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逢时,情无金坚》 001.客户风波 腾靖把一沓粉色票子砸我脸上的时候,我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冷冷吐字:“滚!” 我一把抓起被胡乱丢弃在地上的包,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他的房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 匆匆忙忙跑出公寓楼,迎面冷风呼啸在我脸上,如针刺般的疼,我一哆嗦,适才清醒地感觉到每走一步腿间都是撕扯的疼。 越是疼痛,我就越加清醒,清醒地想起几个小时前,腾靖让我跟他走,我想都没想就答应的画面。 腾靖是我的客户,不,严格意义来说还不算我的客户,至少到事发的时候,他没有给我的业绩带来任何帮助。 我叫裴妡,女斤xin,86年生,22岁那年从国内某211工程高校金融系毕业,之后到一家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任职客户经理。 拉存款的客户经理,而非放贷款的客户经理。 关于这一份工作,听到过很多流言蜚语,有人将这个岗位比喻为银行的“医药代表”,虽然我也知道部门里的不少姐妹,为了一个月能拉到成千上百万的存款,跟一些富商大佬们纠缠不清,但我内心无比清楚,我想赚钱,可我有底线,我不允许自己为五斗米折腰。 只是这一切的坚守,都在我认识腾靖之后都灰飞烟灭了。 第一次见到腾靖的那天,我经历了工作以来最不堪的遭遇。 临近下班时分,我如同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时间一到就去打卡走人,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嚷叫着冲进了我所在团队的办公间。 “谁是裴妡?给我出来!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啊?操、他妈的抢客户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裴妡,你给我滚出来!” 她声音尖锐高亢,刺得我的手一抖,正要放进包里的掉在了递上,还来不及捡,就被一股力量揪着拽了出去,容不得我反应,一记耳光紧随而至,落在我的左脸,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双眼直冒金星。 四周乱哄哄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脑子如浆糊一般混乱,待意识稍微清晰了些,嘈杂的声响中先前那个女声越来越刺耳。 “操、你妈的贱.人!抢客户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老娘跟了一个月的客户,到头来给贱、人做了嫁衣!臭婊、子!有能耐你自己找客户去啊?麻痹的抢客户都抢到老娘头上来了!” 人头攒动中,我依稀看到一张狰狞的浓妆脸,试图冲破众人的阻挠向我冲来,却因阻力太大不能如愿,她便伸着尖尖的指甲直指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终于知道,她就是昨天硬要拉着我帮忙办存款的老太口口声声要找的“小张”,张梦涵。 昨天我经过大堂时,一位老太太叫住了我,来找“小张”办理存款,恰巧她没电又记不得小张的号码,眼看我和小张穿一样的工服、戴一样的工牌就向我寻求帮助了。我帮她找了一圈,无果而终,又劝她改日再来,可老太太嫌来回跑麻烦,坚持要我帮她办理,我左右不过,最终答应了她。 002.奇耻大辱 “你们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扒了这个小贱、人的皮!老娘的客户你也敢抢?你他妈有人生没人教是吧?老娘今天就替你妈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辱骂本就不堪入耳,更何况骂我可以作罢,连着我的家人一起骂,我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 “谁稀罕抢你的客户?”我愤怒地大喊,试图压住她的气势。 也许是往日里我温顺的性子让部门同事以为我会选择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我突然爆发惊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抢你的客户,她来找你你不在,就非要找我办理,我也劝她跟你联系,可是她坚持我有什么办法……” “你放屁!”张梦涵一声嘶吼打断了我的解释,趁着众人呆滞,她推开跟前阻拦的人群杀到了我面前,气势凌人地辱骂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到这来的人谁不想冲业绩挣钱?你抢客户就抢客户,说什么她坚持?鬼都不信!我告诉你,裴妡,下个月发提成的时候,你最好把本该属于我的那份拿给我,否则我让你在这一行混不下去!” 张梦涵穿着高跟鞋,高出我整整半个头,再加上她本就气愤难耐,说起话来语气狠辣,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哪儿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她话刚说完,我咬牙切齿地回她一句,“你做梦!” 不料她动作异常迅速,我话音刚落,她又甩手在我脸上砸下第二个耳光。我被打懵了,同时也被打醒了,羞辱与愤怒的差使下,我反手打还回去。 “啪”一记清脆的响声,把张梦涵打傻了,她愣了愣,旋即嘶喊着扑向我,我反抗,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围观的人这才意识到事态发展过于严重,成群地凑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们拉开。 “贱、人!麻痹的贱、人!老娘今天非要扒了你一层皮!”张梦涵被拖拽着拉出了办公间,一路上边骂边哭,演变到最后成了哭诉,“太欺负人了!我说的口干舌燥,跟了一个多月,那老太太才肯把她到期的单子交给我,结果我一个疏忽,成果就被别人抢走了!你们说说,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我坐在椅子上,拿纸巾擦拭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脸颊和脖子是火辣辣的疼,借用屏幕查看我伤势时,才发现脖子竟被张梦涵抓破了几道口子。 这个女人下手真狠,全用指甲,不是掐就是抓,万幸没在我脸上留下几道印记,否则我定跟她没完。 仔细着脖子上的伤口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行了,别气了,生气于事无补。我这边和她的上级沟通一下,提成下来还给你。” 张梦涵不肯,哭哭啼啼地说:“这哪儿是钱的事儿啊?业绩考核还影响我晋级呢!” “好了好了,别哭了,办公室里多难看啊?现在能做的的就是找她的上级,先把钱的损失弥补了,至于其他的再说,有一点总比全落空好吧?” 003.昏暗初识 在那人的劝说下,张梦涵渐渐偃旗息鼓,围观的人们也一个个打卡离去。 我坐在办公间,强颜欢笑着和下班的同事说再见,心里早已盘算清楚:我不能容忍屎盆子扣我头上,在张梦涵那边找我上级告状之前,我要主动把这事告知她,这样一来,张梦涵找到她的时候,她也好有个应对。 一走出银行,我就给蒋婕打电话,她就是我的上级,部门里的团队负责人之一,年轻漂亮有本事,“八面玲珑”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人。 “姐,你现在在哪儿?我有事要找你说。” 蒋婕那边有点吵,听得出她刻意提高分贝,状似很费力地再跟我说话,“啊?什么事儿啊?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姐,我们一起吃个饭,坐下来好好说,可以吗?” “可是我这……”蒋婕的语气很是无奈,但转瞬间她便满口答应了,“好,好,好,那你过来找我吧,我现在在ktv。” 蒋婕把地址房号告诉我,挂了电话,我便拦车赶过去。 如果我知道,蒋婕带着团队里的几个小姐妹在ktv“谈”客户,即使我要被张梦涵咬死,我也绝不会去。 推开包间的门,一幅限制级的画面展现在我眼前:透过门面玻璃看不到的角落里,一个“地中海”男人和一姐妹相依相偎,做些无法直视的事情,而那姐妹一改往日白骨精的干练模样,娇笑着和“地中海”咬耳朵。 我以为是自己找错了,忙说了声“不好意思”要关门撤离,然而这时,一只手捏住我手腕,把我拉进了包间。 蒋婕一面拉着我的手,一面言笑嫣然地跟包间里的人介绍我:“来,来,来,各位老板,给你们介绍下我们部门新到的客户经理,裴妡,这可是纯纯的新人,刚大学毕业入社会,各位老板可要多多照顾提携才是哦。” 音乐环绕的豪包里,老板们笑哈哈地附和着蒋婕的话,目光却在我身上来回扫荡,不知是我的错觉亦或其他,总觉得他们的目光不怀好意。 我拉了拉蒋婕的衣服,在她耳后小声说:“姐,我找你有事,我们到外面说吧?” 蒋婕却奋力地拍开我的手,面带愠色斥责我不懂事,“裴妡,还不快跟几位老板问好,以后你业绩是好是坏,可都看他们了。” 我依旧尴尬,手足无措,可碍于蒋婕是我上司,我皮笑肉不笑地冲在座的老板们点头示意,更何况我还有求于蒋婕,先顺着她的意思总是好的。 可我的反应并不能让蒋婕满意,她又拉着我从包间的左侧依次给老板们敬酒。 “滕总,我带妡妡来给您敬酒了,小姑娘社会经验浅,这方面您是长辈,可要多关照她哦。”敬到中间的那位,蒋婕客套话不带重样地说完,正要带我举杯时,我却无法再依她。 不适、无措、焦急与委屈憋在胸口,忍不住满溢而出,我把酒杯端在半空,眼泪却已铮铮地往下流。 004.读书无用 蒋婕见我迟迟没动静,回头一看我竟开始流泪,任她再左右逢源也愣了,忙不迭赔笑说了几句,拉着我匆匆出了包间。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啊?”蒋婕把我带到走道尽头不解地问,这里光线不似包间昏暗,她才看清我被打肿的脸和抓破的脖子,惊讶万分地连问不停,“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脖子,怎么出血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人就是矫情,她不问还好,一问我的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地流,呜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蒋婕手忙脚乱地给我擦拭眼泪半天,最终耐心被耗尽,不再关心我的伤疤来由,握住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宽慰道:“到社会上来,受委屈难免的,但是你要看值不值得。” 一提值不值得,我即刻反驳,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蒋婕听了,点了根烟,恨恨地说:“行啊,我不在能耐长了不少,连我的人都敢打。妡妡,这事儿你不管,业绩挂你名下,提成也是你的,她要提成让她来找我!你做的没错!但是姐要劝你,事情发生了就不必要耿耿于怀,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做业绩。你到这边来也快两个月了,上个月业绩挂零,这个月有了这个单子,可是下个月呢?你别忘了,三个月试用期一到,你业绩达不到要求,是要被考核辞退的。” “我知道,姐,我会努力的。”考核的问题我不敢忘,我还指望高业绩高收入,饭碗都保不住我去哪儿高收入?可近两月来,我天天东奔西走找客户,均以失败告终,我比任何人都急。 蒋婕吞了一口白烟,把烟碾灭,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妡妡,你既然到了姐手下工作,姐就有义务帮你。拉存款这事儿,光靠努力是不够的,方法也很重要。有的人风雨无阻,比任何人都努力,成果寥寥;有的人喝喝咖啡逛逛街,钱照样大把大把来,级别也一级一级往上升,这是为什么?” 我木然地摇摇头,我也好奇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轻易地就能找到合适客户?为什么有的人辛辛苦苦却竹篮打水?作为后者,我无比疑惑。 蒋婕摇头,透着些失望的意思,“方法不对啊,妡妡!这个社会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上头下达了命令,你只管达成就行,至于你用什么办法达成的,上头会问吗?你周围肯定有早早辍学入社会的人,你看现在,他们是不是有房有车生活小资,比你这个高校毕业的高材生过得舒坦?” 我不可否认地点点头,诚然,姨妈的儿子大学中途就退学,托关系在国企找了份工作,虽然头三年是劳务派遣签约,可待遇收入比我好多了。家里一说起来,都认为“读书无用”,表弟更是经常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挂在嘴巴嘲笑我。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哪怕你学富五车,你赚不到钱别人也不觉得你多大本事。记住姐今天的话,重结果,而非过程。” “那我要怎么办?我也按照你教我的和客户谈,可是没有效果。”我沮丧极了。 蒋婕拉过我的手,真诚地看进我的双眼,“我之前教你的没效果,说明对你不适用。今天你来了,姐再教你另一种方法,保管有用!” “什么方法?” 005.刻意为难 “什么方法?” 我相信不用我说明,你们也能猜到是什么方法了。所处的场合并非一般的饭局,也不是吃吃饭聊聊天那么简单。蒋婕的提议令我刮目相看,我没想到某天我的上级会教我“陪”客户,我愣了半天,她却当我是默许,推着我重新回到了包房。 “滕总,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出了点意外,来,我们敬你。”蒋婕把我推到那个被我半途而废的男人面前,端起酒杯递给我们,使劲儿地朝我使眼色,示意我主动点。 我还没从颠覆的认知中爬出来,讷讷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滕总”。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腾靖的脸,眸眼幽黑深邃,仿佛暗夜下藏了一片深沉的海,轮廓分明,线条坚毅,包间光纤昏暗,他靠在沙发里,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却又是异常的迷人。 只一眼,我就被他吸引住了眼球。 腾靖也定定地看着我,却不动声色。 蒋婕见我半天不动,直接拽了一把我的衣袖,拉着我的身子向前倾了倾,酒险些洒了出来。 “滕总,我敬您一杯。”我嘴笨,话一出口立时就感觉到蒋婕气场沉了下来。 想不到腾靖倒是有了动静,他倾身,手伸向酒杯,却没有端起,而是把一众酒杯摆开,一一倒满。 腾靖说:“蒋主任,敬酒敬到一半不合规矩吧?难道不该表示表示?” 他的话语很轻,淡淡的,仿佛在说玩笑话,可他悠然的举止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我傻眼了。 蒋婕呵呵地笑,忙在腾靖身旁坐下,扶着他的手臂娇声解释,“滕总,事出有因,你就体谅体谅,啊?” 腾靖斜睨了我一眼,勾起薄唇状似无声地笑了笑,“哦?” “是真的,滕总,我哪儿敢骗您啊?这小姑娘刚到银行不久,没有经验,被人摆了一道,好心做了错事,今天人家找来,咬死她抢客户,我又不在,瞧把她给欺负的。您要不信,看看她那白皙的小脸,可还没消肿呢!还有那纤长的脖子,您可以瞧瞧,都被抓破了。”蒋欣说得绘声绘色,一会儿指我的脸,一会儿指我的脖子,引导着腾靖的视线在我身上游移。 我只觉得羞愧难当,低垂着头,目光闪躲。 然而蒋婕的解释并没有什么卵用,腾靖执意如此,靠在沙发里一副静待好戏的神态。 我不打算喝,也不说拒绝,总之就那么干站着。 包房里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唱歌的也不唱了,播放着原唱,其他人表现出一副“各司其职”的模样,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这个时候,我彻底明白蒋婕在外面对我说的那句“刚才敬酒没敬完的那个人咱们谁都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然他这样为难我,也不会没人搭句话了。 “不喝?”腾靖冷嗤,“不喝的话,一人一箱酒,你们替她喝。” 腾靖点的都是洋酒,一人一箱,喝不死也要喝进医院。 006.一杯五万 蒋婕有些慌了,小心翼翼地说:“滕总,妡妡喝酒真不行,我来替她喝吧。” “你需要冲业绩吗?”腾靖侧脸,目光森冷地看着蒋婕,不耐烦地端起一杯酒“哐当”一下撞在桌子上,“不是抢客户要业绩吗?一杯酒五万块,你喝多少,我给你多少业绩。” 一杯酒五万块?我感觉到眼前一亮,转眼又忧愁万分,杯子里的这些洋酒虽然兑了别的,可我对我而言,毫无区别,只怕不超三杯我就趴下了。 犹豫间,不止一人说“妡妡不行,我来吧”,却都被腾靖一句“我让你喝了吗”给打回去了。 死变态,诚心地要我难堪!我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编,憋着一口不服的气蹲下端起第一杯酒,仰头悉数而尽。 喝酒前,我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喝这些酒,不是为了业绩,是因为你欺人太甚!还有,我没有抢客户!” 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底气和酒量,一口气倒了十杯进肚,直到胃胀难受,一喝酒就呕,才不得不打住。 “好了,好了,别喝了。”蒋婕拍着我的背,对腾靖说,“滕总,您看她都这样了,今天就算了吧。” “是啊,滕总,妡妡她实在喝不下了。确实一开始是她不懂事,不尊重您,可您看她这样,今天就饶了她吧。”旁边的一位姐妹也搭腔,替我说话。 腾靖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又倒了一杯,推开蒋婕,拉着我的手臂一把提起我上半身,受力作用使我不得不跪着仰视他。 我胃里翻江倒海,加上酒精的作用头昏脑涨的,整个人难受得要死,毫无抵抗的力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滕总……”蒋婕担惊受怕地喊了一声,声音弱小,满是哀求。我想她是真的怕了,如果我因此出了什么事,闹到银行那边,她一个小小主任难逃其责。 腾靖置若罔闻,捏住我的脸颊逼我张开嘴,端着他刚倒的那杯酒往我嘴里灌。 “最后这一杯,十万,你要是敢吐出一滴试试,前面的都不作数!” 那一刻,我羞辱得想一头撞死,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工作为了赚钱如此作践自己,但我的反应比我的意识诚实,我非但没有那么做,还听从他的话,一个劲儿把酒往肚子里吞,生怕漏了一滴半点。 酒灌完了,腾靖撒手了,我无力支撑瘫倒在地上,捂着胃不停地呕。 腾靖总算是得以满足,起身拉了拉西服,抬腿从我身上跨过去,径直出了包间。腾靖走了之后,蒋婕才敢来扶我,其他人又纷纷陪伴剩下的老板们。 出了这岔子,原本还一起吃饭的计划也就此取消了,老板们看着腾靖走了,聊了片刻也不做强求,带着作陪的姐妹先后离去。 我吐够了,神智也略微清晰了些,从洗手间踉跄地走出来,蒋婕和刚才替我说话的宋颜抒忙上前来扶我。 宋颜抒叹息道:“妡妡今天运气太差了,滕总哪里是怪她敬酒不尊重,从一进包间他就冷着张脸,谁都不敢靠近,恰巧妡妡来了,成了他的受气包。” 007.不破底线 经历了这一遭,蒋婕也显得憔悴不少,揉着额头说:“别说了,但愿别再有下一次,我这颗心脏受不住几次折腾。妡妡,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害你受苦了。” 我摆了摆手,难受得像是要死掉一样,我说:“姐,我这样子没法儿回家,麻烦你帮我订间房,送我去酒店。” 蒋婕和宋颜抒送我到酒店,陪了我一整晚,但我醉得太厉害了,第二天根本起不来上班,蒋婕给我请了假,让我一直睡到了傍晚。 临近六点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洗了澡,没一会儿蒋婕带着她自己的干净衣服来了。 “你把衣服换了,之前的那套交给服务生去洗,改天再来拿。” 我肚里空空,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无力地点点头,换了衣服要和蒋婕出去吃东西,可蒋婕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 “姐,你有事儿啊?” 蒋婕苦笑,在椅子里坐下,“妡妡,今天有客户指名要你办理业务,晚上得一起去吃顿饭。” 我怔住了?指名要我办理?但很快的,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包围了我,“是谁?” 蒋婕为难地看着我,“腾靖。” 果然——也许是我饿惨了没力气,听到这两个字腿都软了,往后连退了几步才稳住。 昨晚的经历对我而言就是一场噩梦,感觉半条命都没了,一听到“腾靖”两个字我连肝儿都在颤抖,遑论再见面?只怕再次见到她,我真要被玩儿死。 我慌忙拒绝,苦苦哀求,“姐,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去,我也不能去!昨天你是看见了的,他就是故意的!今天我要是再去了,我连命都没有了啊,姐!” 蒋婕见我情绪激动,忙起身过来安慰我,她把我拉到床边坐下,揽着我极尽耐心地劝导:“妡妡,姐知道确实为难你了,你刚毕业就让你接触社会的黑暗面,姐知道你一时之间还很难接受。不过,妡妡,你看你昨天虽然喝了那么多酒,至少是有成果的,你喝的那些酒给你带来了业绩,滕总也说到做到,今天喊你吃饭就是为了谈这个事情的。” 宿醉的苦还没有从身体里彻底消失,我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蒋婕的话我无法苟同。 我站起来,态度坚决:“姐,今晚的饭局我去不了,如果非要我去,我宁可辞职。” “你这是……妡妡,你这是何必呢!” “姐,你不懂,今天我躺了一天,我想了很多。昨晚你跟我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全对。哪怕我再想赚钱,我也不能因为钱就这样作践自己,否则我就太对不起辛辛苦苦供我读大学的爸妈了!我要走正道,而不是靠这样的捷径,哪怕我现在入不敷出,我也不会再像昨晚那样了!” 我义正言辞,把内心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出来,蒋婕一度欲言又止,最终摆了摆手,无力地说:“罢了,随你吧,我也不想逼你,搞得我像逼良为娼的老鸨似的。你不去就算了,腾靖那边我替你去挡,我答应你的张梦涵的事情也会帮你解决,你按照你的方式努力工作吧。” 008.处境变难 说完,她起身离去,背影很是颓然。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些心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太自私了。毕竟,蒋婕帮了我那么多,我不去不知道腾靖是不是要刁难她了。 那一晚,我提心吊胆,夜不能寐,脑海里总会跳出蒋婕被腾靖灌酒的画面。约莫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姨妈和姨夫才回来,他们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坐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表弟值班,在公司宿舍过夜,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夜格外寂静,他们的谈话声我也听得格外清楚。 姨父的生意出了问题,这事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姨妈不答应,表示卖另外那套小面积的可以,这边的不能卖。 “我再去找我家的人借点,房子先别急着卖!” 姨父哼了一声,“能借多少?你家那边的穷亲戚全部积蓄加起来,只怕连量车都买不起,还指望他们?” “你!话可不是这么说,能凑多少凑多少。你把房子卖了,我们一家住哪儿?polly住哪儿?儿子眼看要不了几年也就结婚了,这边卖了,全家人挤在水木清苑两室一厅的下地方?能借就先借点儿吧。” polly是家里养的一条阿拉斯加。 又听到姨父说:“如果能借到钱,我还不知道去借?现在银行那边没戏,我总不能去找高利贷吧?那个东西,谁沾谁死,也就只有把这个房子卖了,渡过这关再说。” “可是……” “行了,你别说了,趁着房子还能卖得上价,赶紧办了。还有,妡妡那边你去说一下,只怕是没办法再给她提供住处了。” 之后姨妈也没有再说什么,听到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算是作出了妥协。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起床上班,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蒋婕没到,一边担心她,一边受姨妈家影响,我也无心工作,所幸外出去租房。 在姨妈开口之前,我得先搬出来。 大城市房源多,要租房不难,但要租到合适的却不容易了。不是价格高,就是地理位置不好,或者房子太大,我得找人合租。 租房的人说得很轻巧:“你先租下来,回头再找个人来跟你合租,这样你转手一道,还能多赚个几百块。” 我笑笑,不置可否,我要能租出去了,还要你做什么? 跑了一天,没有找到合适的,我赶着下班打卡回去,总算是见到了蒋婕。她面色苍白,看起来不太好。我想询问,最终还是止住念头,当作没看到打打卡就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比蒋婕,我才是自身难保的那一个。 可我没走多远,后面宋颜抒就追了上来,拦住我对我说:“裴妡,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随着她沿着江边走,秋日的风带着凉意,到了傍晚有些渗人,我不禁抱紧了胳膊。 宋颜抒说:“裴妡,昨晚蒋姐为了替你安抚腾靖,喝酒喝到肠胃炎发作,最后腾靖虽然答应不会找你麻烦,但是你那天喝的那些酒也就只能当做白开水了。” 009.不速之客 听到蒋婕肠胃炎,我很震惊,可又说腾靖不会找我麻烦,我就很愤怒。 我问宋颜抒:“腾靖他凭什么找我麻烦?我是杀了他爸还是杀了他妈,不就是一杯酒的问题,他一个大男人那么小肚鸡肠!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宋姐,麻烦你转告蒋姐,我很谢谢她帮我那么多,以后如果腾靖再有什么,让他直接来找我!我就不信警察会拿他没办法!” 我不知道宋颜抒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并非只是和我聊聊,更不知道其实腾靖就在附近等我主动上车。因此,当腾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时,我好像中邪一样,以为时空错位,我产生了幻觉,才会听到那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 腾靖的声音淡淡的,“那你是准备杀我爸还是杀我妈?” 对面的宋颜抒一脸愕然,微微带着些尴尬,强笑道:“滕总,您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说好在停车场等的吗?” “我要是不过来,又怎么知道你们的新人准备杀我家人?” 我彻底傻眼了,看了看腾靖,他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海阔天空,唯有眼神透着的寒意还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喜怒,我又看了看宋颜抒,她有些挂不住,索性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地对我一通解释:“我就不瞒你了,妡妡。滕总对你挺有意思,今天来是要接你去吃饭的,昨天蒋姐那边替你说了很多好话,才算是保住了那些业绩。你现在跟滕总去吃个饭,话好好说,蒋姐让我告诉你,难得人家对你有意思,你抓住了这个机会,以后真不用愁!” 腾靖对我有意思那是几个意思?可为业绩陪吃饭把我当什么?我有些恼,蒋婕说一套做一套,宋颜抒也是别有居心,她们对这件事过分上心,我陪了腾靖,她们说不定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没搭理她,扭头就走。 也许你们会想,遇到这种事情我还愿意继续留下?坦白说,我也想过走人,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我居无定所,就算要换工作我也得稳了住处再说。至于腾靖,我当时的计划是敷衍推脱,我想,工作属性决定了他们不能逼我做那种事情,毕竟我不是小姐。 只是,后来我才听到一句话:腾靖看上的东西,就是摧毁也要得到,人也一样。 回到家,看到姨妈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度对我欲言又止,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没有问,更没有戳破。只是当前的局面已经催促我找房的步伐,翌日我就先找了一处老小区,在城市的西边,离工作的市中心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小区很老,周围环境也不是很好,楼梯间没有照明灯,更不要提电梯。好处是价格便宜,大小适中,一厨一卫一厅加一个阳台,床和客厅在一起,家具也有,省了许多搬家的烦恼。 房子定下的这天,我回家就跟姨妈说了要搬出去住。姨妈有些惊讶,但省去了她开口的尴尬,看得出心里是轻松的。后来几天,我都忙着搬家和四处找客户,不管是蒋婕还是宋颜抒都没有再找我谈,腾靖也没有再出现,小日子虽然忙碌却也顺心顺意。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维持多久,月底团队聚会庆祝达成业绩,我不知怎么了,迷糊了一阵,再清醒过来时腾靖就在我面前。 010.团队聚会 可笑的是,在这之前,家里打来电话,说田地里的苹果大丰收,估计今年至少可以赚个五六万,听着妈妈在电话里说得神采飞扬,我也没提搬出小姨家的事,加上还谈成一个小单子,我心情也不错,觉得日子大概就这么转好了。 团队聚会那天,饭吃完九点还不到,蒋婕便提议去唱歌。有家室孩子的几乎都没去,剩下的单身男女纷纷起哄,不仅要去唱歌还要去酒吧,要玩个通宵。 蒋婕瞅了那些单身汉一眼,像轰蚊子一样嫌弃地说:“你们想去酒吧泡妞就早点去,别来拐着我们这些小姑娘,尤其是妡妡这样的,你们一个个都不安好心!” 单身汉们切了一声,站在路边抽抽烟,磨蹭了片刻,最终还是和我们分道扬镳,直接去酒吧了。剩下的单身姐妹们打车的打车,开车的开车,约着去了北市区的一家ktv。 蒋婕是开车的,她就叫上了我一个人坐她的车,我知道她别有用意,果然,车子驶入车道她就满怀歉意地对我说:“妡妡,对不起。” 我没想到她会跟我道歉,惊讶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专注地看着前方,说:“我答应了不强迫你,却还是让颜抒去劝你。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和你谈谈,碍于没有合适的机会才拖到现在。” 我也笑了笑,“姐,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虽然我对蒋婕有怨气,可她毕竟是我的领导,更何况她主动和我道歉,我应该识趣。 蒋婕听我这么说,心里舒坦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你不误会我就好。我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一定明白我的用心。那天在ktv,我和你说了那么多大道理,你没办法接受,我也能理解,也许等你在社会上多一些时间,你就能明白了。” 听得出来蒋婕还有劝服我的意图,我嗯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搭腔。 车子一路安安静静地开到了目的地,蒋婕带着我到了已经预约的包间,只是,门一开,我再次惊呆。原来并不只是团队内部的聚会,还有一些我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富商老板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那一瞬间,我的脚步开始往后移,却被后面来的同事嘻嘻哈哈推搡了进去。我尽量往涌入的人群后面躲,在离那些老板们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下。 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每次的聚会,只要没有男同事,必然会有这些老板。蒋婕很会做事,业绩达成不忘感激“客户”,同时又能再拉拢“客户”。看透这点,我忽然觉得恶心,蒋婕恶心,愿意扑在这些老板们的同事恶心。 我的认知一再地被颠覆,刷新,尤其当我看到宋颜抒嘴对嘴喂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喝酒时,我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中途蒋婕出去接了个电话,进来的时候跟着服务生,又抬了好几打酒,蒋婕便张罗着,一个个递了一瓶,连我也不能幸免。派完了酒,又开始活跃气氛,她最先深情演唱,献上一曲经典老歌《恰似你的温柔》,鼓动着其他人点歌,原则就是歌不能停。 “妡妡,你别一直干坐着,快唱一曲!我可是在办公室听到你唱歌的,别说你不会哦。” 011.措手不及 蒋婕拿着麦克风一喊,所有视线都转移到了我身上,那一瞬我有点怕,心跳也加快了几拍,生怕这么一喊勾起某个老板的“意思”。 经历过腾靖,我过分紧张,几乎草木皆兵。 好在没事,事情临头我也不扭捏,然而正要点歌时,靠在老板身上的宋颜抒抢去麦克风激动地说:“妡妡,要那首《想着你的感觉》,一定要这首!你们没听过,妡妡唱这首歌唱得超好听!妡妡,你一定要唱!” 我想起之前在办公室玩唱歌接力,我唱过这首歌,难为他们都还惦记着,既然提议了,顺着他们的意思也没什么不好。 歌一点,蒋婕就毫不客气把我的切到下一首,我劝阻无用,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趣,歌曲一到,我就随着伴奏唱起来。 要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天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不管是唱歌,还是喝酒,一切都是为了腾靖到来做准备。 我一唱歌就容易投入,无论是注意力还是感情,浑然不察觉腾靖在我唱歌的中途到来,直到旁边的人开始谈笑、起身敬酒,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才看见西装革履中间多出了一个腾靖! 刹那间,我的声音被锁在了喉咙。 喝酒的人们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我,一个敬一个,我找回了神,强装镇定地继续未完歌曲,脑子也快速地打转,唱完歌要找个理由脱身。 “滕总,您可算是来了,人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和我一样单坐着的普玉莎酒杯才放下,整个人立时蹿到腾靖身边,紧紧地挨着他撒娇,“您这个月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都没来得及感谢呢。” 随后传来腾靖有些狂妄的笑声,“哪一次你们聚会我没来?” “人家这不是担心嘛,还不是想你想的。”普玉莎往腾靖身上蹭了蹭,一副娇羞的模样。 不得不说,不到包房来,看不到真面目。 偷瞟结束,我的歌曲也结束了,看一切都没有坐定,我便悻悻地待在点歌台,打算等各位老板都坐下了,配好了,我再悄悄跑回原位,再借口上洗手间闪人。 可观察下来,我似乎想多了。每个老板都有专门的人陪,看起来也不是一回生两回熟了,应该是长久来往的那种关系,包括腾靖和普玉莎,两人的举止透露出一种“默契”。最重要的是,腾靖没有找我,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有在蒋婕喊所有人举杯时,我们才有面对面的机会。 喝了酒,我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谎称去洗手间,一出了包间我就给蒋婕发消息说明。 离开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公共交通工具已经停了,我只有打车。 处在一个商业中心,人们夜生活丰富,拦车不容易,好不容易拦下了一辆,却被人抢先上车,一来二去的我脾气也上来了,再次发生类似情况时,我不再谦让,硬是要钻进去。 男的避开了,可他身边的女人一把揪住我胳膊把我拽下来,吼道:“有点道德好吧?这车是我们拦到的!” 我气愤不过,瞅了她一眼:“拜托,小姐,你搞清楚了,这车是我拦下的,凡事分个先来后到好吧?” 估计是仗着有个男的在,那女的异常嚣张,自个儿没理了就动手,一把推开我就往车里钻,我火气蹭蹭往上冒,冲上前拉住了她,不让她动作。 “小姐,你别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那女的反手便给了我一耳光,我愣住了,然后她接着往车里钻,反应过来后我一把将她拖出来,扬手还了她一记! 可我忘了“寡不敌众”的道理,手掌才落下去,后面就被人重重地跺了一脚,正好跺在我后腰上,用力之大直接把我跺到车身上趴着。有人撑腰,那女的欺压而上,揪着我的头发甩手又来打耳光。 我气愤,反抗,却是徒劳,她男人帮着他压制住我,我根本抵抗不了。 出租车见我们发生了冲突,忙开车走了,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地围观,没人出面劝阻,也是,世态炎凉本是常事。 就在我以为要被打死街头时,身上突然一轻,就听到一阵女声尖叫,紧接着传来男人呼痛的求饶声。 我睁开眼,看到腾靖蹲在我身旁正要扶我起来。 “你傻啊?被打了也不会求助?” 借着他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我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到路边被打到哭天喊地的男人,有些不忍,还有些害怕。万一闹到警察那里扣个滋事生非的帽子给我怎么办? “好了,好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要上去阻拦,却被腾靖拉住。 “他们打了你,不给他们点颜色不行。” “算了,算了,可以了,别再打了!万一出人命麻烦就大了。” 我心惊胆战,根本没注意腾靖抓着我的手,直到他突然用力把我拉到他胸口,揽住我的腰,薄唇一斜,带着一丝痞气贴在我耳边对我说:“出人命更好,那样你就必须依赖我了。” 我僵住,旋即听到他已阻拦,吩咐打人的那几个:“可以停手了。” 那些人收了手,小情侣相互扶着落荒而逃,看着他们紧紧相依的背影,不知为何,我觉得身体开始发热,脑袋又晕又沉…… “裴小姐,你的业绩真不打算要了?不愿在包间待着,倒愿意出来被人殴打,你的兴趣还真特别。”晕眩中,我听到腾靖这么问我。 我甩了甩脑袋,却发现越动作越迷糊,意识思维像是不受我控制,身体也忍不住向腾靖靠去。 腾靖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让我的耳朵滚烫不已,“想要业绩吗?” 我点头,想说“想”。 腾靖似乎笑了,又附在我耳畔问:“那你要跟我走吗?” 这一问,我还没有思考,就已经鬼使神差地点头,看起来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一路上他把车子开得飞快,似箭一般往住处奔,本应30分钟的路程,短短十五分钟便到了他的私人公寓。 混乱了半天,我的理智终于一丝丝地回来,在我咬牙反抗之前,泪已从眼底翻滚而出。 “现在才玩欲拒还迎,不觉得太迟了吗?”他掐着我的脸颊两侧,眼底净是蔑笑,一字一句如针刺痛我的自尊,“裴妡,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爬上我的床!你费尽心思接近我,不就为了这一天吗?现在你应该很满足才对,别给我丧着一张脸!” 我忍着痛,憋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被扒光了摆放在烈日下示众,自尊被毫不留情地凌迟,我别开脸,不想从腾靖眼中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汹涌地流淌。 事后,他大手一撒,我就像一个纸片人儿挨着墙面倒在地上,他连正眼都没看我,从包里取出一沓票子狠狠地摔在我脸上,并且毫不留情叫我滚。 回到家,我站在花洒下,把水开到最大使劲儿冲洗,我怕洗不干净连自己都嫌弃。水声很大,我脑子却很静,思路也异常清晰,清晰到我还知道洗完澡了得去楼下的成人用品店买紧急避孕药。 在药片下肚的一瞬,我又忍不住痛哭,想着晚上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蹊跷,从腾靖到来之后,尤其在我因拦车和别人起了冲突的时候,腾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不是和普玉莎缱绻温存吗? 我相信,他及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看到我离开,吩咐早就等在外的人与我抢出租,并且对我大打出手,方便他“英雄救美”。 那一刻,我对此深信不疑。只是我该怎么办,我没拿定主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比想象中的镇定,没有彻底乱了阵脚。我也承认,我胆小,迂腐的传统思想左右着我,我怕闹大了不仅拿他没办法,反而人尽皆知,我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颜面无存。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我初步打算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从此与腾靖形同陌路。 说到腾靖,那混蛋真特么太狠了,我躺在床上,腿心疼得动都不敢动,更别想安然入睡。 第二天我还是起床上班,疼痛减弱了些,但一上洗手间就疼,情况乐观不到哪儿去,我还想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别像小说里发生被撕裂的情况,又想到得时刻注意,如果避孕失败了我得第一时间吃药——药流。 想着这些,我就觉得心力交瘁,浑浑噩噩地来到办公室,发现昨晚去唱歌的几个都没到,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划过邪恶的思想。 大约过了半小时,部门早会结束,蒋婕才急急忙忙地赶来给团队开会,她系着丝巾,依然盖不住脖子上的吻痕。 “妡妡,昨晚怎么也不跟大家打个招呼就走啊?”晨会结束后,蒋婕端着牛奶坐到我旁边询问,“我看到短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小时了,本想打电话问问你,又觉得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 012.再遭羞辱 我心慌,生怕她察觉出什么,低着头玩,“我是看时间不早了,得回去休息,不然第二天上班没精神。可是看你们玩的正开心,又不好意思扫你们的兴。” “我们也没玩多久,你走了没一会儿,滕总也走了,没多久大家都散了。” 听到“腾靖”这个人,我就发抖,不自然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蒋婕察觉出什么来没有,可她显然还想再问,只是恰巧我有电话打进来。 “你先接电话吧。” 我点点头,接起了那个陌生的号码,“你好,我是xx银行客户经理裴妡。” “裴小姐,您好,我是滕总的助理丁旭,他这边有一笔业务需要交给您办理,能麻烦您到银行门口来一下吗?” 我一下子挂了电话,动作之迅速引起了蒋婕的注意,她疑惑地问我:“是谁?” 我回过神,摇头笑了笑,“不认识的人,打错了。” 蒋婕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她直接抢去我的,点开通讯记录一看,琢磨了几秒,恍然大悟道:“这不是滕总助理丁旭的号码吗?” 我慌了,没想到蒋婕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妡妡,他给你打电话是不是跟业务有关的?”蒋婕一下子喜上眉梢,拉着我不住地劝解,“滕总一向是说话算数的,先前我去找他谈的时候,他也说你喝的酒依然作数,还是会找你办理,妡妡,现在丁旭给你电话你就快去接待,到了嘴边的肉要是拒绝了,那就是你太傻了。”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事,那我会接受这项业务,毕竟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我喝了酒,他开了口,那得到我该得的,无可厚非。然而,那件事情之后,我要是办理了这项业务,我总觉得膈应得很,好像这笔业务就是给我的“事后费”。 蒋婕见我半天没反应,硬是把我拉出了办公室,到银行外的河边耐心劝慰,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些嚼烂了的道理“社会现实,别和钱过不去,尊严硬气不能当饭吃”,如此云云。 她说的越多,我心里越乱。 这时,丁旭过来了,蒋婕看见他忙笑呵呵地迎上去,替我说好话,满口答应了业务办理的事情,我在一旁听着,最终还是妥协了,由着蒋婕带着我和丁旭去银行,剩下的事情全交给了我办理。 处理下来,我送丁旭出去,上车前,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裴小姐,刚才蒋主任在,有些话不便跟您说。滕总让我转告您,您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这短时间您该静一静,静过了,如果还有业务需求,您可以随时去找他。” 我不认为我聪明,否则也不会来不及反击,眼睁睁看着丁旭开车绝尘而去,之后才明白过来,后悔没有及时甩丁旭一个耳光。 腾靖是个混蛋,十恶不赦的混蛋!在我家乡有句话叫“吃人又羞人”,意思和“占了便宜还卖乖”相近,但比那个恶劣,腾靖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当即我便下了决心,这次过后,与腾靖划清界限,借用甄嬛传里雍正爷的话说,那就是“死生不复相见”。但是,我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在腾靖把我算计在内时,便设好了每一条路堵我,让我无路可进,唯一的退路便是听他安排。 事情原由是这样的。 丁旭第二天就来找我办理业务,是受腾靖的意思没错,但你们可别认为腾靖就是个好人,心机深不可测。他知道试用期需要多少业绩的标准才能顺利转正,可他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儿,刻意不让我轻易达成任务。更有心机的是,之后蒋婕把她的资源介绍给我,希望能帮我一把,至少熬过转正这一关时,所有人都表示不需要,背后便是受腾靖指使。 如此几次,我便识趣地放弃了,每每蒋婕再叫我去见任何客户,我都以不同理由推卸。蒋婕是很宽心,可有可无的劝了我几次,后面也不再提这事儿,毕竟能不能转正对她的影响也是忽略不计的。 有人挡我的道,我过不去,便另谋他路。 我大学的同学江知瑶,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前夕在房地产经纪公司实习,觉得收入可观,毕业后毫不犹豫地加入这一行业,半年多的时间房子卖出去几十套,在我们这些同学里面也算是赚的钵满瓢满。八年以前,房地产经济蒸蒸日上,从事这一行的不少人确实捞了许多。 我另外的出路,便是她,如果她肯把钱存入我的银行,我的业绩达成就没多大问题了。 然而,曲线救国也难逃腾靖的围追堵截。 事情是这样的,江知瑶得知了我的情况,也乐意帮助我,只是资金还稍微差了些,刚好她又卖出了一层写字楼,只差签约拍板,而她为了腾出时间把另外一个客户拿下,便将签约的事情交给我去做。 起初,我还有些纳闷,签约这种严肃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地假手于人,签字盖章不应该是由房产公司类似法律合同等部门来完成吗?可江知瑶却把我说服了,我云里雾里的,加上渴望业绩,她说妥我就不再疑问,带着合同上门服务去。 地点是在市区的一处写字楼,前台领着我到了办公室,说老板在开会,需要等待片刻。等了半天,有人敲门而入,我不曾料想,那人竟然是腾靖。 一看到他,我的双腿便忍不住打颤。想走,却发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好想被点了穴,定在椅子里,无法动弹。 我感觉到腾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游离,从头到脚,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落在哪儿,哪儿的衣服就被划破,我又仿佛被带回那晚的噩梦,成了光天化日下的小丑。 腾靖走到办公桌那又折了回来,看起来只是在打量我,一下子我也分辨不出他就是要签约的老板,亦或是到此的客人。 “你什么时候卖起写字楼了?”腾靖靠坐在办公桌上,调侃道。 我脸颊一阵阵红,只觉得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回复他。 “业绩考核没过,所以另谋出路了?”见我不回答,他继续讥讽,“我让丁旭转告你,有需要找我就行,你这么不听劝,也不见你最终能有个好的结果,兜兜转转,还不是跑到我这来了?裴妡,你也就这点出息。” 我愣了。什么叫我也就这点出息?愤怒使然,我霍然起身与他对峙,厉声道:“委身于人就是大出息吗?滕总,你看起来高高在上,衣食无忧,实际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别以为你就有多么了不起!” 丢下这番话,我提步就走,然而还未走到门前,便听到后面传来他不屑的冷嗤。 他说:“多了不起不敢说,让你在k市混不下去的能耐还是有的,你说,这样算不算了不起?” 风轻云淡,宛似说笑。我永远记得他说这句话的语气。 因为我绞尽脑汁,彻彻底底,无言以对,除非我不在k市待,可不在k市,我要去哪儿?回乡下吗?或者去北上广吗?我连k市都混不下去,遑论北上广? “蒋婕说你是聪明的孩子,请我多关照你,可依我看,你愚钝不堪。” 腾靖一边说一边朝我靠近,他的语气极轻,脚步极轻,可声响落在我的耳朵里却像重击在我的心头。 “在这个社会,需要我关照的人多了去,你说,你凭什么让我关照?” 腾靖来到我跟前,手指顺着我的脸颊滑动,最后落在我下巴的地方猛力一抬,逼迫我不得不与他对视。 “你告诉我,裴妡,你有什么能耐要我关照?” 我愤恨不已,咬牙道:“我不需要你的关照!” “哦?那你到这里来为什么?拉存款?卖房子?”他顿了顿,轻蔑一哂,“这二者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业绩?” 我扭头,要挣脱他的把控,不想他愈加用力,紧捏着我的下巴不让我动。 “腾靖,你松手!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是喜欢欺负你,你能怎么样?裴妡,我就是看上你了,你要是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顺着我的意思,懂吗?” “你放屁!”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腾靖不仅混蛋,还无耻。 几番挣扎,我终于甩开了他钳制我的双手,也无心和他浪费口舌,索性甩头就走。然而,刚到门口,就听到后面腾靖悠悠然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就这么走了,合同怎么签?” 我大悟,忍不住拍额,对啊,我是来给知瑶签约的,还没签约我怎么能走呢? “还愣着做什么,把合同拿出来,挑重点的给我讲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签了。”腾靖慢腾腾地走到沙发里坐下,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看着他那架势,宛如在ktv的初次见面,他居高临下,我开始担心一旦靠近,便会再次落得像上次那般狼狈的下场。 013.化险为夷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腾靖烟一支接一支不曾断,似乎是拿出了足够的耐心和我耗。我手里的文件袋装着要给他签约的合同,沉甸甸,压得我无法迈步移动。 他掐灭最后一根烟,起身,我以为他要做什么,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径直坐到办公桌背后翻开笔记本,击键如飞。 “滕总……”重整旗鼓,我决定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合同我给您带来了,您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把字签了吧。” 从文件袋里取出合同,我规规矩矩地拿到他办公桌前,翻开摆在他面前,并且笔墨伺候,颇为周道。 可腾靖并不满意,他靠到椅背里,目光紧锁在我的脸庞,“我听丁旭说,你办理业务的时候讲解说明很到位,可今天一看,并非如此。” 我笑笑,“滕总,您也知道我本职并不是这个,要我把这份合同讲解清楚有点难度,况且,据我所知,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和您沟通好了,今天到这就是直接签字的。” “是吗?”腾靖微微皱眉,“可那又如何?签约时我不可以再次了解?” 这下我是心如明镜了,腾靖不是不了解,而是摆明了刁难我,且刁难的理所应当。咽下飙升到喉咙的怒火,我上前两步,一页一页翻动着合同给他讲解。 为了能快速地完成签约离开这里,我全身心投入,浑然不知腾靖在我讲解的时候有什么动静,当我讲解完毕,抬头去看他时,发现他不在座椅里,而身后突来一股力量,拽着我转了一圈,腰抵在办公桌上,腾靖双臂圈住我左右,将我困在他与办公桌之间。 再度忍下怒火,我催促道:“滕总,合同已经讲解完毕,请您签字吧。” 腾靖不为所动,唇沿带着一抹坏笑凑到我耳边,我偏头躲避,他便凑得更近,气息直接扑到我脖颈之上。 我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捉住,抬脚去踢他,却被他压制,混乱中,只听到他喘着气在我耳边说:“我就是喜欢你反抗却反抗不了的样子,裴妡,你是第一个令我觉得欲拒还迎这把戏有意思的女人。” 我怒不可遏,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他的束缚,并且反手甩了他一记耳光。 腾靖愣了,我也愣了,愣了几秒,我又奋力推开了他,他瞪着我,表情里全是不可思议,也许是从没有过女人这样对他,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把我吃了。 我心里也毛毛的,可害怕终究被理智碾压,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拔腿跑了。 往回跑的一路我都心惊胆战的,好怕他半路杀出来,因为一记耳光后他的表情着实令人惧怕。 我闯下了大祸,江知瑶的这单生意可能要因此泡汤。意识到这点儿,我并没有急着给她电话告知情况,因为我考虑到我的业绩,还有和江知瑶的情谊。 你们也许要说,我是个心机girl,诚然,从某个方面来说,每个人都算心机girl或者心机boy。权衡利弊下,我不告知江知瑶,是想等她打过来问我,到时我在倒到吐水,不让她觉得事情是被我搅黄的,如此一来,情谊不受损,也许还能保住业绩支撑源,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腾靖使得坏! 我按照我的计划去行走,江知瑶听了,也没有过多追问,反而安慰了我几句,说她会再想办法,挂电话之前,她对我说了一句话令我久久不能忘怀。 她说:“妡妡,腾靖这人对看上的东西志在必得,我只怕这事儿还得你来善后才能妥。” 往后的几天,我都惴惴不安。表面上我如往常一样,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在等待,等什么?等一通电话,来自江知瑶也好,腾靖也罢,至少能明确结果,让我提着的心能够沉落,不再煎熬。 可惜,天不如人愿,江知瑶迟迟没有消息,我主动打过去询问,她只说还在处理中,也不再提帮助我提升业绩的事。眼看还有十天试用期就结束了,我该面临考核的结果,是去是留,似乎已经很清楚。我站在银行旁的江边,握着,耳边是江知瑶最后一句话。 “妡妡,你的事我帮不了你了,如果,我说如果,你愿意去找滕总,道个歉,说几句好听的,你我的工作都不会有问题。” 我该去找腾靖吗?我很迷茫,一个月的时间我都难以完成任务,十天,机会过于渺茫。我看着江的另一边,车辆来来往往,有几十万近百万的好车,也有几万块的面包车,或好或差,都在各自的车道上按规矩行驶。 开车尚且如此,为何人与人相处总喜欢恃强凌弱? 我想到四年前我满怀希望地到k市念书,下定决心要在省城闯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斩断了回老家的退路,我告诉自己,北上广我不敢想,但在省城还是有可能的。等我闯出了自己的天地,我就要把父母接来,让他们感受城市生活的便捷和丰富,不再是别人口中的“穷亲戚”。 可是,我才刚要奔跑,就被绊倒了,因为一个叫腾靖的男人。 蒋婕知道我的处境,明里暗里劝了我很多,见我不为所动也不再强求,只随口说了一句“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显然不是走心的话,我也没往心里去。 我已经决定放弃这份工作,转行做其他的,毕竟我才刚出校门不久,年轻就是资本,这一两年我还是折腾得起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如果转行了,就可以脱离腾靖! 但事情往往是不如人愿的,如果真能按照我计划和期盼的那样走,我也没有故事与经历和你们讲述了。 找了几天工作,没有合适的,只有一家证券公司还勉强可以,但才去的话,还是面临一个任务考核——开户数量指标达成。在正式报道之前,我私下在部门里调查,看有多少人在炒股、有多少人有开户需求,正是我这一举动引起了蒋婕的注意,导致她还真的把“我再帮你想想办法”付诸实际。 事情是在试用期到期前三天出现转机的,蒋婕带我去见了一个客户,那客户的父母有两个在建行的单子刚好到期,就转到我们银行来了,那笔金额挂在我名下,业绩考核的标准达成,我终于顺利转正。 套用一句烂俗的话,转正不是终点,而是起点。转正后每月的任务只增不减,一口气都松懈不了。不过转正给了我不少信心,哪怕不是我努力的结果,也让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成为正式员工的第一周,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四处寻找客户,专挑老年客户下手,成效还算客观,每天上午开晨会,我都能得到蒋婕的称赞。不过好景不长,也许是蒋婕的称赞引起了同事的注意,再后来我锁定的客户总会被人截走。 为首的,便是先前与我有过“抢客户风波”的张梦涵。 我是无心的,她却是有意的,三番五次阻断我与客户的交谈,一而再地出现在我与客户谈判的现场。 那样的我都不计较,毕竟没有谈判成功,可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因为她公然在我给客户办理业务的时候出手阻拦。 当即我便火冒三丈,抓住她胳膊就把她甩到了一边,“张梦涵,你抢我客户一次两次就算了,现在连我都在办理业务的客户也要抢,你别太过分,凡事适可而止!” 她站直腰,拉了拉衬衣,不带任何愧疚地看着我,“你之前抢我的客户怎么不说适可而止?裴妡,你别太嘚瑟了,别以为背后有人我就怕你,我告诉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让我没有客户做,我就专抢你的!” 她话中有话,可我一时不能理解,加之气头上,只在乎她抢了我的客户,谁顾得了那么多?听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我朝她愤怒地吼道:“你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抢客户抢上瘾了吧?张梦涵,我能忍你一次两次,不代表能一直忍你!你如果再抢我的客户,我也能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让我混不下去?”张梦涵反嗤,叉腰呵呵地笑,那架势像极了《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雪姨,“裴妡,你怎么让我混不下去?去找领导告状?还是让你的金主滕老板处处为难我?!你别给我得意,你个小贱人!为了赚钱心甘情愿给男人上,还是一个有老婆的男人,你他妈就是个小三!不要脸!” 她这噼里啪啦一顿说辞,我彻底懵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金主”、“贱人”、“小三”在我耳边飞来飞去,我却理不清头绪。 张梦涵看我一脸懵逼样,笑得愈发张狂,“怎么样?被人当中揭穿丑陋面目的感觉不错吧?裴妡,你不过就是一个靠男人的狐狸精,除了会勾引男人,你还会什么?” 014.再卷风波 “当然,能勾引男人也是你的本事,是我学都学不来的本事,我张梦涵佩服!你能不要脸地给男人睡,勇气可嘉,我张梦涵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人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不仅穷还没有廉耻之心,做些下三滥的事情也不觉得羞愧,裴妡,你就是这样的人,你没有资格在任何人面前耀武扬威!” 在她的羞辱中,我逐渐参透了话语背后的意思,在她骂完之后,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 可在一个说风就是雨的社会,我这三个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不仅张梦涵不信,周围的同事,包括我的那位客户都不信,他们都以一种鄙夷、瞧不起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急如焚,自己分明清白,却被众人误会,心中委屈万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的客户都是我自己努力谈下来的,你们不信可以问问这个阿姨,是我三番五次上门造访才谈下来的!” 我去拉客户,寄希望她能证明我的清白,可她却避开了。在我手即将碰到她胳膊的时候,她用一种嫌弃的眼神扫过,迅速移到旁边,不允许我触碰到她,仿佛我是瘟神,是病毒,碰到她她就遭殃。 周围的人都以冷漠的姿态看笑话,无论我看向谁,得到的都是鄙视与讽刺的眼光,甚至啐我一口,仿佛我就是当今社会人人喊打的“小三”! “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我没有靠别人!我没有!” 众人的围观下,我一遍遍声明自己的清白,不管有没有人信,我都要反驳,若是我连反驳都没有了,那便是连我自己都默认了。 正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蒋婕出现了,她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形容匆匆地赶过来,那一刻,我好想见到了天神,飞奔着过去拉她,请求她替我证明清白。 蒋婕拍了拍我的手,朝得意洋洋的张梦涵走过去,竟然扬手就是一巴掌! 张梦涵被打呆了,捂着脸,眼睛鼓得跟铜铃一样大,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打我?” 蒋婕双臂环胸,盛气凌人地说:“你嘴巴这么不干净,不打你打谁?” “你!”张梦涵气急败坏地抬手,试图还回去,却被蒋婕灵敏地捉住,甩到了一旁。 “张梦涵,我劝你还是积点口德吧,别以为你过去的那些烂事没人知道?你在这里理直气壮地污蔑别人,就不担心你过去的那些事被人揭露?” 蒋婕突然这么说,张梦涵的脸色刷白,支支吾吾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张梦涵,裴妡是新来的,不知道你的过去,可我是这的老人了,你那些事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跟裴妡道歉,否则别怪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抖出来!” 张梦涵神色变了又变,左看看,右瞧瞧,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算她不承认也足以看出确实有点什么了。 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又把矛头指向了张梦涵。 终于,张梦涵扛不住了,可她也绝非愿意低头道歉的人,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抢客户的梁子,她跺了跺脚,扭头走开了。 “行了,都散了吧,无非就是一个心术不正又血口喷人的跳梁小丑。”蒋婕随便说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又去劝了我的那位客户,依旧把业务交给我办理。 015.有关前任 说实话,我挺感激蒋婕的。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蒋婕对我的影响很是深远,曾一起吃饭时,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她说:“你们刚入社会,我不希望你们接触到的第一个上司是恶人,给你们的心灵带来重大创伤。” 就是她的这番话,在我后来成为新入社会人的领导时,也能以同样的心态对待他们。 自那以后,我把蒋婕当成姐姐一样看待,直到我与腾靖发展成为不算正当的关系之后,才明白原来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掏心掏肺对另外一个人好,蒋婕之所以对我照顾有加,不过是看中了腾靖对我的兴趣,她把我当成鱼饵一样喂养着,只等有一天能钓上腾靖这条大鱼。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蒋婕对我可谓尽心尽力,击退张梦涵之后,我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周末时,买了菜在出租房做好请她来吃。 为了能在银行混出头,我深知必要的巴结是不能少的。蒋婕在部门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各种山珍海味早已见惯不惯,我亲自下厨,心意更重要些。 蒋婕吃得也还算满意,一个劲儿地称赞我手艺好,吃到一半,她问我:“妡妡,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一愣,心底隐约作痛,笑笑:“分了。” 蒋婕一脸惊讶:“你谈过男朋友啊?我看你这么单纯,还以为你没有恋爱经验呢!” 我依旧是笑,内心却是无比尴尬与苦涩,“姐,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学期间谁还不谈个恋爱?你这么说就是在挖苦我了。” “好了,姐错了。你和你男朋友为什么分手啊?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又独立,又自尊,还有一手好厨艺,那男的该是瞎了眼才跟你分手的吧?” 提起那个人,我顿时食欲全无,并非是他留给我什么不好的印象,而是两人之间留有太多的遗憾,提起来总觉得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了?说给姐听听,姐可是身经百战的人,没准儿能给你出谋划策!” 我放下碗筷,苦恼溢于眉间,“是我提出分手的。也没啥特别的原因,毕业季,分手的多了去了,各自的路途不一样,继续强求没意思,倒不如一拍两散,皆大欢喜。” 蒋婕啧啧笑道:“妡妡,姐什么人儿没见过,你就别在姐面前装豁达了。瞧你这样,越是不在乎,心里越是放不下。我果然猜得没错,你不肯接受滕总对你的好,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某个人。” 不期她突然提到“腾靖”这号人,我讷然地看着她,有些看不懂她笑容背后的深意。 蒋婕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一个锦缎盒子放在桌上,冲我努了努嘴,“打开瞧瞧。” 我迟疑了,最终在她的一再鼓动下打开,没想到竟然是一颗吊坠,惊讶得我眼镜一眨也不会眨。 “姐,这是什么?” “老实告诉你吧,这是滕总让我转给你的。” 一听是腾靖的,我毫不犹豫的放下,“我不能要。” 016.不为人知 “我知道你不会要,但是我还是得给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仅你有,我也有。”蒋婕说着,又从她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个锦缎盒子,打开来是一对耳环,她纤长的手指敲了敲盒子边缘,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妡妡,你现在就是年纪太小,太单纯,太固执,有很多东西你看不到,也看不开。其实你不笨,不然你也不会请我吃这顿饭,不是吗?” 心思一下子被毫不留情地揭穿,我有点招架不住,不知该承认还是反驳,好不尴尬。 蒋婕依旧是不以为然,把锦盒盖上,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妡妡,这是姐最后一次劝你了,以后再说你就该要恨我了。姐给你讲个故事,是姐以前的经历,这事儿没人知道,姐就只跟你一个人说。” 听她这么说,我内心是有些期许和激动的,那似乎代表蒋婕把我当成知己好友般看待,因此,我并没有去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蒋婕的故事是从她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开始的。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蒋婕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子,不仅漂亮,还有头脑和手段,但我不知道,这竟然是从学校环境里修炼出来的。蒋婕就读的并非是211、985这样的名牌大学,她在一个三本院校学习表演,是文化生看不起的艺术生,并且,她所在的学校与军队有关,通用概念便是“陆军学校”。 每一次参演结束,他们总有不少饭局需要应对,随着酒量的提升,蒋婕那与人周旋的能力也练就而出。只是,任她如何精于左右逢源,依旧难逃一心要拿下她的手掌。 看上她的是个陆军少校,单身未婚,比她大整整十一岁。她当时以为两人在一起走着走着就能到婚姻殿堂,毕业后结为夫妻,生儿育女,却不想那人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她赔上了真心和清白不说,更夸张的是,那人竟然为了讨好上司,能够官升一级,设计将她送到了领导的房间。 蒋婕说得风轻云淡,我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见她吐了口烟雾,睨了我一眼,些许自嘲地说:“荒唐吧?是不是像小说一样的桥段?” 我难以消化这个故事,已然不会思考。 “如果不是经历过这个事情,我也和你一样,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妡妡,你比我要幸运,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蒋婕笑,掐灭了眼,夹了一筷子菜吃,边嚼边说:“因为你遇到的是腾靖,而不是那个少校。” 我冷笑,“腾靖?半斤八两,没什么区别。” “不,你错了,妡妡,腾靖和那个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一开始不也就是下半身冲动吗?” 蒋婕怔了一怔,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旋即噗嗤一声笑道:“妡妡,这个你就真错了。男人嘛,谁不会下半身冲动?不冲动那才是大问题了。姐说的不一样,是指腾靖不会为了谋求升官发财,把你送给别的男人。他对你,至少在对你感兴趣的这段期间,绝对是全心全意的,你为什么不欣然接受,就当谈一场恋爱呢?” 017.别样应酬 女人多半会这样,爱慕虚荣,喜好荣华,那个时候的我,刚从大学象牙塔出来,面对复杂的社会,形形色色的人和诱惑,可谓毫无抵抗力。当听到别人一再地说,一个多么多么优秀的男人对我如何特别时,任我如何固执,几番劝说下来,也忍不住心旌摇摇。 是的,我也是一个虚荣心作祟的女人,我不否认。 但我还不到轻易答应、随意倒贴的地步,在我内心的抗争尚未彻底结束之前,我依然坚守着我心中的小城墙。 张梦涵的事情告一段落,蒋婕的劝说也告一段落,自那以后的三天,已经没有谁再跟我提起“腾靖”这个人,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是我想多的时候,江知瑶带着合同找上了我。 “妡妡,我没有办法了,真的只有你才能搞定腾靖。” 原来我在为我的业绩奋斗的期间,江知瑶已经吃了腾靖的无数个闭门羹。 可我有些纳闷儿了,“他不要的话,卖给其他人就是了,何必给他一直留着,好像是你们求着他买似的。他现在这么拽,也是你给惯的!” 江知瑶连连点头,看她那样子,只要我肯帮忙,无论说什么她都赞同,“是,是,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惯着他,自然有别人惯着。我们这些房产经纪人,其实和你们拉存款的客户经理差不多,业务价位都一清二楚了,比得就是服务。谁的服务周道,谁就能拉拢客户,谈成合作,难道不是吗?” “可有些客户不能一味惯着的。” “这没办法,裴妡,腾靖不一样,像他这样的大客户,必须惯着。只有有了第一次合作,才会有后续,明白不?” 我喝了口咖啡,不予答话。 江知瑶继续说道:“裴妡,我决定来找你帮忙,其实是我从腾靖那里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对你似乎有点意思。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但是他透露给我的信息就是,非得你去不可。我拜托你,不管怎么样,你就帮帮我吧!” 尽管江知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还是有些迟疑。冥冥之中,我总感觉这像是腾靖设下的一个圈套,左右夹击,就是要逼我主动送上门。我希望是我过分自信,可腾靖那志在必得的大男子主义是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我,不得不提防。 就在江知瑶对我死缠烂打,我又不好推脱时,蒋婕的电话适时进来,称有客户需要洽谈业务,恰好她抽不开身,只得安排我去接待。 那时,我为了能避开江知瑶和腾靖,没有多问几句便匆忙答应了。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的饭局,再次将我和腾靖绑在了一起。 饭局是宋颜抒和我一同去的,另外还有两个姐妹儿、一哥们儿,餐桌上并无什么,只是饭后的续桌,不曾想到竟然续到了夜总会去。 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人,“夜总会”只存在小说与电视里,就连我站在门前都不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夜总会”,直到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带着一排姑娘进入包间,笑得花枝招展,请我们的客户挑选喜欢的姑娘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所处非简单ktv。 018.被人设计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面前排排站的姑娘之一,脸臊得慌,坐立难安。 宋颜抒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凑在我耳边说:“妡妡,今天蒋姐不在,这些客户我们可得招待好了,你一会儿跟着那个妈妈出去,叮嘱她把这的公主喊来。” 我没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宋颜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了我一眼,笑嘻嘻地凑过去招呼着客户老板们挑选自己中意的姑娘,从她那娴熟的样子可以看出,这绝不是她第一次造访。 随着客户挑选到了自己满意的姑娘,那位妈妈招呼着剩下的姑娘离开,包间里开始歌舞升平。 我坐在角落里,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 “我去趟洗手间。”我对身旁的姐妹交代了一声,提起包要走,却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手拦下。 是许均许总,k市有名的珠宝大亨,不仅在k市拥有第一的珠宝市场份额,据说还与香港某品牌合作,创立了另一高级私人订制的珠宝品牌,且许总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珠光宝气的气息,与他所处的行业好不相符。 “许总,我去趟洗手间。”为了不得罪客户,我尽量让自己微笑着说明。 许均却执意将我拉回沙发里,推开靠在他身上的小姐,朝我凑过来,贴在我耳边低声说:“裴小姐,今晚你跟了我吧,你比起这些胭脂俗粉,要甩她们好几条街。与其在这里傻坐着耗时间,不如咱到顶楼,如何?” 我不知道他说的顶楼确切指的是什么,但用膝盖想都能猜到绝非好事,加上他又喝了不少酒,还有那些小姐的香水脂粉味,一股脑地扑鼻而来,叫人闻了恶心。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如何与他人周旋,更不要说对方还是个意图露骨的男人,我的表情与反应两个字便能概括:呵呵。 “我可以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好好考虑,跟我一晚,有的是你辛辛苦苦奋斗三个月的业绩都得不到的好处。”许均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看着我,好像三分钟后我必定会改变念头,我没搭理,他也不再多费口舌,揽过刚才那位小姐继续卿卿我我。 趁着这空档,我再次提包以上洗手间为由抽身,所幸此次无人阻拦。 从包间出来那一刻,我靠在走道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试图把在包房内吸入肺腑的脏气换个干净。然而,不知是长时间出于封闭的空间还是怎么,我越是用力地呼吸,越觉得脑子缺氧,头越发地昏沉。 晕眩之中,我恍惚闻到一股奇怪却又似曾相识的气味,香水与脂粉,烟味与酒精,一股无法形容的异香。 这股味道,好像……在我脑海反应出“许均”两个字时,他的面庞已出现在我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大在我不够明晰的视线里。 我感觉到他在一寸寸地贴近我,无论是身体,还是手指,我竭尽全力去挣脱,抬手,却发现浑身无力。 完了,我被下药了。 019.意外获救 我感觉得到他在我耳旁吐气,手在我后背游走,甚至依稀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在对我说什么,但我无法听清,无力反抗,任由他带着我顺着走道前行,不知要去往哪儿处。 那种感觉好像“鬼压床”,分明能感知到周围的情况,却无法呼唤求助,我仿佛一只傀儡,由着许均这只鬼对我为所欲为。 恍恍惚惚,稀里糊涂地,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搀扶我,那种搀扶并不焦急,反而是很小心翼翼的,再后来,我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白天,我躺在一个并不熟悉的环境,隐约听到“叮叮叮”的声响。 定了定神,我一点点想起了头天晚上的事情,忙检查自己,看到我全身完好无损,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接着,就有人敲门而入。 一位样貌在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端着一只碗进来,笑呵呵地说:“我估摸着这会儿你也差不多醒了,给你端了碗粥,你去洗漱洗漱就来喝,不然一会儿该饿晕了,瞧你那身子骨瘦弱的。” 我讷讷地看着她忙这忙那,取了换洗的衣服放到浴室,又拿了新的毛巾、拖鞋等一系列物品,忙活儿完了却见我坐在床上不动,皱了下眉催促道:“傻坐着干啥呢?还不快去洗一洗,把粥喝了!” “阿姨,这是哪儿啊?”我晕着头问。 她却眉开眼笑地顺着屋子指了一圈,“这是你的家啊!滕总交代了,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腾靖?!震惊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我差点从床上摔倒在地,浑身开始颤抖不止。 “姑娘你快去冲个澡,粥我给你放着,要是不够的话到楼下找我,我就在厨房。”阿姨离开后,我浑浑噩噩地去了浴室冲洗,一边洗一边检查身体是不是留有什么印记。我发现腾靖留给我的印象过分可怕了,我竟然担心他在浴室安装监控器……当然,是我想太多,腾靖再可怕,还不至于到变态的地步。 这里是腾靖的公寓,我却没有见到腾靖的影子。洗漱完,喝了粥,下楼时我环顾公寓内部,发现这里并不是上次我跟腾靖到过的地方,但是,就在我站在阳台往外眺望时,赫然发现五十米外的对面居住的人家竟然是我的小姨! 定睛看仔细后,我吓得蹿回客厅躲藏。 那会儿我才知道,原来小姨家把房子卖了之后,搬到了这里居住。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出现在这儿,否则我百口莫辩。 “姑娘,您要吃点儿水果不?我给你准备了点儿水果,你吃着等一会儿,滕总知道您醒了,这会儿正赶过来呢。”阿姨端着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热情地招呼着我。 可我哪儿吃得下,一听到腾靖要来了,恨不得插翅飞走,不要和他见面才好。 “阿姨,我去楼上拿下我的东西,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我盘算着,趁阿姨不注意溜走,故而把她支开最关键。 然而,就在我四处搜找我的时,腾靖到了。 020.逞强扯谎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我全身毛孔都在发抖,恨不得掀开窗帘跳出去。 腾靖显得很是丝条慢理,不疾不徐的,依稀听到他与阿姨交谈,询问一些用餐的事宜,没多久,上楼的脚步声就“蹬蹬蹬”传开来。 腾靖推开门进屋时,我正僵硬地站着,愣愣地不知如何自处。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久久静默无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掏出一支烟,打火机“咔擦”一响,烟雾开始缭绕,僵局也随之点燃。 我局促不安地挪了挪步子,唤了一声,“滕总。” 腾靖“嗯”了一下,移到沙发里坐下,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并不说话。 再次陷入尴尬的局面,腾靖显然不预备打破,我却是挨不住的,绞尽脑汁地想对白,终于决定道个谢走人时,他出声了。 “你不肯跟我,却愿意和许均鬼混,你跟我说说,他给了你什么特殊?” 当即我觉得百口莫辩,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净,着急忙慌地解释道:“不是,滕总,我没有和他鬼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还懵着呢,我不知道许均对我下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均,如果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绝对不可能跟他一起吃饭的!” 顾着洗清自己的冤屈,我并未发现我的语气过于急切,直到察觉出腾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藏匿的异样时,才惊觉我过分在意了。 这种过分在意,好像是专门在意腾靖曲解我一样。 我撇了撇嘴,不想就此多费口舌,把自己的情况说清楚就行,正所谓清者自清,“滕总,很感谢您及时救了我,我知道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现在是什么样根本不得而知。您对我的恩惠,我找到机会一定会报答您。我还得上班,就先走了。” 刚迈出步伐,腾靖霍然起身,颀长的身形从我面前掠过,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带着戒备看向腾靖。 他却灭了烟,沉思片刻,再度看向我时已没有往日与轻佻有关的半点影子。 他说:“裴妡,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 也许是因为刚被他施了救,在我潜意识内,对他的坏印象没有先前重,那一瞬间,我竟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蒋婕说,一个男人跟你当了真,才会一而再地和你提同一件事。 这已经不是腾靖第一次让我“跟”他了,他应该是认真的,可“跟”是一个多么令人遐想连篇的字眼,也许他换个词,比如“在一起”这样就很好啊。 我摇了摇头,“滕总,谢谢您抬举我,这件事情您也不用再问了,我还是之前的态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就是不。” 腾靖轻哂了一下,态度有些轻蔑,显得很是不屑,“总该有个理由,是我开的条件不够?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都会满足。” 听他这么说,之前那一丁点儿的好感都消失殆尽了,在我眼前的腾靖像个腐烂到骨子里的混球,物欲横流,金钱至上,以为任何问题开个条件就能解决。 “房子?车子?首饰?包包?还有什么?或者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吗?你想去哪儿?只要你说,我立刻让人办妥……” 腾靖把能想到的条件都一一罗列出来,看似费尽心思,可我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 从某种角度来说,腾靖是个可怜虫,他的物质世界很丰富,精神却无比匮乏,而在他的认知当中,能填补这种匮乏的也只有物质。 我瞥到枕头下方有我的,过去拿了要走。 走之前,我对他说:“滕总,您错了,不是凡事都有价位有条件的。我不想跟你,因为我不想那么做。我不是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姑娘,你现在可以给的东西,我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样可以得到,不需要通过连我自己都鄙夷的方式获得。我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您对我的恩惠我不会忘记,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但是,如果滕总真的觉得我还是一个不错的姑娘,麻烦您以后再见到我时,不要再向我提这个问题,否则,我们可能连见面的三分情都没有。滕总是大老板,就算我为了工作考虑,也不希望和您这样的贵客老死不相往来的。” 离开了腾靖的公寓后,我便匆忙赶去上班了,本来还想打听一下昨晚的经过,却得知蒋婕修了年假,昨晚的那些同事也不在,我只能当什么事儿也没有。 蒋婕不在,妖魔鬼怪又出来作怪。 提成发放前夕,客户经理核对账户信息和提成数据时,张梦涵居然告到部门领导那,说我的业绩中有一单是抢她客户得来的,我气得脖子粗了三斗,在领导办公室忙出忙进,说得口干舌燥,结果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判定结果,我抢单,所有提成暂发处理。 然而这样的结局并不能让张梦涵解恨,她不忘提醒领导:“黄总,裴妡是这个月转正的,如果这笔提成不算她的的话,那是不是她连转正考核都达不到?” 部门黄总看了看我,带着些同情的色彩,摊手正要说,我强行打断道:“黄总,这事儿不能凭她一面之词就算我抢单!客户那边,她是比较有手段,能够让客户改口,但是,我这个单是我的经理蒋婕和我一起跟下来的,现在蒋姐不在,说什么我都不服!暂发我的提成就算了,诬陷我丢了这份工作,我裴妡不是好欺负的!” “蒋婕休年假去国外度假了,等她回来?你不就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让客户改口吗?还是说,趁着这段时间你又可以多抢几单?”张梦涵斜着眼,那张脸看得我恨不得冲上去打她。 吞下满腔怒火,我气势汹汹地对部门黄总说:“领导,这事儿我不会就此作罢!我也坦白告诉你,我裴妡有的是客户资源,不稀罕抢她那几个小单!你们如果要诬陷我,逼我走也行,最近滕总那里有个大单,我正在跟,这里办不了多的是其他地方可以办,我就不信离了这里我还活不了了!” 这谎扯得有点大,说得我心里直打鼓,可那分钟已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惨境,容不得我有过多胆怯,我挺直了腰板,分贝尽量提到最高,不怕外面的人听见,怕的是外面的人听不见。 我算是弄明白了,入这行以来,我业绩平平,险些达不成任务,这些人以为我没能力好欺负,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这些反反复复的手段真真是够了! 这个社会,当真是笑贫不笑娼。 我把腾靖搬了出来,确然奏效,不仅“转正”的事情搁浅了,连本计划要瓜分出来给张梦涵的提成都变成了“暂发”,一切待蒋婕休假回来再说。 这么一折腾,我与腾靖的那些事儿在行里传得沸沸扬扬,加上一些不怀好意又眼红的人,添油加醋,编得十分离谱。 不过我都无心搭理那些传言,当务之急是我囊中羞涩,本以为提成发放,甘霖洒下,我解决了房租问题还能买一条裙子,结果房租都得求爹爹告奶奶请房东宽限。 拖了两天,房东不干了,可蒋婕还有五天才回来,远水救不了近火。等我好不容易给同学朋友凑齐了房租,房东又改口称要一次**半年!那段时间,我负能量爆棚,别无他法,只能向同学里资金比较宽裕的江知瑶求助。 我本以为她会因为写字楼的事情为难我,可终究是我小人之心了,她很大方地借了钱给我,为了报答她,我也松口,答应帮她把之前写字楼的事情搞定。 可是!在都市里租房总不会一帆风顺的,有过类似经验的朋友一定能够感同身受。 当我带着房租,信心满满地跑去找房东时,她却告诉我,房子不租了! 那一秒我心里千万个草泥马呼啸而过,恨不得气概地把钱摔房东脸上吼一句“尼玛爱租不租,老娘有钱还怕租不到房子吗”!可现实是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我只能呵呵地干笑着,问房东还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房东上下打量着我:“有是有,不过位置比这偏僻,环境也没这里好,当然了,价格也比这便宜。这里地段好,交通也方便,我是要涨价的,我看你去另外那个房子挺合适。” 不租房子是假,涨房租是真啊!我很是气愤,可为了落脚也不能怎么,只好先随着房东去了她在k市另外的房子查看。 位置并不远,离市区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只是房子太老,是最原始的那种楼中楼小区,电线水管布满整个楼层,楼道间不见灯。 一个大单间,内含厨房卫生间,全部面积在三四十平米左右,一个月五百。起初我是犹豫的,可往出走时,观察到周围商铺和小餐馆不少,即便是走夜路也不至于太危险,最后还是选择了这里。 搬家那天,江知瑶过来帮我,我在厨房里收拾时,江知瑶拿着我的来找我。 “好像是你们领导,说什么让你先把滕总的存款……” 021.出面调和 一听“领导”加“滕总”,我忙丢下手里的活儿,接过开了门去外面的走道接听。 “喂,黄总,您找我?” “是啊,裴妡,你五点钟到我办公室一趟,关于业绩的事情,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与生俱来的警惕令我直觉拒绝了他,我始终记得张梦涵说我的转正也有待商榷时,他摊手向我看过来的一瞬眼神。 虽然我并不是蒋婕那样身经百战、眼神毒辣的人,但我第六感不算差,总觉得他眼神里有故事。 “黄总,我今天搬家,请假了,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直接电话里跟我说吧。” 果然,黄家兴并不顺着我的意思处理,执意要我去办公室当面说,有什么事情电话不能说吗?总觉得怪怪的。 我脑子一转,想到屋子里还有个江知瑶,便答应了他,“黄总,不然这样吧,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去行里找你,应该在个五点半左右,可以吗?” 黄家兴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可以,那不然你直接到绿茵阁怎么样?我在那里点好餐等你。” 略微迟疑,我满口答应,“好。” 可我不打算一个人去,收拾了差不多,我直接和江知瑶说明情况,让她陪我一起去。 我对江知瑶坦白了,包括我和腾靖之间发生过的种种乌龙,因为我打算真诚地和她处朋友,在这座热闹的城市里,能够有那么一两个可以说体己话的红颜,也是人生的一种幸运,不是吗? 江知瑶答应了,同时把随身带着的写字楼合同拿出来跟我摊牌她的计划,说白了借钱给我、帮我搬家就是为了这份合约。 明白了彼此的心境,我们相视着,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紧紧相拥。 我和江知瑶准时到了绿茵阁,却假装互不相识,她单独到一边点餐,我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寻着黄家兴的餐桌而去。 可笑的是,我以为黄家兴对我有别样意思,结果证明他单纯为了业绩找我。 因为我在走向他的途中,看见了一个人。 腾靖。 他就坐在黄家兴的对面,和黄家兴微笑地攀谈着。 那一刹,我觉得自己像个自作聪明的傻逼,急急地驻足差点闪了自己的腰,我只想掉头就跑,再带上江知瑶,逃之夭夭。 如果再让腾靖看到江知瑶,这辈子最糗的事情莫过于此。 不凑巧的很,我在回头搜寻江知瑶的身影,腾靖也侧脸看到了我。然后,黄家兴在他的提醒下,起身直接向我迎过来。 “裴妡,你真是准时呐!以前和你接触不多,不觉得,今天听滕总这么夸你,又亲自见到,果然是这么回事,难怪蒋婕这么照顾你。” 一见面,黄家兴就赞不绝口,我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解释或者找借口溜之大吉,只能一路皮笑肉不笑地随着他到餐桌就坐。 落座前,我不往跟对面的腾靖打招呼,并且用一种熟识的语气,“滕总,我都不知道今天您也在场。” 腾靖微弯唇角,似笑非笑,“你要是知道我也在,就不来了罢?” 我一脸问号,接不上话,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唯有干笑化解尴尬。 “裴妡,你来之前,我和滕总大概地谈了一下你们现在在沟通的业务。滕总的意思也很明确了,月底的时候,单子一定给你做,你看,滕总这么照顾你,你就别小孩子脾气了。” 黄家兴这番话把我弄得一头雾水,什么小孩子脾气?我隐约觉得腾靖对黄家兴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可我又不能在领导面前表现出一副“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的表情,毕竟,扯谎的人是我。 我悄悄地瞟向腾靖,见他低垂着眼专注地品咖啡,西餐厅里光线并不明亮,他的神情看得不是很清楚,我猜不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究竟埋了什么陷阱,顺着话里的意思笑着点头。 我说:“还麻烦黄总您亲自出面,我真是不好意思。其实工作嘛,总没有一帆风顺的,波折一下很正常,倒是让您把滕总也给约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 黄家兴哈哈直笑,冲我一个劲儿挤眉弄眼,“不用谢我,我们同一个部门,工作上不分你我。倒是你应该好好地谢谢滕总,这么多银行,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 这时,腾靖放下了咖啡,视线转向我,明显地在等待着什么。 我挤出个笑容,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滕总,以水代酒,敬您,我年纪小,有的时候不懂事,还希望您别跟我计较。” 腾靖歪了歪头,假装出思考的样子,似乎很是为难。 黄家兴见况,比我好着急,自己也跟着端起了杯子,“滕总,这酒和菜都还没上,先以水代酒,敬您一杯,谢谢您对我们部门的照顾。” 这话说了,腾靖终于有所动静,只见他慢悠悠地端起了杯子,有些慵懒,像非常不愿意似地和我们一一碰杯。 喝了一口,他才肯开金口,“各取所需吧。” 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他这五个字是在对我说,暗示着我,要是想要谈下这笔业务,必然得满足他的需求。就是这五个字,让我坐立难安,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 离开绿茵阁已是八点多,结了账,我们往外走时,刚好路过江知瑶,我看到她一脸懵逼地注视着我们三个,显然对腾靖的出现目不暇接。 好在,江知瑶是个聪明的姑娘,实际情况在意料之外,她以不变应了万变,并没有尾随而出。 送两尊大佛到了停车场,我以为我可以滚蛋了,却不想腾靖当着黄家兴的面,毫不避嫌地说:“我送你吧,免得你还打车了。” 我还愣在原地,黄家兴已激动地替我答应,推着我上了腾靖的车,适才放心地离去。 我不知道你们对黄家兴的做法能否理解,经历过蒋婕后,我是很接受的,说到底就是两个字:业绩。 团队业绩好了,蒋婕好;部门业绩好了,黄家兴好。 当然,这二者任何一个好了,最先受益人,还是我。道理和局面我都看得很清楚,却无法做到。 一路相对无语,蓦地,腾靖叹了口气,很是感慨地说:“还记得你第一次坐我的车是什么时候吗?” 这么问令我恍惚了,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滕总……” “裴妡,那是你的第一次,你别告诉我你看得很开。” 转瞬间我无言以对,不想他会提这个话题,我只能看着窗外,把四周当空气。 腾靖却接着说:“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多多少少是一个有处女情结的人,不怕你鄙视。男人,真有不在意那个的,我没见过,至少我周围的男人堆里没有。裴妡,你一个女孩子,要是不在意,也不可能保留到这个年龄,大学里应该有谈恋爱吧?连喜欢的男生都没给,反倒是跟我发生关系之后,不闻不问不吵不闹,这似乎不符合你的性格……” 腾靖还想再说,我已然听不下去,侧过身瞪着他,“你现在什么意思?你做出那种事情,还反过来怪我?腾靖,你真他妈无耻!” “我只是好奇,你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子,第一次就这么没了,就此作罢?” “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我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算正常吗?腾靖,我告诉过你,不是每一个女生都和你之前接触额那些一样!没错,我的第一次是不明不白没了,但我还要脸,还要尊严!”说这话时,我清楚记得我全身都在发抖,拳头握得很紧,希冀能够攥紧每一丝与变态抗争的力气。 然而,我的反驳与愤怒换来的却是腾靖的一记哂笑,极其的不屑。 他侧目,瞥了我一眼,鄙视地像是顺便一看,“你如果要脸,要你的尊严,你在黄家兴面前拿我做挡箭牌做什么?” 这一问,我哑口无言,拳头也不知不觉松开,力气与勇气丝丝流失。 “哼。”腾靖的鼻腔里发出闷闷的嘲讽,“裴妡,我说过我对你有兴趣,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见好就收,这样反反复复、欲擒故纵,会让我觉得你其实和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他说话向来都是夹枪带棒的,打击得人遍体鳞伤,连尊严都不剩,可我,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呆呆地任由他羞辱。 为什么不反驳? 因为我无言以对呐!反观过去,似乎我所做的事情确实在出尔反尔、欲擒故纵。既然想彻底与他断了往来,就不该撒谎他是我大客户,还让部门领导出面做“和事老”调节我们之间的“矛盾”。 我蔫儿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车子左拐右拐,停下时,我才发现到达的是我之前租住的小区,直觉反应,脱口就说:“我搬家了,不住这。” 可话出口时,我恨不得咬断舌头,说这话不就希望他能再送我吗? 在心底默默叹口气,我决定先下车,不再有牵扯,可当我把手伸向车门把时,门锁突然“啪”一声响,腾靖将门锁死。 022.摊牌一切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让我下车吧。” 他不肯,执意问道:“你搬哪儿去了?” “我就住这,到了。” “到底搬去了哪儿?” “就是这,我已经到了,让我下车吧。” “我问你搬去哪儿了?” 我无奈,“我就是住这的,现在已经到门口了,下车我自己走上去。” 腾靖转过脸看着我,神情已然不耐烦,憋着一股气再问:“到底,搬哪儿了?” 我也不耐烦,皱眉反问:“我说我住这,听不懂吗?” 他被激怒,骤然猛力拍打方向盘,不意按到了喇叭,车子“笛”一声响,划破了小区门前的宁静。 我被吓得缩了一缩,惊魂未定,腾靖已是勃然大怒地吼道:“我他妈这几天没派人跟着你,你他妈搬哪儿去了!” 过了好半天,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在他盛怒的震慑与驱使下,被吓呆的神经不会思考,顺着他的话去行动,就连自己是怎么傻乎乎地告诉了他实际地址都记不是很真切了。 直到车子停下,腾靖鄙夷地说了一句“这种地方也能住人”,我才回神,惊觉自己已到了家门口,且腾靖还随着我上了楼。 “你怎么跟……” “我就看看,不会趁机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吧。”他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骗人或者开玩笑。 可我依然不放心,那一秒的心情很复杂,回忆起来,连我自己都理不清。 我不想让腾靖看到我的居住环境,怕他鄙视,也许是因为我要强,不愿在他面前展现出类似落魄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不该有的情愫,在我弄明白那一句“我他妈这几天没派人跟着你”之后。 但,这种情愫,我不该有。 我奋力地转身,阻挡他继续前行,“你走吧,时间不早了。” “这楼道里连灯都没有,乌漆墨黑的,我送你到家门口,否则你一个女孩子,半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没事的,我走习惯了。” “黄家兴说你今天才搬家,你哪来的习惯?” 我发现在他面前说谎完全行不通,只会让自己一次次陷入狼狈的境地,索性放弃,调头往回走。 他不走,我走。 走到一层时,腾靖追来了,他一把握住我胳膊,阻断了我的步伐,而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无奈到了极点。 “裴妡,你别那么固执,好吗?算我拜托你,ok?你明明就是担心,你也很在意,为什么要隐藏?接受我对你的好,接受我,有那么难吗?你何必要和自己作对?” “我哪儿有和自己作对?”我低喊着,奋力一挣,甩开了他的手。 老小区光线实在太差,只有房与房之间漏下的月光,四周静悄悄黑漆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与眼神,但我想,那会儿的他一定是认真而专注的。 他认真和专注的样子,是毒药,我饮鸩止渴,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那会儿的我还清醒,理智尚存,我把情绪收敛一二,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对他说:“滕总,算是我求您了,放过我吧。以前的种种,确实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能不能从今晚开始,和过去一刀两断?我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我到k市来上大学,希望学有所成,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收入可观,能够让爸妈放心。可如果您总是……我又怎么可能让爸妈放心?今晚过后,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交集,至于黄总找您谈的事情,我会去跟他解释,不会让您难做的。” 厌倦了职场里反反复复的刁难手段,也厌倦了与腾靖反反复复的纠缠,当我说出那番话时,真真切切抱着一颗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没有任何的侥幸。 这一路走来,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沉。 我感谢他为我做的,帮我做的,但是,且不说腾靖让我跟他,出发点就有问题,单单是张梦涵说的“腾靖有老婆”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发展,因为任何发展都是不正当的,我在其中扮演的都是为人所不齿的角色。 我不会那么做,也不允许自己那么做。 我始终相信,我所固执坚持的,一定是正确的。 把我的想法告诉江知瑶后,她支持我的一切做法,也不再勉强我帮她解决写字楼合约的事,而我,也决定跟黄家兴坦白所有,哪怕蒋婕没有回来,我可能因此惹怒他,落个被辞退的结局也无所谓了。 既然我已和腾靖把话说白,干不干这一行已然不重要。 站在黄家兴办公司门前,我一次次调整呼吸,终于平复了心态,决定敲门时,江知瑶的电话打来。 她在彼端很是激动地对我说:“裴妡,我的写字楼搞定了!今天一大早,滕总的助理丁旭给我打电话,让我带着准备好的合约去他们公司,我一听,高兴地差点晕倒,急急忙忙地把先前的合同带上去了,结果真如丁旭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一切很好办,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全部搞定!” 我由衷地为江知瑶感到高兴,至少我心里这一关也能过去了,否则总觉得自己闯下的祸却不能补救,很对不起这个朋友。 “那挺好的啊!” 江知瑶依旧激动,叽叽喳喳讲述了整个过程令她觉得多么不可思议,天下掉馅饼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倾诉,全程很努力地压制对腾靖此举的猜测。 “裴妡,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我知道,滕总改变主意,必然和你有关系,所以谢谢你。” 我急忙要解释,可江知瑶已噼里啪啦超快语速地打断,“为了感谢你的帮助,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外面吃!就这么定了啊,一会儿我选好了餐厅发消息告诉你,下班直接去!那我现在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先不说了哦,晚上详聊!” 不等我说话,江知瑶就已挂断,我握着,满心无奈,却又无措。 就在我发呆的刹那,黄家兴从办公室出来,见我站在他门口,和颜悦色地把我请了进去。 “来,小裴,喝水。”黄家兴亲自为我倒水,随后在对面坐下,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他眼神里的期待非常明显,就连那和蔼可亲的态度都是少有,面对这样的领导,我内心开始打鼓、迟疑,本已做好的建设一块块坍塌,莫名其妙地害怕被声严厉色辞退的那一刻。 “恩?有什么事儿吗?” “我……”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黄家兴定定地看着我,很是专注和期待,在我“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之后,他“嗨”了一声,挥挥手,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说:“你放心,小裴,你和滕总的关系我不会对外说出去的。再说了,能够有滕总这样的大客户,我为你感到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像行里的其他人在背后添油加醋,风言风语?” “不是的,黄总,您误会了,我和滕总真的没什么。” “不重要,不重要,小裴,我误会不误会,那无所谓,只要滕总肯把他的单子交给你去处理,其他都是浮云!作为一名客户经理,业绩对你的重要性,不用我在这里老生常谈,你必然是清楚的。” “没有,黄总,我和滕总真的……” 不想他理解严重错误,我急于解释,领导却不肯听,摆手示意我无需多说,原本期待的神情甚至透露出不耐烦。 “裴妡,在我面前,没必要解释这个,哪怕你和滕总真有什么,我也不在乎,更不会因为你和滕总有什么就怎么你。相反的,你应该知道,正是因为你和滕总有什么,昨天我才会喊你吃饭,今天才会坐在这里和你客客气气地说话。” 该刹那,我心领神会。 黄家兴这类人,是蒋婕的升级版,共同点是为了高业绩、为了高工资而奋斗拼搏,区别在于,蒋婕不会把利益关系摆那么明白,反而会顾及些许情面问题,可黄家兴这类人,不仅把工作、情感分得很清,最重要的是,他也做得很清。 听他说完这番话,我已能清楚看到如果我说出了事情真相,我会落个多么悲惨的下场了。 迟疑与害怕开始在心头交战。 黄家兴起身,拍拍衣服往办公桌背后走去,“所以,关于你和腾靖之间的关系,我不在乎,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了会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你用业绩说话,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如果对金钱没有足够的且单纯的**,这一个职业确实没什么令你坚持下去的动力。这是我在与黄家兴谈话之后的感悟。有了这个感悟,我便有了辞职的动力。 所以,我也起身拍了拍衣服,异常严肃地对他说:“黄总,不管您在不在乎,我在乎的我就一定要说明。” 已落座办公椅的黄家兴挑眉,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我和滕总什么都没有,不管是单纯的业务往来,还是你们以为的不正常的关系,通通都没有。我今天来找您,也是为了说明这一点儿,您误会了,误会得彻彻底底。我和腾靖不熟,他不是我的客户,更没有什么单子交给我。” 023.当众受辱 话说完,黄家兴的脸色已变了又变,到了最黑最长的程度。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失业就失业吧,反正金融危机在全球引起的失业狂潮还没有消退,我就当自己时运不济了。 办公室里静寂片刻,气氛就像狂风暴雨前夕的平静,藏着汹涌的暗潮。 蓦地,黄家兴大大叹气,抽动嘴角,笑得很是难堪地问我:“裴妡,你耍我?” 我摇头,无比诚恳地摇头,“我没有,黄总,说白了,一切都是乌龙。” “乌龙个屁!你他妈胆子不小啊,竟然敢耍我?” “没有,黄总,您误会了,我没有……” “给我闭嘴!”黄家兴的狰狞面目已彻底显露,和他工作冷血绝情好不相符,倒也算是人前人后都一个狗样,“裴妡,你他妈胆子不小啊,不仅耍我,还在腾靖面前把我当哈巴狗一样?谁给你的胆子?你是不想在这行混下去了吧?” 已经做好了丢工作的准备,我并没有该有的着急,反而很是淡定平静地面对黄家兴,用一种“你爱信不信”的态度对他说:“黄总,关于您认为我在耍您这一点,我必须澄清,因为我没有那么做。” “你没有?你没有你在我面前说什么腾靖有个大单你在跟?你他妈说话是放屁啊?” “我会那样说,也是被张梦涵逼急的!如果不是她诬陷我抢她的客户,想让我丢了提成不说,连转正考核都通过不了,我也不会口不择言!” 提到张梦涵,这番解释不仅没用,还提醒了黄家兴如何处理我。 他拍了拍桌子,眼神里闪过恍然大悟,挑眉看着我诡笑,“裴妡,既然你耍我,别怪我不讲情面。你抢了张梦涵的客户,违背职业操守,我就不用业绩考核来卡你,你也必须得给我走人。” 意料之中,我摊了摊手,“ok。” 黄家兴没想到先前我还据理力争,此时会这么好说话,有些怔住了。结果已然明了,我也不想浪费口舌,提起包就走。 然而,在我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出了这个银行,你在这一行的寿命也就此终结了。裴妡,在你耍我之前,你该去同行打听打听我黄家兴是什么样的人,你耍我,让我在腾靖面前出丑,那你就要做好一切准备。” 我不禁皱眉,侧脸问他,“你什么意思?” 此生,我都无法忘记黄家兴的那个表情:势在必行的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 “你不是被我行炒鱿鱼,恭喜你,你是被整个金融业拒之门外了。” “你!” “我知道你是金融专业出生,即使整个就业环境不是现在这么差,专业不对口再正常不过,或许你可以试着去端端盘子洗洗碗,那也挺适合你,不是吗?” 我在心里默笑,虽然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可我裴妡也不是从小被吓大的。 “黄总,这话用来撑场面确实挺不错,谢谢你,教会我什么叫装腔作势!” “裴妡!”黄家兴被我激怒了,拍着桌子恨不得活吞了我,可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我心下一放松,趁此离开再好不过。 门一开,宋颜抒出现眼前,急切地拉了我一把,挤身进了办公室,“黄总,我是来找裴妡的,打扰到您,不好意思。” 黄家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同组的人一露脸,他便迫不及待将我的结局公之于众,“因为工作上的事找她的话,没必要,她已经被开除了。” 宋颜抒一脸愕然,目光在我和黄家兴之间穿梭,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她抢客户,业绩不合格,这两点足够被开除了。” 宋颜抒震惊不已,见我没有反驳,她也只是“哦”了一下,“那我……我先出去了。” “帮我把张梦涵叫进来。” “好的。”宋颜抒爽快地答应,旋即按照领导的指示去做,我本要就此跟随离去,不想黄家兴叫住了我。 “裴妡你留一下。” 留一下?黄家兴不仅想要再度羞辱我,还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他叫张梦涵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看我俩撕逼。 我笑笑,“我已经被辞退了,留不留不是你说了算。” 说完,我径直离去。 可黄家兴却追了出来,正巧张梦涵急急忙忙地往他办公室赶,和我遇个正着,她心里的气未消,恶狠狠地瞪着我,挡了我的去路。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黄家兴见况,还距离张梦涵十来米远,已提高嗓门对外宣称道:“张梦涵,关于你之前说的客户被抢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属于你的提成下个月发到你工资账户,至于抢你客户的裴妡,由于违背职业操守,犯了我行大忌,已做辞退处理。” 先前还对我恶眼相向的张梦涵瞬间由阴转晴,喜笑颜开,响亮地对黄家兴说:“谢谢黄总公正处理,像裴妡这样没有职业道德、抢别人客户的人,如果没有处罚,那我们这样辛辛苦苦寻找客户的人心都要寒了,以后哪来的动力给部门创造业绩。” 说罢,张梦涵还刻意瞅了我一眼。 我懒得搭理这一唱一和的卑鄙小人,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凑一起真是神配,跟他俩玩儿?我疯了? 只是我置之不理的态度被他们当成了懦弱,当众羞辱后,公然背地里小动作,在我迈步时下作地伸腿将我绊倒。 始料不及,我一个踉跄,直接跌撞到了前方的办公椅上。 “张梦涵!你他妈别欺人太甚!”忍无可忍了,我气冲冲地杀到她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出乎意料的是,张梦涵竟然没有反击,她一脸无辜地捂着被我打的脸颊,双眼蓄满泪水,可怜楚楚地站在原地。 反倒是黄家兴看不下去,开启了“正义”的模式指责我,“裴妡,欺人太甚的是你!你抢别人的客户就算了,现在还要反过来打人?蒋婕不在,我本想宽限几日,看你表现如何,是不是能知错就改,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你到我办公室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你走人就行了,你还给脸不要脸,贼喊捉贼。张梦涵都没有因你抢她客户动手,你还有脸在这里撒泼?谁给你的胆子?!” 经过这么一闹,没出去跑客户的同事都来围观,这已达到了黄家兴和张梦涵预期的效果,让我被开除不算,走之前再被羞辱一番,大概只有如此才能解他们的恨了。 我没有反驳,为什么?设计好的陷阱,我越描越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跳进去? 这时,平日里和张梦涵关系较好的小姐妹们也仗着黄家兴明显的撑腰,开始在我背后冷嘲热讽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完全没底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都没个概念,最夸张的是还没有羞耻心,错了不仅不改,道歉都不会,狂得很呐!” “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比贫穷更可怕的是不知羞耻,做了这种事还敢当中打人,真是谁给她的胆?” “我给她的胆。”蓦地,身后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腾靖不知何时到了银行,由丁旭跟随着,正一步一步器宇轩昂地向是非地走来。 傻眼的不仅我一个,冲击最大的当然是始作俑者黄家兴。 在腾靖走到我跟前之前,黄家兴已屁颠颠地跑上前迎接,嬉皮笑脸地恭迎道:“滕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什么风,黄总不知道吗?”腾靖目光阴冷地看了他一眼,遂又看向张梦涵,“丁旭警告你的话,你当耳旁风了?” 张梦涵脸色骤变,无意识地往后方躲藏。 我有点懵逼,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腾靖却突然一把拉住我,“走吧,这样的工作氛围没什么好留恋,你有的是客户,还怕其他地方做不了?” 当时的局面,我比较混乱,潜意识知道我没立场跟腾靖走,可动作已作出抉择,腾靖握着我胳膊往外走,我也就随着他而去了。 但是,张梦涵不知当时哪根筋又搭错了,竟然不知死活地冲出来,阻拦我的离去。 “滕总,您这么公开的和一个小客户经理勾三搭四,就不怕靳小姐知道吗?” 话音刚落,我便觉察到身旁的腾靖猛地一震,转身将森冷的目光射向张梦涵。 再开口,张梦涵的声色明显带上了颤音,“我也只是好意提醒滕总,毕竟会是您太太的,只有靳小姐一个人。” “张梦涵,你以什么资格提醒我?”腾靖眸光阴鸷,面无表情,可周身强大的气场像是要把四围冷冻住,寒气逼得人们不自觉往出散,却又不敢大动作。 张梦涵也被吓坏了,明明全身都在哆嗦,还要强摆出镇定的样子,“我只是好意,滕总您是聪明人,得不偿失的事情一定不会做。” “你在威胁我?” “没、没有。” “很好,张梦涵,有胆识。”腾靖忽然驻足,走到与张梦涵相距三米左右的地方就停下了,改成一种风轻云淡甚至带着赞赏的语气说,“希望你这份胆识能够助你一路平坦无阻。” 024.画风剧变 说罢,众人还未从剧变的画风中回过神,就连我自己都还应接不暇,腾靖已转身拉住我夺门而出。 随着腾靖从行里出来,我便挣开了他。 腾靖怒气未消,我突然违背了他的意图,他的火随之撒在了我身上,“你又要闹什么?!” 我一怔,心下莫名有些许委屈荡漾,旋即转念一想,人家帮了我,我委屈个啥劲儿啊? 我抿了抿唇,“滕总,谢谢您再次出面帮我,到这就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会搞定。” 腾靖烦躁得很,扯了扯领导,皱眉看着行外浑浊的江水,像是吐了一口气,更像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这两天就当放假休息,重新去找个能住的地方,其他的丁旭会联系你。” “不不不,滕总,不必麻烦了。”我连忙摆手拒绝,看了看跟随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丁旭,我一度欲言又止,“滕总,谢谢您帮了我这么多,但是,真的不劳烦您了,我不打算在这里做下去,也没有非要做这一行,所以,我的去留和未来,我自己选择。” 腾靖的脸色在我这番话变了又变,眸色亦是沉了又沉,他轻哂,“你是在怪我插手你的未来?” “我没这个意思,滕总,我只是不想再麻烦您。” 骤然间,腾靖大手一横,用力锁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高高地抬起承接他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意。 他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对我说:“裴妡,我肯帮你是看得上你,你别不识抬举!” 刹那间,一阵阵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滚,叫嚣着要狂涌而出,我一再奋力往下憋,不让眼眶泛红。 “滕总,对您的帮助我很感激,只是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我需要静一静。” 话落,腾靖大手一松,再没有一句话便扬尘而去。 我呆呆地留在原处,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秋天的阳光透着金黄色,从开始枯黄的树叶里落下,将他黑色西服笔挺的高大身形照亮,直到他上了车绝尘驶远。不知为何,心中竟像被挖了一角,如果腾靖不出现,那时那刻,我不会觉得被抛弃。 他离去的那一幕,竟让我回到了毕业分离的时刻,和那个人说再见,表面平静,内心澎湃。 “你先走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以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多待一会儿,多感受一下。” 繁茂的银杏林下,我找着蹩脚的借口,仅仅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离去时因忍不住抽泣而颤抖的背影。 后面想来,他似乎从不明白我的心意,我让他走,他便走了。 往来的人潮中,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直行,转弯,不见。 周围有其他年级的学生打篮球,一个个欢呼雀跃,精神抖擞,我站在球场一畔,那一瞬喧闹欢呼的世界仿佛成了空白,罔顾周围,我泪如雨下。 那份感情,剩下的只有遗憾和无奈,或许,那便是初恋的真谛所在。 可此时此刻,我不能哭,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因为腾靖和我毫无关系,而且丁旭还没走,若是哭了,我这唱得又是哪出? 不容许自己在原地留太久,我也往公交站走去,在江知瑶发来地址前,先告诉了她今晚有事不约。 一路上,我的脑子都是乱麻麻一片,看不清去向,舍不得业绩提成,想不通腾靖的突变。 当我意识到腾靖再次加入到我的思考范畴之后,我又更加心烦意乱。 我不可以多想,更不可以那么做!三令五申地告诫自己,因为那时我已发现了内心的动摇,我抗拒这样的动摇,又忍不住动摇。 只是八年前的我尚不懂得一个道理,即越是压制,越会沸腾。若是我懂得顺其自然,兴许我走的就是平常人的路子了。 傍晚的时候,江知瑶给我打了电话,粗略地问了下我是否出什么事儿,我没有坦诚相告,毕竟失业不是好事,说出去多一个人烦恼又是何必呢? 我的性格便是如此,报喜不报忧,不管对家人还是朋友,相信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绝非有心隐瞒,只是不想更多人为自己担心。 到了晚上,约莫十点左右,我躺在床上满脑子浆糊混乱不堪,消失许久的蒋婕打来了电话,看到屏幕上她的名字时,我也能猜到此通电话的目的,大概是些人情话而已,可意想不到的是,蒋婕给我带来了一大惊喜。 她在那边很平静地说:“妡妡,明天你正常来上班,不可以迟到,知道吗?”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你说什么?” “张梦涵血口喷人,贼喊捉贼,该走的人是她,不是你。”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心疼地宽慰道,“妡妡,姐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好在一切都成过往,从明天开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正常上班就行,别的无须顾忌。” “不是,姐,我没明白,我不是被开除了吗?怎么又……” “被张梦涵给好处改口的客户说了实话,这个事情也算是真相大白,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张梦涵没有职业道德,还诬陷别人,她被开除了,妡妡,你是无辜的。” 当下我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是上午被羞辱、被开除的混乱画面,耳边是蒋婕坚定的话语,剧情反转太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蒋婕轻轻地笑出了声,带着些羡慕的语气又说:“妡妡,你真是命好,才出校门就能遇到像滕总这样的贵人。今天这事儿要不是他帮你,这黑锅你背定了。好了,多的我就不说了,我想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中间会发生些什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刚从澳大利亚回来,需要倒倒时差明天才能正常上班,你也快点休息,明天可千万不要迟到。” 懵里懵懂的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从黄家兴、宋颜抒、张梦涵到腾靖,以及最后他捏住我下巴又冷漠离去的画面,内心的混乱依然难以理清。 好在重点我是抓住了,我没失业,而且害我的人得到了相应的惩处,这便足够了。 事情顺了,心情也好了,肚子也觉察到了饥饿,我到厨房里烧了水,煮挂面吃。 期间家里打来了电话,询问在k市是否安然,听到母亲声音的瞬间,无法对他人倾吐的委屈和心境也能尽情倒出。 虽然结果有惊无险,母亲挂念子女,又怎能不心痛?末了,听到母亲沉重地叹息道:“妡妡,外面不好在就回来吧。你也别说妈没理想没追求,妈不想看你在外面那么苦,你回来,把家里的田地打理好,做得好的每年收入也能好几万呢。” 要我回去的话说了不下一百遍,还在上学期间就提了又提,甚至当年高考时,母亲就有意要我报考与生物种植有关的专业,为的就是能够学成归家,把祖先留下的土地打理好。 可我这辈子最抵触的便是母亲的这一要求,我努力念书,到k市上大学,为的就是摆脱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命运,虽然目前我混得并不是如鱼得水,至少某种程度来说也算达成了这个目标,我更不可能回去。 再说,我与父亲的关系本就不是很和睦,回去了日日相处在一起,只怕矛盾会更多。 母亲半天等不到我回应,多少也能猜到我的想法和顾忌,只好自问自答地化解尴尬,“没事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毕竟时代不同了,种地也不能种一辈子。哦,十一放假你也没回来,这没几天就是中秋了,一家团圆的日子,该回来了吧?”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稀疏来往的行人,心情和这稀稀落落的街景倒是十分辉映,均是落寞万分。 我又何尝不想回去?可总觉得若是不能风光归家,不能让家人尤其是父亲觉得脸上有荣光,那还不如不回去。 “这事儿过两天我再给你电话,这会儿我工作才算稳下来,不知道中秋要不要加班。” 我撒了谎,母亲这辈子没有在正式单位上过班,听不出我的谎言破绽,便也顺着我的意思不做过多强求,只说要回去提前说了她好准备我爱吃的菜。 听她那么说,我眼眶数度湿润,喉咙也一再哽咽,好不容易调整好便不敢多聊,匆匆结束了通话。 电话是挂断了,可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明知母亲的期盼却不能满足,我恨自己,却又不肯改变自己的固执,这种无力感压得我眼泪直流,鼻尖酸胀,难以呼吸。 厨房里还煮着面条,我靠在窗前,忘得一干二净。当我能清晰地嗅到烧糊的气味时,一切都晚了,就在下一秒,厨房内传来“嘭”一声巨响,房子震了三震,火光开始闪耀。 我双耳轰鸣,听不清声响,眼前是一片白光,仿若失明,一瞬间看不清任何,只能全凭知觉往外摸索。 025.火海逃生 是煤气罐爆炸了,租住的房子又老又旧,稍微引起一丁点儿的火星就能以燎原之势铺开,更何况事因是如此猛烈,我踉跄着刚到了厨房门口,燃了厨房老木门的火就扑着烧过来,吓得我连连往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将接连隔壁的卫生间木门也瞬间点燃。 慌乱之中,我尚且能保留一丝镇定。我折回里屋,抱下饮水机上的水桶,费劲全力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打湿,又取下挂在窗前的湿毛巾,准备捂着嘴巴一口气逃出去。 然而,救火如救命,一分钟的时间,足以让火势疯狂增长,我准备好了一切,一转身,发现大火已经点燃了床铺,就连放置在狭小通道内的鞋架也烧得正旺,唯一的逃路就此被阻断。 到了那一刻,我彻底慌乱,眼前疯狂燃烧的大火烧毁了我所有的镇定。逃不出去,我只能往后躲。躲到窗户边再无可躲时,我萌生了一个念头:跳楼。 好在我所租住的楼层不高,三楼而已,跳下去不至于出人命,但老房子的窗户外围加了栅栏式的铁杆,只除非我把铁栏撬断,否则窗户逃生根本不可能。 再想不到别的出路,我终于记起了电话求救,可已在爆炸时不知弄去了哪儿,后来又乱了半天,火势已将租住房彻底侵占,我的呼吸已不能顺畅…… 大火点燃了整张床和大部分沙发,开始往对面的电视机进攻,那一瞬间,我脑海里仿佛闪过什么,在火势扑向电视机的刹那,从中间飞快地跑过,却被困在了狭小通道的入口,距离房门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偏偏我的步伐再不能迈开了。 困在了火海之中,除了呼吸困难,难耐的高温亦是一种煎熬,哪怕我打湿了全身上下,大火的烘烤下,实际仿佛什么都没穿。 大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嘈杂声中,我好像听到了“嘭嘭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是有人在撞门,惊喜之下,我冲着门大喊呼救,可毛巾一离开鼻口就无法呼吸,又不得不再掩上。 火烧的声响与撞门的声响一同响彻耳畔,与此同时,火势愈演愈烈,我站在火海之中的空隙处,强撑到了极限,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坚定地告诉自己:坚持住,有人来救我了,我要坚持住。 靠着已不够清晰的意识,我在火苗之中逃窜,努力不让大火碰到我,可眼看着再没有一寸安全的地面和空间可以躲避,我的体力和意识也降到了最低点。 晕眩昏沉、虚弱无力、烧裂般的疼痛钻进了每一个细胞,恍惚间,我才发现毛巾不知何时已脱离了我的掌心,我再也呼吸不出一口气。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葬身火海时,门忽然被撞开了。 “裴妡!” 猖獗的火焰背后,他幽黑的眸子恍如一潭深井,沉静冷冽,隐约折射出慌张,原本如傲然挺立孤松的身影,也因此弓驼。 我看到他在火苗中竭力试探往里进,不知不觉泪如泉涌。 门被撞开的刹那,我的心也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角落深处搭建而起的铜墙铁壁随之崩塌。 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他的体温和气息,还有他的声音。 他一遍遍对我说:“裴妡,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睡过去,千万不要睡过去!” 我想告诉他“我不会”,张了张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消散,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时分,微醺的阳光跳入眼帘内有些刺眼,我适应了些时间,才能勉强看清所处环境。 水木清苑,腾靖的私人公寓,床边还有之前那个阿姨守着,也许是守得太久,下午气候略有闷热,她也乏了,脑袋耷拉在胸前打盹。我没有喊她,忍着脑袋的昏沉勉力坐起来,兴许是睡得时间太长,脑袋一时间无法适应正常的地心引力,脑仁儿疼得厉害,我一边按摩缓解,一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呼痛声。 这一声响吵醒了守床的阿姨,她抬头看见我坐着,精神立马转好,凑上前嘘寒问暖,“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医生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头有点儿晕。” “我去你给叫医生!” “阿姨,不用!”我急急叫住了她,我不想看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只是头晕,其他都无大碍,更何况那一刻,比起医生我更想见到的是腾靖,“阿姨,滕总呢?” “滕总去派出所了,你那里昨晚火灾,火势太大,周围不少房子都受到了牵连,警察在调查事因,滕总也算是当事人之一嘛,自然就去了。” 知晓腾靖不在,我有些失落,却还是强拉出一个笑脸,“阿姨,谢谢你照顾我,我现在没事了,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得先让医生上来给你检查一遍,确认你没事才行,这可是滕总走之前千叮万嘱的。” 我点点头,没再拒绝,确认无碍对我有益无害。 结果有惊无险,令人欣慰,医生说若不是我把自己全身打湿,只怕皮肤早已成重度烧伤,只是高温长时间的烘烤,皮肤虽没背灼伤,却也有所受损,开了些药膏给我涂抹。 全英文的包装,一看便知是高档进口药,要不是腾靖,我哪来的福气用这样的药膏? 对着药膏发呆,我脑海里闪现的全是昨晚他撞开门出现的画面,冲击力是那样的强,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说那幅画面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记忆片段,如何都抹不去。到了后来,我意识模糊,记得不够清楚真切,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如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还有他的体温……那是连在昏迷之中,都能从指间传来的温暖。 想着想着,泪珠“滴答”落在我手背上,被过分烘烤的皮肤立刻觉察到盐份的刺激,辣辣的痛从神经末梢开始蔓延,也就在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在我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裴妡,你完了。 是的,我完了。对腾靖,我已彻彻底底没了厌恶之情,感激和感动占据了我全部心房,与之共存的,还有心动。 一个在你陷入困境时,宛如天神般降临解救的男子,试问哪个女人能抵挡?又能抵挡几次?我不仅抵挡不了,还渴望他对我的好能够延续。 可我理智尚存一丝,正因如此,我才陷入天人交战的境地,纠结与混乱缠绕紧抓着我,推我进了一片沼泽之地,若是前进必定越陷越深,后退也不再可能,似乎只有保持原地不动才是唯一明哲保身的办法。 不,我还可以逃避,还可以逃,只要我见不到腾靖,我就不会继续这样兀自纠结的状态。 手忙脚乱地,我掀开被子就跑,阿姨在厨房里为我做吃的,没留意到我,直到我关门的瞬间才听到她的惊呼声。 我一路慌慌张张,既要躲避紧追出来的阿姨,又要提防时刻可能回来的腾靖,还不敢忘记小姨已全家搬至此居住,这三方我谁都不能撞见,好在我的运气没有太差,虽然提心吊胆,却也顺利逃出了水木清苑。 之后,我去找了江知瑶。 当她看见我一身居家服出现在她售楼部门前时,惊讶得嘴巴大张,付了车钱后,不便领我进去坐,就在附近的饮品店里点了两杯奶茶。 “着火了?怎么回事啊?那你没事吧?”得知情况后,江知瑶的第一反应是关怀,我混乱沉痛的内心因此有了一两分的宁静。 “我没事,只是,火势好像很大,周围居住的受到了影响,我还没有回去看过,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乱,不仅是因为腾靖,还有火灾留下的烂摊子。大火是因我的疏忽而起,相应的责任毫无疑问该由我来担,可这责任要怎么担?最直接简便的方法,无非就是金钱。没人受伤还好,赔了被火烧毁的物资即可,可要是有人因此受伤,相应的医疗精神赔偿等等,我得赔到什么时候? 江知瑶也是聪明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她摇了摇头,感慨地叹息道:“人穷偏遇鬼,你这……唉,算了,别多想了,事情不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吗?喝了奶茶我们去吃点东西,刚好我也下班,我跟你去现场看一看。” “不,我不去!”考虑到腾靖也许会到那里找我,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江知瑶怔祝了,不解地问:“裴妡,你不会是想要逃避吧?” 我摇头,“不是。该我承担的我会承担,可我现在还不想去。” “为什么?” 我嗫嚅。 江知瑶没再问,各自静静地喝了几口奶茶,她无比准确地击中了我的心房,“裴妡,你对滕总也产生了感情,对吗?” 我愣住,点头,又猛烈地摇头。 “裴妡!”江知瑶无奈地叹气,拉住我的手紧紧握着,刚要说话,却响了,她取出一看,屏幕上亮起的名字竟然是“丁助理”。 026.他有家室 猜不透丁旭打电话给江知瑶的目的,我们相视片刻,沉默无言,最终江知瑶还是选择了静音键。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低着头喝剩下的奶茶。 “裴妡,你来找我不是想问我一些关于滕总的事情吗?”江知瑶突然这样我,我惊得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没否认亦不承认。 因为我自己都看不清。 江知瑶抿了抿唇,低垂着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似乎在思考什么,数秒后,她起身,拉动椅子挪到我身旁,和我肩并肩地坐着。 放在桌上的再次无声地亮起,我们的目光一同被吸引过去,均又默然收回,置若罔闻。 江知瑶压低了声音,说:“裴妡,其实我昨天约你吃饭的时候,就想和你聊一聊这个话题了。你和滕总,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犹豫着侧脸迎向她好奇的目光,心中仍旧是混乱不堪,那时我还在迟疑,究竟该不该说? 江知瑶见我迟疑,柔和的眸光缓缓跳跃在我眼中,带着鼓励和支持,我心下一定,决定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讲述完毕,江知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有些不好消化。 我苦笑,讲述的过程内心很平静,不觉得自己悲惨,亦不觉得有腾靖伸出的援手而庆幸,相反,还有一丝丝苦涩。 若是没有遇到腾靖,兴许我也不会把自己推入两难的内心纠结。 江知瑶突然伸手覆在我手背,凑近在我耳边悄悄地问:“裴妡,你喜欢上滕总了,是吗?” 我禁不住猛然一震,反应之大,竟连手都从她的覆盖下抽出。 从醒来的那时起,这似乎已不是什么秘密,我早已遇见,可当外人道出时,我竟然是强烈的恐惧着。 江知瑶叹了口气,“你这样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连自己都编造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江知瑶追问,“只是不敢,对吗?” 她全部说中了,我把脸埋进掌心里,只觉得脑袋眩晕不已。 江知瑶也没再说话,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奶茶。 而我眼前的黑暗似乎再次将我带回昨晚的记忆当中,经历了大火的洗礼,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我一闭眼,腾靖破门而入的画面立马浮现脑海,挥之不去。看到他的脸,我的心情更加沉重,江知瑶说的没错,我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 “听说他是有家室的人。”埋在掌心里,我闷闷地说。 一时半会儿,江知瑶没回应,那静默的几秒明明很短暂,却又很漫长,等待中,我失落的心渐渐紧张起来,不一会儿,从紧张转为期待……我竟然希望在她不立即回应的背后,是否定。 可终究,三人为虎并非一记成语。 在江知瑶淡淡地“恩”那一下时,我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重拾起的希望就此破灭,我甚至感觉到了鼻尖酸胀的滋味。 027.如坠深海 江知瑶说:“你肯定记得写字楼的事情吧?腾靖在k市也有自己开发的楼盘,无论住房还是商业区,他都有,为什么还要买其他开发商的楼盘?其实就是因为对方的父亲,听说也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直对那块地皮情有独钟,可是因为一些手续原因还是什么,错失了那块地皮,所以,腾靖就买了一层写字楼送给老岳父,以表孝心吧。” “不过,又听说,腾靖其实还没有结婚,只是双方家庭有那个意思,至于当事人,连面都很少见,更不要说感情了。你也看过不少电视剧,从古至今,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对于感情和婚姻,越是看重所谓的门当户对。因此,外界关于腾靖婚姻的种种传言,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传说中的商业联姻,或者说,门当户对的豪门婚姻。” 可不管是哪一种,有感情或者没感情,对我来说都等同于宣判了我的死刑,意味着我不该插足其中,更不可奢望能与腾靖发生些什么美好的回忆。 吞下哽咽,我还想知道更多,“那对方到底是谁,知道吗?” “听说是个医生,又有人说是哥大的管理高材生,还有说是时尚圈的服装新秀,自己投资创作了一个女装品牌,传言很多,这三种说的人更多一些,不过,这三个当中最后一个好像更真些,因为……还有一种说法,腾靖买下写字楼,不是送给老岳父,而是送给他的这位隐蔽娇妻的。” 果真如此吗?该刹那,我头疼欲裂,想要知道再多,却畏惧知道太多。如果我没有从张梦涵那里听到有关腾靖婚姻的消息,也许经历了这场大火,我就无所顾虑,顺着心中的感觉去走了。 谁不渴望能够大步大步向前迈,挣脱束缚无所顾忌呢? 我无比清楚,束缚我的不是别的,而是我内心的底线,道德的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坚持。可另一方面,我又渴望能够勇敢地去爱,去接受,去体会,因为那个叫腾靖的男子确实能给我无与伦比的温暖与感动。 从奶茶店出来时,我依旧迷茫的,江知瑶挽着我的胳膊,一路走一路劝,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她并不希望我和滕总怎么样。 我们想问题都想得太深,没有注意后方一直有辆车子尾随,直到她打了卡,我们准备去售楼部对面餐厅吃饭时,黑色的辉腾挡住我们的去路,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腾靖已经到达。 车窗降下的一瞬,他的脸映入眼底,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侵袭了我的全身,我仿佛坠入了令人惶恐不安的黑暗,又像是跌进令人舒适的柔软大床,还好似沉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深海底。 “上车吧,裴妡。” 他喊我的名字,用低沉的嗓音,透着疲倦,却像是一只手突然伸进海底,抓着我迅猛地将我带出海面。 终于得以呼吸,我从浑浊到清醒。 往江知瑶身后退了几步,心中已有答案,我摇头,“我和朋友要去吃饭,就不麻烦您了。” 028.腾靖撒谎 江知瑶侧脸看了看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腾靖却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果然,他蹙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再说一遍?裴妡,不麻烦我?是这样吗?” “是的,滕总,您一定很忙,而我和朋友……” “裴妡,你给我好好地说道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我要做什么,你才能乖乖地、心口一致地说愿意跟我走?” 我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腾靖瞪着我好一会儿,耐心耗尽,开了车门,低吼道:“给我上车!” 我紧紧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腾靖怒了,一脚跺在车门上,将微微开启的车门蹬开,“你他妈不上车,引起的火灾丢我处理吗?你当我是你的什么?秘书?助理?专门给你收拾残局吗?” 他这么一吼,吓得我颤了三颤,我看了看江知瑶,她虽然一直以一副事不关已的面孔干站着,却也被腾靖的震怒吓到了,愣愣地傻了眼。 我问腾靖:“租房那怎么了?” “你他妈不会自己去看啊?” “我……” “你被烧死了吗?烧伤了躺着不能动了吗?你他妈有时间出来喝茶没时间去现场确认啊?火是我引燃的吗?房子是我住的吗?老子凭什么给你样样收拾好还一再受你这窝囊气?” 我被腾靖吼得一愣一愣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江知瑶推了推我,附在我耳边小声说:“裴妡,你还是跟去看看吧,不说别的,就火灾这事儿你不能当什么没发生或者一直避而不见吧?” 迟疑再三,我终于还是上了腾靖的车,乖乖跟着他走。 一路上,坐在后排的我和腾靖都静默无言,各看着一方窗外街景,直到丁旭问“去哪儿吃饭”时,我才惊讶不已,忍不住问:“不是去我租的房子那吗?” 腾靖用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鼻腔内发出一记冷哼,对丁旭说:“先去水木清苑,到了给我从老街坊订一份餐送来,要些什么,老规矩。” 丁旭应了一声,已然清楚明了,便专注开车前行。 我却彻底傻眼了,知道问腾靖没有结果,便扒着前座的椅背问丁旭,“不是要去我租住的房子那里吗?或者是去派出所也行啊!这会儿去水木清苑做什么?大火不是还有残局没有收拾吗?火是我引燃的啊,房东没有找我吗?隔壁受影响的邻居怎么说?” 丁旭没有回答我,腾靖靠在皮椅内,闭目养神,终于在我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的“折磨”下,他皱着眉,一脸厌嫌地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否则,后果自负。” 我裴妡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那样的态度不仅左右不了我,反倒刺激了我。本来他欺骗我上车就让我一肚子火气,追问之下不做解释,当我是空气的反应更加过分,这会儿还命令我? 怒气之下,我二话不说,不管车子还在前行,开了车门倾身就往外跳。 029.再越界限 翻滚碰撞,皮肤被擦破的痛,骨头被撞击的痛,当我碰到什么被挡住不再翻滚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跳车之举并非是我有意作,或者别的,跳下去的一瞬间我才察觉到,我所怀有的竟然是一种逼迫自己与腾靖彻底斩断来往的决心。 水木清苑是k市新开发地区的楼盘,道路很是通畅,车辆却不算多,丁旭开得也不快,我跳下去时滚了几圈被路旁的花坛挡住,意识散失。 醒来时,竟然再次置身于腾靖的私人公寓,只是这次守在我旁边的不是阿姨,而是腾靖。 夜已经很深了,房间内灯火通明,腾靖换了一身居家休闲服,一手放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烟,立于窗外的阳台。 透过窗帘的薄纱,我竟莫名能觉察到他的……孤独?我就那样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背对着我抽烟,一口一口,直到他将烟掐灭,转身,我才匆忙摆正了脸,对着天花板发呆。 “哑了?”腾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不作声。 腾靖慢悠悠地坐下,依然是俯视的姿态,“我看你不仅哑了,还活腻了。” “……” “裴妡,我奉劝你一句,在我耐心耗尽之前,你别作。” 作?我忍不住瞅他,愤愤地起身,手掌撑身体时疼得我立马松手,身体没有支撑,重重地倒了下去。 腾靖就那么一动不动,冷眼旁观我的窘迫。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再次起来时格外小心,不碰到陪擦伤撞伤的位置,坐起身便下床,我要离开这里。 腾靖终于动作,在我开门的时候上前,拉着我的胳膊就把我往床那带,我一路无声地挣扎,最终抵不过他的力量,被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我刚要站起来,腾靖便欺压下来了。 “裴妡,我的耐心已经被你耗完了!” 音落,他的唇便贴了过来,我不从,他便咬,辗转,肆虐,我伸手去打,试图将他推开,反被他扣住了双手,压着倒进了床里。 一时天旋地转,大火带来的创伤虽然不重,但也留有印记,跳车时被撞破的伤疤因为挣扎好像再次撕开,火烧火燎地疼。 身体上的折磨与内心的煎熬将我逼到无法呼吸的地步,与第一次一样,我承受不住,放声痛哭。 只是这次,腾靖却出奇地没有对我置若罔闻,我一哭,他便停下了所有,起身看着我,他的神情依旧是厌恶、不耐烦,却也多了一丝仁慈。 “好好休息吧。” 撂下这句话,他摔门而去。 我仰躺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流淌,难以止住,不知哭了多久,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睁眼才七点多一些,往常没有闹钟不到十一二点我根本醒不过来,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我不能睡踏实。 阿姨已经来准备早餐了,可腾靖却不在,我没有多问,吃过早餐,换了准备好的衣服,便去打卡上班。 030.梳理关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得保住收入来源,那样的话,纵然要我赔偿因火灾带来的一切损失,我也才有能力去做到。 终于又见到了蒋婕,她一看我便是连连叹息不止,想来是知道这两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罢,当场也没多问,开了团队的晨会后带着我去行外江边聊天。 “你现在什么打算?”蒋婕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把我问懵了。看我没说话,蒋婕又语出惊人地说,“妡妡,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看都是滕总在背后帮你,滕总的心意已经很清楚了,你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把握住这个男人?” 把握?那我也得有把握的资格啊!我相信蒋婕对腾靖的了解必然比江知瑶多,关于腾靖婚姻,她铁定知道,可她还这样劝我,居心叵测。 我也不管她还是我上司,或者是维持面子工程,直接问她,“姐,你知道滕总是有老婆的吧?他有老婆,你还喊我好好把握这个男人,你是希望我当小三吗?” 蒋婕却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反应把我弄的困惑不已,“你笑什么?” 蒋婕笑得双脸通红,捂着脸颊看着我,“妡妡,张梦涵那种一心与你为难的人说的话,你也信?她说腾靖有老婆,你就听进去了,那她要是说腾靖当爹了,你是不是也信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满心疑问,可蒋婕是个聪明的女人,无论说话做事都很懂分寸,拿捏有度,接下来掏了根烟悠哉地抽着,耐心地等我反应。 我自己也有想法,张梦涵说的话确实不足以相信,可江知瑶呢?我们可是敞开心扉的好朋友,她不可能骗我,退一万步说,腾靖的反应又如何解释?我可一直都记得那天张梦涵提到一个“靳小姐”,他浑身一震。 我抿了抿唇,“姐,你向来都这样,话只挑好听的说,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事实摆在那里,不能做的事情我是一定不会做的。” 蒋婕吐了一口烟,神态很逍遥自在,一边欣赏着吐出烟雾的形状,一边苦口婆心弟劝我,“丫头啊,不是姐只挑好听的话说,而是事实确实如此!腾靖结婚了?我在k市这么多年,入行第一天起就认识腾靖这号人物了,我怎么不知道他结婚了?妡妡,姐没把你当成一般的客户经理、下属,姐既然敢把自己的过往告诉你,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了,还有必要骗你吗?骗你去给腾靖当小三,我能捞到什么好处?” 这么一问,倒把我问的无言以对。 蒋婕最后再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抬手就把烟头扔进盘江里,斜眼看着我说:“妡妡,说句让你瞧不起的话,要是能被腾靖看上,别说他结了婚,就是他儿女成群,我也乐意给他当小三。可是问题是,腾靖看不上我啊!再说了,腾靖单身未婚,你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憋不住了,我脱口便问:“那靳小姐是怎么回事?” 031.绯闻女友 蒋婕明显愣住了,这一反应足以说明她在说谎,我恼得厉害,一个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把我当自己人的人,只怕连这句话都是假的! 我正要走,蒋婕说话了。 “绯闻女友!那是他的绯闻女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一个女医生。” 听到这个结果,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我想那一刻如果没有蒋婕在场,我应该会笑出来的。 毕竟,自己喜欢的男子是单身,换做任何人都会开心的,不是吗? 蒋婕握起我的手,做最后的劝解,“妡妡,姐也就不瞒你了。传言是一直在传腾靖有个女友姓靳,是位医生,可谁都没见过,而且腾靖自己也没承认过。腾靖是什么人?谁不想跟他扯上点关系?传言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都是真的,那我还是他老婆了!你呀,单纯得让人哭笑不得。多少人希望能被腾靖看上,不说和他结婚,谈场恋爱也不错啊,高富帅,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我听着她说,随着她挽着胳膊沿着江边一路走。 “腾靖这人吧,从我认识到现在差不多五年了,没见过他认真地对待一个人,更别提异性了,你是第一个,确实令我刮目相看。当然,也不是好的都给你了,第一次在ktv被灌酒,你也是头一个,腾靖可从不会随意把情绪丢给别人。唉,算了,过去的那些都不提了,反正这两天腾靖对你啊,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相信你也明明白白,如果你对腾靖恰好也有那个意思,郎情妾意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话虽如此,可不见得我就真能和腾靖在一起,至少经过了昨晚,我们之间变得很微妙。 中途,蒋婕的响了,竟然是黄家兴打来的,她看了一眼,迟疑着接通,挂电话之后对我说:“走吧,他找你。” “找我?”我下意识地警惕,“他找我又有什么事儿?” “去了看呗,不怕,姐也在呢。” 得知有蒋婕作伴,我放松了许多,依旧是职场礼仪打头阵,敲门应许而入,却不再是先前的端水相待,黄家兴端坐在部门副总的位子上,淡淡地喊我们入座不拘礼。 再次到这办公室,我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不过蒋婕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那种感觉也没维持多长时间。 蒋婕笑问:“黄总,您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儿啊?” 黄家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我和蒋婕,道:“张梦涵走人了,你们是知道的,可这个女人不简单呐,还把她的主任给拉下来了,原因是两人先前狼狈为奸做了一些不合规的事情。所以,现在部门里空出了一个主任的职位,我单独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 话说了一半,黄家兴就打住了,转身去接了杯水。 我看了看蒋婕,想从她神态里获取些什么,她却一脸平静,像是没听到黄家兴的这番话。 黄家兴接了水回到座位上,呷了一口,看着我说:“裴妡,我们之前有些误会,希望能够随着张梦涵的离去烟消云散。今天把你和蒋婕喊来,主要还是因为你。” “我?那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有意让你当这个主任,不过也不是白当,有条件的。” 032.利益关系 黄家兴说完,一种强烈的不安开始萌生,我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呵呵干笑,看了看蒋婕,再看他,问道:“黄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家兴没说话,眼神飘向蒋婕,本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蒋婕也有了反应,“黄总有心提拔新人,我很高兴啊,能够有这样一位领导,是我们的福气不是?” “蒋婕,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就不用说了。” “行,不说。黄总,您有意提拔裴妡,却把我也叫来,无非不就是想听我说没意见吗?那我现在告诉您,我没意见,我带的人能够去当主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意见?” 黄家兴这才露出了几丝笑意,“我也是顾及你的感受,蒋婕,裴妡还太年轻,经历也不丰富,就这么当主任的话,我首先担心的就是你这边。” 蒋婕笑着,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并非发自肺腑,“黄总,这您可就是看不起人了。我蒋婕又不是刚到xx银行来当主任,您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可我作为你的上级,要动你手下的人,还是得过问你,这是对你的尊重,不是吗?”黄家兴亦然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蒋婕没说话了,黄家兴又把话题转向我,“裴妡,你是什么意思,愿意往上走,做主任吗?” 我当然想啊!做主任了不管从收入还是职业发展来说,都是更上一层楼的好事,而且我才出校门不久,年纪轻轻就能取到这个成绩,以后履历上写出来多光彩? 可当下我不敢表达我的真实想法,毕竟蒋婕还在场呢!哪怕她说了没意见的话,我总觉得那不是真心话。 “怎么说?你想不想上来主任这个位子?”我迟迟没回应,黄家兴又问了一遍。 也算字斟句酌了下,我开口道:“黄总,您这是太高看我了,我才多大啊,这才刚转正呢,而且业绩平平,总之就是要资历没资历,要……” 黄家兴抬手,阻止我继续说,用教育的语气对我说:“裴妡,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自己的闪光点和优势你没看到。” 我仍然是干笑,“可我真的是很惶恐啊,且不说我自身的问题,那整个部门内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的也很多人啊!黄总您看得上我,给我这个机会,我感激不尽,只是大环境还是得顾虑的。” 不想我这么说了,黄家兴却哈哈大笑起来,“裴妡,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大环境就是你的优势所在。” “这话怎么说?” 黄家兴又开始卖起关子,端着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等得我着急上火,可他却不再说了,问蒋婕:“你们团队下个月的目标定了吗?” 蒋婕点头,“总的是定了,细分到个人的今天下午做好了,明天晨会公布。” “裴妡的是多少?大概给个数字。” “那就保守估计呗,在她本月目标额的基础上再加20%。” 我一听,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这个月的任务都还没达成,再加要怎么完成? 033.各怀鬼胎 可黄家兴却皱眉,极不满意地说:“裴妡这么有能力的个人,20%怎么够?蒋婕,你也说你不是才到xx(银行名)来,年底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蒋婕点头,全盘接受。 其实银行到了年底都会推出各种各样的理财产品,可谓花样百出,收益都会比先前抬高一些,带着明显的吸收存款的意图,任务加重了,但可出手的产品也多,难度系数没有单方面涨任务的那么高。 只是对于我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我正暗自苦恼着,只听黄家兴又喊了我一声,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裴妡,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大环境是什么!大环境就是年底各大银行为了吸收存款齐出高招,咱们也绝不能落下,银行方面也会出台各类政策与制度,但是你们也必须给力才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你裴妡有滕总这样的大靠山,你愁什么?不怕你业绩达不成,只怕给你定的任务太低。” 这么全套的一说明,我才彻底明白,说到底还是离不开腾靖。 可我没立刻回应他,因为我心里没底,腾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我能揣测的,再说黄家兴这人阴险狡诈,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裴妡,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也说给我听听,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不能继续装聋作哑,我抿着唇,摆出一脸的愁眉不展,思索着说:“黄总,我还是很感激您能这样看重我,并且给我这个机会,只是,我恐怕能力有限,要辜负您的期待了。” “别,别拒绝的这么果断,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一天!我给你整整一天的时间去考虑这个事情,明天这个时候你给我回复。”该做的鼓动做完了,黄家兴靠回椅背里,又端起副总的架子,“裴妡,我个人是很看好你的,并且我也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是啊。” 我苦笑,点点头,“我会努力的,黄总。” 随后我和蒋婕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团队所在的办公区相对而坐,都没什么话说,而我本身这几天工作生活都够乱了,也没有安排什么展业计划,又来了这事儿,更是毫无头绪。 蒋婕端了杯水来,挨着我坐下,咳了一声问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抬头看她,“不知道,心里面乱麻麻的。” 那会儿面对这蒋婕我还不敢说实话,将心比心,换做是我,毛都没长全的下手要升职与自己平起平坐,我没那么好受。 蒋婕没说话,我怀疑以她那么精明的性格,也许能猜到我在说假话,为了不得罪这个人,我又苦恼着补充说:“我这几天够乱够烦的了,根本就是自顾不暇,这一会儿突然来个这,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姐,你怎么想的?你给我点儿建议呗?” 蒋婕抿唇思忖片刻,挑眉问我:“你想听我的建议?” 我点头,再诚恳不过。 她耸耸肩,“去找腾靖。” 034.一无所有 我以为她会委婉地劝诫我放弃这次机会,没想到她竟然简洁明了地给我“指路”,一下子我还真有点懵,这个女人,我是怎么都看不透了。 蒋婕环顾四周,拍了拍我的肩,再次把我领到行外的江边说话。隔墙有耳嘛。 “裴妡啊,其实我个人是不建议你上去的。”一出来,她第一句话就这样。果然,人心隔肚皮,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宰相肚里撑船的。 我当然是没做回应,到社会上历练了几个月,我学到的最有效的一招就是沉默,不及时表达自己的喜怒与想法。 裴妡又接着说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我并不是因为小肚鸡肠,容不下你去当主任,职位跟握齐平,就算是主任也分着级别的,你一个毛孩子,就算去了一时半会儿也达不到我的级别。只是说,你如果凭着出色的业绩上去了,后续的事情你想过吗?” 她这么一问,倒真把我难住了。我首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蒋婕叹了口气,“妡妡,带队伍没你想象的或者看到的那么简单,首先我不说手段与技巧,单单是你的资历你都得让下面的人臣服。否则你管不下来,十个人当中只要有一个与你作对,那么整个队伍你都带不了!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跟黄总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你自己也想到了部门内有够格儿的前辈,且不说你击败了这些人上去了,我们就看你上去之后,若是这些人归到你管,你管得了吗?” 再次承认,蒋婕的辩论能力和逻辑思维都是一级棒,我第n次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所以,我不赞成你上去,不是因为我容不下,而是我确实在为你考虑。”蒋婕把我放在衣兜里的手拉出来,紧紧地握着,恳切的目光直视进我的眼底,“妡妡,记得你问我为什么帮你时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我点头,当然记得那句对我影响颇深的话。 “这次我再告诉你,我不建议你上去,也是因为不想你这样像白纸一样单纯的孩子遭遇一些还不该你这个年纪遭遇的事情。” 蒋婕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所谓的遭遇无非是排挤、针对、抵抗等等,可我那时钻了牛角尖,总想着自己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一塌糊涂,能够往上去有所改观最好不过,于是我不假思索地问了她一句:“如果我就是想上去呢?” 蒋婕愣住了,半晌,她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手也随之松开,“那就还是我一开始对你说的那句话,去找腾靖,他能帮你。别的不敢说,至少目前他是一定可以帮你的。” 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这个话题随之中止。或许,我该静一静,有些时候把自己逼得太紧,不仅走不出困境,反而越缠越紧。 到了午饭时间,我恍悟,原来自己身无分文,厚着脸皮给蒋婕借了五百块,随意买了碗米线吃下就去出租房了解情况。 步行转弯进了出租房所在的街道,远远地,我就看见有人在往出搬被烧成黑炭的家具。看到那些东西时,我好像猛地跌落到深渊。什么叫做一无所有,我体会到了,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035.暗下决心 到了门口,恰好房东指挥着往外搬被烧费的沙发,她看见我来了,紧张的神色居然转变为笑意盈盈,“裴小姐,你来了?这里脏兮兮乱糟糟的,你来做什么?” 话与态度都不对,我告诉自己要小心翼翼地应付着,“是啊,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者……” “哎哟,不用啦,不用啦,都已经安排好处理好了。”房东带着我往路边站,远离那些被烧毁的东西,“你不用管了啊,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叫这些人把东西搬出来,重新装修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我满心疑惑啊,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咋的?这斤斤计较的房东,要涨个房租都是变着花样来阴招,怎么我把她房子给烧了却说“没事”? “你不用管了,真的,装修好了之后,我一样继续租,”说起出租,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内里的衣服翻出钱包掏了一千递给我,“这房子没租到期,现在住不了,剩余的房租我退给你。” 拿了钱,我没有再逗留,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能够让对我而言的困难化解的,也就只有腾靖了,一定是他帮我摆平的。 可是,他帮我的动机是什么? 单纯的喜欢?我不敢相信。这世界女人多了去,他腾靖是何等角色,接触了众多,却独独栽在我这里了?我自问一不是绝色美人,二没有出众才华,三不会善解人意,他实在没有理由落在我这儿。 对我有兴趣?兴趣可不是什么好词。是一时的还是长期的,若是长期,能长到一辈子吗?兴趣的点又是什么?对外貌的兴趣,或者性格的兴趣,或者身体的兴趣,若是后者,岂不是悲哀? 疑问重重,我走在路边,仿佛被这些疑问拌住了脚,竟有一时的冲动,想去找腾靖把话说清,问个明白,省得把我吊在这里,兀自难受。 一下午我都在步行街周边晃荡,差不多下班了,赶回去打卡,只是我没想到,丁旭竟然来接我下班。 看着他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银行后门,我慌得不得了,害怕因此又起些风言风语,可又不便与他在门口争辩,便随着他匆匆离去。 上了车,我立马说:“麻烦前面路口停一下。” “是要买什么吗?裴小姐。” “没有,我在路口下车。”很多时候,我都是自作聪明,越是需要我脑子转弯的时候,我直得跟铁杆儿似的。 丁旭当然不可能让我下车,有了上次我跳车的经验,把车门锁得死死的,一路无视我的屡次反对和坚持,径直把我载回了水木清苑。 下了车,我拔腿就跑,发现丁旭没有追来时暗自得意,可到了出口才看见,阿姨已经在等了,见到我,呵呵地笑着,很是慈祥的样子,看到那神态,我就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 “回家吧,饭菜都做好了。”阿姨上前挽住我的手,不知是自发的热络,亦或是受腾靖所托的捆绑,“走吧,滕总不在的。” 终究我还是选择了留下,不仅因为我觉得我逃不出去,更重要的是,就在我看见阿姨身影的那刻,我忽然决定找腾靖把心中疑惑解开。 036.自欺欺人 是糖,还是砒霜,闹明白了就是吞下也才能无怨无悔。 深夜,阿姨清洗完毕也走了,走前不忘告诉我,家门钥匙就挂在门背后,她估计是认为我会在这里长住。 我回房间去洗漱,打开衣柜发现衣橱里竟挂满了女装,还有一排排装着各式各样鞋子的鞋盒,床头柜摆着一个,竟然还是iphone最新款。 08年的时候,iphone尚未像如今这般风靡,我只是听说过,没见过,可腾靖却送了我一个iphone3g,我甚至都不知道使用方法。 按捺住心中的悸动,我匆匆去洗漱,谁知,从浴室出来时,腾靖却回来了。 听到他的动静,我粗糙地把湿哒哒的头发擦了一遍,想要装已经睡着的样子,躺下了才发现头发湿的太严重根本不可能,可穿着睡衣总觉得怪怪的,又翻出衣服来换。 就在我换衣服时,敲门声响起,不等我回应,腾靖已开门而入。 “你别进来!”我吓得四肢都软了,抱着衣服钻进被子,躲在被子下面手忙脚乱地更换。 腾靖只是顿了顿,复又提起步伐往里走,我衣服还没穿上,吓得连连惊叫,努力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扎实。 腾靖站在床边,眉头微皱地看着我,“你把自己包成个粽子,做什么?” 我抿唇不语。 腾靖呼出一口气,在床边坐下,伸手来扯我的被子,我急得紧抓不放,苦苦求饶:“滕总,你别碰我!你先出去,求你先出去吧!” 他洁净的手停在被子上,低眉沉思,手指敲了敲,薄唇一斜坏笑着问:“裴妡,你该不会是没穿衣服吧?” “我……” “真没穿?”说着,腾靖就开始动手,我死抓着不放,他试了试也没再坚持,唇沿的坏笑加深了许多,“裴妡,你是知道我要回来,刻意这样来勾引我,是吗?” 余悸未散,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滕总,我没有要勾引你,只是刚好在换衣服你就来了。” “哦?那就怪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腾靖挑眉,站了起来,然后开始脱外套。 我吓得全身毛孔都紧锁起来,瞪着眼惊呼,“你要干嘛?!你别乱来啊!” 腾靖笑而不语,继续着脱衣服的动作,眼神自始至终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被他盯得脸颊直发烫,烧到了耳根子。 乱成一锅粥的脑子好不容易镇定了些,我忙劝慰腾靖悬崖勒马,可一开口还是结巴得要死。 我说:“滕总,你别做傻事,你这样是很不值当的!你要是强迫别人,显得你多没档次,是不是?像你这样有身份的人,你是不会强迫别人的。” 脱掉了外套,腾靖开始解衬衣纽扣,眼神依旧留在我通红的面庞,“不会?哼,裴妡,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会不会强迫别人,你不清楚?” 他利落地解开了衬衫的全部纽扣,精壮的胸膛一览无余,只一眼,我的体温便急速攀升,忙闭上了眼,可那画面依然挥之不去。 紧接着腾靖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如深夜的鬼魅般蛊惑人心。 “裴妡,别再欺骗自己,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渴望着对方。” 037.梦中是客 “我没有!” 我睁眼急呼,竭力否认,腾靖那俊朗的面容悬在我眼前,他的眼神邪魅而坚定,我们鼻尖几乎挨着鼻尖,意识到距离太近,我连忙往后躲,然而才一动作,腾靖已伸手扣住我的脑袋,薄唇紧贴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急躁与粗暴,轻柔得仿佛触到了一丝电流,从嘴唇的一点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不知不觉,每一个细胞就像喝了酒,醉得失去了意识,我迷迷糊糊,像是醉了,又像是病了,脑海昏昏沉沉,身体不受控制,意识也不受控制。 在我的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呼唤着我悬崖勒马,记忆中我也曾试图抵抗,可周围的高温渐渐就将那个声音烧化了。 那样的滚烫,何止声音,只怕连铁石都能熔化。 渐渐偃旗息鼓了,腾靖匍匐着休息,他的喘息从强到弱,却一直缭绕在我耳畔。情不自禁地,我伸出双臂环住他,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我听到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旋即他把脸埋在我脖间,深呼吸着来回摩挲。 我却忍不住眼泪横流,我以为可以把心思深藏,到头来遭遇了身体的背叛。 安静的房间内,只剩下我和腾靖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我感受着温柔的余温,渐渐地发现了异样。 我猛地收回了双臂,“你!” 话未说完,腾靖已捂住我的嘴,再次开启了索取的模式。 那一晚反反复复,不知折腾了多久,腾靖像是一头被囚在牢笼里的野兽,好不容易释放出来觅到食物,一遍一遍不知疲倦似的,不把体内蓄养多时的精力耗尽不罢休。 后来,我常常想,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才导致后续的发展带着一种病态,不被看好,不被祝福。我和腾靖在一起,总逃脱不了**与金钱的偏见。我是银行拉存款的客户经理,他是坐拥上亿家产的富商,我们在一起,好比夜总会的小姐和她的恩课,一个为了money,一个为了爽快。 难逃有色眼镜的视角,不会有人相信,我也曾付出真心。 翌日醒来已是日晒三竿,午饭都赶不上,房间里像是打了仗一样混乱,而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腾靖已经不在,我躺着醒了醒脑子,挣扎着床上爬起来去浴室洗澡,整个过程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热水洒下来,顺着布满红痕的身体往下流,我感觉到下面有什么往外流,这才想起昨晚腾靖他妈的再次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匆匆洗了澡,我上网查安全期的算法,得到结果这才心安,否则一再吃紧急避孕药,我还真怕以后会落下什么病根。 房间着实混乱不堪,忍着饥饿,我匆匆忙忙收拾整齐,翻箱倒柜的找出干净的床单被罩,把床上的那些通通换下,又开窗换气,驱走彻夜留下的气息。 一切做完之后,四周安静了,我却混乱不堪,身体上的一再纠缠叫我害怕,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这份担忧。 038.浑身伤痕 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菜,热一热就可以吃,我饿惨了,狼吞虎咽吃得肚子鼓鼓的才感觉到饱,收拾干净后还是选择去银行,毕竟黄家兴还等着我今天一早给他答复呢。 眼下的局面很奇怪,我是来解开心中疑惑的,到头来自己却栽了进去,再次和腾靖发生了关系,以后更难扯清了。 然而,就在我走出水木清苑的大门时,我遇到了姨妈。想要调头躲避已晚,她喊住了我,我硬着头皮迎了过去,僵硬地喊了一声“姨妈”。 “你来找我吗?”姨妈问。 我摇头,“没,我有个好朋友住这里,今天他刚好不上班,喊我来吃午饭。” “那现在是吃了吗?” “吃过了,要回去上班了。” “这样啊,我还说不急着回去的话,跟我去家里坐一下,自从我们搬过来你还没过呢,去认认家门。”说着,姨妈就来拉我。 “不了,姨妈,改天吧!我还得回去上班。” “来都来了,走吧,坐个十分钟,喝杯水也可以,认认家门嘛。” “真的不用了,姨妈,我工作还有事要处理,以后再来。” 一拉一扯之间,我穿着的衬衣领口被拉低,姨妈动作一滞,目光往我领口里面飘,我不露痕迹地把衣服拉好,只能当她什么也没看见。 “姨妈,我真不去了,工作上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再说了,都知道在这了,以后到了给你电话,有的是机会。” 姨妈迟疑着点点头,眼神明显还盯着我的衣领,胡乱地应付着我,所幸终究也没再强迫。 可这一遇让我一路心惊胆战的,要是姨妈真看到了什么,回头她跟我妈说了怎么办?再被我爸听到,真说不定会提着菜刀冲上来找我。 就这么一路担忧一路安慰着,我回到了银行,蒋婕没在,黄家兴也不在,宋颜抒像是在刻意等我似的,我一到就拉着我到办公区角落聊天,还把今天晨会的会议内容给我传达了。 年底这几个月的任务在晨会上宣布了,每个人逐月上涨20%,个别的单论,而我很不幸地就落入个别的行列。 宋颜抒神秘兮兮地拐了拐我胳膊,“裴妡,今早的晨会黄总可是亲自参加了,你的任务是他单独下的,看他那样子,对你完成的能力没有一丝怀疑。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不是跟滕总有关?” 我笑笑,办公室里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是八卦,“没有的事。” “你可别骗我,我是帮过你的人!”宋颜抒一脸委屈地说,“上次黄总说你被开除了,还记得吗?滕总为什么能及时出现救场?那都是我帮你请来的,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骗我,裴妡,这我可就真生气了。” 我并不知道腾靖的出现会和宋颜抒有关,可她都这么说了,我忙道了谢。 “不用谢我,你不骗我就行。” “我没骗你!” “还没骗我?!”宋颜抒挑挑眉,斜了我一眼,抬手就来拉开我衣领,“都这样了,你还说和滕总没什么,还说没骗我?” 039.儿行千里 我急忙把衣服拉好,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生怕被谁听到或看到。 “宋姐,你别寒碜我了,我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和滕总睡了不是?”宋颜抒话说的很难听,可她却不以为意,“这没什么,大家是怎么样谈业务的,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你没必要遮遮掩掩,没人会说你什么,说你的都是嫉妒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我心里实在不好受,就好像泥石流在心中翻滚,要泄涌而出,可又把人堵得喘不过气,没接宋颜抒的话,我起身就要走。 宋颜抒却跟着我出来,随着我一路走一路问:“裴妡,我听说黄总有意把空缺的主任位子留给你,是真的吗?” “没有的事儿。” “你瞧,你又想骗我了。就算你不承认,部门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黄总做的那么明显,任务下重,给你的更重,不就是看你背后有个滕总撑腰吗?” “宋姐,你们想太多了,有在这里瞎想乱猜的精力,不如去谈几个业务。” 宋颜抒停下了跟随的脚步,我回头看了看她,她也没因为我停下就继续跟来,而是定定地站着,眼神里带着些许恨意地注视着我。 暗暗叹了口气,我继续我的路,何必在乎她的眼光?职场上别的不多,冷眼、嫉妒、算计、八卦,数不胜数,在意不过来。 我去办了新的电话卡,2008年时移动还没有强制号实名制,可我仍坚持用原来的号码,不为别的,怕我妈记不得新号,怕之前的展业因为电话白白作废。 卡一办好,我就给母亲打去电话报平安,联系不上我的这几天她急坏了,听到我没事才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 你们一定觉得奇怪,家在偏远地州区域,家里怎么就我一个孩子?再说,农民家庭最希望能够有男丁,怎么生了我就不再生了? 那是因为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险些大人小孩都没了,二十二年前,偏远地区农村没什么医疗设备,全凭着村里的老人和医务室的医生帮忙,才算是有惊无险。可生孩子太伤女人身体,家里农活又重,我妈月子没好好坐就下地,导致一身病痛,再生孩子迟迟没有消息。 家里也想过去抱一个来养,或者是亲戚过继一个来,可我妈不许,顶着众多压力拿命抵抗,她怕多了一个男孩,她的女儿在家里会受气,这才让我成为了独生女。也因为如此,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和睦。 在父亲的观念里,虽然不会迂腐到认为女孩子的赔钱货,但他始终觉得女孩不会像男孩将来出息,挣大钱、升官发财和女孩没有半点关系。 挂电话前,我妈问我:“妡妡,中秋你是不回来了,是吗?” 我“嗯”了一下,算是应答。 隐隐听到她叹了口气,“你不回来的话,我上去看看你吧?家里过年杀的猪不是腌制了两个火腿吗?我拿着去做了几个火腿月饼,还做了豆沙糖饼,我给你送点儿去。” 040.温柔相待 我矢口拒绝,就现在的状况,真不敢让她上来。以加班没时间陪伴她为由抹杀了她要来看我的可能,结束通话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农村家庭对女孩子贞操的观念还停留在古代,母亲对我这样好,如果她知道了我在k市这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到了下班,我打了卡刚要走,遇到了黄家兴,他应该是才办完事情回来,门口碰面仅是笑着颔首示意,就是那笑容总给人一种颇有深意的感觉。 等我出了银行,这才发现丁旭又临江而站,等着我了,遂明白了黄家兴的那抹诡异的笑容。 丁旭见我出来了,急忙灭了烟,迎了我就往车子停放处去。 我一路默默地跟随着,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与物。 车上,丁旭难得地主动和我说话,问我要不要去买些什么再回水木清苑,随意交谈了几句,我发现丁旭这人不易亲近,每句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差不多要到了,丁旭突然说:“裴小姐,一会儿到了大门口您就自己上去了,钥匙您也有,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我直觉要拒绝,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中午与姨妈的惊魂一遇我还余悸未散,这会儿要是再碰到了我该怎么解释。但最后,我还是默默接受了。 好在一路顺畅,回到屋里阿姨也不在,饭菜倒是都准备好了,我一一端到餐桌上,拿了碗筷刚放好,突然眼前一黑,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睛。 “谁?”是熟悉的温度,可我仍旧下意识地问了。 下一秒,强壮有力的手臂从腰后穿过,拥着我靠在他身上,暖意就此袭遍全身,腾靖附在我耳边低喃,魅惑的嗓音传入耳膜,鼓动着我全身都像酥了般。 “你希望是谁?” 我说不出话。 旋即腾靖臂膀一用力,将我翻转了面对着他,我脸颊莫名滚烫得厉害,面对他探究的、含笑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只能将头深埋,闪躲着避开。 “看着我。”他轻轻地说,温柔地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不得不与他对视,“想我吗?” “……我……”万分迟疑,我不知如何言明我的心境,“你想我吗?” 话一问出,我就开始后悔了,懊恼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挖个地洞钻进去。而腾靖似乎也没意料到我会这么问,他顿住了,数秒后,朗朗笑声响彻屋子。 那笑声里满是得意,还透出些许狂傲,让我觉得又慌又臊,耳根子就像着了火,可腾靖却笑得更加张狂,我急了,像是慌不择路的小偷,捏起拳头就捶了他一拳。 “你笑什么?!不许笑!” 腾靖滞了一滞,憋着笑把我拥在怀里,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哄我,“好,不笑,不笑。” 那一刹,我的心柔软得无以复加,觉得有个待你好的人大概就是如此了。 “饿了吗?”他抱着我,轻轻地问。 我点点头,脸颊热度不曾有丝毫消减,依旧滚烫,烫得我都开不了口。 “可是我也饿了,怎么办?” 我愣住,第一反应是:饿了就吃饭啊,什么怎么办?腾靖说完把我拥得更紧了些,我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041.深陷迷网 昨晚他近乎通宵达旦的纵欲让我一整天都觉得全身酸疼,走路时腿心还隐隐作痛,这会儿要是再来,我只怕我腿难落地。 我刚要推开他,他就松开了,“吃饭吧,饿坏了可就难办了。” 腾靖像是变了个人,又是给我盛饭又是夹菜的,吃了饭我要去收拾洗碗,他愣是不让我碰,非要留着给阿姨来处理。 腾靖是个很强势霸道的人,他说一你就得做一,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否则他说翻脸就翻脸,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战栗的气息,逼迫你必须妥协,顺着他的意思。 晚上我们坐在沙发里,电视开着,谁的心思都不在播放的节目。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就像个丫头似的在厨房和客厅穿梭,一会儿切水果,一会儿热牛奶,搞得自己一身汗。腾靖自始至终都既悠闲又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眼神随着我的身影移动,唇沿笑意从未消退,我不敢与他对视,小心翼翼地偷瞥。 终于,我再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化解尴尬,站在玻璃茶几前手足无措,腾靖看着我,收起了搭在茶几上的大长腿,倾身手一伸,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拽进了他怀里。 我在他腿上坐立难安,试图起来,一再被他困住,反复几次,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别闹,我喜欢你乖乖听话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我就真的不动了,低着头,乖顺地由他拥着。 我的脑子时而空白时而混乱,就像我的心,明知目前我们的关系不明不白,不该如此相处,却又期待能与他温柔共存。 渐渐的,腾靖向我靠近,我有过闪躲,最终还是被他攫住了双唇。 第二次温柔的尝试,依然带给我愉悦的感觉。 等到事态发展到不受控制时,我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再一次,无可救药地陷入了腾靖的迷网,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嗓子里发出了一点抗拒的声音。 可话未说完,已被他堵住,腾靖再次采用置若罔闻的态度,按着他的喜好来。 秋日的月光自带一股薄凉的气息,穿透窗纱投入宽敞的客厅,增添了几许别样风情,我看向窗外,想起对面的那幢楼就是小姨家所在,心中闪过惊惧,不知不觉就出了神,直到胸前骤然传来痛感,腾靖警告性的话语传来,我才遗忘了担忧。 “专心点儿!” 这个死变态,不满意了逮哪儿咬哪儿! 似乎是因为满意了,腾靖不再粗暴如从前,反而有些专注和认真。我早说过,腾靖的专注和认真是毒药,引诱着我一步步向前,即便饮鸩止渴,我也甘之如饴。 眼前那个样子的他,让我忍不住将他紧紧抱住,问出了藏在内心深处许久的疑问。 “你喜欢我吗?”我把脸埋在他脖颈间,憋着呼吸,痴痴地问,“腾靖,你喜欢我吗?” 那个时候的我啊,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恋爱也没谈过几场,不懂得男人在那样的时刻答案铁定不会有第二种,如果我知道,也不会选择在那样的时刻问他了。可是女人,一旦投入了身心,哪来的理智去思考更多? 042.你情我愿 腾靖说喜欢,我就相信了。没有怀疑,只有满足。心中的疑问得到了期许的答案,高兴过头,泪水无声地流淌,随着他的起伏越流越多。 我听到自己满足地喟叹,“我也喜欢你,腾靖。” 腾靖只是顿了一顿,复又回到了状态中。 一连两晚的贪欢,我再次上班迟到,醒来时宽敞的大床只有我一个人,身上又多了许多“新伤”。淋浴着,我突然想到一个声音,腾靖的声音,在我告诉他我也喜欢他之后,他好像对我说了一句话。 “那正好。” 他似乎是这么说的,那时我意识模糊,没听清也没记住。事后想起来,心里暖暖的。 我们这样就算是确立了关系了。 关系确立后,我照常工作,跑客户,谈业务,拉存款。腾靖不插手,也从不过问,对我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即每天下班都要准时回水木清苑。但他应该是清楚我的业务能力的,知道我挣不到几个钱,便给了我一张副卡,说女孩子在外面遇到不测也能应对。 那张卡,我其实没怎么用。本身我自己的开销就不大,无非就是衣服鞋子化妆品,可这些东西水木清苑都有了,压根儿不需要我操心的。 过了几天,黄家兴又找我谈了一次话,依然和业绩有关。 他一脸疑惑地问我,“裴妡,你和滕总现在算是那什么了吧?我看丁助理经常来接你下班呢。” 因为建立了正式的男女关系,我腰板挺得很直,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说:“我确实是和滕总在一起。” “噢!”黄家兴挑眉,点点头又笑问,“那……滕总没有什么表示吗?” 我当然知道所谓的表示指什么,可我佯装听不懂,“要什么表示?” “哎呀,裴妡,你就别跟我那什么了,是吧?”黄家兴哈哈哈笑着,接了杯水给我,“我都能很坦诚地找你说主任一职的事,你也别跟我卖关子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滕总有没有说把多少业务交给你来办啊?” “没有。”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了!”黄家兴满脸严肃地瞪了我一眼,“据我所知,滕总看上的女人,多多少少都会帮一把的。别的不说,普玉莎之前也跟过滕总一段时间,那业绩是拔尖的好!” 普玉莎?先前在ktv确实见到普玉莎和腾靖走得很近,可也没听说过两人有过什么,知道了这一事,我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又硌又戳,难受得紧。 黄家兴“嗨”了一声,“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裴妡,你倒是该抓紧了,虽说这主任一职八成是你的了,可你要是把业绩往高得做,把别人甩得不止一条街,你坐这个位子谁还敢说什么?” 就业绩与主任一职挂钩的事,我没有给黄家兴明确的许诺。整颗心都被“普玉莎”三个字占满了,只有把这根刺拔出,我才能思考其他。 刚从办公室出来,腾靖就发来一条消息:下班打车到今日旺角,我订了桌。 第一重要 若不是从事了这一行,我也许不知道今日旺角为何物。有传言,在k市去今日旺角消费的非富即贵,说通俗一点儿,不是有钱的商人,就是可以挥霍公款的公家人。当然,那是2008年的时候,到了2016年,今日旺角已经不如从前,大环境的原因你们懂的。 传言让今日旺角带上了光环,亲自去了,也不觉得怎么样,服务员领着我去了包间,没想到腾靖已经在等了。 我一到,他吩咐服务员上菜前先上果汁,亲自给我倒了一杯,从他的举止神态来看,似乎心情大好。 我喝了一小口,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腾靖摸了摸下巴,笑意愈发藏不住,“有那么明显吗?” “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啦,还不明显?!”我哼了一声,端起果汁继续喝,心底有关普玉莎的疑问压得我喘不过气。 腾靖紧挨着我坐,手臂一伸,揽着我的肩,“谈成了笔生意,高兴。” “我就说。” “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转过脸凝视着我,我迎接着他幽深的目光,洗耳恭听,“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我仿佛吃了蜜糖,甜到了心底,可表面上依然冷清,不露痕迹,扬了扬下巴,反问他:“你不想和我一起分享,你要和谁一起?” 腾靖蹙了蹙眉,本来喜悦的眸子染上了一丝探究、不悦,我的心随之沉了沉,接触了这么久,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点儿的,一旦不开心了,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场合,说翻就翻。 前几天睡觉的时候,我就好奇多问了一句“在我之前,你流浪过几张床”,靠在床头抽烟的腾靖,立马灭了烟掀被子走人,掀开被子之前,顺手把放在腿上的多余枕头砸我脸上。 这就是腾靖,强势,霸道,还易怒。 我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暴风雨降临的那刻,可当事人倒好,说怒是他,说笑还是他,只见他眨了眨眼,风轻云淡,收起了搭在我肩上的手,捏了捏我的脸,却说:“一会儿好好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去吹吹风,坐坐快艇,感受一下k市独有的风情。” “那是什么?”我好奇不已,这可是腾靖第一次带我出去游玩啊。 他却卖起了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认识这么久,在男女相处方面,腾靖留给了我一个很深的印象,导致我以为他对待男女关系更偏重床上和谐,想不到他还是一个有风情懂情调的男人。 吃了一餐鲜美的海鲜,我已是很满足,腾靖又驱车带着我去了西贡码头,夜深已不再营业,不知他从哪儿把人找来,开了一艘小艇在高原明珠里尽情驰骋。 秋日夜凉,加了衣服仍觉得冷,腾靖从身后抱着我,我们都穿了救生衣,抱在一起好似两只胖胖笨拙的企鹅。 “我中秋留在k市,我们一起过吧?”我满怀期待地问出口,他听到,环着我的双臂却僵硬了。 044.最高承诺 “怎么了?”我仰头,侧着脸看他。 码头的灯不够明亮,把腾靖的轮廓依稀照出来,却照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没回应我,大约三五分钟那么长,响在耳边的只有呼呼的凉风。我靠在他怀抱里,却觉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寒。 回到码头,归还了救生衣,腾靖没急着回去,带我沿着大坝走,一路相对无言,我低头看着月色下移动的两个影子,听着他的脚步声,就好像数着他的心跳一样好玩。 “裴妡。”快走到大坝尽头时,腾靖终于开口了。 我驻足,侧脸仰望着他凝重的神色,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在他说话之前,我抬手堵住他的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是有你的安排就去,不用管我的。” 腾靖闭眼,大坝路灯的照射下,浓密的睫毛落下一抹苍然,往日英气逼人的面庞也透出浓重的倦色。 “怎么了?”不忍看他这样,我伸出拇指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今天不是很开心吗?干嘛愁眉不展的?” 腾靖握着我的手拉开了,满是认真地对我说:“裴妡,你中秋还是回家吧?” “为什么?” “中秋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你留在k市,我却没办法陪你,那你不如回家。” 我努了努嘴,不以为意地哼了一下,“你小瞧我,腾靖!难道我在k市就只认识你一个人?我自有安排,小姨家,朋友那,反正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腾靖还想再说什么,我担心他给我安排计划,忙转移了话题,而这个话题并非随意拉来充数,而是压在我心中多时的疑问。 我大声地说:“今天黄家兴又找我去他办公室谈话了。” 果不其然,腾靖一听,注意力被转移了,极其不悦地问:“他又找你做什么?” “谈业绩呗,还能什么?”我耸了耸肩,“张梦涵走人了,顺带把带她的主任给拉下马,现在部门里空缺着一个主任的位子,黄家兴想让我当这个主任,可要求就是我能完成他下达的任务。” “多高的任务?” 我抬手,比了个数字给他看。 腾靖没说话,低眉思忖了数秒,直接问道:“他让你找我,是吗?” 我摇头,不代表否认,而是用套话的方式来承认,“他没那么直接,只是说什么以前跟你好的客户经理,都能从你那捞到很多好处,业绩都是拔尖的,看我不太相信,还拿普玉莎做例子给我看。” 感情里不耍点儿小心机,怎么证明他在乎你?这话显然不错,是我用错了地方,腾靖与我相比,那就是千年老妖的道行,一眼就能让我现出原形。 起初他没说什么,我还以为他就算默认了,心里正气得慌,他却抬手揪住我的耳朵,很好地诠释了何为“耳提面命”。 “小丫头,还想来套我的话?好的不学,学了坏的净往我身上使?你胆儿肥了,是不?不想活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我捂着耳朵求饶,腾靖毕竟是个爷们儿,哪能真下狠手?不过是给我点儿教训罢了,看我态度诚恳也就作罢。 跑跑闹闹,折腾着被他揩了几次油,准备回去时,腾靖突然说:“裴妡,你把工作辞了吧,乖乖在家我养你。” 045.错手成伤 “为什么?”我脱口便问,“好好地,为什么就不工作了?” 腾靖沉默着往车子走去,我在他后面一路紧跟,不到车面前他已掏出钥匙解了锁,开门时简单地丢给我几个字,“我养你。” 很难说明那一刻我的心情,高兴吗?有点儿。看了不少书,都说一个男人肯养你,免你一生艰辛奔波,说明这个男人足够爱你。但我听了,却不像期待地那么激动。 上了车,我系好安全带,迟疑着问:“是因为我这份工作的原因,才让我辞职吗?” 腾靖没说话,专注地打转方向盘。 车子平稳前行,路灯从高处洒下透过挡风玻璃,照得他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模糊,难以看清。我的情绪也随之摇摆不定。 一路相对无言,回到水木清苑,依然是沉默相对,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就径自回了房间换洗。 我心里无比清楚,腾靖瞧不起我现在的工作。他为何持这种态度,我能理解,先前他接触的那些客户经理,一个个为了业绩往他身上扑,往更多的人身上扑,难免他对这份工作有偏见,可他把这样的偏见平移到我身上,我才气愤。 相处了这么久,他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不知不觉,我泪水肆流,模糊了双眼,浴室内热气腾腾,什么都看不清,我站在花洒下,捂着脸憋住喉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自顾自地伤心着,连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都不知道,直到腾靖的声音响起,我才惊醒过来。 “你哭什么?”他是这样问我,极淡的语气,带着匪夷所思,带着不可理喻。 我抹去脸上融为一体的水花与泪花,转身背对着他,“我在洗澡,请你出去。” “我也是来洗澡的,你让我去哪儿?” “有的是浴室给你洗,别来跟我挤!”我恼得厉害,说话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腾靖偏不,不仅不走,还一再地靠近,“我就喜欢跟你挤着洗,不可以?” 话语露骨又挑衅,他说着就来碰我,拉着我的手臂往后扯,让我的上身不住地往下压。 腾靖想做什么,意图再明显不过,我心情不好,他这样不管不顾的索要刺激到我,一路来竭力压制的怒火瞬间喷发! 我奋力睁开他的手,转身推了他一把,他始料不及,毫无防备,浴室内地板滑,一个踉跄,他摔倒在了地上。 眼看他要摔倒,我无意识地上前去拉,仍旧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跌坐在地,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形势一下子就像遭遇冰封,气氛僵冷到极点。 我讷讷地站着,看到他起身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惧怕惹怒了他遭遇什么不测。 腾靖低垂着脑袋,周身散发出那种让人胆颤的气息,仿佛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他在隐忍,越是隐忍,爆发起来越是可怕。 “我洗好了,你洗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丢下这句话匆匆跑出了浴室。 浴室内迟迟不见动静,我一边用大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提心吊胆地往里瞥,只有哗啦啦的水声从没停止。 046.硝烟四起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局面没有任何转变的预兆,我猜想腾靖也许在淋浴了,冷静了,适才稍微松了口气,去衣柜里取睡衣换上。 然而,我的手还没碰到衣架,一股力量突然从后方袭来,卷裹着我不受控制地倒退,径直摔进了大床里。 不必说,腾靖那混蛋沉寂过后,终于还是爆发了。 才倒下去,我就挣扎着起来,但腾靖已经欺压而上,我没能掀翻他,反倒在混乱的反抗与挣扎中,身上围裹的浴巾也不翼而飞。 我与腾靖做无言的打斗。他也寸缕不着,我们就像两个被扒光的小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厮杀。 力量悬殊,他把我钳制得死死的,不甘心就此被强,我誓死反抗,一脚一脚地往他要害部位踢,胡乱挥舞的手在他臂膀、后背甚至是脖子都留下了几道抓痕。 终于,我憋不住,嘶喊着往他脸上挥掌,“腾靖,你他妈疯了吧?” 他眼疾手快,捉住了我朝他挥去的巴掌,至此,我双手全部被他束缚,他把我的两条胳膊拎到头顶,一只手就全部捏住,空出另一只为所欲为。 腾靖居然对我用强了,在我们正式确立关系之后,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 我不从,哪怕被吃得死死的也没有放弃过反抗,终于再次惹怒他,他一拳挥过来,紧挨着我脸旁砸下,吓得我全身僵住,而后他俯身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愤然离去。 这算什么?忍着痛,我爬起来,抓起枕头往他后背砸过去。 “腾靖,你他妈混蛋!你他妈王八蛋!” 腾靖又走了两步,适才停下,怒气冲天地转身杀回来,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回床上。 这次我没有挣扎,瞪大了眼和他对峙,我就不信他能掐死我。 腾靖的手在我脖子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没能把我怎么样,最终他松手,颓然地坐在床边,从床头柜掏出烟点燃,一口一口狠狠地吸着。 我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寂静的房间充斥着浓浓的烟味,每一个空气分子还带着暴躁的气息,一连三根烟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打破这样的僵局。 在腾靖点燃第四根烟的时候,呛鼻的烟味逼得我忍不住咳出了声。腾靖顿了一下,侧脸看了看我,最终把烟和打火机丢回了床头柜上。 “说说看,你今天到底闹什么?”他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很是惊讶,分明是他挑起的不愉快,反怪到我头上?我瞅了他一眼,不作回应。 “行了,适可而止,裴妡!你别恃宠而骄了!我可以忍你,但不代表事事都能忍,请你不要触碰我的底线。” 他越责怪越起劲儿,越有道理,我心里的委屈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哗啦啦流个不停,一个没忍住,我哇哇放声痛哭。 “裴妡!我早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无理取闹的女人!”腾靖的语气已经明显的不耐烦。 047.孤独中秋 我依然不说话,委屈太凶猛,似乎唯有随着哭声才能宣泄而出,若是压在心底只怕日渐腐烂,连躯壳都难以保住。 腾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取来纸巾给我擦拭眼泪,我正在气头上,扭脸避开了,这一举动彻底激怒腾靖,他把纸巾摔在我脸上,甩门而去。 我躺在床上,抱着自己哭了一宿。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不一样,注定了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腾靖理解不了我,我也看不明白他。 往后的几天,腾靖都没有再到水木清苑来,阿姨每天照旧来做饭、收拾。中秋节如期而至,没有回家的我独自留在k市,江知瑶是k市本地人,我也不方便去找她;小姨在中秋前一天打电话让我去她家过中秋,我以加班为由拒绝了。 一个人,清清净净的,没什么不好。 可悲的是,清净过了头,就清净到医院去了。可能是那晚与腾靖冲突打架,我一宿没睡,也没盖被子,就那么冷着熬到天亮所致,没两天就感冒发烧就一起来。 我从医院挂吊瓶出来已经是**点钟了,由于是中秋,阿姨头一天就告诉我不来做饭,饭菜都给我准备好,我只需要热一热就行。可是我烧得头昏脑涨,压根儿没什么胃口。 水木清苑的门口有一家水果超市,赶着节日的商机,开始卖月饼。我路过它门口,恰逢超市收拾关门,月饼到了节日再卖不出去往后也没销路了,价格降了许多。 迟疑了几秒,我给自己一个口味的买了一个,提了一袋回去。 中秋嘛,一家团圆的日子,吃个月饼才有节日的味道。 我一路走一路流泪,回到屋子,门一关,跌坐在地上痛哭出声,月饼洒了一地,我一个都没吃。 从小到大,那是头一次孤零零地过节,即便是大学四年,每逢中秋我都会坐客车回家,虽然我在k市,可和老家毕竟是一个省,算不得多远。 经过了中秋,我开始反思。腾靖对我究竟是什么?一时的兴趣更贴切罢。寻不到答案,我兀自纠结,彻夜彻夜的失眠,胃口也不如从前,短短几天,已是瘦了一圈。 腾靖没出现,上次争斗的后一周,他杳无音讯,甚至连丁旭的影子也见不到。 那几日,我过的浑浑噩噩,无心展业,无心任何。 黄家兴看到了我的业绩之后,又找我谈了一次话,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只是当他再次举普玉莎的例子时,我没再沉默。 我问他,“滕总究竟给了普玉莎多少帮助?” 黄家兴见我起了兴趣,笑得神秘兮兮,“这个你去问蒋婕,她是普玉莎的主任,她最清楚。” 我点点头,起身要走,又听到黄家兴说:“裴妡,我知道不该插手你的私事,不过,滕总也是我行的重要客户,我想,适当的提点你是应该的。” “黄总这话怎么理解?” 他摸了摸下巴,眼神上下将我打量了一遍,“有的时候,太听话的女人反而会让男人觉得索然无味,女人要适当去争才会惹人怜爱。” 048.冷言冷语 争?争什么、怎么争?我不懂,也不想弄懂。我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从黄家兴办公室逃离,一出来就遇到了普玉莎,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虽然我们同处一个团队,往里日却很少有交集,普玉莎和宋颜抒的业绩不仅在团队拔尖,在部门都是数一数二。可普玉莎和宋颜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要说宋颜抒是洗好出风头、做人做事张扬的高调,普玉莎便是低调内敛、事事与人为善的圆滑。 迎面碰见了,依旧是微笑点头示意,打过招呼各行各路,不想这次,她却叫住了我。 “想和你谈一谈,有时间吗?” 该来的挡不掉,我点头,随着她去了行外的江边。也不知是否因为存在某种情敌关系,彼此的态度都不是很友好。 挨着护江围栏站好,上午的阳光并不柔和,刺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普玉莎背对着太阳,皱眉问道:“听说你跟了滕总?” 跟?就这一个字就弄得我异常不爽,我没给什么好脸色,答她:“是,我和滕总在一起了。” 普玉莎怔了一两秒,噗嗤一声笑出口,斜了我一眼,“裴妡,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在一起’这三个字,叫人听了笑话。” 我不服,也瞅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跟过腾靖,也算捞了不少好处,直截了当地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普玉莎却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 “当然有啊,你跟滕总有一段时间了吧?按理说业绩应该很突出才是,怎么今早看了蒋姐手里的数据,你连这个月的一半都没完成?” “完不完得成,那是我的事,有问题?” “没有,都说了只是好奇。”普玉莎抿唇一笑,说得似乎好奇是理所应当。 我心情糟糕透顶,一眼都不想看到她,分别话都懒得说,直接就走。 “裴妡。”身后,普玉莎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她踩着高跟鞋来到我旁边,抬手搭在我肩上,看起来像是好心好意,“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好奇,既不羡慕也不妒忌,反而是关心。” 关心?我冷嗤,“谢谢你的关心,不必了。” “哎,别急着拒绝。同样作为客户经理,有着同样的客户,我也不吝啬分享些经验给你。”说着,普玉莎转身站在我面前,手却不曾离开过我的肩,“滕总这个人,很干脆,你让他开心了,他也让你开心,相当直接明了。所以我劝你,别做过多的纠缠,各取所需即可。而且,滕总是一个念旧的人,你做的好,他以后还是会照顾你的。” 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听不下去了,我没控制住情绪,一把将普玉莎搭在我肩上的手挥落,一言不发要走,却被她再次拦住。 “中秋节那天,一个人很孤单吧?”普玉莎拉着我的胳膊,风轻云淡地问。 我却僵住,一动也不会动。 “我也劝滕总,完事之后回去看看你,可他不听,我实在没办法。” 049.元气重伤 我傻了,目光呆滞地随着普玉莎的移动而移动,她保持着柔和得体的笑容,一如往日春风得意,而我自始至终都是愣愣地呆站着,呆看着,相比之下,窘迫又狼狈。 普玉莎得意离去之前,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浑身一震,胸口痛到无法呼吸。 她说:“你还是太嫩了,滕总说你不懂风情,又不直接了当表明意图,说难听了就是要当婊子还立牌坊。你给不了他满足,自然他也不会帮你。” 背靠着护栏,我蹲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双膝,艳阳高照,我却只觉得寒意阵阵往心底钻。 蒋婕来找我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茶时间,我就那样呆呆地蹲了几个小时,没吃午饭,顶着秋日依旧**的太阳。 蒋婕一来,我也不管病急乱投医了,抓住她就问:“你告诉我,腾靖他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蒋婕滞了滞,迟疑着喊了我一声,再没有下文。 “是因为喜欢吗?可他喜欢我什么?只是身体吗?”我喃喃自问,旋即就想到了普玉莎的话,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不,不对,连身体都不喜欢,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一头雾水的蒋婕渐渐明了,但她很聪明地选择了回避我的话题,扶着我起来,只说:“妡妡,先起来,我们找个地方,有什么话坐下来说。” 我挣扎着抽离了胳膊,固执地蹲在江边,“我想不明白,腾靖他和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蒋婕复又蹲下,伸手来捋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手一碰到我的脸颊,惊得她急缩回去,又紧张地捂着我的额头,“妡妡,你怎么在发烧啊?你额头这么烫,快,快起来,在这样晒下去你要晕倒的,起来,姐送你去医院,快起来。” 蒋婕这么一说,我没再冥顽不灵,顺从着她的搀扶,晕乎乎地去了医院。 针水冰凉,整只手臂都是冷的,我一眨不眨地望着头顶上的四瓶针水,那场景好像回到了中秋的夜晚,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里挂针。 普玉莎说,中秋的时候,腾靖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能做什么,想到他们在一起是发生那种事,我的胃便疯狂地抽搐,脑海里也一再地浮现两人交缠的幻想画面,如何压制都是徒劳。 胃里抽搐得厉害,我一翻身趴在床边干呕,可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往外流。 蒋婕见况,急得手足无措,忙招呼护士前来查看。 我没吃午饭,空腹挂针,被护士批了一顿,蒋婕直怪自己疏忽,颠颠地去附近的嘉华饼屋买了糕点来。 就着牛奶吞了几口糕点,我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蒋婕瞧我的样子,连连叹了几口气,在我病床边坐下,,低眉沉思了片刻,才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我:“妡妡,你对滕总,是真上心了?” 我直直瞪着吊瓶,没有回她。 她就又叹了一口气,拨了拨我额前的乱发,“妡妡,你有什么想法都跟姐说说,也许姐能给你出主意,你这样憋在心里也不是办法,不是吗?” 050.心灵捷径 床位靠墙,我往墙的一边侧脸,不想和她讨论任何与腾靖有关的话题。 蒋婕没再勉强我,静静地守着我挂吊瓶,针水打的不快,四瓶打了三个多小时,刚好能在下班前赶回去。 夕会结束,同事纷纷打卡离去,我哪儿都不想去,在办公室整理银行近期推出的各类理财产品。 因为腾靖,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心思好好工作,现在梦醒了,我该回归正轨。 但不曾想到的是,在我心凉透决定放弃时,腾靖出现了,消失一个多礼拜之后,再次出现在我视线内。 不,我表达有误,不是腾靖出现了,是代表腾靖的丁旭出现了。 他在门口等我半天不见我出现,径自找了进来。 那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跟他走?一切置若罔闻,我坐在办公椅上学习最近的产品知识,岿然不动。 丁旭请不动我,只能如实告知腾靖。大约四十多分钟后,腾靖真正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第一句话和一个多礼拜之前的最后一句大同小异,“你要闹什么?” 瞧,他和别的女人鬼混,还理直气壮地责怪我胡闹,本末倒置的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当真是心凉到了极点,激不起一丝涟漪,他和他说的话都置之不理。但也许是公共场合的原因,腾靖被我晾在一边也没有发作,还耐心地拉了个椅子在我旁边坐下,陪我一起整理产品单页。 这算什么?反常的腾靖显露出少有的温柔,就好像秋天撩动刚破图的嫩芽,搔过一地的春意。没多久,我就心思全无,丢下手里的东西,颓废地靠在椅背里,呆呆地看着桌面上散乱的单页。 我的举动对腾靖毫无影响,他依旧专心地整理着,甚至连我丢散的那一堆也收拾整齐。 放置好后,他侧身问我:“都弄好了,可以回家了吗?” 回家?水木清苑是我的家?想想都觉得讽刺。我白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裴妡,现在已经七点半了,该关门了,你再不走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吗?”语气已经显露出腾靖处于耐心的极限边缘。 可我也是倔驴的脾气,气头上雷打不动,不管他再愤怒再暴躁,我不爽了,难以迁就别人。 腾靖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有什么不爽不开心的,要怎么闹怎么解气,回去了再说,可以吗?在这里生闷气,让自己挨饿,问题能解决吗?” 到底是我心没有死完全,才让残存的理智把自己说服,默默地跟着腾靖回了水木清苑,为自己,为我和他的关系,讨一个说法。 可是每一次讨说法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事态的发展往往不受我控制,真正掌控全局的是腾靖,一直都是他,他不放手,我非但无法从这段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中挣脱出来,还越陷越深。 女人,似乎很难逃脱这样一个魔咒,即我们总是偏向,或者说习惯,把心灵的归宿和身体的归属绑在一起。也难怪张爱玲在《色戒》中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通往女人心灵的捷径是引导。 051.金钱关系 是的,我再次和腾靖发生了关系,争吵着,打斗着,厮杀着,终究没逃过身体纠缠的魔咒。 饭后,阿姨还在收拾厨房,我们回到房间,关起房门梳理这段时间的郁结。这么一看,我和他还挺像一对小夫妻,有话回家说,床头吵床尾和。但我清楚,假面之下是如何残败的现实,可我没有结束这样扭曲的关系,一来是我把这段关系转变为单纯的金钱**,二来是我竟然还存有幻想。 门一关上,腾靖便开始脱外套,看到他的举动,我已经开始担忧,整个人提心吊胆,全身毛孔都处于警惕的状态。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腾靖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特殊癖好,容不得我多想,他把外套丢进沙发,转身就说:“说吧,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我们好好理一理。” 我握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问:“腾靖,你对我说实话,你把我当成你的谁?” 腾靖扬唇一笑,邪佞又正经,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这么一问,我只觉得整颗心都被紧紧地抓着,跳动受阻,呼吸受阻,憋着眼眶里不断打转的泪花,我点点头,自言自语似地说:“我已经知道了。” “说说看,你知道什么?” 他的态度是一贯的轻蔑与傲慢,我痛到四肢失去了力气,暗暗地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剂,我说:“你从一张床流浪到另一张床,我还能期待你把我当成什么?滕总,谢谢你看得起我,能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腾靖听了,面露不悦,摇头道:“裴妡,你明明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孩子,还偏要那么做,这样很不乖,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说实话。”说这话时,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很认真严肃的样子。 我却忍不住冷笑,“实话?好啊,你要听实话,我就告诉你。我把你当成摇钱树,帮助我提升业绩,坐到主任位子的金主,这样够简洁明了了吧?” 气到了极点,伤心到了极点,我口不择言。 腾靖笑笑,走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划过,拭去那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 “裴妡,你在说谎。”他在我唇上吻了一下。[$妙][笔$i][-阁] 我厌嫌地将他的手推开,远离他,“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结舌,说谎竟然是这样的难,“因为我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 “好,你再说一遍,让我再听清楚一点儿。” “因为我的业绩达不成了,如果我完不成部门给我的任务,我就没办法升职,我想要升职,我想做主任,想赚钱。” “裴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地说,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腾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带着威胁和逼迫的意味。 他越是这么逼我,我越是不爽不服气,怒气冲天地对他嘶吼,“我就是为了钱跟你在一起的,怎么了?” 052.无谓纠缠 当时我真的是气极了,前所未有的怒火熊熊燃烧,点燃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我心想,允许你腾靖同时和几个女人纠缠不清,就不允许我为了钱选择和谁在一起吗? 只是我没想到,话一说完,腾靖立马变了脸,狂躁与暴怒附体,就好像上次我们厮打一样,他说来就来,巨大的力量席卷着我倒在了地板上。 我誓死抵抗,拳打脚踢。 腾靖欺压在我上方,也是雷打不动的节奏,任我怎么吵怎么闹都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了,问了我一句:“裴妡,你确定你说的都是你心里想的吗?” 死鸭子嘴硬的我没有改口,“不是我想的难道是你想的吗?”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腾靖一吼,我魂都吓飞了,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轮廓,我有过迟疑,只是话出口的时候还是欠缺思考。 “是。”一个字节从未说得那般辛苦,可我表面很平静,不带一丝情感色彩。 腾靖听了,定定地看着我,好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他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丝丝的……悲痛。 感受到那一秒悲痛的我立马就心软了,我想要改口解释,想抱着他痛哭一场,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委屈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化解我们之间的不管是误会也好,矛盾也罢。 可我刚要说明,腾靖已冷笑着说:“那就正好,我们各取所需,你让我满意了,我也会如你所愿的!” 音落,他便开始发疯着魔似的索取。 在我内心深处,始终接受不了这样粗暴的对待,也接受不了没有感情的身体纠缠,于是我对他又抓又打,誓死抵抗。陷入狂魔状态的腾靖没有任何的知觉,遑论怜悯之心?我的捶打对他而言不过是挠痒,阻挡不了,反是刺激。 我不快乐,他似乎也不快乐,却始终不愿结束这一场斗争,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厮杀打斗到后半夜,精疲力尽,才蔫蔫睡去。 第二天醒来,腾靖史无前例地没有走,躺在我身旁睡得正熟,熟睡中的他像个无害的婴儿,浓密的睫毛乖顺地垂在下眼睑之上,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薄唇也微微地弯出柔和的弧度,真的很难和昨晚狂魔的腾靖联系起来。 我全身酸痛不已,可那样子的他还是能吸引我忍着疼,一点一点向他靠近,为的只是触碰一下他的睡颜。 怕吵醒了他,我只敢伸出食指,从他舒展的眉心沿着剑眉划过,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裴妡,是不是注定你这辈子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了? 答案是未知,沉叹一气,我收回了手,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然而,我的双脚还未落地,身后腾靖长臂一伸,将我拦腰截了回去,紧接着他欺身而上,抱着我,很是贪恋的闭着眼。 知晓他醒了,我也不再小心翼翼,索性对他说:“滕总,该起来了,我还要上班呢。” 腾靖没有松手,还抱得更紧,嘟囔着含糊不清地说:“上什么班,不是说了辞职回来,我养你吗?” 053.冷漠和解 一句话,将我狂忍了一整宿的泪硬生生催下。很快,在腾靖发现之前,我调整回若无其事的状态。 “工作不辞,我觉得做客户经理挺好的。” 腾靖慢慢睁开了眼,我能觉察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庞,许久都不曾移动,我板着脸,一刻都不给好脸色。 片刻过后,他松开我,坐起来靠在床头,从床头柜翻出一根烟,可打火机不给力,连着点了几次都没把烟点燃,倒是把腾靖的火气点燃了,听到他咒骂了一声,再试了一次,总算是点燃了烟。 大早上才起床就抽烟,真不是什么好习惯!烟雾缭绕,呛得我难受,我起身把他叼嘴里的烟夺过来,丢进浴室马桶,按下按钮随着水哗啦啦地冲走,然后我把门反锁了冲澡。 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现在想起来的话,或许用“一巴掌给颗糖”来形容会较为贴切。蒋婕说我有严重的受虐倾向,细细思考,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我没有和腾靖就此别过,洗完澡,裹着浴巾回到房间,腾靖还靠在床头,一眨不眨地随着我移动。 我从衣柜里取出新衣服,也没害臊,当着腾靖的面更换,反正已经这样了,当面换个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弄好之后,我拿了包要走,静靠在床头的腾靖终于发话。 “这段时间,我手头闲置的资金都拿去投项目了,那个主任的位子,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站在门前,手落在门把手上,僵硬得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终于,我们还是走到了谈价议价的地步。 敛起所有情绪,我淡淡地说:“谢谢,那我就期待你的帮助了。” “今天晚上我有事,不过来了,你自己早点休息。” “我知道。” 说完要走,他又补充了一句,“别跟着蒋婕她们出去鬼混,下班就回来,我会让丁旭去接你。”百度嫂索—爱不逢时,情无金坚 分明是关心的话,偏要用命令的语气说,我懒得回复,鼻腔里“嗯”了一下,开门离去。 到了银行,我就像认识腾靖之前,兢兢业业地工作,不怕辛苦地寻找客户。虽然我嘴上说着期待腾靖的帮助,可实际上我还是更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往上走,哪怕这只是一个梦想。 同一个部门里,遇到普玉莎在所难免,圆滑如她并没有和我针锋相对,依旧是客客气气、友好相处,作为同一个组的成员,相亲相爱,相互帮助。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久了,自我的改变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我也戴上了和她们一样的面具。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辛苦付出得到了回报,虽然不大,但积少成多,也算是为业绩达成做了贡献。 不可思议的是,我有了成果,却招来了非议,部门里对我指指点点,见到我笑脸相迎,迎过之后便是长舌议论,说我偷鸡不成蚀把米,身体给了腾靖什么好处没捞到,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辛辛苦苦去挣业绩。 换做以前,我肯定奋起,据理力争,和嚼舌根的拼个你死我活,可如今,我能置之不理,淡然处之。说起来,这一切的改变真该感谢腾靖。 054.关系不纯 从腾靖说帮我的那天算起,五天过去了,他终于有了动静。 这天下班前一小时,他的电话打进来,我恰好从一位阿姨那里回来,喝着水,放桌上直响,同队里的一个哥们儿喊我接电话,我才忙不迭地赶去。 我听着电话走了出去,部门里一双双眼睛像是长在了我后背。 “下班了你到人人酒楼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户认识。”腾靖淡淡地说,像是一边忙着其他事一边和我打电话,漫不经心。 说不上来心里的滋味,他还算一诺千金,可付诸实践也就代表着我和他彻彻底底是业绩与欢愉的联系,而非最开始我所以为也一直期待的恋爱关系。 我点点头,哪怕他看不见,“好,那我一下班就过去。” “稍微打扮一下。”他是这么交代的,“商务礼仪最起码的尊重。” 我还是点头,“我知道,那就下班见。” 正要挂电话时,腾靖忽然叫住我,语气是少有的急切,“我让丁旭去接你,你下班了出来就行。” “不必了,我打车过去,也不是多远。” “说了让丁旭去接你就会去接你,你别给我折腾,听我安排就行。” 不由分说地,他挂了电话,我握着站在树下,觉得心里有种东西翻滚着,苦苦的,涩涩的,细细品尝,我忍不住笑了。 一转身,我就看见蒋婕站在atm区门前定定地看着我,那样子显然是在等我。 收整好全部情绪,我微笑着走向她,心情愉悦地喊了一声“姐”。 蒋婕没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细细地看,像是端详着什么古董珍宝一般,我被她看得浑身不适,摸了摸脸,笑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蒋婕抿了抿唇,拍了拍我的肩,“来,我们到江边走走。” 她有话要对我说,应该是和腾靖有关的。我的第一反应是抵触,转瞬一想,知道我和腾靖之间的那点事儿的也就这么几个人,相比普玉莎,蒋婕更能明白我一些,和她说一说无伤大雅。 “妡妡,你和滕总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完全变了个人,办公室上上下下都在议论你。” 我笑笑,很是不以为意,“姐,我和滕总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问了做什么?” “是不是两人闹脾气了?”蒋婕试探着问,试探着劝,“滕总是被人顺惯了,你有点小情绪是可以的,但是别太拗,惹得他不高兴,你也不痛快不是?” 我停下脚步,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一开始我就怀疑她使劲儿撮合我跟腾靖,居心不良,她这般上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姐,你这么关心我和腾靖之间的关系发展,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蒋婕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神情呆滞了几秒,缓和过来依然笑意盈盈,“妡妡,你可别误会,我是纯粹的关心你。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对滕总有意思,自己得不到,就把你当枪使吧?” 055.心有猜忌 这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发生在我身上、我和腾靖之间的潜移默化转变,让我变得草木皆兵。 我没有回答她。 蒋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伸出手指往我脑袋上戳了戳,“你呀!你呀!一天在想什么?!谁是谁都分不清了?我告诉你,裴妡,我对你上心,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小姑娘,看着你,我就像看到了曾经的我,你明白了吗?” 越是这样,我才越不明白,我问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鼓励我和腾靖在一起?你明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蒋婕沉默了,代表着她认同我的说辞,在她的默然中,我从愤怒到痛苦,感受一点点在转变,心凉到无望,我撇撇嘴,转身就走。 我有什么资格责怪蒋婕?她鼓励是她的事,如果我足够坚定坚决,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是我自己存有幻想,是我自己恋恋不舍,我不能怪别人。 但我想结束这样不正常的关系了。我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等我达成了任务,坐到了主任的位子,我就和腾靖说拜拜,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去吧。 丁旭把我送到了人人酒楼,且是护送到了包间才离去。腾靖已经在场,另外还有三位老板,连上我一共五个人。 我才到门口,腾靖就冲我挥手,招呼我去他旁边的空座,并且主动向在座的介绍了我。 “裴妡,xx银行的客户经理,几位如果有闲置资金需要处理,可以找她。” 如此介绍词,让我难免有丝失落,来不及难过,老板们已然笑着说好,我也笑着说感谢,一顿饭吃下来脸都笑僵了,可还算顺利,当然,如果不算中途蒋婕打来的那个电话的话。 蒋婕的电话进来时,腾靖也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净是不满,我想要拒接,旁边的一位林姓老板却笑盈盈地让我接电话,很是客气礼貌。 我忙致歉,拿着到外面接听。 “妡妡,你现在在哪儿?”[miao&bige]首发 “谈客户,有事儿吗?”受腾靖那一眼的影响,我很不耐烦。 闻言,裴妡一惊一乍地问:“谈客户?谈什么客户?在哪里谈客户?裴妡,你可别为了一个主任的位子,急功近利啊!” “我和滕总在一起,他介绍客户给我认识。” 说罢,蒋婕那边没声儿了,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应,决定挂电话,“姐,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客户还等着呢。” “裴妡!”蒋婕急切地喊,再开口语气已不再平静,鲜有的紧张,“有个情况我得提醒你一下,外界有传言,腾靖最近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蒋婕的话让我不会思索,愣愣地握着,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个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妡妡,女孩子在外面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主任能不能当都是其次,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些道理你肯定明白。” 056.未来未知 道理我明白,可是话我听不懂。 我穷追不舍地问:“姐,你刚刚说腾靖最近资金有问题,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婕却打退堂鼓了,“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保护好自己。” 从蒋婕的迟疑中,我大概猜到了话背后的意思,腾靖……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的用心?想到那个可能,我开始害怕,双腿不禁打颤,想要逃,却挪不动。 使劲浑身的力气才调整好呼吸,我哆嗦着说:“姐,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先忙了,你也去吃饭吧。” 挂了电话,最后一丝力气也随之消散,我踉跄了几步,扶住墙面支撑着身体才没有跌倒。 我不敢去想那个可能,偏偏越是压制越要爆发,好似我对腾靖的感情,经历了腾靖这一劫,我依然学不聪明,总是重蹈覆辙。 如果腾靖当真如传言所说,在这个时候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如果他当真如我所猜想、如蒋婕所避讳的,在这个时候介绍客户给我认识……我忽然想起在我的小出租屋里,蒋婕抽着烟,风轻云淡地给我讲述她的过往。 腾靖……会把我当颗棋子对待吗?一想到这个,我从内心深处开始颤抖,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对腾靖,我竟然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因为,我并不了解他。我与他所拥有的,无非是身体上的纠缠,感情?不过是单方面的信以为真。 理清这一点,我决定撤了,什么业绩、什么主任,通通见鬼去吧!心一横,我转身就往楼梯口去,但我怎么也想不到,包间里的腾靖竟然在楼梯口等我。 他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我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饭都没吃完,怎么就要走了?”腾靖面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嗓音中透出一丝倦怠。 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吞吞吐吐地说:“我想下楼买个东西。” “买什么?”[$妙][笔$i][-阁] “……”张了张嘴,我一下子接不上话。 腾靖再次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在我耳侧低语,“走吧,都还等着呢,中途离席太久不好。”而后他手上一用力,我不禁转动,由他圈着回了包间。 腾靖仿佛怕我中途落跑,手没有离开过我,哪怕是当着几位老板的面,也搀扶着我入座,营造出一种绅士风度的假象。似乎是受腾靖这一举动的影响,老板们对我比先前要热络些,一个个问我的经历,有的甚至出言手头有资金交给我。 我表面上乐呵呵地笑笑弯了眼,内脏早已被阵阵寒意冰封,就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饭局就要结束,我忙不迭去结账,腾靖没拦我,只在我起身的时候吩咐了一句“刷卡”,当时我一门心思想着趁机逃跑,没领悟过来,等我看到结账金额时,终于明白“刷卡”为何意。 五个人,一顿饭吃了三千多块,掏钱包的动作宛如在剜我的肉,前台收银员始终笑脸相迎,我数了数包里的票子,只能掏出工资卡—— “刷我的卡。” 057.小人之心 腾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修长洁净的手指夹着金卡递了过去。 收银行微笑着点头致意,双手接过卡,接下来的事情都由腾靖来操作,我把钱包收起来,乖乖地等在一旁。 结账事宜办理完毕,腾靖看了看我,往外扬了扬下巴,“上车回家吧。” 回家?我一脸懵逼地注视着腾靖往出走远的身影,饭局结束了不是去什么会所夜总会吗?环顾四周,不见那三位老板的踪迹,这时腾靖去而复返,握住我的胳膊就拽着我往外去。 到了车子前,他把钥匙丢给我,“我酒喝得不少,头有点晕,车子你开。” 车钥匙在我手心里沉甸甸的,毕竟是两条命呐!见我迟疑不动,腾靖揉了揉额头,掏出喊丁旭来接。 上车时,他又丢给我一句话,“你抽个时间,去把驾照考了。” 我挨着窗边坐,尽量离他远些,他揉了揉额头,神色之中疲惫无限,揉着揉着他做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举动! 他突然侧身躺下,脑袋自觉地放在我腿上,还拉着我的手放到他太阳穴位上,闷闷地吩咐我:“给我揉一下,晕得难受。” 稍作停滞,我静下心给他按摩,揉捏穴位,揉着揉着,我听到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垂眸看下去,只见他闭着双眼,眉头舒展开,又回到了婴儿般的样子。 以为他睡着了,我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欲要撤离,他倏地抬手按住我,喃喃着要我继续。 一切都是我胡思乱想,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腾靖是单纯地说到做到,单纯地要帮我。我既开心又失落,仍是无法接受我们之间的这场交易。 丁旭把车泊好就走了,腾靖在途中睡着,腿已经酸麻得像是没有血液流动,我把车里留有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实在不忍叫醒他。 腾靖喝了酒,睡得沉,天要蒙蒙亮时,他才醒过来。 “几点了?”他揉着额头,皱着眉,神情里是宿醉的痛苦。 我看了看,“早晨七点。” 腾靖顿了顿,“哦”了一声,复又继续揉着额头,“我在这睡了一宿?” “嗯。”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不忍心打扰你。”[^*] 腾靖皱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挥挥手,“下车吧,上楼洗漱。”说罢,遂抬步下车。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没办法,腿已经没了知觉,动不了。 走了几步的腾靖终于反应过来把我落下了,折返回来,开了车门问我,“怎么不下车?” 我抿了抿唇,视线低垂,“我腿没知觉了,动不了。” 那一刻我很想看看腾靖的脸,如此我就能看清他听到我这话是什么反应了,可我没有勇气正视他、正视我们之间的种种。 默了片刻,腾靖弯下腰来,先将车窗一一关上,又将我拦腰抱起,抱我出车门时,他动作慢了很多,仔细着不碰到车体。 我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正是这份微不可察的用心让我眷恋,我不自觉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058.难得柔情 腾靖一路抱着我,到了门前弯下膝盖方便我开门,进屋后径直抱我回了房间,把我安放在床上,他去浴室放水。 “一会儿你用热水好好泡一泡,让血液循环起来。”从浴室出来,腾靖擦拭着手上的水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地注视着腾靖在房间与浴室穿梭,为我准备洗澡的一应物品。 忙活完毕,他又过来把我抱到浴室,其实在他忙来忙去的这段期间,我的双腿已慢慢恢复了些许知觉,而贪恋这份难得温柔的我选择了假装。 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浴盆尾部坐好,他蹲下身,要为我解开纽扣,猛然间,我从迷恋中苏醒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结巴着说:“我自己来。” 一丝短暂的妥协后,腾靖又恢复到往日里霸道强势的那个男人,执意要帮我,觉察到我的紧张,他淡淡地说:“放心,这会儿我头晕得很,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句话不是良药,不能让我放松戒备,等他真正做到了,我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放松身心,享受这一场难能可贵的温暖。 换洗完毕,彻夜未眠也没有给我带来不可抗拒的困倦,腾靖已经不在,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内心掩不住落寞。我提了包,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下楼,踩下最后一级阶梯,腾靖映入眼帘,刹那间,本已空空如也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知足的感觉莫过如此。 他立于阳台,高大颀长的身躯站得笔直如雕塑,换洗过后的他显得很是神清气爽,头发未全干,丝丝的潮湿仿佛散发着洗发水清雅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他眺望着远方,眸光幽远而深沉,在秋日晨曦的映射下,好又似被露珠吻过一般清澈。 看着看着,我沉迷其中而不自知,就连他何时转身的都不知晓。 “你什么时候学会偷窥了?”腾靖打趣地问,给人一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我臊得慌,抱着衣服去了洗衣间丢进竹篮,腾靖果真心情大好,像个尾巴似地跟在我身后。[$妙][笔$i][-阁] 我没回答他,他便寻着机会把我堵在洗衣间,“怎么不说话?哑病又犯了?” 我抬眼看了他,遂又低下头去,试图从他与门之间的空隙钻出去。 “先回答我!不然不让你走。” 说着,腾靖伸手将我拦腰抱住,我躲避,他竟然还挠我痒痒。玩性大发的腾靖像个孩子,过往的不愉快全部被抛至九霄云外,嘻嘻哈哈地与我打闹,从洗衣间一路闹到了客厅,直到我被逼退到隔离阳台的玻璃门上,逃无可逃,连连求饶,他才松手将我放过。 “裴妡,你就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孩子,一点儿都不放我省心。”闹累了,腾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微微喘息着斥责我。 我不服,狠狠地撞了他的额头,气喘吁吁地反驳,“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阴晴不定的暴君,一点儿都不让我安心!” 大概是被我激到了,腾靖瞪了我一会儿,突然一口咬下来。 059.逮个正着 我“嘶”了一声,旋即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这个混蛋,又来了!我曾一度怀疑腾靖有施虐倾向,尤其在那方面,他更像是一头被囚在牢笼多时的狮子,一旦发起狂来便不可收拾。 时下,我闪过一丝惊惧,复又抿着唇,含住伤口不让血流,不动声色地迎接着他的注视。 “裴妡,我们回到一开始那样,好不好?”腾靖望进我的眼眸深处,柔声问道。 我没能立时领会,睁大了眼睛没给回应。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说话呀,好还是不好?” “好!”不假思索,我几乎是用呼喊的方式倾吐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腾靖听了,流露出满意的神情,用力地将我抱在怀里。 我静静地依偎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胸腔内强有力的心跳声,甚至不敢太大力的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一分难得的静好时光。 “腾靖。”靠在他胸前,我轻声唤道。 他“嗯”了一下,亦是极尽了温柔。 “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对我发火,好吗?我是真的害怕你发脾气的样子,那样的你,让我捉摸不定。”腾靖不说话,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心聆听,这个样子的他让我又一次降下心防,“哪怕你想要我,也不要那样,你不知道,暴怒的你让我抗拒,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是这样吗?” “嗯,我没有骗你,你说你喜欢我乖巧听话,我也喜欢你温柔对我,就像现在一样。我不希望我们难得相处,却用暴力的方式相对。” 他顺着我的发丝抚摸,从鼻腔里轻轻传出一个“嗯”,算作是答应了。 再没有任何一秒钟比当下更能温暖我的心,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杂绪全无,全世界清静得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可以到天长地久。 腾靖松开了手,捧起我的脸,专注地凝望进我的双眼,说:“裴妡,你要知道,我是喜欢你的,给你的承诺,我也一定会做到。我知道你在埋怨我,怪我中秋的那段时间对你不闻不问,那段时间我很忙,项目刚开始,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我忙到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无暇顾及其他,你明白吗?” 他幽深的双眸诚恳满铺,像一对漩涡,卷着我一再往下坠,情不自禁地,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 这一吻带给他惊愕,带给他刺激,同时将他点燃,我正要撤离,他已追赶而上,双双沦陷其中,脚步旋转,宛如一对翩翩起舞的蝶儿,转瞬间天旋地转起来。 再次品尝到那情侣间的爱恋与甜蜜,仿佛久违了一个世纪,我们像南北两极的磁铁,相互吸引着,极具默契地向彼此靠近,就连包里的铃声大作都没有听到。 不知响了第几遍,我才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推搡着从腾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取出一看,不想会是姨妈打来的。刚要接,腾靖紧随过来,从背后拥住我,继续未完的美梦。 “别闹,我姨妈,我先接电话。”把腾靖推开了些,我急忙接通电话,“喂,姨妈。” 彼端传来姨妈气喘吁吁、过分焦急的声音,“裴妡,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在水木清苑9幢5楼502房间?” 我猛然一震,大脑一片空白,电光火石时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去看,只见姨妈正站在对面的阳台上,怒气冲天地打着电话! 【楼下那个女人】 《楼下那个女人》是游鸿明的一首歌,叙事性的歌曲,讲述一个美得不沾风尘的女子给一位出身豪门有家室的男人做“背后女人”的故事。 那个女人像一只小鸟,终生被囚禁在一座监牢,每到夜里便反复吟唱心中那一段不去的伤痕。 裴妡,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遇到她,知晓了她的事迹,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她无比可恨,对她这样的人只有唾弃和鄙夷,可是,渐渐地,我开始同情她,怜悯她。这种同情与怜悯是有限的,甚至是有条件的,就好像文中在本该一家团聚的中秋时节,她孤零零去医院挂吊牌的时候。但大多数时间和大部分人都持唾弃与鄙夷的态度,毕竟在当今社会,提及“第三者”,总是让人恨得牙痒。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恰似歌曲中所唱“如果是这样的关系太伤人,又为何要甘心的将自己绑捆”。 以上,便是关于《爱,情》这个故事本身想说的话。 从下一章节开始,《爱,情》进入付费阅读阶段,或许这样会流失很多读者朋友,可收费趋势无法更改,毕竟,这个故事是我在现实的基础上,绞尽脑汁改编而成,既要保留原汁原味,又要引人入胜,下得功夫着实不少,而支撑我把故事讲好的动力,正是读者朋友们的认可和上架后的收入。 上架以后,每一章三千字,更新时间设置在每天零点以后,亲爱的们睡一觉起来就可阅读。至于加更,如果有读者朋友打赏,以表感谢,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努力多更。 若夏的收费标准是千字五分,《爱,情》这个故事不会很长,一本书看下来也许就是两条士力架的钱,据说一条55克的士力架够一个人马不停蹄跑一个半小时的热量,可这两条士力架所供给的热量,换成字数,连五毛钱都没有。 这一份努力和坚持,真心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肯定和支持!毕竟,作者码字是靠自己,比起诸如偷盗行为要可贵很多,不是吗? 。 充值方法可戳/review/786802或阅读以下步骤: 1:充值前,先要登录若夏账号,若夏支持一键登录,只要你有qq号、微信号、百度账号、新浪微博账号等其中一种,都可以直接使用这些账号一键登录若夏! 2:登陆后,点击网站首页最上面的【充值】,进去后按照充值流程提示操作。 3:具体充值方法:若夏支持8种充值方式,【网银】【支付宝】【微信支付】【短信充值】【财付通】【话费充值卡】【游戏点卡】【paypal】 现在详细说明一下每一种的充值方式。 【网银】这个需要你开通了网银才能充值,各大银行一般都支持,充值比例是1:100(即一块钱等于100个岩币) 【支付宝】拥有支付宝账户的人可选择。比例是1:100 【微信支付】有微信且绑定了银行卡,或者微信里面有余额的可以冲,比例是1:100 【财付通】和支付宝一样,比例都是1:100 【短信充值】比例是1:40(兑换比例低,有一定延迟到账有时候) 【话费充值卡】这个最方便最快捷的充值方法。若夏支持三种充值卡,移动神州行,联通以及电信充值卡。报亭,便利店,超市都可以买到。充值比例1:85,比网银少,因为移动联通要从中扣取一点手续费。 【游戏点卡】这个和充值卡一样,很好买。不过若夏仅仅支持以下几种游戏点卡,其他的不支持,买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分别是【骏网一卡通】、【盛大游戏卡】【征途游戏卡】【q币卡】【久游卡】【易宝】【网易卡】【完美世界卡】【搜狐畅游卡】【纵游一卡通】【天下一卡通】和【天宏一卡通】 充值比例1:70~75之间。购买请认准以上的几个,其他的游戏点卡都不支持! 【paypal】这个是专门给海外的朋友准备的充值方式,海外用户可以用这个! 另外,使用“若夏文学”ios(苹果)客户端的朋友一定要注意,由于苹果系统的设定,在ios客户端充值的话,兑换比例只有1:50,另外一半会被苹果系统收去,很不划算,建议大家充值的时候从浏览器进入若夏文学网,在网页版充值好后,再在客户端登录阅读,这样就不用被苹果客户端收取一半手续费了! 060.逮个正着 我慌了,全身不可遏制地发抖,连连往隐蔽的地方躲,步履踉跄着险些连都握不住,偏偏不知情况已经严重到无法补救的腾靖还在贪恋,看我没了动静一再地紧靠过来,我又烦又燥,又慌又乱,急着反应又不知如何反应,猛地推了腾靖一把,差点把他推了摔在玻璃茶几上。 “你他妈又闹什么呢?!”柔情不复存在,腾靖眉头紧皱对我怒吼。 我吓得七魂丢了三魄,手忙脚乱地捂住电话话筒,不让腾靖的声音传过去。下一秒,姨妈急切的询问声再次传来。 “裴妡,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在我说的那个房间?!” “没有!”我矢口否认,也不管语气焦急有慌张的嫌疑,尽快撇清才最关键,“姨妈,我没在水木清苑,我现在在银行呢,这会儿是上班时间,我怎么可能在水木清苑?” 我一边说,一边向恨不得把我活吞的腾靖使眼色,他很快就明白了,转脸望向阳台外面,遂又看了看我,薄唇冷冷一勾,露出一抹邪魅的笑,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向阳台方向走去,悠悠地把窗帘合上。 耳边,姨妈还在穷追不舍。 “裴妡,你别跟姨妈说假话。你现在到底在哪儿,你老实说,我可是看见你在水木清苑了。” “姨妈,我真的在银行啊!昨晚和同事唱歌唱了个通宵,天没亮就去上班了,我没骗你!”我说这谎话,受到惊吓的心脏砰砰砰强有力地跳动着。我把夹在肩部和耳朵之间,双手哆嗦地整理着衣服。 “好,如果你没骗我,那你让你们同事接电话,我姚跟你们同事说话!” 此招一出,我正在扣纽扣的手一抖,急急忙忙握住,尽量表现得很镇定,“好,姨妈,你要是不信,我让我同事跟你说。” 说完,我就把递给腾靖,他瞅了我一眼,忽视我苦苦哀求的眼神,无声地对我说:“小骗子,我说实话了!” 我都快要急尿了,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求祖宗别再给我添乱。 腾靖不依,两个手指头捏着顶端,悠闲地摇来摇去,全然不顾我已是火烧眉毛。 别无他法了,为了能让腾靖帮我,我开出了“有恩必报,任君处置”的条件,腾靖这才心满意足,接起了电话,有模有样地扮演起我的客户。 “小裴的姨妈啊?姨妈,你好,我是小裴的同事……”不得不说,腾靖演起戏来也是一把好手,见招拆招,对答如流,几个回合下来,我在一旁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彼端的姨妈似乎松懈了些。 “嗯,好的,姨妈,没事儿没事儿,您也是关心小裴,能理解的……行,那一会儿我们主任回来,我还是让她给您回个电话吧。这样您也能彻底安心……不存在,哪里来的麻烦,没事儿的……” 如此客客气气地,姨妈连我都没再找就结束了通话。 腾靖把扔上扔下地把玩着,歪头冲我眨了眨眼,薄唇斜斜地扬起,眸子里净是得意洋洋。那样子好像一头桀骜不驯的豹子在炫耀自己的凶猛。 心情虽然平复了些,可我并未全然放松警惕,伸出手去,没好气地讨要我的,“给我!” 腾靖把高高地抛起,我紧张地去接,可身高劣势注定了要落在他手。 “让你还给我。我得去上班了!” 我急得跺脚,跳起来去抢,然而腾靖顺势再度将我拦腰抱起,手臂一用力,直接将我抡到他肩膀上,像扛一袋大米一样扛起我。 “腾靖,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去上班了,不和你闹了!” 突来的迅猛动作吓得我哇哇大叫,双拳在他后背又捶又打,起初他视若无睹,扛着我往楼上走,后来我实在闹腾得厉害,他在我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还在楼梯上就把我放下来。从背后狠狠一撞,力度之大我恍觉骨头几乎要就此散架,一个没忍住呼痛出声。 腾靖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不收敛,越发狂。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几乎快要抓不住楼梯的栏杆,撑在台阶上不让自己摔下去。我憋着气轰赶腾靖去开门。 “开什么门,能进来的都有钥匙,没钥匙的都别进来!”他嘴巴拒绝着我,身体却一个劲儿贴过来。 我抵抗不了,门铃又像催命符一样一个劲儿响不停,终于,腾靖也不耐烦了。他加快了进程,提早结束了这一场风月,边整理衣服边去开门。 一宿没好眠,又是空腹,我已是精疲力竭,不管台阶冰凉,浑身瘫软地靠坐在墙边休息。 蓦地。楼下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惊得我魂飞魄散。 “裴妡!裴妡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撒谎,你就在这里!” 是姨妈!我双腿发抖地站起来,拔腿就往上跑,她不是相信了吗?怎么又来了? 楼下,腾靖与姨妈的争执很清晰地飘到楼上,我一路躲藏,一路竖耳听,时刻警惕着腾靖阻拦失败,姨妈冲杀上楼。 “这位女士,请你出去,这是我家,未经我的允许你强行闯入,我可以请警方来处理你!” “我找裴妡。我是裴妡的姨妈,她在这里,你把她给我喊出来!”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这是我的私人公寓,再次好言相劝,请你离开!” “见不到裴妡,我不走,你喊她出来,今天我要替她妈好好教育她!父母辛辛苦苦送她到大城市上大学,学出来她就是这样回报父母的吗?跟男人鬼混,还撒谎欺骗家人?这就是21世纪的高材生会做的事儿吗?!” 姨妈的声声叩问敲打在我的心房,紧张忙乱的心情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灌而下,我躲在衣柜里,只有麻木的感觉。 “女士。你要教育你的家人,请你回家去教育,这是我的地盘,你要是不听劝,执意在这里撒野耍泼,我只能拨打110,请警方来处理。” “你打啊。我就等警察来了,把裴妡一并揪出来,我看她能藏多久!” 腾靖没再搭腔,不知是否真的去拨打110了,姨妈也没出声,楼下越是安静,我的心跳越是猛烈。 衣柜里黑漆漆一片,我紧紧靠在角落里,将自己用力地环抱住。躲藏在黑暗中的我,仿似偷食被发现的老默,慌不择路,把自己逼在了见不得光的犄角旮旯。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宛如一载一世纪,我明明浑身是汗,却冷得直发抖。 分明已是暗无天日,我却觉得四周越来越黑,耳边亦只剩下嗡嗡的轰鸣,脑袋愈发地沉重,我枕着双臂,头疼欲裂。 楼下还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得而知,不知道过了多久,衣柜的门被拉开,光线投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用力地把脸往膝盖上深埋,见不得一丝半缕的光。 “裴小姐,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一个和蔼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我艰难地抬脸看去,迎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望见了慈悲,光芒渐渐柔和起来,那是来自母亲的宽容。 泪水再次泄涌而出,我扑过去,紧紧抱着跟前的阿姨放声大哭。她一下下轻柔地拍着我的背,用无声的陪伴抚慰我。 哭到四肢发麻、喉咙沙哑,我在阿姨的搀扶下爬出藏身的衣柜,蹒跚地坐进沙发内,像一团烂泥般萎靡不振。 阿姨给我端来一杯水,我没喝,也没问她楼下那两人的动向。我满脑子都是方才姨妈那声声痛彻心扉的发问,那些问题逼得我一再问自己:我究竟在做什么? 和腾靖在一起,因为爱情,还是业绩?不可否认也无法忽视的是,在我内心深处,确实有“业绩”的成份在,这个因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植入,我无从追溯,经历了这一劫,我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不正当的原因在,我不会慌乱,更不会躲藏。 阿姨陪我坐了一会儿,似乎是看我情绪稳定了许多,才起身离去。“我下去做饭了,好了叫你来吃。” 我木然地点点头,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叫住了她,“阿姨!” 她“哎”了一声回过头,目光里满满的担忧,真是像极了母亲,情绪再次翻涌而上,我强压着笔尖的酸涩问她,“我和腾靖,其实是不会有结果的,是吗?” 这个问题不该问她,可我就是问了,除了她。也没有谁可以问。 阿姨迟疑了,低下头叹了口气,“你们还年轻,年轻人嘛,总要奋不顾身一回,以后老了,回想起来才能说自己年轻过不是?” 我窝在沙发里,仰头看着眼前带给我母亲般温暖的阿姨,忽然间觉得所谓温暖不过是虚情假意,一切都是碍于腾靖的面子,也许在她心里早已鄙视我如垃圾,这不,我一句无心的问话,她就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 我笑着点头,抿唇,憋住喉咙里骚动的哭声和眼眶里翻滚的泪花,什么都没再问。 阿姨又叹了口气,欲走,又折回我旁边坐下,拉起我的手,转而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对我说:“姑娘,我看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实在不想看你这样下去。你趁早回头吧,耗下去把你一辈子都搭上不划算呐!” 061.另结新欢 阿姨突然的转变让我一时不能反应,我愣愣地看着她,一片空白的大脑悬浮出一个黑点,盯着她已浮现细纹的双眼,黑点越来越点,随之敞亮的是另一个猜想。 我一把反握住阿姨的手,紧张到不能呼吸地问:“腾靖是不是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阿姨不语。 “是不是我没有办法接受的东西?” 阿姨定定地看着我,双眼饱含千言万语,一再地欲言又止,迫切如我试图追问,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出不了口,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在我们的对视中不言而喻了。 松开了阿姨的手,我低头苦笑,泪花早已挂在睫毛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方便说不要紧,我已经知道了。” “姑娘……”阿姨正开口,腾靖忽然悄无声息地进屋来,毫无防备的阿姨直直地站了起来,讷讷地面对着腾靖,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指了指楼下,“我去做饭。” 腾靖没出声,侧身让开了阿姨,待门合上,紧挨着我坐下,“怎么了?” 他神色冷清,丝毫不受刚才姨妈突然造访的影响,我撇撇嘴,咽下诸多疑问和猜想被证实的渴望,挤出一个笑脸,“没事。” 上午的阳光穿透了房间的薄纱,落在地板上反射着微微的光,略显刺眼。不,是过分刺眼,刺得我眼镜生疼,泪水憋回又出。 什么叫做“笑着哭最痛”,我深深地领悟到了。 腾靖看着我,依然冷清,依然是不动声色。良久,他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恍觉用一种宠溺的语气说:“傻孩子,想哭就哭,憋着做什么?” 我憋着气,不敢松懈,笑说:“没有啊,没什么好苦的?我为什么要哭?” 他又揉了揉我的头,没再说话,起身将西服整理好,开门而去。 腾靖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小,踩下最后一级台阶彻底消声,我的泪陪伴着他,从未停歇。 我还是不敢问他,不敢知晓真实,我还抱着幻想,怀着期待,希望我的爱情能够收获美好的果实,毕竟,能给的我都给了,还不配有憧憬吗? 没有一句安慰,腾靖离开了。吃过阿姨的饭菜,我也整装去上班,我和阿姨独处的期间默契地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在我即将出门时,她突然叫住我,说腾靖安排了丁旭来送我,就在地下停车场等着。 腾靖这么做,大概是担心我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去被姨妈看到,念及此,空荡荡的心又燃起了丝丝火花。 要说我和腾靖有一点令人欣慰的,那边是我们之间存在一种隐形的默契,不管是爱意也好,敌对也罢,都能心心相印地靠近,又不约而同地远离;就好像我们知道彼此需要什么,该温暖时自然见面,该冷静时默默离开。 发生了那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到水木清苑来,我进进出出都由丁旭开车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出发和回归。 感情的纠葛暂时被搁置到一边,我一心一意地为工作打拼。值得庆幸的是。事发前腾靖带我在人人酒楼见的几位老板,果真言出必践,主动地找上我办理业务。我没有办法不感动,这比腾靖直接帮我更让我觉得难得,他一时无法做到的,用别的办法也要帮我实现。 半个多月来,我不在外面跑客户的时间。基本上都在为那些找上门来的老板们办理业务,一时间业绩像捆绑着火箭似的飞速飙升,从部门的后几位上升到第一,本月任务轻松达成,还在快速地向年底指标靠拢。 如此光鲜的成绩,免不了要招来许多流言蜚语,虽然入社会实践只有短短半年。不长,但经历不少,足以将我历练成一个遇事不莽撞的半职场人。 新月初期,为庆祝上月业绩达成,团队聚餐少不了。当今社会,有句话说的好,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已然不是信任,而是套路。按照套路走,吃过饭,去泡吧的泡吧,去ktv的成群而去。我夹在其中,左右不是,毕竟我答应过腾靖不跟着蒋婕去鬼混。 在她们动身之前,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给腾靖打电话。站在年轮饭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或成群结队,或出双入对,我独自在街边给他打电话。 近期职场得意,眼看主任的位子触手可得,心里却空荡荡的,我想找他说说话。哪怕是随便几句都行,我想告诉他我在团队聚餐,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看清心中所想,才知我对腾靖竟已到了精神依赖的地步。 可他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连续打了三五次都没有应答,期许落空,难受得紧。加之蒋婕等人又喊得勤,不无赌气地,我随着她们去了。 那个月硕果累累,蒋婕所带的团队再次独占鳌头,聚会的场所也从ktv换成消费更高的演艺会所。 夜晚会所宾客满座,络绎不绝,蒋婕的车没办法开到会所门前。在入口的转弯处停下,泊车工作交给工作人员去处理。 可我才探身出了车子,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酷似腾靖背影的男子拥着一个女人的腰迈入会所大门,距离远了些,加之夜晚彩灯闪闪,不够清晰,我看的不是很真切。 那么一瞥,我已是面若死灰。因为实在是太像太像,而且以腾靖的身份、行为,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不是没可能,唯一可以宽慰自我的,便是那女的一身名媛风打扮,不太像风月场所的人物。 纠结地考量着,我若无其事地和蒋婕她们进了会所大门。 “要看表演的在楼下看一会儿。我们就先上去了,房间号我一会儿发群里,记不得的看群!” 蒋婕招呼了一句,喊着不愿意看表演的人上了楼,我在楼下磨磨蹭蹭,做要看表演状,实则我想抽身,四处看看能否见到刚才那个身影。 演艺会所内人来人往的,除了所谓的佳丽和服务生,过道里客人不少,我尽量表现出镇定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搜寻着。 然而,就在我寻找的过程中,乌龙发生了。倒不是那种错把我当成会所“佳丽”的狗血桥段。而是我遇到了办理过业务的一位何姓老板。 彼时,他刚从房间里出来,应该是喝高了,走路跌跌撞撞的,我避让不及,他撞到了我身上。 “哪个不长眼的?!”被人挡了路的何鑫暴怒地咒骂着,抬头一看。立马就认出了我,微微一愣便笑嘻嘻地说,“裴小姐?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陪滕总来的?” 何鑫这么一问,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我和腾靖共同出现仅有一次,再见时他便认定我和腾靖渊源颇深,好似恋情身份被认可,可实际上我不是和腾靖来的,而是来找他的,对比落差叫人好伤心。 我摇摇头,笑答:“没有,我和同事一起过来的。” “这样啊?那不然到我们房间去坐一会儿,喝两杯?”原本醉得连走路都成问题的何鑫瞬间清醒了,笑得贼眉鼠眼地对我说,“里面还有几位老板,你见过的,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坐下来喝两杯?” 警惕着会发生什么不测,我客气滴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何总,我同事都还在等着我呢,我得过去找他们了。” 说着,我就往回撤,何鑫快步地追了过来,一身酒气正浓,毫不客气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裴小姐。进去喝两杯,赏个脸有那么难吗?还是说腾靖的脸就是脸,我们几个的就不是了?” 毕竟是客户关系,我不想闹太僵,所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依然保持着微笑,客客气气地解释。“不是的,何总,实在是我这边还有事情,没办法多留。” “什么事?不就是和同事约好了吗?那个……你们主任叫什么来着?蒋婕是吧?我给她打电话,我告诉她你在我们房间跟我们喝两杯,我就不信蒋婕会说不!”何鑫一面说一面去掏,兴许是喝高了意识不清,亦或许是外套留在了包房,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也没摸出。 我趁机想逃,被他逼在墙边,拦得死死的,找不到他咒骂了一声,索性来强硬的,“裴小姐,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客户,给你的业绩带去了不少帮助,难道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忘了我们这些衣食父母了吗?” 何鑫故意为难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既不能得罪又不能妥协,我绞尽了脑汁。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一再强调我并非他所说那般,但那又有什么作用? “走吧,裴小姐,跟我们喝两杯,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比如说接下来的业务要如何办理,你说是吧?”何鑫紧紧抓着我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带我去他所在的包间。 我急得都快哭了,扒着墙壁死活不肯动,好话说了个遍,从未停止央求。可惜我的央求不仅换不来何鑫的半分同情,反倒将他激怒。他手一撒,本在使劲儿往后扯的我猝及不妨。重重地摔在了递上,后背撞上了另一包间的门,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裴妡,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能跟腾靖,怎么就不能跟我?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老子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到底还是露出了真面目,我一手捂着被撞疼的腰,一手扶着门吃力地站起来,却在这时,被撞的门打开了,我及时站稳往外走,谁想不经意一瞥,从门缝中看到了里面正对面坐了一人。 果不其然,我在门口就没看错。 腾靖,这个男人,不与我联系,不接我电话,却在这里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举止亲昵。 062.且行且惜 那一刻,我连冲进去和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为了找他,我才遭遇何鑫的骚扰和诋毁,可他就在与我一门之隔的包间里,和其他女人欢快畅聊。 隐约间,端着酒杯的腾靖似乎是往门外投来了目光,我感觉到与他有四目相对的瞬间,只是恰好被开门出来的那人隔断了,等我再要努力去看清时,那人已推着我往出走,合上了门。 “在门口闹什么?”出来的人我不认识,他黑着脸。话语里满是不痛快。 何鑫见了,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立刻舒展了,笑哈哈地上前,主动伸手要与那人相握,“戴总,您也在这啊?缘分,走哪儿都能遇到,难得的缘分。” “哟,何总?没想到您也在这啊,幸会幸会。”那人见了,也笑脸相迎。 “不止我在啊,其他几位老板也在,戴总是不是过去一起喝两杯?” 两位老板寒暄着,说得都是客套话,我心凉得彻底,想冲进去又没有勇气,只怪自己窝囊,何鑫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新目标上。我便在他们的交谈声中默默离去。 依稀听到那个“戴总”说:“滕总也在里面,让几位老板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从会所出来的那几步,我走得异常艰辛,不亚于火海逃生的艰险痛苦,四周灯红酒绿。我双眼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夜深了,外面冷飕飕的,我顺着街道一直走,茫然没有目的,偏偏双腿却像长了意识般往水木清苑的方向去。 那会儿开始,我就厌恶自己了,明明腾靖在做我无法接受、令我厌恨的事,我却离不开他,准确说来,我舍不得离开他。 逐渐冷静下来,我拦了一辆出租,终究还是回了水木清苑。我要弄清楚,当个明白鬼,固执到偏执的这点性子,也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但我相信,在感情方面不止我这样,是个女人都难逃固执,付出了真心,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爱我”。 爱情的天平,我们要的是对等。 我不清楚腾靖是否从别处知晓我在会所出现,但我能猜到哪怕他知道了也不会到水木清苑来,更不期盼所谓的宽慰或安抚。佳人在怀,谁还管旧人?谁说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全是屁话,男人追新鲜才是真理! 后来的几天依旧没有腾靖的消息,丁旭倒是一如往常地接送我上下班,调整了心态,我若无其事地生活工作。 跟那晚会所有关的话题,只有蒋婕找我随意聊了几句,大概是她们后来也遇到了腾靖,因此能够理解我的不辞而别——腾靖在,我怎么能在那种场合出现? 蒋婕和我说起这个来时,眼睛里流转着别样的光,我懒得去猜背后的深意,一切等再次见到腾靖时,我必定会弄明白。 十二月中旬。k市开始建设第一条地铁路线,从城市中央开始动工,许多道路因此更改了布局,车来车往的,交通比以往要拥堵许多。 不过这与我没有太大关系,腾靖迟迟没有消息。我所关心的就是主任一职能否顺利上任,因此,对于业绩一事我不敢有一丝懈怠。 忙忙碌碌的,终于在下旬时,有一笔大的单子进来,依稀记得那是周三的中午。我和蒋婕等人一同在饭馆用午餐,一个陌生的号码拨进来,说有业务需要我办理,而后把地址告诉了我,请我在下午三点到达。 挂了电话,蒋婕问:“谁啊?” 我摇了摇头,“还不清楚,让我三点时过去,说是谈业务。” 和腾靖在人人酒楼吃过饭之后,这一类的电话便不少,我已然习惯,故而不过问太多。 宋颜抒酸溜溜地把话接了过去。“咱们妡妡自从认识了滕总之后,业务方面根本不是问题了,你们瞧试用期那段时间,为了能够顺利转正愁眉不展的,现在可是轻轻松松业绩成百上千万呢!” 咧开嘴,很是勉强地冲她笑了笑。我低下头继续吃饭。 其他人也没搭话,本以为就此打住,宋颜抒不仅越来越酸,还变得尖锐起来,一个人作怪不算,拉上了不言不语的普玉莎。 “莎莎。你以前跟滕总要好时,也不见业绩能做这么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同人不同命!对,大概就是这样了。” 普玉莎嚼着菜,呵呵笑了笑,“人本来都不同。其他的又何必在意呢?” “这话有道理,妡妡可是大学刚毕业的纯情少女,怎么能和我们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比?当然是要有一些优势的。” 刚入部门的时候还觉得宋颜抒这人挺热心,没发现她竟然还有嚼舌根的爱好。一再地提及腾靖已经戳着我的心了,话里有话着实让我没法儿忍耐,于是,在蒋婕正要开口说宋颜抒几句时,我已砸下碗筷,不悦地丢了一句“我饱了,你们慢用”拂袖而去。 诚然,我的举动的确是对桌上诸位的不尊重,欠妥许多。但当时气极了,因腾靖憋了太久的火被点燃了部分,才没控制住。 宋颜抒因此爆发,恨恨地砸下碗筷,声响比我大,刻意高声地嘲讽着:“瞧她那样,还拽得不行?不就是业绩做的好一些吗?我看你保质期能有多久?别真的蠢到以为是腾靖的终结者?傻逼!被玩了都不知道!就她那是个男人都能上的模样,腾靖能把她当宝?哼,人家照样左拥右抱,新欢旧爱一起来!” 我在二楼楼口,听着背后飘来的辱骂和众人的劝诫,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一方面被腾靖牵绊,无法忽略和忘记在会所见到的那一幕,另一方面被宋颜抒激怒,言语上的羞辱让我恨不得折回去狠狠地甩她几个耳刮子……只是,腾靖带给我的不确定让我毫无底气。 出了饭馆,我在步行街晃荡。沿着两边的商场逛了逛,待时间差不多了便前往那个地点去商谈业务办理的事宜。 谁能想到,找我谈这笔业务的不是别人,正是腾靖,可他已不在上次签写字楼的地点办公,我才没有从地点判断出来。 再次见到他,距离“姨妈事件”已过去个把月的时间,很难想象吧?如果是一对正常的情侣怎么可能个把月没联系。 腾靖是一如既往的春风得意,我想到先前的传言说他资金紧张,而那段时间他情绪不稳定,更易怒,眼下这样,想来是难关已过,否则哪来业务给我? 竭力调整好了起伏的情绪,我微笑着问腾靖,“滕总的意向是什么?多长时间比较合适?” 腾靖默然注视着我,隔着办公桌像隔了千山万水,他依然笑如清风令人心旷神怡,却无法温暖我寒凉的心。 “这么久没见我了,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我冷笑,话语也很尖锐,“滕总还知道很久没见啊?我以为滕总日理万机,早就忙得什么都忘了。” 腾靖不怒反笑,“怎么酸溜溜的?吃醋了?” “吃什么醋?有什么值得我吃醋的?”我翻了个白眼。睁着眼说瞎话。 腾靖低低地笑了,然后假装镇定地咳了一声,起身慢悠悠地向我走过来,他一靠近,我就往后退,始终与他保持着至少一米的距离。 然后腾靖不高兴了。黑着脸唬我,“你再离我远点儿!再远一点儿!有本事你站到玻璃外面去!” 腾靖一生气我就愣了,傻眼了,什么骨气啊、气节啊统统丢到了太平洋,捡都捡不回来。他凶我,这么久以来蓄积的委屈翻涌而出,我瘪着嘴,憋着气,到底还是破了功,一个没憋住,竟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男人到底是害怕女人的眼泪,我一哭,腾靖就没辙了,收起了凶神恶煞的神情,怜惜地把我拥住,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哄着。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该凶你,是我不对,不要哭了。” 他越哄,我就越矫情,双臂环着他的腰,哭得伤心欲绝。大概哭了半个多小时,没了力气,我才收住,以前我一哭闹腾靖总是发火,这次他由着我,始终没有松开拥着我的怀抱。 我那寒凉透彻的心。又在一层层融化,变暖,没出息! “不哭了?”腾靖再给我递来一张纸巾,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 我没好气地接过纸巾,白了他一打眼,使劲儿地吹默涕。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要是还想往常那样和你吃饭、约会,今天哪来的业务给你?”简单地解释着,他又抽了一张纸巾给我擦拭脸颊的泪痕。 我低垂着眼,痛哭过后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泣,抽泣使我没办法利索地说完一句话,事实上我也不想说什么,心里明明清楚腾靖的解释有水分,并为这些水分而懊恼愤怒,却不愿揭穿他。不敢说什么肚量,女人能够容忍男人的胡作非为,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为了孩子家庭;二、没办法,太爱了。否则在14年文章出轨之后,马伊琍怎么会以一句“且行且珍惜”原谅了一切? “一会儿想吃什么?下班了我带你去。” 我抬眼看了看腾靖,他满脸认真,我看到的竟然是会所里他和别的女人说笑的脸,没过大脑,我脱口便道:“我想去xx演义会所看表演。” 腾靖的脸刷地黑了下来。 063.生死肉搏 我和腾靖又闹矛盾了,且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矛盾,沉积多时的熔浆在火山喷发时必定是灼人的惨烈。好在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没有闹到大庭广众之下。 腾靖脸黑下来之后就没再与我说一句话,先前提及的下班吃饭也泡了汤,他回到办公桌,打开笔记本击键如飞,异常迅速地处理着他的事务。 当即我便意识到自己略微过分了些,可好面子的驱使下,我没有作出妥协,他不搭理我,我便也不搭理他。擦着鼻涕坐在客座沙发里,静候他接下来的行动。 而我这一等,便是一下午,等着等着我就乏了,加之刚痛哭过后,眼睛酸胀难受,靠在沙发里打起盹儿来。 是丁旭把我叫醒的,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办公桌背后已不见腾靖的身影,冬日的天黑得较早,通透明亮的办公室灯已开着,我看了看,早已过了下班的点儿。 我告诉自己不要当回事儿,故作镇定地由着丁旭送回了水木清苑。 腾靖提前回了家,连吃饭都没有等我,阿姨以为我后到是因为刚下班,忙里忙外地招呼着我用晚餐,吃过饭的腾靖拿了一本杂志,在阳台的躺椅里悠然自得。 我俩谁都没和谁说话,渐渐的,阿姨也觉察到我们之间的诡异,我的晚餐吃完,她比往常快速地收拾完毕,颇有溜之大吉的味道。 曾经最擅长冷战的我,在腾靖面前,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玩,心想差不多腾靖也该上楼来了,可到了十一点都不见身影,好奇与疑惑的驱使下,我披了件外套下楼去查看究竟。 碰巧,腾靖在楼下的浴室洗漱完毕,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出来,径直往楼下的客房去。 我站在楼梯上,目睹他的所有行为,已然不会思考。 他这是……分房吗? 当时的我入戏太深,习以为常地把双方的关系往夫妻方面延伸而不自知,腾靖如此的举动令我无法接受,气冲冲地追着他进了客房,双拳紧握地斥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腾靖没发现我的到来,怔了怔,复又擦拭着头发,淡淡回了我一句,“时间不早了,准备睡了。” “在这儿吗?” “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他转过身去,把毛巾扔进了墙角的竹篮,脱下浴袍,掀开被子就往被子里躺。 刹那间,我鼻尖异常酸涩,眼睁睁看着他盖上被子,伸手把床头的灯关闭,全然无视我的存在,连多的一句话都不愿说。 堵着气,我把外套脱下,掀开被子钻进去紧紧地挨着他。本以为腾靖会和我一样,因许久的分离而思念对方,而我难得的主动,哪怕带着气,应该也能让他开心。 但我想错了。 腾靖几乎是立马坐了起来。迅速地仿佛碰到了烫手山芋般,气恼地低吼道:“裴妡,你要闹什么?别这样无理取闹可以吗?!” 我愣住了,泪腺比我反应快,只眨了眨眼的瞬间,泪水已哗哗地流淌而下。我讷讷地坐起来,黑暗中看不清腾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和厌恶。 带着哭腔,我弱弱地说:“我没有无理取闹,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腾靖重重地叹了口气,倾身将灯点亮。又从床头摸出烟点燃,一口一口狠狠地吸,像是心里积压了多么多么沉重的东西。 抹了一把眼泪,我说:“腾靖,我们好好聊聊吧。” 他吐了一口烟雾,看都不看我一眼。用极不耐烦的语气问:“聊什么?” 就是他的那种语气把我辛苦整理好的情绪撕成了碎片,我恼了,没好气地反问他:“你说聊什么?” 腾靖斜眼睨看着我,不说话,眼神却像含着千千万万的锋言利语,看待我像看待敌人般仇视。 彻底怒了,怒火翻滚着从胸腔里喷出来,我奋力地扯开被子,抓着枕头往腾靖身上砸过去,宛如个疯婆子般怒吼道:“你凭什么凶我?凭什么这样看我?你他妈整天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把我当成了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到底是你的什么?宠物还是风月场所的小姐?你喜欢了就睡。不喜欢了就踢开,是不是?” 腾靖想不到我会说出这些话,皱着眉注视着我,薄唇紧抿,夹在手指的烟慢慢被烧成灰,他没再抽一口。等我吼完了,他也没有回应,和我四目相瞪许久,掐灭了眼,掀开被子下床,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惹不起躲还不行吗”。 那晚我着了魔,发疯似地扑过去,抱住腾靖的腰不让他走,“不许走!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个答案!否则我不让你走!” 忘了腾靖讨厌蛮不讲理胡闹的女人,我挑战了他的底线,他也没给我好果子吃,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他抬腿继续走。我抱着他的腰不松手,被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双腿重重地砸下,疼得我眼泪直流。 “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男人啊?遇到问题当什么缩头乌龟?你他妈敢做不敢当认是不是?!” 我怒骂不止,腾靖暴躁不减,掰着我的手把我从他身上扯下来,冷眼看着我狼狈摔倒在地的样子,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愈加愤怒,指着我的鼻子咬牙切默地警告:“你他妈疯了吧你?老子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了是不是?给你好脸色的时候你最好懂得收敛!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怎么不懂收敛了?怎么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别自以为是,我告诉你,腾靖。和你在一起不是我的福气,是我的厄运!我是眼瞎了才会跟了你这样的男人!不,你他妈连男人都不是!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敢承认,你他妈算个屁的男人!” 我的口不择言严重刺激了腾靖作为男人的尊严,只见他脸色骤变,蹲下身一把揪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我气的力气全无,像个东倒西歪的木偶任由他提着,承受着他怒火的喷发。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是不是男人?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看!我是不是男人?!” 我冷笑,睨着他,“你是不是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做了什么就勇敢承认!” “我做什么了我不承认?” “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来问我!” 怒火已烧红了腾靖幽深的双眸,可他紧抿着唇,只是瞪着我,无言地宣泄着他的愤怒。 偏偏不知死活的我不懂得适可而止,或者说。在感情里我过分渴望得到回应,即便是争吵,也不要沉默相对。在上一段感情中,这方面我吃了太多亏。 于是,我奋力地挣扎,挣脱了腾靖的束缚。冷笑地看着他灰败的脸,“没话说了?默认了是吧,腾靖?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男人?除了会凭着下半身到处沾花惹草,你还会什么?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除了有钱你还有什么?你以为那些女人愿意跟你纠缠不清是真的喜欢你……” “裴妡,你适可而止!”腾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警告。 我冷嗤一声。适可而止是什么?我满脑子都是先前普玉莎跟我说的话,还有在会所看到的画面,嫉妒和愤怒已经夺走了我最后的理智,对腾靖的劝告置若罔闻,继续未完的出言不逊,“她们不过是看你有钱才一个个愿意往你身上扑!等你没钱了。你看看还有哪个女人愿意和你有牵扯!到时候你腾靖就是个笑话,可怜虫!” 在我字字句句的羞辱中,腾靖已忍到了极限,他烧红的双眼不曾从我的脸庞移开,我能清楚地看到眸子深处的瞳孔时而张开时而紧缩,和他竭力压制的呼吸很是同步。 三五秒的短暂沉寂之后。终于迎来了爆发时刻,他双手陡然锁住我的双肩,将我翻转个身,压倒在床上,开始了他一贯泄愤的方式。 我怎么可能任他宰割?在他进来前,我揪着枕头胡乱地往后面扔。不知道能不能砸中他,但确实很好地分散了他的精力,趁着混乱之际,我从他禁锢下逃了出来。 可就在我试图爬上床翻到另一边逃离时,腾靖的魔爪又伸了过来,抓着我的腰把我拖回去,继续撕扯施暴。 我急红了眼,扭转上半身,抬手对他狠狠地挥打,“啪啪啪”几下胡乱地抽在他脸上,腾靖不得不把手从我腰上移开,逮住我的双手,抽下皮带要将我捆绑。 我尖叫着,翻腾着,忍受着手腕被捏碎的痛,总算幸运地挣开,还抢过了皮带用力地抽回去,腾靖挡出双臂,皮带便重重地落在了他胳膊上,他趁此试图将皮带抢回,我害怕落入他手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手一甩,把皮带远远地扔了出去。 腾靖的反应过于敏捷,我扔皮带时。他已开始撕扯。 被如此凌虐,我嘶吼着反抗起身,“腾靖,你他妈除了会对女人用强,你还会什么?” 他再次捉住我的双手,用力将我压制下,佞笑着问我:“你不是说我不是男人吗?不是男人怎么对你用强?!” 064.身心臣服 腾靖进来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只觉得全身痛到快要痉挛,不敢动分毫。那一次的战争,比第一次的掠夺还让我痛彻心扉。若说之前的几次单方面欢愉,腾靖只是类似发疯着魔,那么这次,他便是彻底入魔了。 我紧咬牙关,不让呼痛声溢出口,强忍着所有不适任他折腾、施暴,可他却不爽我的沉默,压下身来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过去面对他。 “骂啊!怎么不骂了?你继续骂啊!再嚣张地骂啊!” 憋着气,我使劲儿地扭开脸,挣脱了他的魔爪,这个死疯子,我已经不想和他再多说半个字! “你他妈说话啊!你不是嚣张得很啊?你怎么不继续骂了?”腾靖一边咒骂着,一边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承接他突来的粗暴的吻。 痛到全身无力,又被夺去了呼吸,我瘫软地趴着,像个破布娃娃,只等他腾大爷何时解气尽兴了何时放过我。但发了疯的腾靖没那么容易满足,身体臣服算什么?他要的是身心、思想的全部妥协。 他将我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捏着我的脸颊,疯也似地逼问我:“我是不是男人?我是不是?你他妈倒是说话啊!我是不是男人?” 怒气不消,理智不回,我冷笑着呸了一声,“你连自己是不是男人都不知道?还要问别人?腾靖,你真她妈失败!” 音落,只听腾靖低吼一声,松开我的脸颊,陷入癫狂状态地施暴。起初,我还强作镇定地望着天花板,一遍遍告诉自己,随他去吧,结束了这次就彻底结束了。到了后面,我忍受到了极点,终于还是哭着求饶。 听到我松口,腾靖适才满意,语气也不似之前恶劣,他还是问我一样的话。 “我是不是男人?” 迫于疼痛的我胡乱地点着头,连连回答他“是”。 “你确定你知道我是男人了?” 我点头,泪不住地流,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确定”。蓦地,他的手指擦拭过我的眼角,听到他叹了口气,恍惚用一种爱怜的语气感叹,“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非得闹腾到这种地步才肯认错。” 好像从地府里走了一遭,再醒来时感受到透入房间内的阳光,我满心感激还能活在这世上。想起昨天晚上的暴动,我就颤栗不止,无法确定腾靖是否还在水木清苑,我只敢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洗漱,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有,当然,我也做不到。 遍布全身的淤青痕迹,仿佛是我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殴打所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哭哭不出来,咧开嘴扯出一抹笑痕,旋即泪光闪烁,视野朦胧。我没忘记昨晚的决心,经过这次,我一定要离开他,离开腾靖这个疯子魔头,哪怕我再有受虐倾向,可还不到变态的地步。 淋浴后,我站在衣柜前小心翼翼擦拭身体,腾靖却在这时开门而入。防备的本能使我拿毛巾遮挡身体,看清来人。在心底冷笑一声,我只当他是空气,自顾自地擦拭换衣。 我要让他看看他的暴行究竟多残忍! 很明显的,腾靖在看到我身上的痕迹时也愣了,目光深沉地注视我,没有任何动静。 我不疾不徐地穿上衣服。问他:“腾总对自己的杰作还满意吧?这些可都是证明你是男人的凭据啊!” 腾靖微微敛起了目光,“裴妡,你非得说这些刺耳的话来隔应我吗?” 我笑,“腾总真会说笑,我不过是一个冲着你钱来的女人,怎么有胆子说话隔应你?” 腾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移到我背后的大床坐下,难得平和地说:“裴妡,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吗?” “我们没什么误会,腾总,我该去上班了。虽然我背靠你这棵摇钱树,但是我还是得努力靠自己,万一某天你像踹普玉莎一样把我踹开了怎么办?” 衣服穿好,我只抹了水和乳液,冲腾靖笑了笑就出门了。反正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误会不误会的没多大意义。 乘着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我才反应过来,习惯使然我以为还和往常一样,丁旭会在车里等我。我有些懊恼,不该逞一时之气,万一遇到姨妈可怎么解释? 墨菲定律就是这么诞生的,怕什么来什么。 我警惕着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到底还是被姨妈发现了,听到她从背后喊我的名字时,我浑身都在冒冷汗。自从上次阳台事件过后,我们没有过任何联系。期间,我以为她会打电话过来质问我,但始终没有动静,又加上后来因腾靖心烦,我便渐渐忘了那段惊魂的插曲。 “今天又过来这边吃饭啊?”姨妈走过来,当头就一句问。 我努力面不改色地笑着,“嗯,今天过来找朋友,有点事情要请他帮忙。” “是吗?”姨妈挑挑眉,环顾四周,“你朋友住在哪儿幢楼里啊?给姨妈也认识认识,看天对你照顾挺多,姨妈请他吃顿饭当作感激。” 我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刚才她问我是否又来这边吃饭时,我就觉得有弦外之音。 “他不在,我也没找到。”我刻意挤出一抹失落的笑容。显示出自己的无奈。 姨妈陪我笑了笑,敷衍着答了句,“这样啊……” 同时她也在对我上下打量。好在是十二月底的冷冬了,高领毛衣打底,里里外外都穿得很厚实。否则以昨晚的情况,必定是藏也藏不住。 “姨妈,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前段时间生病,工作落后很多,又到年底了,我得努力工作。攒点钱回家过年。”我以工作为由尽快脱离姨妈可能的后续追问。 出乎意料的是,她也没有再多问,只叮嘱了我几句照顾好自己就让我走了。 有一双眼睛在我背后盯着,我那一路都走得心惊胆战,小口小口地调整呼吸,让自己表现得很平常,然而,即便我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还是被发现了破绽。要到很久以后,久到我和腾靖已经分隔两地,我才从姨妈那里了解到被识破的真正原因。 姨妈只回了我一句话:你走路的样子就有问题。 千错万错怪不得谁,万恶的源头是我和腾靖,我不该贪恋,他不该迷恋。 再说回埋下炸药的那天,离开水木清苑后,我并没有去银行,状态不好,我怕去了被那些眼尖的女人看出什么。于是我给蒋婕电话请了假就去房屋中介看租房信息。 那会儿我想过找江知瑶帮忙,她做房产的,不管租房买房必定有一手的信息或资源。只是,我和腾靖的关系我始终没有和她坦诚说明,上次火灾之后,腾靖当着她的面把我接走。后续的故事她也许能猜到,可没有我的亲口认证,总是缺了什么,缺的这种东西正是我们之间的空白。 房子没那么好租,到了傍晚,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去百货大楼美食层吃了顿自助牛排,就近找了一家便捷酒店入住。 一晚上,腾靖没有停止拨打我的电话。我调了静音,看着屏幕反反复复的亮起,内心争斗不休,一直到了没电关机。争斗才随之暂停。 洗了澡,我躺在酒店的床上,电视开着,却不知道在演什么,脑子里全是对腾靖的猜测,如果他找不到我会怎么样?会着急?会发疯?还是。他常常挂嘴边的“适可而止”? 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念头,或者说,是期待,我就无比痛恨自己,受着他变态的凌虐,明明下了决心要离开这个人。竟然还有眷恋的心态存在!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依然压不住猜测。 好在猜着猜着,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一阵比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彻耳畔,像是催命似的把我从梦里揪回来,清梦被扰,恼得我不管夜深人静大吼道:“谁啊?大半夜吵什么吵!还有没有点儿素质!” 怒吼换不来安静,门铃越来越急,“砰砰砰”的敲门声也伴随而来。 我摸黑开了床头的灯,掀被下床,踩着拖鞋到了门口,睡眼惺忪中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由于我搭上了锁扣才推不开。 门外人影晃动,不知来人是谁,我站在门背后怒问:“大半夜的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到底有没有点儿公德心?!” 服务员在外面客客气气地说:“您好,能麻烦您把锁扣解开吗?” “你有什么事?” “您让我们给您买的宵夜买好了,可是您房门开不了……” “我没让你们买过宵夜,你们弄错了,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了解了是什么情况,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从门背后走出来,正面外边的服务员关门。 然而,我才一走出两步就愣住了。门外站着的不就是腾靖吗?!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双手放在衣兜里,面色冷凝,周身低气压笼罩。他终于还是来找我了,可那样子的他不像是找情人,倒像是找仇人。 看到我出现,腾靖推开了打头阵的服务员,手一抬,大掌握住门边,用惯常的命令口吻说:“裴妡,开门!” 065.难得温存 我想都没想,抬手就要把门推上,可我也没想到腾靖手握门边也只是个架势,他并没有用半分力气,我这么用力一推,险些要把他的手指夹断。 听到他闷声呼痛,我急急撒了手,不管不顾地解开了锁链,抓起他的手就仔细翻看,对他紧张至此却浑不自知。 “疼不疼?有没有事?你傻了啊!怎么不躲开呢?”我又气又急,几近七窍生烟,手背表皮上那一道红痕落入眼底,仿佛被夹伤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既然在意。为什么不接电话?” 腾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许是深夜压抑,他的嗓音闷闷的,凉凉的,宛如春日的一缕溪流潺潺淌过烦躁的心间,先前积压在我心口的那些烦躁,紧张,纠结,急切,随着这一缕溪流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服务员已经离场,狭窄的过道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脑袋低垂,缓缓呼出一气,眼眶里泪水坠落,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腾靖把手从我的掌心抽离,往我这边靠近一步,抬起手臂将我揽进他怀里,下巴搁在我头顶,轻轻地对我说:“裴妡,我是喜欢你的,确确实实,是喜欢你的。” 他的声音太轻,仿佛梦呓般,我闭上了眼,逼退眼底的泪花,眷恋地靠在他怀里,做梦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女人的悲哀在于善良心软的本性,对于心中割舍不掉的人,哪怕被伤的再痛再深,只要那人回头,说几句好话,做几件令她感动的事,那些耿耿于怀便能一点一点抹去。 这也正是我的悲哀。 爱上了一匹野马,我却没有草原,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一腔热情,当他疲惫想要栖息时,提供温柔的慰藉;若他要驰骋天涯,我就只能抱着期待,等他何时疲惫了,再回到我辛苦为他浇筑的宁静。 当天半夜,我便随腾靖回了水木清苑。他的手背伤得不轻,红痕部位已开始发肿,我取了医药箱,翻出云南白药给他喷上。做这些时,我们都沉默不语,心照不宣地感受这几分难得的祥和。 “裴妡。”收拾好药箱,我刚起身准备物归原位时,腾靖喊住了我,“我们好好地相处,别再闹不愉快了,每次闹不愉快,不单单是你感到疲惫,我也很累。” 感情的不愉快和愉快一样,承受的是双方,没有谁能侥幸逃脱,这个道理我当然是知晓的。可是嫉妒让人发狂,丧失理智,除了宣泄和误伤什么都不会。 我把药箱搁在玻璃茶几上,挨着腾靖坐下,低垂视线不敢直视他的脸,心中感慨万分。 腾靖又对我说:“你和以前我接触过的,确实不一样。是我错了,我不该用对待她们的方式对待你,你是裴妡,不是谁谁谁。” 要腾靖认错,宛如要天地倒置、河流倒淌,我不敢想,甚至连期待都不敢有,可如今亲耳、真切地听到“是我错了”这句话从腾靖嘴里说出,我连心都在颤抖。 我紧抿着唇。吞下颤抖的激动,说:“腾靖,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流方式有问题。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认为的,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好难得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我就想趁此机会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至少,你要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那样做。” 腾靖亦然将脸埋下,面对地板,点点头“嗯”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我吸了吸默子,换了口气,敞开心扉地与他进行一次彻底的交谈,“昨天晚上是我说话太过分了,可我会那样,也是因为你。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中途我还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出现在演艺会所。有说有笑。我喜欢你啊,腾靖,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你就不可能大度,不可能容忍你和别的女人怎么样,所以我才会说话不过脑子。可是你呢?你是个男人,真的没必要和我的坏脾气计较。我都主动到趴上你的床,连我都觉得自己够不要脸够贱的,你倒好,说起身就起身,反过来怪我无理取闹。那会儿我就觉得我为你连尊严都不要了,换来的就是指责,我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腾靖,我们认识了半年了。不长也不短,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半年来我的改变,可我自己清楚,为你我真的变了好多。和你同居,一再地发生关系,在你看来这些或许没什么,可对我而言,我已经打破了自己的底线,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相处,努力走下去的,可你总是若即若离,我看不透你,也不想让自己深陷,那我就只能远离你,你明白吗?” 一口气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腾靖始终低埋着脸,只在听到我不可遏制地吸默涕时,抽出纸巾递过来。我没有哭,不过是眼泪一个劲儿流淌,我真的没哭。 表达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腾靖都没有说话。他靠在沙发里,长睫半垂,看不清眼底的波澜,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回响在耳畔。 擦拭完毕眼泪和默涕,我把头发往脑后顺了顺,让自己稍微精神些,“好了,想说的我都说了,明天要好好上班,我就先去睡了,你也别熬太晚。” 说完,我把药箱送回原位,再度经过客厅,上楼回房间睡觉。而腾靖。自始至终沉默不语,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 担心第二天眼睛红肿,我拧了块冰毛巾盖在双眼上,没关灯,平躺着感受光线穿透毛巾的微弱却不肯示弱的明亮。 竟是这般的倔强。 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入眠,腾靖回到了房间,我感觉到旁边的床因重量往下压,感觉到他的胳膊轻轻搭上我的腰,感觉到他的气息平稳地扑在我脖颈,却没听到他的一句话、一个字。 我对自己说,没关系,他已经道歉了、妥协了,他说是他错了,难能可贵,不是吗?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令他承认错误的。 我的傻还在于,我总是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成为他的异性终结者,不管他先前流浪过多少张床,经历过多少个人,到我这,必定是归宿。因为他是野马。我没有草原,却握有无形的缰绳。 这也正是女人的傻。 往后的时光,悠然静好。经过了那一次深夜交流,哪怕只是单方面的交流,我们的相处缓和了许多,少了激烈,却也别有一番平和的风味。 到了元旦。腾靖哪儿也没去,为了弥补不能陪我过中秋的遗憾,他嘱咐丁旭早早定了两张机票,就近飞了一趟大理。本来是打算去哈尔滨看冰雕什么的,感受北国风光,可我实在怕冷,他才选择去感受风花雪月。 住在古城内的客栈。一切都很方便。 第一天上午,我们去了崇圣寺,专门请了一位解说员讲解。每上一级台阶,每跪拜一尊佛祖,我都祈求我和腾靖能够就这样相处下去,有个幸福的结果。 腾靖看我虔诚,不仅不夸赞。还嘲笑我年纪轻轻就像中年妇女,相信这些神论,他为他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而自豪。 下午的时候,我们回到古城,在古城内闲逛。一月份,对于中国很多地方来说早已寒川冰冻,可在云南。虽然偶尔有低温冷雨,大多数时间依然是暖阳高照。白日里的洋人街没什么,我们随意逛着,手牵着手,漫步在横穿古城的小溪边,享受慢节奏的悠闲与舒适。 大理、丽江之所以吸引人,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艳遇”、“酒吧”。还有她慢节奏的生活,足以让一个烦躁狂乱的心平静下来,细细感受何为生活,怎么享受生活,感悟生命。 小螳的糖有可口的冰激凌,鸦片玫瑰是我的最爱,在大理的时日每天必吃一份。 终于在第三天,我们准备去洱海边骑骑车,吹吹风,可我的大姨妈一大早就不识趣地前来报道。头天晚上我不仅吃了鸦片玫瑰,还吃了桂花红豆沙、自制酸奶,大姨妈把我折腾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估计是腾靖第一次见女人来这玩意儿会疼得苍白了脸,他不知所措,听着我虚弱无力的使唤,给我倒热水喝,往玻璃杯灌热水江湖救急。 “还有姨妈巾,你帮我去商店买包姨妈巾。”提出这个要求,腾靖傻眼了。 有多少女人在谈恋爱时,在经期让男朋友去买过姨妈巾?如果没有的话,逮着机会一定要让他为你去做,因为你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与欣慰,那种感觉是其他任何付出都取代不了的。 腾靖开始有些抵触,毕竟也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了,突然要做多年来没做过的事,一时接受不了。 “我不去,客栈也许就有,我帮你把老板娘叫来,你和她说。” 好吧。由着他,问题解决就行,什么途径不重要。 老板娘跑上来,了解了需求后,一脸惋惜的抱歉说:“实在不好意思了,备在客栈的没了,这段时间是我老公守着客栈,淡季人也不多,就没注意这个。” 我看着腾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还得劳烦您了,滕总。” 066.暗箭难防 腾靖烦躁地踱来踱去,听着我交代他要什么牌子、质地是棉质亦或网面,夜用要多长规格,如果没有这个牌子又该买什么。 显然,男人是乱不清这些的,我阐述明白了,他丢给我一句“我记不住”。 当时气得我很想恶狠狠地问他:“要你做什么?!”可看在他像个毛头小子般,明明无措、难为情又强装镇定的表情,用现在流行的“傲娇”一次来形容也十分贴切,我终于是忍住了。 我掏出。把要求编辑好递给他,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去买。 大约过了半小时,腾靖回来了,用橘色的环保袋提了满满一兜,恰巧他穿了一身灰色运动装,橘色提在腿边,画风很是诡异。 我想笑,还来不及笑就想哭,腾靖竟然一个牌子的给我拿了一包,偏偏没有我要的那个牌子。 “你说的那个没有,你也没有写买不到那个要买什么,我只能有什么拿什么,总有你能用的吧?”见到我大失所望的表情,腾靖是这么解释的,一股气财大气粗有钱任性的味道。 我撇撇嘴,拿了一包进卫生间使用。 大理古城内的客栈有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房间内配套的卫生间没有门,仅有一道帘子。落脚之前,我考虑到如厕影响不好的问题,先后看了好几家,发现都是这样的,才没有再挑。 于是,在我更换完毕,无声地掀开帘子的刹那,我看到了一幅至今想起来就忍不住笑出泪的画面。 腾靖,身家上亿的老板,坐在床边,拿着他买回来的一包包姨妈巾翻看、对比,发现我出来时,手忙脚乱地丢开,霍然起身,很是局促不安,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我憋着笑,怕自尊心超强的滕总误以为我嘲笑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把剩余的收拾好。但那画面着实滑稽,我虽然没笑出声,却因绷不住双肩隐隐颤抖。 “有什么好笑的?”腾靖不悦极了,“我还是第一次给女人买这玩意儿,你不感激就算了,还笑?” “没笑,没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肚子疼。” “我看你是憋笑憋疼的吧?” 我吐了吐舌头,反正已经去不了洱海骑车,心血来潮,拿着实物对姨妈盲的滕总进行扫盲教育。 我说得认真,腾靖也听得投入,讲解完一遍,他一脸不屑,“我一个大男人,第一次给女人买这东西。卖的人还是个女的,你让我拿着一个个端详对比?别人会以为我有特殊趣味!” 说这话时,他眼神闪躲,明明是羞涩,却要装老手。 我没有揭穿他。心中暖意融融。 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女性朋友在经期让男朋友或老公去帮忙买姨妈巾,如果在你之前,他没有为别的女人提供过此项服务,你可以看到他分明害羞却碍于面子、死鸭子嘴硬的倔强。那是男人可爱的一面,和女人的温柔一样令人沉醉。 在大姨妈的陪伴下。我们结束了元旦之旅,第三天休假的傍晚乘坐飞机回到了k市。饭还没吃完,腾靖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走之前留了一句“公务”给我,没提归期。 这一去。竟然又是半月。好在已不似之前一走就杳无音讯,半月的时间,腾靖给我打了五通电话,也没什么好聊,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休,他安安静静地聆听,可结束的话一定是他先说。 “时间不早了,裴妡,你该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虽然有丁旭接送,你也不能睡太晚。” 我不舍,贪恋着能多和他说两句,可他态度强硬,不想惹他生气,我选择了听从。 五通电话,没有说明他离去的具体原因,也不提何时归来。他不说,我便不问。我会猜他离去是为了什么合约,亦或是哪位名媛,可我更坚信,他终会回来我身边。 这便是我和腾靖之间,千变万化却又亘古不变的一点,我有诸多猜忌,却从不提问;或许他知道我猜忌。却从不解答。 在腾靖回来前夕,我的职业生涯迎来了第一次大的打击,让我更进一步领教了职场宫心计。 先前黄家兴找我谈的主任一事,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也没有停止过奋斗。不管是借住腾靖的力量,还是我自己的努力,结果是我确实达成了任务指标,且还超额完成。 不止我自己以为,部门里听到小道消息的人都以为,主任的位子我是坐定坐稳了。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从眼神、言语等方面讨好我。我的身体内住着一只气球,遇到吹捧就慢慢膨胀,我愈发地相信,主任一职是我的囊中之物。 事发前一天,黄家兴趁着中午午休时间叫我去了一趟他的办公室,胸有成竹地告诉我,第二天他就会和上头提议提拔我为主任。 然而,翌日的晨会黄家兴就缺席了,当时我并没在意太多,以为他是如先前所说的,去跟领导推荐我。直到下午,午餐归来,小道消息才开始在部门内流走。 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宋颜抒变得大惊小怪,进到团队办公区,神秘兮兮地把门关上。 一位男同事还打趣她。道:“宋颜抒你是去洗手间被色魔盯上了吗?瞧你回来这样,一副被性骚扰的表情。” 宋颜抒啐了那位男性一口,挑了个办公桌居中的位子坐下,倾着身子,小声小气地说:“你们知道刚才我在洗手间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不会是有人按捺不住在洗手间上演激情戏的声音被你听到了吧?”接话的还是刚才那位同事。话一出口,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勾了勾唇,入了社会以来,不难发现周围的男士已不似校园内单纯,三句话不到就沾染着色彩。 一本正经的宋颜抒也忍不了这肆无忌惮的玩笑。抡起桌上的一件办公用品砸过去,骂道:“你他妈脑子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黄片儿是吧?我可是很严肃地问你们,都给我正经点儿!” 平日里除了主任蒋婕,团队内说话有分量的就属业绩拔尖的宋、普两位,此刻宋颜抒发飙了。笑哈哈的一应人等默默闭上了嘴,懂寻机巴结的人顺藤摸瓜,好奇地问了一句,“听到了什么,宋姐?” 宋颜抒叹了口气。惋惜中不失惊愕,“黄家兴今天早上没来参加晨会,你们以为他是去哪儿了?他已经被——” 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宋颜抒紧抿起红唇,神色过分凝重。 听闻此言。办公室内人人自危,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接这敏感的话题。 我懵了,消息太突然,令我无法相信,或者说无法接受,关心着我的主任一职,理智尚未准备,话就已经问出了口:“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副总怎么了?” “被咔嚓了,看不懂吗?”宋颜抒叹了一口气,这才将她所听到的娓娓道来,“我在洗手间听到有人说,黄家兴被人举报,说他在任职期间滥用私权,许诺下属更高职位,要求下属将业绩提成分一半给他,然后黄家兴就被停职了。” 有人“靠”了一声,“这消息太劲爆了吧?到底是真是假?” 宋颜抒说:“真假不知道,停职是真的。” “我觉得这事儿假不了,黄家兴这次绝对栽了!难道你们不觉得黄家兴平日作风就不正派吗?” “怎么说啊?” “这事儿我谁都没说。你们也别说出去,仅限咱们团队内部知道!” “不说,不说,到底什么事儿,你快说吧!” “有一次我留下来加班,隐隐约约听到从黄家兴的办公室传出一些很诡异的声音。” “什么声音。” “还能有什么声音,不就是刚才我说的洗手间内的靡靡之音吗?” “啊?这……不可能吧?” “真的!就是靡靡之音。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我悄悄地去办公室门口听,果不其然,黄家兴不知道和那个女客户经理在里面那啥!” “哇靠!这太他妈刺激了吧?!当个副总还能有这好处?”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停职那简直是便宜他了!” 八卦声此起彼伏,人们讨论得火热朝天、眉飞色舞,全身细胞都沉浸在背后说人的刺激情绪中,办公室本来就是个落井下石的地方。 在他们沸腾的议论声中,我惊惧的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局势也已分析透彻。 黄家兴被停职了,我的主任一职随之泡汤。哪怕近期我的业绩是部门第一,可资历摆在那儿,欠缺太多,达不到主任标准。早已知晓这关键性的一点,我才会接受黄家兴的私下授意。上头有人提拔力荐,胜算要大许多,这也正是“关系”与“后门”经久不衰的原因。 内心慌张混乱,同时还备受失落无措的煎熬,我恨不得冲出去弄清楚原委,可宋颜抒提及“许诺下属更高职位”反倒将了我一军,除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应对策略,别无应对方法。 067.再次惊魂 一直到临近下班时分,黄家兴被举报停职的消息传遍了部门,我才抓稳时机,如同大众单纯地八卦事态发展,找了蒋婕了解情况。 可蒋婕也是一脸茫然,“我还是听宋颜抒说了才知道黄副被停职了,好好地,我也想不通到底会是谁在背后捅他刀子。” 到底是段数不够,获取不到更多信息,我难掩失落地“哦”了一下,立时让蒋婕打中了我的七寸。 “妡妡,你是在担心先前黄副许诺你的主任一事就此泡汤。是吗?” “没没没!我不是担心这个!”黄家兴被停职的理由使我成为惊弓之鸟,不假思索地连连拒绝。 蒋婕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用安慰的口吻对我说:“这事儿你别钻进去了。我听宋颜抒说,举报黄副的人称他滥用私权,许诺下属更高职位,不是姐要吓唬你,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对你十分不利,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别去打听黄家兴的情况,能把自己隔多远就多远,明白吗?” 我还想极力否认,可在蒋婕面前,就主任这事儿而言,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尴尬地笑了笑,我回去收拾准备下班。 随着丁旭往车子停放处走时,迎面遇到了普玉莎,她打着电话,远远地就看到了我们,甚至还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我走在丁旭身旁,斜眼观察丁旭的反应,见他一脸淡然,不知没看到还是视若无睹,可这反应让我心满意足,似乎那就是腾靖的态度。 女人,不记仇不小心眼儿的,太少。 走到跟前时,普玉莎挂了电话,很是熟络地与丁旭打招呼,“今天又来接妡妡啊?” 丁旭“嗯”了一下,不苟言笑的态度。 普玉莎并未因此而冷却了热情,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那滕总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快半个月了吧?” 我愕然,普玉莎怎么会知道腾靖离开了半个月? 丁旭显然是顾及到了我,思忖中,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向我投来,带着隐隐的担忧。 “我也不清楚。”敷衍着回复了普玉莎,丁旭唤我,“裴小姐,我们走吧,阿姨在家已经做好了饭。” 我“哦”了一下,低眉沉思,绕过普玉莎与丁旭一同离去。 一路上,我都被普玉莎那颇有深意的疑问困扰着,但我没向丁旭求证什么,接触了这么久,他的性格多少是了解的。我以为这个疑惑必将缠绕我许久,却不想,一回到水木清苑就听到了腾靖的声音。 “……带了些特产,阿姨你拿些回去给家人吃。”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声音里漂浮着满满的愉悦音符。 我换了鞋,探着身子往里走,希冀能更早些看到腾靖的影子,而不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 是阿姨率先发现我的,她喊了一句“裴小姐回来了”才将埋头于分发特产的腾靖拉回现实。 腾靖猛然抬头望向我,那一记眼神仿若历经千山万水,我从中读到了思念。是我此生难忘的画面。 “下班了?”腾靖起身,迎着我走来,握起我的手便迫不及待地领我去看他带回来的那些特产和礼物。“这次去的有点儿久,好在闲暇时间还算充裕,给你们带了些特产和礼物。” “滕总实在是太客气了,出差本就辛苦,还惦记着给我们带这带那,这……把我弄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了。”阿姨感激涕零。赞口不绝。 珍珠、贝壳的礼物,海产、椰子的特产,一看便知腾靖该是去了海边,类似三亚这样的地区。我满心欢喜,却暗生苦涩。外出归来带着特产或礼物的,是朋友。是家人,是至亲,腾靖如此而为,是否代表他将我当成了至亲的一员? “怎么了?不喜欢吗?”我许久没反应,腾靖捏了捏我的手心,眉心微蹙。认真而期待地注视着我的双眼。 我挤出一抹柔和的笑,甜甜地告诉他,“喜欢,你送的我什么都喜欢。” 随即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像个做尽好事只为讨老师喜欢的学生,“那就好,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不会,我喜欢都来不及,谢谢。” 腾靖揉了揉我的脑袋,“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好了,一会儿再来弄这些。我们去吃饭吧。” 用餐期间,我心思飘忽,时而为腾靖不提此行缘由,时而为黄家兴被举报一事,精神不集中,腾靖与我说话并不能听进去。好几次,都是腾靖抬手在我眼前一再晃动,才将我唤醒。我笑着致歉,希望能化解尴尬,腾靖没有在意,难得的包容。 用餐后,他又带着我一起分派从海南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他兴致很高,我扮演的助手却不够尽职,屡次将东西放错。 聪明如腾靖早已发现我的异样,然而宽容到了极限,他不悦地抬手轰我,“你去看电视吧。我自己来就好。” “我不想看电视,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你去吧。” “我跟你一起嘛,我真的不想看电视。”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也没多少了。” “不嘛,我想跟你一起……”我的执拗让腾靖禁不住薄怒,可撒娇的方式很让他受用,他便作罢,默许了我留下。 阿姨走的时候,提了太多东西,我送她去乘电梯。回来时。看到腾靖站在分隔阳台的玻璃门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不知是玻璃门上有什么引得他如此专注,竟连我回家都没反应。 一股淡淡的不悦在我心头荡漾开,我正准备冲过去好好训问他,没走几步却发现对面的阳台上立着小姨的身影,吓得我急急刹住了步伐,调头往里躲,按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息。 没过多久,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就响了起来,无望地闭眼,我已能预感来电者是谁。 我侧脸看向屏幕闪耀的,无力与无助紧攥着全身每一根神经,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境地,似乎接与不接已不是我能决定的。 腾靖回身面向我,眸子幽深,看不清藏匿其中的是淡然或是哀伤,眨了眨眼。又清亮得仿佛洞悉了一切,是与非均与他无关,我一人承担即可。 短短几秒,犹如炼狱,我在等待他给我指示,他却面无表情。遍遍紧催。我心如明镜,该来的总会来,藏不住也无须藏了。 调平心态,正欲上前时,腾靖突然倾身,将桌上玻璃杯推到地上。“哐当”一下摔成了碎片,旋即他顺手带走了,大步走去杂物间,取来扫帚清理现场。 杂物间里,我的从未停止响铃。 我看不懂腾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用意,情况已缓解许多。我没急着接电话,而是目睹腾靖的自导自演,直到他放置了扫帚出来,关闭了房间里的灯,我才领悟过来。 腾靖已来到我身旁,揽住我的肩。在我耳边低语,“还不上楼。” 回过神,我随着腾靖上楼,落在台阶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踩踏着棉花,虚软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空重摔,好在腾靖紧紧地揽着我。给我支撑的力量。 一回到房间,我就双腿发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腾靖始终没有松开我,强有力的双臂拖住我的上身,扶我在沙发里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我压惊。 房间里安静得能清晰听到我吞咽的声音,腾靖紧挨我而坐,分秒作伴,却一言不发。 回想我们之间的沉默相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兀自纠结几要抑郁。我在想什么,畏惧什么,期待什么,腾靖无一不知晓,可他素来只字不提。他可以陪着我,拥着我,亲吻我,用实际行动抹去我的所有情绪与思虑,我却始终听不到只言片语。 是我们太信任彼此,亦或是太缺乏安全感?害怕出言成诺却无法实现,亦或是不确定的因素,不愿担责任? 那一晚,关于姨妈的试探和我的担忧。腾靖不闻不问,待我情绪稳定了些,他便把洗澡水放好,照顾我洗漱入睡。 可我怎么能睡得着?躺在床上,黑暗中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我脑子里是茫茫一片空白,身旁的腾靖拥着我,脸贴在我的肩头,依稀能觉着他均匀的呼吸喷洒在我温热的皮肤上。 渐渐的,我也乏了,闭上眼浑浑噩噩即将入梦时,小姨站在阳台给我打电话的画面便从黑暗中飞速钻出,她坚定愠怒的目光甚至能清晰地映入我眼底。 我惧怕,求饶,费力挣扎终于挣脱,眼睛大张,气喘吁吁。 受我影响,腾靖动了动,半睡半醒地问了我句话,嘟囔着没说清,我也没听明白。 “腾靖。”我低低地唤他。 听闻他用默音传出一个“嗯”,询问的调子。 “你醒了吗?” “嗯,怎么了?” 声音清醒了些许,我在暗夜中惊醒的心不再那么孤单,我往他的怀里挤了挤,轻声细语地说:“我想和你说说话。” “嗯,什么?” “黄家兴被举报了,我的主任位子也坐不上了。” 068.晨起嬉闹 腾靖再“嗯”了一下就没声响了,均匀的呼吸又洒落在我的皮肤,原来刚才的回应只是迷迷糊糊的梦呓。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艰难入眠。 翌日,睡得不踏实,我早早就醒来,躺在床上等闹钟响。腾靖一贯早起,想来是近半月的出差落下许多公务等候处理,他一醒来便不作逗留,掀开被子下床。 动作轻巧,估摸是顾及到我。 我轻声道:“我也醒了,你放开去收拾吧。” 静寂的房间突然飘出一个声响,惊得腾靖抖了一抖,扭头微恼地训了我一句:“醒了不会出声吗?” 我撇撇嘴。“这不是出声了吗?” 音落,床头的灯被点亮,刺得我闭眼翻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埋怨他:“开灯你打个招呼啊,眼睛受不了。” 心想腾靖要说我几句,等半天都不见他回话,我尝试着睁开眼,光线依旧强烈,蛰得人泪光闪烁,倏又将眼紧闭。 猛然间,一股凉风钻进被子,一侧的床沉了沉,腾靖又钻回我身边紧贴着,唇瓣碰了碰我的睫毛,眼睛本就敏感,我禁不住瑟缩着往后躲。 腾靖因此不悦,健壮的手臂一横,拦腰截住我,“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不想我?” 我尽力最大幅度地点头,以表明我的诚意,“想啊,当然想你,每天都巴不得一下班回来就能见到你。” “那你躲什么?碰都碰不得?” 被污蔑了,我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默子,“不是不让碰,眼睛痒嘛……” “那就是让碰了?” 腾靖问这话时,语含深意,我一时没察觉出来,顺着他的意思“嗯”地点点头,甫得回应,腾靖已欺身而上,一簇火苗在眸底燃烧开来。 在某方面,腾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反反复复着,铃声大作,我奋力地从压制中解脱出一两分,关了闹钟,推他肩膀提醒他时间不早,可他倒好,恼地在我肩上狠咬一口,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时间真不早了,腾靖!还得留时间洗漱,还要上班呢!” 腾靖顿住,就在我以为他要作罢时,突然他手臂的力量用后背传来,我被他整个地抱住,带进了浴室。 热水哗啦啦喷洒而下的刹那,腾靖终于称心如意,他微喘着从身后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喃,“昨晚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问你呀,最近实在太累了,已经很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睡踏实过。” “嗯,睡得好那就好。” “那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你有没有想我了。”我闭着眼,仰脸迎接热水的冲洗,清晨的即兴掏空了我的力气,全身心所憧憬的便是热水下的一刻宁静享受。 听到腾靖闷闷低笑,“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说我有没有想你?” 热气氤氲,水花四溅,他的嗓音仿佛被浸湿了般,透着一股子温润的意味,随着热水的冲淋流遍肌肤的每一个细胞。 我忍不住笑完了唇,侧脸迅捷地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 到底是腾靖,擦枪走火之前,自律性都不差,时间观念强,因此消磨的时间不长。用浴巾卷着我抬回了卧室。 “快收拾收拾,你再不抓紧时间,丁旭也保不了你准时上班。”腾靖训斥着我,利索地从衣柜翻出崭新洁净的衬衣、外套等一系列商务装。 瞧着他麻溜地收拾自身,很是器宇轩昂,我窝在床上动也不想动,谁说美人出浴给人赏心悦目的享受。俊男出浴也毫不逊色。一言不发地,我静观其梳妆打扮,一种与他恩爱夫妻长相厮守的错觉从心底悄然升腾,笼罩住我全副身心,卷着我沉沦其中而不自知。 梳整发型的腾靖神经松懈了一二,察觉到我在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一举一动,薄唇一斜。坏笑着侧脸看我,不忘自恋地抹了一把头发,“帅吗?” 我抱着浴巾,心底欢呼雀跃,面上冷冷地灭了他的自恋,“一点儿都不!” 腾靖瞪眼,眉头一蹙。抬腿扑了过来,把我按在床上往死里地挠痒痒,我几乎要笑岔气,浴巾也来翻滚拉扯间脱落,可腾靖非但不松手,还愈发起劲儿,一再地逼问我“帅不帅”。 熬不住了,我好不容易从嗓子挤出一个“帅”字,以为就此脱离苦海,可腾靖有意折磨,佯装没听见,“你说什么?再说大声一点儿!帅还是不帅!” 一千万个草泥马从我内心呼啸而过,我憋着狂揍腾靖的冲动,仰天大吼一声。“帅!” 终于将腾靖伺候满意,他松了手,双臂撑在我两侧,抬着身子俯视我。 我不禁薄怒,大口大口喘着气责备他,“你这样闹下去,我不笑死,也要被肚子疼折磨死!” 腾靖眉眼含笑,目光如炬,从我头顶扫视而下,我这才反应过来打闹中全身已是光光地呈现在他眼皮下,手忙脚乱地扯起被压在身下的浴巾往身上盖。 “有什么好遮挡的?”腾靖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得逞,“生得一副勾人小妖精的模样,怎么能说死就死?!” 说罢,耍流氓地勾了勾我的下巴,起身前揩一把油,适才心满意足地阔步离去。 腾靖如此说话,我还是首次听闻,难免有些不适应地发怔,回过神时又急又臊。不止脸颊耳根滚烫,全身都热乎乎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灼人。 从水木清苑出来,我才忆起昨晚姨妈的连环电话,可当着丁旭的面,我还做不到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到了银行门口,车子走远,我没急着去打卡,先到江边给姨妈回电话。 经过昨晚,我几乎能百分百确定,姨妈心中已判定我和男人同居鬼混了,可我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比较聪明的办法就是否定到底。只要不被抓现行,不被撞破,我一口咬定没有,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通了,我主动解释道:“姨妈,你昨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今早才看到的。” 姨妈淡淡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心事重重,可转瞬就明亮不已,“没事儿,昨晚家里做了点东西,我想着你一个女孩子在k市,说给你送些过去,睡了就算了,今天下班我再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了,姨妈,我都不在家吃饭,你送给我了也是浪费。” “都给你准备了,就别客气了,是些干的。你就是带去办公室和同事一起分享也可以。” “姨妈,真的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就好,不用挂记我。” “不是我挂记你,妡妡,挂记你的是你妈。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背井离乡的到k市来。本以为还有我可以照顾你,不巧你姨父公司经济出了问题,只能让你去外面租房,说起来,我都觉得对不起你妈的嘱托……” “姨妈,你别这么说,我们都能理解的。” 姨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惆怅不已,“妡妡,你一个女孩子在k市,不管遇到任何问题,都来找姨妈,别独自扛着。你妈最不愿看到你在外面吃苦受罪,你可别让她伤心难过。知道吗?” 不知是姨妈说者有心,还是我听者有意,总觉得她最后一句意有所指,我顺意回应了几句,以上班为由结束了通话。 不允许我过多沉浸在姨妈带来的焦虑中,职场的变动已将我卷入漩涡。 打了卡,还没走到团队办公区。冲跑而出的宋颜抒与我正面相撞,分明是她匆忙不看路,还捂着肩膀咒骂,“一大早的就不长眼啊?” 骂完,她抬头一看,瞧着与她相撞的人是我,脸色稍有变化。随即得意张扬起来,那气势丝毫不输曾几何时在餐馆对我出言不逊的姿态。 “哟,我以为是谁胆子这么大,原来是你啊,裴妡。也难怪,连贿赂副总,走不正当的关系获得升职机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都能做,你还有什么不敢呢?” 本还在我心底灼灼燃烧的怒火,被她这一番说辞弄得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颜抒细眉一挑,“别跟我装模作样的,裴妡,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才是,不要逼我把话说直白说难听,毕竟大家同事一场,还是要顾及三分情面的。” 话说得越发冠冕堂皇,装腔作势,我自问虽确有黄家兴私下授意之事,倒也称得上清者自清,不必过分在意,加之打卡区周围人来人往,便不作搭理,绕过她回了办公区。 谁知祸不单行,凳子都还没坐热,就有一素未谋面的人寻来,站在门口问:“谁是裴妡?” 在场的同事纷纷把目光投向我,我讷讷地站起来。“我是。” “麻烦你出来一下,有事儿找你。” “什么事儿?” “你出来就知道了。”丢下这句话,那人转身就走。 办公区的所有人都对我行注目礼,疑惑、好奇、看好戏……应有具有,从众多眼神中,我也逐渐猜出可能原因。 069.私约谈话 仅仅一夜的时间,宋颜抒就知晓了黄家兴曾经私下找我谈话的事,想必绝不仅有她一人听闻。 心理略有准备,我坦坦荡荡地大步循着那人而去,忽视身后渐渐激烈的议论。 我被请到了部门正职领导的办公室,算起来,那是我入行以来第三次见到正职领导尊容。平日里,更多是副位黄家兴打理部门的大小事务,对于这位刘姓总,我可谓知之甚少。 刘跃看起来和蔼可亲,没有官架子,招呼我在他办公桌前方坐下。且以礼相待为我倒了一杯水,场景好似我第一次进入黄家兴的办公室。 我心里有数,只怕是黄默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谢谢刘总。”我接过水杯,客气礼貌地道谢。 他抿唇一笑,靠坐回椅背,开门见山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 我摇头,“抱歉,刘总,我不知道。” 刘跃微愕,或许他以为我会顺应着全招了,旋即不无尴尬地笑笑,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把找我前来的原因从头到尾梳理个遍,那也是我首次听到官方的说辞,“前天下午,我们接到举报,黄家兴借用职位之便谋取私利,私下授意客户经理,暗许升职机会,从中谋取钱财。调查的过程中,又了解到黄家兴不仅谋取钱财,还与客户经理有染。公然在办公室内行苟且之事。现在找你来,就和这个事有关。” 我懵了,真的懵了,并非假装,我不懂刘跃这同说辞暗示个什么意思,我是与黄家兴勾搭谋取钱财的客户经理,还是与他行苟且之事的那位? 仍是摇头,我说:“刘总,您不如把话说明白了吧,您这样我实在不明白找我来究竟为了什么。” 大概是我表情真诚,没有一星半点撒谎的影子,刘跃淡然点头,耐心不消,“有人指证,你就是与黄家兴同流合污的那个客户经理。” 哈……果然!我暗自苦笑,“同流合污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他同流合污?我的业绩不算差吧?和他同流合污有什么好处?” “裴妡。”眼见我情绪渐变激烈,刘跃出言打断,气场平稳镇住了我的起伏与不安,“我找你来,是要向你了解事情真伪,调查不是听取单方面的说辞。不管是真是假,你也不要激动,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我,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当然,我不希望你撒谎。否则这事儿部门内部解决不了,行长出面,咱们这解决不了,继续往上报,你明白吗?” 无奈至极,我兀自摇着头苦笑,“刘总,我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无中生有的嚼舌根。什么谋取钱财,行苟且?我没有做过。”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确确实实,黄家兴和你私交较多。近段时间你长单独出入他办公室,这是真实发生的。” “对,我确实出入黄副的办公室,可那代表什么?如果出入办公室也是罪状,那是不是每一个出入过黄副办公室的客户经理,都是与他有染的人?” 刘跃抬手。示意我打住,我靠回椅背,方才的情绪确实激动,反而显得是我自乱阵脚,狗急跳墙。 “裴妡,你不必急着辩解。只要阐述真实的情况即可。” “我不是急着辩解,刘总,换做是您,被这样污蔑,您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天吗?”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你告诉我。你频繁地进出黄家兴的办公室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频繁地进出黄家兴办公室!” 刘跃突然拍桌,压下手中把玩的笔,平和的神情染上了怒色,“裴妡,你是否频繁地进出黄家兴办公室,办公区监控记录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打算配合我工作吗?” 是了,我恍然大悟,办公区有监控,急于撇清所有关系,我竟然遗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环。无措之下,我把额前头发往一边拨,有意识地为自己思索拖延时间,哪怕只是一两秒。 “怎么样?打算说真话了吗?” 我摆手,摇头,很明显是有人刻意害我,不让那人得逞就只能否定到底,“刘总,我没有撒谎,黄副总确实找我谈了好几次话,但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说到底,还是和业绩有关。” “部门里那么多客户经理,单单就你的业绩值得关心?裴妡。这说不过去吧?” “平白无故只关心我一个人的业绩,那确实说不过去,但是,刘总,黄副总并不是只找我一个人,进出他办公室的也不止我一人。我之所以进出比较频繁,是因为黄副总知道我在跟一个大单,而我经验不足,黄副总担心我跟不好,才一再提点我。”为了尽量把理由说得滴水不漏,我只能搬出腾靖了。 果不其然,刘跃发问:“什么大单?” “滕总的单子。”我一脸淡然道,顾不得刘跃听了会有什么歪想法。 刘跃听罢,点点头,竟然去查看我这月的数据来源!腾靖要给我办理的业务,因为我们之间前所未有的争吵而遗忘搁浅,拖到现在都没有办理。 看了数据的刘跃轻轻嗤了一声,“你这个月办理的所有业务没有一笔是与滕总有关的。” “因为还没跟下来。”我只能这么说。 刘跃扫了我一眼。放下最后通牒,“裴妡,我劝你把实情告诉我,否则事情查不清,就只会越闹越大。利害关系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要懂得区分轻重缓急。” 我点头。深表赞同,“刘总,我没有隐瞒。可能我进出黄副总办公室的次数比较多,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您说有人与黄副总在办公室行苟且之事,那您可以查看监控,从时间长短来判断。我所停留的时间够不够行苟且?刘总,话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敢作敢当,但也不允许被污蔑!” 刘跃大概是觉得再和我聊下去也获取不了更多的信息,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起身,毕恭毕敬地向刘跃鞠了个躬,他愣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恳求刘总能把事情查清楚,我不想就这样被不明不白地冤枉!” 刘跃抿了抿唇,沉叹一气。“不用你请求,我们也会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公事。” “那就谢谢刘总了。”我当他是答应了,固执道了谢离去,实则他话背后的意思我怎么听不出?不想和我有牵扯罢了。 一大早就被请去部门正职领导办公室谈话的消息在同事之间传得沸沸汤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便是与黄家兴有染的客户经理,看待我时全变了样,再找不出曾几何时巴结的眼神。 被如此冤枉,我虽然心里不痛快到了极点,可经过和刘跃的谈话,我也算了解了事情梗概与经过。 在调查中了解到黄家兴与客户经理在办公室行苟且之事?什么叫在调查中了解到?我记得一清二楚,昨天下午办公室里的同事难抑激动之情。首次分享个人见闻。仅限于部门内知道的传言,说再次举报而得知还有情理可言。 我决定去找蒋婕,捅娄子的必然和我所在团队脱不了关系! 照旧是到江边谈话,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受职场变动的影响,蒋婕情绪很低,全然不似往日开导人时的大姐气质,一到江边就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看她这般,我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连抽了三根烟,蒋婕才肯稍作停顿,捂着额头很是苦恼地问我:“今早刘总找你谈话了?” 我“嗯”了一下,静看着她,下文未续。 蒋婕点头会意,皱眉看向江对岸,虽然是冬日,k市的气温并不低,日均温度还能保持在十来度,江岸两旁的景色算不上蔚然成林,倒也是一番难得的郁郁葱葱景象。 “那你找我是想问什么,还是证实什么?” 我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到底还是胆小,怕自己猜错却在背后嚼舌根,传出去闹得不可开交,迟疑了半晌,我终于积攒满勇气。问道:“姐,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害我?你是主任,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 “你问这个……”蒋婕苦笑着摇头,感叹,“如果我说是有人害你,你能怎么样?” 虽然只是一句反问,我已怒火中烧,恨得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有什么不满的当面说出来,玩这些阴招算什么东西?!” “没有人要害你。”蒋婕淡淡看了我一眼,不疾不徐地说明,“我说的是如果。就算要害,目标绝不可能是你。你一个小小的客户经理,害了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别小题大做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牵扯到我了!” “目标不是你,暂时的牵扯也不会怎么样。”蒋婕眺望着远方,眸内深意不可参透,冬日暖阳照射在她精致的妆容上,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幻觉,“这事儿倒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了,事态的发展完全处于不可控的状态,没想到会有人趁机从中作梗,才会把无关的人牵涉其中……” 070.醉后撒娇 毕竟是2008年,不,职场变动那会儿是2009年年初的事儿,即便跨了个年,职场情场都经历起起伏伏,我依然不够聪慧,无法一眼识别潜藏在表层地下的灰暗。 蒋婕说的话盘踞在我脑海,很长时间都挥之不去,我努力地思考,试图解开背后的谜,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谈话的后面,我直接向蒋婕阐述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说:“姐,我坦白告诉你吧。我怀疑就是宋颜抒在背后搞的鬼。我找你,并非是希望能从你这里获得些什么消息,我是想拜托你,能不能跟她说一下,凡事都别太过分了。她这样无中生有坑害别人,迟早会引火**的。” 蒋婕斜了我一眼,不以为意地笑笑,“妡妡,你想太多了,我了解宋颜抒,她不是背地里捅人刀子的人。” 我还想再说什么,蒋婕已不再停留,丢给我那一句话便转身离去。我凭栏注视着她的背影,结合她先前的神态,心里堵得慌。蒋婕这个人,不是能轻易看透的。 我情绪管理做得很差,只是部门领导找我谈了个话,我就一整天都没有心思工作。待在办公室期间,我默默地观察,试图捕风捉影,终于发现了一个令我暂时宽慰的现象。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被邀约谈话,凡是在近期进出黄家兴办公室的客户经理,都和刘跃来了一次深层次的交流。 由此看来,刘跃确实是秉公处理,并没有偏听偏信。 回水木清苑的路上,我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是不是我把腾靖的单子办下来,对洗清我的嫌疑会有帮助?还能不能做主任对我而言已没有那么迫切了。当下最要紧的是,我不能被诬陷,不能牵涉其中,否则丢了工作事小,背着污点那是一生都抹不去的! 腾靖没有回来吃晚饭,电话也无人接听,我换洗完毕靠坐在床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拨打。 始终得不到应答,也没有回复,一股强烈的不安在我心头荡漾,当初在演艺会所看到的画面不可遏制地在脑海飘荡。 经过了普玉莎和会所事件,在男女忠诚方面,我对腾靖的信任度几乎降到了负值。 怀揣着不安,终于在凌晨昏昏欲睡时听到腾靖归来的动静。 他喝了酒,醉得不轻,是丁旭送他回来的。丁旭的本意是送他在楼下客房休息就好,出于礼貌尽量不打扰到我休息,可腾靖闹腾得厉害,醉醺醺的也不学乖,一个劲儿吵闹着“裴妡”、“裴妡”,这不没办法了,丁旭才上楼敲门,把腾靖丢给了我。 醉酒的人不会走路就罢了,身体沉得要死,是清醒时的好几倍,把我折腾得够呛。所幸他是应酬喝醉了,而非寻花问柳,我心里面舒坦,伺候起来也没那么多怨气,多少算得上甘之如饴。 “洗澡,我要洗澡!”躺床上了还闹腾,腾靖醉眼朦胧地爬起来,摸索着往外走,我忙不迭地跟上去,生怕他老人家走不稳摔个狗吃屎。 扶着他到了浴室,等不及宽衣,他已打开花洒,大冬天里冷冰冰的水扑头盖脸喷下,淋得我直哆嗦。可我这个无辜的受害者都还没有叫苦哀哉,始作俑者已经一蹦一跳地从冷水下狼狈逃出,抹着脸上的冷水,理直气壮地质问我。“裴妡!你个大笨蛋,冷热水都分不清吗?冻死你大爷我了!” 彼时正在匆忙找毛巾给他擦拭的我心中一触,火气蹭蹭蹭往上窜,可转眼一看腾靖的狼狈样,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 “裴妡!裴妡!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给我把热水放好,老子要洗澡!”腾靖站在浴室里呼风唤雨,却给我一种迷路孩子的感觉。分明无措,却不肯显露,就用这样蹩脚的方式来掩盖真实的内心。 “好了,好了,我这就把热水调好。”我一边给他擦拭,一边探身调试水温,还得哄着劝着。真是一点儿都不轻松。 那时我没有常识,不知道喝了酒,尤其是喝醉酒的人是不宜洗热水澡的,据说酒后洗澡的话,体内储备的葡萄糖消耗加快,易使血糖下降,体温急剧下降。而酒精又能阻碍肝脏对葡萄糖储存的恢复,易使人休克。 更何况,魔头似的腾靖平日就像一头压榨人的猛兽,醉酒后也不安分,我把水温调试好,伺候着他褪去了衣裳,他却不让我走了! “陪我一起。”腾靖死乞白赖地抱着我。磨蹭着不松手。 水花已经溅湿了我的裤腿,我不耐烦地推他,“我已经洗过了,要洗你自己洗!洗完了早点休息,别磨蹭了!” “是你在磨蹭!快点,我喝醉了,没办法自己洗澡,要你陪我一起!” 我大大地瞅了他一眼,严重怀疑他是借酒装疯,我一直不顺应他,他有点急了,像个孩子似的耍赖,拽着我的手嘟囔道:“反正我是表明我的意思了,我也不瞒你,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洗澡,你答不答应那就你自己看着办了!” 瞧瞧,分明是他在耍赖,分明是他在为难我,这么一说反倒变成我令他难过了。 这就是腾靖,任何人可以错,但他绝对不会错。 我妥协了。终究是抵挡不了腾靖的软磨硬泡,他也算是使用了美男计,原来不仅仅是温柔乡英雄冢,反之亦然。 一口气要了个够,最后我变成了醉酒的那个,被他抱回房间。 睡前,他在我额头上重重印下一揾,“晚安。” 唉,中计了。 记得后来看过一则漫画,描绘情侣之间心有灵犀的甜蜜瞬间。其中有一幅小图是深夜时分,女孩子跳到男孩子身上,紧抱着不松手,图中配字是:说彼此都明白的话——明天不用上班。 看到时,我没立马反应过来,后来回想起我和腾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总有因为夜半尝欢而误了上班才明白所指何意。 贪心的人是腾靖,迟到的却是我,没来得及跟腾靖说正事儿,我就再次被牵扯进职场的勾心斗角中。 然而,这一次,我单方面的辩解已经无用。不需要谁在背后使阴招。黄家兴已经招认了,坦诚交代他确实私下许诺客户经理更高职位,而那位客户经理就是我,裴妡。 偏偏我又迟到,屋漏偏逢连阴雨,所有人以为我是畏罪潜逃,罪行几乎成了定数。就连来喊我去谈话的小姑娘态度都变了样。 对方依然是刘跃,和昨天一样淡然,“黄家兴已经承认了,他私下许诺你主任的职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摊了摊手,“如果是这样,我没什么话好说。” “昨天我给了机会的。” “不。刘总,您理解错了,我没话说不代表我承认,而是你们已经判定我与黄家兴勾结,我还能说什么?” 刘跃靠在椅背里,手指敲击着桌面,“你不承认?” “没有的事儿。我为什么要认?” “要听原话吗?”刘跃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我没听清,已见他取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按钮,黄家兴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只和裴妡说过空缺主任一职可以给她的事。” 仅此一句,再无其他。 刘跃淡漠地看着我,等我一个合理的说明。 “就这样?”我问。“你们调查黄家兴,就只录这一句话?” “我们只要你对这句话的解释。”刘跃答非所问。 至此,局面已很是明了,我似乎已经成为瓮中之鳖,难以脱离与上司勾结的罪状了。可有一点我想不通,到底是谁举报的,如若矛头直指黄家兴,为何要将我牵涉其中?黄家兴为何要说得如此断章取义? 怀着背水一战的心态,我坚定地摇头,“我不认。” “黄家兴已经承认了,你还不认?” “不认。”我一口咬定,死撑到底,“刘总,这句录音。如果不是黄家兴污蔑我,那就是您在试图炸我,想着吓唬吓唬我,我就什么都招了。既然您都这样操作了,我也不再隐瞒。没错,黄副确实和我说过空缺的主任一职可以给我,但前提是我必须超额完成业绩。我之前和您说过,我在跟着腾总的一个大单,但是迟迟没有结果,即便是现在,我也没能把这笔业务谈下,不过那都过去了,这笔业务很快就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只是在当时,黄副看我没进展,担心我会办事不力,丢失了腾总这样的大客户,才有了录音里面的那句话。这就是事实的全部,您要再继续问我、套我话,我也说不出更多。如果您还不信,可以去问我的主任蒋婕,黄副找我谈主任一职的时候,蒋主任也在场。” 将真相和盘托出,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大概是没什么隐藏的,心里坦荡就不会在意可能出现的各类后果,自然察觉不到煎熬。 刘跃迟迟没有回应,他垂着眼帘,似乎在掂量我言辞的水份高低。不知过了多久。我准备陪他静坐耗下去的耐心都快熬干时,他出声了。 “你到银行来多久了?” 我微愣,心算了一下,“八个月了。” “业绩如何?” 业绩?我心想,他直接调数据不就一清二楚了,问我做什么?领导的心思当真难以猜透。 “一般吧,就最近一段时间有点起色,试用期比较困难,差点连转正都转不了。” “入职以来和同事相处如何?” “……也一般。”我只能这么说,“上班时间大家都各忙各的,团队聚会的时候能多有接触,平时就还好吧。” “调查中,很意外地了解到,你和部门同事发生过冲突。且不止一次两次,是这样吗?” 071.提议分手 有一种审问犯人的错觉,我无奈地笑了笑,“是,不过那位同事已经被开除了。” 刘跃点头,“行,你可以出去了。” 得到释放令,纵有重重疑问,我也沉默着离开了。 若说昨天还有一个令我欣慰的现象,今天就什么都没了。刘跃约见我谈话之后,办公室毫无动静,我坐在角落里,禁不住心慌。 这事儿到我这儿就止了? 为求自保。我决定找腾靖帮忙。 那时我单纯地以为,一切用业绩说话,在这关键时期,如果我能交出一笔令人骄傲满意的成绩,即便有人要害我,铁定也不会成功。 我的计划是约腾靖共进午餐,有求于人,就该有点求人的样子。熟料他的电话一贯无人应答,为求尽快出结果,我没有预约,直冲他办公楼。 想来是上次我的造访给腾靖公司的人留下特殊印象,前台接待也没有阻拦,我说不必通报自己去找即可,她便笑盈盈地答应了。 然而,到了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时,竟然从里边传来爽朗地谈笑声!笑声不单单是发自腾靖一人,另外的那女声有几分熟悉,我还在苦思冥想,便听得腾靖打趣道:“现在你这样子,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普玉莎,这实在不太像你的性格!” “普玉莎”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轰得我外焦里嫩,傻愣愣地留在门口当个窃听的小贼而不自知。 办公室里。普玉莎笑若银铃,娇声娇气地说:“那要什么样才像我的性格呢?腾总,是要乖乖地听你的话,你让我躺着我就不敢站着,让我喊你名字我就不敢说不要吗?” 腾靖亦笑着,自带一股子调侃的意味,“这倒确实是莎莎会做的事。” “哼,腾总你也好坏,逗弄人家就算了,你满意了,竟然还取笑人家!哼,真是太过分了!我要生气了,哼!” 一连三个“哼”,嗲得骨头都酥了,我恨得牙痒痒,牙根儿都快被咬碎,可我始终窝囊地站在门外,没有破门而入的勇气。我在害怕,害怕进去把自己丢到尴尬境地,如果俩人什么都没有,我大动肝火不是给腾靖难堪?又如果他们确实有什么,我该如何自处? 没有应对的底气,我选择当缩头乌龟。 正要走,见我迟迟不动的前台小姐过来,关切地问,“裴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惊得几要跳起来,目光慌乱地在前台小姐和办公室门之间穿梭,门内已没了声响,仿佛心有预感似的,在办公门锁转动的刹那,我推开前台拔腿就跑。 后方,腾靖沉沉地呼喊,“裴妡!” 我当作听不见,使劲儿按着电梯,巴不得一按就能降落到我这里。可楼层显示停在高处迟迟不动,分不清是急是慌,四肢早已冰凉,腾靖的呼喊还在耳畔作响,召唤落在耳朵里却成了催促,无法再等哪怕一两秒。我转身跑进了安全通道。 “裴妡!” 随着最后一声呼唤销匿,随身的开始吵闹。我置若罔闻,世界只剩下了落荒而逃。 逃出了心痛和窘迫,我在王府井前面的石凳坐着,不知是有什么庆祝,平时都处于关闭状态的景观喷水正欢快地跳跃着。冷风飕飕地刮着。呼啸在我脸颊一阵阵刺痛往皮肤深处钻,抬手去摸,惊觉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静坐下来,细思刚才发生的幕幕,我尚且难以缓神。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做了见不得人事情的明明是他们。我为什么要逃?可惜再追究已没有意义,腾靖生性是多情的花花公子,和他在一起的伊始,类似这样的拈花惹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容忍,为什么舍不得离开。 静思许久。我才记起早在默家兴找我谈主任一事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等主任位子到手就离开腾靖,不管我愿不愿意,都要结束这一场“交易”。可腾靖稍微给我点儿甜头,我就忘得一干二净,记吃不记打。 那天腾靖一直拨打我,打到电量耗干,好像我们激烈争斗之后,我离家出走那次,他连夜地来找我。我告诉自己,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载两次跟斗。 心灰意冷了,工作什么的全都不重要,下班我连卡都没有打,就在外面瞎逛。那个时候,我想起了江知瑶,除了她。我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寻求帮助。 上一次住酒店被腾靖找到,是因为我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这一场江知瑶陪着我,用她的证件登记了住宿,腾靖没有找到我。 洗完澡,我和江知瑶坐在床上聊天,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毫无保留地讲述给她听。 江知瑶是一个优秀的听众,没有插花的行为,没有惊叹的表情,待我全部讲完,她一头倒进床里,闷闷地说:“裴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作为一个朋友,我真心劝你,离开腾靖吧,你和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我看着白得发亮的墙壁,愁苦万分。“我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可是我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 “知瑶,我是真的喜欢腾靖。” “那又如何?”江知瑶一针见血,刺破我的幻想,“喜欢就能在一起吗?在一起就代表能一辈子吗?” 我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江知瑶猛地坐起来。严肃地看着我,“裴妡,我劝你和腾靖就此散了吧,难不成你打算这样耗一辈子吗?如果他给不了你名分,过了这一阵的热情,你确定你能坚定地耗下去吗?” 当时我脑子里一团乱。忽略了江知瑶提及的“名分”,遂没有细究。 “知瑶,如果我现在不想结束这段关系,你会鄙视我吗?” “我鄙视你做什么?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你不会后悔就行了。但是我丑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你的人生就这么一次。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非得这样,是不是也该考虑下你的家庭、你的未来?” 话题就此终结,我沉默地抱着膝盖呆坐在床头,江知瑶懒洋洋地躺下去,渐渐地就听闻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自遇到腾靖以来。 经过彻夜的思想斗争,那一次我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腾靖,第二天早晨我拜托江知瑶替我找合适的房源,结束了职场的混乱之后,我要重新开始,日子还是得一年一天去过,不是吗?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腾靖竟然先我之前到达了银行,在入口处抽着烟等我。 记得那天他穿着默色的长大衣,气温一连几日都呈下降趋势,他一手放在衣兜里,一手夹着烟。吞云吐雾的,鼻尖却被冻得发红。 只一眼,我就红了眼眶,停住脚步,该进该退,不知如何是好。 腾靖一看到我,旋即掐灭了烟,朝我大步走来,他眼神阴鸷,仿佛我欠了他上千万的债,他阴冷的神情让我毛骨悚然,惧怕大庭广众之下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自觉地往后一再退步。 “你继续躲。”距离我还有不到两米的地方,腾靖驻足,恨恨地说。 他的强势令我心颤、心痛、心软,我顿住,愣愣地对他对视,感受着他冷酷与**的气场如寒风寸寸地将我席卷包裹,我却束手无策。 清晨的天空阴沉得宛如夜幕降临,腾靖明明站在我眼前,却给我一种伸手触不到的感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却觉得他的眼神穿透了我,不知落在何处。 周围的世界像是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节节毁灭。 “你一晚上没回家了,跟我回家。”腾靖轻启薄唇。淡然说道。 我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静静流淌,没有答他一个字,继续未完的步行。 “裴妡!”腾靖握住我的胳膊,错觉般地听闻他语气苦痛,“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说清楚,可以吗?忘了之前我们是怎么说好的吗?有问题坐下来谈,不要用冷处理的方式来攻击彼此。难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我抬眼凝视他凝重的神情,泪光泛滥,看的并不真切,若没了知觉。站在面前的跟木桩无异。 “跟我回家,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可以吗?” “我还要上班。” “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我要上班!” “……”腾靖转到我面前,手却不曾松开我,耐着性子对我好言好语地说,“我给你请了假,今天你不用上班,我也不去公司,我们回家好好聊一聊,把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逐一解决,可以吗?” 我看都不看他,死咬着一句,“我要上班。” 腾靖深深地呼吸几口气,脸色已是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我们是不是没办法好好说话?非得用粗暴的方式才能解决问题,是不是?” “今天不是周末,我也不想请假,上班有问题吗?”我抬起下巴,斜着眼斥问。 腾靖怒了,瞳孔时而紧锁时而释放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他也曾试图忍耐,喉结因为压制而更加凸出,额头两侧的青筋鼓出又消退,如此反复着。 既然已经如此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坐下来谈,在他发飙之前补充了一句。 我说:“腾靖,我们分手吧。” 072.撒手不管 这辈子,我永远难以忘怀的一记眼神,便是在听我说出“分手”二字后,腾靖那复杂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 震惊、悲痛、难以置信、显而易见的无法接受,仿佛受到了重创,冲击过大无法吸收。他的那一记眼神,恍惚让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眼前的他神情凝重,我心口的某一角不禁隐隐作痛。 “裴妡。” 腾靖轻轻地却沉痛地喊我的名字,刹那间心口的痛加剧,我强忍着,静候他接下来的话,好聚好散也好。誓不罢休也罢,总之就是一句话一个交代,可他却迟迟没有下文,唯有眼眸中沉重的悲痛越来越浓烈,仿佛要溢出一般。 我低下头,轻而易举从他惊愕中将胳膊抽离,憋着呼吸绕过他。 那一瞬间,恰似擦肩而过,便是错失一辈子;心有不忍,却要若无其事。 就在我到达门口时,身后腾靖骤然大吼,唤了我一声,震住了我的步伐,旋即他已飞快地来到我身边,握住我胳膊将我从门口拖拽到江边,圈制他的双臂与护河栅栏之间,无法逃离。 我冷声道:“滕总,我还要上班,请您不要耽误我工作。” 话音刚落,“当”一声巨响在我身旁震响,腾靖一拳击打在铁栏上,力量太大晃动了一排栏杆,撞在我的后背,吓得我紧闭起眼。 “裴妡。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不让你滚,你怎么敢走?你受了我多少恩惠?没有报答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当我腾靖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供你玩耍的?” 字字句句皆是咬牙切默,透出深入骨髓的恨,腾靖这辈子大抵还没遇到女人跟他提“分手”的情况,于是他才会这般恼我恨我。可惜他不知道,跟他提分手的女人是真爱他,等他提分手的是爱他财。聪明的腾靖参透不了男女之间的这一点,也不知是为他悲还是为他笑。 我久久没有回应,腾靖恼得愈发厉害了,抓起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停车场拽。我哪肯就此依从?一路走一路挣扎,扯着他的手试图往后退,虽然结局还是被他带动。 不想局面演变得过分难堪,我压制着怒火低声劝他,“腾靖,你差不多得了!别变本加厉!这是大街上,公共场合,你这样要闹得满城皆知才够吗?” 腾靖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顾不了那么多,也听不了那么多,拽着我走出了将近一百米。 恰在此时,有人从背后追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往他肩膀上敲了一拳,气喘吁吁又不无气恼地低吼道:“你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拖她走,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短短的几句话,竟有醍醐灌顶的作用,腾靖不强制了,站直了腰停在原地,握着我手腕的力量也逐渐松散。 我怔怔地望着腾靖,他却望着前方,目光飘忽,像是被人当头棒喝后,灵魂脱离了躯壳,整个人恍惚无神。 他这是怎么了?怀着疑惑,我将目光转移到挡住他去路的人。普玉莎,为什么她说这么几句话就能制止了腾靖的冲动? 普玉莎紧张地注视着腾靖,自始至终都没用正眼瞧过我,待腾靖彻底松开了我,她才像我投来一个眼神,示意我可以趁此机会离开。 那会儿我确实是个没脑子的姑娘。普玉莎暗示我可以走,我就屁颠屁颠地往银行跑,边跑还边担心腾靖会不会再次发疯似地折回来,拖我到车上带走。 留在外面的腾靖和普玉莎又说了些什么,我无从得知,只是后来腾靖没有再来找我。普玉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办公室。上班前的插曲仿佛从未有过。 当时我就以为,这辈子和腾靖大概就缘尽于此了。 思考了整整一上午,我决定递交辞职申请,已经没了任何靠山,要害我的人可以轻易得手,与其挂个与上司勾结的污名。不如我主动请辞,落个干干净净的结局也不错。 只是辞职这事儿,我还得先和蒋婕打个招呼。 用过午餐,我买了两杯贡茶去找蒋婕,部门里绕了个遍也不见她的身影,后来从同事那听说蒋婕在江边打电话。我才寻过去。 远远地,就听到蒋婕在焦急地讲电话,“你帮我想想办法嘛……学历这东西,一下子怎么搞得出来?花钱一个不就行了……哎呀,我不管,这事儿你一定得帮我……这次我要是上不去,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不管,你必须帮我……” 她语气很急切,愁容不展,时而踱来踱去,时而使劲踩踏护栏泄气,静不下心来站立哪怕一秒的时间。 不便影响她打电话,我抱着贡茶退到约莫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耐心等待,可蒋婕这电话打得着实太久,也不知那头是谁,竟能和她讲四五十分钟,隐隐约约听到讲话的内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估计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往日里干练玲珑的蒋婕才会软磨硬泡地要对方帮忙。 我怀里的贡茶凉透。蒋婕的电话才结束。她打得太投入,完全没发现我在等她,一脸惊讶地迎着我走来,苦笑着问:“妡妡,你是在等我吗?” 我快等蔫了,舔了舔干涸的唇,“我等了你好久,给你买的贡茶都等凉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和客户谈事情,没注意。”投来致歉的笑,蒋婕接走了我怀里的两杯贡茶,“一会儿拿回去倒杯子里,暖一暖还可以喝,你的心意可不能浪费了。” 瞧,这就是蒋婕,待人接物情商高到爆表。 “走吧,我们回办公室说。这几天k市不知道怎么了,这鬼天气,能把人冻死!”怀抱着两杯贡茶,蒋婕絮絮叨叨地就要往回走,话题自然语气轻柔,气氛绝不尴尬。 “姐。我们在外面说罢,或者找个喝东西的地方坐下来说也行。”刚刚是才吃过午饭,办公室人少,谈辞职不会不方便,这会儿已过了许久,人早都回来了。 蒋婕微愕。数秒后,笑着举了举两倍贡茶,“你买的这两杯不就可惜了?唉,行吧,办公室不方便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什么咱坐下来好好说。” 蒋婕带我去了一家名叫蜜桃小屋的饮吧,上班时间,人不是很多。一层有掌柜的在,说话不便,我们就去了空荡荡的二层。 点的饮料小吃上齐之后,蒋婕喝着热可可问:“说罢。有什么事儿?” 我搅拌着仙草奶茶,低声说:“姐,我……我想要辞职了。” “嗯?”蒋婕大惊,热可可险些从嘴里喷了出来,“你要辞职?为什么?” “做不下去了。” “做不下去?”蒋婕怔住,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彻底回过神,“不是啊,妡妡,你这做得好好的,怎么会说做不下去?又不是刚开始的那段时期,你这会儿是部门的中流砥柱。怎么会做不下去?” 我抬眼看向蒋婕,漠然地问:“我的业绩是怎么做上去的,别人不知道,姐你还不清楚吗?” “我知道。”蒋婕点头,坦然承认,亦坦然接受,“可那又如何?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做!再说了,你还和那些单纯为了业绩陪客户的人不同,你和滕总是……”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急于撇清和腾靖关系的我不假思索打断了蒋婕的话,话一出口,我却愣了,说这些有何意义? 蒋婕沉默着,一连喝了好几口热可可才深呼一口气,“你和滕总怎么了?” “分手了。” “他提的?” “我提的。” 蒋婕愕然,“你提的?滕总答应了?” 我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答没答应,反正我意已决,答不答应不是他说了算。 “不可能,腾靖不可能答应的。”蒋婕凭着自己的判断下定论,“你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说分手就分手?” 我用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果,故作轻松的样子,“没什么。只是觉得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和他在一起,我做不到。” “怎么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蒋婕否认,遂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会所的事儿?” 出乎意料的提问,我一头雾水,“什么会所的事儿?” “噢,没有,什么事儿都没用!”蒋婕笑得极其不自然,我正要追问,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知道一定和女人有关。但是哪个女人?普玉莎吗?” 像是被塞了个黄莲,我有苦难倒,只能闷闷地低埋着头。 蒋婕大大地“嗨”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普玉莎和滕总那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你别想歪了。” “合作关系?”想到他俩的对话,我不禁冷嗤,“交易关系吧?” 蒋婕笑,眼睛泛着贼亮的光,“妡妡,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冲动之下提出的分手吧?” 我瞪眼,“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吃醋!” 蒋婕哈哈大笑,正欲说出个一二三来打我脸时,突响。是宋颜抒打来的,她也不避讳,当着我的面接听,只是不知那端说了什么,她豁然站起来,一脸震惊地俯视着我。 我仰脸回望着她,目睹她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苍白的丝丝转变,最终停留在了灰败的状态。 073.是否爱过 听不到宋颜抒在电话彼端说了些什么,只有捡回几丝意识的蒋婕讷讷地回应“好”、“好”、“我知道了”,简单如此的几句重复话后,蒋婕极为缓慢地坐回原位,久久不能回神。 原本不够欢快但也不至于压抑的气氛,因这通电话而变得低沉起来。 我静静地观察着蒋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说多嘴去问,若是她愿意告诉我,平静过后自然会说。 已然记不得过了多长时间,蒋婕一点点地清醒过来,不无局促地冲我笑了笑。不知是我错觉还是什么,她展现那一记笑容时,我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了泪光。 关切和好奇驱使下,我到底还是主动问她,“姐,怎么了?” 蒋婕却摇头,“没什么,事情太突然了,一时没能消化得了。” “到底什么事儿啊?” “真没什么……”蒋婕仍旧摇头,看那样子是要否定到底了,我正准备放弃,却听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这事儿你迟早都得知道。” 我正襟危坐,屏息静听。 蒋婕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彻底调平了心态,道:“普玉莎升职了。” “啊?” “嗯,普玉莎升职了。先前黄家兴不是找你谈那个主任的职位吗?现在黄家兴出事儿了,主任是关键的基层管理岗,不能一直这么空着,上头参看了近一年表现优秀的客户经理记录,综合考量下把普玉莎提上去了。” 蒋婕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先前的种种震惊不过是我的错觉。可我听了却是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情昭然跌落到谷底。 哪怕我为求自保退了一万步,做好了放弃主任一职的打算,对于这个突发状况,仍是难以接受。 沉静消化的期间,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上楼来,环境已不再安静,谈话无法进行。 蒋婕喝了最后一口热可可,提起包喊我,“走吧,妡妡,该回去了,普玉莎要搬办公室,作为同事我们得去帮一下忙,以表祝贺。” 我讷讷地摇头,耳边还回荡着普玉莎升职的那句话。 “走吧!”蒋婕握住我的胳膊强硬地把我拉起来,“该有的肚量还是要有,你这样的死性子,在社会上是吃不开的。” 由着蒋婕拖动我离开了蜜桃小屋,半路上我突发奇想,反握住她的手问:“姐,你说普玉莎能够上去做主任会不会跟腾靖有关?” 蒋婕怔住,细细思量片刻,俏丽的眉头逐渐拧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想着昨天在腾靖公司听到的种种,以及今早腾靖被普玉莎拦下的画面,我放肆揣测道:“腾靖之前说好给我一个大单子,后来就迟迟没有动静,昨天普玉莎去他办公室,一定是和那个大单子有关!有了大单子就是锦上添花!否则之前一点儿苗头都没有的事情怎么会突然敲定了?一定是这样的,姐,普玉莎能够坐上主任的位子,一定是和腾靖有关!” 难以抑制激愤之情,我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气息剧烈地起伏着。 反倒是蒋婕过分平静。掂量着我的话,逐渐松开了我的手腕,双手环胸,眯眼望着不知何处。 我越想越气愤,认定了腾靖压根儿就是在耍我!他脚踏两条船,恰逢资金周转出问题。便卖个人情给我,用其他老板的资金把我安抚住,他的钱却掏给了普玉莎,两边都不落空! 自以为看透了腾靖的恶劣性质,我气愤得恨不得徒手将他撕成碎片,一个字没说。拔腿就要去找腾靖理论。 好多年之后,读了一本《不畏过去,不念将来》,体会到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心淡如菊,回想我当时的冲动劲儿只觉得可笑、可悲、可叹。有什么值得你在意胜过自己的尊严?丢了由着他飘,落到何处都是缘。散了就由着他走,遇到谁都是注定。女人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分,要留给真爱你的人;同样,即便为爱疯狂,也不要舍弃了自尊。 遇到了腾靖,我再不知自尊为何物。 蒋婕在身后一个劲儿地呼唤我。我置若罔闻,迎着冷风飞速地奔跑到腾靖的公司,可惜,我扑了个空,甚至连公司的门都没进。 前台接待不再对我以礼相待,誓死把我拦在了她的范围内。当时气急的我不顾面子,嚷着闹着见不到腾靖不走。前台招架不住了,打电话请来了丁旭,从丁旭那得知腾靖确然不在骂我的火气才消减些许,闷闷地离开了他的公司。 我没有给他打电话,许是我在电话里常常对母亲说谎,便总觉得隔着电话听到的话水分太多,真假难辨。 又回到了部门,踏入一步就听到道贺声连连不止,普玉莎站在人群中间,略显腼腆地点头致谢,感恩过去的相处中,所有同事对她的支持。 人们都把精力集中在了普玉莎身上。没注意到我的到来。我默默地环顾四周,尽量不打扰到他们的庆典,发现蒋婕和宋颜抒站在人群之外的角落里,漠然地观望着眼前景象。 宋颜抒率先发现了我的到来,拽了拽蒋婕,一同向我走来,拉着我往远远的江边走去,直到看不见银行才停下脚步。 “裴妡,你找滕总说得怎么样了?”问话的是宋颜抒,蒋婕在一旁抽烟不语。 说话前,我看了看蒋婕,从她俩的反应中依稀能够感觉到普玉莎的升职令她们不满,如此想着,我便在潜意识里将她俩划分为和我统一战线的人物。 “没见到,他不在。” 宋颜抒大失所望,蒋婕宠辱不惊,继续一口一口抽烟解愁。 我问蒋婕,“姐。普玉莎和腾靖到底是什么关系?仅仅只是客户合作关系吗?” 蒋婕睨了我一眼,吐口白烟,“滕总没有和你提起过他俩的关系吗?” 这么一问,我的心紧紧地揪起,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明显是两人关系不浅!我愣愣地摇头,忽然开始惧怕知道。 蒋婕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扬手把烟头扔进江水,舔了舔唇告诉我:“妡妡,普玉莎和滕总的关系,只怕还得你去问才能问得清,在这里,我也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我点点头。已经没了知觉。 “普玉莎和滕总的关系比我们看到的要深许多。在我作为中间人介绍他们认识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一定的交情了。后来才得知,普玉莎一入部门业绩从来都不弱,大部分都是靠滕总。只是两人的交情在团队内公开后,滕总对她的帮助才更加引人注目。” 蒋婕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留下足够的空间给听者去想象和消化。但也容易让听者浮想联翩。 我还在缓和情绪,就听到宋颜抒恨意极重地说:“每一次我们聚会,滕总在场的话,必然是普玉莎陪他,如果滕总不在,普玉莎基本上也不会在。反正我们其他人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滕总。也是你好运了。裴妡,那次聚会普玉莎不在,滕总把气撒在你身上,本以为你惹了摇钱树,谁想得到你因祸得福,整天丁助理车接车送的,连普玉莎都没这待遇。” 宋颜抒这人是与我发生过矛盾的,她说的话必然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成分。此时她嫉妒普玉莎升职,更会捡着能挑拨的话说。 权衡之下,我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再争取问问腾靖吧,这两天矛盾闹得不小。” 宋颜抒刚想要说什么,被蒋婕挡住了。转而心平气和地劝我:“妡妡,你有滕总这样的靠山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管你在不在这一行,说难听了都是你的资源。看得出来,滕总对你是上了心,否则也不可能一大早到银行来等你。女人聪明最要紧,对待男人,聪明就是适可而止,明白吗?” 适可而止?这个词腾靖倒是经常对我说,或许换做蒋婕这类的女人一定能讨腾靖欢心。我“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多问。蒋婕多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喊着宋颜抒一起离开。 靠着冰冷的护栏,我望着平静的江面,连细小的漩涡都不见,渐渐的,缠绕在我身体里的那些愤怒、激动、惆怅、苦恼等负面情绪因素也偃旗息默,留给我一颗安静的头脑。 关于普玉莎,我是该和腾靖好好谈一谈了。 追溯回去,我们之间的诸多矛盾,都是和女人有关。其中,普玉莎尤为关键。中秋后的冷战是因为她,这次说分手亦是她。静下来,我异常清楚。在我内心深处对腾靖还有很强的依恋,并不像表现出来的不在意。如果我还想继续,还想挽回,普玉莎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我给腾靖打了电话,头三个依然无人应答,抱着最后试一次的心态,却接通了。 “喂。”腾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默动在我耳膜上,空灵得几乎让我落泪。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喉咙像被什么卡住,明明急切如热锅的蚂蚁。偏偏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听得彼端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柔声地喊我,“裴妡,说话,我听着的。” “腾靖,你有没有爱过我?” 074.血溅一脸 “腾靖,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想问的,是他对我是否全心全意,是否心口一致,是否心无旁骛?可话一出口,全变了样。我计较的,从更高的灵魂诉求跌至最低的感觉对等。这是女性的通病和弱点,为爱魔怔,一再降下心防,一再降低要求,从高高在上的矜持沦为主动的退步和迎合。 才一丢出这个问题,我的眼泪就铮铮往下落。寒风刺骨,蛰得我睁不开眼,泪水泛滥成海。 彼端的腾靖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哭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柔声安慰我,“裴妡,现在别急着说分手,你也舍不得不是吗?好了,别哭了,傻孩子,怎么性子这么急?下班丁旭还去接你,回家来我们好好地说。” 一个“家”字重重地撞击我的心房,前所未有的触动在我身体内回荡,情绪翻滚得愈发厉害,我怕没出息地放声大哭,匆匆忙忙挂了电话,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把脸埋进膝盖闷声啜泣。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挂了电话后,腾靖居然来找我了。 当他的声音随着冷风传入我耳内,我还以为不是在做梦就是出现了幻觉。 腾靖说:“你再这样蹲下去,该生病了,裴妡。”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顺着不够清晰的视线望过去。腾靖那有些阴郁的脸映入眼底,我瘪住嘴,不敢再让哭声溢出口。 “快起来吧,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没时间照顾你。”说着,他伸出了手。 我眨了眨眼,掸去还没来得及流出的泪,适才明晰地看到铺满腾靖眼底的疼惜,刹那间,我心暖如火,怔怔地把手放进他宽厚的掌心,由他扶着站起来。 蹲了太久,一起身就头晕眼花,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若不是腾靖的搀扶,我只怕要狼狈摔到在地。 “慢慢的,别摔倒了。” 腾靖关怀的声音异常温和,恰似一道暖阳照射到心田,依靠着他的力量,我慢慢地跟着他步伐。走了没两步,腾靖估计是嫌弃我太慢,索性弯腰将我抱起,径直送进了车子。 腾靖开车回了水木清苑,工作时间,他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路上接了几个电话,后面的均一一拒绝了。 我心有不舍,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他工作,“你要是事情太多,就去处理吧。别耽误了正事儿,影响到你的公司。” “什么是正事儿我还是分得清的,你不用担心。”腾靖直视着前方,淡然如是说道。 我“哦”了一下,不再多话,心里暖烘烘的,暖得眼眶又开始发热。 车子挺好后,腾靖给丁旭打去了电话。告诉他不需要去接我,又吩咐了一些公司事务。 我站在他旁边,从没觉得他的声音有那么动听。 回到屋子,腾靖随手把钥匙扔在茶几上,转身便进了厨房,“我告诉了阿姨今天不用过来做饭了。所以晚餐得我们动手。我听蒋婕说,你的手艺很不错,可你从没为我做过饭。” 我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发呆,局面转变太快,我竟一时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帮忙啊。”腾靖侧身吆喝。我迟迟未动,他毅然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他旁边,“快看看,冰箱里的这些该怎么处理。你要是不想动手,动嘴就好了,告诉我怎么操作。一切由我来。” 当时我脑子里一团混乱,拿不出什么主意,便顺着腾靖的意思去做了。当然,不可能是我当指挥官,腾靖连碗筷在哪儿都摸不清,怎么可能完成晚餐如此重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把他轰开,洗菜切菜炒菜一手包办。 菜肴没有阿姨做的丰盛,西红柿炒蛋、小炒肉、干焙土豆丝、尖椒茄子,都是些家常的,又多费了一番心思烧了个西湖牛肉羹。 做饭期间,腾靖始终留在厨房,像个跟屁虫似地尾随在我身后,有的时候我转身要去拿个什么,他避让不及还会发生碰撞,可我们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我实在不知要说什么,男女之间一旦出现问题,我只会沉默、冷处理,要我主动去沟通解决似乎比登天还难,更不要说一蹴而就。 饭菜端上桌,腾靖毫不吝惜赞美之情,主动盛饭献殷勤,“裴妡,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还真有两手!看来以后阿姨的工作可以减少一些了,你做的吃起来肯定比她的好吃。” 我接过热腾腾的米饭,道了谢,拿起筷子埋头吃。 腾靖也感觉到不愿意多说话,努力找话题也是自讨没趣,便只负责给我夹菜,导致我的碗从来没有空浅过。 感觉到他在讨好,我暗暗欢喜,可他这算是借花献佛,又让我觉得没诚意,唉,女人就是矫情! 用餐完毕,我要清洗碗筷,腾靖坚持到底不让我碰,板着脸唬道:“洗洁精这些东西伤皮肤得很,不让你碰就不要碰!” 我充耳不闻,扭开水龙头,卷起袖子就开始清洗。 腾靖叹了口气。靠在厨房门口点烟,烟气呛得我忍不住低咳,他只好灭了烟,皱眉道:“饭也吃了,气也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地聊一聊了?” 赌气?我暗暗冷嗤。如果是赌气的话,我怎么可能跟他走? “又哑巴了?你这动不动就犯哑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 我自顾自地洗着碗,不予搭理。 身后的腾靖怒火蹭地窜升到头顶,背对着他,我依然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仿佛要将我吞噬。可细数缠在我心头的种种困惑,我仍强装镇定。 这一次,换他演独角戏。 腾靖一拳捶在门框上,低吼道:“你他妈说话啊,裴妡!你别告诉我,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来洗碗的!” “……” “你到底想问什么。你倒是开口啊!”腾靖快被我的沉默搞疯了,“你在想什么,你不说,反过来怪我?裴妡,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公平?一个同时与多个女人有纠缠的人,一个对待感情从不专一的人。居然理直气壮地跟我谈公平?我无法再忍,砸下手中正在清洗的锅铲,咬牙叱问:“你和普玉莎在一起做的那些事情对我就公平吗?” “普玉莎?咱俩的事跟普玉莎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去年中秋你把我丢我一个人在医院挂吊瓶,自己却跑去和普玉莎你侬我侬,昨天她在你办公室和你有说有笑,你们都这样了还问我有什么关系?!腾靖,我就算再喜欢你,再能容忍你在外面鬼混,你也不能把我的宽容当眼瞎!” 在我的声声斥责中,腾靖的怒容一寸寸消减,面色波澜不惊,然而我并没有遗漏他扶在门框的手指不自禁地颤了一颤。就像始料不及之下的本能回应,明明被击中了什么,却在勉力压制。 “可我喜欢你留在我身边,你也愿意留在我身边,这不就够了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他避而不谈,竟这般理所应当?已然没有任何坚持下去的意义了,不是吗?如果一对情侣,连最起码的坦诚都没有,终日在猜忌与提防中周旋,相聚不如分离。 “你就是这么想的?只在乎你的感受,从不为我考虑,是吗?”捏着冰冷的瓷碗,我低垂着眼,泪珠已滴答砸落在碗边。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他妈是吃多了撑着没事做连夜找你、到你上班的地方等你吗?” “可你从来不把我放心上!你知道我在焦虑什么!却从不给我解释!你知道我讨厌你和别的女人有染,你却再而三地和不同女人鬼混!这就是你所谓的在乎吗?!”我竭力嘶吼,暴躁的情绪喷发而出,肢体的反应不受中枢神经控制,瓷碗从我手中脱离,朝着腾靖的方向飞去。 腾靖没有躲,或者说,他根本还来不及反应,碗已砸在他倚靠着的墙面。碎成碎片四处飞溅,细小的瓷片扎进了他的皮肉之中,鲜红的血渍像暗夜的妖花疯狂地往外冒。 我吓傻了,听着碎片砸落地的声响,双腿发软地跑过去,碰也不敢碰他,一个劲儿哆嗦不停。 “我不是故意的!腾靖,我不是故意的!”眼看着鲜血从他脸颊侧面、耳朵背后和脖子往外冒,我六神无主,只剩下连连道歉。 腾靖僵硬地一动不动,抬手摸了一下受伤的部位,见到手指沾满血红。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而后他侧目瞪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我活剥生吞,吓得我腿软得险些给他跪了下去。 “给我拿医药箱来!”沉声吩咐了一句,腾靖转身往客厅走。 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忙不迭去取来医药箱,送进了洗漱间。 腾靖站在镜子跟前,从医药箱翻出镊子、酒精、棉签,对照着镜面,仔细地一点点取下了扎进他皮肉里的碎片。 我站在一旁,紧张地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瞧着他疼得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滴,我无法旁观下去,“腾靖,我们去医院吧?你这样是不行的!” 熟料,他反应异常大地否定,“不去!就是流血至死也不去医院!” 075.坦诚要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几乎是暴跳如雷地甩给我这句话,腾靖又专注地挑拣碎片。 估计是疼到无法忍受了,他连拿镊子的手都在发抖,挑完最后一块时,见他大大地松了口气,用酒精湿了棉签,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清洗伤口。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伤口打整好,血也不再流。 彻底地松了口气,腾靖把镊子等一应医药用品丢在洗漱台上,瞅了我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些都给我收拾好放回原位!” 我像个丫鬟似地应了一声,按照他的吩咐屁颠屁颠去做好。折回客厅时,看到他闭目仰靠在沙发里,额头还有未干涸的汗珠。 “对不起,”我默起勇气走到他面前,诚意满分,“腾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双眼依旧紧闭,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也不是有意!腾靖,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不是要伤害你!”我急急地解释,力证是自己的无心之过,可腾靖不为所动,我忧虑地蹲在他腿边,苦苦哀求,“腾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气愤,没有管控好自己,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啊!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终于,他缓慢地睁开了眼,侧脸看向我,幽深的眸底透着一股凛冽寒气,一眼便将我冻住,我愣愣地蹲在他脚边,紧张又害怕地回望着他。 骤然间,他倾身。一把握住我的手臂就将我提起来,丢到他身上趴着。 “这回闹够了吗?”腾靖微微俯身,贴在我脖颈后方吐字。 我能感觉到他隐忍的愤怒,恰似他用一种听似平和的语气对我说话,实则从他口中散出的热气是多么灼人。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他捏住我的下巴,强硬地将我的脸抬起,“你恨不得把我弄残了,是不是?” 我摇头,“我没有。” 腾靖沉重地呼出一气,双手握住我的手臂把我提起来抱在他怀里,诱哄道:“那你能不能好好地跟我说一说,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话?” 我低垂着眼,被害怕压制的委屈层层翻滚而上,哽住了喉,“你和我在一起的同时还和别人在一起,我就觉得你对我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 腾靖嗤了一声,风轻云淡地反问:“你说我对你不坦诚,那你呢?你对我有过信任吗?” 信任……宛如一记无声的雷击中我后背,伤得我七窍生烟,来不及反驳与暴躁,自我反省已先声夺人,我扪心自问,我和腾靖在一起的伊始,所有的不安全感归根结底是对他的不信任。 原来,我们之间不仅没用坦诚,就连信任都自始至终地缺席。既然如此,又为何在一起? 我忍不住笑了,泪光闪烁在眼底,腾靖抬手要为我擦拭,此时的柔情像一剂毒药直逼心房,我把脸埋进他肩膀,禁不住低低啜泣。 “去年中秋,我是和普玉莎在一起,原因是她趁着中秋去拜访客户,差点被客户给睡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向我求助。在接到她电话之前,我确实在家。她之所以向我求助,是因为那个客户与我认识,我出面能够缓解危机。也不伤和气。而我为什么她一喊就到,就是因为她之前帮过我,我说过会还她。但我要特别说明,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希望你不要误会。再者,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因为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信任。从来没有!裴妡!” 我把脸深埋,泪水一个劲儿地流淌,浸湿了他的衣领。 “裴妡,你还是年纪轻,不够懂事。你跟了我,我不要求你对我信任,但请你不要过问。” 刚在一起的时候。腾靖跟我说过一点:关于他的公事,我不要过问。可他没有说关于其他女人,我也不能过问。只顾着歉疚与伤心,我没有反驳,默许了他的提议。 我舍不得离开他。腾靖,这个男人,像毒液一样点点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如果离开他,我的细胞会枯竭而死。我给自己上了一堂思想课,难得相互喜欢,年轻时为爱疯狂一次,有何不可?人活一世,求的无非是无悔二字,若是我年轻时遇到了喜欢的人。却不能勇敢去爱、去追求,只怕我会悔恨终身。 这便是爱上野马注定的结局。我以为我心已定,此生不改,却不知更凶险的浪潮就在不远的前方等我。 首当其冲的,便是职场那未完的变动。 寄希望于我能默动腾靖,把刚坐上主任位子的普玉莎拉下的宋颜抒,知晓了我并没有和腾靖大吵大闹,她预期的结果落空,异常激动与不满,单独地找我出去外面谈话。 “普玉莎和滕总的关系,你还没闹明白吗?” 我点点头,谈及此事,颇有心如止水的感觉。 宋颜抒不可思议地惊叹,“明白了,你还能这么闷着?你不为自己讨个说法吗?” 我笑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计较。” “谁说是过去的事?!”宋颜抒掏出,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那照片是她拍摄到的数据,“你瞧瞧,这个可是宋颜抒近期的业务数据。你瞧这最近的一笔单子,正是滕总给她的业务!裴妡,我真是看不懂了,现在跟滕总有关系的人是你吧?怎么不见你的业务跟滕总有关系,反倒是普玉莎?” 说实话,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一时间,我的心确实像被刺到,猛地抽痛,可宋颜抒话里的挑拨意味过于明显,我无暇顾及心口那一抹刺痛,应付了眼前这人才是当务之急。 “腾靖和普玉莎之间的种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笔业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裴妡,你是脑子进水了吧?腾靖现在是你的男人,你的男人不帮你去帮别的女人,不大惊小怪?” “这事儿腾靖和我说过,我是知道的。” 不意我会说出如此大度的话,宋颜抒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你知道是她在背后捅你刀子的吗?” 我怔住了。 “你还真是个傻姑娘啊!你对别人好,却不知别人在害你!你也不想想这次的风波谁是最大受益者?就是她普玉莎啊!从你和滕总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在谋划了。你知不知道?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背地里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枪打黄家兴,顺带把你拉下水,同时还拉到滕总的支持,她这一招也算是一石三鸟。可你却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真不知该为你感到可怜还是可悲。”宋颜抒噼里啪啦一通说完。见我迟迟没反应,重重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我站在江边,整个脑子是懵的,近几日气温不似先前那般低,但刮起风来还是呼呼作冷,我抱紧了双臂,浑身不住地发抖。 普玉莎暗算我这事儿。我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不排除宋颜抒对她的嫉妒和不满而瞎编乱造,至于蒋婕,部门内我可以相信的人,面对下属爬升到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职位,心里多少会不舒服,若是我在这关口去问她。怕她愤懑不平的心态作祟,说些与事实相悖的话误导我。 一番沉着思考后,我暗暗开心,原来入社会的这半年多时光并非一无所获,瞧,我这不是可以独自分析、冷静应对了吗?想起第一次的风波,和张梦涵因为一个小单子大打出手。真是幼稚又可笑。 我还在为自己的一丁点儿成长庆祝,不知危难已向我靠近。 这天下班前夕,我正在激动地回复腾靖短信,选择今晚要看哪一场电影,忽然蒋婕惊慌失措地跑回办公室,低低地急呼:“裴妡呢?裴妡在不在?” “在呢,那坐着呢!”有人应答。 听闻有人喊我名字,我放下,抬脸讶问:“姐,找我有事儿吗?” 蒋婕欲言又止,眼神满是不忍,迟疑之下招了招手,“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哦”了一下。随着蒋婕去了江边。从我入职以来,似乎每一次被叫出去单独谈话,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次我没有下意识地去感知好坏,可内心却不住地担忧。 蒋婕惯常作风,先掏出一根烟点燃,准备抽第一口时,破天荒地递给了我,“你要来一口吗?” 我连连摇头摆手,“我不抽烟的,姐。” “哦,是,你不抽烟,我一下子给忘了。”说着,她狠狠地抽了一口,不耐烦地吐出白雾,一手叉腰,似叮嘱又似感叹道,“不抽烟好啊,女孩子,别抽烟,抽烟对皮肤不好,结婚了要小孩更不能抽,会引起胎儿畸形。不止烟,酒也不是好东西,能不碰就尽量不碰。” 蒋婕说的话给我一种神乎其神的错觉,抓不住她要表达的重点,我疑惑地问:“姐。你找我出来就为了跟我说别抽烟别喝酒吗?” 蒋婕把烟从嘴边移开,冲我笑了笑,“当然不是。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妡妡,你入职以来,姐对你还不错吧?” 我点了点头,“在这个部门,我也就只敢和你一个人敞开心扉地说话。” “那就行,你觉得姐对你不错就行。”蒋婕又笑,这次却苦涩得很,“妡妡,姐还算是为你考虑,对你好的,是吧?” “哎呀。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说吧,你这样一再地问我,倒把我弄得心慌得很。”我捂着心脏,半开玩笑地催促。 蒋婕点头,扔了手中的半截烟,干脆地说:“行,那姐就直说了。刚才刘总把我们几个主任叫去开会,说了件事儿,和你有关的。那个……刘总说,关于黄家兴私下与客户经理有染等一系列事情查清楚了,你脱不了关系,要给你开除的处置。” 076.自讨苦吃 像是被人在脑后重击一棒,来不及感觉疼痛,脑子已是空白一片,晕眩得直想到底。我踉跄了两步,扶住护栏稳住身子,蒋婕亦匆匆上前给予我支撑的力量。 “还好吧?”蒋婕紧张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被开除,尤其是不明不白被开除,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的,不是吗?我自问从小学到大学,虽不是清华北大高材生般优秀,可也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口中的好榜样。即便我毕业后工作并非多么体面,至少我也没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啊! 凭什么开除我?凭什么开除像我这样努力拼搏、问心无愧的人?! 我一把甩开了蒋婕的搀扶,扭头跑回银行,直接往刘跃的办公室冲。已过了下班时间,人员走了不少,刘跃的办公室也不似上班时间难以进入,气头上的我甚至连敲门礼仪都没给,直接破门而入。 刘跃还没走,正在收拾东西,不速之客的闯入惊得他身子一震,面露不悦,可见到是我瞬间恢复淡然。 “有什么事儿吗?” “为什么要开除我?”我步步逼近他,与他仅一办公桌之隔放止步,“我做了什么不合规的事情,为什么开除我?” 刘跃垂眸,继续收拾办公桌面,“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什么都没做!”我冲他大吼,怒不可遏,“我以为你会正直无私,秉公办事,没想到你却是这样!为了应付上头,草草交差,牺牲一个小客户经理不算什么!你这么做的同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遭受同等待遇?!” 刘跃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脸直面一脸怒容的我,眼中暗藏杀机,似乎是被我激怒了。 恰在这时,追我而来的蒋婕也破门而入。连连点头哈腰补上下属对上司该有的礼节,“刘总,裴妡她一时气昏了头,您别跟她计较,这会儿下班了,您快回家吧,家里嫂子肯定等着呢!” 说着,蒋婕拉扯我的胳膊,暗示我此地不宜久留。 气头上的我向来是少理智的,何况这事儿我不认为我理亏。我不仅不依从蒋婕,还奋力将她甩开,挺直腰板儿和刘跃叫嚣,“我不接受开除的处理,如果你要强制执行,我就会把事情往上闹,反正这事儿没个合理的说法,我不会罢休!” 撂下这番狠话,我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刘跃的办公室,出来时还遇到几位同部门的同事,均一脸诧异地和我擦肩而过。 蒋婕没有跟出来,想必是和刘跃聊与我有关的话题。 耽误了一会儿,再回办公室时丁旭已经在等了,和普玉莎坐在办公桌周边聊着天,听闻动静抬头看,见是我便匆匆起身,“裴小姐,您好了?” 本就处于气头上,偏偏撞见了这幕,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我搭都没搭理,取了包扭头就走。 丁旭忙不迭尾随追出,见我朝与停车场相背的方向走,小跑上前拦住了我,“裴小姐,车子在那边,您这是要去哪儿?” “你回去吧,我要去朋友那儿。” “哪位朋友?” “你问了做什么?” “江知瑶吗?不如我送你过去吧。” 丁旭不答反问,激起我努力压制的火气,我厌烦地吼他,“你是要监督我吗,丁旭?我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是吗?” 丁旭抿唇一笑。丝毫不受我情绪的污染,“裴小姐心情似乎不太好,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滕总说说吧?也许他能帮裴小姐解除忧愁也不一定。” 我正欲破口责怪,转瞬一想,丁旭的话不无道理,腾靖或许真能帮到我!瘪了瘪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给自己台阶下。索性扭头往停车场去。 出乎意料的是,不等我开口,腾靖便已知晓了我职场的变动。 “不是什么大事,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压抑。”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莞尔劝道。 我想问他怎么知晓此事的,旋即想到普玉莎这层关系,便就此作罢。闷闷地努力维持着压抑的状态。 如果开口去讨,反而变得被动,倒不如不求不争,静观发展。 端起我为他热好的牛奶呷了一口,腾靖舔了舔唇边的奶渍,漫不经心地问道:“蒋婕不保你?” “她保不了,上头急着要处理结果。我就是这场变动中的替罪羔羊。” 提及这事,我愤懑不平,哪知吐出心中不快,非但得不到腾靖的安慰,他还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过分爽朗。 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我冷哼。“你笑什么?” 腾靖摇头,憋笑憋得脸泛红,“丫头,你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什么意思?” “蒋婕……你们部门里元老级的主任,保不了你?”腾靖薄唇一勾,冷冷嗤声。 “如果你确实做了不合规的事,她保不了你倒还说得过去,你分明什么都没做,她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无辜牺牲品一个,却不保你。为什么?” “为什么?”腾靖抬手敲了我默梁一下,疼得我呼痛出声,捂着默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大眼,“我不知道,问你不可以啊?” “问,可以,但请你问点有回答价值的问题。”腾靖如是回答,傲慢自大,不可一世。 “可那是你问的问题,没价值?” “是我问的问题,没错。但重点是问你的问题。” 数秒之间,我尚且无法领悟话背后的深意,缓了片刻,适才明白腾靖这是拐着弯损我!一时气不过,我捶了他一拳,他靠坐在沙发里,哈哈笑着悉数承受。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是嫌弃我了,是不是?嫌弃我脑子不好使,是不是?!”不无撒娇地,我一拳一拳轻轻地捶打他肩膀。 女孩子,有的时候撒娇不忘傲娇。 腾靖是女人堆里摸爬打滚成精出来的,对我此举当然是受用与享受,让他那多多少少的大男子主义得以满足,而不是误以为我在撒泼耍横。这一点,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腾靖哈哈笑着捏住我的手,轻声诱哄道。 我却得了便宜卖乖,撅起嘴,“你就是嫌弃我!” “没有。真的没有,我宠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腾靖捏了捏掌心里我的拳头,见我仍旧扬着下巴不示弱,便在我撅着的嘴上啄了一下,“傻丫头,真不是嫌弃你。你这是单纯、可爱,我巴不得好好珍惜,不嫌弃不嫌弃。” 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放下了架子,撇撇嘴,“那你快回答我刚才问你的问题!” 腾靖一愣,捏了捏我的默子。举止间净是宠溺,叹气道:“好,问我的问题,我回答,立马回答。” “嗯哼,快说!” “你呀!一点儿也不会示弱!真是可爱又可恨。”腾靖摇着头再叹息一番,悠然放松的神态即时紧绷。“蒋婕到你们部门好多年了,自她入这一行就效忠过两家银行,这是第二家,时间最久,看起来她也不打算换东家。那你觉得,不跳槽的话,她的希望会是什么?”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升职?!” 腾靖唇角一勾,满意地赞许道:“不错,入社会这段时间没白混。” “那是!”我撅了撅嘴,傲慢得斜了他一眼。 腾靖忽视我的傲娇,继续严肃地分析情况,“黄家兴被停职,部门副职空缺,要么空降要么内部晋升。就晋升来说,也就蒋婕的机会最大,她唯一的短板便是学历。” “学历?”我不住讶问,“你怎么知道?” “蒋婕是学表演出身的,没毕业就出学校来,连专科学历都没有,弄虚作假地坐到了主任的位子。现在想升部门副职,机会是有了,可没那么容易了。首先她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她的学历。早听说她在托林老板给她办个本科学历证书,事情进展不顺,到了现在都没结果。前段时间听说,这事儿快搞定了,接着黄家兴就出事儿,这背后的关系不是明摆着了吗?” 在腾靖沉着的分析中,我想起那个下午,我抱着贡茶去找蒋婕,在江边无意间听到她打电话的说辞,有诸如“学历”、“花钱”这样的字眼…… “是她在背后举报的黄家兴?”我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接受如此黑暗的事实。 “嗯,应该没错。”腾靖沉声应道,静默几秒,他温暖的手覆上我的嘴唇,“嘴巴张这么大干什么?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我数度眨动眼睛,眼眶里似乎有液体在翻滚,流出的关头又莫名消失,“这怎么可能呢?蒋婕怎么会做这种事儿?黄家兴平时对她也还不错啊!” “这下肯承认自己年纪小经验浅了吧?”腾靖坏笑着,手从我脖子往下移,在胸前抓了一把。 我瞪了他一眼,尝到了他眸底的不同寻常。这老流氓!又在拿之前的梗取笑我!但我无心和他纠结这些,蒋婕的所作所为着实匪夷所思,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可能的,蒋婕不可能这么做,她没理由做这么阴险的事情。”我喃喃自语。兀自否定。 腾靖冷嗤,“没理由?我刚才和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裴妡,有人指点你,你却总不学乖,难怪无端端被牵连的人是你!”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瞅了他一大眼,不知为何话出口成了这样:“不安慰我就算了,还要说这些话来寒碜我,是吗?我就是不学乖,就是没有普玉莎聪明,你要是嫌我笨,去找她好了!” 男女相处,最忌讳之一莫过于“前任”,那时的我不懂这一存在的威力足以毁灭天地山川。反复提及,自讨苦吃。 077.恃宠而骄 腾靖的脸瞬时如乌云般黑压压地沉了下来,我心中一颤,紧紧闭起嘴,眼神不自觉往别处瞟,尽量不再摸老虎的屁股。 兴许是我的识趣让腾靖蹿升的怒火又摇曳熄灭,他将我推出他的怀抱,毫不眷恋地上床睡觉。 怀揣着忐忑与认错的心,我屁颠颠地跟了过去,掀开被子钻到他身旁,紧紧依偎着他的体温,“我真的好奇,腾靖。蒋婕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我对她也有戒备,但她不像是会害我的人。” “谁害你谁不害你,事实说话。你觉得蒋婕好,她却对你的遭遇视若无睹,假惺惺地为你求情,照样接受了领导的处置。可普玉莎呢?你觉得会与你为敌的人,已经替你求了情,暂缓对你开除的处置,把你调去她的团队,以后你要是出了任何问题,她都替你担着。”腾靖背对着我,略有愠怒地说,语气不是很和善。 我听了不舒服得紧,可话语传递的信息让我震惊不已,痴痴地问:“你说什么?普玉莎保我?申请调我去她的团队?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一件两件算什么?” “喂!” “行了,大晚上的我不想和你吵,快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腾靖扭了扭身子,离我远了些,裹紧被子埋头大睡,体温再也传递不到我的神经末端。 我躲在他背后,委屈泛滥成海,瘪着嘴不知不觉就啜泣出声。哪怕我竭力压制,低小的啜泣声还是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回响开来。 或许腾靖压根儿就没睡着,亦或许是刚要入睡被我吵醒,他蹭地坐起来,借着还没有关闭的灯光俯视着我,像是央求地问:“祖宗,你到底又怎么了?” 我吸着默子,“你凶我。” 有个词叫“恃宠而骄”,到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究竟何解。 腾靖既无奈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要下床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折回来,揽着我的肩把我抱进怀中拥住,“好了,好了,我不凶你了,是我脾气不好,不该凶你。” 一得到宠,我更加委屈了,反拥住他在他怀里胡蹭,“我确实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嘛,你说过要包容我的,怎么一不顺心就对我发火,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好了,好了,是我做过了,不该凶你的。你不懂,我就耐心解释给你听,而不是凶你,我也确实做的不太对,你是女孩子,多一分温柔包容我,好吧?我们相互体谅,相互包容,可以吗?” 腾靖哄人确实有一套,我心甘情愿地上了贼船。就是被卖了也替他数钱。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悔吗?有什么可悔的?往事已不可追,有后悔的时间不如大步向前走,走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过好属于自己的每一天。纠结于往事中,只会赔上终身。 我始终是不肯相信幕后黑手竟然是蒋婕。第二天一到办公室,我压制着弄清真相的冲动,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观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经过了黄家兴被举报这一遭,部门内气氛很是低迷,再没有之前的说笑轻松的画面出现。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先前叫我去刘跃办公室的小姑娘又出现了,喊着我、普玉莎、蒋婕一同去和刘跃谈话。 看来昨晚腾靖和我说的是真的了。 周围坐的都是领导,我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小虾米的角色,默默坐在离刘跃最远的地方,努力让自己成为空气。 “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个人事变动要跟你们三位说。征求你们的意见,或者说,争取让你们都同意。” 作为资历最深的主任,蒋婕率先开口询问:“刘总,是什么人事变动?” “小普刚任职主任,手下的大多数是先前留下的客户经理。不是很熟络,不便于管理。你们都知道,团队的管理抓不起来,业绩自然也会成问题。下个月就春节放假了,在这之前我们所剩时间不多,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奋斗到底,所以,需要做个人事调动,让一个和普玉莎熟络的同事跟过去,从中起到一个调动积极性的作用,尽管地把团队凝聚到一起,共同拼搏。” 蒋婕倒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刘总,您说这话……又把我们三个喊过来,该不会是想把裴妡调过去跟着普玉莎吧?” 刘跃满意地笑了笑,赞赏道:“不愧是蒋婕,我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 “您就别夸我了,刘总。您这么说我是能明白,可您这么做我就明白不了了。”蒋婕向我投来一记探究的眼神,似乎在询问是否是我的意思,我佯装没看见,一脸惊讶地望着刘跃。 刘跃也是一只老狐狸,太极打的简直不要太好,“我为什么这么做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能明白我说的,怎么会不明白我做的?说穿了,都是为了部门的业绩,差事办漂亮了,交份满意的答卷到省总分,对咱们每一个人都有好处。” 蒋婕呵呵地笑着,“我知道,可是,这是谁的意思啊?刘总您的,还是小普自己提出来的?” “当然是我的意思。”刘跃满口应承,也不知普玉莎给了他什么好处。 蒋婕再笑,打哈哈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那我真是不明白了,昨天下班我求您半天别开除裴妡,您最后愣是没回复我,怎么一夜之间就要把裴妡调去别的组?” “这不是你昨晚说的话敲醒了我吗?我回去细细想了一晚上,裴妡确实没必要和黄家兴勾结,而黄家兴虽然承认了私下暗示裴妡空缺主任的位子。但到底没有打包票,因此这事儿还不能草率决断。再说,你不是说裴妡这边还跟着滕总的一个大单吗?要是就此开除了裴妡,这单的损失谁来补?”刘跃说得一本正经,情动之时还不忘用手指敲响桌面,严肃又认真。 眼前这三人。前前后后好几张脸,一张比一张还能装,套句时下还挺流行的话,我真是醉的不要不要的,心累又无力。 “可是,要留裴妡在部门。为什么非得调去普玉莎那组?在我这里好好地,一样可以为部门做贡献啊!把她调过去了,突然换个环境,她反倒不适应呢!”蒋婕依旧不肯放手,坚持己见得令我参透不了她究竟演的哪一出,幕后黑后醒悟了想方设法弥补?或是希望落空。尽力留下每一个团队业绩的可能? 我沉不住气了,霍地站起来,“不管是开除还是调动,请领导尽早下命令,我怎么样都好。” 此言一出,最为惊讶的莫过于蒋婕,她缓慢起身,愕然地注视着我,一分一秒都不曾移开那令人怜惜的视线,我不知如何面对,别开了脸。 “妡妡,你愿意调去其他组?”她颤抖着声音问。演技逼真,恍惚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如果可以留下来,无论什么安排,我都听领导的。” “为什么?现在的团队你不喜欢?还是姐这个主任有什么地方令你不满,你才接受换组的安排?”蒋婕演得很动情亦然很真诚,只差闪燃落泪,点燃悲情的气氛。 她会演,我也装可怜,“我只想保住这份工作,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不想年前失业,连回家过年的钱都没有。” “可是留在姐这里,你一样不会失业啊。” “好了,蒋婕,裴妡本人也没异议,我们就尊重她本人的意愿吧,别强制。”刘跃出言打断,好人牌打得很漂亮。 蒋婕显然不乐意,普玉莎终于出言,“蒋姐,为了不让你人力缺失,我愿意跟你交换。” 蒋婕重重地叹息着翻了个白眼,俯视着座位上的普玉莎,不耐烦地说:“小普。你这是什么话?团队成员是物品可以交换来交换去?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只想着业绩名利,不懂人情世故,团队在一起,业绩都是其次,伙伴关系才最重要!” 话确实有道理,普玉莎被说得哑口无言,默默地闭嘴为上策。 夹在中间的刘跃面露尴尬,三个女人一台戏,且都是不省油的灯,无论得罪了谁,尤其是普玉莎和蒋婕这两人。都可能因此痛失大将,令业绩受损。 令我想不通的一点是,刘跃怎么会愿意为了普玉莎得罪蒋婕?这两者相比,明显得蒋婕价值更高一些啊! “这样吧,裴妡你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普玉莎这边我也清楚。你们就先出去工作,蒋婕你留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至于人事调动到底怎么办,咱稍后再说。”僵局一时半会儿化解不了,刘跃采取了缓兵之计。 我和普玉莎双双出了办公室,猜不到刘跃会怎么和蒋婕谈。途中,普玉莎也没和我多说一个字,换做别的主任,想要纳入得力人员,早就巴结着了,她倒是独树一帜。 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同事一道去吃午餐,中途蒋婕给我电话,约我到蜜桃小屋聊天。正好,我也想和她好好聊聊,午餐结束,挥别了要去欢乐世界抓娃娃的同事,去蜜桃小屋找蒋婕。 078.彻底翻脸 她已点好了饮料,和上次我们来时一模一样,给我一种念旧的错觉。 “姐,找我有什么事吗?”入座,我开门见山地问。 蒋婕满脸忧愁,表现得极为自然,“妡妡啊,以后姐就帮不了你了,你过去跟了普玉莎,你要好自为之,实在有困难就来找姐,虽然我们不再是一个团队了。可姐妹情不变。” 我微愕,这话的意思……敢情蒋婕做出了妥协?禁不住好奇刘跃到底说了什么令蒋婕如此快速地改变想法? “实在是没办法,我尽力了,妡妡,我是巴不得你留在我的团队,可刘总说了,你如果不去普玉莎那边,就只能是接受开除的处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被开除吧?今天你在办公室都说了,马上过年,也得挣点过年的钱,那就只有让你过去了。” 不得不承认,蒋婕是演戏的好手,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个细胞都自带演戏的天分,不愧是学表演出身的,我在想,如果她进入了演艺圈,是不是什么百花华表金马都能顺着拿一遍最佳演技? 恰是这种浑然天成的表演令我作呕,无法压抑我体内的洪荒之力,冷笑着哼了一声,“姐,以前是我被蒙住了双眼,连看清都做不到,更别说看懂了。可现在我眼睛亮了许多,这种虚情假意的话就别说了,省得还耗费你心神。” 蒋婕猛然一震,懵了,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妡妡,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反正已经说破了,说出去的话我完全没必要收回,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姐,以前你帮了我很多,我都记着。可是,你这样从背地里来害我,又惺惺作态地对我好,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终于,蒋婕的眼神浮现闪躲和不自然。 心中的鄙夷更加厚重,我斜了斜嘴唇,“你想当部门副总,把黄家兴拉下来就行了,何必要搭上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症结说了出来,蒋婕抿了抿唇,垂下浓密的睫毛享受着热可可带来的甜蜜感,半晌都没有回复。我也是倔牛的性子,一个问题得不到解答,不会轻易放弃,于是我品尝着我的香草奶茶,细嚼珍珠感受筋道,看她能耗多久。 喝完最后一口热可可,蒋婕再度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已没了往日的伪善,“谁告诉你的?普玉莎?哦,不,滕总?” 我撇撇嘴,对这个问题不做回答。 “呵呵……”蒋婕自顾自的笑了笑,分辨不出是自嘲亦或是什么,“看来滕总对你确实不一般。裴妡,这份情你注定是欠我的。你能有今天舒坦的日子,别忘了是谁帮你的。” “所以呢?要我报恩?怎么报?拒绝调去普玉莎那组?” 蒋婕不屑地冷哼,“报恩不必,我只是从后面推了你一把,成不成看你的造化。你还算争气,没让自己被白睡。” 巧舌如簧的蒋婕说起难听话来好比茅坑里的砖块,听起来会有那么戳耳朵。我火气一下被点燃,拍着桌子跳起来,“你说什么呢?” 蒋婕斜着眼睛瞅我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不是陪腾靖睡觉才陪来的高额业绩和舒心生活吗?我哪里说错了?” “你全都说错了!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什么?你别跟我说。你们之间是真爱,建立在金钱与**关系上的真爱。”蒋婕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净是鄙夷和嘲讽,“裴妡,要是你刚进社会的时候说这种话,我是会相信的。可都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久了,自欺欺人的事就别做了。” 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认知被蒋婕一语说中,就像愈合的伤疤被残忍地撕开,疼得我几近窒息,而我却毫无还击之力,只能像个破布玩偶任人扯弄。 “被说中了?”蒋婕唇角一弯。慢悠悠起身,扶住我的肩把我按回座位,附在我耳边轻语,“别这么激动,一会儿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你是想让全世界知道你在给有钱人当情人吗?” 说及“情人”二字,她语气暧昧,深意不言而喻。 我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仿佛被一同冰水浇灌而下,冻得我四肢发麻,每一根神经都在瑟瑟发抖。 蒋婕挨着我坐下,显得我们很亲昵,她的手也一直揽着我的肩,明明有暖意在肩头流动,我却觉得更加寒冷。 “你别大惊小怪,我这样说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既然把话说开了,索性就再说开一点儿。彼此都别留秘密,以后虽然不在同一个组,在同部门也才好相处,不是吗?” 我讷讷地转脸看向她,胸口又堵,喉咙又卡,努力发音却双唇颤抖。 蒋婕笑靥如花地拍着我的肩,极尽柔和地说:“妡妡,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你是一个单纯的孩子,透明的像张白纸,看着这样子的你,我就想到以前的我,恨不得好好保护你,让你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没办法,社会才是现实,作为一个社会人,虚拟的无用的都该抛开。物质都满足不了,谈什么精神?促成了你和腾靖,我才能更上一层楼,才能向更高的职位靠近。但我这个人,并不是一味地踩着别人往上爬,也不会是坐稳了具把以前对我有帮助的人一脚踹开。所以我促成你和腾靖。纯粹的金钱关系也好,多有余情也罢,至少你能从中有所收获,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不以为意,理直气壮,我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哆嗦不止。我想到最初的时候。张梦涵和我抢客户,大庭广众之下诽谤我时说的一句话:比贫穷更可怕的没有廉耻之心。那时那刻,我竟然无比赞同。 推开了蒋婕搭在我肩头的手,我已无话可说,提起包就要走,可她坐在外围。挡住了我的去路。 “麻烦你让一让,我要走了。” 蒋婕没动,“裴妡,咱们再好好地聊聊吧,我不想和你撕破脸。” “没什么好聊的,就这样吧。” “你别这样。坐下我们继续聊聊,有些东西我之前对你隐瞒了,现在我们都把话敞开说,我把你不知道的都告诉你,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 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提着包,使劲浑身力气把后方的桌椅推开,跨过凳子离开了蜜桃小屋。 这负气的一走,成为我这辈子最想挽回的一刻。这么说并非与后悔有关,我不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谈后悔是最打脸的。只是难免存在幻想,若是当初我不受一时之气的挑唆。或许,我和腾靖会有个更好的结果。 所能想到的……比方说,一对相爱过的旧情人。 受蒋婕那番话的影响,我乱糟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当天下午,人事调动的命令下来了,我浑浑噩噩地搬去了普玉莎的团队,坐在一个陌生的办公环境,我并没有像刘跃所期待的那样,带动其他同事相应主任的带领与号召。静看普玉莎职业地扮演着主任的角色,我一度想找她私聊,最终都败给了我的胆小与懦弱。 以什么身份聊天?下属?情敌?或者别的更加不堪的角色? 怀揣着满腹疑问,我提前下班回水木清苑,主动帮阿姨做饭,等腾靖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同时,也给他一颗糖。 那时,我已决定,就在当晚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新梳理,不,更准确地说,是重新定位。可惜事情并不按照我单方面所想所期待去发展。 晚餐结束,等阿姨洗完碗离去后,我极尽体贴地给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腾靖捏肩按摩,舒缓他工作一整天的疲劳。如此才能在我们谈论严肃话题时多一分精力与耐心。 就在我把手指移到他太阳穴位时,腾靖忽然按住我的手,睁开了眼与我对视,“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我微愕,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还没开口呢,他竟然就洞悉了我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 “你很少有这么温柔和乖巧的时候,”腾靖淡淡地说,“除非有事要我帮忙。” “是吗?”一抹清浅的苦涩在心底荡漾开来,我弯了弯唇,敏感时期我更容易对号入座。腾靖这么一说,我不禁怀疑他是否认为我与他在一起的目的性。 腾靖把我的手从他额头两侧拉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我顺从者他的无声要求,乖巧地挨着他而坐,任由他轻拥在怀。 “你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裴妡,你是一个笨小孩。” “这话怎么说?” “你理解能力有限,领悟能力也极差。” “是因为昨晚你问我那个简单、可我却答不上来的问题吗?” 腾靖低低笑出了声,把下巴搁在我头顶摩挲,“在我看来,那都是小事,只有你没做好与我有关的事情,我才认为你笨。” “那是什么事我没做好?” “想听?” “嗯。” 腾靖揉了揉我的后脑勺,“你的笨在于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无论纠正多少次,你依然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079.但求无悔 情人……他说情人,腾靖用情人来定义我与他在一起时的身份。换做以前,我不会如此咬文嚼字,情人也是情侣之间的一种描述,可经过蒋婕在我耳边那暧昧的语气,我无法不失落。 咽下只差一线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我把自己埋进腾靖的怀抱,手臂穿过沙发与他后背之间的缝隙,将他紧紧地抱住。 “被我说中,没脸见人了?”腾靖打趣着我,听得出语气里德笑意,我一个劲儿胡乱地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他因此笑得更欢畅。不知我已泪湿眼眶。 “今天工作怎么样?调整之后还顺利吧?”腾靖转了话题。 我哽咽得厉害,迟迟答不上来,他便觉察到我的异样,强制地将我从他怀里拉出。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腾靖一手握住我的肩膀,一手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承接他的目光。 思绪混乱泪眼婆娑的我并没有遗漏腾靖的措辞,说我抠字眼也好,钻牛角尖也罢,他确实用了“又”这个字,已表态我的眼泪让他不耐烦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忘了我们之前达成的共识了?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别憋在心里。”他捧住我的脸颊,以手指擦拭我的泪痕。 那时的我被“情人”二字打入了谷底,纵有千言万语也如鲠在喉,一开口就止不住地抽泣。 反复几次,腾靖终究是怒了,暴君就是暴君,温柔不过三分。他松开了我的脸,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烦躁地点燃,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口接一口吐着白雾。 在他不安的踱步声中,我从啜泣到放声哭泣,双方都愈演愈烈。 终于,腾靖先缴械投降,他扔了烟,一手叉腰不耐烦地问我,“裴妡,你这算什么?是在即兴表演你的笨吗?我和你说了多少遍,有话就直说。别憋着,别只会哭!” 他吼声越大,我哭得越凶。腾靖说的对,我就是笨,经历再多依然学不乖。他讨厌什么,我偏来什么。 腾靖厌倦了,重重叹了口气,低咒一声,扭头上了楼,留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哭彻底。哭泣宣泄了心中压抑的东西,渐渐的思绪才清晰起来,我跑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提着勇气上楼。 我的笨不仅仅是再同一地方跌倒,还是重复上演历史的悲剧。 在楼下腾靖和我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我不领情,偏要作。等到自己冷静了,腾靖却已不在有耐心。因此,当他看到我红肿着眼眶出现在卧室时,他脸上浮现浓重的不满和厌烦,一眼都不多看我,关了床头的灯躺下睡觉。 房间里漆黑一片,唯有他在被子里翻动身体时的摩挲声响是清晰的,却也透露出他的厌烦。 我平息了起伏的情绪,上前开了床头的灯,黑暗的房间瞬间明亮,光线刺了腾靖的眼,他微怒地大喘一口气,直接用被子埋起头。 瞧,他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更别提和我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你说的没错,这次职场的变动幕后黑手确实是蒋婕,我也调去了普玉莎那组。下午的时候,蒋婕找我聊天,我和你能发展到今天,一开始是她有意的引导,如果我和你搭上了关系,业绩就不成问题,作为主任,她也会受益不浅,有助于她今后升值。蒋婕的目的说得很清楚,在她看来。我和你就是纯粹金钱与**的关系。连她都这么说,在我之前,你也接触了不少的客户经理,她们往你身上扑,就是为了高额业绩,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和你在一起,其实是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腾靖背对着我。被子拉得很高,盖到他后脑勺的位置,我看不出他是睡了还是醒着,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暗暗再叹一气,吞下喉咙内的哽咽,我仰望着天花板继续说:“其实这个问题,我问过你好多次了。我总问。我是你的谁,你给我的回答是你确实是喜欢我的,如果细究下去,这种喜欢是什么?喜欢我这个人,还是说难听了,喜欢我的身体?今天我想了很多,我不应该再这样迷迷糊糊下去。蒋婕会那么认为。就代表同事都那么认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人都抱着同样的看法。可蒋婕算是知情的人了,说起来都是鄙夷的语气,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喜欢你,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我也得让自己心安,照现在这样。我是没法儿心安的……” “你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腾靖终于出声,却没有任何动作,依然用后脑勺对着我。 我迟疑了片刻,想答“是”,转念又觉得那是何苦?可给否定答案,我今晚又为何折腾? “是,我没办法不在意。你以前不是也说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经营公司,在社会上打拼应酬,就为了争一口气。可现在,别人都那样看待我,我的脸往哪儿放?我这口气又怎么去争?” “你倒是还越说越有理了,竟然还用我说的话教育我。”腾靖自嘲地笑笑,“那你说说,你喜欢我,有多喜欢?” 几乎没有半秒的迟疑,我坚定地答他,“喜欢到想和你白头到老,永远地在一起。” “还有吗?” “还用?”我疑惑不解,喃喃着问。“还有什么?” “除了想和我在一起,其他的还有吗?” “……”我懵了,不明白腾靖的意有所指究竟指什么,在我当时的认知里,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爱到愿意嫁给他与他相守一辈子便是为爱最大的付出,包含了青春、心血、岁月等等全部的生命,就好似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到愿意娶她为妻,与她度过此生一般。 腾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仰躺着闭眼道:“只是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就没有别的吗?比如说,愿意为了我舍弃某些东西,有吗?” 依旧是迟疑,我答不上来,舍弃指的又是什么?深爱到甘愿付出生命,是这样吗? 再次听闻腾靖叹息,竟是那般的失望,我心口一刺痛,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愿意。我真的喜欢你,如果有一天要我为你舍弃生命,或许我都不会害怕。” 闻言,腾靖睁开了眼,床头灯光不够明亮,却依然将他眸子深处的震惊照清。 我低下了头,不知是为如此大胆的表白害羞。还是为自己一时冲动的说辞无措。 “你刚刚说,为我舍弃生命都不害怕?” 沉默着,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还在意我把你当成我的谁做什么?” “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你都愿意为了你的这份喜欢、这份感情舍弃生命,其他的还重要吗?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在心底。我问自己,连生命都不顾了,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我求的不就是个年轻无悔吗? 腾靖坐起身,往我这边挪了挪,伸手把我揽进他怀抱,用一种宠溺到骨子里的柔情圈住我,爱怜地说:“傻丫头。你就是太年轻,太容易被外界影响,等你以后成熟了,你就会明白,不是每个人每种眼光都值得你在意。如果你什么都在意,你会被束缚,你不是为你活。而是为别人活,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腾靖说话就像蒋婕,不同的场合挑适合该场合的话说,总有一定的道理,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入聆听者的心房。 那一次的谈判以我的妥协告终,与其说被他说服,不如说败给了自己不肯罢手的心。可怜的是,那时的我,尚未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尊严。 后来,我没再纠结于腾靖而言,我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只问了他一句:“那你确定你是喜欢我的吗?” 他诚恳地望进我的眼。“确定。” “有多喜欢?” 四目相对,没有闪躲,“喜欢到会跟你道歉。”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打消我所有顾虑,我了解他的性子,要他道歉比登天还难,可他确实跟我道歉过。别人没有的,我有了,他对我便是认真的。 一时感动汹涌,我扑进他怀里紧拥着热泪肆意流淌。感动,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负面的情绪,因为感动会令人丧失理智,如同抱怨暴躁一样,击退了沉着冷静,问题非但得不到解决,可能因此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自那以后,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蒋婕也不再找我聊天,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原来团队的人越行越远,加入了普玉莎的团队,我心境已变,没有刚入社会时的热情与天真,和那些人走的不是很近。 用几个文艺得肉麻的词来形容那段时光,便是时光荏苒,岁月静好。腾靖给我带来了一笔高业绩,年前的工资金额很漂亮,回家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没面子。另外再用一种文艺的方式来形容我和腾靖的相处。便是如潺潺溪流,平静柔和,却也不乏乐趣,令人身心舒适。 转眼就到了春节前夕,我该回家了,当然不可能与腾靖一同,尽管我无比憧憬,内心却更加清楚那只是憧憬。腾靖要回他的家,与他的家人一起守岁过年,逢年过节,我们就不是彼此的家人。 为了不让我去客运站拥挤,腾靖给我包了一辆私家车,直接送我到家。我本意是拒绝的,不该这么招摇。否则引起不测就不好办了,可虚荣心作怪,专车送回的话,脸上很有荣光,便欣喜地接受了。 虚荣心,到底是给我带来了毁灭性的创伤。 080.最后缱绻 回家那天时值大年二十九,村子里早已年味扑默,家家门前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着年三十这天把春联贴好,开开心心过大年。 我坐着腾靖为我包下的小轿车,从村子里狭窄的巷道穿梭而过。一路上遇见的行人都急急忙忙避让,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生怕发生什么擦碰,自己受了伤不说,车子坏了还得赔个多少钱都不好说。 记得以前,我也是贴着墙壁让车子驶过的一员,如今坐在车中,不免万分感慨。 何为衣锦还乡,大概也就如此了。 当车子停在我家院子门前,左邻右舍都纷纷探头,指指点点地议论着,隐隐约约,我听到类似“老裴家女儿出息了”这样的话,禁不住满面春风得意。 母亲出门来接我时亦是愣了一愣,笑容略显局促地拉住我的手:“这车子……是你买的吗?” 我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不是,妈,哦还没学驾照呢,哪来的车?客运站人太多了。我买不到票,只好让师傅送我。” “那得好些钱的吧?这样的私车,专程送你一个人,必定不便宜。” 我笑着揽住我妈的肩,宽慰她,“没事儿,妈,贵不到哪儿去。这个车子安全性比大巴高,也快许多。” “可钱不是这么随意花的,同样是回来,你坐大巴不用这么多。” 母亲节俭惯了,纵然是丰收的年份,也不舍得大手大脚地花钱。她的心思我能理解,可不想看她心疼那些她认为不必要花费的钱,我拍着胸脯。豪气冲天地说:“妈,你就别担心了,我花钱向来是有节制的。要是你女儿赚不到钱,敢这么花吗?” 母亲瘪了瘪嘴,欲言又止,最终挥了挥手,示意我快些进屋休息,而她则回头望了正要离开的车子一眼。眼神中诸多情绪。当时我没看出其中的复杂,单纯地以为母亲必定还是心疼多花的那些钱,便不以为意了。 按照惯常的习俗,家里若是养着猪,必定要宰杀一头迎接春节。杀猪时会宴请同村村民吃一顿杀猪饭,剩下的诸如排骨、猪腿乃至猪骨都有着利用的价值。 排骨可以腌制,趁着春天时分风干物燥,吹成腊骨;猪腿。尤其是后腿的部分,可以腌制成火腿,不管是煮汤,小炒,亦或是煮饭时在饭头上蒸几片,都香气四溢;骨头的做法更为少见,加一些肉一起剁碎,再加盐、辣椒等调料腌制,蒸熟了便是下饭的好菜。 从乡下回k市时,母亲给我装了一大袋,全是切分好的火腿块、腊骨,还有一瓶骨头,腾靖吃了赞不绝口,称如此地道的农家味道实属难得。 在乡下那几日,趁着父母都入睡了,我才敢与腾靖通话。小心翼翼得过分,稍微有点动静,我就大气不敢喘一口。那时在我的认知深处,依然觉得腾靖是我开不了口的存在,我不敢告诉父母谈了男朋友,怕他们要我带回家。 与腾靖在一起,逐步地接受了他不可能随我回家,也不可能带我见他父母的事实,我便终于放弃了强求。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这种奇怪与男人截然相反。男人或许会想直接进入正题,甚至可以跳顾牵手、拥抱和接吻,直接到床上,衣服可以不用脱,撕扯更带感。可女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个过程,用牵手、拥抱、接吻的时间来接受更亲密的进展。 腾靖给我的接受过程,便是在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的争吵与冷战中,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插足中,让我接受他或许可能仅有我一个,但不可能与我长相厮守的既定事实。 原则和底线便是在如此消磨的过程中一再往下降,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及时察觉。 春节很快结束,母亲和父亲一同送我去坐车。 临上车前,母亲拉着我的手,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妡妡,你一个女孩子在k市,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不管你能挣多少钱,千万要走正道,记住了吗?” 我急着赶车,没往深处去想母亲的话,随口答应着便匆匆进站。 那难舍难分的一别还历历在目。再见时已分外眼红,欲哭无泪。 母亲突然杀上k市,是在我返回后的第五天。 这五天,我都和腾靖在一起,年后收假这段时期,各项经营都没有步入正轨,我便与普玉莎请了假,想来她应该是知道我请假的真实缘由。未做太多询问便给我签字上交。当天下午,腾靖便驱车带我去了湖泉酒店,享受五星级的度假温泉酒店待遇。 我当然是欢喜的,春节分别的这些天,每个深夜通电话我都巴不得从里穿越到他身边,可去往湖泉酒店的路线与我回家的重合,我故意挑剔地说了句,“早知道要去湖泉泡温泉。你还不如到我家来接我,省得我跑上跑下的,坐车都坐累了!” 聪明如腾靖必然是听得出我的弦外之音,我明知不可能却还想试探他的口风,他粲然一笑,抬起手来在我脸颊上捏了一把,又爱又恨地说:“你呀,车子又不需要你开。你只用坐安稳了就行,实在累了把椅背降下去睡觉,到了我叫你。” 我努了努嘴,出言无状,“我可不敢睡,万一睡着了,你中途兽性大发,把我给怎么了可怎么办?” 腾靖一怔。匪夷所思地睨着我,忽而哈哈大笑,手又伸过来在我胸口揩了下油,“放心,我兽性大发也是要你清醒着的时候,比如说,今天晚上。” 我瞪了他一眼,放倒椅背,把帽子盖在脸上呼呼大睡。 不得不承认,和腾靖在一起之后,我逐渐腐朽了。换做以前,亲近一点儿的女孩子做状要亲我,我边躲边脸红,如今却能大胆地与腾靖说着如此露骨的情话。 到达酒店,住宿手续办理完毕已临近五点,晚餐腾靖要去酒店餐厅。可我一看那昂贵的标价便退怯了。 “我们去吃当地小吃吧?酒店里的这些东西,在哪儿都能吃,来到这里不吃点当地特色,岂不是白来?”不由分说地,我拉着腾靖的胳膊就把他拽了出来。 腾靖好心情地都顺着我,上了往酒店入口去的观光车,他把我搂在怀里,风亲吻着我的发线。他亲吻着我的额头,风声与他的低喃在耳畔共同作响,“你这丫头,倒挺会为我省钱,不错,没辜负我对的疼爱。” 我心头暖洋洋的,顾不得观光车上还有其他客人,手臂主动勾上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真心爱你想做你的女人,当然要为你精打细算,不必要的开支就该省去了。” 他淡然一笑,唇贴着我的额头吻了吻,讳莫如深。 沿着湖泉酒店四周闲逛了一圈,由于是春节的特殊时期,许多商铺都还没有营业,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家饮吧,我点了杯酸奶紫米露,一入口就赶忙找垃圾桶吐,口感确实差很多。 腾靖开始后悔听取我外出觅食的提议了,烦躁地皱起了眉,“回酒店吃吧,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有了也吃不成。” “别啊!”我把一整杯酸奶紫米露扔进垃圾桶,嘴巴都来不及擦拭,“前面那不是有家卤鸡米线吗?我们去那儿吃,卤鸡米线是这里的特色之一。” 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展,腾靖瞅着我,薄唇一抿,默息变重,一言不发地夺走我的包,翻出纸巾用力地从我嘴角擦拭而过。 “邋遢鬼!” 我嘿嘿傻笑,即便被嫌弃了。仍然开心得像吞了蜜糖。 最能暴露隐埋在我与腾靖之间问题的时间,便是逢年过节,因此,能够在春节期间与腾靖一同出行游玩,我心里的兴奋劲儿和满足感是无法言表的。只要他不暴躁、不发飙,小别扭小情绪我都觉得那是他可爱的一面。 不知不觉,我已深陷到了魔怔的地步。 然而,我的选择素来容易出错,考虑总是欠缺,一碗卤鸡米线怎么够一个成年男人填饱肚子?还没走回酒店,腾靖便嘀咕着饿了。 迎着早春的夕阳,伴随着腾靖的埋怨,我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安慰,迎面有从人工湖吹拂而来的湿润清风,气氛静谧悠然,令我想起了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分不分离且顾管不到,享受当下极乐才是人生快事。 夜幕降临,我兴致勃勃地换好了泳衣,披上浴袍,要去半山泡温泉,哪知腾靖却像老太爷似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电视节目。 我主动把他的泳裤翻出来,丢他身上,“快换好装备去泡温泉。” 他扫了泳裤一眼,不耐烦地说:“公共温泉,我不泡。” “不泡?不泡你来这里做什么?” “度假。” “度假那就要泡温泉啊!不然你随便去个酒店都可以了,干嘛要来这里?”我微微恼了起来,倾身把盖在他腿上的薄被掀开,“快点,不要偷懒,你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我都陪你吃了卤鸡米线了。” 腾靖劝不听,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我胸腔灼灼燃烧,我不知哪里又惹了滕总不开心不顺意,好端端的突然要扫人兴趣。 许是瞧着我脸色灰败,腾靖坐直身体,紧盯进我眼眸深处,薄唇一斜,坏笑道:“哟,脾气还上来了啊?这才多大点儿事。就沉不住气了?” 我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床边,“你把我兴趣都弄没了,我还不能不开心吗?” 腾靖低咳了一下,“行啦,我去还不成吗?” “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嗯?对啊,我从来不勉强自己的,我可以陪你去,但是有个条件。” 背对着他,气头上我仍然不死心,“什么条件?” 他突然长臂一勾,从身后将我拥住,贴在我耳根边说:“你帮我换装备,我就陪你去。” 禁不住身子一僵,我讷讷地侧脸看向他,只见他幽深的双眸满是认真与专注,不像是开玩笑,可那斜勾的薄唇盛满阴险,我瞅他一眼,“做梦!” “那就没办法咯!”腾靖重重叹息,听起来像是失望到了极点,“是你不让我去的,不是我扫你的兴不去哟。” “我哪儿有不让你去,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喂。裴妡,你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我有说不去吗?” “当然有!” “摸着你的良心说!”腾靖低吼。 我扬起下巴,才不搭理他,结果他倒好,我不动,他倾身而来,直接用他的手覆在我胸口。“让你摸着良心说!良心!不知道什么是摸着良心说吗?!” 这分明是趁机揩油好吗?!我反手就要打过去,腾靖眼疾手快,捉住了我的手不说,还把他那羞羞的破布泳裤塞我手里,心满意足道:“你看,它都主动跑你手里了,就只认你,你还不满足它小小的心意吗?” 我挣扎了几下。无果,腾靖说起这些话来总是脸不红心不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腾靖显然不是君子,他总是出口未捷手先行,摸了胸不说,还拍我屁股。 我又瞪了他一眼,拿着他的小裤左右为难,不知从何下手。 “傻愣着做什么?不想泡温泉了?” “我……”我嗫嚅,“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腾靖挑眉,旋即淡然一笑,先把小裤从我手里拿走,牵着我的手往他腰间而去,如鬼魅般低沉的嗓音默动在我耳膜,“小笨蛋,要换裤子,当然要先从解开皮带开始了。” 081.突然袭击 与腾靖在一起也大半年光景了,从青涩到成熟,期间有乐意与不乐意,然而不论哪种,我都没有主动过。 解开皮带的过程是前所未有的漫长,我双手抖个不停,脸颊滚烫直烧到了耳根,脑子也被烧得如浆糊一般,浑浑噩噩的,视线似乎都模糊了,听觉也开始下降。 我俯着身子,隐约感觉到有一股热气扑在我的脖颈后部,一阵比一阵急切,没有更多精力去分辨那是什么,我竭力地把精神都集中在哆嗦的双手上,更别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从浴袍口探进去,时重时轻地敲打着我的心房。 好不容易抽开了皮带,我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刚要直起腰,后背有力量突袭,直接将我按趴下,横压在他修长的双腿上。 “腾靖!”我低吼,脸颊依然滚烫不休。 没听到他回答我,只察觉到一股凉风从后背钻进。顺着颈部的皮肤扫过,透了丝丝到耳边,好一番清风徐来舒心凉爽的感觉。 “泡澡之前是不是先出身汗?”腾靖弯下身,依在我后方询问,再明显不过的使坏,“裴妡。你好久没运动了,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的体制都不如老年人,你们现在的上班族,除了坐办公室坐车,其他运动都不做。” 腾靖意有所指。我一心想反抗,无奈全身瘫软没力气,只能由着他口吐情话,上下其手。 他将我翻了个身,浴袍敞着,仰面与他相视。“做了运动,我就陪你去泡澡。” 我眨了眨眼,酒店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射在我全身,与他的柔情一起将我点燃,他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坐好,俯首亲吻我,动情地说:“宝贝,你好美。” 我无声地笑,搂住他,得意地在他耳边吐气,“因为你,我才会变得更美。” 那一晚恰似腾靖喝醉酒的那次,被他诱哄着吃干抹净,最后也没有兑现陪我去泡温泉的承诺,懒洋洋地相拥着到天明。 享受了两天的悠闲时光,我们才慢吞吞地回k市,不知是书中所说的“小别胜新婚”在作祟还是什么,酒店那两晚险些让我折了腰,回到水木清苑后,我哪儿都不想去,窝在沙发里抱着动都懒得动。 按照腾靖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耐心地照顾别人的,可我找到了他的弱点,便将他收得服服帖帖,甘之如饴。 什么弱点呢?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虚荣心。 口渴了想喝水又懒得去倒,独自饿了要吃零食又不想去拿,就连晚饭时间都贪恋他的一口一口喂,我就以一个理由责怪他,“力气没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起来,你不帮我要饿死我吗?” 诸如此类的话,腾靖很受用,得意洋洋地冲我眨眼一笑,悉数照办。 春节后的那五天,是我们最后愉快的相处时光。没有任何顾虑,没有任何忧愁,没有任何杂念,交付身心的融洽,经不起回想,一旦回想便生贪恋。 噩梦。便从第五天一早开始。 第五天懒睡起来,正要准备出门时,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妡妡,你现在方便到车站来接我一下吗?我已经到东部客运站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去你那里。你看看要是你可以抽时间出来的话,到车站来接我一下。” 彼端,母亲电话一接通便如春节的鞭炮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我站在腾靖的旁边却炸得耳膜嗡嗡作响,脑海也是乱哄哄一片。 半晌,我才后知后觉地问:“妈。你说你在哪儿?” “我已经在东部客运站了,你看你能不能来?要是不能赖的话,你把你住的地方告诉我,我看见前面有公交站,我去问问坐哪趟车到你那里。反正是看你时间,一切以你为主。” 我傻眼了。傻得彻彻底底,自心底窜升的寒气以迅雷之势蔓延到全身每一个细胞,冻得我五脏六腑都在发抖。 我该怎么回答?我住哪儿?我要怎么告诉我妈……诸如此类的问题缠绕着我,慌张无措之下,我只能向腾靖投去求助的目光。 一旁的他亦是一知半解,像个丈二和尚般,理解不了我为何用可怜楚楚的眼神凝视着他。 “怎么了?” 腾靖轻轻地问了一句,却吓得我捂住往离他远的地方狂奔。 “裴妡!” 腾靖又喊,我捂着,几斤泪眼朦胧地示意他不要再出声,随后对另一端的母亲安抚道:“妈,不然这样吧。你去坐77路公交车,先到城里来,然后我再去接你,好吗?我虽然可以出去,但是时间不能太久,你到了城里。我去接你,你看这样行吗?” 急中生智,我想到了如此的缓兵之计,至少可以再给我哪怕多一分钟的时间去想办法。 母亲听我说的有道理,不为难我工作,便欣然答应了。电话一挂,我急得一个劲儿跺脚,低吼道:“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妈来了!我妈来找我了!我要怎么办?我住哪儿啊?她要来和我住啊!” 经过一分钟不到的观察和聆听,腾靖明白我为何如此,他一言不发,掏出就给丁旭打电话:“你现在住哪儿……把你那的东西都搬出来,你的衣服这些,家具其他东西都放着……近期裴妡要借住在你那儿……” 腾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交代了大半,他才松懈一两分,走到我身旁紧紧握住我的手。暖和的体温从他掌心传来,顺着血液流入我的心窝,宛如火红的太阳,我紧张慌乱的心渐渐地平缓。 结束了通话,他牵着我往楼上走,“快去收拾一下你的日常用品,我送你去丁旭住的那里,假期里车子不堵,时间来得及。你别慌,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那一刻钟,我只有一种感觉:想哭。感动或是心酸,我分辨不清。 把衣服一件一件迅速地从衣柜里取出,衣架都没取就随意折叠丢进超大行李箱;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梳妆柜的化妆品,就连进门换鞋鞋柜里的鞋,我都发疯似的丢进箱子。毫无章法的乱丢乱塞,再大的箱子都拉不上拉链。 我急红了眼,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静观我东奔西窜的腾靖听闻我的抽泣声,蹲在我身旁替我擦拭泪水,又把箱子从我手里接过去,耐心地打整好。 泪眼朦胧中,他的一举一动异常清楚。那画面好滑稽,更多的是心酸,母亲的到来竟让我变成了落荒而逃的流浪者,连处固定的居所都得通过鸠占鹊巢而得。 陷入爱里面的我傻得可以,哪怕一次又一次伤心,依然不肯回头。是啊,连生命都肯付出了,遑论其他?这一谬论诱导着我一步一步往深渊迈去,不到无法抽身不醒悟。 车子飞速地向目的驶去,一路上我都望向窗外,泪水落了又拭,拭了又落,无法遏制。 “别哭了,再哭一会儿见到你妈要怎么交代?”腾靖的提醒逼得我压住起伏的情绪,瞪圆了眼不让泪水滑落。 整个过程,我们只有这一交谈,即便到了丁旭那里安顿时。也没有说一个字。仿佛在我们心间有一种东西不言而喻,我们能够感知到这一搬出或许就再难搬进,甚至是永别,却只字不提今后。 东西还没有摆放完毕,母亲便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到了我说的车站。已是兵临城下,我躲无可躲,丢下手中的衣服,我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迈出那道门时,我抱的是破釜沉舟的心态。 腾靖终究是放心不下我,让丁旭追了出来,自己留在出租房替我整理来不及摆放的物品。 往母亲等待的车站驶去的路上,我甚至有过坦白一切的念头,兴许是母女,曾经用脐带相连的统一体,多多少少是心有灵犀的,莫名的不安在我身体里回荡,总觉得母亲此次到来目的不纯。 提前了一个路口下车。我一路小跑而去,市区里车流量还没有恢复,远远的便能看见她的身影。略显娇小,着实单薄,因为在乡下长期劳作的原因,她的皮肤并不像城里的中年妇女般细嫩白皙。接受着日光的照射与冷风的吹打,岁月的痕迹已爬满她曾经青春美丽的面庞。 她站在车站边,焦灼地等待着,不知道女儿会从何处出现,四处张望,期待尽显眼底。 只一眼。我便忍不住湿了眼眶。 是因为我啊,是因为我她才变成这样!可我却违背她的意思,做着会令她伤心的事。情绪一再翻涌到鼻尖,竟将我全身力气击溃,我驻足,藏身在路边的报刊亭背后,捂着眼睛大口大口地调整呼吸。 那时那刻,在我身体里响彻着一个声音:不管你是否故意,不管你是否愿意,让辛苦生育你的母亲伤心,便是你的不孝。“不孝”二字像炮烙之刑,火辣辣地印在我的心口,痛得我无法呼吸。 母亲的电话再次打来,询问我何时能到,再怎么艰难,我只能压制全部,顾不得眼眶布着血丝,尽快向母亲走去。 “怎么了?妡妡,是哭了吗?”只一眼,母亲便看出了端倪。 082.我怀孕了 我苦涩地笑笑,接过她手里的包袱,随口扯了个谎,“没什么,工作没做好,挨了批评,心里不舒服。” 母亲一听,急得一把夺走了包,“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工作要紧不知道吗?你要是早跟我说,我就不让你跑这一趟了!” 眼见母亲对待我的谎话都如此认真,良知与悔恨如同两把锯齿将我的心一块一块地切分开,我咧开嘴笑了笑。“没事了,妈,都处理完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别别别,你还是以你的工作为主,我可以自己去。” “你找不到的,妈。” 母亲有些担忧,小心地询问道:“那……不然我在哪里等你吧?你下班了,我们再一起过去?你看这样可以吗?会影响你工作吗?” 我摇了摇头,母亲适才大大松了口气,由我带着去附近的饮吧等待。也好,我这匆匆忙忙地出来,连那小区几单元几号都记不清,要这么愣愣地去了,找不到玩笑可就开大了。 与我在一起久了,腾靖愈发体贴,我回到银行时,收到了他的短信,告知我具体的楼层位置和他摆放的物品各在何处。 看着那充满好意的短信,我?尖又是一阵酸涩。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高考作文题,命题大意是要考生站在老?的视角写一篇除诗歌外题材不限的文章。有一篇在我看来很别出心裁的文章,描写一段恋情不能公开,相互喜欢的两人只能像见不得光的老?,在暗地里竭力地维系那一份付出真心的感情。感情无法公开,不仅仅是因为学校禁止早恋,更因为他们是两个男孩。 可这篇作文得了零分。 我与腾靖分明是不同性别,付出真心的感情逃不过见不得光的厄运,我似乎能看出问题的症结,却不能接受。 谁说我与腾靖之间只是金钱与**的交易? 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带着母亲去“租住”的地方,提前查好了路线,再凭借中午那慌乱的记忆,总算是没有差池地到达。 母亲把行李放置好,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啧啧感叹不休,“妡妡啊,这么好的房子在k市一个月租金应该挺高的吧?” 我正在给她接水,“嗯”应了一声。 “一个月得多少钱啊?”母亲走来接去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想来是渴极了,这一路上来她就出门时自带一杯水,在饮吧等我时我给她买了一杯果汁,其余时候都没舍得买水喝,能忍则忍。 “也还好了,两室一厅嘛,一千块不到点儿。” “这么贵?!不行,妡妡,你一个人租这么贵的房子,一个月的工资就是用来交房租了。这两天我在k市,跟你姨妈了解下哪里房子比较合适。你赚钱不容易,不会花钱等于你白上班,知道了吗?” 母亲的性格多是柔软的,可倔起来任何人都拦不住,我顺着她的意思应承了几句。便去到厨房,摸索着准备晚餐。 “你姨妈说你搬出来之后很少在家吃饭,给你送些东西你也不要。”母亲一路跟到厨房,站在门口和我说话,她知道我会自己做,并没插手,“就算上班再忙,回来能自己做还是自己做了吃,干净卫生还省钱。你在外面吃一顿,自己可以吃好几顿了,重点是有营养,外面吃吃吃的,身体都要吃垮了。” 母亲絮絮叨叨的,换做以往我该烦了,可那次竟觉得很是温暖亲切,我默默地做饭,由着她在我耳边念个不休。 当晚,腾靖给我发来了信息,询问我情况如何。我烦躁不安,丢给他“很好,我们近期暂时先别联系”便不再搭理了。我能够想象腾靖的暴躁反应,于是我安慰自己,即便是为了日后能够更长久的相处,短暂的分开亦是必要的。 意想不到的是,在母亲来k市看望我的那些天,与我已很长时间不来往的蒋婕,竟然在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哭哭啼啼地说她遇到了难题,想要找我帮忙。 彼时已过了深夜零点,我早已进入了梦想,耳边的哭诉扰了我难得的清梦,直觉要拒绝,可一看时间又迟疑了。 若非真遇到了难题,依照蒋婕的性格,怎么可能大晚上的向他人求助?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说:“我妈来k市看我了,我不方便出去,有什么可以明天说吗?” “不,妡妡,你一定要帮我,现在就帮我,否则我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蒋婕把事态说得很严重,我心一软,便把住处告诉了她,她是有车子的人,找我要比我找她方便许多。 大约半小时后,蒋婕到了。为了不影响隔壁的我妈休息,我的一举一动都是轻手轻脚的。而电话里情绪激动地蒋婕,在见面了之后淡然许多,神情中没有一丝一毫“活不过去”的影子。 “说吧,这么晚了找我,到底怎么了?”关上房门,我对坐在床边的蒋婕说。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手不住地发着抖从包中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燃又止住。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朝她走去,“你倒是说啊,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职场变动后。我对她不仅失去了最初的情谊,连起码的耐心都没了。 蒋婕仰头看着我,摇了摇下唇,眸色暗沉,迟疑着喊了我的名字,“我怀孕了。” 那四个字她吐得异常快,快到我差一线就没捕捉住,茫然了半天才回神,没错,蒋婕说的是“我怀孕了”。 可是,她结婚了吗?下一秒我就抓住了重点,我相信这也是她连夜找我的关键所在。 我没说话。爬上床靠在床头抱着膝盖发呆消化。 “那个男的他有家室,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我……我一直以为不会出事,没想到一个疏忽就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怕他知道了不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而且,我听说,他和他的妻子感情还不错,对孩子也很好……” 听到蒋婕这样描述那个男人,除了呵呵。我不知道还应有什么反馈。一个和妻子感情和睦的男人会在外面有女人?被下了秘药、失足还是什么? 男人的出轨,向来都是有预谋的,更不要提出轨出到播下了种! “裴妡,我该怎么办?那个男人我是爱的,我也没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我就要一段感情。一段回忆,可是现在……你说这孩子我是留还是不留?”蒋婕扒着我抱住膝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问。 我抬眼斜她,眼前这个女人让我觉得又可怜又可恨,别说是宽慰她的话,就她提出的任何问题我都不会给答复。 “裴妡。你别只是看着我啊,你给我点儿建议吧,这个孩子我到底是留还是不留?”我的沉默不语让蒋婕急得眼泪在眼眶里一个劲儿地打转,连抓着我胳膊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量。 我推开了她的手,眉头紧锁而不知,“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别啊,裴妡,我大半夜的跑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建议,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还能和谁说。” 不是我落井下石说风凉话。蒋婕这么抬举我着实令我受宠若惊,回想起在蜜桃小屋她状似安慰开解我,实则语气里满满的讽刺与贬低,照此看不是仇敌也该是陌路的人,她竟然在自己落难时只向我求助。 我看不懂了。 再慌乱无措也是蒋婕,往日精明干练、八面玲珑的女人。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我沉默的原因,她苦笑了下,坐直身体感叹道:“对不起,妡妡,我知道现在和你说什么都太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解释也无用,更何况,我的言语确实伤害到了你,你不原谅我,我也不能强迫你。可是,妡妡。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在k市没多少能谈真心话的朋友,入社会混了这么久,看起来好像很不错,当出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这话确实发自肺腑,曾经有过类似经历的我深有体会。大城市什么都好,就是人情太冷漠,不出问题没什么,一出问题,好坏中间虚情假意分辨得清清楚楚,谁拉你一把。谁推你一把,往往就在这一关键时刻发生。 同情心一泛滥,我主动覆上她的手背,低声地劝慰道:“这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没遇到过,不知道要怎么做,一时半会儿的我脑子也理不清,你非要我给你什么建议,我给不出。” “可是……”蒋婕还要追问,最终忍住了,分寸慌乱她还是拿捏有度,叹了口气,道,“算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上班,睡吧。今晚我在你这借住,可以吗?” “嗯。”我点点头,往床的一侧挪动,给她留出位子。 这一夜,我俩背靠背,彻夜难眠,中间我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耳畔有轻微的叹息声,断了我的睡意。 天蒙蒙亮时,蒋婕便起来了,没办法,她孕吐反应太激烈,在卧室与卫生间来回跑,后来担心声响太大,吵到其他人,她便把自己关在卫生间。 083.试探端倪 没一会儿,母亲也起来给我准备早餐,听闻母亲的动静,我不敢再赖床,屋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我得出面做个说明才是。 果不其然,我才露面,正在烧水煮面条的母亲就满脸好奇地问我:“妡妡,卫生间里那个女的是你朋友吗?” 我点点头,“嗯,是我……同事,职位比我高。” “这样……那她怎么了吗?大半夜来找你的吧?昨晚睡觉的时候她都没来。” “是的,平时私下相处得还可以,她遇到了点问题才连夜来找我的。” 母亲听我说着。眼神却一个劲儿往卫生间瞟,她把我拉近了些,正要在我耳边低语些什么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猛烈的妊娠反应使得蒋婕看起来异常憔悴,加上彻夜未眠,蜡黄的脸色和黑眼圈配在一起,简直一副病态模样。 “阿姨。”蒋婕露出微笑,礼貌地和我妈打招呼,“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很晚了还来找妡妡,要是打扰到您,还请您多谅解。” “噢,没事儿,没事儿……”母亲淡淡地笑着回应,指了指厨房里开始沸腾的锅,“你们没洗漱的快去抓紧时间洗漱好,我给你们煮了面,在家里吃了早餐再去上班。” “哎,好的,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我并不打算把蒋婕来找我的真实原因告诉母亲,我了解她的性格,若是她知道了蒋婕未婚怀孕,且怀的还是一个有家室男人的孩子,她极可能暴跳如雷,甚至不顾情面把蒋婕轰出去。 疾恶如仇、爱憎分明,用在诸如我母亲这样传统的女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然而,我以为不提就能隐瞒,却不料蒋婕在吃早餐时闹得更激烈,没吃几口就捂住嘴往卫生间跑。 我坐在餐桌边,尴尬不已,瞧着母亲那探究的神态,只好装傻解释,“她有严重的胃病,一般早上都不吃早餐的,这会儿估计是不适应了。” 母亲适才敛起目光,低下头吃自己的,“胃有问题更不能不吃早餐,胃病这个东西得靠长期的调理,你们年轻人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 随意丢了这几句,母亲也没再过多关注。 去银行打了卡,我又和蒋婕去了蜜桃小屋,她已经彻底没有心思工作,满脸的忧愁只与腹中那未成形的生命有关。 长时间我们都是静默相对,蓦地,蒋婕一语惊人,抛给我一个极有可能一语成箴的问题,“妡妡,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有了滕总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不可能!”我不假思索地否定,没有任何迟疑,“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我不允许的!” 蒋婕见我情绪起伏太大,忙劝道:“我就是打个比喻,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就设想一下,把你放在我的角度,你会怎么办?” 这么一问,我真真是懵了,先前的愤怒全然消退。只剩下茫然无措。 如果……如果某天我有了腾靖的孩子,我要怎么办?在心底,我悄悄地问自己,还来不及想象,我强迫自己掐断思绪!没有如果,不会有如果,我不允许这种如果出现! 我猛然抬头,坚定无比地对满眼期待的蒋婕说:“姐,我不可能有他的孩子,一定不可能!如果有了他的孩子,我这辈子就毁了,明白吗?因为我不可能和他相伴一生,将来他有他的妻子,我有我的丈夫,但绝不会是彼此。所以,我劝你不要留下这个孩子,趁着还没有成形,去把她拿了!” 蒋婕浑身一震,惊恐的眸子里透着丝丝绝望,她千万想不到我会说出如此冷血的话,缓慢而迷茫地摇着头,喃喃道:“不,不,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你们看,她内心深处已经有了抉择,既然如此,为何还来问我?该刹那,我哭笑不得。 “妡妡,这是一条生命,你想过没?”蒋婕突然问我,眼神清亮不再迷茫,她把手放在小腹,微微蹙眉,恋恋不舍地说,“你知道一条生命意味着什么吗?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杀人是礼法不容的。” “杀人是礼法不容,那么你和那个有家室的男人在一起时,是否考虑过礼法吗?” 话说得过于重了,蒋婕顿时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白过一阵,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姐,你让我设身处地地为你考虑给你建议,我告诉你,如果我是你,到了这幅田地,孩子我是坚决不会留的,不管它是谁的,不管那个男人我有多么不舍。再不舍,他也是有家室的人,老婆和孩子,他不可能放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为什么要搭上我的一辈子不说,还让自己的孩子活在阴影之下?如果我生了这个孩子。我不是对这个小生命负责,反而是在祸害这条生命!” 一口气说完了我的所思所想,仿佛压在我心口的无形大石也随之掉出,我大大地换了口气,前所未有的轻松。 很长时间蒋婕都没有回应我,她低埋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我深知这样的时刻更多的应该是给她静思的空间,便没有打扰她。 离开蜜桃小屋的时候,蒋婕依然没有做出选择,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留或不留,在孩子成形前做出决定即可。 听她这么说,虽是被逼无奈的绝望之举,可我多少是有些欣慰的。至少那也算是悬崖勒马。 下班回到家,母亲竟然不在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没太在意,便去厨房做饭,等她回来就可享受热乎乎的饭菜。 在我做饭时,许多天没有联系的腾靖打来了电话,我迟疑了片刻,终于听到了他那暌违已久的沉稳嗓音。 “在干嘛?” “做饭,怎么了?” 彼端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说:“许久没吃到你的手艺了,你这么一说,倒还有些想念。” 平淡的心被激起了几缕涟漪,“能让滕总想念。确实不容易啊。” 腾靖低笑,“裴妡,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天想我吗?” “干嘛?” “回答我。” “那你想我吗?” “嗯,确实会想,尤其在水木清苑的时候,你不在。好像少了什么。”听他如此坦白,我心里暖得像是点了一盏火炉,悄悄地笑到合不拢嘴,“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儿,晚上不能抱着你睡觉,我竟然还会失眠。真是见鬼了。” 突转的话锋令我怔了怔,旋即心底的火炉烧到了脸颊,滚烫得不像话。 “裴妡,你没有我抱着,晚上能睡得着吗?” 我顿时凝噎,想承认没之前踏实,可又羞于启齿。哽了数秒,岔开了话题,“等我妈回去之后,我去给你做顿好吃的,怎么样?” “狡猾的小丫头,你故意避而不谈?好啊,那我就等你给我做顿好吃的。包括你这个人,我可要吃个够!” 几天不联系,腾靖这说情话挑逗的本事愈发见长,恍惚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样子。 我正不知该如何接他话,突然他用一种略显警惕的语气问我:“裴妡,对面住的那户人是不是你姨妈家?” “是啊,怎么了?” “我看到你姨妈带着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妇女在阳台那往我这边看。” 年纪相仿?我惊得手一撒。正在搅拌汤菜的勺子掉锅里,溅起点点热水落在手背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没事,做饭勺子没拿稳,掉地上了。”我忙扭开水龙头,用凉水冲刷手背,“腾靖。你一定不要让他们看到你,好吗?我拜托你了,一定不要让他们看到你!” 沉默了好一会儿,腾靖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谢谢,我先不和你说了,饭菜做好了,我得打电话让我妈回来吃饭了。” “嗯。去吧,这两天我都不会给你打电话了,放心。” 总觉得我们之间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何处。随后我给母亲打去电话,接通了,她没有隐瞒,告知我在姨妈家,不必等她吃饭。 表面看起来一切无恙,我却不敢掉以轻心。母亲去姨妈家无可厚非,可往腾靖那边看是几个意思?莫非她已从姨妈那知晓了什么?越想越怕,偏偏又拿不出证据,除了强装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母亲回来得不晚,我刚把厨房收拾好就听到了开门声。 “妈,你回来了?” “哎。回来了,你姨妈非要喊我去她那边吃饭,我下午就过去了,和她聊得太投入,忘了跟你说。”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看我做最后的收尾。 “没事儿,你开心了,吃饱了就行,不用管我的。”把冲干净的抹布拧干铺开,挂在水龙头上,清洗的工作彻底完毕。 “对了,妡妡,过年的时候,我不是拿了好多火腿给你带上来吗?怎么这几天没看到啊?还有骨头酱。那是下饭的好东西啊。” 我目瞪口呆,寒气从心底开始往全身散发,飞速地在脑海里搜索应对答案。 那些东西都留在了水木清苑,当时情况紧急,能把日常用品搬过来已属不易,压根儿就没想起这茬来。 084.过街老鼠 “这么快就吃完了?”母亲又问。 我尴尬地摇了摇唇,再沉默下去必然会显露端倪,急中生智地答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怎么了?” “那个……东西在车上给丢了,怕你生气,我没敢跟你说。” 母亲的脸色果然暗沉下来,可更多的是气愤,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怎么会丢的?上车前我不是交代过你一定要小心吗?怎么还给弄丢了?” “我也没办法啊,妈,人太多了,下车的时候去拿发现东西已经不在了。就有这种素质差的人!” 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扭头去了客厅。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我捂了捂心口,捡回那漏了一拍的心跳。 关于火腿和骨头酱的话题,母亲没再过问,却不想在看电视时,问起了蒋婕。大概地了解了蒋婕在我部门的职位和年限,与我平日的交情,母亲又专心地去看电视节目。我时刻警惕的心适才放松了一两分,突然她又提问,那一晚好像乘坐过山车,起起伏伏,好不刺激。 “她大半夜的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儿,还能有什么?”我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往日里柔和体贴的母亲却钻起了牛角尖,变成了好奇宝宝,追问我:“工作上什么事儿能大半夜的还找你?难道不能第二天说吗?” “心里不舒服,沉不住气,她就是那种性格,说风就是雨的,要是不舒服了,一晚上都睡不着的。” “可是找你能解决问题吗?你不是说她职位比你高吗?你一个下属能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难题?” 母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更具针对性,让我无法顺利编造谎言。为了不露破绽,又不显得狗急跳墙,我重重地“嗨”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工作的难题我是帮不了她,心里的那点儿不顺畅,我还能开解开解。她是上司,我能有什么办法,为了工作好做,耽误睡觉就耽误吧。” 我心想用“工作不易”的说辞可以就此中断母亲的疑问,确实,她也没再提问,可她已不耐烦地给出了结论。 母亲坐直了身体,声严厉色地说:“裴妡,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妈撒谎的?” 我一怔,仍不妥协,“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对你撒谎了?” “还不承认?!昨天晚上,你那个同事来找你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你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我问你,你却用些有的没的来忽悠我,你还说你没说谎?” 母亲说得理直气壮,罪责全怪到我头上,我却抓住她偷听的不礼貌,斥责她:“妈,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你这样是侵犯别人**。你知道吗?” “别跟我说什么**不**的!”母亲怒气冲天地挥手,提起蒋婕,就像是破坏了她家庭的仇人,“一大早她就吐成那样,你还骗我说她有胃病,就是有胃病的人也不会干呕成那个样子!你妈我是生养过你的人,那是什么反应我还看不出来吗?裴妡,你给我听好了,像她那样跟已婚男人胡搞在一起的女人,我不允许你和她走太近,更别说当朋友来往!” 看吧,我之前怎么说来着?像我妈这样的传统女人,蒋婕这类人她是一眼都见不得,更别说容忍了。她的传统也是我千方百计要隐藏和腾靖在一起的原因,她容忍不了我未婚就发生性关系,更别提同居。 我扶着额头,烦闷不已。 母亲却当我的沉默是不满,是冷战,侧过身对我严肃教育,“裴妡,社会上的人形形色色,你如果没跟好,迟早有一天,你也要学坏了,知道吗?你读的书比我多,受到的教育比我高,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心里得有杆秤。像她那样的行为,就是没道德没教养没羞耻心!像她这样的女人,就跟过街老?一样,人人喊打,社会容不得的!” 母亲把我念烦了,深知改变不了她什么,况且蒋婕的所作所为确实……连我都看不惯,不为她辩解什么,我拍拍屁股起身。 “我累了,先去洗洗睡了。” “哎?裴妡,你……”后方母亲冲着我喊,“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我可都是为你好啊!那个女的,你离她远一点儿,万一哪天她心里不平衡,想让别人和她一样被人瞧不起,就把你给害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妡妡,你倒是听进去我说的话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我自己会注意的!”隔着卫生间的门,我不耐烦地回应她。总算吼了这两嗓子,耳根子得以清净。 往后的几天,母亲鲜少念叨,偶尔旁敲侧击地提醒我要时刻注意与蒋婕保持距离,我表面上答应着她,可实际怎么可能做到? 整个部门里,知道蒋婕怀孕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她几乎天天迟到,着急忙慌地赶来,虽然化了精致的妆,精气神却好不到哪儿去,应该是晨起强烈的妊娠反应所致。我与她私下已化解了旧恨。按理说在部门里可以不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不知她怎么盘算的,与我迎面走来也不打招呼。 渐渐地,我才发现,奇怪的不仅蒋婕一人,母亲也神出鬼没的。好几次我下班都不见她在家,打电话了才说不回来吃饭,不是和姨妈去逛街,就是和她一些在k市的老乡相聚。 母亲说是什么,我就相信是什么,不会多加揣测和怀疑。腾靖说那是我的福气,猜来猜去多累啊。我愿意相信,就少了给自己增添烦恼的几率;然而,他没有告诉我,有一种福气叫做傻福,只有傻人才有。 这天和母亲吃晚餐时,她突然兴致勃勃地问我:“妡妡。如果妈留在k市,找一份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正嚼着菜,她一时的兴趣农得我连连咳嗽,被呛得不轻。 “怎么了?”母亲旁到我后方轻拍我的背,替我顺气。“你是不愿意我留在k市,反应才这么强烈的?” 我哪敢表露心声,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妈,怎么能说不愿意?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家里的地你不管了?爸怎么办?” “你看呀,我好好地给你算一笔账。”母亲坐回椅子,认真地讲述她的计划,“你一个人在k市,住这么大个房子。多我一个,房租也不多。而且,我最近了解到,你们工作的那些办公室招保洁阿姨,有的是早晚打卡,一个月一千**。还有的可以不用打卡,每天就去扫个十多分钟,这样的话,我可以多接几家,多的不说,早晚打卡的一家。随便时间去扫的两家,加起来也是三千左右的工资呢!” 管不着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单是母亲留在k市这一点我就无法接受,她要是留下了,岂不是意味着我和腾靖从此拜拜了? 我说:“妈,你不能只算集进账。不算出账啊。你一个月三千,可三份工作你多辛苦?再说,家里的地你不在,爸一个人管理不了,请人帮忙还得付钱呢,得不偿失的事情就别做了。” “不是,不是,你算错了。我这边一个月三千,你爸那边找人也就春耕的这几天,一个人一天五十块钱,请最多八个人,你往长远地算。是不是留在k市更好?” 不知母亲这几日在外面都收到了些什么蛊惑,精打细算起来连我都找不到更漂亮的数据去反驳,而且她心意已决,无论我如何劝阻都没有半分动摇。 更为震惊的是,在母亲与我表态留在k市的第二天,她竟然就找了一份早晚打卡的保洁工作,速度之快令我咋舌。我不敢过多插手她保洁的事情,有一次劝多了,她反问我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反对我留在k市”,我顿时哑口无言。 可自那以后,母亲便不能与我同进晚餐,保洁工作做起来没那么简单。她给一家瓷器卫浴的公司保洁,经常遇到展览活动,无法准时打卡下班乃是常事,我劝她辞职,她不肯,遇到晚归提前打电话告诉我,让我给她留饭。 母亲在k市常驻已势不可挡,我没和腾靖提这事儿,他似乎是牢记着我交代的话,久而久之,就淡了联络,直到我忍不住去找他才终于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那一次的碰面,成为了戳破我极力隐藏的证据。那一天,我此生难忘,兴许那便是祸不单行的解释,从早上的晨会被点名批评业绩差开始,就没有顺心的时刻。 约莫下午三点的光景,蒋婕突然约我到“蜜桃小屋”,小屋里的人并不多,一层坐了三个人,二层全空着。 我们照例是一进门就点餐,然后直奔二楼。 只是刚一坐下,蒋婕便迫不及待地望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妡妡,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我愣了,敢情她约我出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一刹那我觉得怒火中烧,恼她不听我的劝,执意选择这么傻的路! 085.人生污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姐,你不能这样!” 蒋婕摇头,态度坚定依旧,“你不懂,如果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处境,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当然,我不希望你走到我这一步。”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有些失落,可更让我失望,来不及悲伤,我已坚定地告诉她:“姐,如果我有一天真和你一样了,我不会留这个孩子的!并且是坚决不会!如果我把这个孩子生下了,我算什么?孩子算什么?我以后该怎么办?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蒋婕抬手,示意我不要再说。我气到无语,叹息不止,可她却豁然得很,笑得一如往常随意。 “我爱他,所以我想为他生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以后不能喊我妈,我还是愿意。” “你太傻了!” 蒋婕点头,瞬间眼睛含泪,表情倔强却带着厚重的悲伤,“我知道,可是我真的爱他。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想法,这个人,我打算赔上一辈子去耗,孩子生了,只要我不放弃,迟早可以坚持到身份公开的那一天。” 她说得笃定,笃定得令我震惊。蒋婕,做事手段高明、处事八面玲珑的蒋婕,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无法赞同,震惊到了极点而说不出话,我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我的反应不能使她满意,她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从一开始的诉说变成了试图劝服我。 “妡妡,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局,得意是因为赌赢了,失意是赌输了,大大小小的赌局凑成了人生的不同阶段。我现在不过是赌一把大的,一旦赢了,那就皆大欢喜,要是输了……”她的眼睛开始放空,似是在想象输了画面,“要是输了,我……我就离开,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从头开始吧,反正,反正……人生最后不都是死亡吗?” 她执迷不悟的样子令我心痛,为何心痛,我不清楚,也许是为她,也许在为自己。 说到底,我们不正是同一类人吗?区别在于一个有家室,一个没有,可最致命的是我们都明知无法与那人白头到来,却不肯放手。 服务员送上了我们点的果汁和点心,我们相顾无言,喝了大半杯,终于我还是忍不住给她提了最后的建议。 我说:“现在也才个把月的时间,如果接下来,你发现了这么做不值得,想要拿掉孩子记得告诉我,我会去陪你的。” 不想,蒋婕执意不改,“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改变主意。” “你真的不应该这样坚持。孩子生下来,对谁都不好,难道你看不清吗?生了孩子,你这一生的希望算是破灭了,你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孩子,面对周围?单亲妈妈?未婚妈妈?或者……是人人喊打的‘第三者’?” 蒋婕笑,“裴妡,看不清的是你。孩子我不生,去拿了。难道就会好吗?以后该知道的知道了,还是会有人戳脊梁骨说我曾经未婚打胎。这是一个污点,存在了,便不可能抹去。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污点上画画,画出五彩斑斓,还会有谁说风凉话?” 我再次被她完败,一开始我就该清楚,蒋婕决定的事情,无论对错,我都不该试图去改变。 沉?使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蒋婕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转移了话题,“我打算下周去辞职的时候,跟领导说一下,提你做主任。” 我怔住了,好一会儿没跟上她的节奏。 “虽然现在对你而言,做不做主任没太大区别,不过,从个人长远的角度来讲,能够当主任还是好处多。如果以后,你离开了腾靖,至少工作简历这边还是能有出彩的一笔,不是吗?” 我自然是赞同的。我和腾靖,迟早有一天会散开,等那天到来时,我应该有自己的事业,正因如此,我宁肯和腾靖闹矛盾,也不愿辞去工作。 “可是,按照资历,宋颜抒更适合做主任,我怕我竞争不过她。”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大力推荐你,领导面前这几分情面我还是有的。” “可是……” “别再可是了,你也知道内部就是这么回事,有人推荐容易很多,再说,你背后还有腾靖,应该不是问题,你现在就先从做好角色转变的心理准备吧。” 我表面是笑着的,可内心却很是沉重,职场环境有时并不是那么简单。能够晋升我自然欢喜,可经历了上一次的变动,我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别的不说,一个宋颜抒,一个普玉莎,只怕她们为了阻挡我当主任而联合在一起,又要闹翻天了。 蒋婕是明眼人,立刻就看穿了我的顾虑,拍我的手劝道:“你就放心吧,我会努力把这个事情处理妥当的,保证她们不找你?烦。” 我点点头,再三迟疑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姐,你为什么不帮宋颜抒?” 要知道。她和宋颜抒曾经是那样要好! 蒋婕似乎被我问住了,怔了怔,神情恍惚了片刻,抿唇一笑,状似风轻云淡地说:“她和你比起来,不是值得我帮的人。” “怎么这么说?” 蒋婕笑得更深,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剩下的果汁,给我上了一堂毕生难忘的课程,“妡妡,有的人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可有的却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宋颜抒和我是后者关系。我们俩谁有困难了,可以相互帮衬着度过,可一旦各自得势,就会发展成翻脸不认人的局面。宋颜抒太懂审时度势。左右逢源,如果我帮她上去了,她不仅会忘了我对她的帮助,甚至会想再往上走,把我也踩在脚下。因为说白了,我们最初的相互帮助也是建立在利益相扣的上下级关系之上的。” 不得不承认,我在社会上的历练还是不够,蒋婕说了这么多,我也是听了个一知半解,不过她既然愿意帮我,我也有意愿往上走,何乐而不为? 但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变得轻松,和蒋婕分开后。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很久,满脑子都是她跟我说的那些人生道理,越想越迷茫、越纠结,我把自己推进了一条死胡同。 明知和腾靖在一起是错,却还要继续,怕回头了往后想起会遗憾,怕前行了步入万劫不复。 退。还是不退? 从我和腾靖在一起,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我。我在不断地宽慰自己,谈一场恋爱不必知道结果,只要两人在一起快乐即可,更何况,腾靖给我的是物质精神双方面的享受,这一场恋爱。没有我可挑剔的地方。 非要说挑剔,便是婚姻,是奢求。 个中厉害关系,我看得很清楚,却又很模糊。 母亲又打来电话,告知晚归,我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那一刻出奇地想回水木清苑,想见腾靖。 “妈,那我今晚就和同事去唱歌了啊。” “你可得早点回来,女孩子在外面太晚了不安全,十点以前,行吧?” “嗯。我知道了,十点以前回家。” 达成一致,我挂了电话,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往水木清苑而去。 殊不知,这一去便无归途。 到达公寓时,腾靖像知道我要来似的没去公司,在阳台的躺椅里悠闲地看书。彼时阿姨收拾好了屋子正要走,见我回来了惊喜不已。 “裴小姐来了?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我笑笑,“是啊,阿姨,你最近还好吗?” “好,都挺好的。”阿姨笑嘻嘻地应着,向腾靖走去。“滕总,您看,这裴小姐回来了,晚餐是要在家吃吗?” “不用,您先回去吧,晚餐我们自己处理。”腾靖抱着他的杂志,连头都没抬。更别说是看我了。 阿姨“哎”了一声算是应答,清洗整理好一盆丰盛的水果放置在茶几上,适才离开。 我站在茶几前,看着满盘的诱人水果,毫无胃口。躺椅里的腾靖侧着身,翻阅着令他津津有味的杂志,自始至终都没搭理我,仿佛几天不联系,我对他而言与空气无异。 莫不是他已有了新欢?这个念头一产生,我顿时觉得无比苦涩。 就在我发愣期间,腾靖已从躺椅里起来,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拥我入怀,把脑袋埋在我脖间,重重地呼吸着说:“就是这个味道。裴妡,你到底对我下了什么药,离了你一刻我就忍不住想你。”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声地笑道:“你自己贪心,却怪到我头上,没道理!” 他轻轻啄了一下我的脖子,附在我耳边低笑,“明明就是你施的魔法,让我为你神魂颠倒的,小妖精!” 每一次听腾靖说我“小妖精”,总像被刺到,喜欢却又抗拒,享受却又害怕。我大抵还是有些犯贱的。 我想得出神,不意腾靖埋在我脖间的嘴唇从简单的轻啄演变成啃咬流连,大面积地蔓延开来,他依旧从背后拥着我,只是放在腹部的手开始往上移。 086.翻云覆雨 “先吃点儿水果。”我忍不住去推他。 他却将我的手握住,往后一拉,将我翻转了个身。 “腾靖!” 我急呼,他却坏笑着凑近我,在我唇边咬了一口,“我这不是正在吃吗?” 在这方面,他是个高手,总让我溃不成军,任他为所欲为。 他靠坐在沙发里,面对着我,我看得到他的眸底皆是动情与专注,那个样子的他总会让我忍不住去亲吻,一旦我主动了,他便笑。笑声越来越大,满是得意张扬,整个人也越来越兴奋。 我伏在他肩头,想着自己与蒋婕,内心压抑得紧,时而想放声大喊,时而又想放声大哭,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可我必须控制,不能让他察觉我的异样。 “怎么没声儿了?”他握住我的双肩,试图将我拉开一些距离观看。 我奋力地往他身上靠,埋脸进他的脖间,遮住泪水,低喃道:“我想回房间去。” 他便笑,笑声肆意,上楼时动作狂野。 听着他的笑声,我只能一把把奋力地擦去汹涌的泪水。 春天一到,天色黑得越来越迟了,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仰望着窗外被落日染红的天空,耳边是浴室内腾靖冲澡的哗啦啦水声,而思绪还停留在方才那一场翻云覆雨的欢愉之中。 “你以后想要几个孩子?”情到深处,我禁不住问出了口。 腾靖一滞,微喘道:“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你对未来的打算。” 沉默了几秒,听他随意一说:“顺其自然。”遂又动作起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安定下来?” “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成家?” 他彻底停了下来,抬起上身俯视着我,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重重地调整呼吸,舔唇,“你今天话有点多。” “是吗?”我仰望着他,不敢眨眼,生怕不足一秒的疏忽会错漏了他最真实的反应。 他滚烫的手掌拂过我的额,俯下身亲吻我的耳朵,“这几天发生什么了?你好像怪怪的。” 我淡然一笑,不打算再悉数隐瞒,“我妈决定留在k市了。” 流连在我耳边的唇顿住,原本粗重的喘息声逐渐消退,演变成了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再平静不过。我闭上眼,静静品味他与我在一起的感觉,他的体温,他的呼吸,甚至他匐在我身上时的体重。 许久许久,伴随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和胸腔里渐渐放缓的心跳,泪水从我紧闭的眼角溢出,在泛滥沸腾之前,我憋着气,用一种极快的语速说:“蒋婕怀孕了,是一个已婚男人的孩子,尽管我不建议她留下孩子,她还是坚持辞职把孩子生下来。辞职的时候,她会跟领导推荐我做主任,我没有拒绝。我只是觉得她好傻,为了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男人,宁愿搭上自己的一生,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终于,话音落下时,身上的重量减轻,腾靖凝眸,眉头微蹙盯着我,轻轻地问:“你想说什么?” 从他幽深明亮的眸底,我看到了自己最卑微的样子,“是不是……即便我走到和蒋婕一样的地步。即便我像她一样傻,你也不可能和我走到老?” 他眸色一沉,不带半分迟疑的坚决,“你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问?” 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一刻的心境,是悲是痛或是喜?我笑了笑,“明确地知道了,才不会有负担,我们之间这场拉锯战才能更尽兴,不是吗?” 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攻其不备,我奋力将他推翻…… 唯有通过精疲力尽的方式才能宣泄出积压在身体里的种种情绪,纵然是傍晚时分,房间里亦通透明亮,夕辉洒落在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是暖暖的,透入心脏深处,混着疲乏驱赶了凉意。 也许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不是吗? 在他间接地肯定了我的答案之后,我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只剩下伤心和不甘,反而多出了一种占主导的情绪:轻松。是谁说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少联络的这段时光,让我逐渐习惯了没他的日子,接受了母亲会长留在k市的现实,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溢?是阳光太刺眼,是这样的。 浴室门锁转动,我扯起被子在脸上乱抹一通,抬眼只见腾靖信步踱出,腰间围着浴巾,脖间搭着一块毛巾,未能彻底擦拭干净的水珠从发梢坠落,顺着他小麦色的皮肤往下滑。 这也是令我神魂颠倒的美男出浴图啊,看一次少一次了。 “不去洗澡吗?”腾靖只扫了我一眼,便去衣柜里取衣服。 衣柜里,我的衣服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件,孤零零的,却叫我看了暗喜不已,衣服挂在了一起,代表着我们也曾如夫妻般生活过。 “看什么?” “没什么。”我弯了弯唇,起身往浴室走去,热水洒落,眼眶发热。 记得他说想念我的手艺,洗了澡,我又给他做了一顿饭,可无福与他共进晚餐,母亲的电话已经打来,催促我回家。 那会儿连九点都不到,我有些讶异,“我再一会儿吧,反正十点前我一定会到家的。” 却听到母亲那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现在就回来吧,我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扭到腰了,之前都不怎么样,现在越来越疼,你回来帮我看看。不行的话得去医院看看。” 一听母亲受了伤,我便无心再留,与腾靖说明了情况匆匆离开。他没有送我,甚至都没送我出门坐电梯,等门合上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兴许这是最后一次到这儿来了。 腾靖,如果你知道以后我都不会再与你有瓜葛,你会送我吗? 一路上提心吊胆地顺利到了家,门刚推开,我就亟不可待地询问安危,“妈,我回来了,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儿?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啊?万一去晚了挂号……” 客厅的沙发里。母亲正襟危坐,双手环胸,周身散发着强烈的低落与哀痛,若不是她眼里的丝丝血红,她看起来与雕塑无异。 “妈,你怎么了?”我满腹疑惑地走过去,正要在她身旁落座,突然她高声厚道,“跪下!” 宛如晴天的一剂轰雷,震得我浑身颤了三颤,没来得及询问究竟是何事,双腿已发软地跪了下去,“妈,怎么了?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母亲低埋着脸。依稀能够感受到她在竭力隐忍,隐忍到全身发颤。 从未见过母亲那样子,我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回来晚了吗?你要太疼,我却只顾着玩儿,没及时陪你去医院,是吗?” 母亲依然不做声,却笔直地站了起来。一滴泪珠从她眼眶跌出,沿着她岁月痕迹的脸颊话落,只一滴泪,我便尝到了无尽的辛酸与哀伤。 竟比我自己哭还痛苦。 “妈,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别不说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你都告诉我……” 在我的声声哀求中。母亲终于有所回应,沉重地喘了一口气之后,她依旧不看我,只问:“裴妡,你对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我连连摇头:“我没有啊,妈,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的,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说?” 她把脸别过去,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侧面的剪影亦然清晰反应,我急得站了起来。刚要站直,母亲又沉声喝道:“跪着!” 我愣住,膝盖半弯,一时间有什么在我的脑海炸开,燃起了一簇火花,旋即稀稀落落地熄灭,喧闹之后的沉寂让我冷静。我缓缓地往下跪,喃喃自语道:“你都知道了。” “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母亲努力压制的情绪瞬间爆发,她扭转身子,声声如泣,“裴妡,是我们当父母的对你教育不够,是不是?你说你要去外面念书。要在外面闯你的天地,我们当父母的都由着你,这一切都是我们做错了,是吗?我们就不该顺着你,不该放你在外面胡来。你是一个女孩子,我们没有教好你,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我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缝,母亲哭得伤心,我的泪水也流个不停,可我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明知是错,明知会让母亲伤心,我还去做,我凭什么在她面前痛哭? 母亲哭得几乎岔气,捂着胸口缓缓坐进了沙发,仍是抽泣不止。 “是我们没有给你足够的关心,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走上这样的歧途,是我们当父母的没做到位。都是我们的错……” “妈,你别说了,你没错,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的错……”母亲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切罪过都是他们酿造的,她每自责一句,我的心就被深剜一块,什么是心如刀绞?什么是肝肠寸断?“对不起,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去跟人家了结了。全部都算得清清楚楚,不要有亏欠。你的那些衣服、鞋子,全都还回去,我们不是买不起,还要这里的房子,明天就搬走,这两天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住处,先去那儿住着,还有你那份工作,为了以后不要再有牵扯,去把它辞了,重新找一份……” 母亲闭着眼一口气说完,泪水仍在不断往外钻,我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她伤痛的面容,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么多。 087.撕心决裂 那一晚,我们彻夜未眠。 面对泪如泉涌的母亲,我虽挤压着诸多疑惑在心底,却不敢开口问一个字,问了又有什么用?更何况,稍微动脑子想一想,我也能猜到母亲会知晓这些,必然和姨妈脱不开关系。 要说那一瞬间,对姨妈没有半丝恨意,是不可能的,毕竟在我的内心深处,还存有着与腾靖在一起的渴望。二者冲突,不可共存。 母亲表明了态度和决心,也不曾再多说什么,她坐在沙发里,哭声渐消,眼睛肿成了核桃,我想为她擦拭,却提不起力量,呆呆地跪到了后半夜。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对我们母女而言犹如行走在刀刃那般苦痛难熬。事实被挖出,残破不堪,一切虚拟的美好都是**,母亲接受不了,我无法面对她。 天蒙蒙亮,母亲慢慢地起身,往她住的房间走去,接着传来窸窣声响,她在收拾行李了。 我侧脸望过去,她单薄孱弱的背影映入眼帘,禁不住又是一阵泪涌如泉,我愿意和母亲离开这里,离开腾靖,结束这一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风月。然而,在我整理东西时,惊觉我拥有的一切,竟没有一样是自己买的,包括我身上穿的这身行头,全部来自腾靖。 那一刹,我再也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放声痛哭起来。 母亲是刚强的,是非对错非黑即白,她要我彻彻底底地斩断一切与腾靖有关的联系,丢了一套崭新的运动服给我,她默不作声地离去。 我离开了腾靖为我找的小窝,除了母亲到k市来时自带的行李和我的钱包、,一件物品都没带走。到了新的出租房,房东过来查看情况时,我才知原来早在一个礼拜前,母亲就已经定下了这里。 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原来最傻的那个是我。 “这儿也提供家具,床单被罩褥子被窝,我都买好了。你去休息会儿,醒来了我们去市场逛一逛,再买些生活用品来。” “妈,我不困,你也一宿没睡了,你去睡会儿吧,有什么事情我来做。” “你去睡就行了,先休息一会儿,醒来的又很多事情要你做。”母亲不耐烦地挥手,已然不想再和我就休息这个话题多费口舌。 我欲言又止,顺着她的意思回了房间,可我怎么能睡得着?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并不是没心没肺。翻来覆去地,听到了母亲在外面打电话,从谈话的内容大概能推断对方是姨妈。 “搬出来了……嗯,就是你陪我看的那个房子……先住着吧,以后再说……” 一想到是被家里人戳穿的,?尖一阵酸过一阵,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天底下最可笑的小丑,以为无人知道便肆无忌惮,却不知早已成了众人的笑柄。 屋外通话结束不久,熟悉的响亮不够清晰地传入耳朵,我四处摸了摸,摸不到我的,这才记起连着钱包放在了客厅,于是掀被去拿。谁知,门一开,便瞧见了母亲那爆发前阴沉的脸。 她站在茶几前,低头盯着我丢在桌面的,我张了张嘴,正要喊一声“妈”,音还没发出,母亲已暴怒地抓起往墙上砸过去。 “妈!”原本的轻唤变成了呐喊,我慌张地跑去墙边接,终是白忙活,眼睁睁看着它碎裂。 而母亲那隐忍的怒火也被我这一举动点燃,她气冲冲地来到我身旁,拽住胳膊就是一扯,怒骂道:“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个男人哪里好了值得你留恋?裴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年纪轻轻的就想着给一个有妻室的男人当小三?你这几年的书是白读了,老师教你的三观就是没有礼义廉耻吗?” 被母亲用力一甩,脑袋晃了晃,混沌不堪,更别提去接受吸收母亲怒吼的那番话。 那日阳光明媚,从与客厅连成一体的阳台投射进来,有些旧了的木地板也被照得亮锃锃的。我靠在墙上,像断了的弹簧,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时间倒转,我恍惚回到了去年张梦涵抢我客户的场景,她当着众多人的面血口喷人,一句句“小三”、“贱人”、“狐狸精”像讨人厌的苍蝇,嗡嗡地在耳边飞来飞去,如何挥赶都没有作用。 愤怒让母亲气喘不止,我讷讷地看向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心痛到了极点,是不会哭的。 我的反应把母亲弄懵了,她叉着腰调整呼吸,眼神却始终没从我脸上移开,我笑了许久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开始着急,伸手来拉我,却被我推开。 “小三?我是小三?”我笑得眼底都泛起了泪光,可我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头衔,我是真心爱腾靖的,他也确确实实喜欢我,不是吗?“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弄错了,妈,是你弄错了。一定不是你说的那样,一定不是!” “裴妡!”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大眼,“你醒醒吧!昨天一整夜还没反思够吗?什么不可能?天底下任何人都可能骗你,唯独你妈是不会骗你的!” 骗……就是这一个字刺破我努力伪装强大的心房,一针扎进去,也不过是一只虚假的气球,气泄了,一切随之而散。 他骗了我?腾靖他骗了我?他说确实喜欢我是在骗我,说喜欢到会道歉是在忽悠我……那什么是真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真的?一时的兴起?**的缠绵?腾靖对我,终是逃不过和其他客户经理一样的套路吗? 可是,怎么到头来,我就成了“第三者”? 我不甘心。不明不白扣上了“第三者”的头衔,我没办法忍受,推开了母亲,我连钥匙都没带,飞奔着下了楼,直接往水木清苑冲杀而去。 即便落个铩羽而归的结局。我也要个明明白白! 腾靖居然在等我,那多少令我吃惊,我连出租车的钱都没给,让师傅把车子停路边,和我一起上楼拿钱。 应该已经知晓事情巨变的腾靖仍是淡然,不必找零地付了车钱。就一言不发地往屋里去,那架势俨然找说法的是他,而不是我。 除了我俩,没有第三个人,寂静冷清得令人触景生情,我站在门背后。注视着他高大的背影,话没出口泪已先流。 “张莲芝,是你的母亲?”冷不防地,腾靖背对着我问道。 我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个礼拜,她到我的一家商贸公司应聘保洁员。今早却无故缺席,甚至拒接电话。”腾靖微微侧脸,“裴妡,你妈这次是为你而来的。”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觉得眼睛酸胀得仿佛眼珠要掉出来般,我想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问他对我是认真还是玩玩儿,可我喉咙堵得连呼吸都受阻,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腾靖终于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迎向我的注视,“丁旭说你今天一早搬了出去,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我眨了眨眼,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腾靖那么聪明,反问我这些话,他还在跟我演戏,在知道了我可能已经知晓了一切之后。依然在对我演戏……我看着他,任由泪水往下落,任由视线模糊,任由喉咙哽咽,任由自己像个神经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爱你爱到抛弃所有原则和底线,甚至愿意为你不要生命,你觉得很好玩儿,是吗?觉得有这么一个白痴,免费供你玩弄,随时随地想睡就睡,是不是很满足?” “你在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比我清楚!你已经结了婚有妻子。你还和我纠缠不清,放任我对你的情感,眼睁睁看着我越陷越深却从不阻止,很好玩儿,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腾靖,你混蛋!你他妈就是一卑鄙小人!”最后一句辱骂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嘶喊而出,即便如此,仍无法将我内心的愤怒和憋屈宣泄而出。 腾靖只是屹立在那儿,不动分寸,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由着我辱骂。正是他的沉默浇灭了我所有的愤慨。我宁愿他继续对我吼,甚至动手抽我一耳刮子,骂我听风就是雨,没有脑子不会判断,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做没说。 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不是吗? 强撑着我一路狂奔而来的力气在他的沉默中消失殆尽,我双腿发软,重重地往地上坐去。 “我和你不一样,腾靖,我和你不一样,我玩不起的,你知道吗?你们的游戏我玩不起,我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家室没有背景,我只有我自己,我用我的全部去爱你,你明知道我的付出不可能有回报,你非但不阻止我,还引诱着我越陷越深……我输了,腾靖,现在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我自己都没有了,你开心了吗?满意了吗?” 腾靖抬腿,一步步向我靠近,终在我跟前蹲下身,沉默了几秒,他抬起手伸向我的面颊,我匆匆避开了,不敢再接受他的触碰,只怕瓜葛无法理清。 088.谷底沉沦 无法遏制的啜泣中,听得他沉沉一叹,轻声反问我:“你也清楚与我在一起不会有结果,不是吗?” 我顿悟,怔怔地望向他,只见他幽深的眸子一如往日清亮,不见半缕杂绪,俨然不似我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有何尝不对呢?我早知和他在一起不可能有结果,我在一遍遍劝服自己趁着年轻大胆地去爱、去追,不问结果,但求无悔,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如今我有什么颜面质问他? 腾靖没有欺骗过我。没有,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他从未许诺过我与明天有关的任何承诺,他用情人来定义我待在他身边的身份,是我在一个劲儿地自欺欺人,是我在推着自己往深渊里掉,是我,自始至终都是我! 我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期间险些跌坐回地板,腾靖出手扶了我一把,我反手将他推开,半个字都说不出,我抹去了眼泪,踉跄地往门外去。 门即将关闭时,腾靖的声音传出,“或许你该好好冷静一下。”一贯的沉稳,一贯的冷清。 记不清那天是怎么离开水木清苑的,恍惚着从昨晚开始,一切都好似一个梦,等梦醒了我就能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母亲如我所愿回了家乡,没有留在k市,腾靖把我接回了水木清苑,我们像之前那样开心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裴妡,我可以承诺你未来了。 做梦而已,放肆一些又如何?可即便是在梦里,我都在扮演自欺欺人。 腾靖没有来找我,把我从路边捡回家的是我的母亲,那个即便全世界欺骗我也不会欺骗我的女人。 我记得那天阳光过分闪耀,刺得我眼睛睁不开,她风尘仆仆地赶来,一如小时候每一个归家的傍晚,看到饿得哇哇大哭的我便奋力将我抱住,耐心怜爱地哄着:“乖,乖,不哭了啊,妈妈回来了,回来给你做好吃的,不哭了,不哭了。” 我不再哭泣,她却一边做饭一边抹泪。 要到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她的眼泪为什么流。因为她是母亲,不觉得自己把孩子带到世界有多伟大,反而因为不能给孩子丰裕的成长环境而自责,而歉疚。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混乱,也很低迷,终日浑浑噩噩地度过,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不想睡觉也不想睁眼,回到家之后,我好像再难过也哭不出来了。 母亲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我,仿佛担心稍不留神,我便会想不开自寻短见。知女莫若母,我确实有过不孝的念头,可转眼看着她忙出忙进地悉心照料,我便把眼泪咽回肚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只是短时间内,我没办法振作。 关于我与腾靖,母亲半个字都没再提。我也强制自己不去想。 约莫过了个三五天,我决定尝试着新的正常的生活,便爬起来到卫生间换洗,推开房门的一瞬,看到整洁的屋子,我的泪水不可遏制地倏然下坠。 那几天,我以为我已经流干了毕生的泪,可感动于有母亲的照料,我才能享受如此整洁的如家般的环境,而不是在废墟里苟延残喘,泪水依然能不受控制地滑落。 瞧,眼泪还有,我还会感动,还会哭,还会难过,还会痛……我还活着,还能像其他人一样活着,不是吗? 母亲买菜回来时,我恰好吹干了头发,准备收拾东西去银行,看到我的一刹那,提在她手中的大袋小袋倏地坠落,她像是被点了穴,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妈。” 我唤了她一声,她猛地回神,慌张地弯下腰去捡脚边的蔬菜,“我买了些你爱吃的菜,一会儿给你做了,你多吃点儿。” 我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复又摇头,“妈,午饭我不吃了,我现在要去银行,晚上再回来吃。” “去银行做什么?”欣慰一下子从她神情里衰退,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好长时间都没去银行了,我得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算要辞职,也得去签个离职申请。” “这样啊……那不然我陪你去?” “不用,妈,我自己去就行,手续不会很便捷,可能需要耗费些时间,你在那儿等着也无聊,不如就在家吧。” “可是……” “妈,没事儿的,你别担心,我去银行把改办的办了就回来,接下来看看是回老家还是怎么说。” “那……那好吧,你去了办理完就回来,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母亲勉强地接受了我的提议,仍是不放心地叮嘱,随后她把菜放去厨房,拿来一支新给我,“我给你重新买了个,我问了。说是年轻的女孩子用,你看看,还喜欢吧?” 新的是诺基亚,白色的,我点点头,喜欢不喜欢已经不重要,只想说谢谢却张不开口。 换了,电话号码也换了,我能体谅母亲的用意,与过往彻底斩断了联系,才能真正意义的重新开始。 只可惜,冥冥中注定了我无法抽身。再去银行,我抱着辞职的决定,到了却得知蒋婕已经辞职。并且不顾一切力荐我做新主任,甚至为此和宋颜抒撕破了脸,奇怪的是,宋颜抒也离开了,其中曲折一时半会儿我无从得知,只是我旷工的那几天,都按照病假处理,晋升的流程种种因此搁浅。 我没有拒绝那次晋升的机会,相反的,斗志因此重燃,我不觉辛苦地在部门内穿梭,与领导屡次交流沟通,为的就是稳妥坐上主任的位子。 我已经错失了一次,不想再与它失之交臂。 晚上回到家。我将我的打算告诉了母亲,她点头说好,一切都顺着我,可我能觉察到她的担忧,只告诉她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决定重新做人的后三天,日常的时间都被晋升的事情占去,一切都顺利完毕之后。飘荡在部门内的流言蜚语才断断续续地传入我耳内,我没有反驳,更别提斥责,可我也做不到昂首挺胸,置若罔闻。 做过就是做过,留在生命里的印迹,不是试图遗忘或者刻意忽略就会消失的。我知道。这辈子,我都避免不了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命运。我想起蒋婕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在她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这是一个污点,存在了,便不可能抹去。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污点上画画,画出五彩斑斓。还会有谁说风凉话? 我不可能在污点上画画,只能在污点旁边画画,画出五彩斑斓,把污点遮住。 我到江边给蒋婕打去了电话,要对她表示感谢,有句诗是这么说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江边没有鲜艳桃花,却有依依杨柳,可蒋婕与我都不再如昨。 原来我在自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浑噩时间里,她在与生命抗衡。 蒋婕的孩子终于还是未能如她所愿地留下,我与她的再次见面是在医院,白色的病床,脸色蜡黄的蒋婕。目光空洞,床头还放着烟和打火机,就在她病房出去的楼道里,垃圾桶上还有几个没有彻底熄灭的烟头。 她看着我笑了笑,仿佛秋日萧瑟风中极速凋零的花朵,我踉跄了几步,没了力气继续向前。 那个样子的她。让我如何与电话里用一种轻松到极点的语气告诉我“我流产了”的蒋婕联系起来?那样的轻松,像是释怀。 “过来呀!”蒋婕招了招手,轻快地说,“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过来呀。” 我缓缓上前,在她床边坐下,难发一言。 她抬起还在输液的手拍了拍小腹,“没了。就在两天前,哗啦一下,从我下面流走了。” 轻快到近乎欢快的拟声词落入我的耳底,重击着我的心,我只觉小腹一紧,好像有什么从我身体里掉了出去。 “没办法,他不让我生,玩玩儿可以,生孩子就免了。嘿……你听这叫他妈的什么话?我跟他说过,我不是单纯地想玩玩,我可以没有名分,可以见不得光,只要能有个安定的家,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他说好。他跟我说‘好的’,可真正遇上事儿了,他妈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真是他妈的犯贱,经历了这么多,依然学不乖。”说罢,她翻身要去拿床头的烟,我忙制止了她,她虽然没再继续,却不在意地笑笑,“流产这么伤身体的事儿都过来了,抽个烟算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总不能因为不怕死,就过得生不如死。” 蒋婕抬眼,讶异地看着我。半晌才露出复杂的笑容,垂下眼去,“听说,你从水木清苑搬出来了。” 我一怔,仅仅是水木清苑四个字,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整理好的思绪搅乱,我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渴无比。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反正,你也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要多惨有多餐,算是报应吧。”蒋婕笑,从?腔发出一记低哼,不屑,自嘲,“其实,腾靖他不能算作已婚……” 089.意外降临 我怔住了,以为自己听错,讷讷地问她:“你说什么?” 蒋婕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说腾靖他并不是已婚,他没有老婆孩子,你也算不得第三者。” 我出了神,已然不会思考,病房既整洁又冷清,像一个真空,更像一座坟墓,埋着未亡人的坟墓,蒋婕迟来的坦白并不能将我从中解救而出。 “他有一个订婚三年却迟迟没有结婚的妻子,彩礼各项礼数风俗都走了,一直拖着没办事儿。具体原因也不清楚,所以,严格意义上说来,他没有结婚,你们在一起也不存在第三者插足的问题。” “我之前问你,你说他是单身,没有什么妻子未婚妻之类的存在。” “……因为我希望你能和腾靖在一起。” “希望?呵……为什么希望?” “因为,你是一个好姑娘,我想帮你,看到你开心……”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比登天还难,“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觉得还有必要继续骗我吗?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经历了这么多,还傻乎乎的看不到问题吗?” 一记闷哼从蒋婕鼻腔传出,她笑了笑,眼底闪起了晶亮的光,“裴妡,这些话说了,我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嗨,好歹在说穿之前,我多少也算帮你坐到了主任的位子,可以稍微减轻一些愧疚吧。” 窗外蓝天白云,清风和煦,郁葱的大叔时而左摇时而右摆,蒋婕的声音好像窗外呜呜作响的风声,不想听又无法忽略。 “我在xx(银行名)待了好多年了,始终没有晋升的机会,我知道有很大关系都是因为我的教育背景,因为这个原因,上头从没考虑过我。这份工作,已将将我的热情打磨的差不多了,如果再不晋升,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可是,晋升不仅仅是有教育背景就能上去,无论是客户经理还是团队经理,业绩是铁打的,一刻都不能松懈。我一边做学历准备,另一边自然要抓起业绩了,因此,对任何能有助于我晋升的人和事,我都会物尽其用。” “一开始,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见腾靖对你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便才起了别的心思,努力地撮合你们俩。要是成了,你的业绩必然不会差,对团队业绩而言就是锦上添花,一直保持到我晋升的时候,好处不言而喻。可惜我千算万算,早早准备,还是输了,我非但不能晋升,还被刘跃要挟,如果不把你拱手让给普玉莎,就把我设计举报?家兴的事情往上报,我没办法了,就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当然,我知道你并不在意我的这些得失算计,你最想知道的。是你真心把我当姐,我算计你的时候有没有为你考虑过,对吧?其实,我也犹豫过,我说过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丫头,可是我也觉得,你和腾靖在一起,哪怕不能走到老,也能享受一段优质的生活,在你人生真正开始的时候,就当是为自己积累一笔财富,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她说了很多,我好像全部都听明白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我只知道我没有积累财富,却积累了遍体的伤痕,可转念一想,什么是财富?金钱?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金钱对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今我连原本完好无损的真心都保留不住,谈身外之物有何意义? 我问自己,恨蒋婕吗?答案是不恨。我连伤我最深的腾靖都恨不起来,一个局外人恨从何来?我唯一恨的便是胸腔内不争气的心,总是不会吃一堑长一智,总是毫无保留地交付他人。 走出医院的一瞬间,傍晚的阳光金?又灿烂,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过分刺眼,蛰得我头晕眼花,没走几步,眼前便是一?,知觉全无。 再醒来时,天已经全?了,睁眼的瞬间只看到满屋子的白色,嗅到医院独有的气味。 “好些了吗?”一个平淡的女声从左边传来,我循声望过去,只见憔悴的蒋婕坐在另外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地守着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喉咙干渴得很,不禁低咳了几下。 瞧我这反应,蒋婕下床倒了杯水给我,面无表情地看我喝完,揉了揉额头,迟疑道:“裴妡,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躺在这里吗?” 忍不住又咳了一下,我摇头,喝水缓神的期间,隐约记起离开医院的时候突然晕倒的画面。 蒋婕指了指我的手腕,“看看你手上的那个东西。”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留意到手腕上的粉色腕带,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还有……妇产?我懵了。 “你怀孕了,你知道吗?”一旁的蒋婕轻轻地问。可传入我耳里时,却像千斤重的石头,疼得我仿似要失聪。 我眨了眨眼,腕带上的“妇产”两个字并没有如期待地消失,可我仍然无法接受字面之下的可能事态,我慌了,乱了,装傻装不下去,我掀开被子就往地上翻倒。 “你干什么?!”蒋婕冲上来将我抱住,按坐在床边,“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失去你肚子里的这生命?”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紧抓着蒋婕的胳膊,“不能要,姐。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可这是一条生命!” “那我的生命呢?我的人生要怎么办?”我仰起头,冲着蒋婕哭喊。 蒋婕低垂的视线滞住,褐瞳转了转,搜寻不到合适的字句回答我,慢慢的,她松开了手,做出了妥协。 仅有我们两人的病房安静得可怕,甚至能够听到心跳的节拍,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响铃声,猛然将我从怔然出神的状态中拉回,我木讷地寻找声源所在。 “别找了,在我这,是你妈打来的。已经响了好几次了。” 一瞬间,我无法遏制地放声痛哭,伴随着铃声,响彻住院部整层楼。 蒋婕没有劝我,她把房门关上,阻隔走道里好奇看热闹的人,又坐回我身边。抱着纸巾一张一张递给我。 待我哭得差不多了,她把拿给我,“回个短信吧,你妈一直联系不上你会急疯的,就说你加班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我哭到手指发?无力,不能自已地抽泣。没有理智,没有逻辑,整个人已混沌不堪。 蒋婕叹了口气,打开我的快速地按动键盘,一边编辑信息一边问我:“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个劲儿摇头,“别问我,好吗?” “可你总该拿个主意。不管是留下还是不留,都不能让你妈知道。那早在你家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妈妈是个传统的妇女,连我一个外人她都忍受不了,更别说自己的女儿了。” 蒋婕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正是因为知晓,才无奈、无措。 犹记得那晚母亲在我耳边的三令五申。现实却是越忌讳什么越触犯,越害怕什么越要来。 我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眸内的泪水一分分干涸,我起伏不定的情绪随之一寸寸平缓。 发出去的消息有了回复,蒋婕念给我听,“你妈说。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她到银行门口等你,接你下班。” 心尖一颤,我奋力起身,紧接着已不知所措。 “你妈真的很在意你,她一定是怕你还没走出来,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 这点心思我当然能够洞悉。可母亲越是这样,越加重我内心的负罪感。怀孕,孩子……我覆上平坦的小腹。如何相信在这儿已经有一条生命诞生了? “裴妡……” “你帮我把孩子拿了好不好?”我几乎不带半分迟疑地说出请求,“如果需要监护人签字什么,你就当我姐,帮我签字同意好不好?” “裴妡,你……” “这个孩子留不得。”我抬眸。坚定地望进蒋婕震惊的眸内,“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既然注定不会有结局,又何必多出这一个意外结果?我还年轻,你也说我真正意义上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我怎么能因为这个意外毁了我的一生?” 蒋婕微张着嘴,一度欲言又止,我看到了她眼底一再地涨起潮雾,眼皮颤了颤,掸去迷雾,独留惊讶。 “你帮帮我,好不好?” 没有半分犹豫,蒋婕猛烈地摇头,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我等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听到。 局面演变得很是诡异,分明怀孕的是我,狠心要拿掉孩子的也是我,不舍得却是她。 半晌,听得她声音发颤地说:“裴妡,你真狠心啊!” 我顿住,好像有什么刺痛了我,可痛感短促得很,转瞬即逝,只剩下苦笑,“我不是狠心,姐,我不想自己被毁灭,也不想它受牵连。它可以有个更好的成长环境。而不是我这儿,我什么都给不了它。” 090.秘密难藏 “你可以给它生命!这是最重要的!”蒋婕很是激动,敲打着床板低吼着斥责我。 我抿了抿唇,没做任何回应。 对于刚失去了一心想要留下孩子的蒋婕,我的决定无异于雪上加霜,加倍了她还未减轻分毫的痛苦。面对她屡次斥责与叩问,与我血液融为一体的决定始终不曾动摇。 在这一点上,我和母亲的观念一样传统。婚前发生性关系,我已逐步接受,可非婚生子?这一污点不是画出五彩斑斓就能遮掩的。 心意已决,我不敢在医院多逗留,确认身体并无大恙之后,便飞速地赶往银行门口。寻找母亲等候的身影。 然而,我没找到母亲的声音,却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腾靖的车。他应该是刻意来找我的,紧闭的车门在我到达不久就打开了。 月色朦胧,树影斑驳,江水倒映着月光粼波闪闪,折射在婆娑的树叶上,好似暗夜中一双双精灵的眼。 再见腾靖,不想竟是如此诗情画意的浪漫风情场面,倏忽间还以为我们仍是旧时人。 他站在树下,一手搁在裤兜里,一手自然垂下,指间有明灭的烟头,夜色太浓,看不清他的面庞,填不满的空心重重地往下坠。 我紧抿起唇,屏住了呼吸,自欺欺人不喘息就不会被他发现,蹑手蹑脚一步步往后挪。 “你打算躲到哪儿去?”蓦地,他一贯低沉冷清的嗓音传来,宁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我刹住步伐,能清楚地感觉到胸腔下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在狂速跳动,好不容易舒服些了的眼眶亦开始酸胀。 “裴妡,到我这儿来。”他向我伸出了手,指间的烟头像萤火虫在我眼底一闪一闪。 我仍旧紧闭呼吸,往?暗深处隐藏自己。 “蹬”、“蹬”、“蹬”稳健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那萤火虫闪耀的烟头亦同时向我靠近。 我慌张得仿佛心跳都静止了,一个劲儿猜测,已经断了联系的腾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跟我怀孕的事有关吗?是蒋婕告诉他的吗? 禁不起过多思考,我转身拔腿就跑。 “裴妡!” 腾靖低喊一声,加快步伐追了上来,然而没几步就不再有跑步声传来,后方安静得诡异,我迟疑着停了下来,转身去看。 母亲向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她放心不下我,果然来接我下班了。而此时,等待在银行周围的她听闻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循声赶了过来,腾靖与她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碰面的。 无法预测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碰撞,我急匆匆折回去,握住我妈的胳膊,低声催促道:“妈,我们回家吧,走吧。” 母亲不依,甩开了我的手,抬头仰望着腾靖,咬牙切齿地说:“腾先生,我的女儿与您没有任何瓜葛了,请您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您是有妻室的人,作为一个男人一名丈夫,请您尽到二者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否则对不起家中的妻子,祸害了无辜的人!” 良久,腾靖都没说话,母亲出现后,我便清晰地感觉到方才他面对我时的强大气场瞬时减弱了许多,不知是顾及到我妈还是在长辈面前立不住脚。 但是,没多久便听闻他冷冷一嗤声,反问道:“与我没有任何瓜葛?!阿姨,只怕您的女儿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与我的关系了。” 暗中,他的神情看不真切,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目光,炙热又深不可测地向我投来,落在我的小腹。 我腿一软,不禁向后方连退两步,幸亏母亲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不知情的母亲以为我被腾靖的话吓软了,潜藏在她身体里德护犊胆量被激发,她竟反手便是几拳捶打在腾靖身上,“人渣!败类!你要玩儿去找那些小姐,别来缠着我家妡妡!你找那些小姐陪你玩儿去!”骂着骂着,夹杂了哭腔。 “妈,妈,不管了,不管了,咱们回家!别理他,咱回家去!”我握住母亲愤怒乱捶的手,奋力地从腾靖胸膛移开。 蓦地,我的手腕被腾靖截住,朦胧的夜色里,一切来得过于突然,我还来不及挣脱,便被他握着手腕带到了胸前。 “裴妡,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别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 “你放开她!放开我女儿!你放开她!” 忽略了母亲的喊骂和拍打,腾靖冰冷地丢给我这番话,毫不眷恋地松手,把我丢在原地傻傻地站着。 “妡妡,有没有事儿啊?他有没有弄疼你哪里?快给我看看……” 母亲急切慌乱地检查者我被他紧抓的胳膊,我定定地任由她翻来覆去,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漆?一片,连孱弱的月色都看不清,恍恍惚惚只听到腾靖远去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稳健、有力、坚定,仿佛踩在我的心上一般。 下午发生的事情,腾靖一定知道了,毫无疑问地知道了。是蒋婕,是蒋婕给他通风报信的!可是我该怎么办?蒋婕告诉他这一事实事。必定还告诉他我的打算,否则他不可能这般着急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该怎么办? 带着满腹疑问,我表面强装无事地跟母亲回到了出租房。 母亲看我闷闷不乐,低落得紧,不断地安慰我,那些话对我而言无异于左耳进右耳出,我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肚子里那不该有的生命上。 对于怀孕这事儿,我并没有发疯似的慌张,似乎该归功于半年多以来的种种心理变化与退让。唯独可笑的是,从一开始我就担心会发生意外,处处小心谨慎,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妡妡。妡妡?”母亲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扯回我的思绪,“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一愣,后知后觉地笑了笑,正要勉强开口,母亲摆手叹道:“没听到不要紧,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是想,不然你去把工作辞了,跟我回去吧?到咱们小镇的街道办事处去,工资可能比不过你这里的,好歹稳定,逢年过节福利也不错。” 我心中大惊。怎么可能回家乡去?以我现在的情况,不仅不可能辞职回家,还得想办法劝她回老家,否则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怕如何都瞒不过她。 “妡妡,你觉得妈的提议怎么样?” “妈,我现在……其实并不想离开k市。” “为什么?” “我刚升职。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才一升职就走人。” “可是已经升职了,这样不就好了吗?” “不是的,妈,升职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更好的开始。如果我才一坐到这个位子就辞职离开。我前期的努力就白费了,你明白吗?” 母亲似懂非懂,终日在田地里劳作的人,哪里懂得职场的这些制度规矩,何为职业生涯规划,她也不知道。可看在我如此坚持的份上。终于她还是妥协了。 “你要是愿意,那你继续留着,我多陪你一段时间。我看那个人还在来找你,有个人在的话,会好一些,至少他会有些顾忌不敢乱来。” 母亲对我的无微不至让我更加愧疚和不安。她无时无地不在为我考虑,可我却走上了一条令她失望痛心的道路。 自那以后,我逐渐出现了诸如干呕的妊娠反应,晨起时相对明显些,但总体还算不是很强烈。为了隐藏可能的疑点,我都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时起床。拒绝在家里吃早餐,皆因升职后工作太忙。 我的所有借口母亲都毫无条件地相信了,她依旧坚持着保洁的工作,不过为了保护我不被腾靖再度骚扰,她到我工作地点附近的写字楼做保洁,不需要打卡。时间方面自由了许多。 纵然如此,腾靖依然能见缝插针地找到我。 他以办理业务为由,指名道姓地要我出面帮忙,我请其他客户经理去接待,结果无论换谁去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久而久之。业绩做不成,团队气氛逐渐低迷,凝聚力也开始涣散,偶尔会听到流言蜚语,说成员们认为我这个主任无担当,不想再跟着我了。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跟前,望着目前还是很平坦的小腹,决心去找腾靖好好谈谈,当是最后一次见面。 腾靖仿佛料到我会去找他,早早就吩咐前台接待我一出现便直接领去办公室,即使他在开会也立马中止了会议。 “终于舍得来找我了?”腾靖慢悠悠地从皮椅里起身,抬步向我走来。 我站在办公室门正对的这条直线上。不敢往里面偏移,以防腾靖对我怎么样时,我还能够相对顺利地逃跑。 “滕总,您花了那么多心思,不就是等我来找你的这一天吗?” “你还算聪明,明白我的意图。”他在待客的沙发里坐下,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根烟,“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充耳不闻,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腾靖抬眼对我一瞅,忽而想到了什么。掐灭了烟,“抱歉,忘了你现在尤其不能接受二手烟。” 091.太过自私 这话像一根刺,扎得我心口作痛。 “我费尽心思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和你好好地谈一谈你肚子里孩子的事情。” “我不会留,腾靖,我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一定会把它拿掉。” “胆子够大的话,你可以试试。”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不满的情绪,眼底甚至是透着愉悦的笑意,可那神态让人觉得很诡异。 我沉下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腾靖。这不是我胆子够不够大的问题,而是我必须、一定会那么做!我想不到任何可以把它留下的理由,和你认识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为什么还要把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做人不能太自私,腾靖,你已经毁了我前半生了,我的后半生我想好好地过,请你高抬贵手吧。”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绝情啊,说翻脸就翻脸了,说话做事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他嘲讽地扬起了薄唇,“蒋婕和你说了我的情况吧?我没有结婚,你也不是第三者,何苦把自己往不义的一边推呢?” “那又如何?即便你没有结婚,你也是会结婚的人,可结婚的对象绝不可能是我!” 腾靖?然,见他眉头微蹙,被我揭穿的滋味必定不好受。 而他的沉?令我心中感慨万分,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我承认,在他找到我透露出希望我能留下孩子的意思之后,我这贱骨头竟然生出了希望,是不是我把孩子生下了,我和他就能在一起了? 他沉叹一气,彻底击碎我最后的幻想,“裴妡,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除了名分,什么都可以。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依然可以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样不好吗?难道你不希望和我共度一生吗?” 共度一生?我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个中酸甜苦辣想象着尝了个遍,终究无法苟同他的观点。 “腾靖,你真的太自私了,你有多自私你知道吗?捆绑着我、毁了我,那都算了,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那孩子呢?你考虑过吗?你让它以什么身份长大?” “我腾靖的孩子自然以该有的身份长大。” “是,他是你的孩子,当着外人他喊你爸爸,可我呢?当着外人喊我什么?喊你将来的妻子什么?” “这些都无需你操心,你只要听我的话,把孩子生下来,和我生活在一起,其他的,你都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我不住冷笑,眼底泛起泪光,“不可能的,腾靖,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听你的话,这个孩子,我坚决不会留,一开始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想过要给你生孩子。更别说明知道你不会娶我之后了。” “你太不懂事了,裴妡,在我耐心耗尽之前,请你仔细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先别急着下结论!”腾靖立时否决,抿唇起身,站得笔直地注视着我,“我把我的条件和底线告诉你,你给我记着,我也不逼你,一个星期之后给我答复。” 腾靖开出了条件,毫无保留地把我与他之间的最后一丝情分剥光,连残骸都不留。 “我给你一幢别墅,以后你和孩子、还有我,我们一家人在别墅里生活,我知道你老家做种植,现在所用的百亩土地都是租来的,我可以买下送给你。孩子生了以后,你去学车,车子我也给准备着,除了这些之外,你看你还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我都满足你。” 我知道,腾靖也知道,他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唯一的希望,他根本无法满足。 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要走,又听得他说:“裴妡,我对你……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也不用花这么多心思,知道你性子倔,受不得刺激,这才想着办法地劝你,你还不懂吗?” 背对着他,我一个字都没说,叹了口气,终是开门而去。 面对腾靖提出的那些条件,我没有丝毫的动摇,别墅?土地?车子?我不觉得年纪轻轻拥有这些就能怎么样,相反的,年纪轻轻有了会招来流言蜚语,我不是富二代,没有享受过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没什么不适应。 从腾靖公司出来,我没有打车,沿着路边慢悠悠地步行。就当是散心。途中经过医院,我停下了脚步,望着街道对面的妇幼部出神。如果我要把孩子拿了,就是到这里来吗? 思及此,小腹骤痛,像是有一只冰冷的大手从我腹部穿透,紧揪住身体里的某个器官往外扯!不禁踉跄了几步,我身子猛地一晃,适才稳住,大热的天,额头竟已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来往的行人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好像是知道我有了不该有的孩子。我没有迎接的勇气,低埋着头匆匆赶路。 回到银行,团队里的同事抱着文件袋兴高采烈地往外跑,看见了我,笑得合不拢嘴凑过来,“裴主任,谢谢你啊!真的谢谢!” 我一头雾水,“谢什么?” 他晃了晃,“刚刚滕总的助理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现在就去找他,滕总决定把业务交给我办理了!” 我“哦”了一下,笑笑:“这是好事儿啊。” “是啊。先前跑了好几趟,虽然都没有取得预期的结果,但现在才是最终的结局,说起来,都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推荐,我还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目送成员欢呼雀跃的背影,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腾靖最后的那番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我能够感觉到,他为了能让我如他所愿生下孩子,确实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做着他力所能及的事。 我使劲地摇头。拍打脸颊,提醒自己纵有再多不舍与残情,亦不可再次掉入他编织的陷进。 这天早晨我依旧提前起床,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不意往日还在睡觉的母亲已经起床,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满脸忧愁的样子。 “妈,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啊?是啊,睡不着……”她看了看我,复又低下头去,俨然一副藏着不可告人秘密的慌张样子。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吗?” “妡妡,我想。我想……”母亲欲言又止,目光一沉再沉,迟疑不决。 “妈,你想什么?” 重重地叹了一口,母亲再度开口,说话时双手颤抖个不停。“妡妡,我本来想着给你在k市买个房子,现在不是可以给银行贷款买房吗?我就去到处看了看,然后把钱交给了一个房地产经纪公司,可是,可是……” 说到“可是”母亲便结巴了。泪水在眼底蓄积起来一个劲儿打转,交握在胸前的双手抖得更厉害。 隐隐约约,我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房地产大热期间,房产经纪公司趁机诈骗买房者的事件屡屡发生,一波还未查清追回诈骗款项,一波又出现了。从地方性到全国性的诈骗,层出不穷。 “妈!”我急得嘶喊,又气又恼,“你要买房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这不是怕跟你说了你不同意吗?” “可是你也得跟我说啊,就算我不同意,你坚持要买,是不是也该和我商量商量,买哪里的楼盘,多少一平,按揭要怎么按揭,还款要怎么还款!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去找那些中介公司给你办啊?你怎么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我不是跟你说起过吗?我有个同学就是做房产经纪的,你就是要找你也要找她啊!” 着实是气急了。我噼里啪啦地宣泄责怪,没有顾及到母亲本就糟糕透顶的情绪,在我的炮语连珠下,母亲的委屈泛滥成海,含在眸子里的泪水如雨般哗啦啦洒落。 我怔了怔,意识到刚才过于激动,想要安慰却欲言又止,抽了纸巾递过去,“别哭了,先放宽心,肯定不止你一个人被骗,报了警能追回来再说吧。” “追不回来怎么办?” “追不回来……”我也懵了。“那能怎么办?只能是认栽了呗。” “这怎么行啊!”呜咽啜泣的母亲一声哭喊而出,“我把近几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那可是整整十五万啊!怎么能追不回来?一定要追回来!” 十五万……犹如地雷在我面前炸开,视线一片漆?,脑海也是白茫茫的,粗略的算一下,连续几年的大旱严重影响了田地种植,这十五万是抛出了日常开销诸多花费后,多少年的积累啊! 年轻如我,瞬间对母亲的行为无语到了极点,“你做事之前怎么不考虑好呢?那是钱啊,不是纸!怎么想都不想就给人家了!” “我看好多人都在那里办理,都签了同样的合约,我想着这么多人都选择了,肯定不会有问题啊,我怎么知道这么多人都被骗了?”母亲捂脸哭诉着坐回沙发里,哭得肝肠寸断。 大早上起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加上干呕的妊娠反应一来,我整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092.难得双生 强忍着干呕的反应,我说:“你去把签的协议拿出来,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去上班的时候,我想想能有什么解决办法。”丢下这话,急匆匆跑进卫生间,开了水龙头才敢释放。 从到k市来起,母亲做事就默默准备,不与我商量,出租房如此,买房子亦如此。拿到那份合约时,一看到签约日期我好不容易消退了些的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竟然是半个月前就签了的! 母亲在一旁吸着?子,懊恼不已。“这事儿我和你爸说过,他也支持在k市买房,让你有个住的地方,好过在外面租房子,反正都要付房租,不如从银行贷了款,你每个月的租金拿去还银行。” 好意我是理解的,可做法真是……越想脑仁越疼,我揉着脖颈,把合约塞进包里,“我去想办法,今天去这个地方看看,说不定这里已经被受害者堵起来了。” “那我跟你去吧?” “你别去了!”我只觉得火烧眉毛,头疼欲裂,语气好不到哪儿去,“这事儿你现在先别管,安心上你的班,我去了解情况。”说完,我扭头就走。 “妡妡!”母亲一把将我拦住,“你爸那……那怎么办?他最近一直都在问我买房子的事情,我跟他说一个月内就能把手续办完,到时候你搬家他就上来,可是这下……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跟你爸说?” “……”我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可父亲要是知道了真相,只怕一分钟都待不住,飞赶到k市来讨说法。 “妡妡,你倒是说话啊,这下要怎么办?” 我简直欲哭无泪,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解决办法,挥了挥手,“你先去上班,我也去上班,这一下子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可你爸要是问起来……” “你让我先想想,妈!我拿着这个合约去,去找我同学问问,她是房产经纪的,她更懂一些,之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大概是看我确实没辙,耐心也耗尽,母亲讷讷地点点头,松开了抓住我胳膊的手,放我去上班。 仔细看完合约内容之后,才明白母亲先前说的一个月办完手续是怎么回事。买的不是期房,而是二手房,可二手房的房产信息我在房管网上也查不到,这彻彻底底就是个骗局!之后我又搜索了这家房地产经纪中介,近期爆出的全是负面新闻,那是一家诈骗中介,最早从西北起源,逐步扩张到全国……从网上的消息来看,已经有人报了警,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这一诈骗案,替受害者追回款项。 但是,能不能追回,需要多长时间,能追回多少,这些都是需要打问号的!诈骗这种行为,无辜者一当掉进骗局,基本上很难有全额返回的可能。 十五万……十五万能追回一办吗?想到这样的可能,我只剩下苦笑。 母亲打电话来询问进展时,我刚好跟江知瑶通话结束。她也听说了这起诈骗事件,虽然也做房地产经纪,可她从未与那家中介打过交道,没有认识的人,总之,一筹莫展。 母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妡妡,刚才你爸又打电话来了,问我房子的事情现在到了什么地步,我要怎么回答他?”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得先工作,工作完了给他回电话,一会儿我回过去要怎么说?” 怎么说?从翻开合约开始,我头皮都快抓破了,忽然我脑筋一转,“妈,你也别跟爸说什么了,你告诉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回去跟他说。” “回去?” “对啊,你不回去,让老爸知道了,没个人阻拦着,他肯定要冲上来的!到时候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可是我回去了,我又能怎么说?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他上来闹一闹,也许还能有办法也不一定。” 我无语,扶着额头,尽量耐心地解释:“妈,这事儿不是闹一闹就能解决的,这是诈骗,你知道吗?诈骗必须得法律途径解决,我爸上来了,除了伤肝伤肺,没有任何帮助!” “可他总得知道啊!” “所以现在要你下去骗着他,善意的谎言有的时候是很必要的!你回去了,就告诉他房子没买成,之前看中的我不喜欢,现在我要换房子,可是换房子的手续很麻烦,这事儿你也管不了,我有同学专门做地产,我同学在帮忙,所以你就先回去了,明白吗?” “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去?先骗着你爸……可是如果迟迟没有结果,这事儿还得穿帮呐,这可咋办?” “后面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把我工作以来的积蓄拿出来,冒充追回的钱。” “可你有那么多钱吗?” “现在是没有,可是我这份工作赚钱还相对容易,业绩好的话,一个月上万不是问题,妈你就别管别问了,听我的就行,你问来问去的,问题解决不了,还耽误我去找人帮忙。” “行吧。行吧……那就按照你说的来,我差不多就这两天回去。” 六神无主的母亲最终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当天就提了辞职,结算了一下工资,第二天提着行李乘坐大巴回家。 母亲一走,我接下来的重点不是被骗走的十五万,已经报了案,我也加入到了受害者们拉的qq群,时刻关注案件调查的进展。当然,母亲的顾虑我不能忽略,如果迟迟没进展,我必须想办法凑出十五万,安抚的不仅是父亲,也是母亲的心。就当款项已经追回。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亟待解决的事——腹中的生命,在腾靖的一个星期考虑到期之前,我必须把孩子拿了,否则期限一到,我不答应他,只怕他会做出诸如软禁捆绑此类的举动。 自从上次在医院门口昏倒,查出怀孕之后,我再没有到医院检查过,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个把月,总的算下来,那个生命在我身体里待了两个多月了。 可是,在我做了人流之后,我还得找个人照顾我。蒋婕是最好的人选,然而她自身都难保,哪儿还顾及得了别人?而我又不想让熟人知道,便从网上找了个月嫂,电话联系也见过面,约定了等我手术那天她就来陪我,假冒我的监护人签字。 那是考虑时间到期的前一天。造化弄人,提心吊胆的造假没有被识破,却在手术前的突发奇想中,令我悬崖勒马。 女性天生就有母爱情结,身体中的一部分要被活生生剥离,我终究还是不忍,在手术前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看一眼它的样子。” 医生顺应我的意思,打了b超,可令我、令在场的医生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我还来不及抬眼去看,已听到医生的惊呼,喜出望外地惊呼,“哇,是对双胞胎啊!你腹中的是一对双胞!裴小姐。你腹中的可是一对双胞啊!” 我浑身僵硬,从内心深处开始战栗,双胞?我没听错吗?是双胞?我挣扎着坐起来,试图看清仪器上的显示屏,可突然的动作令医生猝不及防,她手一抖,屏幕花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医生,医生!快,快给我看看!” “你别急,别急,先躺好,躺着也可以看的。” 在医生的劝说下,我又重新躺回去。冰凉的仪器放在我小腹上来回摩挲,终于寻找到了目标,旋即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小生命,还没有成形,但已经看得出是独立的两个小生命了。 那一刻,仿佛有一束火花在我心头绽放,暖暖的。灿烂的,突然之间,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勇气卷裹了我的全身,一个声音在我身体里响起,低低的,弱弱的,却不可忽视。 “留下它们。勇敢地把它们生下来,不管以后狂风暴雨还是灿烂阳光,把它们生下来,这一辈子有它们支撑着也就足够了。” “裴小姐,您还确定要继续手术吗?”医生见我出了神,耐心地问。 没有半分迟疑,我摇头,坚定地看着她,“不了,医生,手术终止吧,孩子我要留下,我一定要留下!” 事情的转机出现得太快,从医院出来。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我都还反应不过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就仿佛是一个梦。 人未睡,梦已始;人未醒,梦已了。 由于先前没有谈过毁约的事情,月嫂那边我给了一百块,当做是酬谢她陪我到医院走一趟,人流这事儿就算彻底了结了。 渐渐地,我从惊喜中走出来,留下这对双胞后即将面对的生活成了我的困扰。且不说把双胞抚养长大会遇到多少问题,单是如何生下就成了大麻烦。 生孩子是要准生证的,我没有结婚,户口不在k市,这个证我拿不到。即便是找个黑诊所生下了,孩子的身份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腾靖,他那么坚定地要我留下孩子,让我不必为孩子的未来担心,他一定是有办法解决我现在的困扰! 093.终成交易 腾靖是个守约的人,第七天一到,早早地就打来了电话。 “你想好了吗?” 我抚摸着小腹,“你让丁旭来接我,我到水木清苑去,我们在那里谈。” “好。” 一个字,我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轻松、愉悦,我这样的回复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腾靖到底是多少了解我一些的。 再到水木清苑,我没有刻意地躲藏,不怕被姨妈看到又转告我妈,在我决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未婚生子的这件事迟早要大白于天下。 “确定都想好了吗?”甫一坐下。腾靖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与上次在办公室见到他相比,这次见面的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给出明确答案之前,先问出我的疑惑,“你为什么非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你明知道我最想要的是名分、是光明正大,对于孩子,我的要求也是一样的,哪怕你给我金山银山,孩子不能光明正大,我们都不会开心。” “能不能光明正大,这一点我说过,不是你考虑的范畴。”对于我的问题,腾靖机智地避而不答。 我苦笑,追问到底,“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一定要我把孩子生下来?” “我的孩子,又不是我养不起,为什么不生下来?” “如果只是想要孩子的话,你以后也可以生,而不是和一个你不能公开的女人生。”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你有了我的孩子,就一定要生下来。” 说来说去就只是因为那是他腾靖的孩子,他养得起,必须生,与怀孕的那个人是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也不管我肯把孩子生下来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还忘不掉他,还抱有幻想,或者是,他开出的条件足够吸引我。 轻叹一气,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将哽咽一同吞下肚才能释然地说:“昨天我去医院,不是检查,我打算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孩子拿掉。可是,医生告诉我,那是一对双胞,我舍不得了,如果拿掉了,就是一双生命,所以又从手术台下来,决定生下孩子。” 我抬起头,看见对面的腾靖神情时而诧异时而欢喜,显然还沉浸在双胞胎的惊喜之中。 “裴妡,你终于做对了!”他不住地哈哈大笑,张扬又满意,“留下这对孩子,将会是你生命中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无奈到了极点,为一个不可能与我白头到老的男人生下孩子,值得骄傲吗?顶多就算个勇气可嘉,不是吗? “腾靖,”我低沉地打断正在高兴劲儿上的腾靖,一本正经地交代我的顾虑,“孩子我会生下来,但是也有条件。” “条件不是问题,你尽管说,只要你肯把孩子生下,我一定兑现。” 我弯了弯唇,想要努力微笑,却发现怎么用力都笑不起来,反而是激起了埋藏在眼底的泪。“我的条件很简单,孩子生下来之后,别的我都不要,只要孩子跟我姓。” “不可能!”腾靖斩钉截铁,毫不留情,“我腾靖的孩子,自然要跟我姓,怎么可能……” “可我才是孩子的妈妈!” “那又如何?连你都是我的,孩子那还用说吗?” 我气急,怎么会有如此大言不惭的人?“腾靖,你给我听好了,我来找你,决定生下孩子,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开出的那些条件!什么别墅,什么土地,什么车子,我统统都不要!一样也不稀罕!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拿到准生证,没有办法给孩子落户,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和你谈?” 腾靖微怔几秒,眸子阴鸷地打量着我,倏地又恢复到听闻“双胞”的愉悦心情,“裴妡,你既然知道你的弱项在哪儿,就更不应该跟我争辩!同样的话还给你,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和你谈,正是因为你的问题对我而言都不是问题。”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试图和他去谈判争辩什么,从来都是以我失败告终。 见我不再强势了,腾靖也退让了一两分,好语气地跟我说:“接下来你安心养胎,银行的工作直接辞了,我养得起你。当然,先前我答应过你的别墅、土地和车子,一样都不会少。” “我不需要。” “问题的关键不是你需不需要,而是我非要给你!裴妡,你最好弄明白一点儿,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退让。我决定了给你的,你只能收下!” “你!” “不要激动,激动对胎儿的成长不好。”他调笑着起身,挨着我坐下,我刚要起身避开他,就被他按着肩膀压回原位,“别动,让我感受一下这两个小家伙。” 他的手掌覆在我小腹上,仅隔着一层衣服,温度清晰地从肚皮传入腹部深处,像是有魔法一般,我不禁瑟缩了一下,接着便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动了。 但那一定是幻觉,两个月怎么可能就会动了? 腾靖专注而好奇地在我小腹处摩挲着,像是产检时的仪器,左探探右探探。努力地寻找着目标,徒劳无获了,有些气急败坏地埋怨,“怎么没动静?” 我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才两个月呢!你用点脑子想想好不?两个月怎么会有动静?” “哦。”他依然不泄气,乐此不疲地感受着,“怎么样?怀孕以来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现在还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告诉我,我安排医生来给你检查,一定要确保安全。”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腾靖始终没有把手掌从我的腹部移开,他应该像每一个准爸爸般兴奋而好奇。那样和谐的气氛是一个幻象,让我忘记了就在前几秒。我们还在为生孩子的条件而争执的事实。 在腾靖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搬回了水木清苑,这个从一开始就被腾靖用来圈养我的地方。我就像他养的一只金丝雀,哦,不,金丝雀太抬举自己了,应该是一只小狗小猫,他的一只宠物,因此,我相信他对我是有感情的,或多或少而已。想到这一点,心里多多少少欣慰了些,总比单方面的喜欢或者付出强太多。 但先前母亲租下的房子,我也没退租。在把孩子的事情告知家人之前,我得时刻准备着,以防再次遇到被母亲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同时,主任一职我也没有听从腾靖的话辞退,在显怀之前,坚持一天是一天,能多一分收入也能多一分经验。 搬回水木清苑住的第三天。江知瑶给我打了电话,与我说母亲买房被骗有关的事情,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那些人抓到了,他们逃回了老家,但钱并没有全部追回,由于涉及的数额巨大。人群太广,不是所有地区所有人都能得到退款。 言下之意,这笔钱是追不回了,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归还的。 十五万……想到那十五万,我便觉得像是在挖我的肺,“知瑶。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什么忙?你说。” 再做迟疑,我勉力抛开顾虑,“那十五万是很难回来了,如果就接受这样的结局,我担心我爸妈那边要出很大问题。十五万,对你家可能还不算什么,但是对我爸妈而言。那是好多年种地的积蓄,所以我想,找你借一点儿,我先凑了给他们,就说钱都要回来了,也省的我妈每天都提心吊胆,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事情的进展。” 江知瑶隐隐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一下子也拿不出十五万那么多来。” “不不不,我不是说让你借我十五万,我这里也有一些积蓄,你能借我多少就先借我,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凑一下。这个月我的团队业绩还算不错。工资发下来之后,我先还你一部分。”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先去看看卡里还有多少钱,明天我就抽时间给你转过去,一会儿你把你的卡号发给我。” “好的,谢谢你,知瑶。” “别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我站在卧室的窗边,对着外面茂盛的绿化发呆,全然不知腾靖是何时回来的,直到他从身后拥住我,我才猛然回神,被吓了一大跳。 “腾靖,你怎么不出声啊?要吓死人吗?”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我的脾气比以前大了许多,情绪很轻易就大起大落。 腾靖低低地笑着,脾气与我截然相反,比以前好了很多,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顺应着我的意思,这会儿我不满地扭转身子。不让他抱,他也不再强势,小心翼翼地,生怕我扭转了怎么着一样。 我瞪了他一眼,他像好好先生一样笑着解释,“我这不是看你想东西想的出神吗?不好打扰你,才刻意放轻脚步的。” “放轻脚步,突然来个袭击,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好打扰?”没好气地再瞅他一眼,我扭头就往床边走去,掀开被子躺下要睡。 腾靖跟了过来,在床边坐下,“这么早就睡啊?” “怎么了?不可以?” “没有,没有。孕妇嗜睡,我知道的。” 我没搭理他,闭上眼假寐,那十五万的事情没有解决,我没一天能睡好。 腾靖的手指从我额头上拂过,感觉到他在为我捋开凌乱发丝,“刚才在想什么呢?看你想得那么入神,是什么问题和我说说看?” 094.都是幻象 我怔了怔,脑海里并不是没有闪过让腾靖帮忙的念头,十五万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可我不想与他有太多金钱上的纠葛,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本来生孩子、别墅、土地就已经说不清了,再来十五万,这跟卖孩子有什么区别? “没事,工作的事情,不重要。” “工作要是太劳神,就去辞了,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我可不希望你因为工作产生的负面情绪,影响到我儿子的成长。” 我倏地睁开眼,倒把腾靖吓了一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他把手放到我腹部。隔着被子,仿佛摸到了孩子本身,“我播的种,儿子女儿我当然清楚。” “切!”我冷笑,“自大。” “我给你找了一位阿姨,专门照顾怀孕妇女的,很有经验,明天就过来照顾你。” 腾靖这话听着很别扭,可我又一下子找不出是哪儿别扭,本能地拒绝,“我不用阿姨照顾,现在就挺好的,还不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迟早都要的,先过来照顾着你,从头到尾地照顾才能知道你的习惯喜好。” 腾靖坚持,我也不再拒绝,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等我回家之后再让阿姨过来吧。” “你要回家?”腾靖讶问。 我点头,不住地叹了一气,抚上小腹,希望能从两个小生命汲取勇气。“我得回去告诉我爸妈,跟他们认错,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蒙在?里,连自己的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不同意!”腾靖霍然起身,眉头拧成了川字,“你妈是什么态度,我是见识过了,如果你这样回去,你还能回来吗?就算能回来,还能保证安然无恙吗?” 他这愤怒又强势的态度惹得我很不开心,我直接掀开了被子,下床站他面前与他面对面,至少气势上不能被他压着,“你要是担心我有去无回,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别在这里废话!” 腾靖被我气得火冒三丈,脖子都粗了三斗,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来,头顶冒烟地指了指我的?子,一再地欲言又止,最终说了一句,“滚回床上躺着去。” 我怔住,一下子没跟上他的节拍。 腾靖指着床,“鞋子不穿你站在地板上干嘛?给我滚回去。” 我嗫嚅,目送腾靖怒气冲天离去的背影,愤愤地爬上床强迫自己睡觉,可翻来覆去的,酝酿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睡意,后来腾靖回来了,端了杯热牛奶给我。 “以后睡前都喝一杯热牛奶,对睡眠好,也算养身体。” 我抬眼望着他,没有动作,相视片刻,腾靖败下阵来,扶着我坐了起来,背靠在床头,端着牛奶喂我一口一口地喝,极尽了耐心。 翌日我依旧早起去上班,比平时都早一些,打算去早了单独地找几个相处得还不错的成员聊聊,给他们借点钱。凑?十五万给母亲汇过去。 可是还没找几个人聊呢,母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兴高采烈地说:“妡妡,你把钱都拿回来了?” 我一愣,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把钱都给我打过来了?怎么还多出了五万?” 意思是钱追回来了?退回到母亲的账户上?可是不对啊,能追回就不错了,怎么会多退?下一秒,我就想通了,一定是腾靖,昨晚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这笔钱也是他汇过去的,可他怎么会有我妈的账号? “妡妡,怎么不说话?没听清吗?” “噢,没有,我听到了,刚刚有人和我说话。是这样的,妈,钱都追回来了,多出来的那五万是我工作以来的一点儿积蓄,就一次性地给你汇过去了。” “可是你把钱给了我,你那儿还有吗?一个人在外面,别把自己弄得紧巴巴的。” “够的,妈,我这里还多留着三万呢,足够了,你不用担心。至于那个房子,你就跟我爸说,这次没有满意的,房价也不稳定,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再决定买。” “行,钱回来了就行,其他的怎么都好说了。” “嗯,没事儿就行。对了,妈,过段时间我打算回一趟家。” “那是什么时候?你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准备好你喜欢吃的菜。” “好,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好,好,好。”母亲迟疑了一下,“妡妡,那个人还有没有再缠着你啊?妈不在,他是不是没有顾忌了?” “没有,妈,你放心吧,什么事儿都没有,别担心了啊。” 又随意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我寻思着是该选个时间回家去跟父母坦白一切。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在显怀之前就得回去。否则没有结婚就挺个大肚子从村子里招摇走过,人前人后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 晚上回去之后,本想着和腾靖仔细商量我回家的事情,顺便问他那十五万究竟是什么情况,可他却不在,家里换了另外一个阿姨,看起来要跟年轻一些。 见到我回来。她忙放下了手里的抹布,笑着跟我做自我介绍,“您好,裴小姐,我叫陈琳,从今以后您的日常起居都由我照顾,直到您顺利生产坐月子结束,以后还请您多担待。” 腾靖这家伙,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是固执己见地把阿姨请来了。我回到房间给他打电话,本想质问他为何不尊重我的意见,连续三五次都无法拨打进去。 我泄了气,又跑到楼下问阿姨。“腾靖跟你说了今晚还回来吗?” 阿姨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说,滕总只是交代了我过来照顾您。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摇了摇头,难免失落,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前对阿姨说:“你年纪应该比我长,直接喊我裴妡就行。不用裴小姐或者您什么的。” “嗯,好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不无气恼地回到客厅来回地踱步,脑子莫名其妙地乱成一团,一股强烈的不安在我心中飘荡,没一会儿,我就响起来。还以为是腾靖回我电话,结果显示的是一串数字,略显眼熟又记不起究竟是何人。 “喂?”我迟疑着接起,彼端传来一个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的人——姨妈。 她的语气乍听是淡漠,仔细就能觉察出其中的恼怒,“裴妡,你妈刚走不久,你怎么又犯错,做令她伤心的事?” 这么一说,我便清楚了,抬眼迎着阳台走过去,隔住玻璃与对面的她通电话。 我说:“姨妈,这事儿您就别管了,上一次的事情你该做的也做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裴妡,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会那么做,是把你当家人,对你负责才告诉你妈。” “我知道,姨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现在事情已经不在可控的范围内。不是你劝我离开就能离开,更不是我妈到k市就能解决,因此我才劝你不要再插手。” “你是我的侄女,也是你妈唯一的孩子,她在的远管不到你,可我不能不管……” “姨妈!”不想再和她继续理论下去,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做主,而且这件事我妈也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和她说,我会亲自跟她说清楚。” “裴妡!”姨妈声音很是苦痛,我真的相信她确实是为我好,即使之前她选择了一种我无法接受的方式。 吞下喉咙里的梗塞,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她,“姨妈,谢谢你,这件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的。”音落,我挂了电话。不留情面地从她视线里走出。 入睡前,我又给腾靖打电话,想和他商量回家的事宜,可他的电话一直没打通,不是无人应答就是直接拒接,想必是和重要的人在一起不方便接听电话。 从那一晚电话打不通开始,不安便开始从身体深处滋生,一点点向我全身蔓延,随着时间的增长,占据了我全部的情绪与思维。 随后的几天再没见到腾靖,他也没给我打电话,但我听到过陈琳给他汇报我饮食起居,那一瞬,我依然感到了莫大的失落。不免觉得他请个阿姨专门照顾我,便是不打算再与我有过多牵连。 从此以后,无论是形式还是实际,我都只是他圈养的一只宠物了。 又过了几天,一次中午偶然的归来,我听到了陈琳与其他家的阿姨偶遇的交谈,才明白为什么近期腾靖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每天都守在这里。连家里都不回去看看,你女儿愿意吗?”说话的是另外一家的阿姨,满脸的嫌弃和鄙夷,“工资能给到你多少?为了这点儿钱你连家都不回了,你家姑娘六月份就高考了,你得回去照顾她呀!” 陈琳无奈地叹气,手里还提着生活垃圾。应该是下楼扔垃圾,“没办法啊,你说她考完了就要上大学,又是一笔开销,这个工作钱多嘛。” “哎,陈妹子,我看到你在的那家也就是个小姑娘。她是干什么的?怎么年纪轻轻就能开得起你这么高的工资?” “哎哟,你可小点儿声,开工资的不是她,是位老板。” “老板?”那位阿姨分贝高了几分,别有深意地问,“不会是那什么……包养小情人吧?” 陈琳点点头,“那姑娘现在怀孕了,本来不打算要的,结果一查是对双胞,舍不得了。只是可怜这对孩子了,还没出生就注定不会有爸爸。你不知道,从我到这的第一天起,那个老板就没来过,听说啊,是要结婚了。” 095.无法共存 “结婚?那就是和住这里面的小姑娘不会有结果了?孩子咋办呢?” “要是会有结果,那姑娘还会在这里吗……” 后来她们又聊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真切了,大概可以猜到必然是一些批判嘲讽与感叹。那些东西,在我决定留下孩子之际,便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接受,包括来自我家人的压力。 我决定就在近期回家向父母坦诚,并且不与腾靖商量。他注定是要与我走向陌路殊途的,此时不过是提前了而已,我并不震惊,亦不难过,更没有不甘。甚至有些庆幸。这种庆幸,并非一言两语就能说清道明的,而是来自于对物质的原始**。 因为在听到他要结婚的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绝不会将孩子拱手相让。 就目前而言,腾靖已经在托人办理别墅过户的手续,还有我家目前租来种植的土地,也在购买土地使用权的过程当中。他要给我的这些东西,我会欣然接受,因为这对孩子,我要自己照顾和抚养,绝不假手他人。 选定了回家的日子后,我提前去到汽车票代售点买好了车票,晚上把我要回家的事情告诉了陈琳,放她几天假。 陈琳惊讶得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长时间坐车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坐过山车。我会回去三天左右,那三天你就不必来了,在家好好陪陪你女儿。” 陈琳愕然。脸色变了变,应该是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低低地说了句,“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和别人说的。” “没事儿,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做了就不怕被人说。” 跟陈琳说了放假不久后,腾靖便给我打来了电话。我靠坐在床头,翻阅着一些与胎教有关的书,看到床头亮起的屏幕显示的是他的名字,刻意置若罔闻。 这一举动并不是单纯的赌气,而是一种暗暗较量。我可以忍受他不接我的电话,不与我见面,但忍受不了他前一秒拒接了我的电话,后一秒就从第三人拿听说了与我有关的消息。纵然我们之间本就不正常,但他把事情做得不留半分情面,令我不悦到了极点。 连续好几遍,我都没有接听,腾靖放弃了,转向陈琳,让陈琳来敲我的门,递交电话给我接听。 房门敲响了几声,我不想搭理,所幸关闭了床头灯,躺下调整状态慢慢入睡。 翌日,我去银行办理请假手续,更换衣服时,我看着镜子里只穿了内衣的自己,小腹的部位相对之前已微微隆起,怀孕三个月,终于逐步凸显了,与之增长的,除了孩子带给我的勇气,还有思及未知未来的恐惧。只是这种恐惧,在办理完请假手续之后,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原因是与普玉莎难得的一次深度交谈。 递交了签字的申请后。普玉莎叫住了我,提议到外面走走,交流下业务心得。话说得很含蓄,但我们都听得出背后深意。那一刻,我首次打心底欣赏这个女人,低调、内敛、聪明,这方面我确实比不过她,否则也不会无法从腾靖那里脱身了。 “腾靖就快结婚了,你知道吗?”走离银行远了些,普玉莎开门见山地问。 我淡定地点头,“我知道的。” “那你还打算继续待在他身边吗?” “有什么问题?” “裴妡,你并不笨,但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腾靖没有结婚,在一起就是你情我愿,玩玩而已,可他现在就要结婚了,你如果继续待在他身边,你如何定义你的身份?” 我停下脚步,针对她的提问思想前后,仍旧找不到合适的回复,我还以为她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对方是不可能容忍你的存在的。”见我半天没说话,普玉莎又叹息道,“她和滕总在三年前就已订婚,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也是一位医生,这两年利用家中的财力与背景,创办了一家私人医院。正是因为她要强的性格,事业不稳不结婚,才一直拖到了现在。从我说的这些,你应该可以看出,他的妻子绝对不可能容忍你的。” 我低下头,不无苦涩地笑了笑,叹问:“你当初是为什么和腾靖在一起的?你也对他动过心,对吗?” 普玉莎愣住了,或许她不曾想到我会这么问她,抿了抿唇,不以为意地笑说:“当然是因为业绩在一起的。像我们这样的人,会和他们有牵扯,跟业绩脱不了关系。至于你说对他动过心,我承认,在一起久了,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作为女人不动心很难。可是,我知道不会有结果,就及时刹住了刹车,没有让自己继续往下走。” 那一次,我发现普玉莎才是真正聪明的女人,比蒋婕都聪明。至少她能清晰地分辨局面,知晓可为与不可为。 正在聪明的女子,是在感情方面收放自如的女子。 禁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赏,“我如果能有你一半的自持力,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怎么说?” 我没回答她,双手顺着小腹抹平衣服,让衣服紧贴着皮肤,显示出微微隆起的弧度。 聪明如普玉莎一眼便识出我这举动的含义,但就算平日里她再怎么沉稳、遇事不慌,也做不到镇定自若。 “你……怎么会?”她震惊到张口结舌。呼吸也因此加重了几分。 “没有骗你,我确实怀孕了,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普玉莎转身,扶着江边的护栏,用力地调整自己。 逐渐进入夏日,气温越来越高。过了春天的大风干燥期,江边树下空气清新而湿润,炎热中多了好几分凉意。 “孩子我会生下,腾靖也坚定地要我生下。” “如果可能,我建议你不要留下孩子。” “为什么?”普玉莎的语气很坚决,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对腾靖的了解比我要多,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普玉莎看向我,神色冷静,“你如果把这个孩子留下,你这一生就要被这个孩子绑住,无论你做什么走到哪儿,都无法摆脱非婚生子的事实。” “在我决定留下孩子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要摆脱这个事实。” “可是你想过你能顺利生下孩子吗?孩子生下你能抚养它长大吗?裴妡,不是我危言耸听,就算腾靖要你把孩子生下来,也不代表你就能生下它!他的未婚妻绝对不允许的!” “她不会知道的。” “她不可能不知道!”普玉莎低吼,情绪终有起伏,“那个女人很厉害,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明她是如何厉害,但是,仅一眼,你便知道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做不到。更何况。腾靖之所以会和她结婚,并不是纯粹的因为爱情,而是在一定的感情基础上,他们的结合能够互利共生。你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那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普玉莎。这不是普通的生命,在我肚子里的,是一对生命,你知道吗?这是一对双胞,我不可能忍心抛弃它们的。” 普玉莎再度震惊,讶异地看向我的肚子,红唇微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可她之前说的话已带给了我足够多的烦恼,时至今日,孩子给了我勇气,能否与腾靖有个圆满的结局已不再是我关注的重点。孩子是不是能顺利出生、平安成长才是我将来的全部。如果腾靖的妻子容不得这两个孩子的出生,我要么走得远远的,要么就只能为了保护孩子而反击。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见的局面。 晚上回到水木清苑,腾靖竟然出现了,想来是前一晚我不理睬他才逼得他如此举动。 男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千依百顺的反而不懂珍惜,因此也怪不得女人作。 腾靖在沙发里抽烟,见我回来了,立刻灭了烟,开了窗通风散气。 各种各样的原因使我对他已失去了原先的耐心。没有打任何招呼,我换了鞋,提着包就往楼上去,脸冷得连想跟我说话的陈琳都??退到一边。 余光里瞥见腾靖想要阻拦却作罢,随着我上楼,关了房门才开口道:“裴妡。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斜他一眼,冷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腾靖,要我接你电话,你先接了我的电话再提这个要求。” “你!”腾靖急眼,指着我欲言又止。费力地把火气压制而下,“你明天就要回家了,是吗?” “哟,你还知道啊?那奇怪的很啊,我想打电话跟你商量,可你不接我电话。我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裴妡,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 “那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话?要像陈琳那样,以雇佣的身份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跟你汇报工作似的说话才行吗?”我就是不舒服得很,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每一个细胞都不爽,这种不爽是因他腾靖而起的,气不往他身上撒往哪儿撒? 096.坦诚相告 以前就是我太顺从他了,连他的细小情绪都过分顾虑,导致自己凡事都蹑手蹑脚,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才被他牵着?子走。 腾靖看着我,眼底浮现一抹我看不懂的悲痛,“裴妡,你变了。” 我没搭话,不是我变了,是我以前错了。 “我来找你,不是要和你吵架的,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不管是关于孩子还是你明天回家的事情。我都想和你好好聊聊。” 我坐回沙发,靠进椅背里,“你说吧,有什么想聊的,你先说,我听着。” 腾靖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坐到我旁边耐心地说:“你要回家的事儿,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但是,为了确保万一,我得找人陪你去。” 我睨眼看他,心底涌起一缕复杂的、难以言状的情愫,不知是气愤还是欢喜,“你打算让谁陪我去?” “我给你找辆车子,陈琳陪你去。” “陈琳可以陪我,车子就免了。” “路途太远,你坐大巴我不放心。” “两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太久。大巴也很安全,没什么不放心的。” “裴妡!”腾靖微恼,语气近乎哀求,“你听我的安排,可以吗?” “让你听我的可以吗?”我淡然反问。 “你要我听你什么?” 我沉下不该有的那口气,选择作罢,“没什么,明天你让陈琳陪我去就好了,不用专门的车子送。” “不行!” “腾靖,”我语气淡漠地打断他,“你不必过多担心,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是孩子的妈妈,保护它们是我的本能。” 腾靖揉了揉额头,倦色尽显于眼底,“不仅仅是担心孩子,你回去面对你的家人,万一……算了,我让陈琳多注意,你自己也小心。” 说罢,他又叹了一气,起身离开。 腾靖没有留在水木清苑,再次搬回来之后,他鲜少在这边留宿,其中原因我大概能猜到,不管是忙于结婚事宜,亦或是怀孕的我无法令他愉悦,都令我无法不伤心。 纵然有了他的孩子,我始终确定不了他是不是真的爱过我。 回家的大巴行驶在尚未修理完善的老路上,速度时快时慢,时而往左偏,时而往右晃。 我靠在玻璃窗上,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位置,从不曾离开,在我的潜意识里,腹中的这对生命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我便要护它们安然无恙。 可这亦是我的可悲之处,作为女人的我的可悲之处。 一开始为了爱情,现在为了孩子,我不知道再后来还会为了什么。 我想到了蒋婕,那个八面玲珑的女子,看起来敢爱敢恨、果断利落,终究还是败在一个“情”字。我曾觉得她不可理喻,认为她傻到无可救药,可当自己走到相似的境地时,才发现,我们是一样的傻。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啊。 大巴车上播放着一首又一首歌曲,模模糊糊地传入耳朵里,听得不是很清晰,我望着窗外熟悉的道路出神,直到旁边跟着我回家的陈琳把水递到我面前,我飘远的思绪才收了回来。 那时,车上在播一首歌。 滴滴滴、啦啦啦地吟唱着,一字一句的歌词唱到我的心坎儿深处,听得我忍不住泪涌而出。 后来,我每次回乡总会听一首歌,提醒自己错过了一次,便不能再错第二次。 那首歌是这么唱的—— 风梳过的头发 雨淋过的潇洒 踏上了这条路 我踩着轻快的步伐 漫天的晚霞 染红了天之涯 思念像一杯烈酒 不断的升华 热血满腔离乡 我流浪闯荡 可从来不曾遗忘 那个让我朝思暮想 美丽的姑娘 艾琳娜我回来啦 可知我心多牵挂 艾琳娜我回来啦 你的心是我的家 …… 久违的亲人啊 梦中的爱人啊 用红红的炉火 温一盏思念的热茶 我背上老吉他 热泪已不听话 一句句唱着那首 古老的问答 别来无恙故乡 我白发苍苍的爹娘 是你紧紧的拥抱 温暖漂泊的肩膀 我流浪闯荡 可从来都不曾遗忘 永远让我朝思暮想 归去的地方 …… 车子抵达客运站时,腾靖打来了电话,问我是否一切安好,长时间的坐车是不是劳累疲惫。 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柔,话语里的关怀满溢而出,我都轻轻地应着说一切都好,让他无须挂心。 但电话一挂,便再次泪眼模糊。 陈琳忙拿纸巾给我擦眼泪,叹息道:“别哭了,总是哭,对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好。” 我看了看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没法明白我的心情,如何能克制不哭?决心已下,我却还是想找个人倾吐,在搭车回家之前,我给蒋婕打去了电话。 我告诉她说:“姐,我决定把孩子留下了。” 她那边空了一会儿,不是很久,旋即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像是叹息。又像是哂笑,“挺好,有了孩子,坚持下去的动力也就有了。” 我摇头,“不,姐。我留下孩子并不是因为想要坚持下去,相反的,我希望能够结束这一切,有个全新的开始。” 说完这话,蒋婕便没再出声了,彼端传来她一次一次重重的呼吸,像是要说什么却在极力的忍耐,把嘴边的话一再地憋回肚里,又像是在大口大口用力地吸烟,其实并没有什么欲言又止。 静默无言,我看了看对面的街道,并不繁华。也不似k市车水马龙,从头到尾透露出的都是属于小镇乡村的宁静与质朴。 这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怎么我满怀期望出去闯,却将自身该有的品质闯丢了? 一瞬间,我心痛得无以复加,急忙要挂电话。“姐,我先挂了。” “妡妡!”蒋婕突然急切地唤我,却迟疑了几秒,道,“孩子生了,能坚持的话就坚持下去吧。反正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了,何不坚持熬下去,熬到有身份的那一天?” “姐……” “对不起,妡妡,我不该介绍你给腾靖认识,是我害你的人生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现状,可是,站在现实自私的角度,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甚至,以孩子为筹码,争取到属于自己的权益。” 我给蒋婕打电话,本来是为了能够有个可以倾诉的人听我说说话,却不想,她又给我开了一条大雾弥漫的道路。 我该坚持下去吗? 我茫然了。 随着车子离家越来越近,我茫然的心也越来越沉重,却也沉重得释然。原来坦白罪状之前,内心是如此的煎熬。我不怕家人责备。只怕彻底伤了家人的心。 母亲知道我要回来,提前就做好了饭,在门口等着我。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尽头时,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她满脸的期待和欣喜,可目光触及我身旁的陈琳时。很显然她迟疑了,甚至是担忧了。 陈琳是四十岁的模样,就算我找人陪我回家,也不该是这个年龄段的人。早在我答应腾靖由陈琳陪我时,我就考虑到了这一点。陈琳的存在,算是给母亲的预防针。 “妈,这是陈姐。”我对母亲如是介绍。 母亲把陈琳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边,微笑着点头以作应承,拉了我的手便往屋子里走。 彼时父亲正在布置碗筷,看到我时,虽有尴尬,但终归是父女。还是热情地招呼着,可当他看到陈琳时,目光一滞,满脸的不解。 “陈姐,你到我旁边坐吧。” 陈琳应了一声,尴尬地笑着坐过来,接过父亲递来的饭碗,一再地道谢。 一顿饭吃得并不其乐融融,午饭结束后,父亲便去地里,夏日逼近,果树正是需要悉心照料。秋天收成能有多少,全靠前期的工夫。 父亲离去之后,母亲招呼着陈琳看电视休息,转身把我喊进了房间,低声地问:“妡妡,那个陈姐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的上司吗?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当然不像。会有哪个上司对下属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我抿了抿唇,挨着床边坐下,纠结着是不是应该就此坦白。 “妡妡,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母亲急切地挨着我坐下,眼巴巴等我回应。 我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被宽松衣服遮住不显怀的肚子,内心就像被一双手拉扯着,举棋不定。 “怎么了?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垂下眼,不敢迎面母亲的追问,迟疑之下,尽量用一种最平和最轻柔的语气说:“妈。陈姐是请来专门照顾我的阿姨。” 母亲身子一震,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声音,我知道她一定是从话语背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隐隐地吞下喉咙里的阻塞,我继续说:“我还是回去水木清苑住了,我和那个男人……已经没有过多的纠缠,只是,我也没办法彻底地和他划清界限。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我自己也没办法接受,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是,有过别样的念头,想遏制住事态的发展。我去了医院,也找人签下了手术协议,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会是一对双胞。” 097.抉择两难 “妈,我怀孕了。”鼓起毕生的勇气,我仰起脸,面对满脸震惊的母亲说出了这一事实。 话音刚落,“啪”一记清脆的响声落在我耳畔,烧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我侧着脸不动分毫,泪珠不争气一颗颗往下掉落,憋着气不敢出声,静待接下来母亲的反应,是打是骂或无言的责备,我只能??承受。 时间一秒一秒地行走流逝,房间里鸦雀无声。客厅里陈琳看电视的声响从门外传进来,掩盖了寂静的尴尬和内心的慌乱。 我听到了母亲泪水话落的声音和她一口一口竭力压制的呼吸。 “对不起,妈,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错了,可不管是哪一条路,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就算再苦再难我都会坚持走下去。让你失望,让你伤心,对不起,对不起……”我缓慢起身,扶着床沿在她跟前跪下。 母亲别开脸,不愿看我,更不愿接受我的认错,好半天,她才压制着哭腔问:“几个月了?” 我睁大眼试图憋回泪,“三个多月了。” “也就是说,我还在k市的时候。你就已经怀孕了?裴妡,你到底是在欺骗我这个当妈的,还是欺骗你自己?!”母亲霍地起身,俯着身子质问,“人生是你的,未来也是你自己面对,不管你做任何一个选择和决定,我别的不求,只要你对得起现在的自己和以后的自己,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会后悔就行,所以你也不用和我道歉,不用道歉……” 母亲再次泪如泉涌,不知是哭声大了些,还是陈琳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刻意减弱了电视的音量,但母亲的声线极尽了悲痛地颤抖着。 我无言以对,在我决定留下孩子之后,我就知道无论家人是何态度,我都没有发言权,更别提争辩与劝服。一个未婚先孕的孩子,哪来的底气和脸面要求家人支持她把孩子生下?更何况,那个男人永远都不可能娶她。 “这事儿……我没办法当做不知道,也不可能帮你隐瞒。”母亲低低地叹息,神色疲惫,“妡妡,今晚你和那个陈姐别在家里住,你们去找个宾馆,就说还有点事儿要急着解决,吃了饭就要走。晚上,就我和你爸在,我会单独和他好好说,现在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了,这关系到我们一个家庭,必须得让你爸知道了!” 母亲说的句句在理,不置可否,虽然我曾想过对父亲隐瞒。可肚皮又不是气球,日渐长大除了把孩子生出来绝不可能消减下去。孩子一旦生了,又怎么能隐藏得住呢? 听从了母亲的建议,我选择当晚离家,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在父亲归家之前就和陈琳离开,找了个卫生环境还算不错的宾馆住下。 夜幕降临的时候,腾靖打来了电话,我犹豫了几秒,在陈琳开口劝我接听之前按下了拒接。 “你这……”陈琳一脸为难地看着我,下一秒,她的就响了,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来者是谁,“滕总,我们现在在宾馆……裴小姐的妈妈让我们先到宾馆住……具体原因我不是很清楚,这恐怕得裴小姐才知道……她倒是没事儿,就是情绪难免低落,身体状况都很好……在我旁边呢……行,我把电话给她。” 陈琳把递到我面前,用一种劝说和请求的眼神望着我,我把电话接过来,在腾靖开口之前先声夺人,“这段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给我留一些空间,可以吗?” 腾靖?了几秒,语气淡淡的,甚至是透着怜惜的,“裴妡,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静静,可是,我想知道你的情况,不管是好是坏,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要知道,我没有办法不给你打电话,你知道吗?” 积压了一天的情绪被他这一番连篇鬼话炸开了,想着母亲说的那句“这事儿关系到我们一个家庭”,我就像被挤压到了极限的弹簧好不容易释放开,宣泄式地毫无理智对他一通谩骂,“你早干嘛去了?腾靖!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才来关心。有什么用?!我告诉你,我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你拖不了干系!我告诉你,如果我这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放下狠话,我掐断电话。一旁的陈琳没有见过我大动肝火,被吓得不轻,怯怯地接去了便退得远远的。 如果不是腾靖的这通电话,我不会动摇。 我坐在宾馆床边的廉价木榻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星辰已开始点点闪烁,夜幕的景色与小时候在院子里看到的并无区别,可已不再如小时候看到的纯净。 心不再纯净,纵然看得是水,也是污浊一片。 我想到小学时期,因为春游要交十元才能参加,父亲不赞同。我站在院子里急得哇哇大哭。那夜月色如水,我哭到岔子都没有获得父亲的首肯,直到母亲到邻里那帮忙结束了回来,见我哭得伤心欲裂,才费尽口舌地劝父亲允许我的请求。 那时,因为头一年的收成不好。加之母亲因为不接受过继的提议,与父亲大吵大闹,把她无法再孕的事情弄得村子里人尽皆知,两人面子都过不去,相互呕着气,很长时间都没有化解。 然而。母亲为了能实现我的春游梦,一再地苦苦哀求父亲。春游的十元钱成了导火索,他们再次为了未解决的问题争吵不休,父亲甚至动手拽了母亲一把,她重心不稳,摔到了地上,且是脸朝地面砸下,脸颊被擦破。 十多年过去了,在她的左脸还留有淡淡的印记,成为了她这辈子都抹不去的伤痕。 那晚的争吵画面在我脑海浮现,顿时令我坐立难安。 我怎么能让母亲独自去面对未知的恐惧?那恐惧是因我而起的,我该是何等的不孝才会避开风雨,推她上前? 思绪一下子理清了,我急匆匆就往门口去。 这一举动突然而出其不意,陈琳急得喊了我一声,见我没有停下步伐,只得匆匆追赶而出。 “裴小姐,你走慢点儿!慢点儿!当心脚下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负责不起的!”陈琳在我旁边絮絮叨叨的,伸手拉我胳膊一再地被我掸开。 乡村小道连水泥都没有铺全,两旁多是细碎石子,我靠着路边走,脚下步子交换得很快,若是踩偏了。滑倒不是不可能。 可我哪儿管得了那么多?一想到母亲有可能因我再次与父亲争执,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于是护住小腹,走得更急。 走到家门已是大汗淋漓,陈琳气喘吁吁地跟在我身后,听闻屋子里传出时断时续的争吵声,还有东西摔碎的声响。 果然,我扶着额头,是我过于疏忽了。 推开里屋的门时,恰巧一只碗砸到了我脚边,碎片横飞,撞到我裤腿上又掉落在地。 母亲扬着手。还欲砸下另一只,不期我来了,忙把碗放下,急匆匆地迎过来,“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去宾馆住着吗?你怎么过来了?” 我握住她的手,看向墙边气喘吁吁的父亲,他一脸怒容,正眼都不瞧我。 “陈姐,?烦你出去一下。”我侧脸对陈琳说。 陈琳犹豫,“这……裴小姐,只怕我不能出去啊,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 “这是我家。我能有什么闪失??烦你出去,我们一家三口想关起门来好好说。” 话已至此,陈琳不是不识局面的人,她叹了一息,闭门而去。 “爸,妈……” “别喊我爸。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父亲震怒不止,或许我的露面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我瘪了瘪嘴,暗暗地调整心绪与呼吸,再次鼓起勇气把未完的话说出,“我知道我没有脸面对你们,更没有脸跟你们说这说那。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该奢求被理解和被原谅。可是,你们是我的父母,我出了这样的事儿,再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就像我妈说的。这关系到的是我们一家人。除非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那我也没必要和你们解释我的想法。” “不必解释了!从你走错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父亲大手一挥,愤然坐进椅子,用后背对着我。 我以为就算儿女错得再离谱,为人父母的都会在孩子回头的那一刹敞开怀抱,给予安慰与关怀,哪怕我不奢求被理解和被原谅,可面对父亲如此冷漠与坚决的态度,我无法镇定自若,鼻尖的酸涩直达眼底,竟忍不住流出了泪。 母亲忙给我擦拭泪水,对父亲埋怨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妡妡就算再错,那也是我们的女儿——” “我说了,我没有这样不要脸的女儿!像她这样不知廉耻的,我有不起!” “那你要怎么办?断绝父女关系吗?” “是!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要了还给我裴家祖宗丢脸!” “你声音再吼大一些!吼得全村人都知道!我看你那个时候脸还往哪里搁?!”母亲尖声吼道,总算多多少少将父亲的气焰打压了些许。 可那又如何?对我而言,无论父亲的生气还是淡然,都已不重要了。我领会了他的态度与决心,如果我要留下这双孩子,就要失去他这个父亲。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比电视剧小说里演的还要狗血的选择。 098.请你负责 很快,母亲的说辞颠覆了我的认知,原来要我作出选择的不是父亲与孩子,而是母亲与孩子。 “妡妡,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去追究原因没有意义,现在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要商量的,就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你来之前,我和你爸已经说过了,你肚子里的这对双胞胎,你不能留。” 我浑身一震,还是免不了这样的结果。 紧接着。父亲便怒吼着反驳,“孩子不留,她以后嫁给谁去?!会有哪家人愿意接受一个非婚生子的女人做媳妇?你让她把孩子拿了,就等于毁了她一生!” “生下孩子才是毁了她一生,你知不知道?!” “你这种荒唐的想法,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要是把孩子拿了,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被对方家人知道了将来要娶的儿媳有过打胎的经历,谁还会要?!” “那你有想过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后果吗?她今年才二十三,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孩子生了下来,她这一辈子就要带着两个拖油瓶,别说是再谈婚论嫁,就是她打算一辈子不结婚,把这两个孩子养大,那得受尽多少流言蜚语,脊梁骨都要被戳断的!” “她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孩子有了。就不要拿掉!害死生命是在造孽,你不知道吗?” “不拿了,妡妡这辈子就毁了!” “在她和有妇之夫鬼混在一起的时候,她这辈子就已经毁了!”父亲转身,声嘶力竭地吼道,额头青筋一股股地往外突。 我呆呆地站着看他们因我的事情争吵不休,没有插半句话,对这事儿我好像一个局外人,他们的争吵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纵然我呆滞,也在父亲转身的那一瞬感觉到了来自他的阴鸷目光,“现在才来说什么这辈子被毁了,晚了!要是在意这辈子被不被毁,一开始就不应该做这种打破道德底线的事!” “就是因为晚了才更要尽力去补救,不能到了无法回头的那一天。”母亲誓死力争,不肯退让,两人再次争吵起来。 我闭上眼,不是眼不见为净,而是脑子里乱麻麻一片,眼前还熙熙攘攘的,晕得厉害。 在他们吵到暂停的间隙,我说:“爸,妈,不管你们怎么吵,我的真实想法,是把这对孩子留下。” “妡妡!” “妈,你别劝我,爸说得对,我敢做就要敢当,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却要伤害别人,这是两条生命,我狠不下心。” “那你以后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办你想过了吗?” 我低垂着眼,不够有底气地说:“这辈子,我不打算结婚了,孩子生下来,有这两个小家伙陪着我到老。也足够了。” “不行啊!裴妡!”母亲痛哭流涕,抱着我的腿徐徐跪下。 我忙不迭地跪下去,父亲也焦急地过来,站在我们母女之间手足无措,“你们这都干什么?!都给我起来!” 母亲对此置若罔闻,泪眼婆娑地凝望着我,“妡妡,算是妈求你了!你好好地为自己考虑考虑,值得你这么做吗?值得吗?你听妈的话,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拿了,我们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先进的技术,减轻对身体的伤害,但是这两个孩子一定留不得,留不得!你得为你自己考虑啊!” “妈,你是母亲,你应该知道我才对啊!多少人想要双胞胎却得不到?这两个小家伙是上天给我的恩惠,有了它们,我这辈子就有了动力,不管未来再苦再难,我都不会退缩的,妈……” “可我不想看你苦看你难,我是你妈,别的我不管,我只为你考虑!你生下了孩子,这辈子就完了,以后没有任何转变的可能,你明白吗?无论你走到哪儿,有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你的过去都会被扒出来,被人当饭后话题嚼舌根,妈不希望看你那样,妈不想看你那样!” 争到了大半夜,哭到了大半夜,终究还是没个定论,母亲始终接受不了我非婚生子,渐渐的,父亲在母亲的影响下,也动摇了,帮着母亲劝我把孩子拿掉。 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迟疑,在父母一遍遍问我“值得吗”、“那个男人值得你给他生孩子吗”之后。 母亲说:“如果你今后成为了单亲妈妈,是因为离异。那妈什么都不会说。要是有谁在背后嚼舌根,我一定撕烂她的嘴!因为至少在离婚之前,你们一定是因为相爱,因为抱着走到老的想法才结婚、生小孩,可你现在不一样啊!这个男人,他爱你吗?他对你好吗?他恐怕连和你走到老的想法都没有!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吗?” 值得吗?我一遍遍问自己。答案虽然是未知,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思已经动摇了,至少,我没有在医院看到两个小胚胎时坚定了。 那晚吵闹过后,一家人谁都没再提孩子是去是留,留给我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去思考、权衡。说到底,孩子的去留最终还是得我来做决定。 我只请了三天的假,转眼到了第三天,原本预定吃过午饭就搭车回去,可我心绪不宁,注意也没拿定。计划便乱了。 陈琳觉察到了我的变化,为了完成她的任务,总趁着我爸妈不留意的时间劝我,但她是聪明人,用催促我回k市的方式来让我不打孩子的主意。 到了预计归期的下午,我依然没有动静。陈琳打起了人情牌,“裴小姐,你就跟我回去吧?你要是不回去,我恐怕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了。我家有个女儿,再来十多天就高考了,接着上大学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和我老公有没有文凭。只能是开车、当月嫂来维系家庭,这份工作我丢不起的啊!” 其实陈琳会跟我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无非是想激起我的同情心。人真的很自私,想要获得别人的帮助,却不肯自己先付出。 我拍了拍身旁的座椅,“陈姐,坐下来陪我聊聊吧,聊完了我们再说回k市的事。” 陈琳顺着我的意思坐下,焦虑地等着我与她聊天。 “陈姐,你说你也养了个女儿?” “嗯,马上就高考了。” “那如果你的女儿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 陈琳愣了,显然她没想过我会和她谈起这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搪塞,“我、我没想过。” “那不妨现在想一下吧?” “这……”陈琳一脸为难,可怜巴巴地看重我,“裴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这事儿……我怎么能想象呢?” “因为很排斥,甚至是厌恶,才不愿去想象,是吗?” 陈琳嗫嚅,再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我无声地笑了笑。陈琳连敢都不敢把这事儿往她女儿身上想,却好意思开口求我跟她回k市,为了她的利益,不管死活地把我人生往坑里丢。 陈琳见我没再说话,笑呵呵地说:“裴小姐,那你看是不是和我一起回k市了?车子我已经联系好了。” “陈姐,你自己回去吧,我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打算走。” “这……裴小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陈琳急得站起身,噼里啪啦一通念叨,“本来你说的也是下来三天,今天下午就走。可你这……我都顺着你的意思去做,你怎么……哎呀,裴小姐,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吧,你要是不能跟我回去,我真没办法,只能让滕总亲自下来接你了!” 我微愕,她竟然威胁我? “那就麻烦你转告他,让他亲自下来,正好我也想见见他,跟他好好谈谈!”父亲不知何时回来的,气势汹汹地对陈琳低吼。 最终陈琳还是放弃了劝我回k市。但为了保住她的工作,她私下把情况告诉了腾靖,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丁旭开车和腾靖一起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腾靖到达的时候,我父母恰好不在,他黑着脸敲开了门。见到我的那一刹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然而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或者说,害怕,我自顾自地择菜,将他视为空气。 腾靖来到我面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拉过凳子坐下,“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待到什么时候。” “要是一辈子都想不通呢?” “就老死这里了。” 腾靖揉了揉额头,极尽了耐心,“裴妡,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都可以和我说。但是你像这样耗下去。你自己闷闷不乐,肚子里的孩子呢?你考虑过它们吗?既然决定要生下来了,就要对它们负责,不是吗?” 负责?那时那刻,“负责”两个字与“笑话”几乎可以化等号了。我停下手里摘菜的动作,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腾靖,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的认知里,负责到底意味着是什么?” 腾靖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些,神情却愈加凝重。 “我把孩子生下来,是对孩子负责,是这样吗?那你呢?你让我有了这两个孩子,你的责任要怎么负?仅仅是让我生下来就是负责吗?” 099.终得承诺 “裴妡,你非得这样逼我吗?能给的我都给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懂事?”腾靖不苟言笑地看着我,他的神情严肃得让我都觉得自己胡闹得过分。 我抿起了唇,没有回答他。 “能给的我都给了,不是吗?我并不是只要求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准备了供我们一家人居住的别墅,买下了百亩土地给你的父母当做是孝顺他们,为了你,我就算再忙都抽出时间跑下来了,这些都还不够吗?裴妡,你说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肯把孩子生下来?” 听他情真意切地说完这番话。有那么一瞬间,我不仅觉得自己过分,还觉得自己残忍。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或许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可对他而言已突破了他的一贯原则,我还不够吗? 我在心底?问自己,还不够吗? 腾靖的手伸过来,把青菜从我手中接走放置在一边,把我沾着泥土的手指我在掌心,皱眉道:“裴妡,我理解你在想什么,顾虑什么,害怕什么,渴望什么,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的,以后一定会尽我所能弥补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凝望着他幽深的眼,我鼻尖一阵酸涩袭来。忙不迭地埋下脸去,不让情绪泄露。在我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在还在摇摆不定之时,我不接受外界的影响。我一直记得母亲对我说的话,我要抛出所有,所有人、所有物、所有事,只剩下自己地去思考。 “我恳求你,稍微为我考虑考虑,可以吗?我虽然给不了你想要的,但我已经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腾靖拉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的专注与认真。 他的说辞让我觉得是我求太多,与他为难,那时的我尚且不能明白,爱情当中不是你给了就应该被体谅,因为你给的不是对方想要的,为何要被体谅? 我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如果忙的话,你可以先回去,我还想在这里多呆几天。” “裴妡!” “你放心,不管最后,我会不会把孩子留下,我都会告诉你一声,你有起码的知情权。” “你这么说就是会把孩子拿掉。” “我只是没有打定主意。” “可是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那是一对双胞,是两条生命啊,裴妡!你真的忍心吗?他们在你肚子里三个月了,你的每一口呼吸都有他们陪伴,你真的忍心抛弃他们吗?” 我表面不为所动,内心却已挣扎,我始终做不到母亲说的“静下心来去思考”。 “裴妡,关于孩子的所有顾虑我都可以解决,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侧开脸,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怕我以后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生下了这两个孩子。” “你给了他们生命,他们会感激你。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我给不了他们完整的家庭。” “我会一直陪着你,裴妡,从你怀孕到生产、坐月子,还有孩子的成长,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心底一惊,这算是腾靖的承诺吗?给我与未来的承诺吗?未能多思考一两秒,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打开,父母以及小姨出现在视线里。 我与腾靖几乎是同一时刻站起来。 “那你能给妡妡婚礼、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吗?”母亲声严色厉地问。 大门被关上,我与腾靖站在一边,父母小姨站在对面,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峙局面。 姨妈向我使劲儿招手,“妡妡,你到这边儿来!” 我正要提步,腾靖忽然大力地抓住我的手腕,侧身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个字高我一个头,我扬脸,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神情,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冰冷的气息。 “腾先生,请你放开妡妡,她是我们的女儿,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说话的是父亲,那一刻,我从他的眼底看到泪光闪烁,当他说出“女儿”这个名词时。 女儿让他童心了,我低下头,试图从腾靖掌心脱离,奈何他紧攥不放,我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 “你放我过去吧。”我在腾靖身后低声请求。 他微微侧脸望了我一眼,凝神两秒,忽而一言不发地带着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害怕他要强硬地把我带走而与父母发生冲突,在我内心深处,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受半点儿伤害。 “腾靖,你要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听到没?”我试图将他的步伐拽停,又担心太过用力伤害到腹中的一双生命,只好松懈了几分力气,尾随着他向父母走去。 当他站在距离父母只有不到一米的位置时,父亲上前了几步,那架势俨然是要展开一场属于男人之间的争斗。 我匆忙上前。夹在他们之间尽力阻拦悲剧发生的可能,“爸,你别理他了,让他出去吧,他这就要走了,就让他走吧。” 父亲的视线从我脸颊顺移。落在腾靖紧抓我手腕的地方,沉声喝道:“放手。” 出乎意料的,腾靖竟然真的松开了我,我正愕然着,母亲冲过来把我拽到了父亲身后。 “叔叔——” 腾靖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父亲已扬手一拳,挨着他的脸颊砸了过去,腾靖始料未及,重重地往侧面踉跄了几步,险些绊倒摔落在地。 我急得试图冲过母亲的阻拦去扶他,那时才明白,就算我再理智。紧急的那一刹我心中的天平依然不自知地偏向了腾靖。 “这一拳是你该挨的!”父亲上前抓住腾靖的衣服,在他没能反应时又砸下去了一拳,“你有胆量找上门来,就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你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把我们一家害成这样,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站在我们面前!我今天非得把你打死。打死了我憋着的这口气才能咽下!” 上午的阳光逐渐灼热,我站在门边的阴凉处,冷眼观看父亲对腾靖的施暴,一拳又一拳,打在他身上,痛在我心里。看他??忍受绝不还手的样子。我心痛;听父亲声声拷问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心痛。 他们本来素不相识,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是我的存在、我的选择让他们烦恼、让他们伤痛。不该怪腾靖,不该怪蒋婕,不该怪其他任何一个人,我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我一时贪恋,不是我瞬间的错念,不可能会是这样的局面。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牵连了两个本该在各自轨道上幸福运作的家庭。 “妈,你让爸别打了,我都想通了,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啊?你……”母亲仿佛是沉浸在院子里的打斗中,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垂下眼,遮住眼底又泛起的泪花,“我会把孩子生下来。” “你说你……会把孩子生下来?”母亲难以置信地问。 我点了一下头。已不知还能说什么。 不给我施加任何压力,给我营造了一个安静的环境深思熟虑,却不想我还是执迷不悟,气得她尖声大吼,“你疯了吗?裴妡!我跟你好说歹说,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孩子生下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毁了你的人生你知道吗?!” 母亲吼完,打斗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我缓慢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心便能静得更彻底,“我都想清楚了,妈,我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和任何人没有关系,是我心甘情愿。” 母亲踉跄了两步,扶住墙壁放声痛哭。 小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同样是质问的语气,“裴妡。你非得让你妈伤心,是吗?你就算心甘情愿,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为生你养你的父母考虑呐!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生了孩子,以后你的父母以什么脸面在这里生活?你想过没有?你就只考虑你自己了,你为他们考虑过吗?他们可是时时刻刻都在为你考虑啊!” 我闭着眼,任由质问责怪响彻耳边,心意是彻底地拿定,我不再更改,亦没有回话。 “裴妡,你好好想想吧!你长这么大,生你养你的父母为你付出了多少。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就这样回报他们吗?他们不求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做个本分普通人就可以了,你现在这样,知道他们的心要碎成什么样吗?” “别说了!”传来父亲的一声怒吼。带着微微的怒意和浓重的痛苦,“什么都别说了,既然她已经想好了,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她自己不会后悔就行。” 接着响起了他离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了我的心口。 父亲回了屋,母亲哭泣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小姨一再地重重叹气,忍了又忍,劝我没用,终于还是对腾靖撒起了泼。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被你毁了!你居然还有脸上门来!你把我侄女还有她的家人害成了这副模样。你到底是什么心态?看着别人痛苦你就开心了是吗?还是你觉得你有钱了就可以随意糟蹋别人?” 黑暗中,除了母亲的哭泣,还听得姨妈拳起拳落的声响,终于,腾靖略显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了。 “阿姨!我会对裴妡负责!我会负责到底!您放心了吧?!” 100.心意已决 这辈子,我听过最美的一句情话,莫过于腾靖这句“负责到底”,胜过热恋中的那些“爱你一辈子”。这话好像一座灯塔,照亮了我黑暗的四周及未来,往后的日日夜夜,我只要一想起这句话,就觉得认识腾靖并没有什么不值得。 我睁开了眼,偏近正午的阳光亮得刺眼,蛰得我直想流泪。 挨着四周墙壁的花坛里,鲜红的叶子花茂盛又灿烂,瞬间为院子增添了许多生机。 腾靖一身浅灰色休闲装。站在叶子花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眼底净是勇敢,“阿姨,我坚持让裴妡把孩子生下来,就代表我会对她和孩子负责,孩子是我的,裴妡是孩子的妈妈,我会照顾他们母子一辈子。” 小姨怔怔地站在腾靖对面,还想再捶打腾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一脸惊讶地望向我的母亲,似乎是在等她表态。 倚在墙边的母亲也停止了哭泣,神态亦是惊愕不止。 腾靖绕过了小姨,来到我母亲跟前,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前所未有地认真道:“阿姨,我很抱歉现在才露面跟你们说明情况。关于过去发生的种种不愉快,再解释也没什么意义了。现在,我站在您面前。拍着胸膛跟您承诺,裴妡这辈子,我都会负责!只要有我腾靖的一天,我有一碗水喝,绝对先给她喝够了再考虑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她,也不辜负你们把女儿养这么大花费的心血。” 我哭了,在腾靖跟母亲说完这番话后,我忍不住哭出了声。 《大话西游》里彩霞仙子说:“上天既然安排他拔出我的紫青宝剑,他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错不了!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来娶我!” 那个正午,太阳当空,周围世界明亮得那么不真实,腾靖一脸伤痕,在母亲面前站得笔直,坚定地说出那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我仿佛看到了属于我的盖世英雄脚踏七彩云来娶我。因为他承诺了,在我兀自斗争、提心吊胆地度过了这么漫长的一段煎熬岁月之后,终于听到了他的承诺。我从一开始就期盼的承诺,与未来有关的承诺,腾靖终于给我了。 我捂着嘴巴,背对着他们,泣不成声。 我听到了母亲问:“那你能娶她吗?” 腾靖叹息,如实相告,“抱歉,短时间内我无法给您准确的答复,我也不想骗您,但我一定会处理好另一边的关系。” “就是不能娶她了,是吗?” 腾靖依然是那句话,“我现在没办法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 母亲笑了,带着重重的哭腔,“腾先生,清你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替我们当父母的想想,如果是你的孩子到了裴妡今天的地步。你会怎么办?放着她错到底,还是帮她及时改过?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那个男的是真心爱她,就算是错,我也会由着她错下去,只要她过得开心无悔就行。” “可那个男的有老婆,将来还会有和他老婆生的孩子,这样子的情况,你还会让你的女儿错下去吗?” “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现在开心了,以后不会开心的。” “阿姨……” “腾先生,你不必再说了。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你真正的选择是什么,你如果做了父亲,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踏上不归路的,既然这样,又何苦来为难我们当父母的呢?”说完,母亲叹了口气,从我旁边走过,挽住我的胳膊带着我进屋。 “等等,阿姨!”身后腾靖急切地喊住我们,“抱歉,我本来不想这样说的,我不想让你们误会,可是,在这样一个现实的社会当中,我相信你们都是过来人,甜言蜜语、天荒地老的承诺都比不过一杯白开水一片面包。所以,我现在把我的态度拿出来,让你们知道我并不是让裴妡生了孩子就不管的。我现在已经在托人办理一些手续,把一幢别墅过到裴妡名下,还有你们种植的那上百亩土地,我也已经买下了,都是裴妡的。这些东西就当做是……给裴妡的聘礼,您看可以吗?” 母亲身子一震,又惊又怒地瞪向我,洞悉了她眼神背后的含义,我低埋下脸,不知该如何面对。 “裴妡?”母亲低低地唤我,探究的意味过于明显。 我侧开脸,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已是心中有数,“妈,我一开始是决定生下孩子的……” “所以你就把自己卖了?一栋别墅。上百亩土地,你就把自己卖了?” “妈,我没有,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那是什么?一栋别墅,上百亩土地,这些东西都摆出来了。你还说不是把自己卖了?你才开始念书的时候,我就教你再苦再难都不要走上歧途,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妈,我真的没有,查出是双胞胎之后,我是想留下孩子的!” “阿姨!”腾靖再度上前来,想站在我旁边,却被母亲挡住了,“这些东西不是裴妡向我要的,是我非要给她的,希望您不要冤枉她,她并没有拿自己和我做交易。” “她要的和你给的有什么区别?”母亲喉骂道。还欲说更多,小姨突然凑上前来把母亲拽到了一旁,交头接耳地嘀咕个不停。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姨会说些什么,无非是对别墅和土地动了心,想到这点多少会令我有些心寒,可在那样的情景下。我感动于腾靖的坦白与承诺,只希望能得到父母的首肯,顾不得小姨会怎么说。 我看了看身旁的腾靖,他脸颊上的伤让我心疼,想为他擦拭一下血渍,却迟迟抬不起手。他也看向了我。眼神淡然又坦然,还留有刚才认真的余温,落在我眼底,令我深陷。 我是真的喜欢他,用一句后来流行的甄嬛体来说,是爱惨了他。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全身心地付出,我却知道他的诸多缺点,譬如流连花丛、玩笑人生,可我还是爱他,犯贱似地爱他。 若非要找出一个理由,那大概是思想传统到落后迂腐的我,以为错过了他这辈子都再不会有人肯接纳我了,毕竟,我已经把全部都给了这个叫腾靖的男人。 那是我的悲哀,发现自己走错了第一步,害怕回头没有岸,便选择在一棵树上将自己吊死,才会沿着错误的道路步步错下去。直到一发不可收的境地。 或许这也是当今社会许多女孩子的悲哀,甚至是许多为人父母的悲哀。在他们的思想里,和当时的我一样,认为女孩子贞洁最重要,若是给错了人,那即便将来的生活是眼泪拌饭也要吃下去。因为他们都在怕。怕分别了这个,再遇到的人或者人家会紧抓着丢失了的东西不放,导致自己和父母都抬不起头来。 中国上下五千年的传统有许多美德与值得歌颂的东西,同时也存在不少腐朽到太过偏颇的东西在人们的脑袋里根深蒂固,尤其在农村,父亲之所以最初让我把孩子生下,便是受那观念的影响。 回到那天中午,炎炎夏日下,小姨拉着母亲耳语个不休,期间看到母亲奋力挣扎,反被小姨拽得更紧。 腾靖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静观其变。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奋力甩开了小姨的手,转身抓住我的胳膊就将我带回了屋子。 “裴妡,你说,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说,是不是因为他开出了那样的条件,你才跟他鬼混在一起,才肯把孩子生下来?”关上房门,母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责骂,冤枉的责骂。 母亲这样误解我,瞬间我心塞得喘不过气,我捂着心口举手发誓,“妈。如果我是这样的人,我宁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母亲神色骤变,张了张嘴,似乎想跟我道歉又忍住了。 可我只觉得委屈到了极点,捂着心口一个劲儿地憋气。最终还是忍不住让委屈在心底翻滚沸腾开来,我声泪俱下地控诉母亲对我的误解,“别人这么说我就算了,我没想到我自己的妈也这样说我,竟然把我看成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的不堪!连最起码的做人的尊严都不要1” “妡妡。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人怎么说我都没关系,可我自己的亲人,我的妈妈也这么看待我,这比挖我的心更让我痛苦!” “我不是那个意思,妡妡,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因为误会而认识,后来在一起了,是因为他对我好,我确实也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他一再地改变,一再地退让,你们要说我是被他哄骗了,那也随便你们,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喜欢他,为他做的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既然喜欢他,我就愿意相信他!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相信,即便他现在不能给我婚姻,我也愿意等,我相信终会有让我等到的那一天!” 101.正面交锋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鼓动着我表明这一番决心,在我说完之后,世界仿佛都沉静了。 后来父母都没再说话,我是倔牛劝不听的性子,他们似乎也绝望放弃了。 那时我不知道,屋子里风平浪静,屋外的院子里,小姨正在和腾靖商谈着别墅、土地的事情。 最终我还是和腾靖回了k市,载着小姨一起上去的。车子驶出村子的时候,我没有躲避,父母也没有躲避,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以后孩子出生了终究是藏不住,即便眼下腾靖不能给我婚姻,弄一个幌子,让左邻右舍以为我已谈婚论嫁,日后孩子出现或许能少些非议。 顺利到达k市,腾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过户手续的办理上,仿佛有人催促着他要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一样,一刻钟都没有过多等候。 五天过去,他把房产证放到我面前时,我正在拨葡萄吃,香甜可口的葡萄一下子冒出了酸涩的味道。 腾靖把茶几上的房产证和土地使用权证推到我面前,隐隐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裴妡,这是我目前能做的,我也算是兑现了那天在你父母面前说的话,你收下吧。” 我抿着唇,默默翻开了两个红本,上面所有权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根据我做客户经理时与客户接触的经验来看,一幢别墅加一百三十多亩土地记在我名下,少说我也坐拥几百万的资产了,年纪轻轻的,说出去还真叫人羡慕。 可惜,同样被称作红本,却不是我想要的。 “这两样东西你先收着,这段时间,我也在看楼盘,南边新盖的联排小别墅也快竣工了,合适了我给你买一套,生孩子坐月子就到那边去。” “你给我这么多别墅做什么?” “多吗?” 我点了点头。 腾靖不无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能给你的时候就多给些,以后要是给不了了,你就是想要也没办法。” 我还想说些什么,腾靖已拿起别墅的房产证,仔细端详着,“这是我最早买的,离市区有些远,你住起来不方便,新的下来之后就会便捷很多。” 我又剥了一颗葡萄丢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愣了一愣,笑得略显局促,“怎么想起问我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起身端了葡萄上楼休息。 楼下响起了关门声,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在这边过夜了,或许,永远都不会,毕竟,不久后我也要从这边搬出去了,不是吗? 几天之后,我就辞职了,肚子一天天长起来,我没胆量挺着孕肚招摇过市。就连辞职手续都是托人办理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待在水木清苑安心养胎。或许是因为孩子来得很特殊,我格外注重胎教,希望他们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能够广泛接触,多多学习与吸收。这样的话,将来他们才能赢在起跑线上,更加顺利地冲上成功成才的道路。 静养的期间,姨妈偶尔会过来看我,说是代表母亲,我心里清楚着呢,母亲到底还是接受不了我的决定,我没有脸面勉强,便也不计较。 紧张缓和,时光静好,还以为能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不吵不闹地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生活,至少能落个清清静静、平平安安,却不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腾靖的未婚妻,不,应该说是准夫人姓靳,和当初张梦涵嘴里喊出来的一模一样,是那种五官不算精致,但拼凑在一张脸上并不缺乏女人味的精干女子。 初次与她见面,是在医院妇幼部。 她应该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又借用她在医道这个圈子的力量查出了我的产检时间和地点,早在我到达前就已经候着了。 “裴小姐,你好,我是靳嘉玥,腾靖的妻子。” 我永远记得她的自我介绍词,用的是“妻子”而非“未婚妻”,这个词语的阐述好像间接地称呼我为“第三者”。 我看着她淡定从容的神态,好半天没有回过神,直到她再次开口:“我想找你聊一聊,你产检之后,可以拨给我一些时间吗?” 我无意识地抚上隆起的腹部,这一动作惹得靳嘉玥无声地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找你聊聊,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陈琳,她替出神的我连连应答,“好的。我们做完检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靳嘉玥红唇微弯,点头表示赞同,优雅地退到了一旁。 向检查科室走去的路上,我腿莫名地发软,若不是陈琳搀扶着。恐怕要跌坐在地上。 只简单的几句话,我便领会到普玉莎之前对我说的“腾靖的未婚妻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究竟是何意思。她彬彬有礼,喜怒哀乐不行于色,可全身像是散发着阵阵寒气,震慑得对方寒从脚起。 我就是寒从脚起的那个人。 “陈姐,你快想办法,我要怎么办?要不告诉腾靖?就说他老婆来找我了,让他快来救我。”我急得六神无主,抓着陈琳的袖口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琳拍了拍我颤抖不止的手,安抚道:“你别慌,她找你究竟是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呢,等检查完了再说。” “她不会是要逼我把孩子拿了吧?” 陈琳迟疑了一下。“不会,这肯定不会,她要是这么做了,滕总那边怎么交代?别多想了,检查完了再说。” 那一次的产检做得提心吊胆,我患上了被害妄想症。甚至怀疑靳嘉玥会不会和医院串通好,趁着我不注意就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待一切顺利结束后,我稍稍松了口气,可再见到靳嘉玥,心瞬时提到了喉咙,面对她礼数周道的邀请。我皮笑肉不笑地随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也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了,我们一起吃吧。” 大概是说了这么一句,她便开始点菜,果断流畅地点了许多,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我也不曾插话。 见到靳嘉玥的那一刹,我彻彻底底看清了我所扮演的角色——见不得正室的第三者。在她面前,我永远处于低下、被动的位置,抬不起头,也没有话语权。 服务员端来了茶水,靳嘉玥接过去主动给我斟茶,我受宠若惊,一再地拒绝,却抵不过她的盛情。 “不用这么客气,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拿去了茶杯,完好的妆容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其实很早我就已经听说你了,没想到今天才见面。” 说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我始终觉得靳嘉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刻意地表现大度,说更难听一点儿,在无形之间给我下马威,施加压力,让我懂得什么叫“自惭形秽”。 “来,先喝茶。”她把茶水放置在我面前。体贴入微,而后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不用我多说也能猜到我找你要聊什么,对吧?” 我定定地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空落落的,思维也跟不上趟,更不能明白她那一句“聪明的姑娘”寓意何为。 靳嘉玥看我没回应,笑容自然亲切了许多,“你别紧张,我来找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跟你好好地谈谈,当然,话题你能猜到,无非是腾靖,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 我低下头,视线落在隆起的腹部,手已不自觉地轻抚着,默默地感知两个小家伙带给我的温暖和力量。 “裴小姐,你适当地放松,可以吗?”靳嘉玥的声线柔和到了极点,不愧是当医生的。安抚病人确实有一套。 我抿唇点了点头,无言以对,但已勇敢地迎向了她的视线。 靳嘉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喜欢腾靖吧?” 我点头。 “恕我直言,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钱?” 我大惊。心中很不是滋味,微恼地反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嘉玥不以为意地笑着,“我知道,很多年轻的小姑娘都不遗余力地往他身上扑,看中的就是他有钱。跟着他可以衣食无忧,过着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 “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坚决地否定。 靳嘉玥挑眉,轻声反问:“是吗?那你为什么接受了他给你的房子和土地?” “我……”我接不上话。 “裴小姐,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他想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于是你就用孩子做筹码。向他索要……” “我没有!” “别激动,别激动,”靳嘉玥抬手,示意我淡定,她指了指我的小腹,“情绪太大对胎儿不好。” 我深深呼吸,敛好情绪,坐回原位。 “或许你是真的爱腾靖,顶着被人谩骂的压力,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孩子,可是,裴小姐,你如果只是考虑到这一点儿,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靳嘉玥一本正经地凝视着我,视线不曾有一分的偏移,坚定的样子像是要把我吃下。 101.正面交锋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鼓动着我表明这一番决心,在我说完之后,世界仿佛都沉静了。 后来父母都没再说话,我是倔牛劝不听的性子,他们似乎也绝望放弃了。 那时我不知道,屋子里风平浪静,屋外的院子里,小姨正在和腾靖商谈着别墅、土地的事情。 最终我还是和腾靖回了k市,载着小姨一起上去的。车子驶出村子的时候,我没有躲避,父母也没有躲避,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以后孩子出生了终究是藏不住,即便眼下腾靖不能给我婚姻,弄一个幌子,让左邻右舍以为我已谈婚论嫁,日后孩子出现或许能少些非议。 顺利到达k市,腾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过户手续的办理上,仿佛有人催促着他要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一样,一刻钟都没有过多等候。 五天过去,他把房产证放到我面前时,我正在拨葡萄吃,香甜可口的葡萄一下子冒出了酸涩的味道。 腾靖把茶几上的房产证和土地使用权证推到我面前,隐隐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裴妡,这是我目前能做的,我也算是兑现了那天在你父母面前说的话,你收下吧。” 我抿着唇,??翻开了两个红本,上面所有权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根据我做客户经理时与客户接触的经验来看,一幢别墅加一百三十多亩土地记在我名下,少说我也坐拥几百万的资产了,年纪轻轻的,说出去还真叫人羡慕。 可惜,同样被称作红本,却不是我想要的。 “这两样东西你先收着,这段时间,我也在看楼盘,南边新盖的联排小别墅也快竣工了,合适了我给你买一套,生孩子坐月子就到那边去。” “你给我这么多别墅做什么?” “多吗?” 我点了点头。 腾靖不无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能给你的时候就多给些,以后要是给不了了,你就是想要也没办法。” 我还想说些什么,腾靖已拿起别墅的房产证,仔细端详着,“这是我最早买的,离市区有些远,你住起来不方便,新的下来之后就会便捷很多。” 我又剥了一颗葡萄丢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愣了一愣,笑得略显局促,“怎么想起问我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起身端了葡萄上楼休息。 楼下响起了关门声,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在这边过夜了,或许,永远都不会,毕竟,不久后我也要从这边搬出去了,不是吗? 几天之后,我就辞职了,肚子一天天长起来,我没胆量挺着孕肚招摇过市。就连辞职手续都是托人办理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待在水木清苑安心养胎。或许是因为孩子来得很特殊,我格外注重胎教,希望他们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能够广泛接触,多多学习与吸收。这样的话,将来他们才能赢在起跑线上,更加顺利地冲上成功成才的道路。 静养的期间,姨妈偶尔会过来看我,说是代表母亲,我心里清楚着呢,母亲到底还是接受不了我的决定,我没有脸面勉强,便也不计较。 紧张缓和,时光静好,还以为能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不吵不闹地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生活,至少能落个清清静静、平平安安,却不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腾靖的未婚妻,不,应该说是准夫人姓靳,和当初张梦涵嘴里喊出来的一模一样,是那种五官不算精致,但拼凑在一张脸上并不缺乏女人味的精干女子。 初次与她见面,是在医院妇幼部。 她应该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又借用她在医道这个圈子的力量查出了我的产检时间和地点,早在我到达前就已经候着了。 “裴小姐,你好,我是靳嘉玥,腾靖的妻子。” 我永远记得她的自我介绍词,用的是“妻子”而非“未婚妻”,这个词语的阐述好像间接地称呼我为“第三者”。 我看着她淡定从容的神态,好半天没有回过神,直到她再次开口:“我想找你聊一聊,你产检之后,可以拨给我一些时间吗?” 我无意识地抚上隆起的腹部,这一动作惹得靳嘉玥无声地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找你聊聊,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陈琳,她替出神的我连连应答,“好的。我们做完检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靳嘉玥红唇微弯,点头表示赞同,优雅地退到了一旁。 向检查科室走去的路上,我腿莫名地发软,若不是陈琳搀扶着。恐怕要跌坐在地上。 只简单的几句话,我便领会到普玉莎之前对我说的“腾靖的未婚妻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究竟是何意思。她彬彬有礼,喜怒哀乐不行于色,可全身像是散发着阵阵寒气,震慑得对方寒从脚起。 我就是寒从脚起的那个人。 “陈姐,你快想办法,我要怎么办?要不告诉腾靖?就说他老婆来找我了,让他快来救我。”我急得六神无主,抓着陈琳的袖口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琳拍了拍我颤抖不止的手,安抚道:“你别慌,她找你究竟是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呢,等检查完了再说。” “她不会是要逼我把孩子拿了吧?” 陈琳迟疑了一下。“不会,这肯定不会,她要是这么做了,滕总那边怎么交代?别多想了,检查完了再说。” 那一次的产检做得提心吊胆,我患上了被害妄想症。甚至怀疑靳嘉玥会不会和医院串通好,趁着我不注意就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待一切顺利结束后,我稍稍松了口气,可再见到靳嘉玥,心瞬时提到了喉咙,面对她礼数周道的邀请。我皮笑肉不笑地随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也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了,我们一起吃吧。” 大概是说了这么一句,她便开始点菜,果断流畅地点了许多,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我也不曾插话。 见到靳嘉玥的那一刹,我彻彻底底看清了我所扮演的角色——见不得正室的第三者。在她面前,我永远处于低下、被动的位置,抬不起头,也没有话语权。 服务员端来了茶水,靳嘉玥接过去主动给我斟茶,我受宠若惊,一再地拒绝,却抵不过她的盛情。 “不用这么客气,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拿去了茶杯,完好的妆容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其实很早我就已经听说你了,没想到今天才见面。” 说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我始终觉得靳嘉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刻意地表现大度,说更难听一点儿,在无形之间给我下马威,施加压力,让我懂得什么叫“自惭形秽”。 “来,先喝茶。”她把茶水放置在我面前。体贴入微,而后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不用我多说也能猜到我找你要聊什么,对吧?” 我定定地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空落落的,思维也跟不上趟,更不能明白她那一句“聪明的姑娘”寓意何为。 靳嘉玥看我没回应,笑容自然亲切了许多,“你别紧张,我来找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跟你好好地谈谈,当然,话题你能猜到,无非是腾靖,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 我低下头,视线落在隆起的腹部,手已不自觉地轻抚着,??地感知两个小家伙带给我的温暖和力量。 “裴小姐,你适当地放松,可以吗?”靳嘉玥的声线柔和到了极点,不愧是当医生的。安抚病人确实有一套。 我抿唇点了点头,无言以对,但已勇敢地迎向了她的视线。 靳嘉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喜欢腾靖吧?” 我点头。 “恕我直言,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钱?” 我大惊。心中很不是滋味,微恼地反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嘉玥不以为意地笑着,“我知道,很多年轻的小姑娘都不遗余力地往他身上扑,看中的就是他有钱。跟着他可以衣食无忧,过着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 “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坚决地否定。 靳嘉玥挑眉,轻声反问:“是吗?那你为什么接受了他给你的房子和土地?” “我……”我接不上话。 “裴小姐,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他想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于是你就用孩子做筹码。向他索要……” “我没有!” “别激动,别激动,”靳嘉玥抬手,示意我淡定,她指了指我的小腹,“情绪太大对胎儿不好。” 我深深呼吸,敛好情绪,坐回原位。 “或许你是真的爱腾靖,顶着被人谩骂的压力,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孩子,可是,裴小姐,你如果只是考虑到这一点儿,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靳嘉玥一本正经地凝视着我,视线不曾有一分的偏移,坚定的样子像是要把我吃下。 102.难成眷属 从她的这番话和神态中,我已感觉到她找我的终极目的————说服我,孩子不留。 靳嘉玥很聪明,这种聪明并不体现在她为人处世上,截至目前为止,我与她的接触并不多,但我从她说话的条理与艺术中,被她的聪明所震撼。有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腾靖要我生下孩子,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我不结婚了”。像靳嘉玥这样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是事业辉煌不可或缺的援手。 我没再说话了,因为我发现我说什么都是无理的,便选择了静静聆听。 “或许你不知道,裴小姐,因为你对他固执的爱,你把他推入了不仁不义的地步。和他结婚的对象只会是我,就算你生下了孩子,这一事实也不会改变,但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他这一辈子都将背负着背叛妻子与家庭的骂名,这些东西,你都想过吗?” 我避开了她投射而来的目光,还在想她接下来会怎么说时,小包间的门已被敲开,服务员一个一个上菜来。 待菜全部上齐,靳嘉玥又礼貌地替我盛饭夹菜,把我面前的小碗堆得像座小山一样。可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出于礼貌又不得不妆模作样地吃几口。 “不合胃口吗?”靳嘉玥问。 我摇了摇头,“最近胃口本来也不太好。” 靳嘉玥并不深究,笑道:“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就好。” “怎么会。”我挤了个笑容,低着头,味同嚼蜡。 沉?了一段时间,靳嘉玥的响了,她说了一句“抱歉”可并没有回避,当着我的面接听。 “我在吃饭……和谁?你认识的人,裴小姐……我当然是专程找她吃饭的,你把她藏得那么好,我要是不专门找只怕这辈子都难和她见面……” 从这句话,我判断出了电话彼端的人是谁,原来靳嘉玥在腾靖面前可以坦然到如此地步,哪怕做着会让腾靖不舒服膈应的事,也不刻意隐瞒。同时,她也在用这一行动告诉我:她与腾靖关系非同一般。通话的最后,靳嘉玥好像告诉了腾靖吃饭的地点,似乎腾靖会过来,当时我思考着他们的关系出了神,没有听得很清楚。 靳嘉玥把放进了包,靠在椅背上,目不斜视地锁定我的脸盘,毫不委婉地说:“一会儿腾靖就过来了,有些话当着他的面我不想说。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不想让你在我们面前过于尴尬,所以,在他来之前,我有必要全部说完。” 我撇了撇嘴,抬手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直言不讳,我必定洗耳恭听。 “谢谢你的体谅,由此,我更加坚定我的判断,你真的很聪明。” 她再次提及“我聪明”,好奇得我忍不住打断了她。“靳小姐,我一点儿都不聪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您就不要再寒碜我了。” “不,不,不,裴小姐,你的聪明就在于此。你始终认为你笨,越笨的女人会有越多的男人疼,因为笨女人能够满足男人认为女人是男性附属品的大男子主义心理。在这方面,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番话听起来怪怪的,不细细玩味一番,不能理解靳嘉玥话里的三层意思:一、我是个玩心机、装可怜的笨女人;二、腾靖对我只是视我为附属品,因为我是笨女人;三、她靳嘉玥不懂装傻不会心机,是单纯的人。 厉害,着实厉害,我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这样的女人杀人于无形,如果我想和她抢腾靖,抱着一个“小三”有的破坏她家庭的心理,我一定被她无形地杀死了千百遍。 我笑了,不管苦涩还是尴尬,“靳小姐,您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靳嘉玥腼腆一笑,“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聪明,不过术业有专攻而已。好了,我们也不用相互夸赞奉承了,免得一会儿话没说完,腾靖到了,你尴尬不已。” 我耸耸肩,不以为意,“你说吧。” “我刚才提到,如果你把孩子生下来,他这一辈子都会背负着背叛妻子和家庭的骂名,这一点,你可以先不用考虑。先听我说腾靖为什么非娶我不可,相信听完之后,你会茅塞顿开的。” “您说。” “你听腾靖提起过我爸爸吗?” 我摇头,“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爸爸在政府机关要职工作。不仅是他,家里的一些长辈也如此,同时,我家还有亲戚经营公司。腾靖要和我结婚,因为有了我家的背景,能帮他很多忙。说通俗了,我们这是门当户对的联姻,你明白了吗?” 我依旧摇头,“既然你知道他娶你并不是单纯的因为爱情,而是带着某种利益目标,你还愿意嫁给他?” 靳嘉玥“噗嗤”一声笑了,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声了说了句“抱歉”,掩了掩口,“因为丈夫是我的,当然得由我选。我不管他跟我结婚有何种目的,只要他是真的想娶我。那就行了。再说,腾靖有我欣赏他的地方,他有头脑,有手段,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能够管得下他。说到这,裴小姐,我不妨敞开心扉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你现在年纪还小,在乎的都是些爱或者不爱,等你真正成熟了。你会发现,爱或者不爱,那都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东西。两个人在一起,能够相互扶持、相互牵制是最重要的,只要不让彼此厌恶、烦躁,有没有爱情,无所谓。”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靳嘉玥的话我没办法接受,更别说赞同,我素来是个唯心主义者,两个人在一起的先决条件便是有感情,更别提男女之间,如果没有爱情,在一起算什么?有感情的上床叫**,没有感情的,换一句时下流行的话说,叫做约炮。裴妡是爱情至上的姑娘,靳嘉玥不是。我们观念不同。无法达成共识。 聪明如靳嘉玥当然明白我为什么摇头,说她聪明是我诚心诚意,不似她指桑骂槐。她没有强迫我去理解和接受,而是另辟了一条路,让我去想象,去反省。 靳嘉玥说:“裴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可以吗?” “你问。”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不和腾靖结婚,成全了你和他,而他也愿意娶你,你有信心和他共度一生吗?” 我冷嗤,“当然。” “哦?”我的自信令靳嘉玥侧目,“能跟我说说,你用什么和他共度一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他结为了夫妻,当然是我陪着他到老。” “是吗?那或许是你的人生注定和他不同吧?” 我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靳小姐。你还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前面已经说了这么多,我也明白你的意图,不用拐弯抹角了。” “ok。你设想一下吧,你嫁给他之后,除了给他添一双儿女,其他的能帮助到他多少?抛开这一点不说,他在外面应酬,出入那些风月场所,假戏真做、真戏假做,真真假假的你能分辨多少?又能容忍多少?” 我被她问住了。瞬间想到之前见到腾靖在演艺会所的事情,我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靳嘉玥得意地笑,“其实不止是你,还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姑娘,都跟过他,从他那得到好处。你认识的有普玉莎。不认识的还有很多,我统统都知道,但是我从不多问,我知道他自有分寸,哪些女人是逢场作戏,哪些是消遣玩乐。他清楚得很。他玩够了,收心了,就会乖乖地回到我这里。这是我的度量,裴小姐,你能做到吗?” 我不能。几乎是在她问完的下一秒,我心中已给出了答案。纵观过去的种种。我没有靳嘉玥的度量,连腾靖的逢场作戏我都容忍不了,更别提那些真假难辨。 见我不说话了,靳嘉玥的预期也达到,她点到为止,说了一句“趁着饭热快吃吧”遂端起碗,斯条慢理地享用午餐。 直到腾靖到来,我都没有动一筷子,而靳嘉玥似乎并不打算让三人有太多时间共处,随便问了几句诸如“吃过了吗”、“还要吃点儿吗”的话,便主动提议让腾靖送我回去了。 走之前,她不忘提醒腾靖,“裴小姐这两天似乎胃口不太好,怀孕的人,自己不吃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多吃几口。你也别只顾着打理我们的婚礼,人是你的,又是关键时期,别疏忽了。” “行了,我知道,你别费心。”腾靖揽着我的胳膊,温和的态度却是给靳嘉玥的。 账是腾靖结的,结账期间靳嘉玥就先行离开了,腾靖让陈琳先回去,开车带我去了一处新建的房屋。 “下车小心点儿。”他小心翼翼地招呼着我下车,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确认无恙后,指着前方漂亮的新房子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在k市的家。” 103.变相驱赶 那是一幢两层的别墅,占地面积约有一百八十平米,我心中有数,这是先前腾靖说的要再送给我的小别墅。 腾靖对我,也算是言出必践,我应该满足了。 “现在已经在装修了,装修好了空一段时间,通通风,本来还想着你坐月子也到新家来,看样子为了安全起见,至少要等你出了月子,带着孩子一起住进来了。到时候。你也可以让你爸妈上来k市住,家里的那些活儿别做了,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挣不了几个钱,反正土地是你们所有,租出去给别人,每年有租金的收入,还省得风吹日晒。” 腾靖说这话时,眼神透亮,专注地望着那座新房子,谈及与做生意有关的东西,他显得更加器宇轩昂,这大概便是靳嘉玥看中的头脑与手段,那认真动脑的样子当真是叫人看了入迷。 他低下头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笑笑,“你和靳小姐什么时候结婚啊?” “年底吧。” “哦。” “想问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算了一下,我坐月子的时候。不会刚好是你和靳小姐的蜜月期吧?” 腾靖低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由此,我心中便有了数。 那天从新房子那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在咀嚼靳嘉玥在新云园酒楼和我说的那些话。仔细思考下来,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我和腾靖本来就不是同路人,若是因为孩子勉强纠缠在一起了,又到走多远? 这个问题,我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 有了孩子,我和腾靖在一起,便不再是简单地谈情说爱你侬我侬,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像每一对平凡的夫妻,好比我爸妈。可是,我能过那样的生活,腾靖能吗?答案是不,他不能。换个角度思考,腾靖过的生活,我能过吗?答案是一样的否定。 第一次,我意识到坚持了这么久的感情和认知是错的,那令我既心痛又茫然。在我把自己逼近一条死胡同之后,我才发现寻寻觅觅走的那些路都是错误的导向,我不知道是该硬着头皮走下去,还是回头……回头,发现已无路可退。 我靠在床头,双手抚着高隆的小腹,陈琳每次看到我的肚子都是一脸艳羡的表情,恨不得她也能生一对双胞,好几次我都被她感染了,由衷地为有幸怀有一对双胞而开心,可眼下,我只剩下不知所措。 五个多月的孩子,更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况且,那五个多月的日日夜夜,它们与我融为一体,喜怒哀乐都与我一同感受,甚至像能察觉到我的想法似的。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轻轻地踹我一脚,引开我的注意力。 这对孩子,我已不能不要了,可我今后的人生要怎么过? 在我彻底拿定主意之前,靳嘉玥再次找上了我,这一次,她亲自登门造访,据她所说,那是她首次参观腾靖的私人公寓。 陈琳端上了水果之后,识趣地退到厨房忙这忙那,不参与我们之间的谈话。 而靳嘉玥上上下下参观了个遍,也安心地坐下享用着丰盛的水果,不忘问我,“这段时间休息得好吗?胃口好些了吗?” 我微笑着回她,“好很多了,谢谢关心。” “这段时间,腾靖常来看你吗?” “没有。”我如实相告,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跟她撒谎,等于打自己的脸。 “抱歉,最近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一个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找腾靖,不是和他谈合作项目,就是让他陪着打高尔夫、钓鱼,那些长辈个个刁钻,很难伺候,腾靖也累得很。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让他多抽些时间陪你。”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搭话。不是我听者有心,而是说者本就有意。和靳嘉玥这样厉害的角色相处,我无法不时时刻刻多考虑一些。她从不直接强硬地要求我离开腾靖,却有意无意地在说话聊天中透露出让我知难而退的意思。 腾靖为了娶她,连她的家人也不遗余力地讨好,反观对待我的家人,一幢别墅、百亩土地就打发了。这不怪他,不同的人不同的需求,他做得没错。 “哦,对了。”靳嘉玥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果叉,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类似宣传单页的东西递给我,“给你看看。” 我迟疑着接过来。竟然是英国的一所大学的宣传单页,我疑惑地看向她,“你这是……” “听说你上大学期间很想出国留学,但是由于家庭经济的原因放弃了这个想法,怎么样?现在有机会了,还想出去吗?” 靳嘉玥唱的哪一出戏。我看得云里雾里的,“靳小姐,您这话……我还是没听懂。” “圆你没能实现的梦想,你不喜欢吗?” 我讷讷的,完全不能理解,“你跟我说这话,在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让我离开腾靖,去国外生孩子吗?” “不不不!”靳嘉玥连连摆手否认,“我们是中国人,孩子当然是在中国生。我让你看这个,是想着你生了孩子以后可以去国外进修。读个研究生,毕竟这也算是你当年的梦想,不是吗?” 我奋力摇头,像扔开烫手山芋似地丢下宣传单页,抚着肚子站起来,远远地离开她。 靳嘉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也后知后觉地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裴小姐?” 我像一只被摸到屁股的老虎,紧紧地护着我的肚子,恼怒地冲她吼道:“你在想着办法变着花样地要把我弄走,靳小姐。你真的好聪明!表面看做什么都为了我好,顾及腾靖的颜面,实际上还是为了你自己!” “不,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我紧紧地捂住肚子,靳嘉玥上前一步,我就往后退了两步,“你让我生了孩子后出国,你想做什么?我不在国内,你才好把我的孩子占为己有,是不是?你别以为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 “裴小姐,你先冷静,好吗?冷静下来,我仔细解释给你听。”靳嘉玥眼神坚定地注视着我,双手呈敞开状态,从肢体语言解读的角度来说,她对我是敞开了心扉,可我却截然相反。 我把肚子护得更紧,摇着头使劲儿往后退。直到抵上了墙壁才不得不停住。 靳嘉玥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自然下垂,弯腰拿起被我丢弃在茶几上的宣传单,自顾自地看着,自顾自地说:“sussex在英国的综合排名不算靠前,在第二十位左右。也算是世界百强大学之一,不过剑桥、牛津或者说美国的哈佛、耶鲁,但是,如果你选择了sussex,考取的可能性更大。这所学校位于布莱顿附近,那是英国最具活力的海滩城市,环境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把这所学校说得天花乱坠,在我听来全是一派胡言,靳嘉玥再怎么海纳百川,到底还是容不下我和我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我冷着脸,已没有了先前的尊重和客气,指着门口对她说:“靳小姐。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靳嘉玥愣了一愣,目光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禁不住轻笑出声,一脸无辜地问我:“抱歉,裴小姐,刚刚你说什么?叫我离开,因为这里不欢迎我?” “请你离开。” “你确定吗?” 事实上,我已不确定。虽然我不及她聪明厉害的万分之一,但我还有自知之明。在她问我第一遍的时候,我就知道鸠占鹊巢的自己没有资格赶她走。 我沉?了,扶着肚子转身往楼下去。 靳嘉玥却不依不饶地紧跟在我身后。不遗余力地劝说,“裴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好意。介绍这所学校给你,是完完全全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你把孩子生了,出国镀一层金回来,有什么不好?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腾靖和这两个孩子捆绑了。” 她的心思我早已洞悉,在这口口声声说为我好,我本就没大度量,怎么可能一味地容忍下去。 我奋力地转身,楼梯上急刹车弄得她措手不及,险些撞到我的肚子。 “你不用多说了。你就是想把我弄出国,然后把我的孩子占为己有,靳嘉玥,我再笨也笨不到被你耍的地步!” 靳嘉玥退后了两级台阶,防备心理很强,“你别胡思乱想。我再次郑重声明,对你的孩子我半点儿想法都没有。我为什么要把你的孩子占为己有?我想要孩子的话,我不会自己生吗?” “因为腾靖不会碰你!他不喜欢你!他和你结婚是有目的的!他不喜欢你就不会碰你!” 靳嘉玥顿了片刻,淡然的神色浮现几抹恼怒的色彩,旋即又风平浪静,恢复到一贯的平静与淡漠中去,“裴小姐,你真是单纯的可爱。且不说腾靖他一定会碰我,一定会和我生儿育女,就算他不会碰我,现在人工受孕那么普遍,我们要让家庭圆满的方式很多。再说了,腾靖爱不爱我,碰不碰我,我心里清楚。” 那时我气得失去了理智,在我看来,靳嘉玥到访的一切行为都不可理喻,不想与她有多过争辩,我气冲冲地转身上楼,然而步子跨得太急,身子笨重,我一下子没稳住重心,摔在了楼梯上。 104.逼他决断 慌乱的视线中,依稀看见靳嘉玥似乎要来扶我,可由于刚才退了两级台阶,她伸手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跌坐在地。 我紧紧地覆住腹部,数秒后,疼痛袭来,慌得我惊声尖叫,“陈姐!陈姐!陈姐!” “哎——”楼下陈琳急匆匆应了一声,响起了她匆忙的脚步声。 靳嘉玥上前来,半蹲在我跟前,仔细地观察我一番。手刚要抚上我的肚子,就被我毫不留情地打开了。 “你别碰我!你别碰我!你巴不得我出事!巴不得我这两个孩子留不住!我不准你碰我!” 我瞪着她一通喉,她叹了口气,选择作罢,恰巧陈琳从楼下赶来,一见到我跌坐在楼梯上,急得脸色骤变,慌张地从靳嘉玥身旁越过,摸着我肚子问:“怎么样了?怎么会坐在地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腹部的痛似乎缓解了一点儿,我也稍微松了口气,“没事了,陈姐,你先扶我起来,我回房间去休息会儿。” “好,好,我扶你,你慢慢的啊,别急。慢慢的。”陈琳嘀咕个不停,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 可我刚站直了要腰,先前的疼痛感再次强烈起来,我扶住强,一个劲儿摇头,“不行了,陈姐,不行了!我是不是要生了,肚子疼!肚子疼了!” 那会儿我怀孕还差几天就满六个月,即便是早产也不切实际,可腹部的疼痛让我慌张无措,本能地不敢接受意外的可能,认死理地使劲儿问陈琳“我是不是要生了”。 陈琳是生产过的人,当然知道那不可能,她仔细地把扶着我,再次坐到台阶上,满头大汗地对我说:“裴小姐,你稍等下,我去打电话,我去喊120,你忍耐一下!” 我疼得已然不会思考,被疼痛缴走的理智所剩无几,残存的意识全放在了阵痛不止的肚子上,根本顾及不了陈琳说了什么。 混乱的视线里,我看到陈琳刚要冲下楼就被台阶上的靳嘉玥拦住,她把陈琳推到了一边,上前来掀开我的裙子,掰开我因疼痛紧靠在一起的膝盖,盯着我的下身对陈琳道:“落红了,等她不疼了扶她去坐电梯,我开车送她去医院。” 落红?我脑子里像有什么猛地炸开,怀孕了怎么会落红?我一把抓住刚要从我膝盖上撤手的靳嘉玥,气喘吁吁地问她:“落红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落红是什么意思?” 靳嘉玥斜了我一眼,宛如医生看小题大做的病患的神态,冷冰冰地说:“先兆性流产。不过你别紧张,情绪要先放松,因为出血只是一小点儿,你先休息一会儿,等疼痛减弱了再去医院。” 她交代了很多,可除了“先兆性流产”我什么都没听进去,心思全放在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急得我哇哇大哭,情绪起伏更加汹涌。 靳嘉玥弯腰,手放在我肩上,提高分贝对我说:“裴小姐,你先冷静一些!你这样激动只会让你的情况更加糟糕!” 我怎么可能听她的?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满脑子都是对她的厌恶与憎恨,我气冲冲地对她哭喉道:“你走开!你不要碰我!都是你害我成这样的!你是故意的!你要故意把我的孩子害死!” “你不相信我,可以!但我是医生,裴小姐,我是医生,作为一名医生该有的医德我也有!我不会害你的!”靳嘉玥喉了我,有别于往日里优雅的做派,她急红了眼,冲着我怒吼。 我被她喉懵了,着急短路的脑神经略微正常了些,抽泣着咀嚼她刚才的一番话,记起先前普玉莎对我说的腾靖未婚妻是一名医生的事实。 陈琳看我情绪稳定了些,靠近我身旁,小声提醒,“裴小姐,你就听靳医生的,先冷静一些,看看现在肚子还疼不疼的?” 那样紧急的局势下,除了信任,我已别无选择。尽快调整好情绪之后,明显地感觉到痛楚已没有刚才那么强烈,我冲着陈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头顶传来靳嘉玥的冷嗤,“蹬蹬蹬”高跟鞋下楼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她高傲的语气响彻了整个楼梯间,“一会儿扶她下来,我把车开到电梯附近等着。” 我看了陈琳一眼,脑子里浮现了这辈子最蠢的一个想法,“陈姐,麻烦你给腾靖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来。” “这……”陈琳迟疑了。 “我都这样了。孩子差点保不住,难道他不该到医院来看看我吗?” “好,好,一会儿我就给滕总打电话。” 即使到了多年后的今天,我都坚信靳嘉玥并非真心地要帮我保胎,她的本意就是容不下我与孩子。只是碍于腾靖和既定的事实,在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反抗。她是医生,可她是骨科医生,和妇产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要把腾靖找来,不是要他评理,而是要他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或者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必定和靳嘉玥脱不了关系。 坐在前往医院的车上,我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腹部的变化,生怕稍不留神会造成真正的“流产”。时不时地也会瞥向后视镜,看一看靳嘉玥到底是什么面目。 那是第一次,我产生了与她争夺的念头,不问能不能争过她,她要害我与孩子的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我错了,不是我高估了自己,而是高估了腾靖。 腾靖到达医院时,我早已检查完毕,躺在病床上留院观察。检查的结果显示没什么大碍,可靳嘉玥没有走。我不想看见她那惺惺作态的面孔,便闭上眼假装睡觉。 他们都以为我是真的睡着了,连腾靖也不例外。 他先摸了摸我的脸颊,见我没什么反应,便问靳嘉玥,“你去找她了?” “嗯,找她聊一聊。”靳嘉玥的声音很坦然,仿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腾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凭借着我对他的了解,我猜想他一定在竭力压制体内熊熊燃烧的内火,想到这,我便暗暗兴奋不已,盼着腾靖能好好地训斥靳嘉玥一番。 我有了一个“第三者”会有的心理,可我并没有发觉。 腾靖没有发飙,而是轻轻地问:“找她聊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我找她会让她把孩子拿掉?腾靖,我是那种女人没有度量的女人吗?”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小玥。”腾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的心却已随着那一声“小玥”沉了下去。“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要再让她拿掉,那有多伤身体,你是医生肯定清楚。” “如果我不想让她留下孩子,我干嘛要大费周折送她到医院来?我甚至可以在她摔倒的时候,再推她一把。直接把孩子推没了不就行了?”靳嘉玥的语气已略显焦急和不耐烦。 “好,我错怪你了,你不是那样的人,抱歉。但是,你找她到底聊什么?之前不是已经聊过了吗?还有什么好聊的?” 听着腾靖一句句耐着性子、近乎低声下气的话语,我的心就像在滴血一样,疼痛感丝毫不亚于以为孩子保不住的时候。他对我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何曾像这般千依百顺? 是因为他得罪不起这个背景强大的女人吗?还是正如靳嘉玥所说,她选择腾靖的原因之一,是她拿得下这个男人? “不管我找她多少次,都是为了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我的婚姻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我可以容下你在外面的莺莺燕燕。甚至可以容下你和别人的孩子,但是我的父母呢?且不论我的父母,你的父母那一关你打算怎么过?除非你不和我结婚,否则孩子即便是生下来,也注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紧闭的双眸内凶猛地鼓动,就像科教片里火山即将喷发前,地低下的熔浆是多么地激昂沸腾。可我不敢发出一丝的动静,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小心,好怕稍微喘气大了一些,努力压制的东西会趁机泄出。 和我一样屏息凝神的,还有靳嘉玥。在她把话说破了之后,我相信她和我一样迫切地希望听到腾靖的回应,虽然,或许她比我更清楚腾靖会做出什么选择。 漫长的等待中,医生进来了,听得她问:“病人打算留院多观察几天。还是一会儿身体舒服了就离开?” 说话的是腾靖,“暂且先留院观察一晚上吧,明天早上没问题了我们就出院。” “那行,去个人办手续吧。”接替这句话的是医生离去的脚步声。 紧接着靳嘉玥说话了,“手续我去办,办完了我就直接去医院。走之前。我再唠叨几句。虽然就你和这小姑娘之间而言,我是第三者,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状况,你和她在一起是真有感情,还是和大多数一样,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这副田地,孩子有了就生下来,只是别彻底辜负了人家。除了那些房子、土地之外,一个孩子一百万的抚养费,生下来就给了,以后就别再有什么瓜葛。话我搁这儿了,你好好想想,免得事情捅破的那天,措手不及。” 105.鱼与熊掌 我以为说通了我的父母,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一件事。不管是静候孩子出生,还是如我在父母面前放出的狠话,耐心等待腾靖用实际行动承诺我未来的那一天,可现实却是,我等不了,也等不到,我要么挣扎,要么死心。 可惜后两者,无论哪一个我都做不到。 靳嘉玥走了之后,腾靖一直安静地守在病房里,我始终没有睁开眼。假寐假寐着也就成了真梦。在梦里,我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围绕着我和腾靖欢呼雀跃。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无声的泪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我的脸颊。 守在我床边的,是陈琳。她似乎是刚带了晚餐进来,“乒乒乓乓”碗筷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响亮,看得出她很小心翼翼,每不小心发出一点儿声响,她就紧张得大气不喘一口。 说起来,我也挺对不起陈琳的,要伺候我这样的人,哪怕拿再多的报酬,随时随地都要提心吊胆,换做是我,可能早熬不下去了。 “裴小姐,你醒了?”正出神着。陈琳一喊把我的思绪从太空中拉回现实。 我勉强露出个笑脸,双肘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陈琳急忙跑到床尾,一边摇高床头一边叮嘱,“你别动啊,我把床头摇起来,你就相当于坐着了。现在情况才稳定了些,再观察一晚,没什么问题明早顺利出院,这期间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腾靖来了吗?”我刻意问。 陈琳点头,又忙着给我布置晚餐,“来了,滕总一直等到我把晚餐做好带来医院才走的,也就是刚走了个十多分钟吧。” 我“哦”了一声,内心莫名地失落起来,“那他有说什么吗?” “说了呀,让我好好照顾你,以后这样的意外千万不能再发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还有别的吗?” “别的?”陈琳愣了几秒,恍然大悟地说,“还说了,明天你要是没事儿了,就出院,晚上他会过来吃饭,让我多准备一副碗筷。” 我能猜到,腾靖难得到水木清苑来吃饭,必定是心中有了主意,靳嘉玥说破的话,逼他不得不做出决断,他为了他的前途,也拖不起了。 兴许是我白天多睡了一会儿,那夜半点儿睡意都没有,我半躺在病床上,旁边传来陈琳时轻时重的呼吸声,脑子越来越清晰。 一股很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就在明天。腾靖做出决断之后,我和他必将成陌路人。 第二天一早,做了检查确认各项指标都正常,而我自身也感觉没什么异样,便让陈琳办理了手续出院了。 踏出医院的那一秒,我突然想到了蒋婕,那个推着我一路走到今天的女人,不知道她在堕胎之后过得怎么样了。我好想知道,没了孩子,没了爱情,她是怎么过活的? 我给她打去了电话,得到的回应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蒋婕与我失联了,那是我最后一次拨打她的电话,自那以后,我们便彻底断了联系。只是后来,从以前的团队成员那里偶尔听到关于她的传闻,说她回了老家,帮着家人做起了三七种植卖买的生意,至于她的感情归宿,便再没听到过。 那日,我找不到蒋婕,便去找了普玉莎。我把受虐倾向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亲耳听到腾靖说出诀别的话之前,我需要找个人打预防针,那样的话,真正面对起来才不会太困难。 普玉莎看到我的肚子时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圆圆的,“几个月了,怎么看起来比一般的大?” 我抚着肚子笑笑,“双胞胎,看着是要大一些。” 她又露出歆羡的表情,“这么好的福气,一次就能生两个,真叫人羡慕啊!” 我冲她苦涩地笑,自我挖苦道:“你也别说这些话来寒碜我了,我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可是他坚持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了,这已经很不错了。” “那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生孩子?”普玉莎“噗嗤”一下笑了,端起桌上的鲜榨雪梨汁喝了两口。“你这才是寒碜我,我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到底是不是福气,只有我自己清楚。” 普玉莎自顾自地喝着雪梨汁,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或许她比我更清楚现在的局面,可她太过聪明。从不会自找麻烦。 我问她,“腾靖是一定会和靳嘉玥结婚的,是吗?” 她撇了撇嘴,像是在品尝雪梨汁的味道,漫不经心地说:“你也知道这是势在必行的事,干嘛还问我?” 沉重的心口像又加了一块大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暗暗地调整了心态,学着靳嘉玥跟我谈话的样子,尝试着和普玉莎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只是,想和你了解下。腾靖为什么非要和靳嘉玥结婚?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爱靳嘉玥……” “对他们那样的人来说,爱不爱、有多爱不重要,两家结合有了利益,子女双方也能和平相处,那就足够了。” “可他快乐吗?” “正是因为不快乐,所以他才会把你留在他身边。你有了孩子,他也才会坚持要你生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普玉莎抿着唇笑弯了眼,挠了挠头,感慨颇深地说道:“裴妡,我为什么说你有福气,因为。你一心向往的爱情,你得到了。” 我错愕不已,我得到了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对你有感情,腾靖为什么要你生下孩子?或许你不知道,以前也有人试图用孩子捆绑他,可他压根儿不吃那一套。到了你这,他几乎是求着你把孩子留下的,不是吗?” “可那又如何?孩子生了,他也给不了孩子名分。” “要名分的,不是孩子,是你,裴妡!”普玉莎一语中的,说得我无法辩驳,她盯着我的眼摇头道,“裴妡,你太贪心了。你又想要爱情,还想要婚姻,鱼和熊掌从来不可能兼得。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我摇头,死不承认,“如果没有孩子,我不会强求那么多。你看到我和腾靖分手之后的那段时间我是怎么做的了吧?我没有纠缠,我在努力地过我自己的生活,一个崭新的和腾靖没有任何关系的生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普玉莎,你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有了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的爸爸和别人结婚,你能甘心吗?” 普玉莎抿唇,没有接上我的话。 我扶了扶额头,低声询问:“我来找你,其实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腾靖不和靳嘉玥结婚?” 普玉莎骤然抬脸,惊愕不已地望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想拼一把,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交代?裴妡。你别闹了,除非腾靖不要他的前途,不要他的父母,否则你就算把命给拼没了,依然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肚子都这么大了,我劝你聪明一点儿,没事儿别瞎折腾,别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丢下这番话,她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我坐在蜜桃小屋里,傻愣愣地望着她那杯没喝完的雪梨汁发呆,耳边是她想说却没说完的话。 人财两空,我抱的是破釜沉舟的心态。那样的结局又如何? 一念之差使我的内心住进了魔鬼,怨念由此而生。腾靖明知不能给我美好的未来,却紧抓我不放,我过着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全是他造成的!如果他狠心要和我决裂,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回到水木清苑等他到来一起共进晚餐。我甚至帮陈琳打下手,还亲自炒了几个家常菜。 差不多七点钟,腾靖到了,他看到我挺着个大肚子在厨房里忙活儿,不悦地皱起眉头,张口就训斥陈琳。“陈姐,你怎么让她在那儿忙呢?” 陈琳擦拭着双手,一脸歉意地解释,“这……裴小姐非要下厨,说你难得回来吃饭,她要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我翻炒着锅里的东西。言笑嫣然地扭头看他,“先去把手洗了,这菜一起锅就可以吃饭了!” 他没好气地等了我一眼,“把锅铲交给陈姐,你给我出来,安心坐着等饭熟,快点儿!” 我努了努嘴,带着某种目的性地顺从了他的意思。 “肚子大的围裙都系不上,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厨房里东西又多又杂,地面沾了水,万一不小心滑翻了怎么办?肚子里这两个有什么闪失,谁赔我?” 我瘪着嘴,装出一副可怜的委屈样,陪着他去洗手台,“我就是想着你好久没有吃到我的手艺了,你之前不是说我做的饭好吃吗?” “等你把孩子生了,未来日子还长,还怕没机会吗?”腾靖说这话时,低着头专心洗手,我看不清他眼底的色彩。 晚餐开始之后,陈琳就先回家,吃完的碗筷先放在餐桌上,她忙完了会回来收拾。 正吃着饭,腾靖忽然说:“裴妡,我们去拍婚纱照吧?” 106.傻到没救 震惊与米饭一起吞咽进肚,哽得我差点呼吸不过来,我端着碗,不敢相信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对面的腾靖低低地笑了,睫毛低垂,笑容有些腼腆,就像个大男孩一样不好意思直面我的双眼,“准妈妈在怀孕期间,都会拍挺着孕肚的写真,咱们在这周内也去挑一家不错的摄影,让他们给你拍一组,顺便。也给我们拍一组。” 来不及说一个字,泪水已从眼眶跌落,我憋着气,试图扒饭,大口大口地吞咽,以便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能被压制,可到底我还是段数不够,仅扒了两口饭到嘴里,就哭着全吐了出来。 腾靖忙起身饶来我身旁,抽出纸巾替我擦拭一脸的眼泪和一嘴的饭粒,嘲笑道:“都要当妈的人了,竟然还像个孩子说哭就哭,这样以后怎么做榜样?” 我放下碗筷,听者他的教诲,已然泣不成声。我以为他会直接地告诉我,吃过这段饭,他与我再没有任何瓜葛;我以为他会按照靳嘉玥要求的那样,开一张两百万的支票给我。从此不再过问我腹中的孩子;我以为他还是选择靳嘉玥,而不是我。 “好了,别哭了,别再哭了,你哭这么伤心,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就整天被泪水洗礼,出来了岂不是要成爱哭鬼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当妈的可要以身作则!” 说着说着,腾靖从教诲变成了训斥,我哭得太凶猛,抽泣不止,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起伏的情绪,才不满地反驳他,“要以身作则也是你这个当爸爸的以身作则,我是妈妈,我可以哭,你是爸爸不能哭。” “可我也没哭呀,自始至终哭的那个人可是你哦!”他轻点了一下我的?尖,又抽了一张纸覆在我?子上,“快把?涕吹了。” 我皱着?子用力一吹,竟有一些直接跑出纸巾落在了他手掌心,他皱起眉头,敲了敲我的脑袋,“邋遢鬼!”旋即转身去洗手台清洗,换做以前,必定要斥责我一番。 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心里暖洋洋的,竟是那样的不真实,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我低喊了一声,这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腾靖洗了手回来,看我还呆呆地坐着,眼泪?涕都没有清理,不悦地垂下肩膀,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再次抽出纸巾。耐心地帮我打理混乱的局面。 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禁不住伸出手臂将他轻轻拥住,冷不防我会这样,他身子微微一僵,没一会儿全身肌理又柔软下来,爱怜地拍着我的背,“怎么了?” 我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处,轻轻地晃了晃,“没什么,还能这样抱着你,觉得好开心。” 他搂住我,再次轻拍,一言不发。 “腾靖,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今晚来这吃饭,是要跟我说分别的。我以为你还是会坚持和靳小姐结婚,然后就不要我,不管我们的孩子了。” 腾靖任由我靠在他的肩头喃喃自语似地倾吐心声,温暖的手掌一直在我背部有节奏的缓缓轻拍,就像哄孩子入睡的摇篮曲般令人安心沉醉。 “其实昨天在医院,你和靳小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没有睡着,我一直醒着呢,可我不敢出声,我怕我出声却得不到你的回应,我怕你顺着靳小姐的意思去做,用钱彻底地打发了我。腾靖,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虽然我们有矛盾,有争吵,有不愉快,虽然你也常让我哭,可我还是喜欢你,还是想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或许你不知道,我虽然有过动摇,可在我爸妈面前,我已经表态,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等到你能够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真的吗?” “嗯,那天在我家,我是这么跟我爸妈说的。” 腾靖把另一只手搭上我的后背,从单手的轻拍变成了双手的环抱,“你这样不怕别人笑你太傻了吗?”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你不觉得我傻就行。” “可我也觉得你傻。” 我愣住。脱离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幽黑的眸子问:“你不希望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目光柔和如水,轻拍了一下我的脸颊,举止充满了怜惜,“我只是……嗨。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吧,肚子里的孩子还饿着呢,再不吃一会儿该抗议了。” 从他闪躲的目光中,我似乎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我想追问,可看他极力地躲避,便不忍心为难他了。 普玉莎说我贪心,鱼与熊掌都要兼得,我不认同。由于从小父母的教育使我节俭惯了,不管是物质还是感情。长期的匮乏令我很容易满足,深谙能够得到便是幸福,不该过多奢求的道理。 如果我不是抱着这样的理念,怎么会在最初遵从内心和腾靖在一起? 那天吃过饭,腾靖没有离开,和我一起手牵手在楼下散步。盛夏的傍晚。k市的太阳依然**,照在皮肤上有些灼人,迎面时会刺得人难睁眼。我用手挡住光线,慢慢地和腾靖并肩而行。 “吃了饭要多走走,你看你,怀个孕胖了这么大一圈。再不注意生了孩子看你怎么瘦下来。”腾靖感慨着说了我几句,听得出来是纯粹的调侃。 可我也不低头,扬着下巴反驳他,“我是因为谁才胖成这样?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嘲笑我,可恶!” “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吗?你以后难道要晃着水桶腰大象腿,不愿意身材火辣穿衣有范儿当辣妈?” 我努了努嘴,“我必须是辣妈啊!带着双胞胎的辣妈,就像贝克汉姆他老婆一样!” 腾靖低低地笑出了声,隐约还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像是拿我没办法,便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我的手,牢牢地不松开。 小区门口一到傍晚时分便会有一些小摊小贩开车面包车来卖当季的水果,远远的,我就看见姨妈在那边讨价还价,心血来潮的我提议去买点儿水果,腾靖放眼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姨妈在。并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家里水果多着呢,先不买了,想吃什么告诉陈姐,让她去买就行。”说着,牵着手转身就要往单元楼去。 我不依,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可我现在就是想去买点儿回家吃,晚上看着电视节目的时候吃!” “冰箱里不也有吗?” “冰箱里的太凉了,我就想吃这个常温的!”其实我不想吃,不管是冰镇的还是常温的,我都无所谓。之所以坚持要买,是因为我期待与腾靖携手买卖生活所需的日常用品,感受两人在一起就像每一对平凡夫妻的生活。 腾靖是男人,粗心又粗糙,不懂我细腻的心思,左右都不答应。 一瞬间,我的好脾气也没了,跺着脚径自往门口走去。这一招果然有用,腾靖还是尾随而来了。 “姨妈,你也买荔枝啊?” 姨妈闻声回头,只见我一个人,不满地问:“就你一个人出来啊?挺个大肚子,怎么没个人陪着?” 话音刚落,腾靖便出现了,“姨妈。” 姨妈微怔两秒,上下扫眼腾靖的时候眼神怪怪的,最终“嗯”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 我扭头回去看腾靖,只见他淡漠的神情里似乎也藏了些东西,他侧着脸。眼底净是不乐意。当时我以为,姨妈本就不待见腾靖,加上买水果是我固执己见、强制而来的结果,两人的反应没什么特别,便不以为意了。 姨妈利落地帮我挑选了一袋荔枝,递给商贩称重后便以家里有事先撤了。截至她走之时,都没有再和腾靖多打一个招呼。 晚上剥着荔枝看电视,我把双腿搁在腾靖腿上,他倒也好耐性地帮我揉捏活络腿上筋脉,长时间保持着沉默,就连我递剥好的荔枝给他都不稀得吃。 他似乎藏了什么心事。我隐约察觉到了异样,忍不住去猜是不是和我有关,或者是和孩子有关,再或者是和他的婚姻有关。 但我不打算问,更不打算吵闹。见识过了靳嘉玥为人处世的聪明与度量,我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如果我打算争一争,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顾后果地计较。忽然间,我明白了为何先前腾靖一再地提醒我“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是靳嘉玥言传身教感染他的,潜移默化中,他便倾向于懂得“适可而止”的异性,希望异性都能“适可而止”。 明白这一点,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 靳嘉玥说腾靖爱不爱她、会不会碰她,她心里清楚,目前,我也清楚了。靳嘉玥是与我截然不同的聪明女性,她与腾靖相处,不是用撒娇来满足他的大男子心理,不是用讨好来获得他的青睐,更不是用口头的爱或者不爱来证实他的心思。她给腾靖的,是实际的帮助,无论是事业上的利益还是相处时的舒适,是最能得到腾靖偏向的作为。 而这些,我统统都给不了。 107.你的姓氏 我能给腾靖的,是以前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也能给的,唯一与他们不同的便是我有了孩子,可孩子……呵呵,就连靳嘉玥都说出那样的话,孩子于腾靖而言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云泥之别的差距似乎注定了我若要与靳嘉玥去争,必定是惨败而归的结局。 “裴妡,裴妡!”腾靖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回过神,见他神情已染上不耐烦,“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就在想孩子生了以后叫什么名字好。” “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歪着头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你说吧,取名字不都是爸爸的事情吗?” 腾靖倾身,刮了一下我的?子,笑道:“你倒好,什么事儿都推给我,你就是懒!” 我吐了吐舌头,“你脑子更聪明不是吗?反正姓氏我是想好了,腾什么什么,已经给你减少了部分烦恼了!” 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本想着是调节一下气氛,增进两人之间的情趣,却不想腾靖一本正经地问我:“裴什么什么不可以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强颜欢笑着问:“孩子不都跟着爸爸姓吗?你愿意他们跟着妈妈姓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说还在必须跟着爸爸姓?” “大部分都这样,尤其是男人,更要让孩子跟着爸爸姓。尤其生的是男孩,那更没得商量。我好几个生了孩子的同学都是这么说的。” “那是他们太迂腐,姓氏和血缘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楚吗?这世上,姓腾的多了去,不止我一家,可与我有血缘关系、继承着我的基因的就只有我的孩子,难道姓腾的都要算我后代不成?”腾靖说得振振有词,却也不无道理,听得我不知该高兴还是不安。 看我低头不语,他抓起我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手背,宽慰道:“这样吧,两个孩子,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怎么样?” “哪个跟你姓?大的还是小的?” “这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大的小的无非就差那么几秒,哪一个都一样。” “那让儿子跟你姓吧?”我的私心里计较的不是男女区别,而是在大环境下,子孙后代多跟父亲姓,退一万步说,将来我不能和腾靖步入婚姻,儿子跟了他姓,孙子依然姓腾,世世代代和他都脱不开关系。 我对腾靖妻子身份的计较,已经到了入魔的地步。 腾靖却哈哈大笑,根本不当回事儿,“两个都是儿子,谁跟我姓都一样。” “那我不管,没生出来之前什么都不确定,但是我要说明一点儿,万一生出来是对女儿,两个都跟你姓!”我堵着气说。 腾靖皱起了眉,睨眼看我,“裴妡,我没发现你这么重男轻女。你自己都是女的。怎么这样看不起女儿?如果生了两个女儿,都跟我姓,就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了?” “我……”心思无法解释,说明白了反而会让他觉得我斤斤计较,转了个弯,装起了可怜,“因为我是个女儿,我和我妈都在亲戚中间抬不起头,你也知道农村里面,生个男孩有多重要……” “所以你就把这个思想带到我这里来了?裴妡,我和你家的哪些人不一样,对我而言,孩子不分男女,重点是那是我腾靖的孩子!你明白了吧?” 我识趣地点点头,瘪着嘴不再多言。 深夜,腾靖躺在我旁边,均匀的呼吸显示他正酣畅如梦,可我却无法入睡。 我的脑子异常的活跃,比白天还要清醒,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样不吵不闹让腾靖不听从靳嘉玥的建议?我不过多奢求,即便他依然要娶靳嘉玥,我都不在乎,我说了愿意等他便会言出必践,但倘若真应了靳嘉玥的要求,一个孩子一百万的抚养费,从此再无往来,那不是我能接受的结局。 我的要求多吗?至少我觉得不过分。孩子本来就没有健全的家庭,难道连父爱也要一直缺席不成? 思来想去,转眼已到了半夜四五点,我才稍微理出了一点儿头绪。对比靳嘉玥,她的胸有成竹源于她对自己的清晰定位,而我呢?我的核心力便在于腹中的两个孩子,至少目前为止,只有我带着腾靖的血脉。在临盆前,我要争取更多的时间,让腾靖和腹中宝宝好好相处。 只要他对孩子感情深厚,任何外力都阻挡不了。 清晨,腾靖照常起来去公司,他在淋浴时我便悄悄下楼去给他准备早餐,我深信,这些一定是靳嘉玥不能为他做的。 陈琳一再阻拦我,我坚持己见。就在我为他煎鸡蛋时,突然听到他的惊呼,“裴妡!裴妡!” 我忙放下锅铲,忙到厨房门口高声呼应,“我在这儿呢!在楼下!” 随即他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几秒之内便冲我厨房这里来。看我又围着无法系上的围裙,一脸的怒火,“你大早上的不多睡一会儿,爬起来玩失踪,我昨天不是才告诉你别在厨房里瞎忙活儿吗?你怎么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我发现你一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存心要气我是不是?” 腾靖的真生气了,我从他被怒火烧红的双眸里又看到了瞳孔深处时而紧锁时而放松的变化,一下子我委屈得眼眶泛红,脱下围裙一言不发地往楼上去。 身后,我听到陈琳小声地对腾靖说:“滕总,裴小姐起这么早是要给你做早餐呢!她说你难得在这边吃早餐,她要亲自做给你吃。” “我现在不需要她做这些。只要她乖乖地养胎就行了。”对腾靖而言,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忽略了,先前他接触过的女人也一定这么做过。 委屈和无助共同煎熬着我,我坐在床边,一把一把地抹去眼泪。 腾靖上楼来了。走到我身旁把我拥入他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肩,安慰着哄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现在我不需要你那么做,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明白了吗?” 我把眼泪擦拭在他衬衣上。压制着哭腔说:“我只是想多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现在不做,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为你做早餐、午餐、晚餐,一想到这个,我就巴不得把能做的都为你做了。” “傻丫头,”他轻抚着我的后脑,语气尽显怜爱,“你现在就静心养胎,预产期一到顺利把孩子生下,别的都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的。” 谨记着“适可而止”的原则,我没再同他争辩。 腾靖说的一切都安排好,包括了他提及的孕妇写真和拍婚纱照的事。他让丁旭预约了几家不错的影楼,工作人员带着写真样本上门供我选择风格,翻看着相拥相偎的情侣照,我自动脑补,把里面的男女主角换成了我与腾靖的样子,光是想想便觉得开心。 考虑到也许是这辈子唯一一次与腾靖拍合影,我在做选择时格外慎重与纠结。最后选了两家,交给腾靖做决定,他倒是很干脆,消息才发过去,没一分钟就告诉我选择前者,那时我不知道。后者是他和靳嘉玥定好的婚纱影楼,是因为丁旭的疏忽,一开始就忘了把这家剔除选择范围。 腾靖付了额外的费用,我们的拍摄预约在了一个礼拜之后,在拍摄的前两天,陈琳陪着我去影楼挑选礼服,为了使拍摄效果近乎完美,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小时才挑出五套最为满意的服装。 陈琳服侍着我,每五分钟就换一套衣服,完毕之后已经精疲力尽。从影楼出来,她便一个劲儿地催促我回家,“天气太热了。你在外面多逗留,我担心会中暑的。” 难得出来闲逛,加之选了礼服心情大好,我兴趣正高昂着,哪肯依她建议?不经意看见对面不远处就是最后两个选择的后者,我指着影楼名字,兴高采烈地对陈琳说:“陈姐,我们去那家看看吧?先前我就想要这家,感觉这家的风格更唯美些,我们过去看看。” “哎呀,裴小姐,你就别去了。跟我回家吧,这天儿实在太热了,你耐得住,肚子里的孩子也耐不住啊!” “没事儿,我们去影楼里,里面凉快着呢。走吧,陪我去看看,就去看看就行了!” “不行的,裴小姐,一会儿滕总该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送你回去了。” “那你就告诉他已经回去了。” “那滕总得跟你通电话呢!” “你就说我选礼服选得精疲力尽,正在睡觉休息不就行了?”我挽起陈琳的手就往对面走去。“陈姐,你就别死脑筋了,我就是去看看,你别凡事都提心吊胆的,看看礼服又不会怎么样!” 陈琳拗不过我,最终还是依了我。 沿着楼梯往二楼走。一入眼便是复古华丽的前台设计,摆放了一对身穿白纱的新人玩偶,既可爱又华丽,整体的装潢便给人一种富丽堂皇高档次的感觉。 我们还没踏完最后一级台阶,服务人员就热情地上前鞠躬,“您好,欢迎光临x摄影,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摇了摇头,“我就是过来看看,想了解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活动。” “这样啊,那麻烦您到这边先坐,我给您请销售人员来向您说明。”服务员引领着我们到了等候区。 一路上,陈琳目不转睛地盯着两边的摄影作品和展示的几套华美服装,惊羡得嘴巴都合不上。只顾着参观的我们并没有留意到,与我们相背的贵宾区内,靳嘉玥正在尝试不同摄影风格的礼服。 108.婚纱如梦 “您先喝水,销售人员一会儿就到。”服务员客气端上了两杯温水,又鞠了一躬才退开。 服务员都这么有礼貌,摄影效果一定更好!当即我便后悔了,不禁暗暗责怪腾靖没眼光不会选择,后悔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他,白白与这么好的商家擦肩而过。 没一会儿销售人员就抱着样品过来讲解了,她说的那些我早已听了一遍,完全没当回事儿,苦熬着等她讲解完毕,我胡乱选了一个套餐,便催促着她带我去选礼服。 “裴小姐。您先把单子签下,然后我们再去看礼服,好吗?”销售人员说着,便把随身带的签单拿出来,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和陈琳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陈琳经验老练一些,拍了拍销售人员的肩,略显不耐烦地问:“小姑娘,不能先看看礼服吗?万一你们的实物与照片有出入呢?” “这个您放心,我们的礼服绝对没有问题,无论是款式还是色彩,一定照片效果相差无几。” “你们做销售的都会说,实际的东西,我们消费者有权利眼见为实吧?” “阿姨,您就放一千一万个心,礼服绝对没问题。” “那你们就先给我们看一看,礼服没问题。可我们的审美和选择不一样啊,要我们大概看一遍,有喜欢的再签字也可以吧?” 销售人员急于拿下这个单子,费尽口舌地与陈琳周旋,而陈琳心知我们的真实目的,绞尽脑汁地拖延签单时间,尽量满足我观看礼服的愿望。 她们这一争一辩的,声音大了些,原本宁静的空间变得嘈杂不已,吸引了不少工作人员探头看过来。 我有些挂不住脸面,拉了拉陈琳,“算了,我们不看了,走吧。” 眼看着单子就要泡汤了,销售人员立马松开了坚守的底线,站起来伸手指向礼服区,“到这边看吧,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就先去看看。” 陈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挽着我的手,昂首挺胸地往礼服区走过去。 “那边的衣服不适合裴小姐,你们可以看看这边的,这边多半是高腰款式,胸部以下都是蓬松的,可以给腹部一个合适的空间,线条也很美。”销售人员抬着左手,指向她左手边的一排同样精美的礼服。 我顺着看过去,虽也是打心底地欣赏,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理在作祟,就觉得右手边的鱼尾、大露背的礼服更能展现女人的柔美线条,目光难以从那一排排心仪的礼服上转移。 “有没有像这边这种大露背,长摆尾的?我比较喜欢这种的。” 销售递了个眼神给礼服区的工作人员,那人便无奈地微笑道:“抱歉,小姐,这种款式目前还没有合适您穿的,您要不再看看其他的吧?” “哦。那我再看看。”难掩失落地继续往前看,顺着一件件圣洁的纯白婚纱看到尽头,我发现了一个娇俏玲珑的背影。 隔着纱幕的帘子,依稀可见那人穿了一件鱼尾款的白纱,蕾丝薄纱的设计在背部勾画出一个大面积的桃心,几乎整个后背都笼罩在了蕾丝之下,性感又不失唯美,看得我满心憧憬。 我看不到那件婚纱的前部分设计,仅仅是后背和下半身的鱼尾线条就让我痴迷不已,我指着那件礼服问道:“有没有那样的?我想试一下那个。” “抱歉,裴小姐,那个是vip专区的礼服,暂时不对普通客户开放。” “那没关系,如果可以试穿一下,我可以考虑vip的套餐。” “这……抱歉,那个礼服也不适合您。” 我摸着肚子,暗暗地叹息,就不该未婚先孕,穿个婚纱都被局限了!正失落着,突然听到销售人员提议,“裴小姐如果可以考虑vip套餐的话,我们可以先去看看vip专区的礼服,或许那边有您喜欢的款式也说不定。” 又看了一眼纱幕背后的迷人背影,我迫不及待地点头,跟着工作人员前往vip专区。那边的礼服比起普通区域的,无论从款式、质地、做工等任何一方面,都要胜出许多,心底已暗暗惊叹连连。 正欣羡不已时,令我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 vip更衣区的帘幕拉开,一位身穿绮丽礼服的女子探身而出,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我憧憬的款式,双腿已无意识地往前靠近,可没走几步就急急驻足了。华美礼服的女子抬脸,扭转过头跟身后的人挑剔服装的瑕疵,仅一个侧面,我便认出了她。 靳嘉玥。 她的出现令我措手不及,脚步挪动了几寸便仿佛被点了穴不能动弹,只能脑子一片空白地迎接靳嘉玥与我的意外相遇。 “现在穿的这套倒还不错,但是总觉得胸部这一块的线条没有刚才那个抹胸的好看。”靳嘉玥如是说。 “可是那个衣服太普通了,和普通区的那些在款式上没什么区别,不如这个好看,这个线条各方面都特别美。拍婚纱照一定要选这样的。”跟随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之后还为她整理背部,从打扮和举止来看像是她的母亲这样的角色。 她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礼服上,还来不及发现我。 “裴小姐,您看这个喜欢吗?这个就适合您这样的身材穿了。”工作人员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惊醒了呆滞中的我。也把靳嘉玥母女的注意力成功地吸引过来。 只见靳嘉玥猛然抬头的一瞬,眸子里满是诧异,还有强烈的不满,或许她原本只是对“裴小姐”本能的敏感,结果事实证明她没有多想,她的神色变得灰败难看,与绝美的婚纱好不般配。 很快的,她的母亲也发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顿了顿,轻声问道:“小玥,那位姑娘你认识啊?” 靳嘉玥回神。迟疑着看了我一眼,粲然一笑,仿若刚才的发愣与震惊都是错觉,坦然道:“是啊,裴小姐,之前在银行办理业务的时候认识的。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 说着,她挂着完美笑容向我走来,老熟人似地同我打招呼,“裴小姐,你也到这边来挑选婚纱礼服吗?” 我愣住了。相比靳嘉玥的若无其事,有如一只呆头鹅,不会反应。 好在陈琳急中生智,凑到我身边学着靳嘉玥母亲的样子,好奇地问:“妡妡,这位是谁?人家跟你打招呼呢,你怎么呆头呆脑的?是不是被这位小姐穿礼服的样子迷倒了?” 陈琳的提点给我找了台阶,我挤出一个匆忙的笑脸,“是啊,靳小姐穿婚纱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我都看入迷了。” “裴小姐穿婚纱一定也会很美的。”靳嘉玥敷衍着回应了一句,便转身去和她母亲商量定夺。 “我们再到外面去看看吧,这里的衣服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陈琳拽了拽我的胳膊,示意我趁机溜走,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可缓过神来后的一刹那,想到在我满心欢喜和期待挑选婚纱礼服的同时,靳嘉玥也在做着同样的事。而且,她所做的选择比我的更为优越,心里就像塞了一块利石,扎得我不能动弹分毫。 陈琳又拽了拽我,在我胳膊上加重力道拧了一下,我被疼醒。讷讷地说:“那靳小姐,我们就先走了,你慢慢挑。” 靳嘉玥稍微侧了下脸,笑容也不够真诚,“好的,那你慢走。” 转身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由衷地送出赞美,“靳小姐,你现在穿的这一套礼服就很漂亮,就像刚刚阿姨说的那样,拍婚纱照一定要选这样的。” 听完我说的话之后。靳嘉玥怔住了,只见她神色一滞,显然也想不到我会如此。 倒是她的母亲及时补上礼数,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谢谢夸奖,小玥一定会选这套礼服的,也祝愿你挑到自己喜欢的。” 我微笑着回以相同礼数,和陈琳挽着手离开了影楼。工作人员一路追着我们下楼,连连发问是否有什么不满的,是否还要定下单子,我一概不答,满脑子都是靳嘉玥身穿那套礼服的画面,还要她和她妈妈商讨婚纱的话语。 腾靖就要和她拍婚纱照了。为什么还要提议我和他也拍一套呢?好玩?留念?或者是安抚我? 脑子犹如浆糊般乱??一片,我挽着陈琳的胳膊,一言不发地沿着步行街快步走,好几次陈琳阻拦我都被我推开了,疑惑解不开,我用暴走的方式宣泄内心的压抑。 走着走着。脚下一崴,我不得不停下。 陈琳扶住我,唉声叹气道:“看吧,让你走慢点儿你偏不听!你现在都快七个月了,不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我想弯腰去揉脚踝,可肚子碍事。就只能干站着,让陈琳帮我检查是否严重。 “还好,还好,没有发肿,我扶着你,你试着转一下脚脖子。看看疼不疼,要是疼了,还得去医院。”陈琳念叨着站起来,支撑着我的身子,让我小心翼翼地动作,幸亏没什么大碍,瞧我脚踝灵活地转动,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行了,没事儿就好了,那我们就回家吧。” 我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坚定,“陈姐,?烦你打电话给腾靖,让他今晚无论如何都来一趟。” 109.半夜叨扰 照顾了我这么久,陈琳多多少少知道我的脾气,我才刚说完,她就开启了劝说的模式。 “可别啊,裴小姐,滕总要是来就来了,不来你也别打电话去,这事儿站在你的角度确实不好开口说明,依我看刚刚的事情就当什么没发生。” 我固执地摇头,如果这事儿不解决,三天后拍婚纱,就算是强颜欢笑我也笑不出来。 “裴小姐。你真不能这么做,这事儿就算是提也不该你去提,相比于你,我相信靳小姐心里更不舒服,你何不让她去提这事儿呢?免得你和滕总把话说掰了,两人闹得不愉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别给滕总打电话了。”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日头虽然没有先前那般大,却也晒得人脑门一阵热乎,我掂量了陈琳的话,权衡之下她说的比我想的更为明智,便顺从了她的意思。 当天晚上腾靖没有到水木清苑来,我能猜到,他必定是被靳嘉玥留住了。按照靳嘉玥那么聪明的脑袋,轻而易举便能猜到我去婚纱影楼做什么,纵然她再大度,也不可能对此视若无睹。 女人有的时候和男人一样,哪怕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也决不允许被别人占有了。 婚纱照预约的前一晚,腾靖如期而至,晚餐时看不出来任何异样,甚至还热心地提醒我早睡,保证充足的睡眠翌日才有饱满的精神,免得挂两个?眼圈拍照不好看。瞧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有些不确定之前的猜想是否正确,怀疑靳嘉玥并没有和他说影楼相遇的事情。 半夜时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就要拍摄一辈子的纪念,我心里藏着事情,必然取不到满意效果,思前想后,我忍不住爬起来,下楼去客房找腾靖,想和他好好聊聊。 纯粹地聊,不带任何胡闹的想法,更没有争取的念头,唯独不好的便是我没有耐心,选错了时机。换做谁在熟睡时被吵醒,再好的脾气都会暴躁。 很久很久以后,江知瑶说我和腾靖在一起的时候趋向于无意识地作,因此得不到期许的结局,可我若是没了以前的作,哪来如今的沉稳与淡定? 严格算起来,那夜是我最后一次自发性地作。 我推开客房的门,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不敢太大动作地躺下,靠在床头静观其变,心想或许他感知到我的动静便能稍稍清醒些,如此我再与他交谈更加顺畅。 可惜我想错了,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亦是如此。 腾靖是醒了,借着窗外薄凉的月色,隐约看到他睡眼惺忪地往我这边瞅了瞅,我便抓住这个机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唤道:“腾靖,腾靖,我有话想和你说,腾靖?” 他动了一下身子,鼻腔里哼了一声,似乎还嘟囔着吐了个字,我没听清,只当他是同意了,便把床头的灯扭开了一线,让房间里得以光照。 这一举措直接惹恼了睡意正浓的腾靖,他大动作地翻了个身,掀起被子盖住脑袋,发闷火似地吼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要做什么?有什么话天亮再说!” 我压低声量,凑到他被子上方哄道:“腾靖,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你先听我说完再睡,好吗?就一会儿就行了。” “我让你天亮再说!大半夜你要折腾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腾靖又奋力地扭动身子,裹紧了被窝往离我远的床侧挪去。 我清楚他有多不耐烦,可影楼那事儿憋在我心中三天了,着实压得我难受,不赶着明天拍照前说清,我怕到时候一小点儿情绪就闹不愉快。 “腾靖,那天我去影楼挑礼服的时候,遇到了靳小姐。”我扒着他用被子裹住的肩膀轻轻地说,“她和她妈妈一起,我不知道她也会在,我看她当时就不开心了,但是我也没多逗留,看到她在随意说了几句就走了,她过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腾靖埋头大睡,压根儿不搭理我。 “腾靖,我们要拍照的事情是不是靳小姐不知道?她那么聪明,看到我出现在影楼,肯定能猜到,那她知道了会不会不开心?你要不要和她说一下情况?腾靖?” “你管她开不开心做什么?!”腾靖突然把被子掀开大吼一声,吓得浑身发抖,心跳加快了好几拍,“我要带你做的事情,你只要听我的安排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那你想怎么样?是不是不拍了?不拍的话早上就打电话取消!怎么做点儿让你开心的事情会那么?烦?!” 腾靖暴躁不已。怒气冲天地吼了一阵,把我吼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缓过神来,等我稍微清醒了些,腾靖已再次蒙起被子呼呼大睡。 我被他凶傻了眼,干坐在床头。心里空荡荡的,直到腾靖的均匀呼吸声再次从身侧传来,我才调整了情绪与呼吸,?然地回到房间,闭眼到天明。 天蒙蒙亮时,楼下有动静,我知道是腾靖起来了,他一贯早起,没有懒睡的习惯。他似乎忘了半夜发生的事情,洗漱完毕便上楼来喊我起床,我假寐着,对他得到轻呼置之不理。 想着半夜他凶神恶煞的怒吼样。我就心尖发酸,堵着气不理他。 “裴妡,起来了,吃了早餐我们就去影楼,快,别赖床了。先起来洗漱,要睡的话明天随便你睡到几点都行。” 他拍着我的肩膀,一遍遍耐心地哄我起床。好半天我都没回应,他便捏了捏我的脸颊,一再叨扰我的清梦。 截然相反的态度令我匪夷所思,也令我情绪渐涨。我挥手拍开他,不无恼怒地说:“不是说取消不拍了吗?还起来做什么?我要睡觉,你别打扰我!” “没说不拍,你先起来,洗漱了皮肤做个初步搭理,然后我们吃了饭就出发,听到没?快起来,别赖床了。”说着,他手臂从我脖颈后方穿过,试图将我揽起身。 那时我还在气头上,挣扎着又倒了下去。其实我自有分寸,倒下去对腹中胎儿不会造成伤害才敢那么做,可不知情的腾靖见况,霎时飙了起来,“裴妡!你这是闹什么情绪?!你再不开心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吧?就这样躺下去,肚子里这两个舒不舒服你考虑过没?你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儿吗?!” “成熟”两个字像明火瞬间点燃了埋藏在我体内的定时炸药,我睁开眼瞪向他。质问道:“你又有多成熟?!一边让我去另一家挑选礼服,一边又和靳嘉玥准备拍婚纱照!你就是故意不选靳嘉玥在的那家影楼吧?腾靖,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舍不得靳嘉玥带给你的利益,又要我生下孩子,你说我什么都想要,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腾靖的脸色一阵一阵灰败下来。淡然的眸子亦变得阴鸷凛冽,在那犹如深潭似的瞳孔深处,隐约可见怒火在摇曳,有狂升的趋势。 我亦是怒气冲天,管不得他是生气还是什么,让愤怒的火焰尽情喷发。 沉寂数秒后,腾靖骤然起身,指着我的鼻子一再欲言又止,遂愤愤地甩下手夺门而出。 房间又恢复到了清晨的宁静中,仿若什么都没发生,窗外鸟儿啁啾,绿树丛生。生机勃勃的气息直达我的鼻尖。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半个多小时,直到陈琳来准备早餐,腾靖才再度回到房间。他换好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精神抖擞地站在床边,俯睨着我:“心里舒服点儿没?好些了就起来吧,别生气了,约好了就去,难道你不想要拍个照吗?” 我闭上眼,侧脸埋进枕头里,感觉眼角湿湿的。 腾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别再气了,一直气下去肚子里的宝宝也不舒服。你现在先起来,洗漱了吃早餐,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去影楼。刚才我还在和那边通电话,人家都准备好了,就等我们过去了。” “我只要一想到你和靳嘉玥也要相拥着拍照。我心里就堵得慌。”憋不住眼泪,我还是哭了出来。 “我这不是先和你拍照了吗?” “可你没多久就得去和她拍照,而且你们那个才叫做婚纱照,我们又不结婚,拍了有什么用?以后一看到只会更伤心。” “好了,裴妡。别伤心了。”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脑袋,轻柔地摩挲着,“现在不能用,也许以后就用上了呢,是不是?你别总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好吗?” “我怎么能不想?虽然怀孕的是我。可要和你结婚的是她。”我哭喊着说出心结,泪眼朦胧地看向腾靖,泪水从眼角蜿蜒到耳蜗,“腾靖,你非要和她结婚吗?你又不爱她,不结婚不行吗?” 腾靖抚摸着我头发的手顿了一顿,他垂下眼,屏住了呼吸,几秒后,他把手缓缓地从我头顶收回,难得苦口婆心地叹息道:“裴妡,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我结婚的对象不可能是你,对吗?” 我含着泪,不甘地点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纠结呢?” 110.纸难包火 “因为我现在有了孩子。”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泪水加倍地流淌而出,“腾靖,如果我没有孩子,我们说分手也就分手了,你先前问我第一次的情结,我也不纠结了。可是我有了孩子,你能明白吗?我要考虑的不再是我一个人,还有腹中的两个孩子。” 腾靖沉?了,任由我眼泪横流,他没有帮我擦拭,更别提回应我。直到敲门声响起,陈琳告知我们早餐准备好了,才听得他轻轻叹了口气,倾身为我拭泪,“别哭了,裴妡,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除了名分,其他的,只要是我有的、能做到的,我都会给你。这两个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对我而言是珍宝,但同样也是意外。但是发生了的我们无法改变,就尽量地去弥补。裴妡,别再计较那么多了,好吗?现在我们都将为人父母,对孩子好的,我们都努力去做。好吗?” 那是第一次,腾靖耐心到近乎低声下气地跟我讲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我深知他说的再正确不过,但我不知为何我的内心会留有不甘,在一切得到缓和解决之前,我不能让局面变得混乱,于是我点了点头,抹去眼泪。 “你先出去等我,我收拾一下就下楼。” 腾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适才离去。 我软绵绵地爬起来,冲了个澡,挑了一身运动装换上下楼吃早餐,腾靖还没吃,一直等着我,看到他如此耐心用心,我确实生出了什么都不争不抢的念头。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争不抢不求名。 影楼刚开门,我们就到了,换衣化妆,可因为我一早哭过,眼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显得自然。 拍照时,摄影师一直喊我们“啵啵”,当着外人的面,竟然还有些难为情,就连平日里走惯风月场所、看遍莺莺燕燕的腾靖都像是被捆绑住了手脚,摄影师喊了好半天,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他还是迈不出第一步。 “行了,行了,你们要是实在不好意思,那就换额挨着额头,或者鼻尖挨着鼻尖的那种吧!” 摄影师趴到地上,吩咐道具师给我们递一束捧花,两人共同握住伸向镜头。笑盈盈地凝视对方,展示鼻尖贴着鼻尖的亲密。 刹那间,我不知从哪儿来的涌起,在摄影师喊道“三”的关头,下巴稍稍一扬,主动地亲吻了腾靖,出乎意料的举动惊得他睁圆了眼,摄影师按下了快门,完成后盯着摄像啧啧感叹,“亲亲不会吗?帅哥不会亲亲吗?怎么妹妹都主动了,你还睁着眼?帅哥你亲亲是睁着眼的?” 腾靖被臊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极不自然,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耐心地听从摄影师的安排。 我看着他,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倒引得他极度不满,大大地瞪了我一眼。 由于我的肚子有些月份了,基本上都以室内为主,外景就出了一组,到西贡码头,坐在游船上拍摄。 西贡码头留下的是我和腾靖快乐的回忆,在这里出外景也是我的提议。拍照很累,我挺着将近七月大的双胞肚子更累,时间有限,一天之内就要完成,否则不知要到何时腾靖才能再有时间,我便咬着牙坚持下来,收工时只觉得腰都要断了。 回到水木清苑,腾靖给我捏着因为过度劳累而浮肿的小腿,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猜测着哪部分的哪几个pose拍出来会很好看,满心期待一周后挑选照片的时刻。 当晚,母亲难得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我月份大了,又是双胞胎,肯定行动不便,虽然有专人照顾,她还是想上来陪我,外人始终不如自己人体贴。 我激动得不会说话,一个劲儿地重复“来来来”,腾靖在一旁看着我,?然地笑着,母亲主动提议的照顾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负担的释放。 然而,好景向来不长久,母亲尚未到来,腾靖的父母已得知了我和腹中胎儿的存在,正如靳嘉玥在医院所说,他们是容忍不了的。 那是在五天后。我挑选了照片给影楼精修的第二天,腾靖的母亲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我们在影楼的合影,敲开水木清苑的门,迎面就把照片摔在了我脸上,指着鼻子骂我“贱人”。 “我劝你立刻给我离开,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有多远滚多远!滚之前,我儿子给你的那些房子、土地,把产权证交出来,那些东西不是你该得的!别想着随便弄个孩子就能糊弄过去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便宜!” 从未想过我与腾靖家人初次见面会是如此不堪的场景,且他的母亲说话异常难听。好像我比十恶不赦的罪人还该死,我甚至敢大胆地猜测,若不是她担心碰了我一手指头会引发类似碰瓷的骗局,她恨不得扒我的皮拆我的骨,尤其是在看到腾靖雇佣了陈琳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时。 她直接把陈琳赶到了一边,怒喝道:“我家的事情不用你插手。你给我到一边凉快去!” 陈琳吓得直哆嗦,担忧地看了看我,迫于腾靖母亲的威力,乖乖地躲进了厨房,但她好歹是和我相处久了,不管是私下的感情还是出于对孩子担忧的人性本能。她跑到生活阳台,悄悄给腾靖打去了电话通报。 腾靖到达之前,他的妈妈确实让我吃不消了一番,从小到大,所受的屈辱再没有哪一次比她给的过分。 她坐在沙发里,盛气凌人地翘着二郎腿,将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视线最终落在我的肚子上,冷嗤道:“在腾靖知道真相之前,我劝你跟我老实交代了,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哪里来的?你说了实话,我也不会为难你,还避免了事情闹大你难堪的下场。说吧,你是不是就想仗着肚子里的野种从我儿子这里狠狠刮一笔?我告诉你,别跟我装蒜,像你这种不想凭着自己努力,就靠走捷径的人我见多了!” 我撑着腰,挺着肚子。若不是顾及她是腾靖的母亲,她这样污蔑羞辱我,我必定对她破口大骂,压下一阵阵往头顶窜的怒火,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明,“阿姨。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和腾靖认识都一年了,我是什么情况,腾靖他很清楚,您可以怀疑我,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哟,你果然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得很!”她恨恨地瞅了我一眼,满脸厌嫌,“小玥说你聪明,我看她真是抬举你了,你这哪儿是聪明。你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在骂我狐狸精,我听出来了;靳嘉玥在背后挑唆,我也听出来了。果然,没有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人,哪怕她靳嘉玥再大度,大度到女中豪杰也不例外,先前那些温柔宽容、严词厉色、光明磊落都是装的! 几乎已经被我放弃的争夺念头,因她这一刺激,又重拾了起来。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已不再冲动如昨,对手如此强大,我要是再凭着一股傻劲儿往前冲。只怕把腾靖对我的最后念想都弄丢了。 我努力维持着先前的得体微笑,抚上高凸的肚子,和颜悦色地迎接着腾靖母亲的仇视,“阿姨,不管我是聪明还是狡猾,我对腾靖都是认真的。我也不是您说的那些动歪脑子的女孩子,我肚子里的这对双胞胎,是我和腾靖爱情的结晶……” “呸!不要脸!别把自己说得多纯洁,我告诉你,你比那些动歪脑子的女人更可恶,在外面搞来的野种。还想冒充是我滕家的血脉?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最聪明!” 腾靖的母亲是那种无论从气质上、还是谈吐上都显示出粗鄙的中年妇女,和仅有一面之缘的靳嘉玥的母亲简直是天壤之别,同为有钱人家的夫人,人家表现出来的是得体与修养,她表现出来的和个乡野妇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乡野妇人更糟糕。至少,作为农妇的我的母亲,就不会说出堪比茅坑还臭的话。 哪怕到了多年后的今天,我都不知道腾靖的母亲究竟姓甚名谁,只了解到她其实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有念完的妇人,她之所以走到被人尊称“滕夫人”的这一天,皆因腾靖父亲传奇般的煤矿砖石发家史。说白了,腾靖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富二代,依仗着丰厚的家底塑造自身,才有了靳嘉玥所欣赏的“头脑、手段”。 腾靖父亲的那点发家史,我都是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她当炫耀的资本夸夸其谈,说得眉飞色舞,可我从她嘴里只听出了一股子铜臭味。说句不该说的话,即便是现在滕家家财万贯,像她这样的人,配不上“富人”的称呼,顶多就算个“暴发户”,三句话不离一个“钱”字。 炫耀完毕,她冷哼地瞅着我,“我劝你有点儿自知之明,抛开你肚子里的野种不说,就凭你这样的出身,还妄想攀上我家?醒醒吧!” ... 111.穷途末路 忍气吞声地承受着她的羞辱与鄙夷,我只字不提。 她让我想起了村子里被称为“王冤枉”的女人。她养在自家院子里的鸡仔长大了,翅膀硬了飞出了院子,跑到不远处的张婶家,和她家的鸡仔混在一起享受着好吃好喝的待遇。当天晚上,“王冤枉”发现家里的母鸡不见了,打着电筒从村头找到村尾,只差上山搜查,闹得全村不得安宁。 翌日一早,张婶起来喂鸡,意外地发现多了一只,仔细数了一番下来。终于想起多出的那只极有可能就是“王冤枉”家丢失的,于是专门把鸡喂饱了,抱还给“王冤枉”去。哪知道“王冤枉”不但不感激,还诬陷是张婶把鸡偷走了,称她家的那只母鸡正处于下蛋期,每天早上都能产一颗纯正的土鸡蛋,张婶便是刻意把鸡偷走要土鸡蛋的。 面对“王冤枉”一口咬死的无中生有,张婶百口莫辩,一气之下把自家母鸡当天早上下的所有蛋提到了“王冤枉”家门前,力证自家的清白。 那时那刻,腾靖的母亲就是“王冤枉”的翻版,而我,则是被她血口喷人的“张婶”,可恨的是我没有张婶的魄力,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挖出来给她看!不仅如此,我还得顾及到她作为长辈、腾靖母亲的身份,留足面子给她,被她污蔑得狗血淋头。也只能??承受。 站得久了些,我便有些撑不住,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哪知脚步才一提,腾靖的母亲便指着我的脚大喝道:“你想干什么去?搬救兵吗?我告诉你,别想着腾靖来了我就怕你了,我是他妈!腾靖一向孝顺,我就不信他还能为了你个小蹄子忤逆我!” 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还熊熊燃烧在我体内的怒火霎时不扑自灭,猛然间我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腾靖的母亲这般厌恶我,我日后要怎么办?即便我不与她为敌,想方设法地巴结讨好她,她又能吃我那套吗? 管不了效果如何,我只能先那么做,于是我努力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阿姨,我就是想您坐了这么久了,还没给您倒杯水喝,您一定口渴了,我现在去给您倒杯水……” “别给我来这些虚的!我不吃你这一套!”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不留情面地打断,明确地告知我她软硬不吃。 当即我只觉得既尴尬又无奈,不止嘴皮子痒,连手掌心都奇痒难耐,可到底我还是忍了下来,回想当时,总忍不住赞叹自己能耐了。 “阿姨,您不喝也没关系,那要吃点儿水果吗?我给您弄点儿水果吃,最近天气还是比较热的……” “得了,得了,别在我面前虚情假意的,我不是我那个笨儿子,一副可怜样就迷得神魂颠倒!我告诉你,小蹄子,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看着你离开的,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给我立马滚,你要是不滚,我就守在这里陪你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她一再地用“野种”称呼我腹中的孩子,我着实气不过,用风轻云淡的口吻反问了一句,“阿姨,您这样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怕生出来打嘴吗?” “你敢跟我顶嘴?”她尖叫着站起来,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大瞪着我,“你胆子还挺大啊,居然还和我顶嘴?” “阿姨,我不是和您顶嘴,而是想和您把情况说清楚。我肚子里的这对双胞胎,是腾靖的孩子,我只有腾靖一个人,没有和别人鬼混。” “你说了我就信?我可不是腾靖,你别想着糊弄我!得了,别跟我废话,你赶紧的,去把你的那些东西收拾收拾,立刻马上地给我滚!”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聪明地选择了顺从她的意思。当时我并不知道陈琳已悄悄地给腾靖打了电话,只想着惹不起躲得起,和她正面冲突不仅落不到好处,还惹腾靖不开心,相反地,我离开了,被他妈妈赶走的,怎么看都是可怜兮兮。 那时我穷途末路,为了顺利生产,不得不收起全身的刺,用可怜面目示人。 好在,就在我提着包,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下楼梯时,腾靖赶来了,看得出他是一路狂奔,额头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看到我提着东西要走的架势,他就急匆匆地把我的包夺走,无奈地看向他母亲,“妈,你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做什么?我不过来看看,你傻乎乎地给别人养儿子都不知道,还为你当爹高兴呢!”原来腾靖的母亲说话酸溜溜是一贯的风格,并不是针对我,即便是她儿子也是如此的待遇。 “妈,你都是听谁胡说八道的?你儿子难道就这么蠢。连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知道吗?” “妈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这个小蹄子手段太高,你被她骗了!” 腾靖欲驳又止,无奈地看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先上楼,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冲着厨房的方向喊:“陈姐,麻烦你陪着裴妡下楼去走走。” 陈琳应声而出,来到我身边挽起我的胳膊就要带我走,可腾靖的母亲哪像那种轻易绕过的人?她“嘿”了一声,提着双拳走过来拦住去路。瞪着腾靖怒问:“你干什么?这种骗你的女人,你还护着她?我告诉你,让她滚,滚得远远的!” 腾靖握住她的双肩,强制地把她带到一边,同时给我和陈琳让出路。“妈,这个事情我一会儿和你好好地说,就我们母子,能说的不能说的,我们俩好好地说,现在先让她们出去。好吧?” 说着,他冲我和陈琳使眼色,我们便趁此溜之大吉。 腾靖和他母亲在楼上会谈些什么、怎么谈、谈成何种结果,我都不得而知,也不曾过问,从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逃出来后,陈琳陪着我在小区里闲逛,她带着我尽量往略微偏僻一点儿的地方走,避免腾靖的母亲出现撞个正着。 从刚才的窘境中脱离出来,我才来得及委屈,走着走着眼泪就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陈琳见况,掏出纸巾给我,叹息着劝道:“别想了,越想越伤心,你这又是何苦给自己添堵呢?” “我也不想给自己添堵,可是,她说的那么难听,不经意就想起来了。陈姐。我真的有那么不堪吗?是不是在你们看来,我就是该被唾弃的第三者?我未婚先孕,插足别人的婚姻,我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你们是不是都这样看待我的?” 陈琳欲言又止,想安慰我又不知从何安慰。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声叹息,??地陪着我闲逛。 由此,我更加心知肚明,不管知不知情,在局外人看来,我就是第三者,不必过问是非原由注定被判死刑的第三者,破坏别人感情、婚姻,十恶不赦的第三者! 由自己加诸的这些罪行使我愈加伤心,我挣开了陈琳的搀扶,就着旁边的花坛坐下,哭得不能自已。经历了腾靖母亲的这一劫。我又发现了盲区。爱情和婚姻的天平很难完全重合。一直以来,我都爱情至上,理解不了无爱的婚姻,那天我才猛然发现,两个人相爱又如何?那些因自古以来诸如“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左右着双方,无论是长辈的阻力或是别的什么,都会成为打破完美爱情幻想的重锤。 后来我读到一篇名为《实话讲,我不希望你嫁给爱情》的文章,摘要中那段话给我印象颇深:“找一个愿意跟你一起生活的,讲实话,我不希望你嫁给爱情,你嫁给一个懂你的人。你嫁给一种舒服的生活,你给个心甘情愿的人,都行。唯独不要碰爱情这个词。”在这片短文里,情侣之间的状态被分为“消耗和供给”两种,能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的看到希望和光,那才是我们想要的人。而不是嫁给让你“再等等”的人。 只可惜这篇文章我读到已为时太晚,腾靖便是那个一再让我等待的人。 那天我哭得悲恸,全然忽略了身处小区中,也不曾想过姨妈会因此惊扰,听闻到有人哭泣探出头四处看,恰巧我们走得不算远。她认出是我的身影便匆忙下楼,对我刨根问底。 姨妈的性子平时不温不火,遇上事儿了就像个点燃的炮仗,炸伤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弄个粉身碎骨,就这一点儿,我和她还有些相似。因此。关于腾靖母亲的事儿,我只字不提,只说想到自己弄成这样便忍不住伤心。 姨妈翻了个白眼,一副“你活该”的表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说你,别怪姨妈说话难听,你现在这样是你自作自受,可你要纯粹自作自受就算了,搞得一家人都跟着你不舒服。”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戳我伤口,我因为伪装而好不容易强压下的情绪一下子又上来,泪水簌簌地滑落。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也没用。过两天你妈就上来照顾你了,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跟你妈相处,化解了你们母女之间的心结最好。” 我点着头,“嗯”了一声。 姨妈突然问:“你傻坐在这里干什么?挺个大肚子,在小区里哭哭啼啼的,叫周围人看到多不好?快回去吧,来,我送你回去。” ... 112.撒泼耍横 我瞬间便觉得心脏都提到了喉咙,慌张地看向陈琳,只见她也愣住了,面对突发情况不知所措。 “走吧。”姨妈伸手就来扶我。 我使劲地往花坛边坐,夯实底盘不动分毫,“姨妈,我想在楼下散散心,现在不想回去。” “散什么心?回去吧,走,我陪你回去。”姨妈拉不动我。脑筋一转,一本正经地问,“裴妡,你不会是和腾靖吵架被赶出来了吧?” 我瞪眼,“怎么可能?腾靖这会儿在公司,怎么跟我吵架?我就是在屋子里待久了,觉得闷得慌,出来走走。得了,你就别管我了,我这有陈姐陪着呢。” 姨妈还想说什么,打?将的电话来了,她一听“三缺一”便立刻放弃送我回去的打算,快步地赶去棋牌室修长城。她前脚才走,后脚腾靖的母亲便?着脸从单元楼里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口走去。 陈琳松了口气。“走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摇了摇头,“陈姐,你说我是不是就应该敢作敢当,既然不能和他结婚,就勇敢地带着孩子离开,把孩子抚养长大,而不是在这里死耗着。” “这想法可不对,姑娘,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陈琳不假思索地否定了我,“又不是孩子的父亲不要、不养,你为什么要自己抚养长大?这年头养个孩子有多难你知道吗?别说是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了,普通家庭一对夫妻带一个孩子,那也是吃力得很!奶粉、尿不湿、各种各样的疫苗,上学了还要补习班……这诸多的费用你一个人怎么扛?你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可是我就得一辈子见不得光,孩子也一辈子见不得光,与其让他在争吵中成长,不如我一个人带着他,从小就给他灌输单亲家庭的概念,好过这样一家人没有一家人的样子,还得看他妈妈被爸爸那边的人辱骂……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能快乐吗?” “孩子快不快乐得看父母是怎么对他的,他那么小,怎么可能知道大人的世界?你们要是关爱给到了,陪伴给足了,他一样是开心的小天使!” 我张了张嘴,还想抒发我的见解,陈琳却已摆手,挽起我的胳膊坚定地说:“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就别再纠结。硬着头皮走下去吧!你也别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说,管了又能怎么样?别人脑袋里的东西你能改变不成?再说了,滕总对你也很上心,你现在就安安心心地养胎,顺顺利利地生产,带好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陪伴我也大半年了,陈琳鲜少同我讲这些开解人的大道理,能够从她那听到这番话,对我而言仿似得到了局外人的理解,我没有再争辩,又随意逛了一会儿便回楼上去。 回屋之后,腾靖已经走了,只在晚上打了电话给我,告知我安心养胎,不必操心。我想和他多聊几句,可听他语气很急,似乎有推不开的事情,便自愿放弃了。 腾靖的母亲来闹过之后,时光又难得清静下来,母亲便也在这段期间上k市来照顾我了。然而,清静的那几天,腾靖也不曾出现,纵然母亲了解情况特殊,也还是产生了些许不满的情绪。 “他很长时间都不来看你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不管你就算了,难道连孩子也管不着?”晚餐时,母亲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我怔了一怔,当没事儿人似地吃饭,“你来的前一天才来过的,这几天他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 “忙着办他和别人的婚礼吧?”不期母亲竟不顾及我的心情直言不讳,我顿住了,一下子就觉得胃口全无。“妡妡,妈不是要故意说话难听伤你的心,我看你这两天心神恍惚的,整天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怕你自欺欺人。才刻意提醒你的。” “妈,你不用多说,我都清楚。”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多想无益,你还是把心思放在肚子上,生一对健康的宝宝比什么都重要。” 我点点头,纵然味同嚼蜡,仍大口大口地扒饭,隐约听得母亲叹了一口气,亦是颇为无奈。 当晚睡前。我正准备给腾靖打电话,了解下他的近况,意外的是他竟然给我打来了。 电话里能够感觉到他的兴奋之下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疲惫,“裴妡,我知道阿姨上来了。明天你让阿姨帮着陈姐把你的日常用品收一收,后天就搬家。” 我愕然不已,“为什么要搬家?” “新房子那边都装修好了,也可以住了,当然要搬了。不然空着做什么?” “可你不是说等孩子出生以后再搬吗?” “那是保守估计,现在一切就绪,就等你入住了。” 如此快速的节奏令我不禁怀疑是不是他和靳嘉玥那出了什么问题,他要把我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我问他:“腾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指什么?” “你和靳小姐,或者你和你妈妈?” 听得他冷嗤,“这些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吧,姑奶奶?算我求你,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什么都别管,成不?” 我的软肋就是腾靖的撒娇和央求,只要他语气稍微软一些,我脑子就全乱了。被他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翌日,趁着母亲去买菜的空档,我让陈琳抓紧时间帮我把衣物收好。我了解母亲,她必定不希望我搬去新房子居住,本来腾靖给的那些房产、土地就已经让她觉得是在卖女儿卖孩子了。要是再来这么一出,她必定千方百计阻拦。若是我来个先斩后奏,搬家人员来了,她多少也就能“收敛”些了。 母亲买东西向来消磨时间,个把小时才能回来,可令我措手不及的是,母亲的归来不是满载而归,而是被腾靖的母亲“押”回来的! 腾靖母亲推她进屋的时候,就好像出逃者被逮捕归来一般,母亲踉跄了几步。要不是陈琳及时扶住,只怕要跌倒在地。 我急急上前搀稳母亲,递眼色给陈琳,让她再学上次那样悄悄给腾靖通风报信,可腾靖的母亲也是厉害的角色,吃了一次亏绝不上第二次当,陈琳刚要偷溜,她便严声厉喝道:“你哪儿都别去,就给我在这里待着!还想偷偷请救兵来?想都别想!我告诉你,小贱人。你今天必须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你说谁小贱人?你说谁小贱人?”母亲嘶吼着就冲了上去,我和陈琳眼疾手快将她拦住,她便在阻拦中冲着门口的腾靖母亲咒骂,“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我告诉你。你羞辱我就算了,你敢说我女儿我跟你没完!” “你跟我没完?你凭什么跟我没完?你养了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想方设法爬上我儿子的床,现在还搞个野种来冒充我滕家的血脉,你们安的什么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 “你什么你?!我今天就守在这里。你们必须给我滚出去!别想着有腾靖做挡箭牌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他被你这个狐狸精迷昏了头,我还清醒得很!我家的东西,我家的财产,你们想都别想!” “我呸!谁看得上你儿子,谁看得上你家那点东西!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要不是你儿子缠着我女儿。我女儿过得比现在还好!你自己儿子没教好,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耍横?嘴巴吃了屎了,说话这么难听?” 虽说母亲平日里是讲道理的人,可也不是软柿子能任人拿捏,从腾靖母亲的咒骂里我可以推测出,还在外面她就对母亲多有羞辱,但碍于周围环境,母亲全忍了下来,如今关上了门,还顾及什么脸面?乡下农村里出来的妇人,还不会撒泼耍横?真飚起来,她也是口不择言的。 可腾靖的母亲也不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被母亲这样辱骂,她的言语更是变本加厉起来,伸着尖尖的手指指戳母亲的脑门,咒骂道:“老贱人!你就是个老贱人!像你这样的老贱人才养得出不要脸的小贱人!她能勾引我儿子就能勾引更多的人!她怕是连肚子里的种是谁的都不知道,欺负我儿子老实就把帽子扣给他!你们倒是会打算盘得很!我告诉你,像你们这种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乡下人,我见多了!” “你!你这么欺负人,我跟你拼了!” 母亲急红了眼,猛然一用力挣脱了陈琳的阻拦,扬着巴掌就往腾靖母亲那冲过去,在她巴掌落下去的那一秒,她浑然忘却一同被推开的还有我,被灼灼怒火点燃的她只顾着狠抽腾靖的母亲来宣泄满腔的愤怒,等她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时,我已经因为疼痛失去了知觉。 意识模糊前,我似乎听到陈琳的惊呼,依稀看到母亲扭转向我的脸满是惊恐,下一秒,一阵剧痛钻入腹部,我的视线内便有大片大片的鲜红弥漫开来,来不及呼救我便晕厥过去。 ... 113.未雨绸缪 我的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身处其中,我推开一片片迷雾,踏入一个秘密花园。花园里,有小鹿,有兔子,鲜花遍地,开在潺潺的溪流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溪水仿似延伸到了天边。忽而从右手边传来一阵阵银铃般欢快的笑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小孩在秋千上荡漾,相对而立,相互帮衬着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我被他们的快乐感染。正打算加入其中时,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漫天的鲜红,像是夕阳西下染红半边天的景象,又像是古时染衣坊的红色染缸被打破,淌了一地的朱丹。 瞬间,那两个孩子也消失不见。 我从虚无缥缈中挣扎着醒了过来,取代我眼前的鲜红的,是冷冰冰的白,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去抚摸我的肚子,还好,还在,还有高高隆起的感觉。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妡妡,醒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母亲的声音从床头飘来,我抬眼一望,清晰可见印在她眼周的泪痕。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余悸未散,我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脸庞。 “说些什么对不起,我们是一家人,不存在对不起。” “让你因为我受委屈……” “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你是我的女儿,做什么我都乐意。” 这世界上最不会与你计较的便是母亲,想到这句话,我忍不住湿了眼眶。有了母亲的体谅,先前在水木清苑的种种不愉快,我只字未提,哪怕我很好奇后来的发展,也没有过问。 母亲坐在床边,给我削着水果,没一会儿姨妈就进来了,一脸神秘兮兮地表请走近,“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就是不让他们进来!那个臭婆娘,刚才不是还横得要死吗?我看她还能横多久!” 母亲把削好的苹果切块给我,分了一块给姨妈,“不用理他们,经过了今天这事儿,我这个孩子还有肚子里的两个,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对!没有任何关系!臭婆娘口口声声说是野种,那她一辈子都别想着听这两个孩子喊她‘奶奶’!” “喊什么‘奶奶?’一个连孩子母亲都羞辱的人,配当‘奶奶’吗?” 两人一唱一和地吐槽着,也算是宣泄了心头的不满和愤懑,我??地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察觉她们紧绷的神经似乎舒缓了些,才敢开口,“妈,这两个孩子我是一定要让他们跟腾靖姓的。” “你傻了啊?”姨妈抢先低吼,“腾靖他妈都那样说你了,你还给他儿子生孩子?裴妡,别这么傻!孩子生出来。我和你妈帮你带,关他们家屁事!” “姨妈,血缘是阻止不了的。” “就是因为阻止不了,才更要阻止!就让那个臭婆娘去后悔,她口口声声骂的‘野种’就是她儿子的种!让她肠子都悔青了去!” 母亲拍了拍姨妈的手臂,示意她适可而止,转而对我说:“裴妡,你都想清楚了吗?我们已经和他妈闹成了这样,你要是让孩子跟他家,以后你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妈……”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母亲放下未吃完的苹果和水果刀,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凝望着我,“我在家的这段时间想的很清楚,上来照顾你也是想和你好好地说一说。你听着,你这一生人有了这两个孩子,是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我也没想着翻盘……”忍不住顶了一句,立刻迎来母亲不满的瞪眼,就连姨妈都拍了拍被子,“别急着插嘴,先听你妈说完。” 我抿了抿唇,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只能洗耳恭听。 “裴妡,你别嫌妈说话难听,话粗理不粗,你现在还年轻,满脑子单纯的幻想,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就知道我今天跟你说的再正确不过。现在不管他们家认不认你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既然都已经七个多月了,也别想着不要拿掉,你肯定得把它们生下来。至于生下来是谁带,我们家还是他们家,那得我们说了算,包括孩子跟谁姓,那也得听我们的。” 话说到这,姨妈不满地啧啧叹了一声,瞪了我妈一眼,“不是说跟他们家姓吗?跟着裴妡姓半毛钱都捞不着,有什么用啊?” 母亲回瞪了姨妈一眼,很不满她的急性子。 可我也在她们这一来一往中弄明白了一件事:她们已经决意把孩子当做筹码,要挟也好。提议也罢,要从腾靖那里再得到些什么。 刹那间,我只觉得心凉到了极点,“妈,孩子是我的,有没有钱。那都是我的,就算我穷到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我也不会放弃这两个孩子!” “没说不要他们……” “可姨妈刚才已经说了,跟我姓……” “你别听她的!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母亲提高分贝把我压下去,抽了张纸巾递给我,“都要当妈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我告诉你,裴妡,坐月子你可别给我动不动就哭,你眼睛该出问题的。” 我用纸巾捂住鼻口,努力地憋住哭泣的冲动。 “好了,现在你听我说。说完了有什么意见再发表。我这段时间想得很清楚,孩子生了下来,姓可以跟着他们姓,但是,户口要一个落你这,一个落他那。两个孩子都得我们来带,他别想着借你的肚皮生个孩子,给点儿房子土地就打发了!以后你要老了,没个孩子,谁给你养老送终?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要告诉你,你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我知道如今年代不同了。你们对于男女那方面砍得比我们开,可就算再开,男人呐,会有谁真的不介意?就算他不介意,他的父母和我们是一辈的人,思想能开放到那种地步吗?所以,裴妡,你别说我在卖你的孩子。腾靖这会儿要和别人结婚,让你等,等到什么时候?他要是一直不离婚,这两个孩子不在你手底下长大,只知道你是亲妈又能怎么样?生下来就不管,他们长大了反而会觉得你当初是在用他们来换这些财富!可如果你把他们抚养长大,即便腾靖一直不给你名分,你还有孩子啊,明白吗?女人这辈子,事业再成功,也得有个依靠。靠不住男人。就靠这两个孩子了,懂了吗?” 我用纸巾掩面,早已泣不成声。 姨妈朝我坐近了些,轻轻揽住我的肩,拍着好言劝道:“妡妡,你妈说的都是为你好。她是完完全全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呀,当妈的这番苦心你一定要体谅,啊?” 我摇头,想说我不想和腾靖走到撕破情分的这步田地,可喉咙被苦涩哽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姨妈以为我是不同意不理解,又说道:“今天在水木清苑发生的事儿,你妈都跟我说了。按照他妈那样的态度,妡妡,不是姨妈在这里危言耸听,大不了闹着做了个亲子鉴定,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他儿子的。你以为她就能接受你吗?到时候她把孩子要走了,你什么都别想,反正之前房子、土地都给你了,按照她那财大气粗的样,她就想这样把你打发了,孩子你一面都见不到!那个时候,就真像你妈说的那样,人家就是借你肚皮生个孩子!” 诚然,她们说得并不是荒谬之谈,分析腾靖母亲确实很到位,我也相信他妈真做得出那种绝情的事儿,但是。她们不懂我和腾靖之间还有感情,她们看到的仅仅是残酷的现实。即便他要和靳嘉玥结婚,即便他要我等到天荒地老,我也相信会有被我等到的那一天,他承诺我的,虽然会来得慢。但终会一步一步实现。 母亲和姨妈把该说的都说了,留我一个人静静思考,走出病房前,母亲又交代了一句,“腾靖已经来了,就在外面。你要是想通了,认可我的建议,我就同意他进来看看你,也让你趁此把话跟他说清楚了。” 我惊愕不已,泪眼模糊地望着站在床尾处的母亲,她这般强势的样子倒和当初坚持不让亲戚家过继男孩给我当弟弟的样子!那一瞬间的对视。我从她眼底看到了坚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然。 约莫过了半小时,母亲从外面进来,在床边坐下,淡然地看着我,“想好了吗?” 我吞下哽咽,“非得这样吗?” “我是在为你考虑,已经把情况和你分析得这么透彻了,你还想不通吗?” “腾靖不会把孩子抢走不管我的!” “腾靖不会,那他妈呢?”母亲急得冲着我吼,吼过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过于激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裴妡,腾靖这个人,是自大、骄傲,甚至狂妄得很,就是这些东西让我不喜欢他!但是他也有让我欣赏的地方,他对他妈很孝顺,很顾及他妈的感受,我很少看到儿子对母亲的关怀能赶上女儿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114.绝不放手 我愣愣地望着白色的病床发呆,?不作声。 母亲重重叹息,指着医院外面的盘江,苦口婆心地说道:“这是婆婆媳妇掉河里先救谁的经典问题,他对他妈越是孝顺,先救你的几率就越小!现实呐,裴妡,你清醒一点儿,这是现实社会,不是演的电视剧,也不是你整天抱着看的小说!你不要成天妄想着那个男人多爱你多爱你,爱你爱到为你舍弃一切。你最重要!你不为你自己思考、争取,永远靠等待的话,你永远都等不到!” 我低垂着头,其实思路很清晰,却不肯面对,刻意地把脑袋搅得一团乱。 母亲又叹了一声,“算了,我让腾靖进来吧,你开不了口,我以后找机会跟他说。”说罢,她便去把腾靖喊了进来,留出空间给我们独处。 我并不知道,那天是他和靳嘉玥拍婚纱照的日子,因为出了这意外,他中途匆匆赶来,还穿着得体的西服,稍微化过妆的脸虽然被汗滴浸湿了,也透露出一种别样的神采。 那模样。叫我看了不知该是赏心悦目,还是难过悲痛。 我和他终究还是得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与他相伴的是靳嘉玥,而与我相伴的呢?会有另外一双手,还是两双稚嫩的小手?可不管是哪一种,都将不会是他。 “还好你们没事。”腾靖坐在我病床边,看我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口气。 我抬着泪眼迎向他充满怜惜的注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我以为我要失去这两个孩子了。” “傻瓜,别瞎想了,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不是吗?”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都第二次因意外躺到医院来了,你还说是顺顺利利的?” “裴妡……”腾靖从我语气中听到了烦躁,不无央求地唤我名字。 我摇了摇头,“腾靖,你妈不喜欢我。” “你以后又不跟她一起过,她喜不喜欢你都不重要的,只要我喜欢你,在意你就可以了。” 我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愠怒地瞪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孩子都还没有出生就闹成这样,孩子生了以后怎么办?” “孩子生了以后就不会有事了!” “你别再骗我了,行吗?”我几近哭喊而出,心凉透顶。 腾靖把头转到与我相背的另一边,极缓地呼出一口气,在他的心底也压制着许多不为我知的东西,可他显然不打算全部告诉我。 我忍不住在心底苦笑,无比期盼他的坦诚,期盼彼此的坦诚,因为对他还有感情,不想和他走到用物质、手段维持关系的地步,我想告诉他家里的打算,他的反应令我迟疑。 心中的天平在一点点偏向母亲,她说的那些话在我耳边一遍遍回想。 2014年年底。歌手?龄发表了一首名为《风月》的单曲,讲述一个女子的心思从白纸般一无所知,到满目斑驳油彩遍布,又从油彩遍布到一点点卸掉身上的颜色,回归自我,其中有几句把我对腾靖的心思唱到了极致,“开始总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然后总有轻轻浅浅挑挑拣拣,你烦和我嫌;最终总会冷冷淡淡星星点点,你厌和我怨”。 正是他那一声轻缓到难以察觉的呼吸,令我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或许,我和他之间已经到了只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我低下眉头,暗暗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不忍,狠下心,“腾靖,我们彻底地分手吧?” 腾靖猛然扭头,震惊地看向我,好半天了才听得他喉咙里艰难地传出几个音节,“你说什么?分手?你是说分手,对吗?” “对,我说分手。” “你他妈疯了吧?!”腾靖突然暴躁,怒吼着起身,俯视着我大叫,“裴妡,你胆子肥了?有了我的孩子还想着分手?你当动物园耍猴子呢?” “那又怎么样?”我仰起头吼回去。 “怎么样?!裴妡,我对你稍好一点儿,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在你家的时候,怎么说的?我承诺了给你安稳的未来,谁说的可以一直等?你他妈说的话是放屁啊?不作数的,是不是?”腾靖暴跳如雷,不顾场合的宣泄,先前那个还关心我的人早已灰飞烟灭,留下的是最初的暴君。 我望向窗外,喉咙里的苦涩泛着血腥的味道,“我等不了了,腾靖。” “什么叫等不了?!”腾靖奋力地压下身,双掌拍在病床上,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床拍散架,“裴妡,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甩脸色说拜拜了?孩子都有了,你还想闹什么?” 我扭着头。至他的狂躁于不顾,?然地一再坚定内心。 腾靖疯了,我挺着肚子他不能拿我怎么样,倾过身一巴掌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转过头与他面对,他的双目因愤怒而变得猩红。看得我浑身一震。 “腾靖……” “你给我听好了,裴妡,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我腾靖之前再荒唐,现在有了孩子,我就不可能轻易放手!” “如果孩子不是你的呢?” 腾靖一愣,旋即冷笑,“我在女人堆里打滚了这么久,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还不清楚?” “可是你妈认定那不是你的孩子,是我在外面鬼混的野种!” “我认定是我的就行了,我才是孩子的爸爸。裴妡,我才是!” “别再骗我了!”我奋力推开他紧握我下巴的手,鼓圆了眼珠瞪向他,“腾靖,别再喂我安心丸。你妈这么讨厌我,我和你不可能有结果。你别想骗我,我笨到晕倒之前,从现在开始,我不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你不相信我,你就相信你那个势利眼的姨妈吗?”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你那个姨妈。仗着你和我的这点儿关系,提出种种无理要求,他丈夫公司不行了,找上我们合作,说什么一家人?当我腾靖是傻子吗?她安的什么心,我还看不出来?” 像是有一颗炸药在我脑子里轰然爆炸,白光闪过的瞬间,我仿佛被牵扯着回到了过去,姨妈突然出现在我家的那个下午,散步买荔枝的那个傍晚……姨妈的激动、闪躲、不自然,原来一切都是有因可溯的。 想要把我的孩子当筹码的,不是我妈,而是我的姨妈。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那个姨妈教你的?” “关她什么事儿?!”我死鸭子嘴硬,不肯服软。 腾靖稍微放松了些,重新坐回床边,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那些东西我们都不去追究了,你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头等大事。今晚我留下来陪你,明天看情况,不行的话孩子出生之前都在医院待着吧。” 我低着头,没有回应他。 如果真像腾靖所说,母亲的转变必然和姨妈的怂恿脱不了关系。她说的那些头头是道,我必须要冷静权衡一番。 我半躺在病床上,静下心,这才来得及庆幸腹中的宝宝有惊无险,着实感恩,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想到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迎来我的孩子,眼眶止不住一圈圈潮湿。 然而,没安静了多久,病房外就传来扰人的争吵声,守在我旁边的腾靖放下消遣时间的杂志,一言不发地开门而去。 门打开的那一瞬。走道里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进病房,我立刻就分辨出那是母亲与腾靖的母亲再度发生了争执,当然,还有小姨掺和其中。 我闭起眼,强迫自己屏蔽外面的嘈杂,注意力全集中在感受腹中宝宝的动静。 没多久,母亲气冲冲地开门而入,身后紧跟着腾靖,他极力上前阻拦我妈,眼底净是慌张可表现出来的是极力的镇定。 “阿姨,阿姨,你听我说。刚才我妈说的话确实过了些,但是,我保证,我向你保证,我这辈子一定会对裴妡好,一定会照顾她。保护她的!阿姨!” 母亲风风火火地向我走来,利索地收拾床头的细小物品,完全忽视了腾靖,冷着脸掀开我的被子,“裴妡,走。我们换病床,这么高级的病房我们穷,住不起。” “阿姨,您别这样,好吗?裴妡的情况刚稳定了些,先让她在这里休养。不好吗?您有任何的不满,等裴妡情况彻底稳定了再说。”腾靖按住母亲拉着被子的手,努力地解释,同时向我传递眼色,希望我不要听从母亲的意思。 可母亲不搭理他,执意要我更换病房,换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胳膊,“裴妡,走,我们去普通病房去。” “阿姨!” “妈,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母亲冷嗤,斜了门外一眼,“我们是穷人,挣钱的真本事没多少,消费不起这样高档的病房,活该睡在走廊里!” 腾靖满脸的无奈,我便猜到定是他那个妈说了难听的话惹到了我妈,我拍了拍腾靖的手,示意他别阻拦我妈,而后顺着母亲的意思,??地下床。 ... 115.异想天开 “裴妡,你怎么也……”腾靖恼得话都说不全,果然,再有本事的男人,事业上如何呼风唤雨,到了家务方面都是不及格的。 走出病房前,我告诉腾靖,“我要是继续住这个病房,你妈指不定要说出什么话,到时候我妈忍不住了,两人在医院里掐起来太难看,不如顺着双方的意思去做。” 腾靖难得地听从了我的建议。转身去把他妈安置好,艰难地请出了医院。 看着腾靖在我家与他妈之间周旋,我再次觉得与我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可怜虫。虽然他衣食无忧,看似随心所欲,可真正该自己做主的事情,他却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从靳嘉玥所说的那些话不难发现,这场婚姻未必是他想要的,或许是为了某些利益,他不得不假装欣然接受。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按照他曾经流连花丛的种种行径来看,我并不是百分百自信他就是停在我这儿了,也许只是恰巧我有了他的孩子,而他又难得父爱满溢呢? 刨除这些猜测,我最愿意相信的,还是“红玫瑰与白玫瑰”的解释,其实男人比女人更自私。尤其像腾靖这样的,过惯了舒适的生活,便觉得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因此,爱情和事业统统都不放手。 很多年前,有一部电视剧好像是叫做《温柔陷阱》,片头曲还是韩红的《那片海》,教给我一个道理: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少需要三个女人,一个负责生活,一个负责事业,最后一个是爱情。他们希望这三者都不缺失,可在能力不足无法实现时,便有其中的两个或一个,同时扮演着三个角色。 毫无疑问,腾靖便是这样的男人,至于他会不会改变,还得看以后有没有那么一个女人调教他,那个女人可能是靳嘉玥,却不可能是我。 换了病房后,母亲守着我,翻来覆去又说了很多“为自己考虑”的道理,我也认可,但考虑到姨妈那一茬,不免又多出许多顾虑。 “妈,你跟我说实话,这些利害关系是你自己想通的,还是姨妈说给你听的?” “有区别吗?不管是谁,都是为了你好。” “我相信是为了我好,但是,如果姨妈有别的心思,我是无法容忍的。” 母亲脸一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妈,你知道姨妈拿着我和腾靖的关系去强迫人家跟姨父合作吗?姨妈的公司已经快不行了,她就算是为了姨父,也不能拿着我当筹码吧?” “妡妡,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你姨妈那么做了。也没给你带来伤害吧?” “怎么没有?看不见的伤害就不算伤害吗?”怒火一下子窜升到了头顶,我恨恨地问,“妈,你老实告诉我,关于谁带孩子那些主意,是不是姨妈教你的?” “不是。”母亲把脸扭转开,肢体语言已告诉我她在撒谎。 “妈,你不适合撒谎。” “我没有骗你!那些东西是我和你爸,完完全全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的!你爸也支持这么做,所以我才上来照顾你!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人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姓腾的拐了!他对你到底好在哪儿了?!”母亲急了,围到我床头连连质问。 我没有和她争辩,腹中的宝宝也不喜欢我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有些东西三两句话说不清,我知道唯有用心去看去感知才有权利下定论。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父亲竟然在第二天也上来k市,跟医生确认了我的情况稳定之后,催促着办了出院手续,回了住处——所谓的住处,是长期入住的宾馆,平均每天的费用比单天要偏移许多,除了用餐不划算,其他都还不错。 唯独少了家的味道。 “那会儿就说在k市买个房子,要是当时不那么挑,现在何必来住旅馆?”父亲把行李搁在墙角,转身将被子拉开抖了抖,“裴妡,你到床上躺着好好休息,我和你妈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去买一些。” 我看了看站在门背后的母亲,迟疑着问道:“你们打算在宾馆常住啊?” “在这常住干嘛?”父亲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一会儿我也去问问看,有没有愿意送我们回家的小车,你月份这么大,坐大巴车不放心。” 我点头,叹息暗生,看来父母是决议要带我离开k市,和腾靖不再有任何牵连了。趁着父母不在的空档,我悄悄给腾靖打电话。本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打算,一连五个都没人接,气愤摔开的那一秒,我突然想起昨天是他和靳嘉玥拍婚纱照的日子。 中途离开了,今天该去补拍的罢? 我不伤心,真的。想到这个可能一点儿都不伤心,仅有星星点点的不甘在身体里回荡,像一剂剂催化素般鼓动着我,在他们婚礼的当天去闹个痛快! 专注于不甘的我,并不知道腾靖不接我电话的原因并非是什么补拍婚纱照,而是昨天和我妈达成了约定,等我爸上来要和他们家就“孩子”的归属问题好好谈判,父母的离去也不是闲逛,而是直奔水木清苑。 临近傍晚,父母提着几袋水果,和腾靖一同出现在了旅馆内,两位长辈的脸色并不好看。腾靖却一见到我就催赶着我起床收拾。 “搬家,起来,到新房子去。” 我愕然的目光在那三人之间穿梭,对他们的一同出现还存有疑惑,更别说腾靖这句“到新房子去”。 母亲开始收拾敞开在卫生间的毛巾,父亲把水果搁在放置电视机的柜子上。对我挥了挥手,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叹道:“你这样子也不可能长途坐车回家,留在k市的话,先按照腾靖的安排去他那里住吧,其他的事情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恰巧母亲收拾好了东西出来,头也不抬地补充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在楼上遇到了他。他说现在一切都应该以你平安生产为主,要不是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有道理,就凭这两天,我绝不可能妥协!” 父母的转变令我纳闷不已,悄悄地问了下腾靖是怎么回事,他只顾紧张着我出行,对一切置若罔闻。 我搬进了腾靖给我置办的新房,位于k市南边的联排小别墅,上下两层加起来将近四百平米的住房,宽敞又舒适。父母也随我一道住进了新房,据父亲说,家里的土地已经转交给别人,等我把孩子生了再回去管理。 孩子出生前的两个月,新房为我遮风避雨,没有靳嘉玥的警告,腾靖母亲的骚扰;有的是父母的陪伴,腾靖的天天探望,先前的不愉快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不经意间,我沉浸在虚假的美好中,浑然忘却了我与腾靖之间的畸形关系。 还不到预产期,两个小天使就急急地来报道了,提前了五天,顺产。过程虽然疼痛难耐,总算是顺利生出两个小胖子,听到孩子“哇哇”啼哭的瞬间,我大大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医生急得拍我的膝盖,“还有一个没出来呢!” 生产前几天,父亲回了一趟家,专程带了三只自家养的土鸡上来,圈养在二楼的露天阳台。阵痛开始,父亲便开始宰鸡,腾靖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母亲一直陪伴,父亲留在家中炖鸡、煮红糖鸡蛋,他不管鸡肉是否炖够时间,鸡汤鲜味刚出,便急急地盛了一锅鲜汤,用保温盒送到医院来。 整个生产过程慌乱又不失条理,总算在明确分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消失了两个多月的靳嘉玥陪着腾靖的母亲出现了。 我以为他们是为了两个小天使来的,新生儿诞生,于任何一个家庭而言是添丁之喜,纵然先前有诸多误会。都该随着孩子的问世而既往不咎,可惜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正在喂我喝汤的腾靖,“dna验了吗?” 腾靖淡然地吹凉热气腾腾的鸡汤,忽略我满脸的震惊,执意把勺子递到了我唇边,见我无反应。稍微一用力便把汤从我的双唇间送了进去。 “怎么回事?验什么dna?”我望着腾靖,怔怔地问。 他面容冷清地垂着眼,不答他妈,也不答我,又舀了一勺鸡汤吹凉送到我嘴边,我偏头避开。憋着怒火再问:“到底要验什么dna?” “验什么你心里清楚,怕了就直说,别装蒜!”腾靖的母亲气势凌人得很。 可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关心腾靖的态度,对待他母亲和他未来的夫人提出的无理要求。他是什么态度!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冰霜般的面容,看着他放下满满一锅鸡汤,起身帮我把被子盖好,然后,不发一言地看向他妈妈,抬起下巴冲门外扬了扬。 “腾靖!”我急得眼泪都快落下,倾身抓住他的手腕,“到底要验什么?你到是说啊!到底想验什么?!” ... 116.人生耻辱 “告诉你也无妨,”腾靖的母亲再次冷冷发声,“那两个孩子要想进我们腾家,那得是我们腾家的血脉才行!你胡乱搞一个就想来冒充?门儿都没有!” 腾靖没说话,不接应,亦不否定,他垂下眼落在我紧握他手腕的手上,右手伸过来一个一个掰开我的手指。 他越掰,我抓得越用力,谁都没有说话,做着无言却拼命的斗争。 腾靖的母亲烦了,像轰赶蚊子般不耐烦地对我说:“赶紧把手放开。早点检查早点出结果!你现在拦着是怎么回事?怕了还是怎么说?要是怕了就赶紧承认,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野种?” “我怕你妈个头!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娘凭什么怕你?!”那一刻我气得肺都快炸了,怎么都想不到孩子生了,非但不能开开心心地庆祝,还要遭受如此羞辱,便顾不得场合,顾不得腾靖的面子,指着腾靖的母亲便对她破口大骂,“我告诉你,你口口声声说那是‘野种’,你最好祈祷以后不会口舌生疮,下地狱阎王爷不割你的舌头!你想查就去查,查出来不是‘野种’,你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裴妡!”腾靖终于出声,却是痛心疾首地呼喊我,显然,他被我对他母亲的出言不逊激怒了。 我吞下满腔的愤怒。哽住眼底的泪花,大口大口地调整呼吸,竭力压制翻滚的情绪,不让自己克制不住而起身揍人。 腾靖用呼唤制止了我,他妈却把我的忍耐当成不发威的病猫,愈加肆无忌惮地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你瞧瞧,你瞧瞧,腾靖,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一点儿素质都没有,对长辈张口闭口的辱骂就算了,你瞧她那样,是不是还想起来打我一顿?这样的人,你还不赶紧看清她的真面目?” “好了,妈,别说了!一人少说一句,顾及一下这是医院!”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妈,我被她这么羞辱,你……” “好了,阿姨,别说了。”靳嘉玥难得出声,拍了拍腾母的肩,温柔地替她顺气,“按照计划做事就行了,其他的都当听不见吧,犯不着跟她生气。” 有了靳嘉玥的劝慰,腾母从?腔里发出一记不屑的音节,愤恨地瞅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离开了病房。 身影消失之前,她对腾靖说:“别跟她浪费时间,没什么好解释的,鉴定了之后用结果说明一切!” 腾靖俯下身,再度为我把被子盖好,拍了拍我盖在被子下的双腿,感叹地似在自言自语般说道:“验一验,让他们安心。没什么不好。” 音落,我的眼底蓄积起层层泪花,“让他们安心,还是让你安心?” “裴妡,我妈心里有结,验一验,能解开她的心结。”他望着我,眉头紧锁。 “我管她心里有没有结!你就告诉我,是不是你也怀疑了?你妈整天在你耳边念叨,你动摇了,怀疑了,是不是?” “这跟我怀不怀疑没有关系,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妈彻底抛弃对你的偏见。” “我不在乎!”我嘶喊而出,泪水瞬间簌簌滑落,我抓住他还放置在我腿上的手,压着哭腔、憋着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腾靖,我只在乎你,你的想法、你的态度。顺从你妈的意思做这个亲子鉴定,你有没有动摇,有没有怀疑……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从开始到现在,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此生难忘他的那记眼神,在我含泪问出那一系列发自内心的疑惑之后,他那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不显山水的眼神,我满心期待地凝望着他,透过朦胧的视线,惟愿他能给我最后一个问题以肯定的答案。 长久的静寂之后,他垂下眼,遮住眼底不喜不怒的色彩,再次轻拍我的双腿,回给我的仍是那句淡漠的话语,“相信我,验一验,没什么不好。” 说罢,他转身决绝离去。 他的身影在我朦胧的视野中一点点消失,从最初的大概轮廓到最后的小黑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自始至终都没有清晰过,就像他对我的态度和心意,像我一直想要的回应,从来都没有清晰过。从来没有! 像是一把刀刺进我心口,我木然地坐在床上,任泪水潸然,不久后,爸妈回来了。一看我又在哭泣,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拿纸巾奋力擦拭我的脸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孩子生了就不能再动不动就哭,裴妡,女人坐月子是重生,你这样哭下去眼睛要瞎的!” “妈。”我用力地倒吸一口气,吞下哽咽。 “干什么?”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之后,他们想都别想把孩子带走!孩子是我生的,两个都是我的!谁都别想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东西,我都同意,要想让孩子跟他们姓,要先答应了我开出的条件!” 母亲为我擦拭泪水的动作柔和了许多,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在床边坐下。揽住我的肩,“你什么都别管,好好地坐月子,把身体调节好最要紧,其他的东西我和你爸会去和他们谈,啊?” 我憋着一口气。想着母亲说的“不能再哭”,拼命地紧紧皱眉压制,不让泪水涌出。 站在一旁的父亲看我苦痛不堪,叹了口气,将那天下午和腾靖家谈判的事情和盘托出,“妡妡。你别难过了,这事儿是我和你妈找他们谈妥的。我们也不允许他们家一直这样辱骂你,要彻底封死他们的嘴巴就只有亲子鉴定,用铁一样的证据狠狠地打他们的脸!到时候,他们想要孩子,那就得全听我们的,之前你受的那些羞辱,我们全都讨回来!” 望着父亲义愤填膺的样子,越说越激动,环绕着我的只有无奈和悲痛,我拍着像被什么压住的心口,希望拍打能让呼吸顺畅一些,“爸,你们这么做考虑过我吗?孩子都生了,做什么鉴定都是对我的羞辱!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你们自己养的女儿是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你们不知道吗?怎么你们也跟着他们胡闹?这是对我最彻底的羞辱啊!” 母亲越来越用力地紧握住我的肩膀,试图传递力量让我冷静稳定。却一个字都接不上,不止是她,连父亲都接不上话。他们单方面地期待着日后的扬眉吐气,全然不顾这一举措会给我和宝宝带来的无形伤害有多深。 他们的私自决定令我悲痛,可最让我伤心欲绝的是腾靖。我的爸妈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人,思想简单。考虑不周,可他呢?他竟然也赞同亲子鉴定的做法,到底是出于对他母亲的盲孝,还是他根本就存有怀疑?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在他踏出病房的那一刹,我心中已然清楚,我和他的最后一丝情分也随之决裂了。 腾靖随着他母亲离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本该在第三天下午办理出院的,那么一闹我只顾着伤心,动也不想动。 孩子抱过来喂奶喝的时候,医护人员看我的眼神就像带了有色眼镜。我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用力地吮吸让生命维持下去的奶水,愈发感慨。小小的他们为了活下去这般努力,若是以后知道了才出生不久后,就被亲生爸爸拿去做亲子鉴定,不知该有多伤心。想着想着,眼眶再度湿润,叫我妈看在眼里又是一番叹息。 医护人员把孩子抱走前,对我母亲说:“奶水太少了,不够两个孩子吃的,回去后多做些下奶的给她吃,我们还是提倡母乳喂养,别早早地就给孩子喝奶粉。你瞧你家这对双胞胎。模样长得多俊,就是这小眉头一天到晚地皱着,母亲怀孕期间心情不好是会影响孩子的!” “是是是,我们会注意的,会注意的。”我妈连连应着,尾随在医护人员身后想多看一眼孩子。 下午晚些的时候。江知瑶提着两套婴儿服来看我,听我说了亲子鉴定的事情之后,她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裴妡,你这是和多大的豪门扯上关系了?还亲子鉴定?这也太搞笑了吧?!看来我以后要找人家,还是避开这些所谓的豪门好。” 我心灰意冷得很,想到他们家对我的种种过分行为。恨得牙痒,“知瑶,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楼盘,最好是现房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 “你要买房?” “对!” “你有钱吗?裴妡,不是我打击你。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现在是一时冲动,我必须要劝你,你知道吗?” “先去银行办按揭,以后再说。” “按揭怎么办?你有工作,有收入证明吗?你近六个月的流水有稳定的进账吗?办下来之后,你收入来源是什么?你现在才生了孩子,你怎么工作?” 江知瑶的连环提问把我问住了,我就是一时之气,万事都行不通。 相对无言时,母亲进来,一看到江知瑶就格外亲切地迎到她面前,“知瑶啊,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的,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上次我们家买房子那个事情,真的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们那十五万怕是要打水漂了!” ... 117.重男轻女 江知瑶愣了一下,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我突然醒悟,忙对我妈说:“妈,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一会儿我爸回来听到,发现什么端倪又该闹不开心了。” 母亲十分赞同,“说的是,你爸那个脾气我是太了解了,虽然有惊无险,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唠叨半天,还是不说了。不过。还是要谢谢知瑶,改天有空了,和裴妡一起下来我们那玩儿,虽然物产方面比不上k市,但是我们那是原生态的。” 江知瑶笑盈盈地应承了母亲,母亲便出去了,给我们留个单独谈话的空间。 “裴妡,你现在生了孩子,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了吗?”江知瑶问。 坦白说,关于孩子出生后的安排,我不是没想过。之前靳嘉玥两次想来,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跟我提到了“未来的路”这一话题,我折腾归折腾,静下心来还是会为自己的后路考虑。且不说我要成为单亲妈妈,即便我和腾靖结婚了,难道就安心地做一个全职太太吗? 大学的管理学老师跟我们说过一个真实的事迹,他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便闲赋在家,带带孩子逛逛街,时光如梭,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她的容貌已不再如昨,丈夫有钱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情人,知晓情况的她闹到小情人那儿,逼她离开。结果人家转身吹了个枕边风,丈夫便回家来教育她,并且用离婚威胁。她不是没想过爽快离婚,可在尝试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十年的光阴都被她用来消耗了。十年,社会翻天覆地地改变着,可她还停留在刚出校门嫁了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阶段,她已与社会严重脱节,离了丈夫每个月几万块的零花钱,她发现她无法养活自己,于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故事讲完之后,管理学老师拍着讲桌对我们一众女生苦口婆心地劝道:“女生呐,你们这些女生,千万别想着毕业后嫁个人就依靠一辈子了,未来是千变万化的,你们想要追求独立,首先得从经济独立做起!” 你瞧,其实这些大道理我都懂,可一遇到了腾靖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什么认知、什么原则、什么底线,统统都不翼而飞,难怪要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江知瑶这么一问,着实把我问住了。 “你别跟我说你没想过。”江知瑶说。 我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只能先做保守打算,“我在银行的那段时间倒还挣了点儿钱,短时间内应该还能应付。” “多少钱?” “十万左右。” 江知瑶不屑地嗤了一声,“裴妡,我看你也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十万块能支撑你多久?如果只是你一个人那另当别论。可现在你还有两个孩子,你当十万是一百万啊?” 江知瑶说得我心烦意乱不已,局势如何,我并不迷糊,但要如何打破局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合理对策的,我瞟了她一眼,不想和她探讨这个话题。 “裴妡,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腾靖他未婚妻找上你,让你去国外读研究生吗?难道你没想过出国镀金?” 靳嘉玥亦是我不想提及的一个人,厌恶程度和腾靖的母亲并驾齐驱,我没好气地说:“出什么国?我现在不接受他们的任何施舍!” “得,我看出来了,你现在心情很不好,我不和你提他们。但是,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下未来的出路,毕竟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嗯”了一下,就这个话题的聊天到此终结,江知瑶又去看了看两个宝宝,赶着下班前就离开了医院。江知瑶一走,我的心就空落落的,既期待昨天那个亲子鉴定的结果,又惧怕那个结果。惧怕并不是因为孩子血缘关系,而是怕看到腾靖的反应,他如果说了软话,我就会心软,但我被他们伤透了心,并不打算不咎既往。 又在医院多待了一天,第五天早上父亲办了出院手续,拦了一辆出租车送我回南边的联排小别墅。 出租司机是个中年妇女,自称女儿正在念初三,看我们带着一对双胞胎,羡慕得双眼直冒桃心,赞口不绝地称是百年难得的好福气。 “好福气,好福气,双胞儿子,真是好福气!” 我心情不好,望着窗外,懒得搭理,和我一同坐在后座招呼着宝宝的母亲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笑呵呵地说:“那是什么福气啊?这年头,大家心里都清楚。生女儿才是福气,生儿子只是一个名气而已,还是你这样生女儿的好。” “快别说,还是儿子好处多,尤其是在那种重男轻女的家庭中,生个女儿。公公婆婆要甩多少脸色给你看?你说是吧,别说什么这年头男女平等,传宗接代的思想照样存在!” 女师傅说完这话,我不经意的一瞥,从后视镜看到副驾驶座上的父亲脸色变了变,突然想起当初母亲生了我,又强烈抵抗亲属过继,闹得整个村都对她指指点点,承受了不少非议,如此便罢了,连父亲也对她多有埋怨。听到女师傅这么说,必定是勾起了他埋在心中的往事。让他不好受了,就连母亲,都没能及时接上话。 那女师傅没发觉到气氛的诡异,自顾自开心地继续话题,转而对我说:“姑娘,你生一对双胞儿子。你家公公婆婆肯定要笑得合不拢嘴了,以后你的日子一定会好过的,至少就不必看公婆的脸色了。” 我不禁斜了斜唇角,在心底冷笑不已,公婆?我裴妡这辈子都不会有公婆。 “我跟你说,k市的婆婆都不是很好相处。我周边的人嫁给k市男人,都在抱怨k市婆婆难搞,觉得自己是省会城市,地州上嫁过来的姑娘就应该捧着她们,尤其是要孙子的婆婆,那更是糟糕!还有那些有钱人,更想要儿子,有了儿子才有财产继承人啊!” 一路上女师傅就没停止过说话,说得我烦了,才到别墅区门口就让女师傅停车,剩下的路我选择步行。 母亲怎么都劝不住我,只得挎着装有双胞宝宝的竹篮,挽着我的胳膊慢慢往别墅走,父亲提着住院用品跟随在身后。 蓦地,母亲叹了一声,过了早出高峰的喧哗时期,四周轻悄悄的,她这一记叹息显得十分突兀。 我侧脸看了看她。“怎么了?” 她望着被薄纱隔住的双胞兄弟,皱眉叹道:“都出生五天了,名字都还没取呢。” 名字?一想到这个我更加心塞,不由得想起之前和腾靖说起给孩子取名的一幕,争论了半天,名字没想出来。倒给我扣了个重男轻女的帽子。细想起来,当时他的反应就很可疑了,不是吗?如果他没有半丝的疑虑,怎么可能不兴致勃勃地罗列各种能想到的名字? 腾靖,我到底是错信了他。 “对了,妡妡,一会儿进了屋,你姨妈也在。” 看我脸色变了,母亲转移了话题,可我一听“姨妈”也高兴不到哪儿去,“她来做什么?”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能只听别人几句话就对你姨妈产生了厌恶的情绪。她去找腾靖。确实不妥,可她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你的事情也一直很上心……” “她上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点利益!” “裴妡,那是你姨妈,话不能说这么难听。” “那你就让她把心态端正了再说。” “嘿,你这孩子……” “好了,好了,你们娘俩儿别争了!”父亲走上前出言制止,扬头望着不远处的房子,“马上就到门口了,争来争去多难看?” 我和母亲纷纷收敛起各自的情绪,各怀心事地往家门走。才只能看到房子的大半部分时,就已听到从那边传来哇啦哇啦的吵闹声,依稀可听到一些“骗子”、“诈骗”、“不要脸”的辱骂话语,而从这些话的音色来分辨,不难得出那是来自腾靖的母亲。 母亲拉住了我,递眼色给父亲。父亲便把东西放在路边,小跑着过去查看情况。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的心仿佛被冰一层一层封住,一股强烈的不安从脚底开始蹿升,直达头顶,就连被母亲搀住的胳膊都不住地哆嗦。 “妡妡?”母亲轻声唤我。“没事儿啊,你爸去看是什么情况了,没事儿的,不用怕。他们现在肯定是理亏了,想来认孩子,你姨妈甩脸色故意为难他们。才会闹起来的。” 我摇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第六感告诉我,事情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如我妈先前所言,腾靖对他的妈妈格外孝顺贴心,不难推断出是源于幼时母亲的细微照顾,如此一来,在性格方面必然也会受到母亲的过多影响。连腾靖都会知错认错,他的母亲再怎么撒泼耍横,该有的分寸多少也会有,而眼下却是争吵的局面,只有一种可能——鉴定结果让他们更加张扬跋扈。 ... 118.最终谈判 父亲一去就没再复返,十一月的k市气温时好时坏,新建的联排小别墅区绿化面积高达百分之四十,仍然是大片大片的绿茵,身处其中久了,不免觉得有些潮湿的冷气在腿边窜动。 母亲陪着我,一直小心翼翼着熟睡中的孩子,等久了不见父亲的音讯,渐渐不安起来,来回踱步眺望,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把孩子交给我。“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吧。” 母亲摆手,把我的帽子压了压,更加紧贴着脑袋,“你别去,在这等着,把帽子戴好了。” 话毕,她匆匆小跑而去。 我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不是没有过去查看的想法,而是考虑到熟睡中的孩子,怕双方的争吵把他们吵醒闹哭。十多分钟过去了,依然不见父母归来,我无法精心等下去,便带着孩子和放在路边的小袋行李,擅做主张地走过去。 我设想过发生争吵的可能,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但画面入眼时。仍令我震惊得全身力气消散,险些连挎在手肘处的孩子都掉落在地。 “滚回去你们家,这是我儿子买的房子,你们凭什么住这里?!” “滚啦,滚啦,别来我们k市!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乡下人,爱占便宜,还丢人现眼得很!” 腾靖的母亲不知是喊了些什么人,围堵在别墅门前,不让我爸妈进入就算了,还把放在屋子里的东西统统丢了出来。母亲和姨妈怒气冲冲地和他们对骂,父亲把丢得到处都是的东西捡起,搁置在树荫下。 那狼狈的样子瞬间将我的怒火点燃,我带着孩子和行李脚下像踩了风火轮般飞速地杀过去。 远远的,站在门口的腾靖母亲看到了我,充满嘲讽意味地冷哼了一声,“瞧,不要脸的小贱人带着她的野种来了!” 闻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身上,母亲和姨妈忙撤下阵,慌张地跑到我身边,接过我手中的行李递给了父亲,母亲则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置在花坛边,不忘埋怨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吗?你过来做什么?” 姨妈补话,“你怎么不听你妈的话?你瞧瞧现在这个样子,你把孩子带过来,吵醒了怎么办?” 忽略掉母亲和姨妈的责备,我走上前,迎着腾靖的母亲高声问道:“结果出来了,所以要赶我们走了,是不是?”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数的,那就别逼我们动手,闹得彼此都难堪!”她瞅了我一大眼,扭转脸对着另一边,连多余的一眼都不愿意看到我。 “腾靖知道吗?”别的我都不在乎。我只要确定腾靖的态度即可,如果鉴定结果被做了手脚,我更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你还想好意思问他?给我儿子戴了绿帽子,证据都出来了,居然还死不悔改?裴妡,你有没有脸呐?” “你不用管我有没有脸,你就告诉我,腾靖知道了吗?” 腾母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了!他要是不知道的话,我怎么会来这里?你手段可真是高明,把我儿子骗得团团转,给了你别墅和土地不说,还给你安置了一套新房!裴妡,你可真够厉害的!” 她言语激烈,眼珠子瞪得几要掉出来,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把我活吞下肚。 可我没有感觉到一丝悲痛,一星半点儿都没有。在我心中,几乎是很坚定地相信她在骗我,腾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一伪造的事实,因为她不敢让腾靖知道! “你瞪着我干嘛?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给我滚,别再出现在k市,滚得越远越好!” “你是怕了才急着赶我走的吧?”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什么鉴定结果跟腾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清楚是谁的吗?我告诉你,你也别想几句话就把我糊弄了!今天,这里,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羞辱和污蔑,在正式报告出来之前,我劝你别再胡闹,否则,你越是怕什么,我越让什么发生!” “你!”腾靖的母亲急得说不出话来,气冲冲地碾到我跟前,除了睁大眼睛瞪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很显然,她的诡计被我戳破了。跟她一起来造势的那些女人也纷纷从门口跑到她旁边,挽着她的胳膊拉到一旁的树下,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议论不休。 我不在意她们会出些什么馊主意,折回母亲身边,挎起竹篮把孩子带在身边,“走吧,妈,我们进屋。钥匙在包里,你让我爸先去开门。” 母亲点头会意,按照我的意思和父亲提着被扔出来的一包包东西往门口走。 “你们干什么?简直太不要脸了!这房子是你们的吗?居然住得这么心安理得?!”腾靖的母亲见况,气得大吼,若不是那些女人将她拦住,只怕她还得杀个回马枪。 姨妈拍了拍我的肩。“别理她,你先跟着你爸妈进去,我在这里看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我“嗯”了一下,提步随着父母而去,走到中途,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什么,驻足转身,“姨妈,?烦你帮我把孩子送回屋,我有些话想和她单独聊聊。” 姨妈疑惑地快步向我走过来,“和她那种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快跟着你爸妈回屋去,你这还在月子里呢。本来就不该乱走动的!” 我摇头,坚持把竹篮交给了姨妈,推搡着她跟上父母的步伐,遂坚定地走到腾靖母亲面前,“几位阿姨?烦让一让,我想和阿姨单独聊聊。” 几个女人纷纷看了腾靖母亲一眼。得到她的?许后散去。 十一月的气温已染上了冬的气息,高空依然挂着太阳,树荫下不是阴凉,而是寒凉。 腾靖的母亲拍了拍身上昂贵的衣服,不耐烦得很,“诸如劝我接纳你、示好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不会接受你的,即便你生了孩子,我也不可能让你嫁进我们腾家!”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勾起唇角冷笑,“你嫁给我儿子,于我儿子而言,于我们腾家而言,有什么好处?就一对双胞胎吗?你会生,别的女人一样会生,就算肚子没你的争气,生不了双胞胎,如今医学这么发达,人工授精也能生出双胞胎!我们家又不是出不起那点钱,为什么还要你呢?” 听她这么说完,我瞬间便理解了为何靳嘉玥能入她的眼,而我不能。剔除家世背景来说,我们的思想天差地别,而靳嘉玥就不同了。在她看来,如何生孩子不重要,只要有了一个家庭的构成成分即可。这一点,倒是和腾靖的母亲不谋而合。 我点点头,由衷地佩服她们的先进观念,作为一个中国人。这般单薄血缘关系和家的温暖,确实少见。 “阿姨……” “别叫我阿姨,我不想从你那里听到任何套近乎的称谓!” 我再点头,“腾夫人,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如果你达成了,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但如果你失败了,就别怪我总是出现在你面前碍着你的眼。” 她眼睛一亮,分明很期待,却摆出一副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脸嘴,“只要能让你带着那两个孩子滚。商量什么都可以。” “ok,我想请你弄一份假的亲自鉴定结果给腾靖看。” “什么?你让我弄份假的?”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就算你办不到,靳小姐也能办到,她自己就开了个医院,这点事情应该难不倒她。” 腾靖的母亲却迟疑了,“你让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到我手里了,你现在让我弄份假的,干嘛?想挑拨我和腾靖之间的关系吗?” 她的反应令我一怔,不曾想她脑子转得挺快,看来是我以貌取人小看她了,我淡然一笑。“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兴趣。这么做,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腾靖到底爱不爱我,信不信我。” 她滞了一滞,旋即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掩着嘴斜眼睨着我。“你还真是搞笑!本来你就是为了钱跟我儿子在一起,我儿子选择你不过是花钱买乐子,现在居然谈起感情来了?说什么爱不爱?信不信?别嫌我说话难听,坐台小姐有什么资格谈爱?” 是不是因为钱和腾靖在一起的,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经过孩子这一劫。淡然也好,坚强也好,我的心脏已经坚硬到不在乎局外人的任何看法。 忽略了腾靖母亲的嘲笑,我继续阐述我的意图,“如果腾靖看到你给的鉴定报告,对此深信不疑。相信这两个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那我就带着孩子离开,从此不再出现在k市。但是,如果腾靖不相信你给他的结果,坚持要重新鉴定也好,不鉴定就认了这两个孩子,那么我就一直留在k市,我就和我的两个孩子住在这里,过着属于我们的生活。腾靖要和靳小姐结婚、生孩子,我都不会掺和。” ... 119.爱与信任 在我的说明中,腾靖的母亲渐渐冷静下来,嘲讽的笑意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怔愕和思量。 “你当真?”思忖数秒后,她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裴妡,你想在我面前耍手段,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虽然我没有你念书念的多,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想糊弄我,没那么容易!” “我怎么糊弄你了?” “弄个假的鉴定结果,要是腾靖信了。你走了,以后他又想起来,弄着弄着把情况弄清楚,知道是我弄了份假的结果骗了他,让他和自己的孩子分别那么久,他不是要恨死我这个当妈的?如果他当时就不相信结果,那也伤害了我们母子的感情!你果然是黑心得很!” 我无言地笑了笑,不置可否。确实,当我脑海里闪现这一念头时,我想到了这一可能的结果,但破坏他们母子关系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证实腾靖对我是否充分信任,仅此而已。 “没话说了?哼,我告诉你,裴妡,别想着坑我,我现在就回去把你的歹毒告诉腾靖!孩子是他的又怎么样?你这个女人心肠这么坏,不配当孩子的妈!”丢下警告。她扭头而去。 留在原地的我慌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忙不迭地跑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们和我爸妈达成了协议,如果生出来孩子是腾靖的,你们就得满足他们提出的要求!” “空口无凭,说出来谁信?” “你们现在是想反悔了?” 她冷嗤,“根本就没有什么协议,哪来的反悔?!你要是说我反悔,拿出约定的协议来呀!” 这个女人!我气得肠子快要打结,居然耍了我爸妈!既然这样,我一定要把刚才的想法付诸实践! 我拉住她的胳膊,不管她多奋力地挣扎也不松手。 “你干什么?快给我松开!” “你听着,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离开的机会,我说到做到,不会像你一样死不认账!如果一份报告可以让腾靖相信你而不是我,我一定走人,但是,我也不会白走,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你们家的血脉,今后的成长需要大量的金钱……” “你想讹我?” “我不是讹你,我只是在和你谈条件!” “你一个不要脸的第三者,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就凭我已经给你儿子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就凭他还要和靳小姐结婚!”我瞪大了眼,愤怒地低吼,“别把我逼急了,和你们比起来,我什么都没有,真正惧怕的人应该是你们才对!” “你!”她急得脸红脖子粗。 “听我把话说完,”我咽下怒气,尽量平静地说出打算,“我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一个孩子一百万……” “你别太过分了!” “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那是靳小姐曾经开出的条件!当时我没想好,现在决定了。腾靖如果相信了你。两百万,我带着孩子离开k市,永远不再出现。腾靖如果不信你,关于假的报告,我只字不提,你要说是医院弄错了也好或者怎么也罢,都你自己去解释。” “你这就是在威胁我了。” “不是威胁,我最后说一遍,我没有任何威胁你的打算!”我平静地迎接着她愠怒的眼神,“腾夫人,我愿意陪你赌一把,你好好地考虑一下。至于你考虑的结果如何,不必告诉我,我等你直接用行动证明。但是,我也要提醒你,如果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协议,我这辈子一定会缠着腾靖!” 她显然怒不可遏,同时也心存侥幸,任由着我放肆,纵然心有不甘也全吞进了肚子。 江知瑶说我是不作死不甘心,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证实了确实是腾靖的孩子不就行了吗?届时,不管是腾靖的母亲还是他自己,都吃了定心丸,再不情愿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必然会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到时还需要我为孩子的成长担心吗?我又何必为了证实那所谓的“爱与信任”而提出这般荒诞的要求? 不,我摇头,不是那样的。我没有作,那并不是作,只是完完全全站在自私的角度为自己考虑而已。 这个念头起源于我不假思索就否决了腾靖母亲的谎话,没有任何迟疑,不带半点犹豫,我就是相信腾靖,相信他不可能听信片面之词,不可能相信一张纸。可坚信过了头便是后怕。我对他深信不疑,他呢?同样的事情换到他,会和我一样坚定不移吗?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在生了孩子、命运被定局了之后,还在奢求爱情的天平能够对等,而那个所谓的天平或许已经摇摇欲塌,或者早已灰飞烟灭。 我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裴妡,那个提议也是最后一把赌局,如果腾靖相信了一张纸,这辈子就当是遇人不淑,对他也不再存有任何幻想。今后就由两个孩子陪着你开启新的人生。 晚餐过后,给孩子喂了奶,我把与腾靖母亲商讨的条件告诉了母亲,她气得只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我的脑门,“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拿去冒险?!男人心眼比女人还小!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他再爱你,都容忍不了欺骗,更别说是孩子血缘这样的关键问题!” “所以我才想证实他对我是不是也想我对他一样!”我说得理直气壮。 母亲气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裴妡呐,你都是当妈的人了,你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听我的?我和你爸千辛万苦和他们谈成。孩子生下来,是腾靖的,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差不多,两个都跟他姓,但是户口一个落他那边,一个要落你这里。孩子都是我们来带……你现在倒好,就为了证明所谓的爱不爱、信任不信任,就把自己和孩子推到了被动的地步?!太荒唐了你!” “妈,你不懂,我和他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经历得越多,我越觉得我从来没有看懂他,所以我想知道,过去的种种究竟是我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还是他对我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感情。” 母亲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晶莹的泪珠已从眼角溢出,“你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 “你快别这么说,妈,跟你没有关系。” “不,跟我有关系。”母亲吸了吸?子,想要压制的泪水反而流得更汹涌,我倾身为她擦拭,被她挡开了,“如果当年我没有拒绝你姑姑家过继孩子给你爸,他也不会耿耿于怀,那么对你就更能付出一些。我就觉得。你今天这样,是因为从小缺少异性的关爱,所以你才会轻易地陷进去,才会斤斤计较。” 是这样吗?在母亲的哭诉中,我细细反思,真如母亲说的那样。我才轻易地掉入腾靖难得的温柔之中?在校园里,我也曾谈过一个男朋友,毕业的时候他要出国,不得不分开,他对我并不差,为何我没有不能自拔? 腾靖与他最大的区别,是深不可测、朝三暮四、阴晴不定、若即若离,他有这么多缺点,我却爱他爱到万劫不复,是他泡妞的技巧太高,还是我严重自虐天生犯贱?或者是,腾靖年纪长我足足九岁。我有所谓的恋父情结,喜欢年龄差太多的异性? 时至今日,这些疑问的可能答案,我都没有理清楚。迷迷糊糊的,人生就已经走成了直线轨道,除了硬着头皮扛下去,没有转圜的余地。难怪自古就有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用在我身上当真是至理名言。 “妡妡,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不管你喜不喜欢,接不接受,我都只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这两个孩子,我都在乎不了那么多。如果连你都过不好,他们怎么可能过得好?” “妈,你就当我是最后一次天真吧。” 母亲依旧摇头,“你已经天真不起了,知道吗?妡妡。听妈的话,现在别去追求那些所谓的爱情,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求证了又如何?能当饭吃吗?能当一片尿不湿吗?妡妡,你现在要从现实的角度出发,考虑你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不管有没有腾靖,不管带不带这两个孩子,你都不能过得太差,因为你已经不再是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了,你明白吗?” “我现在已经后悔,当初顺着你的意思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我始终坚持让你把孩子拿了,也许你还能过一半正常的生活,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可现在孩子也生了,你只能带着这两个孩子,勇敢地走下去,所以,我这个当妈的必须要为你多考虑、多争取,明白吗?” 躺在婴儿床中的一对宝贝睡得很香,木质的婴儿床是腾靖买来一锤一锤亲自搭建的,发着呆,我仿佛看到了当时他辛苦拼接的身影,在亲子鉴定之前,我们也曾像一对准爸爸准妈妈,温馨甜蜜地为迎接爱情结晶而共同努力。 忽然间,我开始后悔和腾靖的母亲提出那样的要求。 ... 120.婚礼在即 我想给腾靖打电话,向他透露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以此阻止他的母亲可能顺应我提出的条件而采取的行动。 掏出之前,母亲为我出谋划策,“你先不要急着跟他提鉴定结果的事情,就当是好久没联系的朋友打电话询问近况。不管他妈那边有没有弄假的结果,他都会有相应的表现。如果他妈没有那么做的话,你就和他提一下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让孩子在他心中地位加重一些。” 我点头,“我知道了。” “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冲动,你这个性子不知道是跟了谁,我和你爸谁都不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越是大的事情,你越不会慎重考虑!但愿他妈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母亲数落了我几句,起身去婴儿床便照看刚吃饱的双胞。 我看着屏幕上“腾靖”两个字,想着江知瑶和母亲说的话,暗自懊恼不已。孩子都生了,过好未来的日子才是最值得关心的,可我就是想知道腾靖对我到底有没有用过真心。 电话打过去,没响几声就接通了,彼端声音嘈杂,腾靖像是身处于应酬的场合,我甚至听到他接通电话之后对身边的说了一句“抱歉,先接个电话”,过了几秒,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打个电话给你。”从他的反应判断,应该还没有发生什么,我与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给予我的肯定让我更有勇气,“也有几天没联系了,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就是忙着和小玥的婚礼,所以这段时间可能顾及不到你。” “婚礼”两个字像一颗地雷,我不小心踩了下去,炸得我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原先和母亲商量好的种种腹稿被炸成了碎片,我还要说什么,已然手足无措。 “孩子还好吧?” “裴妡?” “……哦,还好,挺好的。”我讷讷地回应,眼泪已悄然滑落。 “那就好,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再过去看他们。你妈一个人是不是忙不过来?要不我把陈姐再请回来,帮着一同照顾你和孩子?” “嗯,可以。” “那行,我一会儿让丁旭联系陈姐,可以的话明天就过去。” “好。” “嗯,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只是问问近况吗?” 母亲已发现我的变化,坐到我旁边为我擦拭泪水,她不碰我还好,一碰就像触到了委屈的开关,泪水又像泄了闸的洪水汹涌流淌而出,喉咙亦开始哽咽。 “裴妡?” “没什么了,就是问问近况,你忙的话就去忙,我也照顾孩子了。”用最快的语速说完,我却仍是狠不下心挂断电话。 腾靖是真的忙,没有过多追问,顺着我的意思结束了通话。 挂断音甫传入耳内,我就靠在母亲的肩膀不可遏制地放声大哭。 “怎么了?到底说了什么?他妈已经弄了假的报告了吗?”母亲拍着我的背,试图把我从她肩上推开,正面询问,可我情绪沸腾,死死抱住她不松手。尽情地宣泄着心底的悲苦,“裴妡,到底怎么了?你别总是哭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坐月子不要动不动就哭,你的眼睛受不了的!” 伴随着母亲的劝慰,双胞胎的哭声一个赛过一个的响亮。 楼下的父亲闻声赶来,推开门紧张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你别管,先把孩子推出去哄了不哭。” 不知情的父亲听从母亲的安排把孩子推到了其他房间,母亲强势地把我从她肩膀拉开,板着脸训问:“裴妡,你到底哭个什么劲儿?打电话是怎么说的?他妈是弄了假的报告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你到底告诉我啊!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已经当妈了,不要再小孩子情绪化了!”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边哭边说:“他要结婚了,他要和靳嘉玥结婚了。” 母亲一愣,皱眉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你不能这么说,就算我早就知道,可是没到结婚的那一天,我还抱着幻想,还想着会不会那一天发生意外,他们的婚礼就取消了也说不定,可是现在他告诉我,他在忙着和靳嘉玥的婚礼,你让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母亲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理智现实的话来教育、开导我,可看我哭得实在伤心,便沉默地递纸巾给我擦拭眼泪,等到我哭到只剩下啜泣,才悠悠然开口道:“裴妡,你听着,大道理小道理,我统统都跟你说过了,再说你不烦我也烦了。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腾靖爱不爱你,信不信任你,也不是他即将和靳嘉玥结婚,而是你和你这两个孩子!你必须给我弄明白!不是我要打击你,而是现实就是如此。你好好想想,就算没有靳嘉玥。你就能和腾靖结婚了吗?我们是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家庭,生活方式不一样,圈子不一样,你就不要妄想着还能和他结婚,再说了,还有他那个妈。我们和他妈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奢望什么?” 我抹着泪,母亲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飘进耳朵,似乎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我还是难过,止不住的难过,除非我彻彻底底斩断了对腾靖的感情,一丝残留都没有,我才能如她所说,完完全全站在现实的角度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可我做不到。诗经中说“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意思就是,女子别对男子情依依,男子若是恋上你,要丢便丢。太容易;女子若是恋上男子,要想解脱难挣离。大概我便是这样的典型女子。 那夜孩子交给了母亲照管,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腾靖即将与靳嘉玥结婚的画面,半夜孩子啼哭好几次,母亲帮忙更换尿布、喂食提前准备好的奶水。亦是折腾了好久。 夜深人静,即便是关着房门,我仍然能清楚地听到孩子的哭声和母亲哄孩子的声音,他们的声音给我的心灵带来了近乎沉寂的安宁,有些东西,便在难眠的深夜中得到了绝对的解答办法。 既然我斩不断对腾靖的感情,就由他来掌控那把刀,由他替我断绝所有念想。我决定静待腾靖母亲的行动,最好是她弄了假的报告,腾靖选择了相信她;可如果她不肯冒这个险,我也选择放弃,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他。 翌日早晨,我把想法告知母亲,又被她说了一通,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从她上k市以来就一直重复的各种道理。 我不为所动,“妈,我告诉你我的打算。不是和你商量,你也别劝我,我已经决定了。” “两个孩子怎么养?你难道想让他们像你小时候一样,都到了这个年代了,还因为交不起钱去不了春游吗?” 她这么一提,我亦是止不住的辛酸。“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不会?裴妡,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现实一点儿?不是你说不会就不会的,两个男孩儿,前期的花费不说,你考虑过他们长大以后娶妻生子的问题吗?现在一到谈婚论嫁,别说大城市里了,就我们那个小地方,那都得看你们家盖了几幢房子,一层一地还是一口气三五层,院子有多大,能停几辆车!这些东西,你怎么给他们?就凭你一个人。你去拼去闯,只怕你不到三十就像个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你能苦够他们成长的钱吗?” 我依旧摇头,坚持己见,“妈,这些东西不用你担心,我昨晚想了一夜,不管他们认不认孩子,我都有办法让他们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想怎么办?” 我抿了抿唇,决定将打算隐瞒到底,因为了解母亲的性格,她必然不会赞成。 可母亲却洞悉了一切。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裴妡,如果你想动歪脑子,我劝你想想就行了。孩子本来就是他家的,也是他求着你生下来的,除非他们翻脸不认账,那我也豁出去了。抛开我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为你争到底!但是如果他们对孩子会负责,你就别瞎折腾了。” 我沉默了,当做是默认了母亲的建议,可我心中的天平并未有半分的倾斜,依旧牢牢地停靠在我想法的一侧。 对于唯心主义的我来说。奢望也好,贪心也罢,现实与幻想我都希望能最大程度地兼顾到。孩子的抚养问题,我不会忽略,已经身为人母,我会尽力给孩子提供丰裕的成长物质环境;然而。为了让我死心也好,坚定等下去也罢,或者说,让孩子在父母畸形的关系中尽量正常地成长,我都必须再折腾一番。 我一直都记得大学期间,思政课上讲述从英国手中收回香港时,代表们与英国政府谈判的过程中,面对英方提出的种种过分条件惊讶不已,最后坚守了部分妥协了部分,还算是“和平”地解决。事后,英方回应为何提出诸多条款,他们答道:“我们知道有些条款,你们不会答应的,然而,在真正落实之前,一切都有转机的可能,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做,那就会彻底地落空。” ... 121.最后通牒 如今,我怀抱的也是同样的态度。 耐心的等待中,我给两个孩子取了乳名,希望他们今后度过的每一年都是祥瑞之年,没有病痛,没有苦难,于是大的叫做“祥祥”,小的叫做“瑞瑞”,至于学名,我打算等结果出了再说。 三天过去了,腾靖那边没有任何动作,我猜想腾靖的母亲并没有按照我们商量的计划进行。她还是选择了更多考虑她与腾靖的母子感情。就在我决定变被动为主动时,不想靳嘉玥找上了门。 她的出现令我摸不着头脑,决定先看她有什么提议,无论什么都不当即做决定,思考几天再回复。 母亲带着靳嘉玥上楼来,她与我打过招呼之后就去婴儿床看祥祥和瑞瑞,表现出来的样子倒是真心喜欢两个小家伙,表情丰富地逗他们开心。 “看得出来,靳小姐也是喜欢孩子的人,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个疼孩子的好妈妈。”母亲在一旁感叹。 可这话叫我听了极不舒服,什么叫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看了母亲一眼,她似乎也知道我会看她,回望了我一眼。 婴儿床旁的靳嘉玥停下了对孩子的逗弄,直起腰弯了弯唇,淡然笑道:“小孩子都是天使,是这世界上灵魂最纯洁的,换做谁都会喜欢的。阿姨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裴小姐聊一聊。” 面对靳嘉玥如此直接的请求。母亲没有坚持留下的立场,端了杯茶水来就走开了。 新房子的主卧放置了一个卧榻,靠着墙边,离床有一段距离,靳嘉玥四处望了望,最终选择了在卧榻入座,而不是像来看望我的江知瑶或者母亲,挨着我的床边坐。 从她这一举动,我便心中有数,接下来要谈的内容必然不会很愉快。 “靳小姐想和我说什么?”我问。 靳嘉玥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下巴朝两个孩子扬了扬,“一直没有跟你说,能生一对双胞胎,确实令人羡慕不已,好福气。” 我笑笑,“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再有福气,生的孩子也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算什么福气。” “腾妈妈跟我说了你和她商量的事情,你是真的那么想?为了弄明白腾靖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不惜用孩子当赌注?” 我连连摆手,“不,靳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 她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你的父母和腾靖那边达成了协议,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腾夫人似乎并不打算认账。” “我坦白跟你说了吧,半个月后,我和腾靖就正式举办婚礼了,昨天我们才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三年前订下的婚约,很快就要兑现了。怎么样?听了这个消息,是不是很难过?” 是很难过,仿佛心口被狠狠挖了一块,痛到无法呼吸,可当着靳嘉玥的面。我强忍着所有的感知,压下一阵阵往外钻涌的泪,抿唇微笑,“你来不会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吧?是想要炫耀还是什么?” 靳嘉玥摆手摇头,纠正我的说辞,“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把现实告诉你,与其让你像和腾妈妈说的那样去折腾,不如把现实摆在你面前,让你彻底死了心。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是假话,我带了结婚证,哦,还有婚礼邀请函,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 说着,她低下头去翻找挎包。 我把头扭到孩子的那边,大口大口地深深呼吸,不管靳嘉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把现实摆给我看看,还是炫耀她正式成为“腾太太”的身份,我都没有面对她的勇气。我无法想象,当那本有他们合照的结婚证摆在我眼前时,我会心痛到何种程度。 可现实并不是我怕什么就隐藏什么的,故意坐在离我较远的卧榻上的靳嘉玥起身,亲自把结婚证和婚礼邀请函摆放到我面前。 婚礼邀请函她搁在了被子上,结婚证拿在手中向我展示,“我不会骗你的,裴妡,这儿有登记日期,就是昨天。另外,我们的婚礼时间、地点都写在了邀请函上了,我觉得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看的,甚至在我走后会把它撕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告诉你一下。时间是十二月十号,地点在世纪金源大饭店,下午六点正式举行婚礼仪式,那会儿你刚好出月子,可以来参加了。” “别说了,好吗?”我偏着头,眼底蓄积的泪花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咬着下唇,不让哭声溢出,在靳嘉玥面前,我一定不能显得太怂。可这样残酷的事实,我怎么承受得住? 靳嘉玥收起了结婚证,不提婚礼的事,却问:“腾靖最近没有和你联系吧?” 说不出话,我通过?腔应了一下。 “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腾妈妈已经把你和她商量的事情告诉腾靖了,你知道腾靖听完后是什么反应吗?” 虽然我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腾靖母亲确实那么做了,还是忍不住慌张,转过脸问她:“他什么反应?” 靳嘉玥弯起红唇,表现出一副很欣慰满意的神态,“他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带着真正的亲子鉴定回了房间,或许是当天,我们刚和婚礼的司仪表达完希望的婚礼效果,他很累,所以才什么都没说吧。” 不,不是累,我听得出靳嘉玥表面的安慰。背地里的意有所指。腾靖是生气了,从他妈妈那里听到的话,必定会添油加醋,完全把我判定为一个“爱慕金钱”的角色,而忽略了我对他的感情。 沉默了一下,靳嘉玥又说:“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毕竟你和他也相处了这么久了,他是什么性格脾气你多多少少也了解。虽然当时他没有过多反应,可这几天不联系你,不过问孩子,除了忙于公司事务和我们婚礼之外,更多的应该是埋怨吧?你不打算和他解释一下吗?” 我怔怔地望着她。解释?脑海里一片空白,看不懂靳嘉玥究竟要做什么。 “你别觉得奇怪,我之所以这么建议你,是因为这两个孩子。” “孩子?” “对呀,既然这两个孩子确实是腾靖的,那一定要入腾家,按照之前你父母和他们约定的,两个孩子都跟腾靖姓,户口办下来一个落他那边,一个落你这边,如果以后问起来,对孩子的解释就是你们离了婚,一人带一个。当然,这个都是后话了,眼下要结局的还是孩子的问题,户口落下之后,两个都由你们照顾,你们就住在这栋别墅。” 不知不觉。我泪已成行,实在哽得厉害,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默默抹泪听靳嘉玥讲完,从她的讲述中,不难看出她的到来必定是得到腾靖的许可和腾家的授意。因为从法律的角度来讲。她已经是腾靖的夫人了,这种事情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这么考虑,还是从孩子和你们家的角度出发。一来,孩子的成长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母亲,如果孩子交给腾家,坦白说,我虽然喜欢小孩子,但我心里多少会不舒服,再说我目前还很忙,没有那么多精力照看小孩;二来,你们也不同意孩子在腾家长大,非要自己照顾。所以的话,我们才这么决定的,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已经不会想了,还问我怎么想的? 靳嘉玥以为我的沉默是不赞同,等了一会儿,就着我的沉默想到了什么,忙说:“对了,还有孩子的抚养费,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之前我是和腾靖说过,孩子出生以后,一个一百万,从此彻底断了联系。但是现在,联系断不了,所以之前我说的一个一百万也不作数。我们按照孩子成长所需要的费用来算,每个月会定期地把钱打到你账户上,这样可以吗?” 都已经算得这么清楚了,还问我什么可以不可以?我苦笑。泪眼朦胧中看向不知何时又进入熟睡中的祥祥和瑞瑞,苦涩的味道在喉咙中阵阵翻滚。 说到底,腾靖还是彻底地放弃了我,就连所给予的支持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我先想一想吧。”狼狈不堪,我只能这么说。 靳嘉玥爽快答应,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那你好好地想一想,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诉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当然,你不跟我说也行,可以直接和腾靖联系,我个人的话。还是比较希望你能和腾靖把话敞开了说,毕竟你们是孩子的亲生爸妈,就算给孩子的解释是你们离过婚,可难免还是有一起陪伴孩子的时光,如果心里面一直有东西解不开的话,小孩子能感觉到,对他们影响不太好。” 她说得情真意切,我全听了进去,仿佛到了悬崖边,走投无路顾不得太多,竟然向她提出请求,“我解释有用吗?” 靳嘉玥愣了愣,“这个……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而是我觉得有没有必要的问题。反正,我的建议是去解释一下,毕竟为了孩子嘛,但是至于怎么解释、有没有用,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 122.阴云转晴 靳嘉玥走后,我才回过神来,对自己向她寻求建议的行为气恼不已,可仔细想了一番,除去她拿出结婚证和邀请函的行为令人愤怒,其他的表现确实大度得令我侧目。 被子上还放置着红色喜庆的婚礼邀请函,我颤抖着手拿起来,鼓起勇气翻开,最先映入眼底的便是落款处“靳嘉玥”和“腾靖”这一双名字,从此以后,他们的名字便以此种方式维系在了一起,想到这个。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滴滴答答往下掉。 没一会儿,母亲上楼来,本想要询问我和靳嘉玥都聊了些什么,可一看搁在被子上的邀请函,瞬间什么都懂了。 “这下就成定数了,我看你也不用折腾,该死心了。”母亲拿出纸巾为我擦拭布满脸颊的泪痕。 我吸了吸鼻子,恍惚间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往的某一段时光,黑暗不见天日,消沉低迷,茫然无措,未来在何方?我不知道。而过去的那段相似时光便是得知腾靖有未婚妻的那会儿,我这辈子的喜怒哀乐注定与腾靖脱不开关系了吗? “别难过了,有难过的时间不如好好考虑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安静的房间突然响起一声闷哼,原来是从婴儿床那儿传来的,我循声望过去,只见祥祥睁开了眼,小手小脚乱动着。吐着舌头看向我和母亲这边,他那幽?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这小家伙,睡一会儿就醒了。”母亲将他抱起来,左右摇晃着逗哄。 祥祥在她的怀抱里乖巧得很,不吵不闹,唯独大大的?眼睛不曾偏移过,自始至终望着我。 “他估计是要找你。”母亲把祥祥抱过来,递给我,“好好抱一抱这两个孩子吧,从出生到现在,你自己想一想,除了喂母乳的时候你抱过他们,其他时间有抱过吗?裴妡,你也是个狠心的人,顾着自己伤心,就不管孩子了。” 被母亲训斥了一番,我?然接过祥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与才出生几天相比,他的身子骨硬朗了些许。 还记得第一次抱这个小家伙喂他母乳时,我的双手是止不住地哆嗦,从来没有抱过刚出生的孩子,他是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团胖胖的棉花糖,无论捧着还是抱着,总觉得心尖儿都在发颤,生怕稍不留神就会把他的小身子弄折了。 如今他长大了许多,眉眼五官都长开了,小舌头伸出来舔着粉嘟嘟的小嘴,小脸蛋和鼻尖肉肉的,看了让人忍不住想轻轻咬一口,还有那双幽?的大眼睛,水盈盈亮晶晶的,仿佛两颗闪亮的?钻。看一眼便沉沦其中。 这双眼睛,当真是像极了腾靖。 看着看着,眼泪潸然。 母亲重重叹息,抽出纸巾用力地擦拭我眼角,“叫你不要动不动就哭,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怎么?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你能不能争点儿气?整天除了以泪洗面你还会什么?你非要把自己弄成林?玉那种的,你才开心是不是?” 母亲声音大了些,祥祥被她吓到,哇哇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又把婴儿床里还在熟睡的瑞瑞吵醒,那小家伙也跟风似的张嘴大哭。 “不哭了,不哭了,乖啊,祥祥乖,不哭了。”我抱着祥祥左摇右晃,轻拍着他小小的背,极尽耐心地哄着,看到母亲一动不动,瑞瑞在婴儿床里哭得肝肠寸断,我急了,“妈,你坐着干什么?帮我哄一哄瑞瑞啊!他都哭成那样了,你没听到吗?” 母亲看了看哭着挣扎的瑞瑞,犹豫了一下,适才慢吞吞起身把瑞瑞抱过来,伸在半空中递给我,“你才是他的妈,你自己哄!” 我愣了,说来也奇怪,听到母亲这么说,我的眼泪就跟演习似的说停就停,“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帮帮我不可以吗?我这还抱着一个呢,你让我从哪儿长出手来抱另外一个。” 母亲冷着脸,索性把瑞瑞放在我旁边,“那你把祥祥哄好了,再来哄瑞瑞,反正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帮你照看这两个孩子了,我顶多就把你的吃喝伺候好了。其他的,你自己去做吧!” “妈,你……你怎么这样?” “不是我怎么这样,而是你应该这样!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孩子出生到现在,半个月了。你给他们换过一次尿布吗?半夜孩子哭的时候,你起来给他们喂过一次奶吗?洗澡擦拭身体,你给他们做过吗?” 不顾祥祥和瑞瑞还在哇哇大哭,母亲固执地和我争论,指责我的不称职。 扪心自问,我自然是无言以对,她说的那些我一样都没做过。尿布是母亲帮忙换的,有时两个孩子一起来,父亲一个大男人都会帮衬着;到了晚上,孩子从没有和我在一个房间待过,婴儿床推到了父母的房间,只要一啼哭。他们便会起来查看,折腾大半天把孩子哄睡着才休息。 耳朵听着母亲的数落,我哄着怀抱里的祥祥,又拍拍躺在身旁的瑞瑞,努力地试着把两个都哄不哭。 “裴妡,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我话就说出来了,以后你这两个孩子,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全部包办,我顶多就是晚上帮帮你,白天你自己带。我说到做到,你别以为掉掉眼泪。我就会心软,他俩管你喊妈,照顾孩子都是你该做的!” 两个小家伙哄半天都没哄乖,渐渐的,我耐心也消磨得不剩多少,可母亲从头到尾只有数落没有帮衬,一下子火气大了起来,我仰起头就冲她吼了一句,“别说了行吗?该怎么做我知道,现在先把孩子哄不哭了,完了你要怎么说我随你说!” 母亲愣住了,两个孩子也愣住了,不到一秒,又齐齐放声大哭,没有生养过孩子的姐妹或许不知道,当孩子在你耳边哭得撕心裂肺,任你怎么哄都不停歇,那种闹心程度足以把你逼疯。更何况,我这一来就是两个! 吼完之后,母亲还是没有帮忙,父亲和陈琳一起赶上来,都忙着搭手,却被母亲毫不客气地挡住了。“交给她去做,我们走,交给她去哄。” “这怎么行?她一个人照顾两个,她照顾不来的。”父亲说着,弯下腰要把瑞瑞抱起来。 “说了让她自己来,别插手!”母亲再度把他拉开,连一旁想帮忙的陈琳都不知所措了,“还不用她换尿布呢!连把孩子哄不哭都办不好,还当什么妈?” 丢下这句话,她拉着父亲离开,留下了陈琳。 待房门一关闭,陈琳急忙抱起瑞瑞。帮我哄着,她一边哄着一边问我,“怎么了?和大姐吵架了?” “没有,就是两个孩子哭了,她不帮我哄就算了,还一个劲儿数落我数落个不停!这孩子哭得就够闹心了,我实在气不过顶了她几句。” 陈琳便没再说话,耐心地把瑞瑞哄不哭了,又过来帮我哄还“呜呜呜”哼着的祥祥,当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小家伙给安抚了。 “你别气大姐,她这么做其实是为你好。” 我“嗯”了一下,心如明镜。她是我妈,不管做什么肯定是为了我好。 陈琳在我床板坐下,苦口劝慰道:“这段时间大姐和大哥每天都为你操着心,就怕你有个什么想不通做些傻事儿。” “我怎么会想不通做傻事儿?我不是那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 “可当父母的担心孩子,难免不会这么想的。其实,大姐不让帮你照顾孩子。是想刺激一下你。昨天她都还在说呢,是不是帮你把孩子全照顾了,不给你点儿事儿做,你才会钻进牛角尖里。” 我抬起头,惊讶的目光撞进陈琳平静的眸底,仿佛读到了一个母亲的灵魂。 原来。母亲故意说那些对我而言难以入耳的话,是在刺激我?!她要让我有事儿可做,不再终日沉迷于对腾靖的情感纠缠中。 离去前,陈琳拍了拍我的手,感慨似地劝导,“姑娘。你现在还没有转变角色。孩子都已经生了,你现在最重要的角色就是母亲,不再是没有孩子之前的小姑娘,你的心理也要随之转变,更多的去考虑两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当然,我这么说也不是不理解你,我、大姐、大哥都很理解你,我们仨谁没年轻过?都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怎么可能不懂你?其实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会发现,你现在纠结的这些东西都不是问题,更不是人生过不去的坎儿,明天一到,今天再苦再累都过去了。人呐,要往前看、往前想,不管过去多糟糕、今天多疲劳,明天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把明天过好了,过去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那就都值得了。” 随着陈琳的声声劝说,我陷入了沉思,眼前密布的阴云仿佛迎来了一阵风,随风飘散,有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线穿透其中,洒落大地。 ... 123.不念过去 十二写著的《不畏将来,不念过去》中,有一篇标题为“不是谁都付得起嫁有钱人的代价”的文章,主讲的还是“宝马与自行车”的争辩,有一段文字说的特别好:只有当你得不到的时候,你才很容易认为那得不到的一定是最幸福的事,然而幸福本身却并与此有关。幸福的选择在于,你对自己的满意程度是多少,而不是别人对你的满意程度是多少。 与之相邻的另一篇名为“关于老男人,认真你就输了”。也说得特别好:然而你若和他谈爱情,恐怕他心里想的却是:爱情?什么是爱情?爱情离他们已经太久远了,哪有为之生为之死的爱情,是少男少女的绮梦,搁到老男人这儿,他恐怕真心觉得玩不动也玩不起了。你可以分享他的财富,可以分享他的成功,可以被他丰富的阅历深深吸引,然而那一切都是被生活浪里淘沙洗礼塑造出的成功形象。拨开那些之后,有太多他不会允许你进入的领域,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去,甚至不可告人的咪咪,当然不会在美丽异性面前呈现。他再如何温文尔雅,潇洒倜傥,可以对你呵护备至。却只有一点:他不会轻易信任谁,更不会轻易让谁能真正进入到他的内心。 江知瑶说,腾靖于我而言,年长九岁,那就是老男人了。这么看来,在这本书中关于老男人的表述,便能一一对应而上。 在腾靖渴望去冒险,渴望有挑战,渴望征服的时候,我成了他的征服对象,我就被他爆发出来的一些列美好收服。然而,孩子有了,谈及婚姻,他却像个玩腻了游戏的孩子,准备撤退跑远了。 二零一四年的时候,我所负责的营业部有一个九零后小姑娘,谈了一年同样年长九岁的“老男人”,交往一年多,当女孩提及见父母、谈婚论嫁时,他撤退了。先是以高龄母亲患有糖尿病入院等各种理由推脱,后来对女孩逐渐冷淡,女孩出差外地三天,不闻不问,直到分手都没有好好给一个解释。 当时,女孩子还舍不得分手,纠结不已时,我便劝她尽快了断,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我真想提醒她:“或许那个男人早已有了家室,不过是出来寻欢作乐。”可一想到当年得知相似真相的我如何肝肠寸断。便忍住了。 经历了腾靖、生孩子,我必须要成长,不能再像过去一样纠结于男女情爱。在我心中关于爱情的天平早就该在祥祥和瑞瑞到来的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是我固执,钻牛角尖,庸人自扰。 全权负责照顾祥祥与瑞瑞占据了我的全部思想和精力,我发现让自己忙起来是遗忘腾靖的最好办法。 过了两日,母亲看我与先前有了巨大转变,到底还是软下心来,半夜时候把孩子带去她和父亲的房间照看,让我能睡一个安稳的觉。 可感情怎么是说断就能断的呢?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天掩埋的那些想念、不舍、不甘在夜间统统释放而出,像一只只幽灵缠绕四周。 又过了几天,离我出月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同时,离腾靖和靳嘉玥举办婚礼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在这期间,腾靖没有来看望我一眼,也没有打过电话来询问祥祥和瑞瑞一次,如此冷漠的态度令我寒心。 江知瑶来看望我时,恰巧他安排丁旭过来,给我们拿办理落户需要的出生证明,还有我的户口本。 丁旭说:“滕总交代了,您以后都住这儿,户口也改落到这里,跟着您的那个孩子落户地也就是这儿,将来才能在k市上学。” 关于腾靖的安排,我没有说一个“不”字,虽有不舍,但已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为了孩子好的,我都依他。 我相信,就算他对我只是一时的征服**作祟,可对待孩子,他不会是一时的兴趣。 丁旭拿了资料离开后,我把那天靳嘉玥来说的一番话转述给江知瑶听。问她:“你说我还应该跟腾靖解释吗?” 她不无厌烦地皱起眉,“解释什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以后他走他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只要孩子的抚养费准时打到你的账户上,那就行了。” “可是以后如果一起陪伴孩子……” “陪伴什么啊?裴妡。你别傻了,你差点儿就落个给别人生孩子的悲剧下场,难道还想给别人养孩子吗?孩子是你的,给他做什么?我要是你,孩子懂事之前,我一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和孩子接触!我就要等孩子长大了,冷不丁冒出一个爸爸来,那个时候,孩子说什么也不会和他亲近!” 我苦笑,“你这又是何必呢?难道你要让孩子的童年缺失父爱吗?” “有母亲陪伴不就行了?!裴妡。你听我的,孩子出生到现在,他来看我一眼吗?问过一句吗?从一开始他就是个不尽责的父亲,你又何必顾及他在孩子面前的形象?” 江知瑶说话直接,直戳我心口。看了看婴儿床里的两个孩子,日子渐长,他们睡眠的时间也缩短了许多,在尽量地往正常作息时间调整。可一看到他们自己和自己玩儿的乖巧模样,难过的情绪就像潮水般将我包围。 江知瑶说的何尝不是事实?连母亲都跟我说。腾靖这样不闻不问的态度实在让人忧心,抚养费一次性要过来,一个月一个月的给,万一哪天他不管了,找谁哭去? “裴妡,你在想什么呢?”江知瑶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回过神,拿出床头柜里的婚礼邀请函,“没几天他们就要结婚了,给我发了请柬,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江知瑶瞅了一眼,恨恨地甩开,“不去!为什么要去?!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 “可是我想去看看。”没有底气,我低声说道。 江知瑶一个指头戳在我脑门上,“你是嫌自己还不够惨,找虐去的吧?说好听了。这叫婚礼邀请函,说白了,这就是份战帖!靳嘉玥给你准备这个东西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让你去,让你去了里外不是人。给你难堪的!你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干嘛还要去?!” 看着邀请函封面上艺术字体的“百年好合”四个字,我心凉到底,“我想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死心。” 江知瑶气得直翻白眼,“还有什么不死心的?!我就想不通了,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死心的?” 我笑笑,“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你还没撞南墙啊?裴妡,你都快把南墙撞倒了,还不回头?” “反正我和腾靖已经不可能走到一起了。为了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我是应该做些什么的,而不是一天天给自己打强心剂,洗脑似的告诉自己‘忘了他’,去一趟他的婚礼,比我给自己做任何心理工作都有用。” 江知瑶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是一个字没说出来,相对沉?了片刻,她叹气道:“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建议你,与其亲自去看他和别人结婚,不如你先打电话给他,就当是那所谓的解释吧。在你解释之前,听一听他是个什么想法、什么态度。说不定一通电话就能让你死心了,又何必再去婚礼现场找虐呢?” 我没立即作出答复,母亲说我性格说风就是雨,越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我处理得越冲动。自那以后,这番话便落在我心底,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遇事要冷静。 那天下午,江知瑶陪着祥祥和瑞瑞玩到几近下班才离开。她走之后,我坐在祥祥和瑞瑞旁边。轻轻晃着小小婴儿床,耐心地逗着两个孩子,小家伙们也冲我笑眯眯的,简单的笑容轻而易举地拨开了覆盖在我头顶的乌云。 关于是否去婚礼的事情,我没有和母亲商讨。且不说我早已是成年人,凡事应该自己拿主意,如今我都为人母了,再不能事事都依靠父母。掂量权衡之下,江知瑶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纵然我再不愿意,但我必须要给腾靖打电话,除了了解他的态度和想法之外,我也该和他好好聊一聊,无论是关于过去,还是关于孩子,我们有必要好好交流。 电话拨通之后,我先问:“我想和你聊一聊,可能需要你的不少时间,可以吗?” “大概需要多久?” 当他问出这番话来,我心中只剩下苦涩,我们之间果然已经到了说话都得用时间来计算的地步。 如此的态度,我想有些疑问注定永远是没有答案的,“十来分钟吧,可以吗?” “行,要聊什么?你说吧。” “我想和你说一说祥祥和瑞瑞的抚养问题。” “有什么疑问吗?” “嗯,是有一点儿疑问。那天靳小姐过来,说每个月都会给抚养费,我们商量之后,还是想一次性给了吧?”我永远都记得说这句话时我的心情,苦痛,煎熬,恨不得咬断舌头。 ... 124.撕破情面 电话的彼端是静默,数秒后,听得腾靖沉沉地问:“裴妡,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彻底和我断了关系?” “什么叫断了关系?” “你说呢?”不等我把话说完,腾靖便打断了我,“裴妡,你要我说多少遍?孩子都生了,你还想离开我?”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一下子就将我沉埋多日的不甘怒火点燃,我握紧了,对着空气大吼:“不是我要离开你,腾靖!是你逼我离开你的!你弄清楚了!” “我什么时候逼你离开我了?我给你好吃好住的安排了。你还想要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当他冲我吼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嘭”的一声,炸裂在我的身体里,碎片扎进了五脏六腑,每一个细胞都在抽痛。 我没接话,那头的他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调整了呼吸,压低音量又说:“裴妡,这段时间你别闹,好好地照顾祥祥和瑞瑞,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子,我们再见面好好地说,可以吗?” 禁不住冷嗤一声,我苦笑着问:“腾靖,你总是让我等,你凭什么总是让我等?” “裴妡!”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养在家里的一条狗,是吗?每天你外出了我就得乖乖在家等你回来,你回来了。我就要自主自觉地围绕着你转,是不是?腾靖,我不是你的宠物,我是一个人,我有思想,有灵魂,有自由,你没资格捆绑我!” 那端又陷入了沉默,我听不到他的气息,只有夜间的冷风呼呼地传入听筒,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再听我说什么。 “腾靖……” “我在听。” “那你都听到了吧?怎么不说话?” “我们之间的问题没那么容易就了结的,裴妡,你给我记住这一点儿!别说生了孩子,就是没有孩子,我都不打算放开你。” “你疯了!” “我是疯了!在我跟你道歉的那一刻开始,在我大晚上的睡不着到处找你、到你上门的地方等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疯了!我他妈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除了疯了,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那些行为!” 他的那番话像一阵阵风浪猛力地冲击着我,愤怒到失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电流般顺着听觉神经窜便全身,麻得我失去了知觉。 而后他缓下了紧绷的弦,“裴妡,我跟你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跟你父母承诺过,只要我有一碗水喝,便会先让你喝够才顾及我自己。我说过的话,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请你不要动不动就跟我要离开、要脱离关系的话了,可以吗?” 消散的理智一丝丝回到身体里,我异常平静地问他,“你以什么身份照顾我一辈子?” “当然是以你男人的身份!”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腾靖,你知道‘你男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意思吗?不是情人,不是姘头,而是丈夫、是依靠。你跟本就不明白这个身份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就把你的理解强加给我,完全不顾及我要不要接受。” 对我此番话,腾靖只说:“裴妡,你不能太贪心。” “是,是我太贪心了!可是你呢?你这么说我的时候,有反思过你自己吗?我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情我愿,过去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可后来呢?自从有了孩子,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心甘情愿?” “谁说没有心甘情愿?!是你自己没有吧?裴妡,你没有,就认为我同样没有?!”腾靖彻底愤怒,如果我能看到他的脸,必然可以看到他瞳仁深处时而紧锁时而放松的模样。 不想和他吵,我退步,示弱,“ok,我们不谈这个,我们之间的问题一下子说不清。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也不是要说这个的,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谈一谈孩子。” “孩子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是妈,我是爸,还想谈什么?” “抚养!” “要怎么养?按照你爸妈的要求,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一次次问我“还要怎么样”,一次次点燃我努力压制的怒火,宣泄不出去,就只能煎熬着我自己。我握紧了拳头,竭力地保持冷静与他交谈,“两个孩子的抚养费,我要你一次性给完,说得这么明白了,还不理解吗?” “你为什么要一次性给完?” “为了保障,万无一失!” “你这么说就是不信任我,怕我突然不要这两个孩子了,是吗?” “你要我怎么信任你?腾靖,从孩子出生到现在,除了在医院的那三天,你来看过我看过孩子,之后呢?你人在哪儿?我连个影子、连句问候都没看到没听到,你现在跟我谈信任?我也想信任你,是你让我没办法信任你的。” 他无言以对了,听到深深地换了口气。听到那边像是有人在喊他,催促与逼迫中,他选择了妥协,“可以,我这两天就把钱打到你账户上,但是。裴妡,你也给我听清楚了,这笔钱一次性给到位了,以后别再找我、别再找我家任何一个人谈钱的事儿!关于两个孩子,我的底线就是这个,你如果触犯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猛地挂了电话。 我亦深深地换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湿润,真好,也算是彻底地撕破脸,以后可以不用顾及往日的情分。即便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把扔到床上,我去看了看婴儿床里自娱自乐的祥祥和瑞瑞,他们笑得天真烂漫,丝毫察觉不到他们的亲生爸妈在经历着什么,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 我出月子的那一天,腾靖兑现了他的承诺。把两个孩子的抚养费划到了我的户头,对当时的我而言,那串数字无异于天文,我从没想刚出校门不足两年的我,竟然就能获得如此大的一笔财富。 但我心里清楚,知情或是不知情的人。都将认定这笔财富是我卖孩子得来的,我这么做了,注定余下的人生都将在非议与指点中度过。 那时,我想到了蒋婕在蜜桃小屋对我说的那番话——我的人生已经有了污点,唯有在污点上画出五彩斑斓,才能掩盖无法示众的灰暗。 对我而言,何为五彩斑斓?孝顺好父母、教育好两个孩子、自己再有一番事业,那便是五彩斑斓;感情……这是我的禁果,偷食过一次,我尝到了辛酸的后果,以后都不敢再碰了。 出了月子后,我决定尽快找一份工作,最好还是能和金融专业对口,并且有意识地减少对两个孩子的母乳喂养,母亲发现了我的举动,误以为是奶水不足,每一顿餐饭都是猪脚花生之类的催乳菜肴,我吃了几顿。终于假装不下去,便把打算告诉了她。 她自然是不同意的,一个劲儿地指责我,“你又不是没有母乳,为什么要喝那些奶粉?先前那个三鹿,吃出多少大头娃娃来。这种东西最好少喝。” “妈,我得出去工作,你明白吗?我不能年纪轻轻地就待在家里带孩子。” “那你休养一段时间,等祥祥、瑞瑞断了奶再去不行吗?” 我坚持己见,“我得尽快走出去,融入社会,妈,时代不同了,现在不再是女人生了孩子就要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年代。你看,我从辞职到现在就是半年多的时间,再去找工作,人家面试要是问起来这段时间干嘛去了。我还好说是旅游大半年或者别的什么,但时间一长就麻烦了,用人单位不喜欢中间有大段空白的职员。” 就工作这事儿,母亲说不过我,顺从了我的意思。 又过了三天,我在网上投递的简历得到了回复,约我去公司进行面试,我正欢呼雀跃着完成了梳妆打扮,一辆车子突然停在了楼下。 来者是何人,无从知晓。 陈琳急急地敲开我的房门,以为我还没发现楼下停放的那辆耀眼的保时捷,“是你朋友。还是谁?” 我摇头,提起包快步往楼下走,“我不认识,也没有这么有钱的朋友,也许不是来找我的。” “那你要去哪儿?” “我去面试,有家证券公司给我打电话了。一会儿我爸妈回来你告诉他们一声,免得他们瞎猜操心。”说完,我拉开大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从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那两人我都没有见过。男人依靠在车门上,对从副驾驶座下来的女人扬了扬下巴。那女的便踩着高跟鞋快步向站在门口的我走来。 “裴妡?” 我点头,“你是?” 她弯起樱花粉的唇,指了指等在车旁的男人,“我们是受小玥所托,专程来接你去参加她的婚礼的。” 恍如一记晴天霹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脑海一片空白。眼前却突然抹黑,支撑着我站稳的力量猛地被抽走,我踉跄了两步,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往地下撞。 125.欺人太甚 十二月十号,那是十二月十号,腾靖和靳嘉玥举办婚礼的日子。我忙着四处投简历找工作,把这个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但我也不曾想到,靳嘉玥竟然会准备了这一手,她似乎料定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不会去参加这个婚礼。 靳嘉玥是残忍的,在我已经对自己动刀,砍断那些不必要的念想时,在我鼓励一直蜷缩在过去的自己站起来往前走时,她残忍地拉扯着我往后退。 挣开了那个女人的搀扶。我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尽量客气地对他们说:“你们走吧,我今天有事儿,不会去参加婚礼的。” “别,裴小姐,你可别为难我们,我们今天是一定要把你请到婚礼现场去的,小玥交代的事儿,我们可不敢怠慢。”说着,她摆出一个“请”的手势,“上车吧,我看你也打扮得差不多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你误会了,我打扮是因为要去面试,还是那句话,你们走吧,我不会去的,如果要解释。我可以给靳小姐打电话说明情况。” 为了让他们快速离开,我说做就做,掏出要给靳嘉玥打电话,可翻开通讯录时才晃过神来,她之前给过我一张名片,但我并没有把她的号码存入,而那张名片我也没有随身带着。 “抱歉,我换了,她的号码我还没来得及存,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下,我打过去跟她说明情况,也就不为难你们了。” 那女的皱起眉头,神态中净是不耐烦,回头望了车旁的男子一眼,摇了摇头,只见那男的把车门关上,大步地向我走来。 当即我便心知,事情没这么好办,这两个人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 “怎么了?”男人一到就皱眉问。 女孩耸了耸肩,“她说她有事儿,不跟我们去,还要给小玥打电话,可是又没有小玥的号码。” 闻言,那男的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摸着眉毛道:“裴小姐,您就跟我们走吧,到时候去了露个面,实在有事儿要忙的话,你当面跟小玥说了再撤也行呀。” “那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说明不可以吗?” 男人掏出一个掂量着,“她电话在我这儿呢!今天她是主角,哪儿来的精神接听电话?我就是她的助理了,你有什么要跟她说的就当面去说吧。” 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我默默地观察了一眼对视的两人,从他们的表情中能够感觉到,他们知道靳嘉玥为何要极力邀请我参加婚礼的原因,对我的客气只是表面的和暂时的。 “怎么样啊?裴小姐,是不是就跟我们去了?专车接送呢。这待遇可就只有你一人有!我们和小玥是发小,都没这待遇呢,由此可见她对你的重视程度不一般的,你也别辜负了小玥的一番心思不是?”那男的再开口已经显得不耐烦。 当时那种情况,我只能以退为进,“这样的话,麻烦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再回去收拾一下。” “行,那你还是抓快一点儿,这还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男方就要过来迎亲了,咱们可是作为女方的亲友团,重量级人物,千万不能迟到。” 我点点头,“放心,我一会儿就出来。” 回到屋子里,陈琳刚才一定是贴在门背后听我们的对话,我一进去,她就凑到我面前小声地埋怨,“那靳小姐怎么能这样?没看出来她居然是这样的人,表面大度,现在却给你难堪!” 陈琳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是没想到她能狠心坚决到这地步,我揉了揉眉头,实在拿不出对策,便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我不会去的,陈姐,我不会去自找难堪,大不了我今天就不出门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冲进来强行把我带走。” 陈琳低下眉头,思忖着对我说:“要不……给滕总打个电话吧?告诉他靳小姐非得让你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想滕总他应该是不希望你去的。” “不,陈姐,你想错了,腾靖他一定会顺着靳嘉玥的,而且,那天靳嘉玥过来是以腾靖夫人的身份来的,她这么做,腾靖肯定是知道的。” “这不可能吧?滕总他不会这么做。” “陈姐,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这么一问,陈琳闭嘴了。我也沉默了,了解?这话说出来多苦涩多打脸呀。 又过了几秒,陈琳提议道:“要不你给大姐打电话,问问她这事儿要怎么办?” 我不会给母亲打电话的,就我和腾靖之间的相关事情,我都不会再让父母为之牵连操心。可经陈琳这么一提醒,我想到了一个人——江知瑶,或许她能给我适当的建议。 没想到江知瑶一听,竟然不假思索地大力?动我去,“为什么不去啊?我靠,她都骑到你头上来了,太过分了,她这是逼着你和她抢男人呢!” 我揉着额头,耳边江知瑶的咆哮令我更加烦恼。 “裴妡,你去,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去!你不去我都看不起你!我怎么就这么火大呢。我靠!那女人简直欺人太甚了!你和她争了吗?抢了吗?她竟然做事狠到这种地步?所以你一定要去,听到了没?” “你别给我添乱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给你打电话征求意见的。” “那我就是建议你去啊!哎,你顺便再问问那贱女人,可不可以带家属?妈的,我做你的后援团跟着去。我就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操他大爷!” “算了,我先不跟你说,我好好想想吧。” “还有什么好想的?裴妡,你能出息点儿吗?需要你站出来的时候,你怎么当起缩头乌龟了?先前是谁和我说的。去了让自己死心?怎么现在又不去了?” “你别激我了,我那时正是气头上。” “那现在你就不气了?人家都骑在你脖子上撒尿拉屎了,这你都不气?裴妡,我跟你说,我不是挑唆你,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操他妈的!就这事儿,你听好了,腾靖要是知道,你更应该去!你就去那膈应他们,他们都有胆量邀请你,你为什么不敢去呢?份子钱我给你包好了,你就负责去那膈应他们就行!我真是火大得很!” “不行,我还得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姐,我求你了,行吗?” “我不想给自己找难堪。” “难堪个屁!该难堪的人是他们,不是你。你这分钟怎么就想不通呢?” “我只是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连了。知瑶,我已经张口跟腾靖把两个孩子的抚养费要来了,我故意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僵化到这个地步,就是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你明白吗?” 刚说完这句,门铃声响起。该是外面那两个人在催促了,我给陈琳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上前去阻挡,而我则趁此机会躲去厨房和江知瑶谈话,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拿不定主意。 江知瑶在那头感叹连连,语气也软了下来,“你不想和过去牵连是对的,但是这不代表你就得一味地退缩,任由他们欺负。” “说句连我自己都不想说的话,就我和腾靖的关系而言,对于他和靳嘉玥的婚姻。我才是第三者。” “你……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裴妡,凡事是多面性的,你不能只站在一个角度去看。那要就你和腾靖的感情而言,她靳嘉玥还是第三者呢!” “腾靖对我也不见得有感情,所以我才更不想去。” “我……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我告诉你裴妡,你不想去不代表就不能去,你信不信,我跟你打个赌,靳嘉玥能让她朋友专程来接你。要是接不到,她自己都能亲自来接你。” “这不可能。” “你不信是吧?不信你就等着瞧,她不来的话,她伴娘团都该了。我说不通你,你好好想想,去还是不去。自己决定吧。” 话音刚落,江知瑶挂断电话,不想再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站在厨房里抱着自己,头疼欲裂,断断续续听闻陈琳阻挡那两人的声音,那两人用语很客气。态度却强硬,莫非真如江知瑶所说,这个婚礼我还得非去不可了? “你们是……是来找谁吗?”争阻中,传来母亲的声音,她和父亲逛超市回来了。 我快步走出了厨房,这事儿不能把父母牵涉进来。他们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我们是来找裴妡的,今天小玥结婚,之前也给她下了邀请函,所以是专门过来接她的。” “小玥结婚?谁啊?” “妈!” “靳小姐啊,靳嘉玥。” 我的出现和呼声都晚了一步,这个消息还是从那两人的口中传出,只见母亲布满细纹的眼蹬了一蹬,似不敢相信地问:“你刚刚说谁?谁结婚?” 那女孩正要回答,我忙上前把母亲拉到门口,“妈,没事儿,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提着手酸,先回屋吧。” 母亲一下子挣开了我,“不是,她刚刚说谁结婚非得喊去你参加啊?” 126.斩断过往 “没有谁。” 我心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母亲却不是好糊弄好欺负的,她瞪了我一眼,皱眉训道:“裴妡,既然靳小姐强烈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礼,你怎么能不去呢?快快快,回去换身衣服,穿这么正式干嘛?” 不由分说地,母亲把我推进屋,转脸对门外两人赔笑道:“麻烦你们再等一下,我让裴妡换身衣裳,靳小姐的婚礼,作为朋友过去那不能给靳小姐丢脸的!两位要不进屋等?” “不用了,我们在车里等吧。” “也行。不会太久的。” 说罢,母亲把父亲也扯进屋,转身的瞬间冲陈琳使了眼色,陈琳慢吞吞地关上了门。 终于,母亲摔下提手里的东西,叉着腰发飙,“怎么回事?靳嘉玥这是要干什么?下请帖就算了,还让人守在门口,她简直欺人太甚!” 父亲把东西收拾了搁在一旁,问我:“妡妡,你要去吗?” 我还没来得及抒发意见,母亲一声就吼起来,“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不去倒显得我们怕了!有什么可怕的?她家有钱有权就了不起,就能随便践踏别人自尊吗?我女儿都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了,她还这么咄咄逼人?这事儿忍不了,一定得去!” 我与父亲交换了一记无奈的眼神,寄希望于父亲能够帮忙劝说几句,不料母亲越想越气,不给我消化的时间,握住我的胳膊就把我带往楼上,“换衣服去。换最漂亮的衣服,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妈,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去?”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还断不了对腾靖的感情,是不是?” “没有。” “没有那就去呀!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就一个劲儿地认怂?” “我去了有什么用?婚礼照样进行。” 母亲驻足,松开了我的胳膊,一本正经地望进我眼睛,“终于说实话了,裴妡,你还是断不掉对腾靖的感情,所以才不敢去。” 我欲言又止,其实连我都不是百分百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方面我渴望能够勇敢地迎接未来,同时又无法正视过往。一个无法正视过往的人,无法承启后来,这个道理我知道,但我更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久而久之,再不能面对的事情,我终会勇敢面对。 然而,那个时刻并不是现在。 母亲叹了口气,终究是母女,她没有为难我,“既然你实在不想去,我下去把那俩打发了,总这么等在门口也不好看。” 我“嗯”了一下,目送母亲下楼,旋即转身回放,待那两人离开之后,我再去证券公司面试。 然而,母亲下去没几分钟,我的就响了,显示的是一串陌生数字,当时我心不在焉,没有多想,就以为是证券公司又打来催促,谁知一接听,竟是靳嘉玥打来的。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许是因为当新娘子的原因。充满了甜蜜的感觉,“裴妡,你怎么了吗?我听我去接你的朋友说,你突然不舒服,来不了了,是吗?”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定是母亲用这样的借口打发那两人,忙道:“这两天不太舒服,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好些了,刚刚突然又觉得不舒服了。” “这样啊,那不然我请医生朋友过去帮你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不用不用,我在家好好休息就行了。”如此谦卑地回复,直让我觉得,与客气的人打交道,即便是生气都得礼貌,那也是一种痛苦。 “可是你一直拖下去对身体不好的,就这样吧,你跟他们过来,我这里很多医生朋友,可以给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而且,裴妡,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到来,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给你难堪,我的私心是想通过这个婚礼,让你和腾靖都断了不该有的情感。”靳嘉玥终于坦诚了,可她却想多了。 我苦笑道:“靳小姐,你放心,我对过去已经没有任何念想了。” “可是腾靖呢?裴小姐,算是我拜托你,好吗?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可以吗?你看我一直都知道你和腾靖的关系,但是从来没有对你恶语相向过,你就算是看在过去的情面,帮一帮我,可以吗?”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靳嘉玥的请求,那时的情绪很复杂,不仅仅是一时的心软,也是心底渐渐被埋没的声音钻出来,鼓励我前去给自己个了断,诸多的元素掺杂在一起,促使了我的赴约。 我也没有刻意打扮,只是把面试的着装换成日常的休闲装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即可。 母亲看到我换了衣服下楼,闪过些许惊讶,很快就想通了,交代着送我出门,“既然决定去了,就表现得大大方方的。再见到腾靖还有他妈妈一定要稳住,不要慌乱,尤其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裴妡,你记住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两个孩子,即便是为了祥祥和瑞瑞。再苦再痛,你都必须坚强地展示你的笑容,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你。” 我拍了拍母亲的手,至少在出门前的那一刻我是足够的淡定,“妈,你放心,我可以从深谷里爬起来,重新面对生活和工作,就一定会勇敢下去的。” “行,那去吧,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靳嘉玥再怎么表现出大度的样子。她也是女人,对你不可能没有仇视,今天她是主角,客人都会以她为主,如果,我说如果,她提议做某些活动。把你纳入其中的话,你就以身体不适抽身离开,千万不要掺和进去。” “妈,我知道了,你就别担心了啊。” 母亲送我上了车,久久地站在路边没回去,我注视着她映在后视镜里的身影。直到车子转角消失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递了一根烟给我,“抽烟吗?” 我摆了摆手,“不抽,谢谢。” 她又拿口香糖给我,“嚼块口香糖吧,反正也没事儿,消遣消遣时间吧,再来个十多分钟就到小玥家了。” 盛情难却,我接过了口香糖,“谢谢。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今天的婚礼是个什么流程?” “一会儿我们到了小玥家,等男方过来迎娶,迎娶完了先送去新房给男方父母跪拜奉茶,那我们呢,就去酒店用餐,吃完了之后会出外景,给新人录一段婚礼当天的纪念,我们这些好朋友也要加入送上祝福,六点之前我们一定要回酒店,新人在酒店门口迎接,我们就进去坐着等开席了。啊。对了,小玥说今天你就跟着我,我全权负责你一天的安危。” 女孩子健谈起来很可爱,完全没有在门口等我时的仇视感,倒是开车的男子一言不发,等我和女孩子聊完很久之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叹似地问道:“你不是k市人吗?” 我笑笑,“不是,我是地州上的。” “哦,这样啊。”男子匪夷所思地看了身边的女孩子一眼,“小玥还认识地州上的朋友?从来没听说过呀。” “有什么奇怪的?小玥的人脉那么广,不足为奇。” “可不至于关系好到亲自来接吧?” 女孩子耸了耸肩,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从他们简短的对话中,我几乎确定方才是我多虑了,他们并不知道我与靳嘉玥的关系。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倾身,扶着副驾驶座位的靠背问。 玩着的女子挠了挠头,“忘了介绍了,你喊我阿薇吧。然后,他的话……我们都称呼他大磊,你也这么称呼吧。” “好,知道了,那今天就麻烦你们了。” “没事儿,相聚就是缘分,别客气。” 本来我还想和这个女孩子打好关系,至少要通过交谈给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如此一来,倘若真如母亲所说,靳嘉玥怀有别的心思,我还能有个人帮忙说句话,可她专注于游戏,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几分钟。再没有心思搭理我了。 我以为靳嘉玥家那么有钱,居住的地方一定也是昂贵华丽的别墅,没想到只是普通的小区商品房,而且车辆进入的时候,大磊还专门告知门卫是参加婚礼的,才被同意开进去短时间随意停放。 与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的种种似乎说明了靳嘉玥家的低调,倒是与她接人待物的作风相互辉映。 车子一路往靳嘉玥所在的单元楼开去。迎面看到不少车辆临时停放在道路的一侧,皆是令人艳羡的名牌豪车,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必定是来送亲的车辆。 保时捷停放好,我们刚刚下车,阿薇的便响了起来,是靳嘉玥打来的,她笑哈哈地回答。“你放心啦,小玥,你安排给我和大磊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没给你办好……啊?迎亲的车辆来了?到小区门口了吗?可是我没看见啊……啊,我看到了!得,得,得。别说了,我们立马上来给他接亲增添阻力!” 127.嬉戏闹亲 每当我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总有两股气息在身体里回绕,一个是心痛如绞,一个是豪情感慨,连我都佩服自己能在那样的局势下沉稳淡定地行走每一步。 阿薇挂了电话后,一个劲儿招手,惊叫连连地呼唤我们快速上楼,“赶紧的!哎呀,接亲的车都来了!快点儿快点儿!我还要给新郎多收几个红包呢!” 大磊并不似她那么急切,把玩着闲庭信步。阿薇急了,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冲回来拽着他的胳膊往楼上去,同时向我招手,催促我赶紧跟上。 我回头,只见一辆加长林肯小心翼翼地驶入小区,若是那小区门口不够宽大,恐怕是进不来的。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车子里坐着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与我生有一对双胞胎的男人! 那一刻,我怕了,眼看着车子逼近,分明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对我而言却仿佛乘着火箭飞速地向我撞过来。 后悔一时的心软和不干给自己造成了难堪的局面,我趁阿薇拖拽着大磊往楼上赶的空隙。急急忙忙往另外一幢住房楼躲去。 “咦?裴妡?裴妡,你去哪儿干嘛呢?快点儿过来!小玥家在这边!”去而复返的阿薇踩着高跟鞋追了出来,拉着我的胳膊往楼上冲,“快点儿!快点儿!接亲的车子都来了,我们不能在这儿耽误!你俩是干什么呢?关键的时候掉链子,给我拖后腿,烦死了!”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腾靖。十二月十号那天虽是冬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而温暖,有别于常见的黑色西服,他身穿一套浅灰色装,没有外套,简单的西服马甲,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满面春风,脚下是一双棕色皮鞋,着实独具匠心的新郎装扮。 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是春风得意,还是眉飞色舞,电梯门就已悄悄地关上,我一直觉得,在电梯门只差一丝就要合上的时候,腾靖似乎是看到我了。他拍着裤子转身,抬眼的瞬间往电梯这边看了过来,甚至是怔了一怔。 但那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我都没有向他求证过。关于他和靳嘉玥的婚礼,后来我们都像心有灵犀似的,一个字都没提过。 阿薇拉着我上楼时,被误以为成接亲打头阵的队伍,差点就遭到了新娘亲友团的埋伏。 “错啦。错啦,我是阿薇,给小玥接贵客去的!”阿薇举着双手,把我护在身后。 那些人收起了喷彩条,一个搭出一把手,像是解救受苦人员般把我和阿薇拉进了屋子,“快点儿进屋去,我说你干什么去了?这新郎接亲的车都到了,你才来?!快点儿,小玥还等着和你合照呢!” “我这不是给小玥去接她的朋友了吗?就耽误了一会儿就被你们嫌弃成这样,真是讨厌!以后你们结婚别给我安排差事!”阿薇叨叨地说个不停,急匆匆地往新娘子的闺房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推动着我不自控地往靳嘉玥的房间去,一到门口,就见靳嘉玥一席凤冠霞帔,面若桃花地盘腿坐在床上,喜庆的红裙平整地铺开,盖在腿上,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靳嘉玥身坐其中,仿佛就是花朵的蕊儿,花朵的灵魂。 第一个冲进屋子的是阿薇,她兴高采烈的,一进去就扎跟头似地扑在靳嘉玥身旁,紧紧地抱住她肩膀,凑得很近很亲切,“你们都给我闪开,闪开点儿!快,快来个谁帮我和小玥拍一张合照!” 亲友团纷纷避让开,不少人拿出从各个角度给她们拍摄合影,两人或头靠头,或脸贴脸,还有假意亲吻的动作,亲昵得紧。 我站在门口,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局外人。进退都不是,便努力地让自己成为空气中的一个小分子,祈祷被众人围捧缠绕的靳嘉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可忙过了那一阵,靳嘉玥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她依旧正身安坐,热情地向我招手。“裴妡,你快进来呀,站那儿干嘛呢?快过来,一会儿要把房门关起来的!” 靳嘉玥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我,那样**裸的注视下,我只觉得手足无措,总觉得他们都知道我与靳嘉玥的特殊关系。 “快来呀。”靳嘉玥又热情地呼唤我。 我正提步走去,有人举着喷彩带呜哇哇地冲进来,“快点儿。快点儿!快准备好了,把门关好,顶住!他们上来了!” 这么一吆喝,屋子里的人也手忙脚乱起来,我还没走到靳嘉玥跟前。就被后方冲杀进屋的人推着簇拥到了角落里。 前一分钟还端庄大方的靳嘉玥因这一喊也局促不安起来,像每一个新嫁娘一样焦急而紧张,一遍遍地问身旁的人“我要怎么办”。 我站在角落里,终于如愿地沦为透明人,淡然地看着眼前杂乱却热闹的景象。 屋外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新娘的亲友团用身体组成一堵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门顶住。 “腾靖来了没?” 嬉闹中,外面有人似乎是这么说的,可屋子里送亲的人都激情高涨,没人听到,当然,也没人听到我装在包里的铃声大作,险些连我自己都没听到。 我如何都想不到,在腾靖和靳嘉玥大婚的这一天,身为新郎的他竟然在迎娶新娘的关键时刻给我打电话。 不带半分迟疑,我挂断了电话。身处如此环境,我不可能接听。可腾靖却像魔怔了似的,不知疲倦似地拨打我的号码。我知道,他刚才一定是看到我了。 堵在门口阻拦新郎接亲的伴娘团和亲友团,已经开始向接亲人员发出刁难。疯抢从门下缝隙塞进来的红包。 靳嘉玥也跟着他们慌乱笑闹,甚至撒娇,“我也要红包!我也要红包!” 顾着多抢红包的人群笑哈哈地回了她一句,“一会儿你直接给新郎要,不包一个大红包不答应跟他走。” 而后靳嘉玥便满意地娇笑。心疼门外接亲的新郎,“你们也别过分了,差不多就行了啊,就是讨个喜气。” “哟,这人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护短了!” 随后一阵哈哈大笑,逗得靳嘉玥脸红直达耳根。 在他们的嬉闹说笑中,腾靖从没停止过给我打电话,好不容易我逮到了一个时机,慌张地给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你没看错。我在的。 信息如沉海的大石,杳无音讯。我还心跳如?,却已听到门外响起了腾靖的声音。 “红包够了吧?可以开门了吧?” 伴娘团??摇头,“不可以!快,再给红包,给到我们满意了,就给你开门了!” “你们差不多可以了啊,红包得给多少才能满意呢?”靳嘉玥等不及了,娇声埋怨道。 接着有位看起来稍微有点年岁的人提醒道:“闹一闹就行了,你们注意时间。小玥是要在十二点以前到他们的婚房的,别耽误了。” 那人一发话,新娘团纷纷收敛了许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问卷开始向门外的新郎提问。 “你们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 “你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 “新娘身上有一块胎记,长在哪儿?是什么形状?” …… 诸如此类突显两人亲密关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门外的新郎对答如流,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每答对一个问题,门里门外都一阵哗然,靳嘉玥害羞地把头深深埋下,不敢迎接亲友团探究的眼神。 闹够了。门开了,腾靖率先进来,目不斜视地往盘坐在床上的靳嘉玥而去,直到有人提醒他“找鞋子”,他才恍然大悟地四处搜寻。 “是什么样的鞋子?总得给我看到一只才能找吧?”顺着床底下扫视了一遍无果。调侃着埋怨。 遂有人拿出了一只鞋子给他看,“就是这个样子的,你赶紧找啊,找不到可是娶不到媳妇儿的哦!” 腾靖无奈地笑,挠了挠头,半开玩笑地感慨,“娶个媳妇儿真是不容易。” “那肯定啊,人一辈子就娶一个媳妇儿,当然要好好地折腾一番,经历过不易才能懂得什么叫珍惜,才能相濡以沫的过日子!” “是,是,是,有道理!你们说得有道理!”腾靖应和着,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二丈和尚,没有指引地四处乱找。 我尽量地往角落里躲靠,不让自己阻碍到他的寻找。可越是担心什么,就越发生什么,紧挨着窗帘的我往后一挪,牵动了窗帘,藏在我身后窗帘里的鞋子露出了影子,眼尖的人哇哇大喊,“在那儿!在那儿!腾靖,在窗帘那儿!那美女背后!” 腾靖直起腰,顺着那人指引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停滞,我看的很清晰,他早知道我在场,当然不惊讶,却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128.面朝大海 腾靖是个好演员,我亦然。他停顿得恰到好处,像极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的嗟叹。我往后再挪两步,本意是避开方便他的获取,却演绎了一出新娘友人刻意阻拦的戏码。 有人不满地呼喊,“美女,你就别再想着藏了,我们都看到了!赶紧主动地把鞋子送出来吧!” 我想当耳旁风置之不理,装个傻充个楞闪躲而过,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已听到靳嘉玥甜声对我说:“妡妡。给他吧,既然都发现了,咱们也就不藏了。” 这话落在我耳朵里,像是一枚弹药,碰触到了我敏锐的神经,她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既然都发现了,也就不藏了。 发现什么?隐藏什么? 我暗暗地抓住身后的窗帘,希冀获取一分支持,不至于让自己轰然倒塌。而我的迟迟不动令原本欢喜的气氛变得尴尬而僵冷,所有人静?不语,齐刷刷地注视着我。 我低下头,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快把高跟鞋捡起来递过去,可我像被什么点了穴,越是努力,越是徒劳。 “我自己去拿,这种东西怎么能假手于人?”腾靖适时地出声,化解了我的尴尬。 当他俯下身从我脚边捡起窗帘里掉落在地的高跟鞋,凭空而来的一阵剧痛钻入我的脚底。从脚踝处炸裂开,可我的内心的痛苦并不及脚踝处的十分之一,更多的是寒冷。 腾靖直起身子,冷凝的脸色在面向众人的一瞬转为喜悦晴朗,他把鞋子拿过去,有人端出了一盆水搁在床边,“新郎官儿先给新娘把脚洗了,擦干净,再把鞋子穿上。” 腾靖蹲下身,把一双鞋子齐齐地放在盆旁边,抬头与靳嘉玥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靳嘉玥羞答答地把雪白的双脚伸出,由腾靖握着放进温热的水中。他捧起水花洒在她的脚背上,轻柔地摩挲而过,仔细着每一寸肌肤。该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我的双眼,蛰得我直想落泪。在一起一年多的时光,是有过肌肤之亲,他又何曾这般温柔地对待过我? 我别开脸,往出窗外,楼下还有绿植茂盛,冬樱花烂漫,有风拂过,片片花瓣零零散散地飘落。 房间里有人起哄,“亲一下,亲一下!” 随即有人附和,起哄声越来越大,维持了约莫十多秒才渐渐熄退,取而代之的是热烈的掌声,应该是要求得以满足。 我始终面朝窗外,也不怕会被发现异样,因为那时那刻,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了新人身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好了,两人去给长辈奉茶,改口拿红包。” 腾靖背起靳嘉玥。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客厅,女方的父母已经在沙发里正襟危坐,一旁摆放好了茶杯和女方妈妈为新人准备好的汤圆。 他们给长辈奉了茶,吃下寓意团团圆圆的汤圆,腾靖改口喊了他们“爸”、“妈”,当着女方父母的面许下诺言,“爸,妈,你们放心,小玥嫁给了我,我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相互扶持,一起走到老,同时,我也会好好地孝顺你们,感谢你们把小玥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把她教得这么好,能够娶到她做我的老婆,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我站在刚刚闹亲的门口,听着腾靖口口声声的承诺,心如刀割。曾经,我抛开所有坚守的原则,只为赴一场青春无悔的爱恋,把他能够对我许诺未来的某天,奉为毕生的追求,却始终不得圆满。如今,他当着我的面,在我生下了我们共同的孩子之后,娶了另一个女人,说着我曾梦寐以求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耗尽了毕生的力气甩在我脸上,可再痛我也只能活着牙齿一起往肚里吞。 腾靖是爱情的骗子,且是骗术最高的骗子,他的手段、他的花言巧语是无形的迷药,任何人听了都难逃晕头转向的结局。 瞧,靳嘉玥一脸幸福洋溢的模样,就连她的妈妈都被腾靖逗笑得合不拢嘴,不做过多刁难,连叮嘱都没有,就忙不迭地把装有改口费的红包递给他。直夸他懂事,“我们家小玥从小就被娇生惯养了,以后你们结了婚,她有任性不懂事的地方,你是丈夫要多体谅。” “妈,你放心。小玥是我的妻子,我不体谅她体谅谁去?” 靳妈妈笑眯了眼,点着头连连称赞。 随后礼成,腾靖又在一阵阵催促下背起靳嘉玥往楼下走,赶紧送上主婚车,在吉时前到达婚房。 自始至终,除了那一秒短暂的对视,他的目光都没有在我这儿停留过。 人潮随着他们浩浩荡荡的离去,我??地跟随在最后,心想着再走慢一点儿,等他们都各自上了车,遗忘了我。我便能趁机溜走,不必跟随到最后。 仅仅一个接亲,轻而易举地将我多天来整理好的伤痕撕开,愿意为越是残忍,越能决绝,可除却触景伤情。什么都没有。 下得楼来,说好负责我一天行程的阿薇也没了身影,保时捷也消失不见,果然都随着婚车离去了。 心底的伤痛被释然的空荡荡驱逐,迎着在风中飘洒的冬樱花,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起著名诗人海子的一句名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如今我也算是,面朝阳光,冬暖……就让花慢慢地开吧。 漫步似地走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沿着机动车道旁的人行道走,一侧依然是灿烂的冬樱花,一侧是等待春来盛开的杜鹃花,天空的前方有朵朵白云,阵阵清风从中穿梭而过,吹起我乌?的长发,将忧愁与悲痛一缕缕带走。 时间还早,阳光尚好,自从怀孕以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大自然的亲切与随和,放空自己,抛开烦恼,原来人生走到了黑暗的尽头,只要坚持再往前一步。再一步,甩掉了身后纠缠的种种,终能走到太阳的光亮下。 太阳的光照射在脸上的一刹,刺得我眼泪直流,我突然发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都没有怀着释然坦荡的心情站在太阳下了。 正感受着,耳畔突然响起一记响亮的车鸣声,惊得我浑身一颤,猛然回身一看,只见一辆银白色的敞篷奔驰停靠在路边,一位墨镜男探着身子冲我招手,“裴妡,你过来!” 我愣住,眼前的男子素昧平生,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瞧他的打扮、周身的气质以及坐骑都透出一种不菲的气息,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歹毒之人,我便在他的一再招手中慢慢靠过去。 “你喊我?” “从小区门口到这儿。我跟你一路了,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居然没发现我?” 我投以不好意思的微笑,没做过多解释。 “上车吧,我专门留下来等你的。”他把门打开,拍了拍副驾驶座的位子,“快点儿,我们得去追婚车呢!” 我笑着摆了摆手,“我今天还有事儿呢,下午的流程我就不参加了。” “这怎么行?小玥姐还等着呢,这专程交代我留下来等你的!那个阿薇办不成事儿,今天我对你全程负责。上车吧。”那个男孩子叫刘仁俊,认识的那会儿刚从国外毕业回来,也就是说,他才刚满二十二,对我而言就是个青春正茂的弟弟。 一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仗着驾驶的是辆轿跑,在宽敞的广福路上尽情地穿梭,每吵越一辆车就激动地大吼一声。 风呼啦啦地吹着,他的情绪更加高涨,我忍不住提醒他,“这是有限速的吧?你开快了会被罚的!” “没事儿。罚就罚了!大不了再把分买回来,只是违规又不犯法,一次两次不要紧!” 他这话令我觉得挺无语,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法交流,便望着另一侧急速后退的街景。忽然他高声喊道:“喂,裴妡,你是小玥姐请来的,还是腾靖哥请来的?” “靳小姐请我来的。” “啊?可是我看你似乎和腾靖哥认识啊,他才从车上下来时,看到了你就借口有事走到一旁去打电话了,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打给你?” “你弄错了吧,我是靳小姐请来的。” “行吧,行吧,谁请来的都无所谓,反正你记住今天我就负责你了!那个阿薇、大磊别跟他们,都是不可靠的人!小玥姐的朋友里面,就这俩最不靠谱。”刘仁俊的随口一说,倒令我听者有心,靳嘉玥安排不靠谱的人接我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我的就响了,一遍遍跟催命似的,我以为要么是面试单位打来的,要么是母亲或江知瑶打来的,谁知拿出来一看,显示的竟是“丁旭”两个字。 来不及掩藏,刘仁俊眼尖一瞥,隔着墨镜竟然也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坏笑出声,啧啧感叹,“行呐,这社会!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信任都没了,可怜刚出校门的我傻乎乎的对谁都坦诚相待,结果却被人当贼一样防着。” 129.明智之选 话里的失落异常明显,可刘仁俊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不认为有必要跟他解释,默默地拒接了丁旭的电话,丢进包里,无论他再打多少遍都没再拿出来。 自那以后,刘仁俊便没再同我说过一句话。 我们到达腾靖和靳嘉玥的婚房时,楼下入口撒了一地的花瓣,接亲送亲的人群稀稀拉拉地往出走,口中皆是羡慕的赞赏。 “估计散了,还上去吗?或者直接去酒店吃饭?”刘仁俊抬手看了看腕表说。 这提议正中我下怀,看他们的婚房等于自找苦吃。我想通了,没必要用别人的幸福折磨自己,加装淡定地说:“哦,那不然就先去吃饭吧。” 刘仁俊点点头,我们正要转身时,从里面走出了一群人,阿薇和大磊便在其中,我心想好歹也算是认识的人,还想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可手还没抬起来呢,就见阿薇甩了个脸色,扭头冷冰冰地走开了,而大磊的神情也极不自然的冷漠。 带着戒备心而来的我不禁猜测,他们态度转变的原因是什么?想来想去,除了知晓我与新郎新娘的关系之外,想不到是什么令他们翻脸不认人。 午餐我没多少胃口,又是自助,简单地吃了点儿便借口上洗手间给家里打电话。报备一下母亲的情况,了解下祥祥和瑞瑞是否安好。 电话刚挂,身后响起一个惊叹的声音,“你有小孩儿了?” 我手一抖,险些没能握住,面对刘仁俊满脸的惊讶和目瞪口呆的表情,除了不安与畏怯,我竟然没有一丝为人母的自豪。 “嗯。”点了点头,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刘仁俊蹦跳着“哇塞”感叹,“你看起来跟我差不了多少,你都有小孩儿了?” “嗯。” “多大了?” “刚满月没几天。” “哦,孩子爸爸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刻在骨髓里的伤疤不是假装没事就能愈合的,随意的一句问话,便能轻易地刺穿一个大洞,痛到不能呼吸还要强扯笑容,掩盖其下的血肉模糊。 “离婚了。”我随口扯了个谎。 刘仁俊双手合十,歉意十足地向我弯腰,“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儿。” 我笑笑,往楼口处走,刚要下台阶,就瞧见楼下已经换好洁白婚纱的靳嘉玥在招呼客人去停车场等候,安排着下午出外景拍摄记录的事宜。 没一会儿,腾靖也出现了,他走到靳嘉玥身旁,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腰,取代她,主动地安排着一切。 他们相依在一起,就好像一对般配到了灵魂深处的夫妻,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难以言尽的默契,大概老夫老妻也达不到他们这样的契合。 是先前隐藏的太好,还是眼前演绎的太赞?我猜不透,湿了眼眶。 “小俊呢?”楼下的靳嘉玥忽然大声问,四处搜寻“小俊”的身影。 在她的目光抬向二楼时,我匆忙闪躲,从楼口处逃离。跟在我身后的刘仁俊高声地应和着跑下楼,“在这呢,干啥?” “我们要出外景了,你吃完了没?完了走呗,怕把你这小孩子漏了。” “靠,谁小孩子?” “你呀,二十出头的小毛孩,我俩肯定得多关照你才对呀!” “切,小瞧我?得了,得了,小玥姐你和我腾靖哥先去,男女主角不能迟到,我还没吃饱呢,吃完了一会儿再来。” “你都没去我们家,就直接来这儿了,居然说没吃完?”“我们家”这句话是腾靖说的,刺痛我的心对他而言是易如反掌。 刘仁俊高声喊冤,“我是因为来不及了才没去你家的!我刚回国,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认路的,还能找到这儿不容易了。” “行了,不说你,你去吃吧,吃完了过来就行。”靳嘉玥说完之后,似乎还问了一句“阿薇和大磊”,我没听真切,但她刻意地一问,又勾起了我的疑心,我忍不住怀疑,众多宾客中,为何她独独关注那两人?当真是关系比较好吗? 没有更多细想的时间,刘仁俊已飞快地跑回二楼,耍帅地冲我眨了眨眼,手放在裤兜里,高扬下巴在我身旁的情侣席位落座,“走吧,下午咱俩单独出去玩!” “下午?” “对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拍什么外景,那是新郎新娘的事儿,跟你什么关系?你去了顶多也被当个乱入的路人甲,不如去外面潇洒潇洒。” 我打量着他,简直一副二世祖的吊儿郎当样儿。我们认识不到两小时,他就单独约我出去玩儿?总觉得不怀好意。 看我不出声,刘仁俊竟撒起了娇,拉着我的背包摇啊摇,“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跟我一起去玩儿吧!参加婚礼最无聊了!我开着车带你环滇一圈、四处兜风,走吧,走吧,好姐姐,你就当可怜我陪我吧!” 我还在沉思,他却以翻书似地速度翻了脸,拍拍屁股就要走,“得,人情冷淡,世态炎凉,反正从一开始你也不打算跟我真心相处!亏我把你从阿薇和大磊那俩蠢货那解救出来,拍着胸脯跟你保证你的人生安全。哼,当我白瞎!” “哎,哎!我和你一起去!” 一场接亲嬉闹已经让我元气大伤,连他们的婚房都不敢看,又何必再去参与外景拍摄呢? 这辈子,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便是在腾靖和靳嘉玥的婚礼那天,和刘仁俊偷跑出去,开着他那辆酷炫的轿跑在风中尽情地飞奔。 他和我说他的经历,高中的时候沉迷游戏,高考大学没考起,家人砸钱把他送去了澳洲。他在那边一个人独立地生活,有段时间仍然过得荒谬,只顾着四处游山玩水,父母得知以后断了他的经济来源,那时他才知生活的艰辛。 他是以一种轻松开玩笑的口吻讲述着过去的种种,可在我听来,却是无尽的辛酸。 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专属自己的经历,或平淡,或惊奇,或曲折,或顺利,那都是专属个人的印章,记载着过去自己的荒谬也好,骄傲也罢。 在他说完之后,气氛有些沉闷,我补刀了一句,“难怪你刚才说的英语总有一股澳洲的味道。” 当即他便炸乎乎地跳起来,不满地嘶吼。“澳洲味怎么了?澳洲味也是英语!你要是嫌弃,那你说标准的啊!标准的!standardenglish!” 我抿唇笑了笑,又没出过国,怎么说标准的? 年轻的刘仁俊和腾靖一样有富裕的家庭,有玩耍的资本支持,酷爱耍帅。炫耀自己的技能,但他并非那些只懂炫富享受的富二代,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他,思想与腾靖不同,至少,在人人生而平等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偏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还算顺风顺水的下午,在临近五点半的时候,被腾靖一个电话打破了。 他的电话没有打给我,直接给了刘仁俊,只听刘仁俊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对啊。她是跟我在一起……哎呀,哥你结婚我去了不是要抢你风头了?” “才不是呢,我对姐姐不感兴趣,我要泡妞那也是泡小妹妹,就跟哥你一样,泡起来有成就感,哈哈哈!” “好了,我知道的,英雄不提当年勇,娶了小玥姐,你以后就是模范好老公!” “行,我知道了。这正准备收拾回酒店吃饭呢!别担心啊,准时到!” 挂了电话,他敛起方才的吊儿郎当样,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姐,你别误会。我跟腾靖哥就是随便说说,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微愕,“看不起我?” “我刚才说对姐姐不感兴趣,不是看不起你。” “没关系,”我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起身往停车的地方走。“我不是姐姐了,我都当妈了,你要是对我感兴趣那才奇怪了。” 刘仁俊屁颠屁颠追了上来,嬉皮笑脸道:“咦,这还真不一定呢!到目前为止,我对你都是好感。” 我斜了他一眼。咧嘴笑了笑,就这个话题不想与他深究。 车子刚从酒店入口驶过,我已瞧见腾靖和靳嘉玥在门口迎宾,伴娘和伴郎减少到了一个作陪,分别端着瓜子、花生、喜糖、烟欢迎宾客的到来。凡事到场的宾客都逃脱不了与新人正面打招呼的命运,送上几句祝福的话语,分享他们的喜悦。 我搜肠刮肚,想不到能说什么祝福的话才显得我的真心与大度,就已随着刘仁俊前往。然而,我忘了,最佳演员腾靖利用他绝佳的演技带给我舒适,缓解了我的内心的尴尬与窘迫,他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甚至淡然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尽显主人之仪,“一会儿别拘束,和小俊一起,玩开心。” “哦。”我讷讷地点头,强装镇定地走进大堂,转身的瞬间,?尖酸得直蛰眼底,有什么东西?动着要冲出来。 “裴妡。”身后,靳嘉玥突然喊住了,身着旗袍的她极尽了优雅,“今天我太忙了,招呼不周,你多体谅,晚上吃过饭到ktv去闹一闹,你就跟着小俊,他会照顾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