连夜赶了来的。 正在苦思无计中的魔扇铁林,一听说从乌锁岭来了十八位夫人,精神立振,目射精光,一面吩咐准备伺候,一面正襟而出。 就当他方走出大厅,走廊上一阵环佩声响,一片艳丽灿烂的衣波彩浪,已出现在他的眼前。 十八名艳妆美女已经拜在他的面现大夫人俏罗刹易蓉蓉,先说道:“妾等见过老当家的。” 魔扇铁林哈哈笑道:“请起,请起,铁某无能,让褚老弟在我的地盘上受了重伤,惭愧得很。” 他说着,连忙肃容入内。 俏罗刹易蓉蓉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老当家的地面上撒野。 妾身等,只是为了拙夫的安全,不得不来,还得请老当家的见谅。” 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如黄鹂初鸣,十分悦耳,但是,听在铁林的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魔扇铁林,在江湖中乃是名人,一个朋友到了这里,竟然安全可虑,还得他的妻妾前来保护,那他又算什么?他这个江湖不就是白混了么?所以他的脸上立刻变了色。 易蓉蓉斜瞟了他一眼,接着又道:“能伤得了我们阿彪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他到底是谁?” 铁林沉声道:“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叫何笔,是贼魔乌英的徒弟。” 易蓉蓉停下了脚步,惊愕地道:“什么?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不邪了吗?就是贼魔马英来,也未必伤得了我们家阿彪,一个半大的小杂种,他……” 铁林叹了一口气道:“唉!褚老弟也是太大意了,不过这小畜生当真邪门的很,而且在他身后,还有个天理帮替他撑腰呢!” 易蓉蓉道:“你是说纪雯那丫头呀!那就难怪了。” 铁林愕然道:“弟妹你认得她?” 易蓉蓉笑道:“她是我的小师妹,当然认得了。老当家的,你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就和人家对上了,难怪会吃亏的。” 铁林不禁脸上一热,讪讪地笑道:“实在是他们太诡秘了,也是我那几个手下无能,才有此失,惭愧。” 易蓉蓉哧哧笑道:“这也怪不了你,真是这丫头也是精灵运了,连我师父都对她十分头疼哩!” 铁林道:“那就管不了她么?” “管她?哼!”易蓉蓉有点气愤,道:“我师父宠她都怕来不及呢!” 铁林讶然道:“那是为了什么?” 易蓉蓉道:“还不是因为她有个爷爷。” 铁林更是诧异了,忙道:“她爷爷是什么人?连碧落官主都会看他的颜色?” 易蓉蓉哧哧笑道:“人家可是个大人物,你没听说过神剑无敌这个名字吗?” 铁林吃惊地道:“什么……纪天昊……他还在人世?” 易蓉蓉笑道:“纪天昊是生是死,没人知道,不过纪雯这丫头,敢安灵立柩成立天理帮,必有仗恃,不可轻视!” 铁林可抓到一个反驳的机会,哈哈一笑道:“难道弟妹就不顾忌纪天昊了么?” 易蓉蓉面色一怔,昂然道:“我姐妹来长安,是为了找姓何的小子,他不该伤了我丈夫,纪丫头既然勾搭上了姓何的,我姐妹找姓何的报仇,就是他纪天昊出面,也不能偏袒姓何的。 而老当家的既和姓何的结下了深仇,为了你们而伤及无辜,害我丈夫成了残废,老当家的当然是要作个了断的。” 铁林双拳紧握,指节都在泛白,这已表示他的内心,是如何的愤怒了。 易蓉蓉接着又道:“老当家的既为河西四十八寨的总寨主,桑大哥和拙夫因为老当家的而伤亡,我姐妹来此,就应当齐心携手,竭诚合作,联合对付天理帮和那姓何的,老当家的还不愿意么?” 铁林一听,由衷的高兴,心忖:人人都说俏罗刹唇枪舌剑,最为难缠,今日一见,果不虚传,难怪褚金彪畏之如虎了。 转念间,铁林忙道:“老夫是求之不得,谁说不愿意了?” 二夫人毒玫瑰夏萍,插口道:“我姐妹行时匆匆,带来的人不多,不过虽不及老当家的声势浩大,但自信可为老当家的摇旗呐喊。” 铁林笑道:“弟妹说笑了,老夫一定乐效前驱。” 说笑间,一行人就进入大厅,铁林让坐。易蓉蓉并不落座,她们将先去看一看紫金刀褚金彪。 铁林只好领她们到了后院客房,点开了褚金彪的穴道,褚金彪神智仍未清醒。 他一见来了这么多女人,还以为身在绮春院呢,忽地站了起来,笑道:“哈哈……喝了我的酒,怎么不认识老子了?滚!统统给我滚!” 易蓉蓉突喝一声道:“阿彪!” 她这一声还真灵验,褚金彪身子一抖,翻眼向上一扬,突然又叫一道:“我的脸,我的脸,蓉蓉,我的脸不见了,找我的脸去!” 说着,转身往外就跑。 易蓉蓉身形一闪,挥手点了他三处大穴,又把他扶在榻上,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客房。 魔扇铁林忙令人为她们安排住处,但是被易蓉蓉谢绝了。 她说:“住在这里,目标太大,无疑告诉敌人自己来意,姓何的要是远走高飞,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铁老魔留不住她们,也只好作罢,其实他也不愿意和这些女人住在一起。 因为,十八夫人并非等闲之辈,个个都有一身高强的武功,而且心机缜密,她们之所以嫁给褚金彪是有着目的的,那就是她们想控制河西四十八寨,所顾忌的只是他魔扇铁林一人而已。 铁林心中明白,也早防着她们,如果让她们住进五风楼,她们会窥去自己的秘密,那岂不糟了。 易蓉蓉对他也是同样的看法,她们也不愿住进五凤楼,同样怕被人窥去自己的秘密。 她们走了,连丈夫都不要了,褚金彪仍然留在五凤楼。十八夫人住在东门外的八仙庵。 另一方面,天命庄被火烧了之后,已是一片废墟,纪雯和她那些属下,全都住在地道中。 地下相当宽敞,可以容纳二三百人,有室有房,还有议事的厅堂。 这时,纪雯和她的那些属下,在讨论着迎敌之策。 纪雯肃然道:“姓铁的老魔头,吃过一次亏后,绝不会就此甘心,我猜他一定还会再来,请大家还是小心一点好,免得天理堡的怪事再发生。” 她话音方落,突然有人大声叫喊道:“本孤王回府——你们还不接驾?” 纪雯一听,就知是何笔回来了,这小子一出去就是三天,连个音信都没有,大概是玩累了,才又跑了回来。 思忖之间,何笔已从外面进来。他笑嘻嘻地先朝纪雯喊了一声:“姐姐!”又转向胡芃、肖兰道:“少碰,少来,你们为什么不接驾?” 肖兰一翻眼,娇叱道:“何笔,你胡闹什么?接你个屁的驾!” 何笔面色一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沉声道:“没教养,一个女孩儿家,口出脏话,臭不臭呀!” 装老不象,却逗得那些人哈哈大笑,何笔心中就高兴了。 他凑在胡芃眼前,笑道:“少碰,你猜到这几天去了哪里?” 胡芃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少胡乱给人家起名字,好不好,我姓胡叫芃,草本繁盛的芃,什么少碰多碰的,胡说八道!” 何笔笑道:“胡说九道,胡芃念着又别扭,而且那个字象芄,所以我才改成碰,你不高兴咱就不碰了。” 他一阵胡搅蛮缠,胡芃还是拿他没办法,只好委屈地道:“随你胡扯好了,我自叫胡芃!” 何笔笑道:“我就叫你少碰,听不听由你。” 纪雯听他们吵个没完,笑道:“好啦!一见面就吵,有完没有?何笔,告诉我,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何笔对着纪斐有着几分尊敬,尚少朝扯,闻言忙道:“我呀!我这几天可干了件露脸的事。” 纪雯愕然道:“什么露脸的事呀?” 何笔笑道:“我刺杀了断魂枪桑金魁,毁了紫金刀褚金彪的容,算不算露脸?” 纪雯听了之后,不由大吃一惊,她真没有想到,何笔这小子会这么胡来,他竟然刺杀了桑金魁,伤了褚金彪。 纪雯把脸色一沉道:“何笔,你可知道,河西四十八寨的厉害,他们可都是亡命之徒,和他们结仇可不是件好事。” 何笔满不在乎地把胸脯一挺,笑道:“姐姐,怕什么?凭咱一代邪神,吃喝帮主,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 纪雯真拿他没办法,叱道:“又胡扯了!” 何笔笑道:“一点都不胡扯,臭老铁调来桑金魁和褚金彪,目的就是对付咱们的,不除去他们,真要动起手来,咱们谁都打不过人家!” 纪雯道:“打不过,咱们可以跑呀!” 何笔道:“你的脚程快,跑得了,你的这些弟兄们,能跑得了吗?到头来,你跑了,他们挨刀。姐姐,你还是什么天理帮,干脆改投我吃喝帮好了。” 何笔虽然胡扯,这几句话说得可很对。 纪雯听了辩驳道:“可是,现在他们又来了更多的杀手,我们就无法抵挡住了。” 何笔笑道:“谁说抵挡不了,就凭我这一代邪神……” 纪雯连忙摇手道:“好了,好了,又扯起来了。” 何笔笑道:“不扯,不扯,绝对不扯。我说的是咱一代邪神,诡计多端,勾心斗角,随鸡捡蛋(随机应变),怕个什么。看我的好吧!” 肖兰一听他说随鸡捡蛋,噗嗤一声笑道:“你捡的是什么蛋?” 何笔笑道:“这难不住我。不过你们都将听我的,非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步。看他们来的什么鸡,你们就捡什么蛋。” 他说完话,转身走到纪雯跟前,行了一个礼,笑道:“诸葛娘请让位,看我诸葛发亮、伯温不瘟的本事!” 纪雯确知这小子鬼心眼多,微微一笑,退后半步。 何笔立刻成了登坛未拜之将,沉声道:“臭老铁今夜必定会来,快,快四面派人警戒。” 纪雯笑道:“我早已安排好了。” 何笔一笑道:“有一个诸葛娘,加上我诸葛发亮,一定杀他们一个放屁,尿裤子!” 胡芃翻了他一眼,道:“尽说些脏话。” 何笔本就是个见人疯,只要不理他,他就没辙了,不过,经他这么一搅和,倒是消除了点紧张气氛。 更鼓响。 正三更。 步履声清晰入耳。 何笔笑了笑道:“来了!我已听出,正面来的人很少,而其他三面人却很多,臭老铁还真的过来,纪姐,你带人招呼他们去,少碰,少来跟着我,咱们去捡铁蛋。” 纪雯带着人走了,肖兰、胡芃跟着何笔,从另一出口,走出地面。 十几丈外,脚步已经静止下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魔扇铁林,特来拜会天理帮,怎么没人接待呀?” 是魔扇铁林到了,他只带了十六个人,不用问,这十六个人个个都是高手。 何笔带着肖兰、胡芃迎了上去,抢先招呼道:“臭老铁,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铁林也装出一副老友乍逢的样子,笑哈哈地道:“小兄弟,这么久没有看到你,可想死老哥哥了。” 笑语声中,就走近过来,伸手欲握。 何笔笑道:“臭老铁,你想错了,什么都可以想,怎么可以想死?那不好,哈哈……” 说着也伸出手来,一只大手握着一只小手。 铁林心中大喜,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抓到了这小子,暗中一提气,劲贯右掌,用力一握,心忖:小子,既人老夫掌中,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口中却笑着道:“哈哈……老夫可真想死,小兄弟……” 他话没说完,倏地手心一阵奇痛钻心,真气不凝而散,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劲力,赶忙抽回手来。 耳听何笔哈哈笑道:“你想要死的是小兄弟,小老太爷先请你尝尝子午断魂针。” 铁林闻言之后,退后两步,抬手细看,只见掌心处,出现铜钱大的一块黑斑,中间一点殷红的钱孔。 铁林不禁大为惊骇,怒喝一声道:“小子,你给老夫玩诈?” 何笔笑道:“臭老铁,你紧张什么?没有油炸什么,那叫干瘪,懂吗?一个对时之后,如不服下解药,你就得七窍流血,流到血枯而完蛋。” 铁林骇然道:“小畜生,你这是什么毒?” 何笔笑道:“没有什么,小名堂,子午断魂针,让你眼前还死不了,明天这时候,阎王请你喝烧酒,快滚吧!” 铁林骇然之下,哈哈大笑道:“何笔,你大小看老夫了。” 何笔笑道:“你本就没有多大呀!一个麻袋准装得下。” 魔扇铁林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江湖都跑成了精,不知见过多少世面,今天竟会栽在一个初生牛犊手里。 但是,他也知道子午断魂针的厉害,可不敢大意,眼前必得找到解药,否则,就这样死去,太冤了。 他心中忖念中,凶睛乱滚,挫牙作响,冷喝一声道:“小畜生,快拿解药来!” 何笔摇摇头道:“没有解药。” 铁林嘿嘿一阵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笔嘻嘻一笑道:“你说错了,我是敬酒罚酒都喜欢吃,我是不吃毒酒,你这时候倒是最好喝些酒。” 铁林此刻心中想的,就是快些解毒,闻言想也没想,忙道:“酒能解毒么?” 何笔笑道:“酒,能不能解毒……不知道,不过中了子午断魂针,要喝酒的活,那就死得快了!” 铁林一听,气得双目冒火,突喝一声道:“小畜生,你敢跟老夫耍贫嘴。” 何笔笑道:“为什么不敢,谁怕谁?” 铁林闻曾几乎气绝,咬牙挥手,就要前扑,突听他身后有人大叫道:“老当家的,这小子交给我了!” 随着话音,从铁林身后闪出来一人,他是凉州明山寨的寨主,也是西北黑道中屈指可数的高手之一,阴掌姬明。 何笔笑道:“臭老铁,你真混蛋不要脸,自己怕妄动真气毒伤发作,却让个不入流的狗腿子白赔!” 阴掌姬明闻言大怒,狞笑道:“老子姬明,你小子就试试老子这不入流的功夫。”话落,人已大步逼近,右掌扬起。 何笔鄙夷地一笑,道:“鸡鸣狗盗下九流,见不得人的几手鬼爪子,也敢在本帮主面前献丑!?” 姬明气得双眉立竖,喝道:“小狗找死!”双掌齐发。 他的掌式很怪,缓而不慢,飘而不浮,和一般霸道迅疾的掌法不同,可说毫无气力,又象是开玩笑,形同病鹤展翅,懒虎伸腰。 可是,在行家眼中,可就不同了。 姬明双掌先左后右,掌心微凹,好似作势打人而又未发出,不见一点掌风逼人,更没有撼动山岳的力道。 但是,那无形的阴风,已经直奔何笔的上、中、下三盘,把他整个身子罩住。 假使对手不能抢先在一刹那间闪避冷风,不能凭功力反击冷风罩体,冷风一旦沾人身,立时寒毒入骨,这就是所谓阴掌的厉害。 中了寒毒之后,全身麻痹,真气不通,闭气倒地,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全身泛青,连经络中的血也会凝冻,那就死定了。所以,姬明的阴掌,被武林称为五大毒掌之一。 他也就是凭着这手绝技,称霸黑道,阴掌的最大克星,是乾天烈火掌,可据说乾天烈火掌早已失传,这就难怪姬明敢傲视江湖了。 哪知,何笔还真有点邪门,他似乎不知厉害,也根本没有作势反击或闪挪躲避,他身边二女,肖兰、胡芃早已后退两丈,而他仍纹丝不动。 铁林见状,心中暗喜,付道:小子,你死定了,可惜死血不能助我练功。 姬明此刻双眼怒瞪,已施出十二成的功力,双方相隔不过丈许,阴掌无形力道,早就击在何笔的身上了。 姬明一再加劲,阴风更是强烈。 怪,真的邪门! 何笔双手虚抱,除作太极图状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本是心头狂喜的铁林,此刻已发觉情形不对,连同其他那些高手,也感到有异。 只有阴掌姬明他原势不变,两臂如蛇般蠕动更紧,怒目如炬,脚下一步一步地向前慢慢逼迫。 每当他跨出一步,地面上就出现一个深约寸许的脚印,尤如姬明正在荷着千斤巨石行走。 铁林不禁为姬明担上了心,大喝一声道:“何笔小狗,你在玩什么邪法?” 喝声中,他已凝足功力,准备出手应变。 这时的何笔,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既平静而又安详,脸上那副笑靥,活象观音座前的善财空子,人见人爱,谁也不忍心拍他一巴掌。 奇怪的是他由头到脚,好像被罩在薄雾中,朦朦胧胧,越象金童下凡。 白茫茫的雾气,越来越浓。 姬明此刻已喘息有声了,他已逼到何笔身前三尺,举手可击。 但是,何笔仍是一动不动,这时姬明如果骤起暴袭,是个大好机会,但是,他仍是双掌前推。 不过,在行家眼里,一看便知道他正遭遇到无形的力道对抗,交手双方,已经在全力攻守着,谁也不敢妄动,以免为敌所乘。 雾,快已凝成白霜了。 姬明的喘息,越来越重。 而何笔还是冷静如故。 这些事,瞒不过魔扇铁林,他不禁暗自叫苦,因为他已经看出,姬明已经落败在即。 别说何笔防守得天衣无缝,已经占尽了上风,他此时只要一出手反击,姬明就难招架了。 即使何笔不出手,姬明就这样支持下去,最后也得力竭而溃。 铁林走近两人之间的一侧,他想援救姬明,但是,他几次想动,却不敢轻动。 因为,在何笔身后,站着肖兰、胡芃,还有八名青衣大汉,全都持械而立,对着他虎视眈眈。 其实,这几个人。铁林并没有放在心上,真令铁林却步的,却是胡芃手臂上所缠着的两条小蛇——银线雪龙。他硬着头皮,向姬明招手道:“姬兄弟,请退下,让老夫来领教领教人家的绝艺。” 姬明状如未闻,对于铁林的话,他是听到了,无奈他不能开腔,也无法撒手,更谈不到后退了。因为,他全身功力,已经全部施出去了,面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裹住,他不但无法再逼进一寸,就是后退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为了突破这一道阻力,用出了全力,但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他的功力在逐渐消耗,已快由衰而竭了,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抽身撒手的话,不须对方出击,他自己被阻的那股奇寒力道,立刻会被反震回来。 那样一来,他就难逃非死即伤的命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敢抽身,连开口也怕减了气。 铁林已等不及了,正待不顾一切,对何笔来个突袭,就在这时,突听胡芃冷冷地道: “铁老当家的,你该知道雪龙的厉害,它不但毒,而且动作快,若被它咬上一口,神仙也难救。” 胡芃的声音刚落,突听何笔一声朗笑道:“鸡鸣,滚吧!” 笑语声中,何笔朗目一瞪,双臂猛分,再向前一翻。 只见阴掌姬明全身一震,一个踉跄,惨叫出口,整个身形被震飞起丈余高。 铁林见状,连忙飘身疾闪,凌空接住姬明。 人,他倒是接住了,不过,沾手如冰,好象接住了一大块寒冰,不由一松手,姬明仍然跌在地上 只见姬明口角溢血、七窍冒红、目张、唇青,已是气绝身亡了。 何笔笑道:“臭老铁,你的这只朋友鸡,鸣不成了,看出来没有,我这是乾坤一转,玄天无极,我练的不错吧!” 铁林一听乾坤一转,心头一凛。但也气得眼睛发黑。 就在这时,另有两名壮汉,乃是姬明的盟弟,一个是鹰王张全,另一个是玄天指李雄,他们眼见盟兄姬明的暴死,胸中燃起怒火仇焰,一声不响,飞身抢出,猛扑何笔。 铁林一见,急声喝止道:“张老弟,李老弟,请暂退下,小心他那乾坤一转……”话虽如风,仍然慢了。 张、李二人飞补之势疾速,张全的身形更快,人已当先扑到。 只见他双手箕张,十指屈曲如鹰爪,直向何笔当头罩落。 同时,玄天指李雄的中指,流星般疾点。直取何笔膻中死穴。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 事情发的刹那,也就跟着结束了。 只见张、李二人从天而落,一个头先落地,跌了个脑袋开花;另一人,旋扑倒地,又在地上横打了两转,口中喷血如箭。 这么凌厉的招式,硬没看清何笔是如何动手的。 只见他身形打了回旋,人已滑出六尺多远,在转身的瞬间,同时又拍击了两掌。 原来,张、李二人,一个凌空下击,一个掠地急震,挟奔雷掣闪电之势扑到。 可是,他们二人,都未估计到对手的能耐,只见何笔一个陀螺步,疾旋闪开了他两人的双掌,一指的攻势,又迅快地挥出两掌。 张、李二人尚未及转念,同时感到胸前一麻,重要穴道被一种寒冰似的牛芒细针透入,凉飕飕的,连吼叫都未出口,就已完蛋。 须知张全是鹰爪门的叛徒,有强奸师妹的丑事,一叛师门,就上了河西,成了凉州阴山寨的二寨主。 李雄的玄天指,曾以一指洞穿二虎一熊之势出的名,他是凉州阴山寨的三家主。 他二人和凉州阴山寨大寨主阴掌姬明结拜兄弟,三个人也都是魔扇铁林的死党。 但是,却先后伸了腿。 姬明总还算硬挺了一阵子,而张、李二人一照面就完蛋了。 这么一来,在铁林身边另外十兰个人,虽全都是黑道上的凶神,却也被何笔吓破了苦胆,就连铁林也禁不住脊背发麻,傻了眼。 他想不到何笔不但已得到了乾坤手肖隐的真传,连贼魔乌英的一身功夫也传给了他。 乾坤一转,玄天无极,加上贼魔的正反七十二解,形分太乙掌法,想不到老贼魔连压箱的子午断魂针和玄牝针都传给了他,难怪何笔这小子如此的嚣张。 正当铁林忖念之间,那十三名恶汉已然回过味来,怒吼冲天。 铁林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十三恶汉已经挟着狂风,争先强扑而出。 半空中,寒光闪闪,他们都已兵刃出手了。 铁林无法阻拦,刚招呼了一声:“各位兄弟小心了!” 他的喊声未了,突从胡芃手臂上,飞起来两条蛇。 那小蛇竟然会飞,迎着十三名恶汉飞跃,只一眨眼间,十三名恶汉都被小蛇咬了一口,每一恶汉不是滚倒在地,便是缩成一团。 这两条小白蛇确实够厉害的,那十三恶汉虽各持刀、剑、鞭、钩等兵刃,却挡不住那两条小白蛇。 这蛇比任何暗器都快,蛇尾只在刀背上一点、一弹之下,便已咬中了敌人。 铁林见状撩起衣衫,从怀中急速取出一瓶药水,倒在掌心,勿匆在手臂及下肢涂抹,跟着纵扑了上去。 两条白蛇从两侧,蹿向了铁林,一条盘在他头顶,一条探向他的鼻梁。 铁林竖眉一立,心中暗自发毛,原来他发现自己秘制的蛇药,对付小白蛇竟然无效。 头顶上那条蛇在他发髻中穿来穿去,蛇尾缠头、扫眉,另一白蛇却从领口钻进衣内,游行在他前胸、后背、腰肋间,只是没有咬他。 就算是这样,已弄得铁林惊慌失措,双手急抓。 无奈,他出手虽快,蛇儿却比他快上十倍。 但见他双手急抓猛掸,在自己的背后、胸前、脸颊、颈际、头顶乱抓乱打,发了疯似地抓个不停。 何笔见状,拍手大笑道:“好玩,好玩,少碰,真有你的。” 肖兰忙向胡芃道:“这老东西最爱欺侮人了,叫他脱光衣服,看他羞也不羞。” 胡芃口中嘘嘘叫了几声,头顶上那条蛇儿忽地不见了。 铁林双手方一稍停,跟着又在大腿上乱抓乱摸起来,原来,那条蛇儿已从裤管钻进他的裤中。 论身分,他也是河西四十八寨的总寨主,讲名头,在大江南北黑白道上,也是叫得响的人物,让他脱裤子,那是比死还难的一件事。 急得他双足乱跳,双手在自己小腹、屁股上拍打一阵,手忙脚乱地除下了长裤,露出了生满黑毛的大腿。 何笔见状,拍着双手大叫道:“少碰,叫他全脱光,叫他全脱光!”魔扇铁林知道再待下去,出的丑更大,而且两条小蛇又钻进了他的内裤。 这一来,他是更作难了,这次突袭天命庄,随来的人,还有乌锁岭的十八夫人和她们的弟子,全是女人。 当着这么多的男男女女,脱下长裤,已经是够丢人的了,这条内裤是死也不能脱的。 情急之下,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翻身就跑。 哪知,他没跑几步,斜刺里忽然冲过一个人来,砰的一声,两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之下,两人势道都是奇急,铁林被撞得踉跄后退,对面那人尖叫一声,仰面一跤,摔倒在地。 铁林一看,认出是褚金彪的大老婆俏罗刹易蓉蓉,论起来是自己的弟媳妇,不禁失声叫道:“弟妹!” 他既认出来是易蓉蓉,也顾不得裤中的蛇儿从左腿爬到右腿,又从右腿爬到左腿,忙抢上去将易蓉蓉扶起。 易蓉蓉娇呼一声道:“老当家的,怎么是你?” 铁林这时真可说是羞愧难当,不知说什么是好,恨不得地下有条裂缝,好钻下去。 可是就在这时,那蛇儿突然爬到他大腿上。 他一声大叫,双手忙去抓蛇,手一松,易蓉蓉又即摔倒,不由双颊飞红。 易蓉蓉怒啐了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铁林此刻可真是狼狈到了极点。有口难言。 何笔此时又拍手笑道:“大嫂子,铁当家的想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这叫喜相逢,回五凤楼办喜事去吧,到时,我还要你们一杯喜酒喝哩,哈哈……” 两句笑话,激怒了易蓉蓉。这时,铁林却无可奈何地道:“老夫认了,老夫认了,…… 认栽了……” 他认栽了,正合易蓉蓉的心意,因为这女人早有取而代之的心。 她突然娇喝了一声:“老当家的,你认栽,我们河西四十八寨不从栽。妹妹们,该你们了!” “来了!”一阵娇脆应声。 声起,人现,四条人影,由一处残壁上一掠而下。 何笔心中一动,笑道:“他xx的,赶去了公的来了母的,更难缠,少来,少碰,干了。” 那四条落地的人影,一式的黑衣黑裤,连头脸也是黑布遮罩,只露出双眼,只能从腰身上看出是女人。 她们一声不响,闪电般扑来。 肖兰喝道:“你们也是河西四十八寨的么?” 对方不理,好似狂风暴雨攻到。 胡芃喝道:“你们为什么掩起面目,见不得人么?” 那些黑衣人仍然不理,已将三人围在了中心—— 第八章 何笔就是这种脾气,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忘不了损人捉弄人,就是脖子上架着刀剑,他也改不了这臭毛病。 这时,他和对方一交手,就知人家的功力不弱,身已陷入险境之中,他仍用嘻嘻哈哈的口气说道:“少碰,你说对了,她们是做了很多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没脸见人,不包起来怎么办?再不,就是她们都没有鼻子。” 胡儿冷叱道:“你怎么知道?” 何笔笑道:“你想嘛!一个娇娘如果没有鼻子,那象什么样子,当然得包起来了。” 何笔谈笑自若,胡说八道,什么话他都说得出口,竟然是百无禁忌、信口开河,却忘了身在险境。 那四名黑衣人,真的全是女人,而且是十八夫人中的四位,虽然算不上千娇百媚,可也都有几分姿色。 何笔竟说人家没有鼻子,哪能不气;尤其说到她们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是什么事?……一想就知,可也正说到她们的疼处,抓到她们的痒处。 因为褚金彪虽然有十八房妻小,已经疲于应付了,但他仍然常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更难应付了。 因为生理上的需要,十八位夫人谁都有个三四名面首。 褚金彪虽然知道,也不敢过问,所以,江湖上褚金彪又有个九尾龟的雅号。 何笔并不知道这些,却不幸而言中。 十八夫人就这一点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也最怕人讲出来了,一听何笔如此一吆喝,她们自然很生气了。 易蓉蓉娇喝一声道:“这小子要找死,并肩子上啊!” 另外的十三人也随后旋风般扑到,风卷石砾,一场混战…… 叱喝如潮中,四面人影不断出现——尽是河西四十八寨的伏兵,也有长安一带的高手,也是一式的黑衣黑裤。 何笔左肩已被对方打了一掌,有骨断之虑,肖兰、胡芃也陷入危境。他们只有三个人,眼看着就要被汹涌的人潮吞没…… 猛听连声惨叫,就在天命庄废宅外面,火光突现。 废宅中,突然大放光明。 二三十个火把,由二三十名天理帮的弟子高举着。 同时,从废宅中蜂涌而出的人,一卞子就有百十多人。 天理帮弟子迅速地分开,杀入重围。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吼声、哀叫声,凄厉刺耳。 “住手!”铁林嘶声大喊了一声。 本是混乱一片的局面,河西四十八寨的人,闻声纷纷撤身,而凉州阴山寨的人,更加疯狂地攻击,和天理帮的人杀得难分难解。 铁林全身抖动着,他此刻不止是气极了,过度的惊恐与声名的被损,都刺激着他,他已领悟到十八夫人的阴谋,正在一步步的紧逼着他。 他不甘心。一步一步地向火光前走来,张开着双臂,扭曲着五官,口中嘶叫着道: “住……手!住……手!”本已气得铁青的脸,泛起了灰白。 在火把照映下,呈现出一个可怖的画面。 血!横流满地! 死尸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约有三四十具,有的被乱刀分了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腰斩两截,有的手脚被斩,成了光秃秃的血球,还在滚动、惨叫、嘶嚎…… 另有十来个被五花大绑,让人架着,满面血污,原来全是被人割去了鼻子。 二十名大汉,每两人夹着一个人,每人手持一柄大砍刀,雪亮的刀光,映得人目眩。 何笔笑嘻嘻地站在十人面前,朗声道:“这十个人,我想你臭老铁一定认识,他们就是河西四十八寨的十家寨主,你们如不快些退出本庄,我只须哼一声,一颗颗脑袋就落地。” 原来铁林早就看见了,所以才高喊住手。 乌锁岭和凉州阴山寨的弟子们见状,也只好停手了。 他们想反扑救人,再一看,一百多名天理帮的弟兄,雁翅一般,排列十人两侧,警戒森严,阵势吓人。 顿时把方才那凶焰万丈,喊杀震天的黑道群雄,吓得目瞪口呆,全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铁林显然也被这种场面吓破了胆,再加上过度的刺激,已使他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一步步吃力地走了过来。 离着那十家寨主还有五步,突然四支长剑出现面前,交织着冷光寒芒,拦住了他。 铁林如大梦初醒,他摇摇头,扭曲着大嘴,惨笑了一声道:“你们……你们好狠……好毒啊!” 何笔笑道:“这是你昏庸老悖,自作自受,怪得谁来,若再不叫你的人退出去,我可要动手了。” 铁林惨笑抬头,道:“老夫认栽了……请高抬贵手!” 他的声音哽塞,还有点颤抖,他似一下子老了十年,憔翠得面无人色,宛如斗败的公鸡。 何笔道:“臭老铁,你为何不叫你的人住手,再迟一刻,你会后悔不及的。” 铁林一震,吃力地回身,大叫道:“请各位住手。” 但是,那班人似乎对他已失去了信心,理都不理,仍和天理帮的人恶斗不休。 双方都有伤亡。 铁林此刻,他可以独善其身而不管他人,一走了之,可是他想到一生辛苦挣出的这点基业来之不易,而且河西四十八寨的四十八家寨主,都和他是换命的弟兄。 他若不管,今后西北江湖道上,就没有他立足之地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 眼前的情形,他不能眼看着十家兄弟被人斩首。 何笔笑道:“臭老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河西四十八寨的总寨主是怎么干的,连你的手下也全不听你的了……” 铁林凄厉的嘶声大呼:“请你们住手了!” 还是白喊白叫,毫无反应。 何笔笑道:“我看你这总寨主是完了!” 暗影中突然出现了纪雯,她大喝道:“听令,你们上去,把那些不听他们总寨主号令的人,全部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百多名天理帮的弟子,如同怒箭齐射,投入战圈。 这时,那乌锁岭的人,也约有百人之多,正好和天理帮的人杀了个棋逢对手。 现在,天理帮的人一赴援,以骤加一倍的生力军,猛攻之下,乌锁岭的那伙立刻败了下来。 铁林突然惨笑起来:“啊哈,……老夫上当了,老夫上当了……”他已是语无伦次了。 别看他平日气焰万丈,骄横不可一世,但在发现众叛亲离的情形下,尤其他想不到十八夫人会背叛他,不免心神大乱,精神崩溃了。 何笔闻言之下,笑道:“臭老铁,你上了谁的当了?” 铁林又急又怒,悲愤之下,冲口而出道:“老夫该死!上了易蓉蓉的当。” 何笔道:“易蓉蓉她是何方神圣?” 铁林道:“十八夫人之首。” 纪雯冷声道:“这么说,她们是乌锁岭的了,叛师之徒,该杀!” 铁林心头一凛,忙道:“老夫——不知道,老夫,唉!”他已话不成声,双手掩面,摇摇欲倒。 纪雯目射冷光,一挥手,娇喝道:“大家听着,这般人马是乌锁岭的,一律杀无赦,不准漏网一个。” 铁林讷讷地道:“老夫——老夫——”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雯冷冷一笑道:“可是易蓉蓉她人呢?” 铁林向后指了指。 纪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铁林,不是我说你,你大把年纪了,也太糊涂了,你以为易蓉蓉是个好女人,她会帮你?作梦!现在你把这十个人带走吧!叫你的手下立即撤走,回去好好想想。” 铁林闻言如获皇恩大赦,忙道:“老夫谢过少帮主,请小心易蓉蓉那婆娘的诡计。” 纪雯已喝令手下,放了那十家寨主,然后对铁林道:“铁林,现在什么也不用多说了,彼此到此为止,好自为之,请吧!” 铁林忙道:“谢……谢谢。” 他带着那十家寨主,在手下簇拥下,离开了天命庄。 现在的恶战,成了天理帮对乌锁岭。 天理帮显然已占了上风,但对方仍拼命不退。 废庄的后宅,传来声声惨叫。 纪雯一挥手,带着八名猛汉,掠向后宅。 后宅就是当初何笔被救来治伤之处,这时已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此刻又被罩在一片缤纷彩雾中,幻化五色,那是易蓉蓉的融骨迷雾。 倏地,阵阵火光,横空而来,落入废宅。 可惜的是。天命庄已成废宅,无物可烧了,但是、那五色彩雾,却遇火即燃,并发出一阵阵触鼻欲呕的臭气。 纪雯忙命所属服下解毒灵丹,她自己掠过残垣,投入彩雾。 猛听一声怪叫道:“臭婆娘,敢对本帮主弄鬼,这是我的招儿,你还差得远呢!”声起自数十丈外。 纪雯一听,就听出是何笔的声音,暗道:这小子真是鬼精灵,他又怎知道易蓉蓉的诡计呢? 她哪知何笔命犯邪星,好多不可能的事,偏偏让他碰上了。 他在纪雯现身时,发觉易蓉蓉离开了现场,就知道这个臭婆娘要搞鬼,于是,就跟踪追了下去。 天命庄本是一座约十亩的庄园,自从河西四十八道夜袭天命庄,放起了一把火,后花园也就荒废了。 现在,后花园已是荒草凄凄,假山圮败,水里也长出苇草了。 此刻,树萌暗处,却有不少人在潜伏着。 何笔知道那是天理帮的弟子,不过,他们没有看到何笔,何笔却看得出他们的大略藏身之处。 因为,他们与何笔之间功力悬殊,而河笔又是存心潜隐形迹,所以无人发现他。 他很快地掠出了这座残破的后花园,因为他在追踪易蓉蓉。 花园后面,是大片的疏林与荒丘。 二三百丈外,才是房屋栉比的镇的后巷,是以,这儿的地势虽然不平坦,却是很空旷的地方。 高低起伏的荒丘、疏林,显得一片迷茫。 何笔迅速地隐入疏林暗处,因为他已发现了警兆。 果然,就见一批幽灵似的黑影,飞出荒丘后陆续飞掠而来。 接着,又见那荒丘后面,火光闪处,一排排的火弹,飞蝗似地射向花园。 火弹炸开后,冒起一团团彩色烟雾,转眼间,笼罩了整个后花园。 他嗅到了一股臭味,心中一惊,暗骂道:他xx的,这些臭婆娘,还敢放毒,让本帮主遇上了,由不得你们。 心念动处,他纵身飞掠过去。 也就在此时,纪雯也赶到了,她纵扑到何笔发声之处时,正是那片荒丘疏林,但是却已毫无所见。 她环首四顾。 前面,是起伏凸凹的坟地。 左面,是一条大水沟。 右面,是一片疏林,间杂荒坟。 后面,就是自己的来路,荒废了的后花园。 倏地,五十丈外的大水沟那边,又传来何笔的笑声:“好哇!你们这些臭婆娘,敢在本帮主面前作怪,还要冒充一盏灯,两盏灯,还他xx的三把火呢!快说你们那一盏灯在那里?” 他在那里给人家乱起名子,顺口胡诌,满得意的。 纪雯心忖:这地方有何笔在,易师姐诡计很难得逞,由他去吧! 突又听何笔哼了一声道:“你们真的大胆,还敢暗算老夫,看我不割了你们的鼻子才怪呢!” 纪雯听何笔自称老夫,几乎要失声笑出来,又听他要割人家的鼻子,对方是女人,如果一个女人被割了鼻子,还不如杀了她们好,她不得不出面阻止。 她转念之间,身方移动,突闻惨叫声起,尖锐刺耳,心头倏然一惊,深悔自已来晚了,连忙扬声道:“弟弟,住手!” “谁?”何笔喝问。 纪雯忙应声道:“弟弟,是我!” 何笔笑道:“啊!是小姐姐呀!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两个臭丫头竟冒充一盏灯,真是气煞老夫了。” 他说着,一指在污泥中打滚惨叫的锦衣女人。 这儿正是大水沟的一处烂泥地。 纪雯笑道:“何笔,你怎么叫起我小姐姐来了,我什么地方小了?” 何笔笑道:“我怕把你叫老了,那多难看,你没听人家说过吗?人老珠黄不值钱。” 纪雯笑叱道:“胡说,人有叫老的么?倒是你自称老夫,就不相称了。” 何笔笑道:“那以后我叫你小姐,我自称小夫好了。” 纪雯俏睑一红,瞪眼叱道:“放屁!越发胡说了,你怎么可以割掉人家的鼻子?” 何笔笑道:“吓她们呢,她们竟和臭老铁勾结在一起,真是太气人了,不过,我却点了她们的穴道,她们再要不说话,我真的就割她们的鼻子,叫她们一辈子嫁不到老公。” 纪雯心头又是一冷,因为真是这样的话,比错骨分筋的手法还要霸道,想不到何笔会的功夫,还真是不少。 看那二女,已经成了两个泥人,痛苦得乱滚乱叫。 纪雯道:“兄弟,我未料到易蓉蓉竟有如此大胆,竟敢和本帮为敌,唉……” 何笔笑道:“她为什么不敢?莫非她过去本是你们天理帮中的弟子?” 纪雯道:“那倒不是,不过她却是家母的徒弟。” 何笔笑道:“她是假母的徒弟,那么你也是假母的徒弟了?” 纪雯一瞪眼,叱道:“你又胡扯了,我说的家母,是我对我母亲的尊称,懂了吧?” 何笔歉意地一笑,道:“懂了,可借我没有一个家母来疼我。” 纪雯知道和他胡扯下去,又没个完,轻叹了一声道:“唉!弟弟,咱们找她去!” 何笔一怔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纪雯道:“找找看呗!” 何笔笑道:“你瞧!那一盏灯还有替身,叫手下假冒她,可见她早就有预谋了。” 纪雯轻叹了一口气道:“她可以不仁,我不能不义。这两人是无辜的。” “什么?”何笔怪叫了一声道:“她们躲在暗处,对小夫下毒手,还说是无古、无今……” 纪雯笑了道:“我是说,她们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而你是一代吃喝帮主,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她又哧哧笑了两声,才又接着说道:“又是倾国倾城,犯不着折磨她们,放她们一条生路好了。” 何笔就是受不了被别人恭维,闻言笑道:“你是好心好心有好报。将来嫁个好老公,何笔跟着喝喜酒……” 他嘴里胡诌着,手指连点,解了二女的禁穴,二女仍萎顿在泥里。 何笔嘻嘻笑着,方一转头却见纪雯面罩寒霜,凝目瞪着他,冷叱道:“你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理你。” 话声一落,掉头掠开,何笔也跟着纵起。 他们绕着这座废庄院,走了一周,见敌人全已退走,方进入地道。 外面,正是晨鸡初唱,天色欲亮时。 他们清点伤亡,还好,死的不多,伤的却不少。 总之,这一仗是大获全胜,最难得的是制服了魔扇铁林。 纪雯心中一高兴,就忘了疲劳忙着指派人掩埋死者,计划着重建天命庄…… 等她忙完,突然想起了何笔,暗忖:这小子虽然帮助天理帮击退了敌人,但他并没有表明态度,是否皈依本帮呢? 她想到了何笔,但却不见了何笔的影儿——人早就走了。 她哪知道,何笔这个人,就是闲不住,若要他安静住下来,那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这时,早又进了长安城,和那些混混弟兄们又搅和在一起了。 醉仙居,在长安东的长乐坊。 这家酒肆不大,却很有名,凡是来到长安的文人墨客,如果不在这里小酌一番,那就等于没有到过长安。 据说,唐朝纯阳吕洞宾就是在这里遇着汉朝的钟离权,而得道成仙的,店门口,立着一块刻着长安古酒肆的石碣。 黄昏时分。 何笔在几个小顽童的簇拥下,进了醉仙居。 这醉仙居分上下两层,共是三间门面,设备甚是富丽。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雅座已坐满。 店堂看出那些人都是本地的混混,他们哪敢招惹,连忙设法把楼梯口那间小雅座,让要走来走的人匀让出来,何笔他们挤着坐下,点了酒菜,先饮了一阵酒,方待再点几样菜。 忽听外间,有两人在说话。 一人道:“江湖上的新鲜事可真多,现在又出了什么十八夫人,竟然在城东门接挂起了白布幡,约战何笔。何笔又是什么人呢?名字好怪呀!” 何笔听了,暗道:“他xx的,十八夫人竟找上了我何笔,该不会看上我了吧!讨十八个老婆,哈哈!受不了。” 这是他心中的活,一高兴就说出来了,而且也笑出声来,四个混混惊愕地望着他直发愣。 何笔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胡乱吃过了酒,他就赶去了东门楼。 果见高耸的城楼上,悬空垂下了三丈六尺白布,斗大的红字如血: “河西十八夫人约斗何笔,七日内前往落鹰峡,失约者,不是人物。” 何笔看了那白布幡,并不以为然,反而沾沾自喜,自语道:“十八夫人,哈哈,我如何消受得了。” 话没说完,他突然扬手摸了一下后脑勺,跟着身形向前一栽,趴在了地上。两个全身黑色劲装的女人一前扑,从地上架起何笔,飞驰而去,另一黑衣女人,也跟踪追了下去。 这是一座宽敞荒凉的花园,那两名黑衣女人,就把何笔架到颓倒了一半的凉亭上,松手把他丢在地上。 两人转身轻叫了一声“小姐!” 原来这是主仆三人,最后到的是小姐,架着何笔的两人是婢女,兰人都把蒙面拿了下来。 淡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得出,三个姑娘都生得很美,长得很甜,也都只有十四五岁的年龄。 那被称为小姐的姑娘,走到何笔跟前,察看了一阵,轻叹了一口气,道:“死了,真没用,春花、秋月,你们把他埋了吧!” 那叫春花的丫头,哼了一声道:“早知道这小子这样的没用,就不白费劲了。” 秋月笑道:“那是小姐的功夫高,一剑毙命,当真是冷月剑无情。” 那黑衣姑娘脆叱一声道:“春花、秋月,叫你们去挖坑埋人,听到没有!” 二婢应声,转身欲架起何笔,到亭外去埋。 哪知两人小手方一拉何笔的双手,何笔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吓得二婢一松手,惊叫道: “小姐,要走尸!”闪身纵开。 扑通一声,何笔叫了一声道:“哎呀!好痛啊!你们能不能轻一点?” 黑衣姑娘也有点吃惊,倒退了一步,怔了一下,道:“你还会起死?” “装死?……嘻嘻,”何笔笑道:“装什么死,我不懂,我好困哪,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这里的?” 黑衣姑娘道:“你是架风来的,这里是阴曹地府!” 何笔缓缓站起身来,翻眼想了想,道:“这么说我是已经死了?” 黑衣姑娘哧地一笑道:“本姑娘的冷月剑,见血封喉,够味道吧。” 何笔笑道:“很厉害,连我何笔都杀得死,我要架风走了。” 他说着,两手左右平伸,口里喊声:“鸣——鸣——”身形旋转,慢慢飘起,向亭外飘去。 春花、秋月倏地挥剑拦住,玉婉连翻,剑风如雪,广及三丈之内,却连人家衣角也没沾着一点。 她们只见一条人影,好象游鱼一样,在她们剑光飞射中,飘来飘去,笑道:“我被你们架风而来,我现在要乘风而去,怎么不可以呀?非得由你们架不成么?” 他话音一落,人又象行云流水般,退出剑光圈外,负手而去。 黑衣姑娘见状,先是一惊,继是怒,瞪了二牌一眼叱道:“还不收起封来,丢人!” 二婢闻言,连忙收剑入鞘。 何笔却笑道:“丢人不丢钱,不算破财,姑娘,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罚我死罪。” 春花秋月转身走到那黑衣姑娘身后。 黑衣姑娘此刻却凝神注视着何笔,双目恍如两点寒星一闪,冷笑道:“你,你,你就是何笔?” 何笔笑道:“当然,如假包换,咱一代吃喝帮主,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入我门来,可以吃八方、喝十方,不含糊吧?姑娘,我可没有和你玩过,你是谁呀?” 黑衣姑娘闻言,秀眉一挑,叱道:“你少神气,你是何笔就成,不用问本姑娘是什么人。” 何笔哈哈笑道:“八捍,八捍,人家都说我满身邪气、鬼气,成仙成神还早呢!不过,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八捍即岂敢的意思)。” 黑衣姑娘娇声怒吼道:“你胡说什么?何笔,你别不长眼睛。” 何笔右掌一伸,掌心托着一柄弯月小剑,笑道:“看到没有,捉贼见赃,有此为证,没错吧!” 黑衣姑娘娇叱道:“你嚼什么嘴?” 何笔摇手笑道:“那多肮脏呀!怎么吃,吃喝帮主不吃这些东西。” 春花叱道:“我家小姐是指你胡说,连这个都不懂。真笨!” 何笔拈了拈手中弯月小剑,道:“我知道,这弯月小剑乃桃花三娘子的成名暗器,怎么会落在你手中。” 黑衣姑娘冷叱道:“你知道就好!” 何笔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招供了。” 黑衣姑娘美眸倏地一瞪,叱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招供什么了?” 何笔笑道:“别耍赖,在老夫审问之下,你敢不招,你已承认这把弯月小剑是偷自桃花三娘子。” 黑衣姑娘怒叱道:“你好大胆子,敢在本姑娘面前胡说八道。” 何笔笑道:“怎么,老夫冤枉你了?老夫是出名的青天大老爷,从不会冤枉人的,我现在判定你是偷了桃花三娘子的弯月小剑,你是个女贼,现在又打算来偷我。” 黑衣姑娘闻言之下,气得全身发抖,指着何笔喝道:“你,混蛋!” 见人家气得发抖,他就越发高兴,哈哈笑道:“偷我的蛋?那你就错了,我是公何笔,又不是母何笔,怎么会生蛋给你偷,没见识。” 何笔是信口胡诌,他不知道这些话都是令女孩子脸红的话,黑衣姑娘气极之下,竟然流下泪来。 秋月娇喝道:“何笔,你真混蛋,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何笔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女人,怎么样,我还不算太笨吧?” 黑衣姑娘被何笔气得娇躯颤抖,指着何笔喝道:“何笔,本姑娘找的就是你,不妨告诉你。姑娘就是桃花三娘子的……” “啊,”何笔摇手接口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桃花三娘子的女儿,桃花小娘子,对不对?” 黑衣姑娘气得实在忍无可忍了,手按剑柄娇叱道:“何笔,你欺人大甚,本姑娘余文婉,乃是长安振远镖局……” “哈哈,”何笔大笑道:“姑娘,你真会扯谎,要扯谎,得先练三年,先学会面不红,气不喘,才可以以假乱真。” 因为此刻那黑衣姑娘,已气得面红气喘了,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她倏地亮剑出鞘。 春花突叱道:“何笔,你怎么可以乱扯我家小姐是冒充的,你有什么根据?” 那黑衣姑娘确实是余文婉,乃是振远镜局总镖头余汉英的小妹,自来心高气傲。 由于近两个月来,何笔在长安掀起风浪,震撼了关中江湖道上,最后竟招惹得河西四十八寨倾巢而出,也被他弄得一败涂地,于是声名大噪。 余汉英开的是源局,最不愿意和江湖结怨,但是,他又担心着何笔的安危,因为,他是何笔的师兄。 自从在广元城他们见过一面之后,他以为小师弟到了长安,一定会找他去。 哪知,何笔来到了长安并没有去找他,因为何笔怕带给师兄麻烦,余汉英也不愿勉强约束这位小师弟。 直到余汉英发现了十八夫人向何笔挑战的布幡,才知事态的严重,忙即派出人手,各处寻找何笔。未料竟被小妹余文婉找到了。 现在,何笔一面嬉笑谩骂,激怒了姑娘的性子,就要发作,她一听春花的话,哼了一声道:“何笔,你说说看,为何诬赖本姑娘?” 何笔笑道:“这很简单嘛!桃花三娘子是十八夫人之一,她在江湖上的名声,你们知道吗?她是出名的武林妖姬,凭神州剑侣的小妹,怎会和她凑在一起,那不大失颜色?” 余文婉冷哼了一声道:“我余家好坏,用不着你恭维。” 何笔笑道:“余姑娘既然出身名家,岂有出手伤人不先打一个招呼之理,由此可见……” 余文婉面颊一热,强辩道:“这不是暗算,因为姑娘听说你了不起,想先试试你有多少斤两罢了!” “哦?”何笔笑道:“你试过了,请问咱何笔有几斤几两?” 余文婉哼了一声,把小嘴一噘道:“有点小聪明,小奸诈,算不了什么,也不值几个铜钱。” 何笔笑道:“谢天谢地,幸好我不值几个铜钱,否则不定还有好多麻烦呢!” 秋月笑叱道:“麻烦是你自己找的?还能怪人家?” 何笔道:“麻烦是我自己找的?还不能怪人家?强似夺驴(强词在理)。就算你余姑娘是名门闺秀,也该知道规矩,这中夜之更,把我挟持到这废园荒亭中,干什么?这是我自找的么?” 余文婉冷叱道:“呸!当然是你自找的,本姑娘当你是什么三头六臂。” 何笔笑道:“三头六臂是妖怪,那不是我,你要捉妖呀!” 余文婉道:“你凭什么自称帮主?” 何笔道:“我为什么不可以自称帮主?咱何笔,邪神下凡,一代吃喝帮主,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谁能管得了我?” 余文婉冷叱道:“我!我就不让你当什么帮主。” 何笔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管得着么?” 余文婉粉面一红,犯了小性,怒叱道:“你配吗?” 何笔笑道:“那你叫我当什么?” 余文婉冷热道:“跟我回振远镖局去,当一名镖师,怎么样?” 何笔笑道:“你要我放弃一代帮主,去跟你们当镖师,有这样便宜的事,好,看在姑娘你的面子上,我答应了,不过,我那些帮中弟子,没有了我这帮主,他们吃喝什么呢?总得打发打发他们呀!” 春花笑道:“你要怎么打发他们呢?” 何笔道:“那好办,你们开镖局的,一定很有钱,就给我弄个五千万两银子,每人给他们讨房媳妇,留下万两银子就够了。” 秋月怒叱道:“何笔,你疯了!” 何笔笑道:“我大概是疯了吧,我当帮主他们跟着我吃吃喝喝,无忧无虑,你们要我放弃他们,那不等于害死他们吗?” 秋月道:“那也用不着那么多银子呀?” 何笔笑道:“你可知天下有多少没饭吃的人么?” 秋月道:“天下的穷人你都管哪?” 何笔笑道:“天下的穷人都是我吃喝帮主的弟子,我怎能不管。” 余文婉怒叱道:“你简直是乱话三千,耍无赖,敲竹杠。” 何笔忙道:“是五千,不是三千。” 余文婉道:“你!你真是岂有此理!” 何笔笑道:“你又错了,八有此理。” 余文婉怒声道:“很好,何笔,你亮剑吧!” 何笔笑道:“你说什么呀?拿不出钱来,要撒泼呀,想玩剑是么?” 余文婉道:“你不亮剑也可以,得答应我不去赴十八夫人之约。” 何笔摇头道:“那不行,有损本帮主威名。” 余文婉道:“那你得亮剑和我一搏,如果你赢了我就由你,否则……” 何笔道:“姑娘,你这又问苦呢?动刀动剑费气力,而且刀剑无眼,那是会要人命的呀!” 余文婉冷哼了一声道:“我是要你的命,觉得你疯言疯语,惹人讨厌。” 何笔笑道:“你是想杀我呀?” 余文婉冷声道:“你说对了,就是要杀你,要你永远不发疯!” 何笔笑道:“姑娘,我看你貌美如花,怎么心如蛇蝎,好狠哪。” 余文婉冷叱道:“少废话,亮剑!” 何笔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唉!看来姑娘是存心要谋杀亲夫了。” 余文婉也没多想,顺口道:“你知道就行,我今天是杀定你了,快亮剑!” 何笔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大豆腐难免盐不咸,醋不酸,怕什么,老婆要杀我,我该怎么办呢?” 余文婉听他仍在胡说八道,气得面色铁青,一扬手中剑,喝道:“何笔,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客气了。” 说着,手腕一振,幻出七八朵剑花,有向何笔出剑之势。 何笔笑道:“你真要谋杀亲夫,那可是罪大恶极的呀!” 这一次余文婉听清楚了,她气得粉面飞霞,美眸冒火,怒喝一声,恶狠狠地挺剑就扎。 何笔闪身让过,右掌托着那柄弯月小剑,笑道:“好吧!我就用这辆小剑,领教你的高招。”说着,他二指捏着小剑,目注剑身,凝神待发。 余文婉一看,愣了一下,叱道:“何笔,你别找死!” 何笔道:“你不是存心要杀我吗?那你就可以改嫁他人了,少废话,进招吧!” 余文婉看了秋月一眼,喝道:“秋月,把你的剑给他。” 何笔摇手笑道:“不用了,姑娘该知道能者无所不能,咱何笔虽然不才,总有个三招两式,一剑倚天,不在尺寸长短,也许寸有所长,丈有所短。老婆,请你快动手吧!不过,请多加小心,我拿中虽然只有三寸小剑,一样能够伤人的。” 余文婉冷冷一笑道:“好,我就瞧瞧你有多能!”话落人已一式回风飞絮,飘起两三丈高,由荒亭飘落到乱草坪上。 何笔嘻嘻一笑道:“咱何帮主今夜是拼命陪老婆。” 说着,人却全身不动,好象一举步,就落在她面前丈许处。 余文婉见状,芳心不由一凛,春花和秋月也傻了眼。 不过她想到了舍命陪老婆那句话,气得一咬牙,剑身一指,剑柄一捏,娇叱道:“请接招!” 只见剑光闪烁,剑花耀眼生寒,七缕剑风,已点到了何笔胸前左右期门、左右将台、肩并和七坎等七处大穴。 这一式剑招,能同时分取对方七处大穴,而且不差毫厘,何笔也不禁脱口喝彩道:“好老婆,好剑法,你已得桃花三娘子七分火候了,好一招七星伴月!” 话出如风,剑招比他说话还快,他上身突然向后仰倒,好象中剑了。 他是弱柳迎风式,脚下纹丝不动,就避过了余文婉的这一招七剑。 因为余文娩这一招平刺何笔胸前七大穴的剑法,只是七星伴月这一招中的半招,真正的威力在伴月半招中,也就是那七朵剑花迷乱的心神与眼光,为了避开胸前重穴被制,势必向左右闪避。 可是,不论你向左或向右,冲前或退后,只要你身形一动,就会突然中剑。 因为她这一招七星伴月,那七朵剑花,等于是虚招,诱鱼上钩之饵,只要你一动,就算定了你移动的位置,剑尖已经指向你移动的中心位置。 何笔这一招弱柳迎风,上身三起三落,正是化解这一记剑招的唯一方法。 这就是所谓行家交手,机先第一,敌未动,我先动,能够由对手每一个动静和眼神,以及步法,预先知道或判断对方会出什么招式。 在对方招式未出,力道未吐前的一刹那,也就是威力未发挥的眨眼间,能够抢占机先,破解对方的招式。使对方的招式无法发挥威力。尔后,自己能先发制人,主动握在自己的手上,抢在对手大露空门一瞬之机,或在对方招式用老,新力未生,来不及再变招的瞬间,而攻敌之所不能救,才能克敌制胜,一举成功—— 第九章 何笔不着痕迹地避过了余文婉这一招,并没有还手,轻轻地一笑。 这一笑的含意,无疑就是告诉余文婉,算了吧,你这点能耐,是无法打过我的。 他的本意,是要余文婉见好就收,知难而退,因为不论怎么说,她是自己师兄余汉英的小妹。如果自己真的挫败了她,因而造成仇恨,就太对不起师兄了。 但是,余文婉的心中,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她就是不服何笔的武功,好胜心强。其实,自从他见到了何笔之后,芳心就起了春波,她有点喜欢这个浪子了。 现在,他见何笔躲开了自己这一招七星伴月,好强之心又起,认为何笔大狂妄了,非得惩戒他不可。 她一心只想施展剑法的绝招,挫败何笔,所以地完全没有注意到何笔给她的暗示。 其实,她既已出剑,也不容他就此收剑,只好咬紧着牙,一招变一招,继续进招,连环之剑,如同织机穿梭、银河里渡、流云掩月。 刹时间,电光飞射,把何笔罩入在剑幕之中。 何笔见这位姑娘心高气傲,不可理喻,心中不禁有气,但他仍然想到强男不压弱女,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忖度着如何给她一个面子,又不伤她的自尊,结束这幕游戏。 须知,他在乾坤手肖隐和贼魔乌英这两位武林异人的调教下,对剑法有着相当高的造诣,不然,他也不敢小小年纪独闯江湖了。 落英剑法,虽说是落英剑侠吕翠云成名江湖的绝学,何笔早已清楚它的剑路。 这套剑法,共是七式,一式七招,共为七七四十九招,自吕翠云嫁给余汉英之后,又学了他的飞霞剑法。 但武学之道乃是万流归一,各有源流,经她精心研究,将其中的精华,融合于剑招之中,再创冷月飞星和落英缤纷两式,使原来的七式变为九式,成为七九六十三招。 她这剑法,以轻灵、迅疾、奇异、沉雄、凌厉见长,无奈,余姑娘功力不如其嫂吕翠云,而对手又是何笔,威力就很难发挥了。 何笔施展开神妙绝伦的身法、步法,在余文婉的剑幕中,如鱼游水般、从容地脱出剑气何笔沉声叫道:“老婆,你剑法高妙,老夫我甘拜下风。” 余文婉一听他又叫自己老婆,又恼又气,冷叱一声道:“少废话,姑娘非叫你知道厉害不可!” 喝声中,娇躯蓦地纵起,剑藏肘后,凌空下扑。 她所仗恃的,当然还是落英剑法,她始终不相信何笔能够全部化解她的剑法。心中忖道: 哼!等下有你好看的,瞧你还敢不敢再胡乱叫人家老婆。 她想到那一声“老婆”,粉面立刻飞红,气愤下拔起半空。 何笔知道小姑娘已气疯,便不再开口,吸气凝神已待,更明白她在气恼之下,必然施展出落英剑法中最厉害的三招。 因为方才已化解了她的四招剑,心中已有了警惕,知道在最后三招中,必然藏有更多而又最难测的变化。他心中一忖念,就有了决定,那就是先下手为强,一见姑娘凌空下去将至,他突轻喝一声,道:“来得好!” 人随声起,笔直升空,较之余文婉猛扑的来势,可就快得多了。 双方迅疾在空中遭遇,剑光暴闪,如银星交错。 春花、秋月二婢,关心着她们小姐,紧张地拔剑仰视。 只听半空中金铁交鸣之声方起,又见暴开了流星火花,似千万点流星四泻,倒翻了大盘水银,全是她们姑娘的剑光。 春花笑道:“这下看他逃到哪里去。” 秋月见状,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欢呼道:“春花姐,看到没有,快看,他的头,何笔的脑袋,被小姐砍下来了。” 半空中人影双分,春花、秋月只见剑光闪亮中,有一团人头大的东西,倏地分两片下坠,二婢还以为是何笔的脑袋分了家呢! 但是,何笔已在半空中一个倒垂天坤式,头下脚上,向下疾坠,在将及地面之际,才又一个倒翻,改变为头上脚下,直挺挺地站在地面上。 这一来,二婢瞪眼愣住了。 秋月愕然道:“他怎么还是有头的呀!” 春花笑道:“那是你看花了眼,人家只是头发散了。” 秋月道:“那么方才被小姐一剑砍下来的,是什么呢?” 春花笑道:“那只是何笔的头巾而已。” 秋月笑道:“就这样,也算是他输了招了。” 春花笑道:“那是当然的了。” 秋月小嘴一撇道:“看他还敢不敢赖!” 这时,余文婉用了一式,观音坐莲,双腿微屈如盘的趺坐姿态,俏生生地落在何笔面前丈许。 她傲然收剑入鞘,扫了飘坠丈外那头巾一眼,冷笑道:“如何?” 何笔笑道:“很好,很好,老婆剑法无双,真正厉害极了。” 他又摸了摸头,又笑道:“好老婆,谢谢你顾念夫妻之情,没有斩下我这颗脑袋,还能吃喝,依然是一代帮主。” 余文婉一听,气得把脚一顿,喝道:“何笔,你要脸不要,亏你还有睑在这里油腔滑调,胡说八道。” 何笔笑道:“那我该怎么样才好呢?被自己老婆修理了,还要呼天抢地,大哭一场么?” 余文婉娇叱道:“你还要胡说,谁是你老婆!” 何笔连忙摇手笑道:“别生气,老婆这两个字会把你喊老了,我改,改叫你媳妇好了!” 余文婉闻言方说了一句“那还差不多,”一想不对,媳妇和老婆还不是一样,跟着又喊了一声“不行!” 何笔笑道:“我无官无职无前程,你称不起夫人,好吧!只好封你为帮主夫人了。” 余文婉见和他越说越糟,一怒之下,翻手又抽剑出鞘。 何笔连忙抱拳躬身道:“夫人,本帮帮主已经认输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夫人又怎可逼人?” 余文婉气得又是一跺脚,哼了一声叱道:“你真无赖到家了,不要脸!” 何笔笑道:“美人如玉剑如虹,有妻如此,天大的光彩,何况又是败在自己媳妇手下,怎能算是丢人,我还高兴着呢!”说着,又是一抱拳,道:“告辞了!” 余文婉哼了一声道:“你这样就想走?” 何笔笑道:“在夫人雌威之下,避之则吉,只有一走了之!” 余文婉气得说不出话来,羞得满面通红,叱道:“你!”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何笔方待拧身飞纵而起,忽然又停下身来,笑道:“我知道了,还有这把小剑没有还你。” 余文婉冷然道:“送给你,留作纪念好了。” 何笔哈哈一笑道:“怎么?你想拿小剑定情呀!算了,有好多女孩子都送给我定情之物,太多了,我没有地方摆,还给你吧!” 说着,抖手把那小剑抛起。 春花、秋月见状,竟然惊呼出声。 原来那支小剑被抛出之后,在半空中连转九个弧形光芒,倏地笔直下落,正好落在余文婉的头上。 在这种情形之下,余文婉是避无可避,一剑落下,不死也得重伤,二婢见状当然着急了。 此刻的余文婉却象吓呆似的,失了神。 原来,当她听到何笔有好多女孩子送他定情之物,都没地方摆了,退还了自己的弯月小剑,分明是恨自己方才打败了他。 她心中这么想着,一双星目,泪光盈盈地投向何笔纵去的方向。 这就是一个情字害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如无内心激动过度,不会如此失态的。正伤感之际,春花、秋月已扑了过来,急叫道: “小姐,你没事吧!” 二婢以为余文婉的头上中了小剑,伤得不轻了。 哪知,余文婉却幽幽地道:“他走了么?” 春花哼了一声道:“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了,无情无义的东西,竟敢伤了小姐。” 余文婉一掠发丝,小剑隐没指间入袖,冷然道:“好端端的,谁伤我了?” 是的,她根本就没有毫发之伤。 她是中了剑。但那支弯月小剑只是插在她秀发间,轻如片叶,等于是给她插上一支发暨而已。 春花、秋月当然想不到在何笔出手之下,小剑在空中打圈九转,已是够惊人的了,具有这种高深功力的人,不知有多厉害的劲道,而且又恰好落在姑娘的头顶上,那还得了。 但是,一听余文婉那口气,窘得二婢直瞪眼珠,莫名其妙,同时后退三步,愕然发怔…… 就在这时,从东侧一棵大树上,飞落下飞霞剑客余汉英。 他飘坠小妹面前,冷哼了一声道:“小妹,快带这两个丫头回去,真正的胡闹!” 余文婉娇嗔道:“哥!别那么凶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余汉英笑道:“好,你是大人了,回去吧!” 春花这丫头,嘴巴最快,笑嘻嘻地道:“大爷,你来得晚了,没有看到好戏!” 余汉英愕然道:“什么好戏?” 春花笑道:“小姐把何笔打败了呢!” 飞霞剑客余汉英乍一听小妹打败了何笔,吃惊地道:“小妹,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真和何笔已经交过手?” 余文婉冷然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余汉英愕然道:“小妹,你是怎么了!火气怎么这样大,该知道,这不是闹意气的事。” 余文婉瞥了窘迫不安的春花一眼,就将动手经过说了一遍。金汉英哈哈大笑道:“小妹,你上当了!” 余文婉愕然道:“哥,你说我上当了,我不懂!” 余汉英笑道:“你一定被他耍了,那小子出名的诡计多端,你会赢他一招?根本不可能。” “是小姐赢了的,”春花又急忙开口道:“有头巾为证,这就是他的头巾,吃小姐一剑。” “哈哈,”余汉英扬声大笑道:“天下竟有这种妙事。” 余文婉一扭头,转身过去道:“哥,你不相信就算了。” 余汉英笑道:“无法使我相信。” 余文婉赌着气道:“大概是人家故意让我一招。” 说着,瞥了春花一眼,怒叱道:“谁叫你多嘴多舌的!” 春花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余汉英道:“小妹,别不服气,他是我的小师弟,你是我小妹,你们谁有多大能耐,我能不知道么?好小子,敢存心戏耍我妹妹,太可恶了!” 余文婉道:“他,并没有伤及我什么呀!” 余汉英冷然道:“小妹,有很多事,不一定破皮见血,伤筋动骨,而给人带来的伤害是无形的,甚至要人吃了亏,还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口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目光炯炯,绕着余文婉,缓缓地走了一圈,好象要看清小妹全身任何一处什么地方似的。 余文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羞又气地道:“哥,别这样看人家嘛!怪难为情的,我要走了。” 说时,就有一气而走之势。 “嘿嘿,”余汉英一声冷笑道:“我说嘛,这小子鬼得不能再鬼,连二师伯都上过他的大当,他会如此轻易地认输?” 余文婉诧异地道:“哥,你看到什么了?” 余汉英笑道:“没有什么,你自己看一下你那剑穗吧!” 余文愧闻言,迅速地一手抄起剑穗,低头凝目一看,粉面一红,狠狠地一顿脚,哇地一声,扑在余汉英怀中,哭了起来。 春花见状,挨近前去,一看那剑穗,咬牙道:“你个臭何笔,算你高明,实在太气人了。” 原来余文婉那五彩剑穗的梢尾,整整齐齐地被切掉三分多的一截。 这一来,春花、秋月全住了眼才知真的被人耍了。 须知,剑穗乃是剑柄上的一件饰物,是软垂的、最不好着劲,要想切断它,除非把它放在案板上,快刀急刹。 象这样整齐如削,又恰好在最难着力的穗尾,真不知他何笔如何出的手,怎么能拿捏得那么巧。 但是,余文婉是当事人,连她也不知道剑穗被斩,如果何笔要伤害她的话,真是太容易了。 这绝对不可能巧合,何笔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能够不伤人丝毫,只凭手中小剑而中断剑穗,就知他的武功如何了,难怪春花秋月惊得只有发愣了。 “小妹,”余汉英微微一笑道:“我曾告诉过你,我这个小师弟邪门得很,最好少惹他,过去他连他师父都敢整,你偏不信,这回服了吧?” 余文婉大声尖叫道:“哥,不要说了!我会知道如何做的。” 余汉英笑道:“那就好,不过也让你长点见识,你可看出他的剑路没有,他用的可是飞霞剑法,我可是教过你的呀!” 余文婉直摇头,也不说话。 春花突然插嘴道:“大爷,姓何的他没有带剑嘛!” “胡说!”余汉英怒叱道:“难道他是空手接招?” 余文婉扭捏地道:“哥!他是没有带剑在身。” 余汉英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武林中人,除非专攻拳掌,决不会兵刃不随身的。” 余文婉尖叫道:“他却是没有用剑,我曾叫秋月借剑给他,他不肯用。” 余汉英闻言,心中暗忖:莫非小师弟已练成了御气为剑的功夫?难怪他敢和河西四十八寨为敌了。 春花又待插口说话。被余文婉瞪了一眼,只好咽了下去。 余汉英看在眼内,也不便多问,忙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咱们回去吧!” 余文婉轻轻一点头,挥手轻喝一声:“走!” 四条人影,破空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余汉英知道师弟练成了御气为剑的功夫,心中大为宽慰,对于十八夫人挑战的事,也放了心。 何笔离开了荒废花园,一阵急奔回客栈。 他为了不被天理帮的人找到,所以他已改住在西门外的福记客栈。 他一路疾驰,眨眼工夫,已回到了客栈。 他在离开时,房门是从里面拴住的,所以他回到客栈,也不通知店小二,径自穿窗而入。 他进入房间之后,习惯地横身倒向床上,哪知,他身子方一挨床,被子中立即传出两声惊叫。 他吃惊地纵身跳起,注目看去,只见棉被里,两个娇俏的美人脸,正半探出首,惊叫道: “何笔,你回来了?” 惊退到门口的何笔,这时也看清了那两个美人儿,竟是肖兰、胡芃这两个丫头,不禁生气笑道:“少来、少碰,你们怎么来的?又怎么跑到我的床上来了?” 胡芃啐了一声道:“呸,呸呸!何笔,你在胡说些什么呀!谁跑到你的床上,是你跑错了房,看清楚些,这是你的房间吗?” 何笔闻言之后,扫目一打量,发觉真的是自己走错了房间。 顿时面红耳赤,平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有话说,眼前,他连道歉也羞于出口了。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只有溜之大吉了。 他心念动处,脚下一点地,便想纵身穿出后窗。 “何笔,你想走?没门儿哟!”随着一声娇叱,肖兰跳上了窗户,堵上了。 何笔见状不禁一愣,有点愕然了。 不过,他的反应奇快,稍为沉静下来之后,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干什么?我又不是采花大盗,想抓我呀!” 胡芃仍是那么个冷面孔,冷声道:“你说对了,就是要抓你,想不到你却自投罗网。” ‘天哪!“何笔仰天大叫了一声道:”判官被小鬼抓了,我吃喝帮主也被小卒儿给吃了,好,认了,老夫今天犯阴人。“ 坐在窗台上的肖兰,笑叱道:“何笔,你在胡说些什么?” 何笔此刻并不笑,却沉着脸道:“我在请神救驾。你可知道,本帮主上佑天命,当然有百神保护了。不过,现在他们喝酒去了,要请他们回来才行。” 肖兰笑道:“你都请的什么神呀?” 何笔笑道:“牛王爷,马王爷,灶王爷,还有送子娘娘。” 胡芃冷声问道:“你请那些神来也救不了你呢?” 何笔笑道:“那可很难讲呀!我请牛王爷撞开门,骑着马王爷跑,灶王爷给我准备吃喝,免得饿坏了本帮主。” 肖兰笑道:“那要送子娘娘干什么?” 何笔笑道:“我要跑,你们就追,对不对?” 胡芃道:“我们奉少帮主之命,来请你回去,不能让你跑了,当然要追!” 何笔笑道:“所以我才请送子娘娘来,给你们每个人送个小孩,让你们生孩子,就不能追我了吧。” 他话音未落,冷不妨胡芃闪身扑了过去,挥手一巴掌,打在他面颊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肖兰笑道:“打得好,打得好,看你还敢不敢满嘴放屁!” 何毛挨了一巴掌,一手捂着面颊,笑道:“少碰,你记着,小卒子敢打本帮主,这可是滔天大罪,论罪当满门抄斩。” 他这一句满门抄斩,却勾引起胡芃的伤心事来,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何笔最怕看到人家哭了,而且失声痛哭,他可就慌了手脚。 何笔连忙跳了过去,拉着胡芃笑道:“少碰,你打我我都没有哭,怎么你反而哭了,怪事。” 肖兰也跳了过来,白了何笔一眼,娇叱道:“都怪你这张乌鸦嘴,胡说八道。看,把人气哭了吧!” 何笔愕然道:“我说什么了?” 肖兰娇叱道:“还不认帐!” “从,认帐!”何笔无可奈何地道:“今天真倒霉,怎么全遇上这些不讲理的小女人,难怪孔老夫子说,小女人最难养。” 肖兰一偏头,瞪着他,叱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何笔笑道:“谁胡说了?孔夫子胡说的,你没听见呀?” 肖兰笑道:“孔夫子?没听说过,他是哪一门派的?” 何笔笑道:“吃喝帮的。” 话方出口,胡芃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道:“何笔,我服了你了,你是真会胡扯,怎么把孔夫子都扯出来了?” 何笔笑道:“本帮主命他出来说话,他敢不来吗?” 肖兰笑道:“那么他人呢?” 何笔郑重地道:“现在正和玉皇大帝下棋,送来一封信写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不是明明说小女人最难养了吗?“肖兰还和他瞎扯,胡芃阻拦她道:“小兰,别胡扯了,给他说正经的吧!我家小姐派我们两个来帮你。” 何笔诧异地道:“帮我?帮我什么?” 肖兰道:“十八夫人她们不是约你去落鹰峡决战吗?” 何笔笑道:“是呀!你们怎么知道的?” 肖兰笑道:“这件事已传遍整个长安城了,我们怎能不知道,你去不去?” 何笔道:“为什么不去?傻子才不去,一战收眼了她们,也就是一下子就讨了十八个老婆,哈哈……” 胡芃道:“你可知落鹰峡在什么地方?” 何笔笑道:“不知道,可是我鼻子下面有嘴,不会问吗!” 肖兰笑道:“那你就上当了。偌大一座长安城,桃花庄的人,就能派人探听,无所不知,你现在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到时把你引到预设陷阱中,看你怎么办!” 何笔愕然道:“挑战的十八夫人,怎么又冒出个桃花庄呢?我就不懂了。” 胡芃冷然道:“你不懂的还多着呢!桃花庄就是他们乌锁岭在长安的分舵,也就是桃花三娘子长居之所,懂了吧!” 何笔点头道:“我懂了,不过,你们怎么帮我呢?” 肖兰道:“我们带你去呀!就不会错了。” 何笔笑道:“我还是不懂,她们既然向我挑战,又为什么不和我动手,还设下陷阶呢?” 胡芃道:“那是因为她们不愿和你力拼,保存实力好对付铁老头呀!最好先捉着你,逼你投降嘛!” 何笔道:“邀战的人不赴约,那算什么人物?” 肖兰笑道:“谁说人家不赴约了,不过人家是去了落鹰峡,而你却去了困狗峡,失约的是你,从此,天下扬名的吃喝帮主胆怯失约,怕了十八夫人,为武林所不齿。” 何笔讶然道:“好几个臭女人,给老夫玩阴的呀!成,咱们就阴阴看,真他xx的唯小女人为难养也,孔夫子真行。” 肖兰笑道:“所以我家小姐才派我们来帮你呀!带你去落鹰峡,动手时,还可以给你掠阵。” 何笔心中知道:这两个丫头既然来了,不答应也不行。三个人谈笑了一阵,何笔方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们雇了三匹马,由肖兰领路,他们三人三骑就离开了长安,朝落鹰峡驰去。 中午,他们到了子午镇,用过午饭,继续前行,人烟渐渐稀少。 这是个暑气逼人的下午,官道在青纱帐中蜿蜒迂曲,一路上没遇到一个行人,夏蝉在树梢上齐声高唱,构成一片不调和的喧噪。 走在前面的肖兰,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来。 柯笔在马上大声道:“少来,怎么不走了?” 由于蝉声太噪,肖兰并没有听到何笔的声音,于是,何笔就驰马行近过去,又大声道: “少来,你又搞什么鬼呀?怎么不走了?” 肖兰用手中马鞭一指道:“你看到没有,这一大片高梁地,和这一路上,还没有进山,怎么会不见行人呢?” 何笔笑道:“大概他们都怕热,不愿在大太阳下赶路吧!” 肖兰沉吟道:“我就担心他们用火攻。我们恐怕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何笔笑道:“用火攻的话,她们早就用了,何必等到现在?” 肖兰仰首四处张望,没有回答何笔的话。 须知,肖兰的年纪虽然不大,从八岁起就跟着天理帮老帮主纪天昊,在江湖上行走了,连纪天昊都赞赏她的江湖阅历,所以才派她跟着孙女纪雯来长安打天下。 她观望了一阵,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我看还是回头好,我们错了,不该走这条路的。” 何笔笑道:“少来,你别吓人了,我看她们不敢放火,把我们烧死了,他们如何向武林同道交待?” 肖兰笑道:“她交待什么?目的就是叫你死,或者叫你降呀!” 何笔笑道:“算了,我怕!” 肖兰笑道:“你看清楚些,她们可以网开一面,等你自投陷阱,这一带地势险恶,官道位于谷底,路又狭窄,如果大火烧起来,在路中央也躲不过火苗。” 何笔仔细打量了一阵,发现这条路果然比前面那一段路窄得多了,路两旁的地势迤逦上升,自己三人正处在谷底。 心中不禁对肖兰的机智,暗自佩服,笑道:“我的诸葛娘,你的意思呢?” 肖兰冷然道:“只有折回去了。” 胡芃却不以为然地道:“即使此处利于火攻,她们不见得想得到。” 肖兰肃然道:“我的大小姐,千万不可轻视他们哪!既然我能想得到,人家自然也一定想得到了。” 胡芃本就没有什么主意,闻言道:“好啊!回去就回去。” 何笔笑道:“听老婆的话有酒喝,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支驽箭射来,他翻手一拨,那支箭却射中了肖兰的马腿,马一痛之下,仰足人立,把肖兰掀在了地上,那马即发狂地跑去。 何笔见状,不但不下马去救,反而拍手笑道:“哈哈,好一个王八翻身,四脚朝天了,哈哈……” 他笑声未了,“吧!”一声脆响,挨了肖兰一个巴拿。 原来肖兰一个鱼儿打挺跳起身来,落在何笔的马上,坐在了何笔身后,就势给了他一巴掌。 何笔被打得一怔,笑道:“诸葛娘怎么也会动手打人?” 肖兰笑道:“我打你满嘴放屁。” 何笔笑道:“那多臭呀!” 正调笑间,忽然迎面刮来了一阵热风,成千上万的飞鸟昆虫,潮涌般地随着热风卷了过来。 胡芃连忙勒住了奔马,挥手扫打扑面而来的昆虫,仓皇地道:“晚了!” 肖兰和何笔也惊愕不已。何笔道:“怎么搞的,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前面放了火?” 肖兰道:“她们是逼我们回头。” 胡芃道:“快,我们钻进高梁地里去,往横向跑。” “不行!”肖兰忙道:“这种干旱季节,大火烧起来,顷刻燎原,我们如果进入高梁地那就成了烤山药了。” 胡芃惊慌失措地道:“那我们怎么办?” 何笔一见事态严重,不再玩笑了,忙道:“咱们折回去。”说着,调转马头,跑了下去。 这时,大火已经延烧起来,天干物燥,青翠的高梁地中,卷起了一片火海,劈啪之声,不绝于耳。 何笔三人为大火所逼,只得回头疾驰,他们明知前头有陷阱,可是在大火的催逼下,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肖兰在马上紧紧搂住向笔,依在他的耳朵上道:“何笔,我们会不会死?” 何笔笑道:“我何笔是天上星宿下凡,玉皇大帝不下圣旨,谁也要不了我何笔的命!” 肖兰道:“我是说如果被她们捉住,那我怎么办?” 何笔默然不语,继续策马奔驰。 肖兰偏坐在马背上,望着那些四下逃窜的小动物,忽见到几只田鼠往路边的一口井里跑。 肖兰心中一动,忙扳住何笔的肩膀大叫道:“何笔,何笔!停!停停!” 何笔道:“什么事呀?” “你看!”肖兰朝路边那井一指道:“咱们到井里去躲一下,好不好?” 这时,胡芃也赶了上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无法可想,只有姑且一试了。 于是,三人跳下了马,奔向了井边。 这是一口年久失修的枯井。 何笔见井中没有水,当先手足并用,施展壁虎附墙的功夫,向井底滑去,肖兰和胡芃也依次而下。 这口井大约十余丈深,里面的气昧十分污浊,所幸还不致于使人窒息,几十只田鼠,见一下来了三个不速之客,惊惶地东奔西跑。 过了一阵,大火已延烧过来,枯井立被熊熊大火罩住,使得本来就污浊的空气,变得更加使人难以忍受。 胡芃首先受不了那烟火的熏蒸,昏了过去。 接着,肖兰也不支倒地,最后,何笔也昏过去了—— 第十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下起雨来了。 雨水落在何笔的脸上,一阵凉气儿,何笔悠悠地醒转过来。 由井底往上看,只见井口上横七竖八地罩着烧焦了的枯枝焦叶,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也盖着一层灰烬。 过了一会儿,肖兰、胡芃也醒过来了。 三人互望着脸上的黑灰,相视而笑。 他们出了枯井,天上仍然飘着细雨,只见青翠的原野,经过这场火劫,变成了一片焦黑的世界。 何笔一出枯井,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望望四周,蹲下身子,对着肖兰和胡芃道:“二位灶王奶奶,该赏饭了吧!” 肖兰一听,扬起手又要打下来。 何笔笑道:“别生气,你们脸上乌黑,让谁看都象灶王奶奶!” 肖兰在口头上不肯吃亏,但是每次都上何笔的当。 她一听何笔说她满脸乌黑,象灶王奶奶,立刻反驳道:“你也一样的脸上乌黑,那家什么?” 何笔笑道:“当然是灶王老爷了。” 肖兰一听,又吃了亏,娇叱一声道:“何笔,你!” 何笔笑道:“你既不愿当灶王奶奶,改封别的,好不好?” 胡芃插口道:“你们别闹好不好!我们现在还没脱险境哩!” 何笔笑道:“小媳妇说话了,咱们不闹了,最好先藏起来,等天黑了再走。” 胡芃道:“不快些走,先藏起来干什么?” 何笔道:“你们看,现在赤地千里,目标显著,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二女一听,深以为然,就各自找了些烧焦的枝叶,将身子盖住,藏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就当他们刚刚藏好,就来了二十余骑黑衣武士踏着枯枝败叶,缓缓而过。 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来是乌锁岭的人。 雨停了,天也黑了,这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何笔等三人仍不敢大意,舍官道而走烧毁了的高梁地,向远处有灯光的地方行去。 胡芃突然问道:“何笔,你看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被火烧死了?” 何笔寻思一下道:“我想他们在短时间之内,还无法断定,这片高梁地这么大,枯枝焦叶一望无际,要想寻觅一个人的尸体,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兰道:“很可能,他们八成会以为我们烧死了。” 她说的一点不错,她也有着过人的智慧。不过她生性天真,胸无城府,不喜欢动心机而已。 这时的何笔却沉默不语,象是陷于思索中,他又在动心眼了。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悟地道:“我想既然他们以为我们死了,我猜从子午镇到东山口的一段路上,他们一定疏于防范,所以,我们何不绕过去,连夜兼程赶往落鹰峡。” ‘好呀!“肖兰高兴地道:”想不到何笔你竟还有点鬼心思。“何笔笑道:“好说,好说,多谢老婆夸奖了。” 肖兰白了他一眼,叱道:“你又来了,那咱们就走吧!” 何笔诙谐地拍了拍肚子道:“里面空空的,再也走不动了。” “不行!”肖兰笑叱道:“我们可是帮你来的,你怎么就先耍起赖来了?” 任她们如何地叱责,何笔就是不理,二女无法,就在被烧光的疏林中,捡了一只烧死了的野免给他吃。 随后,三个人方展开轻功,绕过前面灯火点点的村镇,翻过了一座山岭,往落鹰峡方向疾奔而去。 他们昼伏夜行,三天后到达了落鹰峡外的一个小镇。 依着何笔的主意,三个人就暂时匿居在镇外一座小木屋里,暗中监视着这个小镇的动静。 就在何笔三人,离开那火场的第二天,天理帮的少帮主纪雯,率领着帮中四十八名蓝衣武士,在被大火烧黑了的原野上疾驰。 广阔的原野上,涂上了一片焦黑,灰烬被微风卷起,地面上刮起阵阵烟尘。 放眼望去,只有远处的村镇上还有几株绿树,其余的全是一片焦黑。 乌锁岭十八夫人的人,不见何笔等人投入预先布置好的陷阱,认为何笔已经被烧死了。 他们曾发动附近村中的人,悬下重赏,命他们在火场中捡拾尸骸,可是拉回来的尸场都烧得焦黑,已经人兽难分了。 就在他们还待再要寻查时,快马报来了天理帮的人马赶到的消息,他们便很快地撤走了。 当纪雯带着人马进入村子的时候,十八夫人的人早就走了。 她向村中的父老询问了一下,已经知道这场大火的来龙去脉了。 不过,村中的百姓,并没有为这场大火而受损失,因为乌铁岭的人,已按户补助了他们不少银子。 纪雯在村中住了三天,也没有找到何笔。 她望着堆在村头上那些全黑的枯骨,想起了何笔及肖兰、胡芃三人,不禁潸然落泪。 这时,天理帮内三堂冷月堂堂主追风客范元泰,走了过来,躬身道:“少帮主,我们……” 纪雯气恼之下,越显得冷漠,竭力收住夺眶欲出的泪水,冷然道:“传我令谕,全力荡平桃花庄。” 天理帮此刻出动了四十八名蓝衣武土,在村中稍事休息后,又复起身,直奔桃花在。 这时的何笔和肖兰、胡芃匿住在东山口外的一座木屋。 住在这里,没有酒也没有肉,使得何笔大呼受不了。 这天,他在屋后小解,突然发现一只鸽子,停在一棵大树上休息。 他心中一动,心说:这小鸟满肥的,烤了一定好吃。 他心里想着,顺手抓起一颗小石子,抖手打了出去。 那只鸽子应石跌落在地上,他连忙拾起那只鸽子,顺手捡了几把干树枝,又回到小木屋。 刚一进门,就被肖兰拦住了笑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何笔笑道:“一只鸽子,嘿嘿!这几天馋坏了我了。” 肖兰冷然一伸手道:“拿给我看看!” 何笔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鸽子交给了肖兰。 肖兰很熟练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小竹筒,从竹筒里取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天理帮全力赴桃花庄,请速趁此良机荡平该帮长安基业,我这里必将纪雯困死落鹰峡。” 上面没有收信人的名号,也没有落款。肖兰见后高兴地抓住何笔的手臂,跳着笑道: “何笔,你真是福星!” 何笔愕然道:“老婆,你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疯了吧?” 肖兰笑道:“我家小姐以为我们烧死了,已去全力攻打桃花庄,为我们三个人报仇。” 胡芃道:“一定是的,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何笔也看了那信笺道:“现在我们有两件事,第一是速援纪姐,第二就是回长安去援救天命庄。” 肖兰道:“我看,还是速援我家小姐重要。” 何笔笑道:“那不好,天命庄刚刚修复,不能再被人毁掉。我想,由我独去桃花庄,你和小媳妇儿返回长安。” 肖兰心中虽然舍不得离开何笔,但她也不能对不起老帮主和小姐待她的恩情,无可奈何,答应返回长安。 为了争取时间,三人互道珍重后,即刻分手上路。 乌锁岭的人,云集落鹰峡。从落鹰峡到长安的路上,是一段真空地带。 何笔一路急奔,第二天清晨时分,到了落鹰峡。再前去十里,就是桃花庄了。 这是一座笔直如削的山峡,就象一座万刃高山从中剖开,其间的山路只有二三十尺宽,两边峭壁峙立,猿猱难登。 何笔只见峡谷的两端,浓烟弥漫。显然,敌人在天理帮的人进入谷中时,从两端燃起大火,以防其突围。 何笔的山现,已被乌锁岭的人发现了 他还没有走到谷口,从巨石后面,闪出两名劲装女郎,一着黄彩,一着青衣。两人仗剑而立,阻拦何笔去路喝道:“什么人?” 何笔冷冷一笑道:“本帮主何笔,天上星宿下凡,名扬江湖,威震武林,倾国倾城。” 话音未落,一缕寒光脱袖而出,疾向两人间去,一声惨叫,青衣女郎已仰身倒下,那黄衣女郎夺命而逃。喊叫道:“何笔来了。”凄厉的喊叫声,在峡谷间,荡起回音。 一个手持长剑,身着绿色劲装,丝巾包头的女人,纵身过来,喝道:“你是何笔?” 何笔笑道:“看中了没有,不错吧。你有你的鬼主意,咱是星宿下凡,不怕火烧。” “那你是找死。”绿衣女人一横手中剑,直刺过去。 何笔没有亮剑,因为他根本没有带剑,他出掌去迎,挡住了对方的剑招。笑道:“别忙,我还没有问你是谁呢?” 绿衣女郎轻哼一声道:“好,让你死个明白,老娘就是俏罗刹。” 何笔笑道:“哦!你就是大老婆呀?叫什么蓉蓉的,可对?” 绿衣女郎正是俏罗刹易蓉蓉。 她闻言俏目一瞪,猛地一提劲,挥剑就斩。何笔在这时,方亮出一柄小剑,迎了上去,剑竟削断了易蓉蓉的剑尖。她心中一惊,方一怔神,何笔拍出一掌,正拍在易蓉蓉的胸上。 蓦地,易蓉蓉向后疾退十几步,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在地上,受伤不轻。何笔却笑道:“大老婆,对不起呀,你该歇歇了。” 闪身过去,顺手点了她的死穴。 就在这时,从山坳中冲出来十几个黑衣壮汉围上了何笔。一名身着翠绿劲装的女子,娇叱道:“大家一起上,他敢伤了大夫人,废了他!” 那十几名黑衣汉子闻令呐喊一声:“杀——” 何笔闪到了那翠绿劲装的一侧,探手扣腕,笑道:“借剑一用!”已夺下那女子手中长剑。那十四名黑衣壮汉,十四件兵刃如狂风卷到,扑了个空,又见他夺下七夫人手中长剑,方一惊怔,何笔已探剑扫了过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十四壮汉向后疾退七八步。 何笔横剑在胸、哈哈笑道:“凭你们也敢和本帮主动手,滚吧!”他说着,仗剑向前行去。 那十四名壮汉,乃是老虎山桑金魁手下的十四只“狼”,平常凶残强横,才会被人称之为狼。现在遇上了何笔,被他那气势所慑,步步后退,竟然成了鼠。七夫人高呼道:“河西存亡,在此一战了,拼了吧!” “杀——”回山绕谷的一阵杀声响过,刀光血影中,十四只狼,已有两只狼倒毙。 何笔仍然面含微笑,那天神剑法太玄妙了,加上他何笔也完全是为酬知已拼命而来,手下绝不留情。他环视了四周一匝,又仗剑前行。 十二只狼凶残成性,随着一阵杀声又从四面攻杀了过来。 何笔的天神剑法,幻起漫天剑影,飞舞在十二狼的围杀之中,惨叫声合着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十二只狼,一个接一个地倒在砾石黄沙中。 狂风夹着翻飞的黄沙,弥漫了落鹰峡口。 那些搬运木材的河西四十八寨的弟兄,已潜迹无踪,因为无人添加木材,谷口的火焰倾刻化为青烟。 何笔虽然身上沾满了血,但他仍然笑意盎然,没事人儿似地,迈步向谷口走去。谷中的浓烟,渐渐地稀薄了,但仍看不清几尺外的景象。他激动地大的道:“纪姐——纪姐——快出来呀!大火已经熄了!” 声音悲壮而凄凉。他喊了几声之后,没有回音,一阵失望使他无力地靠在崖壁上。但当谷中溢出的浓烟,熏得他眼中流泪的时候,他恍然大悟了。明白敌人恶毒的计划,是要以浓烟来熏死纪雯和她手下的蓝衣武士。他调足了一口气,正待冒死闯入谷中的时侯,突然听到谷中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从烟翼中奔出来十几个狼狈不堪的人来。 这十几个人一冲出谷来,一个个披头散发,双手抚眼,咳嗽不止,接连倒卧在乱石堆上。何笔上前注目细看,认出了那为首奔出来的,乃是纪雯。 何笔情急之下,扑了上去,抱住纪雯的双肩激动地叫道:“纪姐——纪姐,纪姐,你终于出来了!” 纪雯慢慢拨开覆在额上的乱发,张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何笔,凝视一阵,突然身子一软,正个倒在了何笔的怀中。何笔抱着纪雯,先用自己的那沾满血污的衣袖,为纪雯拭去睑上的烟尘,再又向一名蓝衣武土问道:“老陆,怎么样了?” 那位蓝衣武士名叫陆天虹,乃是天命庄的总管。因为何笔在天命庄住过一段时间,两人倒很熟识。 他一听到了何笔的招呼,侧过身来,扶着何笔肩头,一阵急剧的咳嗽,吐出了两口黑色浓疾,道:“完了,全完了,四十八名蓝衣武士,全部被浓烟活活地呛死了。” 何笔叱道:“你胡说什么?看,这里不是冲出来不少人么?” 陆天虹喘着气道:“我——我看不清楚!” 何笔数了数冲出来的人,道:“老陆,我告诉你,冲出来十一个!” 陆天虹忽然道:“何少爷,你没有被烧死呀!你是怎么来的?” 何笔笑道:“我是星宿下凡,人间凡火,怎能烧得死我,少废话,咱们得快些离开此地。”说着,何笔就从被他杀死的十四只狼身上,挖出了数丈长的绳索。 那十一名蓝衣武土,在调息了一阵之后,虽然双目失明,精神却恢复了些,他们自然也听到了何笔和陆天虹的说话声。 何笔命夏冲将绳索系于十一个人的腰间,他一手系着绳子,一手抱着纪雯,拖着疲乏的步子,自开了落鹰峡。 何笔知道,如果走官道,还是逃不过敌人的追击,于是,他决定走山路。这一带高山连绵,一行十几个人,艰难地挣扎着,摸索着前行。 傍晚时分,何笔他们在一条山涧分停了下来。他如释重负地把手一松,噗通通,十一名蓝衣武士,齐声倒在地上。 纪雯此刻也醒了,经过一阵调息,视力已恢复了一些。她蹒跚地走到山涧边,伏在一块岩石上,俯身捧起溪水,洗去脸上的污垢。 那些武士们,也全部下了水,不过,他们谁也无力清洗自己,只有躺在水里泡着。何笔见状,招呼了一声陆天虹,两人跳下涧去,为他们清洗。纪雯也取出了丝巾,为武士们洗去脸上的污垢,她一面洗,忍不住垂下泪来。她想到四十八名武林高手,四十九匹骏马,都被浓烟卷走了,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心中充满失望与悔恨。 她清晰记得,为了替何笔报仇,要攻打桃花庄,误入落鹰峡,进入不久,谷中即升起了熊熊烈火。他们驰马前奔,哪知,峡谷的一端也被敌人以火封住。正在他们商量如何脱险的时候,谷中却突然冒起了股股浓烟,马匹首先不能忍受,大家只好找寻烟少的地方。可是,那烟越来越浓……以后,他们就到处躲避。渐渐的,他们失去了神智,功力较低的,一个个倒下去了。眼看着,他们将全都此劫难逃。突然谷中荡起了何笔的声音。 这几声呼叫,唤回了他们的心智,本能地顺着峭壁摸索,竟然得以脱险。 纪雯望着何笔这位诡异的少年,不知是爱他、恨他、还是气他,心说:不是为了你,还不会败得这么惨。可是,她又想,不是何笔的出现,恐怕就真的完了。 那十一名蓝衣武土,在经过一阵漱洗之后,都渐渐地清醒过来了,视力也稍有恢复。 山谷中空寂幽静,渺无人迹,只有那潺潺溪水,给人一种怡然的感觉。 何笔到树林中,摘了些野果。大家吃了点东西后,精神逐渐好了起来,他才将自己的经过说给纪雯听。 纪雯听得十分仔细,气愤地道:“想不到她们如此卑鄙。” 何笔笑道:“幸好十八夫人只来了三位,如果全来的话,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陆天虹接口道:“不能这么说,对付一般江湖人物,三位夫人和十四只狼,已经是够了,他们作梦也想不到你会赶去。” 何笔笑道:“那十四只狼的确很难缠,他们的武功,大概不会弱于你们蓝衣武士。” 纪雯闻言之后,眼圈又红了,幽幽地道:“弟弟,你如此地舍命相救,我天理帮不知如何报答。”说着,身不由己地将头埋在何笔的怀中,呜咽起来。 何名从未看过她落泪。纪雯在何笔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完整的、圣洁的,她是一切美好的化身。他把纪雯当作了武则天。因为何笔从小就在广元宝济专长大,那宝济寺就是武则天的庙。他不知武则天的轶事,他认为武则天是一个女人能当上皇帝很了不起,也很漂亮。所以,他在向人家报万的,后面才加上一句“倾国倾城”。 这时,纪雯不住地伏在他身上痛哭,一种关切与同情的情感油然而生。他心想:武则天不知是否会哭。他忙道:“纪姐,快不要这样嘛!你帮我也不止一次了。” 他这样一说,纪雯默然了,不过泪仍未止。她想:自己若与何笔的袒荡胸怀相比,却显得太虚伪了。自己帮过何笔,也救过何笔,其实自己的用心,无非是笼络他,得到这个武林高手。就是这局面,也是自已制造的。本意要使何笔四面受敌,逼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自动投向天理帮。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结果弄巧成拙,一错再错,几乎全军覆没。 夜幕缓缓地垂落下来。 纪雯等十几位江湖儿女,躺在涧边大石上已疲惫地睡去。何笔却坐在山中一块危石上,为他们守夜。 夜,静静的,溪水潺潺。远山和树林的轮廓,模糊了,成为一丛丛黑的影子。 何笔这时想到了长安,胡芃和肖兰的情形,不知如何了。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纪雯走到他身边,轻声地道:“弟弟,让我守一会儿,你去休息吧!” 何笔笑道:“不用了,你应该多休息。” 纪雯道:“我已经好了,只是胸口还闷闷的,无法入睡。” 何笔笑道:“那咱们就聊一会儿吧!” 纪雯侧身坐在了他身边道:“刚才你在想什么?” 何笔道:“我在想长安天命庄的事。” 纪雯道:“那里都重建好了,比从前更富丽堂皇了,有什么好想的?” 何笔笑道:“十八夫人要分兵去袭天命在,被我截下她们的飞鸽,先知道了消息,我让少来和少碰,回去支援了,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纪雯笑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在我离开时,已经妥善地安排好了。” 何笔笑道:“那就好。” 纪雯道:“你既然这么关心天理帮,为什么不加入本帮呢?” 何笔笑道:“我不愿加入任何帮派。” 纪雯进问道:“那你今天不是拼命为天理帮效了力么?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 何笔笑道:“那是为了姐姐呀!士为知己者死嘛!在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别的办法呀!” “土为知己者死。”何笔总算说了一句正经话,但是这句话听在纪雯耳中,就象一柄千斤重锤,击中了她的心坎。她深深愧疚于自己的虚假与做作,忍不住地自那仍旧红肿的眼角淌下泪来。何笔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落泪。 纪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弟弟,夜深了,你去睡一觉,让我来守吧!” 何笔无可奈何地离开她,找了一块平坦大石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吃了些野果后再次上路,劫后余生的他们,更加觉得生命的可贵。 山路迂回盘旋,纪雯前导,何笔殿后,十几名蓝衣武士,仍然气息虚浮,走起路来还是蹒跚无力。 不到百里的路程,他们走了一整天。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天命庄。天命庄的庄院,静情情地座落在一片花海中。 突然,了望台的守望弟子,吹起了一阵鸣鸣的牛角声。 随着那牛角声,本来看去是毫无人迹的庄院,顿时活跃起来,巨木架成的栅门,由两名壮汉绞动绞盘。一个绿衣女子,领着二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汉子,从大厅中走了出来。她望着了望台上的寻望者,挥动的旗语,喃喃地说道:“来人共是十三个人,大家快准备了。”那二十几名汉子,闻言立刻散开,奔向各自的防守之地。 就在这时,那守望的弟子,沿着绳梯,飞速地下来,边跑边喊叫着道:“兰姑娘——少帮主回来了。” 那绿衣女郎正是肖兰。她一听说少帮主回来了,忙道:“还有谁?” 那名弟子道:“看不清楚,好象还有何少爷吧!” 肖兰兴奋地跑到栅门处,胡芃也闻讯赶了来,两人守在栅门口,等着迎接她们少帮主。 那守在栅门的天理帮弟子,正在聚精会神地架好了强弓硬弩,预备阻击来犯的敌人。肖兰、胡芃二人一到,壮汉一齐行礼。 这时,纪雯等一行人,已经到了栅门外。 肖兰、胡芃二人从栅门的缝隙里往外一望,她们的心定了,几天来,她们在担惊受怕中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在肖兰的吩咐下,栅门缓缓地开了,纪雯领着十一名蓝衣武士,鱼贯地进入天命庄,何笔走在最后。 肖兰、胡芃双上前,跪了下去,痛哭失声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婢子等急死了。” 纪雯一手一个拉起了两人,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哭个什么呢?” 肖、胡二女,破涕为笑:“人家心里高兴嘛!” 纪雯叹了一口气道:“唉!此一战如不是何笔赶到,几乎全军覆没,两位妹妹,这几天劳你们费心了。”这时,陆天虹领着那十名劫后余生的蓝衣武士,进去休息。何笔也进入大厅,他却若无其事地赞赏着天命庄道:“嘿!不错,不比皇宫差,武则天也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殿堂。” 肖兰倏地转身过来,白了他一眼,娇叱道:“你就会胡说八道!” 何笔笑道:“不、不、九道!你们在谈什么?” 肖兰笑道:“能谈什么?还不是谈你舍身救人的事。” 何笔最受不得恭维,被人一恭维,他就疯了。这时,老毛病当然改不了,闻言哈哈大笑道:“凭咱吃喝帮主,星宿下凡、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杀十几个人,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杀了三个女的,我可有点心疼。” 胡芃白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你会心疼?” 何笔笑道:“你知她们是谁,我能会不心疼吗?” 肖兰道:“她们是谁?” 何笔故作悲伤,却又装不象,扮了个鬼脸笑道:“十八夫人中的俏罗刹夫人、芙蓉夫人和菊夫人。知道吗?能不心疼吗?” 肖兰噗嗤笑了出来道:“这是桃花三娘子给你的挑战书,你接不接?” 肖兰说着,顺手从小几上拿起一封书信交给了何笔。何笔接过信来,拆开看了一下之后,大笑道:“哈!桃花三娘子看上我啦!本帮主当然要接下了。” 纪雯笑道:“瞧你那样儿,别太高兴了,小心她另有阴谋。否则,今后你可没得闯了。” 何笔笑道:“不过,纪姐,天命庄也不能大意,小心人家从东边喊叫,从西边打来。” 肖兰笑道:“那叫声东击西,什么在东边喊叫从西边打来。” 何笔笑道:“就不懂什么生东赶鸡赶鸭的,总之你们得小心是真的,我走了。” 他是说走前走,身形一转,飞纵而起。 纪雯连忙招呼道:“何笔……”但人已走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从没一点正经,我真担心,肖兰、胡芃,你们还是追下去,替他暗中守护。” 肖兰、胡芃二人应了一声,略加拾掇、也出了天命庄。 纪雯立即传令天命庄严加戒备,同时召集长安一带所有天理帮的弟子,齐聚天命庄。 慈恩寺,坐落在长安东南,曲江之北,乃隋无漏寺的旧址。 据说,唐高宗为思念生母文德皇后,而改建为慈恩寺,并请玄奘大法师及其弟子,驻寺译经,井仿西域天竹雁塔、建浮图五级,作为藏经之用,这就是现在的大雁塔。 唐高宗撰,褚遂良写的《圣教序》碑,立于塔下,分东西两龛置立,风雨不能侵,游人不能近,故久而不毁,迄今犹完好。 武后时,塔扩建为七层,更为壮观。中宗后,考中进土的人集塔下题名,士人遂以雁塔题名为殊荣。可见,自古以来,人皆好名。 咚!咚!咚!慈恩寺中,暮鼓响起了。 古刹,高僧,一片庄严、肃穆,木鱼声梆梆,吟经声喃喃,和尚在做晚课了。 初更。 和尚们晚课已毕,各自回房,打坐参禅,或者三三两两小定——睡觉。 在沉深,人寂静,二更之后,更为宁静,一点声息俱无。 这时,在大殿堂顶上,站立着一位劲装少年,好象在欣赏着峙立在中的大雁塔。 这个少年真够风雅的,夜半跑来观赏大雁塔。突然,他微微侧身,似乎听到了什么? 四条幽灵般的人影,飞落在寺前。 来人正是乌锁岭十八夫人中的四位夫人。 大殿顶上的人——仍是未见未闻地盯着大雁塔,神态从容已极。 寺门外的四位夫人各着黑红绿白劲装,她们听了一会,又看了周围一下,朗声道:“今夕何夕,奈此良夜何。” 说话的是二夫人毒玫瑰夏萍,她在未确定对方是否是何笔之前,不便指名招呼。她那“今夕何夕”,只表示我们来了,已经准时赴约。 站立殿脊那劲装少年,动也未动,好象是个木雕神像,在沉思冥想中,出了神。 桃花三娘子裴梦婷沉不住气了,略略一笑道:“好小子,当真狂得厉害,姓何的!” 站立殿脊上的劲装少年,朗笑道:“星宿下凡,名扬四海,威震武林,倾国倾城,吃喝帮主何笔在此,承裴夫人之诏,早已来此。”他虽然回了话,却仍背对着四位夫人,大有不屑一顾之气概。 桃花三娘子性如烈火,闻言恶极,但笑道:“何小子,狂也别太过分了,你怎么不敢见人,莫非是假的不成?” 何笔冷笑道:“约时未到,请勿唠叨。怎么着急了,早急一年,现不就抱了孩子了么?” 桃花三娘子说话不好听,现在碰上了对手。何笔什么话都敢说,从来不会脸红,桃花三娘子一听,双肩耸起,就要发作。 毒玫瑰夏萍忙拉住了她道:“急欲瞻仰尊驾风采,请恕打扰,既然时间未到,那我等抱歉了。” 桃花三娘子裴梦婷刚要张口,夏萍轻声道:“且退!”话落,她自己已掉头转身,款步从容先走。 四位夫人缓步走回二十多丈远,夏萍才停步于寺前左侧的一株大树的阴影下。 夏萍低声道:“三妹,你要沉住气,我不愿再多说你一句。” 裴梦婷悻悻道:“这小子太可恶了,十几年来谁敢对咱们无理?我要……” 夏萍道:“你没有听人说么,何笔这小子天生的碎嘴子,既脏又臭,我们何必要自取其辱。” 桃花三娘子哼了一声,夏萍又说:“三妹,临敌休急躁,临阵最忌动怒,怎么都忘了!” 桃花三娘子忿忿地道:“可是金彪的伤,大姐和七妹八妹的死,这仇我今天一定要报。” 四夫人荷花仙姑谢月云插口道:“二姐说得对,也许这小子故意如此,想先激怒我们,切勿上当。” 五夫人喷火杜鹃江映红,手按剑柄,疑惑道:“奇怪了,寺里的和尚为何毫无动静?” 谢月云笑道:“怎么,五妹又想起慧元那小和尚了?” 江映红啐道:“少胡说,鬼才想他!” “别闹了,”夏萍低声说:“咱们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江映红蹙了蹙眉头道:“我早已吩咐手下,四面拉开了网,先抓住这小子。天理帮那丫头,不信她能够跑得了。不过,这时候,怎么也没有一点响动呢?” 夏萍冷然道:“暴风雨之前,是有一段平静的!”她说着,挥了一下手,又道:“你们三个人,照我们预定的步骤,先分头去……” 桃花三娘子忙道:“二姐,不妨先与他交待一下,拿话扣住他。还有,他说什么娶我们,他有那份福吗?也应当臭臭他。” “唔!”夏萍示意勿再开口。 有半晌的沉寂,约有顿饭工夫,在殿脊上的何笔扬声道:“各位老婆,怎么只来了四位? 看你们风韵犹存,找个人嫁吧,生他一大堆孩子,行动起来,前呼后拥,那该多威风,何苦逞意气,争口舌?虽始你们看中了我,我可对不起不能娶你们,要想动手的话,咱们不妨玩玩。” 夏萍仰首看了一下天上星斗,正是子夜,一声娇笑道: “何笔,想不到你倒是很守信呀!” 何笔笑道:“与佳人约会,岂能失信。” 夏萍笑道:“听说你想娶我们十八夫人,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何笔道:“这又算得了什么7当今皇上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就一代帮主讨十八个老婆,也不算多呀!” 夏萍粉脸不禁发热,向前两步,冷冷一笑道:“你小子还真会妄想,可借你的胎毛还没有退光呢!” 桃花三娘子这时已气得双目冒火,突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消遣老娘?” 何笔笑道:“什么是消遣我不懂。不过,你桃花三娘子面首三千,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桃花三娘子一听,明白自己又被何笔给消遣了,气得浑身发抖,娇喝道:“何笔,有种的你就下来,接招儿!” 何笔笑道:“好哇!” 声出人起,一举步间,人就跨落了七八丈的虚空,全身笔直落在寺前石阶上。双脚无声沾地后,依然那样。 桃花三娘子娇喝一声:“该死的小鬼,你敢戏耍老娘,今天饶不了你。” 毒玫瑰轻喝道:“三妹,不可莽撞!” 方才何笔露了一手蹑虚凌空的功夫,已使夏萍心头暗凛,心忖:看这小子年纪不大,竟有这么深厚的功力。她唯恐三娘子沉不住气,先喝阻住她,跟着就含笑道:“小子,功夫不错,盛名不虚,真是奇才绝代。” 她这是恭维之辞,何笔一受恭维,毛病就来了。笑过:“一点不惜,你说对了,我还倾国倾城呢,你们既然知道我这么厉害,怎么还敢向我挑战,太不知死活了。” 桃花三娘子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厉声道:“小子,别他xx的臭美了,给你一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快划下道儿来!” 何笔笑道:“那是为了什么,本帮主对你们十八夫人可是闻名倾倒,何处冒犯你们了?” 三娘子扬眉道:“你剐去了褚金彪的脸面,又在落鹰峡杀了我大姐、七妹八妹,这个仇能不报吗?” 何笔笑道:“我只割了褚金彪的鼻子,那关你们什么事?” 三娘子道:“储金彪是我们的丈夫,我们能不管吗?” 何笔笑道:“一夜夫妻百日思,当然得替他报仇,可惜你们睡的一张床,各作各的梦,只怕为夫报仇不是真心!” 桃花三娘子知道这小子嘴碎,会越说越难听,突然一声娇叱,身形暴起,桃花扇如流萤飞舞,闪出千百点光芒,罩向何笔。 桃花三娘子生性高傲暴烈,手下最黑。现在被何笔一再地调侃,心肺早已欲裂了。她一出手,就是最狠、最毒、最要命的绝学追魂七步摇。哪知,何笔毫不在乎,笑吟吟地道: “三老婆,方才还说一夜夫妻百日思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了!” 须知,桃花三娘于这手追魂七步摇,乃是在她扇招之下七步之内,任何人都无法闪避得开的绝学。 就见那桃花三娘子去如电疾,却又退如迅雷。桃花三娘子退得突然,又退得不能自主。 毒玫瑰夏萍等人在全神贯注之下,竟然未能看出此中玄妙。 就连桃花三娘子也只觉得一片刺目的奇光闪过,眼睛为之茫然。 何笔剑已出鞘,太快了,太玄了。 没有人看清楚何笔是如何地拔剑出鞘,又是如何地回鞘?甚至,他的剑在何处,都未看清楚。 何笔这一剑,好象流星闪电,灵蛇突现,虚无飘渺,莫知其始,亦莫明其终。 何笔出剑向桃花三娘子攻了一招,把桃花三娘子攻击的力道又反扑回来。吓得她花飞魄散。她本能地向后暴退。因为生死一瞬,不容她转念。 旁边观战的是夏萍等三人,也没有看清,只觉得寒光眩目,一闪罢了。桃花三娘子惊退回来。 当今之世,二十年来,桃花三娘子也会过不少的高手,绝对没有一个人能在一招之内,惊退她桃花三娘子的。 毒玫瑰夏萍一震之下,不禁脱口道:“好剑法!” 荷花仙姑谢月云也由衷地吁了一口气道:“好快的剑。” 喷火杜鹃江映红,也惊愕道:“不含糊,小子有一手!” 何笔毫不谦逊,哈哈笑道:“这只是一小手,大手还在后面呢!” “老娘就不信这个邪!”桃花三娘子嘴角抽搐着说,她一展手中的桃花扇,颤声道: “小鬼你不简单,今在我们非得分个高卞不可!” 毒玫瑰夏萍忙道:“三妹,咱们输了就得认,不要再丢人。” 这时的桃花三娘子气疯了,满面狰狞,桃花脸变成了猴屁股,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大声道:“谁说我输了。”她话声未落,已疯狂地向何笔逼过去。 何笔仍是那副浪子神态,笑道:“老婆,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犯得着拼命吗?” 桃花三娘子大喝道:“小王八蛋,你胡说什么,谁是你老婆!” 何笔笑道:“三娘子,别那么绝情嘛,我都不嫌你老,你又何必嫌我小呢?”—— 第十一章 桃花三娘子被何笔调侃得快要疯了,面目狰狞,高声叫骂。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幻起一片锦云,这是十八夫人的信号。 同时,远处传来惨叫之声。 谢月云忙道:“二姐,咱们已和天理帮交上手了!” 夏萍沉吟了一下道:“你和五妹快去接应,我在这里给老三掠阵好了了!” 荷花仙姑谢月云和喷火杜鹃江映红二人应了一声,飞掠而去。 何笔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你们十八夫人这次完了。三娘子,你既不念夫妻之情,一定苦苦相逼,老夫认输就是了。” 桃花三娘子怒叱道:“小子,你才多大,竟然自称老夫,真不要睑!” 夏萍忙道:“三妹,明在再和这小子决战,否则,恐怕我们的人已经快完了。” 一向智勇双全的毒玫瑰,情急之下,口齿也不利落了。他明白,此刻如果不当机立断,为一个何笔而贻误战机,乌锁岭一定会被天理帮吃掉。 那样一来,二十年基业,岂不完了? 可是,这时的桃花三娘子已疯了心,她不杀了何笔怎能甘心,闻言理也不理,冷声道: “何笔,你小子快亮剑!” 夏萍怒斥道:“三妹,你疯了!” 桃花三娘子怒瞪着何笔,对于夏萍的话,理也不理。 何笔的目的,就是缠住她们,使天理帮顺利得手。见状知道再不出手,对方可能就会走了。 于是何笔笑道:“要我出剑容易,可是,须得知道我出剑的规矩。” 桃花三娘子怒叱道:“快说,什么屁规矩!” 何笔笑道:“不论何人,输在我剑下者,必削去鼻子祭剑,你不怕吗?那么漂亮的脸蛋,如果没有鼻子,那该有多难看。” 桃花三娘子狂笑一声道:“好,老娘如果输了,这颗人头都不要了,还要什么鼻子,快亮剑!” 何笔笑道:“那你就当心了!” 话声中,他挥袖一折一拐间,倏然银虹刺目,赫然出现一柄长约二尺四寸,宽只半指的奇形怪剑。这柄剑乃是乾坤手肖隐亲手传赠的龙吟剑,因这柄剑上,隐藏着何笔的身世。如果何笔的身世之谜揭开了,可能会在武林中掀起一场浩劫。给他这柄剑时,曾千咛万嘱,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准亮剑。 现在,何笔被逼之下,亮剑了! 幸好二位夫人不识此剑,桃花三娘子双目一亮,狂吼一声道:“小心了!” 她这句话,如箭射出,手中桃花扇,幻光如流,电闪而出。 她此刻突然变得气定神凝,宁静得怕人。由此足见她桃花三娘子能在江湖上扬名立威,武功造诣确非等闲之辈。 她能在气躁怒发之下,自守天灵,神凝紫府。则出手之际,就能三合归一,发挥自身之学了。 她扇一出手,就是克敌绝招飞天之女,这是一手招中有招,是变化无穷的绝招。这一招,是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打算先试出何笔剑法为何招式的奥妙,就好拆解,乃是知己知彼的打法。 哪知,何笔亮剑之后,神情大变,不再嬉笑游戏,变得肃穆庄严了。 他将剑藏肘后,静立如山,双目平视,对当前的一切,似不见不闻,又似陷入冥思沉索之中。他这种神态,使得毒玫瑰悚然而凛。因为,她看得出,何笔已经得到了武学最高境界的真髓,劲风吹不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乍看去,好象他已束手挨打了,或者以为他是妄自尊大。这种境界,乃是“敌不动,我不动,敌既动,已仍未动”,也就是故意露出空门。 好象他全身任何部位皆是对方认为可以一拳而中,无法闪避。实际上,却是全身无—处空隙,整个身体已是一片空灵,全身每一处都可以一动齐动,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万钧,对手倒下之际。 毒玫瑰暗问自己的武功,距离这种火候尚远,但她不得不关心桃花三娘子,忍不住招呼道:“何少使,请手下留情!” 她话声方出口,桃花三娘子扇已出手。桃花扇的幻光飞旋,把何笔罩设在幻光影中,只听何笔流声喝到:“来得好!” 随着那喝声,就见一线寒光,如银蛇电闪,何笔即从飞旋的幻光中暴射穿出。只听桃花三娘子一声惊叫,随声身形连闪,幻光一闪,灿烂如锦,射出千百点流星焰火。 这是桃花三娘子喋血桃花扇中的绝招火树银花会和果沉碧落间,也是桃花三娘子压箱底的功夫。她不到生命危机之际,是绝不轻易施展的,这也是桃花三娘子杀身功力所聚之处,就是还在四五丈之外的毒玫瑰,也感到劲风狂卷。又听嘶!嘶!一阵刺耳尖啸,这是桃花扇的罡力破空作音。 就这一眨眼之间,寒光闪闪,耀目照人,已经看不见桃花三娘子和何笔的身形,只见一片眩晃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突听何笔一声朗笑道:“老婆子,这一仗算你赢了,老夫认输就是!” 人随声现,何笔已由幻光的三丈外,抱拳致意,面含微笑。他的剑,不知何时,藏在何处。他的双肩上,赫然衣衫透洞,左右各有四个小孔。他吁了一口气,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桃花三娘子也收扇现身,可是,她又突然挥扇向何笔闪电般一抖一甩,刷!刷! 刷!扇骨中的暗器已集中怒射何笔! 何笔却含笑着,若无其事。 说也奇怪,那些比怒矢还要劲疾的暗器,在将及何笔当胸小腹三尺之远时,突然力尽下坠。 何笔哈哈笑道:“老婆子,你好狠呀!你将谋杀亲夫不行!” 桃花三娘子气得双目血红。 她颤抖地惨笑道:“好,我认栽了,何笔,老娘不死,誓要杀你!” 原来,桃花三娘子方才的连环杀招,虽把何笔双肩衣服,穿了八个洞,却没有伤及何笔分毫。但是她自知何笔虽未受伤,而她那成名的兵器喋血桃花扇的寒铁扇心,却被人家的剑气震得碎裂。扇无扇心,既不能再展扇,也不能再收扇,也就是说,这把碟血桃花扇已给完全毁了。这是何笔的神剑炫威,露了颜色。桃花三娘子的桃花扇被毁,等于毁了她的名声,也毁了桃花在的威望,难怪桃花三娘子怒不可遏,恨极欲狂了! 何笔笑道:“老婆子,别生气,算老夫输了,还不成吗?” 桃花三娘子怒声道:“小王八蛋,老娘今天和你拼定了,你如果害怕,就跪在地上给老娘招三个响头,老娘只斩下你的双手,饶你一命!” 何笔笑道:“咱们又不拜天地,为什么要跪下磕头呢?” 桃花三娘子叱道:“少废话,你敢不敢接我三招?” 毒玫瑰喝道:“三妹,你那桃花扇……” 桃花三娘子凌厉道:“不用兵刃,就不能动手吗?” 夏萍大喝道:“三妹听话!” 何笔笑道:“二夫人,你就不要拦她了,我看我这老三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夫我徒手接她三招!” 桃花三娘子暴怒道:“咱们之间,要有一人躺下才算!” 何笔笑道:“只要你能接下老夫三招,就算你赢了,为什么非躺下不可!” 桃花三娘子为之气急败坏,恨不得一手抓透他的胸膛,大喝一声道:“小王八蛋,留心了!” 她话出,步移,左袖一抖,呼地一掌直击何笔前胸,右掌返玄如刃,随之闪电般划出。 这是关外爱抗山残月老魔的铁袖功与飞日斩。 由此可知桃花三娘子曾是老魔的弟子,这些招儿,何笔早听说书先生说过,也练过,是以心中井不惊诧。 何笔微微笑道:“老婆子,你跟残月老魔练的这两手功夫,还不错,不过火候还不够!” 话出,手扬,何笔也是一袖翻卷,右掌平胸模移,他虽然没分招,却比桃花三娘子快了一瞬。 忽然一声闷响,桃花三娘子暴退了三步,她的左袖已经折了半截,她右掌疾收。幸而她收得快,避开了何笔这一招闪电剪,若非她见机得快,她的右掌五指就非得搬家不可了。 毒玫瑰见状,不禁为之验然色变。 桃花三娘子此刻已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了! 何笔笑道:“老婆子,还打不打,咱们还有两招。” 桃花三娘子大可就此认输下台,但是她生性十分的偏激倔强,闻言吸了一口气,冷然道: “两百招又怎样。”说着,提足一口真气,就绕着何笔游走,她越转越急,套身衣衫,如风吹满帆,鼓涨起来,成了一团幻影,但却听不出一点破风之声。这就是气凝于神,力聚于一身的征兆。 何笔仍是那样的沉静始终没有动一下,他象一尊石刻的雕像一般,神色不动,肌肉如死,一切都象和他无关, 毒玫瑰瞪着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凝眸待变。只见白光如环,锯齿似地织成一个丈许大小的光圈。瞬间,绕着何笔急转三匝。不容人转念间,那三匝光圈,已集中射向何笔的上中下三盘。桃花三娘子也在光圈中飞绕何笔三匝,随手发出小剑,倏地身形暴现,目光直射。 何笔脱口笑赞道:“残月老魔可真大方,连压箱底的玩艺都给你了,这三环剑带,神仙难逃,我看你存心要谋杀亲夫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这三环剑带乃是残月老魔依据终南三才圈变化而成,确使老魔在武林中扬威成名,剑带上共有三十六柄弯月小剑,三夫人她是三十六剑齐施,集中招呼何笔。 只见何笔笑语方了,突然双袖一展,脚转陀螺,刹那间,他的双袖,幻成飞翼仿佛一只大鹰,掠地飞旋,如闪电作音。白光闪烁,耀眼欲花,如流星四射。 桃花三娘子惊惶之下,双掌连震,才把反震激射向她身的四柄弯月小剑震落。 白光散尽,何笔蓦然卓立如故。只有惊风雷动,激荡不已。 何笔笑嘻嘻地道:“老婆子,还有一招!” 桃花三娘子也真被何笔给扰得没法,老婆老婆叫得那么亲热,就象真的似的,连自己都有点相信了。他暗忖:这小子才多大年纪,可以作为自己的儿子了,却卖老说是自己的丈夫,真是笑话。如果我再这样缠下去,自己在江湖上还能混吗?她越想越气,怪叫一声:“好!” 毒玫瑰夏萍却沉不住气了。她明白,第三招必是最要命的一招!她更明白,何笔当真邪门得很,好象天下所有各门派的武功,他都懂,何笔决不会在这一招上轻易的让步。他认为,桃花三娘子在这第三招上绝难讨到便宜,不立毙当场,已是侥幸了。因为,桃花三娘子的武功,在她们十八夫人当中,是最高的,但是要论心计,还得她毒玫瑰夏萍。 桃花三娘子武功有多少斤两,已倾囊而出了。 现在,桃花三娘子沉静得宛如一尊石像,她有凝聚全身的功力,准备再作乾坤一掷。 毒玫瑰又想到,这是最后的一招,如来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口,使桃花三娘子分了神,那不是更要命吗?她思前想后,最后下了决心,三娘子生死一瞬之际,挺身相救。 这位乌锁岭十八夫人中的二夫人,以机智者称,此刻竟然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忽听何笔道:“老婆子,还磨蹭什么,难道要让老夫先出手吗?”他话音未落就见桃花三娘子身形猝闪,暴弹如球,一下子,如幽灵幻影,凌空兰丈,双掌紧合。忽地头下脚上,如掠免之鹰,乘天之鹏,曳光而下。 这乃是残月老魔成名江湖的五雷闪,快加闪电,势如奔雷,全身力劲,紧注在紧合的双掌心中。 毒玫瑰也在这时,把功力提聚到十二成,身形如绷紧的怒弦,蓄势以待,只等刹那间射出。在这种威势之下,何笔仍满不在乎,身形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哈哈笑道:“老婆子,看来我得另娶再婚了。” 笑语声中,他右掌一招托梁换柱,跟着闪电似地向天空一翻,左手中指一颤抖,毒蛇吐信似地,沿着右臂对空直刺。桃花三娘子已经向他头顶罩下,双掌猛抖的刹那,何笔骤象小腿抽筋似地身形猛抖、猛晃,脚下如风吹柳,东歪西斜。眨眼间,连换了五个位置。 嘶——裂帛声音! 轰——音如沉雷! 何笔刚才立足之处,沙石惊飞,狂风呼啸,那是桃花三娘子双拿一声之威,可惜她打空了。地面上一片迷漫,飞沙扬尘,赫然呈现出一个半尺多深,七八尺宽的土坑。尺许大的一团黑影,随风下坠,那是桃花三娘子的半截衣袖。 半空中嘎的一声惊叫,就见桃花三娘子顺行而下的身形,又如风吹纸,飘起丈许左右。 转念间,刚紧合的双掌,又再次向下猛抖。何笔一声狂笑震天,身形猝然暴起,迎着桃花三娘子下击的力道碰去! 毒玫瑰见势不妙,怒吼一声道:“我来了!”吼声中,翻手亮出三条拘魂索,甩手振臂,人随声起,三索挺直,破空如箭,射向对空行动如矢的何笔面门。 突然,后殿前檐下,发出一声娇叱道:“不要脸的妖妇,两打一还要偷着暗算呀!” 随着喝叱声。两条人影如横空蝙蝠,暴现半空,原来是暗中保护何笔的肖兰、胡芃二女。 她们是一动齐动,双剑截住了玫瑰夫人的三索。何笔朗笑道:“哈哈,好,小媳妇也来了!” 随着笑声,直上空际。他左手扬起,弹出数点罡力,直取桃花三娘于腰俞、尾阁等穴。 只见空际知闪电,人影翻滚——垂直、飘摇,由半空疾坠。 最先落地的是桃花三娘子,其次是毒玫瑰,最后是肖兰、胡芃,何笔仍在半空低飞回旋,缓缓下落。其他的人,都是落地即起,只有桃花三娘子翻滚坠地后,连挣几挣,还是没有办法站得起来。就在这时,旋见两条人影,飞滚疾掠而来。接着,人影连翻,由四面八方现身,人未到,暗器先至,破空之声,起于四面八方。他们的目标,竟全是何笔。 何笔一声长笑道:“好热闹啊,来吧!”长笑声中,他身形起处。只见那密如飞蝗般的暗器,全都聚罩射向何笔,但是那些暗器射到近身三尺,立被股无形真气击落。 令人奇怪的是身形方起,突又如下泻般掠坠,使得毒玫瑰心神为之一震,她还以为何笔已被暗器击中而坠跌,凝眸而去,却见横空飞来一个大肉球,突然以燕子抄水之式,疾扑而来,似要擒拿在地面上的挣扎欲起的桃花三娘子。 而何笔曳空下落,正是对付那个大肉球,突然一声道:“动不得,那是我老婆!” 本已探手抓向桃花三娘子的大肉球,闻声如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忽地一式大蟒晒鳞,猝然翻身向天,手中银光飞旋,那是一对五行轮。 好个大肉球,先守门户,想护住身形,哪知,身形翻转,忽觉腰俞穴上一麻,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噗的一声,他已背部坠地,哐啷啷,一对五行轮也没有拿稳,松手甩在石板上,火星飞溅。 刷!刷!刷!破风声起,又是一阵暗器打来,何笔此刻凌空高地五尺,眼看就要着地,身形忽如风车般旋转。他全身真气外涨,将那些疾射而来的暗器反震而回,如流星回射。 突然一声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大喝震耳欲聋,足见此人功力不凡。 于是,没有人再发暗器了。 在这同时,暴射掠来的人影,纷纷在数丈外坠落。 何笔趁机挥手拉起桃花三娘子,飞快地塞给她口内一颗丹丸,随手一拍她的肩头,悠闲地道:“这里已不好玩了,你们快回桃花庄!” 这时,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何笔的身上。 现在,在他身旁侍立着一黑一绿两位小姑娘,越显得他风度翩翩,神光气足。 他的剑,早就不见了。自然也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归鞘的。 此刻,迎面并肩站着三个人。 除了那个大肉球还在地上未起来之外,这三个人都是瘦削如竹竿,尤其是中间的那一个,更是瘦得出奇。偏偏中间那瘦人又穿了一件宽大的黑长衫,头上戴了一顶高高的帽子,活象是一个黑无常。 毒玫瑰夏萍连忙惊告道:“小兄弟,他们是横行塞北的榆林八怪!” 何笔笑道:“我听说过,看他们那样子是瞎老二和聋老三、哑老四,还有胖老八……” 一个冰冷的声音断喝道:“小子,你很有眼光,能认出老夫来。” 何笔笑道:“好说,我又不是傻子,绝不会把黑皮狗看成大骆驼。” 中间那瘦人冷声道:“好小子,出言不逊,你可知老夫是谁?” 何笔笑道:“江湖传言天聋地哑黑心瞎,我看你双目似盲,一定就是黑心瞎老二辛不正了。” 突然又是一阵狂笑道:“好小子,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老驼子要看你小子有多邪……” 随着话声,从暗影中走出来一位高大威猛的驼子,直向何笔欺来。 那驼子虽然没有笑脸,但那笑的口气,有点火辣辣的感觉。 那驼子以猫看老鼠的眼光,直盯着何笔。无意间却发现了那大肉球狼狈地挣扎不起。他神色一变,冷笑道:“胖老八,你太丢人现眼了!”说着,回头又看了何笔一眼,冷言道: “小子,这是你的高招吧?” 何笔雍容一笑道:“对不起,那是因为这胖老八调戏老夫的老婆,老夫就得罪啦!”说着,随手一挥,一缕劲风袭击。 那位胖老八,身子随地一抖,跟着就一伸一挺,站了起来,翻起一双小眼,声如鸡叫道: “好小子,咱们没完!” 何笔笑道:“胖老八,我告诉你,不要看到女人就伸手,色字头上一把刀,懂不懂,人只能活一次,死了就全完了。” 胖老八长喊了一口气道:“你小子明白就好……” 瞎老二辛不正叱道:“老八,亏你还有脸扯淡,我看你这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了!”话音一顿,又道:“老瞎子有几句话,先交待一下。” 胖老八还在整衣领,修破衫,本就尴尬窘促的胖脸上,飞起一片臊红,讷讷道:“二哥……我……” 瞎老二哼了一声道:“栽了就闭上你那臭嘴,站在一旁,还嚷个什么?怕人家不知道你胖老八越活越回去了?” 辛不正眼瞎,嘴刻薄,胖老八不敢再吭声了,一扭歪嘴,低头退向左面—— 第十二章 这时,慈恩寺周围陆续出现了不少黑衣人,慢慢地向寺前接近。何笔和肖兰、胡芃三人,蓄势已待,已鼎足而立,那些黑衣人,稀稀落落,大约有百人分为好几层,包围上来。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那么呆板、冷漠,好象一具行尸,除了目光直视着何笔三人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全场一片死寂,那是因为瞎老二已表示有所交待,所以大家都在等着倾听,他要交待些什么?驼老大许不直、聋老三洪不文、哑老四言不清、胖老八扬不非等人以下,皆哑口无声。 何笔寻思了一下,笑道:“瞎老二你就说吧!” 暗老二辛不正微仰下巴,白果眼呆若如死,缓缓地道:“听说你刺杀了断魂枪桑金彪,剥下了紫金刀褚金彪的面孔,逼得魔扇铁林退出江湖,你不错啦!” 何笔笑道:“好说,雕虫小技,不算什么,哈哈……” 辛不正听不懂何笔在说什么,嘿嘿笑道:“小兄弟,你可曾到过关外大漠?” 何笔眼珠一动笑道:“当然到过,怎么样?” 辛不正道:“可有值得你留连之处吗?” 何笔笑道:“当然有了,白天太热,晚上太冷,刮起大风叫人提心吊胆,找不到水喝,喉咙如火,渴的滋味可不好受……” 辛不正笑道:“这么不好的感受,你还留连?邪了?” 何笔笑道:“本来我就是星宿下凡,和你们当然不同了。” 辛不正道:“你可有兴作大漠之旅……” 何笔插手笑道:“免了,我现在是吃喝帮主,去了那里,没吃没喝不好玩,帮主也当不成了,不能去。” 驼老大许不直突然插口道:“我弟兄打算请的客人,还没有人敢推辞呢!” 何笔笑道:“驼老大你打算霸王邀客呀,可惜我是九王,比你们多一王,你请不动我!” 聋老三洪不文突然吼道:“小子,你别不识抬举,咱们鸵老大三十年来,从未邀请过人去咱们大漠,天下还没有值得本门奉邀的客人。咱们老大看上了你,已经很对得起你这小子了!” 何笔哧哧笑道:“好说,好说,你们老大看上我也没有用,他既不能嫁给老夫,我也不能娶他,那还不是废话!” 辛不正突然笑道:“小兄弟,别开玩笑,你该知道,本门此次倾门而出,是为了什么吧?” 何笔笑道:“你们为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辛不正道:“老瞎子不妨告诉你,完全只为了本门的老掌门,得了不治之症。若无小兄弟一杯血,他就死定了!” 何笔笑道:“你们老掌门他今年多大了?” 辛不正道:“八十有四了!” 何笔笑道:“不用救了,没听人家说过吗,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时辰到了,救了有什么用?” 鸵老大许不直最为性暴,闻言大吼道:“小子,你敢出言无状,老子杀了你!” “好哇,”何笔狂笑起来道:“臭驼鬼,你们八怪是吃错了药,还是老昏头了?” 许不直冷笑道:“依照本门规矩,逆我者死。” 何笔哈哈笑道:“看来这是劫数,本帮主虽不才,倒也想领教一下你等八怪究竟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就在这时,空际又冲来一支旗火,看那旗号,分明是天理帮的。肖兰一看高兴得跳了起来。 肖兰笑道:“何笔,我们小姐来了!” 胡芃道:“小姐来了,就不怕他们这些恶鬼了!” 何笔听了,心中也是高兴,精神一振,唯恐天下不乱地仰面笑道:“臭驼子,老夫专会降妖捉怪,今天收定你们了!” 许不直气得直吹胡子,一声喝道:“小子无礼,嫌命长了。” 瞎老二冷笑道:“小子,你太邪门了,心术不正,老瞎子就来成全你吧!” 何笔笑道:“臭瞎子别乱吹大气,可惜你看不到大祸将至,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陪老二辛不正冷笑道:“老夫现在就想明白……” 胡芃手中长剑一横,跨前一步,娇喝道:“臭瞎子,你想明白什么?” 瞎老二辛不正道:“我要明白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本门无礼!” 胡芃冷然道:“我只听说榆林八怪,可没听说有什么门儿的。” 瞎老二辛不正冷喝一声道:“拿下这丫头。” 许不直和胖老八同应一声,同时起步! 何笔笑道:“原来没有门儿的臭八怪,就只会以大欺小,以众压寡呀!” 许不直和胖老八闻言,看了瞎老二一眼,忙又退后两步,辛瞎子跟着又唱道:“老七,老七何在?” 一个洪亮的声音道:“鲁不颠在!” 声音来自东壁下,是一个五十岁左右,面色惨白的老年人。 他双手奇长,左腿微瘸,右腿瘦如鹤腿。左腋下支着一支铁拐。他是七怪瘸老七鲁不颠,他随声施展出一手鹤舞轻灵的功夫,侧飞五六丈。闻声,人已到了何笔等三人的面前。 肖兰和胡芃二人刚一目视瘸腿怪人,忽觉背后,微风凛然,忍不住各自向前跨出丈许,同时定神回现,身后出现了一个畸形侏儒。此人身高不足四尺,好家七八岁的小孩,他生得头大如斗——满头的疥疮,八字眉,三角眼,鼻孔朝天,好家两个烟囱,喇叭嘴,有四个门牙露出唇外半寸许,偏又长了细长的脖于,好象一个螺尖顶着个大脑袋,使人担心他不胜负荷。双腿粗如象腿,怒筋交织如树根,赤脚,穿了一条齐膝半截短裤,这就是八怪中的矮老六施不相。他头大,颈细,腹挺,腿扭,活生生的一个四不相。 肖兰和胡芃二人,总是个女孩,一看到这样两位人物,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何笔却哈哈大笑道:“八怪中除了老五真的是倾巢而出,就是为掌门人一杯血,未免小题大作了,我看必定另有企图!” 瞎老二笑道:“小子,你很鬼,被你猜着了,传闻中原不错,我们兄弟打算在这里逛几年,同时,还要找一件东西!” 何笔笑道:“中原当然是不错,就是你们不能避。” 瞎老二道:“为什么,难道我们都不是人吗?” 何笔笑道:“有血有肉,当然是人,如果你们在长安城上走一趟,不吓得长安城十室九空才怪,还以为是鬼门关失火,恶果出笼了呢!” 瞎老二陡然喝一声道:“小子你胡说些什么?” 何笔笑道:“是我胡说吗?你们可以撒泡尿照一照你们那副模样,象是个人吗?” 辛不正冷哼喝道:“小子,就凭你这两句话,就够你死十次有余了!” 何笔笑道:“老夫乃是星宿下凡,百魔不侵,还会怕你们这些恶鬼。来呀!让你们来,让你们开开眼界,看我何天师降魔捉妖。” 这时,那矮老六施不相本是滚着眼珠,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闻言哼了一声,大头一摇,细脖子暴伸,已向何笔滚来。 矮老六已经比电还快,一双光脚,伸缩如流星划空,向何笔当胸带肋,飞踢出十八脚,何笔在这个时候,方才看清,这位矮老六十个粗大的脚指,好象鹰爪钢钩,屈伸灵活,从脚指上分出来的力遭,划破天空,刷刷有声。 何笔不敢轻迎脚锋,连忙脚转九宫,身如行云,闪电般连换了四个位置,同时掌风呼啸,连环劈出五掌。 矮老六虽然被他掌风逼退五尺,跟着又怪啸骇人,身形弹高丈许,全身变成横着飞滚的蝙蝠之状上来。 何笔扬声大笑道:“哈哈……玩滚的呀,好!”声出,掌扬,左掌直立如刀,右掌横扫如剑,双掌借抖腰之势,怒挥猛劈,这是贼魔乌英形分太乙掌中的一记绝招——日月双飞手。 当年乌英凭着这一记绝招,不知挫败了多少江湖名人,赢来贼魔这个称号,是贼遇见他,绝难幸免。 此刻的矮老大也横了心,硬拼上来。只见,刀啸怒吼并起,人影合后又分。矮老大好象高山滚鼓,由半空中翻滚下坠,他的短裤被撕开了,一只大脚不见了,胯上鲜血淋漓。 何笔仍是那样的潇洒从容,站立当地,向肖兰、胡芃二女笑道:“小媳妇,老公不含糊吧!” 二女闻言,羞红着脸,瞪眼啐了他一声。肖兰叱道:“你正经点好不好,小心扶他们一下,你就不美了!” 许不直掠身到了矮老六身旁,沉声道:“老六能撑得住吗?” 说着封住了矮老六伤处附近的穴道,又回来取出金创药及内取灵丹。瞎老二道:“大师兄,老六怎么样了?” 许不直道:“老六丢了一条腿,不能再战了!” 瞎老二一听之下,不禁惊怒交加,暴喝一声道:“拼了吧!”他这一声令下,八怪除了受伤的矮老六之外,少了个秃老五,其余六人一齐亮出了兵刃来。围在一旁的那百多名弟子,呐喊一声,全都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哧的一声,从肖兰身旁又飞起一支旗火信号。 何笔看了二女一眼道:“少来,少碰,你们快退出去,这里有我!”活落,长啸声起,人也跟着冲天而起。突然,在他身旁,幻起一片银光。 原来当先扑上来的,竟是胖老八杨不非,他舞动着一对五行轮,霍!霍!飞扫,只见一团团冷光绕着何笔旋转。 突然间,从何笔身上升起了一片青霞,托着何笔凌空翻滚,成雨成瀑的剑势便洒落下来。 双轮滚荡,呼呼对舞,五行轮所带起的光辉,已包卷了胖老八的身体,他也不退,硬以反击之势阻截何笔的攻杀。这时胖老八已经斜身倒飞出去,宽大的袍袖被削落了一大块。胖者八后退,驼老大又上,他不声不响,一双精光闪闪的牛耳刀,猛扎何笔双肩。 何笔正指向半空的剑,好象生有眼睛似的忽然剑尖暴翻,划过一道如幻似真的光痕,噗的一声,刺穿了许不直的咽喉,便将他震出了几丈之外,“哇——”惨叫出来半声,仿佛被什么掐断了脖子,然而这位许不直,虽然在八怪之中,位居大师兄,但因他性暴心粗,武功也较差,无法居领导地位,一切,都得听从瞎老二的!瞎老二辛不正知道大师兄血溅人亡,他一点不急,面色阴沉,鼻翅不住翕动着,他正在考虑办法。哑老四言不清,手挥一柄竹节钢鞭,饿虎扑羊般,冲了过去,他身躯高大,拿着那粗如儿臂的钢鞭,遍体泛着乌油油的冷光,乍看去,就象一只黑猩猩举着根大棒,好不惊人。他哇哇狂吼着,一连砸落了三十六鞭,别看他人大体沉,不会说话,动作倒是相当的利落。 哑老四这三十六鞭砸落之下,劲风激荡,碎石四溅,但却沾不上何笔半点边,正待抽身换招之际,何笔手中剑已如幻影般闪来。他这一剑,快如闪电,送了哑老四的一条命。 站在何笔对面的瞎老二,聋老三,断了一腿的矮老六,瘸老七,一个个全露出一副恐怖的神情,担心自己的老命! 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在杨不非的心间。须知,在他们师兄弟八人之中,唯有驼老大和他最谈得来。他常受瞎老二的气,每次都是驼老大为他撑着,现在驼老人死了,今后他在八怪之中,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踏前三步,一咧歪嘴大吼道:“我要替大师兄报仇,你们谁也不准上!” 瞎老二辛不正担心地道:“老八,别莽撞,由我看,还是我们一起动手好了!” 胖老八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道:“要动手还等什么?怎么不动手呀!” 瞎老二道:“等我合计好,如何打法,我们不能再有损伤了!”胖老八哼了一声道: “我等不及了,等我死了,你们再并肩上吧!” 瞎老二辛不正闻言张了张嘴,悻悻地不再说话了。胖老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阴狠狠地道:“邪门小子,这才只是开始,可别得意得太早了!” 何笔微微一笑,道:“迟与早,对你们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胖老八缓缓举起来他那五行轮,他面容僵硬,全身肌肉也都绷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何笔含笑而立,依然不见他的剑在何处。 “杀!”忽地一声暴叱如雷,胖老八手中五行轮突然脱手书出,旋转着装向了何笔。 何笔身形一转,一阵当啷啷震荡,五行轮收弹瞬息间,那被点荡起来的五行轮,突然一阵嗤嗤急响,从轮沿的齿孔中,顿时喷射出千百条火焰。 何笔飞掠侧翻,胖老八自斜处里暴截,他凌空滚腾,右手上的五行轮,呼呼地回旋,那千百条红色焰火自旋动的齿孔中,一道一道地飞喷射出。那出自轮齿中的赤焰,带着一股刺鼻的硝磷味道。 何笔知道,只要沾上一点便即燃烧不熄。难怪胖老八敢一人单独挑战,原来他有仗恃。 竟在五行轮之中,藏有毒焰。 在此情况之下,不仅不能攻敌,本身的安全也大受威胁了。 于是,胖老八倏然掠跃,步步追逼,五行轮旋转,焰火飞射迫得何笔连连闪躲避让。 瞎老二辛不正这才知道胖老八五行轮中另有奥妙,见状不禁心中暗喜。笑道:“看不出老八还有点心思。”跟着又高声道:“何笔,要你知道五行轮的厉害,识相点,就快跟我们走一趟大漠,保你无事,否则,看你今天如何!” 半天都没说话的聋老三也开了口,大喊到:“老八,加点劲,杀了这小子,替大师兄和老四报仇!” 在一片叱叫声中,何笔突然一声长啸,神剑又现,抖起光雨,倏然之间,包罩了他,一道寒光长射而起,宛如一条横天青虹笔直穿向身后的五行轮。 那烈焰本是迎头顿来,方一触及那寒光立即噗噗四溅,火焰根本烧不进去。 于是,双方距离已近,胖老八一声尖叱,肉球似地猝然翻倒,足尖急跳,那即将坠地的一个五行轮,立刻弹到手中,他双轮飞舞,强悍地猛迎上去。 何笔身形突现,穿过双轮的空隙,整个身体腾出三丈之远。就当他刚刚腾起,一刹那空中响起一片怪异的响声,这正是剑气撕裂空气的尖啸。只见两个五行轮急速滚动旋舞,在凌空与青虹接触了! 渐渐的,青虹暴涨,胖老八歪歪倒倒地向后滚,他上齿深深陷入下唇,染红了下颌,当他向后滚动一匝,腹腔内的肚肠便拖在地上,粘粘的,把地上染成一片血污,令人作呕! 胖老八滚了一阵之后,他不动了,原来他被何笔开了膛! 死寂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慈恩寺,吓得瞎老二等人瞠目结舌,心头直冒冷气。 就在这时,四周围喊杀之声突起,越来越近。 瞎老二辛不正方自吃惊,忽见一位全身碧绿衣裙的姑娘,飞落当场。她向瞎老二一抱拳,笑吟吟地道:“真想不到残门的一些残废,也想争霸中原,也太自不量力了!” 辛不正闻言,郑重地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为的是替掌门人找寻一种灵药。” 来人乃是天理帮少帮主纪雯,她闻言笑道:“找灵药也须带这么多人来找吗?” 辛不正尴尬一笑道:“老瞎子从不打谎,因为这味灵药,就是何兄弟身上的一杯血。现在江湖人全都知道,何兄弟自幼服下百种稀有灵药,是以他的血无疑是灵药之精。据我们知道的,就有十几个门派,出尽精锐,打算在他身上取血,本门为了安全,也只好尽出门下弟子了!” 纪雯闻言之后,不禁大吃一惊,本能地转头看去,发现何笔早已走了。 正惊疑间,只见百十丈外的空中,爆开了斗大的火球,红光如血,突然,流焰四射,如烈火燃烧,赫然现出一只火鸟,向南飞去。 这是韶关朱雀神武门的信号,此种信号,就等于神武尊者亲自到了。 瞎老二辛不正冷然道:“他们也必是为了何笔而来,看来这位小兄弟,不慷慨放一点血是不成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飞掠而来一位秃顶老人,直到老瞎子跟前,方收住急势。 辛不正冷然道:“咱们的人情形如何?” 那秃顶老人乃是八怪中的老五,秃老五白不亮,说道:“没事。” 辛不正道:“他们不是朱雀神武门的人吗?” 秃老五冷然地道:“神武尊者洪承绪没有来,来的只是他的女儿,带了四大使者和十三神兵。” 辛不正冷哼了一声道:“老五,你也太没有出息了,难道就被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 秃老五白不亮忙道:“二师兄,别着急,听我说,那丫头不知怎的,本要冲过来,被咱阻住了。她口口声声表示她找的不是咱们,不愿与咱们为敌,只是要咱们放了那邪门小子而已。” 瞎老二辛不正道:“悟!你不会告诉她何笔那小子早已经走了。” 秃老五白不亮道:“我当然告诉她了,她不相信,要过来看个清楚才肯走!” 瞎老二微哼了一声道:“好个不知道死活的丫头,凭她也想任意乱来!” 白不亮急忙道:“所以我特来向二师兄请示,我想咱们不值得同那丫头计较。” 辛不正一翻白果眼道:“不,当然不容她闯闹了。” 辛不正微一寻思,断然道:“把她和带来的人拿下再说!” 白不亮忙道:“二师兄……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辛不正不耐烦地道:“说话干脆点,别那样吞吞吐吐的,烦人!” 秃老五道:“我的意思是咱们用不着多和人结怨,这件事用二师兄委屈一下,由你出面和那丫头一谈,我想她一定会相信的。” 辛不正心中不愿,但也无法,只好道:“你为何这么窝囊?” 秃老五轻声道:“二师兄,我是认为还没露面的人不少,尤其四川唐门的人,我们得全力去对付,不值得在这个时候,同一个丫头一般见识。” 辛不正想了想,长嘘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就答应你。” 秃老五高兴地笑道:“还是二师兄体谅兄弟!” 辛不正道:“好了,走!” 他一个走字出口,人已飘荡跨出,只见他双脚笔直,悠悠忽忽间,人已飘出十多丈。 此刻,在大雁塔的塔顶上,有三个人。是何笔和肖、胡二女,他们躲在塔上看热闹。这七级塔顶,确实是个好地方,任谁,也想不到塔顶上会躲着有人。 残门的人走了。 天理帮的人自然也走了。 方才喧闹的慈恩寺,一下子又变得寂静了。 肖兰望着何笔,不解地道:“何笔,你就这样算了?” 何笔轻笑道:“不算了还能怎么样,天下还有比这帮残废更难对付的人吗?” 胡芃笑道:“可是你已经对付了吗,八怪被你宰了三怪,难道这样还怕震不了他们吗?” 何笔笑道:“等下你会明白了,我猜,今夜来的人很多,不知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我们在探明情况之前,犯不着去和残门那些残废搅和。” 胡芃道:“这么说,咱们是认输了?” “认输了?”何笔笑道:“凭我何笔星宿下凡,名扬五海……” “威震武林!”肖兰接着说。 “倾国倾城!”胡芃忍笑也接了一句。 何笔也忍不住笑道:“你们都会了,那就好。咱们会认输吗?” 话音未落,正东南的夜空,忽然出现了一轮斗大的红光,随着夜风,在冉冉移动。 肖兰吃惊地道:“泰山金乌堡的人也来了!” 何笔笑道:“好好看吧!恐怕还有起劲的呢!” 胡芃双目曳扫四面,呆住了! 在正北面的夜空,一束蓝色的焰火,正爆过天际,幻成一把扫帚样子,又象扎成的马尾。 这是恒山坤轴山庄的旗号,难道一向不问江湖事的赵燕玉也来了……何笔心中这么想。而西方,暴射起一片雪白的光芒,转眼化为一只张牙舞爪、如栩如生的白龙,在半空中旋转飞舞,似要扑人。 何笔笑道:“还有谁的人也出马了,热闹,热闹!” 胡芃冷冷道:“他们可能都是为你而来,还笑呢?” 何笔笑道:“当然了,八方猪牛会长安,他们是保驾来的,也许我何笔还有个皇上命呢!” 肖兰噗嗤笑出声来道:“年快到了,八方猪牛来长安是过年来的,先杀猪宰牛,最后就轮到你这位皇上了。” 何笔并没有笑,却沉声道:“说得对,等他们杀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轮到我了,不过,皇上蒙难,妃子也得遭殃,咱们还是快些溜!” 肖兰愕然道:“溜到哪里去?” 何笔道:“去洛阳!” 肖兰问道:“为什么去洛阳?” 何笔笑叱道:“没学问,说书先生讲过,从前的皇上守不住长安就往洛阳跑,咱们当然也得去洛阳呀!” 胡芃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真的皇上。” 何笔笑道:“星宿下凡与皇上同命,有什么不一样呢?” 肖兰强忍住笑,道:“你是什么星宿?别是扫帚星宿吧!” 何笔笑道:“管它扫帚簸箕,这样就行,走吧!” 他说走就走,从塔顶飞掠而下,直奔正东。 肖、胡二女跟踪追了下去。 这时,在慈恩寺西南一片树林中,瞎老二辛不正已遇上了朱雀神武门神武尊者的独生女儿洪美玉,双方都各有着一百多人,两阵相对,蓄势以待,只等令下,立刻就是一场血拼。 一位身着火红衣裙的少女,缓缓走了过来,她一看见瞎老二辛不正立在丈外,连忙行札,两人低语了一阵,似乎交待过了。 辛不正突然大声道:“老瞎子给姑娘一句话,何笔那小子会落在四川唐门之手,姑娘要考虑是否有克毒之力?” 洪美玉朗声道:“谢过前辈指教,晚辈只知尽力而为,一切在所不计。” 辛不正沉声道:“那小子对你是这么要紧么?” “是的!”洪美玉没有半点悔恨,更无半点羞涩,急匆匆地道:“因为我喜欢他……就此别过了!”活落,她一挥手,轻喝一声:“走1”人随声起急如暴雷地走了!依照江湖规矩,一个晚辈对武林前辈,应该是从容辞别后,缓步走出数丈之外,方可施展身法离去。但是,这位朱雀神武门的姑娘,竟然不顾有失札之态,可见她是如何着急了。 她喜欢何笔,他是否喜欢她呢?…… 残门的瘸老七冷哼一声道:“这女孩子,脸皮够厚的,何笔那小子有什么地方可讨人喜欢的,怪事?” 秃老五笑道:“你生的什么气,这是命,看不出那小子在女人堆里,倒是唐僧肉呢? 哼!” 月没云中,繁星隐去,夜空星黝黝一片,使人有欲睡的感受。 这是天亮前,最后的一段黑暗。 这时的何笔,人已到了龙驹寨。 战国时,此地为秦之南关,寨东三十里,就是武关,汉高祖先由此入秦降子婴,也为秦岭交东麓,伏牛之西麓。 何笔到达龙驹寨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方想进入一家饭馆吃饭,突然惊觉似乎有人跟踪自己。 何笔心中一动,忖道:自从离开了广元宝济寺,都是人家追自己,而自己从未追过人,今天何不追人玩玩…… 他想到得意处,笑了,进了饭馆,胡乱吃了点东西,付了帐,从后门溜了出来,绕到前面一看,果见一个黑衣人正在饭馆门口,探头探脑。他咳嗽了一声,那黑衣人闻声转头一看,见何笔从身后来了,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何笔哪肯放过,纵身就追。 出了龙驹寨,就是一片树林,那黑衣人闪身进了树林。 按照江湖规矩是“遇林莫入,穷寇莫追”,那是怕被人暗中算计了。可是,何笔胆大包天,只要他玩得高兴,天不怕地不怕。 他把身子一矮,一副偷鸡摸狗的架式,钻进了树林,只见那黑衣人蹲在一丛矮树下,正在喘气。 渐渐接近到那黑衣人了,他一提真气,倏然飞纵而起,双手如电,一下子就捉住了那黑衣人的头部。 何笔哈哈笑道:“嘻嘻,干净利落,手到擒……”他“来”字还没有说出口来,就听那黑衣人啊了一声,脑袋一歪,口冒白泡死了! 何笔定神一看,怔了,一顿脚道:“伤气,伤气(丧气)!好不容易玩一场,把活人玩死了,没意思!” 随手把那黑衣人丢在矮树丛中,转身想走,忽又见一黑衣人,掠进林中,他似发现了同伴之死,转身就跑。 这时的何笔不想玩了,他只想向哪人问清楚是哪一门派的,为什么要跟踪自己? 哪知,这个黑衣人的身手却十分了得,一时却无法追得上。 树林一直延伸向一座丘陵。那黑衣人正往丘陵掠去。 丘陵后面,是一片房舍,中间一处高楼,后窗口还在闪烁着时明时暗的灯光,远远见那黑衣人一跑上了那高楼,立刻失去了踪影。 何笔心中一动,他判断,在那高楼后窗闪动灯光的人,必是指挥这个黑衣人的头子。 擒贼先擒王,何笔心想:大侠捉飞贼,更好玩,这些飞贼不知在这一带,作了多少案子,没想到竟被自己给破了,何大侠威震武林名扬五海。 他越想越高兴,脚下一垫劲,以最快速度,飞掠向高楼。 他以最快的身法,破窗而入。他认为采取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才可抓住那飞贼的头子,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侠,但是,他现在已经进来了,凝目之后,他不禁怔住了!—— 第十三章 室中华灯璀璨。 而窗下就是悬着华灯的绳扣。 由于他的破窗而入,锦帘晃动,牵动华灯摇摆不已这儿竟是一间华丽的闺房,从房中的陈设看来,可能还是富贵人家的闺阁。 靠窗五六尺处,是一张檀木梳妆台。梳妆台旁,就是芙蓉帐,象牙床,鸳鸯枕叠成双。 绫罗被内,惊起了个女人,好一个美人儿!她正张大了星眸,花容失色,张口欲呼,但却叫不出声来——大概已吓呆了吧! 靠窗的另一角,也有一床,乃是两名俏婢。她们正半探其首,也是目瞪口呆。 何笔没料到自已估计错误,竟如此的莽撞,于此深更半夜,闯入人家的闺房里来,而且是破窗而人。象这样在闯闺房,非奸即盗,自己岂不成了采花飞贼,还当什么大侠?他这么一想,顿时面红耳赤,还是快些走的好,否则被人发觉,自己又成了采花飞贼,那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心念一动,脚一沾地,便打算扭身退出后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道:“慢着,你是贼?”声如黄鹂初鸣! 何笔闻声不禁一愣,也有点愕然了! 因为,象牙床上的美人儿向他问话,语气沉静,一点也无惊诧之色,这就反常了! 何笔的反应奇快。他心中一动,一个意念浮上脑际,暗忖:这姑娘好大的胆子,不象一般人家的姑娘,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可得小心了! 忖念间,他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对不起,我只是误以为这里隐有歹徒,为了捉贼,一时冒失,惊搅了姑娘的好梦,实在抱歉!” 那位姑娘笑道:“哦!原来是位大侠客,我倒是失敬了,如不嫌小女子浅陋,请容小女子整衣招待如何?” 何笔本是打算立即就走,一听到人家恭维自己,他又忘了自己,笑道:“本大侠做事,从不受人招待,再见了!” 他声落,人起,纵身向窗外。可是,他身去如风,却又退如电掣。他要掠出后窗,近在咫尺,以他的武功,再远个百倍,也难不倒他。不过,目前,他却没有掠出窗去,而且倒退了回来。当他掠到窗口的刹那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本能地后退,凝目看去,就见窗前站着一个人,堵住了窗口,使得何笔无法纵出。并非那个人的武功比他高,而使他无法纵出,因为他不能冲出。 现身后窗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绝色的女人。 何笔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何笔虽然什么事都不在乎,遇上这种事他也没主意了。 就在这时,倏地背后左右命门穴已被人点中。因为他这一退,正退向那象牙床的一旁,同时,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兜头罩了下来,几点银光,已经到了胸前,却是那两个俏婢一齐扬手。 何笔在这么一连串的意外下,手忙脚乱,大意失着。 他的注意力,本来集中在后窗现身那绝色女人身上,没料到象牙床上的美人儿会突然向他下手,还有那两个俏婢,也向他右侧动手。 他在猝起之间,刚感穴道被制,身形疾转,左掌一翻,右手刚要亮剑,顿觉头面一紧,双手难动,已被那张网罩住了上半身,跟着又听一声娇笑道:“躺下!” 一缕指风,又点中了他腋下关元、腹结、与另几处等大穴,这乃是后窗出现那女人出的手。 何笔一向机智,想不到一时的贪玩,中了敌人圈套,一着失先机,顿使他英雄束手,唯一做到的,就是他在旋身转向的刹那间,闪开了那两名俏婢打击的六点银光。 他现在是受制被擒了,但是他却心有不甘。 身后的美人下床了,又点了他几处重穴,一把把他抄起,格格娇笑道:“任你奸似鬼,也吃姑娘的洗脚水。” 这时,那窗外女人和那两名俏婢,都已跳到何笔身旁,叽叽喳喳,又说又笑,好高兴的样子。 那窗外女人嘘了一口气道:“好险,太凑巧了,十三夫人真的计算无误,竟被她料定了窗下人来。从慈恩寺一直引他来到龙驹寨,总算把他等着了。今天捉到了他,正是大功一件。” 那夹着何笔的姑娘玉臂紧了一紧,道:“我担心这件事如被二夫人知道,只怕不好。” 那绝色女人笑道:“怕什么?咱们夫人现在又皈依了姹女宫,凭她夏萍也没有胆子和姹女宫作对吧。” 夹着何笔的姑娘道:“二夫人和三夫人很好,桃花庄的力量,也不可轻视呀!” 绝色女人娇笑道:“桃花庄的力量是不小,可是在咱们夫人的安排下,这时大概可能就全完了。” 夹着何笔的姑娘又道:“听说这小子武功很高,我真怕制不住他,若不是我早准备好天罗网出手,还未必真能制得了他,哦,我几乎忘了,他是我们的娇客,我们可不能对他失礼!” 她说着,就双手平托起何笔来,把他放在床上。此刻,何笔有十一处穴道被制,全身动弹不得,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只要有半个时辰,仍可以默运玄功以气冲穴,任何高手,都无法以点穴来制住他的。只是,他感到窝囊,心中暗骂道:他娘的,老夫竟会阴沟里翻船,太没面子了!他全力运动冲穴,以便静以待变。 只听一声娇俏的笑声道:“何少侠,我们十分对不起你……” 何笔没有说话,那姑娘道:“这儿是十三夫人的家,很安全的。” 那绝色女人插口道:“翠儿,你最好少说话,等夫人来处理。” 那姑娘道:“他怎么不说话呢?可能在动坏心眼。” 绝色女人笑道:“任他鬼心眼再多,到了这里也没有用的……” 她话音刚落,何笔突然双目一睁,精光进射。她们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何笔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外面有人!”她们闻言,一惊之间,后窗起风,锦帘飘扬! 突听一声朗笑道:“哈哈——碰到高手了。” 话出,人现,是一个白衣蒙面人。只见他双袖一翻一卷,冷冷地道:“就凭你们几个黄毛丫头,也敢逞能!” 四女竟被他两袖挥洒之力,震得连连后退,头昏目黑。那蒙面人跟着五指连弹,劲气疾射,四女应指而倒。 何笔见状,不禁脱口失声道:“袖里乾坤无情指。” 那蒙面人闻言微微一怔道:“高明,你识得无情指?” 何笔笑道:“不怎么样,如真高明,就不会这样了!” 蒙面人惊然道:“难道你是被她们所制?” 何笔笑道:“是的!” 蒙面人道:“奇怪?” 何笔道:“七怪?还八怪呢!人有失手,马有漏蹄,有什么怪的?” 蒙面人似乎听不懂何笔的话。冷哼了一声掉头转身,穿窗而去。 何笔缓缓坐起,穴道已全被冲开,他找到了天罗网的活扣,收起了天罗网,塞在自己的怀中,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这玩艺儿,留给你们害人,不如交我保管,不杀你们,也不能饶你们,留个记号好了!”说着,顺手在四女脸上摸了一把,割掉了四女的鼻子,然后才飞射出窗。 他出了那高楼,一口气奔到一处山脚下,他不知道跑出了多远,但他自信,这时候那十三夫人家里,一定很热闹了! 他并不累,可是他坐了下丰,他要静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夜晚,群星闪烁。 这地方四野无声,该是想事情的好地方。 何笔想,乌锁岭十八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各不一样,有的向自已示好,有的却又想杀掉自己而甘心。 魔扇铁林,被自己整修了。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他不会就此甘心。说不定天下武林各派和残门的出现长安,都是他老小子闹的鬼,不然何以会有这么巧,说来就都来了。 还有少来和少碰,她们现在去了哪里。从肖兰和胡芃,他又想到了纪雯,她对待自己太了解了,为了自己,她竟不惜亲身冒险,误入落鹰峡,几乎使得天理帮全军覆没。慈恩寺之约,她也尽出天理帮的精锐,只不知她及所属现在怎么样了?看情形,魔扇铁林是暗中闹鬼,存心暗算天理帮,如果天理帮为我何笔遭到重大损失的话,自己就太对不起人家了。他不禁又替天理帮担起心来。当下决定,立刻赶回长安,同赴危难。心念动处,他一刻也不能停。 他顿足腾身,闪电似地掠起迅疾奔返长安。拂晓时分,他已赶到骊山脚下。 远远他听到了喧嚣声,哀叫声,刀剑撞击声,震荡着夜空,嘶杀声直传数十里,激烈非常。 何笔掠入战圈中一看,他发现胡芃也参战了,而且正如一只小疯虎,连身上的白衫也染红了。 何笔轻笑一声,腾身把她拉住林中躲。胡芃然嘶叫着道:“杀——杀光这些臭残废!” 她挥着长剑,意犹未尽地挥舞着。 何笔喝道:“杀你个头,该歇会儿了,少来呢?”胡芃苦笑着抬手一指,就见肖兰正和纪雯在一起,背对背正和一群红衣武土缠斗在一起。从服饰上可以看出来,那些红衣武士乃是恒山坤轴山庄的人。 她们象是忘了生死,虽然杀倒了不少人,仍然狂扑不已。和那些疯子去打,实在危险得很,早晚自己也得倒下!何笔微一寻思,身形再起,凌空下扑,又救出来了二人,进了树林,把她们往地下—一放下笑道:“纪姐,怎么你也疯了?” 纪雯到这时,才算清醒过来。她想起方才那场恶战,正如一场恶梦! 何笔笑道:“纪姐,你不是在固守天命庄,怎么跑来趟浑水来了?” 纪雯苦笑了一声,瞟了他一眼,双颊一红,忸怩地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语重心长,使得何笔心头一震,笑道:“姐姐,你的这份心,弟弟知道就是了,何苦拿性命开玩笑,放心吧,除了你纪姐之外,谁也没办法能抓住我何笔!” 他话音未落,突听辛不正大叫一声道:“我们中毒了!” 他这一声大喊,突奏奇效,战场上的人停手了,一个个都木然地互相盯视着,连手中兵器都拿不住了,一场血战,就这样停止了。 纪雯身形一抖,手中长剑落地,低沉地道:“不错,是中毒了!” 何笔茫然道:“中的什么毒?” 纪雯道:“是一种无形的慢性奇毒,叫人提不起真气,可能有散功的作用!” 何笔微一寻思,忙道:“少来,快发出信号召集蓝衣武士,咱们速回天命庄!”他说着,以纪雯之剑,割破手指,塞在纪雯口中,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肩,轻轻道:“姐姐,快吸两口!” 纪雯在这种情形之下,虽不忍但也不行了,就家小孩吃奶般,用力吸了两口,一股细细的血流冲喉而入。渐渐地她恢复了灵智。 在这时,那些蓝衣武士也都来了。清点之后,仅伤了三个人。不过,回来的那些蓝衣武土,一个个都是五官扭曲着,身形颤抖痉挛着,一个接一个地跌坐下来。 围绕在何笔身边的那些蓝衣武士,眼见他刺血喂了纪雯而解毒,立刻起了不安的骚动,他们也想一吮那手指。可是,他们的人太多了,何笔无法慷慨贡献。否则,他又得血枯而倒了。 于是,他忙朗声道:“各位,请各自镇定,先坐下来,守住天君,切勿行动运气。” 他话声响亮,有力而镇定。接着又道:“你们中的,是一种无形、无色、无味的慢性奇毒,是一种消耗真气的奇毒。”语气一顿,平静地道:“请务必维持沉着,我这就去替你们讨解药去。”话落,身形疾旋,五指如风,封闭了那些蓝衣武士的七经八脉,又暗展造化神功,按住了他们的心络和命门真火,蓝衣武士们立即闭气如死。 何笔环扫周围一眼,望着纪雯,扬声道:“纪姐,小心了!” 话落,人已腾身而起。话声犹在,人已如一缕轻烟,消失在骊山脚下。 他这蹑空虚度的轻功,已达到飞行绝迹,来去无踪的境界。所有在场的人,无不惊眼,暗暗叫绝,凭何笔所表现过的武功,虽然不算多,但都是诡异奇绝的,在场的人,自问无人可比。而对何笔的莫测高深功夫,徒劳想象了。 那些蓝衣武士,没有一个人敢轻动一下,都在跌坐着调息,如石雕泥塑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存亡继续在作竭力地挣扎。每个人的一线生的希望,几乎全寄托在何笔的身上。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四川唐门闹的鬼。能否迫使唐门门主解毒,这是没有把握的事。 要看何笔能否一木支大厦。 且说何笔离开了天理帮的蓝衣武士。他也不知道,四川唐门的人,窝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突听土岭那旁,约半里左右处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何笔闻声之后,脚下一垫劲,扑了过去!这里是一座大姓人家的坟地,约有二三亩大。在祭台前,环坐着七八十名唐门弟子,祭台上,傲然坐着掌门人唐捷,从他眉宇间,透出洋洋得意的神态,正阴沉而冷漠地瞪着眼,环视着面前的五个人。那是残门的瞎老二辛不正、秃老五白不亮,泰山金乌堡堡主涂公亮,韶关朱雀神武门的天火使者朱烈、地火使者尤炳。 涂公亮和朱烈二人,正怒视着唐捷,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何笔以最奇幻的身法,先隐身在他们后面十多丈的一块残破墓碑之恻,静以视变。 由于双方全在怒火头上,如斗鸡的模样,各自凝功蓄势,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何笔已经到了。 天火使者朱烈怒叱一声道:“姓唐的,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地火使者尤炳接口大叫道:“快拿解药来,留个退步,韶关朱雀神武门可不是好惹的,否则,你该会知道是什么后果的!” 唐捷意味深长地朗声笑道:“这象什么话,是你们找我要解药的,并非唐某人有亏于人呀?怎么,还要受威胁。” 瞎老二辛不正沉声道:“唐兄,你该知道,江湖有礼,武林有例,阁下既允诺于前,而又暗算于后,未免不够意思吧?” 唐捷微笑着道:“要怎样才够意思呢?” 辛不正道:“快拿出解药来,老瞎子可以向大家打个招呼,彼此不伤和气。” 唐捷冷笑道:“辛见此言,未免责人过严,要求过苛了吧!” 辛不正一翻白果眼,怒声道:“姓唐的,你这不是当面欺人吗?” 唐捷冷然道:“瞎老二,你该明白,把本门弟兄撤下来了,唐某已经够交情,给足面子了!” 辛不正冷哼一声道:“可是,你却留下了后手,暗算了大家,只怕说不过这个理字吧!” 唐捷道:“唐某人并没有食言,不算违诺。” 辛不正道:“你暗布毒阵,却是事实!” 唐捷冷冷一笑道:“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唐某有言在先,天亮后本门就要出手,时辰也快到了!” 辛不正冷冷一笑道:“事实上,已经出手了!” 唐捷哈哈大笑道:“不错,瞎老二你并不笨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本门布下的无形毒阵,是专为对付姓何的那小子的,并非对付你们残门和朱雀神武门。” 辛不正怒声道:“可是受害的是我们呀!” 唐捷笑道:“那好办,本门绝无和诸位为敌之意,只要你们答应本门把姓何的小子带走,诸位所中之毒,唐某立即予解。” 泰山金乌堡堡主涂公亮着笑道:“原来唐门早就打算好了,却拿我们试手,这算什么嘛?” 又是一声狂笑道:“唐某并不否认有此打算,但却是一片好意,我看你们争来争去,难免大起干戈,伤了大家的和气。如果诸位能体谅在下这份微意,让本门把那小鬼带走,本门决无和诸位过不去之理。” “好个唐耗子!”天火使者朱烈怪叫道:“你的算盘打得太绝了吧!” 唐捷皮笑肉不笑地道:“朱蛮子,兵不厌诈,你总懂得吧!须知人在江湖,就看谁棋高一着,只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唐某还是一片好心,朱兄弟莫要辜负才是。” 地火使者尤炳怒吼一声道:“扯你娘的臭蛋,你这一套,全是卑鄙小人、奸诈鼠辈做的把戏!” “尤炳!”唐捷变色断喝一声道:“你少给老子耍横,你要命吗?你小子的狗命,现在操在老夫的手上,最好老实些!” 尤炳狂笑一声道:“咱就把老命送给你好了!” 喝声中,手里铁棍一顿,猛向唐捷扑去。 唐捷一声狂笑道:“这真是好人难做哟!臭蛮子,你太不知死活了!”他在说话间,既未闪避,也未迎去。在他左侧,一个豹头老者,已一声不响地、错掌劈出两股怒风,同时,一根狼牙棒,亦闪电砸去,逆击尤炳。 这豹头老者,乃是四川唐门两护法之一,虎威护法沈清,他身手奇诡,掌力雄浑。并能一气呵成,以双棒同时并发,又快又狠。 尤炳名列朱雀神武门四大使者之一,当然也不是浪得虚名,把铁棍才举,狂风先到,势如怒龙闹海。在此拼命之下,急于速战速决,一出手,就是连环夺命七棍。 棍棒相交,火星四溅,响声震耳。 尤炳以强烈的真气,聚注棍身,人在半空三尺讲,避过对手掌力正面,铁棍如怪蟒狂窜,硬碰对手狼牙棒。 火星迸射,金铁交鸣。 虎威护法沈清怪啸如泣,一声脆响,钢骨狼牙折断了三根,连右袖也裂开了尺许。 双方同时落地,尤炳得理不饶人,打蛇棍,疾卷而上,不等对方变招,又直挥打出去十四棍。 虎威护法沈清一招失机,立处下风,只好把狼牙棒紧护至身要害,以极为诡异的奇法作波纹状的闪避。 一声怪笑,起自唐捷右侧的一个死眉死眼的瘦削老者口中,声如鸱鸺啼,刺耳难闻,只见他双手猛甩,打出十多枚化骨磷火弹。他这磷火弹,竟然打向朱烈、涂公亮等,人跟着蹿出,人在半空中打了个急旋,好家蝙蝠横飞,刷的一声,一支三尺黑棍,横劈后背。那三尺黑棍,乃是一种奇形兵器,叫做鬼王判。此人乃是唐门护法之一鬼王护法阴无明。他是奸诈、狠毒,兼而有之。他以化骨磷火弹先攻击朱烈等人,以混淆耳目,分散朱烈等人的注意力。 这是声东击西之计,他的目的,是夹击尤炳,把尤炳先撂下。 果然,朱烈等慑于唐门之毒,见对方出手,施放了暗器,为了先求自保,各自翻掌护住了身形。 鬼王护法阴无明所争取的就是这一点,可以说是抢占先机。 尤炳一点也不含糊,只是正要得手之际,被阴无明这一招而功败垂成了!铮的一声脆响,尤炳的铁棍和阴无明的鬼王判已经接实了,而且在阴无明身形倒翻,还未落地之前,已经互换了四判四棍。 阴无明不是尤炳的对手,他的虎口已被震裂了。 尤炳天生臂力,可以倒曳牛尾,盛名岂是侥幸,他施展南少林的流乌十八棍,连环飞翻。 他是把阴无明恨透了,恨他不该偷袭暗算。立意杀了泄恨。 猛听朱烈大喝一声道:“尤炳,小心后……”他“面”字尚未出口,尤炳亦已警觉到脑后风生,且极劲疾,竟是七支穿心箭,发自虎威护法沈清之手。 尤炳只好舍下鬼王护法,下盘一坐,全身贴地一旋,同时借势挥棍,横砸向箭雨。 虎威护法沈清七箭一出,双手连甩,势如飞蝗,全是淬毒暗器! 鬼王护法阴无明再换过了一口气,恼怒之下也是双手连抖,暗器如雨激射。 四川唐门擅于用毒。大至兵刃,小至暗器,旁及指环衣钮之类的小东西,无一不沾毒,也是使他们横行江湖,武林称雄的法宝。在这么多淬毒暗器夹击之下,尤炳能耐再高,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另一旁的朱烈、涂公亮、辛不正等人,刚刚把阴无明的化骨磷火弹劈空震荡,人也纷纷避向上风,以免沾染在地面上与半空中乱燃的磷火和那奇臭无比的毒烟。在这个空隙里,就来不及援助尤炳了! 尤炳铁棍如千蛇弄影,把全身封了个水泼不进,却不知为何,猝然间,只听他狂吼一声,人就栽倒在地,他那八十斤重的铁棍却脱手飞射向那阴无明的胸口。 阴无明斜滑两步,手中鬼王判一翻,把铁棍震落,随即纵身向尤炳扑去。 说来邪了!咫尺之隔,阴无明刚腾空丈许,倏然全身一阵哆嗦,好象打个冷颤,一头栽下,跌了个狗吃屎! 就在这时,劲喝迸发,朱烈和涂公房已经一左一右,凌空电射而至! 虎威护法沈清一见尤炳栽倒,刚咧嘴一笑,抱双掌控制好欲发的暗器,住豹皮囊中一放,准备也向尤炳扑去之时,忽见阴无明半途栽下不觉一惊。只见天火使者朱烈已经挟泰山压顶之势,兜头向他下击。这是朱烈成名江湖的杀手招须弥压,这种佛宗降魔之招,神妙无穷。 如被击中,宛如雷击。 沈清见状,右手疾挥狼牙棒,对空猛砸,左掌用了一招托梁换柱,抖起了一片狂飙。 须知,双方身形凌空,变化不易,沈清自忖功力,打算以攻为守,和朱烈来个同归于尽。 可是,他方一出手,立即知道不妙。因为,他那一棒一掌之力,虽然十分凶猛,但是碰到了须弥压,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了。 他骤感压力如山,不但左掌劈出的掌力全被倒压下来,连右手挥出的狼牙棒,也好象被一股大力卷起,反而砸向自己的头顶。强力如山压下。沈清不禁暗叫一声:完了!他在这种情形之下,垂死不忘报复,一面用千斤坠,加速下降,打算卸去朱烈下压的强烈力道,同时双袖猛甩,狼牙棒脱手往上甩去,只见暗红的雾气,夹着细如牛毛的东西,已由他双袖内突然冒出。这种巧妙的装且,乃是唐门救命的法宝,名叫神星乾坤幻血光散。这些事,都是在一眨眼间发生的。 唐捷阴沉地冷冷一笑,他双袖一挥,几乎不见一点影子,半空中倏然传下一片雨打芭蕉的声音。他施展出了唐门中的七绝手。竟能把奇毒的汁液由腕底特制的筒中打出,到了敌人面前或头顶,才突然爆开如伞,向下猛洒。这种毒雨毒性极强,如被沾上,使骨肉烂去,所以又被称为天魔雨。 这时,涂公亮及朱烈等人,几乎同时被这毒雨所笼罩。 唐捷这一手功夫,已经练到力道控制由心,随意发挥的境界。虽然是双袖轻挥,等于是二十多只手,同时发动,太奇突了,也太歹毒了。 这时,现场一阵混乱。 隐身在旁的何笔见状,心中暗骂道:他娘的,这毒耗子还真够毒的?他心念一动,随手由地上抓起几块碎石,抖手分作三个不同的方向打出。 一取唐门唐捷,一取唐捷身侧蹿出的一名巨形大汉,一取已经纵身的黄衫老者。 别看那只是几颗碎石子,是何笔以造化神功而发,虽然相距有着十来丈远,却是不同凡响。 本来,在天魔雨笼罩下的朱烈等人,已各自用起护身真气,封闭门户,袖走风雷,把自己全身上中下三盘,封得水泄不通。 可是,唐耗子心毒手棘,以多种角度打出那天魔雨,有的如从天而降,有的如瀑布溅飞,有的如惊涛拍岸。任是朱烈等人功力高绝,却被他这下子弄得手忙脚乱,虽然真气护体,难免百密一疏,衫边袖角被溅射几点。 唐捷眼见朱烈等人那惊慌失措的样儿,发出一阵狂笑,正待连续击杀,而何笔打出的几块碎石,已其速无比的疾风射到! 那小小碎石,犹如幽灵之神,突发之箭! 就是那位四川唐家,第二十七代掌门人,威震江湖的唐捷,倏然之间,好象犯了羊角风,在那墓前祭台上,炸蜢般地乱蹦。 可是,任他如何地跳蹦闪躲,还是徒然,只听他猛地哼了一声,整个身形骤然一晃之下,竟由祭台上栽了下来! 与此同时,又响起两声怒吼。是那名巨形大汉和那黄衫老者,他们本是眼见掌门人得了手,想捡现成便宜,趁势打落水狗飞身抢出。哪知,人方腾起半空,突然间,手足乱舞了几下,一同栽落。所不同的是那黄衫老者是头下脚上,来了个倒栽葱,头先着地。而那个巨形大汉,这一碰之下,弄得屁股先着地,他个子大落地之势又猛,砰然巨震,连地皮也抖了一下。砸得他毗牙裂嘴,直翻白眼,好象屁股不是他的了,剧痛之下,两手捂紧屁股,好象害怕屁股会跑了似的。 这么一来,场面立刻变得既混乱,又滑稽。 在朱烈等人方面,一阵裂帛之声不绝,他们都以奇怪的手法,扯裂了自己的外衣,甩手抛出。 须知,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当然知道四川唐门天魔雨的厉害,为了万全之想,只有先把外衣脱掉,免得毒液沾上了皮肤。 同时,那些唐门弟子,一见掌门人出手了,以为成功在即,争先飞身抢扑,想来个手到擒来,当先十几个身法快一点的,恰好被朱烈等人抛出去的外衣,迎面飞罩。 他们的来势又快又急,百忙中,以为是敌人情急拼命,一齐吐掌,强烈的掌风,打在衣衫上,成了白费力气。慢一步的,倏然发觉掌门人和两位侍卫,情形有异,心惊之下,又纷纷倒翻回去。 还有最后一起,身方纵出,正和倒翻回来的人相撞,跌翻一地。 经此一来,眼前的情势,更是一片混乱! 朱烈等人在惊魂乍定之际,一见敌人自乱阵脚,哪肯错过如此良机,不约而同地一动全动,纵身猛扑。刹那之间,惊风激荡,掌力呼啸声中,朱烈等人已经和唐门中的十几个高手碰上了! 双方掌力交接下,强弱立判。 除了少数几个唐门高手和对方勉强平分秋色之外,其他的人,在金乌堡堡主涂公亮及残门的瞎秃二怪,朱雀神武门天火使者等高手猛击之下,一阵阵惨叫怪喊中,纷纷栽倒,不死也都受了轻重不等的内伤。 辛不正突然沉声喝道:“请先护住尤兄。”话落,人起。人已如划天流星向唐捷击去。 这时的唐门掌门人唐捷的左肋骨,已被何笔那一块碎石,打入寸许,已疼得他直冒冷汗,另一块碎石,却打中了他的辛门穴。 须知,辛门穴受制,则下半身就瘫痪了,一点气力也发不出。这也就是唐捷由祭台上栽翻的原因。由于他下半身软瘫无力,下盘就失去了稳定的力量了。 他这时,刚被手下四名高手护住,辛不正强烈的掌力,已兜头砸下。守在他身前的四名高手,立即腾身阻截,惨噪声中,一连倒下了三人,且全都是倒地气绝。唐捷惊叫一声道: “残门神掌!” 辛不正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识货,纳命来吧!”笑喝声中,两臂伸长,身如飞鹰展翅,人在半空中一缓下扑之势,又换过了一口气,双掌一合,再次出击。 唐捷疾喝道:“快用暗青子喂他……” 经此一来,唐门的人已知瞎老二的厉害,吃过了亏,就学得乖了,也没有人再去纵身反扑了!只听到,破风尖啸声中,几十种暗器,好象飞蝗破云,怒箭钻天,集中招呼上了辛不正。 同时,唐捷身前又换了四个人,其中一人背起了他,向右窜出二丈外,另三个也转身避退。 轰然一声,火星四射。 辛不正出击的掌力打空了,把方方唐捷停身之处那块祭台,击成了碎屑,连地面也击出了七尺方圆一个浅坑。 他又怪叫一声,下扑之势不变,双臂连振,双掌护住头脸,一头栽下。辛不正可能就是吃了没有眼睛的亏,背上腰间,已被不少路器打中了,可是,他恍如未觉。眼看他一头直撞地面的刹那,突然双掌疾伸,一按地面,身形一弹一翻,人已立定,纹丝不动,好不利落! 跟着,他一转身,怪喝一声道:“挡我者死!”大步向唐捷走去。 秃老五白不亮,见他二师兄犯了性子,恐防有失也跟了上去—— 第十四章 唐门的人,如波浪般,一层又一层地把唐捷护住。 当瞎秃二怪欺近十步左右时,已被那人墙挡住。 此刻,各人心中都有数,同样地感到不妙。 谁也不敢再冒失出手,都竭力沉着气。 另一旁,天火使者朱烈以最迅速的方法,把已昏去的尤炳扶起。 原来,朱烈本已快要把那虎威护法沈清毁在须弥压下,却由于沈清狗急跳墙,施展最歹毒的袖里乾坤幻灭血光散,正好迎着他如迅雷下压的双掌和头面。 朱烈当然知道厉害,被迫一顿下压之势,翻掌封住门户。 而唐捷偏偏又在这时,打出了天魔雨,朱烈虽然身已落地,衣角袖旁,仍多少溅上了一些毒液。他在怒火爆发之下,毫不停顿地再次飞身扑去。 虎威护法沈清死里逃生,向唐捷身旁掠去,倒霉的都是唐门弟子。 在朱烈威力绝伦的重手下,一下子被他震毙了七八个。 无奈对方人太多,这才转身夹起来尤炳。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真力难提,连忙回到方才停身之处,暗暗运动调息。 泰山金乌堡堡主涂公亮飘落朱烈身旁,开心地道:“朱兄,不碍事吧!” 朱烈没有表示,其实,不用他表示什么,涂公亮也知道情形严重。因为凡是中有慢性奇毒,尤其是散功的毒,最忌行功用力。既然动了手,当然会加速发作。明眼人,都已看出,瞎秃二怪这一旁已落下风了,而且随时都有丧命当场的危险。 何笔当然看得很清楚,他必须出面了,如果再迟一步,残门、朱雀神武门、金乌堡的威名,可能在刹那间全部毁掉。 泰山金乌堡堡主涂公亮突地沉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下的蠢人太多了,可怜啊!” 唐捷一声阴笑道:“只好委屈诸位了,为了尊重诸位的身分,顾及到故人情谊,请诸位自己了断吧!”此人阴毒,狡诈,更会损人。这时,他更充满了得意,忘了自己方才那灰头土脸,惊慌失措的情形,竟要别人束手待擒。 涂公亮冷声道:“唐耗子,你不要高兴得忘形了,应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捷狂笑了一声:“山高水长,想不到威震武林的泰山金乌堡主,也入了网,看来本门今夜收获不少,哈哈……” 放眼武林,除了两门一堡之外,还没有人敢在唐捷头上抢糖吃。 “是吗?”涂公亮全身冷汗,阵阵晕软,眼浊头眩,但他强忍着,平静地道:“莫非唐兄已有殷实的靠山?” 唐捷笑道:“就说是吧!” 涂公亮惊诧地问:“是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能使四川唐门俯首听命?” 唐捷笑道:“谁听谁的命了,本门只不过是士为知已而已。” “哈哈……”涂公亮笑了,不过他笑得没有力劲。“我明白了,原来唐兄是作脂粉之奴、裙下之臣了?” 唐捷尴尬地一笑道:“涂堡主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 涂公亮笑道:“这有什么难听的,十八夫人艳名震江湖,欲为其效力者,大有人在,不知唐兄知己的是哪位夫人?” 唐捷脸色突然一变,忙道:“涂兄不可随便臆测,这要传扬出去,说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涂公亮冷冷一笑道:“不说就不说,但不知你如何打发我等?” 唐捷笑道:“既为好友,难得一会,想请各位到寒舍暂居几天,涂兄不会拒绝吧?” 听他的口气,倒象是诚意邀客而实在的暗示,到他们唐门作阶下囚去。 其实涂公亮等人虽有拒绝之心,却无拒绝之力。因为,他们眼看就快要躺卞了,将要倒下的人,还有抵抗之力吗?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阵阵笛声,一缕抑扬顿挫的吟咏声,忽然扬起:“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借着春去,几点催花雨。传遍阑千,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词美,声脆,意境远。刹那间,吸住了好多人的心神。 是谁知此的风雅,忒也突兀。 唐捷倏地喝一声道:“是哪一路的朋友?” 没有人回答。 唐捷一歪头,示意手下循声前往探查。 一阵车轮声,已经随风入耳很近了,已可分辨出,就在数十丈外了! 涂公亮竭力提住欲散的真气笑道:“唐兄,你那主人来了,深闺寂寞,望君君不归,还不快些放下解药,我们联手拒之,河西四十八寨吓不住人,我已传令鄙堡人马,天亮之前赶来此地。” 唐捷笑道:“涂兄好主意。不过,我想来的不是十八夫人,听说十八夫人全是女人,但那方才吟咏之声,却是男人。” 涂公亮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唐捷笑道:“我不懂什么一二,只知有你在我手上,泰山金乌堡就得听我的。” 涂公亮道:“十八夫人夺得四十八寨以后,成立十八夫人帮,可能勾结了什么牛鬼蛇神中的巨魔。” 唐捷道:“怕什么?兵来将挡,男子汉大丈夫,怕她们那些女流,”跟着又沉声发令道: “左右,布阵,拒敌于百步之外!” 他的手下,已有十六人飞身掠出,再一听令,立即又有四十几个人回散掠开,各自手探革囊,对空挥洒。这就是他们的布阵。实际,则是施放无形、无色、无味之奇毒。 涂公亮冷哼了一声道:“唐兄,你既然找的是何笔,为何专同我们作对?” 唐捷不耐烦地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话声未了,惊呼己起。就见一缕青烟,突然自十多丈外冒起,凡是那青烟掠过之处,那阻挡的人,立刻仆倒,唐门弟子已有七八个人躺下了。 唐捷见状,心中一动,认为必是方才暗算他的人,惊怒之下,大喝道:“快拿下……” “哈哈……”怪笑起自朱烈之口,笑道:“元月债,还得快。老唐呀,只准你暗算别人吗?你也有被人暗算的时候。” 唐捷闻言,虽然生气,却无话可说,只是连声催喝道:“快追!快追!” 早有十多名唐门弟子,破空追去。 可是,那一缕青烟,实在太快了,几句话间,已不见了影子,却听十丈外,起了怪叫与喝叱之声。 唐捷一挥手,人影连翻而起,唐门弟子倾巢而出了。 突然,响起一阵吹竹般的尖锐怪啸,还有一阵沉浑雄劲的笑声。 唐捷闻声之下,不禁为之一震。 因为那怪啸声,乃是他们唐门在危急时所发出的求救信号。 涂公亮笑道:“老唐,你我终是多年相识,姓何的那小子既不在这里,何苦找我的麻烦,还是和为贵,说不定我还会帮帮你呀。”他此时,连说话都觉得十分吃力了,声音也渐渐微弱下来。 唐捷冷哼了一声道:“实告诉你吧!除非你们答应效忠十八夫人帮,唐某决不难为老友。”不等涂公亮回话,已示意左右。立刻有两名大汉将他架起,快步向前飞掠。 须知章门穴被制,是可以解穴的。无奈,他被何笔那一块碎石打中,深陷入肉寸许,他能够不当场躺下,已经是功力深湛了。所以,目前他只能由人扶着走,还得咬牙忍住,五六十丈的距离,眨眼即到。 眼前是个山坳,唐捷已发现自己门下高手,已有五六个人,倒卧在地,不知死活。 迎面数丈外,是六个一式红衣,连头遮没,只透露双眼的人,簇拥着一辆奇形怪状的红绸为帷的三轮怪车。 最使唐捷惊怒的,是怪车前一丈多远处,站着一位少年,他负手而立,从背影神态看去,显然正是自己所要找的何笔。他再看看自己那些手下,正四面散开,把那辆车围着,大概已吃了苦头,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妄动一下。 唐捷吸了一口气,连他自己也威风不起来了。不敢轻易发令,他只悄声地吩咐道:“诸位准备好,再听令发动。” 他的所谓准备,也就是要所属把最霸道的淬毒暗器等拿好待发。 只听怪车里传出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好得很,想不到歪打正着,能在这里碰上你小兄弟,真是太好了!” 何笔笑道:“苹果红杏(萍水相逢),野蒜如蓝(也算有缘)。” 车中人听不懂这两句话,沉闷了一阵,突然哈哈笑道:“哈哈……对,对,野蒜如蓝!” 车中人又道:“外面那些人都是于什么的?” 车外红衣人应了一声道:“他们都是唐门弟子。” 车中人哼了一声道:“这些毒耗子,仗着一点儿吓唬人的毒物,碍手得脚的,还是由老夫代小兄弟把他们打发了吧!” 何笔笑道:“不必了,凭他们这些盛酒装饭的东西,还不敢劳驾你!” 车中人笑道:“小兄弟真是少年俊杰,与众不同。” 何笔忙道:“你说错了,我不是只菌子,我是只苍鹰,所以我不怕他们。不过,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车中人哈哈笑道:“你猜猜看?” 何笔笑道:“听你的口音和这大红怪车,我已知道你是谁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神武尊者了!” 车中人哈哈笑道:“好,小兄弟真聪明,倒真被你猜着了,神武尊者不敢担当,老朽洪承绪,倒想和小兄弟结一个忘年之交,哈哈……” 何笔心中一动,肃然向车中一挥,沉声道:“吃喝帮主见过神武尊者,有礼了。” 车门突开,随着朗笑,走出一位清癯如仙,满头见白的老年人,手拈三绺长髯,连连颔首道:“小兄弟,听说你游戏江湖,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哈哈……”老少二人,抚掌大笑。 唐门掌门人唐捷,眼见对方老少二人说笑甚欢,不禁激起了怒火。因为,他认为韶关朱雀神武门和何笔,都是自己计划对付的目标,偏偏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四川唐门的掌门人,放在眼内。 又见他们互相寒暄,宛如老友重逢,闲话家常,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等于是对他唐门掌门人的轻蔑。同时,那些唐门弟子,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胆气立壮,皆有恨不得立即动手之势。倒是唐捷反而冷静下来了。因为他此行的目标,为的是想从何笔身上弄到那功力无比、可以使人脱胎换骨的血浆。他才不借得罪了残门和洪承绪、涂公亮,布下了无形毒阵。却没有料到何笔这小子竟若无其事,丝毫不象中毒的样子,实在出人意外。假如何笔竟能克制自己的天下第一奇毒,那就必须重新估计了! 乃至洪承绪亮出了旗号,唐捷心中,好比雪上加霜,又挨了一下重击。 他想:一个何笔就已经不好惹了,如果自不量力,再和这位神武尊者翻了脸,结下了怨,那就更糟了。但是,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撒腿一走了事吗?别说这个跟头栽不起,眼睁睁地让何笔和洪承绪勾结上了,自己空忙了一场,又如何向桃花三娘子交代,这个人更丢不起。 实际上,还是女人的力量大,因为唐捷和桃花三娘子之间,已经有十多年的交情了。当年男欢女爱,谁不羡慕他们是一双江湖侠侣。自从桃花三娘子答应下嫁紫金刀之后,他们之间是有点疏远了。怪来怪去,还是得怪唐捷的用情不专,为了想得到天南毒叟的五毒真经,竟然入赘五毒门,娶了五毒叟的独生女儿龙巧姑。桃花三娘子才一气之下,嫁给了紫金刀。 其实,她们十八夫人先后嫁给紫金刀褚金彪,并不是她们真的爱上褚金彪,而是别有居心,她们要以天赋本能征服河西四十八寨。 事隔十多年,江湖也有很大的变化。由于何笔的出现,击败了魔扇铁林,刺杀了断魂枪桑金魁,毁了褚金彪,就连十四只狼也全部丧命落鹰峡。促使她们顺利地控制了四十八寨,组成了十八夫人帮。在这同时,唐捷也有了变化,天南毒叟父女先后死于苗疆蛊毒,唐捷得到了五毒真经,又回到了四川后门,成了二十七代掌门人,使得唐门之毒,在几年间震动武林。十八夫人帮为了安全控制河西四十八寨那么多人手,使那些人不敢反叛,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毒物去控制那些人的意志,所以桃花三娘子就去找四川唐门。这一来,老情人见面,免不了旧情复燃,唐捷向桃花三娘子求婚,桃花三娘子提出了条件,那就是要唐捷捉到何笔。这就是他四川唐门趟上这池浑水的原因。他不惜和残门及洪承绪、涂公亮等结怨,为的就是桃花三娘子,可见女人的力量有多大。 目前,何笔固然大出他估计之外,就是神武尊者洪承绪的名头,也令他吃惊。 虽然洪承绪的势力范围在长江以南,极少北上中原,尚不知他们的深浅底细,到底是如何厉害,得交手后才能知道。 四川唐门的人够多,足可一战。唐捷自知四川唐门的看家本领就是用毒,神武尊者洪承绪是否可以用毒克制,是个关键问题。如果用毒成功,何笔就无可虑了,足可以把何笔收拾下来。否则,就有一着错、全盘输的危险。唐捷是个老奸巨猾、奸诈入骨的人。他反复掂量,实在感到进退维谷。终于,桃花三娘子的笑靥,出现在她的眼前,他速作决定,下令包围在四面的所属,加速加重布置毒阵,又对两护法暗授机宜。 由于神武尊者洪承绪和何笔,仍然没有看他一眼,正好掩蔽了唐捷和所属的密议部署。 唐捷咬牙暗骂道:让你们狂上天去吧!哼! 洪承绪仍在和何笔说笑,他一面打量着何笔,好象长者遇到久别的子侄,要看他长得多高,多大了,由于洪承绪的态度诚恳,面带慈祥,何笔被他感动了。因为自他出生以来,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从未遇见对他这么慈善的老人,怎么不感动。他徐徐地笑道:“我就是太好玩了,所以被师父赶了出来……” 洪承绪哈哈笑道:“老弟,你太客气了,看老弟人才一表,俊逸绝伦,真不愧人中之龙,鸡中之鹤,老弟可谓集天地灵气于一身……” 何笔笑道:“过江(奖)了,不过何笔是星宿下凡,名扬江湖,威震武林,倾国倾城,没有浆糊(含糊),错不了的。” 洪承绪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打了个哈哈道:“老弟年庚,能见告吗?” 何笔闻言一惊,心中暗忖:这位威震天南的神武尊者,他在打的什么主意,此时此地,他为何有这份闲情逸致,谈些不相干的话,究竟他意图何在,大老远从韶关跑来长安,就为的向自己说这些废话。他心中虽在动疑,却未形之于色,口中飞快地道:“我呀,没有学过年耕这门功夫,不敢相告,但我却练习蛰龙眠,不须打坐就可调息练气。” 何笔虽然答非所问,但是洪承绪一听蛰龙眠,倒是吃了一惊,因为蛰龙眠练气之法,乃造化神功的基本功夫。 洪承绪心忖道:难道这小子已练成了造化神功?他心念转动间,又打了个哈哈,笑道: “老弟,真天下之奇才,小小年纪竟已练成了造化神功,令人羡慕!不知谁家姑娘能得老弟这样的如意即君!” 他这是笑谑,正又合了何笔的胃口,也哈哈笑道:“不管谁家姑娘都行,有个媳妇总比光棍好,前辈可想给我作媒?” 洪承绪还真没料到何笔如此地好说话。哈哈笑道:“好好,老夫正有一女,还不算丑,那就委屈老弟为乘龙快婿吧!请随老夫韶关一行可好?” 何笔一听,心中暗笑:这老小子原来也是打得这般主意,残门要请我去大漠,你却以女为饵要我去南面,他们这算是干什么?有什么打算…… 他又突然想到了他那位纪姐姐,大家中了毒,正在等着他救,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胡扯了。 这么一想,忙道:“我也早有心去朱雀林武门见识一番,不过,我眼前还有点事,等把事情办完,一定专程赶去朱雀神武门玩上几天。” 洪承绪还真没想到如此的轻易,不禁欣然大笑道:“你既是我朱雀神武门未来的娇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快说是什么事?” 何笔微一沉吟道:“我有几个朋友,中了四川唐门的散功之毒,我想见见他们的掌门人讨些解药救人。” 洪承绪闻言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老夫最讨厌这些只会玩些见不得人玩艺儿的鼠辈了。”他把“鼠辈”二字,说得特别重,弦外之音,当然是骂给唐捷听的了。 何笔听了,心中暗笑,忙又道:“我也很讨厌,可是人家四川唐门,用毒独步天下。” 洪承绪大笑道:“老夫也能够毒死耗子,何足道哉。” 话音未落,唐捷可忍不住了,“姓洪的!”他怒吼了一声道:“你别太狂了,在百粤南荒,你是个人物,但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哈哈……”洪承绪一声干笑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该不会是你唐耗子百年基业的三亩两分地吧?” 唐捷哼了一声道:“姓洪的,长安繁华地,绮丽帝王家,这里可是潜虎出龙的三代古都,不是象你这种狂人撒野之地!” 洪承绪哈哈笑道:“大妙了,你这只只会偷灯油的臭耗子,又算是哪门子老几,就能在此撒野吗?” “好个龟儿子!”唐捷在盛怒之下,川腔冲口而出,喝道:“今天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洪承绪长吁一声道:“真可叹啊,耗子偷舔猫的鼻梁骨——你是找死。老夫今天就超度了你吧!” 唐捷怒极而笑道:“好,咱们就试试!”说着一沉脸,又扬声道:“喂!何小子,请你让开,洪蛮子对你花言巧语,他可是没怀好心,以你的聪明,切莫上他的当!” 何笔微笑到:“多谢好意,只是你阁下对何某是一片好心吗?” 洪承绪大笑道:“问得好,问得好呀!” 唐捷闻言又悔又怒,哼了一声道:“至少咱们是中原武林一脉,唐某人是否好心,等一下就知道了!” 何笔冷然道:“不必等一下了,你暗布毒阵加害了那么多人,无非是要遏本帮主出面,对否?” 唐捷语塞大窘,尴尬地道:“请勿听人挑拨之言。” 何笔道:“勿须听人言,方才我已听到,那一石子,也是本帮主对你唐大掌门人的一点特别照顾,略表谢意。” 唐捷一听之下,为之气结,怒笑道:“好小子,不知死活,你能不在乎本门之毒?老子就连你一并算上好了!” 何笔沉声道:“好是好,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的是老夫,有什么见教,尽可朝着本帮主一个人来,为什么要连累无辜,和别人过不去呢?” 唐捷怒声道:“小子,你自身难保,还要管别人闲事!” 他话声未了,洪承绪已冷笑到:“老弟,可是这臭耗子对你卑鄙暗算,又害了别的人?” 何笔笑道:“是的,包括了残门、泰山金乌堡,还有你们朱雀神武门的天地二使,只怕令媛也完了,他们全部中了唐门的无形散热奇毒!” 何笔一提到洪美玉,洪承绪可就怒气难遏了!因为,洪承绪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洪美玉自幼父女相依为命,就连神武门的事,洪美玉都作得一半主,今天被唐捷所害,洪承绪哪得不怒。他悲啸一声道:“姓唐的,你真是见不得人的鼠辈,不敢凭真功夫,只会阴谋诡计。”话声一顿,忙向身后那六名红衣人道:“你们快去追小姐回来!” 两名红衣人,应声飞掠而去。 红衣人走了,洪承绪又向何笔问道:“老弟可曾中毒?” 何笔笑道:“小耗子这点毒,还伤不了我,我担心其他的人,可能都会功力报废。” 洪承绪笑道:“好,咱们先找臭耗子玩玩,让他拿出解药来,再教训他以后别再玩这种小人手法。” 说话之间,根本就没有把唐大事门人放在眼下。唐捷气得火冒三丈,大吼一声:“气死我了!”一挥手喝道:“上!把这个老鬼和姓何的小鬼,一起拿下!” “你配吗?”洪承绪仰面大笑道:“臭耗子,你太不自量力了,就请划下道来,让老夫领教一下你们用毒的火候,有什么不得了的!” 唐捷一再地被激,他已是骑虎难下了,任他再沉着,也只有豁出去了!只见他双臂一撒,往前一伸。这是他们的攻击令。须知四川唐门习惯上一向是先下手为强,一动全动。唐门弟子本来就有百余人,除去伤亡了少数人外,现在现场的尚有九十余人。合九十人之力,一同出击,其声势已是相当惊人了。并且,他们是先发各种暗器,好象蝗虫骤起,暴雨夹击,吓煞人也。这一发动,确是把神武尊者和其他那四个红衣人,连同何笔在内,全部当作了暗器靶子了。 “好”字如雷迸发,几乎同时出于何笔等人之口。神武尊者洪承绪连甩几下大袖,那四个红衣人则身影电闪,掌发风雷,劲气如涌。 只有何笔负手不动,好象他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只见他衣衫突然鼓涨,身前升起一层薄雾。所有打向他的暗器,好象突地撞在一道无形的铁墙上,纷纷反震四散。 打向洪承绪身上的暗器,在他挥动大袖之下,全被他收入了那宽大衣袖之内。 另外四名红衣人,刹那间,旋转如网,成了四条风柱,轰轰隆隆。 众多的四川唐门弟子的暗器,连珠般施展,其威势好不犀利劲急,就是千军万马,也难抵挡。 眼看着胜券在握,倏然间,惨啸如裂,此起彼落,竟出自那些唐门弟子之口。邪门了! 打人的人反而惨叫连天,这事儿透着奇怪。惨叫声中,又见有十多名弟子,不知犯了什么病,一下子滚翻在地,或者猛打几个大旋转后仆倒。 这一来,环护在唐捷身旁的八大侍卫见状神色剧变,却不敢轻易出手,因为他们是负责卫护掌门人的安全,非掌门人有令,他们是不敢妄动的。 唐捷的脸色也变了,变得乍青又白,好不难看!他已看出神武尊者,果然是名不虚传,尤其那四名红衣人,不但功力高绝,身法更是诡异。 原来,唐门弟子近百人的暗器环攻,不但未能沾到对方衣角,反而被那四名红衣使者的回旋身法激起的大力风柱,反震回来。 毒药暗器不能伤害对方,反而对方在举手投足间给挡了回来,一下子就被弄倒了十几名弟子。 单凭这一手,就已经足够四川唐门这块招牌无光了,退了颜色。 唐捷此刻是又恨、又气、又悔,几乎把牙咬碎。他在想,如何扳回这种局面?反败为胜? 他本来仗侍的无形散功奇毒,好象没有什么作用,更使他凉了一半。他猛一瞠目,凶光大盛,阴芒连闪,嘶声大喝道:“动用绝手!” 何笔闻言,不禁为之一怔,悚然戒备。因为他知道,唐门弟子已施展的暗器,无一不是歹毒霸道的伎俩,无一不是绝手,平时,动用个一二种,已够江湖变色了,而偏偏现在无效。 他在盛怒之下,再下令动用绝手,那么这绝手中的绝手,一定是压箱底的厉害绝手了! 在这时,又是几声惨叫响起,又有七八个唐门弟子倒下去了。 唐捷此刻连眼都气红了,全身颤抖,暴怒已到了极点。 何笔已看出他困兽犹斗的神情,连忙疾声道:“各位前辈,请多提防!” 洪承绪笑道:“老弟,放心吧!凭臭耗子这点玩艺儿也敢现世,实属自不量力,真是笑掉大牙了。” 唐捷突然仰天大笑道:“姓洪的,本门今天要以后门七绝来伺候你们,绝命之前,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话音未落,环绕在四面的唐门弟子,已经飞快地旋走起来,越走越快,好象走马灯。他们飞快旋走,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不断地发出各自的暗器。 何笔已看出,他们是借着旋走,来掩饰小动作,以使他们施展七绝杀着。他猜的不错。 唐门弟子,正在以最快的小动作,把附在革囊旁的另一暗器松开机扣弹簧。 何笔此刻心中大急,他不愿和对方缠下去,这样会耽误了救人的时机。另外他心中也明白,处在这种挨打的形势下,若不及时抢占先机的话,对自己十分不利。他心念刚转,打算来个打蛇先打头,擒贼先使王。由自己出手,乾坤一击,制住唐捷,就省事多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惨嗥响起,又有十几名唐门弟子,在疾转中,连打转悠,踉跄乱撞,差点把其他的同伙绊倒。 包围的阵势,立刻混乱。 一声冷酷的怪笑,起自洪承绪口中:“何老弟,老夫无闲心耍猴子,要献丑了。”话声方了,奇事突现,只见洪承绪好象怒发冲冠。他头戴着的东坡帽,突然高起尺许,层层叠叠,一下子冒出好多层。他潇洒地步如行云流水,身形晃动间,左袖连翻,封住门户,右手连挥,如梭地一连抛出惊鸿般的影子。那影子竟是他头上重叠的怪帽子,邪了!帽子也能杀人? 帽影子方一击出,就见唐门弟子,好家一下子都发了疯!眨眼之间,犹如虾出水,蚱蜢跳,一个个猛蹦突窜,眨眼间一个个匍匐倒地。有的长长吐了一口气,有的由喉底挤出一声可怕的怪叫。 何笔在百忙中冷眼一瞥,见那些唐门弟子,好似秋风扫落叶,那二三十个唐门好手,方才还凶天狠地,现在都亡命气绝了!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些人的头上,都被一顶灰黑相间骷髅样的帽子,齐眉罩住了!他们个个都是眼向上翻,张着嘴,满脸扭曲的恐怖样子。 而同样的事情,在接着发生。 真不知这位洪承绪到底有多少帽子?这正是神武尊者成名江湖三大绝学之一的断魂血液子,在武林中,几乎罕遇对手,挡者非死即伤。他这种精工巧手制造的帽子,不但奇毒,而且是用一种勾漏山的特产阎王藤所制。有伸缩性,不用时,可以蜷缩成半寸高的一层,使用时,可以暴涨七寸多高。这种断魂的帽子,在洪承绪的奇诡手法之下得心应手。所以,他每一顶帽于抛出,必有一人丧命!这种帽子,专门套人的头,齐额勒住。由于那种阎王藤上,密布着细如牛毛的倒钩刺,在内力贯注下,一沾人头,就根根嵌入肉内。被打中之人,只感头皮一麻,立即封喉,旋即气绝—— 第十五章 且说四川唐门第二十七代掌门人唐捷,因一念之贪,布下了无形散功之毒,制住了金乌堡、塞北残门及天理帮等派的高手,以图逼使何笔就范。 无奈,不但没有毒倒何笔,反而招惹上了朱雀神武门的神武尊着洪承绪,闹得自己损失惨重,灰头土脸。 可是,神武尊者还是不放过他,冷冷地一笑道:“老耗子,你那奇毒怎么失灵了?” 唐捷也正在纳闷,他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他闻言之后,忙道:“在下正要请教!” 神武尊者笑道:“你该知道,老夫出身南方,到过苗疆,也曾在无毒老祖门下,习艺三年,明白了吧!” 唐捷一听,惊愕地一怔心说:这就难怪了!因为他知道,苗疆三祖,尤其无毒老祖是出名的老怪物。他从小就以毒蛇、毒虫当饭吃,以毒泉、毒血作饮料。 他全身都是毒,连眼泪、鼻涕、汗水皆可杀人,却自名无毒。神武尊者洪承绪既然是老怪物的门下,也就难怪自己的奇毒失效了!于是,忙道:“我明白了。” 洪承绪又跟着冷笑了一声道:“你可服气?” 在这种情形之下,唐捷已成了斗败的公鸡,哪敢不服,腼腆地道:“服了,佩服之至!” 并把解药送给一红衣人,让他送给中毒的人。 神武尊者一听,把头一仰,打了个哈哈道:“那你就认命吧!总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就是了。”话声中,迈步向前欺近。 唐捷不禁大骇,震颤地道:“神武尊者你……你……” 就在这时,何笔忽然道:“有人来了。” 随着他的话声,一条黑影,已在几十大外晃动。 此时的唐捷,已被吓得满头冷汗,嘶声急叫道:“不妨一问,我给的解药是否有效?” 何笔笑道:“可能有效,不过,中毒的人那么多,是否够用?” 唐捷忙道:“够用,足够用,只须在各人鼻端一闻,打个喷嚏即解,如果调水内眼,那一瓶足够三百人用。” 那条黑影渐渐奔近,神武等者扬声喝问道:“喂,如何?” 那条黑影随着喝问一声,闪电般掠到,回答道:“有效。” 唐捷一听“有效”二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忙向何笔笑道:“何……何少侠,你…… 你也没事,足见少侠功力深厚,也许沾得很少。” 何笔笑道:“毒耗子,别为我担心,本帮主福大命大,星宿下凡,百毒不侵,凭你这点小毒,伤不了我,使你失望了,可对?” 唐捷闻言之后,弄得哭笑不得,他百思不解,自恃以毒尊的散功之毒,怎么对这小子,竟会失效?忖念之间,神武尊者忽然冷冷一笑道:“唐耗子,想通了没有,凭你这点能耐,还施什么毒?依我看,你还是把你所有的那些鸡零狗碎,全都交出来吧,省得留着现眼!” 他这两句话说得很轻松,听在唐捷耳中,可就不轻松了。因为要他交出那些东西,无形中是要他把四川唐门给交出来。那么一来,四川庸门二百年基业,就算完了。从此,四川唐门在江湖上就算除了名。 唐捷闻言之后,神情惨变,颤抖着道:“神武尊者,你要……” 神武尊者理也不理,冷哼了一声,向身旁四名红衣人喝道:“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搜吧!” 声出,那四名红衣人,立即迈步向唐捷逼去。 唐捷神色连变。为了四川唐门二百年的基业,他除了一拼之外,别无路去。 守在身旁的八侍卫,此刻状如负隅之虎,瞪着眼,怒视着那四名红衣人。 四名红衣人,傲然地前逼,慢慢地接近。 空气中,似有着千斤压力,越压越紧。 果然;唐门八侍卫被压得受不住了。 为首的一人,突然狂吼一声道:“拼了吧!为了四川唐门,豁出去了!”狂吼声中,人已纵身飞扑。 唐捷心中知道,迎扑上去,无疑是飞蛾扑火。他在寻思保全之策,见状急喝道:“不可……快回来!” 无奈,他在连受打击之下,气已不足,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他这一声喝止,大而无力。 八侍卫当然也就闻声不理了。 他们已同时凌空跃起,人刚动,暗器先出,只听弹簧机扣连声响,漫空刺耳的异声,好象天翻地覆一般,声势十分惊人。 四名红衣人,连同神武尊者在内,以一对一,另有三人攻向了何笔。 唐捷没有动手。他知道,八侍卫的轻举妄动,虽然尽出七绝暗器,其结果必然很惨。他悲愤地以头伏地,久久抬不起来,他不敢看,也不忍听,耳中但听怪啸声和怪笑声,接着就是一声声惨嗥。 那确是一个十分惨然的局面。 就连那邪出名的何笔,眼见之下,也不禁为之心神震撼。 八侍卫已愤怒疯狂,已把生命豁出去了。所有歹毒暗器,全部出笼,连人带暗器,各找上一个目标猛扑,企图与敌人同归于尽。 四川唐门,用毒独步武林,奇毒多用在兵刃、暗器之上,武林无不闻名色变,所以唐门的人一出手,不是暗器,就是兵刃,极少使用拳脚。 现在,唐门八侍卫已施出了浑身解数,所有的喂毒暗器全部都施了出来,那破风的声浪如同尖锐的鬼啸。 何笔以不变应万变,他早已用乾坤浩然护身真气,在身前布下了一重铁壁铜墙。 人影翻飞,喝叱进发。 除了何笔闻风不动之外,神武尊者以下,都已展开了雷奔电掣的行动。 首先是神武尊者在对方疾扑而来的眨眼间,身如冲天之箭,弹起有五丈多高!对方打向他的暗器,全部落空。身在半空的神武尊者,此刻忽又如殒星下泻般,在半空中猛甩大袖。 十几缕寒光,由他袖中下射。 那扑向神武尊者的,乃是八侍卫之首,他是怒极拼命。他一发觉暗器全部扑空,对方也失去了影儿,就知不妙,脚下连忙一垫劲,疾转陀螺飞快地旋出去三丈之外。蓦地他吼声如牛,身躯变成了个半月形,暴进起两丈来高,猝然摔下,不动了! 因为就在他发觉不妙,飞快旋逃之际,头顶上的百会、脑户、风府,三大主穴,全被神武尊者凌空而下那袖中暗器打中,顿时气绝。 扑向何笔的是个矮胖子,他成了个滚地葫芦,他已被何笔那护身真气反震回来,掠地而滚。不过,何笔井没有伤害他,他却倏然跌倒下去了。他身子扭动了几下之后,伸腿瞪眼了。 原来,他是被神武尊者顺手要的命。 其他六名唐门侍卫,死得更是怪异。 他们迎着逼近而来的四个红衣人,破空迎扑上去,倒真象是送上虎口似的。 暗器如蝗,劲风似刃,双方在半空中,乍分又合,六大侍卫倏地成了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地,沾地不起,全都完了。 唐门八侍卫先后毙命。 神武尊者也在这时落地,他轻笑了一声道:“怎么?唐门侍卫就这点能耐吗?” 唐捷跪伏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神武尊者笑向何笔道:“何老弟,四川唐门恃毒为恶,已横行两百年,我看就索性成全了他吧!”说着,人已移步向唐捷走去。到了唐捷跟前,冷声道:“唐耗子,现在你真成了孤家寡人,有何面目回转四川?” 唐捷伏地无语,连头也不敢抬起。 堂堂四川唐门一代掌门人,在江湖上咤叱风云,威震四海,各大门派无不为之侧目。今日竟落到如此地步,令人不禁有英雄末路之叹。 何笔见状,心中有些不忍,忙道:“洪前辈,可否看我薄面,放他一条生路?” 神武尊者洪承绪闻言一怔,他想不到何笔会为唐捷说情。神武尊者沉吟了一下,哈哈笑道:“哈哈……可以,当然可以,既然老弟替姓唐的求情,老夫就放他一马。不过,今天放了他,只怕他不会领你的情吧!” 何笔笑道:“领情不领情,那是他的事,我只尽到我的心意就行了,谢过前辈了!” 神武尊者含蓄地一笑道:“哪里话,你老弟和我还讲这套吗?哈哈……”笑声中把手一挥,接着道:“老弟,我们就此南行吧!”他邀请何笔上车。 何笔神色不动,微微一笑道:“前辈先请。”他话音方落,突听铁蹄声响,随风入耳,越来越近。 神武尊者双眉一皱,轻哼了一声道:“噢,人马不少嘛!”他轻语方了,把脸一仰道: “何老弟,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咱们走吧!” 何笔笑道:“我怕咱们走不成了!” 说话间,红衣人已经飘身上了左辕,准备御车。 神武尊者洪承绪冷冷一笑道:“老夫这辆车,颇有奥妙,无人敢挡路,老弟只管放心,请呀!” 何笔仍未移动半步。 神武尊者可就急了,忙喝道:“何老弟,难道你改变了主意?” 就在此时,那铁蹄声已越来越近,密如擂鼓。可以估计到,那飞骑怒马之数目不少,同时,夜空中一朵朵红如血、白如雪的各式各样的花朵,冉冉升空。 从这些怪异的烟火信号,就知是十八夫人帮的人赶来了。 何笔笑道:“洪前辈,看样子咱们去不成了,十八夫人帮的人要找老公,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哈哈……”神武尊者一声厉笑,朗声道:“挡我者死,谁敢来捋虎须,老弟,请速登车!”说时,声色俱厉,已有向何笔示威之意。 何笔可不在乎他这点威风,闻声方一扬眉。 那高据在车辕上,挥鞭作势的神武六煞中的红衣老六,突然惊叫了一声道:“咦!神武尊者请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朵花,一朵美艳的花,以烟火烘托而成的玫瑰花。美艳的花朵,飘飞天空,配着烟火的辉映谁能看不到它! 何笔看到了! 神武尊者当然也看到了! 他们打心底深处,佩服这位制造地火信号的,确是高手。 因为那朵玫瑰花,随着烟火的爆炸飞射,倏然出现,冉冉飘浮在空中。一下子由一朵变成三朵,九朵,八十一朵,转眼间化成千百朵,在空中晃动闪烁着。 神武尊者站立车前,方待上车,见状也有些吃惊,讶然道:“唔!十八夫人帮全体出动了。”说着,把手一挥,轻喝一声道:“散开,准备。”他却闪身到何笔身旁。 这时,乌云低压,突然下起雨来。 雨势方起,又刮起了风。风挟雨势狂啸卷扫。四顾迷茫,整个大地一片漆黑。 但那烟火花朵之出现,在黑暗中,特别刺目,越显得娇艳,配合着烟火,四面八方跟着又出现千百盏各式长形的灯笼,逼近而来。 此刻,在神武尊者那辆怪车前后,先就有四名红衣人,现在车厢中又出现了两人,一共是六名红衣人。他们神武六煞全到了。人影晃动间,六个人各据一方,展开了六合阵势,待敌而动。 那些花灯逼近了,绕着他们团团转。一时之间,并未进逼。 何笔见状,心中一动,忙向神武尊者道:“洪前辈,你可曾发觉……” 神武尊者冷然道:“老弟,你发觉什么了?” 何笔道:“我看她们十八夫人帮目的不在我们。” 神武尊者诧异道:“那她们倾巢而出,为的什么?” 何笔道:“我猜她们是在趁火打劫,乘人之危,目的在消灭金乌堡和天理帮的人,他们中毒初解,恐难抵御了。” 神武尊者闻言,哈哈一声狂笑道:“由他们去吧!如果是该死的,那就在劫难逃。不该死的,用不着我们操心,老弟!走,咱们赶咱们的路!” 何笔闻言之下,翻了翻眼,心中又急又恨。 他后悔方才自己没有亲自送解药去。现在那些中毒的人,不知毒解了没有。尤其天理帮的那些人,如果那红衣人没有把解药给她们,如今在十八夫人帮的攻击下,就只有等死了! 他想到了纪雯、肖兰,她们几次冒死救了自己,自己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杀。他激动的心情,不能再忍了。 何笔转向神武尊者,冷然道:“前辈,要去,你就请吧。韶关朱雀神武门,有空时,我再登府拜谒好了,现在我有事,不能陪你们南行了。”话落,人已纵空而起。 神武尊者突喝一声道:“老弟,我劝你切勿自误!” 何笔人在空中,闻声笑叱道:“谢谢你的关心,请让路,不然,我可要得罪了!” 原来在神武尊者喝声方起之际,那被称为神武六煞中的老六,突然纵起,横空拦住何笔的去势。 双方都是疾如奔雷,红衣老六怪笑一声道:“回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声中,抡掌向何笔迎头击到。 何笔见状,双掌一合,如抱太极,闪电般弹出一指,笑喝道:“小老太爷最不喜欢恶狗挡路了!” 双方在半空中,作了个丁字形的接触,红衣老大倏地铁臂一抖,迅疾缩掌,改以掉转阴阳手,向何笔右腰切出。 何笔以形分太乙掌法,专破内家真气与旁门毒手的大力,迫得红衣老六不得不撤劲变招。 跟着一式巧得龙珠,抢占先机,接着双掌招化分花撒柳,以乾坤神掌大有引力,一沾对方那双掌切腰之势。 红衣老六以脉门紧要,不敢硬接,刚要变招,骤觉被一股大力一吸之下,顿失重心,身形微侧。 何笔已由他身旁,贴衣而过,去势不变地射出三丈之外。 他们两人在半空中交手,不过是乍合又分,但已快过电光石火地交换了三招。 红衣老六乃是朱雀神武门神武六煞中的小弟,武功已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一招失算,气得他怒吼山响。无奈真气已泄,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形已向下疾坠。 “好小子,真有一手呀!”又是一声大喝,跟着又是一条红影,横空斜截下来。喝声中,双手箕张,向何笔双肩抓到。 何笔见又是一个红衣人扑来,不由暗怒,心忖:好吧,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你们既然存心和小老太爷过不去,也就不必客气了!怒喝一声道:“你们不要逼人太甚了!”喝声中,右手已经划了个半圈。同时,他双肩一沉,两脚一伸,腰部一挺,身如脱驽之箭,又向前疾射出去三丈多远。 神武尊者见状,突喝一声道:“何老弟,万勿自误,免伤和气!”喝声中,人影翻飞,其他四名红衣人亦由四个不同的方向,阻截过来。 方才横截而来的,乃是六煞中的老四。他以白鹤抢龙爪攻向何笔双肩,未料何笔那随手一划之势,用的乃是形意门岳家十二散手中的一招拈花一笑。他却立感有五道潜力,突然到了他胸口前的期间、将台两大穴。他在一惊之下,连忙吸胸仰面,向后倒翻下落。虽然卸去了何笔的指力,无疑他输了一招。 刚落地的红衣老四,怪啸如泣,再次追击而来。 而另外那四个红衣人,六煞中的老大,老二、老三和老五,他们眼见老六和老四相继失手,不禁都心存警惕,各展绝学,齐向何笔攻到。 何笔横空十丈,连退红衣老四和红衣老六二煞,他已换了三次姿势,一口真气,也快提聚不住了。眼见红衣四煞,分由四个方向,集中向他飞扑而来。人未到,劲气已隐挟风雷之势,不禁心惊骇怒。惊怒之下,他猛地吐气发声,作狮子吼,全身猛打一个鹰旋,银虹电掣,他的剑已经出鞘了。何笔笑喝一声道:“剑刃无眼,你们可要小心了!”话音未了,倏然四煞四条红影,突然同声惊吼,掉头翻掌,好象发疯般翻滚下坠。 何笔见状,不禁一怔,因为他自已并未击剑,对方何以会变成这样? 惊疑问,他人也是往下坠,落下地来,到这时,他方看清,原来,就在红衣四煞向他齐攻之际,何笔翻身亮剑的瞬间,有四朵碧光莹莹的桃花,突然破空闪烁,分袭四煞。四煞一看到那四朵娇艳的桃花,好象见到了鬼,不约而同地翻掌扑击。 以四煞神妙的武功身手,竟然一起击空,而那四朵桃花,竟如活的一般,幻影飞旋。 神武尊者见状,连忙招呼道:“那是桃花焰,沾不得,快些退下!” 方落地面的何笔闻声,始恍然大悟,知道那些美艳的花儿,竟是含有剧毒的暗器,对方以最高的手法阴劲打出。由于它受到那发暗器人的心意控制,所以就和活的一样。四煞从半空中,各以云里翻身等姿势,掌护全身,凌空下坠。 同时,神武六煞中的老四和老六,都一声不响地向暗影沉没的荒原中扑去。 此时,那四朵桃花焰,在半空中一阵滴溜转,力尽自行下落,这一行动,简直是存心戏弄他们神武六煞了! 何笔更不答话,双肩连晃,施展出千里劲纵的轻功身法,不但又急又快,而且是由半空三丈多高,横空掠过,朝那闪烁晃悠的毒花上空射去。 神武尊者怒吼如雷道:“神武无敌,挡我者死,犯我者亡,杀无赦!”吼叫声中,人也凌空而起,好象流星划空直射,他紧迫在何笔身后,其实他的目的,就是在追截何笔。 那方落地的四煞,厉啸震天,再次腾身纵起,他们也是以何笔为目的。 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以何笔为目标,而且是必须得之而甘心。要把何笔带回朱雀神武门的企图,已是昭然若揭了。 好象大鹏穿云,怒鹰掠影。人影掠飞在空已非一般人所能追踪,何笔在前,神武尊者洪承绪率领着神武六煞,一个接着一个,紧随在后,好象怒箭一样,一下子掠空而过七八丈。 在他们的身下,花灯幻转,已经进入十八夫人帮的范围了。 那些长灯映现出各种颜色,各式各样好象来自虚无幻境。 倏然间,又是花灯飞舞! 何笔等人,几乎同时一惊,因为那些花灯出现得太快了,当他们发现时,已经到了眼前,几乎被撞个正着。 由于何笔等人全是横空疾射,全靠一口真气轻身,猝然间遇到了空袭,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而十八夫人帮的桃花焰,是出名的歹毒、霸道,沾物即燃,如被打中,贴肉烧去,可以把一个人在转眼间,烧成枯尸。 此刻,正就是考验各人道行的时候了。各人武功造诣的深浅,就在这危急的刹那间,可以看得出来。 只见何笔突然把头一昂,上身疾仰,双掌向前一推,整个身形,突地向上斜升了丈多高。 他这一变化,太玄妙了,出乎寻常的快捷,是那施放桃花焰的人,所没有料到的。 最妙的,是他那身形,恰好和那当胸射到的桃花焰,来了个贴身交错而过。 打向他的那一朵桃花焰一落空,就向他朝前掠过的位置,飞旋起一个半弧形,力尽而坠。 神武尊者则是双袖一抖,排空劲风,轰然有声,人在双袖抖动间,毫不停顿,仍然向前疾射。 打向他的那一朵桃花焰,好象落叶骤遇强风,被卷出去三丈之外,散为磷火而灭。 神武六煞的情形,可就差了。 由于他们方才已经领教过了那些东西的厉害,现在又发现桃花焰耀眼,他们同声惊呼,各挥双掌。因为他们知道这东西沾不得身,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掌封四面,把它在未及变化之前破去。幸好他们想到了这一着,射向他们的桃花焰,被强劲的掌风震出数丈之外,自行爆散开来。 但是,这么一来,无形中被截阻住了,向前飞行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就因这么一停顿,已可判出他们功力之差别了! 除了神武尊者速度未减之外,神武六煞已落后数十丈远了。 假如由此来判定各人的功力,则何笔的行动最为自然,神武尊者也未受到影响,神武六煞就差上一节了。 这些情形,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此时的何笔,由于是向上斜升之势,他在上升二丈来高的时侯,突然掉头、扭腰、蹬的,双臂曲伸间,改变了方向,向左面宣泄而下。 须知神武尊者洪承绪,他这次尽出朱雀神武门高手北来,原来就是为了何笔那一身血。 集天下灵药培育而成的血,能得到那血液之助,他就可以冲破自己的玄关大穴,使武功更上一层。他也知道,何笔年纪不大,功力却非等闲。所以他计划以智取,是以一上来,就投猪吃老虎,对何笔刻意结纳,甚至连女儿的终身也成了他阴谋的诱饵。初时,一切尚称顺利,眼看着何笔就要上钩入网,哪知偏在这个时候,杀出了一个十八夫人帮来! 洪承绪对这些外来的干扰,本来早有预料,他准备在必要时,只好对何笔下毒手,杀人取血,自己不能全得的话,就毁了他,谁也别想得到。他见何笔一走,就从后紧追,并准备好了断魂血液子,只要他人一倒下,自己就先扑下去吸血。 没料到,何笔会中这改道,顿使他有些措手不及了。因为,他人在半空,不如平地上折转方使,而且身形快速,已始冲过了头,等他发现何笔换了方向时,已无法控制这个局面了。 神武尊者观承绪忍不住脱口骂了一声:“好狡猾的小鬼!”心念一转,正打算坠落地面,腾身再起,去追何笔时,目光一转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突见有三朵桃花焰,正在向他眨着眼儿,他身后响起神武六煞的声音:“神武尊者——小心!” 喊声未了,情形又变,十八夫人帮竟然大放焰火,另外有十二朵是血红的杜鹃,分别射向了六煞,而且可能还有很多种毒花,继续出手。 在这种情形之下,任他韶关朱雀神武门的声誉如何之大,神武尊者如何狂妄自负,神武六煞怎么残忍,他们不怕毒,却怕火。 象这种除了奇毒之外,还有沾身即燃、以特殊手法制成的阴火,他们不得不有所忌惮。 怒吼,厉啸,连连响起。 神武六煞再也提不住气了,一再加速下降,一面全力翻掌挥袖,连打那些飞袭而来的毒花,以求自保。 神武尊者一声沉喝,势如怒鹰攫兔。全身衣衫鼓涨如篷,带着风声,双袖象两块交叠的铁板,护着前胸要穴,刺空而下。打向他的那三朵红杜鹃在他身旁左右及背后爆散,洒下了半天磷雨。 一声尖厉的惨啸响起,一盏甩动如电的花灯红杜鹃,跌落在地面的土堆上,熊熊燃烧旋即成了一团斗大的蓝色烈焰。 着火处的土石,立即变成靛蓝色,原来连这灯芯也有毒。 一个头裹血红纱巾,碧绿劲装,下着长裙的花女,横死在地,她头上钉着神武尊者那个断魂血液子,复压齐眉,只露出二寸多长的红影边沿在外。 原来神武尊者在身形落地的一刹那,把准备对付何笔的那一个断魂血液子,照顾了这名花女。 神武尊者杀了一个花女,反而更为暴躁,他鼻孔翕动,双目血红,铁青着脸,眼珠子似乎就要暴突出来。他脚方一沾地,眼睛回扫,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此刻已看到了何笔比他先落地一步,剑光吞吐如灵蛇千条,正施展神剑功夫,身剑合一,射出五十多丈之外了。 十多盏芙蓉花灯,十多位手执花灯的花女,正在蜂涌地追截。 何笔一剑在手,如入无人之境。当者披靡,眨眼间,已有七盏花灯坠地。 七个执灯的花女,有的翻滚,有的歪斜着摔倒,有的连打着旋转仆倒,简直没有人能挡着住他的去路。 各色花灯仍在无休无止地幻转飞舞,有更多的花女涌上前去,阻截何笔。 相形之下,气得神武尊者切齿有声。他还未及行动,一片灯光耀眼生彩,又有十多位执灯花女,挟着尖锐的指风,与奇寒透骨的掌力,向他攻到。神武尊者双手连挥,身如风车疾转,扑入对方的铁光裙影里。 刺耳的惨叫,随之而起,一下子就倒下了四五个。神武尊者又在乱丢他那断魂血滴子了! 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跟着砰的一声响,由半空中摔落下一人。 神武尊者洪承绪闻声心惊,扫目一看之下,心中突地一震,因为由空中摔下来的人,赫然竟是红衣老六。只见他摔跌在一堆乱石上,不住地乱滚。一缕缕的青烟,从他的左股与脊背间富起。神武尊者见状,气得须眉立起,狂吼一声道:“杀!” 喊杀声中,他双袖疾挥,发出呼呼声响,接连十四袖。 包围攻击他的十一个花女,一阵骇时尖叫,纷纷向后闪退,还有三人,踉跄地打着旋转仆翻。 神武尊者逼退了那些人之后,巳纵落在红在老六的身旁,把他护着。 吼叫惨嗥声中,神武六煞中的老二、老三、老五三人,在落地之后,分向三名花女扑去。 十八夫人帮,是全体出动了,人数还是真不少。 神武尊者游目扫去,不禁触目惊心。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花灯在飞闪幻动,单是周遭百丈之内,估计就有百盏之上。 同时,也发现何笔一样被花灯围在十丈之外,他仍应付裕如,一边说笑,一边迎敌。 神武尊者气得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在这时,又有十多盏花灯由四面向他逼近。 那些花灯,分成各种颜色,红的是杜鹃,紫的是玫瑰,艳的是桃花,媚的是芙蓉,各式各样各色的灯,泛起一片霞光异彩。 在这荒草凄迷的骊山脚下,斜风急雨间彩色的灯,交织着一种诡异迷离的画面。 神武尊者帮着受伤的红衣老六,沉喝一声道:“老六,振作起来!” 在往日,他的一句话就是命令,无人敢不听。但是现在的红衣老六却不理他。因为,他已经停止滚动,振作不起来了,他如果能够振作,早就站起来了! 很突然的,形势在恶劣地逆转,神武尊者已被怒火烧昏了头。他含着怪异的阴笑,双目血红,直盯着那越来越近的花灯与那绿衣的倩影! 他这时,毫无怜香借玉的心肠,有的只是说不出的狠毒、残酷,他很不得把那十八夫人帮的花女杀光。 局势演变至此,急转直下,不但使他功亏一篑,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以目前的形势来说,十八夫人帮仗人多势众、毒物诡异的优势,使朱雀神武门已经处在下风了!现在,红衣老六又马失前蹄,必须他分心照顾,无形中,等于给他平添了一个累赘。 如此一来,他就无法控制局面了,首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笔自行其是,他神武尊者已是有心无力了! 因为,他既然要护住红衣老六,行动先受了限制,还能有什么作为? 这么一来,何笔不是落在十八夫人帮之手,便是突破堵截包围而去,今后再要找他,可就难了! 他的整个计划,全被十八夫人帮破坏了。不由得,他就把十八夫人帮的人,恨之人骨了。 不过,恨归恨,他神武尊者是个城府深沉的人,武林为雄,老奸巨滑。他此刻虽然杀机狂炽,心中却在估量着可能发生的后果。他思忖着进退之策。 此刻,风仍在狂啸,而且雨在加急地倾泻。神武尊者突感一阵寒意,心底涌起一阵恶心。 感觉浑身不舒服。 怒火,杀机,使得神武尊者阴厉如鬼! 狂风挟急雨,洒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脖子上。 他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心情去擦拭! 十八夫人帮的人,忽然对他作扇形展开,向他包抄,十多位绿衣女郎,举步迟缓而沉着,虽然她们的神色为绿纱所掩蔽。 神武尊者洪承绪见状,知道她们对自己十分戒备,所以一时之间,还不敢对他轻率地出手扑击。 神武尊者杀了她们不少的姐妹,已结下了深仇大浪,又有利害上的冲突,大家都想控制何笔,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神武尊者目前因为要维护红衣老六,使得他不得不采取守势,是以他没有抢先出手。 而十八夫人帮的人,也只是作出了一个包围的姿态,如果动上了手,她们当然是群扑齐上了! 神武尊者权衡目前情势,善罢已不可能,只有冲杀。 但是,他却不能将红衣老六弃之不顾。他寻思了一阵,终于有了决定。他以最快的手法把红衣老六抓了起来,背在背上,以腰带把他齐腰勒紧。同时,他以密语传音的功夫,传声给其他五煞,命令他们与他会合,联手拒敌。 可是,神武六煞除了老大之外,其他五煞此刻也都身陷重围,被三十几位花女困住,形成缠斗局面,使他们无法会合在一起。 神武尊者见状,在急怒交加之余,他反而狂笑了! 狂笑声中,他大步向前闯去,他采取主动,必须要杀出一条生路—— 第十六章 一阵悠扬、悦耳的音乐飘然入耳。 神武尊者闻声心中一动。扫目看去,见那十八夫人帮的花女,听到了乐声,也都为之目光一亮,神态突然变得昂扬起来。 那弦乐之声,使她们振奋了! 从眼前情形判断,那乐声起处,十有八九是她们的援兵,就是她们帮中的主要人物赶来了! 神武尊者见状,加速了脚步,直往前闯。 突然,金鼓大震,起自四面八方。 金鼓之声后,胡笳之声,又相继而起。 金鼓与胡笳之声相会,汇为一片铁马金戈的杀声,犹如千军万马在冲杀! 神武尊者闻声,放缓了急冲之势。 他一听那声音,就知道这是泰山金乌堡的人到了。 他想:金乌堡的人一到,就可将十八夫人帮人马分散开来,也就等于减轻了包围自己的压力,如此一来,还是大有可为。 所以,他缓下势来,只等形势一变,就联手杀将出去,和金乌堡的人马会合,来个里应外合。那么,便可先杀十八夫人帮的人解恨,再相机行事,哈哈……咱们就走着瞧吧! 他一想到这里,就不想先来个死拼了。 因为他必须尽量沉住气,忍耐待机,保持实力,避免消耗。 所谓枭雄就是魁首,神武尊者最清楚这个道理,谁能支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他扫目再看之后,发现那四周包围他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异动或不安,心中不禁暗道: 臭娘儿们,马上你们就会知道冒犯我神武尊者的代价是什么了。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杀声突然景起,来势凶猛异常。 从杀声中辨别,足见金乌堡的人,已开始了冲杀。一代袅雄的神武尊者洪承绪,此刻更出奇地冷静,对眼前的情形,好象无闻无见。 包围在他周围的十八夫人帮的花女也出奇的冷静,他们好似有恃无恐。 神武尊者见状,不由心中暗笑道:哼哼!女人嘛,都会装模作样,等一下,就听她们叫爹叫娘吧! 他想到得意处,笑了起来。就当他笑声方起,那乐声,本是金鼓胡笳齐奏,一片悠扬悦耳之声。 在这危急震撼之际,音乐突然又变,且扬起一阵曼妙的出声。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杉金缕缝。山枕斜(奇支),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歌声音韵顿挫有致,且字字舒放分明。在杀声震耳的浪潮里,竟有人会唱出李清照的离情来,太不协调了! 不过,那歌声悦耳,意境深远,别有一番韵味。 神武尊者闻歌之后,忖道:搞什么鬼把戏,流血拼命的情形之下,亏她们还有这份心情,实在令人不解! 忖思之间,歌声又起: “吾爱陌上人,负我一片情。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思慕,迷花不事卿。 舞罢低头看,来人竟是君。” 这一阕的歌声,更有说不出的缠绵宛转,把何笔形容得风流、偶挺、清雅、超俗。人见人爱。 歌声低徊,使人意消,令人神驰。 神武尊者闻之,更不禁大感奇怪,他忍不住循着歌声起处看去。 只见五六十丈外,大片树林旁的空地上,有百十多盏花灯,电掣般地旋转闪动着。 最奇的,是在那些花灯照映之下,升起一束五颜六色的弥漫烟雾。 再仔细一看,恍然大悟,原来在那些花灯烟雾笼罩闪烁间,有一道银虹电掣,那不正是何笔吗? 他已经冲了出去,到了另一旁,又被十八夫人帮更多的花女围住了。 看情形,十八夫人帮,在全力对付何笔,非得之而不甘心。瞧她们那么多的人,各种花形的彩灯,变幻得眩人眼目。 原来十八夫人帮,为了对付何笔,连她们压箱底最为霸道、轻易不用的天欲烟梦都出手了。 神武尊者深知十八夫人帮那天欲烟梦的厉害,乃是迷种乱性的绝招。 任凭何笔的功力再高,恐也支持不了多久。 神武尊者先是一阵快意,继之又大为焦急。他想起了他们北上的目的,照眼前的情形看来,十八夫人帮是不顾一切,全力对付何笔一人。 只要何笔一栽倒,即等于她们赢了,朱雀神武门一切都落了空。 事情很明白,连天风雨,激战通宵,哪一路的人马,全是为了何笔而来! 谁能掌握到何笔? 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神武尊者这么一想,不由暗叫一声道:我好笨,迢迢千里,从韶关跑来长安,我是来干什么的,该不是为观战而来吧?还是在这里,等个什么劲呢? 他这么一转念,心头上好象被针刺了一下,引吭大吼道:“你们给我上,谁先拿下何笔那小子,就是第一大功!” 他这是向神武六煞卞令。 话刚出口,他人已弹身而起。 神武六煞从幼年就跟着神武尊者,学艺、练功,已有二三十年了,在感情上无异父子,也是神武尊者的死士。 他们心意相通,进退皆有默契,除了红衣老六之外,其他五煞一听到神武尊者的招呼,发了疯般地狂叫震天。 他们的杀手绝招,同时发难! 这一来,形势突变。 方才十八夫人帮的人,仗着人多势众,加上巧妙的阵法的配合,对朱雀神武门的人,展开围斗。只是阻止他们杀出重围,打算把他们分别困住,不使他们相互联手,再来一个各个击破。 在朱雀神武门这方面,由于神武六煞,一向是唯神武尊者之命是从,一同进退。 在神武尊者未下令之前,他们已听到了金乌堡人马的胡笳声,知道他们即将杀到,为了保存实力,他们和神武尊者有着同样的心意。所以,他们攻少守多,采取了游斗的方式,能毙敌则毙之,不能毙敌则先可自保,使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免得步红衣老六的后尘,为毒火所伤。 现在,神武尊者下达攻击命令了,对于拿下何笔,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了! 于是,神武五煞立即变成了凶神恶煞,直往前闻,大有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之气概。论他们的武功,除了红衣老六较弱之外,论才智、机变,却推红衣老三柳仁,其余的老大徐智、老二胡利、老四吴信,老五徐正等都有相当高明的造诣。 现在老六已受了伤,其余五然在主人一声令下中,各人立即展开了他们的看家绝学。 只见红衣老大徐智,在挥掌舞袖间,突然张口,射出一道飞练,那道飞练刚起,忽又暴散如雨,一股酒气刺鼻,他使出了成名绝招混元酒箭。 他周围的那些花女,立即闻风四散,向后跃退。尖叫之声陡起,已有两人掩血惨叫,甩灯抚面,因为她们已被那酒箭打得血流满面了。 徐智这手很绝,也很残酷。 须知,天下女人无一不爱美,尤其自负绝色的女人,更是把容貌看得比性命重要,如果把她们的容貌给毁了,那比要了她们的命还要残忍。 红衣老大徐智,却偏偏施展混元酒箭,专伤那些花女的面部。 那些被酒箭射中的花女,只感到脸上被打扎锥刺般,奇痛麻辣,血如泉涌。 她们的脸上好象开了个蜂窝,血从小孔中流出,连想张口喊叫也不能出声,因为那酒箭之力,已经深透入她们腮颊骨中去了! 她们第一个意念,就是已知道自己的容貌被毁得不成样子了!即是留得命在,也没有灵丹妙药,治疗伤势,就算能治,也难恢复往昔的花容玉貌了! 于是,有两个花女突然间发了疯,扔下手中的花灯,飞身乱抓,竟连故友也分不清楚了! 因为,她们在悲痛攻心之下,意念中,只想杀人泄恨。 这么一来,成了瞎子落水,乱抓乱打一通,把她们的阵法就搅乱了,弄得其他那些花女,也手忙脚乱起来。 徐智就趁这个机会,一阵疾冲横闯。一下子被他闯出去二三十丈远。 红衣老二胡礼见状。也施展了他的绝技,只见他口中大喝,反手连挥。 在连声尖叫中,那些花女变成了没头的苍蝇,四面乱窜飞闪。 那是胡礼射出了他的独门暗器,骷髅骰子和断魂骨牌。 骰子就是色子,不过胡礼的骰子,不论黑点和红点都作骷髅形,四方形,每粒都有龙眼大小,而四面八棱,锋锐如锯齿,淬有其毒。 这骰子一到了胡礼的手中,就象变戏法,神妙无穷,百发百中,见血封喉! 还有他那断魂骨牌,乃是特别的两头尖,中嵌毒粉。 乃以风磨钢打造,一旦打出,骨牌中间的机簧自行震开,毒粉四射,见效一文方圆之广。 一沾上这种毒粉,肉沾处立即麻痹,成了死肉,如果被风吹入口鼻,七窍立即流血而亡。 须知武家交手,毫厘不差,都可立判生死。如果沾上这种毒粉,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那骷髅骰子名叫魔骰,当真魔灵似的,出手必中。 而那断魂骨牌,也的确是牌中断魂了。 不过十八夫人帮的那些花女,也都是久经训练的高手,武功都有相当的造诣,在她们警觉之下,严加戒备。 这样神武二煞也就有了技穷之感了! 那些花女对于变化的暗器,都有了戒备,不放过分逼近,才让他们闯出去几十丈远。 同时红衣老三柳仁的追魂飞丸,用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也是一出手,就连伤了四五名花女,他也闯出了二三十丈外。 不过,他们也就闯出去那么远,立刻又被那些百花毒焰所挡住了! 突然,传来几声叮咯的琵琶声,那不成曲调的声音,入耳令人心为之缩紧,实在不忍卒闻。 这就是红衣老四吴信的绝活! 他这琵琶当然也是特制的,可说是有声无韵,十分的刺耳,谁听了都会感到受不了! 说也奇怪,琵琶声一起,那些堵截他们的花女,竟然都失魂落魄似地呆呆站立。 好象被那难听的琵琶声所迷惑了! 实在说来,他吴信究竟会不会弹琵琶,令人怀疑。不过他手中的那只琵琶,却是一种邪门的兵器,专以不成调的声音,激人心思,搅乱人的脑波。 就家平常听到的磨刀声,那尖锐的声音刺耳难闻。 只见他指尖在琵琶上弹着尖锐的声音。这种声音,竟把围在周围的数十名花女给迷惑住了! 须知,十八夫人帮的花女,奉令包围堵截朱雀神武门的人,本来共有一百多人,除了先后伤亡之外,仍还有百人之多。 她们本来分为数组,把神武六煞分别堵截,围攻在这方圆七八十丈的荒坡之间。 她们平时训练有素,形是分工,实是合作。何处人手见少,就往何处支援,互相呼应,纵横驰骋。她们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突然由这边飞纵向另一边攻击,也就因为这样,才能把神武六煞等人,一时困住。 但是,自从徐智、胡札、柳仁等相继出手之后,花女已伤亡了不少人。不过,她们却乱而不退,阵脚十分的坚固,而且还能立即出手还击。 可是,吴信那琵琶怪音,弹了不到半盏热茶的时间,那些围在他们身前的花女,一个个双手掩耳,忘了战斗。天下竟有这样怪事,他们竟会被一种不成曲调、不分宫商的琵琶声制住了,掩耳不动,皱眉苦脸,不忍卒闻那种声音。 神武尊者见状,知道机不可失,迅速挥起乾坤袖,施展剪梅十八手奇诡招式,猛扑猛打。 那些花女本就伤亡不少了,她们的同伴,一批又一批地迅速增援,先后抢上来的,也有三四十人之多。但见,花灯如电般旋转,奇异的灯光,鲜艳的花姿,配上那片片绿影,映照得人眼花撩乱。 神武尊者一声不吭,突然双手连挥,又打出了他那断魂血滴子! 可怜那些花女,心神已先被那怪音所控制,再经神武尊者打出了断魂血液子,他们连躲的念头还没有想起,已被套在了头上。惨叫声中,花女一个个倒了下去。 神武尊者笑了,不过他笑得十分短暂,因为在他打算收回他那断魂血液子时,已由笑变成吃惊了。那些倒地的花女,在倒下的一刹那间,全身都着了火,绿焰腾发,自然那些断魂血滴子也跟着着了火。这些都是毒火,沾不得。只有眼看着自己化了数十年工夫而成的杀人利器,就这样全完了,他还怎能笑得出来? 这时,突然冒出来了个红衣老五徐正,他取名叫正,却邪得很,丝毫不正。 因为,现在偏是他忙,打从那怪音琵琶响起,他就飘身其间,挥舞起两只鬼爪,上下得手。 他趁着那些花女心神受制之际,他又捞女人便宜,好不快哉!突然一只花灯,抛向了吴信的怀中,刹那间烈焰升起,但听吴信一声修叫,再也没有声息了。 吴信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们想救,可是他们全知道百花毒焰之毒是不能沾的。 神武尊者心乱加麻,他平时自负智计过人,而在这个时候,竟有不知如何是好、束手无策之感。 眼前,他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必须火速离开这里,只要能够脱身,任何方式也在所不惜。 必要时,他也顾不得神武六煞了,先顾自己要紧。 以他神武尊者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来不知恐怖为何物? 但是现在,他有些怕了,心跳如捣,阵阵扭紧,全身冒出了冷汗,他平时冷静的神态也不知何往? 他只感到头脑昏沉,心慌意乱。仍然想不出个妙计来。 而那些花女,在怪音停止之后,神智恢复,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些惨死的姐妹们。于是,她们的目光,又再转向神武尊者等人,一个个星眸带上,紧咬牙齿,瞪视着他们一动不动。 一向自负甚高的神武尊者,此刻,不知怎地,扭紧的心弦,越扭越紧,掌心沁出冷汗。 他在作最后的决定,他必须在这个关头上,决定进与退。 进,就是冲上前去,先帮助何笔突围,然后再把何笔请走,请不动就劫持。 但是,如果这样做,那就得和十八夫人帮那些花女动手,可是,自己这方面的人手太少了,好汉架不住人多。而就此退走,自己这方面损兵折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十八夫人帮劫去了何笔,等于此行落空!自己千里迢迢,兴师动众,为谁辛苦为谁忙?实在心有不甘,咽不下这口气。 除了他背上的红衣老六、快断气的老四,其他四煞,正凝神在看着他,等着他令下。 此时,在远远的另一边,形势也在急速的变化着。 何笔人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金马堡主涂公亮被重重包围在圈中! 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难以想象的场面。 涂公亮带着他手下的十二太保,被一百多名花女困住,已无法突破重围。 这百名花女,虽和其他花女同样是手执花灯,最大的差异,是她们没有穿着衣裙。她们下身着一件短不及膝的短裤,上身披了一件绿色披风。 当金乌堡主带人冲过来时,她们已经布好了阵势。突然间,金乌堡主发现四面本是黑沉沉的,斜风细雨,一片迷茫中,冒出这么多的花灯。 当他们发觉已进入对方埋伏时,看清了花灯影子里,有这么多执灯的女人,竟全是身披一件绿披风,头罩绿纱,包住了乌云秀发。 她们发动攻势,花灯飞旋,披风旋飘。 金乌堡十二太保和朱雀神武门神武六煞,同样都是跋扈成性,眼高于顶的人。现在,他们陷身众香国里、脂粉阵中,纵横冲突,就是冲不破她们的布阵。迅即又发现了一片五色烟雾在蔓延笼罩。 金乌堡主涂公亮明白,这是十八夫人帮作孽最大的天欲烟梦了。 这么多美人儿的风流阵,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色界天魔舞。 因为那天欲烟梦,乃是集邪教的邪香毒雾秘方为一炉,专门迷种乱性及使人进入亢奋与昏眩境地的邪毒阵。 一般人如果嗅到这种异香扑鼻的天欲烟梦香气,那怕只有一丝一缕,也会中毒。 中毒的征兆,就是面泛桃花红,如果没有先取下解药或及时避开,则必会全身发热,渐至昏眩。在欲火煎熬下,双目血红,全身也泛大红,口中干渴如焚,喉中似要喷火。不是疯狂嘶叫如犬,就是进入昏眩状态。灵智迷失,陷入幻想,直到死亡。 金乌堡十二太保正当壮年,平常就喜欢沾染女人,也曾造过孽。 现在美女当前,又中了天欲烟梦之毒那还把持得了,一一象饿虎一般,扑向那些花女。 拼杀的战场寂静了,十二太保萎顿地上,连地也爬不起来了。 但是,却苦了涂公亮,他身为金乌堡主,熟知武林掌故,他眼见自己一手调教的十二太保,一接触这阵,就全完了。他是既恼又很,恼的是十二太保无用,恨的是自己怎么会调教出这批蠢才! 他想救人,又要自默,生死呼吸,制于一瞬之间,他实在不敢稍有分神,以最大的实力和他们周旋。 他也记不清楚同她们打了多少招,只是知道,他已经被那些花女给困住了! 十八夫人帮大攻击的信号,乌金堡牛角与胡笳之声,及震耳的杀声,他当然听到了,但却无法细看四面十丈外的情形。那五彩烟雾很浓,目力甚难透视,而对方的轮番攻击,也使他无法暇顾。拼着、打着,忽听神武尊者的劲喝,起自十多丈外。 “挡我者死,杀——” 涂公房一听声音,连忙喝道:“来人可是朱雀神武门的洪大哥吗?” 神武尊者洪承绪早就发现了涂公亮,闻言扬声道:“原来是金乌堡的涂兄,你也卷进来了,好,咱们来个内外夹击,杀光这般狐狸精。” 他话音方落,突然响起一阵娇笑道:“哎哟哟,原来是南北武林的两大高手在这里搅局,我姐妹倒是失敬了!” 接着又是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南北两大高手名震武林,今天同到了咱们的地面上,可得好好地招待。哟!好凶,玩真的呀!两位,我家姐妹可全是蒲柳弱质,娇姿不惯风和雨,还望两位好好扶持了。” 跟着,又是一声娇笑道:“涂大堡主,听说你横戈跃马,最为耐战,我姐妹对你只好用车轮战了!” “格格。”又是一阵娇笑道:“这叫双斧伐枯树,别性急了,小妹侍候你来了!” 语声,是那么悦耳动听,如黄鹂初鸣,似银铃震动,真叫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但是,涂公亮和洪承绪都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金乌堡十二太保虽然完了,朱雀神武门还有神武六煞中的四位,也都是出名的凶神恶煞。 就在这时,怪啸与狂笑并起,正是神武四煞杀到,于是,双方全面对上了! 神武六煞,自是名不虚传,虽然神武尊者背上背着红衣老六,另一边留下老四吴信,但是他们四煞神勇猛攻之下,仍牵制了十八夫人帮近三分之一的人手。 金马里主涂公亮,立感压力稍减。他大发神威,龙吟虎啸声中,身剑合一,向东面猛闯疾攻。他知道,何笔就在他的东面,他必须趁这个机会,全力冲过去,不能再被对方困住,如让对方站稳了阵脚,来个分兵合击,就有被各个击破之险,就更难找到何笔的下落了。他当机立断,不惜多耗真气,施展了一身所学,果然人叱电掣,剑如雷奔,所至之处,望风披靡。这么一来,对方那奥妙的阵法,真的被打乱了!好比银瓶乍破,又似铁骑突击,武林南北高手这一合击,确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但是,他们追击的目标何笔呢? 他们的目标全都在何笔,冒着狂风大雨,损兵折将,拼杀了一夜,目标却不见了,实在令人气恼! 金乌堡主涂公亮情急之下,仍向一个方向猛闯,他施展出威震江湖的金乌剑法,身剑合一,化成一道长虹,简直迫得对方连转念也来不及。 挡着他这一面去路的人,无力阻截,其他三面的人,想要阻截,无奈起步已迟。金乌剑法,号称武林第一剑法,所到之处,花灯如流萤闪灭。执灯的花女也纷纷倒地。 神武尊者洪承绪见状,高喊一声:“杀!”挥舞起两只铁袖,跟着向前猛扑,犹如猛虎出山,又似毒龙穿云。 眼看着,他们就要突破重围,突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南北二侠果然霸道,难怪能称雄武林!” 另一个清亮的娇声接口道:“力拔山兮气盖世,勇则勇矣,不过一匹夫耳!” 神武尊者一听音儿认定可能是十八夫人帮中的某一位夫人。 他怒哼了一声,迅作决定,打算擒贼先擒王,先将对方制伏,作为人质,不怕她们不撒兵,就算何笔落在她们手中,也得以人换人。 他想到这,毫不犹豫地连作深深地吐纳,换了三口气,真气如珠走玉盘,全身骨节咯咯作响,提聚了全身功力,挥身向神武四煞打了个手势,循声直扑。 因为,他听出了方才的语声,是起自左面疏林间,所以,他们转而攻向疏林。 忽见何笔同着一位紫衣姑娘,对坐一块大石上,偎依谈笑。 神武尊者一见,纵声长笑道:“哈哈……小兄弟,有女在怀,你倒很会享受!” 何笔笑道:“所以我才不想跟你去朱雀神武门。” 神武尊者冷哼了一声道:“那可由不得你。” 声出人起,他们是一起六个人,分扑何笔和其他四名紫衣女郎。 双方相距,只有二十多丈左右,神武尊者同着神武四煞,挟着一股强风扑到。劲力所至,震耳撼山,十几株粗如人腰的树木,似摧枯拉朽,齐腰而断。劲风所及之处,阻挡之物无不挫折。 可是他们要攻击的目标,却如惊鸿脱免,左右双分,一闪就到了七八丈外。 神武尊者和神武四煞身形方往下一落,只听一阵响,六个人顿时跌入深坑之中。 原来这乃是何笔的诡计,他在遇上天理帮的纪雯之后,就设下了这个计策,来挫神武尊者的威风锐气。 坑深七八丈,径窄壁陡,神武尊者功夫虽高,落下去急切间哪能纵得上来,又是六个人摔在一起,更是欲纵无力! 就在这时,二三十名天理帮弟子蜂拥抢出,三四十大包石灰,投入陷阱,尽倒在六人的身上,跟着又灌下水来。 石灰见了水,立刻蒸发,烫得他们鬼哭狼嗥双目难睁。 何笔和纪雯等人见状,忍不住抚掌大笑。 何笔向坑中的神武尊老道:“洪前辈,对不起,念你还是来客,在这荒山野地,不能好好招待,就请在这里暂避风雨吧,失陪了!” 陷在坑中的神武尊者,闻言之后,气得几乎昏了过去。 不过,他总是城府根深的人,忍着一口气,并不叫骂。 他忙从背上卸下那红衣老六,见他早已气绝,只好丢在一边,指挥着其他四煞,踏着人梯,纵了上来。 但却不见了何笔和那几位紫衣女郎。 他不知道那几位紫衣女郎是什么人,仍认定是十八夫人帮的人,他很透了她们,狂吼声中,朝着有花灯之处,追了下去。 人方追到,只见花灯旋转,他们又被重重包围了起来。不过,他们现在已有心无力了。 一场鏖战之后,仅剩下的神武四煞,一个一个都躺下了。 还算神武尊者得到其女洪美玉十三神兵之助,冲出了重围,逃出了此阵。 十八夫人帮经此一战之后,也是元气大伤,退回老巢,现在剩下的只有金乌堡的人了。 金乌堡主涂公亮眼见神武尊者和神武四煞落人陷阱,心中暗自欢喜,他不想去救,因为他的目标是何笔。 他见何笔逃走,就纵身追了下去。 何笔一见涂公亮追来,他向纪雯打了个招呼,施展轻身功夫,不疾不徐,既不让涂公亮追上,又不把他抛得很远,沿着渭水河跑去。追着,追着不见了人影儿,他停下身来一打量,原来又追回到老地方了! 涂公亮哪肯放弃,仍然不舍地追赶,绕过了一片小树林,却发现了一行脚印,就顺着脚印一路追了下去。 数里之后,那脚印忽而折西,忽而转东,弯来绕去,竟无一段路是直行的。 他心想:这小子倒真是邪门得很,你故意这么绕道,我就追不上你了不成?他心念转处,认明了方位,重又追了下去。 果然,足印再现,接着又见远处有个人儿仰卧在地上休息,正是何笔。他不禁暗喜,心道:你小子也有累的时候!心念之际,纵起身形,向下就扑。身形下落,双手前抓,何笔突然用了一招十八翻的招式,挤着身子,滚出去二三丈远。 涂公房一招扑空,脚下一用力,噗嗤一声,双脚立刻陷了下去,直没至膝。 这一来,他不禁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中了何笔之计,陷入流沙之中了。 在这种地方,左脚陷了,若是用力上拔提出左脚,必致将右脚陷入沙中,如此越陷越深,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脱身。 情急之下,横身倒下着地滚转,同时右脚用力向向上踢出,一招连环鸳鸯脚,凭着右脚这一踢之势,左足跟着上踢,泥沙飞溅,人已从流沙中拔出。 就在这时,突然一颗石子飞来,射中了他的脚踝,一阵奇痛酸麻,真气一泄,扑通一声人又摔了下去。 他这一跌下去,立刻陷入流沙之中,只见他大半个身子陷入泥中,双手高举,在空中乱抓乱舞。 眼见泥沙慢慢地上升,已经及胸,一到口鼻,不免窒息毙命,急得他厉声大喊:“救命……快救命呀……” 何笔站在流沙岸边笑道:“你可是叫我救你?” 涂公亮嘶声道:“救命!救命……” 何笔笑道:“要我救你可以,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在他们说话之间,涂公亮人又陷下了二寸,他情急地道:“好,好,我答应你,快说什么条件?” 何笔道:“你立誓加入吃喝帮,听从帮主之令行事。” 涂公亮道:“帮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何笔笑道:“真笨,帮主就是在下,星宿下凡,威震武林,还不够吗?” 涂公亮一听,怒哼了一声道:“小子,你胡说些什么?就凭我涂公亮打遍北方诸省,想拜在我们门下的人,何止千百,要我听你小子的,哼!” 何笔笑着躺在了地上。 这时的涂公亮又陷下了二寸,他更是着急了,又嘶叫着道:“好,好,我答应了,快救救我。” 躺在地上的何笔笑道:“我怎能救你呢?” 涂公亮道:“你可以用绳子拖我呀!” 何笔没有携带着绳子,转念间,就解下了上衣,撕成两半,连结起来,施展燕子抄水的轻功身法。 他掠过涂公亮身边,涂公亮伸手拉住衣衫一角,何笔轻啸一声,运起造化神功,奋力前冲,将涂公亮从流沙中直拔出来,拖曳而行。前行二十多丈,他倏地松手,纵身而回,一掌按在涂公亮的后背的陶道穴上,笑道:“我已救你上来了,拿来吧!” 涂公亮料不到这小子身手这么快,很快又制住了自己,忙道:“你要什么?” 何笔笑道:“金乌令!” 金乌令乃是金乌堡的信物,凭着一枚金乌令,可以调动指挥金乌堡属下三十六庄的人马,见令如见堡主,谁敢不遵,格杀勿论。 金乌堡主涂公亮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地掏出了金乌令。 何笔一把抢在手内笑道:“这就好了,从此以后,本吃喝帮主走到哪里,都得有吃有喝了。”说着,站起身来,又道:“咱们该走了,本帮主打了老半天,饿坏了,快找地方吃点喝点去!” 金乌堡主涂公亮此刻,心中有着无限感慨,就凭自己一代金乌堡主,被一个小孩子制住了,心里那里会好受得了,但又无法反抗。当下,只好领着何笔向临潼走去,沿途看到不少尸骸,有男的,也有女的,可见夜间拼杀之惨了! 涂公亮走到一家酒楼门前忙道:“小子,就在这怎么样?” 身后并无回音,转身一看,何笔早已不见影儿了。心方一动,倏地穴道已解。 穴道已解,精神恢复,气也壮了,进入酒楼,来叫了酒菜,正欲伸手去抓一只烧鸡大嚼时,那只烧鸡突然不见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何笔就坐在对面,两手抱着那只烧鸡,吃得津津有味。 涂公亮望着他那副神情,越看越是愤恨。 何笔冲着他噗嗤一笑,折下一只鸡腿,丢给了他笑道:“我看你心中有些不服,这样吧,等你吃饱了,咱们打一场,只要你能打得过我,我就退还给你金乌令,如何?” 涂公亮不相信自己打不过一个小孩子,闻言怒道:“要打便打,有什么饱不饱的!”说着,飞身而起,劈面就是一掌,何笔举手挡开,回了一拳,顷刻之间,两人就在酒楼上打得桌翻椅倒。 吓得那些酒客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打了三十余招,涂公亮的功夫较之何笔仍差一节,被何笔抢上半步,右掌抹到了脊下,涂公亮难以闪避,只得停手等死!哪知,何笔并未发功,笑道:“服了吧,我不会杀死你,在这里好好地吃吧,小老太爷可要走了!”说着,人已穿窗而出。 经过这一阵耽搁,夜幕降临。 夜色并不凄凉,天上星光灿烂,草丛中不时传出秋虫的低鸣,显得天地间分外的寂静了。 何笔离开了临潼酒楼,独行在终南道上。心中想着很多事情,他必须很快地找到纪雯。 因为纪雯是他到长安来,第一个结交的朋友。经过了两天一夜的拼战,觉得很累,想好好地睡一觉。但是,他不敢休息,除非有纪雯在旁,否则,他可能就会一睡不起。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很劲急的衣袂带风声,凭他的警觉,已判断出这夜行人的轻功不弱。 风声骤然在前面的暗林中停了下来,接着从暗林中传出了一个急促的喘息产,带着痛苦的呻吟。 那夜行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第十七章 何笔的脚步并没有停顿,向前面走了过去。 走入暗林,那喘息声立刻停止了。突听那人嘶哑地叫了一声道:“朋友请留步!” 何笔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人自树后探出了半边身子,满头乱发蓬松,全身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他赫然发现此人竟是神武尊者洪承绪。 何笔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冷冷地道:“前辈有何见教?” 神武尊者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过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神武六煞全部死了。” 何笔冷然道:“我猜得出来。” 神武尊者道:“我也受了伤。” 何笔冷然道:“我也看得出!” 神武尊者道:“你可知道前面有个党庄?” 何笔道:“你说的可是蓝田党君豪?听说过这个人。” 神武尊者道:“快背我到那里去。” 何笔一翻眼,冷声道:“为什么?我凭什么要背你?” 神武尊者怒道:“你,你敢对我无礼。” 何笔淡淡地一笑道:“是你无礼?还是我无礼?老小子,莫忘了,现在是你在求我,可不是我在求你?” 神武尊者盯着他,双目充满了凶光。一张脸,渐渐扭曲,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过了很久,他叹了一口气,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挣扎着自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喘息着道:“这个给你,你若肯帮忙,我日后必定重重谢你。” 何笔笑了笑道:“这倒还象句人话,何不早说呢?不过我可不是贪财的人,不干!” 神武尊者忙道:“那么你要什么?” 何笔道:“听说你有一块刻着鸟儿的铜牌,那东西很好玩,给我怎么样?” 神武尊者闻言之后,身子陡地一震,但到底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迟疑了一下,道:“好吧,那是我门中的朱雀令,你要就给你。” 他收起了金锭,掏出那面朱雀令来。 何笔笑道:“我就喜欢玩这些古董,等我什么时候玩腻了,就还给你。” 他说着,慢慢走过去,象是真的去拿那面朱雀令。但是,他的手刚伸出来,神武尊者的手臂已闪电般飞出,五指如钩,急擒何笔的手腕,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神武尊者洪承绪虽已伤重垂危,仍用心机打算擒住来人,将他送往党庄救治。 这出手一击,快如闪电,锐不可挡。不过,他快,何笔更快。何笔凌空一个翻身,脚尖已乘势将摔在地上的朱雀令挑起,反手接往,人也退后了八尺,身法干净,漂亮,利落,只有亲眼见到的人,才能相信,别人无法想象。 这一来,神武有者洪承绪一招抓空,脸色变得更惨,低声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笔哈哈笑道:“洪承绪,我早就认出你了,从你一提神武六煞,我就知道你是雄霸南天的神武尊者,怎么,你还认不得我是星宿下凡的一代吃喝帮主?” 神武尊者一听,失声道:“你……你是何笔?” 何笔笑道:“你总算猜对了!” 神武尊者眼睛盯着他,就好象见到了鬼似的,嘶声道:“小兄弟,你好。” 何笔笑道:“有吃有喝,还不算坏!” 神武尊者叹了一口气道:“我却糟透了!” 何笔一听,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 神武尊者瞪了他一眼,嘶声道:“你看到我这副样儿,可是很开心是吗?” 何笔笑道:“那是当然,想不到一代神武尊者,雄霸南天,一过了长江,就变得如此狼狈,如果过了黄河,就要粉身碎骨了!” 神武尊者一听,气得几乎昏了过去,但他仍在咬牙强忍着道:“老夫是中了那些臭娘们的诡计,这个仇我会报的。” 何笔调侃地道:“这都怪你不好,还报个什么仇?” 神武尊者怒声道:“我有什么不对?” 何笔笑道:“你这叫老头入花丛,就凭几根老骨头,怎经得起那风流阵呀,我劝你忍了吧。说出来,该有多丢人的!” 神武尊者恨恨地道:“我就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何笔笑道:“咽不下也得咽,凭你现在这样,不咽行吗?” 神武尊者恨恨道:“就凭十八夫人帮那几个臭娘儿们,就能放倒我洪承绪?” 何笔笑道:“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别忘记,这里是关西,不是你们韶关。” 神武尊者一听,气消了,也馁了,不停地咳嗽已咳出血来。 何笔见状,想起了“英雄末路”这句话,心中起了不忍,他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过去扶起他,身形突又迅快地跃起,闪没入树梢间。 也就在这时,已有三个人掠进林来。 从林外掠进来的三个人,是两名虬髯汉子陪着一位红衣姑娘,那两名虬髯汉子,也是一色的红衣。 那红衣女郎进入树林,一眼看到了萎顿地上的神武尊者,惊叫了一声“爹!”人就扑了过去。 这时的神武尊者用手捂着嘴,拼命想将嘴里的血咽下去,一听到那红衣女郎的惊叫声,神情一变,那股鲜血已箭一般喷了出来。 那红衣女郎正是他神武尊者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洪美玉。 她一见老父伤成这个样子,芳心已碎,顾不得血污,扑了上去,抱着了神武尊者。 那两名虬髯汉子也抢了上来,扶起了神武尊者,一人出掌运气,为他疗伤。一人从怀中掏出丹丸,塞在他的口中。 过了将近顿饭时光,神武尊者洪承绪总算缓过了一口气,他恨恨地说了一声:“该死的何笔。” 洪美玉忙道:“爹,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杀了那小子!” 躲在树梢上的何笔一听心道:这倒好,救人不成反倒结了仇。 他心中这么想着,但是他并不在意,一展身,掠空而去…… 斜峪关外,太白山下,桃花庄。 雨后初晴,艳阳天。 十八夫人帮,自从截杀何笔不成,大夫人俏罗刹,八夫人七夫人相继丧命之后,现在的桃花三娘子,已成了她们的总瓢把。桃花庄也成了十八夫人帮发号施令之地。 经过骊山脚下血战一昼夜,十八夫人帮里没有败,但也大有损伤。 恶战结束后是休精养锐的时候了,桃花三娘子偷得半日闲。 桃花三娘子虽然已是三十四五岁的人了,但是,她那双媚眼,仍是那样明亮、迷人,笑起来令人心动,见到她的人,谁也不相信她是三十多岁的女人。 象她这样的女人,世上并不多,有很多人羡慕她,也有很多人嫉妒,她自己对自己,可说是百分之百的完金满意。 但只除了一样事,那就是,孤衾难眠,寂寞难遣。 突然,窗子被撞破了几个洞,同时出现了几个脑袋,那是男人的脑袋,每个脑袋上都有一双贪婪的眼睛。 他们看得眼睛发直,一口口地咽着口水。出现的这几颗脑袋,并不怎样的中看,有的是满脸横肉,有的是满脸疤痕,大鼻子小眼睛,大眼睛又配上短眉毛,这样的脑袋实在令人作呕! 可是,桃花三娘子毫不在乎,脸色都没有变,她淡淡地一笑道:“各位从什么地方来的,难道从来未见过女人吗?” 那五个人同时大笑起来,一个短眉大眼的汉子,大声笑道:“我们就是祁连五虎,被你们总瓢把子请来助拳的,女人当然见多了。” 桃花三娘子娇笑道:“就快进来吧!” 那短眉汉子一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砰地挤开了窗户,就想跳进来。 但是,身子刚一跳起,惨叫一声,人就倒了下去。 这一来另外四虎见状大惊,连忙缩头回去,惊叫道:“老五,你怎么了?” 就见这位短眉虎双目中钉着两支银针,血从眼眶中流出来,疼得他双手乱抓。 老大双头虎,只因他头上生了个大肉瘤,所以被称为双头虎,见状脸色一变,喝道: “臭娘儿们,你是从哪里来的?” 桃花三娘子娇笑道:“我从哪里来都可以,你管得着吗?” 双头虎闻言一怔,又喝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桃花三娘子笑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十八夫人帮的总舵,桃花庄了!” 双头虎道:“你可知道我们弟兄是什么人?” 桃花三娘子笑道:“你们方才不是说过了吗?什么祁连五虎?” 双头虎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不妨告诉你,我们祁连五虎可是桃花三娘子请来的贵客,你敢伤了我们弟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桃花三娘子一听,跟着一阵娇笑道:“这桃花三娘子准是疯了。” 双头虎大喝一声道:“好贱人!你敢乱评桃花三娘子。” 桃花三娘子笑道:“我评错了吗?她千里迢迢请你们五虎来看女人,能说不是疯了吗?” 双头虎脸色变了变道:“谁叫你在这里睡觉,再说,桃花庄也是你臭娘儿们住的地方吗?” 桃花三娘子嫣然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睡觉,你知道我是准吗?” 双头虎怔了怔,眼睛在桃花三娘子身上打了几个转,冷冷地道:“你是谁?我不信你会是十八夫人帮总瓢把桃花三娘子!” 桃花三娘子笑道:“你既然不信,我就只好是桃花三娘子了!” 话音一落,双头虎的那颗脑袋,象似突然裂开了,裂成了四五块。 他作梦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就是名满天下的十八大人帮的总舵主桃花三娘子! 其他三虎简直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信,他们的脚已开始往后退,自然退得很快。 不过,他们还是慢了,突然从那破窗洞中,飞射出来十几道银光。接着,就是一连串惨叫,每个人的眼睛上都插了一根银针,四个人都用手蒙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 房中的桃花三娘子叹了一口气道:“没用的东西,连看女人都不会看。” 她话音未落,那惨叫声一齐停止了。 桃花三娘子,轻叹了一声道:“蝶儿。” 外面没有回声,过了很久,才听得刷的一声,是刀人鞘的声音。 桃花三娘子嘴角边泛起一丝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来了!” 房外有人接腔笑道:“难道你真的成了精,怎么会知道是我?” 桃花三娘子道:“除了你快刀浪子花一平外,还有谁能在一瞬之间就杀死四个人,还有谁能使这么快的刀!” 桃花三娘子又道:“谢谢你,还没有忘了我。” 快刀浪子道:“最近听说你吃了败仗,所以才赶来看看你。” 桃花三娘子冷笑了一声道:“可是看着我死了没有?” 快刀浪子笑道:“你已是成了气候的千年妖狐,连睡觉都带着暗青子,怎能死得了?” 桃花三娘子哧哧地笑道:“原来你也在偷看我,否则你怎会知道我在睡觉?” 快刀浪子没有回答她的话。 桃花三娘子又道:“既要来,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进来呢?” 快刀浪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十八夫人帮建业不易,威震关西也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贪心不足呢?” 桃花三娘子道:“你岂不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快刀浪子又叹了一口气。 桃花三娘子道:“你为什么要叹气?你以为我找你来就一定没有好事吗?是否因为你现在成名了,连老朋友都不要了?” 快刀浪子道:“你先穿上衣裳,我等会儿见你。” 桃花三娘子道:“我已经穿好衣裳了,你进来吧!” 快刀浪子终于在门口出现了,他是个健壮的汉子,二十七八岁,看他全身都充满着一股杀气。 他披着蓝色披风,他的脸本就很白,细长的眉,两只眼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 他进门一眼看到桃花三娘子,仍然还是躺在床上,就有些别扭了。 桃花三娘子娇笑道:“怎么,胆小了,有人存心想来偷看我,我就要杀了他,你存心不想看,我反而偏要让你瞧瞧!” 快刀浪子花一平,是关西第一杀手,他凭着一口刀,在江湖上刺杀过无数武林高手。 他做杀手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兴趣,他对任何事的兴趣,都及不上杀人的浓厚。 越不容易杀的人,他越有杀的兴趣。 快刀浪子转过脸去,冷声道:“瞧不瞧都一样,你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桃花三娘子道:“听说前两年你杀了贺兰十六铁……” 快刀浪子道:“嗯!” 桃花三娘子道:“贺兰山铁氏山庄的铁煞刀阵,名震江湖,可见还是役有你的刀快。” 快刀浪子道:“嗯!” 他此刻非但不敢看桃花三娘子一眼,甚至不怎么多说一个字。 桃花三娘子道:“我这次请你来,为的就是看看你的快刀。” 快刀浪子花一平面色骤变,哑声道:“你真的要看?” 桃花三娘子嫣然一笑道:“你用不着紧张,我可不是来找你比试的,因为我既不想死在你的刀下,也舍不得杀你。” 快刀浪子冷然道:“那你就不必看了!” 桃花三娘子道:“为什么?” 快刀浪子道:“因为我的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给人看的。” 桃花三娘子眼波流动,笑道:“我若偏偏要看呢?” 快刀浪子花一平,沉默了一阵,突然道:“好!你就看吧!” 他话虽然说得很慢,一共才不过五个字,可是,等他话音一落,刀已出鞘,又入鞘,就在那刀光一闪之间,靠在房门口的一把椅子已被劈成两半了。 快刀浪子花一平的快刀果然惊人。 桃花三娘子又哧哧地笑了起来,道:“我想看的是你杀人的刀法,不是劈柴的刀法,在老朋友面前,你又何苦藏私呢?” 花一平愕然道:“你说我藏私?” 桃花三娘子道:“谁不知道你的刀法是左右开弓,出手双下,尤其左手刀比右手刀快一倍。” 花一平脸色突变,沉声道:“你一定要看我的左手刀?” 桃花三娘子道:“看定了!” 花一平长叹了一口气道:“好,你看吧!” 说话间,用力扯下了身上的披风。 桃花三娘子正在笑,笑着,笑着,突然僵了,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以快刀称雄江湖的快刀浪子,他的一条左臂已被人齐肩砍断了。 过了很久,桃花三娘子才长长叹出了一口气,骇然道:“这……这难道是被人砍断的吗?” 快刀浪子花一平道:“嗯!” 桃花三娘子道:“对方用的是刀?是剑?是斧?” 快刀浪子道:“非刀、非剑、非斧,是一只肉掌。” “一只肉掌?”桃花三娘子不禁为之动容道:“一只肉掌?是谁有这么高的功力。” 快刀浪子叹了一口气道:“他还只是一个不大的小伙子。” 桃花三娘子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快刀浪子目光滞呆,遥望着远方,恨恨道:“他说他是吃喝帮主,天下哪有这样的帮派?” 桃花三娘子吃惊地道:“是他,那你伤得一点不冤。” 快刀浪子愕然道:“你,你认得他?” 桃花三娘子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认得他,我当然认得他了。” 快刀浪子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桃花三娘子道:“你先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一只肉掌,砍下了你一条手臂的?” 快刀浪子闻言,凄然一笑,说出了一番经过。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金乌堡主在被何笔救出流沙之后,躲在树林中休息,准备在养足精神之后,再去找何笔追回金乌令。 就在金乌堡主涂公亮体力方将恢复之际,进来了快刀浪子花一平。这两个人本没有什么仇,因为武林中金乌堡主的名气相当响亮。江湖上一些后起之秀,谁欲扬名于世,轰动江湖,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就是向武林成名人物挑战。 若击败神武尊者、金乌堡主,或者杀死他们,顿时就可成名了。 这就是所谓位高势危,树大招风。这两句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不过,神武尊者还在韶关,金乌堡较为近些,于是,快刀浪子就打算先找徐公亮。 他们根本从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怨,但却为了一个“名”字,爆发一场可怕的血战。 金乌堡主涂公亮虽然早已在江湖上成名,但他却没法能够把快刀浪子花一平杀死,使自己的名气在江湖上更响亮。 因为,近几年来,快刀浪子花一平已成为江湖上最有名气的年轻刀客了。 现在,他们在树林中碰面。因剑已落入流沙中,涂公亮就在地上捡获到一秆铁枪。 须知,枪为兵中之霸,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涂公亮平时携带武器是剑,但他还擅用刀、斧、枪,尤其是枪。 这一杆铁枪,乃是他手下十二太保中一名太保所遗下来的。 涂公亮对于这杆铁枪感到很满意,他要用这一杆铁枪,把快刀浪子击败。 两人一见面,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动上了手。 徐公亮挺枪就向快刀浪子冲去,他把何笔加诸在他身上的一股恶气、怒火,一齐发泄在快刀浪子的身上。 他一枪八式,左四枪,右亦四枪,这八枪刺的尽是快刀浪子花一平的要穴,来势迅疾无比。 在这同时,花一平的快刀,也已展开反击。只见寒森森的刀光,突然闪起,虽然刀枪并未交碰,但花一平的快速刀法,已把涂公亮的枪势,无声无息地化解开去。 涂公亮厉喝跃起,双腕一放一收,又刺出三十二枪。这三十二枪比刚才那八枪更急更快,而且每一枪都向花一平的咽喉暴刺。 花一平没有用刀招架,只是身形急闪。 三十二招之后,他的身影已经三十二变,使得涂公亮不禁面露凛然之色。三十二枪刺空之后,一道刀光突然向他的胸膛射去。涂公亮铁枪抖动,锁住这一道刀光。 花一平这一招刀法,是飞龙刀法中的一招龙腾云中。 涂公亮连攻数十枪未能得手,此刻只好改用掌势与其周旋。其实,他并非不想再攻,而是花一平的反击,远比他想象中的猛烈。只见一片银色,已把涂公亮手中铁枪完全笼罩住了,刹那间,只见刀光,不见枪影。 涂公亮不禁大骇,真正领略到飞龙刀法的威力,他猛一咬牙,猛地再刺一枪。这一枪他刺得很冒险,一枪刺去,有去无回,这一枪不是花一平死在铁枪之下,就是涂公亮死在快刀之下,除此之外,绝无回旋余地。 他这一枪称得上是急!准!狠! 他自信一定可以命中对方的心脏! 咔的一声,枪已向前暴射。 倏地……涂公房的眼睛睁大了起来,他看到了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这件事情却发生了! 那就是他这一枪,并没有刺中花一平的心脏,反而被花一平伸出右手,把急刺过来的铁枪,紧紧地抓住了。 他这一着,比涂公亮这一枪,更是凶险,花一平他办到了。 就在涂公亮大为惊愕之际,他的咽喉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花一平左手快刀已在他的颈部,轻轻掠过了。 花一平这左手一刀,乍看去并不很费力,但是金乌堡主涂公亮这条老命,就断送在这一刀之下了。 涂公亮在倒下去的时候,仍然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自己是否看错了,对方的左手,会有这么快? 快刀浪子花一平,左手刀杀了涂公亮。他高兴极了,忍不住纵身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杀了涂公亮了!” 他喊声未了,忽从树外冲进来三条大汉,他们一见堡主被杀,其中一人挥舞着一柄刀,向花一平扑了过来。 人方接近,花一平身形微转,刀光乍闪,那汉子刀未砍下,人已被齐腰斩断。 她又狂笑起来,另外的两个人已吓呆了,他们作梦也想不到,对方的刀法竟会有这么决! 那两人怔了一怔,一人挥起电头刀,招走刀劈华山,劈向花一平的头顶。 花一平冷冷笑道:“你不行,动手就得送命!” 他轻松地讲着话,身子动也未动,一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刀锋,使他这一刀砍入石头里。 突然,又是寒光一闪,一项头颅已飞抛出去老远。 另一人见状,也挥刀扑了上来,一刀还未破出,突听一人道:“快退回去吧,别送命了!” 花一平闻声,立刻转身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看年纪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一脸的调皮相。 见花一平看他,笑道:“好快的刀,一刀一条命,真有两下子,佩服,佩服!” 花一平冷然瞪了他一眼道:“小兄弟,多谢你捧场!” 话音方落,从林外又扑过来两名金乌堡的弟子,怒喝一声,挥刀直扑过来。 快刀浪子视如不见,等着两人扑近,他又是倏地一转身,又是两条命完了! 就在两人方一倒下,又有五六人冲了进来。花一平狂笑道:“不要命的,你们就一起上吧,省着花老爷费事!” 话方说完,那五六名大汉方待猛扑,那小孩突然扬起手中一面铜牌喝道:“你们都给我退出去!” 那六名大汉一看到那铜牌,神情一怔,立翻身纵出林外。 花一平扫了那铜牌一眼笑道:“小兄弟,你那可是金乌令?” 白衣少年笑道:“朋友,你很有眼光,不错,正是金乌令!” 花一平愕然道:“你也是金乌堡的人?” 白衣少年笑道:“猜错了,金乌堡的人是我的人!” 花一平道:“那么这位金乌堡主涂公亮呢?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该不是他的儿子吧?” 他最后一句话,犯了那白衣少年的大忌,因为他是从不在口头上吃亏的人,闻言大眼一翻,冷然道:“你是我的孙子,他是我的朋友。” 花一平并不发怒,冷然一笑道:“你可是亲眼看到我杀了他,是否想替他报仇?” 白衣少年道:“当然是要报仇,不过,我就算杀了你,他也活不转了,多死一个人,对我有什么好处?” 花一平道:“看不出,你的心肠满软的嘛!” 白衣少年笑道:“这就叫菩萨心肠呀!” 花一平冷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好心肠,出刀就得死人!” 白衣少年笑道:“我猜你一定是狼心狗肺!” 他这一骂,把花一平骂恼火了,突喝一声道:“小子,你找死!” 白衣少年笑道:“你难道想杀我?” 花一平冷喝道:“只怪你话太多了!”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缓缓地道:“别以为你的刀快,我的手也不慢,你杀我并不容易,我的武功虽不好看,却很有用。” 花一平抬手抚着刀柄,冷声道:“我好歹总要瞧瞧!”声落刀起。 突然,他睁大着眼,瞪着那白衣少年,一动不动,目光里充满着诧异,也充满了惊骇。 原来,他那一只出刀最快的左手臂,连同手中那柄刀,已斜抛出去两三丈远,丢在地上,血从他肩胛处沁了出来,越流越多…… 白衣少年笑嘻嘻地道:“我说得不错吧,你的左手刀没有我的手快,相信了吧!” 花一平颤动着脸上的肌肉,抖着沙哑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可敢报出个名号!” 白衣少年笑嘻嘻地道:“你以为我不敢告诉你吗?我如怕你报仇,把你杀了不就干净多了。现在我告诉你,我是星宿下凡,邪神降世,吃喝帮主,威震武林,听清楚了没有,记牢了,要找我报仇,随时奉陪!” 话落,身形一闪,人已纵飞而走。 花一平怔在当地好半天,才忍着痛蹒跚而去,断臂不要了,连刀也不要了。 这就是快刀浪子断臂的经过。 他说完了之后,桃花三娘子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会碰上了他,这小子可邪门得很呢!” 花一平颓丧地道:“看样子我是帮不成你的忙了,只可惜你找错了人!” 桃花三娘子道:“难道你不想报断臂之仇?” 快刀浪子花一平叹了一口气道:“当然仇是要报,可是怎么报法呢?” 桃花三娘子瞑目想了一阵,突然大声道:“谁说没有办法,我现在就去找个人给你瞧瞧!” 花一平的眼睛立刻又闭上了,缓缓地道:“你想去找谁?莫非是飞天魔女?” 桃花三娘子道:“不错,我正在找她!” 提起了飞天魔女,她眼睛发着光,接着又道:“飞天魔女不但轻功高绝,内家功力十个何笔也比不上!” 飞天魔女,也就是昆仑云台宫的宫主。她生性孤傲,却是个出色的女人,美艳极了,美得怕人。叫人看了,都会生出甘为情死之感!如此美的女人,却有一副蛇蝎般的心肠。围捕何笔的行动,他们云台宫也参加了。不过,却是静以观变,打算等两败俱伤时再下手。 她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去对付何笔,岂不是反手折枝吗? 主意打得精,计算得好,最后的结论却变了。 朱雀神武门、金乌堡,一败涂地,何笔却仍无事,而且还夺得了金乌、朱雀二令,飞天魔女为之气恼! 恰在这时,桃花三娘子找上了她,那还不是一拍即合的事。 她们定下了缚虎擒龙之计,决心捉住何笔放血练功。 就在这时,何笔也正遇上了麻烦。 因为何笔的性情,是受不得人家一点恩惠,所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他自从被天理帮的纪雯两次救回性命,他的一颗心,就全给了天理帮,他也默认天理帮就是他的家了。 而纪小姐对于何笔,起先的用心,只在拉拢人手,扩充天理带的实力,渐渐地,她已爱上了何笔。 虽然她比何笔大上二三岁,而何笔却不在乎年岁的相差,他也在爱着纪姑娘。他们只是心里在爱,谁也没有说出口来,可是,只要几天不见面,纪雯会派人到处打听他的消息。而何笔总会悄悄地回到天理帮看上一眼。看了之后,心中倍觉得踏实。 骊山血战,已过了一个月,风雨已洗刷净了山麓下的血腥。 秋阳照射着大地,虽然已是秋凉季节,有时还是热得受不了。 骆峪口的树荫下,有个挑担卖酒的。酒很凉,喝下去既解渴,又过瘾,还有开花蚕豆、五香豆腐干和茶叶蛋就着下酒,口味不见得很好,做得却很干净。 何笔已有一个月没有回到天理帮去看一眼了,他很想看看纪雯,所以就趁空赶回天理帮去。 骆峪口是去天理帮必经之地,他正走到这里,就遇上了这个卖酒的。 天气实在太热,他也走得正好口渴,见这个卖酒的是个灰白头发的老头儿,穿着虽然褴褛,洗得却很干净。 由于近来连生事故,何笔更是小心,他一走到树荫下,似乎已嗅出了危险的气息。虽然,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触,这就是何笔不同于别人的地方。 他一到树下,那老头儿就向他兜售他的酒。何笔本就是个好酒之人,经人一兜售,那还忍得住,喝就喝吧! 他一连喝下去了六七碗,意犹未足,还要再喝,道:“老人家,再来两碗!” 那灰白头发的老头儿斜瞟了他一眼,笑道:“小伙子,我这酒后劲很大哟,再喝只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何笔笑道:“只要喝得高兴,走不动就睡在这里,又有何妨?” 卖酒老头儿道:“你不想赶回家去吗?” 何笔笑道:“家?哈哈……何处是我家,回到哪里去?” 卖酒老头儿诧异地道:“你从哪里来的呢?来处就是你的家。” 何笔笑道:“我自已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却叫我回到哪里去呢?” 卖酒老头儿摇了摇头,喃喃地道:“这小子只怕已醉了,满嘴里胡说八道。” 何笔笑道:“老头儿,你不是卖酒的吗?” 卖酒老头儿没好气地道:“当然,难道我卖的是醋?” 何笔笑道:“我倒希望你卖的是醋!” 卖酒老头儿把眼一瞪,叱道:“小伙子,你敢说我的酒不好?” 何笔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希望别人多喝你的酒呢? 快打酒来!“ 卖酒老头儿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为他舀酒。 就在这时,远处奔来一伙人马。这一伙人,有的臂上架着鹰,有的手里牵着狗。一个个都是身着劲装,佩弓带剑,马鞍边还挂着些猎物,显然是刚打猎回来。 秋狩冬藏,秋天正是打猎的季节。 走在最前面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位少年公子,锦衣金冠,打扮得粉装玉琢一般,骑的也是一匹万中选一的良驹。 他身边仆从不少,看样子好象富家公子,或者是官府少爷。 那卖酒的老头儿,也看出大买卖上门了,精神一振,就大声喊叫道:“好酒,好醇的酒啊,三碗下肚赛神仙!” 何笔笑道:“老头儿,我已喝了十碗了,那该成佛了吧!” 卖酒老头儿瞪了他一眼。 此刻,那伙人马已停了下来,马上那位少年公子笑道:“回去还有好一段路,天又这么热,你们就在这儿喂碗酒吧,不能多喝呀。” 那些人一听,全都跳下马来,围上了那卖酒的担子,左一碗,右一碗,他们喝得十分惬意。 何笔看那少年公子圆圆的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皮肤又白又嫩,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酒窝,十分可爱。 何笔不禁多看了那少年公子两眼,总感到这位少年公子有点儿脂粉气。 而那少年公子也正在注意何笔,他刚在仆从为他铺好的毯子上坐下来,忽然朝着何笔笑了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位朋友何不也请过来喝一杯。” 何笔笑道:“我正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已喝了十碗酒了,身上的钱不够,若有人请客,那真是太好了!” 那少年公子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几碗酒算得了什么,快,快打酒来!” 那卖酒老头儿只好倒了碗酒过来,却又瞪了何笔一眼,咕哝道:“有不花钱的酒喝,这下只快醉死了!” 何笔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能够一醉不起,也是一大乐事,请!” 他“请”字刚出口,一碗酒已不见了。 因为,别人喝酒是一口口喝下去的,而他何笔的酒,却是倒下去的。 那少年公子见状,拍手大笑道:“好!这才是英雄气概,你们看到没有,这才叫喝酒呀!” 何笔笑道:“那没关系,若是他们没有看到我可以再喝一碗给他们看!” 少年公子笑道:“豪爽。却不知朋友高名大姓?” 何笔笑道:“人说我是星宿下凡,邪神下界,现在吃喝帮主,我的名姓就是可以不必,简单的说我叫何笔。” 少年公子突然大笑道:“可以不必,好个有趣的名字。” 何笔忙道:“公子高姓大名,也请告诉。” 少年公子大笑道:“萍水相逢,我请你喝酒,喝完了就走,所以这姓名嘛,可以不必告诉你吧!还是不说的好。” 何笔笑道:“对对!你我今日能尽饮酒之欢,已是有缘,又何必问名道姓呢?” 少年公子笑道:“我看这茶叶蛋不错,以蛋下酒,醉得会慢些。” 何笔笑道:“说得很对,我身为吃喝茶主,有喝的,就得有吃的,而且醉得太快,实在无趣。” 他说着,伸手就去抓那些茶叶蛋,用手一捏,皮褪蛋出,放进嘴里,脖子一伸就咽了下去。 转眼之间,他一口气吃下了十七八个蛋。 这么一来,他真成了表演了,周围的人,都停下了酒碗,看他吃蛋,两个蛋一碗酒,转眼间。他又喝下了八九碗酒。 他不但饭量大,酒量也大的惊人。 跟着少年公子来的那些人,都是行动矫捷精神饱满的彪形大汉,论酒量和吃蛋的功夫,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何笔。 少年公子不由称赞道:“老兄真是快人,不但酒喝得快,连吃蛋也快,哈哈……” 何笔的眼睛已眯了起来,舌头也大了,看来竟有七八分的醉意,笑道:“因为我知道死的也比别人快些……” 话音一落,身子一翻,就睡在了地上。 少年公子瞟了他一眼,冷然道:“把他丢到一边去。老刀子,准备好了没有,现在就放他的血,去治主人的病!” 那卖酒的老头儿方应了一声:“早就准备好了。”话音未落,那少年公子一摆手道: “且慢,又有生意上门了!” 这时,太阳还未下山,从骆峪口处又出来了一行车马。 黑漆的马车虽已陈旧,看起来仍然很有气派,车门是开着的,车窗上也挂着帘子。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马车前后还有三骑护从,都是精悍的武士,都是蓝色劲装,入眼就看出是天理帮的人。 由于那少年公子的人马,已将道路挡去了一大半,天理帮的车马到了这里,也只得放缓了下来。 那卖酒的老头儿,趁机拉生意,吆喝起来道:“好酒,好醇的酒啊——真正的醇酒,香醇解渴。客官们,下马来喝碗酒吧!” 护从马车而来的武士们,舔了舔嘴唇,显然是想喝。 但是,却没有一个下马来,只是在等着那位少年公子让路。 但是,少年公子那伙人,看样子丝毫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 那少年公子仍然注视着那已醉去的何笔。本来要拿他放血的,当着外人,他也只好停手了。 他想放这些人过去,又怕他们发现了何笔。因为他已认出这些人,是天理帮的人。 正在双方僵持间,车厢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娇甜的声音:“你们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就歇下来喝碗酒吧!” 马上那三人听了,立刻下了马,车厢中的人又道:“老于,你也下车去喝一碗吧,我们也不急着赶路。” 赶车的老于,迟疑了一下,终于将马车赶向路旁。 这时,那卖酒的老头儿已为那三名武士舀了三碗酒,正赶着去舀第四碗,拿到酒的已准备端起来喝了。 赶车老于突喝一声道:“慢着,先看看酒里有没有毒。” 卖酒老头儿一听,气得脸都红了,愤愤地道:“毒?我这酒里会有毒,好,那就先毒死我吧!” 他嚎叫着,就将手里刚舀好的一碗酒,喝了下去。 赶车老于根本不理他,径自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了个银勺子,在酒缸子里留了一勺酒,看到那银勺子没有变色,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点头道:“可以喝了!” 那三名武士端着酒碗正在发怔,闻言才算松了一口气,仰首一饮而尽,顺手又拿起了一块豆腐干,正想放进嘴里,赶车老于忽然又喝道:“等一等!” 那少年公子忽然笑道:“豆腐干里难道也会有毒吗? 这位朋友未免太小心了!“ 赶车老于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出门在外,能小心些,还是小心些的好。” 他说着又自怀中取出了一柄小银刀,正想将豆腐干切开,少年公子已走了过来,笑道: “朋友,你身上还带着这么多有趣的玩艺儿,能否借给我瞧一瞧。” 赶车老于将那少年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终于将那柄小银刀递了过去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公子接刀在手,见那银刀打造得古雅而精致。他微微一笑道:“好精致的一把刀,不知能不能杀人?” 赶车老于笑道:“这把刀本来就不是用来杀人的。” 少年公子笑道:“你错了,只要是刀,就可以杀人!” 他说到“杀”字时,手掌中的银刀,已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当“人”字出口时,那柄银刀已插入赶车老于的咽喉! 赶车老于怒吼一声,反手拔出刀来,向那少年公子扑了过去,但他那喉间的鲜血,箭一般射出。 经此一来,他的气力也随之消失,冲前不到三步,人已栽倒在少年公子的脚下。 那少年公子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说是刀都可以杀人的,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那三名武士,属于天理帮蓝衣武士中的高手,他们作梦也没想到对方这位面貌清秀而可爱的少年,竟然杀人不眨眼。一时之间,被惊得怔住了。不过,他们在眼看着赶车老于倒下去时,也同时刀剑出鞘,怒喝着挥舞起刀剑扑了过来。 少年公子斜睨了一眼,冷冷笑道:“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来送死呢?” 方才喝第一碗酒的那位蓝衣武士,眼睛都气得红了,不等他这句话说完,挥剑已劈向少年公子的头顶。 那少年公子摇头笑道:“你很差劲。” 话声中,他身子动也未动,扬手轻轻一抬,只用两个手指,夹住了剑锋。他这一剑,砍入地里。 那武士手腕一翻,打算以剑锋去割对方手指。 倏然,一支羽箭已射入了他的脊背,箭杆自后背射入,自前身穿出,鲜血一滴滴落下来。 这些事也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另外两人已冲到少年公子面前,刀剑尚未砍出,只听车厢中一人娇叱道:“退下,凭你们也是人家的对手?” 随着娇叱之声,车厢垂帘掀起,走下一位紫衣女郎,她确实生得美丽,虽然她并没有浓妆艳抹,戴任何首饰,仍是那样美。 这位少年公子本以为自己已是很美的了,但一比之下,他不禁感觉到自已比人家差多了,他有些羡慕,更有些嫉妒。 他笑了一笑,笑得是那么天真,眼睛盯着紫衣女郎道:“你……你……你是纪雯?” 紫衣女郎笑道:“不错,你在找我?” 少年公子闻言,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很奇特,冷然道:“对了,我找的就是你!” 纪雯并不生气,嫣然一笑,缓缓地道:“公子贵姓,找我有什么事?” 少年公子道:“在下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怎及得天理帮少帮主的大名,不提也罢!” 纪雯也不再多问,她瞧了地上那两具尸体一眼,冷声道:“这两个人可是你杀的吗?” 少年公子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纪雯道:“他们和你有仇?” 少年公子摇头道:“那倒也没有。” 纪雯冷然道:“那他们一定是对阁下无札了!” 少年公子笑道:“就算他们对在下无礼,在下又怎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纪雯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为了什么要杀他们,就令人费解了!” 少年公子笑道:“你很知趣,最好不要求什么解!” 两人一问一答,话说得很是斯文,全没有半分火气。旁边的人全都瞧得怔了,唯有何笔一直躺在那里,他已真的烂醉如泥。 过了一阵,纪雯突然后退一步,脚站丁字双手一抱拳,冷言道:“请。” 少年公子愕然一怔道,道:“请什么?” 纪雯冷然道:“请出手呀!” 那少年闻言,忽然变了脸色道:“出手,出什么手?难道要我向你出手?” 纪雯道:“阁下毫无理由杀了他们,必有用心,我既然问不下去,也就只有以武相见了!” 少年公子道:“不过,姑娘是天理帮的少帮主,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我怎能打得过你。” 纪雯冷然道:“阁卞何必太谦呢?请吧!” 少年公子笑道:“你可是打算杀了我,替他们偿命!” 纪雯道:“杀人偿命,难道不应该吗?” 少年公子道:“我只不过杀了你手下两个奴才,就要我偿命,未免太狠了吧!” 纪雯冷叱道:“什么奴才,他们也是人,也是一条命,对吗!” 那少年公子一听,眼圈儿红了,突然跪了下来,流着泪道:“我一时失手杀了他们,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姐姐人又美,心又好,一定不忍心杀我这样一个小孩子。” 如此一来,他忽然变成了一个耍赖的小孩子了。纪雯倒是怔住了! 少年公子流着眼泪,又颤声道:“好姐姐你若是生气,就把我带来的人,随便挑两个杀了吧,好姐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他说得十分可怜,无论是谁对这样的一个人,都无法下得了手,何况纪雯又是个女人,心肠又软,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亦想作罢。 谁知就在这时,那泪流满面的少年公子,突然在地上一滚,左腿扫向纪雯的足踝,右腿踢向纪雯的下腹,左右双手中,闪电般射出七八件暗器,有的强劲如矢,有的盘旋飞舞。他的两只手,方才明明是空着的,眨眼之间,竟有七八种不同的暗器,同时疾射出来,令人惊奇。他的这些暗器是从哪里来的? 纪雯乍然不防,还真吃了一惊,好在她武功确实不凡。微皱眉头,长袖已流星般卷出。 那七八种暗器被袖风一卷,竟立刻无影无踪。 须知纪雯乃是沧海神剑纪元法之女,家传武功,并非等闲,她这一手出卷流星,使出来不带一点烟火气,确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尤其脚下踩的步法,更是灵活优美,只见她脚步激动,已将少年公子踢出来的鸳鸯腿恰好避过。 谁知那少年公子身上的花样还真多,他两腿虽是踢空,靴子里却又铮的一声,弹出了两柄尖刀,同时袖子里射出了两股轻烟。 任是纪雯武功再强,机智如何的高,也有疏忽的地方,她总觉足踝上微微一麻,就象蚊子叮了一口。接着,又嗅到一阵淡淡的花香……以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少年公子见纪雯倒了下去,他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望着昏倒在地上的纪雯,笑嘻嘻地道:“我的少带主,你的功夫可真不错,只可借你这种功夫只能练给别人看,并不实用。” 话声未了,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少年公子闻声,立刻转身看去,他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那人竟是何笔。 方才还烂醉如泥的何笔,此刻眼睛里竟连一点醉意也没有了。他望着那少年公子笑道: “老弟呀!你可真有两下子,佩服,佩眼!” 那少年公子眨眨眼笑道:“多谢捧场,谢了!” 何笔笑道:“听说昆仑云台宫飞天魔女廖红云,又称十手罗刹,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我如没有料错,老弟你可是她的门下?” 少年公子笑道:“你老哥恭维我了,我也只有这两手,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又是两名蓝衣武士一见自己主人受伤倒地,怒吼了一声,挥刀直扑过来。 那少年公子嘴里虽在说着话,似乎早已发觉,他脸上还带着笑,连头都没有回,只不过轻轻弯了弯腰,好家向何笔答谢行礼。但是,他那腰上束着的那根腰带,就在他刚一弯腰之际,噗的一声,腰带上已有一束银芒暴雨般射了出去。 那两名武士刚向前冲出两步,倏然眼前一花,再想闪躲时,已来不及了。暴雨般的银芒,已射上他们的脸。 他们狂吼一声,栽倒地上,只觉脸上一阵奇痒钻心,再也忍耐不住,竟反手挥刀,砍在自已的脸上。 何笔见状,拍着手道:“好,好,这手真绝,名符其实的小刺猬!” 少年公子讪讪地一笑道:“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招了,不骗你,来……你老哥既然还没有喝醉,我们再喝杯如何?” 何笔摇头道:“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少年公子笑道:“莫非你怕酒中有毒?” 何笔笑道:“我是百毒不侵,就是有毒我也不怕,只是我不想做个酒鬼!” 少年公子笑道:“那你就是把我当成了坏人,不敢交我这个朋友?” 何笔笑道:“你很好,既天真,又可爱,就连这位卖酒的老头儿,他也不象坏人。不过,我想起了飞天魔女,也就想起了他。” 少年公子笑道:“你知道他是谁?” 何笔笑道:“云台宫刺猬中的毒刺猬,碰都碰不得。” 那卖酒的老头儿闻言,脸色一变,道:“你既然知道老夫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还不快走?” 何笔笑道:“你们可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 少年公子道:“不知道?” 何笔冷冷道:“捉刺猬。” 那少年公子不禁怔了怔道:“捉我们?你怎知道我们会来?” 何笔笑道:“因为你们知道我会去天理帮,等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少年公子笑道:“看来你很不简单,我低估了你!” 何笔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小刺猬,也是飞天魔女唯一的弟子。” 小刺猬一听,呆住了,怔了一阵之后,又笑了起来,笑得更是可爱,柔声道:“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只可惜,有件事你不知道?” 何笔笑道:“哦!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小刺猬笑道:“酒虽无毒,蛋却是用软骨草所煮,吃了功力全失,不信不妨运气试试看!” 何笔哈哈笑道:“我不用试,因为我是星宿下凡,百毒不侵,不信,我再吃给你看!” 说着,他又吃下了两个。 小刺猬默然半天,咽了一口气道:“我倒是看错了你。不过,方才你既醉了,就不该醒的!” 何笔笑道:“为什么?” 小刺猬笑道:“因酒醉了的人,一醒烦恼就来了!” 何笔笑道:“我好象并没有什么烦恼呀?” 小刺猬道:“只有死人才没有烦恼。” 何笔笑道:“你看,我活蹦乱跳的,会是个死人?” 小刺猬一撇嘴道:“我看差不多了!” 何笔道:“莫非你想杀我?” 小刺猬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师命父仇,也就只好得罪了!” 他话音未落,机簧弓弦之声已起,弩箭暴雨般射出。 原来,小刺猬是早有安排,已在这一带布下了埋伏,难怪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杀他。可是当弩箭发出时,他的人已不见了。 小刺猬刚掠上树梢,就看到了何笔笑嘻嘻的,早在树上等着他了。 小刺猬不禁一惊,勉强笑道:“看不出,你的轻功也不错呀!” 何笔笑道:“好说,好说,倒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小刺猬冷笑了一声道:“却不知你别的武功怎样?” 他话落手出,一动手就连连攻出七招。他的掌法灵活、迅速、毒辣,而且虚虚实实、变化莫测。 谁也不易看出来他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 但是,他瞒不了何笔。只见他身形一闪,小刺猬的七招全都走空。 他虽连攻七招无功,双手一搓,铮的一声,十指中的指甲,竟全都飞射出来,闪电般击向何笔胸助间的大穴。 他的手柔而纤细,就象女人的手,看不出他那指甲上竟还套着暗器。 何笔一声惊呼,手抚胸膛。人已掉下了树梢。 小刺猬哈哈笑道:“任你精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脚水。你若真以为我只有最后一样法宝了,那你就错了!” 话音方落,已有人笑道:“你还有什么法宝,我都想看看。” 小刺猬一听,脸色变了,方才明明已掉下树去的何笔,不知什么时候又上来了,而且笑嘻嘻地摊开手来,手中赫然有着十个指甲暗器。他惊恐了,骇然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笔笑道:“已告诉过你了,我是星宿临凡,邪神下界,名震江湖的吃喝帮主——何笔。 你怎么忘了?” 他话音未落,倏地听小刺猬“哎呀!”一声,人也从树上掉了下去—— 第十八章 就在小刺猬掉落的瞬间,裤管里却噗地喷出了一股淡青色的火焰,卷向了何笔。 树梢上的树叶一沾上这股火焰,立刻燃烧了起来。但是,他又迟了一步,何笔早在地上等着他了。 小刺猬气得双目冒火。咬着牙大声道:“何笔,我虽不是好人,你也算不了好人,你为何要跟我作对?” 何笔笑道:“要杀我的是你,作对的也是你,怎么又赖在我身上了?” 小刺猬气得一跺脚,“好,我跟你拼了!”喝声中,把手一探,自腰中抽出一把软剑,那剑薄,迎风一抖,便伸得笔直,毒蛇一般向何笔刺出了七八剑,剑法快而阴险。 何笔知道是飞魔剑法,连忙展动身形,避开了几招。两只手突然一拍,竟将剑锋夹住。 动也动不了,跟着两手往前一送,小刺猬突觉一股大力撞了过来,身子再也站不住,仰天跌倒。 他身形刚跌倒,人已滚出了十几步。也不知从哪里射出了一股浓浓黑烟,将他整个的人隐没了。只听他的声音在浓烟中道:“姓何的,你果然厉害,我斗不过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到了很远的地方了。但是,何笔已在前面等着他了,他抬头一看到何笔,脸都吓青了,好象见了电似地,惊叫一声道:“鬼……鬼……你是鬼?” 何笔笑道:“我是神,不是鬼。” 小刺猬骇然道:“那我准是撞到邪了!” 何笔笑道:“猜对了,我是邪神,你是邪鬼,你这叫邪撞邪!” 小刺猬哭丧道:“就算我这邪鬼撞到了你这位邪神,服输了还不行吗?” 何笔笑道:“你的法宝还没有全使出来,怎么能走?” 小刺猬道:“我这次是真的用完了,绝不骗你!” 何笔冷笑了一声道:“你那法宝若是真的已用完,那你更休想走了!” 小刺猬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何笔笑道:“谁跟你作对了,不是你要杀我的吗?” 小刺猬道:“我现在不杀你了,总可以吧!” 何笔冷然道:“不可以,你非得杀我不可否则……” 小刺猬插口道:“否则,你就放了我?” 何笔道:“那更不可以。” 小刺猬着急了,眼泪又流了下来,急道:“你……你究竟要想怎么样?” 何笔叹了口气道:“你认为我能眼看着你无缘无故地杀了四个人就算了吗?” 小刺猬强辩道:“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何笔冷然道:“什么关系也没有。” 小刺猬冷笑道:“那你就少管闲事。你若真有这么好心,在我出手的时候,为何不管,不救他们?” 何笔叹气道:“你出手若是没有那么快,那么狠,我还能救得了他们,现在我也许不会想要你的命了!” 小刺猬颤声骤然道:“你……你真想杀我?” 何笔冷声道:“我虽不喜欢杀人,但留着你这种人在世上,我怎睡得着。你现在还不过是个孩子,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小刺猬闻言,突然抗声道:“谁说我是孩子,昨日我已过了十八岁生日。” 他说到十八岁,忽然笑了。他在一笑中变了,变得不再是个男孩子,满脸上带着一种娇娆的妩媚,顺手解开了腰带。 何笔见状笑道:“这次无论你再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上你的当了。”话落出手。 何笔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其实,他招式很平凡,井没有什么诡秘奇异的变化,只不过实在很快,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的手一伸,便已搭上了小刺猬的肩头。若是换了别人,只要被他手搭上,就很难再逃出他的掌握。但是小刺猬的身子,比鱼还滑,腰一扭,从何笔掌下滑走了。 只听刷的一声,小刺猬的一件长衫,已被何笔撕了开来,露出了那丰满的上身! 这一来,何笔怔了。他没想到小刺猬居然是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姑娘。怔了一阵之后的何笔,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改装来杀人?” 那小刺猬的脸,此刻羞得象是晚春的桃花,媚笑道:“我是神武尊者的女儿,飞天魔女之徒,我叫洪美玉,我爹命我嫁给你,我师父又命我放你的血,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她嗲声嗲气地偎近何笔身边,攸地一下,人就投入到何笔的怀中。 软玉温香,如兰似麝,令人神魂俱醉,他想抱着,但触手一片滑腻。 怀抱中抱着这样的一个女人,只要他是男人,谁也硬不起心肠来。 就在这时,小刺猬的细手,已探向何笔的脑后。她的指甲薄而又利,她哧哧地笑,轻轻地喘着气,但她的指甲,已划破了何笔脖子上的皮肤。 何笔已感觉到,他脸色立变,大怒出手。但是小刺猬已鱼一般自他的怀中滑了出去。 她哧哧地笑道:“我不忍心杀你,还是嫁给你好了。不过,我那指甲里,藏有七巧化骨散,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要全身溃烂,除非作答应娶我,我给你解药,否则,我就看清楚,你临死前那副丑样儿?” 何笔闻言,气得猛一跺脚,凌空掠起,倒飞三丈,扑向骆峪口而去,转眼不见了。 小刺猬轻抚着自已的胸膛,银铃般笑道:“何笔呀何笔,本姑娘缠定你了!” 这时,那昏倒地上的纪雯,已被又赶到的几名蓝衣武士扶上了马车,连同那四具尸体,一起运回了天理帮。 就在他们刚回天理帮不久,何笔也就到了。 何笔是天理帮中的贵客,居住在厅后小轩。 夜降大地,他也酒醉欲眠,人住在天理帮后宅重地。不须再提心呆胆,总可以放心睡他一觉了! 就当他靠近床边,打算和衣躺下,身方前倾,倏地回身后倾,刹住脚步。注目看去,床上早已睡着一个人了。 等他看清那人时,他惊骇了,愕然道:“是你……怎么会是你?” 原来床上那人乃是小刺猬洪美玉。她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小轩,而且又睡在何笔的床上。 她闻言俏皮地一眨眼笑道:“我怎么了,这里不能来吗?” 何笔受这一惊,酒已醒了一大半,冷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刺猬笑道:“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呀!” 何笔笑道:“我又不是老鼠,被猫爪子抓了一下,怎么就会死得了?” 小刺猬气得一瞪眼道:“你虽不是老鼠,简直也不是人,我遇上了你,算我倒了霉,只有认了!” 何笔笑道:“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又来找我?” 小刺猬低声道:“问你一件事。”沉默片刻她悄脸一红,咬着嘴唇道:“要不要我!” 何笔茫然道:“要你干什么呀?” 小刺猬道:“嫁给你作老婆,替你生儿育女呀!” “哈哈……”何笔大笑了一声道:“你是个小刺猬,除了会杀人之外,你还会生儿育女? 笑死人了!” 小刺猬一听,脸色立刻变了,跳了起来,指着何笔道:“那我就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伺笔笑道:“在你全身都是法宝时,都被我逼得团团乱转,现在你所有的法宝全都用完了,你还能杀得了我?” 小刺猬娇叱道:“你等着,我会叫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从现在起,我缠定了你,咱们没有完。” 声落,人已穿窗而去。 何笔此刻的心情,根本没有把小刺猬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有追,但是,他却担心会给天理帮带来麻烦,对不起心中的雯姐。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离开了天理帮,往长安奔去。 纪雯仍派了肖兰跟着他。 就当他们刚刚过了子午镇,突然一阵马啸,老远就看到了车尘如雾,好似卷起一条黄龙。 肖兰不由脱口道:“咦?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车子?” 何笔也看出事情的不平常,估计一下,少说也有二十多辆车子。如此庞大的车队,只有官眷郊游,方有如此大的排场,一般民间不但少有,也是罕见。 肖兰略一凝目打量,忽地花容一变,顿现紧张,着急地道:“何大哥,咱们躲开他们,快!” 何笔也看到路上的行人车马,都在纷纷走避,还有不少乡愚妇孺,发出了惊叫……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就算是哪家王侯,哪有驱散行人的。心中就不大高兴。 肖兰已拉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我的小爷,听话,咱们躲躲好吗?” 何笔冷声间道:“他们是什么人,如此的霸道?” 肖兰低声道:“他们是昆仑云台宫的人,免找麻烦,我们不必沾惹。” 何笔冷然道:“小小一个云台宫,有什么可怕!” 肖兰急道:“小爷,这个时候,惹他们干什么,让他们过去吧。” 何笔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躲他们!” 肖兰轻声道:“小爷,你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何笔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们是昆仑云台宫的吗?” 肖兰道:“云台官主就是飞天魔女,你知道吗?” 何笔笑道:“现在我知道了,不过我却想斗斗她!” 肖兰一听慌了,哀求道:“小爷,少惹麻烦,请你退让一下,算我求你好不好?” 她说着,伸手挽着他,近于拖着走。 何笔意念飞旋间,迅即决定,他驯服地由她牵着,跟她走向人群。 那列车队,旋风般急驶,在几句话间,已经临近了。 眼看当头四匹白马,已飞驰而过。马上的人,却是各露半面的少女。看她们鲜衣花帽,只露出一边又红又白的桃花面,俏丽动人,另一面,除了露出半张脸外,全部被一幅五色彩巾遮住,严丝合缝,风都吹不开一点。 她们一律头梳刘海,一顶花帽齐耳掩去了秀发。衣着,打扮,都别开生面,很醒目。 她们极其高傲,竟没有看这些让路的行人一眼。后面就是一列迟缓的车队,一式的高大车厢,华丽异常,都是四马并驾。御车的,一式锦衣壮汉,挥着金丝马鞭,不时地一圈一抡,马鞭打着啪啪暴响,却井未打着牲口身上。那牲口一听到鞭花风响,就加快腾跑。那御车的自感到得意非凡,个个神气活现,顾盼之间。沾沾自喜。 由他们的眼神与腕力来看,都是练家子,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车把式,但他们御车之术,却是很内行。他们都不用遮面,都上得面目清秀,身体结实。 由此看来,他们云台宫大概是女弟子才遮去半面的。 黄沙飞扬,随风飘散,洒了路边的行人满头满脸。 何笔当然也免不了,他已有些生气,本想发作,却被肖兰给拦住了! 那马车一共有二十四辆之多,绵延半里多长。 车中人,八九都是女人,因为随风飘送出来的幽香,就足以证明了。 香车坐美人,花月正春风,可惜现在已是中秋季节,加上黄尘扑面,真有些大煞风景了。 转眼间,车队已过去了大半,最后一辆与众不同的主车到了。 这辆车,竟是以八马拉车,车身也特别高大。连御车的壮汉,也有四个之多,全都是油头粉面的美少年。 他们一式的素花外套、蝴蝶图案的披风,头戴精制的范阳笠,手持长达丈二的金丝马鞭,鞭柄上也嵌着精光闪闪的宝石。 马车豪华得很,大有帝主之家的气派。 其他的马车,车窗上只是嵌着一块明瓦,七彩流苏。这辆车上的车窗,嵌的竟是精光鉴人的青铜镜,金嵌边,经阳光照射反映,耀眼生光,四面垂着七彩流苏,车窗内是奇光闪闪的珠帘。 车在前驰,珠帘在摇曳荡漾,光怪陆离,使人不可逼视。 估计车里至少可以坐卧七八个人。 何笔不知车中是什么人,他忽然起了好奇之心,方打算飞纵上车顶,看个明白。 就在他心念方动,身形欲起未起之际,那辆大马车已经驰过他们面前,突然怒马长嘶,驾车的那八匹马,前蹄高起,竟突然停车了。 此刻,何笔突感肖兰把自已的手臂抓得更紧了,并悄声道:“小爷,沉着气,多忍耐,千万不要理会他们,看他们搞什么鬼。” 她话音未落,突听一声暴喏:“是!”起自那辆大马车四个御者之一的口中,以为车中人在吩咐着什么话。 那御者应喏了一声,人已飘身下了车座,只见他手中握着金丝鞭,另一手却托着一对黄金元宝,走了过来。 他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扫了那些路人一眼,扬声道:“各位乡亲,对不起,车马惊搅了你们,我家宫主交待下来,奉送这点小意思,给各位乡亲到前头喝碗酒压惊,给小娃儿们买颗糖,还请各位且莫嫌少,一定要收下来。” 说着,他目光游移,落在一个驼背老者身上,向老者点点头,把元宝递到老者面前。 那老者大约是个乡下佬,没见过世面,也许根本就没听懂他的话,一看到那两个黄澄澄的大元宝,递给了他,惊得他张口结舌,直往后退,不住地摇头哈腰,倒象那两只元宝会咬人似的。 那少年御者不耐烦地皱着眉,自语道:“怪了,黄澄澄的金元宝,竟然没有人要。”自语间,他目光一转,又走向一位背着小孩的村妇道:“大嫂子,这个给你,给小宝宝买糖吃吧!” 那村妇羞怯地涨红着脸,一面摇头,一面后退。 那少年御者突然脚下一滑,到了肖兰面前笑道:“他们都不要,请姑娘收下如何?” 说时,目光中透出一种暧昧的邪气肖兰笑道:“他们不要,我也不能接受!” 那少年御者的一双桃花眼,由肖兰的脸上掠过,似乎有些蓦然惊艳,眼都直了,轻佻地笑道:“姑娘好美,如果姑娘赏脸,去见我家宫主,一定会有想不到的好处。” 肖兰嫣然一笑道:“我不希望有什么好处,我们还有事。”她说着时,把何笔的手臂拉得更紧。 那少年御者仍在直盯着肖兰。(典见)着脸,邪笑着,笑得何笔心中生了气,伸手抓起了那两个元宝,冷然道:“我代大家收下了,好不好?” 那少年御者闻言,把头一偏,金元宝已到了人家手内,他也没法,只好道:“好好…… 兄弟好一副人品,当然可以!” 他只是觉得何笔人生得十分英俊,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又转向肖兰笑道:“姑娘,咱们宫主最喜欢标致的姑娘,她一看到你,不知如何高兴呢!一定会收你做她的干女儿,有无穷的好处给你,请移莲步过去好吗?” 这小子是色迷心窍,起了邪念,作梦也没有想到,站在他身边的,还是一位邪神呢! 此际,何笔本想出手,猛听一人怪笑道:“小兔崽子,你看我怎么样?我老人家倒是很想见你们那公猪母猪,如何?” 何笔闻声一看,他气消了,人也笑了,肖兰更是笑得弯下腰去,那少年御者却气得拉长了睑。 说话那人的长相,可以说集丑之大成。只见他生得雷公嘴,塌鼻子,两耳招风,一对大斑牙,直龇到唇外,双目深陷,还是一双水泡眼,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他穿了一件土在大褂,脚下一双四川多耳麻鞋,背着一个蓝布包袱。 就凭他这副模样,鬼见了都会怕三分,还想要见以美著名江湖的云台宫主,怎能不引人发笑。 那少年御者沉着睑,怒声道:“老头儿,你……” 他想骂他找死,话没说完,那丑老头儿已插口笑道:“小子,你把眼睛睁大了,看清楚,我什么地方老了?” 那少年御者气得俊脸一阵黄一阵青,鼻中喷着气,怒声道:“你不老,才十八岁总可以了吧!” 丑老儿笑道:“那也不全对,咱老人家今年才只有四十八,一点不老,只是阴阳不调。 颇显有些憔悴罢了。你若肯为我撮合一下,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少年一听,可真被气极了,冷笑了一声道:“好……本少爷就来成全你吧!” 说着,人已向丑老头儿走去。 丑老头儿见他答应了,高兴得满脸是笑,似乎不知道那少年就要向他下杀手了。 何笔见状,不禁暗自纳闷,一时想不起这丑老头儿是谁了。但听他那口气,就知道是位高人。 如果不知昆仑云台宫的底细、怎敢如此的搅闹。 这就是所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不是猛龙不过江,没有两把刷子,也不敢如此撒野。 这丑老头儿分明是来向飞天魔女找碴的。闻说那飞天魔女不但武功很高,全身都是暗器,何况又有这么多部属。 何笔这么一想,不禁就为丑老头儿捏了一把汗。 那少年含着狞笑,人已走近丑老头儿,正待出手,突然有人扬声道:“老四快回来,宫主有吩咐。”那少年御者闻言一怔,冲着丑老头儿冷然道:“来吧!”掉头就走。 那丑老头儿转头看了何笔一眼,传声道:“快些走,纪公还有难,等你去救。否则,看你如何向纪丫头交代。” 他这是以密语传音,内功最高境界,除了何笔之外,别人谁也听不到。说着时,他狗舔屁股般,似乎全身骨头都软了,跟着就走。 何笔虽然听到了他的传声,但因不放心丑老头儿,所以他仍没有动。 那丑老头儿得意忘形地跟在那少年御者后面,在走过何笔身边时,却瞪了何笔一眼。 何笔连忙传声道:“你老小心了!” 丑老头儿施展密语传音的功夫,传声道:“小子,别替我操心,小心你自己吧,那狐狸正在找你,还不快走!” 何笔不想再说什么时,丑老头儿已走了过去。 肖兰此刻又催着他道:“小爷,咱们走吧!” 何笔道:“好,咱们走,不过这东西,怎么办呢?” 肖兰道:“人家交给你的,收就收下了,快走吧!” 就在两人方一移步,那辆大车前忽然起了骚动。原来那丑老头儿装疯卖傻,一到了那大车边便自已伸手去拉开车门,就要上车去。守在车门口的另外三位少年御者,见状吃惊之下,就一面喝止,一面出手阻拦。 不知怎的,那丑老头儿的一双手,一阵东摸西抓,就把四个少年弄得泥塑木雕般,动弹不了了!他还气得大叫着道:“岂有此理,好没礼貌,平日请我老人家,我还懒得动呢,现在移樽就教来了,反把我往外推,太气人了!” 车里响起一阵娇笑道:“原来是您老人家啊!妾身失迎了,不是无礼,实因小女有病,不能见风。” 五老头儿笑道:“你的那个女儿呀?是和谁生的……” 这丑老头儿不正经。说话不漱口,一个女人能和几个男人生孩子。可是,那飞天魔女并不在乎。魔女就是魔女,娇笑道:“就是洪承绪的那个丫头嘛!” 丑老头哈哈大笑道:“是她呀,这丫头鬼点子太多,也邪得过分,就让她病着吧!” 飞天魔女道:“老爷子,你是天下成名的神医,仁心仁术,怎么能说叫病人病着呢?” 丑老头笑道:“我虽然常给人家医病,就是无法治好相思病!” 忽然一个甜脆的声音笑道:“那你就不配称神医怪叟了。” 丑老头儿哈哈笑道:“谁说我叫神医怪叟了,人家只叫我神仙一把抓,什么病都抓,抓不动相思病。” 那娇甜的声音道:“那我就自已去抓……” 神医怪叟哈哈笑道:“还得我这月下老人牵牵红线才行。” 车里那娇甜的声音高了些道:“娘,你可听到了,丑伯伯要给我做媒呢!” 神医怪叟笑道:“做媒是可以,我总得知道你那心里想的是谁?总不会是守在车门前的那四个兔崽子吧!” 那娇甜的声音叱道:“呸!他们太丑,就凭我洪大小姐,会嫁给他们?” 何笔一听,心中倏地一震,就知又是小刺猬洪美玉在耍花样。这回把飞天魔女和神医怪叟都搬出来了,自己得快些走。 心念方动,忽听人声惊叫,他蓦地扭头回顾,只见两匹怒马,飞奔而来,惊得路人拔腿而逃。 就这一点距离,还用得着驰马传信,分明是在壮大声势——吓人。 冲来这两个人,也是那辆大车四御之二。同样的是油头粉面少年,但在神色间与眼神间,却比方才那人沉稳,精悍多了,可能功力也比那人高些。 附近的行人,已惊骇地向路边躲去。 何笔见状,不禁大怒,正待要发作,那两人就在他们身前倏地收缓,一人扬声道:“小子,你给我站住!” 何笔停步转身,把眼一翻,冷笑道:“干什么?” 二御中的一人道:“咱们官主有请……” 何笔笑道:“非亲非故,不用客气,再说请客也没有这样的请法。” 那两个少年闻言,一齐飘身下马,各换金丝鞭,冷声道:“那要如何请法?” 何笔笑道:“本帮主从不受人邀请,真要是诚心,何不就请你们宫主下车来!” 另一少年突喝一声道:“放肆!” 何笔笑道:“放五,放六都可以,怎么放屁!” 两少年哼了一声,双双滑身吐掌,金丝鞭破风如泣,一连扫出三十多鞭,各又加上十几掌,硬封硬接,有攻有守。 只见何笔在鞭风掌影中,浮沉进退,闪如陀螺,又如穿花蝴蝶,稳稳掌握了主动。 逼得对方两条长鞭,反而施展不开了。又恐怕一旁观战的肖兰乘隙加入,又不敢抛鞭亮刀。 肖兰真的参加了,她飞快地掠进,娇她一闪,已向对方闪电攻击七招十四式。 他们这一动上手,路上行人还以为遇上了强盗,发出一声声惊呼尖叫,拼命奔逃。 何笔此刻空出手来,看肖兰如何迎战二人,哪知细看之下,不禁心神大震。原来,他发现肖兰和那两名少年御者动手间,掌与掌接,毫无一点声响——这是久已绝传的玄阴功,这丫头是什么时候练成的呢? 因为这种玄阴功,阴柔中另有劲力,专门伤人于无形。掌指吐劲,全是绵里裹针、杀人不见血的功夫。不过,看样子,她习之未久,功力尚差很多,任是这样,她以一敌二,也把对方通得连连后退。 何笔凝神向车队那边眺望,只见又有七八个人扑了过来,他怕肖兰有失,立即挥手弹指,劲气飞射,那两个少年应指而倒。他顺手一揽肖兰细腰,冷喝一声:“走!”人如飞鸿,掠空而去。 就在他们刚一飞身纵起,车队冲起一束烟火信号。原来他们还留有后卫,后卫的人一看到那信号,就拦了过来。 当先一位少年,面现惊容,加上怒色,却是目光如刃,先把何笔和肖兰瞅了一眼,嘿嘿一笑道:“看不出两位竟是高人,敢伤了咱们兄弟,本少爷倒要掂量二位一下!” 他狂傲十足地向何笔逼近。 何笔一侧身,向肖兰传声道:“不宜缠斗,下手要快!”话声中,微一偏身,那少年已扑向了何笔。他本想扑向肖兰怀中,软玉温香。倏地脖子被人一扭,身不由己地转了个身,变成和肖兰面对面。耳听何笔笑道:“你很喜欢和姑娘打交道,我就成全你好了!”说着,用力往前一推。他话音方了,肖兰猛的一拳捣出,重重的一拳,打得他整个人向何笔倒了过去。 肖兰一拳击出,人也凌空飞起,挥手发出几缕寒光,袭向后面扑来的几个人。那少年倒下去了,他的内腑,自然已被肖兰击碎,大概是活不成了。 在这时,另一少年和四位半面女郎,已飘身下马,一阵格格笑,道:“这位小妹子,好坏的脾气呀,一拳就打死了咱们小兄弟,你不心痛我心痛。”那是一位半面女郎,她一面扭着水蛇腰过来,有说不出的娇娆。她口中说着话,眼光却直在何笔脸上打转,好象无视于同伴之死,人却向肖兰逼近了。“站住!”阿兰倏地一声娇喝。 那女人果然应声停步,口中却娇呼一声道:“哎哟!小妹子,别那么凶嘛!姐姐我胆子最小。”那半面女郎说话时,眉开眼笑。好似闲话家常,不见一点敌意,可是尖牙利齿,笑里藏刀。 何笔一见,他不禁就为肖兰担上了心,不由自主地脚下移近两步,准备一发觉不对,就先下手为强。 肖兰这姑娘,跟随纪雯多年,出名的机灵鬼,当然不会是善男信女。她见人家笑容满面,她也笑了起来道:“这位姐姐,说的话真好听,请再走近点儿,你就可以看到更好看的东西,会觉得更好笑。” 那半面女郎浪笑几声,却没有敢再向前逼。娇笑道:“哟!妹子,你要怎么样嘛?” 肖兰笑道:“这个人一定和你很要好,说不定你们已同过床了,我虽打了他一拳,伤得很重,可是没有死,不过得快些治,迟了可就没救了,我把他交还给你如何?” 那半面女郎笑道:“小妹子真是菩萨心肠,承情了,谢谢你了!” 肖兰突然面色一变,冷笑道:“不过,你们必须掉头走路,不得有罗嗦!” 那半面女郎笑道:“好,就听你小妹子的。” 肖兰冷然道:“请你们四个人,先把腰间的零碎解下来,丢给我们。” 对方仍然媚笑盈盈地道:“也依你。小妹子你真机灵,比鬼还精!”她说着,真个就解下了右腰间的五彩香囊。 何笔见状,不禁暗自奇怪对方怎么如此好说话,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令人生疑。因为这类邪门左道的人,每每有出人意外的花招,或可能一等他们同伙到了,立刻就会来个翻脸不认帐。又听那半面女郎娇笑道:“小妹子,姐姐已经香囊解下,只差身上衣裳了,是交给你,还是交给那位俏冤家?” 这时,眼波直瞟何笔,风情万种。 肖兰喝道:“你们抛过来就是,别想捣鬼!” 那半面女郎应了一声道:“好呀!”应声中,她真个把手里的五彩香囊,向肖兰抛去。 何笔刚看出有异,对方另外三女,已经是同一动作。那就是她们都是双手齐扬,一手抛击香囊,另一手却打出一溜火花,直上半空六七丈高,化成五朵五色的焰火。其余的人则打击一连串的暗青子,同时人也弹身疾扑上来。 肖兰一发觉中计,冷叱一声,猛地用指疾点地上那少年,顺势把他抛去,正好迎向那束疾射而来的暗器。 何笔见状,毫不犹豫地双掌连挥,他运真力把手中两个金元宝捏碎,当成了暗器,飞蝗似地打了出去。他手劲强,又奇准,后发而先至。手法高妙,同时分取四女。 只听一阵划风声响,对方打出来的暗器,被元宝碎屑一击之下,纷纷爆炸,然而竟变成五色缤纷的彩雾,转眼之间,弥漫了此地。 何笔见状,疾喝道:“少来快退!” 肖兰闻声,抽身斜掠,抢占上风头。她知道那香雾乃是十分歹毒的百毒香,怎敢被它染上。 当毒雾一起之际,另外三女,本已凌空扑到。在何笔手中碎金飞打之下,其中一人间避不及,被碎金打中,栽落地上。另两人竟舍了肖兰,扑向了何笔! 何笔豁然一笑道:“多承照顾,却之不恭!”他话出剑起,白光映眼! 一声尖叫,一声惊呼,同时起于二女之口,也同时栽落地面。 何笔已在一眨眼之间,纳剑还鞘,转身就走。“快!” 肖兰急叫道:“千万别让臭雾沾上!” 何笔笑道:“少来,我的鼻子怎么有毛病了?”说着伸手捏了捏鼻子,又道:“明明是蛮香的,怎么说是臭雾呢?” 肖兰一听,急得踩着脚道:“你……你嗅到了?那可糟了……快搜他们身上,找解药!” 何笔并未听话,却走到肖兰身旁,笑道:“别担心,这点毒,奈何不了我的,有你在我身边,当然是香喷喷的,怎么会臭呢?” 肖兰也是个大姑娘了,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没来由,”跟着又霞飞双颊道:“你呀! 真不知死活,知道那是什么毒吗?” 何笔道:“什么毒?除非能让人不知东西的毒,我才怕,否则,没有什么可怕的!” 肖兰道:“那是最下流的百毒香呀……知道吧!” 何笔笑道:“百的什么毒?有什么香的?” 肖兰一瞪眼,恨声道:“死人!不同你说了,我们快走!” 何笔摇了摇头道:“我们被围住了。” 突听一声哧哧娇笑道:“走不了啦!” 何笔闻声心头一惊,冷笑道:“怎么是你?有个完没有?”原来娇笑那人乃是小刺猬洪美玉。她却没有用彩巾遮住半边脸,带着一种说不出有多么动人的甜笑。她银铃一般娇笑道: “是我,当然是我,我阴魂不散,缠定你了!”她缓缓地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何笔的脸,娇笑道:“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见你,那怎么行?叫我躲开你,除非杀了我……唉!杀了我也不行,我死也缠定了你这个人了!”她那声音又清脆,又娇媚,说起话来如同唱歌。 肖兰机警地道:“何大哥!小心她有诈!” 小刺猬笑道:“我有什么诈好耍,喜欢一个人,摸一下都不行呀,何郎!你说是吗?” 何笔笑了笑道:“我……”他一个字还未说出,倏地胸前一阵剧痛,满头冷汗涔涔而出,第二个字竟然再也无法说出口来。 肖兰一见大惊,娇叱道:“小妖女,你用什么毒物伤了何大哥?” 小利猬格格娇笑道:“什么毒物都没有用,我用的是一枚雪猬针,刺中了他的前胸,这一次,他是死定了!” 肖兰怒声道:“他对你那么好,你却要杀他,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小刺猬又格格娇笑道:“若是再有机会,我还是要杀他的。” 肖兰道:“为什么?” 小刺猬笑道:“我和他仇深似海,我……” 肖兰怒嗔道:“你要干什么?” 小刺猬笑道:“我想留下你作为人质,带我们顺利进入天理帮。” 说着话时,随手轻轻一挥。 肖兰突觉足踝上一麻,好象被蚊子叮了一口。可是,她并未在意,打算纵身过去,看视何笔的伤势。哪知身方一挺,脚未提起,蓦地重心顿失,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兰只觉得轻飘飘的,仿佛在云端里,又仿佛是坐在一辆车子里,自己的何大哥就陪在她的身旁。说实在的,肖兰内心之中,何尝又不爱恋着何笔,但因纪雯的关系,她不敢也不能表露出来而已。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只有在梦中才可以有所宣泄。 她现在是多么希望坐在她身边的就是何笔,那也只是希望而已。因为她知道何笔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属于江湖的,任何女人都无法将他完全占有。昏昏迷迷中,肖兰觉得有只手在扯她的衣服,她本能的知道,这绝不会是何笔的手,因为,何笔除了嘴巴肆无忌惮之外,绝不会动手动脚的。那么,这是谁的手呢?她这么一想,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了小刺猬那恶毒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她果然在车厢里,车厢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她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人家手里,那对天理帮太危险了。是的,她宁愿和毒蛇猛犬关在一起,也不愿再看到这妖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全身软绵绵的,全无半点力气。 小刺猬笑嘻嘻地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乖乘地躺着,别惹我生气。” 肖兰闻言,气得咬着牙,瞪着眼,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两口。 小刺猬盯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你长得很美,可借何笔那小子不通风情,他也许不是个男人!” 肖兰闻言,脸都气白了,大声道:“谁敢说他不是个男人!” 小刺猬含蓄地一笑道:“你们好过了,要不你怎么证明他是男人?” 肖兰高声道:“我说他是男人就是男人?” 小刺猬笑道:“就算他是男人,面对你这样的美女,他会不动心?我猜他也必是个大傻瓜,再不就是他有什么大毛病。” 肖兰怒声道:“你管不着!” 小刺猬冷言道:“我虽管不着,但我可下得了手,因为我必须杀了你!” 肖兰骇然道:“我可和你有仇?有怨?” 小刺猬道:“没有仇,也没有怨。只怪你比我生得美,这样美的女人,我实在舍不得杀你,却又不得不杀你,有你在,他眼中就不会有我。”话音未落,突听车顶上,有个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并不丑吗!就是心肠狠了些,我实在舍不得杀你,但又不得不杀你,因为若让你活下去,别人怎么受得了!” 话声中,车顶上那个小气窗,不知何时已被揭开了。 露出了一个调度的脸儿,和一双发亮的大眼睛。 除了何笔之外。谁有这么亮的眼睛? 小刺猬的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何笔,你还没有死?” 何笔笑道:“我又不是条小毛虫,随便被一根刺就扎死了?” 小刺猬咬牙切齿地叱骂道:“何笔!不错你不是小毛虫,但你简直不是人,遇上了你,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有本事就下来杀了我吧!” 她说话间,把两手一抱,眼睛一闭,真的就象毫不反抗了。 何笔见状,反倒觉得有点奇怪了,眨着眼道:“你连逃都不想逃吗?” 小刺猬叹道:“我全身都是法宝时,都被你逼得团团转,现在我的法宝全用完了,还有什么法子能逃得了呢?” 何笔笑道:“这么说你是从命了?” 小刺猬突然一仰脸道:“谁说我认命了,有肖兰在我手上,你想到没有。你若要杀我,我就先杀她!” 何笔哈哈笑道:“肖姑娘她又不是我的老婆,你就算把她大卸八块,我也不会心疼的。” 小刺猬凄然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只好认命了!” 何笔笑道:“别骗我了,我无论怎么看,你都不象认命的人,我想你一定又在打什么邪主意?” 小刺猬道:“现在我还有什么花样好玩的呢?” 何笔笑道:“咱们是邪鬼遇上了邪神,无论你动什么歪主意,休想要我上当!” 小刺猬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杀我呢?” 何笔笑道:“要杀你用不着下去,因为我已在车底下装了炸药,立刻就把你炸得粉碎!” 小刺猬一听慌了,忙道:“何笔,你不能这样!” 何笔笑道:“要想落个全尸,就得听我的话。” 小刺猬委屈地道:“好,你说吧,我听你的就是!” 何笔道:“现在,先把马车停下来!” 小刺猬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停下了! 她又道:“还要干什么?” “把肖姑娘抱下车来。” 小刺猬倒也真听话,打开车门,抱着肖兰下了车道:“现在呢?” 何笔道:“一直往前走,不准回头,走到前面那棵树下将人放下就行了。记着,我就在你后面,最好少玩花样!” 小刺猬居然真的不敢回头,一步步地往前走,何笔在后面盯着她,实在想不通过小长女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听话了。 就在这时,小刺猬的名堂花样出来了。她在走到树下的瞬间,并没有将肖兰放下。 突然一翻身,将肖兰向何笔怀中抛了过去,何笔根本还未来得及去思索,本能地已伸手接住—— 第十九章 小刺猬在抛出肖兰之后,人已掠起,凌空一个翻身,手里已有三道寒光飞出,直打何笔怀中的肖兰。 何笔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可不能眼看着肖兰送命,等他避开三件暗器时,小刺猬早已逃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他也顾不得去追,先掏出药来,涂在肖兰的足踝之上。 药是灵药,伤得也井不重,他们就坐在树下调息。 蓦地—— 一阵哧哧娇笑,起自两边高梁地里。 何笔未估计到小刺猬竟然奸诈如鬼,竟又派了人避开视线可及之处,分由高梁地内包围上来。 由于对方潜伏得好,风吹青纱帐,掩去了声息,也掩蔽了身形,连同何笔也被瞒过了。 等到发觉,已经迟了。对方纷纷现身出来,竟有二十四人之多,全是一式半面女人。 她们一现身便分四面把两人围了上来。 她们好象打算先礼后兵。面向何笔,先一齐万福为礼,十分恭谨,一点也不做作。 这却使何笔为之一怔,人家既以礼相见,他也不能傲慢对之,也只好回了一个罗圈揖。 肖兰面如凝霜,娇喝道:“何大哥,不必理会她们!” 跟着又冷笑道:“你们别来这一套。人家和你们非亲非故,风马牛不相及,何劳多礼?” 她自以为义正词严,责斥得很有道理,却未料到对方反而有词可借了。 先是一串银铃般的娇笑,起自一位女郎口中,她大概是此行之首,道:“小妹子,别那么凶巴巴的口气好不,我们又不是冲着你来的!” 肖兰娇叱道:“何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请你们放自重一点!” 那女郎娇笑道:“小妹子,看你醋劲好大,这位何大侠该不会是你的那口子吧?” 肖兰一听,不禁涨红了脸,怒声道:“是不是,又干你们什么事!” 那半面女郎笑道:“是不干我们的事,但我们奉宫主之命,来请何少使,也与你无干呀?” 肖兰神色遂变,冷笑道:“笑话了,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邀请他?” 半面女郎娇笑道:“你又怎会认识这位何少侠的?” 肖兰冷声道:“他是本帮少帮主的朋友……” 半面女郎笑道:“有客大家请,难道只能和贵帮交朋友,就不能和本宫论交情了吗?” 肖兰傲然道:“当然,除了本帮外谁也不能干扰他,你们……” 半面女郎道:“我们是来竭诚奉请!” 肖兰叱道:“你们配吗?也不先估量一下自己是做什么的?” 这句话说得重了些,那半面女郎把脸一沉,厉声道:“好丫头,这话可是你说的。本来,我们并不想难为你。现在就凭你丫头这句话,损及本宫尊严,就不能放过你了!” 肖兰怒声道:“一伙邪魔歪道,还有什么尊严,丢尽天下女人的睑了!” 半面女郎一听,不禁怒火上冲,猛喝一声道:“先拿下这臭蹄子,交由宫主发落!” 肖兰也有了气,怒叱道:“凭你们也配……” 恰在这时,天理帮的纪雯,深怕何笔途中出事,又派出了三个人,沿途查视,正巧赶来。 云台官也在这时,纵出了四名半面女郎,正向肖兰欺进。 肖兰一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高喊一声道:“姐妹们,咱们豁出去了,和她们拼了吧!” 她又深沉地凝视了何笔一眼,冷声道:“何笔大哥,请你不要插手。” 何笔笑道:“对不起,这件事由我而起,能不管吗?”他话落,身形闪处,已挡在了那几名半面女郎之前,笑道:“这是我的事,为什么找人家的麻烦?” 那四名半面女郎一见何笔出了面,八道眼光,媚波荡漾,直往何笔脸上溜,并没有出手。 何笔潇洒地向四人一抱拳,笑道:“我与贵宫,素昧平生,为何找上我,别是认错了人吧?” 四名半面女郎,一阵娇笑,道:“真不含糊,人生得漂亮,又有胆识,难怪我们少宫主对你着了迷!” 何笔莫名其妙地惊讶道:“你们少宫主?我与她从未见过面,她怎么知道我的?” 为首那半面女郎娇笑道:“谁说你们没有见过面,已见过好多次了。” 何笔心中一动,忙道:“莫非那小刺猬洪美玉,就是你们的少宫主?” 那半面女郎笑道:“真的你们早就相识了,就请吧。” 何笔淡淡一笑道:“对不起,恕难应邀。” 半面女郎道:“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不喜欢她。” 他话音未落,大树梢上,突然传下小刺猬的声音:“姓何的,别自以为了不起,你敢说话不算话,停妻再娶,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何笔大声道:“谁说话不算了,什么停妻再娶,你又不是我的老婆!” 小刺猬叱道:“忘义背信之人,你算是什么东西,你当面答应过家父的,怎么想耍赖不认帐……” 何笔气愤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答应过谁了?” 小刺猬道:“家父就是神武尊者,你答应过没有?” 何笔笑道:“男女之间,必须两情相说,一句戏言全是洪承绪一厢情愿,我可没有答应。” 小刺猬怒叱道:“放屁!你敢不答应!” 何笔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我宁愿打一辈子的光棍,也不能娶你小刺猬!” 小刺猬怒叱道:“姓何的,除非你答应娶我,否则,咱们没有完,我是嫁定你了!” 肖兰笑骂道:“你好不要脸哟……” 小刺猬怒叱道:“臭蹄子,你记着你骂我这句话。” 何笔向前一欺身,冷喝道:“小刺猬,你有什么花样,冲着我来好了!” 半面女郎媚笑道:“何少爷,用不着发脾气,答不答应婚事,可以商量,请你过去一见我家宫主。” 何笔哼了一声,道:“见不见你家宫主,那要看我愿不愿意!” 半面女郎道:“何少侠,妾身等只知奉命办事。” 何笔道:“你们可以把我的话转报,何某有事在身,不能赴约。” 半面女郎冷笑道:“可没有那么简单吧!” 何笔冷热道:“你们要怎么样?” 半面女郎道:“妾身奉命,如请不到大驾,只有自行提头去见!” 何笔怒道:“天下岂有此理!我不愿去又如何,难道你们要砍何某的脑袋不成。” 半面女郎忙道:“不敢,妾身等的脑袋也是一样要紧,阁下就不能稍为体恤一些吗?” 何笔冷然道:“你们的死活,根本与本人无关。” 半面女郎道:“但是,妾身等身不由己呀!” 何笔冷笑道:“此乃乱命,乱命不可从,难怪江湖传言昆仑云台宫宫主素行不正……” 半面女郎怒叱道:“何少侠,你对云台宫宫主口出不逊,我等可要得罪了!” 何笔哈哈大笑道:“好,请吧!何某人自身事,自家了,愿凭单身一剑奉陪!” 隐身树顶的小刺猬插口道:“好大的口气,邪神何笔果然名不虚传,听我奉劝,不伤和气最好,因为你早晚定是本宫娇客。” 何笔怒声道:“小刺猬,臭刺猬,别作梦了,何某人愿打一辈子的光棍,也不会娶你做老婆!” 小刺猬娇笑道:“那我就缠死你,直到你答应娶我为止。” 肖兰插口厉声叫道:“臭刺猬死皮赖脸的缠人,好似冤魂不散,还同她们废话什么?” 为首的那半面女郎冷笑道:“丫头不知死活,就凭你们也敢冒犯本宫!” 肖兰也冷笑道:“你们不就是仗着人多和一些下流玩艺儿吗?请只管施展好了!” 树上的小刺猬怒哼了一声道:“好吧,给我拿下,听候发落!” 她的言外之意,是暗示要活的,不要死的。立有四个半面女郎旋风般卷出。她们绕过一边,避开何笔的正面,径向肖兰欺到,方赶到的三人立即纵身相迎,双方一触即发! 何笔大喝道:“谁敢动手,先试吾剑!” 他凛若天神,目射阳光,大有一剑倚天,万夫莫敌之气概。 树上的小刺猬脆生生地一笑道:“小何,你好大的火气,意欲护花吗?不妨告诉你,你在这里打着玩吧!这利嘴丫头得跟我走了!” 何笔怒喝一声道:“你敢!” 他话声方落,只见从大树上掠下一道人影,飘过肖兰身边,只听她轻哼一声,跟着就又轻声而起,不见影儿了! 这么一来,何笔心中大急,一个大旋身,疾如电闪,向后疾掠,寒光乍闪间,已扬起两声尖锐的惨叫。 那是出自猝然暴起发难的半面女郎,已有两个人向地面栽落,另几个人则在半空中,倒翻出去二丈多外。 何笔就势,脚下一垫劲,追了下去。 二十几名半面女郎,见何笔一走,呼啸一声,也追了下去。 天理帮来的那三位帮手,见势不好,早已溜进了高粱地,赶回天理堡报讯而去。 再说肖兰穴道被制,被人扶着,跑了一程,到了一处山脚之下,那里早就停着一辆马车,一见洪美玉挟着肖兰奔来,赶车的是位青衣妇人。 她迎了上去,躬身道:“婢女侍侯少宫主!” 小刺猬哼了一声,吩咐她道:“快抱她上车,今天咱们还要赶好长的路呢!” 那妇人接过来小刺猬手中的肖兰,丢入车厢中,小刺猬仍纵身前掠,健马一声狂嘶,狂奔而走。 肖兰虽然穴道被制,心中却是明白,知道自已落入小刺猬手中,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车中早有两个人,一身蓝色劲装,一眼就看出是蓝衣武士的弟兄,她不禁心中暗喜,忙道: “你们可是天理帮的弟兄,快些放我!” 两人闻言,低着头,好象变得又聋又哑。 肖兰穴道被制,全身无力,空有一身武功,却连半分也使不出来! 赶车的那青衣妇人冷笑道:“只要带你去见我家宫主,你就会知道厉害了!” 肖兰冷然道:“你家宫主是否就是飞天魔女,她又怎么会是小妖女的母亲?” 青衣妇人笑道:“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家宫主乃是神武尊者的原配……” 她话未完,一名蓝衣武士突然一转身,左手发出两道乌光,击向青衣妇人的咽喉,右手抽出一柄匕首,闪电般刺向那妇人的背后。 他一连两个动作,都是又快、又准、又狠! 那青衣妇人绝未想到他会有此两着,哪里还闪避得开,匕首已刺入她的后心,直没至柄。 青衣妇人惨呼了一声,颤着声音道:“你……你。” 那蓝衣武士冷笑道:“只怪你的话大多了,少宫主的命令,我可不敢不听!” 青衣妇人闷哼了一声,人已倒栽下车去。后心鲜血急射而出,拉车的马受惊之下,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带动马车向前冲去。 车轮自那青衣妇人身上碾过,她竟被碾成两截。 那蓝衣武士已飞身而起,躲开了自青衣妇人身上射出来的那股鲜血,落在马背上,勒住了受惊狂奔的马。 另一蓝衣武士似已被吓呆了,此刻才回过神来,骇然道:“老徐,你……你这祸可真的闯大了!” 那蓝衣武士大声道:“我是奉少官主之命行事,怕什么?” 另一武土道:“我知道。” 老徐道:“你更该知道少官主的手段,我们这些人敢不听话?” 肖兰一听他两人的说话,连心都凉了,瞪眼怒喝道:“你们不是天理帮的蓝衣骑士?” 老徐笑道:“谁告诉你我们是蓝衣骑土了?” 肖兰道:“那么你们是什么人?” 老徐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昆仑云台官的蓝衣杀手……” “老徐!”另一武士喝道:“别忘了祸从口出!” 老徐道:“对不起,我一时说溜了嘴。” 另一武士道:“少宫主的命令,你该不会忘了吧?” 老徐冷声道:“这多说,你想杀我了?” 另一武士道:“你明白就好!” 老徐怒道:“就凭你彭飞,也想杀我?” 彭飞哈哈笑道:“徐正南,我若连你都杀不了,还当什么杀手!” 随着话声,一拳已先打了过来。他这一拳打得既准又狠,徐正南身子一旋,滑开三步,掌反切彭飞的肩胛。 两人这一交上了手,从车厢里打到了车下,倒也正是旗鼓相当,看样子若没有三五百招,难分胜负。 肖兰暗中以气冲穴,穴虽被她冲开几处,全身仍似无力。 她咬着牙,慢慢爬上车座,打开车厢前的小窗子,见拉车的马,被两人拳风掌劲所惊,正嘶叫着在往旁退。 肖兰见有机可乘,拿起徐正南杀青衣妇人遗下的那柄匕首,用尽全力,抖手射了出去。 匕首扎在马屁股上,那马一阵疼,惊嘶一声,狂奔而走。 一匹发了狂的马,拉着一辆无人驾驭的车,在山野间狂奔,其危险程度可知。但是,肖兰并不在乎,因为她宁可被撞死,摔死,也不愿落入洪美玉的手中。 车子颠得很厉害,肖兰感觉到一阵麻木,似乎已忘了她自己,她想起了何笔…… 长安客栈的相遇,相聚,何大哥虽然喜欢胡说八道,对自己也算是体贴入微了……自己若能嫁给他,那该是多么称心的事,不过,少帮主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怎能对不起她…… 她禁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蓦地——一声天崩地裂的大震——车门被撞开了,她人也从车座上弹了起来,抛出了车外,摔在了地上地上虽无大石,却有很多小石块,这一下自然跌得很重,四肢百骸都象被跌散了。 因为那马车撞在了一棵横倒的大树上,车被撞碎了,拉车的马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幸好被颠出车外,否则,至少会被撞掉半条命。 她蜷曲在地上挣扎着,呻吟着身上的痛苦。 突然,她停止呻吟了,惊骇地瞪大着眼。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呆子似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半边脸,已被打得又青又肿,连眼圈都黑了。他正是徐正南,虽然是呆站着,全身都在发抖,他害怕什么?他慢慢地走近过来,奇怪的是,他已失去了方才那副武士气概,而且走得很慢。 肖兰见状,心想,这小子莫非忽然犯了什么毛病,那位和他动手的人呢? 他走到肖兰面前,立刻就站住不走了。 就在这时,眼前红影一闪,出现了小刺猬洪美玉。 她此刻又换过了装束,身上披了件猩红的斗篷,漆黑的头发上束着金冠,还有朵红缨随风摇动,衬着她那张粉嫩的脸,看来很美,也活泼可爱。 徐正南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出。 小刺猬挨近在他的身边,柔声地道:“为一个女人打架,多没出息,瞧!好好一张脸,都被人打肿了……” 她说着,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轻轻擦着徐正南脸上的血,动作十分的温柔、体贴,就象慈母在照顾着儿子。 经过一阵抚慰,徐正南想笑,哪知嘴巴一咧,那副表情,比哭还难看。 小刺猬替他擦完了脸,又替他拍去衣服上的泥土,才笑道:“嗯!这样子总算勉强可以见人了,下次可要小心些,宁可被人打屁股,也莫要被人打到脸,知道吗?” 徐正南只有点头,看来就象是个被人用线牵着的木偶人。 小刺猬目光这才回到肖兰身上,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长安公子,芙蓉剑徐正南。人生得英俊,比那位何笔小子好上一百倍。” 肖兰知道长安公子徐正南,在武林中,仗着其家势,无恶不作,嗜色如命。闻言把牙一咬,闭起眼睛,不睬不理。 小刺猬突喝一声道:“张开眼睛来,看看人家呀!” 肖兰仍是不理。 小刺猬厉声道:“你敢不理我,看我不剥光你的衣服才怪!” 她话音未落,肖兰已张开了眼睛,小刺猬方笑道:“这才是个乖孩子!” 她说着,抬手拍了拍徐正南的肩头道:“这位徐大少爷,方才杀了几个人,连他的好朋友彭飞都被他杀了,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肖兰摇了摇头,道:“他杀人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小刺猬瞪眼道:“你倒说得轻松,人家这样干,可全是为了你,是不是?” 小刺猬的话声,吓得肯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应了一声:“是!” 小刺猬笑了笑道:“他这样对你,也可算是情深义重了,是不是?” 肖兰道:“我……我……我不知道。” 小刺猬道:“你怎会不知道呢?我问你,何邪鬼会不会为了你将他的朋友杀死?” 肖兰道:“何大哥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小刺猬道:“由此可见,人家徐少爷对你实在好……” 肖兰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妖女,你究竟是不是人,姑娘既然落在你的手中,杀剐任便,为什么要折磨我?” 小刺猬轻叹了一口气道:“唉!风已渐渐大了,若是脱光了衣服,一定会着凉的!” 肖兰闻言之下,暗中一伸舌头,就打算咬舌根而死,免得受辱。 可是,小刺猬精灵得很,早已伸手到了她的下颏,另一只手已开始解她的衣带,柔声道: “你想死,没经过我的允许,是不准死的,除非你完全听我的。” 肖兰嘴巴被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点头了。 小刺猬笑道:“那么,我交代你的事,你现在愿意回答了。” 肖兰又点了点头。但是,她的心情,可说是痛苦极了,她真愿意就此死去。 小刺猬这才笑了笑,慢慢放开了手,顺手又点了她的颏下穴,笑道:“你心中在想什么,逃不过我的眼法,我若不让你死,你是死不了的。” 肖兰点了点头,小刺猬又道:“人家若是对你很好,你是不是应该有所报答呢?” 肖兰又点点头,她此刻,整个人都已麻木了,也只有点头和摇头的能耐了。 小刺猬道:“请问,你想你应该如何报答他呢?” 肖兰摇摇头,心中一片空白,她已不再有思想了。 小刺猬笑道:“女人想报答男人,通常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以身相许。” 肖兰此刻已经痴呆,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因她这时就似乎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小刺猬又转过头来,拍了拍徐正南的肩头道:“你既然为了她,杀死了彭飞,可愿意娶她作老婆吗?” 这一来,徐正南给怔住了,他不知是惊是喜,讷讷地道:“我……我……” 小刺猬笑道:“没出息,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这有什么紧张的?” 徐正南紧张地已冒了汗,他擦了擦汗,讷讷地道:“可是……可是……人家姑娘……” 小刺猬道:“你怕她不愿意,她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又怎会不愿意呢?再说,生米已煮成熟饭,不愿意也很愿意了!” 徐正南平日看到了漂亮的女人,如同苍蝇见了蜜,馋涎欲滴,现在,当着小刺猬的面,却涨红了睑,一双眼死盯在肖兰的脸上,似乎再也移不开。 小刺猬道:“打铁趁热,只要你点头,我就替你作主,让你们就在这里成亲。” 徐正南怔然道:“这……这里?” 小刺猬冷然道:“这里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的地方,不但可以做洞房,还可以做坟墓,就全看你的意思了。” 徐正南这时是美色当前,忘了方才被折磨的痛苦。连连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只要少宫主作主,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小刺猬笑道:“这就对了,我现在就替你们准备洞房花烛,你要好好看看新娘子呀,他只有一根舌头,若被她自己咬断了,等会儿你咬什么?” 她说着,折了两根树枝插在地上,笑道:“这就是你们的龙凤花烛。” 接着又一指那被撞得七零八落的马车,笑道:“那就是你们的洞房,你们进洞房的时候,我还可以在外面替你们把风,只望你们这对新人进了房,不要把我这媒人抛过墙就好了!” 徐正南一见小刺猬这次跟他玩真的,他瞧了瞧那辆马车,又瞧了瞧肖兰,这么美的姑娘。 他不禁对小刺猬感激涕零地跪了下去,道:“少它主……我……我……” 小刺猬道:“你虽然对不起我,我反而替你做媒,更为你找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正南嗫嚅道:“可是……以后……” 小刺猬笑道:“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了,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吗?” 徐正南道:“难道少宫主真的已饶了我?” 小刺猬道:“我若不饶你,早就把你给宰了,又为什么费这么大事呢?” 徐正南到这时,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忙道:“多谢少宫主。” 小刺猬道:“只不过……有件事你却得多加注意。” 徐正南道:“少官主请吩咐。” 小刺猬道:“你该知道,人家肖姑娘可是天理帮的红人,也是姓何那小子的心上人,这件事若张扬开来,连你那当总兵的爹,也对付不了……” 徐正南一听,脸色立刻变了,满头冷汗涔涔。 小刺猬斜睨了他一眼,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成亲之后,你不会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最好一辈子不要见人……” 她笑了笑接着又道:“还有,你还得小心你这位新娘子,千万莫要让她给跑了,半在睡觉时,也得多加小心,说不定她会给你一刀。” 徐正南这位长安的花花公子,闻言之下,怔在那里半天。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十章 徐正南到这时,他才明白小刺猬的心意。 她这一套折磨人的法子实在太绝了,除了她之外,只怕谁也想不出这么绝的点子。 徐正南想得到眼前片刻的欢乐,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他满肚子的苦水,却吐不出来,还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小刺猬背负着双手,倏然道:“不过我还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徐正南惶恐地道:“少……少宫主……请指教。” 小刺猬道:“你若对新娘子不放心,不妨先废掉他的武功,再锁上她的腿,若能脱光她的衣服,就更保险了。” 徐正南愕然道:“脱光她的衣服?” 小刺猬笑道:“一个女人若是不穿衣服,那能去得了哪里?” 徐正南一听,禁不住手心出汗,心头发凉,这位魔女手段之狠,心肠之毒,实在是天下少见。 若是惹了她,实是生不如死,她偏有这么多的绝招,能使人受尽活罪。 眼前的情形,是肖兰根本无法去死,徐正南却是舍不得死,小刺猬留着徐正南来折磨肖兰,又留着肖兰而使徐正南每天过着寝食难安的日子。 小刺猬确实是够狠、够毒的了! 她眼看着两人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两位还是快入洞房吧!” 徐正南望着肖兰那花一般的娇颜,虽然明知这是个阴谋,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此刻的肖兰眼睛望着远方,脑海里空洞洞的,她已失去了思想,自然也没有惧怕了。 徐正南已拉住了她的手,准备抱起她来,他竟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刺猬抬头仰望着逐渐暗下的天色,微笑着,慢声长吟道:“今宵良辰美景,花红叶绿柳成荫,他……” 她的声音突然停顿,笑容也凝结在脸上。因为她已感觉出有个人到了她的身后,这人就家鬼魅似的,突然出现,直到了她的身后,她才觉察。但是小刺猬仍是个相当灵敏的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轻轻道:“何笔!又是你!” 身后人沉声道:“你给我好好地站着,不要动,也不要回头!” 这正是何笔的声音。 她心中明白,除有何笔之外,还有谁的轻功会有如此可怕。 小刺猬眼珠子直转,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向最听话了,你叫我不动,我就不动。” 何笔冷笑道:“徐公子,你也过来吧!” 徐正南见到小刺猬对于何笔如此的畏惧,本就觉得奇怪,耳听到何笔的名字,魂都吓飞了!他虽是色胆包天的人,但对其他的事,井不一定也同样胆大。 何笔冷然道:“这位小姑娘,你认得吗?” 徐正南嗫嚅道:“认……认得。” 何笔笑道:“其实你该称她小刺猬才对。”“小刺猖……”徐正南在暗中不知叫了多少遍,但当着小刺猬的面,他可没那个胆子叫。 何笔笑道:“你看她长得比那位肖姑娘怎样,好看多了吧!” 徐正南舔了舔嘴唇,道:“她……她也很美。” 何笔笑了笑道:“对!好色的人,毕竟还是有眼光的。” 话声中,他拍了拍小刺猬的肩头,道:“咱们罚撞邪,又遇上了。你看这位长安公子,长得怎么样?” 小刺猬眼波流动,嫣然一笑道:“年少英俊,又是名家之子,官宦之后,谁能嫁给他,可真有福气。” 何笔道:“你愿意嫁给他吗?” 小刺猬笑道:“我当然愿意了,能作为长安公子的妻室,那是我前世修来的。” 何笔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替你们作主,让你们在这里成亲好了,反正洞房花烛,都是现成的,更有我吃唱帮主为你们主婚,够面子了吧!” 徐正南此时迷惘极了,他不知自己今天是走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由一个待毙的死囚,忽然变成了香宝贝,人人都抢着要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嫁给他。 何笔道:“长安公子,你愿意吗?” 徐正南低垂着头,又忍不住偷偷瞟了小刺猬一眼,讷讷地道:“我……我……” 何笔笑道:“你用不着害怕,这位新娘子人虽凶些,但你只要先废掉她的武功,再剥光她的衣服,她就凶不起来了!” 小刺猬笑道:“谢谢你了何大侠,我若能嫁给长安公子,就算变成残废,心里也是欢喜的。” 她笑语着,忽然喟叹一声,人竟投入徐正南的怀里,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柔声道: “好人,还不快抱我进洞房,我已等不及了!” 这时的徐正南美人在抱,温香满怀,正觉得有点晕晕陶陶的,突听何笔轻叱道:“小心了!” 叱声中,徐正南突觉心口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头脑一昏,手也就松了。 小刺猬此时趁机翻身疾纵而起,人在空中,挥手打出了几点寒星,射向呆坐在一边的肖兰。 何笔处处都防着小刺猬玩什么花样,但他还是没有防到,等他及时震飞了射向肖兰的暗器时,已追不上小刺猬了。 远远听到小刺猬那银铃般的笑声,道:“何笔,用不着你替我做媒,我如果要嫁人的话,除了你何笔,谁也不嫁,我已看中你了,也嫁定你了!” 笑语中,渐渐远去。 徐正南已倒在地上,他的胸口,一连被刺中了五支雪猬针,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经过了这半天的折腾,肖姑娘历经惊险羞愤、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已昏了过去。 何笔见状,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悯与气恼。应该杀了那小刺猬,但是,他没有下手。 眼前,他只好抱起肖兰,回身向天理帮奔去。 次日傍晚,天理帮外,正在展开一场血战。 何笔把肖兰交给一名侍女,先送回庄中,他往前一纵身,突喝一声道:“住手!” 一名半面女郎,娇笑道:“姓何的小子,天理帮包藏祸心,没经本宫许可,竟敢在关西地面,安营立寨,危害本宫弟子,绝不能容。” 何笔笑道:“安营立寨,各随所意,你们云台宫并非武林盟主,凭什么要你们许可?” 那半面女郎冷声道:“那么他们为何杀害本宫弟子?” 何笔笑道:“你们上门欺人,人家难道就该束手待擒不成?” 半面女郎道:“云台宫所至之处,谁敢不俯首听命!” 何笔笑道:“哈哈……太霸道了吧,本帮主可不听这些!” 半面女郎道:“姓何的小子,你几时又成了什么帮主了?” 何笔笑道:“那怪你孤陋寡闻,连本人是星宿临凡,邪神下界,吃喝帮主都不知道,还跑的什么江猢……” 半面女郎笑道:“你到很会吹嘘,我就不信你有多狠!” 何笔冷然道:“何不试一试。” “好!”那女人大概是气怒交集,把手一挥,喝道:“上!” 她是下令身边那四个已经蓄势的半面女郎先出手,她自己也亮出了桃花彩云刀,刀光一闪,直取何笔! 何笔轻喝道:“来得好!” 声出,倏地一个大旋身,疾如电闪,就在这疾闪之间,已听到两声尖锐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何笔已旋过身来,眼花撩乱间,他又迎上了那桃花彩云刀。 一声尖叫,那领头的女人,连打几个滴滴转,手中桃花彩云刀,先挥了出去。继之站定了身子,双手捂面,牙齿咬得咯咯响,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嗥,道:“姓何的你毁了我的容貌,要给我报仇呀!” 她的声音,犹巫峡猿啼,寡妇泣血,悲凄可怕。 何笔哈哈笑道:“这也值得大呼小叫吗?我也不过削去了你的鼻子,以示薄惩,没有要你的命,已是不错了!” 猛听一声冰冷的怒哼:“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何笔笑道:“她的罪还不至死。” 那冰冷的声音道:“你该知道,容貌乃女人的生命!” 何笔道:“象贵宫这些女人,专靠色相迷人,削去了她们的鼻子,以免她们再去迷人!” 何笔早就听说昆仑云台宫的女人,全都是荡妇淫娃,加上他又眼见小刺猬心之黑,手之辣,杀人不眨眼。 好好的一个肖兰,被她逼得人事不醒,何笔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发泄,这才出手,辣手拔花。 他更知道,女人一到了淫荡无耻,就贱不可言,已失去了女人的应有身分,女人一到了不要脸的程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他才想出这一绝招——削鼻子。因为,在对女人而言,毁容比杀死更感恐惧了。 哪知,对方骠悍得很,为了报毁容之仇,在她们最感痛心,愤怒的情形下,已决心拼命了! 那些半面女郎,已经大撒网似地由四面向他们包抄了上来。 天理帮的蓝衣武士,虽然强作镇静,仍是掩饰不了心中的紧张。 云台宫那些半面女郎渐逼渐近,他们的脚步移动得井不快,但极沉重。 本来,莲步轻盈,应该是撩人心动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们每移动一步,都好象踏得很重。 何笔气沉丹田,功聚全身。 他很冷静,也很明白,他要面对狂风暴雨为天理帮作存亡的搏斗! 天包,暗下来了。 天气正在变坏,也有了风吹青纱帐的声息。 沙土不时被风卷起。沙!沙!沙地卷向空中。 她们除了那个掩面悲啼,指缝间在冒血的半面女郎外,已全部欺逼上来了。 何笔一言不发。他很清楚,现在已无多说一句话的必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迎面欺进来的半面女郎,共有十二人。她们是其中的高手,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何笔一个人的身上。 她们并不轻于快攻猛战,她们打算以缓慢来加重无形的压力,可惜她们遇上的是何笔,邪出名的何笔! 直到她们又经逼近向笔只有丈许左右的时侯,才一致停住了身子。 为首是一名半面女郎开了口,冷冷道:“你就是何笔?” 何笔淡淡地一笑道:“猜对了,星宿临凡,邪神下界,吃喝帮主,我就是何笔,你是……” 那女人道:“本座乃昆仑云台宫销魂堂的堂主,花如珠。” 何笔笑道:“名字很好听,找我什么事?” 花如珠冷然道:“先后伤害了本宫弟子,都是你!” “废话!”何笔扬眉道:“你不是都看到了,还用多问?” “你……”花如珠道:“你确实胆大包天呀。” 何笔笑道:“好说,本帮主既是星宿临见,总不能胆小如鼠吧!” 花如珠冷笑道:“你有几条命?” 何笔笑道:“没有算过,也从没有人能杀了我!” 花如珠道:“你知道你会死几次吗?” 何笔笑道:“一只鼻子一条命,只要你能制住我,就全交给你了!” 花如珠哼了一声道:“你听着!如果你来就缚,本堂主看在少宫主的份上,可能不会追究你已经死十次的大罪!” “请动手吧!”何笔懒散地道:“你太丑了,勾不起我的兴趣!” 花如珠冷酷地道:“一动手就无情了。” 何笔笑道:“拜托,我可不敢和你谈什么情,别忘了何笔之剑也是无情的!” 花如珠笑了,她笑得使人汗毛直立! 她一手搭上刀柄,一声冷笑道:“何笔,你死定了,在你临死之前,本堂主要你先开开眼界,死得心服口服!” 何笔朗笑道:“即使我服,我的朋友恐也不服!” 花如珠道:“谁敢不服,天理帮吗?哼!” 何笔文雅地大袖轻展,白光耀眼,他已双手抱剑,道:“是它!” 花如珠一怔,双目冷冷一闪,厉笑道:“一柄软划又算得了什么?” 何笔笑道:“何不及锋而试……” 花如珠道:“慢着!” 何笔道:“美色当前,我已耐不住了!” 花如珠道:“小子,在你死之前,本堂主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也好让你瞑目。” 何笔笑道:“你也听着,我今天必杀了你。” 花如珠被何笔气得半面脸发青,手中刀便如箭矢似地射到。 这一刀,直指何笔的咽喉! 何笔并不硬接她这一刀。身子一侧,把这一刀避开。 花如珠一刀落空,又是一声娇叱。 她的这一声娇叱,极为凌厉,完全不象发自她的口中,倒象一头雌豹在怒吼。 随着这一声娇叱,身形再次鹊般飞踏而起,桃花彩云刀再向何笔迎头劈下。 别看对方是个女人,身材窈窕,她这一刀下劈的威势,倒是狠辣迅速,凶悍无比。 刀风呼啸,花如珠步步紧逼。 何笔身形急退,并未采取反击的行动。 花如珠杀气大盛,桃花彩云刀在她花如珠的手上,所发出的力量,使得一旁观战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何笔还真没料到,昆仑云台宫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凶悍。 但是,他仍然很镇定。 花如珠刀法奇快,瞬息之间,连续攻出了八十八刀! 何笔口中冷笑,他已准备展开反击,他是一代吃喝帮主,倘若被这女人一直紧逼得抬不起头来,当着天理帮这么多人,那还成什么气候! 他倏地一声长啸,全力挥出一剑。一剑之后,又再连环劈出十五剑! 花如珠人已疯了,完全不理会何笔这十五剑,她的刀势仍然急如电闪,疯狂地继续攻击。 蓦地——铿地一声大响,刀剑相触,金星四溅,桃花彩云刀从中折断! 但是花如珠恍如不见,玉腕一翻,断刀仍然向何笔胸膛激射而去! 何笔的反应何等敏捷,一个风车大转,又把这一刀闪开。 花如珠却借此之势,收住了身形,身子微微向右一侧,左腿倏然踢去。 何笔的身子刚转过来,花如珠的脚已踢到,她这一脚无疑踢得很快,也踢得很准! 但是,何笔也绝对不慢,剑已斜劈而下。 花如珠突然浑身猛地一震,剑已砍在了她左腿上。 花如珠倒下去了,玉腿断在一边。 就在花如珠倒地的瞬间,另有十一名半面女郎,猝闪身形,拧腰轻步,以不同的攻击角度,向何笔扑到。 何笔振声长啸,身形电旋,剑已击出。 刹那间,好象流光闪电,如梭交错,无数的银蛇,纵横舒卷。 何笔此刻已旋展了他生平纯学造化神功中的千树银花照眼寒。 扑向他的十一个女郎,刚刚到了可以吐劲的位置,她们的掌指力道还未吐出,突觉眼前幻影,如流萤千百,森森剑气,逼面生寒。她们心惊胆寒之下、本能地向后撤身闪避!可惜,她们所见到的、所感觉到的、全是幻象。 剑光敛去,却有五个半面女郎打着旋转,滚仆在地,双手捂着脸,血从指缝间溢出,原来她们的鼻子,也被削去了。 这么一来,其他那些云台宫的半面女郎,都吓白了脸,是被震惊了,也有愤怒。 飞天魔女瘳红云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凄恻如泣地叫道:“何笔小子,本宫主和你誓不两立!” 一声声凄厉的切齿嚎叫,起自那些被削掉鼻子的女人口中:“这小子狼心狗肺呀!只有把他碎尸万段,他伤我们的人已经不少了!” 何笔沉声道:“象你们这样无耻的贱人,多死几个该是好事!” 飞天魔女气得全身颤抖,嘶声喝骂道:“姓何的小子,本宫主要喝你的血,抽你的筋,你这短命鬼!” 喝骂方了,跟着一声怒叱道:“大家一齐上,先摧毁了天理帮,让本宫主来收这小子吧!” 只见数十名半面女郎,立即潮水般向天理帮冲去。 天理帮方面,也出动了数十名蓝衣武士,展开了一场混战。 何笔见状,冷喝一声道:“本帮主要大开杀戒了,如果你们再不退走的话……” 飞天魔女切齿厉叫道:“何小子,本宫主要看你如何狂法!” 话声中,她猛一甩头,乌云秀发,全部抖开披散。 好长的头发,由背后直垂腰下,披散两肩,似乎还暗箍成束! 何笔见状,心中一动,暗忖:这又要搞什么鬼…… 忖念间,猛听纪雯急声大叫道:“小心她的头发,她这是魔发十三鞭!” 声音短促而急,因为双方已交上了手! 何笔回扫了一眼,鼻中出气有声,杀气狂涌! 那飞天魔女此刻已猛摇其头,发丝如软鞭钢帚,带着狂风,向他扫到。 同时,她两手伸缩如电,分向他上中下三盘,抓搅过来,丝丝冷气,发自十指上。 何笔见状,心忖道:好邪门的武功! 他当然不容对方迫近,剑光暴伸如蛇吐信,七点剑光如七道闪电洒出。 双方在移步换身之间,只见飞天魔女手舞足蹈,十指交错如梭,指风嗤嗤出了声音。 百忙之中,何笔忽然瞥见对方指甲暴长,约有三寸,透出青蓝颜色,乍看犹如十支锐利的小剑。 他突然想到,说书先生——也就是他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苗疆有一种罕见的异种毒蛇名叫七修蛇,一身有七首,奇毒无此,只要被它其中的一头咬到,其他六头也一齐咬到。不论人畜,只要被七修蛇咬到,立刻见血封喉。 尤其在七张蛇口的吮吸血液之下,被咬者转眼间只剩皮骨,就连骨头都会变成乌黑,奇毒可知。 因此,一般邪派人士,就利用七修蛇的毒血,练成了奇毒无比的指功,名叫七修指。 练七修指之人,必须先吞下七修蛇的胆汁,以及一种特别秘制的解药,用以克制蛇血之毒。 练成之后,所向无敌,中毒者立即中毒气绝。连所发指风亦带有奇毒。 另外,飞天魔女那头发,既然名之为魔发十三鞭,当然也是一种奇门功夫,发梢武功,必有深湛的内功,发硬如针,成束加鞭,等于是一种兵刃。其实,它不但是一种兵刃,而是十三件兵刃。因为,她把头发分成为十三束,已修练到了随心所欲,可以同时向十三个方位扫出,在她周围七尺内的敌人,防不胜防,对方被她这乌发,打个措手不及。 何笔一有发现,就觉得非除去这个女人不可。 心念忖处,就剑及履及,他故意装作节节败退,挪移闪避,好似十分胆怯的样子。他又装成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落在下风中。 飞天魔女见状,真以为何笔不行了。 她在得意之下,凶威更盛,一面加强追击一面切齿叫骂道:“小畜牲,知道老娘的厉害了吧,赶快跪下磕头。” 何笔一声不响,不等她把话说完,猝然间闪电般弹身而起,剑锋如流星幻影,凌空下去。 飞天魔女见状,发出怪笑道:“小子,你还想逞强么?” 怪笑声中,她脚下疾转,抬头仰面,十指舞张,势如负隅之虎。 她料定何笔攻势一尽,必然会下坠落地。到那时,乘他真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刹那,把他立毙指下。 此刻的何笔,倏地清啸,人在半空中,猝然暴转,好似流星满天,掉头扑向三丈外的战场。 飞天魔女未料到何笔居然会有这一着,只听她尖叫一声,道:“小畜牲,看你想逃向那里!” 说完腾身追截,但已迟了。 何笔他这是蓄势而发,他施展出造化神功中的满天星斗皆摇落,剑尖下指之处,如突飘瑞雪。 一时之间,只听惨叫哀嚎之声并起,那些进攻天理帮的半面女郎,一卞子躺下了十几个人,满地翻滚。 飞天魔女见状,气得她怒目喷火。只听她嘶声怪叫道:“好狠毒的小畜牲呀。本宫主如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她好象疯狂了,飞舞着双臂,直扑何笔。 刚落地的何笔,需要换气,不敢硬接,脚下一个蛇螺旋,转出一丈之外。 飞天魔女尖叫一声,一弯腰,人已折向了那些蓝衣武士。他以牙还牙,转身掉头,十指毒气,射向了蓝衣武士。那些蓝衣武士一惊之下,刚闪出半丈,便哀呼倒地。 纪雯等人想抢救已是不及。她与左右侍卫在惊骇之下,分由三个不同角度,向飞天魔女扑去。 何笔惊觉时,也是迟了一步,见状疾喝一声道:“快退!” 狂风卷处,飞天魔女冷笑道:“躺下!” 纪雯等三人各以十成功力出手,飞天魔女不避、不迟,双手一分,一取纪雯脉门,一取左侍卫肩膀,脚尖飞起,挑向右侍卫小腹下。她出手之快,取位之准,使人眼花。 她以攻制攻,出招迟,却比纪雯等人先到而攻击,这就所谓机先,棋高一招。 纪雯和左右侍卫,功力确实不如飞天魔女。她们合三人之力,究竟还是差了一筹—— 第二十一章 纪雯招化金丝缠腕,反缠对方脉门。左侍卫凹腹仰胸,急变仙人担,避过对方一抓之力。 而右侍卫却避不过对方一脚。 纪雯一吸腹,双掌向下切落,未料到飞天魔女第二脚又闪电飞起,正中她的左肩,骨折有声,这是一瞬间的事,快捷无比。 飞天魔女数招一气呵成。只见她身形猝旋,双手伸缩如电,又分别向着纪雯和左侍卫二人抓到。 这是狠命的一招,飞天魔女好象早就算定了,一分一厘也不差,如桴鼓相应。 眼看着纪雯和左侍卫难逃其劫,就要伤在她的七修指之下。 此时,飞天魔女却忽然收招,全身贴地疾驰,一下子暴退出三丈。眼见纪雯和那左侍卫即将成为她指下游魂之际,为何她反而脱出圈外?因为她发现了何笔已经由四丈外刺来一剑。 虽然相距四丈之远,那剑尖上所暴射出的剑气,已够飞天魔女心惊胆丧的了。因为她最认货,她如果不迅速离开,她的七修指固然可以使纪雯和那左侍卫着指立毙,但是,何笔的剑也会给她一个透心凉。 所谓透心凉,是一点也不过分,剑气所指无坚不摧,何况是血肉之躯。 飞天魔女当然要先求自保,自己生命要紧,她估计何笔心急救人,一定会剑到人到。纪雯和左侍卫,在惊魂之下,也会拼命反噬,各自吐掌,反击她的胸腹,以图和她两败俱伤。 因此,如果不见机快躲,必然身陷夹攻危境。 所以她以极快的身法,先闪了开去,也避过了纪雯和左侍卫的攻击。却未料到何笔并未身随剑到,而是在她挺身而起之际,只见何笔长剑挥起,削掉了她头上十三根发辫,再又转到了她的面前,剑尖已指向她的喉咙了。 这就是机会,谁能掌握到机会,谁就是胜利者。 毫厘之差,生死立判。于是形势突变。飞天魔女震骇之下,刹那间,睑色苍白,她的那些属下也都变得呆了。 何笔身手之快,使她们连转念也来不及,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对他阻截。快,名家交手,高下就取决于这个“快”字上。 此刻,飞天魔女嘴角牵动了一下,没有出声。何笔出奇的平静,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的剑尖,就顶在飞天魔女雪白的喉间软穴上,他只要一振腕,飞天魔女立刻血溅当场。 但是,他没有让剑关戳入,只把对方那白嫩的皮肉顶陷下去一些。 不可一世、名震天下武林的昆仑云台宫主,面色由白而灰,瞳孔放大,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已被何笔剑削鼻子愤而自杀的一名半面女郎,突然从地上跳起来,跳到了何笔面前,竟然格格笑了起来。 只听那女郎笑道:“何笔,你要我的命,我也要你的命,我去见阎王的话,好歹也得要你赔着。” 此刻,太阳已西落,黄昏来临,大地一片朦胧,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居然会从地上跳起来。 只见她满脸血污,没有了鼻子,翻着一双大眼。 她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阴魂不散的魔鬼。 何笔在吃惊之下,任由飞天魔女逃出剑下,飞回车上。那女尸阴森地说道:“何笔,你为何还不死,我正在等着你呢……你赶快死呀!”那女尸眼珠死鱼船凸出,嘴唇未动,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何笔忽然笑了,道:“你用不着等我,我死不了!”那女尸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清脆而娇媚,令人毛骨悚然。 何笔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小刺猬,又是你,果然又是你……” 他话音未落,那女尸忽然仆地倒下,这才发现,那女尸身后,还有个人。只见她锦衣飘飘,一张又白又嫩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笑意。她不是小刺猬?是谁! 原来,小刺猬为了救其母,除了用这方法之外,还真没有别的方法。 小刺猬笑道:“不错,又是我,我阴魂不散,缠定你了。”她轻盈地走了过来,轻轻摸了下何笔的脸,娇笑道:“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见你,那怎么行,叫我躲开你,除非是杀了我。唉,杀了我也不行,我死也缠定了你这个人。” 她那声音,清脆、娇媚,简直比唱的还好听。何笔笑道:“你真的这样爱我,那就快拿解药来!” 小刺猬瞠目道:“什么……解药?” 何笔道:“七修指的解药!” 小刺猬笑道:“有,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给你解药,你跟我走。” 何笔道:“跟你到什么地方?” 小刺猬道:“当然是走江湖了。” 何笔答应了小刺猬,小刺猬便向飞天魔女讨来了解药,交给了纪雯,拉着何笔飞奔而去。 一场风暴,就这样消弭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何笔二人到了洛阳,便来到了少林寺。少林寺为天下武学之源。练武的人,能得一游少林寺,也算是沾光不少了。 少林寺所在,山势颇陡,山道却是长长宽大的石级,顺着山道转过一弯,遥见黄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 他们走饿了,就进了一间石亭,掏出干粮,胡乱吃了一些,正打算进寺里去看看,忽听得马蹄声音,就见右侧山道上三乘马连骑而来。 三匹马行走甚速,转眼间便从他们身侧掠过,直奔少林寺而去。 马上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穿青布短衣,每个人的马鞍上都挂着一个装兵刃的布囊。 小刺猬扫了他们一眼,笑道:“何笔,我看这三个人不象是少林寺的人呀!” 何笔笑道:“你说对了,少林寺都是和尚,他们既非道士,也非和尚,当然不会是少林寺的人了。” 正说话间,马蹄声又起,见那三乘马又奔了回来。 小刺猬见状大感奇怪,忙说道:“怪了,怎么他们一上去便转了回来,难道竟如此不堪一击么?” 三匹马奋鬃扬蹄,直奔到石亭,三人翻身下马。 小刺猬瞧那三人:一位老者脸若朱砂;一位酒糟鼻子上一般红,笑眯眯的颇为温和可亲;另一位是竹竿般的身材,面色铁青,隐隐泛出绿气。这三人身形容貌,无一不是截然相反。 小刺猬人本精灵,她好奇心起,问道:“三位老先生,你们到了少林寺没有,怎么刚上去便又下来呢?” 青脸老者,横了她一眼,似怪她乱说乱问。那酒糟鼻子老者,却笑道:“姑娘怎知我们是到少林寺?” 小刺猬道:“从此地上去,不到少林寺又往何处?” 酒糟鼻子老者道:“这话倒也不错,那你又往何处去?” 小刺猬道:“你们去少林寺,我自然也去少林寺呀!” 青脸老者道:“少林寺向来不准女流踏进山门一步。也不许外人携带兵刃进寺。” 青脸老者神气傲慢。他身材甚高,眼光从小刺猬头顶上瞧了过去,向她看也不看一眼。 小刺猬一听,心下不禁着恼,冷笑说道:“你们那马鞍旁的布囊中放着的,难道不是兵器么?” 青脸老者冷冷地说道:“你们怎么能跟我们相比?” 小刺猬冷笑一声道:“你们怎么样?难道就这么横。” 青脸老者突然踏前一步,厉声道:“小丫头你姓什么?是谁的门下?到少林寺来干什么?” 小刺猬俏脸一扬道:“你管得着么。” 青脸老者脾气暴躁,手掌一杨,便想给她一个耳光。 但是,他随即便想到了以大欺小,以男欺女不甚光彩。 自己不能跟一个小姑娘家一般见识,便打算收掌。 哪知,就在收掌的瞬间,倏地手心一麻,连忙后退一丈,伸掌一看。手渐渐地由红变黑,手掌中出现了七点血斑,手掌也变麻木了。 这一来,他不禁失色,明白是自己着了人家的道了。 骇然道:“丫头,你敢施毒?” 小刺猬笑道:“谁施什么毒了?” 青脸老者头上已冒冷汗,情急说道:“你的暗器……” 小刺猬笑道:“说你笨是真笨,那叫雪猬针,什么暗器!雪猬针见血就化,无药可救,除非自断一掌。否则,神仙难救。” 她话音刚落,那青脸老者已抽剑出鞘,挥剑下斩,一只手掌被斩落地上,轻身上马飞奔下山而去。 小刺猬见三人一走,却格格笑道:“那老头子上当了,白白斩断一只手,真好玩。” 何笔却不以为然地道:“你太狠毒了吧?谈笑之间就可以杀人,我都有些怕你了,再见吧!” 小刺猬笑道:“你想走,走吧,我缠定你了!” 何笔离开那石亭,直向山下奔去。他为了躲避小刺猬的追踪,没有返回洛阳,直奔济南。 金乌堡在大明湖畔,依山傍水。大门口那两尊古老的石狮子,足可想见这个江湖世家的辉煌。 金乌堡在山东名震一方,统领山东三十六庄,以三十六支银枪阵,威震北方诸省。 何笔来到济南,目的就是来看看金乌堡究竟是个正义的组织,还是邪恶的帮会,以决定金乌令是否还给他们。 当他方一踏进金乌堡,在他四周,就出现了三十六名银枪武士。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喝叱,自舞着手中银枪,列开阵势,向何笔展开攻击。 银枪阵刚一发动,何笔剑已出鞘。三十六名银枪武士对他来说,还没有放在眼里。 三十六名银枪武士,三十六根银枪,毫不保留地全力出击。因为他们要替老堡主报仇,最主要的还是那面金乌令,谁能得到金乌令,就很可能是金乌堡的堡主。 银枪三十六,好似三十六条毒蛇。 何笔不禁叫了一声,“好!”他也施展出他的看家本领,造化神功的九武剑法。三十招之后;他已看清这银枪阵中的薄弱点。 这银枪冲最弱一点,其实是在那三十六名银枪武土当中枪法最好的那人身上。因为他是施令者,其余三十五人,都以他为马首是瞻。他是控制这银枪阵的枢纽,他的枪法虽然高明,却已一心分作二用。即使他全力作战,也不是何笔的敌手。 何笔看准了这一个破绽,突然以疾迅无比的一剑,刺向这人的喉咙。 那银枪武士要闪避,却已来不及了。 当的一声,那人丢枪后翻,银枪阵已露出一个缺口,何笔毫不犹豫地立刻向外攻击,他已攻破了银枪阵,这银枪阵再也困不住他了。心中方一放松,倏然间,另一道长蛇般的银枪,已向他迎面飞了过来。 何笔的武功虽高,反应虽快,但这一枪的准确和速度的快捷,仍然不是他应付得了的。 还算他反应快,偏头侧身,躲开了要害,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扎入了他的左臂,鲜血进溅。 此刻,立即有人大声叫道:“小贼受伤了。” 他这一声喊,银枪阵立刻转了过来。 就在这时,金乌堡突然起了大火,火头很高,迅速蔓延了全庄。 何笔也就趁机,逃出了金乌堡。 他逃到了寄寓的客栈,先不回房,在堂里,灌下了一碗酒。而就此时,金乌堡的人也赶到了。追来的一共是三个人,他们是涂公亮的三位拜弟:金枪孙泉、快枪鲁义、追魂枪范顺,合称金乌三枪。 何笔喝下了一碗酒后,情绪已然稳定下来,他望着三人冷冷一笑道:“你们追来干什么?” 孙泉怒声道:“杀你。” 何笔冷然道:“你们不知道我身带金乌令?还敢无礼。” 鲁义怒吼了一声:“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大哥,抢了他的金乌令,就能逞强了不成?” 何笔道:“谁杀了他,你们胡说些什么!” 突然一人笑道:“我说的。” 何笔闻声一看,认出来正是小刺猬。心头一凛,怒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刺猬笑道:“我亲眼所见,难道会假。” 小刺猬真是胡说八道,杀死涂公亮的本来是快刀浪子花一平,怎么转到他何笔的头上来了。 何笔气得双目冒火,怒声说到:“你亲眼所见?简直胡说八道,我若杀了涂公亮,还敢到这里来么?” 小刺猬笑道:“就因为你杀了涂公房,身藏金乌令,来个死无对证,打算统率金乌三十六庄,不会错吧?” 小刺猬眼看何笔被她逼得无言可辩,心中十分得意。突然又是一个娇脆的声音道:“错了。” 小刺猬闻声转头一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少妇,忙道:“你怎知……” 那少妇笑道:“小妹子,你这移祸他人的招式,没有用,杀死涂公亮的是快刀浪子花一平,这位小兄弟又把花一平斩断一臂。” 追魂枪范顺大声道:“你的话不能信,你怎么知道的?” 那少妇笑道:“花一平亲口告诉我的,信不信由你。” 小刺猬神情突变,忙道:“我信。” 只有范顺这一枪,刺中了何笔手中的酒碗,另有一根筷子,却打在范顺的手背上,随即他的枪落地。 三个人三条枪,全都丢在地上,他们只好转身就跑。 那少妇走到了何笔身前,关心地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喝酒?” 何笔双目发直,瞪着小刺猬,道:“你不是要杀我么,那就快动手呀!” 那少妇却笑道:“有我桃花三娘子在,谁敢杀你。” 小刺猬忽然笑道:“原来你就是桃花三娘子,十八夫人帮的总瓢把,怎么追男人追到山东来了。可真难为了你,追了好几千里路。好,我暂时就把何笔交给你了,过几天后我再来讨回。” 何笔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都给我该开。何某人还用不着靠人保护。” 桃花三娘子闻言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小刺猬却坐到了他的对面,柔声道:“那一枪扎得很重。” 何笔笑道:“我是杀不死的,你懂吗?” 小刺猬笑道:“我不管你是否能被杀死,我算是缠定你了。” 何笔无可奈何地笑道:“由你吧。”说着,他酒也不喝了,回房上床,倒头就睡。睡至半夜,悄悄地起来,从窗而出,展开身形,疾向城外奔去。 半夜狂奔,当天亮时,何笔发觉自己已是处身在崇山峻岭之中。他怅惘之余,又展开身形向前奔去。 又奔行三个多时辰,已是日中时分。以他的功力而言,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乏,但饥渴之感,越来越是强烈。此刻,他身在万山之中。放眼望去,只见山岭连绵,无穷无尽,连个猎户农家也没有,不由焦急起来。 何笔本是聪慧绝伦之人,虽身处绝境,但他想,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处处都有飞瀑流泉,解渴一事,自不成问题,食物也可以打些鸟兽烧烤充饥。当年他在川北山中,经常烧烤鸟兽。 想到这些,立刻精神大振,便往树林中奔去。 岂知林内一片寂静,飞禽绝迹,不禁奇怪起来。他暗忖:莫非那些飞禽走兽都藏在林之深处不成?心中这么想着,脚下已向林内走去。越入越深,发觉这乃是一片原始森林。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每株都有数人合抱之粗。林内浓荫蔽日,一片阴森,脚下枯叶盈尺,踏在上面,发出沙沙之声。森林中的树木,虽非人工所植,但是那树与树间的距离,却是完全一致,有些树木,已被人代去。 尽管何笔如何聪慧,一时也猜不透是何人将这树木砍伐,以及砍伐的目的究竟如何。但他此时饥肠辘辘,对此已无暇多想,他一边仰首林间,察看鸟兽踪迹,脚步却不停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以他的功力,从小就被师傅洗骨换髓,打通了任、督二脉,视觉和听觉灵敏非常,若有鸟兽潜藏其间,自不难发现它们栖身之所。 在无可奈何之际,索性就坐卞休息起来。他一边休息,一边聚集目力看去,只见这林中的树木仍是一样粗细,一样的间隔距离。他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忖道:看情形,莫非有人利用这天然森林,加以砍伐,而布成了一个奇异的阵势?…… 他也曾跟着师父学过五行八卦之术,终因年纪尚小,不过略通皮毛而已。所以,他仔细察看,却也看不出这究竟是一个什么阵势。 一旦心有旁用,腹内饥渴之感,反而冲淡下来,起身向前走去。 突然,他茅塞顿开,看这经人整修的森林,必是一个阵势。思念至此,好奇之心大起,振作精神,展开了上乘轻功,直向林深之处奔去。 他的轻功功夫,已臻上乘境界,一经施展开来,宛如云飘一般,一盏茶工夫,又深入数里。 在他奔行之时,另一个不解之念,又在他心中闪起。因为,他又深入数里,仍不见一点飞禽走兽的踪迹。 想到了飞禽走兽,又引起饥渴难当。真气一泄,脚步慢了下来。 尽管他对这片森林怀有太多的不解,但口腹之欲,仍然是最急切之事。为了暂缓腹中饥渴之火,只得停下脚步,盘膝坐下,再度闭目调息。一遍功力运行,果然腹中平静许多。 就在他张目欲起之际,蓦然间,自森林深处,传来隐隐水流之声,不禁大喜。 他心中忖道:刚才因心烦,以致耳目蔽塞,若非静坐行功,怕连水声也不可闻了。 希望已现,精神骤增,一跃而起,展开了上乘轻功,向水声处奔去。 潺潺流水之声,渐行亦渐清晰可闻。一盏条工夫,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已穿出森林。 这里是一片广宽的平地,绿草如茵,山花正艳,景色优美已极,但四周却被高大的树林所环绕。 仰首长空,蔚蓝如洗,一轮旭日,正自当头罩下,给人以无限生机。 在这片平地中间,孤孤单单地有一排三间房,是用树干建成。看上去十分坚固。 那流水之声,却是自那屋边发出。 何笔暗叹一声,随即有一个极为慈样的声音响起道:“小娃儿,你可是对我这世外桃园,感到羡慕?” 何笔闻言心中一震,暗暗忖道:我心中所想的事,又未提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随声道:“不错,在下十分羡慕你这片洞天福地。” “哈哈……”一阵长笑:“即使小鸟见了也喜欢这个地方,更不要说是人了。不过,若你不喜欢这地方,也是无可奈何的。” 话音刚落,一个老人已自室内慢步走出。 何笔凝神看去,见是一位奇丑的老人,须眉卷起,乍看如同鬼一般。这老人身着黑袍,长发缠在腰间,显得恐怖吓人。 何笔心神一震,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旋又向前走了两步。 那老人又是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儿倒是很倔犟。“何笔冷笑道:“何以见得?” 那老人又是哈哈一笑,扮了个鬼睑,神色颇是滑稽,犹如孩童与人戏闹一般,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何笔道:“我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地就来了。” 老人道:“进来了,你可就出不去了。” 何笔吃惊地道:“为什么?” 老人并不回答,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饿了。哦?” 何笔见他那微微一笑之间,须发掀动象一个毛球在他脸上滚过,很是反感,脱口道: “不错。” 话刚出口,便猛然而住,接着又改口道:“我不饿。” 老人笑道:“很好,很好,其实就是你饿了,我也没有食物供你充饥。” 何笔心中暗暗哼了一声,想:这不是废话吗? 老人说完,甚是歉疚地道:“你穿过这么一大片森林,一定口渴了,就去取点水解渴吧!”说着转身向屋中走去—— 第二十二章 何笔本已对那老人起了戒备之心,不愿吃他的食物。此时一想,泉水何妨,遂大步跟在老人身后。 那老人回转屋取了一个木瓢道:“小兄弟,你就在这泉中取水喝吧!” 何笔一看,只见房屋之前有一个方圆数尺的水坑,流水不知从何而来,只听得潺潺之声,自坑壁上四周流入坑中,也不知道坑中的水流向何处。 他探手取了一瓢泉水,张口狂饮,只觉得这泉水甘冽,入口后不仅解渴,似乎还特别提神。 老人目注何笔把水喝完,笑道:“小兄弟,你可觉得这泉水甘美么?” 何笔把木瓢交还给老人,颔首道:“不错,这泉水确是十分好喝。” 老人喟然叹道:“你若是连续喝上一百年,就是再好喝也不觉得了。” 他似自知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别人无法理解。便又道:“就象这片地方一样,景色是十分优美,但若让你在这里住上百年,也会厌恶的,可对?” 何笔听了似懂非懂,忙道:“那是当然,若是在一个地方住着不动,即使住一年半载,就会令人索然无味。若说在一个地方住上百年而足不出户,天下之间。我想绝无此事。” 老人面容突地一变道:“可是我偏偏就在这里住了百年,只怕无人相信……” 何笔大吃一惊道:“前辈取笑了,看你年纪至多不过七十,若说已在此住了百年,只怕无人相信。” 老人闻言,突地仰面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限凄凉。 笑声刚止,喟然叹道:“你看我不满百岁?那是因为很少见过百岁以上的人。但我确实已在这里住了百年了。” 何笔道:“百年来,你就没有离开此地一步。”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能离开此地,那就好了。” 语声中,充满了无限感叹。 何笔怔住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有不明之事要问么?”他叹了一声道:“你此时不问,恐怕再无机会了。” 何笔一怔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不出三日,我就要饿死了。” “啊!”何笔若有所悟,心忖:无怪他说没有食物给我充饥了。 又听那老人缓缓地自语道:“本来我一听到有人来,便庆幸又有几天好活了,但一看到你这模样几,便不忍下手。” 何笔惊愕地道:“你想吃我?” 老人道:“其实即使我不拿你来充饥,你也要活活饿死的。” 何笔闻言,暗自心惊,忖道:这老鬼果然不是好人。当下立刻凝神戒备,双目神光炯炯地注视着那老人。 那老人突又自语道:“可恨我的功力已被废去一半,不然……” 何笔冷笑道:“若你的武功不被废去一半的话,便可将我打死充饥是么?哼!别作梦!” 老人冷冷地道:“我虽是仅存一半武功,也可出手置你于死地。” 何笔傲然道:“那你就不妨试试。” 老人突然仰面狂笑道:“我已有一百年没有和人动过手了,能在临死之前重温一次旧梦,也是一件快事。” 何笔道:“你既是武功已废一半,我就先让你三招。” 老人连声道:“很好,很好!”话声落后,大袖微拂,一股阴柔暗劲,无声无息地袭了过来。 何笔身形微移,横跃八尺,冷冷地道:“功力不弱,但也不见得高明。” 老人似是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了真火,气得声音微颤道:“再试试我这第二招。”左袖乘势拍去。 何笔道:“我就接你一掌试试!”他真力尽蓄右手,向那老人拍来的左袖迎去,暗自忖道:怎的这老人交手不用指掌? 两下尚未接触,何笔立感一股暗劲直撞过来,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当即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何笔乃天生傲骨,虽被老人一击震退,仍不服输,猛吸一口真气,运足十二成的功力,双掌平胸推出。 老人微微一笑道:“好雄浑的内力!”说完两袖同时拂出。两股内力一接触,那老人一皱眉头,也是闷哼一声,连退两步。 只听他哈哈大笑道:“功力不弱,能和我平分秋色。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此功力,难得,难得。” 何笔觉得他这一招胜得有些蹊跷,但他乃十分聪慧之人,略一思付,便知是那老人故意相让。 于是,何笔一皱眉头冷冷地道:“怎么?不打了?” 那老人摇头道:“我们眼下都已是垂死之人,为何还要互相残杀,临死时有个伴儿还不好吗?” 何笔摇头道:“这种事,在下可不愿奉陪。” 老人叹了口气道:“那可由不得你,因为在这里没有东西吃,日子久了就会活活饿死,你虽不愿伴我去死,也是身不由已了。” 何结道:“你说你已在此过了有百年了,怎么却未饿死,难道说你是喝风吃树而活着的么?” 老人道:“可吃的东西,已被我全部吃光了。” 何笔道:“那我还可以去捉些飞禽走兽充饥,也不致活活饿死。” 老人又是一声长叹道:“小兄弟,你在穿越树林时,可曾发现有飞禽走兽藏匿其间么?” 何笔闻言一怔,忖道:自己穿越了数里的森林,竟然连一只鸟儿也未看到,岂非怪事? 忖念至此,口中遂说道:“我在进入树林之时,一路留神,却是毫无所见,难道都遁逸而去了么?” 老人笑道:“都被我吃光了。” 何笔愕然道:“那你现在都吃些什么呢?” 老人用手一指那些嫣红姹紫的美艳山花道:“小兄弟,你别小看这些山花,它们却足足养活了我几十年。” 何笔惊愕道:“你就以那山花充饥……” 老人道:“有什么不可以,总比饿着肚子好多了。” 何笔道:“这森林并没有多么深远,你怎么不出去呢?” 老人道:“还用你说,能出去我不早就出去了。” 何笔道:“那为什么?” 老人生气道:“我也不知道,我若是能够出去的话,那我就要去找……” 说至此,倏然住口。 何笔急问道:“你可是要找一个人么?他是谁?” 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当然要先去找一个男的讲道理!” 何笔心中一动道:“若是找到那男的讲理后呢?” 那老人笑道:“讲完理后就算了,我还能和他一般见识不成。” 何笔听他说到男的,仿佛还有个女人似的,追紧跟着问道:“就是那个男的把你困在了这里,可对!” “不对,”老人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他算什么,凭他也能困得住我?” 何笔道:“那又是谁?” 老人一听,仰脸望着天空中飘浮着的白云喃喃地说:“若是那白云能落下一片来,让我坐上去再飘浮而起,载着我去见她一见就好了。” 何笔当然不知道老人要去看谁,是男还是女。忙问:“老前辈,你要去看的是什么人呀!” 老人笑道:“当然是个女人呀!” 说到此一顿,跟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现在见着她,又有什么用?都一白年了。她也该老了!” 何笔间言心想,他若是真的在这里生活了一日年,那便是与世隔绝一百年了,无怪他说话天真地象个孩子。 于是何笔问老人:“老前辈,你多大年纪了?” 老人仰着脸,仍然看着天上的白云,道:“我到这里来的那年是十八岁,再起来我已活了一百一十八岁,也算天寿了,哈哈……” 何笔极快地将这老人说过的话,归纳一遍,已隐隐找到了一点头绪,但是仍然有太多的疑问……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这位老人并非坏人,那么把他困在这里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何笔心地纯真,生就豪侠性情,想到此处,不禁热血沸腾。 他说:“老前辈,你一个孤独独地住在这里,可是与人约定的不得出去么?哼,若那人不是什么好人,你也用不着如此遵守信用。” 老人道:“当初我和他们约定,不将红线金珠交给他们,决不出这地方一步,但是只住了十年,便已觉得孤寂得不是滋味,何况我还朝夕企盼着去见一个人。” 何笔忖道:别说一位十年,就是一年我也无法忍受得了。 老人继续说道:“十年之后我忍无可忍之时,便想不顾信诺,偷偷溜走。哪知,我竟无法走出这片森林!如同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有翅难飞。” 何笔惊讶道:“那是为了什么?是他们把你截回来的。” 老人恨恨地说:“哼,原来他们在暗中做了手脚,他早料到我会耐不住寂寞溜走。” 何笔哼了一声道:“暗做手脚,一定不是好人。”说后微微一顿,他突又想起一事道: “他们是不是使你吃了什么药,将武功废去了一半。” 老人摇头道:“废去一半武功之事,是我心甘情愿。” 何笔哦了一声道:“但不知他暗中做了些什么手脚。” 老人叹道:“其实还是怪我自己不行,白读那么多书。” 何笔笑道:“这又从何说起呢?” 老人道:“他们虽然暗中做了手脚,但也留下了破解之法。” 何笔脱口道:“原来如此,那人的心术倒也不坏。” 老人哼了声道:“未必见得,他知道我对这一门是一窍不通,所以虽留下了破解之法,我却是永远无法解开。” 何笔愤然道:“这样说来,那也算不得破解之法了。” 老人黯然叹道:“但是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老人的语气中充满了追悔,他接着又说:“后来我本已有了离开的机会,却被我一念之差错过了。” 何笔笑道:“那当然怪你自己了。” 老人连连点头道:“这一切都自作自受。”说着顿了一顿,他忽然一笑:“我们谈了这么久,也忘记请你到屋里来坐下,站得累了吧!” 老人说完拉着何笔向屋里走去。 何笔只觉得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奇寒彻骨,偷眼一看,见他手上肌肉,竟和所穿黑施一般颜色,不由心中一凉。 他心中暗忖:他这不是武功最为狠毒的九阴鬼爪功么?他为什么和我动手之时,并未施毒。 老人似已发觉,将左手缓缓抬起,道:“在我功力全盛之时,双手黑得发亮,现在已是黯然无光了。” 他显得有些自豪,也有点自悲。 他拉着何笔到了屋中坐下,继续又说道:“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两手也害了我一半。” 何笔嘴里虽没有说什么,心里却道:你这两只手,当年一定造了不少的杀孽。 老人大声道:“我虽然练成九阴鬼爪功,但却从未伤过一个人。这是一种武功,我为什么不可以练?哼!为什么?” 何笔听了心中一震,他没有说话,沉默望着老人。 老人又是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别老闷着不说话,我们该好好谈谈,你叫什么名字呀?” 何笔闻自一皱眉头,心忖:这倒好,我还没有问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答道:“我叫何笔。” 老人不以为然道:“你这叫什么名字?何必生在这个世上,又何必到这里来呢?” 何笔接着道:“又何必认识你,真是何必!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的都流下了眼泪。 老人突然道:“小兄弟,你还没有吃饭,一定很饿了,唉!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何笔刚才被老人迷住了,又因肚中喝了泉水,暂时忘却了饥饿,现在经他一提,顿时感到饥饿难当了。 他起身道:“老前辈,你在此稍等,我去猎些鸟兽来充饥好么?”说着,便向屋外走去。 老人抬头道:“不必了。” 何笔吃惊住足道:“你不是说没有食物充饥么?”说着向四周看去,果然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木椅外,便是个取水用的木瓢。 何笔心中不禁暗忖道:但不知道一百年是怎么生活的?他忽然想起黑衣老人说,靠着吃外面那些飞禽走兽活的,还说得过去,若说靠那些山花活了百年,也并非无稽。 何笔笑了一声,明白了:“你是说鸟兽跑来吃这地上的青草和山花,你便可以不用跑到树林里去捉了。” 老人未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道:“算是吧。” 何笔心忖:我不信你还有别的方法。他心中这么想着,跟着又说:“我还是得去试。” 老人也不多说,更不多问。 何笔笑道:“我打猎去了。”他突然想起一事,忙又说道:“你不是说鸟兽都喜欢吃这些山花么?怎么我来了半天,竟一个也没有看见呢?” 老人怔了怔道:“我几时说过它们要吃山花来着,我只是说它们喜欢来看看而已。” 何笔一听,心说:这才是天下奇闻呢?鸟兽还会看花。 老人笑道:“你觉得奇怪吧,其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语气一顿,接着又道:“那些鸟兽看着花,还争先恐后的打架呢!我只要拣那些死伤的,用以充饥就够了。” 何笔说道:“过去曾听人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却不料它们也会为了看花而死。” 老人笑道:“你这话不对,人也有为花而死的。不是常说‘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吗?可能你没遇到过极端可爱的女子,要不,就是为了她而死,你也会心甘情愿。” 何笔闻言,想起了纪雯、肖兰,自己曾为她们在骊山下力战十八夫人帮,天理帮外血战飞天魔女。还有小刺猬死缠他的情景,不禁大是羞愧,垂首不语。 老人此刻,也似沉浸在甜美的回忆中。 两人都暂时保持沉默。 就在这时,屋前草地上,翩然落下一双翠羽红嘴的小鸟。何笔一见,大喜过望,高兴道: “有鸟来了。”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缓缓道:“又是它。” 何笔道:“怎么你和它认识?” 老人道:“它每年这时候总要来一次,算来这鸟儿也有一百岁了。” 何笔道:“你能确定每年都是这一对么?” 老人道:“这……这个我倒没有注意,不过每次想捉它,却总是捉它不着。” 何笔道:“我就不信!”说着,暗中运起造化的功的无形指,疾然出手向那翠鸟点去。 两地相隔,也不过丈余,何笔这一指点出,穿金裂石,快似疾箭,那对翠鸟昂首看了他一眼,竟是安然无恙。 何笔见状,不禁又惊又恐,身形一跃,探手疾抓过去。他这一抓之势,迅准狠兼俱,但在右手将要触及羽毛之时,那对翠鸟欣然鸣叫一声,振翅离去,转瞬消失不见。 何笔微微一愕,悻悻地道:“这鸟儿有点古怪!” 老人默然一叹道:“它这一走,今年一年之中,恐怕再无别的鸟儿来了。” 何笔听老人这么一说,忙道:“这林中的鸟兽都被你吃光了么?” 老人道:“不错,只怕在这百里之内,鸟兽全然绝迹了。” 何笔道:“那我们就离开这里。总不能在此等着活活饿死吧?” 老人苦笑道:“这里对我来说,无疑是人间地狱。” 何笔道:“无论如何,我们是非得离开不可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了。” 何笔无言,刚要开口说话;突觉一股腥臭之气,自腹中冲出,不禁大是难受。 向笔自幼食遍百毒,被师父用药水浸泡,洗骨换髓,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了,怎么还会中毒呢? 那腥臭之气,越来越重,四肢百骸都似要胀裂一般,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白沫。他全身虽是难受无比,仍然强打精神,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道:“看……看不出,你竟如此阴险狠毒!” 老人也不分辨,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错怪我了。” 何笔怒声道:“谁是你小兄弟,不许你这样叫我。”“哈哈……”老人突然大笑道: “你这是自讨苦吃,怪得谁来?” 何笔大叫道:“当然怪你,你在什么地方下了毒?”说着,又吐出一口黑水。 老人道:“你说是我,那我是有口难辩了,其实我什么地方也没有下毒。” 何笔冷冷道:“你若想毒倒我供你吃掉,那是休想。” 老人道:“我就是不这么想,你也活不了几天了。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尽管他何笔并非贪生怕死,但是千古难免一死,当他想到自己的身世之迷未解,却又不愿立即死去。 于是,他强抑住一股怨毒之气,冷笑道:“什么办法?” 老人道:“你可知道你中毒的原因?” 何笔道:“那要如何解法?” 老人道:“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毒攻毒。” 他说着回到屋里拿瓢,舀了一瓢泉水。 何笔见状,怒哼一声,“你可是想叫我死得快些吗?” 老人叹了一声道:“其实早死晚死都一样,对着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说着,举起水瓢向何笔走来。 何笔立即转过头去,道:“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 老人笑道:“上当不吃亏,你还是把这瓢水喝进去吧!” 何笔决心不喝,强忍痛楚,转身向树林中奔去。 但当他一入林中,眼前景物霍然大变。 只见得一座座峻峰峭岭阻路,高不可攀,循着那林间小径,转来转去,走了顿饭时光,仍然还在原处。 他经过了这一阵奔行,腹中腥臭之感更盛,张口又吐了两口污水。 双眼模糊中,只见那黑农老人犹如鬼影晃动,带着笑容,一步一步逼近了他。 那盛满泉水的不瓢,已经举到他的口边,老人沉声道:“你若是想迟点死去,最好把这瓢水喝下……” 何笔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便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何笔长吁了一口气,人又悠悠转醒。他缓缓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本床之上,那老人立在床前,面带微笑。 过去的事,恍如梦境一般,他也不知是真是假,更难断定面前这一老人,是好是坏。此时,他只觉得那腹中腥臭之感已经消失,但四肢百股,隐隐地感到胀痛,再试着运气,竟然气血不畅,十分的痛苦。 老人笑道:“小兄弟,你可是觉得气血不畅么?” 何笔对老人的行为,仍不知是何居心,索性仰望屋顶,一言不发。 老人一声长叹,道:“这泉中之水。入口虽然甘洌无比,但却含有奇毒,其发作时间的长短,则视饮用之人的内功修得深浅而定。我若不是强灌你饮下那毒泉之水,以毒攻毒,只怕你早已先我而去了。” 他说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人活百岁也是死,树过千年砍柴烧,看来早死晚死,似是毫无区别。” 何笔听他只顾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仍然不加理会。 老人又自微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怀疑我是坏人么?唉!你若是仍作此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仰望屋顶,出了一会儿神,又十分感慨地道:“我命中似注定孤寂,直到人将死去,看来我这与世隔绝百年,倒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受人家多少歧视、白眼。” 何笔听他娓娓说来,如泣如诉,心中不觉大为感动,欠身坐了起来,道:“听你说来,你的命倒是很苦了。” 老人一见何笔和他说话了,心中十分高兴,连忙扶着他重又躺下,道:“别起来,你的毒伤还没有好。” 须知人在病中,情感最是脆弱,何况何笔在记忆中,除了他那师父、也就是说书先生之外,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照顾。此刻,只觉得心中一阵激动酸楚,眼睛中簌簌滚落下几滴泪水来。 老人见状,吃惊道:“小兄弟,你怎么哭啦?” 他举袖管他拭去眼泪,道:“别怕,你这毒伤要饮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泉水才能痊愈呢,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将不会感到饥饿,不过……不过……” 何笔忙道:“可是毒伤痊愈之后,也要活活饿死么?” 老人似是不愿提到未来之事,乃转变话题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所说那人做的什么手脚了吧!” 何笔哼了一声,道:“你可是说他在这四周布下了阵势?” 老人道:“不错,象我这种人,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邪门功夫。” 何笔道:“这种阵势确实是有点邪门,进来时是通行无阻,要走出去竟是比登天还难。” 他说着沉思了一下,道:“对了,你不是说他已留下了破解之法么?可否拿出来给我看看?” 老人闻言,双目中突然闪射出希望的光芒。但是,随即又黯然失色了,摇头道:“我看了一百年,都没有看出头绪,你虽聪明,恐怕在四十九天之内,也是无能为力。”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可惜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出阵的机会……” 何笔道:“是什么机会?可是关你的人要救你出去?” 老人仰头寻思了一阵,道:“说起来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何笔道:“那可真是莫大的遗憾。” 老人感叹道:“一念之贪,为小失大,如今悔恨已是迟了。” 何笔到这时,方才断定这黑衣老人确是十分善良的人。但不知为何被人困在此地。又道: “老前辈,何以被困在此,可以为晚辈一述么?” 老人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我此时再不说出,可就真的沉冤百载了。”他又是一叹,似是十分感慨道:“天下之间,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枉死的人。冤屈之事,不仅无法昭雪,而且亦不见谅于人,而终至含恨九泉,忍辱一生。我虽然被冤枉困在这里百载之久,今日能有机会向你倾吐,已毫无遗憾了。” 何笔茫然地倾听着,对他的话,仍然是将信将疑,似懂非懂。 老人突然展颜一笑道:“那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我刚满十八岁。”说到这里,老人那双目中突然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好象是他又回到了那值得怀念的青春岁月。接着道:“我家世代耕田种地,虽非富有,却算得小康之家,生活到是无忧无虑的。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这副长相太丑,引不起人的好感。” 何笔心中暗忖:你这到尊容,确是叫人不敢恭维。 老人又长叹一口气:“是以我就终日躲在家里,足不出户……” 何笔突然插口道:“你终日呆在家里,可是在练习武功吗?”他是想到对方目前的武功,虽然被废去了一半,也比自己高出许多,若是未被废除之前只怕连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是以想到就问。 老人笑道:“我不是告诉你我家世代耕田种地吗?到十几岁那年,我还不知武功是怎么一回事呢?不过,我倒是读了一些古书。满脑子中装的都是道德文章。” 何笔自幼流浪市并,虽也读过书,却不懂什么是道德文章,于是诧然问道:“道德文章是什么呀!” 老人微笑地道:“小兄弟,你没有读过圣贤之书?” 何笔微笑道:“书是读了不少,属于圣贤的书,倒不是那些。” 老人微微一笑道:“对于武功,我现在比你好不了多少,无能相授,但却可以教你一些古书。” 跟着,他又慨然叹道:“其实若全根据圣贤的那些大道理去做人做事,却常常要上当吃亏。”顿了顿,他接着又道:“圣人说,兵凶战危。武功更不能学。” 何笔道:“那你怎么又练武功呢?” 老人感慨道:“因为我生得丑,怕人笑我,就溜出了家,往深山中跑。有一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却在苗疆山上碰见一位黑衣人。他的长相比我还的还难看,和我比起来,我可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何笔笑道:“那是太巧了。” 老人道:“那黑衣老人一见了我,好似大为高兴,我认他为父亲,他硬要我学武功。但是他那样子令我害怕,并吓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使觉得周身酸痛无比,那黑衣老人说是给我吃了一种药,脱胎换骨,我虽是十分害怕,但那黑衣人却待我很好。我便在那里练三年的武功。”说到此微顿了片刻,接着又道:“有一天,那黑衣老人——也就是我的义父告诉我,他就要死了,叫我穿起他那件黑袍,也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然后去代他完成一件事。” 何笔道:“听你说来,那黑衣老人是个好人了?” 老人长叹一声道:“好坏之分很难判断,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何笔道:“你把他埋葬好之后,就离开了是么?” 老人摇头道:“他还没有死,就把我遣去了。” 何笔道:“他叫你去完成一件什么事?” 老人苦笑道:“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到大雪山晶冰峰去找寻几颗金珠。” 何笔闻言叫了一声,脱口道:“可是玄门的红线金珠?一共是七颗!” 老人一听,脸色大变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笔一笑道:“当然是我师父说过了。” 老人接着说:“我原以为那是件极为简单之事。但是一到大雪山晶冰峰下,就和一男一女打了起来。” 他说到此处,突地离座而起,面上掠过一丝兴奋之色道:“我虽是第一次和人正式打架。 那一男一女联起手来,也还打不过我。” 何笔听到心中一动,道:“你可知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么?” 老人摇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姓什么。我义父虽教我很多武功,但对武林各派和江湖历史,却一字不提,只叫我在一年之内,把那七颗金珠弄到手,交给他就是了。” 何笔道:“你既然和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老人苦笑道:“他们说我偷了红线金珠。” 何笔愤然道:“他们也太不讲理了。” 老人道:“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那盒红线金珠,就在前一天被盗走了。” 何笔有些不服气道:“碰上我就不愿吃这种亏。” 老人道:“年轻人性情就是如此,当时我也是一样。” 何笔道:“你没有和他们讲理?” 老人哈哈一笑:“我只反问一句,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何笔应了一声道:“你倒很会说话。” 老人重又着未坐下来,继续说道:“我说,我昨天若偷了你们的红线金珠,今天也就不会来了。” 老人和何笔一问一答,说了半天,似乎微感疲累。 何笔吸引一口真气,强自提起精神。但却突感一阵气血逆行,便一皱眉头,闷不作声了。 老人也是闭口不言,似乎是在沉思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何笔十分性急,一见黑衣老人住口不说,便急不可待地道:“事情难道就这样完了。” 老人尴尬地一笑道:“没有完,事情刚刚开始而已。” 何笔道:“往下说吧。” 老人道:“我看那个女的,生得实在美如仙子,想我生得这么丑,连丑媳妇恐怕都讨不到,干脆就讨个漂亮的吧!” 何笔一听,忍不住道:“天下奇闻。” 老人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不过,那女的她老是看我,还不时发出微笑呢!” 何笔不禁道:“那恐怕是你自作多情了吧!” 老人越说越高兴,也越兴奋道:“那女的老是看我,我便大胆起来,于是我就向她微笑,那个男人却十分气恼。 我当时毫不生气,因为那女人好象一点也不讨厌我。“他说得兴趣盎然,也不管何笔是否爱听。 老人接着又道:“那男子突然在那女子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我没有注意听,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只见那女的秀眉微蹙,点了点头,然后用极为柔和的眸光看了我一看,发出了一声喟叹。” 何笔心忖:他们可能是见你那般如醉如痴的神情,觉得可怜吧? 老人仰首思索了一阵之后,接着又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叹的什么气。十二年后,我才知道。” 何笔惊诧道:“为什么直到十二年后才知道呢。” 老人轻轻拍了拍何笔的肩道:“不要问,别累坏了。” 沉思了一下,接着他又说道:“那男子也突然向我一笑道:‘你的武功不坏,我们打不过你,你若是有胆量,两年之后再来,一较身手。’” 老人突然道:“谁知那是一项阴谋诡计!”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道:“我两年后按时赴约,竟不见那个女子。” 何笔心想:她一定是怕你纠缠于她,是以避而不见。 老人道:“那男子对我说他师妹去了狼牙山,要我和他一起前往。” 何笔道:“你去了?” 老人道:“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所以我就到了此地。哪知他把我带到此地之后,仍未见到那女子,那男的却道:‘我师妹说你武功太高,必须废去一半,这样才算公平。’” 何笔道:“武功之道,练起来非一朝一夕之功,怎可轻易丢去,你答应了?” 老人长叹一声道:“谁叫我对她无限爱慕呢?她就是打上我几拳,我也觉得艳福不浅,终生引以为荣。” 何笔笑了一声道:“女人之事,万变如天边云霞,最是难以捉摸,不论何等美艳的女子,也不值得那样的倾心。 你怎么答应的?“ 老人道:“你情形不同,自不可同日而语了。”话到此语气一顿,半晌接着又道:“我还是答应他废去一半武功,于是那男子就走了。” 何笔听到此处,已按不住心中的不平之情很恨道:“那男子用此种卑鄙手段,骗你废去了一半武功。太可耻了! 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老人道:“当时不知道,直到十天后才知道的。听说那男的住在海外铜椰岛,人称他铜椰岛主。” 何笔又问道:“那女的呢?” 老人道:“女的已出家为尼,法名在空。所以我说,一个人若是完全依照圣贤的那些大道理去做,便有时要吃亏上当了。所以这百年来,我总算悟出了一个做人处事的实用法门。” 何笔跟着问道:“什么实用法门?” 老人笑道:“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无。” 何笔一听,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这个实用法门,还用得着参酌百年,我早就知道了。” 老人吃惊道:“你小小的年纪就明白了做人的实用法门,真可以说是和我不谋而合了。” 何笔心中暗忖:这老人一生当中,几乎完全与世隔绝,又装满了一肚子的圣贤大道理。 无怪其说话行事这般纯真了。唉!他怎知世人的污浊呢? 他想到自己这次离开川北,到了长安之后,遇到各大门派的人,勾心斗角,都想抓到自己。目的还不是为了自己身上那具有奇效功力的血!可是,自己身上的血不也就是自己的命吗?何笔不由对世人产生了一种偏激的看法。 老人见了何笔沉默不语,也不去打扰他,起身向屋外走去—— 第二十三章 时间,在静寂中逝去。 何笔每天只饮泉水,体内毒伤便也一天天的好转。 他躺在床上无聊,便由那老人向他讲述什么道德文章。这样,转眼过了三十多天,那老人的精神也好转起来。一天,老人突然对何笔说道:“小兄弟,我们相聚不了多久了,可能还有最后三天。” 何笔一听,吃惊地说道:“你说什么?老前辈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晚辈代为完成?” 老人咧嘴笑道:“我有两个心愿。还是不说得好。” 何笔道:“既有心愿,为什么不说呢?” 老人喟叹一声,说道:“这一生孤独、寂寞,从没一人看得起我,遇上了小兄弟,也嫌我。” 何笔道:“我没有嫌你呀!” 老人道:“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老哥哥?却左一个老前辈,右一个老前辈的,不是嫌我是什么?” 何笔失笑道:“那是我对你的尊敬,因为你比我年长一百岁,不叫你老前辈叫什么?” 老人道:“就是我比你大一百岁,也没有什么用,都已快死了,不如咱们结义为兄弟!” 何笔一听,登时张大了嘴合不上,心忖道:一百多岁的老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结为兄弟,真令人匪夷所思? 看他神色黯然,实非说笑。沉思一会儿道:“咱们相差百岁,你可做我的爷爷,这怎么使得。” 老人双手乱摇道:“你这是嫌我,你不是我的孙子,我也不是你的爷爷,又分什么长辈晚辈。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心愿,你都不肯答应,岂不是让我死不瞑目。” 何笔无法,只得笑道:“老哥哥既然有此美意,小弟如何不遵,咱们就在此,结为兄弟便是。” 老人一听,高兴得乱跳起来。忙跪在地上,伸手拉着何笔,与他并肩而跪。 只听他朗声道:“我老小子舒仲,今日与何笔结金兰,日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若有三心二意,叫我永世不出这片森林。” 何笔一听老人名叫“书虫”,大为奇怪,忙问道:“老哥哥,你怎么用这个名字。” 老人笑道:“有什么不好,我本来就叫舒仲,舒服的舒,我有个哥哥,我是老二,叫仲也没有错呀!” 何笔笑道:“原来是舒仲呀!我还以为是‘书虫’呢?” 舒仲笑道:“我这名字,除了我爹爹叫我外,没有别人知道,现在小兄弟你知道了,替我保密。”他说得很高兴,突然流下眼泪来,他说道:“我的第二个心愿,可惜永远无法完成了。” 何笔忙道:“老哥哥,是什么心愿,小弟一定会拼命替你完成。” 舒仲道:“那就是将红线金珠交给我义父,以报他老人家对我脱胎换骨之恩德。” 何笔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方道:“事情已过了百年,他老人家是否还健在?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舒仲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他老人家很有可能会去那里。不过,我是活不长了,就把它交给你吧?”说着,就将一条腰带,丢给何笔。 何笔将那条腰带接在手中,又丢到一边,没有再看第二眼。舒仲有些不高兴,冷冷道: “兄弟你将我用生命换来之物不屑一顾,是何道理?” 何笔惊然道:“什么用命换来的东西?” 舒仲笑道:“你没有打开看,不知里面是什么,自然难怪了。” 何笔低头一看,只见那腰带呈圆形,非皮之物,约有四五尺长,看不出有什么贵重之处。 舒仲伸手将那腰带接过,自一端向外一拉只见眼前闪亮,从腰带中滚出七颗亮晶晶的明珠。 何笔大惊之下,脱口失声:“金珠——红线金珠。” 舒仲笑道:“不错!” 何笔道:“老哥哥,你怎么得到金珠的?” 舒仲道:“我在此困了十年之后,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白面书生,他自称是慕名而来。” 何笔道:“那就怪了,他如何知道老哥哥姓名呢?” 舒仲道:“我当时不觉得奇怪,正想问他,他就从腰间解下这条腰带来。那白面书生道,‘据江湖传言,只有令师知道这红线金珠的妙用,是以在卞特来领教。’。” 何笔道:“他怎么知道你是谁?” 舒仲道:“我也这么想呀,但是当年我到大雪山晶冰峰时,那一男一女也没有问我是谁? 就好象认识我一样。” 何笔道:“你可将妙用告诉他了?” 舒仲道:“我也不知道妙用所在,怎么告诉他。那白面书生都不相信,竟对我出手打了起来。” 何笔冷笑一声道:“老哥哥不说,他怎可以强迫!” 舒仲道:“那人武功虽然很高,但和我比起来还差一截。我们打了三天三夜,他却未占到一点便宜。不过,我也制服不了他。” 何笔极为惋惜道:“如果老哥哥不被别人废去一半武功就好了。” 舒仲道:“我那时才知骗我来的男子留下我一半武功,是为了我自卫,如此看来,他的心术还不是太坏的。” 何笔道:“后来怎么样?” 舒仲道:“那白面书生在无可奈何情况下,便转身离去,但我一见义父要的那红线金珠竟在他手中,怎肯放过。于是放手抢夺,就又和他打了起来。” 何笔道:“你们俩的功力相同,继续打下去还是分不出胜负,也许会两败俱伤。” 舒仲道:“奇怪的是我越打内力越强,那白面书生却渐感不支,又打了三天,他终于倒地不起。那红线金珠就被我夺了下来。” 何笔道:“莫非是你被废的武功又恢复了?” 舒仲摇头又道:“那白面书生告诉我这树林是个奇阵,说我永远无法脱身而出,我若把这七颗金珠还给他,他便领我出去。我当时以为他胡言乱语,故意骗我,我当然不答应,谁知那白面书生的性格却很刚烈。他见我不给他,竟突然自刎而死。唉!等我想通时,后悔已晚了。” 何笔心中忖道:这位老哥哥太迂腐了,那红线金珠虽是价值连城之宝,也没有生命重要呀! 舒仲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放弃自由,而选择了那七颗金珠,看来这金珠实是不样之物了。” 何笔忽然兴奋道:“我想到了一个出阵之法。” 舒仲道:“快说。” 何笔道:“咱们用火把树林烧掉。” 舒仲道:“但是咱们没有火种,也只有望林而叹了。” 何笔道:“那么就将这片树林通通砍倒。” 舒仲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什么去砍,若以内力将这么多的合抱大树震倒,不累死才怪。” 何笔道:“咱们可以慢慢来呀,每天只要砍断二棵,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打出一条通路了。” 舒仲一听,笑道:“这法子倒可以一试。” 何笔本来是个聪慧绝伦之人,路一思忖,他心中暗道:在这七颗金珠之中,可能含有破阵一法。于是,他就试着探刮一颗金珠,果见珠内禁有一个白纸团,打开一看,不禁心中狂喜!原来其中所藏,乃是破解各种阵势之策。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四面以树木围绕成的乃是反四象大阵。 而这反四象大阵破解之法,很是简易。就是只要除去内缘的任何一棵树,全阵即完全失去作用。 舒仲在林中击倒一棵树,立时枝叶纷飞,黄土飞扬。 反四象大阵已破,老少二人高兴得抱在一起乱蹦乱跳…… 何笔又想到另外大颗金珠,其中也不知是记载着什么,他毫无顾忌地将那些金珠全部捏破,二人仔细看一遍,竟高兴得大笑起来。 原来,其中所记载的是武功绝学和治毒疗伤之法。也提到了,此处的泉水,如能配合着附近的花就食,不仅可以祛毒疗伤,而且可以用作充饥,且说花常年开放,永不凋谢。 这实是天下奇闻罕见之事,但他俩想既然是金珠上的记载,自不会有什么差错。 于是,二人就采了几朵山花,塞进口中。 只觉得那山花入口香甜,不嚼即化,二人只吃了数朵,便已饥渴全无,周身上下,一片舒泰。 二人这一夜间,高兴得忘了睡眠,直到天亮时,方才睡去。 一觉醒来,只觉得寒风浸体,举目向外望去。那山花野草之上,缀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树林,也象刚被水洗了一般,显得格外清新,一派生机。 原来刚刚下了一场雨,他们因多日来的忧伤侵扰,一旦安心睡去,便睡得极熟,是以丝毫未觉。此时,他们二人看着外面的景色,觉得无比愉快。 何笔发觉金珠所蕴含的奇学,如若全部学成,那真可堪称天下无敌了。于是何笔就与舒仲商量,山花即可疗伤充饥,何不在这里练好武功之后,再去走江湖。舒仲也想恢复失去的武功,便点头答应。两人就在这林中小屋练起武功来。 从此之后,这老少二人就以山花与泉水为食。 那泉水虽然奇毒无比,但因水坑四周长满了无数株终年常开的奇花,那毒泉之水,竟将这奇花的精华,自根部吸收而去。人饮水中毒而又疗复之后,不仅从此百毒不侵,而且功力倍增。 老少二人在森林中又住了三个月,武功大为精进。三月之后,他们离开森林,往林外走去。果然,他们穿行森林与入林时一样,眼前再无幻景发生。此时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刻,林海无际,映着彩霞,甚是壮丽。 他们从衣袍中抓了一些山花放进口中,只觉口中生津,饥渴全无,疲惫之感亦消,不由精神大振,于是施展上乘轻功,向前奔驰。转眼之间,到了海边。 因为这老少二人,在森林中困了那么久,乍然脱困,却不辨方向了,如同脱笼之鸟,自由飞翔。舒仲当年在家耕田的时候,最喜欢到河中摸鱼,他一看到水,高兴得拍手大笑,一个跟头,倒翻入海中。 何笔一见,忙叫道:“老哥哥,你习水性吗?” 舒仲大声道:“这河可真大,勉强对付着试试。” 何笔担心舒仲不会水,大为着急,就在海边上找了几块木板,跳入海中,经浪头一冲,离岸远去。 四下里波涛山高,没有半点舒仲的影子。何笔不禁暗暗叫苦,心想:在这大海中漂流,若是无人救援,无饮无食,武功再好,也支持不住十几天。正在着急,远处听到哈哈大笑声,正是舒仲。何笔一手扶木板,一手划水,循声而去。无奈海中浪头极高,划了数丈,却又被波涛打了回来。 何笔大声喊着:“老哥哥,我在这里。”他内功深厚,虽是惊涛骇浪大作,但喊声还是传出很远。 只听舒仲在叫:“老小子变成落水狗了,这是盐汤老狗啊!” 二人这时划水靠拢,好容易凑在一起忽听舒仲惊叫一声,嚷道:“鲨鱼,大头鲨鱼。” 何笔从小生长在川北山区里面,不知道鲨鱼的厉害,但见舒仲神色有异,他也无法镇定。 只见海面白雾中刷地一响,一个硕大的鱼头露出水面,大口中两排尖利如刃的牙齿甚是吓人。 舒仲叫道:“兄弟,照准鱼头打!” 何笔亮出剑来,喊道:“老哥哥,别管我,我有办法!” 这时,已有四五头虎鲨围住舒仲兜圈。 何笔左手一划水,身于向右,挥剑刺向一头虎鲨。 他这剑锋锐利无比,只听嗤的一声,已将这鲨鱼削去半个头,鲜血从海水中翻涌而上。 二人武功卓绝,在群鲨围攻之中,东闪西避,身上竟未受伤,每次出手,总有一条鲨鱼非死即伤。 那些鲨鱼只要身上出血,转眼间就被同伴扯食剩下一副骨架。 二人艺高人胆大,见了这种情景,也不禁愕然。眼见四周鲨鱼难计其数,杀之不完,到了后来,终归无法。 但在酣斗之际,全力施展功力,已无暇想及其他。 两人掌劈剑削,不到一个时辰,已打死三百余条鲨鱼。 舒仲叫道:“小兄弟,天一黑,咱们两个就可能进鲨鱼肚里去了,咱们打个赌,瞧谁先给鲨鱼吃了。” 何笔道:“先被鱼吃了,算输还算赢?” 舒仲道:“当然算赢。” 何笔笑道:“唉呀,这个赌我宁可认输。” 他俩正说着话,一条大鲨鱼游了过来。何笔反手一击,打在那条大鲨鱼的身侧。那条大鲨鱼总有七八百斤,被他掌力带动飞出海面,在空中翻一个筋斗,这才落入水中,只震得海面水花四起,那大鲨鱼白肚向天,已经死了。 舒仲见状,赞喝道:“兄弟,好掌法。” 就在这时,忽见苍茫的海面上一艘大船破浪而来。 大船驰近,放下一只小舢板,把二人救上船去。 舒仲累得口中吐血。还在不断说笑,指着海中的群鲨咒骂。何笔站在船头上,极目远望,只见海面上游来游去的尽是鲨鱼群,心下不禁骇然。 舒仲回首,忽见船舱门站着一位白发老者,忙道:“你是什么人呀!” 白发老人笑道:“我是救你们上船的人。” 舒仲道:“那可是你救我们的,我们可没有求救。因此,不算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 白发老人哈哈笑道:“那自然不算,而且打扰了两位海中杀鲨的雅兴,老朽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舒仲笑道:“那也罢了,你打扰我们的雅兴,却免了我们钻入鲨鱼肚中,两下就算扯平。” 白发老人朗声笑道:“无毒老祖的传人,还是那么的纯真,被围在林中百年,仍然不改其行,从不吃亏。” 舒仲闻言之后,似乎触动了心事,忙问道:“老头儿,你怎么认识我的。” 白发老人笑道:“就从你身上这件百毒衣认出来的,令师无毒老祖,让你得了百毒衣,成为他的传人。” 舒仲怎会相信他自已已经穿了百年而不破损的黑衣,会是带着剧毒的百毒衣。 他仔细打量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就是骗我困在森林百年的那个男人,还想骗我,我不信!” 白发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不怕你不信,可敢和我打赌?” 舒仲道:“如何赌法?” 白发老人道:“脱下你的黑衣,丢在海中,看那鱼群全被毒死。” 提出杀鲨鱼,舒仲大声道:“好、好、赌!” 说着,将身上的黑衣脱下,白发老人令人找一套衣裳,替舒仲换上。 舒仲心中起疑,忖道:只凭一件黑衣,绝不可能把成千上万的鲨鱼都杀了。 白发老人以手中木杖,挑起黑衣,丢入海中,那些鲨鱼一看有物入海,立有七八头鲨鱼围了上来一阵乱咬。说也奇怪,咬上百毒衣的那些鲨鱼,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全都肚皮翻转,从水下浮了上来。 群鱼一阵抢食,又是尽皆中毒而死。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只有半个时辰功夫,海面上尽是浮着的鲨鱼尸体,余下的活鲨已然不多了。 舒仲和何笔见这等景象,皆尽变色。 白发老人道:“看见了吧?” 舒仲道:“老头儿,你小心着,海龙王这就点起巡海夜叉,调兵遣将,跟你算帐来了。” 说完,又让人从海里捞起那件百毒衣。 船将近岛,他们已闻到海风飘来的花香。 待船驶近,跳上岸去,只见岛上长满了椰树,白发老人向二人招招手,笑道:“跟我来吧!” 说话间,人已入林。 只见他在椰林之中,东一转西一转,刹时不见踪影。 舒仲大声喝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何笔道:“老哥哥,你想起什么?” “他……”舒仲指了指白发老人去的方向道:“他就是困我在森林百年的那个男人。我要找他——找他。” 他吼叫着往前跑去,只跑出去十几支远,立即迷失了方向,只见东西南北都是小径,却不知向哪一处好。 他追了一阵,似乎又回到原地,只见何笔坐在一棵树下。何笔见舒仲回来了,忙问追到没有。 舒仲气吁吁道:“他们这些人都是些鬼,到处摆下阵势,让人着迷。” 向笔跃上树梢,四下眺望。 只见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椰树林。不见尽头。静悄悄的,情形怪异之极。何笔跳下树来先向舒仲道:“老哥哥你就坐这里等我,不能乱跑呀?” 待他交代已毕飞身上树,人在树梢上奔跑了一阵。一念间,还是不放心他那位老哥哥。 于是,就想觅路退回,哪知起初转来转去,离不开原地,现在却是越想回去,似乎离原地越来越远了。 眼看天色渐暗,他无可奈何,只得坐了下来。说实在的,他真的跑累了。好在遍地绿草茵茵,就如软软的垫子一般,坐了一阵,何笔甚感饥饿。抬头望去,只见皓月中天,花香草气在黑暗中,更加浓烈。箫声兀自萦绕耳际,远远传来,何笔心中一动,暗忖:我只要跟着箫声走,不怕走不出椰树林。于是,他就跟着箫声,曲曲折折地走去,有时路径已断,但箫声仍是在前。他在森林反四象大阵中,十见过这种阵势,当下也不理道路是否通行,只是追着箫声,遇到无路走时,就上树而行。果然越走越是宽敞,他越走越快,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池,重重叠叠,月光下宛如一座白花堆成的小山。白花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 这时,那箫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 他听得箫声奔向东时,箫声忽又在西,循声往北时,箫声忽又在南发出。 他心中一发狠,暗道:管他是吉是凶,我还是跟去。 当下又进入树林中,再行走了一会儿,箫声调子陡变,柔靡万端。 何笔心中一荡心道: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箫声跟着又变,变得急促。 何笔听了一阵,只觉得面红耳赤,心中烦躁,忙即坐在地上,运动提动内息,过了一阵之后,意与神合,心中一片空明,只觉得丹田中活泼泼的,全身舒泰,腹中也不再感到饥饿。 他到了这样境地,已知外邪不侵,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之中,忽见两丈之外一对碧莹莹的,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瞬间不见了。他大吃一惊,心想那是什么野兽。忙向后退了几步。 正自沉吟,忽听得面前发出一阵急促喘气之声,听声音却是人的呼吸声。他此时恍然大悟,心道:这是个人,闪闪发光的乃是他的眼睛。他双眼一闭,自然就瞧不见,其实此人并未离开。 想到此处,不禁自觉愚蠢,但不知对方是友是敌,当下他不敢作声,静观其变。 这时,那箫声情致忽变,缠绵宛转,好似一女子一会儿叹息,一会见呻吟,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呼唤。 何笔一则年纪尚小,二则所习又是造化神功正宗功夫,三则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听到箫时感应甚淡。 箫中曲调,虽越来越加勾魂动魄,他听后也不以为然,但对面那人却喘气越急,正拼命全力来抗住箫声的诱惑。 何笔对那人暗生同情,慢慢走过去。 那地方椰树繁密,天上虽有明月,但透过的月光有限,直走到相距那人数尺之地。才看清他的面民那人正是自己的老哥哥舒仲。 可是,那箫声停顿只是暂时的,寂静片刻,便即又起。 间歇越来越短,知道事情要糟。 只听那箫声轻轻地变了两个花腔,舒仲已忍不住了,大叫道:“算了,算了。” 说完作势便待跃起。 何笔见事情危急,当即上去,伸手按住他的右肩,右手拍在他头后大椎穴上,以掌心一股真气,助他镇定,而免走火入魔。 因为他拍按的部位恰到好处,舒仲心中一静,便自闭目运功。 何笔暗暗心喜,忽听身后有人骂了一声,“小畜生,坏我大事。”箫声突止。 他闻声之后,吓一跳,回过身来看去,不见人影,听那语音,似是带他们来这岛上的那白发老人。此刻,只听舒仲气喘渐缓,他又不便出言相询,只得坐在他的对面,闭目养神,也运起功来,不久便即思止稳息,物我两忘。 月光从树中照射下来,映得那舒仲满睑树影,脸色温和,何笔方觉放心:“老哥哥,你是怎么搞的,连这个箫声都抵挡不住。” 舒仲哈哈一笑,神情甚是滑稽,犹如孩子与人闹着玩的一般道:“这都怪那女的害我,使我念念不忘,才上了那男人的当。” 这番话说得含糊已极,除了向笔之外旁人未必听得懂。 何笔笑道:“老哥哥,你真称得上是个情男子,都过去一百年了,还想人家,人家不定已变成什么样子呢?” 舒仲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心中只想着她。” 何笔道:“你想人家,人家可不想你。” 舒仲笑道:“暂时不管这些了,现在我们又被围在这里,那该怎么办?” 何笔道:“咱们只有退回去了,离开这里,好在咱们刚到不久,为防万一,也只有退回了。” 于是,二人向沙滩走去,到了沙滩,但见大海一望无边,他们找条小船,跳了上去,划起来驶入大海。 也不知漂了多久,他们在海上就只有捉了鱼充饥。这天他们的小船终于靠了岸。 他们丢船登陆,向渔民打听,才知他们来到广东,停船之地,是雷州大亚湾。 他们到了广东了,何笔就想到了朱雀神武门,于是顺路疾奔。 两人在海上漂流了那么久,总算到了陆地,为了活动筋骨,各自展开了上乘轻功,直奔到红日西沉,才在一处不知名的峰顶下停下。 何笔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胸象是舒畅了许多,虽不觉疲倦,但却是难耐饥饿。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又到何处觅食?—— 第二十四章 为了觅食,必须找到一个村镇。只见山脚下回绕着一条河流,正在缓缓东流。那河流似是不深,岩石交错,露出水面,是以他们轻易地渡过,到达彼岸。 就当他们一涉过河水,突地听到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方才接到上面的传令,说那姓何的小子,已在大亚湾出现,奔罗浮山而来,大家注意,如果找到他可算大功一件。”他话声未落,掠过一个人影来,只见那人五短身材,身着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跟着,身后又是一人跃起,低声道:“舵主,属下找到了。” 那被称为舵主的人,森寒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扫了一眼,冷然道:“赵林,你找到那小子,人在什么地方?” 赵林道:“那小子在大石头后面。” 他说着先绕到大石头后面,大石后面,却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湿漉漉的水迹,还有一条大鱼。 那被称为舵主的人,厉声道:“人呢?” 赵林道:“变了、变了,何笔这小子会变。” 他话没说完,就被舵主啪的一声,打了一个耳光。赵林被这一掌,打了个跟跄,不是那块大石挡住,他可能一头栽在河中。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道:“你们找什么,我去方便去了,这不又回来了。” 那舵主将对方看了一眼,转首向赵林道:“他就是那个姓何的小子么,你看清楚没有,有这么老吗?” 那出声的人是舒仲,舒仲闻言一翻眼道:“你们嫌我老了,为什么,我又不作你们爷爷,老不老有什么关系。” 那舵主怒哼一声,赵林插口道:“老小子,你听清楚了,这位便是朱雀神武门的属下,第二十八舵,飞鹰分舵舵主吴辛……” 舒仲在森林中困了百年之久,根本不知江湖上的事情,不知朱雀神武门是什么。 那舵主冷笑一声道:“本舵主之名也不是你能说的。” 赵林脸色一变道:“属下不敢,属下之意,原是想指出舵主的大名,来吓死这老小子。” 舒仲哈哈一笑:“妙极了,你既然不说,我也不说什么。 滚吧,我现在要开始吃我的鱼了。“他说着,就翻过那大石,伸手去抓那条大鱼。 舵主陡地大喝一声:“老小子,居然对你吴大爷无礼。” 舒仲朗笑一声:“你又不是鱼。我吃我的鱼,你凭什么心疼?” 吴辛大笑道:“你敢骂老子是鱼,那你是什么?” 舒仲大笑道:“我是你亲爹!要打架的话找个地方,咱们打起来玩玩。”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霹雳般大喝,夹着一阵纷乱的蹄声,由远而近。一人声沉道: “在这里。” 吴辛大喜道:“老小子,你不是要找个有头睑的人吗?这不是来了吗?” 随着话声,五骑人马犹如一阵狂风般卷到。 吴辛急步迎上去,赵林却早跪在地上,想必来人是个重要人物。 舒仲本是个头脑简单的书呆子,江湖上的事,一窍不通,只知道任性所为,差不多一切全听何笔的。 此时,何笔却不能看着自己的老哥哥吃亏,于是闪身而出,冷笑道:“这位可是朱雀神武门的人?” 一位长发老人一拂胸前长髯道:“阁下想必就是何少侠吗?” 何笔:“正是在下。” 那老者道:“那就跟我走吧!” 何笔笑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想去,请你们回去转告神武尊者,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拜访他的。” 那长发老人道:“不过,我们还是按神武尊者的吩咐,一定要清何少侠一同前往,否则……” 何笔冷声道:“否则怎么样?” 长发老人道:“否则,就对不起了!” 何笔朗笑道:“对不起又怎么样?” 另一老者道:“神武尊者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放你跑,你也跑不掉,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舒仲突然插口道:“小兄弟,你们想打架,要打就打,老哥哥也算上一个。”说着他就要动手。 朱雀神武门的五个人见状,老大不乐,自忖功力深厚,不把舒仲放在眼里。一见他掌势虽疾,但看上却轻似云飘飘,毫无力量。 当下,一人冷笑道:“老狗你找死。”五人竟屹然不动,各出右掌迎上。 只听一阵拳掌之声,有如闷声连雷,震人耳鼓,再看眼前,朱雀神武门的人却各自被震得后退三步。朱雀神武门五位分舵主,平日素来狂傲,一时之间被震得怔在地上因为他们并不知舒仲的来历。 舒仲一见自己震退五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好玩,真好玩!” 朱雀神武门的五位分舵主同时大喝一声,十只手掌同时翻飞,掌势刚出,掌风已到,力道之强猛,实属罕见! 在他们想来,虽然对方功力深厚,也难挡五位顶尖高手功力,企图联合一击而中。 哪知,舒仲他可不懂这些,他打得高兴,连什么都忘了,哈哈一阵大笑,全身功力,尽注全掌,呼呼五声,向五人分别击去。拳掌相接,又是一声大叫,舒仲身子一震,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跃落在大石之上。再看那五人,又被震退三步,但他们一齐纵上,身如云飘,或拳或掌,齐向舒仲攻去。一时间,掌风四起,真的是惊人。 舒仲大喜道:“这才好玩,打得过痛,你们也接五招试试。” 话声中,但见他忽拳忽掌,掌风拳影,漫天飞舞。转眼间,便向五人各攻出一招。 他这五招好似一招,同时发出、同时攻到。 飞岛舵五指神拿褚元彬的一招是蓄势而起,他的掌势首先接触。只听到一声闷响,他立感如同跌入冰窟之中,全身一阵发抖,一声未出,已自萎顿倒了下去。原来舒仲跟着无毒老祖所练的功力,纯系阴毒之功,所以体内蕴含的尽是阴柔之力。而褚元彬练的是五魔阴风掌,说起来是邪门功夫,遇上了无毒老祖的九阴鬼爪功,正好是他的克星。五魔阴风掌被舒仲功力收去,又反震回来,等于他挨了舒仲和自己的合力,怎能承受得住,是以当场死去。 其他四人的掌和舒仲接触,身形一颤,同时被震退几步。 飞鹭舵的百步神掌谭发的武功虽是兼擅各家之长,但却无法破解舒仲奇绝的招式,反被舒仲一掌击毙。 飞鹫舵的追魂手程全功力最弱,十招过后,也躺下来。 接着又是一声惨叫,飞鸱舵的铁鹰掌唐大川背后挨了舒仲一掌,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气绝倒地。 飞鸿舵的七星掌杨维冷笑一声道:“好个心狠手辣的老狗,你功力虽不弱,但还不是本舵主的对手。” 他分明已是色厉内茬,声音已有些发抖。 舒仲笑道:“好哇,咱们就多玩两招。” 话声中,他又挥起九阴鬼爪功,一掌无声无息地拍出,大声道:“大胡子,你可听说过九阴鬼爪功?” 七星掌杨维一听九阴鬼爪功,不禁大吃一惊,就连神武尊者洪承绪出马,也不敢硬接。 此刻,杨维纵有七星掌,也救不回他一命。 在他接下一掌之后,身躯一阵颤抖,缩成一团。 飞鹭舵谭发见状不好,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转身就跑。 哪知舒仲不放人,他施展猴鹤禽龙手,左手向前一抓,右手同时推出一掌。这一来,谭发死得更惨,身形一顿之后,又飞抛了出去五丈之外,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何笔笑道:“老哥哥!算了吧,那可是五条人命呀!” 舒仲笑道:“小兄弟,只要老哥哥玩得高兴,管他什么几条人命。” 他这句话,说的何笔心头一凉,心中暗忖道:这就难怪人家把你困在林中百年了。 就在这时,一条绿影飞扑而至,舒仲翻手挥掌,疾打出去,那绿影只喊一声:“何大哥,是你。”跟着闷哼一声,坠落地上,看上去九死一生。 何笔疾扑过去一看,一眼就认出那是肖兰,悲叫道:“肖姑娘,都是我害了你。” 话落,站起身来,怒瞪着舒仲喝道:“舒大哥,你怎么不看清楚就动手!” 舒仲却毫不在意地笑道:“她是谁呀?我打得高兴给什么都忘了。” 肖兰的娇躯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何笔泪光闪动,悲声道:“好妹妹!是我何笔害了你。” 这时忽听一声狂笑起自河旁。人来到,声已先至,厉声冷喝道:“何笔你岂止是害了她?” 但见他一身赭红的长衫,露出一头蓬乱但却黑得发亮的头发。 何笔朝他身上一打量,看样子曾似相识,有几分象是小刺猬洪美玉,不禁怵然心惊,后退了二步。 那赭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何笔,你可是又想跑么?” 何笔目光一垂道:“为什么要跑?” 赭衣少年又自叫道:“那么,你这话可当真么?” 何笔道:“自然当真。” 赭衣少年倏然跨前两步,冷喝道:“那你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何笔道:“我为什么不敢?” 赭衣少年道:“敢看,就抬起头来,看个清楚,认出我是谁来。” 何笔被激之下,把低垂的头悠然抬起,双目盯在那赭衣少年的脸上。 只见他双目含威,令人不可对视,再看那赭衣裹着的身体,纤细玲珑,犹胜女子。而凸起的胸前,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认了出来,她不正是自己到处躲避的小刺猬么? 不错,她正是小刺猬,忽听她大喝一声道:“何笔,你说我叫什么?” 何笔道:“我已认出你是小刺猬了,还问我你叫什么?” 小刺猬道:“我什么地方令你害怕了,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何笔冷然道:“因我不爱看你那个样子。” 小刺猬道:“我这个样子又怎么了,打扮起来,总比你漂亮多了。” 何笔霍然抬起头来,大声道:“不男不女,没有区别,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个十足的野丫头,这辈子别想嫁出去。” 小刺猬笑道:“你说对了,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何笔道:“天下之间好男子多的是,为什么非要缠我?” 小刺猬笑道:“我高兴,我这辈子非你不嫁。”她话音方落,跟着又大叫道:“肖兰,别装死了,快来帮我对付他。” 本已被舒仲打死的肖兰,忽又醒转过来,一声幽幽叹息,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抹蓬乱的秀发,幽幽地道:“洪妹,你若不来,你若不救我,我真想死了算了。” 小刺猬大笑道:“那是为了什么?” 肖兰低声道:“只因……只因……” 小刺猬笑道:“别说假话了,在姓何的未死之前,不准你死。” 肖兰哀怨地瞟了何笔一眼,娇脸一红,讷讷地道:“我不死……我……” 小刺猬面色一懔,沉声地向何笔道:“没事了,跟我走吧!” 何笔笑道:“既然没事了,咱们就再见了。”说着,朝舒仲一挥手道:“老哥哥,咱俩该走了。” 小刺猬冷笑道:“现在你是我未来的丈夫,你去哪里我管得着。” 何笔笑道:“丫头,你要睑不要,谁说要娶你了,谁是你丈夫?” 小刺猬气得娇颜变色,大声道:“何笔,你少得意,我是缠定你了。”说着,拉着肖兰飞奔而去,何笔却怔在了当地。 他不知道小刺猬洪美玉还会用什么方法整他。又一想,肖兰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被小刺调制住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心念一动,也不管舒仲了,顿足而起,追了下去。正行之间,忽见两人施展轻身功夫,从西向东疾去。何笔依稀听得出一人说道:“舒仲已上了彭大哥的当,除去了舒仲,就不怕姓何的那小子了,咱们快去。” 何笔原来是赶着去救肖兰的。不理会他事,但听到“舒仲”两个字,心中一动,回头看去,果然不见舒仲在身边。 何笔折返后,又奔了五六里路,重又越过了那条河,那两人转入一个山坳,已听到阵阵呼喊喝骂之声,不断从山后传出。 何笔足下加劲,跟入山坳,只见一堆人在一起,有两人手持火把。 人丛中舒仲坐在地上,僵硬不动,不知生死,又见在舒仲对面,也盘膝坐着一人,六十多岁的样子,动也不动。 舒仲左侧有个山洞,洞口甚小,只容一人弯腰而入,洞外有五六人吆喝着,却不敢走近山洞数丈之内,似乎怕洞中有什么东西出来伤人。 何笔眼看舒仲坐着宛如一具僵尸,只怕已经遭难,想起森林结义之情,不禁心中焦急,本欲纵上前去,心中一动,忖道:等瞧清楚了再说吧。心念动处,就缩身在山后,看那洞外几人多半都不相识,但从服饰上看,可完全是朱雀神武门的人。 这时候,突听一声:“臭丫头,再不出来,老子要用烟熏了。” 洞中一人沉声道:“有什么本领,都使出来吧!” 何笔闻声一听,心忖道:这声音好熟,似乎象是雯姐的声音,她怎么也来此地了呢? 心念一动,大声叫道:“雷姐,何笔来了!”人随声至,巳抓住一名红衣汉子,甩了出去。 这一出手,洞外人群登时大乱,两名红衣汉子并肩攻上,另一名红衣大汉已绕到何笔背后,欲施偷袭。 洞中的纪雯在里面看得清楚,扬手三支金针,打向那名红衣汉子的背心。暗器破空,风声劲疾,那红衣汉子急忙低头伏腰,金针从头顶掠过,吓得他浑身冷汗直冒,急忙跃开丈外,伸手一摸头顶,未射中。这红衣汉子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支透骨钉,从洞左悄悄绕近,打算射入洞中。手刚伸出,突然腕上一麻,已被什么东西打中,铮的一声,手中透骨钉落地,只听一个女子叱道:“快跪下,凭你也配暗算。” 那红衣汉子急忙回过头来,只见是一名白衣女子,手持长剑冷冷地站在身后,不觉一惊。 转身挥掌,击她肩头,右手抢夺长剑,两人展开一场拼杀。 另外两名红衣汉子,被何笔逼得连连后退,在何笔掌力攻击下,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何笔向坐在地上的两人望去,心道:原来如此。当下高声叫道:“雯姐,你还好吗?” 纪雯在洞中应了一声。何笔抓住那两个红衣汉子,向外挥去。将他们掷出数丈,喝道:“快滚!” 他掷开了两个红衣汉子,也惊走了那些喽罗,何笔这才走到舒仲身旁。 只见两人各自睁圆双眼,互相瞪视,真是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原来,朱雀神武门的人正在截纪雯时,不料舒仲赶来,他们忌他的武功。就出言相激,还让藏僧和他赌博,谁先动弹谁输。 那藏僧的武功虽然很高,眼见舒仲抬手之间,送掉五位舵主的命,是以激舒仲,谁先动就算输。 舒仲虽然年纪已过百岁,因与世隔绝百年,少有心计。既然有人陪他玩就答应了,旁边虽然打得天翻地覆,他却坐得稳如泰山,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一心想赢藏僧。 何笔叫道:“老哥哥,我来啦。” 舒仲虽已听见,只怕输了,却不敢答应。何笔心里一动,忙道:“你们这样对耗下去再坐上两天,也未必分出胜负,那有什么用。这样吧,我来做个证,我同时在你们的笑穴上胳肢,谁先笑出声来,就算谁输。” 舒仲正坐得不耐烦,听何笔这么一说,正合心意,只是不敢示意赞成。 何笔走到二人之间,蹲下身来,伸直双臂,两手食指分别往两人笑穴上点去。说也奇怪,他二指点上,舒仲固然不动,那藏僧竟也浑然不觉,毫无理会,当下双手加力。 须知那笑穴在肋骨末端,肌肉柔嫩,最难抵住。 舒仲于是就引内力,与何笔指力相挡。但觉何笔指力越来越强,舒仲只得拼命忍耐,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肋下肌肉一缩一放,将何笔指力弹开,跃起身来,哈哈大笑道:“你个胖和尚,真有你的,老子输了。” 何笔一听自己义兄认输,心中好生后悔,忖道:早知如此,我该作个手脚,在藏僧身上多加点劲。他就站起身来,向那藏僧喝道:“胖和尚,你既然赢了,小老子也不要你的命了。 快滚,快滚!” 那藏僧仍然不理会,一动不动地坐着,何笔抬脚一踢,喝道:“谁来看你这副蠢相,装死么?” 他轻轻一脚,那藏僧胖大的身躯竟倒在何笔脚下,横在地上,却仍然盘膝而坐,竟似木塑一般。这一来,舒仲和何笔大吃一惊。 何笔心道:难道他用劲闭穴,功夫不到,把自己闭死了?伸手按他的鼻息,好端端地正在呼吸。他转念之间,明白其中玄虚,不由好气好笑,他向舒仲道:“老哥哥,你上当了,还不知道。” 舒仲一看,气鼓鼓地道:“你说什么?” 何笔笑道:“你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 舒仲闻言一怔,俯身在那藏僧身上摸了几下,拍了几拍,发觉他周身几处穴道,已被人封住。 何笔心中牵挂着纪雯,不愿在此多耽搁,竟自己进山洞去看纪雯。 舒仲替藏僧解开了穴道之后,仍然不住地喊道:“来来来,再比,再比。” 那藏僧怎么敢和他再比,翻起身来,抱头就跑。 这时,那白衣少女已扶纪雯从洞中走出。 何笔见纪雯穿着学服,准知天理帮出了事,细问之下,才知,不但天理帮出了事,天命庄也毁了,连在洛阳的总坛也让人给挑了,帮主纪元法以身殉帮。她们这次来此地,是来救人的。 何笔心中一动,忙道:“救的是否是肖兰?” 纪雯幽幽长叹道:“你知道了,天理帮是毁在他们手上。” 何笔闻言之后,已然怒极,狂笑一声道:“这个仇非报不可。走,咱们找他们算帐去。” 说着拉着纪雯,飞奔而走。 那白衣少女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舒仲却跑了过来:“小兄弟,我那小兄弟呢?” 那白衣少女冷然道:“走了。” 舒仲道:“走到哪里?” 白衣少女向山下一指道:“都快跑下山了。” 舒仲向山下扫了一眼,高喊着:“小兄弟等着我。”立刻也疾奔而去。 何笔二人来到朱雀林武门附近。 忽然传来一阵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何笔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又是你,果然又是你!” 只听她娇笑一声,说道:“不错,又是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我父亲伤重去世,我是缠定你了!” 她幽幽一声叹息道:“何笔,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见你,那怎么行。叫我躲开你,除非你杀了我。唉,杀了我也不行,我死也缠定你这个人了。” 何笔见她这个样,心头一阵茫然,冷声说道:“神武尊者可不是我杀的呀!” 小刺猬道:“我知道除了你,谁也杀不死神武尊者。” 何笔道:“他可是你父亲,你方才说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为何又缠住我?” 小刺猬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难道没听过节哀顺变这句话么,我现在就正是节哀顺变。” 何笔冷笑道:“父仇不共戴天,你不想报仇?” 小刺猬道:“父仇自然要报,不过方式不同,我要你娶我,等我嫁给你之后,慢慢地折磨你,不就报了仇?” 何笔没想到小刺猬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觉心头一凉,此时小刺猬渐渐靠在了他的怀里。 一股迷人的香味,直冲脑袋。 何笔感到有些晕乎乎的,想睡,想躺下,好好地睡个够,突觉有些不妙,迅快地推开怀中的小刺猬,打算翻身疾走。 可是晚了一点,当他一转身的时候,脚步踉跄,竟未站住,便仆倒在地上了。 小刺猬笑道:“何笔呀何笔,任你精明如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纪雯见状,仆倒在何笔身上,人也中毒昏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笔终于醒了。 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十分华丽的房中、一张柔软的床上,转头一看,躺在他身边的竟是纪雯。 纪雯已醒了,她转过身来,凝视着何笔,过了很久,她才嫣然一笑道:“小刺猬她没有杀我们。” 何笔点了点头道:“我们好象都没有死。” 纪雯道:“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 何笔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 纪雯道:“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何笔道:“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起自门外,娇笑道:“我家主人生怕惊醒了贤伉俪。”“贤伉俪”这三个字听在纪雯耳中,心头有些甜甜的,她斜瞟了何笔一眼,何笔也在看着她。 刹那间,纪雯耳根通红,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垂着头,并没有看说话的人进来,只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进来的人是个身着白衫,不施脂粉,漆黑的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身上没有带着任何装饰,清雅的年轻女人。 纪雯没有看她,她却一直凝视着纪雯。然后,她又转头去看何笔,何笔正凝目逼视着她。 她不是个害羞的女人,但见何笔凝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甜笑道:“贱婢小倩,是来侍候二位的。” 何笔仍凝视着她,怔怔地道:“你……你不是肖兰么?” 那女郎也是一怔,又浅浅一笑道:“肖兰?我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但是我却不叫肖兰。” 在何笔提起肖兰时,纪雯方抬起头来,朝着对方打量,那不是肖兰是谁? 可是,肖兰好象已经失去了记忆一般,纪雯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也许不是肖兰。” 何笔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倩淡淡一笑道:“这里是洗心岛,来到这里的人,全部都得洗心革面,忘却恩恩怨怨。” 何笔又问道:“你们主人是谁?” 小倩笑道:“他是谁,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间,只敢称他为药师父,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何笔道:“他姓药,药材的药?” 小倩道:“嗯,大概是吧。” 何笔道:“有这种姓吗?” 小倩道:“一个人有名姓,只不过为了要别人好称呼而已,只要你愿意,随便姓什么都可以呀!” 何笔为之沉默良久,突然他又说道:“却不知这位药师父是否愿意见我们一面。” 小倩笑道:“他当然愿意,只不过……” 何笔道:“只不过怎样?” 小倩道:“只不过现在已是深夜,他已经睡了。” 何笔不禁又沉默不语,纪雯就势斜靠在何笔肩头,看上去,这两人已是相当亲近了。 小倩甜甜一笑,似乎在逃避什么,打量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何笔见小倩走了,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追问。 纪雯这才偷偷瞟了何笔一眼道:“你看她真的是肖兰吗?” 何笔道:“我看是,绝错不了,不知如何会失去记忆的。” 纪雯笑道:“我看也很象,她要是肖兰,那就好了。” 何笔没有说话。 这时纪雯又道:“我看这地方的人,好象都有点神秘,却不知他们对我们是好意,还是坏意?” 哪知小倩并未走远,转身说道:“我们若是坏意,两位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随着话声,小倩又进了房来。 此刻捧着两碗茶进来,笑道:“据我家主人说,这茶是仙种,不但补身,而且喝下去之后,还有种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说着,神秘地瞟了纪雯一眼,又笑道:“这是我家主人的好意,但两位若不愿意接受也没关系。” 何笔笑道:“连生命都没有放在心上,一碗茶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是下了毒,我也一样喝下去。” 说着,果然端起来,一饮而尽。 小倩叹了一口气道:“难怪我家主人如此看重,就凭这份豪气,已是人所难及了。” 她看着纪雯慢慢喝下去那碗茶,又是神秘地一笑,很快出了房而去。 这碗茶,确实不简单,就在小倩走了不久,何笔就感觉出不对,没多久他和纪雯就人事不醒。 不过何笔醒来时,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轻飘飘的,舒服极了,再看纪雯也还在身旁,睡得很甜,他心里恍恍惚惚的,仿佛充满幸福。他不忍心去叫醒纪雯,自己悄悄下床,穿好衣服,向外间走去。 意外地,他发现这外间有很多书,有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摆着笔砚。何笔走到书桌前,目光却向窗外望去。 阳光照在一座九曲桥上。桥下流水闪着金光,桥尽头是一座八角亭,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一个朱衣老人,座旁放着一副垂钓渔具。他一手支头深思,另一手拈着棋子,迟迟未落下去。 另一个绿袍老人笑嘻嘻地瞧着他,面现得意之色。 此刻,何笔突觉房中有了动静,连忙进房一看,纪雯已经醒了,娇媚无力地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们怎么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何笔苦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 纪雯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里的主人真是个怪人,他既然没有害我们的意思,为什么又要将我们迷倒后,送到这里来。还有那个小刺猬,刁钻精灵,她又是干什么的呢?” “哈哈……”何笔笑了,笑得很勉强。 纪雯盯着他,发现了他的神情很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何笔,咱们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何笔冷笑道:“逃到哪里去?” 纪雯怔住了,说实在的,他们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小倩来了,她眼波流动,面含微笑。何笔凝视她,越看越象肖兰。 小倩也发现何笔在盯着看他,俏脸一红,垂手请安道:“岛主特令小婢前来,请二位到厅上去便食小酌。” 何笔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她走了。因为他知道,无论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转过走廊,就是大厅。 厅上有三个人正在聊着天。 坐在上首的。是面貌清秀,须发皆白的老者,衣着极为华丽,戴着一顶形奇的高帽,看来庄严而高贵。 另外二个人,他见过其中一位,是曾放过自己血的魔扇铁林,也就是河西四十八寨的总寨主。 另一位生得膀大腰粗,浓眉大眼,人称无敌金刚霸王鲁霸。 不过,他们好象都变了,不见了他们往日的豪气。 他们见何笔进来,都面现微笑,立身而起。那老人也缓步离位,微笑道:“酒尚温,请。” 厅前已放好了一桌精致的酒席,主人含笑:“两位……请。” 何笔忙道:“不敢。” 无敌金刚霸王鲁霸抢着道:“这桌酒,乃是本岛岛主特地为两位洗尘接风的,老弟就不必客气了。” 何笔目光注视着那位岛主,笑道:“素昧平生,怎敢放肆。” 那被尊为岛主的老者,也一样地凝视着何笔,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咱们就是有缘分。” 两人目光相并,何笔才发现岛主十分面熟,似在哪里见过。 突然间,他想起来了,他不正是在海中救自己和老哥哥舒仲的那位白发老人么? 坐下之后,岛主首先举杯:“请教尊姓大名。” 何笔笑道:“何笔。” 岛主面色一变,沉声道:“老夫问你姓名,怎么可以说何必呢?” 何笔笑道:“人可何,毛笔之笔,有什么不对吗?” 岛主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哈哈,好名字。” 何笔笑道:“谢谢。” 鲁霸道:“在下鲁霸。”他又指着铁林道:“这位是铁林。” 何笔笑道:“河西四十八寨总寨主,我们见过的。” 铁林笑道:“我和这位小兄弟算是老朋友。哈哈……” 鲁霸接着又道:“在下已久不在江湖中走动了。” 何笔笑道:“无敌金刚鲁霸,威震大江南北,在下一向仰慕得很。” 鲁霸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老了,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已很少有人知道在下。” 岛主却轻叹道:“此岛离江湖已远,无论是谁到了这里,不复再有消息出现于江湖。” 何笔诧异道:“为什么?” 岛主道:“不为什么,江湖上血腥气太重,人间缺少了安祥,都是你们这些武林高手闹的,所以才把你们请到这洗心岛。” 鲁霸突然道:“江湖中谁会想到,我鲁霸也有无用武之地。” 岛主笑道:“到了我洗心岛,一切都安样和谐,还用得着武力么?” 何笔再转向那白发老人。 只听到老人笑道:“岛名洗心岛,庄叫忘我在,我来此已有六十年了,哪里还记得姓名。” 何笔道:“可是……” 岛主打断了何笔的话,缓缓地说道:“再过二十年,两位只怕也将自己的姓名忘却了。” 何笔道:“那我们如何称呼?” 岛主道:“洗心岛已对每个人,赋予一个号码,这位铁兄是二十八号,鲁兄二十七号,你们只好是二十九、三十号。” 何笔道:“那么你呢?” 岛主凄然一笑,“我来此地已六十余年,号码是九号,兼任岛主,其实那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何笔沉吟了一会,突然道:“各位可知道自己是如何来这里的么?” 铁林盯着他,道:“阁下是否知道自已是怎么到了这里来的。” 何笔苦笑道:“非但不知,简直连相信也无法相信。” 鲁霸举杯口前,又重放下杯子,长叹了一声道:“不错,这种事情正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相信的,我来这里已有十个年头。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这只不过是场梦,但是现在…… 现在……” 岛主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酒,突然道:“阁下来此之前,是否有性命之危?” 何笔道:“岛主怎么会知道?” 岛主老人长叹一口气,“我们也正和阁下一样,都受过那位药夫子的救命之恩,只不过……” 鲁霸打断了他的话,恨恨地道:“只不过他救了我们,并不是存了什么好心善意。他只是想让我们做他的奴隶。” 何笔忽然道:“各位可曾见到过他,可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岛主叹道:“在坐的谁也没有看过他,他命我接任岛主,其实不论什么事,都得听他的,阁下想必也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鲁霸咬着牙说道:“他哪里能算是个人,简直就是个魔鬼,比鬼还要可怕……”他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变化。 铁林道:“此人仿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可以听到,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可以看到。但现在我也不再怕了。” 岛主笑道:“这里不可思议的事,我们都已遇着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呢?” 鲁霸道:“不错,一个人若已落到如此地步,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畏惧之心了。” 何笔道:“如果一个人的所做所为,时时刻刻都被人瞧着,难道不可怕么?” 岛主道:“开始时,自然觉得很不安,很难堪,但是日子久了,人就渐渐变得麻木,对任何事情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铁林接着说:“无论是谁到了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没有意思,死了也没关系。” 大家话到此处,都沉默起来了,何笔很快喝下一大杯酒,忽然道:“各位为什么不想法子逃出去呢?” 铁林道:“逃到哪里去?” 岛主插口道:“现在我们在别人眼中,已如蝼蚁,武功已全部失去了,无论任何人都自然消失逃跑的欲念了。” 铁林忽然道:“我想,若打算逃出去,并非绝不可能。” “哦。” 四人同时惊叫一声。 铁林道:“只要有人能破了他的魔法,我们就立刻可以恢复自由之身。” 何笔道:“有谁能破他的魔法?” 岛主叹了一口气:“也只有靠我们自己。” 铁林颓丧道:“靠我们自己有什么法子?” 岛主道:“魔法也正和武功一样,无论有多么高深的武功,总有一两处破绽留下来的,就连少林的达摩易筋都不例外。” 何笔道:“但这魔法……” 岛主道:“这魔法自然也有破绽,而且是药夫子自己留下来的。” 何笔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岛主道:“人生正和赌博一样,若是必胜无疑,那么这场赌博就会变得无趣,一定要有输赢才过瘾。” 何笔笑了笑道:“岛主,你真会比喻。” 岛主道:“药夫子就是这种人,所以,他用魔法将我们拘禁,却又留下一处破绽。” 他顿了一下又道:“关键就在这庄院之中,只要我们能将它找出来,就能将他的魔法破了。” 何笔沉吟道:“这话是否他自己亲口说的?” 岛主道:“不错,是他亲口说的!无论谁能破他魔法,就将他释放,绝不为难。” 说着顿了顿,接着又长叹一口气道:“这六十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寻找,却始终未能找出那个破绽。” 何笔听岛主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大感兴趣,他就不信找不出来那破魔法的关键,说道: “那破魔法的关键在岛上这庄院之内,怎么找不出来?” 岛主苦笑道:“只因为谁也猜不到那关键之物究竟是什么?一粒米?一粒豆?一片树叶?” 何笔无话可说了。 岛主忽又道,“要想找出这秘密来,固然是难于登天,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 何笔道:“什么法子?” 岛主忽然立身而起:“请随我来。” 大厅后面,还有个小小院落,院中有块青石,有桌面大小,光滑如镜。 何笔被岛主带到青石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岛主道:“祭台。” 何笔愕然道:“祭台,干什么用的?” 岛主道:“若是有人将自已最心爱、最珍视之物和人,献给了他,他也会放了这人的。” 他说着,一双眼几乎变得比平时更亮,凝视着何笔,笑道:“却不知阁下最珍视的是什么?” 何笔没有回答这这句话,却反问道:“他人在什么地方?” 岛主没有搭话。 酒席散了,何笔和纪雯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现在,他们已是夫妻了,是夫妻就没有分开住的道理。 屋子里自然很舒服,很精致,每样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应该有的东西,没有一样缺少。 无论任何人住在这里,都应该觉得很满意了。 纪雯当然喜在心头,乐在眉梢。 何笔道:“我们有希望……” 纪雯道:“希望,什么希望?” 何笔道:“也许我能想出个法子来,破了药夫子魔法。” 纪雯道:“那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 何笔笑道:“也好呀!到那时,我们已儿女成群,不是很好吗?” “不好!”纪雯瞟了他一眼,嗔道:“谁同你生那么多儿女,我现在只求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笔:“什么事?” 纪雯道:“求你让我去做那药夫子的祭品。莫说要我在这里呆上二十年,就算叫我呆上二十天,我都会发疯。” 何笔怔然道:“你……” 纪雯道:“我们虽然未行礼,但已结合,我已是你的妻子。为了你,我情愿死,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替我报仇。” 何笔闻言后,只觉得身上热血沸腾了,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他们拥抱得很紧,在这一瞬之间,生和死已不重要了。 良久之后,纪雯才吐出一口气,道:“你……你答应了?” 何笔道:“要去,应该由我去。” 纪雯突然挣扎出何笔的拥抱,发狂地叫着道:“你……你……你不能去,你去了,我怎么办?” 何笔轻轻掩住她的嘴,沉声道:“怎么你忘了,你有家,有亲人,还有天理帮等你去重整旗鼓,应该活下去。但是我呢?只不过是个流浪汉,什么都没有,我死了,谁也不会伤心。” 纪雯流下泪来,沾满了何笔的双手。而何笔的手,自她嘴上移开,轻拭着她的泪痕。轻声道:“雯姐,在这种情形下,我们不可自乱阵脚,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纪雯哀怨地白了他一眼,嗔道:“我虽那么说,并没有真的去做呀!” 何笔抱着她,沉默道:“我也绝不准你去。” 纪雯道:“那么……那么你难道准备在这里过一辈子不成?” 何笔道:“我们当然要想法子离开这里,但是却绝不能用那笨办法。” 纪雯道:“为什么?” 何笔道:“因为我们若是那样做了,结果一定很修!” 纪雯道:“你认为药夫子不会遵守他的诺言。” “不……”何笔道,“我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圈套,他非但要我们死,而且还要在我们死前,尽量捉弄我们,折磨我们,使我们痛苦。” 纪雯目中带有怒火道:“他真的会这样么?” 何笔笑道:“那是当然,我们若是为了要活着,不惜牺牲自己心爱的人,向他求饶,他非但不会放过我们,还会对我们嘲弄、讥笑。” 纪雯道:“你确定他是这样人?” 何笔笑道:“我确定药夫子是个疯子。试想,一个人为了自已活着,就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那么他岂非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他妻子重,他既然将自己的性命看的比妻子还重要,他就该以身相殉,又为何再求别人放他呢?”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一个人若死了,还有什么魔法拘禁得了他?” 纪雯听了,沉默了一阵,忽然若有所悟地道:“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我却觉得活着反而痛苦。” 何笔笑道:“有时,死确是一种解脱,但那只不过是懦夫的一种借口而已,我认为……” 纪雯道:“你认为怎样?” 何笔忽然声音变得十分坚定地道:“我们现在还没有到死的时候,至少要先试试,究竟能不能逃出去。” 纪雯道:“那位岛主的话也有道理,我们现在在别人眼中,已如蝼蚁,只要伸手一捏,就能把我们捏死。” 何笔道:“这个我也明白,想逃,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我们必须先做好三件事: 第一件,是我们服下了岛上的毒物,要想反抗,必先消毒。” 纪雯惊然道:“我们服下了他们的毒?我不明白呀!” 何笔道:“你当然不会明白,每天的酒饭之中,都有毒,再过百日之后,我们就会象鲁霸他们一样,成了药夫子的行尸。” 何笔道:“第二,我先得找出破解他魔法的秘密。” 纪雯道:“你认为那秘密真的在这庄院之中,你认为这件事,他没有说谎?” 何笔道:“每个人都有赌注,疯子尤其喜欢睹。所以他一定会故意留下个破绽,赌我们找到找不到。” 纪雯道:“我若知道药夫子用的什么魔法;就是死也甘心。” 何笔道:“这的确是件令人猜不透、想不通的事,但无论什么秘密,迟早总会被揭穿的。” 纪雯道:“第三件事呢?” 何笔道:“你看到亭子里那两个人么?方才的那一局残棋已终,两个老人正在喝着酒,聊着天,朱衣老人拉着绿袍老人的手,指着棋盘,自然是要他再下一盘。” 纪雯不解道:“那有什么?” 何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两人一定也是江湖中成名很久的高人,而且比铁林、鲁霸还要厉害得多。” 纪雯若有所悟地道:“所以,你想先查明他两人究竟是谁?” 何笔叹道:“我只希望他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两个人。否则,就只他们这一关,我们也许都无法通过。” 两人就这样说好,先逆来顺受地忍耐着。 转眼间,四五天已经过去了,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平淡地过了四五天,心情上反而没有刚来时那样沉重了。 不过,他们的功力却在慢慢地消失,他们明明知道这些菜饭中可能有毒,但又不能不吃。 尤其铁林这个人,最近也变得离了谱。他对女人没有兴趣,对酒也提不起劲来,就是喜欢吃,而且吃得很多。 何笔也发觉自己的饭量在增加,而且夜夜良宵,立觉不对。于是,他和纪雯一商量。先戒去了酒,然后节食自保。但是,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有人将饭送来,菜很精致,而且还有酒,酒也很醇。不过,何笔已提高警觉,他不敢多吃,也不敢多喝。经过他几天的观察,对周围的环境已十分熟悉了。 岛主的话不错,在这个小岛上的一切行动绝对自由,不论你想到哪里,想要干什么,都没有人干涉。自从那天喝过接风酒之后,就再也没有瞧见过岛主。何笔仍然是一大早就出门,在岛上前前后后的闲逛,象似对每样东西都觉得很有趣,见了每个人都打招呼。 这里除了他和铁林、鲁霸,和那赤、绿衣两位老者,还有岛主之外,很少见到别的男人,就是有,也都是非聋即哑执掌粗役的。 女孩子倒是很多,也很漂亮。那些女孩对于何笔,象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每当何笔含笑瞧着她们的时候,她们就笑得更甜了。 一天,何笔走进八角亭。 坐在亭中的那两位老人,仍然在下棋,而且十分的专心,似乎根本就没有发觉何笔的到来。 何笔刚一走近他们身旁,突然感到一股凌厉逼人的杀气,就仿佛走近了两柄出鞘的利剑。 神兵利器,必有杀气。那么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然有着一股杀气。 从这一点看来,这两个人一生之中,必已杀人无数。 朱衣老人手里拈着个棋子,正沉思未定,绿袍老人左手举杯,慢慢地啜着杯中酒。看他的那种神情,棋力比那朱衣老人高出许多。他把杯里的酒喝完了,朱衣老人的棋子还未落下。 绿袍老人突然抬起头瞧了一眼何笔,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指了指石桌上的一个形状古怪的酒壶。他这意思谁都会明白,他是要何笔为他斟酒。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会掉头而去的。但是,何笔却不动声色,居然拿起酒壶,慢慢地壶嘴对着酒杯,他此刻只须将酒壶偏斜一分,酒就倾入杯中,但他却偏偏再也一动不动,而绿袍老人的手也停顿在空中,好象在等着,何笔不动,他也不动。朱衣老人手拈棋子,突然也不动了。这三个人就仿佛是被魔法定住,地上的影子,渐渐缩短,日已当午—— 第二十六章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三个人都没动,连指尖都没有动。 地上的影子,又渐渐由短变长。日已偏西,三个时辰已过去,何笔的手还是一动不动,他只要稍稍颤抖一下,酒便流出。 绿袍老人的神情,本来很安祥,目中本来还带着一丝讥笑之意,但是现在,他却变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烦。 其实,何笔也不好受,他只觉得手里的酒壶越来越重,似已变得重于千斤。他的头也很疼,汗已湿透衣服。但是,他仍然是咬牙强撑着、忍耐着……他只知道现在绝不能动,因为这是一场内力、体力、耐力的决斗,壶中的酒若流出来,他的血怕也得流出来。这是一场绝对静止的决斗,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决斗。这场决斗,相当的险恶,却不激烈;虽紧张,却不精彩。这场决斗由上午开始,直到黄昏,没有一个人走过来瞧一眼。 暮色降临,大厅中已亮起了灯火,走廊里的蜡烛也被点燃了。 灯光自远处照过来,照在绿袍老人的脸上。他脸色苍白,眼角的肌肉在轻轻地跳动。但是,他的手仍然还是稳如磐石,一动不动。何笔几乎就要崩溃,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他几乎无法再支持下去了,他想放弃这场决斗,认输算了。就在这时,那朱衣老人手里拈着的那颗棋子,突然嗤的一声射出,打向酒壶嘴,啪地一响,刀削一般,壶嘴落在脚下。 酒,流出来了,注入酒杯。酒杯已满,绿袍老人把手缩回,慢慢地啜饮着杯中之酒,再也没有瞧何笔一眼。 何笔慢慢放下酒壶,慢慢地走出八角亭。走上九曲桥,抬头看去,已是夜色茫茫,灯光满院了。 他伫立桥头,凝望着远处的一盏纱灯,久久都未举步。因为,他突然觉得,灯光是如此的柔和、亲切。他想,能活着,毕竟不是件坏事,只有经历过死亡恐怖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他揉了揉那酸痛的手臂,大步走了回来。 今天这一战,几乎是他一生中最艰苦的一战。他此刻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疼,但心情却很兴奋。这一战毕竟他没有败北,他准备好好吃一顿,喝上几杯酒,再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门是开着的,他想,雯姐一定等得很着急了。心中高兴,脚下也就快了。当他一脚踏进房间,桌旁坐着一个人,那人并不是他的雯姐,竟是始终未曾露面的药夫子。 药夫子并没有回头,仍然是静静地坐在灯影中,动也不动,很玄虚,很诡秘,也很难捉摸,几乎已不象是个有血的活人,而象是个幽灵。 在他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钟馗捉鬼》,他眼睛盯在那幅画上,已瞧得出神。何笔迟疑一下,进入房中,在药夫子对面坐了下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凝神注视着药夫子。良久,药夫子忽然长叹一口气道:“唉,魔鬼未去,即有何笔。” 何笔仍是不说话,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药夫子也倒了一杯酒,举杯在手,目光终于慢慢地转过来,盯着灯笼,忽然笑笑道:“看样儿你已很累了。” 何笔也笑了笑道:“还好。” 药夫子目光闪动道:“经此一战,想必你知道他们是谁了吧?” 何笔淡淡一笑道:“也许我早知道他们是谁。” “哈哈,”药夫子仰面笑道:“好,有胆量,够豪气,当敬一杯!” 何笔举杯道:“请。” 药夫子饮尽了杯中酒,忽然沉下了脸,冷然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何笔道:“知道的并不多,也不太少。” 药夫子冷冷地道:“希望你知道的并不多。你该明白一个人若知道的太多,常常都会招来杀身之祸,那就还不如完全不知的好。” 何笔笑道:“我现在已知道不少。” 药夫子道:“那就小心了!”刹那间,指风冷冽,劲风锐利,直冲何笔前胸。但是,何笔并没有躲闪,硬接了这一指。身子摇晃了一下,后退两步,然后他又坐下,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药夫子见状,倒是吃惊了,呆呆地望着何笔道:“你为什么不躲?” 何笔道:“你并没有存心杀我,我为什么要躲?” 药夫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存心杀你?” 何笔道:“天指剑能杀死我吗?” 药夫子道:“你识得天指剑?” 何笔哈哈笑道:“那不稀奇,从天指剑我可以猜出你是谁。” 药夫子突然笑道:“你很聪明。” 何笔笑道:“你也不笨,她呢?” 药夫子道:“谁?” 何笔道:“内人。” 药夫子笑了,他笑的很奇怪,缓缓地道:“你是问那位纪姑娘?” 何笔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当然是她。” 药夫子道:“你们结过婚了?” 何笔道:“那是我们的事,告诉我,她在哪里?” 药夫子道:“你有没有注意一件事?这里最美丽的女人,最舒服的房子,所有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何笔冷笑道:“什么缘故?” 药夫子笑道:“因为我最强!”他笑了笑,接着又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在这里不讲道义,也没有礼法,谁最有力量谁最强,谁就能取得最好的。” 何笔道:“你的意思是……” 药夫子道:“你既到了这里,就得顺从这里的规矩,纪姑娘虽和你相爱,并没有举行婚礼,所以她并不算你的妻子,也不属于任何人,那么谁最强,谁就得到她。”他在说话间,将空酒杯捏在手内,缓缓地道:“所以,她现在属于我,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强,也比你强。” 他说完话,再张开手来,酒杯已变成了一堆粉来。 何笔霍然站了起来,但他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药夫子哈哈笑道:“对,这就是你的好处,比好多年轻人看的清楚,知道我的确比你强,你也比他们都能忍耐,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不过……”他笑了笑,接着道:“要找一个象你这样的对手,并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想让你死得太快,只要你够聪明,也许还能活下去,活的很久。” 何笔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是活不长的。” 药夫子笑道:“那也未必,我不是已活很久了么?你若真聪明,就该少说话,多喝酒,就算你吃了点亏,我也会对你有所补偿。” 药夫子又笑道:“小倩,也就是你们说的肖兰,还有一个小刺猬,她们虽然没有纪姑娘那么美丽,但却有很多纪姑娘比不上的地方,而且她们和你也很熟。你虽然失去一个,又得到两个,并没有吃亏,只要你和别人一样,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你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在这里活上一辈子。” 何笔道:“那也不见得。” 药夫子沉下脸道:“你可是想和我比一个高低?” 何笔笑道:“我只要想证明一下,咱俩谁强!” “好!”药夫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左掌翻起,向何笔肩头斜劈下去。 何笔闪身躲开,抬脚踢翻了桌子,两人就在房中动起手来。 数招一过,药夫子大为惊异,心忖道:这小子的武功怎么练到这种地步。 那药夫子心中微一惊异,已失去了主动,连忙闪开。 可是,何笔自从练了金珠中秘笈之后,功力大非昔比,药夫子连变十种拳法,始终难以对抗。 这时,药夫子心中一急,招式一变,出手快捷无比。 何笔顿处下风,只感呼吸急促似有一座大山重重压向身来,眼前金星乱冒,似乎抵挡不住。这时他心中一动,立刻变招,施展出金珠秘笈中的绝技来,全力反抗。药夫子已被逼得唇干舌燥,手足酸软,有些支持不下了。何笔这时越打越有精神,药夫子却是越来越难抵挡。 他们由房中打到房外,那两个下棋的老者也不下棋了,铁林、鲁霸也都奔了过来,站在一旁观看。 三百招已过,何笔闪身后退。 只见那位药夫子被逼得头晕眼花,身不由主地向左急转,接连打了十多个旋子,仍然停不住。危急中,左足使出了千斤坠,待将身子定住。无奈何笔内力的后劲极大,人虽退开,拳招余势未减,药夫子竟然定不住身于,只得弯腰俯身,右手用力在地下发力,借着自己的掌势,滴溜溜地又打了十几多个旋子。只听噗的一声,身子斜摔出去三丈,躺在地上。 何笔转身过去,扶他起来,笑道:“承让了。” 药夫子睑色苍白,叹了口气,道:“算我输了。” 何笔道:“纪姑娘呢?” 药夫子道:“很快就可以回到你身边来。” 何笔道:“那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药夫子苦笑道:“当然可以,那就看你造化。” 纪雯果然回来了,两人低语了一阵,就向外走去。 这里的树林,同样是一座反四家大阵,却也难不住何笔。 就当两人走出树林时,却见从树上跳下两个人来,挡住了去路。 何笔扫目望去,见是铁林和鲁霸二人,忙道:“二位想要干什么?” 铁林笑道:“奉药夫子之命,前来相送。” 说话间,倏地伸手来抓何笔的手腕。 何笔可不是那样好骗的,他顺腕翻过,啪的一声,铁林已经肩头中掌。 他这一招一式又快又重,打得铁林踉踉跄跄倒退数步,见何笔并未追出,当即转身就举起双手,掌拳连发,使出来他生平绝技,决心要取何笔性命。 这手掌法,名叫野狐掌法,以击、闪、扑、跌四字诀为主。于对方为强之劲敌时,最为合用。首先教敌人摸不清自已前进后退,左跃右避之路数。 铁林那年在关西道上,曾和何笔交过手,他知道何笔的能耐,不敢大意。施展出未动先闪,跌中藏扑,向何笔打去。 何笔见对方的掌法来得很怪,心中一动,只用自己的掌法打去,不论敌招如何的变化多端,他只以不变应万变,把劲力加强。渐渐地,铁林被逼得只有后退,眼看就要退到海中,他想换招,奈何缓不出手来,耳听何笔一声大喝,铁林跌向海中。 鲁霸见状,连忙纵身跳向海中救人。他知道铁林不会水,其实他鲁霸的水性也不高,刚一落下水,人就没有了影子。过了好久,只听得海中有人哈哈长笑,随着那长笑之声,却见铁林和鲁霸先后从海中飞起。只听啪的一声,直挺挺地跃在沙滩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来,何笔、纪雯大吃一惊,心忖道:难道海水竟能将他们的身子反弹上来?心念动处,凝神向海上看去,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在海面上东奔西躲,迅捷异常。再一细看,原来是舒仲坐在一只大鲨鱼的背上,纵横向如。 何笔一见来了老哥哥舒仲,不禁又惊又喜连忙大声叫道:“老哥哥,我在这里呀!” 那骑鲨鱼的老者,正是舒仲。 舒仲听见何笔在叫,大喜过望,在鲨鱼右眼旁打了一拳,鲨鱼即向左转,游近岸边。 舒仲喝道:“是什么人这般大胆,胆敢欺侮我的兄弟。” 此刻,那药夫子和朱衣绿袍两位老者,也一齐赶到沙滩,眼见铁、鲁二人飞上沙滩,又见舒仲骑鲨鱼而来,惊得他们双目发呆。 舒仲一看纪雯,也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你也在这里?” 纪雯笑道:“是呀,我算准了你今天会来,先在这里等你。你赶快教我骑鲨鱼的法儿。” 舒仲笑道:“好,我来教你。” 纪雯道:“你先打发这批坏人,再教好了。” 舒仲目光向岛主等人扫了一眼,冷冷地道:“我道别人也不敢这么猖狂,果然又是你这老儿,在森林中你困了我百年,现在你又想困住别人,我正要找你算帐。你在这儿,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岛主笑道:“舒仲,你难道不怕我再把你困起来吗?” 舒仲大声道:“不怕,不怕,骗人的玩艺儿只能用一次,老子不会再上当!” 何笔道:“老哥哥,快叫他弄条船来,送咱们出海就是了。” 舒仲道:“好,你快给老子弄条船来,送我们出海,不然的话,老子就先毁了你。”说着,挥掌就朝迎面一株大树上劈去。 无巧不成书,他这一掌劈的正是阵眼,若此树一倒,全阵立破。药夫子不能容他劈倒此树,迅疾出掌挡了上去。 两股劲风相触,轰然一声闷响,舒仲没动,药夫子却被震退两步。 药夫子转首向那岛主,道:“给他们一条船。” 岛主听了之后,打了一声呼哨,就见从一处大岩石后,摇过来一只船,很快地到了岸边。 何笔、纪雯跳上船去,舒仲却笑道:“你们坐你们的船,我骑我的鲨鱼,送你们一程,走。” 何笔忙道:“老哥哥,咱们好久没见了,何不上船来一起走呢?” 舒仲道:“好,咱们好久没有见了,也该聊聊。”于是弃鱼登船。直到天黑,船才靠岸。 他们三人离船登陆,当晚在沙滩上住了一夜,次日清晨,到了市镇后,买了三匹马,向西进发。 这天,他们到了青山镇,行走之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鼓乐声。 何笔抬头看去,就见一行人马,自路那边蜿蜒而来,鼓乐手后面,是新娘子的花轿,新郎头戴金花,身穿蟒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行列最前面。 纪雯忽然道:“何笔,你可知道什么人家结婚?” 哪知,何笔突然弯下腰去,竟然伏身在马上,好象很怕人发现似的。 舒仲却叫了起来:“有意思,我有百年没有看过人家结婚了。”他说着跳下马来,跑了过去。 纪雯此刻看到别人的花轿,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已为人妇,不知道此生有无坐花轿的希望。 新郎坐在马上,头抬得很高,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他乃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杭州公子西门元,新娘却是朱雀神武门的掌门人洪美玉。自从神武尊者洪承绪伤重不治而死之后,洪美玉已成为朱雀神武门掌门人了。杭州西门世家和朱雀神武门联姻,是这两大武林势力的结合。 新娘的美,是无话可说的了,得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为了她,西门元付出了西门世家的全部力量,无形中,杭州的西门世家成了朱雀神武门的东南分航,这是一件有条件的联姻。 坐花轿的新娘子平时再顽皮,也会变成呆子般,动也不敢动,甚至连放个屁也不敢,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忍着。 但是,这位新娘子,却是例外。 轿帘被她撩开了一角,新娘子居然向外偷看。 伏在马鞍上的何笔,刚抬起头来,就看到矫帘后面那双四处乱转的眼睛,他忍不住觉得好笑。 何笔心道:人还在花轿里已憋不住了,以后,那还了得。这样的新娘子已很少见了,谁知更少见的事,就要发生了。 就在何笔看着好笑的瞬间,轿帘突然掀起,一团红影飞出轿来,红绸衣,红鞋,满身凤冠霞披。穿戴整整齐齐的新娘子,竟突然从花轿里飞出来。 整个迎亲的队伍都怔住了,何笔也怔住了。 他想不到这位新娘子竟然飞到了他的面前,从红绸子衣袖里伸出来的手,啪的一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银铃般的娇笑声:“你这小王八蛋,这些日子,你都死到哪里去了?” 何笔几乎已被那一巴掌拍下马来,再一听到这声音,他好象真的就要掉了下来。 吹鼓手、抬轿的,前前后后三十四人,全部都怔住,瞪大着眼睛,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 纪雯也怔住了,这种事,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 只听到新娘子娇笑道:“我只不过擦了一斤多脂粉,你难道就认不出我是谁了?” 何笔叹了口气道:“我就算认不出来,也猜得到的,这个人世上,除了你小刺猬之外,哪里找得出第二个这样的新娘子,简直是邪到家了。” 小刺猬脸上的脂粉,当然没有一斤,不过也不少,有个二三两那倒不会假。但是再多脂粉也掩不住小刺猬那洒脱而甜美的笑容。 小刺猬就是小刺猬,她毕竟和别的新娘子不同,就是一百双眼睛瞪着她,她还是那般样。 她格格笑着,拍着何笔的肩膀道:“你想不到新娘子会是我,想不到我有嫁人的一天?” 何笔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到。” 小刺猬虽然不在乎,何笔却已有些受不了,低声说:“你既然已做新娘子,还是赶快上轿吧?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等你。” 小刺猬笑道:“请他们等好了。” 何笔苦笑道:“这样可不好看。” 小刺猬格格笑道:“你想好看,那容易!”她说笑着,突然提高嗓门,大声道:“西门元,人家要抢你的老婆,你都不管呀!” 何笔一听,又上当了,赶忙双腿一夫马腹,那马一声长嘶,飞跑下去,小刺猬早已跃上他的马。 杭州公子西门元,哪能不闻不问,拨马跟了下去。 纪雯见状,虽然生气,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也纵马从后追赶。 何笔所骑之马,此刻发狂似地飞奔。黄昏时分,马方慢了下来,一直在喘着气,看样子再跑也跑不动了,他们只好下马。 现在,他们已到了天目山的百丈峰下,小刺猬一跳下马来,提起礼裙,轻巧地转了一个身,笑道:“何笔,你看,我穿的新娘子衣服源不漂亮?” 何笔气得双目冒火,闻言没有好气道:“漂亮、漂亮,漂亮极了!” 小刺猬笑道:“所以我说你呀……实在是没什么福气,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居然你都不要。” 何笔冷笑道:“这种福气,我可当不起,不过,你这么一来,是不是要我声名扫地,江湖我还能混么?” 小刺猬听了一瞪眼道:“正有此意,不这样,你能同我隐居深山、荒岛,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荒唐!”何笔怒哼一声,“我不会要你的,快回去做你的新娘子吧!” 小刺猬并不在乎,笑道:“你猜猜看,我嫁的是谁?” 何笔冷然道:“我管你嫁给谁?都和我无关?” 小刺猬瞪眼说道:“看你说得多轻松,和你无关,等一下新郎找来了,我看和你有无关系?” 她话声方落,西门元已经赶到,小刺猬迎上去,指着何笔道:“元哥,他就是何笔,杀死我爹的凶手。” 西门元瞪目注视何笔,良久方抱拳道:“原来是何兄,这次我们喜事办得太匆忙,有许多好朋友帖子都没有发到。” 他话没说完,小刺猬就踩他一脚,叱道:“我叫你抓凶手,听到没有。” 西门元道:“听到了,不过今天是咱们的喜事,怎么可以动干戈,现在我想请何兄饮酒,不知何兄可肯赏光。” 何笔想,宴无好宴,但并不可怕。他此刻心中所牵挂的却是纪雯,心念连转之后,忙道: “恭敬不如从命。” 他明白,这又是小刺猬的恶做剧,她此刻不知会将纪雯弄到什么地方,只好答应喝他们的喜酒。 于是,他们就勒转马头,又向回奔去。 当到了余杭时,已是二更多天了,眼看是无法赶回办喜事,也只好就地取材了。 好在这一带,全是西门元的地盘,虽然不能一呼百应,要论喝酒,还是找得到地方的。 他们进了一家酒馆,叫了酒菜,就喝了起来。 酒,喝得并不快,因为他们各怀心事。 尤其何笔,他心中在思念着纪雯,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连酒都喝不卞去。 小刺猬又何尝没有心事,她的心事是从来不告诉人的。 人家说,心中有事,喝酒容易醉,一点也不假。 现在何笔就是如此,他虽然在这里,而心中却挂念纪雯,她到底会去了哪里呢! 何笔醉了,小刺猬却现出了恶毒的笑脸,道:“我发誓要完成的事,一定得完成,何笔你今天是死定了。” 西门元好象不愿多事,他拉拉小刺猬:“咱们快走吧,家里人恐怕等得着急!” 小刺猬冷言道:“那么他呢?” 西门元道:“就丢在这里好了。” 小刺猬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西门元道:“他和我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小刺猬道:“是他杀死我父亲、你的岳父,怎么说无怨无仇呢?” 西门元冷冷笑道:“但他现在烂醉如泥,杀了他岂不被人耻笑。其实洪承绪又不是你真的父亲,别人不说,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呀?” 小刺猬瞪眼叱道:“你知道又该怎么着,但我还得替他报仇!” 西门元安慰着她道:“今天是你我的喜事,怎么可行凶杀人呢?咱们回去,派个人回来,料理他不就行了。” 于是,两个人出了店门,骑上了马,直奔杭州而去。 到家时,已是四更多了,还好,客人还没有散光,一见新郎新娘回来了,捧凤凰似地捧一对新人谢过客人后,进了洞房。虽然时间抢促,总算完成了大礼。 就在这时,朱雀神武门的总管龙飞和副总管于重同四大使者中的天火使者朱烈、地火使者尤炳,从厢房里出来,他们都已除去长衣,着紧身轻装。 他们一看到西门元一个人坐在门口,似乎有些意外,四人迟疑着,对望一眼,终于走了过来。 龙飞走在最前面,勉强地笑道:“姑爷还没有睡?” 西门元淡淡一笑道:“你们也没有睡呀?” 龙飞笑道:“瞧;天都快亮了,我……我们还有事。” 西门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龙飞目光闪动道:“姑爷还是不知道的好。” 西门元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外面隐隐有马嘶声传来,原来他们早已准备好了马,尤炳忽然道:“姑爷也想和我们一起去吗?” 西门元又沉默一会儿:“有些事,还是我不要去的好。” 于是四个人走了。 这四个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行动之间,自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 他们行踪为何如此匆忙,如此诡秘,小刺猬当然是最清楚的—— 第二十七章 醉了,何笔真的醉了。 脑子里昏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不断反反复复叫着纪雯的名字。自从他进入江湖以来,只有纪雯是真心待他的,最后又献身给他。现在她在哪里,该不会遭毒手吧? 他想到伤心之处,忽然伏在桌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就象是个孩子似的。连掌柜的看着都心酸了。 天已亮了,太阳还未升起,门外传来马蹄声。 掌柜的心想:这是什么日子,有这么早来住店的?他过去开门,忽然间,砰、砰、砰,三声大震,三面窗子都被踢碎了,三个人一跃而入,另一人站在门口,手持一柄冷森森的长虬脸色却比剑还青、还冷。 他正是朱雀神武门的总管龙飞何笔似无感觉,还是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低声地呼着纪雯的名字,他是真的醉了。 从左窗跃入的朱烈,他眼睛里发着光,笑道:“想不到杀人如麻的何笔,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子。” 于重冷笑一声道:“难怪我们姑娘要杀他了,白费我们家姑娘一片痴心,他想的却是别人。” 何笔听到有人说话,忽然抬起头来,瞪着于重,其实他也许什么也没有瞧见,但眼神看起来那么可怕。 于重被他瞪得发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尤炳小声道:“莫等他清醒了,快出手。” 喝声中,他手中铁棍已化为闪电,向何笔头部打下。 此时,何笔也许并不知道尤炳这一棍就要他的命,本能地随手一挥。只听啪的一声,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了两支竹筷,竟恰巧地迎着了尤炳的铁棍。 这位名震天下的高手,竟被两根竹筷,震得后退二步,手中的铁棍都几乎抓不住了。 朱烈见状,脸色变了。他自从成为四大使者之一之后,武功虽未精进,气派却大了不小,无论走到哪里,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带过兵刃。但此时,他却从腰间取出了一柄精细软剑,画了个圆弧,不但身法架式漂亮,气度更是从容潇洒。 他是天火使者,所施展的武功,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以慢打快。 他剑方出手,只听急风一声,一柄青铜剑已抢在他的前面,向着何笔的沧海穴刺了过去。 总管龙飞看来十分稳重,但出手却真是又狠、又准、又快。 朱烈自恃身分,故作从容,出手一向是求稳。 这时他瞧见龙飞这一招攻出,他手腕突地一震,就势剑挟锐风,斜斜地刺向何笔左颈的血管。 只要这一剑得手,何笔必将血流如注,至死无救。 另一边的尤炳还没有喘过气来,就又挥棍补上。 他是以棍法著称,他的棍法,本以迅捷凶狠见长,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的性命。 何笔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无论谁能杀了他,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无名的人必将立刻成名,有名的人名声必将更盛。 是以,这三人都在争先出手,象是生怕被人抢去这份光荣。 只听到铛的一声,火星四起,龙飞的剑竟然迎上了采烈的剑,何笔却已自剑锋下滚了出去。 双剑相击,朱烈和龙飞两人脸上有些发红,他们随手抖出个剑花,正准备转身追击。但是,砰的一声,何笔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撞上了柜台,鼻子、嘴角都已沁出血来。 他实在醉得太厉害了,竟未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于重。 龙飞、朱烈、尤炳,这三人抢着出手,谁知道反而被于重捡了一个大便宜,抢了头功。 尤炳板着睑,冷笑道:“于兄的三十六路大摔碑手,果然不虚传,以后有机会,我少不得要领教领教。” 于重的脸上本来就不见笑容,此时他冷冷地道:“机会必定有的,在下随时候教。” 就在这时,传来刷的一声。 原来就在两人说话时,龙飞见机会难得,怎肯错过,一挺手中剑,便向何笔头顶的百会穴刺下。 谁知朱烈的剑在这时也刚好刺了过来。 也不知有意,是无意,剑锋碰剑锋,龙飞这一剑就刺歪了,但是他的剑乃是青铜剑,分量极重。 而朱烈的剑却被震得斜飞了上去。两人目光相遇,虽然都想勉强笑一笑,但那神情却比哭还难看得多。 尤炳笑道:“我曾听人说过,若要证明一个人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先割下他的头瞧瞧。” 朱烈也笑道:“不错,这句话我也曾听过,而且、而且从未忘记。” 于重冷笑道:“这到是简单得很,此刻,就是三尺童子,也能割下他的头来。” 龙飞怒声道:“这只怕未必吧?” 于重道:“未必,什么未必?” 他目光一转,脸色却变了。 何笔的目光,还是朦朦胧胧的,布满血丝,虽然还带着有七分醉意,但睁得很大。 一个人若是快死了,眼睛绝不是这个样子。 朱烈眼珠一转,冷冷地说:“姓何的朋友,你中了于重大侠的大摔碑手,本该闭上眼睛去死才对,为何睁大眼睛在这里发笑。” “哈哈……哈哈……” 何笔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他透不过气来。 于重虽然沉着,此刻也不禁被笑得变了睑色,怒喝道:“你笑什么!” 何笔道:“什么大摔碑手;你以为你真象他所说的有那么厉害么?” 说着,不等于重回答,突然站起来,挺着胸膛,大笑道:“来,来,来,我不妨再让你在这里打二掌试试!” 于重脸色由红变青,阴着睑,冷声道:“这可是你自己在找死,怨不得我!” 他说着肩不动,腰不晃,脚下向前踏出了一步,掌尖前探,将要触及何笔的胸膛,掌心才突然向外一吐。 这正是内家的掌力,可以击石成粉。 但是,何笔竟然也不闪避,偏偏就硬硬地接了他这一掌,只听砰的一声,再看何笔,他仍然稳稳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简直就象是有个钉子把他钉在地上一般。于重却已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确已将大摔碑手练到九成火候,一掌击出,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挨得住。 哪知,何笔这个人竟象铁打的。 于重在那一掌拍上何笔的胸膛时,就觉得有一股潜在的反力而出,若不是他下身站得稳,只怕已被这一股反激之力震倒。 朱烈、龙飞面面相觑,虽然他俩有些幸灾乐祸,但究竟是共同对敌,心里也是惊骇多于欢喜。 何笔笑嘻嘻地瞧着于重,过了半晌,忽然笑问道:“你练的这功夫,真的叫大摔碑手么?” 于重气得面色发白,怒哼了一声。 何笔笑道:“以我看这绝不会是大摔碑手,而是另一门功夫。” 朱烈瞟了于重一眼,故意问道:“却不知是哪一门功夫?” 何笔目光回转,笑道:“这门功夫我恰恰也学过,我练给你们瞧瞧。” 桌上恰好有一盘红烧豆腐,是方才他同西门元、小刺猬叫的,虽然吃了,还留下了一大半,放在桌上。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伸手将那豆腐拿了过来,翻过盘子,往下一摔,豆腐自然立刻稀烂。 他一本正经地板着睑说:“这门功夫叫大摔碑手,是同路功夫,只不过是师娘教出来的。” 别人本来还不知他究竟在干什么,闻言之后,才知道何笔不但功夫高明,臭人的本事,更是高人一筹。 龙飞此刻忍不住,第一个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乃是性命攸关之际,谁能笑得出来。 但是,他们想到于重方才脸上的反应,也就忘了危险,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而且笑得特别厉害。 别人一笑,何笔也忍不住笑了。 须知,近二十年来,死在于重大摔碑手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何笔挨了他一掌,其实内伤已很重了。 何笔若在清醒时,绝不会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接于重那一掌,只可惜他喝醉了,也和别人没有两样。 龙飞虽然在笑,但何笔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注意。 姜还是老的辣,龙飞究竟比别人多活了二三十年的,因此他这二三十年可并不是白活了。 他从二十岁起就跟着神武尊者洪承绪走遍了大江南北,也经历了大小百余场战争,能熬上朱雀林武门的总管,决非是侥幸偶然的。 是以,他脸上虽然是在笑,而眼睛里却全无笑意。 他突然说道:“这门功夫,我倒也曾学过。” 何笔大笑道:“哦,你是不是也想来试试?” 龙飞道:“正有此意。” 他话方出口,掌中的青铜剑也已刺出。 只见他手腕震动,一柄剑忽然分成三柄剑,分别刺向何笔的前胸玄机、乳泉、将台三处大穴。 龙飞以一柄利剑称雄海内,朱雀神武门无人不服。就他这三潭印月一招刺三穴,放眼天下,很少能有人比得上。 何笔的身子根本没有动,右手如抓苍蝇,向外一抓,那柄青铜剑就莫名其妙地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来,龙飞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比纸还白。 何笔大声道:“我只喝酒,并不剁肉,这剑大钝,剁肉都用不上。” 他说着双手一抖,似乎想将剑折断。 他忽然大喝一声,只听嘣的一声,剑尖部分被抖得射了出去,打在墙上,扎进去五寸。 但在这时,何笔却喷出一口血,这口鲜血全部喷在龙飞的身上。 此刻剑光一闪,朱烈的剑已如电闪般地刺入何笔肋下,何笔倒下了,在墙角下喘着气。 他的眼睛虽然是眯着,似乎已经无力张开似的,但是他的目光却很清澈,他的酒终于醒了。 酒不醒反而好些,酒一醒,他忽然觉得全身都痛苦得仿佛要裂开了。酒,已化为冷汗流出。 龙飞忽然顿住笑声道:“且慢。” 朱烈道:“且慢,还等什么?” 龙飞笑道:“是我击倒他的,怎么劳动朱兄去割他的脑袋?” 朱烈哈哈笑了两声,道:“龙总管钝剑已断,还能管用么?” 龙飞脸色变了变,冷笑一声,说道:“若非老夫那招三潭印月,你的剑只怕沾不着他的衣裳。” 突然何笔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看这样子我这脑袋值钱得很。否则这些人怎么你抢我夺,狗抢骨头似的。” 四个人脸上转青发白,谁也说不出话来。 何笔道:“我正头痛得要命,有人能将头割下来,我正求之不得,你们有胆子的,就来割吧。” 他说着,忽然看着龙飞笑了笑道:“你既然真有把握能割下我的脑袋,为何不来一试……” 龙飞脸色发白,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何笔忽又大笑起来。 朱烈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何笔道:“我笑的是你们这四个无胆匹夫,其实我这颗头早已等着你们来割了,你们四个人无论谁来下手,我也无力反抗,可笑你们竟无一人有这胆量。” 四人被何笔骂得脸上阵阵发红,抬不起头。 朱烈冷冷地道:“我们本就不是什么英雄豪杰,若非早知道你已经烂醉如泥,根本就不敢来这里。” 何笔道:“这倒是句实话。” 朱烈笑了笑道:“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你醉了么?” 何笔脸色突然变了,厉声道:“怎么知道的?” 朱烈冷笑道:“朱雀神武门的大小姐,西门世家的新娘子,她要我们来将你乱刀分尸,所以她才将你灌醉了。” “小刺猬!”何笔突然狂吼一声,站了起来。他那伤口上的血本已凝结,这时一用力,伤口又进裂开来,鲜血一下又流了出来。 朱烈见状挥剑上去。只听啪的一声,他的虎口已震裂,掌中剑也难持住,整个人都被震麻了,两腿一软,跌了下去。 何笔接着第二剑又已砍下。 朱烈心胆皆在,再也顾不得什么身分气派,就地滚出了七八尺,砰地撞在柜台角上,额角立刻被撞出了大洞,血也流出来。 何笔又追了过来。 这时的朱烈魂已吓飞,只见何笔剑已扬起,突然啪的一声,剑跌落地上,他身子摇了摇,也随着倒下了。何笔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伤口的血流个不停,力气也耗尽了。 朱烈一滚,顺手便抄起了他刚刚掉在地上的剑。突然霹雳一声,暴雨倾盆而下,天色都变得黑了。 朱烈剑已扬起,正准备刺向何笔,一阵狂风自窗外席卷而来,眼前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采烈的手,紧握着剑柄,他以为何笔就在他脚下。 就在这时,屋外大雨如注,似乎有人从暴风雨中突然进来,在寻找什么。 只见电光一闪,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瞪大眼睛,站在门口,目光中充满了惊惶和悲愤。 那女人瞧见了朱烈。突然将手一扬,一束金丝暴射而去。 朱烈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感觉胸前一阵奇痛,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那女人飘进房中,从地上扶起何笔,冲了出去。 龙飞大喝一声:“那是什么人?” 倒地受伤的朱烈,没看清楚。 龙飞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纵虎归山,他小子这一走,日后我们就怕难免一个个死在他的手上了。” 于重怒声道:“我们就眼看着他被人救走么?” “是呀,咱们追下去,反在他也走不动。”尤炳道。 于是,四人追了下去。 雨下的更大了,雨点打在人身上,就好象一粒粒石子。黑暗之中,他们根本瞧不清路,更不知人逃向何方。 荒山,洞穴。 那女人抱着何笔,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洞穴井不深。她紧紧抱着何笔,身子拼命往里缩,脊背已触及坚硬的石壁,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喘息。 雨水挂在洞口,就象一重水晶帘子。 她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就象一头野兽,一只被恶狼追击的小动物。她虽然没有真的看清那些人,但她知道,那几个人绝不会放过他们。 她颤抖地伸出手,按在何笔的胸口上。还好,何笔的心还在跳,还有呼吸。 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是无论人或野兽,都会有一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雨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安全得多。 过了一阵,何笔的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牙齿也在咯咯地打颤,他很冷,额头烫手。 她把他抱得更紧,渐渐地何笔在她的怀抱中平静下来。 雷声和闪电停止了,除了风雨声外,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何笔在昏迷中,喃喃地发出吃语:“雯姐,你在哪里?” 那女人听到,脱下了头上雨帽,柔声道:“好弟弟,姐姐就在你身边。” 那女人当真是纪雯。她的声音是那么单调却又是那么温柔,她眼泪渐渐流出。 何笔在这时醒了,他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轻声道:“雯姐,真的是你?” 纪雯柔声道:“是我,真的是我。” 过了很久,何笔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怎么来的?” 纪雯道:“我找遍了杭州总算找到了你,但是还是来晚了。” 何笔道:“他们一定会找到的。” “他们为了什么一定要杀你?”纪雯不解地问道。 何笔苦笑道:“因为我若死了,他们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霸道。” 纪雯心中一动,试探道:“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们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何笔没有回答。 纪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我现在也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了。他们说的,跟他们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何笔道:“所以他们为了杀我,不惜各种手段。” 洞外,雨停了。 何笔忽然道:“我们走吧。” 纪雯道:“现在还不能走,敌人就在外面,我们一出去,只怕就要……” 何笔道:“那倒不怕他们,不过我们也会找到机会的。他们知道我已受了重伤,无力反抗,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雯问道。 何笔道:“他们不知道,野兽对伤痛的忍耐力总比人强些。” 纪雯苦笑道:“他们更不知道你的忍耐力比野兽还强!” 何笔道:“所以,只要我算得不错,以我们两人之力,就有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他这句话,带有杀气。 纪雯问:“你若猜错了呢?” 何笔笑了笑道:“我们至少有机会走出山洞。现在哪里都不去,就等在这里,引他们来。” 纪雯迟疑地道:“可是……可是……” 何笔没有听她说下去,道:“这样做,虽然很冒险,但至少是在以逸待劳。现在的气力有限,已不能再浪费了。” 纪雯闻言后,凝神地望着他,目光充满爱慕。她觉得何笔的确是个男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大男人。 何笔忽又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是在猜想第一个找到我们的是谁?” 纪雯道:“你猜会是谁?” 何笔道:“朱雀神武门的总管龙飞。” 纪雯道:“你为什么猜的是他。” 何笔道:“他的江湖经验最丰富,轻功也不比别人差,你懂得吗?第一个找到猎物的,一定是只老狐狸。” 纪雯道:“他若来了,我该怎么办?” 何笔沉吟道:“老狐狸难免会有疑心病。” 纪雯道:“我们就要对这种毛病下手。” 何笔笑道:“一点也不错。”他忽然话音变得很低很低,除了纪雯之外,谁也听不到。 他已发现有人来了。 何笔没有猜错。第一个找来的,果然是龙飞。他也果然是一个人来的。 纪雯坐在山洞前一块石头上,望着黑黑的天空,似在发呆,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龙飞来了,她也似乎没有瞧见。 龙飞一眼就看见了她,却没有瞧见何笔。他想:何笔莫非躲在山洞里了。 他迟疑着,慢慢走了过来,故作惊讶道:“纪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雯这才抬头瞧他一眼,然后笑了笑道:“是龙飞总管呀,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龙飞目光闪动道:“纪姑娘在等我吗?” 纪雯道:“我迷了路,正等着有人来陪我离开这里。” 龙飞道:“那位何少侠呢?” 纪雯叹口气道:“唉!他已死了,早知道他已经活不长的话,真不该救他。” 龙飞慢慢地点了点头,也叹息道:“是呀!他受的伤确实很重,但若是请名医治疗,还是很快就会恢复的。” 纪雯道:“可是我不是名医。” 龙飞忽笑道:“却不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也许还未真的断气呢?” 纪雯的目光,有意地向山洞瞟了一眼,立刻又低头道:“我跑了半天,救了一个死人出来,实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将他尸体抛弃了。” 龙飞道:“尸体抛弃在哪里了?” 纪雯讷讷地道:“黑夜之中,我也不知道抛到哪里了,慢慢地找,也许还可以找得着。” 龙飞笑道:“一定可以找到的。”说话间,突然把脸一沉,人已到了山洞前,高声道: “姓何的小子,事已至此,你躲在里面又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出来吧!” 山洞里没有答应,纪雯脸上却露出惊惶之色。 龙飞眼珠一转,突然跃到纪雯身旁,说了声:“得罪了。”飞手扣住了纪雯的手腕。 纪雯道:“你想干什么。” 龙飞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想请姑娘陪我进山洞瞧瞧而已。” 纪雯脸色都变白了。 龙飞将纪雯推进山洞,厉声道:“姓何的小子,纪姑娘已落在老夫手里,你若敢玩什么花招,我就叫你们连死都不得好……哎呀……” 他最后一个“死”字,尚未吐出,接下去便是一声修叫。 他只觉得好象有千万只蜜蟀,一齐叮入他后颈和脊背上,纪雯乘机挣脱,反手一拳击出。 龙飞踉跄后退几步,赶忙退到洞口。突然转身,却发现何笔站在桐口外,笑嘻嘻地瞧着他。 龙飞气得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咬着牙道:“你……你这小贼!” 何笔笑道:“不错,我是小贼,你却是个笨贼。” 龙飞道:“你……你……你用的是什么毒器?” 何笔笑道:“当然是断魂针了,毒性很强呀!” 龙飞死灰色的脸,突然一阵扭曲,便倒下了。 就在龙飞倒下的时候,何笔也倒下了。 纪雯连忙奔了过来,扶起他道:“你没有事吧?” 何笔笑道:“没有事,我只怕我自己会先倒下来,我若先倒下,他只须多支持一会儿,你我就危险了。” 纪雯叹了一口气道:“一个人若到生死关头,无论在做什么事,都会比平时做得好些的。” 龙飞自从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 何笔瞧着他,喘息道:“幸好老狐狸的疑心病很重,否则哪有我们的活路。” 纪雯道:“我将他拖到洞里去好不好?” 何笔道:“不好,他还有用。” 何笔闭上眼睛道:“第二个来的,一定是朱烈。” 纪雯并没有问他从哪点判断的,因为她已完全相信他。 何笔道:“朱烈的为人,聪明又狡猾。聪明的人总有个毛病,就是自作聪明;狡猾的人大多胆小。” 纪雯道:“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何笔闻言沉思了一阵,把自己的对策告诉了纪雯。 何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不怕他来,只怕他不来。”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人冷笑道:“果然是妙计!” 何笔大吃一惊,来人却是尤炳—— 第二十八章 不错,来人正是尤炳。 可见何笔不是神,也有算错的时候。 纪雯一见,全身都凉了。 头戴斗笠,手持铁棍的地火使者尤炳,已站在她前面,距离她远不过七尺。湿透的衣裳,蛇皮般贴在他那枯瘦的身上,象个刚从地狱出来、向人索命的魔鬼。 纪雯扭头去看何笔。 何笔居然在笑。 何笔冷冷道:“你以为我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看到你躲在那里了,我那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否则你怎么敢现身!”他说得是那么自然,连纪雯也几乎相信这番话了。 何笔知道自己气力将尽,不能等了。他用尽全力,扑了过去,石头似地跌在尤炳的身前。 纪雯见状,失声惊呼。 尤炳手中铁棍已直向何笔打去。 何笔似已知道不能闪避,身子一缩,以右臂去迎尤炳的铁棍。 铁棍打下,鲜血四溅。 尤炳面露狰笑,正想挥铁棍再打,何笔突然反手一抓,以肉掌抓住了他的铁棍。 尤炳一挣,未挣脱,身形已不稳,金针已暴风雨般的射了过来。 这金针是纪雯发出的,她以最厉害的手法将金针打了出去。竟将允炳打成了刺猬。 尤炳一声狂吼,挥刀。何笔已滚了过去,抱住他的腿,他倒下时,胸膛上多了一柄匕首。 何笔斜躺着,喘息着。 纪雯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望着倒在地上的何笔。 何笔挣扎着,似要爬起来。 纪雯这才定了神,赶过来扶住他,柔声道:“你……你的伤?” 看到何笔的伤口,她已泪水洗面。 何笔道:“没关系,扶我坐起来。” 纪雯道:“你还是躺着好。” 何笔盘膝坐在尤炳和龙飞两个死尸之间,似乎正在调息。 纪雯一直在等着,仿佛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何笔的眼睛闭着,这时他突然道:“朱烈,你既然来了,又躲躲藏藏地干什么?” 纪雯听了心中一动,目光四下搜索,哪有朱烈的人影? 过了不久,何笔突然又喝道:“朱烈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为何要躲躲藏藏地干什么?” 同样的活,竟说了四遍。每隔一盏茶的工夫,就说一遍,说到第三遍纪雯已知道他只是在试探罢了。 当他说到第四遍时,朱烈果然出现了。 朱烈步履很轻,但面上却带着惊愕之色。他自信步履很轻,却想不到,何笔怎会知道自己来了。 何笔眼睛已张开,却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想不到你竟来得这么迟,连尤炳都比你早来了一步。” 朱烈目光掠过地上的两具死尸,脸色也变了,眼睛瞪着何笔,满脸惊讶和怀疑之色。 何笔道:“你用不着瞪我,他们两位并不是我杀的。” 朱烈道:“不是你,是谁?” 何笔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刚走到这里,就突然倒下死了。” 朱烈目光闪动着,“他们是自己死了?” 何笔道:“大概是吧?你只要走过来,看看他们的伤口,不就知道了吗?” 朱烈不但没有向前走,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道:“用不着再往前了,在这里我就可以看得清楚了。” 何笔道:“你不相信我吗?” 朱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何笔叹了一口气,“我受了重伤,连逃都逃不了,怎么能杀死龙大总管和尤炳呢?唉! 我现在坐在这里,只不过在等死而已。” 朱烈惊愕道:“你在等死?” 何笔苦笑道:“现在你若要割下我的头,我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最惨的是纪姑娘,连暗器都用完了,你又怕什么呢?” 纪雯真不明白,何笔为什么要对敌人说真话,如果朱烈真的过来的话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天下事就有那么奇妙,朱烈非但没有往前走,反而又退了几步。 何笔又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朱烈突然仰面大笑起来。 何笔道:“朱烈,你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笑吗?” 朱烈笑道:“你们二位一搭一挡,戏演得真不错,可惜在下既没有龙总管那么笨,也没有尤炳那么蠢!” 何笔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朱烈道:“我只不过不想被人在胸膛上扎上一刀而已。” 何笔叹了一口气道:“这机会太好了,错过了,再想杀我,可就不容易了。” 朱烈笑道:“多谢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何笔道:“你现在若走,一定会后悔的。” 朱烈笑道:“活着后悔,也比死强。” 话音方落,身体已倒了出去。 何笔突然大声道:“你若想通了,不妨再回来,反正我是逃不了的。”这两句话,不知朱烈听见没有,因为他这话还没说完,朱烈已经无影无踪了。 朱烈一走,纪雯整个人就软了下来,道:“何笔,我服你了,真没有想到朱烈会被你吓走。” 何笔道:“不然也许是你能拼得过他,也许是二败俱伤。” 纪雯道:“就只剩下于重没有找来,只怕他不会找来了吧?” 何笔道:“也许不会来了。” 两人目光相遇,纪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虽然他们嘴里说于重不会来,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于重必定会来,而且很快就会来。 就算没有人来,他们也很难再支持下去了,于重来了,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两人都累了,就原地躺在地上休息。 过了很大一阵工夫,何笔道:“雯姐,只要你肯,我还是有对付于重的法子。” 纪雯咬了咬嘴唇,柔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 两人商量一下之后,依计而行。 于重果然来了,他已找遍了半山,几乎绝望了,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何笔和纪雯,走近过来。 只见何笔仰面倒在那里,尤炳就伏在他的右边,手里握着的匕首刺入了何笔的胯骨。龙飞倒在何笔左侧,一只手扣住了何笔的脉门,另一只手还印在他心口的玄机穴上。这三个人想必经过一场恶斗,已是同归于尽了。再过去才是纪雯,她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显然她还没有死。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上,湿透的衣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熟的身体。 于重自从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没有离开,脚步也没有移动。纪雯睑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似已睡了,又似昏迷,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的身边。 于重的脸上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冰一般冷的眼睛里,冒起火焰,燃烧了起来。 他呼吸也渐渐变急促了,叹息了一声笑道:“好美,好美,这样的美人横尸山野,岂不可惜!” 他说话间,人已扑在纪雯的身上。 纪雯的身子在颤抖,于重在喘息着,他撕开了纪雯的衣襟,眼睛里的火焰,燃烧更炽烈。 就在这时,他突然惨叫一声,双眼死鱼船凸了起来。人也突然挺直,僵硬。原来,一柄刀已插入他的心脏。 纪雯还是在不停地颤抖,她的手仍然握着刀柄。她甚至感觉出于重的身子在逐渐僵硬…… 她用出全力,推开了于重,站起身来,喘息着道:“死人,该起来了。” 何笔坐起来道:“死人怎么还能起得来。”他说着,挣扎站了起来。 强敌已去,他们的心情松弛了,肚子饿了,伤口也痛了,纪雯必须把何笔扶下山去,才能疗伤。 上山虽艰苦,但那时纪雯志在救人,心急之下冲上了山。现在大敌已除,下山可就难了。 纪雯挣扎着,扶着何笔在山路上踉跄而走,好不容易在日落时,到了昱岭关,找了个客栈住下,他们方真松了一口气。 昱岭关地方不大,只有着百十户人家。但此地是浙江安徽的交界,又是山路险道,是来在客商的必经之路。所以市面还算热闹。 纪雯扶着何笔,就住在西门口的一家客栈中。 这家客栈虽然不大,倒也清静,对于养病却是很好,无奈缺乏良医。好在何笔自幼就以药水熬炼,外伤还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他的内伤,是于重仗以成名的大摔碑手掌力所伤,普通人一掌就得送命,而他却硬是接了两掌,幸好的是他本质特异。 住进店里,经过纪雯的一阵细心地洗涤之后,他的样子已不那样狼狈了。按着金珠秘笈上所载的疗伤办法,自行运起功来。 几天过去,何笔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再说他们带的银子也不很多,店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纪雯和何笔商量着该怎么办。 何笔道:“走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纪雯道:“黄山。” 何笔突然跳下床来笑道:“好哇,咱们就上黄山。我那里有很多的朋友。” 纪雯道:“去黄山干什么?” 何笔道:“藏起来。” 第二天,二人离开了昱岭关,进入了黄山。 他们找了一处隐秘避风之处,搭起了一间茅屋。从此,他们就在此住下来。好在何笔从小就住在山里,食住都不甚讲究,但是他为了纪雯,还是在山下购买了不少的用品。渐渐地,他们这个家真象个家了。木屋里开始有了桌子,椅子,就连床上也有了柔软的草垫,甚至连窗户上也挂起了竹帘。又是过了两个月,桌子上有了花瓶,花瓶里也有了鲜花。吃饭的时候,也有了杯、盘、碗、盏,除了四时不断的鲜果外,有时甚至还会有一味煎鱼,一盘烤得很好的兔肉,一杯用杂果酿成的酒。 何笔的手艺本来很好,手工精巧,经过他制成的桌椅,都很漂亮耐用。 小溪中的鱼,树林中的兔,山上的野羊、山猪等,只要他愿意,立刻就会变成他们的桌上餐。 生活过得无忧无虑,可说是神仙生活,与世无争,逍遇自在。他们不再追求什么。但是,即便他们完全满意现在的日子,还是有人不让他安稳。他不去找人家,却避免不了人家来找他。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何笔夫妇,隐居了近一年,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们想不到江湖上却是闹得乌烟瘴气了。 杭州公子西门元,在小刺猬洪美玉的协助下,控制了东南半壁,现在已成为一代武林霸主。 西北地区的十八夫人帮,势力控制了整个西北,双雄对峙,时常发生火并,逼得一般正义之士,连自保都难,只好隐居深山。西门元绝不肯放过这些人,就派出不少刺客,潜入山中追杀。 一天,何笔追赶一头野羊,经过一片树林,突闻林中传来轻微的足音。他心中一动,忙隐起身形,从林隙处向外看去。林中之人,竟是朱烈。只见他在林中绕行三圈,不时地鼻嗅,手则用以查辨风向。绕行一毕,突然迅速在地下挖出一个小穴,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筒投入,又将小穴填平,恢复原状后,人即隐去…… 何笔见状,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就在这时,林外处又传来了人声。不多的工夫,从林外来了三人,二老一少,这三人何笔从来没有看见过。 只听那少年道:“就凭咱们,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声的,岂能甘心做贼,既不投西门世家,也不降十八夫人帮,看他们怎样奈何我们。” 一老人接口道:“剑平说得对,我们摩云山庄百年来,从未在江湖中走动过,也未向谁逞强斗狠,他们为何要找上我们?” 另一面如红枣、五旬上下的老人,沉重地说道:“这大概就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先前那老者道:“我们虽然练武,可并没有入江湖呀!怎么会身不由己呢?” 红面老者道:“你人未入江湖,但名已入江湖,谁不知道摩云手钟蒲。事情既然来了,就没有什么抱怨,我们哪方面都不跟!”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主意不错,可惜已经由不得你们了。” 随声,飘然而来一个素衣青年,他向那红面老者瞥了一眼,道:“想来你必是摩云飞鹰东方俊了。” 红面老者朗声笑道:“不错,老夫正是东方俊,不知小兄弟有何指教?” 那少年笑道:“没有什么,我想请你们跟我去。” 钟蒲怨声道:“去什么地方?” 那少年道:“当然是西门世家了。” 霍剑平怒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少年笑道:“不为什么,西门世家所要请的客人,还没有敢拒绝的!” 霍剑平已是怒愤填膺。翻手抽出长剑,喝道:“摩云山庄的人就是不听这个,除非你能杀死我们,休想要我们听你的!” 摩云手钟蒲已激怒万丈,暴喝一声道:“狂妄之徒,气煞老夫也!剑平快退回,让老夫领教一下西门世家的绝世武功!”说话间,钟薄把袍袖一展,向那少年扑了过去道:“狂妄小子,你有何伎俩,尽管施展!” 东方俊明知钟蒲并非对方敌手,但在他盛怒之下,自己也无法阻止,又不能出手以二故一,只好静观其变。 那少年似也看出这位摩云手钟蒲功力颇强。便手腕一抖,剑发奇快,刷、刷、刷,连环三剑,既疾又准,招招刺向钟蒲的要害。 摩云手运袖如风,施展出流云飞袖功夫。 那袖管刚时宛如长戈大戟,柔时又化作天丝织锦。他一连发了数招,才将那少年的一阵剑气逼住。 那少年顿了顿,蓦然间又如雷霆疾发,长剑一沉一旋,剑光已透入钟蒲袖底,血光随之迸现。 钟蒲的右掌,已被他齐腕削断,肋下划了一道寸许深的伤口,血如潮涌,立刻向后倒下。 摩云飞鹰东方俊见状,觉得难已再矜持下去。登时大吼一声,双手高扬,伸出十只鹰爪般的刃指,且戳且抓,向那少年背腰抓去,指尖同时射出一股阴寒之气。 那少年听风辨势,知是东方俊逼来,不敢大意,遂舍了钟蒲,口中轻啸一声,倏然身剑合一,纵上了半空,绕空半匝,那少年突地又掉头下击。只见一缕青光,向着东方俊当头罩了下来。 东方俊临敌经验丰富,他沉着不慌,功行十爪,拿捏准时间,倏然仰天弹射出去。十缕冷风,宛如有形之物,从青气锐啸中射出。 那少年也知道东方俊这招来得厉害,本来他施展这等上乘剑法,剑光堪以蔽体。但此刻突感心头一阵寒战,骨髓欲凝。他不禁一惊,忙以剑尖—点,一声微响,巧妙绝伦地点在东方俊十个鹰爪之一的爪尖上。整个身形,借着这一点之力,又忽然上升,人在空中略一转折,飘飞开两丈,遂落在东方俊的身后。他这一招龙游回天的功夫,身法潇洒美妙已极。那少年足一沾地,立时手腕一抖,剑上幻出万道青光,把东方俊完全罩住。 那东方俊十个鹰爪,化为一片白光,罩住全身,稳如泰山,雷雨难撼。 这二人各展一身所学缠斗在一起。 少顷,老者的鹰爪陡然一变,左手微垂,封住下盘。右手五爪则电光石火般,抓向对方胸前。 那少年见状,倏然寒剑如风疾扫,全然不理对方射及胸前的爪风,只将手中的剑推送出去。 东方俊没料到对方小小年纪,剑术有这么高的造诣。眼看着剑光至喉,无可躲避,遂把双目一闭,引颈待死。 那少年并不存心杀他,突然剑光一撤,青光顿散。 那少年冷冷道:“你别装成那样子,我不会杀你。你在武林中,算得上一个高手,西门世家之事,去不去由你,你们走吧!” 东方俊悲啸一声,跟着又是一阵狂笑道:“想不到我摩云飞鹰也有在人家手下放生之日。 你今日虽不杀我东方俊,东方俊今后也无脸以这一双飞鹰神爪重会武林朋友了。”话落十指交错,用力一握,他那数十年苦练的飞鹰神爪,半尺长的爪尖,连同十根手指,猝然折断,一下十指鲜血如注。 任是那少年如何的冷酷,也不禁变了脸色。一旁的霍剑平和负重伤的钟蒲,连隐身藏在暗处的何笔,都不禁为之触目惊心。 霍剑平怒愤填膺,舍了钟蒲,便待上前一拼。东方俊伸手拦住了他,喝道:“快送你二叔回庄!” 霍剑平无法,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只好扶着钟蒲及东方俊下山而去。 那少年似乎被东方俊断指之举所震动,他怔在原地,木然不动。 蓦地,一股阴风从背后击来。那少年好高的警觉,一遇奇袭,身形倏然纵起,向上拔升,在空中转了一转,旋过身来,扫目看去。他哼了一声道:“是你,朱烈,你在江湖上也算是号人物,怎么会这样卑鄙无耻,背后伤人?” 朱烈一脸堆笑道:“西门柔,别以为你刚才挫败摩云三侠的气焰,朱大爷就会怕你。” 西门柔冷然道:“谁让你怕我了,就凭你朱烈那两手三脚猫的剑法,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朱烈道:“你只要有胆子,敢让我绕你走三圈,每转一圈,我指一指,等我第三指时怕你就得进鬼门关了。” 西门柔听得柳眉一皱,叱道:“老鬼,你在闹什么玄虚,你这老狗必有诡计,好在你西门家的少爷从信鬼,你就尽情施展吧!” 采烈见西门柔中计,心中暗喜,遂双手背后,沿着西门柔立身之处三尺之外,缓缓兜起圈子来。 何笔在一旁见状,也觉怪异,心忖:他是什么功夫,没听说过指三指,便能使人受伤送命。 何笔凝神静观,留神朱烈的一举一动。只见朱烈虚虚实实,缓缓踱步,看似歪歪斜斜,又似暗合奇门,只是猜不透这老小子葫芦里是什么药。 这时,朱烈转到了先前他埋物小穴处时,便突然止步,说道:“西门柔,这是第一指。” 西门柔对于诡计百出的朱烈,已存几分戒意。他只注意提防来照全身每一个小动作,尤其防他身中是否藏有毒物暗器。 但是朱烈这第一指指出时,遂向自己划了一下,却未发现对方有任何暗算自己的动作。 叱喝一声道:“朱烈,你这是干什么?” 朱烈阴森地一笑,仍缓慢地移动,发话道:“西门柔,莫急,朱爷三指指完,自会给你一个好看的。” 说话之间,他回身转到方才立足之地,又是双足一顿,手指一指,喝道:“这是第二指来了。” 西门柔知道朱烈诡计多端,听说三指令人不能忍受之言,猜他这第三指之中定然含有万分厉害的奇毒手段。但是,任他如何细心观察,也看不出对方异常。只好运气闭穴,特加小心。 西门柔笑问道:“老鬼,你大言不惭,说了半天,怎么还拿不出一点真实功夫来!难道就凭你这恫吓之词,来唬倒少爷不成?” 朱烈只阴阳一笑,默默不语,将双手背后,缓缓地兜着圈子。 何笔看出朱烈两度停在埋物小穴上,并借出指之力,以双足暗顿地面,心知那地下之物必有蹊跷,但一时也猜不透朱烈的这等做法究意如何伤人。本想出言警告,但一想到西门柔方才那股傲劲,倘若自己一个判断有误,被他上来讥消几句,那划不来。正当何笔思索之际,突然一股轻风吹起,拂面而来,突然触发了何笔的心机。 此时的西门柔因监视对方的行动,而面朝西方向。 依何笔所感风势,朱烈埋物地穴,在上风方位,若他埋在地穴中的乃是迷香之类,借着他顿足震力溢出,西门柔岂不正好首当其冲。眼看着朱烈逐渐走近埋物地穴,何笔情急之下,不禁急呼一声:“小心毒物!” 此刻,西门柔也已发觉朱烈的足下有异,又听到何笔的一声惊呼,更给他一个警告。 但是,朱烈也是机敏过人。当他一见西门柔目光看着自己脚下,又听到何笔的一声惊呼,便知奸谋已被揭穿。立时身形一躬,脚尖抢点那埋物之穴。 只见一股轻雾,乘风而起,扑向了西门柔。任是他西门柔轻功多么超群,反应极快,也将那轻雾吸入少许。登时头感微晕,身体立觉滞重。 朱烈用尽心机,目的是要置西门柔于死地。此刻焉能容他逃走,突然施展新近练成的弹指飞梭功,数枚暗器毫无声息地飞奔而至。 西门柔奋尽全力,左闪、右挪躲避了四枚,终被一枚擦胸而过。不过这暗器极为厉害,乃是见血封喉。幸而擦伤之处,尚未修血,但是西门柔已感到胸助之处发麻了。他惊怒之下,大叱一声,手中之剑长虹暴射,以驰电之势,向朱烈立身之处罩下。 朱烈的身手也不凡,拔剑狂舞下,将已中毒的西门柔挡在两丈之外。 就在这时,林中走出一个人来,喝道:“朱烈,咱们是死约会。” 朱烈一听那声音就心凉了半截,也无暇去看,调头飞逃。 这突然现身之人,正是何笔。他一出声,就吓走了采烈。 这时的西门柔,意外受援,虽在半昏迷状态下,仍然问道:“你……你是谁?” 何笔冷声道:“何笔。” 他一听何笔之名,愕然一怔道:“你没有死?” 何笔笑道:“我为什么要死?” 西门柔叱道:“你是魔鬼,我……” 他听其兄西门元说过,何笔是个魔鬼,无恶不作。眼前自己身受毒伤,不能与之为敌,唯一办法就是快走。他一语未完,纵身而起。但是他冲天纵起几丈,跟着又如断线风筝般,摇摇下坠。 何笔见状,不禁起了侠义之肠,喊了一声“不好”,急忙纵身而去,接住了那半空飘降的西门柔。 何笔并无报复之心。他明明知道西门柔是西门世家的公子,他还是打算救他。当下他把西门柔托入森林深处,放在地上。立即出手将他的衣襟拉开,打算用口吸吮他中的暗器毒汁,以救他一命。哪知,衣襟一开,西门柔前胸一束红绸露出,他将那束胸的红绸扯开。 谁知,不扯犹可,这一扯开,顿使他大吃一惊,呆怔在当地。 原来,在那红绸之下,分明是个女儿之身。 何笔未曾想到西门柔竟然会是个女儿之身,所以才贸然为她解开衣襟,扯下脚前束乳红绸。一时之间,也闹了个手足失措。但是,眼前救人要紧。他也不敢想太多,迅速将原来扯下的红绸,覆在她胸上,迅快伏下身去。 他先将西门柔抱在怀中,揭开红绸一角,徐徐吸吮起来。他现在,心中并不存邪念,为的是救人,心中十分坦然,闭目不停地在伤口吸吮。 恍惚间,西门柔呻吟一声,挣扎了一下。 幸而何笔借助内力吸吮,很快将毒吸出,吐出淤血,这才重将红绸束好,衣襟对合,又在断崖处取回一捧清水,洒在西门柔的额头。 西门柔吸入的迷香,本就不多,经冷水一淋,神智渐复清醒,想起方才在昏迷中,被人吸毒的感觉。随睁开眼来,她要看救自己的是什么人。哪知她面前站着的,竟是猎户打扮的何笔。 她芳心大乱,说不出的又惊又羞,一时间,再也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动弹。她嗔怪着自己,为什么要睁开眼睛,莫如就这样下去。这等羞人之事,叫自己如何坐得起来。女儿家的心情,最错综微妙。在西门柔的心中,何笔是个杀人大盗,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心中不禁起了爱慕之心。 何笔见西门柔星眸一现,旋又闭上,等了一阵,见她丝毫不曾动弹。他不了解女孩儿家害羞的心情,只道是迷香性烈,淋水之后,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清醒。 秋风凄冷,尤其地面上更为冰凉。他怕西门柔躺在地上过久受寒,便又将她抱起,打算抱回家治疗。西门柔一见何笔抱她,不知何意,惊叫一声,略一挣扎,反而贴入他的怀中。 何笔却未想到这些,反而怕她在昏迷中坠地受伤,就更抱得紧些。 西门柔在偎贴到何笔怀中之后,回味到何笔是怕她躺在地上受凉,才抱起了她,芳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激之情,也就放心地依偎于他的怀中。 何笔抱着西门柔,很快地跑回家中,纪雯见状,也帮忙将西门柔放在床上。 纪雯见是个少年公子,也没有多想。但见她仍然昏迷不醒,尤其那俏秀的面庞,柳眉微蹙,心中无限怜爱。 在吃饭时,何笔就将在林中所遇,告诉了纪雯,只是没有说破西门柔乃是女儿之身,及吮吸毒汁之事。 纪雯听他提起朱烈,哼了一声道:“那老小子,他还没有死?” 何笔笑道:“这就叫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他会有报应的。” 纪雯心中一动,忙道:“我看这位西门柔公子,好象是一个女孩子。” 何笔道:“她是个女孩子,又该如何?” 纪雯笑道:“难道你不想……” 何笔惊讶道:“想什么?” 纪雯笑道:“希望他是一个女孩子。” 何笔脸上一红,叱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你雯姐,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还想什么别的女人?” 纪雯笑道:“放心,我可不是醋坛子。” 何笔道:“我不和你说了,看她醒了没有。” 说着走进房里。 当何笔推门一望,房中人影全无临桌的一扇窗打开了。西门柔可能从此窗逸去,一抚榻上,余温犹存,香泽尚在,似乎她离去,不过在刹那时间。 何笔心中大大不是滋味,他心忖:此女脾气太怪了,自己又未惹着她,怎么可以不辞而别。 就在这时,纪雯也跟了进来,见状十分不解道:“人呢?怎么不告而别?” 何笔沉吟一阵,突然道:“雯姐,我们快离开此地。” 纪雯不知何笔所说为什么。何笔道:“西门柔一回到西门世家,我们行踪就败露了,以小刺猬的心性,她绝不会放过我。可能会派人来追杀,我们还是快走为好。” 纪雯道:“那我们去哪里呢?” 何笔道:“回洛阳,重整天理帮!” 于是,夫妇二人随便收拾一下,连夜离开了黄山。不久,他们二人已经到了太平府—— 第二十九章 太平府原为淮南郡,市场自然也很热闹。 何笔和纪雯找店住下,叫了酒饭吃了。纪雯因为久经跋涉,有些累,就先回房休息。何笔喝了一阵酒之后,就也回房来。可是当他回房间一看,却不见纪雯的影子而发现桌子上一张留柬,上面写着:“要找夫人下落,速来殷家汇”,下面写的是“知名不具”。 这知名不具,是什么人呢?他沉思良久,决定赶往殷家汇,立即动身。太平府距离殷家汇,大约有二百多里路。何笔昼夜兼程,两天之后,就到了殷家汇。但是,已是二更天了。 殷家汇地当江滨,乃客商汇集之地,赌窑酒肆,一切俱全。 那些挥金如土的富商,更是不分昼夜地寻欢作乐。所有玩乐之所,都是通宵达旦。 在酒店,是个颇有名气的场所。何笔到来时,正是十分热闹,何止百人,喧闹嘈杂,各种人都有。 何笔心想:那个知名不具之人,约自己来般家汇,也必定会找上自己,不妨从容地等他一等吧。 酒店中十分拥挤,座无虚席。何笔找不到座位,就去找店小二,由店小二带着他绕遍全厅,终于在墙角的一张桌前,找到座位。 那桌上原已有一个酒客在座,此人衣着不商不民,年纪甚轻,生得五官端正,但下巴略长,颇有一副果敢不屈的神气。他的一双眸子冷漠而深邃,透露出一股粗犷野性。 何笔落座之后,颇觉此人相貌奇特,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那人突把双目一瞪,十分暴躁地喝道:“你看我做些什么?” 何笔心中暗道:此人看来面熟,性子怎么如此暴躁,好在店中酒店客人甚多,掩来挤去。 何笔佯作不知,引杯浅酌,默不作声。 那人又喝问了一声道:“你看我做些什么?” 何笔仍然保持沉默,泰然自若,不加理会。砰的一声,那人居然拍起桌子大喝道:“你这蠢货可是聋子,老子问的是你,看我做什么?” 何笔经过了这么几年的颠沛,修养方面大有长进,他见对方存心找碴,仍然佯作不解,转头四下张望,似在找那人是向谁发作。 那人见状,一跃而起,抢立在何笔的面前,指着何笔的鼻子喝道:“老子问的就是你!” 何笔神色自若,笑道:“我和你素不相识,只不过打量了几眼,又没有惹着了你,你咆哮做什么?” 那人闻言,一言不发,倏地挥掌一送,登时有一股强劲的暗力,向何笔当胸直击过来。 何笔早有预备,他右手暗蓄内力,硬接了那人一掌,在一股强劲的内力冲撞下,何笔脚下只是微微浮动,双肩微晃。 再看那人,他整个身体,则向后移退了两步。那人脸色突由惊愕转为钦佩,忙道:“朋友,不打不相识,来、来、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何笔见那人态度突然转变,只觉他行径有些神秘莫测,想到自己来此,正为要找爱妻的下落,遂也回报一笑。于是,两人同回原桌人座,招呼店小二添酒添菜,相互对饮。 何笔先将名字道出,再反问对方的姓名。那人笑了笑道:“名字乃是身外之物,何足挂齿,你就叫我古仁便了。” 何笔一听,怔了一怔笑道:“老兄真是爱说笑,你我今日方得相识,何以称作故人呢?” 那人哈哈一笑:“不错,我乃姓古,名叫仁义之仁,老兄可莫误会了。” 何笔一听,心中暗自纳罕,借故东张西望,查看有无可疑之处。 古仁似若有意无意地问道:“何兄,看来你象有事在身,可否告诉我,或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何笔也不隐瞒,将实情说出来。 古仁笑道:“既然有约,他一定会来相约的,别急!” 二人畅饮间,忽见店小二走进桌边,问道:“你们哪位是从太平府来的?” 何笔忙道:“是我,有什么事?” 店小二拿过一份请柬,说是店外有人指定送到这桌子上来的,给一位从太平府来的客人。 何笔拆开一看,上写:“要见尊夫人,请来江畔相见,知名不具。” 古仁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是他们的消息来了吗?” 何笔点点头,顺手把那张请柬递了过去。古仁略一过目,忽然道:“何兄,我伴你一行如何?” 何笑笑道:“对方居心难测。不知道还要玩什么花样,为了拙荆,岂敢麻烦老兄!” 古仁不以为然道:“我是自愿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什么不可?” 二人可说一见如故,对饮之后,就趁着月色,往江边赶去。 二人洽谈甚欢。这位古仁也算有学识,只是对一切事理,看法颇多偏执,对世人世事也颇多奇评。 拂晓时,他们已到江畔。只见这里波涛澎湃,怒潮拍岸,无半条船影,极目所见之处,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何笔诧异道:“这算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括声未了,草本不生的沙滩上,刹那间出现许多装束奇异的大汉,不下百人之多,立刻将二人围住。 古仁见状,把手一扬,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暗器,立有几名大汉在惨叫声中,口中喷血而倒。 何笔见状,心中不禁又急又喜。他急的是古仁杀他们的人,会不会危及爱妻的安全;喜的是他一出手,显见他和对方并非同路。于是,他也就放心地转身面对敌人。 忽然古仁大喝一声:“你这不识抬举的!”话声未了,何笔突觉脑后受了一记重掌。立时眼冒金星,人事不省,倒卧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笔醒来时,发觉自己手足被捆,双目被布蒙着,耳听浪潮澎湃之声,猜知自己可能是在一条船上,但不知那位知名不具之人,是否在船上。正思忖间,有人过来,解去蒙眼布喝道:“站起来。”却未解去足踝上的鹿筋索。 他四顾所处境地,果然是在一艘大船上,正航行在大江之中。他打量着这艘大船,长可三十丈,宽近十丈,白帆上面赫然写着:“西门神武”四个大字。 何笔被两名大汉挟持着,几乎足不沾地,径往船舱中走去。舱中装饰得极为华丽,犹如皇室宫殿。在上首一张虎皮金交椅上,坐着一位娇俏的少妇,手中正把玩着一柄镶满珠饰的匕首,寒芒四射,显然是柄宝刀。她一看到何笔,立刻站了起来,笑道:“老朋友,你还认识我吗?” 何笔闻声一打量,认出来是小刺猬,怒声道:“又是你!” 小刺猬道:“老朋友见面该高兴,怎么可以生气呢?” 何笔道:“谁是你的朋友!” 小刺猬笑道:“你不承认我是你朋友,那也没关系。只要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就行了。” 何笔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小刺猬道:“何笔,你曾可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 何笔冷笑不语。 小刺猬笑道:“我如不能嫁给你,那么我就要杀了你。” 何笔仰脸道:“那么你就杀吧?” 小刺猬笑道:“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不想杀你了。如果我解去你身上的绳索,你能答应不和我动手,不私自逃离船吗?” 何笔冷冷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自有脱身办法!” 小刺猬轻声叹道:“也罢,你既然不愿答应,我也不愿解开你身上的绳索,只有任你手足受缚,做我的座上佳宾了。”她说着,轻轻一击掌,立时就听这间舱门下面,响起一阵扎扎之声。只见四周一片景色变化,四壁是一片彩色的翠叶鲜花,宛然如真,隐隐中似有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刹时间,舱房变成了花轩,画栋雕梁,人间少有。左右之人摆设酒宴,将绳索未解的何笔端放在和小刺猬对面的圆椅上。一阵丝竹之声,缓缓响起。此情此时,哪象是置身于飘泊大江的孤舟之上,简直是在一座雅园幽轩之中。 小刺猬微微笑着一拍双掌。立时,地下浮起一朵彩云,一位身穿黄色绸裳的少女出现。 小刺猬笑向那少女道:“你过去,敬我那位朋友一杯。” 那鹅黄绸装的少女怯怯地斟了酒,双手捧至何笔的口边:“公子爷,请喝一杯水酒。” 何笔微微一笑,张口一饮而尽。 小刺猬格格娇笑道:“何笔,你饮下的乃是强烈的药酒,不消半个时辰就要发作。” 何笔冷冷一笑道:“你应该明白,我何笔是百毒不侵,你枉费心机了。”话声落,猛地一张口,一道酒箭,如一练长虹,直向小刺猬射去。 小刺猬似早有防备,举手拂袖,一股暗劲,便将何笔以真气逼出的酒箭荡落一旁,酒箭疾劲,竟将地板穿刺一孔,直射而入。 小刺猬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百毒不侵,但是我看你,不必饮下春酒,只要使你在绝色美女之前,也就无法自持了。” 何笔怒一道:“你应该明白,我何笔可不吃这一套!” 小刺猬笑道:“我当然明白。不过,你总不能不管纪雯姑娘吧?” 何笔怒声道:“她在什么地方?” 她拍拍手,立有两个少女扶进一个人,只见她头发蓬松,衣衫褴楼,她就是纪雯。 小刺猬走过去,轻拍纪雯的肩头,柔声道:“现在,我就要杀你的老公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只可借你只能瞧着。” 纪雯突然弯下腰去,呕吐起来。吐得小刺猬一身都是,少女们则忙着闪开。 小刺猬气得一跺脚,叱道:“我知道你是找死,可是我偏偏……”话声未落,剑光一闪,一柄短剑已刺入了她的心口。 好快的剑!出手好快,何笔怔住了。微怔之后,何笔突然大笑起来道:“纪家的救命绝技袖中剑的确不含糊!” 小刺猬己倒在地上,瞪着纪雯,好象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她从来未想到自己和别人一样,也死的如此简单!她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甜笑,瞧着何笔,柔声道:“何笔,咱们邪撞邪的游戏该完了,真该谢谢你和这位姐姐。原来死是这么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苦地活着呢?你说是吗?”她喘息着道:“何笔,你赢了。肖兰肖姑娘在九华山青莲寺,解药就在我怀里,来……来拿吧?” 何笔实在不敢相信她了。于是就命这船上的小婢女,从小刺猬怀中拿出解药,立命大船回航。 三天后回到了怀庆对岸的殷家汇。略作休息,立刻行动,入夜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九华山下。 时当凉秋,四下一片凄冷,加以日光黯淡,显得阴森森,如入鬼域一般。 何笔担心纪雯体力不支,命她到城内找客栈住下,他独自一人上山。方到半山,就见一座颇具规模的寺庙,大概就是青莲寺了。何笔施展轻功,扑近庙前,才看到在庙门口竟停着两口簿皮棺材。他见状心中微一思忖:寺庙之中停放棺材是常有的事怎么会停在门口,这就令人生疑了。他全神戒备,渐向那棺材迫近。 蓦地,只听喀嚓一阵响声,他不由止步,凝神观变。 只见那两口棺材,前高后低斜着开起,隐约间看出有双胳膊伸出,托起那棺盖。跟着,棺盖掀起,棺中跳出一对无常来,只见黑无常黑衣帽,满面狰狞,肤色发黑。白无常全身上下纯白,脸上横肉纹丝不动,鲜红的长舌,拖出唇外数寸。 何笔见状,哈哈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可凭本领相见,装神弄鬼,又能吓着谁来?” 笑语声中,随手拍出两掌。 那两名无常一声不出,一齐振腕,把那两口棺材,破空向何笔砸来。 砰的一声,掌风所及,棺材立刻被掌力震得粉碎,木片碎屑四散纷飞。 那两名无常借此机会,身形腾起向后倒窜。 何笔突喝一声道:“哪里去?”欺身前追。两名无常却已闪入寺中。何笔不知寺中玄虚,不敢大意,是以先运足真气,双掌当胸,小心翼翼地缓步进入寺中。一进寺中,扫目四下一看,心中暗吃一惊。原来,这寺中所有佛像均已撤去,大殿正中摆了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相貌阴险,目光锐利,头戴金冠,身着袍服,一副王者装束的人。那王者左侧是个紫袍判官,左手捧着生死簿,右手握着一支长约八尺的判官笔。那一黑一白两名无常鬼,侍立在那王者身后。紫袍判官看到何笔进来,嘿嘿一声阴笑道:“何方孤魂,见了阎王如何不拜?” 何笔朗笑一声道:“别玩这一套了,欺世唬人,吓吓乡愚还可以,在你何大爷面前,用不着装神扮鬼!” 紫袍判官见吓不着对方,冷笑道:“小子,你真孤陋寡闻,谁装扮欺人了。你既在江湖上走,总该听说过九华幽云。” 何笔听到“九华幽云”,心中一动,暗忖:是这四个恶魔。 原来,在黑道中有四个极为难缠的黑道人物,个个一身的诡异武功,尤其他们身上有不少奇毒暗器。他们仿效阴曹地府中人物的装束。因此人称他们为幽云四魔,他们自己却称为九华幽云。 那称阎王者为四魔之首,名叫银面阎罗,紫袍判官名叫追魂恶判胡彪,那黑无常名叫宜桀,白无常则叫宜敖。 何笔笑道:“原来是你们四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来向你们要一个人!” 银面阎罗闻言,鹰眼一翻,冷声道:“你小子胆子不小,从古至今,没听说有人向阎王要人!”话落,仰面一阵狂笑。 追魂判官胡彪和黑、白无常,也附合着冷笑。 何笔冷然道:“你们笑个什么,有话何不说出来?” 追魂判官胡彪道:“小子,你胆敢只身来向我们要人,凭什么?” 何笔道:“凭西门少奶奶的一句话!” 银面阎罗笑道:“这小子拿西门少奶奶来压我们,太不识好歹了。给他一点教训!”追魂恶判闻声一抬左手,从那生死簿中,飞出暗器,卷起一股强劲无比的阴冷狂风。 呼啸声中,分向何笔的眉际、前胸及脐下等上中下三处要害袭来。这乃是追魂恶判成名的暗器追魂生死簿,锐利无比。 何笔冷然一笑,施出造化神功的功夫,先将一片生死簿以指风振起,和上中两片凌空互撞,破碎落地。 追魂恶判不料自己这成名的暗器发出,竟如此轻易地被人避开。不由心气难平,恶念陡起。他一挥紫袍大袖拍震手中生死簿,登时复行飞去八片追魂生死簿在空中分成八个方位。 但是飞到中途,八片簿突然上下左右一斜,交叉疾闪,竟来了个颠倒乾坤,阴阳易位,令人目眩神摇,难辨虚实。那八片追魂生死簿振荡相撞而作的啸声,凄厉狂暴,令人心魂欲飞。 这一来,追魂恶判胡彪凶性大发,使出看家本领满天飞雪,将几十片的追魂生死簿编成死亡网,向何笔全身罩下。 银面阎罗看得分明,见这年轻人殊非弱者,追魂恶判再加一倍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人家。 他浓眉一皱,诡计立生。发话阻住追魂恶判道:“胡二弟,你且歇歇,让这小子尝一尝鬼磷幽焰的滋味。”话声中,袍袖一展,功力潜聚,双掌齐扬,卷起一股强劲无比的阴风,冲向了何笔。 何笔见状,先运起浩然真气罩住全身,不让毒焰近身。只见在他身外数寸之处,有一股蓝轻烟,闪着千万点蓝绿磷星。这正是银面阎罗所出的鬼磷幽焰。 整个寺庙之中,一时阴气森森,再现那幽云四魔一张张丑怪的脸,真如阴曹地府。 何笔因有浩然真气,不怕鬼磷幽焰,但他怕时间一长,真气难以持继。当下喝叱一声,暗将手中一块银子捏碎,以光雨流空的方法,疾向银面阎罗打了过去。碎银出手,人也跟着随后飞扑。 银面阎罗突见银光闪烁,一片光芒罩头而来,大为惊异,离开太师椅,向左侧横飞出去丈许。 黑白无常宜桀、宜敖齐声怒吼,一左、一右,同时扑来,四只袖风卷起,散发出大量毒器。 他们放的是白眉透骨针、蛇头三角芒两种剧毒之物。一时之间,殿堂针风芒雨,激烈非凡。这两种暗器,虽无银面阎罗的鬼磷幽焰那般密无间隙,但针劲芒疾,却非何笔的浩然真气所能阻挡。 何笔双掌狂舞,一阵拨挡,又将那些针芒全部震落到地面。 幽云四魔各自施展他们的奇毒暗器,徒劳无功,不禁大骇。 此时,何笔已向银面阎罗扑了去。银面阎罗亮出了两件奇门兵器,左手一面森罗炼心镜,右手一柄九幽白骨箭,齐胸一横,厉声喝道:“且慢!” 何笔收住了攻势,喝道:“有话快说!” 银面阎罗冷笑道:“小子,你果然有点能耐,能逃过我们九华幽云四人暗器合击之人,数当今武林人物,难得有几人。不过,我们兄弟九幽四绝阵走遍天下,还没有人能单独安然闯过,你可有胆一试?” 何笔道:“你们有何伎俩,尽管施展,阎罗地狱我也敢闯!” 银面阎罗冷笑道:“你小子休要狂妄。只怕我们这九幽四绝阵比那阎罗地狱更难闯过!” 说着,他身形突然向左侧一偏,那追魂恶判和黑白无常,也疾然扑上,抢占三个方位,成四角之势将何笔围在核心。 何笔见状,一声朗笑道:“我倒要试试你们这九幽四绝阵是如何的绝法!”声出,左掌霍地一挥,一股劲风直射银面阎罗。 银面阎罗后退三尺,让开了一拿,左手那面森罗炼心镜突然射出一股强烈光芒,向何笔照去。 何笔不防银面阎罗会有此一着,在这幽暗的寺庙之中,陡然被这么强烈的光芒一照,顿感头昏目眩。就在这时,何笔乍觉有二股寒风飞向两肋。他虽然感到意外,但是并不慌乱,双手反抄,自助下往外一翻,猛然将掌力抖出,硬把那两股寒风,激震开来。 又只见白光一扫,竟是黑无常宜桀手中的哭丧鬼棒和白无常宜敖的血吻舌刃乘机夹击。 刹时之间,追魂恶判胡彪,也向他后腰点到,何笔霍地旋过身来,一掌将追魂恶判的判官笔打偏。 那黑白二无常和追魂恶判一看不中,又迅速抢占了方位。 突然之间,银面阎罗跨前一步,手中的那森罗炼心镜又以强光向何笔的脸上照射而来。 何笔早有防备,他身形略偏,让过那强光,不使它照射到自己脸上,全身却纵向银面阎罗。 银面阎罗朝左侧闪过。 何笔向前扑空,略一停顿,刹那时,幽云四魔已各自易位。 这时,何笔忽觉身后两股锐风袭来,他料知必是黑白无常袭至。他左臂一翻,霍地向身后推出一掌,格开了黑无常的哭丧鬼棒。又转过身来,侧掌为剑直削白无常的血吻舌刃。 如此一来,黑白无常又被迫向两侧游移。 追魂恶判却又挥动判官笔,攻到了何笔后背、右肋,快若闪电! 何笔见状心中微惊,哪敢怠慢。闪身旋转,迎面挥掌攻去。 追魂恶判见状,撤笔滑步,游身撤至丈外。 眨眼间,幽云四魔又换了方位。 追魂恶判和黑无常二人疾退,银面阎罗手中九幽白骨笛迎面打来,同时白无常的血吻舌刃也从左侧骤袭过来。 到这时,九幽四绝阵,已是全部摆出,凌厉进攻,奇幻多变,威力惊人。 不过,何笔曾经过十八夫人帮和金乌堡的进攻,这小小的一个阵势,又算得了什么!但是,他也不敢大意,倏地一错肩,左臂倒勾,猛地向身后的黑无常和身左的银面阎罗击去,右手以手作剑代削,一招浮云掠目向两人挥去。 幽云四魔合一之力,难抵何笔的攻势,齐齐后退,但却仍然旋身走位。 何笔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幽云四魔的九幽四绝阵也确实有点门道,虽败不破。 就当他苦思破碎方法之际,追魂恶判突然挥动手中的判官笔向何笔的心刺去。 何笔依然化掌为剑,斜削敌肩。 追魂恶判骤然弯臂斜勾,判官笔扬起,点向何笔手腕脉穴。哪知他臂才勾出,只觉一股锐风向腰后掠到。登时,腰椎穴上微微一麻,右臂立时软垂下来。 九幽四绝阵,少了一绝,立时呆滞下来。 追魂恶判怪吼一声道:“是哪个混蛋,暗算老子。”他话一出口,喉头一塞,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物,堵住了他的喉管,急得他闪到一旁。躬身狂呕半天,未吐出什么东西来。 何笔见状,却大出意外,无暇多想,抓住时机,霍地右掌五指成剑,又向黑无常刺去。 九幽四绝阵,经此一来,已无法运转,黑无常疾避不及,被何笔指剑擦肩而过,黑袍洞穿。 白无常见状,大吃一惊,忙不迭挥动血吻舌刃,扑来相救。 何笔猛地一扭腰,左掌狂澜陡卷,将白无常扫得歪歪斜斜。 银面阎罗舞动九幽白骨箭攻至。何笔猛一转身,右手突然多了一柄剑,横扫而去,剑锋贴顶而过,削去了他的发须,吓得个缩颈躬身。 到这时,九幽四绝阵已是完全瓦解了。 银面阎罗一见情形不对,忙将左手森罗炼心镜一举,用强光阻敌,亦是借以传令三魔同退。 何笔来此的目的,志在找寻肖兰,岂能任幽云四魔从容逸去。 须知何笔从川北到长安,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肖兰。所以,他和肖兰有着深厚的倩感。 所以,他才会冒险上九华山,现在肖兰没有消息,他当然不能放幽云四魔逸去。 当下身形略晃,快得如电光一般,闪到黑无常身后,伸指便点。 黑无常突觉身后劲风一拂,倏地向后便倒。 白无常见状,急得眼红切齿,血吻舌刃翻飞,猛叱一声,照准何笔当胸便刺。 何笔一足点地,左移一尺,反掌一拍,白无常只哼了一声,栽倒一旁。 黑白无常被制,幽云四魔已失其二。 银面阎罗只好道:“少侠技胜一筹,九华幽云甘拜下风,请你将宜氏兄弟解开穴道,我们还你肖兰姑娘就是。” 何笔知道,幽云四魔虽然凶毒无比,但却说话算话。 就在这时,大殿中原有的几盏供灯,突然间无风自熄,大殿里顿时变成一片漆黑。 惊愕间,突听一声尖锐刺耳的怪笑,起自大殿一角,足足笑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停下来。一片寂然。 何笔这时拍开了黑白无常的穴道,笑一声道:“是什么人,在此以怪声唬人?” 没有回音,他抖丹田之气,再发声询问,震得全殿震荡,仍无声音。 突然,又是一阵哭声传来,起自大殿另一角,又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方停了下去。哭声过后,又是一片寂静。 何笔从那一哭一笑声中,已听得出来,那是一口气发出,间无停息,如非有绝佳内功之人,绝难办到。 何笔心中不禁警觉,忖道:这又是哪里来的邪魔歪鬼。 就在他心中念转之间,笑声又起,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小娃儿,那姓肖的女娃儿已被老夫收在门下,你找她干什么?” 何笔一听,扬声道:“你是什么人,肖姑娘神智不清,何以成为你们的门下,我不信!” 哭声又起,又是一个粗涩的声音道:“小娃儿,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已受人之托。” 何笔插口道:“可是西门世家的少奶奶……” 先前那人道:“娃儿,你很聪明,可惜,你们今天死定了!” 这时,那黑白无常是忍耐不住了,突然双足点地,一式飞鹰穿云,疾如飞鸟,直向殿外冲去。 很显然的,幽云四魔已知道来人是谁,他们是要逃命了。 以他们的身手,算是够快的了。可是,就当他们身子刚近殿门不到三尺,殿角暗影中,疾射而来两股劲风。 白无常宜敖也非弱者,挥动手中血吻舌刃右打,左袖下拂,当啷两声,听出来是两只梭镖落地。他身形又往前移了两尺,冷不防身后又有两只梭镖飞射而来。 如此一来,白无常哪还闪避得了,狂叫一声,倒栽下来,两只梭镖,生生插入他左右两助。看样子,他是真的无常归位了。 黑无常宜桀一见兄弟受创,情急之下,暴吼一声,伸腰长身,不顾一切地向白无常倒地之处扑去。同样的,在他身形方起之时,突然四把柳叶飞刀,划起四缕光柱袭来。黑无常舞动手中哭丧鬼棒,一阵叮当声响,两把柳叶飞刀,被棒击落,就当他击落其二,闪过其一,仍被一把柳叶飞刀射中肋骨,厉嚎一声,仆倒在白无常身侧。 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二人,一见宜家兄弟双双倒地,他们立在原地,也就不敢再妄动了。 何笔见状,心忖:眼下环境,凭武功纵是极强,也难免会失手。 他正忖思之际,哭笑之声交作,此起彼落,缭绕耳际。整个大殿,都是这两股怪音盈耳,闻之令人心悸。 何笔心念一动,忙提足了一口真气,引吭长啸起来。 一时之间,但听到那啸声高拔,哭笑声之低沉,忽而哭笑之声突起,啸声又被压了下来。 银面阎罗功力较高,尚能勉强支持,追魂恶判已是面色惨白,汗落如雨了。 长啸声和哭笑之声,互较高低,拼斗了一阵之后,难以分出高下。 可是,瞧那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二人,却已是满头大汗,满脸的痛苦之色,十分狼狈。 哭笑之声刹然而止,何笔也停住了长啸,略一调息,朗声道:“两位身俱这等武功,自非无名之辈,何以见不得人?” 那哭声之人喘着气道:“我弟兄这次重现江湖,原为传闻中一位前辈,听说他和你在一起。” 何笔笑道:“所以你们就找上了我,现在可以出来相见了么?” 话音方落,整个殿堂突然大放光明。 五名少女走进何笔等面前三尺,四名少女往两侧一站,一黑衣少女则盘膝端坐大殿中央。 继而,大殿后壁又如磷火一般,出现了八盏绿色宫灯,飘忽轻盈,游魂似地在向前移动。 这一批少女,一个个又披得是红纱,轻纱如水,玉肌如雪,相映分明。 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他们在黑道中虽然颇享盛名,哪见过这等排场,不禁惊惑地望着。 何笔对于这一切,并不觉得稀奇。 但他看到那些少女,一个个虽都姿色绝佳,脸上神情却木然呆板,宛如泥塑石雕,不过是一批行尸走肉而已。 四盏宫灯之后,从大殿后壁一左一右,出来两个面目酷肖的丑人来。 银面阎罗与这两人相见,大吃一惊,讷讷地道:“这是苗疆……双……” 苗疆双丑。他可不敢说出那个丑字来。 何笔看这两人,不禁想起了他那老哥哥舒仲来,忍不住几乎失笑,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只见双丑走到少女之间一站,那正中的黑衣少女,点地而起,飘向一旁,四盏宫灯也放了下来。 双丑之中的老大哭道:“你就是何笔那娃儿?” 何笔一听他们开口娃儿闭口娃儿,心中老大的不自在。冷笑道:“不错,在下正是何笔。” 笑魔微微一怔,笑道:“对不起,我二人数十年未履中土。最近听说我们大师见舒仲和你混在一起,所以才来找他。” 何笔闻言心中一动,笑道:“我看你找的并不是舒大哥,找的是那红线金珠,可对?” 哭魔突然大声道:“你怎么知道那红线金珠?” 何笔笑道:“那你就不要多问,我知道就是了。” 哭魔脸色一变,暴喝一声道:“好小子,你敢不讲。” 话声中,右掌疾扬,激起一股强烈的猛风直向何笔撞去。 何笔不闪不避,左掌在胸前划了一圈,硬把哭魔发出的力道,逼挡回去。 笑魔在一旁看了,笑道:“大哥,这小子功力不凡,你非得拿出几分真功夫出来才行。” 哭魔冷冷地道:“我理会得。”说着,他右手平胸,再行推出,一股劲风,直去何笔前胸。 何笔也举起手一击,迎着哭魔击来的掌力,一股劲力,从手而出。 两股内力相接,倏然掀起一阵旋风,吹得那些美女衣袂乱飘。 何笔一招得手,朗笑道:“好内功!” 话声中,右掌突然一伸,疾向哭魔推出的右腕上抓去,出手迅疾,话声出口,手指已近哭魔手腕。 哭魔不闪不避,右手突然一翻,反向何笔左腕之上扣去,应变反掌,易手为攻,快速如电光一闪。 何笔手臂微微一缩,避开了哭魔反手擒拿之势。 就在他手臂微缩的瞬间,五指屈曲,旋即施展他的弹指通功夫,直向哭魔右臂穴道上弹去。 哭魔心头一凉,一收丹田之气,身子悠然向后退缩两步。 两人交手一接之间,连续几招诡奇的变化,彼此心中都有了数,谁也不敢有轻敌之心。 这时双方各自收回掌势,相对而立,四目相投,静立不动。 何笔与哭魔相峙约有半盏茶的工夫。何笔突然向前一步,左手挥指如凤,疾点哭魔前胸,右掌猛推,侧击哭魔腰部。 一攻之中,势道不同,而且各具其锐。 哭魔不退反进,突然向前一侧身,双手齐出,左手横扫何笔右臂,右手硬接何笔左拳。 何笔的掌力将要和哭魔掌势相触一际,突然向后跃退五尺。 哭魔未料到何笔有此一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双拿一起落空—— 第三十章 就在这转眼之间,何笔已旋身换接,绕到哭魔身后,兜心一招摧心神拳,以强攻之力,攻向哭魔后背。 哭魔双掌落空,就知何笔必有杀手,借着身子前倾之势,突然猛向前纵出去好几步,躲过了何笔这一招摧心神拳。 笑魔一旁见状冷冷道:“原来是少林弟子,难怪这么嚣张。” 何笔朗声大笑道:“谁说我是少林弟子,请看仔细一些。”话声中,何笔一提丹田气,身子迅即前欺,左手五指分张,五线指风骤飞。 哭魔避开了何笔一击之后,身子一顿,疾转身,却没料到何笔出手如此迅捷,身子还没有转过来,五缕指风已到前胸。 但是攻来的五缕指风,掠贴前胸而过。 何笔身子一挺,不等哭魔来得及还手,他右手又随着攻了上来。他这一招迅捷、狠辣,又是五缕指风正向对方全身要穴。因此追得哭魔向后退了五尺。 何笔大展神威,双掌交错,十指狂弹,缕缕尖锐劲风连续射出。 这一轮猛攻,逼得哭魔毫无喘息之机。被逼迫得连蹦带跳,才算躲开了何笔指风。 笑魔见状,脸色渐变,咦了一声道:“这又是银马飞鹰的手法。” 哭魔好不容易躲开何笔的一阵猛攻,冷笑一声,又想欺身攻上去。 笑魔突然阻止道:“大哥且住,待我试他一试。” 何笔本是借着两人习练金珠中秘笈神功,井无意伤他们。闻言笑道:“你来也一样,只怕是枉费心机。” 笑魔怒哼一声,身形一数,双掌连环劈出,瞬时之间,攻出七八掌。 何笔忽然身形一变,歪歪斜斜,似欲跌倒,却巧妙地让开笑魔凌厉的攻击。同时双手东指西划,如醉汉抓摸。 其实出招狠辣,奥妙无穷,内含无限机。 笑魔见他,面生异包道:“好怪的手法。不象醉拳,也不象醉仙十三掌,你这是什么功夫?” 何笔笑道:“我这叫试招,等着试完了,就该你们上路了。” 笑魔冷笑道:“咱们在兵器上较量一下,如何?” 何笔哈哈一笑道:“那又为什么呢?如果动兵器,你们接不住我三招。” 笑魔闻言看了着哭魔,哭魔毫不考虑地喝道:“拿兵器来!” 那披白纱的少女闻声,棒过来兵器,这时哭笑二魔各自拿了自己的兵器,虎视着何笔。 何笔笑了笑道:“银铁鸳鸯拐和于母离魂圈。” 笑魔道:“不错,你很有见识。” 何笔道:“自从七年前追魂夺命金老七去世后,江湖中好象没有人再用这子母离魂圈了。” 哭魔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何笔笑道:“那是当然,就以你这种兵器来说,既不长,也不短。既不软,也不硬,若没有十五年以上的火候,就很难施展。” 哭魔道:“看来你的见识果然不差。” 何笔道:“银铁鸳鸯拐一长一短,其中还可以夹带着暗器。据说昔日太湖三杰,就是死在这双兵器下的。” 笑魔冷然道:“死在这银铁鸳鸯拐之下的人,又何止太湖三杰?” 何笔道:“二位用的既然是这种极少见的兵器,武功想必是不错的了。” 笑魔道:“倒还过得去。” 哭魔道:“你说的三招,还算不算数?” 何笔笑道:“当然算数。”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现在你们不妨一齐出手。只要你们能接得住我这三招,我就要……” 笑魔立刻抢着道:“你就怎么样?” 何笔冷笑道:“我就自己割下脑袋,送给你们。” 笑魔忍不住大笑道:“好,好气概!” 哭魔道:“我兄弟若连你三招都接不住,以后也无颜见人了。” 何绍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等什么?” 笑魔道:“你只要我们接你三招?” 何笔道:“不错,三招。” 放眼武林,还没有人能在三招之内,就将苗疆双丑击倒的,因为苗疆双丑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急忙后退,那些披纱少女,也都是退到殿后,但是,他们都舍不得走远。 因为,如果何笔美的能够在三招之内,将威震苗疆双丑击倒,这一战任谁都不愿错过。 现丑兄弟已在慢慢转身了。 他们转得很慢,当然是想利用最后片刻时光,尽管使自己镇定下来,考虑自己应该用什么招式攻敌。 他们都知道现在自己一定要冷静。 只听玎玲一声响,笑魔威震江湖的母子离魂圈已在手。 子母离魂圈在灯光下闪着光,看起来那只不过是两个精光四射的连环球,只有真正的行家,才知道这种奇门兵器的威力是多么可怕。 银铁鸳鸯拐却是墨黑的。右手的拐长,左手的拐短,两拐共重大十三斤,若没有惊人的臂力,连提都很难提起来。 何笔一直在微笑着,看着他们,忽然大声赞道:“好,好兵器!” 笑魔手腕一抖,子母离魂圈又是玎玲一声响,响声已是震人魂魄。 何笔笑道:“用这种兵器杀人,看来实在容易的很。” 笑魔道:“的确不难。” 何笔笑道:“有好多的人都想杀我,杀了我不但立刻名扬天下,而且名利双收。你们今日能挡得住我三招,也是一样的名利双收,看来好象也并不困难。”又道:“只可惜天底下没有这种便宜的事,我既然敢答应你们,就当然有把握。” 哭魔冷笑道:“你若是想用这种话来扰乱我们,你就打错主意了。” 笑魔道:“我兄弟身经大小数百战,还从没有被人凭几句话就给吓倒的。” 何笔道:“我只想提醒你们一件事。” 哭魔道:“什么事?” 何笔笑道:“别忘了我用的是龙吟剑!” 双丑兄弟一听到龙吟剑,不禁陡然动容。 何笔道:“不错,就是赫赫有名的龙吟剑!”说话间,何笔已手握剑柄,看着他们,忽然笑了笑。 双丑兄弟没有看见他的笑容,只在看着他那握着剑柄的手。 何笔终于慢慢地抽出了他的剑,没有夺目的光芒,可是剑一出鞘,就仿佛有股无形的杀气,逼人眉睫。 双丑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身形游动不停。 何笔慢慢地扬起了他的剑,很慢,很慢。 双丑兄弟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何笔手里的剑移动,自己的身法也慢了。 何笔的剑只要一动,就算一招。 现在剩下的只有两招了。 何笔欣赏着自己的剑,笑道:“第一招了,这第一招已平白浪费了。”他话声未落,突然剑光如青虹般飞起,闪电般向哭魔斜劈而下。 这一剑势如雷霆,威不可挡。 哭魔真的要哭了,他的脸在剑光下扭曲,手里虽然拿着六十三斤重的银铁鸳鸯拐,还是不敢去硬接硬架这一剑,他只有闪避。 兄弟连心,笑魔见状,子母离魂圈一震,向何笔后背砸了下来。 谁知,何笔这一招是个虚招,算准了笑魔有这一招攻来。突然一转身,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子母离魂圈,往前一带。 笑魔只觉得虎口崩裂,子母离魂圈已脱手,身子跟着向前冲出,撞在何笔的左肘上。何笔一个反掌,笑魔如遭铁锤一击,眼睛突然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何笔手里刚夺下笑魔的子母离魂圈,就势向后纵了出去。 哭魔的身体只顾着闪避,做梦也想不到他左手又多了个子母离魂圈。只听玎玲一声响,寒光一闪,接着又是一片血花迎面喷了过来,正好喷在他的脸上。刹那间,子母离魂圈也已打在他的胸膛上。笑魔吐出来的鲜血,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这件致命的兵器,但却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迷住他眼睛的血,是他兄弟喷出来的;这个打在他胸膛上的正是他兄弟手里拿过的兵器。 何笔一共只用了三招,不多也不少,只有三招。他笑了笑道:“不会错吧?是不是三招?” 双丑兄弟挣扎着站了起来,哭魔脸上血迹未干,笑魔已面如灰色。 何笔笑道:“人呢?” 哭魔向那些披纱的少女们一招手,就见那身着黑衣的少女,姗姗走了过来。借着灯光一看,何笔怔了一怔:她不是肖兰,虽然她长得很美。 何笔一瞪眼,喝道:“你们敢骗我?” 双丑昂然道:“我兄弟行事,一向狠毒,但却从不骗人。” 何笔一指那黑衣少女道:“这又怎么说?” 哭魔叹了气道:“唉,这么说,我们也上当了,找银面阎罗。”眼下哪有银面阎罗的影儿,连追魂恶判也不见了。 笑魔插口道:“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何笔急问:“什么地方?” 笑魔道:“暖春园。” 何笔道:“那是什么地方?” 笑魔道:“那是男人们取乐的地方。” 何笔一怔:妓院,他们把肖兰弄进了妓院。心中一着急,翻身向山下奔去。 以他的脚程,天色刚亮,就到了贵池城内找到了暖春园。 从门外看,暖春国还算热闹,院内灯火辉煌。 暖春园的老鸨,人称金大妈。她井不姓金,没有人知道姓什么,年纪虽然大一点,却还标致。 何笔进入暖春园一问,金大妈道:“银面阎罗是带着一位姑娘来过这里,却不住在这儿。” 何笔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金大妈道:“他们好象住在高升客栈。” 何笔一听高升客栈,心头一怔,他想起来纪雯也住在那里。于是,他连忙又赶到了高升客栈。找到掌柜的一问,方知道他们住在东跨院。他顾不得去找纪雯,就直奔东跨院。 就当他方一进入东跨院,但见屋子里灯火辉煌,铺着大红布的圆桌子,摆满了酒莱,一位年轻潇洒的少年公子,正坐在那里斟酒。他倒了三杯酒,忽然拍起头,对着窗外一笑: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喝一林?” 何笔怔住了,因为他发现那少年公子,竟是西门柔。 他笑了笑道:“有人请我喝酒,我是从不会拒绝的。”他说着,迈步进了屋子。 西门柔笑容可鞠地道:“请坐。” 何笔毫不客气地坐下道:“她,人呢?” 西门柔道:“走了,刚走。” 何笔道:“去什么地方了?” 西门柔道:“这桌酒菜,本来是给她们送行的,她们不吃就走了。恰好你来了,别客气吃饱了咱们再追去。如何?” 何笔脸色变得很可怕,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放她们走?” 西门柔笑道:“在下既不是土匪,也不是官差,她们要走,在下怎么留得住?” 何笔冷冷一笑。 西门柔一瞪眼:“你不相信我?” 何笔道:“我是该相信的,不过,你怎么来到此地?” 西门柔笑道:“就算是适逢其时好了。” 何笔笑道:“看来你不象说谎的样子,但是,我还是难以相信。” 西门柔笑道:“我没有对你说谎。” 何笔道:“你不愿意我见到她,可能是嫉妒。” 西门柔一听,两颊刷地红了起来。忸怩地说道:“为什么要嫉妒呢?” 何笔笑道:“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能会不嫉妒吗?” 西门柔变色道:“何笔,怎么你说我是女人?” 何笔笑道:“我看你不是男人。” 西门柔道:“你能肯定?” 何笔笑道:“我有一个独门秘方,一试便知。” 西门柔道:“什么方子?” 何笔道:“摸他一下。” 西门柔的脸更红了,垂下了头讪讪地道:“你一定是喝多了。” 何笔道:“我连酒都没有喝,怎么会多。” 西门柔红着睑道:“你不醉,怎么会胡说八道?” 何笔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西门柔道:“承认了又怎么样,你又不会娶我。” 何笔道:“那可说不定,也许我一高兴就和你结婚,除非你不愿意。” 西门柔突然一变脸色道:“你可是说话算数,我嫁定你了。” 何笔笑道:“唯一的一点,我可不喜欢醋坛子。” 西门柔一笑道:“我也不是酷坛子,不过,你得快些吃点东西,咱们得去追那马车。” 何笔道:“还追得上吗?” 西门柔道:“当然追得上,她们会在十里铺等我。” 何笔霍地站起身来道:“我不饿,咱们追下去。” 于是,两人一出高升客栈,加快脚步,直向十里铺奔去。 刚转一个弯道,忽见扑过来一个人,疾如鹰隼,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向着何笔刺来。 口中还喝道:“恶贼,休走!” 何笔眼疾手快,抢上一步,身子一偏,让过剑锋。出手如电,以三指捏住那人腕脉,使对方手中的宝剑坠地。 何笔顺手将那人手腕反扭。 这对西门柔一看,忙道:“是自已人。” 那人一看到西门柔道:“少……少爷,快……快救人,马车在十里铺被人劫……劫走了。” 说到这里,人就晕了过去。 何笔倏然色变,忙道:“西门柔,可知十里铺在什么地方?” 西门柔便向北方一指道:“前去三里,便是十里铺。” 何笔忙向西门柔道:“西门柔,敢烦你照料一下这位老兄,我要赶去救人。”话声方落,人已飞出数文,前面突现一个三叉路口,他正在寻思着,究竟应该走那条路才是往十里铺的。 忽见东边斜路上一辆大车,飞驰而来,其疾如风驰电掣。 午夜飞车,倒是罕见之事。他心中一动,不由得驻足道旁,定眼观看。 车过何笔面前,赶车的居然对这深夜中伫立道旁的人,毫无惊异,视若无睹。扬鞭,吆喝一声,大车转瞬而去。 车帘密密封着,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何笔不禁迟疑了片刻,刚欲举步,车旁斜路上,又传来马蹄狂奔之声,又见两骑疾驰而来。马上人都是劲装疾服,身手矫健,一眼便知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 他们在干什么?是否是去十里铺?何笔心中一动,循踪疾奔而去。他一边奔走,一边注意倾听蹄声。突然那蹄声倏地消歇。他吸了一口气,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辉,脚下加快速度,直向蹄声消歇之处追去。 十里铺,只有一家客栈。 何笔进了这家客栈,直奔西跨院。西跨院却没有点灯,虽然没有灯,却有人。窗户开着,门也开着,耳边突然响起了西门柔的声音:“屋里这么黑,可能有埋伏……” 何笔突吃一惊,转首道:“你怎么也来了?” 西门柔悄声说:“怎么,我不能来?” 何笔道:“当然能来了。” 西门柔道:“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去。” 可是,何笔却没有听她的话,突然甩开她的手,走了过去,一拳打开了门。 黑暗中,有人冷冷地道:“老实地站在那里,否则我就宰了她。” 何笔哈哈笑道:“你敢杀了她,难道你也想死?” 越危险的时候,他反而往往会笑。因为他知道,笑不但能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也能使对方摸不清虚实。 黑暗中的人,果然沉默下来。可是,何笔也没有再往前走。 突然,灯光亮了。 一个人拿着灯,灯光照在一个女子的脸上。一张甜笑而俏皮的睑,漆黑的头发。那不就是纪雯么?她现在打扮得新娘子一样,但却象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肖兰就坐在她身边,她本来想带纪雯走,只可惜不能解开她的穴道。也没有法子背起她。 现在,肖兰终于见到了何笔,何笔也终于见到了肖兰。 此刻,她正看着何笔,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出有多么复杂的表情,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是感动还是埋怨。 何笔还是在微笑着,看着她,喃喃地道:“这个女人是谁?难道她是女妖怪么?” 肖兰一听,全身的血液忽然沸腾了起来,她很不得立刻走过去,扑在他怀里用力咬他一口,再给他一个大耳光。 肖兰的一双大眼,也盯在何笔的脸上,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何必就是何必。何必自不量力,何必和他作对,何必爱他,又何必恨他呢?” 她一连说出了六个何必,使得何笔不得不凝神看着她,看得她心中有些发毛。 她忍不住又叹道:“何笔这双眼睛果然真要命,要看人的时候,就好象人家身上没穿衣服一样。” 何笔笑道:“只可惜你年纪小,又看在跟我多年的份上,否则……” 肖兰一听,故意把胸脯一挺,用眼睛瞟着他说道:“谁说我小了,你看清楚,什么地方小了,你想怎么样?” 何笔忽然沉了下脸,冷笑道:“否则你现在已死了三次。” 肖兰的脸色变了变,又笑道,“只可惜不等你来,这位姑娘也死了三次。” 何笔闻言之后心头一凛,这才想起,肖兰的神情仍未恢复,她现在已忘记了一切,过去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已经经过一个邪恶组织的训练,说不定已成了一名杀手,何笔冷冷一笑道:“你也敢杀人?” “我不敢,”肖兰说着又笑了笑,接着说:“我也不敢吃肉,我怕胖,可是我现在每天都吃肉。” 何笔道:“你杀过人?” 肖兰道:“出道较晚,杀的不多,到现在为止,一共还不到百人。” 何笔笑道:“我和你不同,我喜欢杀杀过人的人。” 肖兰觉得奇怪了,笑道:“你喜欢?” 何笔道:“只有杀过人的人,才知道人在临死的时候,连裤裆都湿了。” 肖兰道:“所以你当然不想我杀你。” 两人沉默片刻。 肖兰笑道:“无论谁想杀我,我都会难受的,我想你也不例外。” 何笔道:“所以我们不妨谈个交易。” 肖兰道:“什么交易?” 何笔道:“你现在若要走,我绝不拉你,你说不定能活到八十岁。” 肖兰道:“这交易好象很公道。” 何笔道:“公道极了。” 肖兰道:“可是我也想和你谈一个交易。你现在若要走,我也绝不拉你,说不定你老婆也可以活到八十岁。” 何笔笑道:“这交易也很公道。” 肖兰也道:“公道极了。” 何笔笑了,而且在大笑,好象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就在他笑声停顿的瞬间,窗外有个人冷冷地道:“无论你们谈什么交易,见者有份,只抽三成。”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因为他知道说话的声音,无论多轻,房中人都一定会注意听的。 只有那些对自己的力量毫不自信的人,说话才会大声穷吼,生怕别人听不见。 何笔心中一惊,已知道又遇上个难缠的人物了。 可是,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太难对付,他看来人约四十多岁,身着井不华丽,也不寒酸,身材不太胖,也不太岛,说话很温和,态度也很和气。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象个江湖人物,活象是个小店铺的老板,一个非常普通的生意人。 唯一令人生疑的就是他的行动,似乎快得出人意外。 因为,他在开始说话的时候,还在后面的一扇窗户外,话刚说完,人已进了房子,恰好停在何笔身旁。 他停住后,微笑着,抱拳说道:“在下王德生,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王德生这个名字,任何人随时都会听到,也随时都会忘记他的这个普通名字。 可是,何笔并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就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王德生微笑道:“各位想必从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我这么一号人吧?” 何笔仍然沉默不语。 王德生道:“但我却已久仰各位了,各位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天理帮的少帮主纪大小姐和力拼十八夫人帮的何笔何大侠。” 肖兰忽然道:“你既然知道他是何笔,他跟我谈交易,你还敢抽三成?” 王德生笑道:“就算天皇老子,在我开的客栈里谈交易,我也抽三成。”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和,态度仍然很和气。但是这句话说得很霸道。 肖兰冷笑一声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么?” 王德生点头道:“当然。” 肖兰道:“就算是你的地盘,也要看看什么交易,你为什么要抽三成?” 王德生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就是要抽三成。” 肖兰笑了笑道:“那你不成强盗了?” 王德生道:“我不是强盗,强盗十成全要,我只抽你们三成。” 肖兰笑了笑道:“你知道我们谈的什么交易?” 王德生道:“当然知道,你们说的是纪大小姐。” 肖兰道:“这种交易,你能抽三成?” 王德生道:“能,我只要她一条腿。” 肖兰笑道:“你把她当作什么,一只鸟?” 王德生道:“若是一只鸟,那鸟腿不是更好吃么?” 肖兰瞟了他一眼,忽然道:“好,我说你抽好了。” 王德生道:“我抽的本不多嘛。” 肖兰道:“但不知你要左腿还是右腿?” 王德生笑道:“左右都行。” 肖兰道:“你有没有刀?” 王德生道:“没有。” 肖兰道:“何笔有剑,你为什么不借他的剑一用?” 王德生还真的向何笔一拱手,笑着说道:“何大侠,可否借你剑一用,用过就还你。” 他们之间的对话,何笔一直在听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脸微微一笑道:“好哇,不过我有个规矩。” 王德生道:“什么规矩?” 何笔道:“无论谁要向我借剑,都得要有抵押。” 王德生道:“你要什么抵押?” 何笔道:“我只要你一双手,半个脑袋。” 王德生声色不动,笑道:“那也要用刀子割下来呀?” 何笔冷笑道:“我没有刀,却有剑。” 王德生道:“为什么不来割?” 何笔应了一声,他的手一探向腰际,这就动手—— 第三十一章 就在这时,冲进来了客栈的店小二,跪了下去,嚎叫着道:“客官大爷,这里是客栈,杀不得人,真要割人脑袋,千万要换个地方……”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从他脖子后面,已射出了三支弩箭,左右双手的衣袖里,也各射出了三支袖箭,手腕接着一翻,又是三枚金钱嫖,三块飞蝗石。 一十五件暗器,突然间同时发出,击向何笔上下十五处要穴。 两人距离还不到三尺,暗器的出手是又狠又快,几乎是同时打到,如想避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何笔根本就没有闪避。 只见他剑光一闪,十五种暗器全被击飞削断,同时之间,剑尖已抵上了那店小二的咽喉。 就在这同时,另一名店伙计,已把一柄刀架在了西门柔的脖子上,西门柔动也不动站在那里。 再看那王德生,已经到了纪雯的身后,微笑着说道:“有些人不用刀也一样能杀人的,我杀人就一向不用刀。” 何笔见状,仍然冷静地伫立当地。 肖兰看着他,却叹了一口气道:“何笔,看来这次你是输定了。” 何笔冷声道:“你呢?” 肖兰道:“我也输了,而且输的很服气。” 何笔道:“你能不服气吗?” 肖兰叹道:“我已来了四五天,竟一直都没有发现这家客栈中,掌柜的、店小二全是高手,你说,能不口服心服吗?” 王德生道:“现在的赢家是我们,只有赢家才有资格说话。” 何笔笑道:“我在听着。” “你想不想让她们活着?” “想!” “那么你先放了我那位伙计。” “行!”一个字说出,何笔剑已入鞘。 王德生道:“还有你的剑,交给他带过来。” “可以!”何笔毫不考虑,解下剑,交给那店小二。 那店小二接过剑来,眼睛立刻亮了,不禁赞了一声:“好剑。” 就是这柄剑,不知染了多少英雄血,也不知造成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竟到了他的手里,他怎么能会不高兴。 他因兴奋而发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肖兰眼睛里,也不禁露出羡慕之色,轻轻叹息道:“若有人为我舍命舍剑,我就算为他死,也是心甘情愿了。” 王德生笑道:“想不到何大侠倒是个多情多义的人。” 那店小二迟疑着,终于捧着剑,走了过去。 何笔突然道:“等一等。” 那店小二并没有等,何笔的身子已蹿了起来,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他肘上轻轻一托,店小二整个人竟不由自主,凌空翻了个身,落下来时,手里的剑已不见了。 剑又回到了何笔手里,他轻易地将剑送了出去,又轻易地将剑要了回来,好象儿戏一样。 王德生道:“何大侠还是舍不得了。” 何笔笑道:“剑本是我的,我为何舍不得?” 王德生道:“既然舍得,为何又夺回去?” 何笔笑道:“我能送出去,就能夺回来,能夺回来,就能再送出去。” 王德生道:“很好。” 何笔道:“不过,我想先问清一件事。” “你问吧!” “据说,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一个很可怕的人,他叫皇甫三成,无论黑白两道的交易,只要被他知道,例抽三成,若有人不肯答应,不出三日,就尸骨无存。” 王德生叹道:“好厉害的人。” 何笔道:“据说这人不但武功很高,行踪诡秘,能见到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难道你想见他?” “据说他很喜欢浔阳九江这地方,每当春秋佳日,他总会到这里来住一阵子。” “所以你来了?” “我想跟他来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何笔哈哈笑道:“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交易,若是每笔交易都抽三成,只须抽上一天,就可以终生吃喝不尽,何况他已抽了两年。” 王德生道:“所以你也想来抽三成?” “不!”何笔道:“我要抽他七成!” “七成?”王德生十分惊异。 何笔笑道:“皇甫三成既然只要三成,我就让他留三成。” “他肯答应吗?” 何笔冷声道:“他若不肯答应,不出三日,我也叫他尸骨无存。” 王德生道:“幸好我不是皇甫三成。” 何笔道:“但是,你却一定认识他。” 王德生道:“我……” 何笔道:“你不是也是只抽三成么?” 王德生终于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什么事都很难瞒得过你。” “的确很难。” “你想我会帮你去找他么?”王德生试探地问。 何笔笑道:“你很明白!” “你想我会答应?” 何笔冷然道:“你若不答应,现在我就叫你尸骨无存。” 王德生笑了笑道:“你不怕我先杀了你老婆?” 何笔冷然道:“你杀了好了,反正是一命换一命。” 王德生突然沉下了脸,向那店伙计道:“先割下这位白衣公子的耳朵来,让他看看。” 那名店伙计笑道:“我手中这把刀,虽不是宝刀宝剑,要割人耳朵,还是很锋利的。” 话声中,他的刀锋一转,竟真的向西门柔的右耳削了下去。 西门柔一直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好象听凭任人宰割的样子。但是,就在这眨眼之间,她脚步轻轻一滑,左手在那店伙计肘上一托,那店伙计身不由己地凌空翻了个筋斗,手中的刀,也到了西门柔的手里。只见刀光一闪,那店伙计左耳忽然一下冰冷。等他落下地来时,西门柔又将刀塞回到他的手里。刀尖上赫然挑着一只鲜血淋漓的耳朵。那并不是西门柔的耳朵,却是那店伙计的耳朵。 西门柔仍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那店伙计也知道西门柔并不好惹了,他看着刀尖上的耳朵,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沾满了手的鲜血,还有滴在衣服上的血。他终于明白了,那只刀尖上的耳朵是自己的,这时他才觉得一阵剧痛,于是,他晕了过去。那店小二的脸色变了,肖兰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肖兰道:“看不出这位温文儒雅的小少爷,居然也是位身怀绝技的高手,看来我这双眼睛,简直该挖出来才对。” 西门柔笑道:“姑娘,你真想挖出来吗?” 肖兰立刻摇头道:“假的,谁愿意挖出自己的眼睛来。” 西门柔冷然道:“我最不喜欢人胡说八道。” 肖兰一句话都不再说,忽然站起身来,向房外走了出去。 何笔见状,叹了一口气,笑道:“还是由女人对付女人,往往都比男人有效得多。” 王德生也叹了一口气,望着西门柔道:“看不出这位哥儿,也是练过功夫的。” 西门柔道:“你还想不想要人割下我的耳朵?” 王德生道:“不想了!” 西门柔道:“那么你肯带我们去见皇甫三成了。” 王德生道:“还是不行。” 西门柔道:“你想怎么样?” 王德生道:“我还有最后一注,想跟你们再赌一赌。” 西门柔道:“你的赌注是什么?” “纪大小姐。”王德生笑了笑,又道:“我杀了纪大小姐,你当然无所谓,可是何笔,他却是个多情的人。” 何笔插口道:“你若杀了她,你们三人都得死。” 王德生道:“所以我并不想杀她,只想用她来跟你赌一赌。” 何笔道:“赌什么?” 王德生道:“赌你身上那柄剑。” 何笔道:“怎么赌?” 王德生道:“听说你曾在三招中击败苗疆双丑,当然也能在三招中击败我。我若胜了,我就带着这位纪大小姐和你身上的剑走。” 何笔道:“你若败了呢?” 王德生道:“我就先放了纪大小姐,再带你们去见皇甫三成。” 何笔道:“你说话可算数?” 王德生道:“我若也被你击倒,说话不算数行吗?不过我当然也相信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何笔笑道:“就只三招!” 王德生道:“剑还在你的手里,你可以用剑。” “那么你呢?” 王德生道:“世上还有什么兵器,能够比得上你手中的龙吟剑,我又何必再用兵器。” 何笔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话音未落,突听一人道:“何笔,这次你才是输定了。” 何笔闻声转头一看,见是银面阎罗,笑道:“看样子,我不但输定了,可能也死定了,阎罗王都来了,我还能活吗?” 西门柔却不信这些,忙道:“你凭什么说他已输定了。” 银面阎罗道:“只凭一点。” “那一点?” 银面阎罗道:“近年来江湖中人出了几个很难对付的人,皇甫三成就是其中之一。” 西门柔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了。” 银面阎罗笑道:“可惜你还不知道,王德生就是皇甫三成!” 西门柔叹了一口气道:“唉!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不过,我看他一点也不象,他真的是皇甫三成吗?” 银面阎罗笑道:“不会错的,因为我正在找他。” 西门柔道:“你找他干什么?” 银面阎罗道:“因为他要我将纪大小姐还他。” “哈哈……”西门柔笑了起来道:“这真是笔好交易,不过,他约你去谈这笔交易,他自己却到这里来了,等你找到他时,纪小姐正到了他的手里,说不定连你那位肖兰姑娘都也到了他的手里了。” 银面阎罗如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这小子真够狡猾的。” 西门柔道:“象这位外貌忠厚,内藏奸诈的人,实在是最可怕的了。” 银面阎罗道:“这话一点不错。” 西门柔道:“他的武功很高吗?” 银面阎罗道:“据我所知,他的武功要比苗疆双丑高上十倍。” 西门柔心中知道:银面阎罗的话并不夸张,皇甫三成若没有十分惊人的武功,别人又怎肯白白地让他抽三成。 银面阎罗道:“若是两人凭真功夫单打独斗,也许比不上何笔,但何笔若想在三招之内击倒他,那简直……” 西门柔道:“简直比登天还难。” 银面阎罗道:“比登天还难十倍。” 何笔笑着插口道:“很好。” “很好?”西门柔有点吃惊! 何笔笑道:“我平生最喜欢做的,就是这种比登天还难十倍的事。走!咱们到外面动手好了。”他说着就先自出房,皇甫三成也慢慢地走了出来。然后,他先搬了一张椅子出来,那名店小二就扶着纪雯坐在椅子上,她眼睛里却充满着忧虑和关心。她是十分爱着何笔的,现在却恨着何笔了。恨他为什么这样的无情,竟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但是,只要何笔有了危险,她比谁都会忧虑关心。 西门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笔,心道:何笔呀!你这一战若是输了,纪雯一定会恨你一辈子,所以你可千万输不得,只可惜你偏偏输定了。 何笔忽然道:“是你先出手,还是我?” 皇甫三成道:“我不愿重蹈苗疆双丑的覆辙。” 何笔笑道:“你很聪明,也确比他们沉得住气。” 皇甫三成道:“我本来还想用你对付他们的法子,说些话让你心乱。” 何笔道:“你为什么不说?” 皇甫三成笑了笑,道:“因为我要说的,银面阎罗都已替我说了,你当然也明白,他井不会关心你,他也希望你心乱,希望我赢。” 银面阎罗道:“我为什么希望你赢?” 皇甫三成笑道:“因为对付我比对付何笔容易,我若赢了,你还有机会夺走纪姑娘,从而控制天理帮,只可惜……” 银面阎罗道:“你有什么可惜的?” 皇甫三成道:“可惜何笔看来并不象心乱的样子,所以你最好快走。” “为什么?” “因为他若是赢了,你只怕休想活着走出这院子。” 银面阎罗道:“他赢不了的。” 皇甫三成道:“那倒未必!” 银面阎罗道:“你没有把握?” 皇甫三成道:“有,只有三成。” 银面阎罗吃惊地看着他,忽然大声道:“我明白了,皇甫三成……你……” 他话没说完,皇甫三成也抢先出手了。 银面阎罗他心中明白,必须以静制动,才能避开何笔的三招,可是皇甫三成竟然先出手了。这是为了什么?皇甫三成出手一击,当真是势如雷霆,猛不可挡。而且招式奇诡,变化莫测,一出手就攻击了四招。但他却忘记了一件事,因为攻势凌历的招式,防守就难免疏忽,招式的变化,越是奇诡繁乱,就越难免疏忽,难免会露出破绽来。 何况,他用的是一双空手,而何笔手中却有柄无坚不摧的宝剑。他这一出手,西门柔就知道他已输定了。看来他竟然真以一双肉掌,去夺何笔手上的剑。 何笔剑已出鞘,寒光乍闪之间,已有一串鲜红的血珠溅出,皇甫三成惊呼一声,凌空倒掠,人已掠出丈余,鲜血跟着飞溅。 血是从他的肩头上溅出来的,他的左肩至肘上,也被剑划出了一道血口。 只有一剑,只有一招,皇甫三成手抚着肩上,肩倚着墙,喘息着道:“好,好快的一剑。” 剑已入鞘,何笔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皇甫三成,眼睛里带着一种惊讶之色。 皇甫三成苦笑道:“这一战我已输了,纪大小姐由你带走吧!” 银面阎罗的脸色,看来比战败受伤的人更苍白,突又大声道:“你是故意输给他的,我早已明自,骗不过我的。” 皇甫三成道:“我为什么要故意输给他,难道我有毛病?” 银面阎罗道:“因为你知道他若输了,你反而会有麻烦上身。” 皇甫三成道:“难道我不想要纪姑娘,想要天理帮?” 银面阎罗道:“你当然想要,不过你知道,得到了她之后,我们九华幽云就会放过了你吗?更何况,人家纪姑娘心里早有所属,本就不是你的。你这一战输了,却连一点损失也没有。” 皇甫三成笑了笑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是输了。”他说着,看了何笔一眼,又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已将纪姑娘交了出来,也已让你们见着了皇甫三成,我可以走了吧?” 何笔点了点头,看着皇甫三成在那店小二搀扶下扬长而去。 银面阎罗笑着向何笔道:“我若是你,我就一定会杀了他。” 何笔冷声道:“你若是我,是不是也一定会杀了你银面阎罗呢?” 银面阎罗心中一凛,哪敢耽搁,调头跑了。 何笔解开了纪雯的穴道。可是,纪雯还是没有动,只是盯着他,往日眼睛里的忧虑和关切此刻也变成了幽怨和愤怒。 何笔方喊了一声:“雯姐……” 纪雯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叱道:“你……你怎么可以放他走?” 何笔道:“我没有让他走,是他自己溜走的。” 纪雯道:“你为什么不抓住银面阎罗,杀了他?” 何笔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纪雯道:“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何笔道:“既然走了,就算啦!等我再遇上他时,再杀他好了。” 纪雯默不作声。 何笔道:“这地方太复杂了,咱们还是回洛阳吧!” 纪雯道:“好吧,可是现在我饿了。” 何笔道:“你想吃什么?” 纪雯瞪眼道:“我现在想吃满汉全席,你找得到吗?” 何笔心中一动,笑道:“好,咱们吃面去。” 无论大大小小的城镇,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两个卖面的摊子,是通宵不休息的。他们找到了一个面摊子,卖面的是个独眼跛老人。他卖的下酒菜也跟他的人一样,又冷、又干、又硬。 但面摆到桌上来,还热腾腾地冒气。 三个人坐在一起,连一句话都不说。这是件很令人受不了的事。幸好酒又斟满,纪雯也许是真的俄极了,先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她就吃面。西门柔突然起身道:“何大哥,我该走了。” 何笔道:“去哪里?” 西门柔道:“当然是回家去,不过,过些时候我会去洛阳找你们的。” 何笔点头道:“好吧!我们在洛阳等你就是。” 西门柔走了,消失在黑暗中,何笔凝神望着,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关切之意。 纪雯笑道:“你用不着替她担心,西门柔回去了,一定会照顾她自己的,还是想想肖兰吧!” 何笔道:“我没有忘记她,我方才真想杀了她。” 纪雯道:“她又怎么招惹你了!” 何笔道:“你都忘了,没看见她那样凶,简宜成了小妖怪。” 纪雯道:“我并不怪她,小刺猬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迷药,她已失去了本性。” 何笔道:“所以眼前最主要的事,就是找到她,解药是否还在你身上。” 纪雯伸手在怀中摸了摸,笑道:“还好没有丢掉,不过我对小刺猬不能相信。” “为什么?” 纪雯道:“她能会有什么好心。” 何笔笑道:“我却不这么想,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亦哀。她人都死了,我想不会有假。” 纪雯点头道:“说的也是,咱们就试试看吧!” 何笔道:“还是先找到她。” 纪雯道:“她现在已成了一名女杀手,又不知属于什么帮派,怎么找她?” 何笔道:“我想只要找到银面阎罗就可知道了。” 纪雯道:“所以我方才怪你放走了他,这可好,现在还得去找他。”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七个长发披肩的黑衣人。他们的左手提着铁杖,右手却拿着扇子。 纪雯仍在吃她的面,看见这七个黑衣人,突然在这里出现,她虽然觉得很意外,可是她井不惊慌,更不害怕。 七个黑衣人已经走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其中一人道:“何笔,就算你不出声,我们也知道你在这里。” 何笔淡淡地道:“我本来就在这里,你们看不到吗?” 那人道:“我们都是瞎子,怎能看得到?” “瞎子?”何笔吃惊地道:“你们怎么会是瞎子?” 那人哈哈狂笑道:“我们当然会是瞎子,瞎子也能杀你!” 何笔惊愕道:“怎么瞎的?该不会是被我弄瞎的吧?” 那人道:“我们因练七杀神功走火入魔瞎的。” 何笔笑道:“那和我有什么相干?” 那人道:“当然有关系,听说你得了红线金珠,快拿出来。” 何笔道:“是谁告诉你我得到了红线金珠?” 那人道:“那你就不用问了,问也不会告诉你。” 何笔笑道:“我没有什么红线金珠,不过是谁告诉你的我有红线金珠,就是谁叫你们来送死!不过,我现在不想杀人,你们最好快些走。” 领头那人狰狞诡秘的笑容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竟似有绝对把握杀了何笔。 昏灯在风中摇晃,领头那人手中铁杖扬起一指,嗤的一声,灯熄灭了,四下一片黑暗。 何笔笑了笑道:“很多人在杀人之前,都喜欢喝杯酒,我可以给你们两杯。” 那人道:“我们现在想喝的不是酒,而是你的血!”他血字出口,七个黑衣人突然围住了何笔,手中铁杖也跟着同时挥出。 七根铁杖在黑暗中挥舞,越舞越快,七个人包围的圈子,逐渐缩小。那七根挥舞的铁杖,象似织成了一面网,正在渐渐收紧。 纪雯也吃不下她那碗面了,她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自己好象变成一条鱼,一条困在网中的鱼。她仔细打量七个人用的是什么武功。发觉七个人的招式配合简直是无懈可击,连一丝破绽都没有。 何笔仍然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就象一块磐石。就在这时,那为首之人,突然出手一杖,直刺了过来。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何笔剑已出手,闪电般的剑光,如惊虹一般,七根铁杖立刻都断了两截。 那被削断的铁杖之中,突然冒出了一股浓烟。何笔见状,反手扶住纪雯的腰,纵身而起跃上了墙头,疾奔而去。三四个起落之后,他们进入了一片树林。那是一片数十亩大小的树林。 林中隐现出人影,林木环绕之下,任他目光怎么异于常人,也无法看清林中之人。纪雯打算先暗中窥探一下林中究系何方人物,但见何笔竟闯了进去,纪雯也只好随他身后而入。 两人闯入树林中一看,不禁同时呆了。只见一个规模不小的庄院前,一片数丈方圆的沙土地中站着一个黑衣白发的老人,那不是老哥哥舒仲吗?他怎么会到了这里。 舒仲孤单一个被围在核心之中,双目中目光精湛,笑嘻嘻地打量着他四周的人,却没有发现何笔的到来。 何笔和纪雯将目光转投四周人身上。纪委从小就跟着父亲行走江湖,黑白两道上的知名之士她大半都认识。等她看清楚之后,心头上如遭千斤重锤一击,顿时泛起一股寒意,颇为舒仲担忧。 那群雄之中,大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有三眼展熊,江南石湖庄的雷奔,雁荡二霍,天鹰尚子奇,川中四毒等数十人之多。这等雄踞一方的江湖高手,平时极难遇在一起,此刻,却在这树林中碰头相遇。群雄各自站定一方,把舒仲围在中间,奇怪的是谁也不发一言。 纪雯向何笔悄声说明了这些人的来历。 何笔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江湖上有身分的人,为什么联手对付一个老人?” 纪雯道:“这般人看来虽然象是联合出手,其实他们彼此之间又各怀私心鬼胎,并无默契,也正如此,他们才未对老哥哥出手。” 何笔笑道:“走,咱们去和老哥哥会合。”说着,大踏步直向人群之中走去。 这时,就听舒仲哈哈笑道:“你们不是想打架吗?怎么光看着干么?”他在笑语声中,忽然看到了何笔,嚷叫道:“小兄弟,他们找我打架,你可不能插手,我得好好和他们玩玩。” 群雄闻言,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位姑娘,他们哪会放在心上,只略一回顾,目光又转到舒仲的身上。 三眼展熊见状,不禁一皱眉头,有意将手中铜管龙头摇了摇道:“想不到兄弟这地面之上,竟会有今日这番盛会,实叫在下感到荣幸。” 石湖雷奔冷笑道:“老熊,你少往脸上贴金了,在场的朋友,谁都心里明白,若不是冲着这老家伙,谁稀罕到你这破林子里来。” 雁荡大霍阳地霍文伯冷冷道:“展三眼,你一再阻挠我们行事,难道你也动了心吗?” 三眼展熊脸色一变道:“两位不必挑拨,不论展某心中有何企图,总不能在自己地面惹事。” 天鹰尚子奇阴笑道:“关心这老小子的大有人在,可能很快就会跟踪而来,如果咱们在此地先来个自相残杀,让别人坐收渔利,那可是大为失算之事。” 川中四毒老大唐新插口道:“今日之行,恐非言语所能解决的了的,不知尚兄有何高见解决这场纠纷。” 四周群雄,一齐转脸望着尚子奇,似是静待他一发宏论。 天鹰尚子奇微微一笑道:“这老小子虽是雁荡二霍兄弟请他来此,但因其可能和红线金珠有关,既然诸位在场,咱们是见者有份,只怕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愿撒手不问此事。” 雁荡二霍中的阴鞭霍文仲,冷然道:“此事关系虽大,但也该有个宾主之分,我们兄弟二人千辛万苦请来这位老小子,各位却坐享其成,未免有点欺人太甚了。” 唐新也冷笑一声道:“霍老二,你别打算把这老小子看成你们囊中之物,向来是见者有份,若想独吞,必得拿出点本事来压伏别人。你尽管划下道来,我们兄弟四个奉陪就是。” 尚子奇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大有动手之势,忙道:“你们如果想拼上一场,使我们一赌江南及川中各方兄弟的身手,本是一大盛事。不过,此刻好象时机不对。” 川中四毒老二唐宝道:“有什么不对?” 尚子奇道:“在场诸位好象没有兴趣欣赏。” 川中四五老三唐林道:“我们打我们的,要谁欣赏?” 尚子奇道:“你们如果真的要打,不妨找僻静无人之处,好好去拼个死活。” 舒仲突然插口道:“还有我,打架最好玩了。” 阳鞭霍文伯怒道:“尚老鹰,你敢火上加油,希望我们双方拼个同归于尽,你好坐收渔利吗?” 唐新道:“霍老大说得不错,别人想瞧,咱们就偏偏不打。” 三眼展然也插口道:“两位别尽管说些无用的话,你们的死活也不会放在别人心上,现在暂且住口,听听尚兄高见。” 尚子奇一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眼下最为要紧的事,是先把这老小子囚起来,不要被别人找到抢走,再逼他供出那红线金珠的下落。” 三眼展熊不愿众人在他庄院前动手,忙附合大笑道:“高明!高明!尚兄之论,兄弟十分佩服。” 唐新望了雁荡二霍一眼,道:“但是把这个老小子送往何处,由谁押送,又需大家费心商量。” 毒老大是个极工心计的人,他看出群雄,个个存心得到那红线金珠,势必难免一场恶战,不如想个法子,挑动战火,先让别人耗个筋疲力尽。自已兄弟,养精蓄锐再出手。仗着成名的独门暗器全力求胜,把这老小子掠往他处,迫他献出红线金珠。果然,雁荡二霍一听着唐新的话后,两人一齐移前两步。 阳鞭霍文伯道:“这老小子是我兄弟掠他来的,自当由我兄弟二人押送。”说着,他们两人就直向舒仲走去,要把舒仲押走。三眼展熊冷笑了一声,移步也向场中欺去。 天鹰尚子奇脸色一变,也紧跟着三眼展熊向舒仲走去。 舒仲这位老顽童,眼见群雄纷纷移步向自己身边走来,突然一阵大笑道:“来呀!来呀! 快点过来呀!”他这一招呼,那些人反而停步,不敢走近了。 群雄愕然了一阵,却不见舒仲再有举动,石湖雷奔首先冷笑了一声道:“老鬼,你在弄什么玄虚?”当先向前冲去,手中犀首斧一挥,当头砍去。舒仲微一侧身,让开犀首斧,当胸右掌,一挥击出。雷奔一念轻敌,吃舒仲击出强劲掌力,当即被震退了六七步—— 第三十二章 石湖雷奔乃是十分骄横之人,自己是一个名列江湖的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糟老头子一掌击退,已是羞忿难当。只觉一股怨怨之气,由胸中直冲上来,纵身一跃,长斧一挥,再度猛然劈出去。舒仲一见雷奔举斧下击,立时右腕翻转,又是一招擒龙手,一下抓住了雷奔的左腿,微微向前一带。雷奔料不到对方出手如此神速,招术又如此精奇,心中方一怔,立时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栽。 舒仲笑哈哈地一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笑道:“你不听话,我打你屁股。”虽然他那一掌是打屁股,但雷奔被那弹震之力,凌空向外飞去。总算他武功精纯,一提丹田真气,悬空一个大翻身,落在地上。人虽被抛出去两三丈远,但却未受半点损伤。 经此一来,那些人心中大感奇怪,惊愕舒仲这超人的劲力。 雷奔又欺身而上,待他欺至舒仲身后,大唤一声道:“老鬼,再接我一斧试试。”右手一招巨斧开山,当胸推击出去。他这一招,用出了十成的功力。犀首斧出手,潜力激荡,刚劲的斧风划空生啸。 舒仲哈哈笑道:“对了,使出十成功夫才好玩。”他说着身形一转,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就在转身之间,又扣住雷奔的手腕,往后一扭,甩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臀上。 舒仲哈哈笑道:“再打你一下屁股。”这一下打得更重,把雷奔打出去三丈多远。他一口直气也提不起来了,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 尚子奇见状,忙道:“咱们大家一齐上。”群雄都瞪起眼,紧盯着舒仲,蓄势缓步向舒仲逼进。 舒仲哈哈笑道:“你们想打群架呀!那才更好玩,都打你们屁股。”他在笑语声中,身形忽起,飘行在群雄之间。 只听劈劈啪啪一阵乱响,那十几个江湖高手,一个个都被打得飞了起来。当真的,每人都被他打了一下屁股,跌落四周。群雄之中,有几个人武功较高,落地之后挺身又起。 三眼展熊气愤之下,狂吼一声,沉腕挥拳,猛向舒体小腹击去。舒什哈哈一笑,身子突然一转,右手疾如电闪般,横里直抄过来。这一招不但来势迅快,出敌意外,而且手法奇奥异常,展熊倏地觉得击去的右掌,腕上一麻,脉门要穴已被舒仲扣在手中。展熊骤觉行血逆攻内腑,半身麻木,劲力顿失。在场的人,都是江湖上一世之雄,眼见三眼展熊在不到三招之间,已被对方擒住脉门要穴。个个心生惊骇,脸上变色。 舒仲哈哈笑道:“你也想挨两下屁股,那我就打给你看。”他说着,扬起手掌,啪啪打了两下,展熊立被掌力震出去三丈多远,跌在地上。 这时,四周群雄见状,呼啸一声,转头就跑。舒仲到这时,方向何笔招呼道:“小兄弟,你才来呀!”然后,又一指纪雯笑道:“她是谁呀?” 何笔笑道:“你忘了?她是我新娶的老婆,也是你的弟妹。” 舒仲闻言,一跳老高,嚷叫着道:“小兄弟,原来你找老婆去了,难怪找不到你,那不行,你为什么不给我讨一个回来。”他这么说,纪雯羞得满面通红。 何笔笑道:“老哥哥,你又胡说了。” 舒仲道:“小兄弟,我饿了。小媳妇,你饿不饿?” 纪雯知道这位老哥哥仍是童稚心理,也不怪他,笑道:“我当然也饿了。” 舒仲道:“那咱们就快走,别饿坏了小媳妇!” 他们离开了树林,回到了十里铺,找了一家饭馆,叫了酒饭,高兴地吃饱了。舒仲一抱肚子道:“我要拉屎……” 说着,就往外边跑去了。 何笔知道这位老哥哥又要跑了,于是笑道:“让他去吧。”就在这时,店掌柜的突然送来了一张请柬,上面写着:“舒老头已随我去,共谋一醉,更盼君来痛饮,君若惧醉,不来也罢。”下面没有具名却画了一支老鹰。 何笔一杯在手,凝视着杯中酒,自言自语道:“他们明知我不怕醉,但却捉了老哥哥去。” 纪雯道:“你要去吗?” 何笔笑道:“有美酒佳肴,为何不去?” 纪雯道:“你去吧,我不去。” 何笔道:“你怕了?” 纪雯把头一昂道:“谁怕谁,就凭我纪雯怕过什么?” 何笔道:“那就同我去赴约。” 纪雯冷笑道:“人家找的可是你,为什么拉上我。” 何笔道:“那店东送的请柬上并没有说要找谁,所以我才要你一同去的。” 两个人商量了一阵之后,离开了那家饭馆,赶往天鹰尚子奇的住处。他们顺着江岸奔驰,眼见江上船只来来往往十分频繁。大约走有二三十里,远远见到了一座庄堡。 这庄堡可能已发生了变故,庄外并没有明桩暗卡,也无人。 两人跃上墙,只见堡中有一片宽大的院落。 纪雯道:“这是什么地方?” 何笔道:“你没有看到院中树上那只鹰吗?这里就是天鹰堡。” 纪雯道:“那么说,这里就是天鹰尚子奇的庄院了。” 何笔道:“一点不错,正是天鹰尚子奇的住阮” 纪雯道:“这么大的一座庄院,怎么没有看庄护院的人,怪了。” 何笔笑道:“你没有看到那几只鹰吗?可比看庄护院的人强得多了。” 纪雯笑道:“鹰比人强?” 何笔道:“你不信吗?” 纪雯道:“不信。” 何笔笑道:“既然你不信,何不当场一试,不过可得亮剑啊!” 纪雯说着,纵身落地。就当她身体方一落地,嘶的一声尖啸,一只秃鹰疾扑面下,两只利爪,抓向了纪雯的头顶。纪雯惊慌之下,挥剑就斩,两鹰飞腾闪展,接着又飞扑而来三只秃鹰,围住了纪雯,飞扑抓啄,逼得纪雯前进不得,只好又跳回墙上。 何笔笑道:“怎么样?”接着又道:“看我的吧!” 于是他拉着纪雯跳下墙来,先运起浩然真气,气贯剑身,舞起一团剑云,冲向了大厅。 那五只大鹰,仍在门口盘旋飞舞。纪雯是气极了那五只大鹰,就在进入大厅的瞬间,她回身一扬手,断魂金针出手,五只大鹰落地。 就在这时,房里的家丁大吃一惊,纷纷冲了出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何笔笑道:“我们是找尚子奇的,他人呢?”说着,直闯大厅,立时有十几个人冲了过来,人还没冲到,纪雯一扬手,人就倒了七八个。 一个老管家急得跳到桌子上,大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强盗?” 他话未说完,纪雯也跳上了桌子,一把揪住了他,道:“我们早就说过,是来找尚子奇的,他的人呢?” “他……他不在。” “为什么不在?”经过几次险难之后,现在的纪雯想法变了,她变得狠毒泼辣,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江湖历练吧! 尚子奇确实出去了。纪雯也觉得自己问得好笑,于是又问道:“他几时出去的?” “方才!” 何笔沉吟了一阵,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肖的姑娘?” “有!在后面院子里,陪我们庄主夫人在吃饭。”何笔和纪雯闯了进去,确实见着了肖兰。初时,他们还动了手。 但是肖兰怎么是何笔的对手,她被制住了。然后,纪雯拿出了在小刺猬处得到的解药,给她服了下去,她昏迷了。 何笔又把她带到小镇上一家客栈中住下。她一直昏睡了七天,方才醒来,惊愕地望着两人道:“这是什么地方?” 纪雯笑道:“大概是在鄱阳湖畔。”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纪雯就把一切经过,全都告诉了她。肖兰追悔的不得了,直向两人磕头陪罪。一场迷失本性的误会过去了,肖兰仍是过去的肖兰。他们看出了江湖的险恶,也都无意于江湖了。 三人商量之后,何笔要到苗疆寻找那位说书先生,查明自己的身世,自己究竟姓什么? 父母是谁? 何笔要下苗疆,两女当然跟随。不过,还有一个人,也正在寻觅着何笔,她就是西门柔。 还有那位老哥哥舒仲,他们都是让何笔顺心的人。 人若心烦,就想喝酒,以为酒可以去烦解愁,哪知,以酒解愁,愁更愁。所以,他命店家给他送来了一坛酒,几样小菜。 这家小客栈,滨临鄱阳湖。何笔打开了窗户,让月光照进来。他临湖对月喝着酒,左右有纪雯、肖兰相陪。明月、美人、醇酒,的确是一种享受。就在这时,突然从窗外飞进来了一个人,他身着青袍,脸上却戴着一个面具,身体一落地,哈哈笑道:“一人独饮易醉,何不对饮?” 何笔笑道:“很难得月夜客来,有酒当醉。” 在那人穿窗闪人之际,纪雯、肖兰已亮出剑来,被何笔暗中摇手止住。纪雯知道何笔已有准备,就拉着肖兰退到了门口。 何笔忽然笑道:“你可是来杀我的?” 青衣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何笔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青衣人道:“沿江一带,全有我们的眼线,当然会知道了。” 何笔道:“你们把舒老先生怎么样了?” 青衣人道:“他跑了,除非你能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就可以不杀你。如不知道,我也对不起,你是死定了。” 何笔冷然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青衣人道:“我不急。” 何笔喝下了一杯酒,笑了笑道:“杀人的确不是件着急的事。” 青衣人道:“所以我杀人从不急。” 何笔道:“看来你好象很懂得杀人。” 青衣人道:“我若不懂得杀人,怎能来杀你。” 何笔笑了,可是他的眼睛更冷、更亮,盯着那青衣人。 纪雯已准备好了她那断魂金针,只要青衣人一动身,她就毒针先发。 何笔笑道:“阁下这面具,好象做的并不高明。” 青衣人道:“果然不高明,却很有用。” 何笔道:“既然你敢来杀我,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青衣人道:“因为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见人的。” 何笔突然大笑道:“好!好极了。” 青衣人道:“有哪一点好?” 何笔笑道:“只可惜这世上无胆的人更多。” 青衣人道:“无胆的人?” 何笔笑道:“当此明月当空,美酒佳肴,想必只有你一个人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青衣人道:“月圆之时。” 何笔道:“今夜月正圆。”他话音未落,青衣人剑已出手,一连就是十七剑。但是,何笔没有动。因为不动远比动更困难,也比动更巧妙,动极就是不动。此时,剑光凝成一片剑影。 何笔动了,他忽然移开了丈余,突然之间,剑光闪动。 那道剑光,是从何笔身上发出,只那么一闪,何笔又坐下了,剑已入鞘,月色又恢复了明亮,他举杯在手,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青衣人已经倒在窗前地上。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中原尤甚。于是,何笔动了赴苗疆的念头。因为他没有亲人,除了说书先生之外,就只有纪雯和肖兰了。再说五年之约,也已经过了。虽说那位说书先生就是他的师父,父亲又是何人?他不知道。可是,他为了知道自已的身世,他不能不去寻觅。 为了这件事,他一连想了三天,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入苗疆寻觅自己的身世,践五年之约。 他将自己的决定,和纪雯、肖兰说了。纪、肖二人当然无话可说。因为纪雯已是何笔之妻,当然是要跟着何笔了,肖兰也在爱着何笔,她也不愿舍何笔而去。 他们离开了鄱阳湖畔那家小客栈,取道往苗疆而去。 一行十日,已抵岳阳了。何笔虽然读书不多,跟着说书先生,却是听了不少,知道岳阳有个岳阳楼,闻名遐迩。于是,他想到说书先生常常吟诵道:“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阳,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 还有,昔日吕仙三醉岳阳楼,留下了不少胜迹。因为不知是如何好法,纪雯要去看看,肖兰当然是附合。何笔也是少年人的心性,哪有不好玩的。 哪知他们赶到一看,全不是那回事儿。所谓岳阳楼,百闻不如一见,楼是建在城上,除去面向洞庭,可以眺望湖光之外,别无稀奇之处。尤其湖滨一带乃是鱼米之乡,水陆要冲,商贾云集,帆樯林立。沿湖镇上,人烟稠密,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已失佳影。楼上茶酒之客,又多纨绔市侩,喧嚣嘈杂。 似此情形,别说纯阳真人,不会有来此买醉的雅兴,就是自己也不耐烦滞留不去。倒是那湖中,烟波浩渺,风帆点点,远望君山十二螺,烟笼黛染,在千顷碧波之上,遥遥望过去,令人心旷神怡,果为别处所无。 夫妻等三人到岳阳楼上,择一临湖座位坐下,吩咐店伙计,送来酒菜。把酒临风,浅斟慢酌,酒过数杯,正悠然神往,肖兰方一转头,往湖上一看,突然失声惊呼道:“何大哥,你看湖上。” 何笔闻言,停林注视,就见君山十二螺那边,上流湖面,驶来一只小船,长仅丈许,宽也不过三尺,上面站着一位身材窈窕的白衣人,手中持着一竹篙,顺流而行,船行很快,不多久的工夫,已到湖岸。 纪、何二人目力极好,已经看出那是一名女子,但却是男装打扮,一袭白衫,迎风飘荡,凌波而渡,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那白衣少女,船到湖岸,轻轻一跃,便到了岸上,系舟插篙,动作甚快,绝无一般女子娇柔之态。她系舟之后,从容大方地上了岳阳楼,一眼就看见了何笔,连忙走了过来,冷言道:“何笔,你侮辱了我,让我在洛阳等你,而你打算跑,总算被我找到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何笔笑道:“谁跑了,我这不是在等着你来吗?” 纪雯见状突然站起身来,瞪着何笔道:“你……你几时侮辱了人家姑娘?” 何笔笑道:“雯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纪雯愠怒道:“你说我想到哪里去了?我只听说你侮辱了人家姑娘,现在西门柔找上我们,你说怎么办?” 何笔闻言之下,瞟了三人一眼,苦笑道:“西门柔,你该怎么说,我可是好心为你疗伤呀!” 西门柔俏睑一红,道:“那你也不该吸吮人家的那个地方呀?” 何笔笑道:“你那个地方中了人家的飞梭,不把毒汁吸出来,连命都没有了,还侮辱呢?” 肖兰笑道:“何大哥,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呀?” 何笔没好气地道:“胸口,有什么好问的。” 他一说胸口,羞得西门柔垂下了头去,臊红到了耳根后面,再也说不出话来。 纪雯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呀!”她话未说完,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嘈吵之声。 三女闻声,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走近楼栏,向下一看,只见楼下,有三十几名怨奴恶仆,横眉坚目,拥着一个鲜衣华服、跨着高头大马的纨绔少年。马后,还有四名桥夫,抬着两乘红色小轿,轿已停下,前面的一乘轿,轿帘是挑起的,里面空空的。离轿三四丈外,坐着一个娇小玲珑、满头珠翠的少女,正在那里号啕大哭,泪痕满面,脂粉斑剥,但仍不掩本来的秀美。少女身边,有三四个妖容冶态的妇人,正在那里低声劝说。那少女一味悲泣,已成个泪人儿了。 此时,天方正午,湖滨行人,熙来攘去。说也奇怪,他们看到这种情形,个个都低头疾过,连看也不敢看,其中有些人,是面现怒色而又不敢言的神态。 纪、肖及西门柔三女,素来任侠,眼见如此情形,就知必是土豪恶霸凌弱平民,强抢民间妇女,不由心头火起,正要下去打个不平。 忽听那少女一声惨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突然振臂一挥,挣脱了身边的恶妇,一个转身,向湖边跑去。 那些恶奴恶仆在后面紧紧追赶。 那少女跑至湖边,两腿一登,奋身向湖心跳了下去。 那些恶奴恶仆及那马上纨绔见状,不由大惊,急呼救人! 在喊叫声中,少女已落入湖波中,激起了水花四溅,眼看就要灭顶。 纪、肖二人料不到有这种变化不禁叹了一口气,却见何笔仍然安闲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动也不动,看也不看。纪雯见他这副模样儿,过来夺去他手中酒杯,叱道:“你在干什么? 几辈子没有喝过酒了?” 何笔笑道:“我现在酒瘾正浓,不让我喝足那怎么成?” 说着拿起酒壶直往口中灌下。 就在这时,眼前一亮,刷的一声,岳阳楼上,飞鸟似掠下一条白影,甚疾如矢,射入湖中。只一伸手,便把那少女的衣领抓住,向上一抛,那少女在一抛之下,全身离水,被抛起一丈多高。那白衣人,身子向下一沉,提了一口真气,在湖波之上,双足顿处略沾水波,又立即凌空拔起,双肩一振,恰把那少女的身躯打横托住。然后,向少女肋下一夹,如燕子掠空般斜飞出四五丈,落在湖滨一艘画舫上。 纪、肖二人见那救人的竟是西门柔,不禁大为叹眼。 岳阳楼下,那个骑马恶少,突把马鞭一扬,大喝道:“来人呀!这臭丫头不识抬举,竟敢投湖自尽,快把她抓回去。” 那般恶奴虽然也会个三招两式的,但见那白衣人自七八丈高的岳阳楼上,凌空掠下入湖救人,竟如飞仙剑侠。 他们虽然凶横已惯,但如此厉害身手实乃生平罕见。但是,在主人呼喝之下,却又不能不装腔作势,便大声喝叫道:“舫上人听着,快把我家少爷新纳的姨太太送回来。” 那西门柔毫不理会,她把人放倒,伸出右手二指,掐住了那少女的人中,左手揪住了她的秀发。一阵推拿之后,那少女方才哇的一声,吐出了几口清水,渐渐苏醒过来。 瞬间,哭叫一声道:“我宁死也不做张老九的小老婆……” 一言未了,猛力一挣,又要向湖中跳去。 西门柔伸手按住了她道:“别怕,有我在此,多少恶人我也不放在眼里,等我收拾了他们,再送你回家去。” 少女呜咽道:“我已没有家了。” 这时,马上那位恶少见状,不禁越加恼怒。又见众恶奴,色厉内茬,一味地虚张声势,没有一个敢真正上前去抓人,勃然大怒,挥起手中皮鞭,向恶奴头上打去。只听他喝骂道: “你们这些狗才,尽是些饭桶,连一个臭女人都不能给我捉来,还在那狗叫什么?混帐东西!” 那些恶奴见少主人动了具气,自知不上前没法交待,挨上几鞭子还算便宜,恐怕饭碗也要被打碎了。只得硬着头皮,呐喊一声,为首五六个人当先踏上跳板,直向画舫冲了过去。 西门柔秀眉一竖,霍地立起身来,虚空一拳击向那为首的两个恶奴,两人顿时跌入湖中。 其余三四个人,吓得屁滚尿流,惊叫着,纷纷由跳板上退下。 马上那恶少见状,怒不可遏,飘身一晃,离鞍下马,抽出佩剑,直向画舫奔来。 纪雯、肖兰见状,已经知道这是一幕逼良为妾、也是土豪恶霸的拿手戏。胸中禁不住热血沸腾,方要提剑下楼。 何笔拦住了她们,道:“放着好戏不看,却要去凑热闹,真笨!” 纪雯闻之却步,肖兰已跳下楼去,拦住那纨绔少年,大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妾也就罢了,还要持剑伤人,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那少年公子一看肖兰这个模样儿,要比方才那位女娃儿美多了,忙笑道:“好吧!我不找她,有你跟我回去更好。” 肖兰一听,气得粉面变色,但她转念一想,却笑道:“你看我漂亮吗?” 纨绔少年名叫张老九,乃本地张恶霸的独子,平日仗着其父的势力,横行已惯。闻言忙道:“你是很漂亮!可愿意跟我回去?只要你跟我,就不必再要她了。” 肖兰嫣然一笑道:“好呀!我正没有地方去呢?” 张老九一听连骨头都酥了,笑道:“那就请上轿吧!” 肖兰摇了摇头道:“不,我从来都不坐轿的,我骑马。” 这时的张老九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一听说肖兰要骑马,连忙把自己的马拉了过来笑道:“姑娘,请上马吧!” 他话音未落,突然寒光一闪,他的脑袋抛出去两丈,落在湖中。 那些恶奴还没有看清楚,肖兰已经跳上了马,高声招呼道:“我在前面等你们。”说着,马上一加鞭,飞奔而去。 那些恶奴,这时方发觉他们的少爷已不见脑袋了,吆喝一声:“她杀了少爷,不能放她走呼!”在喊叫声中,肖兰已经跑得没有影儿了。那些恶奴有人去追马,有人去找他们少爷的头,乱成一片。 何笔仍在慢慢喝他的酒,到了这时,方才停杯。笑着向纪雯道:“雯姐,咱们也该走了。” 纪雯笑了笑,两人相偕下楼,离开了是非之地。他们沿着湖滨走去了。 走没有多远,西门柔又追了上来,拦住了他,笑道:“走路怪累的,请上船吧!” 原来那画访已到了他们附近,何笔无可无不可地上了船。这时,湖上已起了雾。缥缥渺渺,迷迷茫茫,忽然间变得浓了。一阵风吹了过来,乳白色的浓雾,柳絮般飘入了过来。在雾飘进来的时候,纪雯却走了出去,她倚着栏杆,凝视着湖上的雾,雾中的湖。 就在这时,忽见一条人影,飞落船头。 纪雯看见了很快地退回船舱,那人就跟着过来了。何笔哈哈笑道:“朋友,想必是搭错了船,不过,我们可以送你一程,去什么地方呢?能否告之?” 那人一身黑衣,他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却在发着光。 他冷冷地道:“你们杀了人,就这样打算一走了之吗?” 何笔道:“谁说我们杀了人?” 黑衣人道:“人虽非你们所杀,那杀人之人必与你们有关系。” 何笔道:“这话从何说起?” 黑衣人道:“因为她曾和你们同桌而饮,这不会错吧?” 西门柔插口道:“你错了,那杀人的应该是你才对。因为你现在和我们同船而游呀!” 黑衣人闻言一怔,道:“你们可知那被杀之人是谁?” 西门柔道:“我们初到贵地,怎知道他是哪一家的败家子?” 黑衣人突然大声道:“他是我的儿子。” 西门柔笑道:“养子不教,父之过。有这种儿子死了也好,免得败了家风。” 黑衣人似乎无话可说,忽然一眼看到了那投水少女,冷然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西门柔道:“当然知道,她是你那宝贝儿子逼良为妾的弱女子。” 黑衣人道:“对了,但是她是我儿子以一百两银子买来的。” 西门柔格格笑道:“为什么不说是抱来的呢?” 黑衣人道:“本来是买来的。” 西门柔道:“有这么便宜的人,我也想多买几个……” 她说到得意之处,忽然大笑起来。黑衣人就势抓住了她的手,拧住了她的手臂。 何笔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放开她!” 黑衣人道:“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要我放开她?” 何笔仍然冷冷地道:“放开她!”他在说话时,已是手按在腰际。 黑衣人却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出手。但是,你别忘记,只要你一出手,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何笔知道对方说得不错。于是,他的手虽握得更紧,就是轻易不能拔出剑来。 黑衣人道:“我还可以保证,第二个死的人,也绝不是我。是你!” 何笔笑道:“是吗?” 黑衣人道:“现在就算用你的一条命来换她一条命,我也不会答应,因为你已死定了。” 在这时,船舱中又出现了两个人,手里拿着寒光闪闪的兵器,一辆带着长链的钩镰刀,一对纯银打造的狼牙棒。 这两种兵器,一种轻柔,一种极刚,江湖中能使用的已不多见。只要是能使用这种兵器的人,就无疑是一等一的高手。何笔见状,一颗心在往下沉。因为他明白自己的确已没有法子,救得了西门柔。 西门柔大声道:“我用不着你陪我死,我既然已死定了,你还不快走。” 何笔看着她,眼睛里有种很奇怪的表情,不知是愤怒? 留恋?还是悲伤? 黑衣人笑道:“你不该要他走。” 西门柔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他根本走不了。” 西门柔咬着牙道:“那你就动手杀了我吧。” 就当她话音方落,倏然之间,寒光一闪,眼见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掉了下来倏地响起一声惨叫。黑衣人恻身一看,见挥剑斩断他一臂的,乃是纪雯,他厉声道:“你也会用剑?” 纪雯笑道:“我不但会用剑,还会杀人呢?”说着横剑一挥,寒仆又是一闪,黑衣人就仆倒地上了。但是,西门柔的手臂上,却多了一条手臂,经那投水的少女帮忙,才将那条手臂拿了下来。一股血腥气,冲得西门柔胃部不停地抽搐,几乎忍不住要呕吐。这时,何笔的剑也出鞘了。 他的剑只一出鞘,那两个人就都躺下了。 西门柔忽然道:“咱们不能再坐船了,快些上岸。”于是,船靠了岸,他们上了岸。 西门柔掏出了二十两银子,塞给投水的少女,道:“你快去找亲戚家避一避,我们无法携你同行了。” 那少女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时,天色已黑,他们三个人就施展出轻功,向西奔去。何笔他们在常德遇上了肖兰,便弃马步行进入了武陵山—— 第三十三章 饥餐渴饮,奔走有七八天,进入了贵州省界。他们走的完全是山路,其间就只在安顺休息了两天,购置了马匹,仍然西行。 这天,他们行经一处山坳。看见前面发亮,初以为是山那边有人放火烧山,走到尽头,便是山脚,四人跳下马来,飞步上了山头往下一看,见那边乃是一片平地,四面都是竹林围绕,正当中生着一堆大火,千百士著人,手持刀矛弓箭,向火围住。他们个个耳带银环,头插鸟羽。男首领身上穿的是前明的衣冠,却赤着一双白足,长眉大目,背插双枪,腰悬弓箭,身材容貌均算雄伟;女首领高髻云鬓,面色微红,眉间隐落威光,身穿短黄衣服,长约及膝,满绣金花,腰围虎皮裙,脚穿草鞋,背后插着十来把飞叉,腰悬华囊,看不出中藏何物。 纪雯在江湖跑得比较久些,知道这些人,是属当地土著一支,比较猛烈,生食穴居,力同虎豹。看样子,那男女首领,颇似汉人。当场并没有杀人吃人的准备,好似跳月初罢,遇见阴天因火。 四人心中一动,忙向何笔使了个眼色,四个人绕道下山,抄在那男女首领身后,听他们说些什么?四人身法捷如猿猴,轻如飞鸟,当然不会被人发现。只一展开身形便绕过那男女首领之后,隐入一片竹林之内。侧耳一听,就听那女的埋怨道:“没见过你这等脓包,捉几个人也费了这么大的事?” 那男的道:“都是因为仙王有过交待,我们也不能随便杀人呀!” 女的道:“仙王在洞里,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出过洞一口。仙王又没有受过他们的供养,怎么会有神光去保佑他们?” 男的道:“仙王的事,难道还不知道,谁敢违背。” 女的道:“你看我这些东西,都穿旧了,自从汉客们知道这里的仙王吃人,又加上那孽龙拉拉,不问男女到手便死,不给人一点活路,谁也不朝这条路上走了。” 男的道:“我非怕事,上回遇见那穷和尚,你忘了吗?如是个使剑的剑仙岂不是死?” 女的道:“原来你是怕死呀!我看你是被吓破胆了,他如果是剑仙,那该千刀万剐的孽龙拉拉怎么不除去,却来欺负我们,他们既然有人敢进入仙王洞,该不会把仙王下的神蛋偷了两个来吓人吧!” 纪雯听他们这一说,心中一动,便将身旁带的两粒石卵取出,暗握掌中,悄声向肖兰道: “土著人虽穿这特制皮软甲,不畏刀箭,你可……”下面的话,不知说些什么,肖兰匆匆而去。 纪雯倏地一个燕子穿云,右手横剑,左手一扬,那石卵抖手发出,人也平空纵起十来丈高。向人丛中纵去。 她口中喝道:“无知蠢人,胆敢胡乱杀人。” 她喝声未了。就听那女的高声喊到:“这个人就是偷仙王宝蛋的贼,来此吓人,不能放她走,快捉起来。”她这一声喊,众人呼应着,杀了上来。喊杀之声,震动山谷。 纪雯见状,知难善罢,将手中剑一挥,一个旋风急转之势,剑光过处,只听一片丁当之声,近身众人手中兵刃,立时被打飞了大半。同时那男女首领,也自扑到。那女的当先,手持两柄长枪,当胸刺到,纪雯刚横剑挡开,男的手中双枪又到,纪雯两次挡开。虽觉二人力猛,但并未放在心上。正待施展身手,谁想那女的左手虚点一枪,右手枪竟脱手飞了过来。 纪雯将身一侧躲过。那女的又将背后飞叉,疾如连珠打到。 纪雯存心卖弄,胸中暗运真气,等飞叉到来。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横手推出一掌,一股劲力震得那射来的飞叉倒射了回去。那女的骤不及防,差点被那叉柄击中。那叉掠肩而过,飞出二十余丈,落在竹林之内。竹林中碗口粗的巨竹被撞折了好几根,方才落地。 女的见纪雯不但未伤,似没事人一般,不禁大为惊异。 纪雯有心戏弄,并不和他们真的厮杀,脚尖一点,便是几丈高,只管朝那人群里平着剑背打去,等男女首领追到,交手一两个照面,她又复纵起。 这时的肖兰、西门柔两人,见土著势众,同喝一声,飞身纵下,挥剑朝两名小头领刺到。 两人的武功剑法,自然厉害。女首领见自已斗不过她们,手下的人,又被纪雯兔起鹘落,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大半怯于先声,纷纷畏避,不敢力战。此时又听传来号角声,都又放下兵器。 就在这时,忽见又是一队土著人飞跃而来,领头的竟是何笔。 原来,就在西门柔和肖兰纵下助战之际,忽见来路上又出现了一队土著人。何笔为了阻止他们,这才纵上山去拦住了他们。不料那领头的一看到何笔,竟然大声叫道:“自家人,别动手!” 何笔愕然道:“咱们是自家人?” 那人道:“是呀!你是云龙山的少山主,咱们当然是自家人了。” 何笔惊疑道:“你说什么?我是云龙山的少山主?” 那人笑道:“我已经注意你好几天了,你是否姓何,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何笔?” 何笔道:“是呀!你怎么认识我的?” 那人道:“你的样子一点没变,几年前,咱们在川北见过的呀!” 何笔寻思了一阵,又把对方仔细打量了一阵,忽然扑上前去。抱住了那人,高兴道: “你是哈奴。” 那人也高兴地笑道:“少山主,你终于认出我来了。”他们终于相认了。 何笔惦记着纪雯她们,忙向那人道:“前面已打了起来,咱们会阻止他们。” 原来,何笔本应该姓朱,他乃是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帝的嫡孙。自幼被乾坤手肖隐带返中原,住在广元永济寺。从三岁起,就给他用药水洗澡,教授他武功,一共用了十二年功夫,才命他出道江湖,作为历练。 当年他和师傅约定五年之后,回返苗疆,现在早已满五年,云龙山山主,早已派人沿途等待,料不到却在这里等着了。 这位叫哈奴的,乃是银峒土著的族长,名叫哈大锤。 他有一个姐姐,大家都称她叫金花娘,本领比他高得多,最受族人爱戴,起初以劫杀汉人和生吃野兽为生。自从二十年前,金花娘遇见了一个生长在苗疆的汉人,名叫顾野,他乃是前明东林党人顾宪成之后。现流落苗疆。金花娘和顾野两下一见面,不用人帮,连打了三日三夜,打完了歇,歇完了又打,打来打去却打出感情来了,两人俱起了爱心,释兵修好结为了夫妇。金花娘姐弟命全银峒族人,都推顾野为首。自从顾野做了土著的王,才渐渐禁止他们劫杀行人、生吃野兽,又教他们使用刀矛弓箭,打猎种地,订立规章,赏罚分明。虽然有时仍不免劫掠商贩行客的货物,却很少伤人。哈大锤一听山那边战斗,方知去已无及,就命人吹起了号角向远方达意,然后才飞步往前。 山下那些人听到号角,立即停手,三女也就只好停手了。哈大锤很快跑下山来,把经过情形向顾野说了。 顾野一听是云龙山的少山主来了,立即拜伏在地。何笔虽然不懂其礼,但他见对方对他如此尊敬,也忙同三女,还致以礼。 顾氏夫妻,益发欣慰,便命吹角唤众,宰牛杀猪置酒款待。金花娘方才亲见纪雯的本领,十分敬佩,便拉她在火堆旁山石上坐下,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她们谈到了孽龙拉拉,纪雯认为是另一个土著首领的名字,忙道:“孽龙拉拉是人是怪,有什么厉害?” 金花娘道:“厉害着呢!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待客的地方,前边麻烦最多,诸位就是想走,也不行。反正得住些日子才能走,且到家再说吧!” 此刻,旭日已升。顾野招呼出来一伙人,哈大锤手执一根三尺余长的红旗当先,何笔等人在后,后面人紧紧跟随,行了有二十多里,经过了好几个转折,山径越来越窄,渐渐到了一个山谷之中,谷径旋回盘曲,甚为险恶,有些地方只能单骑独行。偶一回顾,身后相随的众人已看不见一个,已为山角挡住,及至路径稍为宽直,也只见十几个人。何笔心中不觉大为奇怪。忽而听到芦笙皮鼓,在前面吹打起来,八方应合,山谷皆鸣,真是热闹,只是不见有人。 何笔知将到达银峒,把手一抬一勒马缰,和顾野夫妇并骑,缓缓前进。何笔在无意之间,看到顾野夫妇面现隐忧。自知所住地方除了地势险要之外,并非一般土著人喜居之地。但因自己是客,不便询问。 正行之间,前路越发宽敞,顾野夫妇已驰出很远了,渐渐到了尽头。只见这里两面都是寸草不生、油光滑亮、高有十丈的峭壁。地下三五成丛,长了许多矮松和一种类似枯枝的植物,极易燃烧。空隙之处,多半用一缕灰麻,绕成一个个大有丈许的圆圈,用木钉将它何住,圈中石土,看去颇为松浮。他们的马行到此,忽然不受驱勒,竟自曲曲弯弯绕行前进。 何笔见那马所行之处,俱是麻圈以外,猜知圈中必是陷阱无疑。那马必是经过训练知道避让绕越,难怪顾野夫妇让他们骑马,原来如此。 一般土著所在地,乃是平日祭告天地跳月之所,最需要宽敞平整才好。可是这个地方本就不大,还置上许多陷阱,如说是用来御敌,又不该把埋伏设在居住的重地。胜了还好,万一失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何笔和三女俱是一般心意,以为顾野夫妇,仍是妄作聪明,弄巧成拙,白费心机。 正在窃笑问,忽见尽头处一座大石壁当中,忽然裂开一个大孔,一块两丈来方圆的巨石平空往上悬了起来。不一会,便出现一个同样大的圆洞。顾野夫妇回头带笑,将手一招,径直往洞中驰去。何笔和三女微笑点头,进洞一看,里面竟是异常空旷,别有一个世界。一片平地,地平如镜。当中一有十多丈宽的驰道,直达里面不知多深。两旁火炬林立,照耀全洞,甚是光明。原来那火炬乃是平地竖着炬竿,高约两丈,竿顶一个五爪形的铁爪,外有铁环套束,爪中各抓有碗口大小一束木条。那木条俱经一种山油浸过,能够燃烧,炬竿下也有几束同样的木条,想是准备随时添用。而且,每隔两根火炬,必有一个人站立,大约是引火的。 再回顾刚才悬上去的那块大石,原来是封洞的。石顶上钉有铁环,由一个大铁爪抓住,爪上有链,旁置铁链绞车。 众人进洞之后,大石也落了下来,将洞口封住。此刻,忽听芦笙之声。走近一看,顾野夫妻已然住马不进,刚才在后失踪的那些人仍由哈大锤为首,忽从最前面的地底出现,鼓乐欢呼而来,等他们进去之后,那些人也到了顾野身后,哈大锤一声号令,便自分开,向两分散去。 顾野来后请四人下马,道:“前路尚远不便骑马。”于是,他们就同顾野夫妻及哈大锤成一排往前走去。忽听前面传来波涛之声。凝神一看,再往前数十丈,火炬由稀而无,远处黑影中似有无数大小白影,由上面数十百丈处倒挂下来。 纪雯心中暗忖:如此幽深奇伟的大洞,不知还藏有瀑布,路上并无水痕,这么大的水量,偏又不见归纳流出之所,莫非洞之尽头处,还有与外流通的大溶洞吗?方自沉思,猛觉脚底一空,定神往下看去,竟然是哈大锤率领众人出现的地方。下面是一个数十丈宽,五六尺长的穴口,那穴也甚深广,一面是空的,一面却是人工挖成,半木半石的走道,斜行往下,难怪马匹不能下去。 何笔四人,仍由顾氏夫妇和哈大锤挽手同下。穴底一样的火炬辉煌,下有二三十丈,才得到底,面积比上面虽小的多,也有数十亩方圆,四壁洞穴,密如蜂房。沿途不少族人,听说是云龙山的少山主到了,无不俯首拜谒,只不见一个女的。大家走到了尽头,穴壁上忽然出现两扇红门,才见到有两排手持短矛,腰悬弓矢的女人。 顾野夫妻到此,方揖让众人入门。到了门前一看,里面也是一间极为宽大的地穴,用木板围成了数十间房屋。 不但陈设华丽,所有汉人用具应有尽有,而且精美,真似富贵人家的宅邸。 他们随着顾野夫妻,经过了二三间屋,才到了迎宾之所。当中仍按习俗设了一座大火池,屋顶早已吊好宰杀干净的一牛一羊,肉已烤得半熟,四溢飘香,火池旁边陈列着二十多个木墩,墩旁挂着刀叉用具。另有数十名年轻女人,捧着山芋、酒食之类俯身侍应。顾野夫妻光向火池一拜,口中哺哺默祝,这才举手揖客就坐。 何笔先代三女向主人道了谢,然后也跟着坐下来。 顾野笑道:“我知道汉人,都不喜吃生肉,我夫妻虽居此地,颇晓汉俗,等我开刀祭了火神之后,大家只管随意吃食,各凭自己不要勉强。”说罢,便从木墩旁摘下一把长钩,一把尺半又薄又快的小刀,站起身来,用钩向牛头上一搭,那边倒吊的一头肥牛便被钩往荡了过来。 顾野钩牛的手法很快,左手钩住牛,右手小刀在牛头上一旋,便片下一大块已熟的牛肉来。他口中默祝了两句,将肉掷在火里,算是祭完了神。 随请客人开割,何笔也在墩上取了钩刀,照样钩住了牛,先片下三大块敬了主人。等顾野夫妻接过吃了,然后再捡那焦熟肥嫩之处削了些巴掌大的薄片,沾了盐水,又向侍女手中取了三块山芋一并交给纪雯等三女,由她们夹着吃,这才自己下手。 吃喝了一阵之后,金花娘起身,照样又拿烤羊开刀同吃。何笔和纪霎等人,对于这种吃法虽不习惯,但因早已饿了,也吃的甚香。只见那一只烤牛、一只烤羊在火池上荡来荡去,真可谓是刀起肉飞、酒到杯舞。不消顷刻工夫,牛羊已被吃去了一半。还加上那些山芋、酒和山泉,大家吃喝得十分尽兴,这才一一停下了刀叉。 顾野夫妻见大家已经吃饱,忙即双双起身用土语向哈大锤说了几句,哈大锤带着忿色而去。 顾野将那剩余的牛羊肉及酒食赏给了那服侍的众女。 命她们就在火池旁边就食,不听呼唤不许进去。于是,何笔四人跟着顾野夫妻走向尽里一间较小石室之中落座。金花娘起了身,提起壁上挂着的水葫芦,又取出几个碗来,给他们斟上一碗山泉,这才说出和孽龙拉拉结仇的经过。 原来那孽龙拉拉并非妖怪,也是土著的一支。他们那一支名叫大藤族,人数井不多,惯爱在隐蔽污秽的山洞之中居住。据说,大藤族的祖先,本是蟒种,天性凶狠,身长逆鳞,手能断蛇切木,纵跳如飞,力大无穷。他们本来居住在泸水西南山中,起初也颇强盛,谁也敌不过他们。 后来在蜀汉时,被诸葛亮一把火烧死了很多,只剩下一些妇孺,逃在这东北百余里的荒山凹里居住。那个地方名叫铁锅冲,其中有个孽龙潭。起先他们畏怕汉人,如同天神。因他们以藤为衣,以蛇兽为食,又轻易不敢出山一步,所以外人极少知道。 有一年,顾野因失事被救回来,无心中谈起,却被哈大锤听了去,就背着人寻到了巢穴,捉回他们一人,又救回了他们银峒族中的一个女孩。才知道大藤族中,新近出了一个又狠又恶的头子,大家叫他“孽龙拉拉”。 他们不但时常埋伏要道,劫杀汉人、行客,还贪欲无比。因为他们多年没有出过山,只知朝惯走的路,绕向道上害人。他们尚不知附近住有银峒的一族,否则早晚必来侵犯。 那名女孩,因在三年前,追捕野兽入了他们的巢穴,被他们抓住,逼做老婆,日久通了他们的语言,知道底细根由。不过,她还算忠心,忍受了许多苦处,始终没有说出银峒族的住处,才得无事。可是,那孽龙拉拉凶狠无比,恐她知晓泄密,就把她藏在冲后一个极隐蔽的洞内。 一天,那女孩因思家心切,便装着生病,说是那洞中潮湿太重,不宜居住,又说生病了不能同他睡了,须把她背出,吃一种仙草才能痊愈。她这是脱身之计,那族的人信以为真就依了她。果然方出铁锅冲迎头正遇上了哈大锤和几个手下。那女孩见来了自己人,连忙喊救,那大藤族的人打不过,就被捉了回来。哪知,他竟会在半夜里磨断绳索逃走了。 西门柔道:“那可糟了!” 顾野道:“我夫妻明知惹出了事,一则我夫妻二人的本领,还打不过他们。二则听说大藤族号称身有逆鳞,刀枪不入。” 纪雯道:“他们真是这样吗?” 顾野道:“一看捉来的人,除了脚底用火烫过,沾有沙石松香,比我们结实,善于爬山之外,并无什么逆鳞,也并非刀枪不入,与传言不对。不过救回的族女我尚未细问,不知那孽龙拉拉有多么厉害,我想他只不过比常人力气大些罢了。” 肖兰道:“那孽龙拉拉你见过没有?有如何的厉害?” 顾野道:“我见那人一逃走,就知不好了,派出了好些人,以防万一。天刚一亮,便听见牛骨哨子呜呜乱响,连忙迎了上去。” 肖兰道:“可是那孽龙拉拉来了?” 顾野点点头道:“不错,是他来了,还带着一百多名大藤族人。他们的身上套着藤筒裙,手持木棒石块,拿刀矛兵器的还不到一半,一人一根骨头哨子,乱吹乱喊,凶神恶煞一样,飞快杀来。为首的人,身高一丈五六,赤着上身,周身果然生有逆鳞,先还当是花纹,谁想觉是刀枪不入。” 纪雯骇然道:“这一战可是败了?” 顾野叹了口气道:“双方一交手,我们的人被他抓着往石上一摔便是个死,要不就被他抓破肚皮,这人就是孽龙拉拉。不一会,我们的人已死去了好几十个,他们那边一个人也未伤。” 肖兰道:“你们不是有毒前吗?” 金花娘接着道:“放出毒箭,孽龙拉拉是射不进身的。他那手下,又有那个大藤做的筒裙,足有三尺来长,两头方圆,射他身上,他只将身一蹲,俱被遮住,将箭挡住,有的还被弹了回来伤人。我夫妻见不是路,忙发令让我们的人迅速分散逃命。” 顾野接着道:“我们抄小路和秘道逃到这里聚齐。一面我们夫妻和哈大锤三人拼了命前去阻敌追赶,连砍了孽龙拉拉几刀,不但一点未伤,我还险些被他捉了去,死于非命。” 顾野夫妻说完了经过,请何笔等四人相助为谋。众人听了,无不兴奋。 尤其是西门柔,天生义侠热肠,听到了孽龙拉拉那样的凶狠恶毒,早气得粉面通红。于是她便站起身来道:“天底下竟有这样恶毒的东西。反正我们想必也要从孽龙潭那里经过,何不就赶了去。一则早些上路,二则就把他们杀死,为这地方除害呢!” 何笔仍是不说话,只用一根铁棍拨着火在沉思。 金花娘插口道:“如是以前,那孽龙潭藏在深山凹子里,也和他们碰不上,现在却不行了,除去山西边的蜈蚣峡口,因和我们是两交界的要路口。余下如蛇盘峡、金猪岭、火洞、梨花溪槐花冲、恶鬼冲、鸡肠坝等七个险要通道路口,他们都常有埋伏。” 何笔忽然道:“我们去云龙山,非要经走这七个要道路口不可吗?” 金花娘道:“那是必经之路,每处虽只有三五个人把守,可是他们俱是力大身重,凶狡异常。一遇有人走过,便吹起牛骨哨子来,声音异常尖锐,可以传到数十里之外。” 纪雯道:“我就不信他们有多厉害!” 西门柔道:“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孽龙拉拉,是怎么个的法!” 何笔笑道:“那你们好好地去吧!祝你们胜利归来。” 三女一听,瞪起了眼。纪雯道:“怎么?你不去?” 何笔笑道:“有你们三位女侠前往,孽龙拉拉一定被诛,我去干什么?抢功呀!” 纪雯气得一顿脚,没有说话。 西门柔也气得俏目一瞪。忽然叱道:“纪姐,别理他,我就不信我们三人治不了那孽龙拉拉。”她口中的三人,当然是连肖兰都算上了,肖兰是不得不答应的。 顾野人甚机智,自不必说。就是金花娘也不是傻子,一听夫妻俩在闹意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暗忖:闻听人言,汉人与本地人不同,大半男人胜过女人。那少山主听人说话满面笑容,一言不发,好似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的本事必比那三个女人还大得多。她是心中这么想,并没有说出口来。 金花娘却道:“依我的主意,还是请四位在此暂住几日,等我夫妻把陷阱全都造好,计策想好,然后再请四位相助同去。” 何笔笑道:“可否告诉我有何埋伏?” 顾野道:“先埋伏好驴骡队,然后令人诱他过来,一同除去。胜了固好,一有不好便舍却此洞,引他进来,点着洞内外地底暗藏油池火并,把那一群大藤族人和孽龙拉拉烧成灰。” 纪雯闻言,知道他们性情、谈吐十分宜爽,虽然心中不太舒服,却明白金花娘已做了几次惊弓之鸟,被孽龙拉拉吓破了胆,唯恐自己步上她的覆辙。其实完全是一番好意,井无小看人之心。又见西门柔面带微嗔,语中负气。忙道:“我们承你们夫妇如此厚待,何况又还关系本身安危,害自然是要除的,不过我等心急想马上上路,十天半个月实难耽搁。” 肖兰插口道:“我们走了几天,也有点累了,等我们养足精神,先往他巢穴之中探查一回动静,得下手时便杀孽龙拉拉,再杀他的余党。” 顾野笑道:“那太好了,也不忙在一时,明天开始,我们这里开始拜月,等拜过月后,再去除害也不迟呀!” 西门柔道:“拜月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也罢!” 纪雯一听,连忙使了个眼色,止住了西门柔的话。 原来土著人一年一度的拜月盛会,都在三月月圆之夜举行。天刚黄昏,就开始拜月,月亮一出立即杀牛犒众,全族人无不争奇斗胜,跳舞为乐。还有许多行乐盛举,汉人是不易见到的。 西门柔道:“雯姐,可是那个孽龙拉拉怎么办?” 纪雯道:“你怎么想不通呢?如果明着去,何笔不会答应。照金花娘所说,孽龙拉拉的习尚,在早晚饭后,俱是他吸血的时候,事后必要昏睡好一会儿才醒。我们如果乘拜月热闹的当儿,起身上路,赶到那里,天黑未亮,恰好孽龙拉拉酒色昏睡之际便于下手。” 西门柔一听,仔细暗忖:虽然天将近明,他那手下不会早起,擒贼擒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厉害的只是孽龙拉拉一人。其余那些无知族人,即使事后被他们发觉,也不足为虑了。 她心中这么一想,气也就平了。 就在这时,顾野道:“大家长途劳乏,请往前面别室中休息一下,到了晚上好作长夜之乐。” 这时,来了金花娘,她笑嘻嘻地道:“我夫妻不在,银峒的人都在崖上,只留下几个小娃儿服侍你们,若有怠慢不要见怪。诸位如嫌吵闹,少时就请上崖,要不一同上去也好。” 她说话如联珠迸豆,操着半熟的汉语,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众人见她一个土著女人,生在此地之中,占有唯一的汉人丈夫,能到此地步,也真聪明难得的。 西门柔见她一进门,就喜笑颜开,不象日间面有忧色,说话也变得和气多礼,面面俱到。 心中暗忖:一个会说汉话的妇女,这先忧后喜,如非今晚该是他们喜庆的日子,说不定还有什么花样呢?正在好笑,偶然一眼看到了何笔。他长眉微皱,低首视地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不禁心中一动,想问还没有问出口来。纪雯已和金花娘答了话道:“我们正想一观这里的奇俗盛典,就烦相带即刻同往观看。”众人自是同意。 当下金花娘在前引路,四人后随且谈且行。走出地底到了前洞上面,进入另一条又长又宽、火炬如林的驰道。 西门柔见火炬益发旺盗,先时所见下面那些引火的族人,却一个不在。便问金花娘道: “在此强敌当前,今晚却倾洞而出,不留一人,万一他们乘隙来犯,岂不危险万分,全洞内外埋伏所用的心机不是也白废了吗?” 金花娘笑道:“这个我早已想到,一则这里地势隐秘,深藏峡谷之中。二则最近得了个消息,说那孽龙拉拉最怕生漆,现在我们已采了很多生漆,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众人闻言,方知她面有喜色之故。他们一路缓缓而行,不觉已将那条驰道走了一半。顺着金花娘手指处一看,那是一条上崖的暗道,前面崖顶忽裂,现出一个二丈来宽三四丈长的一个长方大洞,正当驰道之中。由上面垂下一道绳索,有数十丈长短,可容两人并行而上。 还未近前,就闻崖顶喧声如潮,甚是热闹。 仍由金花娘为首,十二人分成四排,六名男女士著人打算分扶何笔等人。何笔怎能由他们扶,四人凭着轻身功夫上这绳梯,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很快就攀梯而上。到了崖顶一看,见上面是一片绝大的广场,石平地坦,草木不生,正当中用土堆成了一个圆台,广约二亩,台基四围,惧有木柴树枝堆积,台上升着与台相差无几的大火,烈焰腾腾。银峒族人不下三四千,除了留下几十个人在防守之外,全都齐集在这里。每人俱是首如飞蓬,上插鸟羽,耳戴银环,腰围兽皮,肩上搭着一件五颜六色的披肩。男人看去甚是矫健,女人生得清秀的却也不少。一群群围坐地上,随意叫啸歌唱,有的攀藤系索,由崖下往崖上搬运木柴酒肉,忙乱清闲各自不同,但却个个都显得无拘无束、没有尊卑。 顾野杂在众人之中,在当中指挥呼喊,兴匆匆地忙得满头大汗。纪雯见众人高崖举火,正好使敌人容易看出方向,岂非不智。但当向四面查看之下,见崖顶离地虽有十丈高下,四面八方乱山交错,圈拱如环,近崖山峰更比崖顶高出一倍不止。尤其铁锅冲、孽龙潭那一面,高岭蜿蜒,宛若屏障。那崖的形势,恰似乱山之中陷卞去一块平地。又由盆地当中拱起一个比诸山都要低下一半的石堆。休说生人打外面进来,就连纪雯等三女那等聪明的人由高往下望,匆促之间也寻不到出路,真是一个地形绝佳之地—— 第三十四章 纪雯明白顾野夫妻乃是仗着这些山岭遮蔽,敌人不易窥见,才敢如此毫无忌惮。一问金花娘,果然铁锅冲的地势,更低的多,休说孽龙潭那边看不到这里的火光,就是隔山那边也看不到一丝烟影。 众人正在赞叹地形之奇。忽见顾野从场中跑了过来,互相致礼之后,他笑道:“日头快落了,时辰将到,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请诸位入座观看。” 旁边早已设了席位,原来在火台前面用木块搭成了一个台阶形的高架,约有七八层,每层都铺有木板,相隔约有二尺左右,柱上一支独木,似一长方形的平台,上面还铺着藤席。 当中一个丈许大的矮圆木桌,桌上瓦罐中插着一大束山花。围着木桌,放着十来个半尺高的竹簟。想必这就是主人和来客的座位了。 肖兰见状,向纪雯道:“小姐,主人如此厚待,足感盛情。只是离火这么近,天气又热,莫说风吹浓烟呛人,便是烤也被烤焦了。” 肖兰说时虽是低声,已被顾野听到了,忙笑道:“各位不知,这里的气候与别处不同,日里甚热,早晚都很凉,少时日头一落,你们就知道了。我们久居不觉,你们四位是有本领的人也不妨事,别看离火很近,其实隔那火台还有七八十尺呢。当初搭建时已选好了风头,火苗只往对面去,不但烤不到人,连烟也吹不过来的。” 他们且谈且行,近前一看果然离火还很远。这时哈大锤忽从木架之旁走来,手里捧着一个半尺多粗的青竹筒萧,贴紧面门一吹,发出牛一般的声音。 箫声才起,众喧立止,崖顶上数千人立时俯身拜礼。顾野夫妻首先拜罢起身,将手一举,揖客上台。何笔到了顶层,顾野便让何笔居首坐,何笔哪肯,谦让之下,顾野只好坐了,大家又谦让了一回,方依序坐下。 哈大锤在下面仰望客已入席,二次又捧起竹筒箫一吹,众人才爬了起来,掉转身向着顾野夫妻和何笔四人跪伏在地。顾野夫妻连忙起立,走至台前,举手由上而下起落了三次,算是答礼。哈大锤三次箫声,数千人纷纷散开。 何笔好象心中有事,盘算不休。眼望下面的哈大锤,哈大锤长的短小,偏举着那和他人相差不了多少的青竹筒箫吹。一吹起来,除了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黄眼睛露在外面,连鼻子带嘴都埋入箫里,显得十分奇特。 何笔正自心中发笑,忽见哈大锤纵了上来,朝着众人用土语说将起来了。云贵一带山中土语方言乃是有音无字,同族不一,并且声调复杂,世代相传。 顾野继位之后,首命族人学习汉语,无奈积久难改。族人对于语言文字,更非所习,会者仍是不多,可是大半都能懂得。顾野和哈大锤,更是轻易不说一句土语,这时的哈大锤忽然用土语说话,猜知必有缘故。 先见金花娘和他兄弟大锤争论,语音急促,众人固然不懂,就连顾野也不太明白。最后方才知道,原来每次的拜月盛典,都是哈大锤一人吹箫发令,挥众进止。尤其司箫之职关系着对火神行礼,最为重要。那竹筒箫极其难吹,须要声大音宏,经过长久练习才吹得动。吹完之后,下面还有许多事需哈大锤主持…… 哈大锤道:“竹筒箫吹过了,底下的事,谁都做得了。不如我去把银豹叔换回来,让他快活一晚,寻个对儿,中秋做夫妻。” 金花娘知他兄弟性情不好,日里又犯了脾气,不知又在出什么主意,怕他闯祸,不准他去。 顾野却因他叔侄感情极好,性情相投,估量他以前三遇大险,久已胆寒,决不敢往铁锅冲去涉险,此外还能有什么祸事呢?便向金花娘劝说,金花娘才勉强答应。哈大锤方悻悻而去。 何笔心中一动,心忖:自己本打算暗中前往,苦于路径不熟,如随他去岂不是好。想到这里,忙站起来道:“如今盛会须待夜半,天时尚早,本就无事,意欲随大锤前往蜈蚣峡口一行,观察形势,看看有无可以利用除敌之处,就跟银豹一路回来参与盛会也还不迟。” 顾氏夫妻留了一留也就答应了。只有纪雯笑对何笔道:“我说荒山岩洞之中,毒蛇厉害,又是夜间走路,你可要多加小心呀!” 何笔笑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哈大锤仍还在道:“暗道新开辟,洞中无蛇,路上虽然会遇上,我出生此间足能应付,怕什么?” 纪雯道:“你熟,我们可生呢?万一你不在侧,无心巧遇,岂不是费事吗?” 何笔怕她话说多了,被人看破,连忙道:“别罗嗦了,我知道就是,会小心的。”说着,一拉哈大锤取路而去。西门柔可也不是傻子,一见纪雯和何笔殷殷话别,不禁咦了一声。 肖兰忙道:“怎么了?” 西门柔道:“他……”她只说了一个他字。肖兰绝顶聪明,当然也就明白了。就在这时,下面吹起芦笙,正是一人为首,千人响应。不一会儿,芦笙止住,鼓声大作。 顾野夫妇也就起身站向台前,众人在下一看,但见火场四外的族人,忽如潮水般朝木架火台中间那片空地挤拢,那处地势只有十七八丈长,一边还挨着火台,人不能隔的过近,人有数千之众,如何能容得下?幸好横里与崖一样宽,勉强可以相容,大家争先恐后抢上前去,便围成了一个窄长的人圈。 西门柔趁下面人声杂乱如潮之际,悄向纪雯道:“雯姐,他何故如此的大意……” 纪雯抿嘴一笑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管也管不了。” 西门柔道:“你真放得下心吗?” 纪雯笑道:“不放心又该如何?时候未到,且看一会儿热闹再说吧!” 只见为首一个族人,赤着上身,背着一捆寒光闪闪、长约五六尺的梭镖,手上挽了一根长麻索,索头套在一个年轻妇人的脖子上。在那妇人后面,有六个同样打扮的族人,拉着那个妇人的手足,一路恶狠狠地往旗门前走来。一任那妇人哭喊悲鸣,全没一人理会。 到了平台竹架之下,为首那族人将手中麻索,用力一扯一甩。其他六人,再顺势一推,那妇人经不住这份摧残,一声惨叫,跌跌撞撞惯出去老远,爬伏地上,闭过气去了。七人视若无睹,向台上宾主,举手伏地行礼。 三女见那妇人,被那七个人这等凌辱,简直猪狗不如,好生不平,正要开言询问,忽见金花娘道:“这女娃儿,是我们族中的美人,今年才十七岁,和那男人还是去年才成的夫妻呢!” 肖兰道:“才成婚一年就变成这样了,她没有娘家吗?” 金花娘道:“她从小就没有了父母,只有一个哥哥又死在孽龙拉拉手里。去年四月,她本想和他表哥做夫妻,报答他照顾之情,不想被那男人用强力硬夺了去。” 肖兰道:“既然不能相爱,硬夺也不能干呀?” 金花娘道:“那男人说如不嫁他,便将她表哥杀死。” 西门柔道:“真是岂有此理。” 金花娘道:“其实她也不好,认为那男人是我手下的代千长,有功之人,不敢前来告诉。 当时和他拜了月神,只过了三晚,便想和她的表哥私会。认为到了八月中秋可以当众说出不愿,便可解除婚约,先把目前难关渡过再说。” 西门柔道:“到了八月中秋,她说了没有?” 金花娘道:“不想那男人仍拿那一番话要挟她,她为救表哥性命,无可奈何,又没有向我告诉勉强成了夫妻之后,虽未敢再和表哥私会,可是对那男人恨之入骨,没有一丝情意,男人呕她不过,渐渐因爱成仇。日前她因受苦太重,想约表哥逃出山去,被男人捉到,定在今日照族中规约处置。” 西门柔叹了一口气道:“太可怜了。” 金花娘道:“我是昨天才知道的,很可怜她。无奈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除非那男人自愿饶她之外,这种事我们夫妻都不能做主。” 西门柔道:“那你为什么不能救她呢?” 金花娘道:“唯独今晚的事若稍有偏向,失了众心就做不成了首领,眼睁睁地无法救她心里也很难受。你们看那男人,脸都急得通红了。除非真个月神有灵,使那男的七支梭镖都打空以外,就必死无疑了。” 纪雯等三女闻言,明白了事出有因。女人本有情人,其俗重情不重礼,势所难免。再一看那妇人,虽然饱受糟践仍掩不住她的秀美,这时正躺在台下,玉容无色,娇喘不息。气愤之中,不由又添了几分怜惜。 照例,女人不能死着进场,须在场外对着男人或是怒骂,或是诉说旧情以冀哀怜,说完方始进场,更不能死在场外。 那男人见女人还未苏醒,顿足怒骂她装死。那妇人忽然在地上转动了几下,倏地挣扎而起并无苦苦乞怜之状,却大骂那男人仗势逼人,狠心挟制,霸占别人的老婆,末了又害人性命。话甚恶毒。 那男人只是恶狠狠地望着她,一言不发,静等她一住日上前拖她入场。谁知那妇人此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骂完之后不等那男人来拖,双手将头上麻索用力一扯两段。猛地喊了一声道:“老娘今日看你的本事!” 她说完话,昂头阔步进入场内。四外族人见她这般壮烈,不等男人来拖自行断索进入场中不由轰的一声,喝起彩来。 这时,在平台上面的纪雯最为不忿。因为自己身居客位,见连金花娘都无能为力,又不熟悉规矩,再知其俗奇特,众怒难犯,正自代为那女人焦急,无法挽救。忽听西门柔对耳低语道:“这女人太可怜了,就是和人私奔,也是倩有可缘,也不该这么多人欺凌,我们救她一命如何?” 纪雯忙道:“我们不明白他们的规矩,休看尊为上客,如真犯了他们的忌讳,况又在他们拜月祭神大典之际,必然会群起和我们拼命,那可就糟了。” 西门柔笑道:“雯姐,你怎么胆小起来了,你没听金花娘先前说的话吗?救不成算她命该如此,我自有道理,准保无事就是了。” 纪雯知道西门柔精细,只嘱道:“放小心些就好。” 西门柔笑了笑,随手将果盘内的干豆抓了一把去吃。 就在这时,那妇人已走到场中心,往地上一站狂叫道:“你们动手吧!” 那男人也将那妇人很透了,早将背后那些梭镖丢在地上,与六个助手分取在手,巴不得一梭镖,将她当胸穿透,钉在地上。 男的大喝道:“不要脸的女人,你躲好了。”说罢手起一梭镖,照准妇人胸前打去。其他的六个助手,也将手中梭镖举起,跃跃欲试,只等看准男的头一梭镖落地的方向,便即下手。 族人们知那男人是有名的手准,都以为这一梭镖,万无不中之理。男的与妇人,相隔有十来丈远近,由木架左面向右面打,男的力大手准,梭镖发出去笔直,又劲又疾。台上台下的人看去,都以为必中无疑。而且那男的头一梭镖刚发出去,第二支梭镖又抄在手中待发,除他本人七根梭镖外,还有六名助手,四十二支梭镖即将射出。看情势,一镖即使没有将妇人钉死,也必打伤无疑。谁知,事竟不然……男的头一镖已发出,眼看就要打中,那梭镖忽似半空中被人用力碰了一下,自己拐了弯,往斜里飞去。 这一来,别说他本人意料不及,就是平日夫妻恩爱,临场故意打歪也绝不会相差这么远。 全场的人见了这般奇迹,不由轰雷似齐声惊讶起来。这一梭镖是妇人的生死关头,族人认为有天神主宰,那六名助手,照例以此为准,便纷纷耍起花样,照头一镖落处打去。 那男人一见不中,也没有想到别的,气愤过度,认为自己并未饶地,那梭镖是被风吹歪了的,忘了平时规矩和对神的信心,接二连三照准妇人打了过去。说也奇怪,一连三梭镖,镖镖都是发出很准,中途便拐了弯,向左偏去。不说打中,连边都挨不到一点。 四外族人,以为妇人命不该死,有了神助,喧声沸腾有如潮涌。男的急怒攻心,还要走近前去硬刺。 在台上的金花娘,见男的梭镖刚一发出,西门柔只抬手朝前一指,梭镖便偏飞过去,就知她在闹鬼。事关大局,恐被看出破绽,再又见那男的又错了规矩,正好就此禁阻,连喝两声道:“鲁拉住手!” 因为她的喊声为众声所乱,男的没有听见。手中第四支梭镖又发了出去,依然打歪了。 就在这时,顾野也跟着起身喝止。他喝声方了,早有两名千长飞身入场,将那男人唤住,拥至台下,同时六名助手各打完四支梭镖,各自退去。 妇人死里逃生,做梦也未想到,认为是天神垂佑。含泪向天叩头默视,讨了天恩起身,从梭镖林中绕步出场,走向台前跪下。 这时,金花娘指着那男人骂道:“没见过你这不要脸的狗东西,你说你老婆赶野郎,并没听说你看见有事。如今杀她,果然天神不容。你头一镖没打中,就该照歪处打,竟敢违抗天神之意,再朝人打吗?你连发四镖都没有打中,可知理亏吗?犯了神怒降下祸来,你担当得起吗?” 顾野插口道:“本当将你毒打一顿,念在今天是个大家快活的好日子,暂且饶了你。但是从今以后,芹芹已是二世为人了,不准你再去寻她的麻烦。听见吗?如不听话,莫怪我抽去你的筋,叫你不得为人。” 男的想起刚才的事,也觉自己以前不该强夺别人的情人,今日又去杀她,定是天神不容。 也害怕起来,就不住向天叩头来总,立时改了恶相。 金花娘吩咐男的离去,正要遣去妇人,西门柔却要她把那妇人喊了上来,有话询问。金花娘虽知道她在闹鬼,因天色已经向暮。西门柔打出的暗器又极小,并未看出有什么东西发出,益加敬重。便依言将那妇人唤上。因天已不早,下面第二拨仪式跟着举行,少时月亮一出,便要拜神,就由西门柔和纪雯去与她问话,也未在意。 士著人素崇鬼神,还有五起同类的事。一则当事男人没有鲁拉凶狠;二则仇怨不深;三则都是隔日较多。当时尽管看出奸情,想把女人置于死地。日子一久,事过境迁,未免有些又念旧情,起了踌躇。再经这一来,都有点气馁了。临时心肠一软,更恐天神今年不愿杀人,闹个没趣。恰好不约而同地都存心把梭镖打歪,结果一个妇人也未被打中。 就由于西门柔这一念之仁,连第二回事都未费,便救了六个妇女的性命。 顾野夫妻沾染汉人的气息甚深,只为积重难返,本不愿有此杀妇人一举,今见终场未杀一人,心中甚是高兴。当下起身,站向台前,拔出背后插着的一面绘有星月的三角小旗,向台下一挥。那代哈大锤执事的千长,便将手中鹿角哨子吹起。 台下上千个一色装束的男人各打动蛇皮鼓,吹起芦笙。全族列成一个圆形队伍,围着火台,转动起来。转了一阵之后,顾野夫妻走下台去,一声号令,众女人纷纷上前将空地上堆着的许多铁架,抬向火台四周放好。其余族人便去将洗剥好的整只牛羊猪鹿等牲畜抬过来,挂在那些铁架上,挨在火边烧烤起来,烤到半熟时,另有人提着木桶,手持尺许长的麻布刷子,沾了桶里的岩盐水往牲畜身上刷。等到肉已烤熟时,月儿已到中天,下面欢声四起。 顾野手中拿着三个装满火药的竹炮,往火台上一扔,三声炮响过后,数千男女族人鸦雀无声。人们各自围着火台,一行行排开,只空着中间丈许方圆一块空地。 顾野夫妇同了几名千长,走了过去,向台前五体投地跪下,口中喃喃祝福,全体族人也一齐跪倒,同声祝福。他们祝福之声虽然很低,但因人多声众,又用的是本族言语,声音震得四山都有了回应。 约有一会儿工夫,一声长啸,族人全部散开了。顾野又举旗一挥,先由四个族人捧着盘,奔向台边,那烤肉的族人,将轮轴一扳,架子便反转倒卞,离地只有二尺,四人拔出腰刀就横架上烤熟的各种牲畜捡嫩处各片了些,就飞也似地站上平台。接着两个人,又抬着一坛子青稞酒,到了架前,旁边闪过四名女人,各取酒葫芦灌满捧上平台。 顾野再从座中起立,由身上拔出三把小刀,先各叉起一片较大的烤肉,由台上用力接连掷在火里。然后取过一葫芦酒,倒了一些药粉在内,往火中挪去。酒落在火里,升起五色火焰。 台下的人,又是一片欢声雷动,各自奔向崖口,三五成群,将留好的酒打开,再奔向台前,拔出佩刀大块地割了各样烤肉,围在地上大吃大喝,每一群人虽有多寡,十有八九都是男女各半,极少不是如此。 台上主人也是殷勤宴客,敬酒敬肉。那司酒司肉的人一边自己在吃喝,一边不时取了酒肉在平台献上。众人都吃得非常的高兴。 当顾野夫妇二人举行仪式时,西门柔又从那被救的芹芹口中得了许多虚实,已和纪雯商量好了。她们计算时辰将到,苦于无法措辞离开。就在这时,忽听金花娘道:“再待一会儿,他们便要一男一女合起来跳月唱歌了。” 肖兰笑道:“那一定很好玩了,那些已成了夫妇的,他们也跳呀?” 金花娘道:“那些已成了夫妇的,会把他们平日练就的本事,当众施展。今晚有各位宾客在坐,个个都想争奇斗胜,一定有许多拿手的功夫,连我夫妇都没有看过哩!” 肖兰道:“他们就在这里吗?” 金花娘道:“我们这里都爱树木和水,在这崖西南有一条道,可通到崖下一个暗谷之中,那里地势不平坦不能做拜月之用,却是有水有树,长有十里,高高下下随地都有草坪,最宜谈情说爱了。”金花娘接着说:“少时月亮一偏,正照进去,和白天一样。有情男女必往谷中去连唱带舞。诸位如果有兴趣,何不去看看呢?只不过遇上外插刀矛的地方,不要去惊散他们便可以了。”金花娘这番话,正合三人的心意。 西门柔抢先道:“这样最好,我就和雯姐先去看看好了。” 金花娘笑道:“恐怕你们不知谷中路径和这里的风俗忌讳,可别惹出乱子来。” 纪雯道:“有芹芹带我们去,得她指点,也就无妨了。” 肖兰道:“那么我呢?” 纪雯笑道:“你也腿来好了。”说着,她们就要动身。 顾因此刻忽然想起了哈大锤和何笔同往蜈蚣峡口,早已该回来了,可是到了现在却不见人影。忙道:“大锤日里不知为什么生气,现在未归,可别去闯祸?” 西门柔道:“放心吧!我们何大哥智勇双全,有他同行决无差错。如见令弟所行不对,就是不能劝止,也当独自先回。” 纪雯笑道:“如今不到,说不定是令叔不肯回转,三人见面谈得投机,这边无事,今晚就留在那里了。” 这时那数千族人,大半酒酣肉饱,天性现露,纷纷拍手唱起情歌,倒也自成音律。唱着舞着,渐渐几对一群载歌载舞,由崖西南面道上缓缓走了去。 月明之夜,遇到这种奇情异景,端的是柔情蜜意,令人心醉。纪雯等三人见时辰已到,就带着土著妇女芹芹顺崖自南下去,由树后绕过谷口取道奔向了铁锅冲。 再说何笔,本来就性高气傲。几年江湖生涯,使他变得谨慎多了。在三女说笑间,决计独探铁锅冲,偏巧大锤凑趣,也和他同是一样心意。见他跟来,巴不得有他同行,多一能手相助。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他们没有往蜈蚣峡口去,而抄险要捷径翻山越岭,攀藤过崖直奔铁锅冲。 他们起身时还早,日色刚刚偏西,走到路上何笔问起铁锅冲的形势虚实。 哈大锤笑道:“如在平日,我也不敢去,只因今日有娃子送信,那娃子已和孽龙拉拉变了心,叫我们设法报仇,她作内应。能和她刺死孽龙拉拉更好,即使被他们擒住了,也可以说是前去到蜈蚣峡口赴宴的。” 何笔笑道:“你知那娃子的话可靠吗?” 哈大锤道:“不会错的。” 二人一个是练就的内外功夫,身轻行速;一个是久惯攀越险阻,捷同猿鸟。虽然山道难行但并未放在心上。他们步履如飞,日落黄昏之时,已离铁锅冲不远。 此时,哈大锤忽然道:“时候尚早,冲内的人正在用饭,他们饭后,齐在溪中洗澡,因无人敢惹,从未出事,极为大意,连要口上几个了望的人都没有留卞一个。此时暗中溜进去,最为适宜。” 何笔依言,将步子放缓,四外留神观查动静,悄然前去。正在此时,忽见一片高大森林。 哈大锤道:“出林就是,要口上面有人防守,务须小心。” 何笔见林中甚是黑暗绝好藏身。于是两人穿林而入。就在他们将出未出林之际,一眼看到林外,是一座又大又高雄奇伟峻的山崖。虽无通路,只见从下面到崖壁上,裂开了一个四五丈长,四五尺宽窄不等的大石缝。刚上来的月亮,正照在上面,看去仿佛很深,石缝口边有四个人,各持一柄长矛。想因畏热,平日腰间所着藤子编的筒裙都脱了下来堆在一边。 他们好象刚吃过饭,不时把猪骨掷下为戏,有的倚壁而立,有的扶矛而坐。个个面目狰狞,身躯高大。他们正在那里迎风谈笑,声音粗犷,一句也听不懂。其中一人,竖起手中长矛,一会又去量那月亮的影子意甚躁急。 哈大锤轻拉了何笔一下,悄声道:“他这般样子,就快到走的时候了。” 何笔立刻止步,随他伏在一株大树后面,探头外望,等那四人一走开,便即溜进去。仔细端详那崖上要口的形势。崖下面石笋森列,高低错落,几无立足之处,上面又有峭壁,那石缝离地,少说也有二十多丈,真是奇险无比。只见那石缝口边,有一个极长的云梯,斜挂到地,是用山中产的大毛竹做的,想必这是他们使用这云梯来做上下要口之用。因为用得久了,事先藤子和竹经他们用本山所产沙油浸过,看去黄澄澄、亮晶晶的又光又滑。 何笔心想;少时他们进山沐浴,这云梯如不撤去还好,如若撤去,凭自己轻功,飞纵上去倒不甚难,大锤可就不易上去了…… 忽然上面石缝中的四个人,立起齐声呼啸,各自穿好筒裙,朝着云梯走去。就在这时,用作上下要口的云梯忽然往前拖动,渐渐离地往上升起。 哈大锤拉了何笔一下,低声道:“还不快去,来不及了。”说罢,他身子一纵首先往崖下跑去。 何笔被他一语提醒,连忙跟着就追。二人的脚程差不多,何笔的轻功自比哈大锤强得多,不过一个路熟,又是自幼在高山峻岭间跑惯了的;一个却是初步险地,行时还得留心看路。 相隔那云梯,本有四五丈远,哈大锤业已先到,那云梯也就是拖近崖前有一半光景,斜升起两丈高下。等到何笔赶到时,云梯上升已快,已离地有六七丈了。 何笔见状,心中一急,用尽平生之力气,身子斜着向前,往上便纵,总算抓住了那云梯。 那四人转动绞盘,将云梯拉起,一多半置在崖口里,另一小半,就在崖悬口外。因为,从无人敢来惹事,就都大意了。 铁锅冲通外面的除了这一条险路要口之外,还有一条,只是他们自己人能走,是个极长的悬崖夹壁,看去没有这个难,可由下面步行通入。可是两边壁上俱是洞穴,沿途有不少大藤,壁高千仞,宽不及丈,只中午时有一线天光,外人决混不进去,人行其中,如被他们发现,他们居高临下,不用下来动手,只用几根长矛,几块石块立时送命。眼前这条通道,看着似难实易。只一上去不但如涉康庄大道,而且随时都有藏身之所。 哈大锤为了要除去孽龙拉拉,以前就亲自伏身崖前树林中,窥查甚久,早已想好了主意。 现在梯子一动,立即冲上前去攀住,忘了事前嘱咐。他这一纵身,本可能纵得高些,当时只恐怕落后,心里一慌,纵时万没有想到云梯上有藤索拉往,又有绞盘升降,越到末了越快,猛一伸手,总算抓住了藤索。 上面四人,仍还未走,两人恐被看破,就伏在梯子下面。直等石崖上面没有声响,这才翻身上去,直往要口内奔去。 凭高下望,月光照处,铁锅冲全景,尽现眼底。崖下,恰如一个碗底,四边都是山岭环带。孽龙潭就在东北角上,一泓碧水,平铺如镜,天光倒映,月浸波心,却静悄悄地不见一人。何笔悄问哈大锤,才知道孽龙潭自从大藤族占据之后,已非昔年光景,大藤族除了年时祭拜,平常轻易无人前来。他再向西北方面一看,只听大藤族人狂歌吼啸之声,远远随风吹到,因被山角挡住,看不见人。北面山崖下古木千重,围绕之中,现出一座岩洞,正就着崖顶当中一块突起的地,隐隐有灯光透出,知道必是孽龙拉拉酒后方在酣睡,看情形来得正是时候。 两人计算,那卧底的娃子,必在坡下僻静之处等候,四顾无人,一路低声问答,往下走去。刚到崖底,何笔一不小心,踏在一块将坠的山石上面,滑动了一下,手一甩正碰上腰间剑柄,方打算取剑出来,人已到了坡下。忽见道旁闪出一条黑影,哈大锤已看清来人正是卧底的那个娃子,忙即上前相见。 三人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何笔看见身侧呼地一条黑影带着一股冷风扑到,知道有人暗算,忙一偏身顺手一带,已将对方那支长矛抓在手里。他刚接住那矛,便听一声怒吼,从路旁山石后纵出一个人来。 何笔恐将全体大藤族惊动便难脱身,更谈不上去暗杀孽龙拉拉了,心中一急,身形一转,寒光闪处剑已出鞘。 那人见势不佳,拔腿想逃,正欲喊人,寒光闪处嗤的一声,人已被斩了个两截,倒在地上。也是何笔他心急,用力猛了些,这一剑竟把他的上半身斩抛出去一丈多远。如此快的剑哈大锤还是第一次看见,惊得张口瞪眼。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何笔还恐有大藤族人埋伏或是闻声寻来,便仔细一搜,附近并无其他人,才略放下心来。 娃子知道此时,决不会有人来此,上前搬转尸首一看,不禁呸了一声。 原来此人乃是孽龙拉拉的一个心腹头目,最是勇猛凶恶,深得宠信,早就垂涎娃子美色,皆未得逞。今晚他见娃子从岩中出来,就跟了下来,乃至发现了何笔等人,只疑是娃子的情人赶来赴约。不禁醋火中烧,竟没有想到来的竟是敌人。原打算把人杀死,再挟逼娃子,哪知被何笔这旋身一剑,斩成了两截—— 第三十五章 哈大锤深知孽龙拉拉那些人的历害,尤其他们那藤筒裙刚中带柔、软中带硬,刀砍斧劈,箭射矛扎全都不怕。身上又是布满松黄沙石,皮肤坚硬如铁,号称刀矛不入。况且他又是大藤族中的大头目,自己上前也未必能胜,却被何笔一剑挥为两截,不由得惊喜交集,不知不觉中又平添了几分勇气。娃子这才把孽龙拉拉的一切告诉了哈大锤。 原来那新来的妇人,本是腾越的黑山族人,酒量大得出奇,那么厉害的石灰篙子酒,她都能喝上几葫芦,一喝就是大半夜。如今孽龙拉拉得了她当作宝贝似的,简直是贪恋了,喝完酒便睡得如死人一样。那黑山族妇人向孽龙拉拉提出,要孽龙拉拉把近身几个常在那里服侍的人,打发出去,一个都不留。孽龙拉拉已被她迷昏了头,居然一口答应了。一过黄昏,便把身旁的人全都轰出去。 何笔笑道:“这样更好,我吃喝帮主省事多了。”于是在娃子导引之下向那岩洞走去。 他们刚刚走到岩下,便听到岩内传出怪叫狂吼之声。 娃子道:“这就是他们正在喝酒快活之际,我不敢去,你们自己去吧!”何笔也不愿多一个累赘,连忙提气轻身纵起抓住树,攀援而上。还未上到树顶,相隔还有三分之一,便看到了壁上的石窗眼。择好地势,隐身密叶之中朝洞里一看。 见那些岩洞只是就着原来石洞而成,除壁上凿了些窗洞外,当中又见凿通了一个宽大的天井,另用合抱大树,整棵排列,插在里面,隔成了好些间房子,通体无门,全是朝外面大敞着。 每间屋子望去都有十多丈方圆,都似空洞洞的,没有人住。再顺着声音看去,在西面的一间,那地方正中一溜大木排成的方堆上满铺树叶干草,上用兽皮本钉钉好,算做床铺。 床边一个奇丑绝怪的妇人,偎俯着一个满身逆鳞,主相凶猛,巨口突唇,目闪红光,赤发蓝面的凶汉。他俩怪吼狂笑,震得全洞都起了回声,声势吓人。 何笔见状,甚是厌恶,暗骂道:混天黑地,少时能叫你好死才怪。心念方动,猛一眼就见炬影晃动中,地上有一团淡淡的白影,时明时暗。他轻轻用足勾住树枝,翻身朝上一看,原来洞顶还有一个天生的洞穴,月光由此透下,心中一动忖道:自己怎么这样笨,只顾在这里等什么?他这么一想,忙援上树顶,恰巧那树枝正搭挂在岩顶之上,一点也不费力气他便走了下去,伏身洞口,等待时机到来下手。 等了一会,何笔暗忖:孽龙拉拉也不过是个人,长的高大凶恶而已,身有鳞甲罢了。自己在中原不知会过了多少高手也没有这样怕过,今天怎变得如此胆怯。 平日向以豪侠自命,却来这里等着打死老虎,这要传扬出去,岂非笑话。何笔这么二想,豪气顿生,抽剑出鞘,飞纵下去,挺剑照准孽龙拉拉肋下刺将过去。眼看着剑将刺入,忽见榻上丑妇忽然睁开双眼,心慌一惊就偏了准头,剑锋斜着在他那逆鳞上划了一下,同时也听到那孽龙拉拉一声怪叫扑了过来。 何笔哪敢怠慢,连忙顿足倒纵,跟着脚一点地,又朝岩顶洞穴,飞身直上,他到了上面并没有逃去,探头往下一看。只见那丑妇并未让孽龙拉拉来追,却把双目紧闭,用汉语叫道: “快些走,没命了哇!” 何笔见状,不敢再迟延,连忙飞身边去。岩下面,便是路,当何笔刚跑到岩顶边上时,忽听一声怪吼,飞沙走石,山鸡谷应。回头一看,那孽龙拉拉已从下面,上了岩顶追将过来。 却因其身高体大,上时势子太笨,竟将一二尺厚的穴边撞裂了两处。 何笔知非其敌,又恐惊动全岩大藤族,势孤力弱。他心惊意乱之下,往上接连上纵,便到崖顶。一时慌不择路,落地之后,跑错了方凤他却往北方沿崖跑去,跑没有多远,耳听后面吼声如雷,孽龙拉拉也自追来。何笔的轻身功夫,可以说是独步武林。但是孽龙拉拉生有奇禀,也自不弱,加上腿长脚快,又有长力,和何笔相比较是相差无几的。 偏在此时,忽听前面人声呐喊,何笔抬头一看,只见远远一大片湖水,月光之下,许多土著人正从水中纷纷爬起,才知道前面便是他们洗澡的孽龙潭,自己跑错了方向,走入了死路。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眼看到前面树林甚是繁茂,清辉映澈,幽景如绘。 何笔在无计之下,明知路生地险,总比被崖下大藤族两下夹攻强些,便往侧面坡下纵去。 原意只是逃入森林之中,便可望有条生路。不料孽龙拉拉跑起来,疾如奔马,微一停顿转折,又被他追近了些。何笔吃亏在地理不熟,他跑到树林,孽龙拉拉已将要追上。 何笔听到吼声已近在身后,他知道迟早要被追上,不由把心一横,准备与他一拼死活。 哪知刚一回身,孽龙拉拉已经追到,伸出长满逆鲜的长臂,已朝何笔抓了过来。 何笔在情急之下,不及纵避,用尽乎生之力,手握剑柄旋身挥出一剑。孽龙拉拉终是一个蠢物,他以为自己生有逆鳞,刀枪不入,连避也不避仍然挥手抓去,哪知何笔之剑并非凡品。刹然一声轻响,剑锋过处,孽龙拉拉左臂竟然被何笔的剑连肩斩断。只听孽龙拉拉一声暴厉无比的狂吼,身子晃了两晃,几乎栽倒。 何笔趁势飞纵上树,直听铁锅冲山角后,众人喊杀之声震动山谷,眼看就要杀到。就在这时,孽龙拉拉也发现何笔人在树上,便奔了过去,单臂抱着树往怀里用力一折,咔嚓一声,折为两段。 何笔早在这时,跳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就施展开轻功,从树中飘过来飞过去,抽空就给孽龙拉拉一剑。这几剑虽然伤的不重,但却砍掉孽龙拉拉身上不少鳞片。 孽龙拉拉虽然抓着一棵大树,左右轮挥,树枝一碰上何笔手中剑,立被斩断,枝叶飞满天空。 山后杀声如雷,渐渐由远而近。而孽龙拉拉为了追逐何笔,在林中也越入越深。他的身子高大,休说手中大树运转不易,就是奔跑也十分碍事。 何笔见状心中一动,暗中蓄好力气,据险下去。空中打了个旋,剑又出手,斩向了孽龙拉拉的头部。剑锋过处,便听身后哇的一声惨嗥。他回身一看,孽龙拉拉手抓一棵粗有尺许带着枝叶的断树,身子晃了两晃,倒在了地上。 到这时,何笔方才舒了一口气。从树林后转了过来,一看,那么厉害无比的孽龙拉拉,脑袋被劈去了一半,死于树下。就在这时,从树上又飞落下来纪雯等人何笔叹了一口气道: “唉!我在中原会过不少的武林高人,都没有费过这么大的劲。怎么不见大锤呢?别是出了事吧?” 说话间,天色已在。他们出了山林,连那些大藤族人都不见了,但却遇上了哈大锤和那娃子。归途仍走原路,走不多远,就遇见了顾野夫妇,并带了四五十个人,各持器械,飞奔迎至。见面一问,才知昨晚盛会,要到日上三等。因为久侯何笔、哈大锤,已经生疑了,又遍寻三女不见,所以才带人出来寻找。又见娃子用树枝,挑着孽龙拉拉的半个首级,也顾不得审视,先前四人行一札,两口子猛谢了一阵。 西门柔笑道:“元凶已除,冲里大藤族,全都躲在一处夹壁里,只要一把火,就可把他们全数杀尽,你们就看着办吧!” 顾野闻言,立命几名千长各率人手,携带火器桐油,赶去窟崖夹壁,再给他们来一次火烧盘谷。这才把四人迎进银峒来,就在那跳月崖顶,设下盛宴,命全体奏乐出迎。真是人人喜欢,个个精神,把何笔等四人敬若天神。前呼后拥,迎上崖顶落座。顾野夫妇与众人一拥上前,纳头便拜,四人逊谢不迭。 席尽又进入银峒底落座,族人已将铁锅冲的财物运回。据说他们一把火,已将大藤族全灭。顾野夫妇自是高兴。他们在银峒一连住了三天,方再起程,前往云龙山。 以四人的脚程,翻山越岭,倒也不难。这天他们到了铁链山,这地方又叫野熊嵩。只见满山草木枯焦,到处都是野火烧过的痕迹。 西门柔忽道:“何大哥,咱们是否走错路了?” 何笔笑道:“不会错的,日前顾野所说的路径不正就是这里吗?”说着,再看一看去路,无论翻山或是由山下绕过,都须经过乱山中一条里许长的峡谷。尽头处被两边峭壁遮住,看不见路径。 谷径正与顾野所说相符。他们寻思了一下,只得下去探查。谷径甚狭,不能并行,两边峭壁越往前越高。料想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崎岖的山路要走。哪知,两边峭壁到了尽头处,忽似刀切一般被截断。谷径到此,稍向右拐弯走出去,忽呈奇景。迎面一峰孤立,正对峡谷,将去路分成两条。左边一条,挨近那些乱山,草木枯焦,一眼望过去,都是黑的。右边一条,乱石纵横,夹在孤峰崖壁之间。 前行只数步,豁然开朗。土平地旷,草本繁茂,又是处处垂柳,随风飘拂,杂花乱开,五色缤纷。 最奇怪的是他们连日行路,未见人迹。这广原前面,两旁林十繁茂,并列成行。中间却有一条直路,绝似人力所为,否则无此整齐。 四人起初未听顾野说明,只说过山出谷,便是正路。 以前还有土著人聚集,可以投宿,如今不知有否?哪知走了几天,生人未遇,却发现了岔道。两路分歧,各自东西,不知该走哪条路是好?何笔呆怔在当地,一时委决不下。 纪雯笑道:“别为这事伤脑筋了,我看这里的情形,前面必定有人,走过去一问不就知道?大不了走段冤枉路,何苦烦心呢?” 何笔闻言,想了想也对,于是就往前走去。西门柔性子较急,她看前面似有人家,执意先行。 何笔道:“我想此地就是有人家,也是土著人的一支,性极凶野。柔妹一人前往,纵然无碍,到底势孤,还是我陪你去吧!” 西门柔当然高兴了,就催着何笔快走,何笔回望了纪雯一眼,也就跟着走了。 就在这时,纪雯猛听肖兰惊呼一声,忙赶过去一看。见山角后象似飞来一只怪鸟,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孩子,与人一般无二,飞纵得甚是迅速,晃眼工夫,便已到肖兰头顶。这时相距不过十来丈远近,看得逼真,上前相救已来不及了。 她在情急之下,掏出断魂金针,抖手打了出去。那孩子被金针打中,并未落下,仍在半空回旋了一圈,方向谷那面纵去。 原来肖兰走着,觉得有点饥饿,就打开了口袋,取出了两块肉脯来吃,吃了又渴,就到溪边,埋头下去急饮了几口。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在旁发笑,抬头一看,只见涧石后面,闪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身穿大红肚兜,手足皆戴金环,在那里路水为戏,激得水花四溅,望着肖兰发笑不已。 肖兰见那小孩,头上秀发披肩。当中流起一个孤髻,玉齿朱唇,一双凤目,又黑又亮。 看那小孩实在可爱,从心底就喜欢他。肖兰忙向他打个招呼道:“喂!你是土著人还是奴人呀?” 小孩笑道:“我当然是汉人了。”肖兰道:“我们走了好多天,不见一人,你家住在哪里呀?” 小孩道:“我家就住在前面的场上,你有什么事,怎么走过铁锅冲的?” 肖兰笑道:“铁锅冲有什么好怕的?孽龙拉拉已被我们除了,连那些大藤族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她说的确是实话,那小孩认为她在出大言,也不再说话了,只向肖兰肩上指了指。 肖兰也确实喜欢这小孩,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取出了一块鹿脯给他。那风干鹿脯乃是金花娘特制美味,与寻常制法不同,味道鲜美。那小孩人小,食量却很大,又是第一次吃到这等美味,吃完又要,肖兰只好再给他一块吃,哪知他吃完又再要。肖兰见他贪得无厌,就不再给他。谁知那小孩就不问青红皂白,伸手便夺。肖兰自然不服,侧身迎面给那小孩一掌,骤出不意,肖兰的武功亦有根底,这一掌如换常人,早已支持不住,那小孩虽未受伤,也被打出一丈多远。 肖兰见小孩可爱,实在也不忍心伤他,见他被自己打中,心中十分后悔,方想过去扶他时,不料那小孩倏地叫了一声,身体一纵,便离地而起。 肖兰当是遇到了妖怪,大吃一惊,拔步便跑。小孩自然不舍,肖兰闻得头上生风,偶一回望,小孩又横里追来。这次小孩说只给一块不要,他要她将一口袋全给留下。 肖兰情急之下,回手打了那小孩一石子。却被那小孩接着,喝道:“你还敢打我,再不听话,把你提去喂狗。”肖兰没有听清,这才吓的大叫,惊动了纪雯。 孩子虽然被打中了两针还是抓了那口袋肉而走了。 纪雯问了肖兰的经过,心中暗忖:苗疆之地竟有这等天生异人,听小孩所说,家住山场,决非怪物,早知如此,不该伤他。 久等何笔和西门柔不回,两人一商量,也就走了下去。走了不远,见四外山岚拥翠,循大路穿出一片桃林,风景绝佳,山环水绕,到处都有溪流潆洄。道旁杨柳大均数人环抱,垂丝密密,迎风飘拂,中杂桑竹桃李之属。正在观赏,忽见清溪阻路,道忽右转。纪雯见白沙地中偶有二人足印,知他们并未越溪而过,便沿溪走去,方自奇怪,那片柳林在溪的对面,二人为何不越溪直走。忽听肖兰笑道:“雯姐你看,水里漂来一片胡麻。” 纪雯低头看去,乃是顺着上流头漂过来的几片草叶。心正暗笑肖兰淘气,又听肖兰道: “雯姐你看,那是果叶,不是野生的,前面还许真有人家呢?” 一言来了,纪雯已望见前面溪回路转,柳杨之下,现出一座石桥。其长约有两丈,桥下还有一支小船,妙在船中无人,双桨散横,孤舟自荡,溪水潺潺,越觉身入其境,清丽已极。 这一来,她断定当地不但有人,而且还是高人隐士,决非土著之流。否则,纵有这等天然佳景,绝不会有此清丽绝俗的布置。心便放了一半。 过了桥林径又见,却非杨柳。所经俱是些桑林果树,回望柳林,尚在左边,相隔约有数里之远。循径穿林,行不百步,便见前面里许有了炊烟。 两人渴望早些到达,各使步履加急。将要到达,已闻见鸡鸣犬吠之声了。一会儿便在绿杨中,隐隐约约现出了几家房舍。近前一看,所有人家,都有一条小溪挨近,全是竹篱为墙,中置房舍,篱前各有两三亩空地。各因地势所宜,一半种菜成畦,一半种些山花,姹紫嫣红,争妍斗艳,布置隐见匠心,绝不雷同。只向南一家,有矮矮一圈墙,墙上两扇白板门,占地甚大,屋宇也多,院内有好几株大松,只静悄悄地不闻人语。 纪雯停下步来,刚要上前叩门,隐闻得屋内传出笑语之声。便见从当中堂屋内,走出二男二女,西门柔和何笔便在其中。那一对男女,年纪约在二十左右,男的生的是猿背鸢肩,穿着一身前朝装束,山冠野服,甚是雅洁;女的虽是荆钗布裙,却是行动敏捷,容光照人。 一望而知,都是行家。几人隔墙相望,彼此欢欣。不等开门就先叫出声来。 板门启后,西门柔先向纪雯引见道:“雯姐,这位是我才新交的柴姐妞,芳名‘逸尘’。 这位也姓何,何大哥单名一个‘个字。他俩是一对贤夫妇呢?”说着又向何、柴二人介绍了纪雯,肖兰。 何、柴二人与来客分别见了礼。 西门柔又忙道:“雯姐,你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其实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在这里隐居的有柴老伯,都是前朝的忠臣遗老。那云龙山庄,就在西边不远,也打听出来了。里边还有柴姐姐的父母。” 何、柴二人揖客入内,进门一看,青苔不扫,满院松针,积有二寸多厚,当中堂屋甚广,供着祖先神位,从两旁门口望见里面,摆着几架织机,却无人在织布。 又过了一个院落,才是主人宴居之所。一排六大间,全是竹屋,几净窗明,后面还有一列明廊,正对溪流,曲栏临风,二十来扇窗户全数洞开,木榻竹几,散置其间,甚是干净清洁。 主人年约五旬,道貌岸然,端坐在木榻之上,见众人进去,从客起立。何笔等人依次见完礼,主人让座道:“老夫柴行歧,原是江南人氏,避乱蛮荒,已十五年了。这里居万山之中,不当苗疆孔道,四面俱有峻险山崖屏蔽。休说外人不到,除了本地居人,连土著也见不到一个。就仗着形势险僻与世隔绝,土著人不会来此侵犯,却防不了天灾。前年遭了一次地震,将谷口的仙人蟑震塌,现出了一条通路。本地山清水秀,沃野平旷,有野火又未被波及,与外面一片焦土相映,更显动人,如有外人经过,必要进来探看。尤其那些土著,已将附近抢完,又不给客商脚夫留道,一味残杀,人人裹足不前,他无所得,日子一久,势必更要往远处劫杀呢!”何笔笑道:“老伯所见甚是,我们不得不防呀!”柴竹歧道:“去年小女就吵着要出门游历,长些见识,老夫因听小婿说起,铁锅冲出了孽龙拉拉,劫杀行旅,恐有什么差错,不令前往,后来听说他们日益猖獗。”肖兰道:“可惜他现在再也猖獗不起来了。” 柴行歧道:“你们来路谷口附近,原有两个土著部落,也遭到了他们烧杀之祸,男女老少不下百余人,全被杀掠一个未留。 他的人也时常劫杀生客,无恶不作,本欲除他,未得其便。再者本地尚有两位高人,均未出头,我们更不能妄动,为此方才没有惹事也就罢了。” 肖兰笑道:“凡事不可强出头,恶人自有恶人磨。”柴行歧点头笑道:“肖姑娘说得很对,谷外那条山径,无论是绕出官道,或穿行苗山,俱是必由之路,我们纵不去除那孽龙拉拉,他也难免不会来此侵犯。我自认力薄才浅不是敌手,连向那两位高人求教,都说他限数将尽,无须多此一举。果然至今未曾侵犯。” 肖兰笑道:“放心吧!他们再也不会来骚扰了。” 柴行歧愕然道:“那是为了什么?” 肖兰道:“死人怎么会还来骚扰呢?因为那个孽龙拉拉已被我们何大哥杀了,就连那些大藤族人也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当然是不会来了。” 柴行歧吃惊地道:“这是真的?” 纪雯笑叱肖兰道:“就你的话多!”柴行岐细问经过,肖兰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无形之中,柴行歧对何笔等人更是另眼相看了。说话之间,柴逸尘来告,酒菜都已备好,请客人入座。 众人见那些用具,件件官窑细磁,酒菜不多,味道绝美。美食衬着美器,益觉吃得有趣。 一会儿,又端上来一大盘南瓜鸡肉,还有—盘清烹湖鱼,另外每人一小碗鸡汤银丝细面,无一样不是色香味俱佳。尤其那盘清烹鱼,简直是精美绝伦。 肖兰边吃边笑道:“这是什么鱼呀?太鲜美了!” 柴行歧哈哈笑道:“这鱼是我们本地的特产,名叫枪鱼,出在平山湖的白龙瀑布中,那湖居平山顶上,湖口是一片大瀑布,广约二十丈,为本地大小八十一条溪涧的水源。瀑下是一条大溪,溪中滩石,星罗棋布。就因为上流有许多怪石,间阻了水势,可是近瀑布一段,却是奔流急浪,势绝汹涌。本地也有百十户人家,能近前者,十无二三。这枪鱼使产在湖口惊涛骇浪之中。每年只在这两个月中繁育后代。此鱼终日游于急漩之中,长过三寸,便要迎着飞瀑,逆流上湖。” 纪雯笑道:“这不是如传说中,黄河鲤鱼跳龙门一样的吗?” 柴行岐笑道:“是差不多。湖口离下面的大溪,并不甚高,水大时高低相差也不过丈许。 上面湖水绝深,鱼一归湖,便潜匿湖底石隙以内,不易觅取,再者其精力已竭,纵使捉了来,味也不甚鲜美了。” 肖兰道:“什么时候捉到的鱼,才鲜美呢?” 柴行歧道:“非乘它向瀑布冲射,将至中途时捕取,才称绝妙。因为此鱼性非常奇特,往往逆流上游,到了中途,便被瀑布冲落溪中。但是它会再接再励,死而后已。那里水力绝大,十条倒有八条冲不上去,不是力竭而死,便是撞在溪中怪石之上裂为数段,能生存入湖的极少。” 肖兰笑道:“你们就在溪中抬取那些力竭而死的鱼呀?” 柴行歧哈哈笑道:“死鱼哪有人吃?当然是吃活的了,捉鱼时,必须着一人用双铁桨,驾特制尖头小舟,由一人手持双网兜,到了离瀑两丈远许,那里恰好有一石笋露出水面,舟内持桨的人,料准去势,划将起来,猛力向石笋上端,运桨如飞,以瀑布中逆流上驶。船头一人便用双网兜顺势兜去,每兜所得多时不过四五条,有时也还许会兜个空。” 肖兰道:“那就得凭运气了?” 柴行歧笑道:“也不完全凭运气,还是得靠技巧。因为前后两人,都要心眼手相应,机会稍纵即逝。有了蛮力还须向劲,识得地形水势,缺一不可。如果一个不小心,冲不上去,被瀑水冲荡下来,撞在溪中怪石之上,纵不致和鱼一般的惨死,那只小船便被撞成粉碎。 肖兰一伸舌头,笑道:“要吃美味的鱼,还真不容易呀?” 柴行歧笑道:“是有点不易,小船到了湖上,往前摇上一圈,略缓一缓劲,再调头下驶,比较逆流上溯,自然有利一些。可改为二人全在舟后,一人把着新安的现,一人运桨逆摇,顺流飞落,一泻便是数百丈远近,不能停缓,中途虽有一块怪石,也还容易避开。” 纪雯叹了一口气道:“鱼味虽美,捉鱼可就太辛苦了。” 柴行歧笑道:“就是因得之不易,所以人人都视为珍品了。今日佳客到此,运气正好,小婿只上湖一次,便得了三十多条,为从来未有之多,高兴异常。” 纪雯心中一动,连忙站起身来道:“我们只顾得听老伯谈话,还没有拜见伯母呢?” 西门柔抢着道:“雯姐,还用你提呢?我早就请见过了。” 柴逸尘忙道:“家母是大前年冬天,独自四川省亲,江中遇险受寒,得了半身不遂之症,好不容易医好了,前月地震之后,又犯旧病,现正卧床习静,非到午后不见外客,要到明日才能拜见哩!” 众人边吃边谈,两何已成莫逆,西门柔和柴逸尘更是倾谈如故,千分的亲热。 看样子主人必定留客无疑了。不多时饭毕,主人两次献茶,撤去肴点,方要叙话。 忽见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英俊小孩,进门只朝众人看了一眼,便跑向柴逸尘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柴逸尘立时面色骤变,也回不得给小孩引见,径向柴行歧也附耳说了几句。 这时柴行歧面上神情,却不似柴逸尘忧虑,低头想了想,才对何笔等人道:“西门姑娘和何笔老弟来得早些,必然与此无关。纪、肖两位姑娘在途中,可曾遇到了纵在半空的怪童吗?” 纪雯见柴逸尘面现难色,知道是惹了祸,随把前事说了。 柴行歧微笑道:“这便还好,且喜其曲在彼,其父极讲理,其子顽劣,素所深知。初见时把他当作怪物,先下手打出暗器。总算还好,其母和其父又不在家,只要事前将伤医治好,不被其母回去时发觉就行。此子个性好强,决不会自己说出,早些弥补,尚来得及。”说罢,唤过一个叫何俊的小孩道:“你速拿我一色珠尘粉,一瓶紫琼膏,找飞几去给他救治,休说我和你兄嫂知道这件事,等他央求,莫向人提说此事,以免闹起来。众人皆知,飞儿平日在家蛮横,却为抢肉吃,被人家所伤,多么丢脸。顺便打听一下。他父母是否明晚赶回,快去快来。” 小孩听了,药取到手,飞奔而去。 众人才知道那顽童是李半翁的儿子,名叫李飞。都赞他是天生异人。 柴行歧向众人道:“小女本想留诸位,住上几日,搭伴同行。” 纪雯道:“为什么呢?” 柴行岐笑道:“我们这一带,都归云龙山所管。这个地方叫碧山城,地居苗疆之中,四外危峰峻岭,形势僻险。在未地震之前,只有一条供庄中人偶然外出的秘径,经年闭塞。十年二十年轻易无人出入一次。属于云龙山的一带,共有四五十处奇景。只我们这里就有平山湖,白龙瀑,云龙山庄,还有山主所居的清溪秋月对面的千月岩,绣春坪等处为最胜。 西门柔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 柴行歧道:“这里的人乃是崇祯皇帝手下的,崇祯皇帝自缢殉社稷后,所有遗臣就侍奉太子,隐居在这云龙山了,现在的山主乃是太子,改名叫王云龙。来此的有已殉难大学土范景文、刑部左侍郎孟兆祥、被桂王封为晋王李定国这三姓人家,和太子共为四户人家。当年为了躲避吴三桂的追捕,逃入蛮荒,无意中发现这么一个洞天福地。真比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还要强胜十倍。由此辟地躬耕,风景之区,赐以佳名。因是士地肥沃,物产丰富,凡事均能自制自给,无须仰仗于外。门无催租之吏,地绝红尘之扰,安乐已极。本山只王、范、孟、李四姓及跟随他们的兵土和家属,人口不多,大家仍举王姓为主,均能自立,不以天厚而懒废。男女婚嫁之后便分给应得的田产,使其自耕自食。” 何笔笑道:“他们现在的情形怎么样呢?” 柴行岐道:“子孙们到了四旬之后,始许回到老家探望,佳节盛日,全族全庄,才能团聚为乐。不论任何人,未得山主之命,从不许出山一步,出必告假,允而后行。”—— 第三十六章 这里一样的讲究读书,只为明理,不求闻达。一样注重习武,只为居处究属蛮荒,意在保身御患,不为功名。也有一些人喜欢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只为调剂身心,涵养性情,防治疾病灾凶,甚而吹弹歌舞,自工为乐。凡是有用,或可为及时行乐者,均都奖励。所以这些年间,人无废人,地无弃地,人中十有八九多才多艺,文武兼通,绝没有一个愚人笨夫。 真是个人间福地,快活非常。 四姓之中论起来,自以朱姓为尊,为了避免清廷追捕,他现在改姓王了,住家清溪秋月,聚族而居,高高在上。平畴滨湖,碧波绿野,交相映带,为全山风景最佳之区,可惜人丁不旺。 范家住在青弱原,因泉拥有大片水田,但人丁更少,大小也不过有十多口人。 只有李姓不但族众丁多,而且人才辈出。本为晋王定国将军之后,全族本住山北青女峡离珠岭和仙炙境一带,因族繁丁旺,现在也移住在这附近的不少。云龙山庄位居中央,就由老山主坐镇。 何笔听完柴行岐介绍后,忽然插口道:“老伯,你并不在四姓之中,怎么也住在了这里呢?” 柴行岐笑道:“按照山规,当地并无外人混入。老夫是因见天下将乱,携了妻女,入此避乱,行入苗疆之中,偶然望气,知有福地在彼,探索多日,始行发现。四姓先不肯纳,老夫因与王、李二人相谈投机,立下誓约,永守规章,不得妄泄机密。老山主分了应有的田业,自家人口又少,才蒙允许住了下来。老山主王云龙也曾在中原闯了几年,声名早著,和老夫又是莫逆之交。另一好友李半翁,年约五旬,本就博学多才,三十岁时,在青城山拜一异人为师,传了他一部洞玄真经,更增长五行禁制之法,尤通医理,有起死回生之妙。他娶有一妻一妾,妻子朱氏,乃是山主从妹,人甚贤淑。妾名湘玄,乃朱雀神武门洪承绪之妹,有一身好武功,但对正室尚知尊顺,只从小娇惯,性情不好。”何笔一听,心忖:这才叫冤家路窄,怎么又会碰上朱雀神武门的人?柴行岐接着又道:“他有一个儿子,生具异禀奇质,是湘玄所生,年方十二岁。生下来取名飞,便是肖姑娘所见的怪童。半翁中年得子,即不与妻妾同室。 湘玄对此子爱如性命,每犯了过总是想尽方法为他护庇。飞儿受了其母影响,性本刚暴,再被母一纵容,小孩益发胆大妄为,幸而半翁精通易理,算出此子灾动甚重,严禁其母在十岁之前传他武功,以免出山生事。半翁对爱子,平日虽爱在心里,但管束甚严,轻易不许出山一步,就这样飞儿还不时在山中惹事,到处闻祸,山中人因见他年幼,又看在半翁情面,其母又不好惹,好在也无甚大害,先时十有八九隐忍,至多向其母俏俏提说,不向半翁告发。 后来闹得实在不象话,不论尊卑长幼,一言不和,动不动将人扔入平山湖里,再不就仗他可以纵空,把人提向高空,强迫认错。 居民大都会水,尚未伤过人命,但也被他吓了半死。有时他被母亲训斥了,他还会再找那人晦气,逼得众人无法,又不愿半翁有此顽劣之子,只得破除情面,亲自找半翁告发,飞地自然免不了一顿好打,由此加了防范。半翁常向卦中取求,认为其子最近必有奇遇,他更知此子并非凡儿,小时顽皮势所必然,虽然刚暴,性却憨厚,眼前尚不致闯出大祸来。飞儿虽然多次挨打,可是顽劣唯故,仍不免在外生事,好在这小子最爱高帽子,受他害时,用些软语央求,也能打动,不致再扰,略为吃点亏,也就罢了。“说话之间,天色也就黑了,主客便各自告辞。纪雯偶见窗外天星灿灿,缺月半圆,甚是皎洁,便和西门柔、肖兰一商量,意欲出外赏月,再行归卧。 何笔当然也不愿独处,四人一高兴,就忘了日间暗器伤李飞一事,把意思和丫环说了。 那两个侍奉他们的小丫环,因见主客谈得投机,加以山居久无客过,为讨客人欢心,忙道: “家主人也常乘月夜,到对溪边上看喷火去,只有那里最好玩,再不就在平山湖下,看飞瀑去也好,没有什么不可。” 四人一听说起温泉、火穴、水柱的盛景,一问就在附近,大家一高兴起来,就向外面走去。出门之后,见星月同辉,人影在地。月光虽没有圆时明朗,却映照得远近的林木原野,烟霏雾浮,若隐若现,别有一番幽趣。沿途上野花含露,摇曳微风,垂柳拂面,痕影浓淡,溪流激石,潺潺流动。远近的山光水色,深深浅浅,都似在有无之间,看不分明,却又如绘如真。 虽将近半夜,人家织布之声,犹未全歇,深林掩映,灯光明灭,间以小儿夜啼之声,情致幽静,大地人间,哪里再有这等好地方。 四人缓步前行,且赞且谈,等走到山场前溪边,回顾林野间人家灯火,俱已熄灭,淡月激光之下,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正行之间,瞥见石桥前横,西门柔不知道对岸设有五行阵法,走着走着,她竟转了个方向。 纪雯等三人尚自未觉,走到相离温泉火灾不远,耳听泉声如雷,遥见对岸柳丛之中,一股清泉,和水柱一般,由地平面上荡起。水柱约有数尺粗细,笔也似直,直立半空,水头升高到一二十丈高,方始力尽,花开般由合而分,突突突倒流而下,因是温泉,月光照上去,恰似一根擎天晶柱,笼上一层薄雾,热气蒸腾,蔚为奇观。众人方赞造物之奇,何笔猛一回头,不见西门柔在侧,忙着向纪雯道:“柔妹妹哪里去了呢?” 纪雯愕然道:“方才还在,大概是过溪去了吧?” 何笔一听,不禁着起急来,忙道:“我们与飞儿无隙,我看是湘玄只为防人告他儿子,才摆下五行阵势。这个难不住人的,决无凶险,雯姐,你们可在此相候,我就找她去。” 言还末了,何笔已如飞地往来路小桥跑去。纪雯见状想追,肖兰拦住了地道:“小姐,我们就在此等一阵再说吧!” 再说西门柔自恃自己有一身功夫,也曾习练过各种阵法,懂得五行相克,又怕什么呢? 于是,便即起身,施展轻身功夫。本欲循桥过溪,行至中途,心想溪面不宽,对方防的是寻常庄人,不料外人到此,何必多费事。想到这里,她便不打从桥上走去,脚底点劲,飞身一纵,已达对岸,按剑而行,以备不虞。往前走了一阵,并无动静,又见这阵式,乃是普通的九官八卦之阵,并无什么玄妙,不禁失笑。 她十分小心地按照八卦方位,很快就出了阵,见这庄院中房舍甚多,由着地势布置,各不雷同,颇具匠心。也不知去哪一处对。偶见面前繁花夹道,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往林中通去,西门柔就仍一路小心地,循那条石路小径,朝前疾去。走了片刻,留神观望,终无险兆,益发胆大。 西门柔正将要脚步放快,加急前行,忽然瞥见右侧不远,一根水柱涌雾霏烟,流光幻彩,高出柳林之上,奇丽无比。知是所说温泉中冒起的水柱,她嫌水柱下半截被柳林挡住,看它不见,就往前走了几步,路忽分歧,她向一座高柳四环的楼台前走了过去。 她这一贪看美景。眼望高空,照直前行,无意中循径穿入柳林之内。等她自己发现所行与去路相左,欲待返回,定睛往四外一辨路,忽又见温泉那边露出小楼一角,掩映疏林,并且还有两三点灯光,从林隙中透出。心想:适见杨柳楼台,静沉沉地不见灯光,以为主人游宴之所,不似有人居住在内。那边小楼,在这般深夜,还有明灯,人必住在那里,尚未入睡,正好往探。 当下西门柔不再改向原路,照直前奔。一会儿便出了柳林,适见楼宇,豁然呈现眼前,她隐身树后外望,见楼共两层,一排建在一座高十丈的小山之上,环山面水颇具意境。温泉水柱,矗立楼台。水柱下面是一个二亩方圆的池,池边有两条水道,宽均二尺,不知深浅,一条环峰而流,经由楼下,往峰后飞驶,不知所往。另一条也是行由盘绕,向路东右侧柳林中流去,俱已人渠。 西门柔遥望林内,白烟凝聚,想是水流所归之处。这一近前,看得更真,水以一二十丈高空倒流下来,声势奇壮,加以温泉水热,烟雾蒸腾。全池塘俱被热气笼罩,水柱更是离地三丈,便看不见。耳听飞涛怒吼,奔腾澎湃,宛如雷轰电掣,石破天惊。那两条水道,热气上蒸,高出地面二三尺不等,只见白烟滚滚,如两条百丈长的白龙一般,飙飞疾卷,蜿蜒贴地,分道急驰,令人目眩神摇。 西门柔刚自叹绝,那根水柱,忽然从空际直落,立即消沉,只余满地热烟,水气犹有数丈,一团团白云般,在月光下,轻飘飘随风而去。她知道这飞泉水柱,每次出现,都在子夜前后,约两次,末次水力已弱,相隔有半个时辰,比头一次出现的声势,要差得多。深悔未早赶来,看它个够。听那两个小丫环所说那火穴奇景,就在近处,也是一个奇观,但须要人发动,否则只是一个凹坑而已。 奇景已看完,这才又想起自己是来探楼中人的动静,怎么却看起水柱来了?西门柔心念转处,就借着林木遮蔽,隐身到了楼下,轻轻纵上楼廊,走向右尽头有灯光的一间外面,贴窗悄去,隐隐闻得里面,有老少二人对话之声。 凝神一听,只听老的一个道:“老弟怎么如此性急,我老头子的推算,人英已经到了,只是他灾星未退,恐怕会出什么事情……” 年少的人道:“听说他这次在江湖杀了洪承绪,担心老李回来不肯干休。” 老人道:“这倒不怕,谁让洪承绪野心那么大,招来杀人之祸,他还不是用尽心机要杀人英吗?” 年少的人道:“老大哥的话,小弟原也知道,不过这孩子几年来,经历已算是不少了,应该有所成就。” 老的又道:“我只希望不要把江湖恩怨,带到山里来,他们之间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就成了。”西门柔听到了这里,一时弄不清人英指的是什么人,但击伤洪承绪的,却是何大哥,难道人英就是何大哥……正在思忖之间,忽听远远传来一声惊叫,听出是何笔的声音,好象似受了伤后呼痛之声。 西门柔心中大吃一惊,身不由己一个飞燕投环之势,循着声音往楼下纵去。 两下相隔,不过十多丈,一个起落便到,隐闻地下何笔强忍负痛之声,注目往前一看,那地方竟是两个小丫环所说的火穴,穴并不深,隐隐有青烟冒起。知何笔定是误落入穴中,为火所伤,否则一两丈高的坑,凭他的身手,一纵即上。这里即无埋伏,又无人见他,他那般性情的人,怎会如此忍受不住。如果又为寻自己而来,不就等于自己杀死了他……心念转处,暗忖:便入火穴同死,也不枉。转念之间,跑到穴前,跳了下去,突见何笔伏卧穴心冒烟之处的旁边,人已晕了过去。 西门柔喊了一声:“大哥……”不见答应,她觉得这下面热得难受,更不怠慢,连忙双手抱起了何笔,飞身跃上,到了平地,将何笔放在地上,见他目闭口开,人事不知。 西门柔见状又痛又急,忙从怀中抓了一粒灵丹,胡乱塞进他的口内,摇晃着他的肩膀,喊叫了声:“大哥,大哥……”仍未见醒。她情急之下,打算取些泉水,给他灌下去,偏未带水具,只得以手捧水,刚捧起来没走两步,忽听楼上有人招呼道:“小姑娘,他中地火热毒,幸未坠入火眼,又未用铁器触动,将火引发,尚有救法,无须着急,如走小桥,路就远多了。可由温泉之东穿林直行,纵过对岸,要省事的多。”西门柔听得有人发话,就知自己行迹已露,也不多说,抱起何笔向温泉之东奔去。她在情急之下,见了树林就进,慌不择路,跑没多远就到溪前,猛地纵身向对岸跌了去。也许是用力过猛,人是纵到了对岸,但也跌倒在地了。 纪雯和肖兰正等得心急,忽见西门柔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扶起了西门柔。 西门柔先不忙着起来,喘着气道:“快!快!何大哥他误落火穴,烧伤甚重,快救人。” 纪雯一听,先就着了急,连忙抱起了何笔,摸他胸口还在跳动,只是人事不知,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快回去吧!”边说边将何笔抱了起来,向来路跑回。 回去以后,肖兰首先抢进屋去,取了一张布单,等人放倒床上,便给何笔盖了上去。 此刻,纪雯眼见西门柔眼含热泪,惶惧之状,又见何笔气息虽存,势甚危殆,也觉凄然,不便再说什么。她连忙问道:“你的药呢?” 西门柔已取了水过来,用茶杯往何笔口中便灌,一面道:“从火穴里救他时,巴塞了他一粒,无亲他已晕了过去,想必尚在喉间,没有咽下去,正想取水来灌,但我又没有取水的东西,只得抱了回来,等我再灌下一林水,把灵丹化开之后,再拿十粒灵丹化开给他敷上,我想灵丹奇效,必无大碍,受难吃苦,是不能免了。” 纪雯道:“你为什么不给他敷药呢?” 西门柔红着脸,讷讷地道:“我……”说不出话来。 纪雯见西门柔讷讷说不出,微愠道:“我们四个人,情同骨肉,还避什么男女之嫌。医家有割股之心,何况我们呢?你去调药,我来给他敷好了。” 西门柔原是豪迈情性,侠义肝肠。自从在黄山被何笔吮毒之后,此颗心已属于他了。不过,西门世家,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她平日又多读了两句书,少女惯羞出于习性,及听纪雯之言颇有说她不义气之意,立被激动,泯了羞念。 西门柔忙道:“姐姐说得极是,小妹也是因他来寻我,才遭此祸,急得糊涂了,姐姐帮我点忙,还是我来给他上药吧?你先将衣服找出来看少时上药后,能换不能。”随说着拿出身上灵丹,用水化解,回眸看了丫环一眼,丫环机智忙告辞退出。 西门柔化好了药,忽听榻上何笔微微呻吟之声。她略一寻思,咳了一声,走近过去一看,见何笔并未醒转,忙将布单揭去一看,见何笔伤处,俱在腿股之间,左腿侧面稍重,皮肉业已灼焦发皱。纪雯和西门柔一同动手,给何笔敷了灵丹,将他轻轻扶起面向里榻侧卧。 灵丹果然有效,敷过一遍之后虽然未改焦黑,皱处却平展了许多。知有效验,于是西门柔又自用棉花,沾了灵丹,将伤处—一敷遍。 何笔刚才的呻吟,本已回醒了,一听西门柔要来敷药,恐怕羞了她,勉强忍痛,装作未醒,容她敷药。敷药之后,伤痛居然随之减轻,不似先前那样剧痛,只是周身如同火炙,胸前扰甚,只得呻吟道:“雯姐,柔妹你们二位大恩,舍身难报,此时心口内极热,很难受。” 西门柔道:“那就好,我给你揉揉,也许就好了。”她说着,解开了何笔胸前的衣眼,轻展玉掌,掌中暗藏一粒灵丹,在他胸前,徐徐地运转。 西门柔由于纪雯的举止言谈,英爽豪迈,把她那少许女儿羞态全收抬了个干净,心想: 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这又算得了什么。西门柔既然下手,自然也不再害羞了。 何笔见室中只有西门柔,玉婉如雪,在自已胸前运转不休。只见她秀目湿润,似有泪珠盈眶,晶莹欲滴,不禁心酸。望着她道:“柔妹,辛苦你了?” 西门柔含着泪道:“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你若不要我,我就只有去死了。” 何笔笑道:“此次柔妹冒险救了我的性命,又这般不避嫌疑为我施治。怎么说出这样活? 不过……”他想到了纪雯。 就在这时,纪雯推门进来,笑道:“怎么,你把我看成醋坛子了?” 何笔忙道:“雯姐既然听到了我们的话,就不该进来的。” 纪雯笑道:“我知道我不该进来,对不起。”说着又走出房去。由于纪雯的进来,使得西门柔注视着何笔,久久地凝视不语。 何笔见状以为西门柔为纪雯之言而多了心,连忙强自挣扎,说了很多好话,见西门柔神情仍然不释,心中一急,身上热痛因而转剧,只得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过了一阵,忽觉西门柔手按胸前停手不转,以为真的恼了她,越发惶恐,偷眼一看,见西门柔正在举手拭泪。急的他连忙低声道:“柔妹,柔妹,雯姐她是开玩笑的,千万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说时挣扎欲起。 西门柔见他此时光景,还在恐怕自己生气,益发心酸,泪珠儿业已籁籁落个不住。一面先伸手按住何笔的肩头,急道:“你听我的话,快些莫动,听我说……” 然后低声道:“雯姐待我胜似同胞,我怎能生她的气,我是……” 她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纪雯在院中招呼柴逸尘之声,知道有人来了,连忙住口。一手拭干眼泪,将握丹的一手按在何笔的胸前,再将拭完泪的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何笔当然看得懂乃是心心相印之意,心中一高兴、就凭着这一点灵犀立时化为菩提甘露,有似醍醐灌顶。一时的烦恼,为之尽解。身上痛楚也减去了一半,如不是下半身烧焦转侧不便,几欲手舞足蹈了。 就在这时,纪雯也走了进来,笑道:“柔妹也该歇歇了,柴家姐姐来看你们了。”说话之间,柴逸尘同着她丈夫两个也进房来了。 西门柔却低着头向外走去,大家寒暄了几句,一看之下,吃惊地道:“怎么烧成这个样子,该不要紧吧?” 纪雯笑道:“柔妹妹带有灵丹,他已服下了,又救了好几处伤处,看似平伏了些,但是因身上火热的烫人,看样子疼痛似减去了不少,一天半天哪好得了?没个不急死人。” 说话间,肖兰又去调药来,忙道:“何大哥下身衣服全都烧破,皮肉焦黑,热痛已极,须用此丹药救上,才略好些。因在患难,也顾不得再避男女之嫌了。” 柴逸尘也不是世俗儿女,便知她用意,忙笑道:“我顶恨人拘泥,休说诸位姐妹,便是外人到此地步,我们也不会为了避嫌,视死不救呀?都是自己人,这有什么要紧!” 肖兰道:“姐姐全不是寻常儿女之态,真令人可敬哩!”说时,已将何笔身上被单揭去,何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及听他们一说,也是一样的情切意真,全无顾及,大为感动,只有假作昏迷,听其自然。 夫妻两人看完了何笔的伤势,先坐过一旁,笑道:“想不到何兄烧伤得这么沉重,看他伤势,定是跌坠到火穴旁边了。” 纪雯就将昨晚涉险之事,说了一遍。 柴逸尘道:“昨夜家父吩咐,务要早起,愚夫妇今早天还未明,就接到丫环跑来报信,只说何兄昨晚赏月涉险,语焉不详。不想此中经过还有许多事情。自从上次地震,云龙山庄附近添了两处奇景。一是温泉,每当子夜,池心水眼中,必有两次沸泉,冲霄直上。此地新经地震,名为温泉,无异沸水,其热异常。老山主唯恐引水入溪,伤了水中鱼虾,又欲长留胜迹,按着先天易理妙用,特地开了两条水渠,和几处小池,引水环流归原,使其周而复始,到时上升永不干涸。 又在楼侧小山洞内,辟了大小二十余间石室,全各有池,另设机关在左侧之中开了一条小水道,设开关以供启闭,用竹简连接,注水入洞。平日只一间石室内,常期有些热水,供全庄的人随意入浴。另外还有一条长竹管,引了溪水,调节冷热,此水虽能治病,但本山之人却嫌它硫磺气味甚重,不甚喜它。因到处用水都方便,除了生病无法,轻易无人往洗。近经老山主参度地势,巧夺天工,把水源修整的日益旺盛。每当月夜,泉水沸升之时,望去上面是云峰高耸,玉柱撑天。 下面两渠,更似两条白龙,环山穿林,蜿蜒飞驰,倒也十分好看。只是那水太烫,人不能近,十步之内,便为热气蒸逼,令人忍受不住。” 纪雯道:“那火穴大概也是地震后出现的了?” 柴逸尘道:“那火穴大概原是地震时的喷火口,那火奇猛极烈,另有特性,与常火不同,平时只见火眼内青烟突突上升,高仅数尺。人如欲观奇景,只须站在离穴十余丈远的小山顶上,取一根铁钉,照准穴内石壁上掷去,稍微一点石火灰星,溅到那股青烟上面,简直比电还快,立时轰然一声,一条五颜六色的火柱,从火眼内冲向半天。最高时,可以喷到二三十丈高,与左边水柱,相映成趣,聚而不散。火势虽然猛烈到了万分,可是既不蔓延为害,也不会往宽处烧去,笔直一根,粗约数尺,仅火柱顶上,有两尺来长和灯芯一样焰苗摇晃,下面是大风都吹不弯它,约过一刻工夫,无须理它自会下降消灭了。经过个把时辰,仍然冒起一股青烟,回了原状。就是每玩一次,煤气太重,往往整日不散,在近花木大受其害,美中不足,是个缺陷。”纪雯笑道:“这倒是奇事,可见上天造物之奇了。” 柴逸尘道:“听老山主说,那穴中之火,乃千年地火精华,厉害猛恶无以伦比,无论人畜,稍被青烟燎着,便即被烧死,即使当时能活,那火毒业已攻心休想幸免。不单火眼旁不能挨近,便是穴底,也和火炉差不了多少。”纪雯笑道:“你们可曾试过。” 柴逸尘道:“当然试过了,曾用一大块生肉,缒了下去,离火眼还有老远,不消片刻肉就被石地烤熟了,人如何能下得去?我听丫环说何兄一身衣服,都已被烧焦碎裂,西门妹妹还能跳下去将他救回,这也算是奇数了。看何兄的伤势,火毒已然透骨攻心了,仙丹也难治好,非得李老伯的灵狮丸不可了。” 纪雯道:“我们已和飞儿结下嫌怨,他能给吗?” 柴逸尘笑道:“按说李老伯的为人,颇为侠义又和家父称为莫逆,便是李伯母的为人,除了护犊之外,也极是见义勇为。休说他们和家父的交情,就是外人,势在危急也无不允赠丹相救之理。不过,此丹制时,万分烦琐艰难。他夫妻每年费尽心力,所制只一二十粒,倒有一半多被飞儿服去,是以珍视异常。” 众人听说个个忧急,无奈李氏夫妇未归,着急也是无用,纪雯和西门柔就要求柴逸尘去见柴翁。 柴逸尘道:“何兄伤重,需人调理,诸位不可离开,家父不请也会来的,不必忧急。吉人自有天相,待小妹就去看看家父起身没有。”众人依言称谢,柴逸尘说罢自去,过有顿饭的光景,柴行岐同着一位中年文士来了,他们先察看了何笔的伤势,道:“何老弟煞是条汉子,如换了别人,便疼也熬不过了,昨见你面有晦色,却又暗含喜气,曾为你暗占一卦,主于先凶不凶,后吉却是大吉。并且此灾有一昼夜过去,人便平安。因吉由凶生互为奇状,如若起避,须多害处,所以不曾说破,只在睡前命小女早点起身,以防这边有事,不想真的出事了。” 何笔闻声方一转头,一眼看见了那中年文士正是说书先生,便惊喜地叫道:“老爹!我总算找到你了。”那中年文士笑道:“你是找到我了,找到我又该如何?” 何笔道:“你约定我五年后来此的呀?怎么你忘了?”那中年文士正是乾坤手肖隐。闻言笑道:“但是这是第六年,你已过了一年了。” 何笔笑道:“所以老天才罚我烧成这样,我何笔这是走的什么运呢?” 肖隐笑道:“少山主,你并不叫何笔,你应该叫王人英才对。现在你该认祖归宗了。令尊就是现在的老山主王云龙,懂了吧?” 何笔摇头道:“不懂。”肖隐笑道:“何必争强?何必夺胜?又何必称什么霸?万贯家财,称霸武林,到你去时,又何尝不是两手空空,带不走一丝一文,又何必看不开呢?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千百年以来,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死了,他们都带走了些什么呢?” 何笔笑道:“本来就是如此又何必争呢?我就改叫王人英吧!又何必管它是真是假,姓名也不过是个符号而已。倒是我的伤却有些麻烦。” 柴行岐笑道:“这层倒不足为虑。” 王人英笑道:“可是肖兰曾伤了他的儿子呀?” 柴行岐道:“我命俊儿前去寻他,早为安排,对他实说,射伤他的乃是我家至友,事出不知。并说四位都是英雄侠士,劝他结纳,日后也可到云龙山相聚。” 大家又说了一阵,方才告辞。到了晚上,李半翁夫妇方回,果然也带来了三粒灵狮九。 灵丹奇效,第二天就能下床,又休息了三天之后,肖隐来了,又带了四人到云龙山庄,住了两天。 肖隐笑道:“今天是个大日子,为了欢迎幼子回来,老山主要开山堂,人英初次回来,我先领他到堂前见识一下,顺便指点他一下地方和礼节。”说罢,又命四人收拾一下,奔上了云龙山。 云龙山下,也有一个湖泊,环湖人家颇多。这些人均是前朝追随先皇的三姓忠臣义士的家属随从,无一外人。家家门口设一矮香案,供品全都摆在香案之上。 有的红蜡尚燃,盆中木炭尚有余温,屋门却是一家未开。不知不觉走上半山,再朝前一看,山上楼台亭树,林木甚多,外观均颇古朴。 朝阳照在全山上下,现出当中一条宽约两丈七八的石阶梯,约有八九十级。 上完石级,先是一片大约十亩的平地,当中石路宽有五丈,两旁松柏对列,大均两抱以上。过完石路,直到堂前站定。那是一幢九开间的一座大厅。气势十分庄严雄伟,当中正门尤为高大,正面有一块极大的匾额,上为“朱氏历代奉祀宗祠” 八个大篆字,两旁楹柱上,悬有一幅木刻长联,写的是:“春祀秋尝,霜露有怀常忧炀。 近宗远祖,英灵如在实凭依。” 王人英虽然读书不多,但和舒仲却也学了不少,他看完一联一匾之后,想这是我们的家祠,为什么姓朱不姓王?奉祀二字用在匾上,更似不合。此地隐居能人甚多,怎么这等主要所在,会有这等欠通的匾额?联语虽还不差,但如将下联的近宗远祖改为左昭右穆,岂不贴切多了。 就当他思忖之际,忽见两旁门内,各走出两个英武少年。走到那大可双人合抱的明柱前,先各打一手势,紧跟着两手扶住,双足点地往上一蹲,壁虎一般,顺着那两边廊柱,嗤嗤嗤连声往上爬去。眨眼到顶,一脚夹柱,另一脚在柱上一点,前脚便自松开,同时双手向前一搭,立似灵猿戏枝般,飞向了大匾两侧、横柱之上,一同伸手,各托住匾的一头,往上微微一起,往外一翻。那块厚约半尺,长达四丈的金丝楠木巨匾立即翻转,由里变外,将原有八字隐向后面,现出“日月堂”三个径丈的金地红字。二人随即飘然纵落。 何笔忍不住问道:“老爹,刚才这两位是家父的弟子吗?” 肖隐笑道:“山中有不少侍者,俱是随来的各家亲友,来此同隐的子侄辈,论起来也还知道上进,无如资质不够,平日只随各人父兄,学些文武功夫,虽是当年先皇手下的自家人,还不能身与弟子之列。” 王人英笑道:“我看他们的功夫还不错吗?” 肖隐道:“他们各有一门专长,俱却限于天赋不能达到上乘的造诣,你只看他们的身法,便觉奇了,其实不算什么?” 王人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肖隐又道:“我见你很留心那一匾一联,可看出上面的用意吗?” 王人英人本聪明,略一忖思,不禁有些省悟。忙道:“我先前以为借祠堂来作山堂,尚还无妨。祠匾似乎字多了,没想到匾是正反两面。在开山大典以前,忽然翻转,日月合壁,乃是前朝国号,以情理推测,那祠匾好似一个掩饰,只不知为何多了两个不相干的字。还有下联首句如用左昭右穆,似乎较为工整,除了现成的不同,却用近宗远租,不知内中有无别的用意?” 肖隐笑道:“你可知这日月堂内,供的是什么祖宗神位?现在老山主尚未升座,此地是本山唯一禁地,平日除有八名侍者轮值打扫外,山中的人,也很少来此。当中那神龛太深看不真切,你可往左侧第九面窗棂,往里面看上一眼,就知道了。”王人英闻言,顿触灵机,忙笑道:“照此说来,这堂不是我家宗祠,乃是我朝的宗祖。那联文和奉祀,是另一个讲法了,下联的近家远祖也有深意了,可对?” 肖隐笑道:“少山主这几年在江湖上历练,受惠不少。” 王人英笑道:“当真是受惠不少。” 两人正在谈笑之间,老山主升座,中门大开,又请人入座,接下去就是召唤王人英拜祖。 王人英由其兄王人武引道入门一看,堂中地势甚是宏敞宽大,当中紧靠神龛广幔,设有一个两丈方圆的小殿台。殿台前面是御帐低垂,帐前有一排座位,上坐是一个老者,看去年约五十上下,生得貌相清奇,嘴下稀落落的胡须,并不甚长,额下却生就两道又长又细的寿眉,一双细而有神的眼睛,穿着一身山人装束,神态甚是闲静。以下一排坐着六位老者,有的身材伟岸,生相怪异;有的鹤发童颜,体态丰腴,目光炯炯,隐具威严不可逼观;有的面貌清奇,道骨仙风,英标独秀;有的又是秃头凸颅,活似画中飞仙剑侠,傲气英威自然流露。 只末坐一老,头秃齿豁,须眉白而极稀,看去年纪似乎较众人为高,身也瘦弱,仿佛是个年已衰老的文士,不象是位英侠前辈。这六个人,次第入座,面向着门。下余六座,略为偏斜,右首第一第二两座,坐的是一老者及乾坤手肖隐,第三是个神情儒雅的俊秀书生。第四是位身着前朝文士衣冠的中年瘦子,五六两座,坐的又是须发如银的老者,一胖一瘦,都是精神矍铄,顾盼有威,与众不同。 在他们身后站着二十多位侠士,俱都恭恭敬敬,垂手侍立。再后面又是十二名手持金盾长戈的武装侍者,侍立两旁,气势甚是庄严威武。 王人英初次见这种场面,少年心性又多好奇,尽管心存敬长,仍由不得要偷看两眼,走到正中神龛前两丈左右,忽听有人喊道:“老山主二公子王人英,今日回山敬拜祖宗,跪。” 王人英身不由己地跪下去,坐在首座那位山主,突然发话道:“自以先帝殉社稷,在下隐匿山野,后因势孤,而改名王云龙,天王明佑,无力挽回,这才隐居云龙山,苟且偷生,耕读喘延。幸得诸位忠心,仍奉在下为主,今逢二小儿人英历练江湖归来,特用山堂,在二小儿叩见祖宗后,再与各位一一相见吧!”于是王人英在司仪的高声呼叫下,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之后,礼成命退,这才又拜见几名老臣,方告礼成。接着,老山主又是替王人英完婚,三女同嫁一夫,同日同时拜礼,完成了一段姻缘。 云龙山上一直忙了一个月,方又恢复了平静。这时,突有客来,说是西门柔的胞兄西门元。大家既是亲戚,当然是盛宴款待。 哪知,西门元狼子野心,竟然勾结联合了平西王吴三桂府的二十四名侍卫,打算里应外合,剿平云龙山。他却不知,所有在云龙山上的居民,全是山中耳目,他初次进入平山湖农家之后,言谈之间,不小心漏了底,已被报人山中。 老山主不愿胜境染血,就把这件事情和王人英说了。王人英仍以何笔之名招待西门元,以言语套出他们的居处,由西门柔绊住其兄。王人英率人下山,当晚进击安平客栈。 三更以后,云龙山的人已经四面八方向安平客栈靠近。这次出来的高手,一共有十八位,除了王人英之外,都是老山主的门下弟子。 入夜之后,突然传来了三下轻微的击掌声,跟着就见三名黑衣武士,急步奔到门口,长刀挥处,门拴已被砍开。接着又扑过来十几个黑衣人,大家一拥而进,冲入房中。 王人英领着四名弟子,分在客栈四周守卫,另外十四名武士由马天翔率领,冲进了安平客栈。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从客栈中传出,深夜闻之倍觉凄厉,王人英的脸色很难看,心情更感到沉重。杀戮很快的结束了,满身是血的云龙山弟子,手持刀剑,走出了客栈。 这时,附近的居民,已被惊醒,云龙山十八名弟子,按照原订计划,各自回到了云龙山去。第二天,安平客栈的血案,轰动了大理府,平西王府的二十四名侍卫,没剩一个活口。 这二十四名侍卫,论起来也都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平西王府的精英。此事不但轰动了大理府,也震惊了昆明。 西门元在其妹的盛情招待下,还不知道。不过,没过很久,他就听到了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如遭重击,心里忧闷极了。就借酒浇愁,本无酒量,几杯下肚,已有些昏然然的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郁闷,翻身下床,蹒跚地走到书桌前,取出笔来,在砚台上沾了一下,手腕挥处,在墙上写了几个字:“我错了,我错了。” 写完之后,歪歪斜斜地又回到床上,喝了起来。他以坛对嘴,猛喝了几口,大声道: “二十四个侍卫,二十四条人命,是我杀的!”他的话渐渐模糊。终于,他意识不清了,酒瓶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打得粉碎。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 经过了数不清的恶梦,当他醒过来时,已经入夜了。他睁开惺忪睡眼,发现房中已点上了蜡烛,目光前移,惊愕了。原来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妇。他要坐起来,可是身子已经和床连在一起,身上被捆上了一条绳索。 那白衣少妇,轻悄悄走了过来,轻悄悄地道:“哥,你最好不要妄动。”白衣少妇竟是他的妹妹西门柔。 他笑了笑道:“妹妹,你想干什么?” 西门柔微微一笑道:“哥,我不愿你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我要杀了你。” 西门元叹了一口气道。“唉!我是你亲哥哥,你真的下得了手?” 西门柔冷声道:“大义灭亲,你不该带人来危害云龙山,我当然下得了手。” 西门元把眼一闭冷笑道:“好,你动手吧!” 西门柔道:“你不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西门元又轻叹了一声道:“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恨你……”西门柔泪流双颊,唏嘘着道:“哥哥,你不能怨恨我,为了祖宗,气节,我不能不杀了你。” 西门元道:“好吧!你快动手。希望你把现场弄成我自杀的样子,这样也许可以消除一场浩劫。” 西门柔突然道:“你不想爹娘、嫂子、还有咱们西门世家的好多人吗?” “住口!”西门元笑喝一声道:“你是我亲妹妹,为什么这样待我,杀就杀好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喝声中他怒目望着西门柔。 西门柔冷冷地从怀中掏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往西门元一步步走去。 西门柔突然尖叫了一声,匕首从手中滑落地下,一条人影穿窗而入,从地上拾起来那匕首割断了捆绑西门元的绳索。来人乃是王人英,他怒目瞪着西门柔,冷声道:“柔妹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的同胞亲哥哥呀?” 西门柔泪流满颊,悲切地道:“谁叫他数典忘祖,竟然勾结了吴三桂,来破坏云龙山的安静,还不该杀吗?” 王人英笑道:“你没有看到墙上的字吗?他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他心中更苦。” 西门柔道:“他苦什么?他是担心无法向吴三桂交待,吴三桂会杀了他的,我不愿他被吴三桂杀死。” 王人英笑道:“所以你要杀死他……不过,你错了。” 西门柔冷然道:“我认为没有错。” 王人英道:“老山主有令,云龙山不沾血腥,怎么可以在这里杀人呢?而且西门兄也罪不该死呀?” 西门柔道:“吴三桂也会烧过他吗?” 王人英道:“杭州可不归吴三桂管,西门世家仍是西门世家,他不到昆明去,吴三桂对他没有一点办法。”西门柔道:“你倒是很同情他?” 王人英笑道:“我同情每一个江湖中人,因为他们有他们的不得已。”西门柔闻言之下,这才向其兄陪了礼。又住了两天之后,西门元才离开了云龙山,返回杭州。真如王人英所说。 吴三桂平白损失了二十四名侍卫,无话可说。从此之后,云龙山威名远震,成为江湖中一大主流—— 第三十七章 云龙山老山主王云龙,自为王人英开过山堂之后,接着就是为王人英完婚。三女同事一夫,可说已是神仙眷属了。 王人英日常无事,就带着三房妻小,遍游云龙山各处胜景。这天,游兴正酣,一人不禁就走得远些,到了石龙山附近,他心中一动,想到爹爹再三嘱咐,切忌到石龙山。 因为石龙山乃是土著人居处,甚少汉人踏入。而且王云龙和他们之间,早有协定,禁止所有云龙山的人走近石龙山。而且他们又在此落户多年,也都知道其俗,更是为之却步。 正走之间,忽听水声淙淙,且杂以少女的欢笑声。他一时好奇心起,就悄悄绕过树林,扫目看去。见在林后有一道清溪,水澄如镜,清可见底。又见在清溪之中,有两名少女,正在沐浴。看那两个少女的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哪知,就因为多看了这两眼,却看出一场祸事来了。 那两名少女,本是姐妹二人,长名芳姑,次名芬姑。这二女乃是土著王兰马龙的女儿。 她们一见树林中有人,不由惊叫了一声。正待变脸,但一见那人竟是一个英姿俊美的汉族少年,不由转怒为喜,就在溪中唱起情歌来了。她们的情歌虽无韵律,但歌喉婉转,十分妩媚。 听起来令人荡心动魄。 王人英深恐不测,且催着三人回转云龙山。回山之后,他突然变得闷闷不乐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闯下了祸。他深知士著人男女,都是自由结婚的。 王人英无意间好奇窥浴,犯了土著人大忌。幸好自己走得快,不知能否摆脱,弄得他心中忐忑不安。第二天,他已失去了游兴,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呆呆地发闷。 第五天早上王云龙接到人报,土著王兰马龙要见他。王云龙隐居苗疆,对于恢复故国之念并未稍懈。和士着各部落,都有联络。一听说是土著王兰马龙来访,当然隆重接待。相谈之下,不禁大惊,忙道:“大王的两位姑娘,我已见过,确是生得漂亮,能配小儿当然很好,不过他已娶妻,而且共有三房,我们汉人是不以停妻再娶的。他既是误犯,是他的错。不如约定日期,命他亲登石龙山拜山谢罪。送去布帛与两位公主赔个不是如何?” 土著人所缺就是盐市两物。盐还可以采取岩盐,布却要向汉人交换才有。尤其丝绸一类,更为稀罕。用布帛来赔礼,已经是十分隆重了。 于是王云龙着人唤来王人英喝叱道:“你干下的好事!” 王人英进入山堂,一看到兰马龙,就知道窥浴之事事发了。到这时他可不能示弱,否则,后果难测了。于是,昂然道:“我乃无意之间所遇,又非故意偷窥。再说我已娶妻,岂能再婚?如果不服,我去拜山就是!” 他这一番话,等于说僵了,兰马龙立即告辞道:“到时王山主可否同去?” 王云龙看了看他笑道:“小儿女之事,还用得着我吗?哈哈……” 笑语声中,送走了兰马龙,却来了柴行岐。相谈之下,柴行岐笑道:“这个事情我帮不上忙,不过,我这里有几片茶叶,可以祛毒防蛊,也许有用。”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其中有六片茶叶。看那茶叶其长两寸,色作深红,异香浓烈。 王人英接过茶叶,看也未看,随便塞在衣内,也未在意。 柴行岐笑道:“少山主,可是看不起那茶叶么?” 王人英道:“莫非这茶叶还有什么妙用不成?” 柴行岐肃然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那几片茶叶,一共只有六片。此乃福建武夷山的紫天兰。用来泡茶,味在铁观音之上。全山仅此一株,它产在武夷山天旗峰绝顶暗洞之内。暗洞深几十丈如井,非有绝顶轻功,缘壁下采。” 王人英道:“它有什么功用呢?” 柴行岐道:“因洞中常年阴晦潮湿,此茶偏有避毒之功。尤其对于士著人的蛊毒更有奇效。任它如何歹毒的蛊毒,渗在食物之中。只要在事先含上一片,便可无害。” 王人英闻言才知此茶之可贵,不禁又从怀中掏出来,细看了一眼,再又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来。 云龙山岛着石龙山,不到百里,王人英夫妇四人,经过了两天的休息整顿,第三天就开始出发拜山。一路上荆棘丛生,蛇兽横行,危崖峻岭,深沟大谷,更有瘴气不时地涌现四周之中。莫说是人,就是野兽也不易通行。 以王人英夫妇四人的脚程,也走了一昼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只见前面奇峰突起,峻岭连云,山川林海之间,飘起缕缕炊烟。 西门柔打量之下,笑指道:“那大概就是石龙山了吧?” 肖兰笑道:“二姐,何以见得?” 西门柔用手一指道:“你看那山势,四面蜿蜒数十里,远望宛似一条守宫石龙,而且又有人家在此,不是石龙山,你说是哪里?” 三人听西门柔一说,知道虎穴已近。大家全都精神振奋。 果然现已经抵达石龙山下。 眼前,这明明是石龙山的入口,何以不见土著人有戒备。王人英心中正自狐疑,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呼哨,只见那一人多高的野草内,倏然之间,涌出百十来个大汉来,潮水一般,围成了一个大圆圈,虎视耽耽,只不上前,个个怒容满面,可是人人哑口不语,声势也颇为骇人。 王人英见这些人,全都是赤着上身,身上刺满了花纹,兽皮围腰,头插鸟羽,脖戴铜环,每人都用五色颜料,涂满面孔,斑斑驳驳,形同鬼怪。他们手中的长刀棱镖之类,都是雪亮闪闪,映日生光。 王人英冷喝一声道:“在下云龙山王人英,特向贵山两位公主谢罪,来此拜山,我等俱依一切规矩,以礼求见。你们怎么可以恃众行凶,须知刀枪无眼,如果如此,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他言还未了,那群人,鼓噪一声,犹如天崩地裂,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刀矛如林,毒箭如雨。 王人英见状,悄向纪雯等三人道:“我看动手,是免不了的了,这可能是他们的第一关。”话音一落,大喝一声,施展出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双足一点,刷地凌空纵起,恰同飞鸟一般,落入人群中。只一照面,夺过了十几支长矛,横冲直闯,径直向前冲了过去。 王人英夫妇四人,都有着一身不凡的武功绝技,所到之处,人群如滚瓜一般,纷纷倒地。 可是他们生性膘悍,绝不畏死。前排的尽管倒下,后排的却人山人海潮涌了上来。 王人英觉得如用重手,可能会多伤人命,那样如果结下深仇,对于云龙山可是件麻烦事,他忖思之下,忽然看到在人群之中,一个耳戴金环,头插孔雀羽毛的高大汉子,直扑了过来。 他心中一动,暗道:擒贼擒王,此人必是头目,能制住他,此围立解。 那人正是石龙山有名的凶悍头目,名叫维估,乃奉命担任第一道埋伏。维估乍见敌人飞鸟似凌空而落,连忙举起长矛,向上刺去。 王人英眼见长矛刺来,人在空中,一个金龙倒转,伸臂一把抓住矛头,往回一扯。 须知,土著人多崇尚勇士,维估乃众人之首,自然力大异常,可是王人英的功夫并没有白练,他由红线金珠秘笈中学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了。维估被他这一拖一带,双手虎口立即震裂,长矛也被夺了过去。他方喊了一声不好!眼前一花,王人英已经翩然落下,维估连肩代背,又一把抓住。他还想挣扎,王人英一声长啸,两臂贯注真力,往上一举,维估那重若水牛般的躯体立被抓了起来。跟着,王人英又抓住维估的双足,把人当作了兵器,转风车一般,直向人群打去,众人见状大惊,连忙纷纷退后。 王人英厉喝一道:“你们还敢仗众行凶吗?若还想要你们的头目活下去,就快快让路!” 那些人果然不敢动弹,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王人英夫妇四人大踏步进入谷口,穿过人群,安安稳稳地过了头道埋伏。 到这时,王人英方大喝了一声:“去吧!”话声中,用力一抛,维估身如弹丸地,被抛出去两丈以外,一下被摔跌地上,满身骨头如同散了一般,再也爬不起来,呻吟不已。王人英微微一笑,拔步向前。 行不到数里,面前出现一片危崖挡路,高约十丈有余。崖上站着一人,用汉语大喝道: “恭喜少山主已过了第一关,这里是我们石龙山第二关,有能耐的话,就请上吧!” 王人英抬头望去,见上面说话的,乃是个老年土著人,身穿一件红色长衫,腰围皮裙,相貌丑恶。 王人英闻言笑道:“我等既是有心前来拜山,不是猛龙不过江,大呼小叫地干什么,你道我不能上去么?”说罢,向纪雯等三人使了一个眼色,一齐施展出飘絮凌空的轻身功夫,躬腰一扭,顿足而起,刷刷刷刷,四人同时离地而起,居然拔高有八九丈,右脚尖再一点左脚面,借力使力,又拔高丈余,平平稳稳地飘落在危崖之上,最难的是四人动作齐一,快如闪电,姿势甚是美妙好看。 那红衣老人见状,颇为心服,狞笑道:“少山主伉俪,果然好功夫,但这危崖,上来容易却不易下去哟!你们看那下面是些什么?”王人英夫妇才一上到崖顶,便觉奇腥刺鼻,闻言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下面是一个十亩方圆的大石坑,四面危崖环绕,其形如釜,宽有二十余丈,以他们的功夫,很难飞纵过去。那石坑中盘踞着十条锦鳞大蟒,红信吞吐,嘘嘘吼叫。那些大蟒最长的约有十丈,躯体足有水桶般粗。最小的也有三四丈。一条条目射凶光,通体鳞甲五彩斑澜,映日生光,其中有些条还口中喷气,黑雾迷漫。只有一点,那坑中虽然有着那么多条蟒,只管在那游来游去,井不蹿上崖来。 王人英曾在银峒跟顾野夫妇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他们的驯蟒之法,可是普通人也只能驯上一丈以下的蟒,以供娱乐。想不到,石龙山的土著人,竟可驯服这么多积年巨蟒,真个非同小可。 正自惊疑之际,那蟒群见崖上出现了生人,纷纷将头昂起,两腮怒鼓,吐信喷烟,似乎在蓄怒发威,跃跃欲试。 那红衣老人见状十分得意,用手一拍道:“这里就是第二关,各位如果能够直飞落下去,穿过蟒阵,便算闯过此关。如果不能越过,丧生蟒口,也是本领不济,山规如此,不能怨天尤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了。” 王人英一听,不禁动怒,向纪雯道:“雯姐,你怕不怕?” 纪雯摇了摇头,王人英又问西门柔道:“柔妹,你怕不怕?” 西门柔笑道:“也不过是些长虫,有什么可怕的。” 王人英再问肖兰道:“少来,你呢?” 肖兰笑道:“我当然也不会怕什么长虫的。” 王人英问过了三人,向那红衣老人喝道:“你们真没用,只拿这些长虫吓人,就凭这几条长虫,便能阻止我们么?等我们下去宰它几条给你见识见识!”说罢,就待要纵身下去。 纪雯伸手拦住了他道:“听说,柴行岐给了你几片茶叶?” 王人英道:“我差点忘了,就在我怀里。” 纪雯道:“凭我们四柄剑,大蟒井不难应付,难在那毒气太厉害,那茶叶既能去毒,我们何不各含一片,再一起斗它一斗呢?” 王人英忙取出四片茶叶,分给每人一片,含在口中,果然是超凡圣品,端的是不同,刚入口中,立刻齿颊生香,头脑为之一清。 四人各自晃出剑来,飘落坑中。那些大蟒,在初次发现生人时,已经鼓腮发威,见人影飞落,不禁暴怒。为首两条锦鳞巨蟒,如箭离弦一般,红舌如焰。直向王人英和肖兰迎面蹿到,先喷出一束暗赤色的毒雾,看去凶恶已极。王人英夫妇四人,早有防备,暗用真气护身。 大喝一声,各展剑招掌法。一齐向前冲去。以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一流高手,现在是拚命冲杀,威力更是强劲。两蟒本来动作如风,全靠口中毒气,不论人犬,只要被喷上,立即昏迷。王人英等人因日含避毒茶叶,不畏毒气,无形中已占了先着,且掌剑出手,专破大蟒的要害,一下打个正着。 须知,内家真气,甩到妙处,飞沙贯石,寸木断铁,他们所用又是全力,那蟒虽然身躯长大,鳞甲如铁,却也承受不住。 只见剑掌到处,大蟒头骨,立被切断。不过,蟒蛇之性极长,虽然被砍中要害,仍然身躯一卷,横扫过来。他们知道蟒尾力量,何止千斤,如被打中,常人立成肉饼。自己虽有内功,也难禁受得住。于是,各提腰劲,施展燕子穿云的轻身功夫,拔起三四丈高,轻易让过。 他们一动手,先砍了那两条大蟒,就势已纵向了对岸。 再看坑中那蟒,虽然伤在致命处,正如俗语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负痛之下,神志昏迷,狂性大发,身躯往来乱扫。这一来,使王人英夫妇省了不少力,可怜那些较小蟒蛇被它一尾扫着,立成两段,紫血纷飞。那些受害的小蟒,也自发狂,见物便咬。 眨眼之间,它们竟自相残杀起来。 王人英夫妇四人却站在对岸崖上,观看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蟒蛇大战。那红衣老人见状,他做梦也估不到,自己多年驯养的蟒蛇,就在这顿饭工夫,被人家诛杀殆尽。他不禁气值得大叫一声,由皮裙下,拔出腰刀,朝自己咽喉上一勒,血花喷处,立时颈断身死。须知那红衣老人,乃是苗疆第一位驯蛇专家,竟然恼羞成怒,自刎而亡,以身殉道了。 王人英夫妇见他已死,不禁为之嗟叹。第二关已过,再不回顾,循路便行。 断崖后面却是一片青色山岭,宛如黛染,山脊之上有一羊肠小路,蜿蜒绝壁之间,殷红如血,这便是石龙山绝险红龙壁。山路就只一条,狭不盈尺,非有绝顶轻功,不能飞渡。王人英夫妇轻身提气,附壁游走,只见他们四条人影,疾走如飞。眨眼工夫,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现在到了路中一个危崖峙角之下,西门柔眼光锐利,突见崖上似有黑影一闪,连忙招呼道:“大家留神……” 一言未了,倏地轰轰大响,起自头顶,扫目看去,见是一块磨盘大石,由崖顶飞坠而下绝壑之中。 王人英见状大大吃惊,连忙向前一闪身,巨石打在山崖下,碎石纷飞,山鸣谷应,跟着轰轰隆隆,又有四五块同样的大石,照样滚下来,众人连闪不迭,向上看时,只见崖顶伏着有三四十个的怪物,通体漆黑,似人非人,各把磨盘大石向下打来。 王人英不知道这类怪物名叫什么,石龙山出产最多,被土著人收伏了几十个,以供驱使。 那些怪物,居高临下,乱抛大石,别看是个畜类,目力手法均甚准确,举石向人立脚处打下。 山路本来奇窄,绝不容易问躲,何况路只一条,除了前跳后跃之外,并无左右回旋余地,四人处境,真个是危险极了。 这一来,激起了王人英、西门柔的愤怒,长啸一声,腾身而起,宛如流星横空,挟着一道长虹似的寒光,飞落崖顶,扑入怪物群中。只一转身,白光闪处,怪物立时伤亡了十几个,一时之间,惨叫连声,秩序大乱。跟着,又是一道白虹冲起,两道白光会在一起,星驰电走,往来横扫,所到之处,惨叫立起。那些怪物在惨叫声中,如抛弹丸一般,纷纷自动飞起,跌落悬崖,投入绝壑底下,粉身碎骨了。那两道白虹,宛如秋风扫叶一般,来回交驰几次,把崖顶上的怪物,扫落殆尽。 崖下的纪雯和肖兰见状,忙不迭地施展轻身功夫,飞纵过了红龙壁,方才停下。在这同时,王人英和西门柔也相继落下。 肖兰以手抹去额上汗渍,笑道:“英哥和二姐,好高的轻功呀!” 王人英笑笑道:“这又算了什么,当年在骊山下,力拚十八夫人帮,那才叫险呢!” 西门柔忙道:“什么十八夫人帮呀?可惜我没有赶上。” 王人英笑道:“幸好你没有赶上,我一个人,力拚六大帮派,谁都奈何不了我,这些小场面,就能阻得了我么?”他把当年骊山之战,大约说了一遍,也激起了他当年那股豪气。 他们继续前行,绕过一座形如瓮口的山谷,以为必有什么凶险埋伏。那知,转过山口,柳暗花明,另有洞天福地。只见沿途地势平坦,佳木繁秀,野花如锦,飞瀑流泉,到处皆是。 端的是青山绿水,锦锈如画,只是不见一个人影儿。 他们过了两关,虽然没费什么大力气,可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却也有些累了渴了。 先是肖兰直喊道:“累了,在这里联会见吧!” 她在说着时,人已坐下。接着是纪雯也坐下了,任是王人英和西门柔警觉再高,受了传染也只好坐下。就在他们对面搭盖了一座竹楼,门窗敞开,一样空寂寂不见人影。 但在楼前,却生长着两棵山梨树,已结实累累,清香扑鼻。 肖兰见状,已是馋涎欲滴了,忙不迭纵身而起,摘了两个张口欲咬。 纪雯突喝一声道:“三妹,别忘了那茶叶。” 肖兰闻言,猛地醒悟,自己也常听人说,石龙山的士著人,最精五毒蛊术,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如果他们在山梨中下了蛊,自已一吃,岂不正好上当?于是,忙把茶叶含在口内,这才张口去咬吃那山梨。山梨汁水甚多,既甜又香。她一连吃了两个,又摘下了几个,带给了王人英、纪雯等人吃了。突然,肖兰一声惊叫!因为她吃完了山梨,剩下梨核丢在成地上,就在这眨眼之间,那梨核变成黑色。他们四个人都吃了山梨,幸而将茶叶含在口中,把那些毒蛊逼到了核中。但是,四人并未中蛊,所以也没有躺卞。 王人英瞪了肖兰一眼,叱道:“都是你好吃,快去吃吧!” 肖兰气得哼了一声道:“好哇,给我们玩阴的呀!”说着,身形一纵,向竹楼中扑去。 王人英等三人怕肖兰有失,也跟着纵起身形,扑向了竹楼。就在四人扑进竹楼,脚刚着地的瞬间,竹楼内突然轰的一声,就象放花炮一般,一大束碧光喷射出来。四人连忙倒纵而去,跟着就听楼窗内一声儿啼似的异声,只见一只三尺多长,通体碧绿的大蜥蝎,周身烟光环绕,金睛如电,口喷毒烟,张牙舞爪飞扑而来。 王人英等四人走遍江湖,也在苗疆住了这么久,不曾见过这么大的蜥蝎,不禁吓了个胆裂魂飞。这大蜥蝎乃是久受精血培养,凶残无比,能够御风飞行,百步之内吸人脑髓。 这蜥蜴是芳姑所养,因为求亲不成,恼羞成怒,所以才把蜥蝎放出来,目的只在对付纪雯等三人。芳姑心想,由蜥蜴杀了你现在的三个老婆,看你还要不要我……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居心也够恶毒的了。 哪知,老天偏偏不从她的心愿。竹楼外花林中,已经隐伏着两人,那就是何俊和李飞。 两人本就调皮好玩,只是来看热闹,哪知却帮了大忙。 就在大蜥蜴刚一出现,作势欲扑之际,何俊抖手打出两竹签,不偏不歪恰好打在大蜥蜴的两眼上。大蜥蜴一声惨叫,两眼突被打瞎。本来这等蜥蜴,虽未必象一般小说上所说的妖精一样,通灵变化,但是年久日深,满身皮鳞坚硬如铁。任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休想砍得动它,只有两只眼睛是它唯一的致命要害。可是何俊井不知道,但只是觉得那两道绿光讨厌,就发出两支竹签,打瞎了大蜥蜴双眼。 天下事,很多地方都是个巧字。何俊也就占了这个巧。李飞一见何俊打瞎了大蜥蜴的双眼,他立即亮出了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剑,一个飞身,连人带剑,舞起一团冷气,由半空中飞落下来。嗤嗤两声,两把短剑一齐插入大晰蜴肚腹之内。大晰蜴两眼已瞎,真气已破,便和普通的动物差不了多少,再被李飞双剑一扎,登时肚皮朝天,腥血飞溅,跌落竹楼之下。 王人英夫妇四人,当大蜥蜴出现时,已经施展轻功,后纵出去十丈之外,进入花丛之中。 蜥蜴一死,李飞、何俊也不知去向了。 从竹楼内出来了芳姑和另一土著女人。芳姑身披羽裙,背挎一个皮袋,袋中插了十二支亮晶晶的毒药飞叉,手执长刀。她们一到楼下,眼见晰蜴竟遭惨死,不禁大惊失色。 正待四顾之际,猛听背后有人哈哈笑道:“喂,你见那大蜥蜴被我杀死,可是觉得心疼么?” 芳姑粉面如铁,闻声霍地向右一转身,三柄飞叉,电也似地向发声处飞掷了过去。 飞叉掷入树林之内,有如石沉大海,渺无影迹,但闻笑声哧哧。 芳姑更加恼怒,再一举手,嗤嗤嗤!飞叉连珠发出,说也奇怪,她的飞叉连珠发出,掷入一片花林之中,仿佛是投入了无底深渊。只见飞叉射出,不见叉中。就是对方伸手去接,估计也无如此快法。 芳姑忍不住破口叱道:“藏头露尾的东西,算是什么英雄好汉,要有种的快滚出来……” 话声未了,林中人已笑骂道:“凭你这点能耐,还敢胡吹大气,知不知羞,想嫁给我们王人英大哥,门都没有,死了心吧!” 芳姑并未见到敌人是谁,一听林中人谈到嫁人之事不觉羞红了脸。随着话声,就见从林中走出一个小孩,身穿大红肚兜,手足皆戴金环。对于这个小孩,她认识,知道是云龙山李半翁之子,不断闯进石龙山来玩,是个淘气鬼。井且知道其母湘玄,精通法术惹不起,不禁大惊。 此时,李飞喝一声道:“臭丫头,你那几把破飞叉,已被小爷以金钢飞掌给揉碎了,只剩下一堆铁屑,现在原物奉回。”话声方出口,手挥处,花林深处飞起一片浓雾,裹着百十点寒星,银光闪闪,天女散花一般,激射出来,直向芳姑身上飞去。李飞哪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乃是其母偷着传给他一手金钢飞掌,作为儿子防身之用,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芳姑虽知李飞是李半翁的独子,但却深知他不可能会什么法术,猝不及防之下,却被打个正着,把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打得遍体鳞伤,变成了一个血人,几乎全身皆伤。 而且她那飞叉曾经毒药煨炼,虽然变成铁屑,毒却仍在。芳姑只觉得周身奇痛麻痒,宛似万把尖刀扎在身上,痛的满地打滚,惨叫不已。 王人英见状忙道:“飞弟,谁叫你来的?” 李飞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我和何俊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帮你的呀!” 王人英笑道:“我可不喜欢你们帮我,快回去吧!这里可不好玩。”说完就和纪雯等,重又向前走去。走出有四五里左右,眼前地势突然开阔,现出一片数十亩平原,面前有一排木栅,栅内房屋隐现。 王人英估计将到大寨,正要上前招呼开栅放入。突然几声皮鼓响,寨门开处,冲出一个高大汉子来。他生得面如鲜血,发披两肩,额上束着一个金环,上身赤裸,露出黑铁似的肌肉,魁伟强壮。 那汉子狂风般,扑到四个人面前。王人英抢先迎住,再一看他相貌,更加凶恶惊人,一双睛睛闪闪如电,扁鼻阔口,耳挂着串金环,每行一步便叮当作响。尤其前胸皮下,也穿着一对银环,大几盈尺,身子一动,银环左右乱摆,手中拿着一对银光耀目的五股钢叉,叉柄上有一串铁链子,怪蟒似地卷在双臂上,看去好不威猛奇特。 王人英冷冷一笑道:“你是什么人,好象不是石龙山的吧?” 那汉子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笑声方敛,喝道:“瞎眼的东西,连人都不认识,也敢来拜山。本人是大猛勇士亚里。” 王人英笑道:“哦,是个大猛勇士,我看是一条大猛猎狗。” 亚里突然一声大吼,左臂一扬,哗啦啦铁链一响,五股叉似怪蟒盘旋,直扎向王人英的头部。 王人英估计到对方才一照面,便下毒手,倏地一转身,剑已出手,寒光乍闪,当的一声,平削而过,五股叉头被削落在地。 亚里大怒,右手再扬,另一支钢叉闪电般发了出来,直刺中盘。王人英反手斜砸,火花喷处,钢叉立被荡开,跟着又乘势旋身,单臂执剑,招走白蟒进洞,一剑照准亚里后腰刺到。 亚里身手十分矫捷,一扬钢叉,把剑格开,霍地回转身来,一招画龙点睛,向王人英胸口扎了过来。 王人英此际已看出亚里并无精深武技,全靠气力过人,天生异赋,跳跃如飞。他心念一动,立把剑法一变,只守不攻。大猛勇士亚里使尽招数,远攻近取,纵跳如飞。任他使尽全身本领,飞叉一近剑光圈子立即被反弹回来。有好几次,几乎震得虎口迸裂,才知对方不是弱者,急得他怒吼连声,狠攻猛刺。 纪雯等三女,看得几乎失笑,知道王人英胜券在握,只是在逗着对方玩。两人连战了四五十回合,大猛勇土亚里渐渐头上已见了汗,气力不继,跳跃也显得缓慢了。在这时,王人英的剑法突然一变,反守为攻,一招金鲤进盘向亚里刺去,大猛勇士亚里慌了手脚,连忙带回双手。可是王人英双足一点,用了个旱地拔葱,拔起了一大多高,飞过那大猛勇士亚里的头顶。大猛勇土亚里双手用力过猛,扑了一个空,收势不住身子直往前冲,身未站稳,王人英已然身如雁翅斜落,回手一剑,恰好削在大猛勇士亚里的右臂上。 王人英拜山,并不是存心结怨,只以剑在他右肩上划了一下,划破了三四寸长的一道伤口,鲜血涌出。大猛勇士亚里已不猛了,怪叫一声,连跳带蹦,跑回到寨内。 王人英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冷不防从寨门内又扑出两个人。左面一人尖头缩腮,面色乌紫,全身挂满了贝壳石子,腰围草裙,手执长矛,旋风一般杀了上来。这人是小猛勇士巴丹。右面一人,铁臂如戟,花布包头,豹皮衣裤,赤脚无履,手执象牙红毛刀。 这人是弥勒飞寨的岑猛。 二人怒吼连声,如飞般扑了上来,王人英正要迎敌。纪雯和西门柔忙道:“英哥,该让我们姐妹活动一下了吧?”话声中,身形一晃,宛如凌空双燕,分别迎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巴丹是个一勇之夫,自恃一身蛮力,狂吼一声,一递手中长矛,刺向纪雯。纪雯身法如电,纤足一点,退后一丈多远,左手挽袂,在手剑花一绕,竟踏入了对方的空门。 巴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娇颜姑娘,却有如此高强的本领,刚一惊怔,纪雯手中剑已经闪电般刺到。只听刷的一声,扎在他的大腿上。他哎呀一声惨叫,仰翻在地,鲜血飞溅,染得半身通红。疼得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飞也似地逃回寨内。 另一方面,西门柔力战岑猛。那岑猛力大刀沉,一身水牛般的气力,跳跃如飞。 西门柔突然用了一招蝴蝶穿花,虚晃一剑,踢中了岑猛持刀的手腕。但是对方若无其事,象牙红毛刀一扬,疾砍过来。西门柔急忙举剑相迎,两人刀剑交击,杀了个难分高下。 肖兰见岑猛挥刀霍霍如风。深恐西门柔不敌,一顺手中剑,正要上前助阵,冷不防刷的一声,半空中人影飘落,一股冷风袭来。肖兰连忙伏身,一个蜉蝣戏水之势,跃出两丈以外,回头一看,见那偷袭自已的乃是芬姑。 芬姑身披翠羽围裙,手执一对亮闪闪的长刀。肖兰怒哼一声,一展手中剑,便和芬姑杀在了一起。几个人捉对厮杀,只杀得尘土飞杨,日色无光。 鏖战中,肖兰的武功要比芬姑高得多,芬姑已渐渐的气力不继了,她突然瞧了个破绽,忽地向圈外一跳。 肖兰如何肯舍,挺剑追了过来。芬姑跑出有百十步,倏地一回身,玉臂扬处,一柄柳叶飞刀直朝肖兰飞来。肖兰知道她惯使毒药暗器,早就防着了。一见寒光飞到,连忙运剑一格,当地一响,柳叶飞刀被击出去三丈之外。哪知芬姑所发的飞刀,乃是连环手法,叫做春风飞柳叶,头一刀是在诱敌,就当肖兰刚一击飞第一把飞刀,芬姑双手连发,嗤、嗤、嗤,三道寒光,排成一个品宇,上取咽喉,下取胸腹两路,差不多同时飞到。 肖兰一见飞刀寒光连闪,忙不迭使了个铁板桥,双定钉牢地上,犹如铁铸。全身向后一倒,三把飞刀立时打空,掠着身边飞过,余力未尽抛出去两丈多远,落在地上。肖兰正要挺身而起,哪知芬站身形霍地一矮,玉手微抬,又是三把它刀以柳条穿鱼的手法,射向肖兰的下三路。寒光乍闪,快如电掣。肖兰不慌不忙,玉臂向上一抖,使了个丹鹤冲霄之式,立即拔起两丈来高,三把飞刀掠着脚底飞过。 肖兰经此一来,已打出了真火,人在空中冷叱一声,剑光一绕,用了一招长虹贯日,直向芬姑飞刺卞来。芬姑知道厉害,忙将身形扑地,向左一滚,滚出去七八尺外,躲过了肖兰这一剑。她一个鲤鱼打挺,正要翻身跳起,冷不防肖兰娇叱一声:“着!”一支镖嗤地飞去,打中了芬姑的左肩,人肉寸许,鲜血进流,芬姑惊叫一声,腰肢一扭,翻身倒地。 肖兰手中剑斜斩而下,正要取她性命。 王人英连忙大声喝阻道:“兰妹,不可伤她。” 肖兰迅快地收剑后退,忽见从寨中又扑奔出来两名大汉。他们是乱发纹身,面涂五彩,腰披草裙。容貌十分猛恶,各抡起一柄长刀,旋风般杀了上来。 这两人乃是大猛勇士亚里的兄弟。一个叫亚地,一个叫亚台。二人跳跃如飞,一声不响地抡刀朝着肖兰就砍。 王人英见状,深恐肖兰有失,身形一转,剑已出鞘,挡住了亚地。就在这时,空中出现了李飞,他凌空掠旋,抽空用手中小弹弓冷不防打出一颗弹丸。这一来,弄得岑猛等人,顾上不顾下,最讨厌的是李飞那些弹丸从空袭下,防不胜防,不一会工夫,他们已经是汗流如雨了。 突然,寨门开处出来了一位高大武士,喝道:“大王有令,立即停战,请王少山主进寨。”岑猛等人听了那人一声号令。立即收势,跑回寨去。 王人英仰头看了李飞一眼,笑叱道:“小捣蛋,又是你?” 李飞收势落地,笑道:“二哥,我帮忙帮错了吗?” 王人英笑道:“忙是没有帮错,但是大叔和你娘,会答应吗?” 李飞笑道:“别担心,肖大叔也都来了呢!” 王人英一听师父也来了,心中大为放宽。方待再问,从寨门内又跑出来四个短发纹身的头目,请他们进寨。王人英和三女全都纳剑入鞘,直入寨门。这时那李飞又纵身走了。 此际,正当东山月上,把一座石龙山妆成了琉璃世界。寨门正对一片平原,广有十余亩,中间矗立着一两座寨堡,寨堡前有一平台,高约数丈,台上端坐着一个老人。身材高大,满头白发,颜若朱砂,狮鼻巨口,相貌十分威武。他身披一块紫色兽皮,光华闪闪,胸前挂着一串金环及一个上画白骨骷髅的小铜盾。左首坐着一个赤足披发的妖巫,打扮穿着,不男不女,相貌狰狞。右首坐着的是一个麻冠道人,生得骨瘦如柴,赤发碧眼。穿了一袭八卦道施,肩后挂着一个葫芦,肋下斜插宝剑。这三个人,巍然高坐,旁边还有百十名手持刀矛皮盾的武土,侍立环绕,一动不动。 王人英抢步上前,就在离着那平台一箭之地站住,把手一拱,朗声道:“在下云龙山王人英,见过石龙山兰大王。” 兰马龙高坐平台上,神气严傲,也不还礼,沉着一张脸,看了四人一眼突然仰首大笑道: “本王尚以为云龙山二少山主,定是哪咤三太子一般的人物,竟能够破我石龙山五重埋伏。 谁知看起来,也是个凡夫俗子、不成根器的人物,哈哈……” 兰马龙生性最敬佩英雄,石龙山在此地一带,可以说是威名远震。王人英夫妇四人居然能够连破五重埋伏,来到大寨面前,杀伤了众多武士,连自己的爱女也全都受了伤。 这都是石龙山百年以来,未曾有过之事。在他心目中,对方必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才令接他们进来。一看之下,只是几个少年男女。心中大不以为然,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王人英冷冷一笑过:“我们是不成根器,但却破了你石龙山五重埋伏,有如摧枯拉朽。 我们今天是来拜山,礼数已尽,告辞!” 兰马龙性高气傲,在连连失败之下,已经激起了他那凶悍之性。见势怒喝道:“站住!” 王人英回身笑道:“大王还有什么吩咐么?” 兰马龙怒声道:“本山共有六重埋伏,还有一重未过。” 肖兰冷声道:“那就请你施展出来吧!” 兰马龙转身向左侧的那妖巫道:“都神婆,就看你的了,快把神蛊放出,将他们嚼个粉碎。” 那妖巫叫都神婆,乃是石龙山主持放蛊之人。一听兰马龙下令,立时狞笑了一声,口中喃喃有词,正要伸手据地,倒立舞蹈。就在这时李飞在暗中又用上了他那弹弓,对准都神婆胸前画着骷髅的三角铜镜射了出去,不偏不斜,恰好打中。只听砰的一声,一团明火闪处,妖巫全身立刻被炸成粉碎,血肉横飞,也溅了兰马龙一头一脸。 老妖巫一下炸毙,蛊也放不出来了。土著人生性最信鬼神,一见老妖巫刚一行法,立被炸毙,不禁哗然惊叫,秩序大乱,连那气焰不可一世的兰马龙,也当场吓得怔住了。 只有右首坐着的那赤发碧眼道人,他看出来是被人暗算,大喝一声:“小畜生大胆,看贫道取你性命!”他说着,抖手打出七个碗口大小的铁环。精光闪烁,电掣星飞,直向王人英夫妇四人打去。 这道人名叫花信风,人称碧目虎蜂,他自称碧目真人。他母亲乃当地土著,父亲却为异邦人。他自幼爱好习武,得碧山派武功的真传,除能精通蛊术之外,武功剑法自成一家。在此地中,也算一流高手。尤其,天生一双碧眼,能够黑夜见物为常人所不及。 他这七个铁环,并非一般所说的法宝飞剑,乃是精钢打造,上有二十四枚利齿,运用真力一发而出,自动旋转,套头断头,套手断手,名叫七子夺命断魂卷。只要敌人被罩在圈中,任是再生双翅,也难逃毒手。 花信风的铁环方一出手,王人英身子忽然纵起喝道:“来得好!”话声中,龙吟剑也已出手,化作一道长虹似的白光,蛟龙剪尾一般,直射入圈影之内,来回一击,那七个铁环竟被那白光铰得粉碎,变成无数铁屑,漫天飞舞。 花信风见状,不禁大吃一惊,气得赤发倒竖,双目血红,怪笑一声,霍地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走下台来,怪笑道:“好小子,你也不过仗着剑利手快,可敢同我一拚?” 王人英哈哈笑道:“我也听说,碧山武功,名震江湖,在下正想见识见识!” 花信风应了一声:“好。”霍地向后一退,忙提丹田真气把双手一拱,朝着王人英遥遥一推。 王人英早就知道对方使的是碧山派的神功掌,也属于内家功夫,练到火候,能够凌空碎物,隔墙打火,和少林的百步神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哪敢大意,也把已练成的红线金珠秘笈神功运气回击,全身坚如铁石。如此一来,两人遥遥相对,相距三丈,各以神功互相虚击。 纪雯三女和李飞、何俊站在台下观看,只见王人英和碧目真人立在台上,宛如两只负隅之虎,并不近身,你一拳来,我一掌去。外表看来,好象他们在练拳,形同儿戏。 其实比起近身交手,还要紧张万分。满台掌风真气,轰轰隆隆,方圆三丈以内,迫得人也喘不过气来。 纪雯等人,还是初次看见用内力交手,却想不到有如此厉害,不禁为之担心。两人就这样对拆了有二十多个回合,突然嗤的一声,飞来一道尺讲寒光,直射王人英。 纪雯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紧急万分的关头,竟会有人暗算。正待纵身上前,把那暗器打落。台下呼的一声,掠起一条人影,疾如电光石火,快似鹰隼凌空。 只一伸手,便将那白光打出去两丈以外,飞落台下,乃是一支三角毒梭镖。 那人身手矫捷,他在击落暗器之后,未容人把面目看清,就在空中一盘一绕,由真气罡风中直穿过去,在土著王兰马龙身后一落,站在兰马龙身后的岑猛,倏然一个筋斗栽下台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平台上那些武士,不禁震天般一阵狂喊。那人身穿黑衣,满头白发,面貌奇特。他一听到狂喊声,猛把眼一瞪,喝道:“你们嚷什么,打架要公平,怎么可以暗器伤人?我就是看不惯!” 这个人,纪雯认识,她见过,知道他是王人英的结义的老哥哥舒仲。原来舒仲无忧无虑地到处游玩,他也不知道他该到哪里去。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师父,就依着百年前自己离开苗疆的路,回到当年的深山之中。可是,他并没有见到师父,就在师父洞中住下了,一边勤练他那红线金珠秘笈神功,一边游走名山大川。他武功又高,渐渐在此地中就出了名。舒仲他这次进入石龙山,是兰马龙请来助阵的。他作梦也没想到,请他来是对付自己的兄弟。 今天一见王人英出阵,他就想招呼。还没等他说话,王人英已和花信风对上阵了。岑猛施放暗器,激怒了舒仲。 舒仲是得理不饶人的,又跟着跳下合,骑在岑猛的身上,双手扼得又紧,岑猛在奋力挣扎,两个人就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得尘土飞扬,沙石腾走。众兵丁见状,纷纷举起长矛来刺,哪知舒仲身上黑衣,竟然是刀矛不入,扎也是白扎。 舒仲被扎了几十下之后,蛮性大发,一拳猛击在岑猛的脸上,岑猛惨叫一声,血流满面,立即晕了过去。舒仲这才站起身来,跟着又一掌拍了下去。他的本意只是打岑猛一个耳光,但却忘了他那一巴掌的力道,噗的一巴掌打碎了岑猛的脑袋。他收掌笑道:“看着这么大的个子,怎么不经打,不好玩!”纪雯等人见状,为之失笑不已。 兰马龙见状,气得两眼冒火,五内生烟,一声大吼,拔出腰间所佩象牙宝刀,自平台上一顿双足,鹰隼凌空一般拔起一两丈高,直向舒仲当头劈落。就在这时突然又纵起一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他袍袖展开,宛如一只青鹤斜飞过来,恰好把兰马龙截住。 这人乃是王人英的师父、乾坤手肖隐。兰马龙对于肖隐,早已又恨又怕,但是他宝刀已然拔出,依照习俗,刀即出鞘,如不和敌人一拚,那刀就不能还鞘。他牙一咬,也只好舍命一拚了。他手腕一用力,刀光一闪,刀环带风,一招玉带围腰向肖隐左肋截去。 肖隐不慌不忙,左手剑一指,右手长剑似怪蟒一般,呼地反绕回来,迎着刀头一削,当的一声,兰马龙手中象牙宝刀立被削为两截。群人见状,不禁大骇。 兰马龙一见宝刀折断,气很怪眼血红,虬髯倒竖,大喝一声道:“我们一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居然上门欺人,是何道理?” 兰马龙一言刚了,怪吼一声,丢弃了手中断刀,右手向腰中一探,哗啦啦,抽出一条乌油油的似鞭非鞭、似棍非棍的东西。肖隐一看,晓得兰马龙这件兵器,乃是由深山巨蟒皮经毒药泡制而成的蟒鞭,一被打中,立即人肉二寸,毒气蔓延,当场无救。肖隐井不怕什么毒鞭,但是今日的石龙山之会,应在速战速决。于是,他不等兰马龙挥鞭进步,左手二指猛地点出,在两丈开外的兰马龙立被制住。 肖隐用的乃是隔空点穴的手法,兰马龙呆立当地,众人见他在对方举手之间,变成了木鸡,不禁纷纷叫喊,各持刀矛而上。肖隐仰天一声清啸,响彻云霄,宛如鹤鸣。平台右边,立即跳上纪雯等三个人,各人手中舞动着寒光闪闪的宝剑,风驰电掣般,扑上就得见血。吓得那些武士心寒胆颤,呐喊一声,纷纷退下。 接着突听王人英一声大喝道:“好孽障,你想找死!”喝声中,两道金光射出,只听碧目真人一声惨叫,平台上刷地飞起一条黑影,其疾如矢,星飞电掣地走了。 原来,在平台上的碧目真人花信风和王人英的内力相拼,已到了最后阶段。王人英虎目圆睁,步如沉雷,劈空拳力越来越猛,逼得花信风满头滴汗,已有衰竭之势。 花信风知道,今日难以讨好了。心中忖度:若论武功,已无胜理,自己葫芦中的碧磷砂,何不取出一用?他这碧磷砂,是他数年行走深山大岭,取古墓中的死人白骨磷火,混合五金精华,制炼而成。表面上是一种墨绿砂子,毫无异状。但如经过他一贯真力,由葫芦中倒出,飞扬过来,磷在半空中互相激撞,立即发出大量绿色火星,宛如正月花炮,十分好看。可是,内蕴奇毒,如沾上一点,任你多好的武功,立即皮肤肿烂,毒气蔓延,如果解教不得法,轻者残废,重则毙命。 花信风打算用他那毒砂伤人,此刻何俊和李飞,也在打着他那毒砂的主意。只见李飞向何俊要了一柄短剑,飞身而起。 花信风作梦也没有想到有人打他那葫芦的主意。他已被王人英的掌力,紧紧裹住,无法脱身。他情急之下,虎吼一声,用足平生真力,变掌拚着一推,使了一个排山推岭,直向王人英打来。本来拼内力,凭的就是一口真气,最忌的就是硬碰硬,因为如果用足全力,二气相撞,败者固然立毙,胜者也要受伤。 王人英以为对方情急拼命,自己犯不着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连忙用了个寒鸡拜佛,向左一跳。哪知,花信风这一下原是个虚招,容得王人英略略一闪的工夫,便倏地使了一个反脱袈裟,自左向右一转,伸手取葫芦,却摸了个空,肩后的葫芦已经不见王人英明白此人是打算用他那葫芦,更明白葫芦中必有歹毒的暗器。心念一动,从怀中掏出两粒铁丸,这乃是他比照红线金珠中秘笈所铸,还没有用过。只一抖手,打了出去。 花信风发觉葫芦失踪心中十分诧异,正自惊怔,顿觉金风飒然,两道寒光,直射而来。 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扭身一闪,只躲过了左面的一粒;右面的一粒却直打肩背后。 花信风顿知不妙,那还敢恋战,自平台上飞身一纵,窜落人丛中,突然发现了芬姑,陡起邪念,旋风般一转,点了她的穴道,肋下一挟,施展轻功,风驰电掣般去了。 就在他方起身,人丛中的芳姑也紧紧尾随着花信风,飞赶了下去。 这时,那数以千计的武士,被纪雯等人追得四下乱跑,鬼哭狼嚎。兰马龙和他那近身侍卫,被肖隐点穴制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只有干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土著人素畏鬼神,眼见他们的大王呆若水鸡,挺立台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越加心寒胆颤,全都跑了过来,同声道:“我们石龙山对于你们云龙山向来不犯,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大王……” 王人英道:“谁来犯你们?我们只是来拜山而已。按照俗例,我们已来谢罪,你们已得回颜面,照理可以收手,谁知他反而大发雷霆,侮辱我等。不但如此,还请来了碧目真人花信风,打算诛杀我们。你们无信,岂能任由杀戮,所以才驱走花信风,把兰马龙制住。只要你们保证认过,从今以后不犯云龙山,我们可以把这笔帐勾销,并把他救醒过来,如果还是冥顽不化,我们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那些武士被王人英一番严词斥责,觉得合情合理,只得—一答应,并且拆箭为誓,声明今后石龙山、云龙山两地之人互不侵犯。 王人英见兰马龙也肯悔罪,心中大喜,这才解开了兰马龙的穴道。兰马龙血脉流通,手足方能恢复活动,凶威尽敛,忙向王人英跪倒,请求王人英他们帮忙,救回其女。 王人英道:“你女儿到哪里去了?” 兰马龙道:“芬姑已被碧目真人花信风掠到碧岩山,芳姑也已追了下去。” 王人英笑道:“你放心好了,等我们略为休息,就去找你女儿去。”他说着,就带着纪雯三女和李飞、何俊返回到云龙山。 碧岩山,位在川边。高山峻岭,栈道连云。沿途不少毒蛇猛兽,烟岚毒瘴,比起苗疆还要险恶。 王人英为斩除花信风这等恶魔,寻回芳姑姐妹,单身离开云龙山。他为的就是怕给云龙山招来麻烦,所以才悄悄地独探碧岩山。五天之后,他到了一个地方,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锦锈似的草原平地,百鸟争鸣,山花含笑,万紫千红,仿佛武陵桃源胜景。 草原前半里地外,清溪一泓,流水淙淙。 王人英眼力最好,忽见对岸白影一闪,跑来一个披头散发、腰围兽皮的女子,扑通一声跳入溪中,手足并用,直向对岸游来,那女子箭也似游登对岸,连爬带滚,来到一丛金黄色野花旁边,她就象疯了一般,把那黄色野花连根拔起,塞入口中大嚼。吃了一阵,突然把身子向后一伏,呕出大量绿水来。 王人英看那女子十分眼熟,一望不由惊叫起来,原来这女子正是兰马龙的爱女芬姑。 他不禁诧异道:“咦,你不是芬姑吗?怎么弄成这般怪相?” 芬姑一看到了王人英,只喊出了一句:“少山主救命!”人便晕了过去。 王人英侠义心肠,他此际顾不得呕吐的污秽,一手扶起了芬姑,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塞入芬姑口中。他那丹药乃是乾坤手肖隐炼的清玉丹,用于解毒,其效如神。芬站在服下之后突然腹内咕咕作响,又呕出许多黑水来,臭不可闻。 歇过一会儿,芬姑悠悠醒转,一眼望见自己倒在王人英的怀中,吓得当时变色,想要挣扎起来。无奈中毒太深,四肢酸软无力。她突然面现凄楚,呜呜大哭起来。 王人英冷然道:“芬姑你给我说实话,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姐姐呢?她可是追你来了?” 芬姑猛地坐起,似乎头脑仍在发晕,哭过一会之后,手指对岸大骂道:“该死的贼,把我害的好苦,他会得到报应的!”芬姑咬牙切齿骂了一阵,又回过头来向王人英道:“少山主,小女子执迷不悟,罪该万死,就是你不杀我,我也无颜偷生人世,不过少山主杀我之后,必须要去碧岩山,救出那些与我同一命运的人。” 王人英道:“碧岩山中都有些什么人,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快说!” 芬姑掩面又痛哭了一阵,方说出碧岩山的一切。王人英听了,不禁勃然大怒。 原来碧目真人花信风在石龙山失败之后,弄了个遍体鳞伤,又将芬姑掠了来。芬姑在被辱之后,三番四次想要自杀。却被芳姑再三的苦口相劝,方才歇了轻生之念。一天,她在无意之间,发觉花信风的卧处,竟是一幢精舍,窗明几净。还有许多女人,汉人、土著人皆有,她们全都是目光发呆,面如白纸。 精含附近,有一群土著人,终日替他耕田种菜。被他呼来叱去,如役牛马,丝毫不敢反抗。 芬姑十分诧异,因为这些人,最是野性难驯,十分凶悍。花信风居然能够把他们收服得俯首贴耳,比绵羊还驯服,真是令人不可思议。芬姑对花信风,本是万分痛恨,绝无好感。 但也不得不佩服花信风的神通广大。于是,把心一横,打算将错就错嫁给花信风算了。哪知,花信风喜新厌旧。一个月后,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女人,哪里还管她芬姑,早就将她丢在脑后了。芬姑想找花信风拼命,但是不知如何自己的手脚总是绵软无力,怎么还能与人对抗呢?有一天,芬姑趁着花信风不在,在卧室中东翻西找,翻开一只小小木箱,里面有一小瓶黑色药丸,另外有束鲜艳的黄色野花。芬姑心中一动,便取下头上银针,试了一试,觉得无毒,就取了两丸吃下。经此一来,才知她近来手足酥软,全是平日在饮食里中了花信风的毒药。这瓶药丸恰是解药。 芬姑吃下不久,猛觉全身发热,气力也渐渐恢复过来。她不禁喜出望外。心想。此时不走,难道还等花信风回来再走不成?芬姑虚掩房门跳出窗口,飞身越过竹篱,直向山口如飞跑去。好在沿途那些土著人,个个呆若木偶,使得芬姑顺利选出魔窟。哪知,在跑过那小河边时,药丸的效力渐退,毒性慢慢地发作了。她在情急之下,跳入溪中游了过来。无意中发现了那些河畔野黄花和木箱中所见相同,她急不暇择,采在手中塞口大嚼。恰好王人英走来,芬姑一见之下立即晕了过去。 王人英闻言之后,咬牙切齿痛恨不已。芬姑边哭边说,告诉了被花信风污辱的经过,但终于毒发而死。 王人英叹息了一声,就在河边挖了个土坑,把她埋了。从此这一公主就葬身在这莽莽荒原了。 王人英掩埋了芬姑之后,含着一腔悲愤,越过小溪向前走去。穿过一片竹林,迎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势十分险恶,只见全山笔直陡峭,孤立在浩浩云海中,高可撑天,山色通红寸草不生。小路萦回曲折,真似一大碧岩,又象一顶朱色华盖。半山以上楼阁隐约可见,金碧辉煌。 这便是碧山派历代以来,耗尽不少心血财力建成的碧山魔宫,起落有序,细心一看竟然包含着五行相克八卦阵势。王人英从红线金珠秘笈中学到了不少,加上他武功高强,而且还有胆略机智。一望之下,就认出来是碧山阴阳阵。他哪里会把它放在心上,毫不犹豫地奔向东北方向,直向阴阳阵生门奔去。他以为碧山阴阳阵内,必是铜墙铁壁,戒备森严了。谁知,天下事有很多出人意料。王人英施展轻身功夫,抵达碧岩山。只见碧山魔宫内外门大开,所有亭台楼阁全部空洞洞、静悄悄不见一人。 王人英见状,心中诧异,一望碧山魔官门楼,高可四丈,上面还有瓦龙瓦虎几个堞角。 他拔身一纵,轻如飞燕,纵上了门楼,只见下面一条鹅卵石砌成的甬道直通院内。 迎面是一座大殿,门窗洞然,万籁无声。但在明眼人看来,隐隐含着杀气。 王人英自恃艺高人胆大,只一飘身,落到门楼墙下。当他双足方一着地,殿中突然叮叮当当响起一阵钟声,跟着又是哈哈几声赶笑。 狂笑声中人影闪动,飞鸟似地冲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的装束十分奇特,头上绾着高髻。 左面一人中等身材,淡黄面皮,死眉死眼,肩上插着一对虎头双钩。右面那人身材高大,赤红睑面,虬须绕颊,面貌威武勇猛,手中捧着一把厚背阔沿锯齿狼牙刀。 两人一见王人英年纪不大,文质彬彬,一身斯文气,不禁起了轻敌之念。左面那黄脸大汉哈哈笑道:“我以为闯上碧岩山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王人英嘻嘻笑道:“黄脸小子,你说对了,碰上我的,都是活得不耐烦的人,你也一样!”话声中,他身形略晃,劲风掠处,人已抢到那黄面汉子跟前,左手一式斜打金钟,轻轻一拂。说是轻轻,其实他已贯注真力。这一轻拂可井不轻,那黄脸汉子已被他斜抛出去两丈多远,扑通一声,跌翻在地,哼呼不绝。 原来这黄面汉子乃是横行川边的大盗、独行无影汪飞生。他和义弟简沛,因最近在江湖中犯案太多,官府追逼得紧,这才投到碧山派门下。这天正是他们奉命把守碧山魔宫的阴阳阵生门。 碧目真人花信风自从石龙山失败之后,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王人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无奈,事值已到了如此地步,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他一面发柬告急,请来本派中几个得力师兄弟。一面严密戒备,在第一重殿上埋伏了五十名弓箭手,只待命下便可弩箭齐发,将来人射成一个大刺猬。但是偏偏碰上汪、简二人生性骄狂。一见王人英年轻斯文,就没放在心上,打算在人前逞能,于是止住了弓箭手,二人冲了出来。哪知,他们看走了眼!他们要是早知道来人就是当年的何笔,只拍推也推不出他们来。 简沛见状,不禁大骇,断喝一声,挥起锯齿狼牙刀,纵步蹿上,瞧定王人英头顶,便是一刀砍落。王人英不愿和他多费时间,一见刀到,身形一个急旋,剑已出鞘,寒光闪处,简沛人已倒地,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殿中又是两声钟响,轻风突起四方,几百支弩箭暴雨般直向他射来。王人英哈哈一笑,运起浩然真气护身,那些弯箭离身一尺即被挡落。他一声长啸,身体拔起两丈来高。 汪飞生刚将爬起,却成了箭垛,未来得及哼一声,人便成了个大刺猬。这一层埋伏已过,王人英穿过大殿,进入第二重殿—— 第三十九章 这里是一个颇为宽大的院子,却没有种上一棵树。当王人英刚一踏入,忽听空中轰轰隆隆,传来一片异声,如万马奔腾。仰头看去,只见空中黑压压地罩来一片黑云。 定睛一望,原来是几百只碧岩山特产的啄尸恶鸟,首尾相连,结成了一个圆阵,飞翔在半空中,离地约有二十余丈。 这种恶鸟名为灰鹫,专门在高山峻岭中,啄食人尸,凶残无比。碧目真人花信风,从小就在碧山魔宫中长大,以异术驯服了灰鹫,供他驱使。此刻,他正骑在一只灰鹫背上,朗声道:“王人英,你现在已被我圣鸟所包围!识相一点的,快些退出碧山鹰宫,你云龙山和我碧山派从此之后,井河不犯,就以川边风魔岭为界。你看如何?” 王人英哈哈笑道:“我看不怎么好,想以这群扁毛畜生唬人,吓不住我!” 花信风闻言双眉一挑,两只碧绿的眸子闪闪发出凶光,恨不得立即飞落下来和王人英拚个你死我活。但是,他知道当年的何笔在关西一带,力拚十八夫人帮,威远武林。 故不敢鲁莽乱动,只得忍住怒气,哈哈笑道:“好,你既不愿和解,要一意孤行。 明日清晨,咱们就在这碧山魔宫门前,各凭真实本领拚生死存亡好了!” 他话音一落,人在半空中吹了一声口哨,那几百只啄尸恶鸟一齐振羽飞翔,刺空人云,眨眼之间狂风大作。 王人英见状,心忖:这碧目老道并不难对付。倒是这几百只灰鹫可有点麻烦。如不先把它们除去,交手之时,恐有诸多不利。心中这么想着,人就出了碧山魔宫,找了一个山洞,盘足端坐,运气调元,养足精神准备应付次日的大战。 一宿已过,晨光已现,旭日东升。碧岩山还在雾影之中,一条人影已奔向了碧山魔宫。 这时,在碧岩山周围的岩谷中升起一片轻雾,铺成了一片云海,将一座巍峨高耸的碧岩山,拦腰围成了一个大圈。那滚滚的云气,就象一个帽圈绕在碧岩山腰中。再看那云海下层,又夹着一层紫气,一切景物完全在朦胧之外朝日渐渐探出头来,金光四射,映出云海以内,景象立时大变,将一片云海映成奇妙缤纷的彩霞,由浓而淡,由淡而无。 那远近重峦叠嶂,岚翠欲滴,清风扑面,使人觉得超凡出俗,翩翩欲仙。 王人英心忖道:看不出这碧岩山,在穷山恶水的荒凉之地,竟有这般奇景,可惜为群魔所盘踞,使胜景玷污。 正忖思间,忽听碧山魔宫内,传出一片钟声,空山回响,余音荡漾,十分清脆。 王人英听到了钟声,精神突振,清啸一声立向碧山魔宫奔去。 此刻,整个穷山魔宫人声如潮,他人方到宫前,忽听砰的一声,碧山魔宫大门开处,门内响起一片鼓乐之声,先走出两行侍众,身着奇装异服,雁翅一般,分立两旁。 碧目真人花信风带着十几名三山五岳的江湖客、门下弟子,随着乐声出来。 花信风一看到王人英,先就哈哈几声大笑道:“二少山主,果是信人请……”他一边揖让着王人英人殿,一边向他介绍那些江湖人物。 那些人是南亭道人池霖,九华真人卢汉,还有一位是顺天道长康平。这三人都是武当叛徒,现在却是碧山派的中坚人物。 王人英打量了三人一眼,见那南亭道人池霖头戴九梁冠,身穿麻质道施,面如白玉,五绺长须,白布鞋,很有一些仙风道骨的神气。此人一望便知,是个内功绝高的人物。 不过,看此人一脸正气,何以竟会从碧目真人花信风,令人不解。再看那顺天道长康平,却生得一张漆黑的雷公脸,鹰图狼鼻,形同恶煞,穿一件黑白水火袍,背负蒲扇,左手执着一支鸠头拐杖,非金非铁。除了三个道人之外,在花信风身后的矮胖老头儿,王人英认识。 他正就是在洗心岛忘我庄亭中对奕中的绿袍老人。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真是奇之又奇,怪之又怪了。在绿施老人的背后,一排站着四个壮汉,身穿汉人服装,也是汉人面目,显得十分突出。再往后,便是一班当地土著人了。他们个个生得面目凶狠,执着长矛毒箭,群星捧月似地环绕各人左右,不用问就知他们是当地的勇士。 王人英神态从容,面含微笑。走上台阶,进入碧山魔宫正门。门内是一条白石砌成的走道,通过两列朱红大墙,一出墙外,眼前现出一片空地,中间建着一座大殿,殿中三清神像已经移去,只剩石座。大殿中间,十六根碗口粗的松柏桩,钉牢在地。这十六根木桩,排成一个八卦阵形,上面结着三百六十根长短绳索,如同蛛网,随风飘荡。 花信风用手一指,笑道:“素闻二少山主轻功卓绝,鄙派设下了这座八卦网,阁下可肯上来玩玩吗?” 王人英见状,心中不禁一阵嘀咕。因为这虽名叫八卦网,实际上却是一堆绳装。本来在江湖上也有踏软绳练轻功这一门,但走的是普通软绳,不过一丈长短,走绳的人,还是手持飞锤之类,以平衡身子的重量。至于在绳索上交手,更非有绝顶轻功不可。花信风居然想出这个法儿,真是毒辣!王人英打量了一阵,突然笑道:“碧目真人不愧是碧岩山掌教,居然能想出这种玩艺儿来,高明,高明!” 碧目真人花信风笑道:“雕虫小技,只想在高人面前请教!” 王人英道:“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请先上吧!” 花信风道:“二少山主果然不减英雄本色。哪位先上?” 他一言未了,洗心岛那绿袍老人,一个箭步跳了出来,向王人英一举手,笑道:“二少山主,咱们好象见过,算是老相识了。当年咱们曾经比试过,没有分出胜败来。 今天可敢同我分出个高下么?”原来这老者乃是东海海鹫帮的帮主海浪吴良,算是海上一霸。 王人英闻言哈哈一笑道:“好哇!有人相陪,那可是太好了,今天可得有个高下。” 海浪吴良笑道:“那是当然,来吧!带我的刀来!” 他一声地喝,一名高大的土著人,捧着吴良用惯的那把厚背铁刀,走了过来。吴良一个飞身,跳了过来,相距不到一丈来远。那士著勇士一见王人英背向着自己,突生毒念,以为机不可失,脚下一点,刷的一声,身体拔高一丈多,似朝海浪吴良落下,身在半空中,却突然伸出比铁还硬的双脚来,猛踩王人英的天灵盖王人英看似全神注视在海浪吴良的身上,等那土著勇土双脚离着他头顶不足一尺时,王人英突然有意无意身形半旋,寒光乍闪间,那土著勇士突感有一阵风吹来。但是,他不知道如何闪躲!刷的一声,那位土著勇士两条腿被齐膝斩断,人已痛死过去。 海浪吴良一扭身,朝着花信风怒声道:“碧目真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信风笑道:“一个没有规矩的蛮人,情急拚命!” 王人英笑道:“可惜主人没有把他教好,令人遗憾!” 碧目真人花信风闻言气得一声狞笑。 海浪吴良一个箭步,跳到石阶前,笑道:“二少山主,这些都是化外野人,理他们作什么,还是比咱们的吧!”话声中,他轻身一晃,人便跳上了八卦网的东北角,使了个金鸡独立之势,喝道:“二少山主,请呀!如果怕了,咱们也可以换个方式一比!” 他话是说得客气,分明却是挑战。王人英微一顿足,掠上了八卦网西南,身子一阵摇晃,笑道:“这地方真不稳当。” 海浪吴良脚下一点,如巨鸟飞扑,手中厚背铁刀一伸,神龙人海,朝着王人英心窝一扎。 他这口刀长约五尺,又沉又稳,重量足在四十斤以外。王人英身形急旋,剑光从腰际行起。 闪电般破空飞来。这时,吴良厚背铁刀的刀锋,已到了王人英的腹前,只听当的一声,海浪吴良的厚背铁刀和王人英的剑锋相撞,冒起火星,刀偏人也歪了。 须知,凡是施展轻功的,最忌过于用力。吴良一声“不好”,连忙用了一式巨蟒翻身,扭腰凝住身形,手中刀又疾如青龙盘树,砍向了王人荣的中路。王人英收剑入鞘,轻巧地一闪,人已到了吴良的身后,探指向前一递,点他五耳后的窍阴穴。 海浪吴良乍觉风声,急忙把头一偏,半转身来,厚背铁刀一掩,想斩王人英的肩臂。 王人英略把手向下一沉,避过刀锋,穿针引线,又点吴良肋下的云台穴。海浪吴良慌忙一辙步,退后七八尺远。两人就在八卦网上,进攻退守,盘旋转折,大战起来。 两人这一交上手,真个是虎龙斗。王人英着的是青布儒衫,生得唇红齿白,斯文俊秀,仿佛吹萧的韩湘子。那海浪吴良,却生得矮胖,刀光纵横,象个挑篮的钟离权。 两人的轻功,都有炉火纯青的造诣,在八卦网上跳跃如飞,奋勇追搏。海浪吴良的厚背铁刀,旋展开来,就象冷电盘空飞舞,宛似银涛怒泻,又似海浪齐推,挑、扎、削、砍,一招一式,犀利无比。王人英空着手,他以手作剑,吞吐刺扎,纵横冲击,翻翻滚滚,还不时地点其穴道。 两个人一来一往,渐渐已分出了高下。海浪吴良最擅长的是水上功夫,虽然轻功也有不错的根基,无奈他少于练习。尤其他做了海鹫帮的霸主之后,就已养尊处优了。对于武功,虽未荒抛,也已生疏了不少。王人英这几年来经过了多少战阵,也会过了多少高手,这种轻功是他的绝活,且又练过红线金球秘笈之后,很少见他亮剑。以手作剑,而有剑气,变化神奇,专门克制敌手兵刃,渐渐地已占上风。 海浪吴良生性本暴,早已感到对方的剑气逼人,自己已渐渐不敌,舞起一口厚背铁刀,用尽凶险毒辣的刀法,无奈占不了半点便宜。 王人英一双肉掌,无疑是两柄利剑,可柔可刚,柔软处软如棉絮,沉重时重如泰山。 吴良连用了好几次重手刀法,打算砍伤对方,哪知,王人英的手臂上,如有粘胶,一砍连刀都几乎要被吸出手去。经此一来,他知道取胜无望,当下把心一横,刀光一闪,用了个铁牛耕地的招式,向王人英猛疾进攻,似要拚命。王人英略略一闪,海浪吴良打了一个盘旋,身作败势,直向八卦网外沿跳去。 王人英大喝一声:“吴帮主,胜负未分,怎么可以走呢?”喝声中,身形一纵,直蹿了过来,人已落在吴良背后,探手向前一点,指风凌厉,直点吴良背心老堂穴。 海浪吴良的身形,在八卦网上猛地一挫,旋风似地连人带刀一个渔翁搬釜之势,反扫回来。 他这一反扫,不是盘斩,而是刀背向下刀口向上,照准王人英左边胸肋切去,尽力一划一撇。他这一刀的来势疾如闪电。 王人英一招点空,敌人刀锋已至。这种情势如在平地上也是十分危险的,又何况现在凌空虚踏在八卦网上呢。只要稍有一点眼花失误,立有生死之判。 海浪吴良这一刀,已把他四十年的功力全用尽了,王人英被逼得不得不出剑了,他身形半转,八卦网上寒光一闪,两条人影略一交错,只听刷的一声,鲜血飞溅。海浪吴良的一只手仍然紧抓着那柄刀,却被王人英齐腕斩断,抛落在地上。人也翻落下八卦网。 王人英腾身掠出三四丈也落在八卦网下。剑已还鞘,把手一拱笑道:“承让承让!” 海浪吴良却呆立当地,凝目看着自己那只断手和已跟了他四十多年的那柄厚背铁刀。 他痛得额头冒汗,气得他面色发白,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海浪吴良刚走,顺天道长康平却悄无声息地飞身跳上网。他向王人英打一问讯道:“贫道康平,隐居在川边清罗山,不问尘世间事,今奉碧目真人之命,来此会一会云龙少山主,请予赐教。” 王人英眼见这位顺天道长,在蹿上八卦网阵时,身形笔直,恍如一团黑烟。再看他那古怪的容貌,与一支非钢非铁的鸠头拐杖。便知此人的武功,必然相当精纯深厚。冷冷一笑道: “道长这鸠头拐杖,实是罕见兵器,王某如有接不住招时,还请手下留情。” 活声一落,人也飞身而起,在空中突然打了一个旋身,再向八卦网上一落,已和顺天道长站了个对面,剑已倒握手中,他站稳身躯之后,把手中剑一扬,使了一个门户,等候对方进招。 顺天道长康平冷笑一声,把手中鸠头拐杖一抡,挟一股劲风,一招定海神针,手起一杖便向王人英胸口的章门穴点来。 王人英见对方一出手,就施展出点穴的路数,连忙一侧身,把手中剑一扬,寒光闪处,向他杖头一削。两件兵器一撞,冒起一股火星,发出一阵龙吟般响声。康平的鸠头拐杖,竟被王人英一剑挡了开去。 康平才知道别看对方年轻,内力却是相当充足,不敢轻敌。他上前两步,跨过网眼,把鸠头拐杖一沉,扬头坐尾,呼的一声,又向王人英太乙穴撞来,顺扫双足,十分猛辣。 王人英一晃身,让过拐杖,手中到反向康平右臂曲池穴点去。他这一招乃是以攻对攻,不是剑术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可没有办法使出这一招来。 康平见招果然一愣,连忙使了个怪蟒翻身,奋力错身向左一闪,立起鸠头拐杖一封,向王人英手中剑崩去。王人英微一翻腕,剑走长虹,反截康平右臂。康平不禁吃了一惊,急忙躲闪,方才躲开。可谓名家交手,其疾如电。 康平和王人英只一交手就如电光石火,刹那之间已经对拆了七八个回合。他们彼此的功力如何?心中都有了个谱。 康平立把手中鸠头拐杖招数一变,使出了少林的降龙伏虎杖法。只见他猛若惊雷,急如闪电,轻若飞絮,重如泰山了。盘、打、挑、拍、崩、拦、锁、挂,鸠头拐杖一招一式,刚柔互用,宽猛并济。有时他当成长矛使用,有时又揉合了枪的招数。 他这鸠头拐杖,乃是用多种坚韧金属,千锤百炼而成,不畏剑削。尤其杖头那个鸠首,舞动起来翩翩欲飞,专取人二十四处大穴,更平添了若干威力。若是换了一般武林中人,早已毁在他的鸠头拐杖下了。 王人英既得了一代名侠乾坤手肖隐的真传,又得了红线金丸秘笈,武功剑术已到了六合归一之境,气凝于神的地步。再加上他那把龙吟剑,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只见他展开龙吟剑,沉如山岳,静如湖水,出似蛟龙,使到疾处,身剑合一化作一道匹练光华,凌空飞舞。起如鹰隼冲天,落如神龙戏海。 两人斗到疾处,只见八卦网上面,毒蟒怪蛇似的一道白剑光,上下跳荡,你攻我守,我进你击,大战有百招以上,仍然不分胜败。 康平突然大吼一声,由八卦网上飞身一跃,跳落平地。两目如火,面上充血,满额头青筋尽露,如同鬼魅。他把鸠头拐杖立了个架式,咬牙切齿等着王人英下来。 王人英哈哈笑道:“顺天道长,咱们还要打吗?” 康平怒吼了一声道:“小子,咱们今天得分出个胜负来,否则贫道死不瞑目!” 王人英笑道:“好。”他好字未了,连人带剑使了个龙行一式,刷的一道白光,向康平后心刺去。 康平大吼一声,宛如半天空响起了一声巨雷震雳。扬起手中鸠头拐杖,猛地一跳拔起一丈多高。 两条身影,两件兵器在半空中叮当一声,碰个正着。两人身形往里一合,同时往下一落。 众人定睛看时,场中现出一幕奇景。只见王人英兀立地上,使了个独柱擎天的架式,左手当胸,右手剑往外展。再看那康平,头下脚上,连人带杖全悬空四五丈高,也不落下,似被磁石吸住一般,形同儿戏。 其实他们已然拚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两人现所比拚的,名叫金刚力。金刚力就是每个练习内功的人,几十年的吞吐化纳,所练出来的一点儿金刚气。凡是修习内功的人无不珍视自己那点金刚气,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轻易使用。 顺天道长康平见对方年轻,以为他的金刚力绝对不如自己深厚。心念一动,就把四十年苦练而得的那一点儿金刚力运在他那鸠头拐杖上,来硬撞王人英。 他哪里知道,王人英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全身就用药水洗炼,五岁就开始练习造化神功正宗的浩然真气,又得到了红线金珠秘笈,其内力之强,不是一般武林中人可比的。王人英也把金刚力运到剑上来对抗。这样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剑杖相交,不相上下之势了。 王人英双目凝视,步如流雷,手上如同举着千斤重物,很吃力地绕场一匝。走了一匝之后,只见他倏地把眉一扬,一声大喝,声虽不大,却殿瓦震动,树叶乱飞。喝声中,他振臂一挑,一道寒光闪出。康平连人带杖被抛出去三丈多远,在半空中他连翻了几个筋斗,摔跌地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碧目真人花信风一见顺天道长跌倒,连忙近前去扶。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瞪得大大的,显得十分痴呆,涔涔冷汗珠都有黄豆般大,神色非常难看。 此刻,南亭道人池霖和九华真人卢汉,也同时纵了过来,方将顺天道长往起一挽,就见他猛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九华真人见状大惊,连忙伸手向他的命门穴上一拍,康平身子一晃,似乎又要躺下。 九华真人忙伸出右手抱住了康平的身子,然后再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青色小瓶,打开瓶盖,倒出两粒金黄色的丹丸,塞在康平的口中。 原来康平和王人英换斗内力,被王人英的内力反震已伤了内脏,所以才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九华真人也是行家,急忙上前扶住给他眼下了两粒六神丸,康平才算保住一条命。不过,从此之后他再也玩不动他那鸠头拐杖杖了。 碧目真人花信凤见自己的大师兄顺天道长抵挡不了王人英,不禁大惊。因为顺天道长的武功,在他们碧山派中,已算是拔尖的了,再无人能高过他的。情急之下,仰天一声长啸。 他闻声方起,所有碧山派的弟子及碧山魔宫侍众,如潮水般地后退。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南亭道人池霖,九华真人卢汉和碧目真人花信风了。 王人英仍然神定气闲地站在那里,见状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就在这时,碧目真人花信凤突然伸手向怀里一摸,掏出了一支圆形木棍,长约二尺。木棍上端凿着三个方孔,挂了三个小小金铃,木棍只要一震,那金势就叮叮当当的乱响。 花信风举起木棍连摇了几下,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异常刺耳。他在摇那铃棍时口角带着狞笑,两眼望着空中,似乎如有所待。 哪知,他摇了三四次后,四外空山寂寂,毫无一点反应。这么一来,他那脸上已现出诧异,正疑虑间。突然半空中呼地一声,飞落下一个人来,乃是李飞。他一落地,就笑道: “牛鼻子老道,你可是在召你那些啄尸恶鸟呀?省点劲吧,你召不来了,已全部被我们杀了,怎么还能来呢?” 碧目真人花信风闻言之后,好似晴天霹雳,他哪能不惊。就在这时,突又见碧山魔宫东南角上,冲起了一片浓烟,火光弥漫,当然是有人放了火,碧山魔宫侍众,也顿时秩序大乱,百年基业就这样的毁了。 花信风心中十分明白,在他们碧山派中,首屈一指的顺天道长和海鹫帮的帮主海浪吴良,全都不是人家的敌手,余下的人更不堪一击了。啄尸恶鸟也尽被对方除去,碧山派今日必败无疑,就连碧山魔它也要土崩瓦解了。可是花信风是出名的凶狠,暗中已准备下另一毒招。 此际,李飞和王人英答上了话,王人英笑道:“飞弟,你怎么来的?” 李飞笑道:“不单是我,三个嫂子还有何俊哥,他们都来了呢,看到没有,那火就是他们放的。” 原来在王人英离开云龙山之时,李飞就看到了。他一个人不敢跟上来,先就把这消息告诉了西门柔,告诉了西门柔也就等于告诉了纪雯和肖兰。 大家一商量,也就随后追了下来,就是因为地理不熟,误走尸潭,却杀了护卫尸潭的护卫。潭的四壁上,蜂房似的,布满着无数大小岩洞,每个岩洞之内,都蹲着一只啄尸恶鸟。 纪雯她们正好把杀死的四名守尸潭的护卫口里灌了毒药,又一并抛去喂了啄尸恶鸟。 此时何俊、李飞也赶来帮忙。那些啄尸恶鸟,在吃尸体后,立时心似火焚,通体烦躁,满天乱飞,狂叫不休。花信风昔日的驯练失去了作用,几千只恶鸟自相残杀。 就在这时,忽见一群土著约有二十多人,拥着两个身缚绳索的人向山上走来。 纪雯一看,已从这两个人来。一个是王人英的老哥哥舒仲,另一人却是芳姑。他们渐渐地走近,舒仲好象不知道人家带他到这里来,就是要杀死他的。他仍然边走边笑道:“你们是要带我去喂鸟的吧?能让鸟吃下去,那倒满好玩的。” 说笑间,他们已到了山峰下。纪雯打了个招呼,五个人飞身而下,一锤四到齐挥,二十几个土著人不论他们如何凶悍,也挡不住这几位身怀绝顶武功的人。不到三两个回合,那二十几个土著人就全部报销了。 他们救下了芳姑、舒仲,舒仲却不领情,仍然叫嚷道:“我真不知道被那些鸟吃着该是个什么滋味?你们这一多事,那些鸟吃不成我了。” 纪雯知道这位老哥哥一向病病癫癫,任他胡乱的叫着,她也没放在心上,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这时空中群鸟的恶斗已渐渐接近尾声。小的、弱的,已被自己的同伴啄死,就是那些较凶猛的大鸟,也因为自相残杀弄的遍体伤痕,羽毛凋零。有的知道不敌也已随风远去了。 尸潭内死鸟累累,山头上污血斑斑。数千只啄尸恶鸟,已经死去了十之八九。现在只剩下了十几只仍在空中恶斗不止。 李飞笑道:“这几只也不能留,交给我了。”他说着,纵身冲天而起。 那十几只残余的啄尸恶鸟待要逃走,可是锤影过处,血雨纷飞,鸟头全被击碎,跌坠而下。啄尸恶鸟全部被歼了,碧目真人花信风的啄尸恶鸟毒计,也完全失败了—— 第四十章 花信风的计划,原是想借着八卦网,比试轻功,先把王人英困在阵上。如果不成,便发出暗号,把几千只啄尸恶鸟召来,凌空下搏。任王人英有天大的本领,也斗不过那几千只啄尸恶鸟。虽然抓不死他,好歹也要抓伤他几处,以泄心头之恨。 他这一条计,确是十分恶毒,哪知天网恢恢,竟被纪雯等人误走尸潭,而全歼了啄尸恶鸟,使得他毒计落空。 就在这时,纪雯等人也赶来了。西门柔一横手中剑,就奔向了花信风,一边却喝道: “飞弟,把这牛鼻子交给了我吧!” 招呼声中,西门柔舞起手中剑扑向了花信风,拚战起来。但见她起如鹰隼飞天,落如游龙惊地,进似猛虎出山,退如狡兔钻林,虹飞电掣,沙石飞扬,招招进攻。 花信风使得也是一口剑,只见他银光绕体,青锋生寒,纷纷缤缤,若舞梨花,如飘瑞雪。 两人一来一往,酣战不休。 这时,南亭道人池霖、九华真人卢汉也分别和纪雯、肖兰两人各自动上了手。 肖兰和池霖动手不到三招,舒仲就跑了过来,拦在了肖兰面前,笑道:“一个小媳妇怎么可以随便和人打架?交给我了!” 肖兰闻声退下,舒仲没有兵刃就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力敌池霖的雌雄双剑,打了个难分难解。 另一方面,纪雯遇上了九华真人卢汉,这位老道也算是碧山派的一位出色人物。他成名江湖的就是百花剑法。这套剑法,总共一百二十八手,每手八式,共合一千多招。 回环运用,急如风雨。舞到疾处,全身上下左右,打出千数百朵银光。若是一般武林人物,十个回合之内,早就败了。卢汉除了百花剑法之外,还有一手百花飞针,更是十分厉害。 他遇上了纪雯,双剑突击,一连五十余招,仍未分出个胜负来。 场中六个人打成了三对,王人英拉着肖兰的一只手,退在一边静心观战。 碧目真人花信风,眼见云龙山这几位年轻男女,个个都有一身上好的武功,知道再打下去绝非其敌。于是心中暗忖:不如用碧山魔宫中的埋伏来克制他们。便打了一声呼哨,池霖和卢汉二人,立即会意,不约而同地卖个破绽急忙向后撤退。 花信风独自一人断后,一人一剑,敌住了纪雯、西门柔、舒仲三人。斗了有三四个回合,他突然把手中剑一晃动,抖足丹田内力,全身闪起,抖起几朵剑花,迫得舒仲向左一跳。花信风就着这个空隙,一个箭步跳出圈外,向后殿跑去。 若以舒仲的武功,就是对方三人一齐动手,也不是敌手,但因他不是和人动手而是玩。 所以才让跑了。 舒仲他一见花信风向后殿跑去,笑哈哈地招呼道:“臭牛鼻子,还没有玩够呢,怎么可以跑了,那不行!”他喊叫着,人就追下去了。 花信风跑到昆吾殿前,猛把肩头一晃,将背后的葫芦转到手上来。 王人英一见,吃惊地高声叫道:“老哥哥,贼道他要放碧礁砂,小心点,这可不能玩了。” 他话声来了,花信风已将手中葫芦向后一摆,嗤嗤几声,一束碧绿的火星,似千百点流萤,飞洒而出,直向舒仲等人打来。 舒仲闻言,身形方一顿,看到了那碧绿磷火就知道是一种歹毒的暗器,不禁生了气,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西门柔却是毫不在意,先运起护身真气,跟着寒光一闪,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白色的剑虹,穿过那碧用毒砂。 白光连闪,已到了花信风面前,长剑一挥,宛似银蛇串地,朝着碧目真人花信风的头新落。 碧目真人想不到这小姑娘的功夫,竟以到了剑气合一的境地,碧磷砂竟然伤她不着,不禁大惊。一见剑到,慌忙中急将手中葫芦格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剑光闪处,葫芦被劈作两半,毒砂飞扬。西门柔可不管这些,就势长剑一绕,使出一招苍龙探爪,剑似长虹,斩向了花信风的脖颈。 这一来,吓得个花信风三魂俱冒,急忙矮身一闪,只觉得剑光闪处,头顶微凉,头上通髻竟被剑锋齐根削去。 花信风急忙躬身一窜,跳入昆吾殿从走廊内钻进。 舒仲见状,拍着手哈哈大笑道:“小媳妇,你要为道士剃度当和尚吗?好玩,好玩,哈哈……” 西门柔转身一瞪眼,叱道:“舒大哥,你胡说些什么呀?” 舒仲虽觉好玩,可他并不是傻子,被叱之下一想,倏地扬手掴了自己的一个耳光笑道: “对,我胡说,该打!该打!” 说着话,人就跟在花信风身后追了进去。谁知,舒仲刚一跳入南道,机关已动,哗哗啦啦一声大响,一道月牙形的刀闸直向舒仲头顶上砍来。 本来普通的刀闸,只是一块千斤铁板,铁板下端磨得锋利,便算是刀闸了。刀闸上端,悬着活拴铁索,来人只要一踏上机关,千斤刀闸便由头顶压落。 这种刀闸,只能暗算那些粗心大意、莽撞成性的人。 若是遇上了精细的人物,只要轻轻一闪,避开刀口,就可以毫无伤损。 昆吾殿这月牙刀闸,却是别具匠心,一连五道连环相套,共有五道月牙刀闸,每隔一尺一道。若一落下来,丈余长的两道,全在刀闸锋芒之下,任你前进后退也得被它切成数段。 不过,舒仲这身黑衣,乃是其师所赠的一件宝衣,可以辟毒辟水火,辟刀剑,任何东西都很难伤的了他。再加上他童稚天真,也还机智。 舒仲一进甬道,蓦觉头顶上轰隆一声,又见刀闸落下,忙吸一口丹田真气,布满全身。 哈哈笑道:“真好玩,臭牛鼻子,修道就修道,也忘不了玩,可恶!” 笑语声中,他变掌向上一托,砰的一声,一道六七百斤重的连环刀闸,竟然被他舒忡托住,落不下来!王人英眼快,已然看出那刀闸的关键就在昆吾殿的正梁上,那上面有三朵金莲花,正滴溜溜地来回乱转。他手上一用力,捏了肖兰一下,又向那正梁上指了指。 肖兰见状会意,抽出手来,双脚一点,一个蜻蜓点水,身子拔起一丈五六尺高,纵到正梁下面,把金莲花一扭。 只听又是隆隆一阵响,那方落下的刀闸又缓缓向上升起,缩回原来的位置,丝毫不见一点迹象。 舒仲却跳着脚看:“怎么缩回去了,这多不好玩。” 对于舒仲的乱嚷乱叫,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井不为怪,除了李飞对他还略有兴趣外,全都习惯了他的乱叫。 碧目真人花信风就趁着这一阵忙乱的工夫,已跑得不知去向了。大家进入昆吾段,耳目四顾,只见整个大殿都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王人英查点自己的人数,除了自己夫妇四人之外,就是何俊和李飞还有个胡搅的舒仲一共是七个人。而对方除了众徒之外,倒有南亭道人池震、九华真人卢汉和顺天道长康平、海浪吴良等几个好手,虽然他们已是败军之将,但是各有专长,倒也不可轻视。 忖念之下,笑向何俊和李飞道:“你们听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飞一翻眼道:“二哥,什么玩不玩的呀?” 王人英道:“碧山魔宫,能称雄州边,靠的就是啄尸恶鸟……” 李飞笑道:“二哥别烦心了,啄尸恶鸟都被我们杀光了,还怕什么?” 王人英笑道:“花信风还有个奇阵深在地底,门户层叠,能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李飞笑道:“二哥你太看不起我了,这些阴阳八卦,我爹娘早就教过我了,这难不倒我的。” 王人英笑道:“我只是劝你们小心一点,谁敢看不起我的兄弟?” 大家又商量了一阵,仍由舒仲领头,绕过空殿,殿后是一道露天走廊,地下铺着鹅卵石,松竹夹道,花木扶疏,走廊长有十余文,尽头处是一列花墙,有个月亮门,门外站着两个青面獠牙的神像。 何俊笑问纪雯道:“二嫂太不够意思,这回该我出手一试了吧!” 纪雯知道何俊从小练功,功夫练得不错,忙笑道:“你想去是可以,但得答应我要小心!” 何俊笑道:“我当然会小心的,二嫂你放心吧!” 他话落人尚未起步,李飞突然拦住了他,道:“不行,还有我呢!”他说时,拿眼看着王人英。 王人英点头笑道:“好,你也去,仍是那句老话,小心为好!” 李飞高兴地笑道:“知道了。”两人略一扎束衣衫,手握一剑双银锤,跨步向前走去。 行离花墙还有三四丈远,两面树丛之中,突然嗤嗤几声,一左一右,射出来两排三棱羽箭。门口那两尊神像也瞪眼张口,喷出几支飞镖来,成了三面夹攻之势。 何俊、李飞见状,不慌不忙,一人纵身而起,一人却施展自鹤冲天的身法,向上拔起。 他们飞纵起有三丈多高,使得三面打来的镖箭,完全落空。 何俊存心卖弄,身在空中,一个云里翻身,飞舞直下,一顺手中剑,先向左侧一个神像,直刺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神像当的一声,移步跳了出来,挡住了路口。左手四枝铁锏,右手一口巨剑,还有背后一双怪手,挥动着一对金瓜锤,三件兵器,一齐挥动,直向何俊打来。 何俊笑道:“真棒呀!” 在何俊心中,早就把这神像当成了活人,将手中剑舞起,使了个风卷落花之势,先把铁锏格开。跟着,两臂一圈,双肩一拱,霍地一个翻身,由金瓜锤下面闪过,提起一只右脚,突地飞起一脚,砰的一声,蹬在了神像身上。 那神像原是铁铸成,何俊这一脚,足有百斤以上的力道,轰隆一声,竟把那神像踩了个仰天摔倒。 另一方面的李飞对付的一尊神像,和何俊的却不相同。 这尊神像两手在前,两手在后,口中镖才射出,四只手四件兵器,一同挥动,猛向李飞打来。 李飞舞动着双锤,闪展腾挪对打了三四个回合,突然手起一锤向神像左眼打去。无巧不巧,他这一锤,恰把神像的机关制住,那神像叮当一声,退回了原位,一动也不动了。 两人轻易地破了神像机关,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王人英等人鱼贯穿过了月亮门,迎面又是一座大殿。这就是碧山派的重地所在——青云殿。 只见这青云殿高约三丈,黑沉沉的,只在殿角点了一盏琉璃灯,昏黄火焰,照着全殿。 大殿内,一字排开站着四尊身高两丈,头如笆斗,面目狰狞的金甲神像。王人英初以为是四大金刚,但是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这四尊神像分立大殿左右,除此之外,殿中别无一物。 王人英见这四尊神像布置古怪,回顾众人道:“要留神,这四座神像说不定又有花样!” 舒仲已直向殿上走去,何俊、李飞就跟在他的后面。 众人凝神绝虑,鸦雀无声,眼睁睁地望着那神像,打算看看有没有出人意料的变化。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舒仲将踏上第一层石阶时,殿中突始响起了钟声。左边那尊神像,突然肚内轰隆一声,眼睛一翻,格格产中,射出一束暗器银雨来。竟是四十多只飞针,只有花针大小,十分歹毒,锋利无比,针头上有极厉害的毒药,一喷出来,排成扇形,直向舒仲等三人飞到。 舒仲虽然喜欢嬉笑,遇上事可并不糊涂,而且他那身上黑衣,既防兵刃又辟毒,见状哈哈一声大笑,挥爆起手中小木棍,一盘一舞,呼呼风声,抖出几道匹练似的劲气,竟把全身紧紧裹住,把那漫天针雨,完全震开。 何俊、李飞,也舞起来剑锤,左拒右挡,拨开那针雨。 可是,那神像似乎藏着不少的方针,肚内格格连响,眼睛一翻一合之间,又放出一束飞针来。一束未了,一来又出,接连放出了八九束飞针,密如细雨。 何俊与李飞方才知道了厉害,幸而两人也还机警,一飞一纵,退后了数丈。但是何俊的衣袖上,已中了飞针,只差分毫,就要刺中皮肉,不禁大惊。 舒仲以手中小木棍作剑,始终站在那里,并不退后,舞起来风声呼呼,抗拒针雨。 神像一连放了十二束飞针,方才止住,总共放出有五百多只,真是惊人。只见满地之下,尽是断针碎屑,闪闪灼灼发光,宛如铺了一地银星。 王人英笑向何俊道:“如何?四尊神像都有机关?” 舒仲笑骂道:“绿眼睛牛鼻子,真可恶,不走正路,专用机关埋伏来暗算人,看我不一掌劈了它!” 王人英连忙阻止道:“老哥哥,不能用掌去劈打,可能会上当!”话声中,朝着西门柔使了个眼色,两人轻轻一跃,疾如飞鸟似地跳上殿阶。 当他们方一落地,突听殿角轰隆一声。那尊神像,立时移了出来,阻止了大殿入口。 西门柔奋勇当先,一个燕子抄水之势,打算从那第二个神像身边,直掠过去。可是,那神像恰似活人一般,身子旋风似地一转,轰轰声中,有一双手,执著的竹节铜鞭,第二双手握的是方棱铜锏,直向西门柔头上打下,其疾如电。 西门柔手疾眼快,横剑一格,叮当一声,格开了两般兵器。可是这尊神像,总共有十八只手,西门柔才把鞭锏格开,呼的一声,背后有两件兵器,又打了过来。那是一柄金瓜锤和一把吴钧剑,西门柔用了一式云龙三现的身法,又闪开了。 王人英见状,纵身飞蹿过来,旋身出剑,向神像背心刺去。神像腰助下两只手中兵刃是一柄宣化斧和一柄折铁刀,同时兜回,猛向王人英扫来。 王人英和西门柔二人,一左一右展开两柄剑,走马灯般,与神像周旋了七八个照面。 那神像全身都是铁制,十八只手臂,一齐划动,旋展出来,虎虎生风。其中八只臂膀执着兵器,横扫直打,纵送冲击。八个铁拳,上下飞舞,四方八面,尽是风声。 在这时,第一尊件像,突然轰隆一声,由殿角上跳了过来,双拳一挥,出其不意,朝着王人英的背心打到。这一下出其不意,使得纪雯等人,不禁一声惊叫。 王人英使了一式巧女摘莲,旋风似地一闪,闪到神像的身边。神像一横身,改用横身捣虎,一拳直捣王人英的胸肋。王人英的动作快如闪电,突然一脚,当的一声,踢中神像的肋下。 这一脚足有数百斤的神力。但是,那神像的全身,乃是生漆牛皮包住生铁造成。若是换了生人,受了王人英这一脚,早已是肋断骨折了!可是那神像安然无觉,又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双拳兜面打了过来。 舒仲恰在这时,运足真力,突然拍出了一掌,直打神像的胸前。说也奇怪,那神像居然闷哼出来一声!王人英闻声之后,心中一动,明白了是件什么事情了,跟着右手一扬,使出了一记千斤掌,向神像头部击去。 那神像似乎知道厉害,全身向左一侧。经此一来,王人英更加明白,在那神像的躯体里面,必然藏着有人。他略一忖思,倏地一个鹞子翻身,连人带剑,飞起一丈多高,剑化长虹,白光一闪,盘空一绕。只听轰隆一声,天崩地裂般一声大响,那神像的身子,立被腰折二截,分倒地上。 令人奇怪的是居然还流出鲜血来。一尊神像除了可以灵活地打拳挥剑,被斩杀倒地后,竟然也会流出鲜血来,这倒真是奇事了。 舒仲和纪雯等人见状,不禁一声惊叫。王人英就势一脚,把上半截神像,踢得滚了几滚出去。就见从神像中滚出一具尸首来,竟然是碧山派的第一高手、顺天道长康平,已随着神像的被斩断,也被腰斩两段。 舒仲力战的那尊神像,也和此神像一般无二,里面也藏着一个人,乃是九华真人卢汉,双方打了个势均力敌,卢汉忽见康平波斩,不由大吃一惊。手脚不禁稍慢了些。 舒仲怎肯放弃这个机会,他甩手丢了手中小木棍,探手从腰下亮出一柄刀来。刀刚出鞘,银光暴射。 卢汉见状,知道这柄刀也非凡品,心中一动,扭转身来,打算逃走。那神像本是铁铸,即笨又重,怎能逃得了!舒仲长啸一声,刀化一道烂银似的长虹,横扫而至,一声轻响,银虹绕处,红光涌现,卢汉步上康平同样的命运,连人带神像也被腰斩两段。倒地之后,也流出了鲜血。 现在还剩下两尊神像了。舒忡斩了卢汉之后,似乎已杀出了兴趣,就势挥刀打算将余下的两尊神像,一井斩去。 突然,那个神像两只铜铃般的大眼,骨碌一转,四张大口突然一张,呼呼呼!分别喷出四道火焰来。那些火焰,乃是硫黄磷粉,加以高热而成,一经喷出来,四道光芒,宛似银花火树,不到顿饭工夫,形成了一面火网,把整个大殿都笼罩在火花之下了。另一尊神像口张处,喷出一道细似小指,袅袅如烟的粉红色的香雾来。 王人英已是百毒不侵了,他一嗅忙道:“快闭住呼吸,这是夷山的毒花雾,嗅不得!” 这种毒花形如莲萼,比起普通莲花略小。颜色早上为青紫色,晚上为黄白色,如果趁花蕾未开前取下,研成粉末,可以制成一种特别的香粉,有迷魂的效用,常人嗅入一点,立即头脑昏眩,身软如泥,非要经过十二个时辰,不能醒转。 王人英喝退了众人,这才向舒仲道:“老哥哥,咱们除去它!”两人一刀一剑,双双直飞而上,刀剑盘空一绕,两尊神像铮铮几声,立被斩为四段,倒地之后,火光仍然,余烟袅袅。 王人英斩了神像之后,一拉舒仲,轻喝一声:“退!” 纪雯等人跟着他退出大殿,王人英身方落地,跟着打出了一记劈空拳,轰隆一声,一团巨大火光闪处,整座青云殿,哗啦啦一声大响,砖瓦乱飞。青云殿变成了一片瓦砾,碧山魔宫各阵,至此被彻底摧毁。 王人英等人,绕过青云殿,走到殿后尽头处再往前走。 花信风和一班碧山魔宫侍众,已经不知去向了。空山寂寂,没有人也没有了声音。 王人英领着纪雯等人。走遍了整个碧岩山,也再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不禁诧异道:“他们跑得好快呀……” 一语未了,突听何俊叫道:“在这里了,二哥,这里有条地道。” 王人英闻声,飞纵过去一看,方才发觉在半倒塌的墙后面,有一道秘密门户,门户下面,通着一条地道,十分深邃。 李飞已亮起了火把,当先进人地道里面。只见这条地道,弯弯曲曲,宛如羊肠,行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地道方才走尽,出口处竟是一个山洞。山洞外面,是另外一座山峰,距离碧山魔宫主峰,约有七八里路,碧山魔宫中的一班恶徒党羽,大概已循着这条地道逃走了! 他们打量了一阵,复又循着地道,回到碧山鹰宫前殿。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却不见了老舒仲。肖兰忙问道:“老哥哥呢?” 王人英笑道:“也许是又发现新奇的事儿跑了吧!” 大家正在猜疑,舒仲出来了,众人一看他这身打扮,全都忍不住笑了。原来,舒仲已用手中快刀,割去了满头白发,又将身上那黑袍,半穿半披在身上,双手合十,走了出来。 王人英忙问道:“老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舒仲笑道:“我要出家,当几天和尚玩玩。从现在起,这碧山魔宫就是我修行之所,改名碧山寺,我也改名碧山大和尚,这里全是我的了,杀戮已了,你们该走了!”众人听了仍然在笑,王人英却流下泪来。 因为只有王人英知道,他这位老哥哥人是游戏风尘不失天真,心地却是十分忠厚老实。 今见他居然大彻大悟,看破了世情,自行为僧,他怎能不感动得流泪呢?但是,舒仲毫不在意,口中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逗得众人大笑不止,几乎失声。 天色已然大亮,大家忙着清点了一下,整个碧山魔宫就只塌了青云殿,烧了几个小殿,好在还存下不少金银粮食,舒仲出家在此,不会有什么困难。所担心的还是那碧目真人花信风。 舒仲笑道:“兄弟,你放心吧,这个人他跑不了的!” 李飞笑道:“胡说嘛,人都没了影儿,你怎还说跑不了?” 舒仲一翻眼,道:“小兄弟,你可敢同我打赌?” 李飞笑道:“当然敢了,你说赌什么吧?” 舒仲笑道:“我不出这间昆吾殿,就能抓他出来,如果有人,叫你爹设法给我重建碧山寺。如果没有,我就跟着你当一辈子的奴才!” 李飞一听,却犯了嘀咕,犹豫地望着何俊,因为他平常就和何俊好,什么都听他的。 何俊也不敢作主,他却望着王人英,王人英微笑地点了点头。 何俊也笑道:“好,大丈夫说了算数儿!” 李飞重复了一句道:“好,算数儿!” 舒仲抬手抓了抓头皮,迟疑地道:“出家人不打逛语,看样子我是输定了,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去见人家当奴才,那多丢人!” 王人英笑道:“老哥哥,玩笑嘛,你何必从真呢?” 舒仲一翻眼道:“话出如风,怎可不算,再说我初当和尚就胡说八道,以后谁信我,这碧山寺的香火谁来供奉,我看我撞死了吧!” 他是说撞就撞,翻身一抱头,就朝殿右那口金钟上撞了过去。众人一见大惊,方一惊叫出口。突见那金钟竟然飞了起来,迎着舒仲撞了过去。随着那金钟起势,从钟下冒出一个人来,正是碧目真人花信风。他方现身,就先打出了一束碧磷砂,偷袭众人。舒仲伸手接住了金钟,举着一横,那束碧磷砂,全都被他收在钟内。 舒仲哈哈笑道:“绿眼睛的,本和尚最善于捉耗子,你还是跑不了,被我捉到了吧!” 话声中舒仲举起那口金钟,就扑了上去,花信风挥剑迎架。那口金钟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在舒仲手中,竟然轻飘飘的,两人拚斗起来。 在这同时,从殿后神龛后面,又出现了五个面目凶狠的人,乃是南亭道人池震,海浪吴良,还有三人是花信风的徒弟。 王人英见状,哈哈笑道:“碧山余孽,已成丧家之犬,不去逃生,还想在此暗算人,休走,看剑!”话声中,旋身亮剑,直向花信风当胸刺去。 花信风狞笑一声,把手中剑一抖,两剑突击,发出一阵虎啸龙吟的响声。两人霍地一分,倏地一合,就在殿中展开了龙争虎斗。 两人恶战了约有十几个回合,王人英突然一声长啸,手中剑贴地一旋,剑在旋身的瞬间,划了出去。 花信风知道王人英这柄剑的犀利,不敢与他硬碰,剑锋一绕,向王人英的双脚斩来。 王人英大喝一声,剑花绕转,寒光向下一落,正赶上海浪吴良独臂挥刀劈来,就势一偏刀锋,当的一声,吴良倏然手上一轻,刀断两截。使得他惊魂出窍,急忙向后一跳。 王人英身形快如闪电,身形转处人竟到了吴良身后,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腰胯,海浪吴良被踢得飞起两丈多高,恰似绣球一般,滚出了殿外。 王人英这一脚,使吴良方逃出了碧山魔宫,跑回南海,终生不敢回到中原。 王人英一脚踢走了海浪吴良。那三名碧山魔宫子弟,不知厉害,一齐上前拦截。王人英此刻已打出了真火,手下再不留情,剑随身走,旋身之间,三人惨吼震天,全被腰斩。 花信风一见王人英来势太凶,不敢硬接,让南亭道人池霖居前挡架,他自已虚晃一招,随身向殿外便跑。他是存心使南亭道人替死,自己乘机逃命。 他跑到大殿门口,倏地眼前一亮,一条人影已拦在了门口。这人正是纪雯。花信风方才一愕,纪雯的剑已经向前递去,拦腰刺到。他知道纪雯的剑法厉害,心惊之卞,哪里还敢和她动手。连忙向右面晃身,斜斜飞出六七丈远,打算从侧门向外跑去。就当他双脚刚一落地,眼前一声清叱,西门柔又平空飞落。 此刻,肖兰和何俊、李飞也已从四面围了上来。花信风发觉四面皆敌,不禁着急。 不过,他欺西门柔是个女子,以为可以突围。当下大吼一声,把手中剑一挥,扑向了西门柔。 他哪里知道,西门柔的武功,较之纪雯还要高上一筹。她见花信风一剑刺来,娇躯微晃,使对方一剑刺空,西门柔刷地上步,剑光闪处反向花信风右肩刺来。 花信风霍地回身,手中剑向外一削,叮当两剑相碰,喷出一溜火星。 西门柔施展开连环剑招,一连几剑,直向花信风攻来,花信风急架相迎。转眼交手了六七个回合。 王人英大喝一声,凌空飞来。花信风前面被西门柔挡住,后面王人英已到,不禁心中着忙,探手把身边仅剩的两支毒镖取在手中,猛一旋身,喝了一声,只见银光一闪,双镖齐出,直向王人英面门打来。 他明知王人英内外功夫已臻上乘境地,区区暗器未必打着,就是打中也无大碍,无非是想让王人英略闪一下,自己便趁空隙逃走。 他这点鬼心思,早被王人英看破,竟连躲也未躲,剑光一闪,浩然真气护体,两支毒镖有如泥牛入海,踪影皆无。跟着王人英霍地一声,连人带剑一个急旋,化为一道长虹,横扫过来。 碧目真人花信风见状,知道这是王人英的杀招,要想躲闪时,已经来不及了。青虹拦腰绕过,他就惨吼出来半声,被王人英快剑劈成两片,由头到脚劈甘蔗一般,血花飞溅,肝脑涂地了。 碧目真人一死,南亭道人池霖更无斗志,他把手中剑向舒仲一晃,呼地跳起两三丈高,疾如鹰隼,向后一跳,高声大叫道:“各位朋友,不必相逼太甚,贫道去也!”声出人起,冲出了殿外。 舒仲还待要追时,王人英阻止住道:“老哥哥,别追了,此人在碧山派中,尚能洁身自好,无大过错,由他进去便是!”众人方才止住。碧山魔宫众逆,至此宣告肃清。 王人英和舒仲又在碧岩上山长谈了两天。随即大家一同送芳姑回石龙山后,一同凯旋云龙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