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魅影》 1、母亲祈愿 神啊!请赐给世间一个孩子! 她美丽如水仙盛开,聪慧如星辰闪耀,拥有最杰出的魔法天赋! 这个孩子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神! 夜色深沉。鹰岩山庄矗立在山巅,月亮正从山庄背面升起,将银白的光辉撒向西泽原荒凉的土地。 老人们说,鹰岩山是人魔两界的界碑。鹰岩山以东,从画眉田庄开始,是人界;鹰岩山以西,大片荒凉的西泽原,是魔界。当年帮助亚斯林王登上王座的十二骑士之首,战功赫赫的克鲁威尔将军西征到此,倚鹰岩山之险建起了鹰岩山庄作为防御西泽原上魔物的要塞。 鹰岩山庄往东三十里是画眉田庄,田园风光,景色秀丽,是西肖尔·麦秋利侯爵的封地。不久前,西肖尔侯爵与新婚夫人艾米莉一起从王城雅玛来到这里。侯爵夫人是克利弗女伯爵玛丽薇莎的女儿。她个子不高,脸色蜡黄,看上去病恹恹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却热烈而倔强,仿佛随时酝酿着一场风暴。她对紫色有着特别的偏爱,房间里的窗帘、床单全部都是紫色,还常常穿着紫纱长裙在田庄里独自游荡。她不太爱和仆人们说话,也很少拿主母的架子。但她精通医道,言必有物。有时候她会亲自帮助养牛的女工照顾临产的母牛,田庄里的女人生产,她也前去帮忙照料。仆人们都觉得夫人的性情有些古怪,私下里少不了议论几句。 “听说,夫人在王城有很多追求者呢。”麦秋利府的总管汤坐在厨房温暖的火炉边,对画眉田庄的女管家纳莉太太说。“噢?”纳莉太太一边揭开炉上陶锅的盖子一边摇头,“不像啊。我看她还不如农庄上前面住着的老欧肖的闺女漂亮。怎么会很多追求者呢?为了财产吗?”汤神秘地摇头,眯起他的小眼睛说:“纳莉太太,这里面说来还有一段上一代的故事……”纳莉将煲好的热鸡汤盛给他,管家汤一边吹着丝丝热气,一边讲起了一段往事…… “艾米莉的母亲,女伯爵玛丽薇莎,是克利弗伯爵的私生女,从小在外面流浪,擅长占卜。后来克利弗伯爵去世,其子该隐继承父亲的爵位,玛丽薇莎被哥哥带回家去。该隐酷爱研究毒药,但可能由于接触了过多毒药的缘故,他在年纪轻轻时死去,爵位由玛丽薇莎继承,所有毒药收藏也归玛丽薇莎所有。玛丽薇莎十分聪明,很快在药剂方面颇有造诣。传说她为了使兄长重生,研制出了一种重生的秘药……” “侯爵他也是为了获得重生之药吧?我看这家伙花天酒地的一向没什么好心——追女人倒挺在行!”纳莉口气中颇有不满,“夫人岂不是太可怜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老爷那品行……不过,夫人也确实有点奇怪。听安琪拉说,她每晚都直接对着星空做祷告,而不是对着十字星。也许她信奉的是更加古老的星神……” 管家汤用银匙搅着热汤,含笑瞟了一眼纳莉:“那是老爷和夫人的私事……纳莉太太,你的煲汤手艺真不赖!” 艾米莉倚在麦秋利府的二楼阳台栏杆上,懒懒打了个哈欠,眼中有些倦意。今天的星空晴明如水,是个好天气。她的贴身女仆安琪拉拿过一领天鹅绒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夫人,回房间去吧。当心着凉。”艾米莉自己打好了斗篷的领结,轻声道:“安琪拉,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安琪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艾米莉叹了口气,坐正了身子,神情庄重,清癯的双手在胸前合成十字,望着星空嘴唇微动仿佛低诉,夜风吹动她的卷发。 西肖尔缓步来到艾米莉常去的书房,却没有看见妻子的身影。他信步走向阳台,看见清瘦的艾米莉披着一领暗紫色厚重斗篷的背影,一动不动,想来是在祈祷。西肖尔没有打扰妻子,只是点燃了烟斗,猛吸一口。但是接下来的异象令他这一口烟呛在肺里,半天忘记吐出来。 一道闪亮的紫流星划过天际。艾米莉嘴角勾出一道欣喜的弧线,知道自己连日来的祈愿已经实现。然而,流星并非一闪即没,而是越来越明亮,凝成一团燃烧的巨大光球,直冲麦秋利府的阳台而来。艾米莉来不及惊呼,如同微弱的草茎,转瞬之间被电光般耀眼的紫色火球吞没了。 “艾米莉……”西肖尔抢上阳台,抱住了妻子,大声喊叫,“发生了什么事?”而艾米莉,在紫色的星光中向他回眸一笑:“西肖尔,我没有事。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星星会变成紫色?!”西肖尔惊呼。 艾米莉笑得妩媚:“因为那是属于魔法的颜色啊!西肖尔,我们去卧室吧。” 十个月后,西肖尔夫人生下一个女儿,侯爵给女儿取名艾丽娜,意为“高贵的星辰”。艾丽娜快到一岁时,王后举办生日聚会,召见年少时的朋友,西肖尔夫人也应召回到了王城雅玛。 “不要去了。”送别的马车边,西肖尔拉着妻子的手。 “为什么现在才说?”艾米莉问。 “总觉得会有危险。”西肖尔显得有些烦躁,“但是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怕会失去你……” “别担心。得失都是尊从星神的意愿。”艾米莉轻轻吻了丈夫的脸。 西肖尔的预感不幸成真。艾米莉在回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过世了,甚至没有来得及葬进麦秋利家的墓地。西肖尔还没有来得及走出悲痛,就收到了妻子在半路上寄出的一封信。这封信比讣告来得要迟,一度使他以为妻子并没有死。但他沉默地看完信,却更加确认妻子已经死去的事实。他当着管家汤的面,将信烧掉了。 鹰岩山庄的主人猎魔伯爵西里斯从东陆渡海回来,给陷于悲痛之中的西肖尔侯爵送了大量的东陆名茶、丝帛和陈酿,一连几个月无精打采的西肖尔则强打精神,亲自带西陆的葡萄酒、珍珠宝石拜访鹰岩山庄,算是回礼。这似乎是两个邻居之间的初次拜访。慑于猎魔人的名声和鹰岩山庄外面的西泽原的魔物,西肖尔并没有在鹰岩山庄待得太久。xh:.147.247.73 2、不速之客 2、不速之客 艾丽娜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她一直住在画眉田庄的天使花园里,如同笼中的画眉鸟儿一般与世隔绝。 “安琪拉!我捉到一条胖虫子!”艾丽娜欢快地高举着手,一条碧绿的肉虫在她指间挣扎扭动。“哎哟我的小姐!您真厉害!”一个年轻的金发女仆飞快地跑过来,白裙蹁跹掠过花丛。 “嗯,好大耶。”安琪拉蹲在艾丽娜身边,打量着那只虫子,“和它玩可以,不过,不许欺负它喔。”“可是,它咬了我种的牵牛花。”艾丽娜不情愿地说着,摊开掌心,任虫子在她手上蠕蠕爬行,“安琪拉,听说这种虫子可以吃。”安琪拉惊讶道:“谁告诉你的?”“书上写的。《星期五漂流记》上写,星期五在小岛上很无聊,就烤各种飞禽走兽还有虫子。一只叫鲁宾逊的猴子也差点被他烤了,不过这只猴子会魔法,最终降伏了他,他只好做了猴子鲁宾逊的仆人……”艾丽娜慢慢收拢掌心,看着虫子惊慌地挣扎。安琪拉划了个十字,严肃地说:“小姐,虐待小动物是有罪的。”“可是,如果我们在荒岛上没有吃的,也就非烤吃小动物不可。”艾丽娜不以为然地说着,丢了手中的虫子,脱下一只拖鞋,干净利落地拍死了一只正从面前爬过去的蟑螂。 时光荏苒,艾丽娜已经六岁半了。自从她记事以来就一直在这个花园里度过,从未看见母亲,也很少看见父亲。花园中间的小木屋是她的闺房,收拾得干净雅致。女仆安琪拉也住在小屋里陪伴她,每天和蔼可亲的女管家纳莉太太亲自给她们送来可口的饭菜,每天上午都有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家庭教师利夫先生来教她语言、钢琴及礼仪。偶尔也会有园丁来修剪花草。日复一日,她只看见这几张熟悉的面孔,以为花园就是整个世界。 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小花匠托马斯做完了手头的活计,换上干净衬衣,去赴一场幽会。他正在画眉田庄的田间小路上哼着小曲,幻想自己已经握到了情人柔软的小手,忽然由远而近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闻声回头,见三匹农家矮马喷吐着粗重的鼻息狂奔而来,挣断的半截缰绳拖在一边,仿佛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托马斯闪开惊马,想到可能有狼,便从路边的草垛上拔起一根草叉严阵以待。 马蹄声渐行渐远,四周归于宁静。夜幕迅速降临,曲折的乡间小路通往幽深的黑暗,路上再一次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这次的声音很有节律,不紧不慢,从容得带有催眠的调子。一辆马车从黑暗中驶来,拉车的黑马高大健壮,车夫坐在车篷下的阴影里,帽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马车辚辚驶过托马斯身畔,夜风拂动车帘,帘上绣了一朵很大的蔷薇花,小花匠嗅到浓郁扑鼻的蔷薇香气,却不是纯正的花香,其间似乎夹杂着什么,浓得有些发臭了——这也只有他的能分辨百余种花香的灵敏鼻子闻得出来。 画眉田庄麦秋利府的大厅灯火通明,但空旷得寂寞。二十九岁的西肖尔侯爵陷在扶手椅里沉思,平日围在身边的歌舞姬此时一个不见,夜夜笙歌的麦秋利府今晚难得地安静。西肖尔侯爵和普通的贵族很不一样,其他的贵族都喜欢用高墙围住自己的封地,防止强盗的进攻,而西肖尔却毫无心思修葺画眉田庄周围的断壁残垣。按照他的说法,反正有鹰岩山庄的猎魔人挡住双星女神禁区的魔物和雷斯朗穆山中的强盗,画眉田庄是否修建城墙意义不大。如果有什么人或妖物连鹰岩山庄都能够攻破,画眉田庄的防务再强也不在话下,还不如保留着一望无垠的碧绿田野,欣赏这美丽的田园风光。但他训练了十个健壮的仆从担负田庄的保卫工作,也陪他狩猎。这十个人被称作画眉铁卫。现以,十位画眉铁卫在他身后分两列排开,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纳莉太太端上茶来。平时这端茶送水的差使是用不着她这个女管家的,然而今夜,西肖尔侯爵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她和田庄总管汤在身边伺侯。“今晚,有特别的客人要来。”侯爵的目光意味深长,“汤,你去通知田庄的所有人都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关严门窗不得外出,无论什么人敲门都不许开门。”汤恭敬地鞠了一躬,退下去了,纳莉太太则一直守在侯爵身旁。 “老爷,小姐最近梦魇得厉害,怕是招了什么邪秽。”纳莉太太惴惴不安地说,躲闪着侯爵审视的目光,“小姐快七岁了,是不是该让她从花园里出来……”西肖尔侯爵懒懒打了个停止的手势,纳莉太太知趣地住了口。侯爵支着下颌,双眼微闭,慢悠悠地说:“安琪拉十七岁了吧?”纳莉太太小心翼翼地应道:“不,她已经十九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啊……我想娶她做侧室。”西肖尔侯爵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纳莉,饶有兴味地说,“那天偶尔路过花园,她虽然相貌平平,长得还挺白净。”纳莉太太打了个寒噤。自从夫人去世,西肖尔侯爵已经换了几个侧室了,长不过几月,短不过一天。她鼓起勇气说:“老爷,安琪拉是从眠月郡来的,家人都死了,恐怕不吉利……”侯爵又打了个手势让她住口,便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回复蜜洛尼丝夫人的使女,就说我不在。”西肖尔忽然睁开眼睛,对纳莉太太说,“给她们收拾后院一间偏僻的屋子住下,窗帘最厚的那间最好。”然后他对画眉铁卫下令,让他们带上辟邪的银十字星轮流暗中监视后院的那间屋子,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报告。 托马斯来到花园门口,学画眉叫了三声,很快得到了应答:花园的门开了,安琪拉迎了出来,她穿一件白棉布睡裙,露出修长结实的双腿,金黄的卷发刚刚洗过,披在肩头散发着皂荚的清香。托马斯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安琪拉红了脸,道:“别在这里,会被人看见的。”“好好,我们去老地方。”托马斯嗅着她的头发,脚步移动,随她到了葡萄架下。 一声咳嗽,在托马斯和安琪拉的耳中不啻一声惊雷。他们回头看去,一个肥硕的身影站在月光里。“你们在干什么呢?”管家汤向上推了推礼帽,“月夜的特别节目?准备在瓦卜吉司节的时候上演?”托马斯和安琪拉无言以对,拉着的手也松开了。“出来!”管家汤恢复了平素治家的命令语气,表情也严肃起来。两个人慢慢走出了葡萄架的阴影。管家汤眯起小眼睛,目光灼灼烫着两个年轻人的脸。托马斯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挡在安琪拉前面,毫不畏缩地回望汤的目光。时间仿佛凝住了。过了几秒,管家汤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清了清喉咙,打破了僵局:“今晚老爷有客,命令庄上所有人不得外出,也不得给陌生人开门。你们赶快回去!” “安琪拉!安琪拉!”小屋的门打开了,穿着粉红色熊宝宝睡衣的女孩赤脚奔出,声音尖锐,扭曲而疯狂地撕裂夜空的宁静,田庄里回荡着惊恐的叫喊,“你在哪儿啊?!”“小姐在叫我!她这几天常常做恶梦。”安琪拉略带歉意地对托马斯说,返身跑进了花园,留下小花匠站在葡萄架下发愣,身后站着微笑的管家汤。汤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孩子,她是奴隶,你想要她,得先求老爷开恩。” 小屋里,女孩紧紧贴着安琪拉的身体,安琪拉感到女孩如一片风中的叶子簌簌发抖。“安琪拉,你到哪儿去了?我做恶梦了。”安琪拉轻抚女孩的头发——和所有麦秋利家族的人一样,这女孩有着一头橙色的卷发,这头发一点也不柔顺,无论怎样梳理,过不多久,总是倔强地四处乱翘。“小姐,不怕。小姐最勇敢了,不怕……”安琪拉柔声安慰,正如小时候她每次梦到那场使她失去所有亲人的可怕瘟疫,纳莉太太对她做的一样。“你梦见什么了呢,小姐?”“我梦见血……”一阵风低吟着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窗帘飞舞,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摇曳不定.“小姐呀,你怎么又把窗子打开了?当心蚊子……”安琪拉说着起身关上窗子,扶女孩躺下,“别怕,我在这里呢。”艾丽娜放心地点点头,听话地闭上眼睛。安琪拉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睡了。忽然,安琪拉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忙拿手帕掩了口,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心里突然慌乱起来。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3、教堂钟声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鸟儿在天空中盘旋。弥撒结束了,安琪拉可以想像出人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堂的样子。自从她在花园里照顾艾丽娜以来,就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每星期都去教堂了。“安琪拉,那个尖顶的建筑是什么?”花园的围墙很高,教堂是艾丽娜唯一能看到的建筑。“小姐,那是教堂啊,是神住的地方。”“神住的地方不是天堂吗?”“教堂也是,里面有星之子和星之教母像哦。”“安琪拉去过教堂吗?”“从前去过很多次。可以在那里祈祷,为自己,为别人,为逝者,为生者。还可以忏悔自己的罪。”安琪拉的脸色渐转哀戚。艾丽娜抱住她的腿,脸埋在她的裙子里:“安琪拉,请你不要想妈妈。艾丽娜都不想妈妈呢。”安琪拉勉强笑笑:“不是想妈妈,是想着另一件事……想着自己犯下的罪……”“罪?”艾丽娜惊讶地抬起头来,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天使般的安琪拉,也会犯罪吗? 安琪拉呕吐,吃不下饭。艾丽娜惊慌地摇着她的手:“安琪拉,你病了吗?我叫纳莉太太帮我们叫医生。”安琪拉面色苍白,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小姐,求你千万别告诉人,我真的没事。”她回到自己的床上,脸朝里躺下了。艾丽娜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脱了鞋子,爬到她的床上。安琪拉感到一双小小的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如果自己生下一个孩子,也会是这样的感觉吧?她心里翻腾,如同胃里翻腾,难过了好一阵。等艾丽娜睡着了,她轻轻掰开孩子的手,披衣起床,打开花园的门,悄悄溜了出去。 “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安琪拉敲开了托马斯的家门,将托马斯拉到旁边的一棵树后面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他在夜色中看见她的肩膀和披肩一同在风中瑟瑟颤抖着。“我去告诉主人。”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请他成全我们。”“不!”安琪拉惊叫起来,随即悟到自己声音太大,掩住了口四顾,没有人影。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说:“王国的律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主人开恩,我怀孕这件事可瞒不住的。上次莫茜和塔南……”每个领主的领地里都有一块石碑,用血写着触犯律条的人们的名字,莫茜和塔南是最新添上去的。两个人有私情,莫茜怀孕了再也掩盖不住,又正巧国王派的巡视官来到此地,便按律法和塔南一同示众,被巡视官手下的士兵乱石打死。“相爱有什么不对?”托马斯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可是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安琪拉眼睛看着地面说,“你是平民,是自由的,可是我……我是侯爵家从小养大的女奴,我的婚事,是要侯爵作主的。”“你打算不要肚里的……吗?”托马斯用试探的口气问。安琪拉看着地面摇头:“我不想。”“那怎么办?”安琪拉咬了咬牙:“逃走!”托马斯一惊,想不到她竟会有这样大胆的提议,略一沉吟,安琪拉仰起脸看他:“你不愿意?”“不,这件事做起来不像说起来这么简单,我们要筹划一下。”托马斯的脸色凝重起来。 在这个雨后的清晨,又有一辆马车驶进了画眉田庄。西肖尔侯爵的邻居泽西伯爵西里斯来访。西里斯是西陆最有名的妖兽猎人,在西泽原的封地上守护他的百姓。他在年轻时为了画出精确的海上航线图随商队出海,失踪了几年,人们以为他死了,可是后来他回来了,带了许多东陆的贵重商品,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卢西弗,另一个是养子弗雷密。西里斯回来后,便在奥斯温王国的西方边境西泽原附近捕猎妖兽,他的英勇声名很快在妖兽猎人和法师当中传开,被人们称作天狼伯爵。 黑马车停在了麦秋利府邸的门口,驭手跳下了马车,他是个淡褐色眼睛,橙色长发的男孩,十二三岁,一身骑马服,背着一柄几乎和自己同高的阔刀,胸前挂着一个檀木号角。 车帘一挑,黑礼服的伯爵走下马车。他高挑身材,一头乌黑的短发,铁灰色的眼睛冷静犀利,如果左颊上没有两道交错成十字形的长疤,他应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下车后,回身从车里抱下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孩子裹在一领银色大氅里,也是乌黑的短发,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玉雪可爱。他把孩子放在地上,牵了她的手向前走,少年在后面跟着,步入侯爵府邸。 管家汤迎上前来,恭敬地鞠了一躬:“伯爵大人,欢迎光临麦秋利府。不过今天真是不巧,我家老爷不在家,出门狩猎去了。” 西里斯怀疑地审视着管家汤脸上笑纹堆起的横肉,沉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有急事找他。”在西里斯灼灼目光逼视之下,管家汤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这可不好说,全看他的兴致。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两月。”伯爵微微一笑:“那么,贵府上空房间还是有的罢?我想在贵府盘桓两日,等他回来。”管家汤一怔,画眉田庄与鹰岩山庄相隔不远,马车一天就能走到,但碍于猎魔人的不祥身份,自从上次回礼之后,伯爵与侯爵之间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过任何往来。今日伯爵不期而至,竟还要在这里住下,内中必有蹊跷。他忙陪笑道:“空房当然是有的,您想住多久都没有关系。大人这边请。” 四个人走在长廊里,走廊的两边挂着西肖尔历代祖先的画像。伯爵缓缓开口:“汤先生,我在追踪一个女吸血鬼,一直跟到了这里。告诉庄上的人注意安全,夜间不要外出。我们会尽力保护田庄。”“你们?”汤吃惊地问,“您还带了多少人?他们在哪里?”伯爵指着橙发的少年笑笑:“我和弗雷密。”汤怀疑的目光扫过少年的脸,弗雷密则以倔强和不屑的目光回敬他。走廊中央的地板上睡着一只雪白的猫咪,它是西肖尔从眠月郡女巫手中买回的宠物,叫夜梨。西里斯带来的小女孩一见便露出了喜欢的神情,跑过去逗它。“猫猫,喵喵。”女孩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猫头。猫咪忽然睁开双眸,眼睛荧然有光,竟像两块绿宝石,将昏暗的走廊镀上一层绿色。它猛然伸爪抓向女孩,女孩受惊缩手,闪电一样避开,“哧”地一声,尖利的猫爪竟将羊毛地毯撕掉一块。白猫躬身,再度向女孩扑去。弗雷密一跃而起,长刀出鞘,空中闪过一道橙红的火弧,白猫正撞到火弧边缘,惨嚎一声倒下不动了。 汤咋舌道:“它平时温顺,今天怎么乱咬乱扑?”弗雷密蹲下来拨开猫咪的长毛,查看它的脖子:“义父,有被咬的痕迹。”管家汤俯身细看,果然猫颈上有两个小孔,顿感背后一阵恶寒。西里斯伯爵不动声色,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请把猫尸烧掉,否则在明夜它还会复活。”xh:.147.247.73 4、风雨之夜 “今夜将是一个暴风雨之夜。”老花匠方济各嗅了嗅空气中阴沉潮湿的雨气和噼啪的电火气息,抬起白色的盲眼对着天空说。 托马斯这一整天都都在家里拼命干活,打扫卫生,收拾东西。方济各听到养子收拾衣服的声音。托马斯今天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快乐地哼着歌的小花匠,他的步履里多了一份沉重,既有对安琪拉的责任,也有对养父的歉疚。他就要带着心爱的女人走了,留下方济各独自一人和他的导盲犬贝拉一起生活,他不知道如何向养父开口。 “托马斯,你走之后记得捎信给我。”方济各留下一句话,拄着手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原来你早就知道……”托马斯充满歉意地低声说。 方济各的卧室漆黑一片,安静无声。老人坐在床边,抚摸着贝拉柔软的长毛。他异常孤独,又从不孤独。他身处尘世之中,又以自己的方式远离尘嚣,他是画眉田庄最好的花匠,也许也是全国最好的,花园里的动植物都是他的伙伴。而这样平静的生活,血气方刚的托马斯终将难以忍受。他倾听着托马斯渐行渐远的脚步,知道养子的离开只是迟早。 托马斯照例去了召釜酒吧,坐在角落里喝了几杯,然后来到教堂,打算在家乡的教堂做最后一次祷告,祈求星之子的宽恕,也祈求星之子保佑自己今晚和安琪拉脱逃成功。酒醉之人不能够踏入教堂的圣地,可是他却明知故犯。沉重的黑色大门缓缓打开,站在星之子神像前的修士彭回头,看见托马斯踉跄着走上通向祷告台的红毯。“孩子,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修士彭温和地问。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花白头发,声音里含有安眠药一般的磁性。“神啊,请保佑我的安琪拉……”他低声说。彭扶他在椅子里坐了下来:“孩子,请将心事向星之子倾诉吧。他会垂怜忠诚的子民。”夜幕渐渐降临,吞没了天光,教堂摇曳的烛火将托马斯祈祷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安琪拉坐在艾丽娜的床边,想哄她入睡,但是却心乱如麻,唱的催眠曲也时断时续。女孩敏感地觉察到了安琪拉的心不在焉,从被子里伸出小手牵牵她的衣袖:“安琪拉,你怎么了?”“小姐,今晚请你自己睡吧。”安琪拉握住孩子的小手说,“我要去收拾房间。”“可是你今天白天不是刚刚收拾过吗?已经很干净了。”艾丽娜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安琪拉……不要走……”女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目光却没有聚焦在她的脸上,而是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小姐,睡吧……”安琪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轻声哼唱着童谣: 有一个小巫师 走在雅玛的大街上 前面是一只跳舞的箱子 后面是一口伴奏的锅子 有一个小剑士 走在雅玛的大街上 背着一支弹琴的弓 提着一柄唱歌的剑 他们相遇 他们相识 他们肩并肩向前走 发誓结为永远的兄弟 弓在弹琴 剑在唱歌 箱子在跳舞 锅子在伴奏 他们走向黑暗 他们走向谎言 他们走向鲜血 他们走向背叛 他们走向黑暗中的黑暗 …… 夜深了,画眉田庄万籁俱寂,只有教堂的方向点着星星灯火。安琪拉轻轻掩上小女孩的房门,背上简单的包裹,用头巾掩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打开花园大门,顶着烈风走了出去。艾丽娜已经在花园里住得太久了,从来没有见到过外面的世界。她很希望自己走后,西肖尔侯爵能让艾丽娜过上正常女孩应该过的生活,而不是像囚犯一样被软禁在一个地方,即使是美丽的花园。她径直奔向墓园的方向,那是她和托马斯约好会面的地方。中途路过教堂。教堂的尖顶隐没在夜色里,庞大的轮廓像一只狰狞潜行的兽。 “安琪拉。”修士彭拿着烛台,站在半开的门口向她微笑,“快进来。有人在找你。” 安琪拉脚步稍稍一顿,她根本不想被人认出来,但是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头巾。略略迟滞间,彭又以他特有的永远温和的声音说:“托马斯说了你们要走,今天天气不好,他会在这里等你。快进来暖一暖吧,他去套马车了。”安琪拉像一只警惕的小鸟,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尾随彭走进了教堂。彭把她安顿在椅子上坐下,回身把门关上,给她端来一杯咖啡。“喝吧,安琪拉,今晚你需要清醒的头脑。”安琪拉把手放在杯子上暖着,除了一声“谢谢”不知道该说什么。彭在她对面坐下,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你真要随那个男人逃走?我这里有药,可以保证你们的事不会被发现。”安琪拉疑惑地打量着已经知晓一切的彭,心里暗暗责怪托马斯不守秘密:“不。我要和他一起走,我要生下我们的孩子。”她放下咖啡杯,双手覆住腹部,温暖着里面小小的生命的初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初为人母的欣喜。“安琪拉,你就这么相信他吗?”彭继续慢吞吞地,用一种随意的语调说,“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要是抛弃了你怎么办呢?你和孩子将如何生存呢?他可是个常混酒吧的家伙。”“不,我相信他!”安琪拉再次摇头,语气里却有一丝自己没有发现的动摇,“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一定不会丢下我和孩子不管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托马斯没有来。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烛光沉默地跳跃着,安琪拉有些焦躁起来,抓起包袱站起来向外走。修士彭盯着她的眼神变了:“安琪拉,如果他已经背叛了你呢?” 安琪拉仿佛被毒蛇咬了一下般猛然回头,惊愕的眸子张得大大的,清澈的天蓝色眼瞳中映出修士微笑着逼近的身影。 冰冷的话语毫不留情如同鞭子抽在她脸上:“他已经用一个金币把这一夜卖给我了。天真的孩子,你只知道在花园里生活,在花园里和他密会,却不知道他在外面欠下了多少酒债吧?” 安琪拉惊惶地抱紧了包裹向后退去。平日里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修士在今天完全变了个人,魔鬼摘掉了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要攫取她年轻的身体和纯洁的灵魂。她徒劳地撼动着教堂紧锁的铁门,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根本叫不出来。 彭一步一步走近,他的阴影笼罩了她:“没用的,安琪拉。” 艾丽娜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梦魇,安琪拉却不在身边。她的手紧紧抓住了被子边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托马斯正试图从西肖尔侯爵的马厩里偷走两匹拉车的骏马。马儿正在睡觉,他刚要把它们拉起来,却忽然觉得晕眩,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安琪拉逃到了教堂的钟楼上,修士彭如同猎犬玩弄着到手的猎物,跟在她身后,步伐缓慢而有力。安琪拉退到了窗边。 钟声响了,托马斯却没有来。 “他已经用一个金币将这一夜卖给我了。”修士彭重复,微笑着逼近她。 安琪拉毅然转身,踏上窗台,用尽力气发出嘶哑的警告:“别过来!如果你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修士的脚步仅仅犹豫了一秒,便扑上前来。 女孩奋力一跃,飞身而下。修士只来得及碰到她金黄的发梢。 “没意思。”彭无趣地摇了摇头,把银烛台从窗口扔了下去。 雷声隆隆作响,闪电的光芒撕裂天空,鲜血浸透了青草和泥土,女孩蔚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已经不再反射出世界的光芒。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5、初出花园 清晨,托马斯在马厩里醒来,浑身是臭烘烘的烂泥和马粪的味道。一时间他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扶着马儿站起来,回忆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昨夜他做了关于安琪拉的梦,自己和她驾了马车逃跑,西肖尔侯爵亲自带人来追,这个梦嘈杂混乱,后面的情节已经想不起来。 糟了,安琪拉还在等我!他起身走向墓园的方向。他们约好了在墓园里见面。雨霁云开,晨星在即将破晓的天空中闪耀。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出来了,他们诧异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托马斯,议论纷纷。 艾丽娜醒来,却没有看见安琪拉的人影。花园的门关着,通向外面的石子小路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她踮起脚尖,想拨开那个由一根木棍做成的简单的门闩,可是门闩的位置太高了,她够不到。她想了想,转身取了捉蝴蝶的捕网,这是一根长竹竿做的,纤细轻巧,艾丽娜用它拨开了门闩,轻手轻脚钻出了花园,看着人群如潮水从身边跑过去,涌向教堂的方向。她好奇地随着人群来到了教堂前面,一边走一边贪看外面的秀丽风光。 “死得好惨……” “听说是偷了东西。” “谁死啦?借过借过……” “安琪拉,纳莉太太在眠月郡买回来的那个孩子。” “让开让开!我要进去!”一个臭烘烘的男人在人群外面大声叫喊,他的衣服上沾了不少马粪,头发里还夹着稻草。 艾丽娜吃了一惊,尾随着浑身臭气的男子挤过人群,看见安琪拉躺在草地上,僵硬的扭曲姿势,白裙,金发,暗红的血迹已经凝固。旁边是一个摔得变了形的银烛台。花白头发的修士站在她身畔,一语不发,虔诚地划着十字。“安琪拉……”男子扑到女孩身边,跪下来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僵硬冰凉,瞳孔里一片空茫。艾丽娜认出这个男子是偶尔到花园里来侍弄花草的花匠托马斯。 彭把手放在托马斯肩上:“我实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到教堂里偷东西,被发现以后就从窗子跳了下去……” “你撒谎!安琪拉绝不会偷东西!”艾丽娜在一边打断了修士的话。她仰起碧绿的眼眸,愤怒地面对修士:“你在诬陷她!”彭打了个寒噤,从这个小女孩眼中,他看见了一种冷森森的情感。 纳莉太太和管家汤带着几个壮汉抬着担架挤过人群,纳莉看见艾丽娜,吃惊地叫了一声:“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俯身抱起女孩,汤则指挥壮汉们把尸体抬走。“纳莉,安琪拉一定是被他杀死的!”艾丽娜指着修士彭大声说。“小姐?!”纳莉惊异地看着艾丽娜,“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唷!”修士彭脸上的肌肉稍稍抽搐了一下,攥紧了胸前的四芒星,想说些辩白的话。“不会有错,我从安琪拉的眼睛里看见的!”艾丽娜肯定地说。修士轻轻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悼亡的哀戚神色。纳莉也觉得小女孩的指控毫无根据,便一边哄着艾丽娜,一边把她抱走了。 在任何一个领主的领地,领主都是法律的化身,是普通案件的裁决者与执行者。从开国国王亚斯林王开始,就授予了他们这样的权力。何况,死去的仅仅是一个奴隶,微不足道的蝼蚁。彭向西肖尔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如何在夜里听到奇怪的响动,如何看见安琪拉在偷窃,如何以道德对她进行感化。讲到一半,西肖尔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示意他不必再说。“可惜了……”西肖尔转向管家汤,“在田庄的墓园里安葬她吧。” 多年以后,艾丽娜仍然会想起从安琪拉的眸子里看见她濒死的那一幕。前面是逼近的修士,后面是空荡荡的窗外,空无一物。 那天晚上,纳莉太太亲自到花园里陪艾丽娜来睡,艾丽娜却说她看见有白衣女孩在花影间徘徊。纳莉太太浑身直发毛,对艾丽娜中邪一事深信不疑,第二天她来到西肖尔的书房里,顽固地请求侯爵请个法师给小姐驱邪,西肖尔却不以为意:“每个有心事的小孩子都会有梦魇,我小时候也常常做梦,可是现在还不是过得挺好的?纳莉太太,你多虑了。”他来到天使花园里,把艾丽娜叫到跟前,送给她一条项链,项链坠子是海蓝宝石的,形状如同一滴眼泪,上面用紫水晶镶嵌出水仙花的六个花瓣,绿色的翡翠嵌成修长的叶片,花朵中间是金子点缀而成的花蕊。水仙花有两朵,上下对称,仿佛下面的那朵是上面的倒影。“孩子,这件项链叫临花照影,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她的生辰石是海蓝宝石,你的生辰石是紫水晶,紫水仙又是你母亲的家徽。你母亲生前常被失眠困扰,因此她请法师给项坠做了魔法加持,有安定心神的功效。”西肖尔弯下腰,亲手将项链给女儿戴上,“现在我将你母亲的遗物送给你,希望它能保护你远离噩梦的纠缠。”父亲的手指轻触到艾丽娜柔软的脖颈,传递过来丝丝暖意。西肖尔拨开艾丽娜额前的几绺头发,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你的头发要向两边梳,额头不要用刘海遮起来,这样才像你母亲。”艾丽娜希望他能够多给自己一些这样的温柔,可是西肖尔端详她一阵,便站起身走出了花园,竟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自从有了那条项链,艾丽娜果然睡得很好。可是她仍然心心念念不忘记安琪拉,无论纳莉太太怎样逗她都郁郁寡欢,只是坐在小板凳上望着被花园篱笆围成的四角的天空发呆。 在安琪拉下葬的当天,纳莉太太对艾丽娜说:“小姐,安琪拉的灵魂已经被天堂的马车接走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看见她了。老爷会给您安排新的侍女,请您忘记她吧。” 晚上,纳莉太太熟睡之后,艾丽娜悄悄起身,再次拨开花园的门闩,在麦秋利府里四处游荡。在曲折回廊最后面一个隐蔽的小院里,她发现了一辆神秘的黑篷马车,拉车的黑马高大健壮,焦躁地喷吐着鼻息,蹄铁与石子碰出火星。马车里发出腐烂的甜香,像尸骨上生长的花朵,带着死亡的气息。“安琪拉的灵魂已经被天堂的马车接走了。”她想起纳莉太太的话,便鼓起勇气爬进马车四处寻觅,果然在座椅下面找到一口六角形棺材。 “安琪拉,我来看你了。”她探手一摸,棺材盖开着,里铺了厚厚的天鹅绒软垫和枕头,没有人。这时听见车外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夫人,西肖尔侯爵也在躲着西里斯呢。”“这个奸商!看来他是想保持中立,不会庇护我们,也不会支持他们。”女人咬牙骂了一句,“我们还是走吧,这里也很不安全。那只替我们打探风头的猫今天被烧掉了。” 车帘一挑,腐烂的芬芳更加浓烈,一个麦金色肌肤的贵夫人带着面色青白的侍女登上了马车。艾丽娜见有人回来,正打算贴边溜下车去,被夫人一把抓住头发拉至膝前:“有可爱的小兔子钻进来了呢。”她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像两颗燃着的炭火。“放开我!”艾丽娜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扯开喉咙想喊,夫人死鱼一样冰冷的手捏住她的下颌,长指甲在咽喉间来回摩挲着,利如刀割。“小丫头,你是西里斯的小杂种么?”夫人恶狠狠地低声问。艾丽娜拼命摇头,眼中因为疼痛闪着泪花。“摇头我也不会相信,这身打扮明明是千金小姐。离开父兄身边,你可真是太大意了。”侍女拿出一条金链,将一端的金环套在艾丽娜脖颈,另一端锁在座椅扶手上,艾丽娜顿时除了低低的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要把你带回我们的城堡,让西里斯尝尝最心爱的女儿成为血族的滋味。”女人抚摸艾丽娜的头发,声音甜蜜如少女,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她是蜜洛尼丝夫人,王城有名的风流寡妇,也是妖艳的吸血鬼新娘。 “我们走。”蜜洛尼丝命令车夫。 马车出了小院的后门,辚辚驶向黑暗中去。 清晨,西里斯弯腰查看道路上宽大的马蹄印和细细的车辙,回头对一双儿女说:“他们已经走了。”妖兽猎人带着两个孩子,继续追踪下去。对西里斯来说,要对付一个带着狼人车夫和有契约之印的行尸侍女的女吸血鬼并不困难,然而这是一场雄狮带着小狮子的捕猎练习,他要教他们学会如何狩猎。 “好像有好几天都没看见艾丽娜了。”西肖尔品尝着田庄里酿的葡萄酒,随意地说,“我还没给她安排新侍女呢。”他将餐叉扔向墙上的一幅破烂不堪的油画,画里是泉水女仙捧着水瓶,女仙周围的蓝色天空和白色泉水背景已经被扎得面目全非,女仙身上的刀痕却寥寥无几。餐刀钉在油画的木头边框上。“又偏了。”西肖尔带着醉意咕哝,“西里斯是怎么练成一手飞刀的?我怎么一直都练不好?”管家汤把餐叉从画框上拿下来交给侍女,示意她换一把新的。 “老爷,小姐在两星期前就失踪了。”纳莉太太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战战兢兢地说,生怕西肖尔一时兴起把她当作练习的靶子,“您还派了托马斯和瑞希去找。” 西肖尔侯爵拍了拍脑袋:“啊……好像是有这事……找得怎么样了?” “他们没回来,说明还有希望。”管家汤给纳莉太太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西肖尔毫不在意地为自己斟满了酒杯,低声说:“小家伙,想把你关在花园里也不行了呢,看来命运之轮的确是人类所不能够干预的啊……”他仰头一饮而尽。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6、德古拉堡 这是西泽原上的一座城堡,隐藏于逢魔森林之中。马车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在夜色之中来到了城堡。蜜洛尼丝提起裙子,牵着艾丽娜走上长满苔藓的湿滑台阶,打开了城堡厚重的大门。德古拉伯爵正在客厅里读书。 “我带了个女孩回来。”蜜洛尼丝敛裾行了个规矩的屈膝礼,低声禀报,“在画眉田庄抓到的,可能是西里斯的女儿。” 德古拉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目光突然一震,在艾丽娜脸上停住了。“她不是西里斯的女儿,你认错人了。她是西肖尔的孩子。” “但是,我从未听说过西肖尔有孩子!”蜜洛尼丝尴尬地说着,命令侍女打开了艾丽娜的颈环。 德古拉回忆了片刻,说:“我也没听说过。这个孩子他隐藏得很好,可是,是他的孩子,确定无疑。她和父母如此相似。” 艾丽娜在黑暗中看不清城堡主人的面容,只能隐约借着窗子透进来的微弱星光辨出他的瘦高身材。她的心怦怦直跳,一路夜行晓宿,所经之地荒无人烟,知道此行凶多吉少。 “孩子,你长得像你母亲。”城堡主人喃喃地说,语气分外温柔,带有一种磁铁般吸引人心的力量,“我年轻时追求过她。” 艾丽娜不知如何回答,双手绞着自己肮脏的蕾丝裙边,局促不安。一路上她都只穿着这一件衣服,并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现在头发蓬乱,满面灰尘,像个乞儿。 “她还好吗?”城堡主人平静地问。 “她已经过世了。”艾丽娜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痕,沙哑地说,“听说在我三个月大时,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这是有生以来,除了安琪拉之外,第一次有人提及她的母亲。 一阵沉默之后是柔和的叹息,城堡主人走到雪样的月光里,对艾丽娜说:“走近些,孩子,让我好好看你。”艾丽娜大着胆子上前两步,看清了他的脸,是一个花白头发的男子,很难判断年纪,眼里满是历尽沧桑的荒凉。 “我叫德古拉,这里是我的城堡。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我叫艾丽娜。”艾丽娜礼貌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不小心上了这位夫人的马车,被她带到这里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回家。”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便不能回去。”德古拉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艾丽娜小姐,你是我尊贵的客人。除了地下室和顶楼那个上锁的房间不能进去,城堡里所有的地方随你走动。”他的手指在她颈间停留,那颗海蓝宝石如同泪滴,在黑暗里也绽放出暗蓝的幽光。“临花照影……”德古拉睹物思人,低语仿佛叹息。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养她?”蜜洛尼丝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只管照着我的话去做,不要问为什么。”德古拉的声音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寒冷,“如果你们敢碰她,我会让你们死得很难看。凯瑟琳,蜜洛尼丝,百合莉莉,你们听到了吗?” 空气中响起伶俐的尖啸,两只巨大的人形蝙蝠交叉着飞过德古拉的头顶,降落在蜜洛尼丝身畔,灰扑扑的兽翼收拢,化作两个女子——肌肤雪白、气质高贵的凯瑟琳和柔弱甜美、楚楚动人的百合莉莉,加上古铜色肌肤、狂野火辣的贵妇蜜洛尼丝,三人齐声应答:“是,大人!” 从此艾丽娜就在这座阴森的古堡住了下来。大门日夜关得严严实实,她找不到半点逃走的机会。德古拉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书架像迷宫一样排列,艾丽娜端着烛台走在高大的书架之间像走在阴暗的丛林,听见书架上传来书本的窃窃私语:“是个人类!”“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快来看我吧!我会经你如何获取美貌的知识!”“看我!我来告诉你人际交往的艺术!”“看我!我来给你揭示人类心灵深处的黑暗!”她很喜欢到德古拉的书房读书,有时也和蜜儿等侍女闲聊。除了德古拉,其他人都把艾丽娜看作是一块长腿的美味可口的小蛋糕,恨不得马上吃了她。艾丽娜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落入狼群中的绵羊,周围是充满敌意的贪婪目光。她是城堡里唯一特准点蜡烛的人,其他人昼伏夜出,即使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走来走去也如同白天一样自如。渐渐地她的生物钟也和吸血鬼一样昼夜颠倒,并且从侍女口中了解了一些关于这所城堡的往事。 吸血鬼德古拉是城堡的统治者。自从把软弱的孪生哥哥亲手钉进棺材埋在地下深处,他就一直作为城堡的主人统治这里,势力范围覆盖了这片逢魔森林。他已经活了三百年,三百年间,他娶了三个吸血鬼新娘。凯瑟琳是第一个。她原本是奥斯温王国的一个公主,生母死后父亲娶了继母,继母派猎人把她送到森林里杀死,要求拿她的心脏回去复命。但当猎人正要挖出她的心脏时,德古拉拎着一颗鲜血淋漓的鹿心出现在猎人面前。“拿这个去交差,把她留给我。”他说。凯瑟琳有时被人看到出没在林间和乡村,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有个法师把她封印在水晶棺里,结果被一个贪恋美貌的王子重新释放出来。她被人们称作“白雪公主”。蜜洛尼丝是德古拉的情妇,为了得到永恒的美貌而追随他,即使这美貌永远见不得阳光。她在奥斯温的王城雅玛居住,是有名的风流寡妇,为他打探各种消息,当德古拉到雅玛城时,便住在她家里。如果不是被西里斯伯爵追踪,她也不会带着侍女蜜儿到德古拉堡来暂避一时。百合莉莉看似软弱,实际坚韧而有心计,在遇上德古拉之前她已经是一个吸血鬼了,在月神殿里夜夜吸取客人的血液。德古拉把她从吸血鬼猎人手里救出来,但有时连德古拉也捉摸不透她。还有德古拉的女儿,夏洛蒂。艾丽娜初来城堡时,她正在外面捕猎。夏洛蒂是德古拉已过世的妻子露茜所生的孩子,一个半吸血鬼,几乎和德古拉同样强大。她在十七岁时就不再成长,从此一直带着青春期的叛逆和乖戾,常年在外面的荒原上野孩子一样流浪。这就是德古拉堡畸形的阴影下生活的所有成员。 德古拉要离开城堡一段时间,临走之前派吸血蝠给女儿夏洛蒂送信催她回来。夏洛蒂如期回到了德古拉堡。她瘦长身材,一身猎人劲装,背着弓箭,齐耳短发漆黑如夜。看见艾丽娜时,她和其他人一样深感惊讶。德古拉叮嘱她保护好艾丽娜。“我打算把她养大。”他对夏洛蒂说。夏洛蒂拧紧了眉头:“又是吸血鬼新娘?”德古拉以沉默代替回答。夏洛蒂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三个还不够么?争风吃醋已经够热闹了。”德古拉笑了:“夏洛蒂,她们虽然是我带回来的,可从未因为我而吃醋。百合莉莉在我这里寻求强者的庇护,蜜洛尼丝在我这里寻求永恒的美貌,凯瑟琳在我这里寻求复仇的力量,她们的真心都不在我。”“那为什么还要和她们在一起?”夏洛蒂愤愤不平。德古拉微微叹息:“漫长的寿命与永恒的黑暗……夏洛蒂,你不觉得寂寞么?” 当德古拉在家时,夏洛蒂与三位后母相处甚谐,但只要德古拉一离开城堡,她对三位继母的憎恨便毫不掩饰,显露无遗。她深爱父亲和母亲,觉得母亲作为人类死去是爱情的遗憾。母亲本应和父亲在一起,在黑暗中相互厮守,共同渡过每一个漫漫长夜。然而母亲已逝,父亲又有了三个新妇。每当父亲不在,她就想方设法折磨她们的后母以此为乐。有些半吸血鬼的力量会比普通的吸血鬼更为强大,夏洛蒂无疑就是一个这样的混血儿。她把继母们关进地下血迹斑斑的囚室,用镀银的长鞭抽打她们发泄心中的恨意。吸血鬼的皮肤愈合力极强,所以继母们没有控诉的证据。那天晚上,艾丽娜在图书室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听到地下传来阵阵惨叫,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正想回房间去休息,楼梯上响起了嗵嗵的脚步声,夏洛蒂一阵风一样走进来,拉了她的手,不由分说让她跟着自己走。艾丽娜只得将书放进裙兜,半拖半拽地跟随着强悍的少女走下长长的旋转楼梯。站在地下室阴风惨惨的入口艾丽娜瑟缩了一下,小声说:“这里是禁地,伯爵说我不能进去。”“伯爵今天不在家,一切由我作主。”夏洛蒂面无表情,将艾丽娜推下台阶,邀请未来的新娘欣赏拷打的过程。半个小时之后,囚室里满是浓臭的血腥,吸血鬼新娘们嘶声号叫,面无人色。艾丽娜紧紧抿着嘴唇,看得眼都不眨,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我很想晒死她们,可那样老爸非杀了我不可。”夏洛蒂郁闷地说,“我的亲生母亲埋在教堂墓地,我和老爸都永远没法睡在她身边了。老爸又找了这三个女人,可是她们是一群蠢猪,居然把整个村庄的人都变成了吸血鬼,还得意洋洋对老爸说她们给他建了一支军队!老爸只好亲自出马,找妖兽猎人去平了那个村子,因为根据我族戒律,他不能亲手杀死同族。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养你吗?就是等你长大以后把你变成血族。你母亲是他暗恋过的女人,而你又长得太像你母亲。”夏洛蒂把皮鞭一晃,在艾丽娜脸上比了一下,但没有真的打下去,这时艾丽娜才向后一缩,流露出了她一直想看到的恐惧表情。夏洛蒂抬起艾丽娜的脸问:“小妹妹,现在还对做我未来的继母和这群蠢货在一起争风吃醋有兴趣吗?”艾丽娜冷淡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本来就不想成为吸血鬼。我只是对他的图书室感兴趣。”夏洛蒂凝视着艾丽娜,端详了几秒之后她觉得自己永远猜不透这个小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她说:“我现在就放你走。”她们通过城堡一楼大厅旋转的镜子,镜中是一条直接越过逢魔森林来到外面世界的秘道。 在夜风凛冽的西泽原上,夏洛蒂宣布了艾丽娜的自由:“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过,能否走出这片妖兽出没的荒原,还要看你自己的运气。”短发的男装少女回到秘道之中,镜门旋转复又合拢,艾丽娜回头,来路已然和夏洛蒂一起消失不见。她站在荒原浩瀚的星空下,第一次为如此明澈的星光所震动。 而德古拉堡的图书室里,所有的图书都开始不安份地窃窃私语:“魔法大典没有回来!”“没有大典的魔力,我们很快就会变得和普通图书一样安静!”xh:.147.247.73 7、妖兽猎人 艾丽娜艰难地向前行走。虽然夏洛蒂宣布她已经自由,但她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逃出了德古拉堡的势力范围,只能祈祷夏洛蒂不要和那些女吸血鬼一样喜怒无常,改变主意。身后随时都可能有狼人、吸血蝠,或是黑马拉的车子追赶上来,带着腐烂的甜腥,蛆虫与白骨的味道,风一般驶近……黑暗中仿佛传来了窃笑和鞭子的脆响。她用力甩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裹紧了斗篷,西泽原上的晚风夹着沙尘扑面而来,干燥而凛冽。裙兜里的书沉甸甸的,她把它拥得更紧些。没想到会这样离开,还顺手捎上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想到这里,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现出一丝微笑。 想回家,想在自己柔软的床上醒来,发现三个月来所有的冒险,都只不过是一个长长的梦。但是她不能停下。村庄的温暖灯火就在前方,这是漫漫长夜支持她前进的唯一力量。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艾丽娜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幽灵一样的马队从她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经过,她能嗅到热腾腾的腥臊气息,听到轻微的盔甲撞击,却始终不闻一声人语。马队并不长,只有三十几人,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径直驰向前面的村庄。 艾丽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马队已经走远,方从岩石后面出来,仰头望望天空。黑云在天空飞速移动,黯淡的月亮时隐时现,不是什么好天气。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一支箭射来,钉在她脚边,背后传来一声低喝:“别动!” “只不过是个孩子。”一个略带沙哑的柔和声音提醒。“在这样的夜晚,孩子也要小心。谁知道她是不是吸血鬼?”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稚嫩却坚定。 “我不是吸血鬼。”艾丽娜说,“我刚从那边逃出来。”她慢慢转回身,月亮移出了云层,照在两个骑马的人身上。远远地,她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前面的人是个娇小的孩子的轮廓,和自己年纪仿佛,后面的人高大一些,是个年纪稍长的少年。 孩子眼睛里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转瞬消失了。艾丽娜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了清澈的星光。 “你是麦秋利家的小姐?”孩子问,“你的父亲到处找你。” 艾丽娜紧张地盯着两人,没有回答。 “项链上的紫水仙徽记,除了克利弗家族,还会有谁?而克利弗家的最后一位女继承人艾米莉已经与麦秋利家族联姻。”孩子的声音在夜空中清清朗朗地传来。艾丽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抓住了项坠。那孩子目力惊人,在如此昏暗的夜里居然把她项链上的徽记看得一清二楚,堪与吸血鬼相媲。可是听口气,又不像是吸血鬼,而且对贵族的家徽和姻亲关系似乎很熟悉。 他们策马来到艾丽娜身边。一个是很清秀的孩子,一身黑骑马服,手中是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这支枪一看就是为这个年纪的孩子特制的,尺寸比成人的要小一些。另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长发束在脑后,同样穿着黑骑马服,提着一柄宽阔的砍刀。“我是卢西弗·阿思那,西里斯伯爵之子。他是我的哥哥弗雷密。愿意为您效劳,小姐!”孩子微微欠身,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高贵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与年纪无关。身后的少年始终默不作声,如同一个影子,守护在孩子的身旁。 艾丽娜几天来累积的疲惫,终于在这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的一瞬间压垮了她的身体。她长出一口气,倒了下去,恍惚中仿佛被人抱上了马背,昏然入睡。她任自己彻底放松,沉酣于黑暗的甜香。 艾丽娜被惨叫与兵器的撞击声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与年纪稍长的少年共乘一骑,火把的光芒映红了少年脸上戴的狰狞鬼面,橙发在空中飘扬。她在迷茫中四顾,见戴面具的骑手们正在血洗整个村庄。卢西弗脸上也戴着一个银色蝴蝶面具,正在挥动那杆银枪,准确地刺中一个又一个在半空中飞跃疾扑的怪物。这些长相如同人类村民的怪物们身手敏捷得诡异,闪着青光的獠牙从血红的唇间暴出,眼中充满杀戮的**。一蓬鲜血溅到艾丽娜半边脸上,她抹了一把,温暖粘稠,使她对这种液体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热爱。她舔了舔手上的血,在甜腥的味道中获得了一阵满足。弗雷密举起斗篷挡住了艾丽娜的脸,为小女孩拉上了这场杀戮的帷幕。然而幕后,战斗仍在继续。艾丽娜觉得时间仿佛变慢了,而她的听觉、嗅觉变得敏锐起来。她能清楚地听见弗雷密火焰一般的刀弧劈过那些半人怪物的身体,骨骼与血肉碎裂的声音,清楚地听见卢西弗的长枪穿透半人怪物的胸腔,心脏爆裂鲜血溅出的声音。她闻到浓烈刺鼻的血腥,这气味如同芬芳的美酒使她浑身血液沸腾。 天边第一道光线将黑暗撕裂了一道口子,千万条曙光如赤色的骏马奔腾而来。黑夜溃退,太阳的光焰荡涤大地,所有变成血族的村民在这阳光之下无所遁形灰飞烟灭。妖兽猎人们开始逐户搜查,确定村庄里面没有活人之后,骑士们向村庄投出了火把。在归途中弗雷密放下了遮挡艾丽娜眼睛的斗篷,艾丽娜回首向来路望去,天边一片橙红,分不清是霞光还是火光。 “她是谁?”猎人的首领策马来到弗雷密身畔,摘下面具问。他是黑发的清俊男子,左颊上的十字形刀疤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严。他望向艾丽娜的目光温柔慈祥。父亲的目光应该是这样的吧。艾丽娜心中微动,想起那个偶尔进入花园去看她的男子,有着和她一样的橙发,但望着她时并不比望着桌上的一套雕花银杯更有感情。“我叫艾丽娜。”她低声说。“是麦秋利家的小姐啊。”男人微笑着望向她,“三个月前,我和弗雷密、卢西弗去过画眉田庄。” “爸爸!”卢西弗开心地从马上跃起,飞踏马鞍扑进男人怀里,男人用斗篷裹住孩子,怜爱地责备:“上次的伤还没好,怎么就过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卢西弗活动了一下包着纱布的右腕:“放心好啦,已经没事了。再说,左手也一样好用。”两人共乘一骑,在队伍中有说有笑。艾丽娜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家,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靠着身后少年阔大的胸甲盹了过去。xh:.147.247.73 8、结下友谊 艾丽娜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了久违的阳光。她不得不闭上眼睛适应一会儿灼目的光线,眯起绿幽幽的眸子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试图尽快适应三个月幽禁之后重见天日的生活。 这是一间具有东陆风格的套间,艾丽娜发现自己正躺在木制地板上,身下是厚厚的锦褥,丝缎被面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旁边是一面水墨山水屏风。 门口的珠帘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有人正掀起帘子进来。“你醒了?”艾丽娜揉了揉眼睛,见一个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女孩端着放有牛奶和面包的托盘从外间赤着脚进来,漆黑长发仿佛一匹上好的黑绢,柔顺地垂到腰间,双眸如黑宝石般闪闪发亮,肌肤却是雪样的白,仿佛一块冷冷的玉。青纱裙,白披肩,脚步移动时裙子漾出水样的涟漪。足踝上系有一串银铃,走动时便铃铃清响。 “你是……”艾丽娜疑惑地问。 “我是卢西弗的妹妹卢西雅。”女孩微笑着把托盘递过来。 “这里是哪里?”她一边问,一边抓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完全不在意面包渣掉在被面盛开的白牡丹图案上。 “鹰岩山庄。你父亲贴出了寻人启示,到处找你。等你体力恢复,我们会派人送你回家。” “好啊。”艾丽娜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又拿起牛奶贪婪地喝了起来。 “你在山庄的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女孩微笑着说,“这里是你的卧室,我睡在外间。有事可以叫我。山庄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好无聊的,你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艾丽娜看见女孩右腕上的纱布,疑惑地打量着女孩:“你就是卢西弗吧?卢西雅是你的真名?” “哈哈,被你识破了!”卢西弗抿嘴笑了一笑,“不过我还是习惯被称作卢西弗,因为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时候多一些,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个男孩子呢。听说你在画眉田庄失踪了,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艾丽娜想到德古拉常说的一句话,便随口道:“我从黑暗之处来,向黑暗更深处去。” “吸血鬼一族的暗语,你怎么会知道?”卢西弗惊讶地望着她。 一幕幕回忆在艾丽娜心头翻涌,短短三个月却像经历了三年,五味杂陈。她向卢西弗讲述了安琪拉的死,吸血鬼夫人的马车,还有德古拉堡。当时仿佛无所畏惧,回想起来却是惊心动魄。卢西弗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点头。 “爸爸说等你好些,就送你回家。”艾丽娜讲完后,卢西弗说。 轮到艾丽娜沉默了。她从前一直生活在花园里,生活在每天临睡前安琪拉给她讲的美好童话中,初次出来便看到世界残酷的真相。如果父亲很在乎自己,就不会把自己放在花园里,几乎从不去看望。回家以后,是仍然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是投入这个广阔、未知、危险无处不在的世界里? “我没什么的,怎么样都行。”艾丽娜淡淡地说,“其实,我想知道爸爸是不是爱我。” 艾丽娜和卢西弗一起走出了房间,上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暖意洋洋像母亲的手指。一片树叶飘落枝头,艾丽娜不禁感慨:“已经是秋天了……” “是啊,雷斯朗穆山已经漫山遍野火红的秋枫和金黄的白桦,浓淡相宜层林尽染了呢!”西里斯伯爵带着弗雷密走了过来,笑着对艾丽娜说,“艾丽娜,你先休息,等你体力恢复了,让他们两个带你出去玩。”“好啊!”卢西弗一脸兴奋,“山庄里都是男人,总算有个女孩陪我了!你要在这里多留几天哦!”艾丽娜想起父亲,又微颦细眉:“还是先送信告诉我父亲比较好。”“当然。”西里斯道,“我已经叫人去画眉田庄送信了。” 鹰岩山庄除了主人西里斯伯爵、卢西弗和弗雷密外,只有几个体格健壮的仆人。其他的猎人团队成员都是山庄附近的村民,平时在自家练习武艺,打猎或种地维生,需要集体猎魔时便应召出动。这座大宅院里每天都冷冷清清,与麦秋利府的仆从成群、热闹非凡形成了鲜明对比。卢西弗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她常常身着男装,和一群男人一起骑马射箭,有时也换上女孩子的装束,来到艾丽娜的房中,两人在一起说些悄悄话。过了几天,艾丽娜逐渐适应了夙兴夜寐的作息规律,卢西弗便拉她出去骑马,还给她找了一套自己的骑马服。弗雷密跟着她们,他与卢西弗青梅竹马,一路上唯卢西弗马首是瞻,看得艾丽娜十分羡慕,想着自己如果有个哥哥就好了。西里斯担心艾丽娜,叮嘱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许带她走得太远,卢西弗解下自己带的哨子送给艾丽娜,说:“这是摩羯召唤哨,如果有危险,就吹响它。我无论在哪里都听得到。”摩羯是一种传说生活在海里的动物,羊头鱼尾。哨子淡青色,透明而坚硬,上面隐现晶莹的水光纹路。卢西弗说是父亲出海时从人鱼那里得到的礼物。当哨子的接受者吹响它时,哨子的赠予者无论身在何方,都会应召唤立即出现在身边。 “这样贵重的礼物,父亲送给你的,我接受不太好吧……本来你遇到危险可以叫你父亲马上出现,可是这样一来……”艾丽娜十分犹豫,想要推辞。“没关系。”卢西弗开心地说,“我和弗雷密总在一起,而且我熟悉这里的道路。倒是你如果在野外跑丢了不好办——我爸爸可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呢?”她亲手将哨子给艾丽娜挂在颈上,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漂亮的项坠。 “我有话要对你说。”回去之后,弗雷密将卢西弗单独叫了出来,严肃地责备她:“父亲大人送你的召唤哨,怎么可以随便给人?你若不好意思,我明天替你去要回来。”“没关系,艾丽娜是我的好朋友,再说她根本不熟悉地形,走丢了怎么办?弗雷密,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的,她可不一样。”被卢西弗这样一哄,弗雷密高兴起来,便以卢西弗的护花使者自居,出去玩时更加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了。 一天,艾丽娜在树林里发现了一种叫巴斯巴甜的蘑菇,她在《魔法大典》里见过这种菌类,它是一种强烈的致幻剂。如果调配得当,说不定能让彭说出实话。 “卢西弗,我想请你帮个忙,我要做点东西,你可不要对别人讲。”她悄悄请求卢西弗。卢西弗心思敏捷,猜中了她的计划:“你要按《魔法大典》上的方子来配魔药?”艾丽娜脸色微微一变,想到那天她昏睡过去,卢西弗安顿她躺下,帮她换衣服,早该发现她的书。“你想用它干什么?”卢西弗脸色也变了,明显是知道它的药性。艾丽娜便对卢西弗和盘托出自己离家的始末缘由——从前她说得简单,只说在宅第里被掳,略去了关于安琪拉的一段。“我想让彭认罪。”艾丽娜说。卢西弗拍手道:“我最喜欢替天行道,一定帮你!” 致幻剂很快调配完毕,艾丽娜决定亲自试药。“你没搞错吧?万一有毒怎么办?”卢西弗吃惊地阻止。“我要一次成功,否则他会警觉起来。”艾丽娜坚定地说完,毅然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浸在药水里。 然后她们又配了五次,直到第五次才真正成功了。按艾丽娜的形容,效果堪称完美。这种药剂在配制时需要制药者强烈的意志,而前几次往锅里扔药时,她们都想着别的事情,所以意志欠火候。 艾丽娜发现西泽原是魔药的故乡,便每天出去时在弗雷密和卢西弗的帮助下采了许多草药原料,留着备用,在画眉田庄可找不到这些神奇的植物。如果她回了家,想配魔药可就难了。然后她们又配了一些简单的魔药,各有功效,艾丽娜把它们放在一个藤编的箱子里小心收藏,打算回家时带走。 一个早晨,一辆马车停在山庄门口,车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浅褐色的头发挽了一个很紧的髻,模样斯文,“您好,我是画眉田庄西肖尔家的女管家纳莉,来接我们小姐回家。”她通报姓名的样子彬彬有礼。西里斯伯爵看了他带来的西肖尔侯爵的道谢信,便叫卢西弗带艾丽娜过来。艾丽娜来到客厅,纳莉太太惊喜地叫起来:“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快跟我回家吧!”她举起洋娃娃一般娇小的女孩,抱在怀里。艾丽娜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脸上写满了失望,嘀咕道:“又要住到花园里去吗?如果住到花园里,我才不要回去。” “您是她家的管家?”卢西弗站在一边问。 “是的。”纳莉太太微笑着回答。 “她是纳莉太太,给我做蛋糕吃。”艾丽娜补充,“她有好厨艺。” 纳莉太太高兴地对艾丽娜说:“我们不住在花园里了,老爷已经为您打扫出了一间闺房,就在麦秋利府的二楼。还有新的女仆。” “我只要安琪拉。”艾丽娜低声说。 “如果我是侯爵,我会亲自来接她回家。”卢西弗不屑地说,“西肖尔真是不称职的老爸。” “侯爵大人去了闪金港。”纳莉太太对卢西弗解释,“所以我过来接她。” 卢西弗拿来一枚黄铜哨子,用红色的丝绳系着,郑重地挂到艾丽娜的脖子上:“以后需要我时,就吹响这枚哨子,我的信鹰会听见给我送信,我便去找你。”她牵着艾丽娜的手,迟迟不肯放开,两个人相互对望了很久,彼此都是对方有生以来第一位年纪相仿的朋友。最后,西里斯笑着对女儿说:“艾丽娜也要回家找爸爸啊。”卢西弗才放开了艾丽娜的手,低声说:“记得给我写信。” “我会再来的。”艾丽娜坐在马车上,对站在地上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的卢西弗说。 就这样,艾丽娜被纳莉带走了。 是年,她们七岁。 双星相逢,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三年之后,她们将再次相遇。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9、修士认罪 艾丽娜和父亲一起参加画眉田庄的星子诞辰节的庆典。星子诞辰节是西陆的重要节日,也是新一年的开始。西陆的星元纪年就以星之子诞生那年为开端,也是人们信仰四芒十字星的开始。《星约》是关于四芒十字星信仰的教义,其中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星之子诞长前,关于六芒星和五芒星神话的部分,第二部分是星之子诞生之后教化世人部分,主要是星辰之神同世人的约定。 画眉田庄一片欢欣景象。修士彭在星子诞辰节的早上宣扬星约,为新的一年祈福。田庄上所有贵族和自由民都集中在教堂里,奴隶们则站在教堂之外。 彭读完了主祷文,开始分发圣餐。 传说在古代的某个时期,战火纷飞,道德崩坏,星辰之神派遣星之子来到人间,指引人类的方向。他在羊栏里初降人世,母亲是牧羊女。他成长为牧羊少年。敌人入侵他的家乡,他带领众人反抗,各位贤能的人才都来帮助他,最后他统一了西陆,以四芒十字星为象征。他的护国法师书写了《星约》的下卷,作为与众人的约定,也相当于律法约束。最后,他将自己献祭于祭坛之上,化为闪亮的四芒十字星回归星天。 从那以后,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星之子,毕生遵守戒律、致力于宣扬星约的神职人员称为修士或修女。他们未必是法师,但却是虔诚的信仰者,也是以身作则的表率。 修士彭站在讲坛上开始讲读一段《星约》,所有人都恭敬聆听,连一声咳嗽都没有。西肖尔带着艾丽娜坐在最前排。 彭讲至最后,在侍童端上的水盆里洗净了双手,正要分发圣餐,忽然他的眼神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盯着侍童,声音沙哑。 “您让我来的。”白衣的侍童一脸愕然,他是一个清秀的男孩,简单的白袍从头到脚,金色的头发用一根白布带束在脑后。他的头发本来是栗色的,前天,艾丽娜给他染成了金色。艾丽娜把药下在洗手的水里,又在《星约》上放了一枚细针,刺破了彭的手指,毒药便顺着血液流入了彭的身体,麻痹了他的大脑,令他产生了幻觉,将侍童看成了安琪拉。 他看见安琪拉站在他面前指责他。 “你不要来找我!我当时一定被魔鬼迷了才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且……我根本没有碰你一根手指头!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如果你肯顺从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艾丽娜早把银烛台摆在讲台上,《星约》的旁边。彭见到烛台,脸色更加难看。 “我对不起你,诬陷你偷了烛台畏罪跳了钟楼,可是你的确是自己跳下去的,我并没有推你!我不想你死,我只想趁托马斯不在钻个空子……你只不过是个奴隶,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圣女的清高样子,还不是暗地里和花匠苟且?为什么花匠可以,我就不可以?” 西肖尔脸色变了,叫道:“修士疯了!快把他拉走,别让他在这里胡说八道!”几个强装的仆人马上将彭拖走了,西肖尔脸色铁青,低声咒骂:“丢人现眼!我的领地上怎么有这么败类的修士!” “爸爸!”艾丽娜望向他,“他已经亲口招认,安琪拉是无辜的。” “艾丽娜,你跟我来。”西肖尔把艾丽娜带回府邸,将她叫进了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宝贝,看来我得和你单独谈谈。”他转过身来,把艾丽娜拉到自己身前,神情少有地认真,“你是不是和彭发疯有关系?你都做了什么?” 艾丽娜仰起脸:“我没做什么,是神在惩罚罪人。” “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西肖尔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行动,一定先告诉我。” “父亲,惩罚他有错吗?” 没有。可是他是国师哈维派来的,自从你母亲去世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奉命监视我的举动。西肖尔很想告诉艾丽娜这些,可是女儿太小了,他难以开口。最后,他对女儿说:“以后不许这样了。” 艾丽娜不满地垂下眼眸一言不发,这是她反抗的表示。西肖尔叹了口气,拉铃叫纳莉太太把她领走。 她今年只有七岁,可是已经展露了她的天赋与性格。西肖尔开始觉得有点棘手了。他开始让纳莉教艾丽娜刺绣女红,希望她的聪明才智能找到其他的使用方向。纳莉像母亲一样陪伴在艾丽娜身边,她是个好裁缝,也是个好老师,教导艾丽娜就像刺绣花边一样细心。结果,由于纳莉的影响,艾丽娜竟成了一个好裁缝,她自己的礼服都是亲手做出来的。而且她有着独到的审美眼光,画的服装设计图令暗地里经商的西肖尔赚了不少钱。 画眉田庄又来了新的修士。这个修士也是从都城雅玛城来的,叫约翰,和彭完全不像是同一职业的人。他胖得像个酒桶,每天窝在教堂里不出门,听说他总在偷偷喝酒吃肉。西肖尔有一次去拜访他,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迎出来,解释说由于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国师哈维特许他吃肉。他割肉手法极在行,还热情地邀请西肖尔与他共享。西肖尔派人去玛雅悄悄打听他的底细,却听说约翰修士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西肖尔猜他可能是赶赴教区的途中被掉包了,不是国师的眼线反而放心,也就没有拆穿。 三年后,国王举办生日宴会,庆祝自己四十岁生日。西肖尔入雅玛城庆贺,国王有意作媒,把王后的侄女特丽莎·波那索许配给他。西肖尔为难地说自己有一个女儿,恐怕她不肯接受继母,但国王却不以为然。xh:.147.247.73 10、死灵法师 和不断战斗的妖兽猎人西里斯伯爵不同,西肖尔侯爵生活得优雅从容。自从艾米莉去世后他有过很多情妇,却一直未曾续弦。现在,国王派出的媒人登门了,女方是波那索公爵的女儿特丽莎,今年二十二岁。西肖尔侯爵当着媒人的面把艾丽娜叫到面前,问:“艾丽娜,你介意多一个继母吗?” 十岁的艾丽娜毫不犹豫,以坚决的眼神和语气回答:“绝不!” 西肖尔盯着艾丽娜看了一会儿,柔声说:“艾丽娜,你以为画眉田庄是你一个人的吗?” “我宁可离开画眉田庄,也不要接受这个女人!”艾丽娜**甩下一句话。媒人的脸色十分尴尬。 晚饭时,艾丽娜没有出现在餐桌上。 其实艾丽娜也不晓得自己要到哪里去。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画眉田庄的田野上,忽然想起卢西弗来。西里斯的宅第没有麦秋利府的富丽堂皇,但是山庄里纯朴的人们却给艾丽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走向鹰岩山庄的方向。此时正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天边,艾丽娜走在田梗上,收工的农民纷纷向她打着招呼。他们赤脚踩过田间的泥土,肩上扛着锄头。艾丽娜也一一点头笑着回应。纳莉太太告诉过她要尊重庄上的每一个人,也包括这些农民,正是他们的辛勤劳作,才有田庄一年的粮食和蔬果。他们感兴趣地打量艾丽娜,这位一向深居简出的贵族小姐并不是常常有机会能够见到。但是没人问她的行踪,他们不关心这些。这里是西肖尔侯爵的领地,他们没有干涉他的女儿的权利。 艾丽娜上了一个老农的牛车,命令他带自己往西边走。到了画眉田庄的西边界,老农停下了牛车。“小姐,我该回去了。您是不是也要回家吃晚饭?”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沟壑纵横。“不,我不回去,我只是想在这里走走。”艾丽娜拿出一枚黄铜鹄币放进老农手心,“谢谢您带我到这里。” 画眉田庄没有边界。田野尽头是一片树林,林间小路通往鹰岩山庄。西肖尔常常带几个健壮的仆从在此围猎。这些仆从被称作画眉卫士,守护着这片田庄,他们的衣服上都绣着橙冠画眉口衔麦穗的图样,那是麦秋利的族徽,也是画眉卫士的标志。树林里出现一个身材魁伟的骑手,背对着如血残阳向艾丽娜奔驰而来。“小姐,请问您要去哪儿?”骑手勒住马缰,马鞍后面挂的网兜里是几只山鸡和野兔。女子红褐色的头发几乎与晚霞融为一体,跳下马向艾丽娜走来。她是负责巡视画眉田庄的女卫士瑞希。“瑞希,送我去鹰岩山庄。”瑞希是画眉田庄健壮的姑娘,擅长骑射,常陪西肖尔出去打猎。但是西肖尔却对她没有半点情爱方面的兴趣,因为她的虎背熊腰简直抵得上两个西肖尔侯爵。“小姐,我可不能送您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还是送您回家吧!”瑞希说,“你知道上次你失踪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侯爵大人说如果找不到你,就要把我们全吊死在树林里!大人说得出做得到。”她说着,将艾丽娜抱上马背。 “瑞希!”艾丽娜挣扎,“我不要回家!” “噢?为什么?”瑞希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但艾丽娜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感兴趣。没有人在乎小孩子的感受,他们只是要把她放在应该在的地方,像一件摆设。她就应当被摆放在麦秋利宅邸里。 “我觉得爸爸根本不关心我的去向……”艾丽娜沉默了一下,还是低声说说了缘由。 “小姐,我对天发誓,他比任何人都更关心你!”瑞希说,“他只是当着人的面不好表现出来罢了。他总是那样,不愿意露出自己的感情。不过我还算了解他,比纳莉太太和管家汤更了解,因为我跟他的时间太久了。” “你骗人,瑞希。”艾丽娜赌气地噘起嘴巴,“听说我失踪之后他只顾着喝酒,根本没有为我担心的意思!我偷听过下人们的谈话,人们总是在背后才会说出实情。” 瑞希一时间不知道和艾丽娜说点什么好。虽然她是小孩,却像个大人一样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那不是真的。”瑞希说着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开始加快了速度,艾丽娜坐在瑞希的怀抱里,皮制鞍具磨着她的屁股,瑞希坚固的铁文胸硌着她的后背,实在谈不上是好感觉。“我讨厌骑马。”她低声咕哝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瑞希,这么热的夏天你为什么还要穿铁甲?” “所以我们才被称作画眉铁卫呀!”瑞希对艾丽娜说,“我们都穿铁甲。” “不对。”艾丽娜大声说,“你有任务!你在巡逻对不对?我记得上次吸血鬼来田庄,你们也穿着铁甲。”她猛地转身抓住了瑞希的肩带:“瑞希,是不是又有吸血鬼来了?” “没有,小姐。放心吧,没事的。”瑞希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头,艾丽娜觉得很温柔。她很少拥有温情,所以常常会被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所打动,仿佛一只幼兽,对世界抱有犹疑、抗拒,却又有一些期待。夕阳沉落下去仿佛只有一瞬间,黑暗的幕布无声地从四面八方掩袭而来,艾丽娜有些不安。“瑞希,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的直觉一向敏锐。 “没什么不对劲的!”瑞希扬鞭策马,向着教堂的尖项跑去。麦秋利府就在教堂后面的那条街道上。 跑了一阵,瑞希也觉得不对劲了——无论怎么跑,她都无法接近麦秋利府。 “好像遇上结界了!”艾丽娜悄悄对女骑手说。她在《魔法大典》里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有些法师能够设下结界,引诱人进入一个幻境。 瑞希心下奇怪,却无暇细想艾丽娜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她勒住缰绳,拔出佩剑,警觉地张望四周。她现在正经过田庄的公墓,道路两侧尽是林立的墓碑。一个墓碑上放着一个骷髅头。不,不是一个,是几个,在道路两边的墓碑上排列成法阵的形状,封住了这一段道路。 瑞希倒吸一口冷气,这时在每个骷髅张开的嘴里喷出一道青烟,在空中聚于一点,形成了一张青烟的牢笼,将瑞希和艾丽娜困在当中。马儿恐惧不安,马脚软倒在地上,瑞希抱着艾丽娜跳开了吓得站不起来的座骑,厉声问:“谁在搞鬼?出来!” 没有人应声。青烟笼罩,瑞希下意识地挥剑砍去,却无法斩断烟雾。她想冲出青烟的樊笼,却无法行动,只能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 “这是死灵法师捕捉亡灵的结界。我们误入了这里,想必他也很头疼吧?”艾丽娜低声说,“蹲下!尽量不要让亡灵注意到我们。” 瑞希忐忑不安地依言蹲在马儿身边,这时她看见置放骷髅的墓碑下面有白气冒出,渐渐凝聚成形。白气仿佛极其惧怕那些青烟,往中间聚拢来,形成缥缈的人形。 瑞希倒抽一口冷气:“莫茜、塔南!”这两个亡魂衣着褴褛,双目呆滞,不断地重复:“好怨恨哪!怨恨哪!” 艾丽娜吃这一吓,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早已把想要离家出走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瑞希,我害怕……”她老老实实地承认。 “别出声,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瑞希说。莫茜和塔南是庄上两个自由恋爱的奴隶,被按照律法处以乱石打死的刑罚。塔南是个能干的小伙子,田间地头的活儿拿得起放得下,而莫茜是做得一手好菜的厨娘。瑞希觉得其实他们很相配,但是他们违背了律法,莫茜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终于事情暴露。这是他们不幸的地方。律法是奥斯温王国设立的法律,所有人都必须执行。即使领主在自己的土地上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无法明目张胆地违抗王国的法律。奴隶没有人身自由,婚配要靠主人指定。就算是西肖尔侯爵有意成全他们,世俗的偏见也不能容忍未婚先孕的行为。 瑞希记得那一天他们的恐惧。他们在墓园边上,抱成一团忍受着周围掷来的石块。莫茜的身体弓成一个c形,想要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实在看不下去,就远离了人群。当她挤出人丛时,正对上安琪拉湛蓝的眼睛。她是莫茜手下帮厨的小学徒,也是一个从外地买回来的奴隶。此时此刻,那双天使般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瑞希,我以后要是做了错事,也会像他们一样吗?”安琪拉问瑞希。 瑞希无法正面回答她,只好说:“也许律法会有修改的一天。”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相爱却不能让他们在一起?恋爱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安琪拉大声说,仿佛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见。一个少年花匠从大人身后闪出来,拉住安琪拉的手,将她拉走了,少年肩上的花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瑞希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莫茜和塔南的灵魂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保持着临死时的样子。莫茜头发凌乱,肚子隆起。塔南紧紧牵着情人的手,两人大声诉说着怨恨和对世界的诅咒。 “他们已经被怨恨蒙蔽了眼睛,不会看到你们。”矮小的死灵法师身披黑袍,在一块墓碑之后现身。“我对你们没兴趣,只是想要他们的灵魂。你们待在原地不要动。” 天上没有星光,星光仿佛已经熄灭了。世界陷入了永恒的死寂的黑暗,只有两个发着幽光的灵魂在青烟笼罩中飘然来去。 “什么人叫醒我们?”塔南问。他的额角破碎,有碗口大的凹陷。 “我是一个死灵法师,你们愿意借用我给你们找来的躯体复苏吗?”死灵法师问,“可以离开地下的黑暗,离开蛆虫的打扰,更是可以满足你们在一起的愿望。” “生前不能同衾,死后不能同穴,只有把灵魂卖给法师了。”莫茜开裂的嘴角微微一牵,大概是在笑。艾丽娜看得心悸,瑞希想抬起手挡住女孩的眼睛,却被艾丽娜拨开了。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法师施法,从前这些只不过是书本上记载的文字。而现在,这些知识突然具象化了,真实地展现在她眼前。即使再恐怖,她也要亲眼见证这黑暗的魔法力量。 “我们同意将我们的灵魂供你使唤。”塔南道,“只要我们能够复仇。” “亡者的力量,灵魂的意志,在黑色大地上徘徊,在血色天空中游荡,在此我以暗之贤者的身份号令,请你们聚集在我手中,我将赋予你们新的身形!”死灵法师念出这一段咒文,青烟向着亡魂的方向合拢。瑞希被烟雾呛得一阵咳嗽,几乎失去了呼吸。艾丽娜却毫无感觉,看着幽灵聚成光球,飞向亡灵法师的法杖,被杖端的暗紫色水晶吸收。水晶闪着微光,如同夜里的一点幽幽灯火。只是谁知道,这真的是亡灵发出的光芒。 青烟散去,瑞希失去知觉,倒在马背上。艾丽娜发现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仿佛身处水下,模糊荡漾。“瑞希!”艾丽娜使劲摇晃女骑士的身体,可是瑞希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而且,瑞希的身体正在离她越来越远…… 艾丽娜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凉的原野上。满天星辉灿烂,黑袍的法师正在她身边烤火。 “嗨,女孩,你醒了?”他问。 “我怎么会在这里?”艾丽娜坐起来,“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西泽原。”死灵法师一笑,牙齿闪着白光。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你很有做法师的资质。”法师说,“所以我想收你做徒弟。” “不要了。我要回家。”艾丽娜咕哝了一句。 法师又笑了,说:“就算我现在放了你,你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有被野兽吃掉,或者饿死。” “那我也要回家。”艾丽娜固执地说。她眼珠一转,“你敢和我打赌么?如果你给我七天时间,我到了家,或是碰上了来寻我的人,你就输了,如果七天之内,我还没到家,就算你赢。” “那好,我们来打个赌:我放你七天,七天之内如果你到家了,或是有画眉田庄的人找到了你,就算我输,我保证不再找你。可如果你七天之内回不去,你只能做我的徒弟。怎么样?” “七天之内万一遇到鹰岩山庄的人,我的好朋友,也算是我赢。”艾丽娜说。 “原来你还认识鹰岩山庄的人,面子也算不小。”法师笑了笑,“好吧。”早上,他收拾东西离开了,把艾丽娜一个人扔在荒野之中。 艾丽娜摸到了卢西弗送她的哨子,便吹了起来。xh:.147.247.73 11、相遇荒野 夕阳西下,浩然天风横扫过西泽原枯索的荒野。天地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缓缓移动。 黑甲的骑士迷了路,便向那小小的黑点驰去,也许那是过路的本地人,可以问问路,甚至到村庄歇歇脚,讨几口水喝,再宿上一夜。他想。 然而当他离目标越来越近时,不禁吃了一惊:那不是一个身影,而是两个。看他们的年纪,只有十岁上下,一个背着另一个。 凌乱的黑发在风中肆意地飞扬,孩子的眼睛也是黑的,墨如夜晚,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隐隐露出里面的雪白肌肤与暗红的伤痕。背上的人裹在一领宽大的带兜帽的斗篷里,软软地垂着头,像是昏过去了,一缕柔长的橙色卷发自兜帽里滑下来,拂在黑发女孩的肩膀上。 “要我帮忙吗?”黑甲武士问。数月的流亡生活使他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胡须蓬乱如野兽。 女孩抬起头望着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给我点水,好吗?”他解下水壶递过去,女孩将同伴放到地上,摘下兜帽,水壶递到橙发女孩微张的唇边,仿佛甘霖渗入干涸的土地,壶里仅剩的一点水全被黑发女孩灌入同伴的口中。 “对不起,都用完了。”女孩用歉意的目光看着黑甲武士,“可是,她已经昏迷了一整天……我可以帮你找到水,如果你愿意捎我们一程。” 黑甲武士叹了口气,她们或许是逃出来的奴隶吧,他想,可是又不是很像,两个人明显的部位都没有奴隶的烙印,而且这么小的孩子……他实在想不出她们从哪里来。“认路吗?”他问。女孩点了点头:“我熟悉西泽原上的每一条路,我可以找到泉水装满你的水壶,给你的马饮水。”武士跳下马,将昏迷的女孩放到马鞍上,又将黑发女孩也抱上了马。“扶住你的朋友。“他叮嘱。白斑的老青马已经很累了,不耐烦地喷着响鼻,似在抱怨主人的多事。武士安慰地抚了抚它的头,挽缰步行。“你要去哪里?”孩子问。“送你们回家。”他的声音沙哑,但很温柔。“我不想回家。”女孩回答。这并不出武士的意料,天下无家可归的人很多,他自己就算一个。“那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他问,“我在找双星女神殿。”女孩眉毛一挑:“真巧,我也要去那里。” 按照女孩的指引,他们在夜半时分到了一片树林,在林中找到了一汪泉水。橙发女孩在喝了足够的水后苏醒过来,武士猎了一头野猪,架在火上慢慢烘烤,看着金黄色的油脂滋滋地溢出来,滴在火里。三天前,他曾到过这里,他以为自己出了树林,一直向西,可事实证明,三天以来他一直在这附近打转。以太阳为标志,也会错么?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的眼中含着笑意。他把橙发女孩抱上马时,发现了她项间的一条金链,坠子是一枚刻有水仙徽记的海蓝宝石。那枚坠子他曾见过,坠子的主人救过他的命。她是个怀孕的妇人,金发绿眼。 “你可以叫我卢西弗,叫她艾丽娜。”黑眼睛的女孩漫不经心地用一根树枝敲打着篝火,火星四溅。“卢西弗……”他喃喃重复,“好名字。”那是剑锋上闪耀的光芒,被女武神高举指向天空化作星辰。 “你叫什么名字?”一直抱膝而坐的艾丽娜突然开口,令他想起那个医法师,在为他施法疗伤之后,她一边将手伸到流淌的溪水中洗去血污,一边以同样的甜美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抬眼看他的平静而娴雅的神情,和面前这个小女孩的神情完全相同。很可惜,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肯。”他沉声说。 “哇,你就是那个杀了德格温子爵的家伙?!”卢西弗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听说他残暴地对待奴隶,我早就瞧那个老家伙不顺眼了!”肯冷眼望着她,心底升上一股寒意。消息传得真快,蛮荒之地的女孩居然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因为杀死了德格温子爵而逃亡,但是来到这里的原因却是受到了飞鹰纹章的召唤。 “逃亡的武士,你可以一直向西。在这片荒原的西边,有大片的森林和草原,雷斯朗穆山上,森林里的勇士是山之鹰,火烈原上的勇士则是草原之狮。几乎所有的逃犯、亡命徒,都一路西去,雷斯朗穆山与火烈原是他们的乐土。”卢西弗用树枝把火拨得更旺。 肯轻轻叹了口气:“我三天前从这片树林出发,向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然而却迷了路。听说双星女神的圣殿就在西方,我本来是想先去圣殿与人见面,再找强盗入伙。”卢西弗抬起手臂,在胸前划了个六芒星标记:“肯,祝你好运。明早出发,一定不会再迷路。”六芒星……不是四芒十字星吗?只有妖兽猎人才信奉古老的六芒星,祈求六芒星的庇佑。肯打量着女孩,难道她和妖兽猎人有关? 肯将香气四溢的烤肉从火上取下,分给两个孩子,问:“你们是姐妹吗?还是朋友?”“她是我的奴隶。”卢西弗指着艾丽娜做了个鬼脸,“我捡到她时,她的裙子刮坏了,鞋子磨破了,我嘛,本来食物和水刚好够来这里,可半路上捡个奴隶,还得把水和食物分给她,害得我自己都不够用啦。” 艾丽娜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反驳:“你胡说,我才不是奴隶!”卢西弗摸了摸她的头发:“多好看的小女孩,可以卖五个金鹄币呢!”一边说一边禁不住恶作剧地笑起来。艾丽娜生气了,猛然站起身,跑向树林深处。“喂,等等!不许跑!”卢西弗叫着,追了上去。两个孩子很快没入林间的黑暗,肯怕她们遇上危险,也急忙追了过去。 “捉到你啦!”卢西弗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她从身后抱住了艾丽娜。 “不……”艾丽娜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却奋力抵抗。 “傻瓜,我是开玩笑的,大小姐!” “你……你欺负人!”艾丽娜摆出一副又急又气的模样,卢西弗却毫不在意地嘻笑着,拉着艾丽娜的手往回走,艾丽娜很不情愿地跟着,这时,一只闪着银光的动物在林中奔驰而过。 “是独角兽啊!”艾丽娜轻声惊叹,生怕打扰了这只神奇的野兽,“我还以为它们只给国王拉车。” “我听说他们只给最伟大的开国君主拉车,以后的就统统不肯啦。现在国王拉车都是用马的。”卢西弗说。两个孩子回到火堆旁,肯却还没有回来。由于半天无人照看,火苗渐渐地弱了。“他不会是去追独角兽了吧……”卢西弗一语未了,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树上俯冲而下,挟着阴风扑灭了篝火。艾丽娜尖叫起来。xh:.147.247.73 12、夜鹫灵尸 从奥斯温王国势力统辖的边界到遥远的西海岸要经过两片人莫敢近的地域,一是雷斯朗穆山与火烈原,那里有强盗、杀人越货者,是冒险者与亡命徒的乐园。二是西泽原大片的荒野,有各种妖兽出没,连强盗都很少涉足,人称“女神禁区”,传说那些妖兽都是星辰女武神和魔法女神放养的。许多想落草的迷路流亡者,或是为了增强修为而来到这里寻找奇特生物的法师,都在这片荒野中丢了性命,尸骨无存。当见到独角兽时,肯猛然醒悟自己已经逃离了奥斯温王国的控制范围,来到了传说中的女神禁区。 那两个小女孩又怎会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出现? 来不及多想,他直追赶独角兽而去。听说饮独角兽的血可以长生不死,听说奥斯温王国的开国之君出巡乘坐四只独角兽拉的车子,但这些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他需要一匹坐骑,一匹能够穿越这片荒野到达维苏维火山的坐骑。瘦骨历历的老马玉痕青载他从王城昼夜兼程赶到这里,已经力尽神疲。 但是这林中不只有独角兽,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在黑暗中潜伏……肯跑了几步,觉得气息不对,便停下来握紧了刀柄。 卢西弗猛地把艾丽娜按倒在灌木丛里,灌木的枝条与小刺在艾丽娜身上划出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但她的嘴被卢西弗捂得严严实实叫不出来。阴风掠过头顶,她毛发倒竖。她听见弩箭破空的尖啸和巨鸟凄厉的哀鸣。然后,捂在嘴上的手松开了。 “这是夜鹫,没事的,它只是想找点肉吃。”卢西弗轻描淡写地说着,借余烬重新引燃了火,又添了些木柴。这时肯也回到了火堆旁,提着一只巨禽——它的双眼已经被一支短箭射穿。“小姑娘好箭法!”肯赞许地说,“我们又多了一份美餐。”卢西弗厌恶地连连摆手:“快拿开!它爱吃腐肉,身上都带着一股死气!我可不想吃它!”“我们当中有谁要死了吗?”艾丽娜惊疑地问。“没有。只是附近的一具灵尸的气味把它引了过来。灵尸被隐形药水撒过,它又看不见灵尸,就袭击了我们。”肯镇定地说着,指着篝火旁边的空地。卢西弗饶有兴趣地望向肯:“你有能看到灵物的琉璃之瞳?”“不,是我的辟邪刀——”肯弹了弹腰刀的刀鞘,这柄刀的刀鞘中段打磨得十分光滑,如同镜面,借着火焰的光芒,的确有一瞬间映出了一团灰扑扑的影子,一闪即逝。艾丽娜往卢西弗身边蹭了蹭,卢西弗戒备地端起了手中的弩机。肯凝神听着周围细微的声响,握紧了刀柄:“孩子们,闭上眼睛,不要怕。” 但两个孩子谁也没有闭上眼睛,她们屏息看着火光中的空地。 “他说的对,有死气,还有脚印。”卢西弗对艾丽娜低语。杂草沙沙轻响,仿佛有人踩过一样折下去再挺起。某种隐形的东西在活动。 雪亮的钢刀铮然出鞘,刀身上照出了一具灵尸骇然回首的可怖面容。卢西弗自小在西泽原上见过无数狰狞的妖兽,此时也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攥紧了一下,突地一跳。艾丽娜的尖叫刺透了夜空,惊起无数只尸舞鸦,它们跟着那只夜鹫在树上等了好久,想分吃一些剩下的死肉。它们在夜空中盘旋,嘶哑地鸣叫了几声又落下。 辟邪刀所斩之处升起一团氤氲的血雾。 “附近有死灵法师!”肯面色凝重,“砍了他的灵尸,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话音未落,一个细细的声音从树林深入传来:“武士,你破坏了我的阵法,便要赔我。” 肯握刀四下环视,黑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矮小的影子,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暗色长袍里。 “这把刀不错,是魂印兵器。”法师赞赏地看着那把刀,“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片森林?” “尊敬的法师,我们无意冒犯。我是应鹰岩山庄的西里斯伯爵之邀,在双星圣殿同他会面。”肯尽力缓和自己的语气。死灵法师都是一些操纵邪灵的术师,天知道对方会是什么身份。如果是黑袍长老,就更惹不起了。 “既然是应约猎魔,为什么带小孩子?”法师打量他们,和艾丽娜的目光对上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艾丽娜向后瑟缩,眼中流露出恐慌的神色。看来这个法师一直盯着她,在附近没有离开,只等着七日结束,就要将她带走。而卢西弗和肯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道是与死灵法师的偶遇。 肯还未来得及回答,远处传来一声幽长的哨音,卢西弗立即以哨音回应。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受惊的夜鸟从枝头起飞,掠过月亮。 “猎魔人大队居然就在附近!”法师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看着艾丽娜,“小丫头,算你走运。我们下次再见吧!”他放弃了结印的手势,倏然隐去,和出现一样突然。 肯带着两个孩子循着哨音而去,不久就有几骑来接应,带领他们来到了双星圣殿的入口。一个海蓝色长发的女子一身劲装,正踏上圣殿的石阶,她也是刚刚赶到。另有五个全副武装的武士早已在那里等候。 “阿曼达,肯,我们都以为你们来不成了呢。”西里斯迎上前去,欢迎女子和肯的到来。然后他看见了在肯身后躲躲闪闪的卢西弗和艾丽娜。 “我被官军追捕,又迷路了,她们给我引路。”肯没有多少信心地解释,他已然发觉西里斯看向两个孩子的目光是难言的复杂。 “我订婚了。”阿曼达在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父亲一定要举办盛大的订婚宴,因此耽搁了几天,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 夜色掩盖了肯发白的脸色,他望向阿曼达,嘴唇有些颤:“阿曼达小姐……” “爸爸,你不是说了这次猎魔回来后要请阿曼达给我举得观星仪式吗?我现在就要举行,在双星女神圣殿举行观星仪式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呀!”卢西弗眼梢瞟着阿曼达,牵了西里斯的衣角央求。西里斯面对女儿,总是无奈。他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好吧,就依你。”“艾丽娜也一起来吧?”卢西弗回头邀请艾丽娜,艾丽娜点点头,心中掠过一丝酸意,她知道观星仪式是西陆人给孩子的祝福仪式,由祭司来观测他们的命运之星并施以祝福,可是父亲从来没有给自己举行过。连田庄里的奴隶都会找祭司或修士举行,不过,想到要让修士彭染满安琪拉鲜血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艾丽娜还真是不愿意。xh:.147.247.73 13、观星仪式 双星女神圣殿里,海蓝色长发的阿曼达穿着一身洁白的祭司法衣,在女神圣殿的智慧之泉给两个女孩举行观星仪式。卢西弗和艾丽娜手牵着手走在双星女神殿长长的石阶上,西里斯作为保护人走在卢西弗身后,肯走在艾丽娜身后,暂时代替艾丽娜的保护人的位置。两个女孩携手走上智慧之泉中铺的卵石小径,浮云散去,月华如水,女祭司在蓝澈如天的水中看见了两颗星的倒影,神异地闪亮。 “卢西弗,艾丽娜。”女祭司口中念出她们的名字,庄严而神圣,“我现在无法说出你们的命运之星,它们过于非同寻常。如果随便说出哪一颗星的名字,都将在西陆引起动乱和战火。请你们忘记观星这件事情,也不要试图探询你们的星辰。这对你们没有好处,只会给你们带来漂泊和孤独。”女祭司海蓝色的长发衬着海蓝色的眼睛,声音温柔如母亲。而这两个孩子都失去了母亲。 两个女孩向阿曼达行了个礼。从此以后,阿曼达将是她们的星之教母。 “感谢您,尊贵的祭司。”肯上前一步,单膝着地,吻了阿曼达戴白缎手套的手,代替两个孩子进一步行答谢的礼仪,“您赐给我们这些流浪的孤星神圣的名,让我们也得到星神的垂怜与眷顾。”阿曼达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在他发干的嘴唇上划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他抿了抿唇,血在嘴里洇开,分外苦涩。他抬起头,傲然盯着阿曼达的眼睛,他深深的瞳仁深处燃烧着熊熊火焰,猛烈得能够烧毁他目光所及的一切。 阿曼达略带惶惑地垂下眼睛,当她十五岁,第一次作祭司给人行观星仪式时,第一个便是面前这个单膝跪着的年轻武士。那时他十三岁,然而她却在水中看到了战神。肯出身卑微,父亲在决斗场上以鲜血换取了他和母亲的自由,却在最后一场决斗中死去。他从小在众人的嘲讽和白眼中长大,一直做替骑士拿兵器的仆从。没有人为他举行过观星仪式,没人在乎他未来的命运。连现在也无暇应付的人,没有资格考虑未来的事情。但是那一天,她初次观星,第一次观星的祭司有权利自己选择第一个观测的对象。她指定了从神殿前经过的他。 “请问,你举行过观星仪式吗?”她礼貌地问。 “我很忙。”他不耐烦地说,“懒得理你。”他刚同其他少年打过一架,脸上还带着血痕。那些人嘲笑他卑微的出身,却被他狠狠地教训了。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他自己也吃了不少亏,但是那些人的伤却比他的更严重。她明艳的笑容、得体的举止令他很反感。出于对她出身的嫉妒,他不想和上等人家的小妞儿打交道。其实他经过圣殿很多次,常常看见她在圣殿二楼的阳台上向下望,早已注意到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只是他不敢想,居然有一天她会主动来和他说话。 她却伸出手来拉他:“请等等啊。你还没有举行过仪式对不对?请让我为你主持观星礼吧!” 他粗暴地推开她:“你烦不烦啊?我只是个卑贱的骑士仆从!” “别人轻贱你,你却不能够自轻自贱。每颗星辰都有自己的轨迹,闪着独一无二的光芒。”她说。 每颗星辰都有自己的轨迹,闪着独一无二的光芒。肯记住了这句话,也记住了这个海蓝色长发的女子。她对于他,是特别的存在,美好,却又遥远得无法触碰。 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骑士,却也是一名被通缉的逃犯。如果他没有杀死德格温子爵,他会有机会对她说一声“我爱你”吗?时光无法倒流,他无法回到过去。而她,已经和六芒星学园的亨利教授订了婚。她手上的红宝石订婚戒指向世人宣布了她已经有了未婚的夫婿。那块宝石鲜红刺目,像血和火焰,灼痛了他的眼睛。 “感谢星神,”女祭司的声音十分平静,“仪式结束了。”她走下台阶,长长的裙角拂过他的脸,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从前自己的观星日那一天,她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乱发,拭去他脸上的血污,庄严地对他说:“我们开始吧。”星月轮转,一瞬十年。 艾丽娜仿佛看出了肯的心思,用小手轻轻拉起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肯,你喜欢她吗?” 肯叹了口气:“这不是你们小孩子能问的事情。” “我可不是小孩子!”艾丽娜抗议,“你保护了我和卢西弗,我也可以帮你做些事情!你喜欢她,就对她说出来嘛!如果她也喜欢你,你们就一起远走天涯!什么名誉、地位,什么订婚不订婚的,都不要在意!两个人的真心最重要了!”她对着肯的背影大声叫道。肯的背影微微一滞,走远了。xh:.147.247.73 14、猎龙小队 “火龙即将沉睡。在它带着宝物沉没到火山口内之前,这是个绝佳的屠龙机会。我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西里斯伯爵以飞鹰纹章下令,“我要联络这个时代的勇士以及魔法师,来干掉这条龙,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龙在西陆并不是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它们在很久以前确实存在过,而且有很多种。地处西陆南端火山之境的道格恩王国的王室族徽便是火龙。传说很久以前,道格恩王国甚至有过龙骑兵。可是这些庞然大物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一夜之间灭绝,只剩下庞大的骨架供人回想。 现在西陆仅存的一条龙,便是维苏维火山的火龙。龙族灭绝时,这个庞然大物正在火山口深处沉睡,躲过了那次神秘的劫难。它是体积最庞大的龙,灼热的岩浆是它沐浴的温泉,火山口对它而言也只不过是个温暖的洞穴,也许那些灭绝其他龙的因素对它而言根本没有影响。 西里斯伯爵带着猎龙队伍来到了道格恩国的首都庞贝城。他让队伍在旅馆里等候,自己去晋见道格恩王国的女王佛丽西丝殿下。 佛丽西斯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淡棕的长发在脑后梳成大辫,一直垂到脚踝。小巧的金色王冠是她头上最美丽的装饰,艳红披风上绣着王族的飞龙徽章,纤细的手指上戴了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她虽然打扮华丽,颇有王族气概,相貌却很平常。但是她是非常有智慧的女子,在父王去世、姐姐远嫁之后,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西里斯向女王行了礼,奉上奥斯温国王的回信。女王打开,略略一读,便十分惊喜,亲下王座,向西里斯深鞠一躬:“尊敬的猎魔师,一切拜托您了。我代表道格恩王国的百姓感谢您!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尽管吩咐。”面对西里斯,佛丽西丝难得地抛下了王室的尊严,表达了对名震东陆的猎魔师的敬意。 西里斯也恭敬地欠身还礼:“尊贵的陛下,我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带我去火龙的巢穴。” 左眼戴着黑色眼罩,身穿冰蓝色长衣的灰发祭司从臣子的队伍中出列,恭敬地向着女王欠身:“陛下,我愿意带领伯爵一行人前往。”女王赞许地颔首:“很好,尤里加。一切就交给你来安排。”道格恩王国的王子公主,一个做国君,一个做祭司。国王和祭司往往是亲姐弟或兄妹。尤里加是佛丽西斯的弟弟,深谙冰系魔法,能够在祭典上直面灼热的龙炎,是历代祭司里最接近火龙的一个。他参加过十年前的屠龙行动,是队伍里唯一活着回来的人,失去了一只眼睛,由于法力的过度损耗,原本火红的头发全部变成了灰色。自此,他能够从神庙的火焰中看出巨龙每年在神龙祭上想要得到的东西。尤里加冰蓝的右眼冷冷地看向西里斯,唇边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一年一度的神龙祭就要到了,道格恩王国已经准备好了祭品。维苏维火山半山腰有一座石砌的六芒星形状的祭坛,送祭品的队伍会从祭坛一直蜿蜒到山脚。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人,扛着几百只活鸡活猪,一步一步爬上山去。火山上生长着稀疏的草木,由于这里的土壤营养匮乏,上百年的黄杨只有手臂粗细。 令人庆幸的是,这只巨龙每年只在神龙祭那天苏醒一次。在它张开巨口,吞吃掉相当于整个王国五分之一收成的祭品后,它就会心满意足地缩回温暖的火山口里继续休眠。那一天所有人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国王也只能坐在王宫里,任由火龙张开它的膜翼,在天空上如同君主一样巡行。在它不顺心时可能会喷出龙炎,烧掉一部分城镇和房屋。它曾经烧毁过半个王宫,大火蔓延到病卧在床的老国王的寝宫,第二天佛丽西丝公主便在以尤里加为首的大臣们的拥立之下继承了王位。 自从那一年起,道格恩王国便颁布了屠龙令,如果哪个英雄能够杀死这只巨龙,便可以提出任何要求,甚至包括向佛丽西丝陛下求婚。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佛丽西丝便写信给奥斯温国王,自己的姐夫,希望他能够派人帮助道格恩王国铲除巨龙。 西里斯收到国王的命令,立即以妖兽猎人的飞鹰纹章发起了屠龙号召,邀请了整个西陆上他所能够找到的最出色的勇士和魔法师。 西里斯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如果有火龙鳞做成的甲胄,鹰岩山庄的战士们就不必担心妖兽的利爪。即使战士们训练有素,可是他们面对的是魔鬼一样的可怕敌人,甚至有时候就是恶魔本尊。如果屠龙成功,他得为飞鹰猎人队好好更新一下装备了。这次他带来的人不多,只有辟邪刀肯、魔法师阿曼达、神箭手罗兰、双斧查尔斯、剑术精湛的亚瑟,还有义子弗雷密。至于卢西弗和艾丽娜两个小不点,根本在他的计划之外。因为他不肯带卢西弗,卢西弗负气出走,自己来到星辰女武神的圣殿寻找屠龙小队,中途又遇上了迷路的艾丽娜和逃亡的肯。西里斯只好带上两个女孩前来观光旅行。他打算把她们留在王宫里,托宫人暂时照顾她们。在尤里加的带领下,屠龙小组去维苏维火山探查了地形,开了几次会议,拟定了战斗计划。 “这些就是祭品了?”西里斯看着围栏里大群的牲口,“它吃掉它们大概会用多长时间?”“哦,我也不很清楚,年年送上去祭品之后我们就下来了。祭品的惨叫声总要响上一个多小时吧。”尤里加说。即使走在充满牲口臭味的围栏旁边,他和西里斯也仍然面不改色地保持着一贯的优雅风度,即使跟在他们身后的弗雷密已经踏上了一砣牛粪,可西里斯的长靴和尤里加的冰蓝长袍好像根本不沾半点灰尘。 “明天由你们对付火龙,我在庞贝城护卫王宫。”尤里加说,“从前的屠龙者都失败了,其中不乏本事高超的武士和法师。我想你们一定会和他们有许多不同。”西里斯听出了祭司话中的讥诮,只是笑了笑。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几年。 他的脚步在一个铁笼前停住了,讶异地拧紧了眉:“怎么有人祭?” 笼子里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在十岁上下。他们的脚上拴着铁链,将他们系在笼子中央的一个铁环上。他们的眼睛已经哭得肿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惊恐。 “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妹妹做祭品!我可以自己去。”男孩央求着,声音嘶哑。他从笼子里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求助地抓住了尤里加的长袍。一个仆人上前,想将男孩的手扳开,男孩死死抓着不放,呜咽着:“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吧!”“都是些奴隶。这几年火龙没有烧毁过村庄和城镇,似乎它对人类祭品很感兴趣,只要祭品中有人类,它就不再找道格恩王国的麻烦。”尤里加轻轻地,一寸一寸地将长袍从男孩手中抽了出来,在他的冰冻法术下,男孩的手瞬间已经结了霜,散发着白色的寒气。女孩将男孩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暖着,眼泪打在男孩的手背上。 “不要让他们做祭品了。”弗雷密上前一步,“我可以去。”“我也可以!”卢西弗也冲到西里斯面前,高高举起右手,“我真的可以去!”西里斯毫不犹豫地板起脸,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然后他转身向着笼子里的两个孩子说:“我是猎魔伯爵西里斯,我会在此次屠龙行动中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没有什么底气。 晚上,西里斯在道格恩王国为他准备的寝室里盘膝而坐,缓慢地擦拭着他的黑色战刀。这柄刀是他从东陆带回来的,刀身修长,略有些弯,名为狼牙,他从不离身,刀身已经饱饮了妖兽的鲜血。这柄刀和义子弗雷密用的沉重的厚背砍刀火炼刀不是同一路数,厚背重刀是西里斯最先会用的武器,而这柄刀,是他用得最好的。东陆人称这样的刀为唐刀。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在柳边月下舞刀,长袖翩然,衣袂飘飞,腰身柔软像风中摇摆的柳枝,樱唇浅笑像早晨含露的花瓣,漆黑的长发如同夜晚,闪亮的眸子如同星辰。 他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她,他在东陆一滞就是十年。原本打算一直在东陆居住下去,可谁知又为了保护女儿,再次回到了西陆。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卢西弗走到西里斯身后,环住他的腰。西里斯停下手上的动作,将长刀入了鞘。卢西弗伸手抚摸刀柄:“爸爸,你真小气,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用狼牙?”“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太小了。”西里斯笑着把女儿拉到怀里,吻了吻她白玉一般秀美的脸蛋。她长得真像妈妈,长大了一定是有着东陆的异域风情的美丽女子,可是她已经被他养得像个倔强好斗的男孩。 “那两个孩子好可怜!爸爸,救救他们吧!我宁可替他们去做祭品。”卢西弗抱着西里斯的脖子央求。 西里斯立刻冷下脸来:“你去?绝对不行!弗雷密已经换下了那个女孩,至于你,只要和艾丽娜在王宫里等我们回来就行了。”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15、夜探龙穴 深夜,西里斯带着他的小队来到维苏维火山脚下。马儿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前方的危险,暴躁地打着响鼻,不安地用蹄子刨地。西里斯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坐骑在发抖。他夹紧马腹,尽力使它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肯那匹青色的瘦马似乎比其他的马要强一些。前些日子他们来侦察时,马儿还没有这么害怕。“我们弃马上去吧。”阿曼达提议。她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是一位魔法师。西里斯本来想邀请的人是她的祖父,但她的祖父去世了,她是家族里唯一一位魔法传人。既然需要弃马步行,速度会变慢,计划相应就要有所变更了。西里斯估计了一下时间,同意了阿曼达的建议。阿曼达海蓝色的长发挽成一个很紧的发髻,用发网罩住,戴了面纱,紧身装束,背着长弓,看上去倒像个身材娇小的年轻武士。肯走在她身边保护她,在道路崎岖时拉她一把。但阿曼达的矫捷简直抵得上男人,根本不需要肯的帮助。一行人在夜色掩护下悄悄向山上行进,走在前面的西里斯忽然停了下来,使劲嗅着风里的气味。其他武士也感觉到了不对,警惕地望向四周。 “这是……烟气和硫磺的味道!” “不是按照它的作息规律,明天上午才会出来么?怎么今天提前出来?”亚瑟悄声说,“难道是什么东西惊扰了它?”罗兰的弓箭指向林子里的一丛火山灌木:“谁?出来!” 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众人头顶,在月光下的山中投下古怪的圆形影子。查尔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条龙怎么是圆的?吃了什么好东西能胖成这样啊!”弓弦轻响,罗兰的箭射中了圆形的影子,只有轻微的“噗”的一声,这条胖到圆形的“龙”好像没什么反应。 西里斯眯起眼睛细看,他的夜视力极好,虽然别人看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天上飞的东西绝对不是龙,而且也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那个移动的东西,更像是一个很大的球体,下面吊着一个大筐…… 罗兰的第二枝箭、第三枝箭也招呼了过去。 “你们把我的汽球扎漏了!”上面传来了一声惊叫,巨大的黑影缓缓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原本膨胀的圆形物体也慢慢瘪了下去,原来那是汽球上端用于充气的帆布。 “别动手!我是好人!”一个人高举双手,在灌木丛后边直起身子。他个子很高,大约一米九左右,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灌木丛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我是个修士。”他补充道。 “修士?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查尔斯喝问。 “四百年前爆发过的维苏维火山现在又有了活动迹象。我在观察它的活动。”仿佛回应他的话似的,脚下的大地发出隆隆的低沉声音,仿佛地下镇压着太古时代的巨兽刚刚苏醒,维苏维火山的山口喷出了一蓬暗红的火光。那人背了一个大包,大步走上前来,火光映出了他长长的脸和披在肩膀上的乱糟糟的红发。 “我叫伽利略。”他毫不拘谨地自我介绍,“请问你们是谁?”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西里斯沉声警告,“我们前来消灭火山口里那只怪兽,你不要在山上了。” 伽利略搔了搔红色的乱发:“怎么可以?这句话应当我对你们说才对。几天之内,这座火山很可能爆发,熔岩流过之处将是一片灼热的地狱。” 猎龙者们相互看了看彼此,“我认为他说的是真的。”阿曼达沉声说。“可是,我们的计划怎么办?”肯问。他一路上沉默寡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发问。“我们还要继续向上走,弗雷密还在祭品中间。”西里斯道,“奥斯温国王派我带领大家来这里,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做我们答应做的事。至于火山爆发,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得了的。”“它现在只是刚刚开始活动,明天未必爆发,可是如果爆发,你们就一个也回不去。”伽利略严肃地警告,“上一次爆发是在四百年前,几乎葬送了整个国度。”西里斯看了看伽利略,这个男人有一双诚实的眼睛和学究所特有的认真表情,忽然笑了:“你不应当做修士。如果我活着回来,欢迎你去鹰岩山庄做客。”他继续向前,和高个子擦身而过,将对方的惊呼留在了身后:“你是猎魔伯爵西里斯?” “真臭。”罗兰抱怨。他是一个有洁癖的妖兽猎人,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连打斗时他也尽量避免血溅在自己身上,出于这个目的,他练成了百步穿杨的箭法。风送来了祭品的气味,许多家禽家畜混杂在一起的乱哄哄的臭味,偶尔还有几声猪叫。 “你们闻到了野兽的气味了吗?”肯问。“我做过猎人,熟悉动物们的气味,可是这里的气味被活祭给混淆了。” “我感觉到了魔法力量。”阿曼达轻声说,“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都留下了魔法的痕迹。这里必定有一个很强的法师。”她小心地释放了一个侦察魔法,希望能够找到法师藏身的蛛丝马迹。 弗雷密坐在祭坛上的一堆水果中间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男孩本来还有些胆怯,弗雷密扔了个苹果给他,催他快吃。男孩低下头去咬了一口苹果,又抬头看看泰然自若的弗雷密,露出了笑容。“你们一定能杀死巨龙。”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弗雷密问。“阿尔弗雷德。”男孩说,“我的妹妹叫妮西娅。”“你们怎么会被选上祭品的?皮糙肉厚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儿的,没看出来哪里好吃。”弗雷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我还以为做祭品的都是公主哪!”“年年都是派健壮的男孩和女孩,听说他们好像被吸干了精气一样,只剩下一张皮哪!”阿尔弗雷德说,“前年有一个法师来过,正好住在我家里,他说有更高强的法师设下法阵在吸取祭品的寿命。不过那个法师能力低微,也对火龙毫无办法,所以什么也没做就走了。”“火龙后面还有一个法师?”弗雷密沉思,“事情可复杂了,我还以为只有魔物哩!”他站起身:“我们快去告诉伯爵他们!”xh:.147.247.73 16、少女献祭 午夜,尤里加将祭品放上祭坛。那个设立在火山阳坡的宏大祭坛只是为那只古龙而设,而在火山背阴的陡峭斜坡上有一块光滑的圆石,上面雕刻着六芒星的形状。每年作为祭品的小孩总是和那些动物祭品分开来,单独被放在这里,用他们的寿命作为献祭。西里斯不知道两个祭坛,还让义子弗雷密和献祭的男孩在火山阳坡的祭坛上等待,不久他就会发现自己徒劳无功,并且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作为祭品的两个女孩睡得很香,看来昨晚放在她们餐后甜点里的药力还没有过去。但她们也快要醒来了。当她们醒来后,直面的并不是巨龙,而是比巨龙更可怕的存在。十年前的屠龙行动本来只差一点便要成功了,可是出人意料地,那个东西出来了,悉数杀死了所有的屠龙勇士,只和下跪求饶的尤里加达成了互相合作的契约……尤里加离开了火山阴坡,在山脚下跨上了座骑,回首眺望:“西里斯,此次你将全军覆没,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面临的是怎样一只怪物……” 卢西弗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有橙色的卷发拂过脸颊,艾丽娜正躺在自己身边。卢西弗感到一阵头痛,仿佛是药力还没有过去。“怎么回事?”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很快发现这块石头太小了,稍稍一动就有滑下去的可能。星月在天,山谷幽寂。她试图向下看,下面是火山口深黑色的万丈深渊。她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晚上在王宫吃了美味可口的餐后点心,然后躺在床上睡了。醒了就来到了这里。她撑起半个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火山口的一块陡峭的岩石上,一侧是幽深的火山口,一个大坑,填满了黑色的石头,那是上次火山喷发留下来的痕迹。另一侧十分陡峭,寸草不生,不小心跌下去就会摔断脖子。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咒骂了一声,“可恶的道格恩女王!但愿你和你的子孙全都下地狱!”艾丽娜也揉了揉眼睛,卢西弗忙拉住她的胳膊,怕她掉到火山口里。艾丽娜望望四周,一开始她和卢西弗一样茫然,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即大骂起来,比卢西弗骂得难听一百倍。但是咒骂并不能使两人的处境有丝毫改变,她们只好试探着向下慢慢爬去。 “我想,我们才是献给巨龙的祭品,那些活祭根本就是障眼法!”卢西弗一边抠住一条狭窄的岩缝一边向头上的艾丽娜嘀咕。由于她穿的是骑马服,比穿裙子的艾丽娜行动更方便,因此她在前面探路。艾丽娜把裙摆提到大腿根,打了一个很紧的结,这样它就不会太碍事,然后小心翼翼向卢西弗的方向探身下去。卢西弗在前面,一边探路一边用随身带的匕首刻出一些痕迹供艾丽娜踏脚。卢西弗脚下一滑,一块石头滑落山谷,她低头向下看,石头掉到了一个不太陡的斜坡上,继续滚落。抬头往上看,艾丽娜已经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艾丽娜!加油!”她心急地催促,“再往下一段,就平坦些了。”艾丽娜死死将手指抠进卢西弗刻出的痕迹里,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峭壁上,她的四肢都在发抖,汗水从额上不住滴落,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吃力过。 绝壁上忽然横空伸出来一条巨蟒的长尾,卷住了艾丽娜的腰。紫红的蛇鳞反射着月亮的光芒,卢西弗吃惊之下,狠狠将匕首掷入长尾,长尾吃痛狂甩,将卢西弗从崖上打落下去。她最后听到的,是艾丽娜的一声尖叫。 卢西弗悠悠醒转,见自己身处一座宽敞的山洞,旁边有一眼发着火焰一般红光的泉水,一个女人正借着泉水的光芒俯身看着自己,女人的旁边是一条盘起来的红鳞巨蟒。“艾丽娜呢?”卢西弗想撑着坐起来,可浑身骨头像断了一样疼,**一声又倒了下去。“她醒得比你早,所以已经帮助我去圣泉里寻找卡尔都斯矿石了。”女人的眉梢是少见的青色,两端向上卷起,嘴唇是惨淡的白,仿佛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甜蜜的笑容在烛光映照下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我对她说,你伤得很重,要想救你只有取得那种矿石。”“你这个骗子!我不希望她为我以身涉险!”卢西弗恶狠狠瞪了女人一眼,又试图坐起来。女人轻轻一点她的胸口,她就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躺回了地面上。地面温暖而干燥,像是下面燃烧着一个火炉。 “卡尔都斯之门需要少女的鲜血来开启,而圣杯需要勇士的鲜血来淬炼。很好,猎物已被安排送上门来。”女人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在等你的朋友为我取回矿石的时间里,你有没有兴趣陪我聊聊呢?”xh:.147.247.73 17、剑与圣杯 很久以前,我的容貌还不像现在这样令人厌恶。我只是一个村庄里的一个普通的女孩。 洛林是我们村上最帅气的小伙子,我很喜欢他,看见他就会高兴。他对谁都很好,但好像对我更特别一些。后来我们就恋爱了。有一天,村庄里的女巫说我有巫者的天赋,能从风中捕捉到魔法的能量。她想收我为徒。我当然很想让她收我为徒,因为这样我就衣食无忧。女巫很受人尊敬,她给村里人治病,也偶尔施些法术让庄稼长得更好。可是她信奉的是特妮丝女神,不能够恋爱结婚。你不知道特妮丝女神吧?那是很古老的神祗,传说是贞洁的月神,现在已经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据说信奉特妮丝女神的女巫不能够结婚,她们的力量只有处子才能够有效施展。可是我有洛林。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放弃,要和洛林在一起。可是当我向洛林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却极力劝我师从那位巫者。“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娜塔莉,你有这样的天赋,就不要浪费。”他说。“至于不能结婚,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仍然会在你身边。”“可是我也不想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结婚。”我哭着对他说。恋爱中的女人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我那时只希望他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现在也这样希望,不过理由同先前却大不相同。“亲爱的娜塔莉,我对星神发誓,我永远独身,只爱你一人。”他在我面前发了誓,并且仍然极力劝我。我就听从了他的话。其实我对巫者的生活也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我巴不得从务农的家庭里脱身出来。我有几个姐姐,她们成天在田里劳作,将美貌和青春日复一日耗费在烈日和风雨下。她们的男人酗酒而粗俗,她们的命运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一成不变,平淡异常,像围着家庭拉磨的驴,一圈一圈地转个不停。我真害怕自己变成她们的样子。于是我选择了学习法术。 洛林似乎对魔法十分好奇,我刚入师门不到一个月,他便要求我传授他法术。老师并不禁止我向别人传授魔法,因为大多数人根本不具备这方面的天赋。只有身体较弱、精神强大的人才能够驾驭魔法的力量,那是从古老的群星之间吸取的,凡人永远无法窥知它的来源。虽然特妮丝魔法只有女性能够使用,他仍然很高兴地听我为他讲授。我和洛林的关系一如既往,甚至更胜从前。我们对彼此没有一丝一毫身体上的**,却有着一种更加牢固的羁绊——精神上的契合。我们共同钻研魔法,三年之后,我的魔法力量就超越了我的老师,而洛林则向我坦承,他是一个男巫,他的魔法知识来源于另一个巫师。我的老师又是骄傲,又是担心,说从来没有人学习魔法像我这么快。她看出了洛林对我的帮助,开始暗暗调查这个年轻人的身世和血统。在她即将知晓洛林的秘密时,她被人杀害了。我怀疑洛林杀了她,可是洛林却矢口否认。 洛林介绍魔法界的一个著名预言师给我,她叫卡珊德拉,预言法力比任何人都强。她预言会有以金色天鹅为族徽的英雄亚斯林建立新的王国。而火龙之国道格恩将会在一场火山爆发中彻底毁灭,庞贝城完全被火山灰掩埋……洛林想要铸一柄剑给卡珊德拉预言中的英雄,需要卡尔都斯矿石。卡尔都斯矿石是传说中的成长矿石,以它铸成的兵器具有自我修复的神力。它藏身于卡尔都斯圣泉之中,只有处子的鲜血才能够开启名为“卡尔都斯之门”的矿石的封印。我和他来到了维苏维火山,找到了卡尔都斯圣泉,用我的鲜血开启了卡尔都斯之门,在火山的熔岩之中铸出了一柄绝世利刃。我向道格恩国王索取贡品,要了一千名少女来试剑,使剑身冷却,又要了一千名少年,以他们的皮肤和头发做剑鞘,这样一来,剑身和剑鞘由于少年和少女的思念与吸引结合得异常紧密。 一切大功告成,洛林却独自一人拿走了那柄剑。炼剑耗去了我的大半法力,洛林向我突然施咒,将我与火山内的巨蟒结合,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困在此处。我也向他施加了血之诅咒:“洛林,你今日拿走圣剑帮助亚斯林建立新王国,我诅咒你的寿命和王国命运紧密相连,王国灭亡之日便是你寿命终结之时!”他听了只是大笑离开,可是在笑声里我听出了他的恐惧。每年一次的神龙祭,是我与巨蟒的身体暂时分开的日子。只有这一天,我能够恢复正常人的容貌。刚才的红鳞巨蟒,就是那条人们传说中的“火龙”。我用魔法使它生出双翼,让它在天空中巡行喷火,获得人类的敬畏和祭品。真正的龙早已从世上灭绝,人们所看到的“龙”,不过是我借助魔法力量造出的赝品。我和佛丽西丝订下约定,我利用“火龙”帮助她烧死卧病在床的父亲,使她登上王位,她派人为我寻找解除咒语的秘药。可是她失约了。我等来的不是秘药,而是屠龙战士。他们低估了我的法力,我使他们全军覆没,只剩下尤里加。 我与祭司尤里加再次达成协议,祭司帮我脱困,我帮祭司夺权。为了恢复原来的样子并向洛林报复,我需要再次开启圣泉,找到与圣剑一同炼成的圣杯。圣剑是攻击魔法,圣杯是治愈魔法,将二者合为一体封印起来,便可以封印一切魔法力量。洛林用魔法的力量长生,而我就想封印他的魔法,让他失去法力。 “洛林是开国法师,他如果还在世,应当已经活了五百年……”卢西弗的声音有些涩,“你也活了五百年……”她打量着娜塔莉,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娜塔莉大笑起来:“我和洛林共同研究出了长生的魔法,就是吸取他人的寿命来增加自己的寿命。而你们两个,就是我今年的祭品,你们的寿命会令我更加长寿,青春永驻。”她长长的指甲抚过卢西弗的脸颊,“好可爱的小女孩,其实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她指着山洞里挂着的一张张人皮给卢西弗看:“他们都是过去的祭品,被吸光了寿命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挂在这里装点我的洞窟,要看到他们我才安心,知道自己又躲过了死神,多活了好些年。”xh:.147.247.73 18、圣泉守卫 艾丽娜走在一片火红的世界里。 她被巨蟒的长尾卷进山洞,同样看见了面容可怖的女巫。那时卢西弗已经跌下山崖,昏迷过去。女巫以卢西弗的性命相威胁,逼迫她进入卡尔都斯圣泉——一个巨大的、五芒星形状的石台,里面流淌着熔金的火焰和岩浆,咕嘟嘟冒着沸腾的气泡,就像是……地狱。 “我真的能够进去吗?”艾丽娜有点畏缩。 “当然,如果你还是处子,这护身符就一定有效果。”女巫将一只翡翠镯子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冷笑着说。“少女寻找卡尔都斯圣泉,取出了圣泉底流淌的岩浆之中的重生的圣杯。预言是这么说的,你就是被命运选中的少女,被唱入吟游诗人的史诗。你还是觉得幸运吧!”女巫沙哑地桀桀笑着,在艾丽娜后背猛地推了一下,艾丽娜尖叫着,头下脚上跌入圣泉之中。 虽然周围是沸腾的岩浆,艾丽娜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意。镯子上现出了金色的纹路,不断跳跃闪烁。那是如尼魔文写就的避火咒,使少女免受火焰的伤害。 “寻找圣杯,要去哪里找呢……”艾丽娜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混沌,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在这火色的世界里,本来寂静如死,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咆哮。 艾丽娜打了个寒噤,缓缓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看见火焰正在飞速地组合,成为一只火狮子,轻盈地踏在岩浆之上,向她走来。狮子的眼中是无尽的威严,像是君临天下的王者。 “艾丽娜,你是来取圣杯的吗?”狮子口吐人言,声音低沉,在艾丽娜脑中嗡嗡作响。 “是……是的。”艾丽娜有点结巴,她在心里痛恨起自己的不争气,便将小小有胸膛又挺了挺,尽力让自己在这头火焰巨兽面前站得笔直。 “你为什么要取圣杯呢?”狮子问,“为了君临天下的权力?” “听说圣杯可以疗伤,我的朋友受伤了。”艾丽娜说,“我想救我的朋友。” 狮子低低的一声咆哮听起来仿佛冷笑:“你手上的镯子,是女巫娜塔莉的。你是受她指使吧?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用诡计从我这里骗走了圣剑。如果再见到她,我会把她撕成碎片。” “原来她叫娜塔莉……”艾丽娜喃喃重复,她要记住这个名字。“我也恨她,她伤了我的朋友。我们可以结成同盟吗?” “结盟?”狮子笑了,“小女孩,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说这样的话。你不妨说来我听。” “你用圣杯帮助我治好我的朋友,我把女巫交给你。”艾丽娜显得胸有成竹。 “你怎么会把女巫交给我?”狮子有些不能够相信,眼前的小女孩竟然保证能把女巫娜塔莉送上门来。 “我自有办法。你先给我看看圣杯。”其实艾丽娜心里也没有底气,但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她不知道圣杯在哪里,只有求助于面前的狮子。它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守护宝物的圣兽,给寻宝者施加各种考验。安琪拉给她讲过一些寻宝少年的故事,大多数人都会碰上宝物的守护者。 狮子张开大口,艾丽娜看见它的舌上有一样晶莹剔透的东西,呈倒三角形,像是父亲喝酒的高脚杯。 “你先把女巫交给我。”狮子将圣杯吞回口中,“我会帮助你的朋友。” 艾丽娜转了转猫眼石一般碧绿的眼睛,说:“我需要你的配合……”她附在狮子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找洛林单打独斗啊,为什么要炼这种东西?”卢西弗问,“封印一切魔法力量,娜塔莉你口气好大诶!”传说圣杯会吸收世间所有的魔法元素,让一切法师失去力量。封印圣杯就等于封印了魔法。“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有护国法师这种职位了吧?还有,你能保证尤里加可靠么?”卢西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卡尔都斯圣泉的出口。 “她取不到圣杯是不能够回来的。”女巫冷笑,“如果她没有取到圣杯,我就会把你杀死在她眼前,然后逼她再下去一趟。” 卢西弗叹了口气:“其实我们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这丫头不会拿我的命当回事的,她只是对圣杯好奇才肯帮你去拿……你选我做人质就是完全错误的。”刚说到这里,卡尔都斯圣泉突然翻起了水花,像是魔女的坩锅般沸腾,突然一道流金的泉水直冲山洞顶端,艾丽娜就踏在那道流金泉水之上。橙红的泉水映着她橙红的卷发,她就像一个幼小的泉水女神一般骄傲美丽。 “圣杯在哪里?”女巫娜塔莉尖声问,难以掩饰话音里的激动。 艾丽娜从圣泉之上跳下来,对女巫说:“你可没有事先告诉我有两个圣杯。我不知道拿哪一个好哦。” “什么?”事情的发展显然出乎女巫的意料,“怎么会有两个?” “我也不清楚,守护圣杯的狮子告诉我只能带走一个,可是我分不清你要的是哪个……”艾丽娜有些困惑地说,“真令我难办啊。” “都是什么样子的?”女巫扳着艾丽娜的肩膀,急切地问。 “它们一模一样啊。我把它们带到泉水上层来了,现在它们漂浮在泉水中,可是我拿不出来。狮子说我只能拿一个的,之后卡尔都斯之门就要关了……”艾丽娜指着圣泉,泉水上的确闪着晶莹的光芒,像是宝石在火焰中闪烁。有东西在红色的泉水中漂浮。 女巫来到泉水边,想看清楚两个圣杯的样子,以便断定哪一个是真的。卡尔都斯圣泉是禁忌的圣泉,传说中魔法女神后院的泉水,魔力高于一切人间的魔法师。她没有办法对卡尔都斯圣泉里的物品施魔法,只能亲眼确认。 而小小的艾丽娜从后面抱住了女巫的双腿,脑袋用力地顶在女巫的腰上。 女巫跌进圣泉,她永远也没有机会报复洛林了,没有了避火镯,她的身体在高温中化成了飞灰。 狮子轻盈地跳出了圣泉的水面,红鳞巨蟒被百兽之王迫人的光焰逼退进黑暗的岩洞,鳞片与山石的摩擦声越来越远。 火狮子一步步走近了抱着卢西弗的艾丽娜:“为了同伴闯入卡尔都斯圣泉的勇敢少女啊,圣杯选择你作为魔力的主人。在将来的岁月里,你将是魔法圣杯的守护者,直到英雄王开启新的时代。” 卢西弗没有避火镯,被靠近的火狮子烤得大汗淋漓。“你们举行什么魔法仪式可不可以离我远点儿?我快热死了!”她喘息着抗议。火狮子用尾巴轻轻扫过卢西弗的身体,卢西弗被烫得从地上直跳起来:“你干什么?烫烫烫……”火狮子离开卢西弗,在艾丽娜面前吐出了圣杯,圣杯里盛满了七彩的光芒。艾丽娜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圣杯,它很轻,几乎没有重量,但魔法沿着艾丽娜的手心流进了她的身体,艾丽娜仿佛站在一片虚空之中,正在伸手从这虚空之中汲取力量——魔法的伟力。 圣杯渐渐融入艾丽娜的身体,而火狮子也掉头跳入了圣泉。卡尔都斯之门关闭了,原本照亮山洞的火光一下子熄灭了,刚才圣泉所在之处一片空空荡荡,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五芒星形状的火焰流金泉水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周围一片黑暗。 艾丽娜问卢西弗:“你好些了吗?” “刚才火狮子扫过我的身体,就像有治愈的力量流进来,我现在感觉完全好了。”卢西弗说着,从地上站起来环视四周。艾丽娜紧紧拉住卢西弗的衣袖:“现在全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你得罩一罩我哎……”“放心吧,我以堪比吸血鬼和狼人的夜视力在这黑暗的山洞里发现了某个通道深处射来的一丝微光。”卢西弗安慰道。她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刀鞘,发现空空如也,才想起来刚才已经将匕首插在巨蟒身上了。她的腰间还缠有一条鞭子,不过在狭窄的山洞里这种软兵器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相信接受了圣杯力量的被命运选定的少女没有那么简单就死在这里了……”卢西弗说着,拉着艾丽娜的手向那片微光区域摸索着前进。“只要我们不要遇上刚才的巨蟒,就可以很快出去了。” 然而,她们在快接近洞口时,再次听到了令人牙酸的鳞片与岩石的摩擦声,这恐怖的声音从背后尾随而来,越来越清晰。 艾丽娜气极败坏地大叫:“卢西弗!你是怎样的一只乌鸦嘴呀!”然后就被卢西弗拉着飞跑了起来。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19、火山爆发 两个孩子磕磕绊绊跑过崎岖的山洞,终于在身后的巨蛇追上来之前看到了外面的月光。艾丽娜鞋子丢了一只,袜子也磨破了,气喘吁吁,一冲出洞口就大叫:“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别叫了!”卢西弗吼道,“你这样只会吸引夜间出来捕猎的野兽以及让那只巨蛇更快地追上我们啊!”“刚刚可是我救了你耶,现在对我这么凶,真是忘恩负义……”艾丽娜小声嘀咕。卢西弗拉着她躲到下风头的一棵矮树后面,让她蹲下。 “罗兰的箭……”卢西弗拔下树干上插的一支紫色羽毛的长箭,惊喜地拿给艾丽娜看,“看来他们就在附近啊。” “我就说嘛,呼救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艾丽娜抱怨,“像你那样一声不吭,遇上什么危险都想自己解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至少在当下,绝无可能。”这时候,她们听见了越来越近的人声,正是猎龙小队。 西里斯等人循声而来,远远地看见了两个孩子,在孩子背后,硕大无比的巨蛇冲天而起,阴影遮住了月亮。 “快跑啊!”西里斯狂喊,提着狼牙纵身飞扑而上。在猎魔生涯中,他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巨兽,只是这次不同,他的孩子与巨蛇近在咫尺。他握刀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刀柄滑得像一条游鱼。“卢西弗,早告诉你不要来的嘛……”不过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教训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儿。 罗兰早已张弓搭箭,他的箭比一般的箭长一寸三分,去势也更加强韧有力,一箭正命中巨蛇左眼。巨蛇在疼痛中疯狂扭动身躯,阿曼达也开始了快速的吟诵:“古伊流斯——天网!”数道蓝色荧光从她张开的指尖激发,编织成一张电光闪耀的巨网,将狂舞的大蛇笼罩,卢西弗和艾丽娜正在向着西里斯等人的方向飞奔。 艾丽娜在途中摔了一跤。卢西弗转身去扶她。 查尔斯、亚瑟紧随西里斯左右冲上前去,吸引巨蛇的注意。查尔斯飞旋着身体挥出双斧,斧刃闪着弯月一样华丽的弧光。受过战神圣殿祭司祝福的血色之刃挥出了“战车之轮”,借着查尔斯的腰劲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形,劈斩开巨蛇盾牌一般厚重的鳞甲。这足以横行西陆的致命一击,却仅仅是斩开了一片鳞甲而已,巨蛇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亚瑟用尽全力将剑刺入巨蛇身躯,也只不过没入了宝剑长度的三分之一。转瞬间巨蛇已经挣脱了天网的束缚,向着卢西弗和艾丽娜扑击而下。它一心只想夺到蕴藏魔法力量的圣杯,屠龙者们在它眼中如同蝼蚁一样微不足道。 一道人影拦在了巨蛇和孩子之间。西里斯迎着蛇口喷吐的腥风,翻转手腕横挥狼牙,巨蛇分叉的长舌被割断成两截,血涌如泉,淋了西里斯满脸满身。巨蛇吃痛在树丛中翻滚,所过之处草木倒伏,长尾扫过之处碎石横飞。这时,一直在众人身后的肯突然发动,大步上前,冒着横飞的草木碎石踏上巨蛇的身躯,将辟邪刀从鳞片的缝隙狠狠插入巨蛇的两眼之间。这里是它唯一的弱点,肯从刚才一直在等待时机。如果不是卢西弗和艾丽娜陷身险境,担负最终绝杀任务的本应当是西里斯。西里斯爱女心切,一时冲动迎上前去,肯默不作声地自动补上了他的位置。在猎魔团队中,总要有一个人保持冷静,坐镇首领的位置,在关键时刻对魔物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西里斯笑着向肯竖起大拇指:“好……” 西里斯对默契而冷静的队友的赞誉还未来得及出口,大地又一次开始剧烈震动,一道可怕的裂口沿着地面蜿蜒开来。西里斯回身护住了两个孩子,卢西弗紧紧抱着艾丽娜向着阿曼达站立的方向就地滚去,避开大地的裂口。 垂死挣扎的巨蛇掉入了地缝之中,裂缝深不见底,有声如雷,冒出了更多的硫磺蒸气,呛得众人一阵咳嗽。 周围忽然亮如白昼。满眼都是明亮的橙红色,艾丽娜不禁以为自己再一次进入了卡尔都斯圣泉。 是火山口发出的光芒。大地的震动更加猛烈。 “快过来!我用汽球带你们出去!”他们身后不远处,红发的修士声嘶力竭地叫喊,“美女法师你要配合我施点风力……” 西里斯马上明白了伽利略的意图。火山一旦喷发,再快的马也快不过岩浆的流速。伽利略是想让阿曼达施法,借风力用热气球在空中逃走。他将长刀收回鞘中,毫不犹豫地抱起两个孩子,带领一拨屠龙人马冲向伽利略。虽然这个热衷于古怪研究的修士看起来有点不务正业,现在也只有相信他了…… 远处,弗雷密和阿尔弗雷德也跌跌撞撞跑过来。“当心法师!”弗雷密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什么法师不法师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当心火山!快进来!”伽利略以最快的速度将备用气球帆布装上吊篮。眼见得自己心爱的仪器被西里斯毫不犹豫地扔到篮外,他一边系绳扣一边抱怨:“今晚真倒霉,怎么遇上了你们!我的仪器啊!我的心都在流血啊!”“不想死就快点!啰嗦什么!要不是我们队里有魔法师,你能借热气球逃出生天吗?”查尔斯一边反驳,一边将一个沉重的箱子扔了出去。“砰”的一声响,箱子里腾起一股黑烟,将查尔斯引以为傲的络腮胡子燎成了焦炭。“你这个天杀的巫师!愿你的灵魂下地狱!”查尔斯痛骂,“箱子里是什么鬼东西!” “我不是巫师魔法师,我是学者!我是科学家!”伽利略愤怒地纠正查尔斯,“没看见箱子上面的黄三角中间的惊叹号吗?那么明显的警示标志,你眼睛瞎了吗?你差点就把吊篮炸上了天,那样咱们就谁也别想离开!” 众人乱哄哄调整了一阵位置,吊篮里总算腾出了地方,猎龙者们勉强可以落脚,不过想要转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西里斯早将鲜血浸透的外套扔掉了,只穿一件背心,一手抱着卢西弗,一手抱着艾丽娜,完全没有了猎魔伯爵的高贵风度,看上去就像一个拖家带口狼狈上路的父亲。阿曼达作为女魔法师得到了优待,同时也是为了施法方便,站在了众人中间。身处吊篮里这一群浑身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及牲畜粪臭味的男人中间,她难得地保持了优雅风度。“抓紧!我们要动身了。”她宣告,同时也是警告。阿曼达纤长的手指比出了复杂的魔法手势,卢西弗看见她的指尖闪烁着魔法的荧光。这些荧光越来越多,很快便围绕着热气球飞舞了起来。一股气旋平地而起,将热气球带上天空,甚至都没有等到热气将气球充满。“喂,不能慢一点吗?”汽球的驾驶者伽利略明显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突如其来的急速升空令他头晕眼花,几欲跌倒。他的袖子不小心刮到了燃烧阀门,他慌张地试图将袖子和阀门分开,结果将燃烧阀开到了最大,猛然腾起的火苗几乎舔到了汽球的顶端。“危险!会爆炸的!”伽利略的声音透着绝望,他的第一个试验品就是因为火苗过大,烧着了汽球,它刚升空不久便腾起一股黑烟,笔直地坠落到地面上。他后来给汽球的加热系统装上了保护罩,而保护罩明显在刚才被这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人为了节省空间扔掉了。弗雷密用匕首斩断了伽利略的衣袖,扶住站立不稳的学者,帮助他将阀门控制在合适的程度。“年轻人啊,我觉得这帮人里,就你和美女法师比较靠谱,要不你来当我的徒弟怎么样啊?”“我才不要!”“查尔斯你闪开点,好臭!”“罗兰!你以为你比我干净吗……”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xh:.147.247.73 20、再次分别 借助阿曼达的风之魔法,伽利略用热汽球将猎龙小队送到了火山爆发的范围之外。那一晚,庞贝城毁灭,城中的所有人在火山爆发的瞬间被火山灰活埋。大批打着金翼天鹅旗的奥斯温王**队正奉命等候在国土南面的边境线上,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一时机。道格恩王国王城毁灭,群龙无首,大片领土立即被奥斯温王国鲸吞蚕食。 众人回到鹰岩山庄休整,西里斯想要任命肯作为妖兽猎人的副统领。虽然肯是奥斯温王国的通缉犯,但即使国王也要卖护卫西部边境的西里斯一个面子。肯婉拒了伯爵的挽留,他想去雷斯朗穆山上的亚述森林会一会那里的强盗团伙的首领,传说为“亚述之鹰”的伊格尔。 “卢西弗,是时候送艾丽娜回去了。”西里斯对卢西弗说。 “我不想让她回去,我需要一个女孩做我的伙伴。”卢西弗摇着父亲的膝盖撒娇。 “弗雷密可以做你的伙伴,而且他一直就是。” “可他是男孩子啊!我想和女孩在一起。别忘了,我也是个女孩子!” 西里斯无奈地说:“至少也应该给西肖尔侯爵写封信告知一下吧……” 阴云密布的夜晚,当西肖尔侯爵看见落在窗边的猫头鹰时,丝毫没有吃惊的表情。他微笑着打了一声唿哨,将手指一招,猫头鹰就毫不迟疑地跳上了他的桌子。他解下猫头鹰脚上的信,展开读了,叹一口气。 西泽原上,一个人遇见另一人。 火山爆发,命运之轮开始旋转。 双星汇聚,乱世烽火将被点燃。 预言将要实现,而我们能做什么?袖手旁观?西肖尔捏碎了一只酒杯,红酒混合着殷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汤!安排马车!我要去把艾丽娜接回来!” “西里斯!”一踏入鹰岩山庄,西肖尔就轻车熟路地直奔西里斯的起居室而去。庭院萧索,一路无人。西里斯正在看书,听见已经有些陌生的熟悉声音,抛下手中的书出去迎接这位封地毗邻平日里却从不踏入鹰岩山庄一步的稀客。 “我来接艾丽娜。”西肖尔四下里寻找着艾丽娜的身影,“带她去屠龙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再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龙可屠?你们不会是把什么大蜥蜴错当成了龙吧?” “也差不多了,我们以为是龙的东西,其实是条被施了魔法的大蛇。”西里斯一指水曲柳红木座椅,“你先坐,卢西弗带艾丽娜骑马去了。” “骑马?不要把我的宝贝女儿教养成女野人啊!”西肖尔表示强烈抗议,“而且在妖物出没的西泽原上骑马……” “你女儿自己要求去的啊,她要找火蜥蜴的皮、菟丝草等几样东西说是要做什么变形剂,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都是你教的吧?”西里斯反驳,“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不把我的卢西弗带坏了就谢天谢地了!”他打开柜子,拿出一瓶酒,淡青的东陆青花瓷瓶,打开软塞,满屋里都流溢着酒香。 “这瓶菊花酿,没想到你居然留到了现在!”西肖尔用力嗅了嗅,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老朋友一起喝酒的机会越来越少。”西里斯叹息着将酒斟上。 “你打算怎么办?”西肖尔没有忙着喝酒,将碧玉盏托在手心里反复把玩,心事重重地问。 “什么怎么办?” “关于双星预言的事。我们的女儿可都在预言之内,不能不管。” “可是从上古到现在,没有人能够改变预言。”西里斯沉思着说,“你想把艾丽娜关在花园里一辈子不出来,不也失败了吗?我们的安排,都无法和命运抗衡。我也根本不想教卢西弗武术,可是她却无师自通地练成了飞刀技巧——每天都扔出餐刀去叉飞舞的苍蝇,现在她的飞刀比我还要有准头。你说,怎么办?她有天赋,我能不教她?白白浪费她的大好潜质?” “可是我们一想到普路透斯预言,就不知道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难题。她们的成长之路注定困难重重。” “哼,你多虑了,预言上只说双星出现和国家毁灭有关,可没说双星本身会遇到什么困难。再说,哪个人的一生又是一帆风顺了?”西里斯举杯致意,仰头一饮而尽,“东陆有一句俗谚,叫‘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你还用不着这么担心。不过你最好准备好出海的大船,万一将来预言应验,国家灭亡世道混乱,我们还可以到海外去躲躲。” 西肖尔嗤笑一声:“躲躲?这个词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记得你在去东陆之前,有什么事情只会握紧手中的刀迎上前去,是什么改变了你?” “我的妻子。”西里斯低声说,“我握紧了刀,却无法保护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个人的力量能够解决的。所幸我带回了卢西弗。可是回来以后,你却给我送来了弗雷密做养子,还对我说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一样,都是预言中说的星辰少女……预言师普路透斯已经死了,女孩们还没长大,预言的事情你知我知。” 自从西肖尔把艾丽娜从鹰岩山庄接回来以后,艾丽娜很久都无精打采,一副老气横秋的厌世模样,田庄里的医生开了很多药方都没有效果。最后一个医生说:“导致小姐生病的,是一种叫‘寂寞’的东西。”于是侯爵把西肖尔堡所有的女仆叫到了大厅里。“你挑一个贴身女仆吧。”西肖尔侯爵抚着女儿的头说,“还有,从今以后,在画眉田庄,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穿着粉红泡泡纱裙,打扮得像个洋娃娃的艾丽娜懒懒扫一眼众女仆,所有女仆都穿着白色的制服,低着头静静站在那里像是一群温驯的羔羊。她打着哈欠随手一指最右边一个梳着两条粗**花辫的十三四岁一脸憨厚的丫头:“就是她吧。” 于是,苏珊娜取代了安琪拉的位置,成了艾丽娜的贴身侍女。 苏珊娜自小生长在画眉田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她刚刚来到侯爵府上,做女仆还不到一年,却也听了不少关于侯爵如何奢靡,女儿如何乖戾的传言。当艾丽娜挑侍女时,她特意站在边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料还是被选上了。她提心吊胆地望向艾丽娜,在女孩的脸上看见了一丝顽皮的笑容。侯爵看到女儿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也十分高兴,当即赏给苏珊娜两块银币。 “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艾丽娜跳下父亲的怀抱,抓住了苏珊娜的裙角。苏珊娜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办好,艾丽娜却说:“真是笨女人!快把我抱起来啊!”苏珊娜一愣,俯身把小女孩抱了起来,侯爵又说:“给这个女仆做件新衣服。照顾我的女儿,穿得不好看怎么行呢!” 苏珊娜很快就发现,高薪水不是白拿的。她要按照艾丽娜的命令,给她捉一些恶心的虫子,或是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艾丽娜还亲手做些饮料给她喝。不过,艾丽娜对她的赏赐十分大方,她的家境渐渐好了起来。渐渐地,苏珊娜发现艾丽娜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样脾气乖戾,这个小女孩只是有点古怪,如果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眉宇间还有一丝和年纪不相称的淡淡的悲哀。而且,她有时会在田庄的公墓里徘徊,在安琪拉的墓前放上一束洁白的菊花。xh:.147.247.73 1、该隐老宅 艾丽娜十三岁时,已经长成了一个聪明美丽的姑娘。她有着母亲娇小丰润的身材和一张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娃娃脸,而桔黄的头发碧绿的眼睛又像她父亲。她顺利地通过了西陆最著名的学校六芒星学园的入学考试,成了她父亲夸耀的资本。 “女儿,你真是我的骄傲哩!”他喷着浓浓的酒气吻了她的脸蛋,艾丽娜乖巧地甜甜一笑:“我能考进西陆名校,全靠父亲大人的言传身教啊!”西肖尔侯爵用笑声掩饰他的尴尬,吩咐仆人上酒。 艾丽娜在幼年时曾因抗拒父亲再婚而离家出走,这一招似乎非常奏效,父亲再也没有提起过结婚。他虽然不断更换着身边伺候的女人,却一直不曾给任何人名分。酒,歌舞,妖冶的女子,构成了父亲生活的全部。艾丽娜也曾劝父亲习武或读书,但父亲对这两件事全无兴趣。他有时会在宅邸里接见一些客人,有船长也有商人,他抱着女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旁听他们交谈经商营利之道。那时的父亲,眼中才会闪现出飞扬的神采。而更多的时候,对艾丽娜来说,这座豪华富丽的麦秋利宅邸不过像一个巨大冰冷的坟墓,将死之人裹着华丽的尸衣且歌且舞,在淫逸的酒气中渐渐腐烂发臭。她很高兴能够从这里逃开。 艾丽娜回到二楼的卧房,开始指挥贴身女仆苏珊娜为她收拾行装。六芒星学园在遥远的王城城郊,是一所寄宿学校。她将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放进箱子,又拎起鸽笼和装蟾蜍的玻璃瓶。 “噢,小姐!”苏珊娜尖声惊叫,“鸽子还可以,但蟾蜍您怎么能带去呢?” 艾丽娜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苏珊娜:“哼!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想把蜘蛛盒子、蝙蝠笼子都带去呢。” “不!”苏珊娜更加激烈地高声反对,“他们会认为小姐在学习黑魔法的!“ 艾丽娜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望着蜘蛛盒子和蝙蝠笼子发了一回呆,最后将它们打开了,将蝙蝠一古脑儿从窗口倾了出去,又把蜘蛛盒子倒了过来,以窗台上磕了磕,几只喜获自由的蜘蛛迅速四散逃开。艾丽娜回头看了看苏珊娜:“你满意了?”苏珊娜慌忙低头,连说“不敢”。空空的蜘蛛盒子从苏珊娜头上飞过,砸烂了一盏壁灯。 马车驶过大半个西陆,艾丽娜坐在车里,香帘半卷,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雅玛城很远么?”她轻轻地说,“已经走了一个半月了。”“就快到了。估计今天傍晚,我们能进王城。”家庭教师莫瑞卡习惯性地用中指将圆眼镜往鹰钩鼻上推了推,声音冷得像吐出一块铁。“把我送到那里,您的任务就完成了。”艾丽娜淡淡地说,“再也不用见到我这个没教养又难缠的野丫头了。”莫瑞卡脸上变色,却没说什么。艾丽娜捕捉到家庭教师眼中的一抹怒意,计策得售地吃吃一笑,旋即欲盖弥彰地挥开淡紫的缎面扇子掩了上翘的樱唇。她才十三岁,眼神却沉静得不像个孩子,狡黠起来更是连大人也要吃惊。连莫瑞卡都没少被她捉弄。莫瑞卡是来自王城的一位刻板的老小姐,自从艾丽娜回到了画眉田庄,便带着一封不知何人出具的推荐信来做她的家庭教师。西肖尔侯爵一见信,马上请她在田庄住了下来,礼遇优渥。艾丽娜能够考上六芒星学园,莫瑞卡绝对功不可没。她虽然礼数周全,但言语神情一向冷冰冰的,田庄上的大多数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艾丽娜早就盼着离开刻板的老小姐的管束了,直到现在,她总算可以出一口恶气。 马车进入了雅玛城,却没有驶入六芒星学园,而是停在了一座大门紧闭的荒凉宅院门口。“小姐,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我明天送你入学之后,我就会离开了。”莫瑞卡将宅院的钥匙交到艾丽娜的手里,“这所宅院是你母亲家族的老房子,叫该隐老宅。我受你母亲之托将它交到你手中。“母亲的家族?”艾丽娜非常吃惊,下意识地攥紧了项间的临花照影。“没错,你母亲的家族,克利弗。”莫瑞卡说,“我曾经是你外祖母的侍女,也是忠于克利弗家族的女管家。我持有你母亲留下的亲笔书信,如果她万一不幸去世,我就会前往画眉田庄代替你的母亲肩负起对你的教管之责。”艾丽娜问:“莫瑞卡小姐,可以把母亲的信给我吗?我想看看她的笔迹。”莫瑞卡失笑:“她的荐书我怎么可能随时带在身上?早已经在初到田庄时交给你父亲了。” 莫瑞卡用古旧的钥匙打开锈迹斑驳的大门,阳光照进了尘封已久的宅院。院子里荒草丛生,高可没人。莫瑞卡拿起门后一柄生锈的镰刀,在草丛中砍出一条小路,引艾丽娜走向石砌的房屋。 “哇,好破旧……”艾丽娜着实吃了一惊。“当年也是收拾得干净齐整的院落。”莫瑞卡说,“克利弗家族没落了,我也去画眉田庄了,这里就再没人打理。一会儿苏姗娜先陪你去报到,我雇几个人打扫一下。”说着,她把钥匙插进锁孔,房门被打开,艾丽娜忍着呛人的灰尘,跟随莫瑞卡进了屋子。苏姗娜也要跟进去,却被莫瑞卡拦在了外面:“我有事情要单独和小姐说,请你先在外面等。” 莫瑞卡打开窗子,阳光射进尘封已久的老宅,无数细小的灰尘颗粒在空中飞舞。旋转走廊的石砌楼梯上有暗色的陈年污渍,艾丽娜疑心是血迹。但莫瑞卡却毫不在意地踩了过去。“小姐,这座老宅的地下室,曾经是您外祖母做药物实验的地方,那里保存了很多秘密藏品。”莫瑞卡为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一股阴森的冷风从地下室里倒吹上来,令艾丽娜浑身毛发倒竖。莫瑞卡提了一盏灯,为艾丽娜照着,带艾丽娜向下走去。 “难道真的有重生秘药吗?”艾丽娜一面扶着墙壁向下走,一面试探着问。 莫瑞卡叹了一口气:“已经归于群星之渊的灵魂并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召唤回来的。所谓的重生秘药,只是传说而已,您的外祖母并没有成功过。” 莫瑞卡将手中的灯抬高了一点,她们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四周摆满了架子,而架子上放的都是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有几个还发着微微的荧光。艾丽娜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哇!这么多东西!”“而且都是对魔女有用的东西。”莫瑞卡话中有话。艾丽娜的手指抚过装着神秘液体的瓶子,心中惊叹不已。一想到这些东西都将变成自己的私有藏品,以后可以慢慢研究,她就简直要激动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莫瑞卡向艾丽娜介绍了老宅里的每一个房间,卧室,会客室,厨房……艾丽娜放慢脚步,想像自己的外祖母和母亲如何在这里生活,似乎通过这座老房子感受到了亲人的熟悉气息。 “谢谢你,莫瑞卡。”登上去六芒星学园的马车时,艾丽娜回头对家庭教师说。她除了在鹰岩山庄的几个月之外,从小很少与人交流,缺少沟通的伙伴,使她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她从车子里伸出手来,抓住了莫瑞卡的手,盯着老小姐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您可以继续做该隐老宅的女管家吗?”莫瑞卡笑着摇摇头:“不,我已经五十岁了,小姐,我想要退休了。该隐老宅,由你来做它的新主人。苏珊娜会是一个称职的女管家。” <a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xh:.147.247.73 2、双星重逢 六芒星学园开学这一天,所有贵族的马车在学校办公楼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里有学校的老师忙着帮助新生们办理入学手续。艾丽娜因为在该隐老宅耽搁了些时间,来得晚了,排在最后面。但她也不着急,正好欣赏学园里美好的景致。不一会儿,一辆四匹白马拉的金车越众而前,径直驶向办公楼大门。 “我们都在排队,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直接进去?”艾丽娜掀开淡紫的鲛纱车帘一角向外望,话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小姐,他们的车上有金天鹅徽章,那是王室的标记。”马车夫说。他就是管家汤,曾经为艾丽娜的母亲驾车来到王城,因此对王城的一些事情甚为了解,这次也赶着马车护送艾丽娜来王城读书。 王家马车里,坐着三个孩子,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和他的弟弟妹妹。三人都是金发。年长的男孩个子高挑,肤色偏黑,一双湛蓝的眼睛,他叫艾克,是前王后路易莎所生。前王后是南方道格恩王国的公主,佛丽西丝女王的姐姐,是个能征惯战的沙场美人,然而生下艾克不久就死去了。另外两个小一些的孩子,皮肤都很白,眼睛都是幽幽的绿色。他们是孪生兄妹,哥哥叫文森特,妹妹叫伊丽莎白,是现在的王后克丽斯汀所生。他们的绿色眼睛来自克丽斯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从学园大门外驰进来一匹黑马,马上是一个与艾丽娜年纪相仿的男孩,一身黑骑马服,戴着黑礼帽,帽沿压得很低,把脸藏在阴影里,径向艾丽娜的车子直冲过来。 一阵风过,艾丽娜的软帽飞出车外,少年轻巧地抓住了软帽,姿势优雅自然,仿佛风把帽子送到他手中一样。 “小姐!危险!”苏珊娜尖叫,骑手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来势丝毫不减。苏珊娜脸色瞬间如同白纸,死死抱住艾丽娜,想以身体护住她。不料少年骑手在距马车很近的地方勒住了马,表演了一手漂亮的骑术。马直立长嘶,骑手却稳坐马鞍。那人将帽子交回艾丽娜手中,脱了自己的礼帽,含笑在马上欠了欠身:“好久不见,艾丽娜小姐!” “你是……”艾丽娜一时有些发怔。少年的眉目如此熟悉,她却不敢直接喊出那个名字。 “卢西弗。”少年诡秘地眨眨眼睛,“西里斯伯爵之子。” 苏珊娜回过神来,抗议道:“先生,下次请不要这样,太危险了。”艾丽娜却兴奋起来:“在这里看见你真好!”“这是我们的约定啊!”卢西弗握紧她的手,用力摇了摇,“谁也不许失约。”“小姐,你认识他吗?”苏珊娜问。“我是西里斯伯爵之子卢西弗。”卢西弗的声音缓慢、清楚,“艾丽娜小时候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她们曾在七岁和十岁时见过两次,一起经历过吸血**庄和维苏维火山等惊心动魄的冒险。 手镯中藏着毒药,戒指里安着毒针,项链上是毒,发夹上是毒,衬裙的蕾丝花边上还是毒。作为医法师艾米莉的女儿,艾丽娜善于识别各种草木并用坩锅从中提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她曾在西泽原上和卢西弗一起度过几个月的时光。那是快乐的日子,危险,野性,却有着最原始的欢娱。卢西弗带着她在马背上疾驰,飞踏过东升西落的太阳和月亮。在西肖尔派出家仆接回她之前,她早已与卢西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且约定在十三岁时一起考进西陆最有名气的六芒星学园。 “你那浑身上下全副武装的毛病还没改?”她们刚刚见面,卢西弗很放肆地将鼻子凑到她周围嗅了一回,“我闻闻有没有毒药的味道”。“呵,以防万一嘛。”艾丽娜带着一贯的甜蜜笑容回答。两人正在聊天,忽然学校的雕花大门旁边爆起了一阵蓝色的火花,一个少年在火花中被弹出去两三米远,跌坐在地上,包袱也丢在一边。“小子,没有通知书是进不来的。”学园的守门人对他说,“这里周围有魔法结界守护。”“让我进去!”少年爬起来大叫,“我是今年的新生,我的通知书丢了!”这是一个黑发黑眼睛的高挑少年,穿着一身半旧的修道院慈善学校的蓝制服。他站在门外大叫大嚷,引了很多闲人观看。“那边有人好像有麻烦,我去看看。”卢西弗说着,拨转马头,来到大门口,问那少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去确认一下。”“黑特,布莱克郡人。”少年回答。卢西弗点点头:“我去问,你等我回话。”她纵马驰去,就如来时一样快。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青布包裹放在一边,他揉着历经长途跋涉已经酸痛肿胀的双腿,呆呆地望着校园里洁白的雕像。 卢西弗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花白胡子的校长冉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用羽毛笔写着什么。他今年六十二岁了,是六芒星学园里一位很出名的法师,已经当了十年校长。“校长您好,我是新生卢西弗。有个叫黑特的学生丢了通知书,门卫不让他进来,现在在大门外等着呢。”卢西弗简洁地说。校长抬起眼睛,从眼镜上方看了看卢西弗:“知道了。今年的确有一个叫黑特的学生,平民出身,却是入学考试第二名。我给他开一张证明吧,校园里施了魔法,没有通知书他是进不来的。”校长很快开妥了证明,卢西弗道了声谢,拿回去解了黑特的围。黑特默不作声地进来,却有意与马上的卢西弗拉开一段距离。因他是平民出身,很不喜欢贵族,卢西弗虽然帮助了他,可是身份有别,他为了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感激的话说不出口,反倒显得有些冷漠。卢西弗也不在意,回到艾丽娜车旁,两个久未见面的好友依旧谈笑风生。这时,王室的马车回转来,排在了艾丽娜、卢西弗和黑特后面。“学校还真严格啊,连王室都要排队。”艾丽娜吃惊地说。“哼,有什么用,这些小节,只给外人看罢了!”管家汤撇撇嘴,“虽然还是西陆最好的学校,六芒星学园可鱼龙混杂,大不如前了。” <a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xh:.147.247.73 3、王子公主 “哥,那边的男孩和女孩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王族的马车经过艾丽娜的车子以后,文森特对哥哥艾克说。“真奇怪,如果是贵族,我们都应该在宫庭舞会上见过啊。”“西里斯伯爵很少到王城来,也很少参加这些社交活动。”艾克说,“他的封地离王城很远。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骑马的黑衣少年应该是西里斯伯爵之子,他的骑马服上绣着银色的飞鹰。女孩我就猜不准了。淡紫色的鲛纱车帘是东陆进口的非常罕见的珍贵物品,上面还绣着水仙,可我不记得哪家的徽记是水仙花。”“殿下,有的。”赶车的老仆突然插嘴,“四十年前,玛丽薇安小姐出嫁,车帘上就是水仙花的徽记。十五年前,她的女儿艾米莉嫁给了西肖尔侯爵,车帘上仍然绣着水仙花的徽记。”“哦!”艾克恍然,“想起来了!克利弗家族后继无人,现在很少有人提起了。”“她就是画眉田庄的西肖尔侯爵的女儿吗?”文森特努力回想,终于在记忆深处的贵族八卦中拉出了西肖尔这个很少被提及的名字,“侯爵有时候来雅玛城,在舞会上见过几次,他跳舞很好,但从没看过他带女儿出来应酬。没想到她居然和我们同年,而且上同一所学校。”文森特略有些失神。雅玛城的淑女有很多,可是从未见过艾丽娜这样的姑娘,大家闺秀的风姿中,隐含着魔性的妩媚和危险。 “哥,我和她比,哪个漂亮?”公主伊丽莎白撒娇地晃着文森特的胳膊。“哎呀,当然是我的妹妹漂亮罗!“艾克刮了刮妹妹的脸蛋,代替文森特回答。 有高年级的学长前来迎接新生,告知宿舍分配情况,艾丽娜和卢西弗吩咐仆人先把行李搬到各自的宿舍。 “把我的一些书籍和衣物放到宿舍里去,功课忙时我可能会住校。”文森特也吩咐仆人。“哥哥要住校?那我也要住校!”伊丽莎白说,“哎,也把我的东西放一些在宿舍里。”“你们俩都怎么了?走读不是挺好么?我在学园两年也没在宿舍住过一天。”开学三年级的艾克表示不可理解。 “什么?哥哥你不是号称住校么?既不在学校,又不回宫里,平常你都去哪里?”伊丽莎白追问。 “母后有时太啰嗦,我可是能躲就躲。”艾克无奈地摊摊手,“我在外面住朋友家罗。学园碍于我的身份,根本不给我分配室友,一个人也很无聊的。” 艾丽娜和卢西弗办妥了入学手续,同被分到一年三班,各自去找被分配到的新生宿舍。学生宿舍楼和教学楼有长长的空中走廊相连,宿舍呈两个相互咬合的半月形,男生宿舍在西侧,女生宿舍在东侧,每一间宿舍都南北通透,窗外还有露天阳台。茂密的爬山虎沿着宿舍楼的外墙爬上来,给屋子里增添了盎然绿意。艾丽娜和波那索公爵的女儿梅列莎同室,苏珊娜帮艾丽娜安顿好行李物品,看着波那索家里的仆从列着长队把脂粉衣裙等东西一箱又一箱地搬进屋子,不屑地翻了翻眼睛:“她是想把家都搬来么?”艾丽娜嗔道:“你这丫头原本老实,什么时候变得刻薄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嘛。”苏珊娜笑着回答。 因为学校规定学生一律不得带仆人陪读,艾丽娜让苏珊娜去了该隐老宅。学生们的内务由学校里的仆役统一负责,仆役长罗文是个瘦高男人,处理一切事情都驾轻就熟井井有条。 艾丽娜不等室友到来,就跑到卢西弗的房间去找三年未见的好友叙旧。卢西弗的房间在男生和女生宿舍的交界处,是走廊转角处的一间房间,房间里虽然有两张床,但目前住进来的只有卢西弗一个人。 “单人间待遇哦!真棒!这是对入学考试第一名的特别优待么?”艾丽娜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转了个圈子,四处打量着卢西弗宿舍里的简单摆设。“喂,我可是谎报性别考进来的啊,你可不许说漏了嘴!”卢西弗严肃地告诫艾丽娜。“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冒充男生?”艾丽娜有些不高兴,“做女孩不好吗?我可是以女孩身份为傲呢!”“当然好,可是我想和男生比武!”卢西弗诡秘地笑,“听说六芒星学园的体育课是男生和女生分开上,训练项目也不一样哦。”“我看你根本瞒不了多久。”艾丽娜揉了揉卢西弗的短发,“这么俏丽的女孩如果他们看不出来,就是眼睛有问题!”“不管怎么说,男孩子我是当定了!我要以西里斯之子的身份继承猎魔伯爵之职!”卢西弗挺起胸膛,“我来之前可是向爸爸做了保证的!”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卢西弗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水蓝长裙,一头深蓝卷发像海中的波浪。她温柔地望着两个孩子,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欢迎来到六芒星学园,卢西弗,艾丽娜!”“阿曼达!”两个女孩惊喜地叫了出来。“我是负责一年三班的老师,你们有事情可以来找我。”阿曼达笑容恬静,“虽然学校给每个学生分配了宿舍,但并没有规定必须住校,如果你们家在附近有别墅,也可以去住。卢西弗,我可是特意给你安排和王子艾克同宿舍的,王子公主都根本不会在学校里住,所以也算得上是利用职权为你行个方便吧。”阿曼达笑着补充。“谢谢阿曼达老师!”艾丽娜礼貌地敛裾行礼,卢西弗则有模有样地脱帽鞠了一躬。卢西弗扮成男生入学,阿曼达在背后帮助她做了不少精心的保密工作。 阿曼达去往下一间宿舍。“她说了可以住在学校外面哎!”艾丽娜兴奋起来,“我家有一间老宅,我们去那里住吧,我研究魔法、毒药什么的也比较方便!”“随便你。”卢西弗看起来兴趣缺缺,“不过我可没什么地方可去。”“你来和我一起住,陪我嘛!”艾丽娜抱住卢西弗的胳膊撒娇,“那座宅子又大又空旷,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喔。”“难道没有仆人陪你吗?”卢西弗问。“没有,苏珊娜和管家汤我都打发回去了。有他们在我做事也不太方便。”艾丽娜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得意地笑着说,“你如果去了,那里可是我们两个人的乐园啊!” “呃,小姐,先生,对不起,打扰了……”一个胖胖的一头鬈发的使女站在门口行了个乖巧的屈膝礼,甜甜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我叫美美,是这里的女仆,负责整个三楼的卫生、通知、书信。今晚学校在玫瑰大厅举行迎新舞会。” 艾丽娜看到美美的胸针是一只褐蟾蜍,非常感兴趣地凑上去细看了一回,问:“在哪里买到的?真有品位。”美美很高兴地笑:“这是祖母给我的护身符。” 美美走了以后,卢西弗斜瞟了一眼艾丽娜,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别三年,你还是恶习难改。”艾丽娜想起自己放走的那些蝙蝠与蜘蛛,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 <a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xh:.147.247.73 4、开学舞会 黑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估计所有人都去参加舞会了,才进入自己的房间。对面的书桌上放着一本书《西陆史》,封面右下角签着主人的名字“文森特”,漂亮的花体字,舒卷自如。他看着桌上陈列的华贵摆设,厌恶地皱紧了眉。他自小在孤儿院生活,不知道父母是谁,受尽了冷眼与嘲笑,为了出人头地,只有不断努力。后来他被送到慈善学校做杂工,只要一有闲暇,他就拼命学习知识,才有了考入六芒星学园的机会。在这间散发着华贵气息的宿舍里,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对他而言,舞会只是有钱人的聚会。他根本不会跳舞,甚至除了慈善学校的制服,连一身像样的正装都没有。而那件制服今天在学园门口的魔法结界处已经弄脏了。他脱下外套,扔进洗衣盆里,来到水房,卖力地搓洗起自己的衣服来。他并不知道,今夜不去参加舞会将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玫瑰大厅是一处被芙萝拉花园的百花环绕着的大理石拱顶建筑,百花的最里层是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玫瑰大厅因此得名。夜晚,灯光璀璨,六芒星学园的师生们来到了这里。冉校长简单讲了两句开学致辞,然后舞会就开始了。音乐刚响,卢西弗就拉起艾丽娜的手步入了舞池。艾克拉起索亚子爵的女儿,灰发的艾德丽莉,文森特邀请了洛克思利男爵当过修女的女儿,以虔诚著称的玛丽安。很多男生对伊丽莎白公主大献殷勤,她矜持地选择了他们当中最英俊的一个。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卢西弗和艾丽娜姿势轻盈优雅,仿佛一对飞翔的天使。 “卢西弗,我们是不是太拉风了?”艾丽娜在卢西弗耳边悄悄说,混合了甜蜜的骄傲。在西肖尔庄园里,有时晚宴过后,父亲会把她拥在怀里翩然起舞。西肖尔当年在雅玛城以优雅的舞姿而著名,艾丽娜经父亲教导,跳舞绝对可以算得上一流。“都怪你长得太漂亮了。”卢西弗温柔低语,呼吸吹痒了艾丽娜的鬓角。“哪里,他们是嫉妒你的轻灵舞步吧!”艾丽娜在卢西弗的手臂下回旋,把紫色电光绸长裙转成一朵绽开的花。“卢西弗,如果你穿上裙子,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艾丽娜幽幽叹息,“就像来自东陆的异国公主,神秘而美丽。”“别提那些,我现在的身份是男生,可不想与‘美丽’这个词沾边啊,不过你可以说我很帅。”卢西弗的眸光黯淡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 波那索公爵的女儿梅列莎坐在离舞池最近的桌子旁边,喝着清凉的果汁,等待有人来邀她跳舞。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头发梳成齐齐整整的发卷拢在脑后,配上一个带黑色斑点的米色蝴蝶结,穿了一条深粉红色长款泡泡裙,一条绣金腰带将腰身束得分外纤细。在贵族小姐中,她的容貌算是中等偏上的,只是两道上挑的弯眉给这张脸添上了几分骄傲。她的性格也很蛮横,常常对追求者吐出刻薄的言语,许多男贵族都在社交场合碰过她的钉子,因此现在很少有人主动来邀请她了。“小姐,你愿意跟我跳舞吗?”在她身后响起一个古怪的南方口音,还伴随着吸鼻子的声音。不用回头,她知道一定是绰号“猴子”的汤姆在邀请舞伴了。紧接着响起了伊丽莎白公主拒绝的尖利声音:“走开啦!讨厌的猴子!”一群人哄笑开了:“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啊!”“猴子想和公主跳舞呢!” 汤姆是索亚子爵之子,艾德丽莉的哥哥,自小走失,在孤儿院中长大,给手工匠人当过学徒,跟师傅游历过南方,很吃了一番苦头,十二岁时才回到父母身边。他全然不懂上层社会的规矩,因此成了贵族们的笑柄,并且有了“猴子”的绰号。梅列莎轻蔑一笑,自语道:“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也想和公主跳?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连他也不肯来请我跳舞,男人们的眼睛都瞎了么?” “没有人和他跳舞,为什么呢?”艾丽娜问卢西弗。她一边跳舞,一边眼睛四下里转着,早看见四处碰壁的汤姆,令她觉得奇怪的是,这男孩虽然一次次遭到拒绝,却丝毫没有窘态,也没有怨怼的神情,虽然口音古怪,但每一次邀请都诚恳而自信,好像眼前的女孩子一定会答应他一样。在入学之前早已研究过各大贵族世家近况的卢西弗向艾丽娜解释:“他是索亚子爵前不久从孤儿院接回的儿子,家里人都嫌他举止粗野,听说本想让他上另一所寄宿学校的,可是他自己考到了这里。”艾丽娜眨眨眼睛,说:“他很厉害嘛。虽然屡被拒绝,可是还是难得地保持着风度。我希望他在下一曲请我跳舞,我才不会拒绝他呢。”“那不单单是风度问题吧?难道不可以称之为难得一见的厚脸皮么……”卢西弗有些困惑地说。“哈哈,你吃醋了啊?我就喜欢那些非同寻常的人!”艾丽娜有些兴奋,跃跃欲试地打算在下一曲和汤姆共舞。她向汤姆抛了个微笑的眼风,机灵的汤姆果然会意,在舞曲终了时走近前来。卢西弗笑着将艾丽娜的手交到汤姆手中,看他们跳起下一场舞,自己退到场下来喝饮料。 “那个美人居然肯和猴子一起跳舞!”场上众人议论纷纷。艾丽娜只当没有听见。汤姆很开心地对她说:“谢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跳舞呢。从前,没人想做我的舞伴。”“因为他们看不到你的特别之处。”艾丽娜微笑回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一个驼背少年坐在大厅一角的花丛中,独自饮着一杯鸡尾酒。他是今年招收的特长生,擅长箭术,长相也很英俊,可惜天生驼背,而且出身平民,因此显得和周围的贵族格格不入。“罗宾,原来你在这里!”一个浅黄头发的少女温柔地和他打招呼。她栗色的发卷非常整齐,在头上打了一个深玫瑰色的蝴蝶结。罗宾吃了一惊,两颊泛红,几乎从位子上跳了起来:“玛丽安小姐!很荣幸见到你!”玛丽安淡淡地笑,和他闲聊了几句。罗宾觉得酒力上涌,自己好像站在云里,根本不知道应对了什么。玛丽安是洛克斯利男爵的女儿,像圣女一样善良的贵族小姐,自幼在卡西莫多修道院虔诚苦修。罗宾出身于洛克斯利田庄普通的农民家庭,而且有着丑陋的驼背。但是他和玛丽安从小就认识了。她一直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温柔相待,令因身体残疾饱受歧视的罗宾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考六芒星学园,完全是为了守护在她身边。出人意料地,他以箭术特长被录取,得偿夙愿。如果我邀请她跳舞,她会答应吗……罗宾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妄想,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玛丽安不曾跳舞。她习惯了修道院的清静气氛,对交际舞并不感兴趣。她婉拒了几个邀请她的男生,独自悄悄地避了出去。而且她在修道院里从来没有上过舞蹈课,音乐响起时根本不知道手脚应当往哪儿放。夜晚的月光明亮,花朵散发着清香,她缓步在周围独自享受美好的景色。xh:.147.247.73 5、舞会疑案 卢西弗避过一群女孩子火辣辣的审视目光,来到远远的靠门口的桌边坐下,喝着一杯咖啡,无意中听到身后与她背靠背坐着的两人说话。 “听说这所学校从前只能凭考试进来的,那时比现在严格许多。现在有些大贵族向学校捐钱,他们的孩子就能入学读书……真是世风日下啊!连西陆第一的学校也在往堕落的道路上走!”艾克王子多喝了几杯酒,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愤慨。他身材高大,坐在那里把背挺得笔直,愈发把弯腰埋头用吸管搅着果汁里的冰块的文森特王子比得矮了一截。 “刚才在舞池里出尽风头的卢西弗是那个猎魔伯爵西里斯的儿子吧?”文森特不着边际地接了一句。机敏的艾克马上明白了弟弟的心思,悄声问:“弟弟,你喜欢艾丽娜小姐吧?”文森特看了一眼艾克,没有作声。艾克揶揄地笑:“好呀!弟弟你长到十四岁,终于开始对某个女孩一见钟情了!做哥哥的我可真是欣慰……不过多少男生盯着她看啊,你可要先下手为强!”“别的男生倒还好说,可是卢西弗……”文森特话只说了一半,就吞了回去。“那个叫卢西弗的小子,真是横在我亲爱的弟弟美好恋情中的一道障碍啊!”艾克不怀好意地笑着,拍拍文森特的肩膀。虽然他和文森特并非一母所生,但是他和弟弟妹妹还是相处得不错。卢西弗一口咖啡含在嘴里,强忍住笑,刚要咽下去,又听艾克像模像样地故作坚定:“没关系,哥哥会帮你清除一切障碍,达到幸福的殿堂!”卢西弗一口咖啡终于喷了出来,心想这两个王子在私下里可不像表面上那么高冷。她悠闲地转身,面对两兄弟:“障碍在此,敬请尊贵的王子殿下过来清除。” 一直和卢西弗背向而坐的文森特一脸尴尬,他根本不知道卢西弗就坐在自己后面。早看见卢西弗坐在附近的艾克却微笑了,刚才他说这些话,一半是为了揶揄弟弟,一半却是故意激卢西弗,想从他的反应中了解对方的性格。艾克说:“好啊,你和文森特来比试一下吧。” “悉听尊便。”卢西弗的好胜心被勾了起来,“比什么?” “比成绩。”艾克信任地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要是文森特在期末考试排名中在你前面,你就不许追求艾丽娜,把追求她的权利让给我弟弟。” “您想多了,我和艾丽娜只是好朋友而已,没有必要拿追求她的权利来做赌注。”卢西弗淡淡说,“不过,我接受这挑战。”她摘下手套摔在艾克脸上,丝毫不顾忌开罪艾克的可能。按西陆风俗,在对方摘下手套丢在面前就是要决斗的意思,不过卢西弗才不管那些,这个家伙刚才背人处说了那么多夸张的烂话,根本就让人无视他的身份啊!洁白的蚕丝手套散发着淡淡的少女幽香,艾克一瞬间觉得面前坐着的美少年变成了一个好胜的女孩子,眨着猫一样微微上挑的眼睛,浑身散发着野性十足的魅力。“真是奇妙的错觉。”他暗想,“为什么忽然觉得他好像是女生!” 新生之一帕特里克踉踉跄跄地离开玫瑰大厅,走向旁边的小树林:“鲍西娅和多恩这两个家伙,算计我喝这么多酒,害我跑到这里吐……一会儿我再找她们算帐!”忽然,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的脚,他脸朝下跌在草丛里,眼镜也摔在一边。他四处摸索他的眼镜,却摸到了一个冰冷柔软的东西……人手!他咕哝了一句:“原来你比我醉得还厉害!”他戴上了眼镜:“菲尔盖斯!”一个穿着深红色夜礼服的男生躺在草地上,喉头沾着一丝金色,散大的瞳孔里已经毫无生气。同样在树林里享受夜晚凉风的玛丽安循声而来,看见帕特里克怀中苍白的躯体,爆发出一声尖叫。“他死了,快去叫人!”帕特里克惊惶地说。玛丽安脚步踉跄地奔向玫瑰大厅的方向求援。 “救命!”玛丽安从外面跑进来,倚住了墙,在大厅的喧嚣中,这呼救的声音弱如游丝。卢西弗坐在最外边,更兼听觉十分敏锐,马上离座向玛丽安走去。“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树林里有人死了……”女孩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卢西弗忙抱住了她。艾克和文森特也走了过来。“是洛克斯利家的玛丽安。”艾克说,“文森特,你和卢西弗送她去休息,我去小树林看看。”卢西弗手快,将玛丽安往文森特怀里一送:“王子殿下,您送她去休息,我也去看看。”说着一阵风似地去了,跑得比艾克还快。“狡猾!”文森特咬牙,却不得不用肩膀撑住失去知觉的女孩。周围喧哄一片,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沉浸在晚会的欢乐气氛当中。人丛中闪出一个小个子,他才到文森特的肩膀,肩背佝偻得厉害,像背了一口锅,晚礼服的料子一看便知是廉价货色,被他的驼背撑得紧绷绷的,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撑裂开来。“你好,我叫罗宾,玛丽安就交给我吧。”他把玛丽安从文森特怀里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好像捧了一件珍贵的宝物。然而他个子比玛丽安还要矮,站在那里像小蚂蚁举着一只大豆荚。不过他本人却丝毫不感到滑稽,脸上的表情是严肃而神圣的——崇敬的神圣,仿佛他的脸上也镀了一层淡淡的微光。文森特发现这个驼背少年其实相貌很端正,不禁有些替他惋惜。 大厅里一片衣香鬓影,音乐声震着文森特的耳膜。六芒星学园乐队中那个叫尤拉的鼓手总是很卖力,将鼓锤得震天响。嗵,嗵,嗵,文森特的心也随着鼓点发颤。小树林里有人死了,看玛丽安的样子,吓得不轻。文森特自己也有点恐惧起来。他身为王子,虽然也练习击剑骑射,却一直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人。哥哥艾克却是见过的,在维苏维火山爆发那一年,出征南方道格恩王国的时候,艾克就上了战场,那年艾克十三岁。今年十六岁的艾克,已经肩膀宽厚,肌肉结实,眉宇间流露出王者的英武与决断了。自己今年十四岁了,却连王城都没有出过,只是喜欢在图书馆里看书,还因此被宫里的仆人们悄悄称作“图书馆王子”……文森特苦笑了一声,打起精神慢慢向外走。在他心里,一半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半又不想看,怕一见到就成了自己终生难以摆脱的噩梦,如路易莎王后的幽灵一样日夜纠缠…… 文森特来到了小树林的边缘,见一群男仆在仆役长罗文的带领下抬着什么走过他身边。由于众人挡着,他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只看见露在外面的一只青白的手,僵硬地垂着,白得虚浮,仿佛是一只离他很近很近的活物,一苏醒就要沿着他的衣角往上爬。他打了个冷战,见艾克和卢西弗在冉校长的驱赶下慢吞吞从林里走了出来。艾克紧锁着眉,卢西弗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在文森特身边,艾克和卢西弗停下了脚步,冉校长铁青着脸,跟着罗文等人去了。艾丽娜也从玫瑰大厅的方向提着裙子匆匆跑来,淡绿色电光绸的裙摆扫在草上沙沙直响,仿佛一只小兽。身后是一个高瘦的女孩,灰扑扑的头发梳成双辫,清秀的单眼皮,颊上带几点雀斑。文森特认得是索亚子爵家的小姐艾德丽莉。听说她还有个不成器的哥哥,从小被心怀恶意的仆人拐卖,辗转流落到孤儿院,十二岁上索亚子爵才把他接回家里,可是已经养成了下层阶级的种种坏习惯,顽劣异常,人们都叫他“猴子”,他也不介意。艾德丽莉身后闪出了一个歪戴礼帽的家伙,向文森特笑着招手致意,果然是汤姆。 “你来干什么?”卢西弗问艾丽娜。“听罗宾说出事了。”艾丽娜一双碧绿的大眼睛四下里转来转去,寻找着事故留下的痕迹。卢西弗笑了笑,替她理了理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卷发:“已经结束了。”“结束了?有人死了怎么会结束?”汤姆起劲地吸了一下鼻子,“等着瞧吧,很快就要在校园里展开调查的。”艾丽娜回头瞧了一眼汤姆,右手伸手向卢西弗的衣兜里掏去:“借我手帕用一下,我的刚才借给汤姆了。”卢西弗轻轻按住了艾丽娜的手:“别碰,我的手帕也不能用了。”艾丽娜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抽出了手。卢西弗皱眉道:“快脱手套!”她将艾丽娜右手长长的白手套捋了下来,举在艾丽娜眼前。艾丽娜的手套上沾了一抹金色,在月下诡异地发着微光。 “这是……”她失声叫起来,抢过手套细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喜悦,仿佛一只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 “你少在这里丢人。”卢西弗瞟了一眼其他人,低声提醒,“我用手帕沾了剩余的毒回来,本来就准备……”艾丽娜心领神会,马上恢复了淑女的平静表情,对刚才的事绝口不提。 “看,舞会结束了。”汤姆用晚礼服袖口蹭了蹭鼻子,指向玫瑰大厅。果然,穿着晚礼服的学生们纷纷从大厅出来,像一条色彩缤纷的河流。玫瑰大厅的灯也渐次熄灭了,不一会儿,门口寂无人声,整个大厅陷入了黑暗,夜色之中,这幢黑魆魆的拱形建筑像一座巨大的坟茔。 文森特打了个寒噤,对艾克说:“哥,我们也回王宫去吧。”艾克四下里望了望:“伊丽莎白去哪儿了?”“也许在马车里等着我们呢。”文森特的口气近乎哀求,他自己也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羞耻。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腰杆,想把这不争气的胆怯从身体里赶出去。 卢西弗打破了沉寂:“我们都回去吧。艾德丽莉,汤姆,你们住校吧?我送你们回宿舍。” “不用了。”汤姆高傲地说,“西里斯家的小子,你太小看我了。我会保护好妹妹的。”他又转向艾丽娜:“艾丽娜小姐,谢谢你的手帕。我改天还你一条新的。”艾丽娜笑着说:“一条手帕算什么?不用还了。我家有个很好的药方,治疗鼻炎不成问题。我会叫家庭医生给你配好送过来。”“多谢多谢!”汤姆挥挥手,拉着艾德丽莉走向宿舍,剩下的四个人相互看了看,一起向学校门口走去。 “艾丽娜,你家不是离这里很远吗?现在你住在哪里呢?”文森特开始和艾丽娜聊天。卢西弗知趣地趋前一步,与艾克并肩而行。 “住在母亲家族的老房子里。”艾丽娜回答。 “该隐老宅?”文森特掩盖不住惊愕的神情。传说那所宅子有鬼,闹得很凶。毒伯爵该隐的事迹,五十年前在王城里家喻户晓,现在已隔了两代,不大有人提了。但文森特的老奶妈从小总给他讲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所以文森特比他的同辈人知道得更多。 艾丽娜点一点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嫣然一笑道:“那里并不闹鬼,两个女仆陪着我和卢西弗住在那里。” “你和卢西弗?”文森特更加吃惊,金边眼镜几乎要从鼻梁上掉下来,他用中指向上推了推。 艾丽娜说了一句更加打击他的话:“我和卢西弗从小就是好朋友了。我小时候还住过他家。”xh:.147.247.73 6、黑衣修女 卢西弗和艾丽娜来到王城西南偏僻角落的该隐老宅里。该隐·克利弗是艾丽娜母亲艾米莉的舅父,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这座老宅便留给了艾米莉的母亲玛丽薇莎。由于身为克利弗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艾米莉嫁入西肖尔家,现在此所宅院成了西肖尔家的财产。不过老宅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现在宅子里只有卢西弗和艾丽娜两个人。所谓的“女仆”并不存在,只是艾丽娜对文森特随口编出来的说辞而已。艾丽娜早就想过上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生活,不但没有留下任何仆人,连从前的贴身女仆苏珊娜都被她赶回了西肖尔府。 “艾丽娜,对这种金色的毒有兴趣么?”卢西弗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里是沾了金色的手帕。 “我对东陆的丝绸更有兴趣。”艾丽娜说,“下次送我一条。”卢西弗点头:“没问题,不过你要先弄清这是什么毒。” “淡紫色的。”艾丽娜补充说,她指的是手帕。 “喂,先看看是什么毒才对吧?”卢西弗提醒她,“先干正事!” “女人哪有不想要漂亮衣服饰品的?”艾丽娜说,“像你这样对衣饰不感兴趣的女人才奇怪!” “现在我就是个男人!” “哈哈哈,我倒想让你成为男人,这样我就可以嫁给你了。”艾丽娜一边说,一边翻开魔法大典,“我记得书中有关于这种毒的记载……” “我要真的成了男人也不娶你,毒小姐要是在我的饭菜里下药可怎么办啊?”卢西弗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拥住了艾丽娜的肩膀,和她一起看书。艾丽娜感觉到了从朋友手心传来的温暖,抿嘴轻轻一笑。 第二天,艾丽娜和卢西弗得到了课程表,共有通用语、如尼文、体育、数学等九个学科。 “课程倒不少。”卢西弗坐在教室的窗台上,一条腿舒服地交叠在另一条腿上。她穿着一身黑衣,黑皮靴长到膝盖,靴筒里藏着短刀。当美美进来整理房间的时候,还以为是魔鬼坐在窗台上。 “这位先生真像传说中的暗夜之神。”美美暗想,“瞧他那英俊得女人都要忌妒的脸,简直像秘咒一样魅惑。” “你发什么呆啊?”被美美盯得不明所以的卢西弗突然发问。美美吓了一跳,搔了搔脑袋:“先生,我担心你会掉下去。” 卢西弗微微一笑:“没事,我曾坐在比这高得多的地方。”她一扬手,一页课程表的薄纸平飞向艾丽娜,艾丽娜伸手接住。 “好厉害的魔法耶!”美美惊奇地叫道。 “这是东陆的魔法。”卢西弗故作神秘地说。 “这两个人好特别。”美美一边拖地板一边想,“虽然六芒星学园历来不乏特殊人才,可是他们却是这群学生中最为耀眼的存在,就好像望一眼天空,就能够分辨出最闪亮的星辰。卢西弗完全是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派头,而艾丽娜简直像天使一样温柔。” 但是她好像错了。因为这两个女孩都有着魔鬼一样奇特的个性。如果她知道艾丽娜贴着“名贵香水”标签的皮箱里装满了名贵毒药的话,她对艾丽娜的看法一定会大有改观。 “我们去看看玛丽安吧。”卢西弗从窗台上纵身跳下,“她昨天受了很大的惊吓。” “他长得很像我们修道院的敲钟人哎!”学校医务室里,卡西莫多修道院的修女们在院长抹利拉嬷嬷身后望着坐在床边的罗宾窃窃私语。罗宾抱着膝团在椅子里,望着床上玛丽安苍白的脸,只装作没有听见。卡西莫多修道院的敲钟人是个矮小的驼背,丑陋的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瘢痕。他是公认的王城里最丑的人,连王宫里的侏儒们也常常拿他作为笑柄。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机会听侏儒们讲那些关于他的笑话,他只是日复一日到修道院的钟楼顶上去敲钟。他原本有个名字,可大家都叫他敲钟人,时间一长,他的名字就被人们遗忘了。 “先生,我们来接玛丽安回修道院休养几天。”抹利拉客气地称罗宾为“先生”,语气却冷淡而倨傲。她身后的四个中年修女,个个人高马大,眼角眉梢都杀气腾腾,只待院长一声令下,就把罗宾从房里丢出去。 “她不会跟你们回去,这里对她恢复更有好处。”罗宾跳下椅子,站在抹利拉与玛丽安之间坚定地说。他不喜欢卡西莫多修道院黑色的石砌建筑,冷漠威压。他曾站在高墙之下,接过玛丽安从窗口抛给他的一朵白色的百合花。然后玛丽安就被人拉走,离开了窗口,黑衣的训诫修女探出身子,向他劈头泼下一盆冷水。“那里根本不像是修道院,倒像是服苦役的地方。”罗宾咬着牙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抹利拉看了看罗宾,向身后的几个修女使了个眼色,一个修女上前一抬脚,锥子似的尖头皮鞋踹在罗宾膝盖上,疼得罗宾叫了一声“哎唷”,却仍然倔强地保持张开双臂的护卫姿势,不肯移动半步。 “她昨天见了那么可怕的事,今天哪能再受你们这几张丑脸的刺激!”汤姆抱着一堆糖果、甜饼等零食站在门口。他本来是来看望玛丽安的,现在见此情景,立刻跳上前来帮腔。 抹利拉不把平民出身的罗宾放在眼里,但汤姆毕竟是子爵家的长男,再怎么出言不逊也算是上层阶级,何况索亚子爵也是卡西莫多修道院的捐助人之一。顾忌到这一层,抹利拉不能不有所收敛,便堆下笑来,说:“索亚先生,玛丽安一直住在我们修道院,我们接她回去在她自己的房间里静养,她也习惯一些。” 玛丽安微微呻吟一声,张开了眼睛。“玛丽安!”罗宾焦急地叫,“她们要带你走呢!住校吧!不要回修道院了!”玛丽安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罗宾捉住她的手,捋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大片青紫的淤痕触目惊心。 “你们就是这样对她的!”罗宾的声音近乎咆哮,“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罗宾,别说了。”玛丽安的声音细细的,像针一样刺痛了罗宾的耳朵,“手臂是我昨晚不小心摔的……我跟嬷嬷们回去。” 罗宾整个人怔在那里,汤姆拉了拉他,他才蹒跚地让到一边。抹利拉刀子一样的眼光从上到下剜了罗宾好几遍,唇上泛起一丝冰冷的讥笑,说:“我们要给她换衣服,请两位先回避吧。” 不多时,四位黑衣的修女簇拥着换上黑色修女装的玛丽安,走出医务室上车去了,经过罗宾和汤姆身边时,玛丽安低下头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玛丽安……”罗宾低唤。看着那一袭黑影上了车,眼睫毛也不曾为他抬一下。 “罗宾,我看你好像有点自作多情哎!”汤姆同情地拍了拍罗宾的肩膀,“作为在舞会上不受女孩子欢迎的我,可是很理解你的感受啦!”罗宾愤愤然甩开他的手:“你不明白!”这时,捧着花束的卢西弗、艾克、文森特和拎着糕点的艾丽娜、伊丽莎白、艾德丽莉走来了。艾德丽莉老远就快活地向汤姆招手:“哥,我去你指定的那家蛋糕店买糕点,果然看上去很美味!”汤姆看了一眼他们:“花是没人可送了,糕点我们自己吃吧。”“什么?”艾德丽莉疑惑地问。汤姆指了指校园路上,一辆镶有金色四芒星的黑篷马车正绝尘而去。xh:.147.247.73 7、两个烟鬼 一年二班新生盖尔菲思的死讯很快流传开来,国王命令王家卫队副队长拉斐里亚亲自受理此案。学校找了几个当晚未去参加舞会的学生进行了谈话,但是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学生们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谣言像长了翅膀,四处乱飞。其中有一种说法传得最厉害,说魔王的火焰将席卷西陆,呈六芒星形状的六芒星学园正是魔王复活的鲜血祭坛,盖尔菲思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真是无聊的流言啊。”该隐老宅的晚餐时间,卢西弗啜饮着红酒,对艾丽娜说。 艾丽娜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盘子里的蛙腿,说:“其实,是有这么一说……听说从前,我们都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国王因为魔王复活的预言杀了好几个占卜师呢,其中包括最负盛名的普路透斯,也就是阿曼达老师的祖父。” “唔……你对那种金色的毒有什么建设性意见吗?”卢西弗闲闲地问。 “蛇毒,金色响尾菟丝蛇,一种《魔法大典》上记载的魔物,传说中魔王的先导,也具有吸收人生命的魔力。但我想不通它为何在校园里出现,学校可是有魔法结界保护的。除非是被本校的师生采取什么手段悄悄带进来!” “看来治安官、卫队长也没有我们的毒小姐高明嘛,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毒的来历呢。”卢西弗又饮了一口红酒,“伤口在他咽喉处,难道是他从树林穿过时,蛇正好从树上掉到了他脖子上?对了,那个叫文森特的家伙对你有点意思,还说要跟我决斗呢。喏,这是他的手套。”卢西弗将一副绣着金天鹅的白手套丢在艾丽娜怀里,“留个纪念吧。”艾丽娜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要这东西干什么?又不能戴。”“金天鹅可是王室的徵记哦,可能会有用的。”卢西弗提醒她。艾丽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收了起来。然后她反应过来:“决斗?你的那双蚕丝白手套给他啦?!”她心痛地叫起来,“你这个傻瓜吃大亏了!那双手套是东陆特产,比他这双贵多了!” 王宫里,共进餐后茶点的艾克、文森特和伊丽莎白正在研究卢西弗的手套。 “这料子好奇怪。”艾克摸着手套,觉得和自己平时所用的衣料完全不同,光滑,柔软,细腻。他把手伸进去试了试,这种织物有很强的弹性,他戴上觉得略有些紧,但公主伊丽莎白柔软的小手伸进去刚刚合适。 “真没想到,卢西弗的手竟然这么小!”艾克若有所思,“他多大了?” “十三岁。”文森特回答。“论生日,比艾丽娜还小两个月呢。”由于卢西弗自开学以来一直公然与艾丽娜出双入对,他心里早把卢西弗视作了情敌,收集了对手的不少情报。虽然他还一直对自己说只不过是对入学考试第一名比较关注,但魂不守舍的样子早落在艾克和伊丽莎白眼里。伊丽莎白不满地嘟起了嘴巴:“你知道得还真多啊!” 艾克望向文森特,意味深长地笑了。而文森特和伊丽莎白各自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哥哥笑容里的深意。 “艾德丽莉,谢谢你来学校陪我。”学生宿舍里,汤姆坐在窗口摆弄着一架长筒望远镜,对坐在旁边的妹妹说。艾丽娜绣了水仙的手帕搭在镜筒上。舞会上,艾丽娜见汤姆老是起劲地吸鼻子,遭到别人的嘲笑,就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擦,汤姆刚刚把粘满浓稠黄鼻涕的手帕洗干净。“其实父母只是嫌弃我一个人,想让我出来住,你是不用陪我住在学校里的。”艾德丽莉摇了摇头:“哥,别这么说,爸爸妈妈并不嫌弃你,他们只是想让你多学点东西,将来作为长子继承家业。而我迟早要出嫁,不能在他们身边侍奉一辈子,他们可以依靠的只有你啊,所以对你的期望格外地大些。”她解开头上的缎带,任一头灰白色头发披在肩上,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看汤姆:“这样子头上就轻松了不少呢。” “期望也是一种负担。”汤姆咕哝了一句,继续调他的望远镜。 “哥哥喜欢看星星啊!”艾德丽莉开心地说,“我也要看!” “好好,等会儿调好了先给你看。”说着汤姆已经对好了焦距,招手道:“过来吧。”“好啊!”艾德丽莉来到望远镜前。汤姆得意地说:“这两片镜片,是我给一个酗酒修士当学徒时亲手磨出来的哎,筒子也是我自己做的。修士那家伙……现在想来还真有点了不起呢!” 艾德丽莉已经被近在眼前的浩瀚星空吸引了。而汤姆,望着星海回想起那个叼着烟斗的红发修士桀骜不驯的笑容,也不禁微笑着点起一根烟:“妹妹,我的这身坏毛病,十有**都是跟他学的呢。” “学校里不准抽烟!”艾德丽莉劈手夺下汤姆的烟卷,在地上踩灭了。这时候,一个肥胖的男孩醉醺醺地走进了宿舍,扑倒在空床上便睡。艾德丽莉嫌恶地皱了皱鼻子:“这是谁呀?一股酒味儿!” “曼海姆,德格温家族的次子。”汤姆说。“哦,就是那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啊。根本没有在迎新舞会上见到他嘛,是自己偷偷溜到外面的酒馆了吧?”艾德丽莉眼中不屑更甚。“哥,那你休息,我先回宿舍了。” 艾德丽莉前脚刚走,装睡的曼海姆就从床上坐起来,从袋子里摸出两大包烟叶。“哎呀你真是我的知己呀!”汤姆跳过去,抱起一包闻了闻,“没错!我喜欢的辛辣味道!谢谢你啦我亲爱的室友!”他迫不及待地卷了一支烟点上。 曼海姆也慢悠悠地卷上一支烟,他不喜欢汤姆对烟的品味,低等的贱民才会喜欢那么辣的烟,他自己的这一包则要柔和得多,他对烟叶的品味来自于对哥哥的效仿。拉斐里亚,赫图家的继承人,十六岁时获得了骑士身份,二十五岁已经是王室卫队的副队长,无论哪方面都比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优秀得多。自己唯一能模仿哥哥的地方,也就只有和他抽同样的烟了吧…… 他拿出一片大麻,递给汤姆:“要不要试试?吸食之后会有很美妙的体验喔!” “检查宿舍!”有人在外面敲门。曼海姆连忙掐灭了火星,将大麻藏进睡衣兜里。汤姆夺过他的烟,连同自己的一起扔出窗外。 学生会长加布里埃尔站在门外。 “六芒星学生守则第十一条:不许在校园里抽烟!”加布里埃尔纤长苍白的手端着烛台,及腰的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细高个子,面容有一种中性的清秀之美,气质高贵。 汤姆嘻嘻陪笑,并不答话,曼海姆不忿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加布里埃尔冰冷的目光从汤姆脸上扫到曼海姆脸上,蓝色瞳仁像结了一层薄冰。 “早就知道你们在偷着抽烟,下次检查时你们可没这么好运!”加布里埃尔转身离开,学生会长肩章熠熠闪光。汤姆在他背后伸了伸舌头,曼海姆则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就讨厌他那张狂样儿!”“你就这么评价你哥哥的好朋友吗?”汤姆提醒他。 曼海姆不屑道:“他是拉斐里亚的朋友,同我没有半点关系!”xh:.147.247.73 8、黑特受讯 风纪老师亨利走进学校的会客室,见一个姜黄色卷发的年轻骑士正坐在桌子后面等他,军服的肩膀上,银制的六翼肩章闪闪发光——王家卫队的最高统领,卫队长。他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武士。 卷发青年名叫拉斐里亚,是赫图家的长子,十六岁就在全国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进了王家卫队。他今年二十三岁,已升为统领,和圣殿骑士团的鲁帕特被公认为王城禁军中最英俊的两名青年武官,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知俘获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但是现在,亨利在这双眼睛里看见的只有冷冽的寒意。 “您好,亨利老师。”拉斐里亚站起来,主动向亨利伸出手,他手上的白手套一尘不染。亨利勉强同他握了一下,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是来调查盖尔菲思的事情。”拉斐里亚说,“希望学校能够提供给我们一份当晚未参加舞会的人员名单。” 王城雅玛和这个国家的其他城市一样,有一个治安官。但治安官的存在几乎仅限于名义上,他的职责少得可怜,主要包括率领不到三十人的城市守卫巡视城市,管一管不在指定位置摆摊的小贩,抓几个惯偷而已。如果发生了比较严重的事件,都是由城中禁军来解决。城中禁军分为两支力量,一支是丹尼尔率领的王室卫队,只效忠于王室,另一支是圣殿骑士团,号称效忠于星神,其实也就是效忠于星神在俗世的代言人哈维祭司。这两支力量暗地里较劲,都希望已方表现得比对方更加出色。 所以王室卫队很快就请到了国王的旨意来处理六芒星学校的案件。副卫长拉斐里亚亲自讯问学生,希望在圣殿骑士行动之前找出线索,抢在对方前头侦破案件。 亨利有备而来,从兜里拿出了一份名单:“他们就是那晚没参加舞会的人。我们已经问过了他们,没有什么线索。” 黑特被召唤到风纪办公室时,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来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短短三天之内,他已经被找过谈话两次了。一次是阿曼达老师,一次是冉校长,他想不出为什么亨利老师还要再找他谈一次。一定是关于盖尔菲思的事情,凶手尚未找到,在他心中这只不过证明了治安官的无能罢了。 他勉强调整一下表情,挂上一副随时听候吩咐的谦恭面具,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 拉斐里亚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身材颀长匀称,头发和眼睛都是墨一样纯正浓郁的黑色,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一看就知道是长久风吹日晒的结果。行动显得轻盈敏捷,走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宿敌鲁帕特。 “你叫什么名字?”拉斐里亚严肃地问。 “黑特。”黑特谨慎地回答。 “黑特,迎新舞会那天晚上,你没有出现在玫瑰大厅,那时你去了哪里?”拉斐里亚尖锐的目光停留在少年脸上,一层一层地剥去他外面的自我保护的盔甲和面具,要将他整个人看个通透。 “我在宿舍。” “你的室友能证明这一点吗?” “不能。文森特王子去参加舞会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 “我没有晚礼服,也不会跳舞。”黑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你那天晚上一直在宿舍吗?有谁能够证明?” “没人证明,但我确实独自在宿舍里,我以星神之名起誓。” “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拉斐里亚冷笑着说,“有人看见你了。”这是对每个接受盘问的人的例行试探,他盯着黑特,试图在他脸上捕捉动摇的表情。 “那一定是那人看错了。”黑特的目光仿佛结了寒冰的利刃,无声地切割着拉斐里亚刻意营造出来的压迫气场。“你们不相信我。”他的眼神这样说。 “是的,我不相信你。”拉斐里亚用轻蔑的眼神回答。六芒星学校是一所被魔法结界保护的学校,一个没有门第高下之分,所有学生被平等对待、接受教育的地方,就像浊世之中的一片净土。没有获得允许进入的邀请,常人根本无法进出。学生在学校小树林里被杀,凶手只能是自由出入学校的人——也就是学校现在的老师或学生。拉斐里亚能够带着手下走进学校大门,还是因为维护结界的冉校长临时给了他通行的权限。 拉斐里亚玩味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他没有杀害盖尔菲斯的动机,拉斐里亚不想以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他,可是似乎嫌疑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拉斐里亚身后的乌尔达已经不耐烦了。他和拉斐里亚一起了解了当日的情况,也一起讯问了所有人。他比拉斐里亚更急于早日结案,不仅仅是为了显示王家卫队的优秀能力,更是为了晋升为副卫长。因此他上前几步,抓住了黑特的衣领。 “别想着耍花样,小子!盖尔菲思被杀的时刻,只有你是独自一人!我很乐意用拳头帮助你想起来当时的情况!”他猛击黑特的脸,本想给这个平民出身的穷小子一个教训,恐吓他招供,不料黑特却伸臂格开了他的拳。二人手臂相碰,乌尔达感到自己的手臂隐隐作痛。黑特的反抗激怒了他,他左手来扭黑特的脖颈,同时抬膝打算袭击黑特的腹部。黑特闪身抓住了乌尔达的手腕反扭,乌尔达趔趄倒地,黑特钢铁一般的手肘压在他的手背上,使他直不起腰来。 “住手!”拉斐里亚有些变色,虽然乌尔达动手在前,可是王室卫队的成员被一个少年几个回合便轻松击倒,传出去实在令人颜面扫地。他站了起来。 黑特冷哼一声松开了乌尔达,轻蔑地转向拉斐里亚:“这就是王室卫队的实力?”拉斐里亚闪电一般扑上前来,三个回合以后,脸被重击、流着鼻血的黑特就已经被反扭着胳膊抵在墙上。“黑特,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吧——王家卫队的真正实力!”拉斐里亚低声在少年耳畔说。 “哥哥……”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推开门进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 拉斐里亚放开了黑特,转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胖子:“曼海姆,我已经了解过那天的情况了,酒馆里的老板已经证实你整晚都在那里。这里没你的事了。” “哥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胖子怯怯地嗫嚅着说,“你太忙了,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啊。” “带上你的剑,在比武大会上出人头地,然后进入王室卫队,我们就能够在一起并肩作战了。”拉斐里亚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弟弟肥胖的身躯,“我每次看见你都恨不得拿剑帮你削一些肥膘下来!” 曼海姆瑟缩了一下,默默转身,离开了。 黑特愤愤地抹了一把鼻血:“大人,还有我的事么?” 拉斐里亚疲惫地坐进椅子的天鹅绒靠垫里,说:“你先回去吧。” 第一次与王室卫队打交道的耻辱经历令黑特刻骨铭心,也使他对王室卫队的成见颇深。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班上的胖子曼海姆,竟然是拉斐里亚很不待见的弟弟。 “我哥也找你了?”曼海姆居然在课间主动和他搭话,而且还是拙劣的明知故问。黑特很不痛快,转过身去不理胖子。他吃了拉斐里亚的亏,却从来没想过要在曼海姆这里讨回来。在他心中,要报羞辱之仇,也应当找拉斐里亚本人。他只是嫌这个胖子有点聒噪。 “我哥这个人,骄傲得像一只公鸡,总想证明他有多优秀。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总是按照父母的安排,执行别人的意志,已经迷失了自己。”曼海姆说。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从云端里拉下来踩在脚下!”黑特不耐烦地转过身,咬着牙向曼海姆宣布,“请你把这句话转告他!”xh:.147.247.73 9、女仆失踪 半个学期过去了,期中考试成绩排名写在了教学楼走廊的公示石板上。第一名卢西弗,第二名黑特,第三名文森特。艾丽娜第六名,汤姆居然也进了前十名,他的自然科学十分出色。文森特站在名单前暗暗攥紧了拳。当卢西弗闲闲吹着口哨从走廊另一端漫步而来时,文森特上前一步挡在了路中央:“少得意了,这只是第一个回合罢了!期末考试我一定要超过你!”卢西弗一怔,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是怎么了?黑特那家伙也拦下我说了同样的台词。”文森特一掌拍在石板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卢西弗将目光移向石板,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期中排名啊。” 期中考试之后,班上进行了班长选举。卢西弗和文森特被选为班长。接下来两位班长就开始筹备星之子诞辰节的戏剧表演。文森特提出了两个很主流的方案:一是《星之子诞生》,一是开国故事《金鹅》。卢西弗觉得老套,便在后面添上一个传说《白雪公主》,结果获多数票通过。文森特有些郁闷,但也不好反对投票结果。 方案即定,卢西弗提出本着人人参与的原则,每个对当导演有兴趣的同学写一份剧情大纲,由全班同学投票确定剧情和导演。大多数同学都十分踊跃,剧情设计风格各不相同。文森特的剧本基本尊重原著,卢西弗添加了一些决斗情节,将白雪公主写成了一个女战士,艾丽娜则走颠覆传统的阴暗路线,把白雪公主的继母,原著中“恶毒的女巫”写成一个能看出白雪公主本来面目的智者,把“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的公主写成一个吸血鬼。艾丽娜的大纲在班上一经宣读,汤姆第一个跳到桌子上大表赞同,其他同学也觉得这样的设计实在新鲜刺激,跟以往读滥了的故事大不相同,纷纷表示赞成,开始定下角色: 卢西弗:国王 艾丽娜:王后 伊丽莎白:白雪公主 黑特:猎人 文森特:王子 汤姆、罗宾、帕特里克、多恩、鲍西亚等:七个小矮人 其他人:宫女、侍卫、随从 在排练中,两位王室成员的表现最令导演艾丽娜头痛,伊丽莎白十分娇弱,根本演不出吸血鬼的凶狠。而文森特又十分拘泥,最后,卢西弗实在看不下去,便同艾丽娜商量,微调了一下剧本和角色: 文森特:国王 艾丽娜:王后 艾德丽莉:白雪公主 伊丽莎白:白雪公主的妹妹白霜公主(为了不让伊丽莎白有落差,特意增加的角色,其实没什么实质情节,只是充当花瓶) 黑特:王子 卢西弗:猎人 汤姆的妹妹艾德丽莉生性活泼,演技比伊丽莎白高出许多,唯一的缺憾是生得不够白,不过只要演技好,其他也无所谓了。文森特扮演国王,一句台词也不用说,只要在第一幕里反复摸艾德丽莉的脚丫,末了再让她俯身咬上一口就行了,比演王子轻松多了。艾丽娜从一开始就觉得黑特眼神阴沉很像变态,可又不能直说,便趁文森特和伊丽莎白都不注意时奉承道:“我觉得你很有王子气质,你来演王子非常合适。”黑特狐疑地看了艾丽娜一眼,默默接受了安排。忙碌的排练中,大家都很快乐,几乎把前一阵的恐怖事件忘记了。 学校禁止抽烟,但总不见得禁止使用新发明。汤姆坐在窗前,来回调试着望远镜的镜片焦距,尽量使眼前的景物显得更清晰些。 “这是什么东西?”曼海姆凑过来问。他从没见过这种筒状物,不清楚汤姆为什么要捧着它看来看去。 “这是可以看清远处景物的工具,我师父叫它望远镜。这是他的得意发明。”汤姆说,“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想试一试。”曼海姆凑上前,闭上右眼,左眼靠近镜片,学园远处的树林的每一片树叶都清晰可见,仿佛近在眼前。“棒极了!”他兴奋地大叫起来。 “汤姆,你的望远镜只用来看星空和草木,实在太浪费了!”曼海姆转着鼹鼠一样的小眼睛,贼兮兮地说,“不如用它来看流泉堂……” 流泉堂是学生浴室,用黄铜水管从附近的山中引出温泉,一年四季都有热水。汤姆立即心领神会,笑容也猥琐起来:“你想试试?我可是要收费的。” “我……”曼海姆咽了口唾沫,“这样吧,我帮你拉客户,我呢,就先免费体验一下。平日里女生们都是用鲸骨束腰,身穿有裙撑的长裙,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媛,可是在流泉堂里,她们的身材可就显露无遗了。”曼海姆又点上一支掺了大麻的香烟。汤姆冷静地拒绝了曼海姆递过来的大麻,依旧抽着辛辣的劣质烟草,将望远镜递给曼海姆。 曼海姆一接过望远镜就仿佛粘在了上面,还不断对所见评头品足。 “玛丽安在洗浴时都用白袍遮挡身体,还真是虔诚的修女风范……啊,我看见一班的班花詹妮了,她虽然平民出身,但果然有一副好身材……”曼海姆不堪入耳的议论突然停住了,转为惊愕的低呼:“那是……蛇!金色的蛇!”他突然直挺挺向后栽倒,望远镜也丢在一边。汤姆立即猛掐室友的人中:“你怎么了?不会是大麻中毒吧?” 曼海姆悠悠醒转,脸色像冻住了一样难看:“詹妮颈上戴着黑曜石项链,坠子是一个缠绕着毒蛇的四芒星!邪恶的图腾!” “一个饰品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嘛!”汤姆长出了一口气。 曼海姆挣扎着站起身来,神情惊悚仿佛见了鬼一样:“而且,詹妮知道我在看她,还扭头看着镜头阴森森地笑!”他连连摇头,“我自己也不相信刚才见到的!” “不可能!这么远!是你嗑药的缘故。”汤姆肯定地说,“你快好好休息一下,别再吸食大麻了。”他把曼海姆扶到床上,拾起丢在一边的望远镜:“赚钱有风险,偷窥需谨慎。” 曼海姆惊讶道:“可是,她真的在对我笑啊!好像我就在她眼前一样!” 学校里的气氛如雷雨之前的空气,沉闷而紧张。有一天,艾丽娜在走廊的拐弯处听见两个人在用古布尼尔语讲话。 “你怀疑娜娜失踪了?” “是啊,我隔壁的娜娜,已经三天不见踪影了。真是太恐怖了,我怀疑学校里有怪兽。” “不,如果有野兽,会有血迹,衣服碎片。可是她失踪,却连一声喊叫都没听见。” 艾丽娜转过拐角,看见美美正和另一个女孩在聊天。古布尼尔语是美美的民族语言,上层阶级的人往往不屑于学习,所以懂的人并不多。但艾丽娜显然是一个例外。 见艾丽娜突然出现,两人打住了话头,向艾丽娜行礼。美美用通用语介绍了一下,原来那个女孩叫蜜儿。蜜儿脸颊瘦削,颧骨高高突起,一头深紫的波浪卷发长垂腰际,双眼是猫一样的金黄色。女仆制服下面露出小鹿一样健壮的棕色小腿,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运动好手。和她相比,站在一边的美美越发显得肥胖笨拙。 “你是阿玛棕女孩?”艾丽娜问。 “我的母亲是阿玛棕女战士。”蜜儿回答。她的父亲是海盗船上的水手,航行到阿玛棕海岸时带走了她母亲。也许是掠走,也许是她自愿跟他私奔,除了他俩本人,没有知道当时的内情,因为同船的水手全部死于一场海难,唯有她的父母幸免。 艾丽娜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身后又传来古布尼尔语的窃窃交谈。 女仆娜娜的尸体被发现挂在校钟的指针后面,在裙带终于经受不住尸体的重量断裂开来之后,尸体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跌在通往钟楼的青石路上,喉间有着染成金色的伤口。 艾丽娜目睹了这一幕,她想起安琪拉,想起画眉田庄的秘密花园,脸色阴沉。xh:.147.247.73 10、禁忌四芒 “两个吸烟的少年,为了刺激,在烟草里加入了致幻剂。他们用长长的单筒望远镜偷窥女生浴室,看见了洗澡的詹妮。詹妮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如同邪教图腾的四芒星。而且詹妮还突然发现了他们在偷窥,把他们吓了一跳。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卢西弗把从艾德丽莉那里听来的事情告诉艾丽娜。 “詹妮?一班的班花?”艾丽娜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詹妮的印象,但詹妮似乎除了很讨人喜欢、戴金边眼镜、看起来很博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令人印象深刻的特点。“我们可以设计试探她一下……”卢西弗说,“我观察过她,她确实戴着黑曜石项链,只是坠子一直藏在衣服里。” 戏剧排练室里,卢西弗坐在椅子上,双肘支在桌上,悠闲地品着瓷杯中的绿茶。东陆的茶在西陆极其少见,是一种珍贵的饮品,瓷器更是稀世之珍。东陆商人每每冒险漂洋过海来到西陆,带来茶叶、丝绸和瓷器,带走金、银和珠玉,他们如果能平安度过塞壬海和风波洋,就能够带着大笔的财富回到东陆,然而,幸运者少之又少。卢西弗带了一套东陆的茶具来学校,偶尔给自己和同学泡上一杯清茗,让其他的同学也有机会享受一下异国情调。 梅列莎在卢西弗对面坐下,卢西弗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梅列莎将吸管插入一杯橙汁,摆手道:“不必了,我喝不惯。”她刚从排练场上退下来,显然是累了,两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鼻尖上还渗着细小的汗珠。“哎呀,真是不想演侍女这种小角色,可是没办法,谁让咱们班上有真正的公主啊,角色当然内定了。”她小声抱怨着,好像是故意说给卢西弗听。 “这是你们班的排演?好棒哦!”一个端了葡萄酒的女孩过来,娇慵地倚在卢西弗肩上。她穿着低领长裙,袒露出象牙白的肩背,颈上是一条细细的黑曜石项链,坠子掩在胸口的衣服下面。她是一班的班花詹妮,一班的节目是她的独唱《米达伦之声》。由于一年级的三个班会有评比,卢西弗也去听过她的排练,不得不佩服她的确有一副好嗓子。“多谢夸奖。”卢西弗平静地回答,“你的歌喉也很不错。” “卢西弗,过来一下!”负责提词的艾丽娜招手叫道,“这个字我不认识!” “哎呀不长进的丫头,又不是第一次排了,怎么还有不认识的字……”卢西弗站起来时“不小心”撞了詹妮一下,詹妮手中的满杯葡萄酒全泼在了她的粉红色低领长裙上。 “对不起。”卢西弗连连道歉,“我来帮你擦……”她抽出手帕,殷勤地帮詹妮擦拭,手指不经意地一勾,就把项链坠子勾了出来,是一个巴掌大的四芒星,明晃晃甚是抢眼。 西陆人信奉星神。星神主要有四芒星、五芒星、六芒星等,分别代表不同的神明。四芒星代表星之子,他为了替全人类赎罪,将自己锁在四芒星中永远受地狱火焚烧。他是全人类罪恶的替身,献给星神祭坛上的无辜羔羊,用自己洁净的血洗涤人间的恶。五芒星是元素之封印的象征,作为驱邪标志。六芒星是双星女神的象征,战争女神和魔法女神,六芒星由两个等边三角形叠在一起组成,尖角朝上的三角形代表战争女神的剑,而尖角朝下的三角形代表魔法女神的法杖,也有人称之为盛满魔法力量的圣杯。传说战争女神的剑和魔法女神的法杖交叠,共同庇佑着西陆的土地。但六芒星和五芒星都已经是非常古老的吉祥符号了,西陆大地上现在主要以四芒星为吉祥标志,乞求星子护佑,有些精致的四芒星上还刻着星之子受地狱火煎熬的雕像。 而这枚四芒星甚是奇怪,围绕星子的并非地狱火,而是一条蛇。蛇把星之子的身体紧紧缠住,眼中含着邪媚的笑意,信子直吐到星之子英俊的脸上去。 坐在卢西弗对面的梅列莎将这枚奇特的项坠清清楚楚看在眼中,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大恐怖即将降临。她想把视线从四芒星上移开,可那四芒星仿佛是一个漩涡,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强大的念力撕扯着她的灵魂,要把她的灵魂剥离**。 “不……”梅列莎一声轻呼,向后倒去。 詹妮鼻孔里轻哼一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拒绝了卢西弗的殷勤:“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就好。”她转身在人群里一晃便不见了。卢西弗深以为异,却不动声色,将梅列莎抱起来,打算送往医务室。 “我来。”一个人从他手中将梅列莎接了过去。他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高大俊朗,金色头发,蓝色眼睛,胸前的金色天鹅徽章泄露了他的高贵身份。 “艾克殿下!”周围的女孩子都向奥斯温王国的储君行屈膝礼。只有卢西弗站着,和他对视了一两秒钟,说:“艾克,我也去。”卢西弗不知道艾克王子什么时候来到排练场所参观的,她一直全神贯注在詹妮身上,没有发现艾克的到来。 梅列莎在医务室的床上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的卢西弗,厌恶地皱了皱眉:“刚才好像有人施了什么妖术,使我昏了过去。神圣的四芒星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邪气?”梅列莎把手放在额头,“天啊,我都看见了什么啊?”“艾克和我一起把你送到这里,你就先好好休息吧,等阿曼达过来她会向你详细询问的……”床上的帷幔有一半是放下的,而玲珑纱的帷幔后面隐隐是王子的侧影。卢西弗看着有点歇斯底里的梅列莎,怜悯地摇摇头,准备和艾克一起离开。“艾克殿下!”梅列莎听见艾克的名字,慌张地一把掀开了帷幔,声音甜腻:“哦,殿下,谢谢你救了我……”“在知识之神面前,所有人的身份一律平等,请按校规叫我艾克。”艾克纠正道,“梅列莎,你刚才说什么邪气的四芒星?”梅列莎裹紧了被子,目光有些涣散:“金色的,缠着毒蛇……不可能有人戴那种四芒星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是……禁忌四芒吗?”艾克拧紧了金色的眉毛,若有所思,“梅列莎,是不是你看错了?”“不!不可能有错!”梅列莎的叫声有些歇斯底里,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被角,身子蜷成一团。维伦蒂娜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艾丽娜饶有兴趣地听完了卢西弗讲述事情的经过:“只看上一眼就令人恐惧得几乎丧失神智,那一定是摄魂饰品。”“你对这种邪门东西有研究吗?”卢西弗颇感兴趣地问。艾丽娜打开皮箱上的锁,取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又大又厚的书,书脊上是几个烫金的如尼文字:魔法大典。艾丽娜在刻有双月纹章的暗锁上一拂,书便应手而开。 “我讨厌你这邪门东西,从小就讨厌。”卢西弗一面说,一面凑过来和艾丽娜一起看,“我敢肯定这是记载黑魔法的邪书,不然那年我将它放在包里逃跑时不会从马上摔下来。我的骑术可是一流的。”“那因为你当时骑的不是马,而是野生独角兽。”艾丽娜抿嘴一笑。“可是它除了那只角,和马又有什么区别!”卢西弗不服气地嘀咕。“摄魂饰品除了会抽取人的魂魄外,与普通饰品又有什么区别!”艾丽娜模仿着卢西弗的语气说,“那件饰品,恐怕已经吸去了梅列莎的部分灵魂了。”xh:.147.247.73 11、标本失盗 生物楼是百草园中心的一幢孤零零的建筑,离任何一所教学楼都很远。在这座大楼里,只住着一个人——生物老师托比先生。他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先生,已经在六芒星学园从教三十年。他的头发滑稽地向上竖着一撮,像鹦鹉的羽冠,他总是穿着园丁常穿的那种粗蓝布衣服,手肘和膝盖都磨得发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老花眼镜,老爱眯着眼睛看人。三十年里从来没人看见他发火,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他养了一条叫斯诺比的狗,三十年来一直和他寸步不离。 漆黑的夜晚,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托比披着雨衣,提着一盏风灯,穿过百草园的石板路。老癞皮狗斯诺比像忠实的影子一样在他身边无声地穿行,草仙子的歌声在微雨中飘荡,显得分外渺茫。 在生物楼的门口屋檐下,老先生停下来,把手伸到腰上去摸钥匙,斯诺比像发现了什么,仔细地在地上嗅来嗅去。 托比拧紧了眉毛——脚印,在大门前面的一段宽檐下,雨水没有淋到的地方,有着纤小的足迹,是女孩常穿的那种半高跟的方头皮鞋留下来的。外面在下雨,脚印是湿的,还粘了点新鲜的泥土,一直通到门口。 这么晚了,有人来过了吗?托比疑惑地想着,将钥匙插进锁孔,但却转不动。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上了。 有人在里面! 托比轻手轻脚绕到生物楼的侧面,那里还有一扇门。进入正门是整洁宽敞的前厅,但这扇侧门的后面走廊尽头的出口,走廊两侧是标本室。 他很顺利地打开了侧门,左边是楼梯,正面是一道长廊。一股浓浓的药水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他窒息。走廊中的防腐药水气味如此之浓是不正常的。托比没有走向长廊,而是转身折上了紧靠门口的楼梯。他到了二楼的卧室,摘下墙上的刀子,又轻手轻脚走下楼来。 一楼的十间标本室,六间的门大开着。托比很小心地搜索了这些房间,没有人,但明显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一部分标本瓶被打碎,防腐药水流了一地,内中的标本不知去向。 那些都是极为珍贵的怪兽标本。 刀子从惊愕的托比手中落到了地上。斯诺比安慰地呜呜了两声,在他腿上亲热地挨挨蹭蹭。 生物楼的事件并没有结束。托比每天临睡着在楼里例行巡视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它总在他后面,走得悄无声息,却令他毛发倒竖。斯诺比也不像往常那样安静而懒散,而是警觉地嗅来嗅去,不时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显得异常烦躁。 一日生物课后,托比叫学生们把他的兔笼送到生物楼。卢西弗、罗宾、文森特三人自愿承担了任务。 “托比,最近你脸色不好,人也瘦了。”卢西弗望着托比的脸,担心地说,“你病了吗?” “还有黑眼圈。”文森特加上一句。 “标本失窃的事情,您向校长报告了吗?”罗宾问。 托比垂着头,一声不吭,十分沮丧,许久,才缓缓答道:“扣我半年薪水,派达达尼昂和洪默克去生物楼和我一起住,三个人共同管理标本室。标本室的门上有三把锁,我们每人各有一把钥匙,必须三人都在场才能把门打开。” “洪默克……”卢西弗念着这个名字。 “他是个酒鬼、烟鬼、赌鬼。我不能够想像冉校长为什么把他留在学校里——不就是前校长的独生子吗?虽说是照顾教职工遗属,可是……” “他是个很厉害的拳击手。如果有人敢来偷盗,他的老拳保叫他们脑袋开花!”文森特说。 拳手……右拳已经碎了,算得上是很厉害的拳手吗?想起洪默克,托比叹了口气。达达尼昂现在是体育部年轻的拳击教练,教一年级。洪默克本也可以做拳击教练的。“但是,自从他俩跟我一起住,我还真是感觉胆子壮多了。”托比勉强对少年们笑笑,“真是想不到,有人能把怪兽标本偷走。” 在他们身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跌在草丛里。他们停下脚步,回头察看。草丛中露出一年级男生的天蓝色制服。 “芬!”他们对着男生已经僵硬的身体惊呼。金色的蛇毒沾在他制服领子上,淋漓刺目。xh:.147.247.73 12、仓库惊魂 芬的死亡使一年三班教室里出现了空缺的位子。恐怖像火一样在每个人的心里蔓延开来。老师带领学生会在校园里开始了大规模搜查,寻找可疑的痕迹。 由于学生、仆役离奇死亡,学生会检查宿舍十分严格,汤姆和曼海姆不敢在宿舍继续他们的烟民生活,但汤姆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所在——体育馆后面放置杂物的旧仓库。他常常和曼海姆躺在破旧的草垫子上吞云吐雾。 曼海姆想到詹妮的项饰,还是心有余悸,他最近根本不敢和詹妮照面,看见了就远远避开。而詹妮安之若素,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汤姆,你相信世界上有魔鬼吗?”曼海姆问。 “当然。”汤姆冷漠地回答,“我在孤儿院可没少见。对了,拉斐里亚和你,看起来很不一样,他真的是你哥哥么?”汤姆想起那天带卫队来讯问黑特的英俊的年轻武官,再看看眼前这个皮球一样的胖子,无论如何不能够相信他们是亲兄弟这一事实。 曼海姆苦笑:“亲哥哥,如假包换。” “这里阴暗,空旷,寒冷,和这些破旧的体育用品、断腿的桌椅在一起,觉得我们也像是被扔掉的垃圾。”汤姆抱着胳膊说,“让我想起小时候被拐卖的事情。”曼海姆在地板上磕了磕烟斗:“要不是哈尔斯死了,你还回不去呢。”“什么?”汤姆吃惊地问。“你的弟弟哈尔斯死了,当然需要有人继承爵位和财产啊。艾德丽莉毕竟是女孩子,而索亚夫人不会再生育了。”他吐出一个烟圈,肥白的团子脸上,小眼睛被挤得只剩两条缝,汤姆总是看不清细缝后面的真正眼神。“我不是被拐卖,而是因为家里人讨厌我?为什么会这样?”汤姆心中疑问。曼海姆举起肥厚的手掌,对汤姆说:“看这枚戒指,是不是很好看?在东陆之风店里买的。”一枚金戒指,上面镶了很大一块橄榄石。“是魔法戒指,适合所有人的手指。”曼海姆毫不费力地把戒指从自己肥肠一样的手指上捋下来,抓过汤姆干瘦的手给他套上,汤姆惊诧地发现戒指跟自己的手正好吻合。 “这值很多钱吧?”汤姆小心地摩挲着橄榄石,问。“是啊,我家很有钱。”曼海姆嗤地笑了一声,带了几分讥嘲,“够我挥霍一辈子的了。”汤姆看着曼海姆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珍贵的名品,上面镶着亮晶晶的宝石颗粒,相形之下自己的一身学校制服则寒酸许多。父亲给他的零花钱只有很少一点,在妹妹身上却很花功夫,请了家庭教师教她钢琴、礼仪,极力要把她培养成一个上层阶级的淑女。然而,对自己,索亚家未来的爵位、财产继承人,却十分冷淡。 正当汤姆胡思乱想的时候,曼海姆晃了晃他的手:“你戴着很好,送给你。据说把橄榄石镶在金子上可以避邪。”“不,”汤姆第一次觉得有些局促不安,“谢谢你,可我不能收。”“为什么?”曼海姆不解地问。“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汤姆挠着头皮,很伤脑筋的样子。曼海姆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别担心,我送它给你,只是我想这么做,并不需要你送我什么。你是我的朋友,请收下这份心意吧。” “朋友……”汤姆重复着这个词,心头一暖。先前,他拿曼海姆当好吃懒做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看,但现在他觉得曼海姆的头脑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毕竟他们只相处了不到半年,而真正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 仓库的老旧铁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吱嘎声。有人正在开门。两个人迅速起身,汤姆身手矫健,躲到离门口较远的一个旧木箱后面,相比之下,笨拙的曼海姆只闪到附近的一堆废旧的体育器械后面。地板上残留着他们掸落的烟灰。 门开了,黄昏的光线勾勒出姣好的女孩身影。女孩扎着双辫,戴着金边眼镜。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闻到了很浓的气味。”詹妮对着飞舞的灰尘轻声说,声音甜蜜宛如情人。汤姆看见曼海姆的胸脯正在剧烈而紧张地起伏,听见詹妮的皮鞋踩在半朽的木制地板上的声音,一步,又一步。 “你刚才一直在抽烟。”詹妮红唇微动,像夜风中的曼荼罗,吐出醉人的呢喃,“你对家族有不满,觉得受到了不公的对待。” 汤姆极力竭制发抖的身体,努力不让牙齿发出打战的声音,但曼海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显然不如汤姆,他发出了轻微的牙齿叩击声,突兀,却异常清楚地暴露了他的位置。 詹妮来到了体育器械后面,站在簌簌发抖的曼海姆眼前。曼海姆看见她裙角露出黑色方头皮鞋的鞋尖。下一瞬间,他喉咙落上了一件冰凉的东西,金色的小蛇,轻轻一吻。 戏剧排练教室里,一年三班的同学正在排练。“矮人怎么变成六个了?还有谁没到?”艾丽娜环视四周。艾德丽莉坐在水晶棺里大声说:“你们有人偷懒没来,可不许埋怨我变胖了。”“汤姆没来。”帕特里克不满地推了推眼镜,“这几天总在排练最后一场抬棺材,他肯定是故意的!” “在看人洗澡吧!”梅列莎尖刻地说,“没准在欣赏浴室里的蛇发女妖呢!” 艾德丽莉涨红了脸,挺身而出捍卫哥哥的名誉:“我哥才不会做出那样下流的事!他只是喜欢看星星!” 脸色苍白的汤姆出现在门口,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身上混合着烟草的味道。“谢谢你,妹妹。”他低声说,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你去了哪里?”卢西弗冷静地问。她发现汤姆神情不对。 “旧仓库。”汤姆吐出这三个字,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口气喝完了一杯加了冰的桔汁,脸色似乎更白了。 “曼海姆……死了!”汤姆花了好长时间才克服恐惧导致的暂时性失语,讲述了事情经过。 黑特听完,默不作声走向门口。“你去哪里?”卢西弗发现黑特打算单独行动,马上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不可以独自去仓库!”卢西弗警告。黑特瞟了卢西弗一眼,不耐烦地嘀咕:“多事!”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他在剧中扮演王子,手里提着那柄作为舞台道具的阔剑,虽然没有开刃,但掂在手里颇沉重。黑特自信凭自己的身手,用这柄武器对付三五个人不成问题。 仓库的门虚掩着。黑特深吸一口气,抬腿将门踹开。曼海姆躺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甘,喉咙上晕染着一片金色。 黑特将仓库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没有其他人。与此同时,卢西弗等人匆匆赶来,演员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戏服。 卢西弗弯下腰,仔细地查看地上的痕迹。黑特的脚印破坏了部分现场,但还是能够找到方头皮鞋留下的痕迹。联想到生物楼的标本失窃案,卢西弗觉得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我们要告诉阿曼达老师。”文森特说,“我想学校和王城卫队会处理此事。”xh:.147.247.73 13、王子遇险 詹妮被阿曼达叫去谈话,谈话期间教师办公室里爆发了很大的响声,魔法的光芒从窗子透出来,全校都能看得见。 “谈话”足足持续了一个下午,然后詹妮回到了宿舍,看她的茫然神情,像是从一场梦里刚刚醒过来,颈上空空荡荡,那条黑曜石项链不知去了哪里。学生们都说阿曼达收走了项链,驱除了附在詹妮身上的邪灵。 卢西弗一边吃早点一边读着《奥斯温日报》,这是奥斯温王国最权威的官方报纸,由国王钦选十四位术师编纂。主编者是信息秘术全国第一的柯里布丁。 “‘六芒星学园邪灵现身,魔法女教师顺利驱魔。’哎呀,咱们学校的事情,还上报纸了……‘老师顺利地驱除了恶灵,学园恢复了和平和安宁。事情就此结束了。’你信吗?”卢西弗把报纸随手扔在桌上。 艾丽娜将头发扎成马尾,坐到桌边,拿起叉子蘸着番茄酱在雪白桌布上画了一幅六芒星学园的简略地图:“玫瑰大厅,钟楼,百草园,旧仓库,她将四个位置联成直线,“我怀疑是献祭。再有两个地点出事,就会联成六边形——六芒星!那样献祭就完成了!因为学园被施了魔法结界,一般的魔法是无法侵入的,所以邪灵要利用摄魂饰品控制学生,完成邪恶的祭祀。” “那么下一步会在哪里呢?” “学校的后山。” 六芒星学园依罗摩山脉而建,学园后面有一座小山。山上草木葱茏,风景优美。它也在魔法结界的范围之内,但是由于最近学校屡出命案,已经很少有人来此。 “守护魔法的力量加强了。”艾丽娜站在半山腰一个隐密的洞口,提着一根刚刚削好皮的粗大胡杨木棍,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她和卢西弗的一处秘密据点,她在卢西弗的帮助下花了整整两个月时间用粘土、矿石等烧制了一整套制药用具,按照魔法大典的记载试制各种方剂。 卢西弗蹲在山洞里半人多高的粘土烧制的坩锅前,用海貂皮扇子拼命扇着炉火,不时被倒卷而来的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艾丽娜则走进山洞,站在锅边几块垒起来的石头上,用手中的木棍用力搅拌着锅里咕嘟嘟不断冒泡的鲜绿色粘稠液体。 “你的魔药什么时候能做好?”卢西弗虚弱地说,“我接连几夜不睡,快要虚脱了。那时可就没人帮你看着炉子啦。”艾丽娜也由于长时间配制药方没有休息而蓬头垢面,声音嘶哑,听起来像极了巫婆:“就快好了,等到它完全没有颜色的时候。” “看来我们任重而道远嘛……”卢西弗捂着鼻子,有些气馁,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已经好了。”艾丽娜扭头向卢西弗喊,“把采集瓶递给我。”卢西弗扔下扇子,拉开艾丽娜的鲸鱼皮包的拉链,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中摸索了许久,终于摸出了一个香水瓶一样的水晶小瓶递了过去。艾丽娜将瓶塞拔开,瓶口朝下,念了一句咒语,一道晶莹的光芒从锅里流进了瓶口。 “大功告成!”艾丽娜面露喜色,跳下那一堆垫脚石块,却一不小心被裙角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卢西弗眼疾手快,早上前一步把堪堪落地的水晶采集瓶接在手中。“你这个混蛋!”艾丽娜晃着拳头大叫,“只知道接瓶子,不来扶我!”“这里面可是凝结了我的辛勤劳动哪!”卢西弗晃着瓶子,“好不容易制成的变形药,再骂我我就不还给你喔!”“还没有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要在密闭的坛子里埋上九十天才能有效!”艾丽娜上前来夺,卢西弗忽然抓住了朋友的手腕,示意她悄声:“外面有人!”她们轻手轻脚来到洞口,拨开树枝的罅隙向外看。 文森特走了过去。 “他怎么……”艾丽娜还未说完,卢西弗掩住了她的嘴。裙子在草地上摩擦,发出沙沙声,一个黄裙女孩尾随文森特走了过去。是詹妮! 文森特刚找了一棵树坐下,打开书本放在膝盖上,就听见有女孩子向他打招呼:“文森特殿下,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詹妮俯首行礼,目光大胆地在文森特身上扫来扫去。“您在看什么书?”文森特晃了晃手中的书卷,是哈维亲王主持编纂的《西陆正史》,厚厚的一本,看起来相当学术。 詹妮早听说过“图书馆王子”的绰号,饶有兴致地俯下身子,故意让一侧的发辫指过文森特的侧脸。文森特闻到一股类似于的麝香的气息,味道冲得他有些不快。詹妮低低领口露出的少女肌肤正在他眼前,细细的黑曜石项链上刻着咒符一样的纹路,闪着细密的金色光泽,仿佛有生命的文字正在沿着项链流动。文森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禁忌四芒星应当已经被阿曼达收伏了才对,可是这项链下端,又会是什么呢?文森特想多看几眼,可项坠被詹妮的低领连衣裙的领口掩住了。 詹妮浑若无觉地继续靠近王子。 “詹妮好像想引诱文森特哦!”卢西弗向艾丽娜窃窃私语,“我打赌他不会成功。” “难道男人不都是好色的动物吗?”艾丽娜不是没有听说过文森特的洁身自好,只是在她心里,每个男人抛去虚伪斑斓的外衣,里面的本质应当相差无几,就像道貌岸然的教士彭。 “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每个人……” 用奥斯温王国的王子献祭,想必主人会非常满意吧。如果先诱惑他堕落,再把他的丑态以死亡的方式凝固,向世人展现,将会引起何种的轰动效果呢?詹妮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文森特,将手搭上了文森特的手背。文森特有点紧张地抽回了手,那本厚厚的大书落在了地上。 “同学,请放尊重些。”他告诫面前的女孩。 詹妮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换上了一副骄傲神情:“殿下,我想你多心了。我只是对您的书感兴趣。”她伸手从地上拾起书,交到文森特手中。 打开的书页上立着一条金色的小蛇! 文森特手一抖,连书带蛇丢了出去,跳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面对詹妮。他的双腿软得厉害,仍然苦苦坚持使自己不至于跌倒下去:“你是恶魔!” “不,我只是魔使,魔王的忠实追随者,帮助他举行复活仪式。”詹妮的玫瑰色嘴唇微微扬起,妖艳妩媚,“魔法师们在我身上施了魔法,以为可以封印项饰里的恶灵力量,真是太天真了!”詹妮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我成功地用一副乖巧嘴脸骗过了他们,包括普路透斯的孙女阿曼达。现在,亲爱的王子,你是我的第五个猎物。”xh:.147.247.73 14、初次驱魔 艾丽娜紧张地翻着魔法大典,寻找着合适的咒语。 “你难道不能平时背一背吗?临时抱佛脚有用吗?”卢西弗挥舞着拳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缝里已经夹住了四支二寸多长的柳叶飞刀。这是传自东陆的暗器,卢西弗自幼练习,用起来得心应手。 “少啰嗦!那么长的咒文背下来才怪!”艾丽娜紧张得鼻尖都沁出了细汗,“先别冒冒失失冲出去,看我用魔法的力量帮助他!” 文森特从七岁起就向王宫卫队长丹尼尔学习剑术,时常也和哥哥艾克或王家卫队成员比剑,但是这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是真正的战斗,面对着恶魔一样的对手,生死攸关。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甚至怀疑当他用力挥剑时,剑柄就要从手中滑脱出去。 詹妮冷笑着,围着文森特踱步,仿佛一只打量着老鼠的猫。金蛇的影子在詹妮脸上时隐时现。她突然扑向文森特,动作迅捷如同野兽,飞扬的裙摆下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腿。她在半空中张开已经妖化成蛇的狰狞巨口,向文森特喷吐出金色的毒雾。 文森特也行动了。他向着詹妮平挥出一道剑光。此时,艾丽娜正在吟诵咒文,将魔法的力量加在文森特挥出的这一剑上。文森特手中的细细佩剑忽然变得又长又阔,仿佛挥出了一道闪电,王子金色的短发在电荷的作用下直竖起来。 文森特与詹妮错身而过。 詹妮的身体被带有雷霆魔法的剑劈成了两截焦炭,面目全非地倒在草间,没有人能认出她原来的模样。剑尖上尚有残余的电火花爆响。 文森特惊愕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小心地将它收回鞘中,走下山去。 待文森特去远,卢西弗和艾丽娜拨开洞口的灌木,走了出来。“老师们都没有搞定的邪灵,你用一个咒语就搞定了?骗人的吧……”卢西弗检视着詹妮的残骸,觉得实在难以置信。 “这个禁忌四芒星还在。”艾丽娜从地上捡起黑曜石项链,金色的四芒星上,小蛇已经黯淡无光,无力地垂下了头。 艾丽娜和卢西弗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想毁掉那个缠绕着小蛇的四芒星,采取了包括烧、砸、煮、摔在内的无数种能够想到的办法,却一直没有成功。最后,卢西弗说艾丽娜,这几天接连帮你熬药,我好像感冒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好吧,我们把这个邪恶的东西扔掉!”艾丽娜说。 “恶魔的灵魂呀,请远离我们!”艾丽娜用力挥手,将项链扔到山谷之间。金色四芒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坠向山崖之下。 卢西弗身子一软,倒在了草地上。山间露珠微凉,月明星稀,秋虫唧唧。艾丽娜弯下腰将手搭在卢西弗额上,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卢西弗!醒醒!”她抓住卢西弗肩膀摇晃,觉得卢西弗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团火热的蒸气。 她摇不醒卢西弗! 树影后面走出一个人,高高的个子,手插在裤袋里。“嗨,怎么了?”他冷冷地问。艾丽娜听出是黑特的声音。黑特毫无疑问是班上最难接近的男生,他的神情中总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孤傲。可是现在艾丽娜顾不了这么多了。“卢西弗病了,快来帮帮忙啊,黑特!”她恳切地说。 黑特鼻孔里响亮地哼了一声,一边走过来一边讥诮:“没想到你也会娇滴滴地生病啊!”可是昏迷过去的卢西弗已经不能够反唇相讥了。黑特俯身毫不费力地把卢西弗抱起来,讶异道:“这家伙轻得像个娘们儿!”艾丽娜狠狠瞪了他一眼:“请你尊重别人!”黑特轻蔑地一笑:“尊重?这么晚了你和他在这里尊重地做什么呢?”艾丽娜愤怒地说:“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黑特笑意更浓:“我想的是什么样子?你来说说看。”艾丽娜气得不再理他。 艾丽娜不想让这个奇怪的同学进入该隐老宅,所以黑特把卢西弗送回了学生宿舍。卢西弗休息了一晚,立刻恢复了精力。文森特刻意隐瞒了那天在后山发生的事情,詹妮的尸体直到几天以后才被上山采集野生草药的生物老师托比发现。此后一直到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六芒星学园都风平浪静。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了!”班上的小灵通爱娃跑进教室大声宣布,“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板上哦!” “我如尼文及格了么?”汤姆马上问。 “你自己去看吧。”爱娃笑道,“人那么多,我哪里记得过来哦。只知道卢西弗、文森特和黑特是前三名。” 艾克看着公告板上的成绩排名,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那好学的弟弟也有克星嘛。这次打赌居然输了。”文森特神色郁闷,一言不发,艾克只好安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没关系啦……”“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准备追求艾丽娜。”卢西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赌局什么的,就当是说着玩的好啦。”黑特从走廊一端走过来,阴郁瞟一眼公告板:“卢西弗,文森特,你们干得不错嘛。不过,下次可不一定有这好运了。”他两手揣在裤兜里,趿拉着鞋走远了。 “我居然是第二十六!不是最后一名耶!”汤姆十分雀跃。全班有二十七人,还有一个人排在他的后面,“下次我要争取考进前三名!” “你得人品大爆发才能考得进前三名哦。”艾德丽莉在一边给汤姆泼了盆冷水。 六芒星学园的寒假开始了。xh:.147.247.73 15、幽灵修女 罗宾来自一个叫洛克思利的小村庄,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在伍德子爵的领地上劳作,又都是一流的弓箭手,常常到伍德子爵的围场里去偷猎。 十五岁的罗宾是洛克思利最好的弓箭手,箭术胜过他的祖父老罗宾。他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有着村里人公认的勤劳和正直。他有着亚麻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俊秀的面容,在姑娘们的眼中,他本应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小伙子——如果他不驼背的话。 罗宾是个天生的驼背。作为家里的长子,驼背给他添了相当多的麻烦,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脊柱弯得像弓的少年,因此,当次子慕洛利长得稍稍大一点的时候便常常代替哥哥去办一些家族往来的事务,装点门面。慕洛利并没有罗宾英俊,但是他的背是挺直的,也算是这一带一个很帅的男孩子。他有一头干燥的红发,鼻梁上有几点雀斑,脾气有点暴躁,常常把手套掷在别人面前要求比试。相比之下罗宾温柔得多,他待人是温和的,彬彬有礼的,几乎连一根柳枝都不忍伤害。虽然他箭术高超,却很少和人比箭。即使偶尔比箭,他也只是比对手略胜一筹,几乎使人相信那是因为他的好运气才赢的。只有他的祖父老罗宾,见过这位孙儿的真正实力,对他倍加赞赏,称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箭术最好的人”。 老罗宾从不肯轻易评价人的箭术,这句话他一生只说过一次。 罗宾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和弟弟慕洛利一起报考六芒星学园,加试箭术。他顺利通过了考试,慕洛利却名落孙山。罗宾的文化课分数不及慕洛利,但他的箭术远胜弟弟。 两兄弟都是为了玛丽安才考六芒星学园的。玛丽安是伍德子爵的女儿,修长白皙,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十岁以后一直在卡西莫多修道院里度过。她的钢琴弹得非常优美,就像天使前来迎接即将辞世的圣人时演奏的悼歌。 寒假里,仍然有学生留在学校,大多都是家在远方的平民学生。他们想要回家就要负担高昂的路费,还不如在学校吃免费供应的学生餐,还有宿舍可住,不必受冬天的寒冷之苦。罗宾独自坐在走廊的窗台上眺望卡西莫多修道院的方向。“又在想她了?”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罗宾回头,见黑特穿一件无袖黑短衫,黑运动裤,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头发顶上蒸蒸冒着热气,知道他又是刚从体育馆练习格斗回来。黑特是班上最难接近的一个人,平日总是独来独往,一有时间就拼命练习格斗。罗宾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在练武时像黑特一样流露出豁出一切的狠劲儿。下学期的体育课就要开始一对一的格斗训练了,罗宾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跟黑特一组。此时,黑特站在他身后。虽然两个人很少说话,但黑特的眼睛里写着洞悉一切的神情。 罗宾点了点头,轻得几乎看不见。黑特轻蔑地“哧”了一声,打开房门进去,“砰”地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罗宾苦笑,将头埋在两膝之间,身子弓得愈发像一个球了。 “罗宾,黑特,我有卡西莫多修道院建院60周年的邀请函,你们要不要去?”卢西弗晃着手中的请柬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罗宾讶异地问。 “不着急,等庆典结束再回去也来得及啊。难得一见的修道院庆典嘛。”卢西弗开始敲宿舍的门,呼唤那个一贯落落寡合的黑特,“谢谢你上次从后山送我回宿舍,这请柬就算是谢礼。” “你们去吧,我没兴趣。”冷淡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不过门外的那个傻瓜是一定要去的。” 正盯着请柬的罗宾有些不好意思,但露出了难得的开心笑容。 庆典举行当天,罗宾和卢西弗、艾丽娜来到了卡西莫多修道院。这里原名雅玛修道院,前王后路易莎颁发谕旨,为了纪念一个叫卡西莫多的人而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二十年前,身为道格恩王国公主的路易莎——佛丽西丝的姐姐——乔装成流浪舞娘来到雅玛城打探奥斯温王国的情况,遭到强盗袭击,被修道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所救。后来路易莎嫁给国王詹姆斯,便以卡西莫多命名修道院,还在修道院里建起了他的塑像。卡西莫多去世以后,修道院沿袭传统,雇用身患残疾、相貌丑陋的可怜人来继任敲钟人,算是对他们施以怜悯,也算是对卡西莫多保持敬意。 院庆60周年是难得的盛大庆典,王室和贵族们纷纷前来祝贺。院子里张开了五颜六色的遮阳伞,草地上铺开了宴会的长桌,为了御寒,还安排了好几个暖炉,炉子里燃烧着熊熊的炭火,驱走了院子里冬日的寒意。修道院对内管束极严,一向讲究清心寡欲,但是招待王公贵族,又是另一回事。严肃的宗教清规中加上了尘俗的礼仪,对公子王孙们加以热情款待。众人先在礼堂里做弥撒,弥撒结束之后再召开庆祝宴会,修道院早已安排好了修女弹奏钢琴、唱颂圣歌等节目,而且武士们也少不了即兴表现以博国王一笑。 做弥撒的人群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罗宾站在角落里听红袍祭司布道。他不算是特别虔诚每周必去礼拜的教徒,但为了看到玛丽安,他还是很喜欢来这里做弥撒的。在玛丽安发放圣餐时他能够看见她的笑容,温柔善良,像一位天使。自从来到了六芒星学园,他便每周日都来做弥撒。玛丽安总是在周日回到修道院,仍然承担着发放圣餐的任务。罗宾有时候会遇到来雅玛城办事的弟弟慕洛利,他站在罗宾身边,腰杆挺得笔直,对玛丽安回报爽朗的微笑。 不过今天慕洛利不在身边,站在身边的是卢西弗和艾丽娜。这两个家伙一看就像是打酱油的,艾丽娜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礼堂四周的宗教彩绘,卢西弗则瞌睡连连,不断地偷着打哈欠。红袍祭司哈维的布道不是一般人能够听到的,身为王国的首席魔法师兼最高阶神职人员,能听到他布道只能靠缘分。但看来这两个家伙毫不在意。 帮助红袍祭司分配圣餐的两名年轻修女从讲台两侧走了出来。罗宾站在礼堂左侧,玛丽安会从左侧出来,这是她的习惯。 可是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修女低着头,脚步轻盈,简直像在地上飘。驼背的罗宾比正常人要矮上一截,他长于弯弓射箭犀利如鹰的眼睛已经看出,黑衣修女的下面是没有脚的——她整个人悬在空中,正在沿着领圣餐的队伍一路飘浮过来。 “不会吧?难道是幽灵修女?”罗宾在心里嘀咕。他听玛丽安讲过修道院幽灵修女的传说,想不到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 修女来到罗宾面前,将圣餐分给罗宾。罗宾看见了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毫无血色。修女向他微笑了一下。罗宾奇异地觉得她的眼神有一种浓浓的悲伤。饱含悲伤的……微笑。 弥撒结束了。众人从礼堂鱼贯而出,来到宴会草坪。 “刚才的修女不对劲!”三人找了一张最角落的桌子坐下,罗宾马上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两个同伴。 “哈,你在做梦吧?”卢西弗放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刚才束手束脚地站了半天,哈维讲得我直犯困,大概你和我一样在打盹。” “不可能!我在等玛丽安出来,谁知道出来一个陌生人!” “你对玛丽安思念过度吧?放心,我一看见她就马上替你转达相思之苦。” 艾丽娜听了罗宾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刚才没有感觉到邪恶的气息,只是觉得悲伤,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却没办法阻止一样……至于那女孩走来还是飘来,我真没注意。” 庆祝会开始了。国王詹姆斯、王后克丽丝汀带着王子公主们坐在上位,对桌是红袍祭司哈维。王室卫队的几名骑士正站在国王身后,圣殿骑士也在哈维身后排成一列。世俗的权威和宗教的权威隔着桌子遥遥对峙,国王和红袍祭司之间关系微妙,并不像平民百姓们理所当然认为的那样亲密无间。 玛丽安坐在一柄白色的阳伞下弹奏钢琴。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弹错了好几个音符。 今天明明是她应当分配圣餐的,可是有一个修女前来告诉她,临时安排换人了,她就没有去。但那个修女十分陌生,玛丽安根本不认识。自从放寒假之后她就一直住在修道院,这里就像是她的家,整个修道院上上下下她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可是那个修女是从哪里来的呢?玛丽安想到修道院里暗暗流传的幽灵传说,不禁有些悚然。她强自镇定心神,如同溪水的乐声自指间潺潺流淌而出。 “罗宾,快去给玛丽安献花吧。”卢西弗怂恿。艾丽娜已经从手包里拿出了几朵金色的雏菊,用粉色缎带扎成一束,塞到罗宾手里。这其实是她用魔法变出来的,冬天里除非温室,否则根本不可能有鲜花开放。罗宾犹豫着不敢上前,卢西弗从后面强推他走到了钢琴旁边,窃笑着跑开了。罗宾只好像个战战兢兢的小贼,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花束放在钢琴盖上,转身飞奔回来。 “的确应当给美丽的淑女献上鲜花,侍奉神的女孩也不例外。她们都是花朵一样的少女啊。”国王詹姆斯洒脱地鼓掌。二十年前,他和前王后路易莎在修道院里相逢相恋,演绎了一出浪漫爱情,直到现在还被吟游诗人在西陆传唱。 玛丽安弹奏结束,向来宾们鞠躬致意,拿起雏菊退了下来。又有一位擅长唱歌的修女站在钢琴旁边唱颂起圣歌。哈维向身后的一位年轻的圣殿骑士密语几句,那位骑士便来到钢琴边坐下,为修女伴奏。 “谢谢你,罗宾。”玛丽安坐在罗宾身边,展颜一笑。罗宾只觉得犹如雨霁天青,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 “玛丽安,这小子还特意拉我们站在礼堂左边做弥撒,说你会从那边出来帮着发圣餐。”卢西弗说。 “本来是安排我的,可是居然临时换人。”玛丽安道,“我也觉得诧异呢。”她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罗宾等人,罗宾大吃一惊,也马上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玛丽安。玛丽安倒吸一口冷气:“修道院幽灵!” “在修道院建立三十周年的庆典,一位叫瑞加的女孩——她在修道院发誓成为永愿修女——爱上了一个来参加弥撒的男子。他们悄悄约会,最后私奔。发誓成为永愿修女的人是不能还俗也不能结婚的,圣殿骑士追捕他们。逃亡者的马车在走投无路时冲向了罗摩山脉深处的一处断崖。从那以后,据说每到周年庆典,幽灵就会出来……抹利拉嬷嬷说,发誓侍奉神的女子绝不能和男人交往,如果有了尘俗之念,就会被幽灵趁机附身,在周年庆典的晚上坐上幽灵的车子跌落山崖。曾经有两个修女都是这样出了事。”玛丽安低声说,“所以我很担心瑞秋儿。” “瑞秋儿?” “她是我的室友,也是最好的姐妹,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玛丽安望向唱圣歌的少女,“我很担心她,因为她有了心上人。” “是谁?” “给她伴奏的那位,圣殿骑士鲁帕特。红衣祭司每次来布道之后,都会让擅长钢琴的鲁帕特给唱颂圣歌的修女们伴奏,我想她就是那时喜欢上他了。” 唱圣歌的少女时不时向骑士投以爱慕的目光,而骑士沉静得仿佛戴着一张铁面,琴音也丝毫不乱。 “我看明明是你朋友对那男人单相思。”罗宾发表着他的看法。暗恋一个人的酸甜苦辣,他最清楚。“鲁帕特从前和我弟弟慕洛利比试过,是个豹子一样强悍的男人,根本没有感情。他不可能喜欢上她。” 玛丽安轻轻摇头:“我听瑞秋儿说,她今晚要和鲁帕特一起走,所以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希望他们一切平安。”xh:.147.247.73 16、夜斗术师 晚上,瑞秋儿看见宿舍窗外的村下有一盏风灯的光,是与鲁帕特约定的暗号。她将床单牢牢地打结抛出窗外,从二楼的窗子上攀爬下去,仿佛扑火的飞蛾,匆匆奔向那一点亮光。但是亮光在前面飘忽不定,时走时停,瑞秋儿追了半天,一直没有追上。 “等等我!”她轻声叫。 亮光停下了,一瞬便消失。黑暗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坐在车辕上,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瑞秋儿看不清他的脸。 “鲁帕特……”她试着呼唤心上人的名字。 驭手将一枚戒指套在少女手上,沉默地帮助她登上马车。瑞秋儿心里欢喜,鲁帕特平日里沉默寡言,也许他觉得没有什么话要说,他的行动已经表达了一切。她顺从地坐在车里,任驭手驾车驶向通过罗摩山脉的人迹罕至的小路。 荒郊野岭,狼嗥唳唳,枯草间有几星闪耀的红光,是夜行野兽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车。瑞秋儿心中泛起了隐隐的不安,正待开口相询,黑马撒开四蹄,奔跑起来。车子在山道上颠簸,很快便进入了罗摩山脉的深处。 玛丽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听到了瑞秋儿轻轻起床开窗的声音,只是装作不知道。直到后来,窗子处轻微的摩擦声消失了,屋子里恢复了静寂,有夜风从窗户灌进来,满室皆凉。她不得不起身,打算先将窗子关上,到了第二天早上再打开窗子作出不知道室友已经逃走的假象。却看见院子里有一个骑士模样的人,手提一盏风灯,另一个人从屋子里拖出一个炉子,在院子里摆上开始生火。第三个人将一张小桌放在地上,开始借着风灯的光芒洗牌。“下午还觉得没有过瘾,接着玩。”“鲁帕特,我要赌你那匹青骢马。”“据说周年庆典之夜,幽灵修女和马车会出现带走心存俗念的女孩,我们留下来是为了调查此事,可不是喝酒赌钱。”一个年轻男子愤愤然的声音在夜空中异常清晰。“是鲁帕特的声音!那刚才瑞秋儿和谁走了?”玛丽安惊惶失色,披上外衫,飞奔出宿舍报信,刚一出门就在走廊里和一个人撞上,两个人都倒在地上。 “玛丽安?”这声音低沉而熟悉。 “罗宾?你怎么在这里?” “卢西弗和艾丽娜担心今天晚上有幽灵出现,让我负责保护你。他们去对付幽灵。”罗宾揉着被撞疼的鼻子说。 “他们怎么会对付幽灵?”玛丽安焦急万分,“去告诉圣殿骑士,让他们救瑞秋儿……” “不行!”罗宾说,“如果瑞秋儿是逃走的,被圣殿骑士们抓回来,会怎么样你最清楚。”玛丽安沉默了。“而且,卢西弗他们偷了圣殿骑士的马去追幽灵马车。”罗宾补了一句。 “我也要去!”玛丽安突然说,“瑞秋儿和我交情最好,她一定肯听我的话!而且我们两个一起不见,回头也可以说成什么别的一起出去的理由,就和私奔全无关系。我可以替她开脱!” “好吧。”罗宾无奈地说,玛丽安就是他的女神,她提的要求,他不辞艰险也一定要替她办到。他们两人又从马厩里悄悄拉出了一匹圣殿骑士的马,圣殿骑士的每匹马都全副武装,罗宾见马鞍旁还挂着弓箭,心中暗喜。玛丽安不擅长骑马,便和罗宾合乘。她的双手环在罗宾腰上,罗宾高兴得心都快要跳出来,完全忘记了此前玛丽安的警告——带走瑞秋儿的是一辆幽灵的车子。“如果能一直这样,带着她纵马飞驰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罗宾叹了口气,他的驼背顶着玛丽安的前胸,他尽力让身子向前倾斜,好不至于碰得她不舒服。“我们还是换一下吧,你坐前面。”罗宾有点尴尬地说。“不行。”玛丽安说,“那样你就不能开弓射箭了。”玛丽安说,“我保证,我会抓牢你,绝不会掉下去。” 卢西弗和艾丽娜乘着圣殿骑士的两匹马紧紧追在马车后面,而卢西弗和艾丽娜已经冲到了幽灵马车前面,截住了它。 “瑞秋儿!车上不是鲁帕特!”卢西弗大叫,“快下车,到我们这边来!我是猎魔伯爵之子卢西弗!” 瑞秋儿听见了卢西弗的叫喊,惊疑地问车夫:“你不是鲁帕特?那你为什么送戒指给我?” “因为你是合适的女孩。”黑袍下面传来嘶哑的声音。这声音绝不是鲁帕特。瑞秋儿一声尖叫,跳下马车跑向卢西弗和艾丽娜的方向。 黑袍下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不要走!” 瑞秋儿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停住了,双腿像被无形的线绊在了一起,难以挪动分毫。她想拔下那人戴在她手上的戒指,戒指却像长在了手上一样拿不下来。 驭者跳下马车,风吹落了他的兜帽。卢西弗和艾丽娜同吃一惊:“是你?” 对面站的正是她们十岁那年在女神禁区遇见的亡灵法师。他身材矮小,胡须浓密,头发蓬乱得像个野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小姑娘们,好久不见,都长成美丽的少女了啊。”法师上下打量艾丽娜和卢西弗,“男装丽人还真是别有风韵。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跟你们算账,你们又想从我手中夺取灵尸了么?” “她是活人,你为什么要她?”艾丽娜大声问,“想要尸体,尽管去公墓挖掘好了!” “无知的小丫头!这姑娘的圣歌唱得如此优美,我实在不想看着她像其他修女一样在漫长的孤寂岁月中红颜老去,我会让她以另一种形态在世上永远保持她的美貌。”亡灵法师手指微动,瑞秋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卢西弗看见有几条暗紫色的魔法丝线从亡灵法师手中延伸出来,聚集在瑞秋儿的戒指上,从戒指又引出几条暗紫的丝线,控制着瑞秋儿的身体,使她像一个傀儡人偶一样动了起来。卢西弗顺手摘下马鞍旁边挂的某个圣殿骑士的佩剑,跳下马来。 卢西弗纵身上前,右手挥剑向亡灵法师控制的丝线斩去,孰料丝线竟有很大的韧性,剑光横过,细丝粘附在剑刃上面拉长,收剑便恢复如初。与此同时,卢西弗扬左手射出三枚柳叶飞刀攻向法师上中下三路。柳叶飞刀乃东陆江湖人士惯用绝技,西陆却无几人会用。那亡灵法师惯常昼伏夜出,眼力甚为了得,见有寒光飞来,猿臂轻舒仿佛一只蜘蛛,伸出亮银色丝线沿头顶树枝悬吊而上,快如鬼魅。两枚飞刀走空,钉在树干之上,第三枚飞刀却不见踪迹,想来是击中了目标。 瑞秋儿向卢西弗猛扑过来,手中竟握了一柄小刀。那小刀本是她逃跑防身之用,此时竟作了武器。卢西弗侧身避开,瑞秋儿用力过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又像被人提起来的人偶一般直立跃起,手中小刀再度向卢西弗刺出。卢西弗唯恐少女被手中小刀误伤,用长剑轻轻一拨,瑞秋儿的小刀便飞到了灌木丛中。瑞秋儿的眼中清清楚楚闪着恐惧的泪花,身体却停不下来,凌空跃起,向卢西弗举足飞踢。卢西弗虽手中有剑,但面前的少女手无寸铁,长发散乱,泪光莹莹,实在下不得手去,只得向后跳开。 亡灵法师在树枝之后穿梭纵跃,灵巧得像一只飞翔的鼯鼠,银丝闪闪,黑袍在冬日树林的光秃枝桠间划出繁复的轨迹。 艾丽娜站在一边观战,像是见到了梦魇,一动不动,眼睛呆滞失神。 “艾丽娜!”卢西弗厉声叫,“你在想什么呢?快来帮忙!” 艾丽娜怔怔地站着,她想到了安琪拉。那天晚上安琪拉也想要和心上人一起逃走……她望着瑞秋儿,仿佛看到了安琪拉的影子。“我不会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了。”艾丽娜心里响起了一个坚定的声音。她的双眸迸现出紫色光华,双手在胸前结成法印。 “结界·噬法蝶!”以艾丽娜为中心,一个淡紫色的球形结界散开,无数紫色蝴蝶在结界内卷起一阵鳞翅的旋风,亡灵法师的丝线被更加强大的精神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瑞秋儿脱离了法师的控制,惊惧地跌坐在地上,而卢西弗作为与艾丽娜心心相印配合默契的拾档,早已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绚丽紫色光影中发现了法师的身影,他的法杖上钉着第三枚飞刀。 卢西弗像一只幼豹,轻捷地攀上树干,顺手拔下树上的两枚飞刀隐藏在树干之后等待时机。一个轻轻的诵唱声响了起来,是少女的声音,亮银的光芒笼罩在亡灵法师全身,保护他免受紫色蝴蝶的伤害。但这些银光更加吸引了蝴蝶,它们就像见到了极其美味可口的食物一般,围攻更甚。 暗紫色和亮银色代表两种不同魔法力量,卢西弗耳力聪敏,早听出还有旁人在侧。在艾丽娜的施法结界之外,不远处的树从里突然银光大涨,卢西弗飞刀掷出,射向银光之中的一个苗条的黑色身影。这个一直隐藏的法师是个身材很好的女子,长长的马尾在魔法气息冲击之下散乱飞扬。 女法师匆匆躲闪,仍然被飞刀擦过侧颈,带下一大片血肉。卢西弗前刀甫出,后刀又至,同时长剑脱手,直投向亡灵法师前心。亡灵法师从树上跌下来,重重摔在地上,蝴蝶们围住了他的身体。这些噬法蝶靠吞噬对方的魔法为食,并不伤人。它们很快将亡灵法师身上的魔法蚕食殆尽。 卢西弗正待上前查看亡灵法师是死是活,忽觉耳畔生风,忙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躲过一道突袭而至的银光。“你的刀,还给你!”原来是那名受伤的女法师忍痛将飞刀掷还回来,“好小子,后会有期!”女子声音清脆。然而,一支飞箭自卢西弗身后射出,去若流星,紧随女子逃遁的身影刺入黑暗。黑暗里传来一声呻吟,女子受伤栽倒,后背上插着一支箭矢,正是随后赶来的罗宾射出的。“好箭法!”卢西弗赞了一声,抢入树丛间去寻,一道青光闪过,女子不见了踪迹。“原来有第三个法师暗中观战!”卢西弗正暗暗吃惊,忽觉颈间一凉,用手一摸,原来一条蛇从树上掉下来,卢西弗纵然胆大,也吃了一吓,脱手将蛇扔了出去,退到小路上。 罗宾扶玛丽安下了马,玛丽安扶起惊魂未定的瑞秋儿,艾丽娜拾起地上的法杖,道:“我们回去尽可以拿它交代了。” 由于瑞秋儿说什么也不肯碰那辆马车,只好由卢西弗和她共乘一骑,将艾丽娜的马拴在马车后面。艾丽娜驾着马车,车里载着已经死去的亡灵法师,一路回到修道院。 院子里的牌桌早就撤了,地上只留有炭火的余烬。 “这么晚了,你们出去干什么?”刚一进门,鲁帕特就在青枫树下抱着肩膀迎了上来,手里提着一盏风灯,显然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艾丽娜打量全副武装的鲁帕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风灯上。“青枫树下,风灯为记——鲁帕特你不会在等什么人吧?” “没有。”鲁帕特矢口否认,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瑞秋儿因惊恐过度而毫无血色的脸。“我奉哈维大人之命,前来保护修女。” “犯人在马车上。”艾丽娜说,“他劫持了瑞秋儿。” 瑞秋儿含着说不上是柔情还是埋怨的眼神看着鲁帕特,等着情郎出言安慰。 “鲁帕特,你是在利用瑞秋儿吗?”卢西弗凑近鲁帕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寒冷,“你听说了修道院里和修女私奔就能引出幽灵的传说,你就开始引诱她?玩弄少女的感情,只为了完成你的任务?”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鲁帕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他转身离开,夜风吹动他长长的黑色卷发。 瑞秋儿望着他的背影,眼泪流了下来。 自那以后,瑞秋儿处处遵守永愿誓言,成为修道院最守清规的虔诚修女。xh:.147.247.73 17、法师培训 “卢西弗!阿曼达要办魔法速成班了!”艾丽娜高兴地来找卢西弗。“是吗,真替你高兴啊?”卢西弗说,“从此我们的小法师可以更快地成长罗!” “卢西弗也来参加嘛!”艾丽娜拖着卢西弗的衣袖,把一张报名表硬塞给她,“要是没有你,我的领悟力要下降一半的啦!” “我没有半点魔法天分,才懒得费那个脑筋。”卢西弗连连摆手,“我会在法师决斗中给你加油的!”艾丽娜眼睛一转,看见桌上的墨水和羽毛笔,笑吟吟坐到桌边。刷刷几笔就填上了卢西弗的名字,然后得意地笑着拿给卢西弗看。 有人精力充沛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嚷嚷:“卢西弗!在不在啊?”“门没锁!进……”卢西弗还没说完,汤姆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借我笔用一下,我的不好使了!”“魔法速成班报名表?”卢西弗眼尖,一眼看见他手中的纸。艾丽娜把笔递给了他。汤姆饱蘸了墨水,却在纸上写不出任何字迹。一大滴墨水从笔尖淌下来,在纸上消于无形。 “我来。”艾丽娜夺过纸笔,“刚才我还用它,怎么会不好用呢?”她连墨水也没沾,表格填得一气呵成。汤姆搔搔头皮:“怪事……” 魔法速成班成的员的名单贴在了公告栏里。 卢西弗,艾丽娜,汤姆,鲍西娅,帕特里克,伊丽莎白,爱娃…… “很好,没有梅列莎。”艾丽娜满意地点头,“我最讨厌她了,她总说别人的坏话。”卢西弗点了一下艾丽娜的鼻尖:“是够讨厌的,你可不要学她。”“不过她的死党爱娃在班里,也许她会打小报告。”艾丽娜马上想到另外一点,不过爱娃无论在妒忌或刻薄方面都远不及梅列莎,所以艾丽娜的担心其实大可不必。 “爱娃,真替你高兴,你进了速成班哦!”梅列莎甜得发假的声音令艾丽娜和卢西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正由爱娃挽着胳膊缓步行来,腰带上嵌的一大块鸡血石十分醒目。“我们走吧,我闻到了不好的气味。”卢西弗不动声色地说。艾丽娜马上和卢西弗一起走开,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一定要打败艾丽娜那个出身微贱的小妮子……” 梅列莎与艾丽娜过不去,正如黑特对卢西弗、文森特、艾克的仇视一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同的是,梅列莎阴毒的嫉妒远比黑特光明正大地表示反感更为可怕,这点艾丽娜在不久以后即将领教。 “报名表的填写,即是对大家魔力的一项小小测试。凡是能够在报名表上写出字来的同学,都具备学习魔法的初步素质。”阿曼达对班上的三十六个孩子说,“速成班的目的是让你们更快捷地掌握魔法,重点在咒语的使用方面。有些大家觉得拗口的咒文是可以编成速记口诀的,与之相对,也有一套更为更为特殊的训练方式使你们能够尽快掌握魔法。从今以后,我将以这种特殊方法来教大家魔法。下节课,请每人准备一根魔杖。”“可是低年级学生不许拥有魔杖……”帕特里克不合时宜地小声说。“没关系,我已经得到了校方的特许。但是大家绝不可以在学校外面使用魔法。”阿曼达说。 黑特的影子在窗外一闪。 阿曼达转身打开窗子,可是黑特已经跑远了。 卢西弗趁机回过头来,对后桌的汤姆做了个鬼脸:“我们这种魔法盲,怎么才能在这个班里混下去啊?”不等汤姆回答,一旁的艾丽娜抱住卢西弗的胳膊作撒娇状:“陪我嘛!考试中有你垫底,我就不用担心了!”“原来拉我参加,果然别有用心……”卢西弗无奈,把脸转向窗外。 星期天,卢西弗和艾丽娜去雅玛城的魔法用品店里买魔杖。哇哇魔杖店是魔杖制造业中最出名的百年老店,如果你不是势力极大的王公贵族或强大的术师,在哇哇魔杖店里,就休想买到称手的魔杖。这里的一等品是订做产品,只卖给王室、公爵或强大得连店主也心存敬畏的法师,二等品卖给其他的贵族或有钱人,合格品卖给一些普通的小法师,而想学魔法的普通百姓是买不起魔杖的,偶有减价处理的魔杖,却都是危险的次品,包装上贴着“慎用!否则后果自负”的声明。不过有魔法天份的人寥寥无几,所以魔杖店可以说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忽然一下子有十几个学生要买魔杖,闲散惯了的老板还真有点不适应,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都是六芒星学校的学生。 她们来到店里,艾丽娜开口就要凤凰羽毛芯的魔杖。山羊胡子的店主透过单片眼镜仔细地看了看她,告诉她没有这样的魔杖了。“独角兽毛或龙须的怎么样?都是卖得很好的魔杖。”他说。艾丽娜没有理他,向柜台后面摆放着魔杖的架子招了招手,喊了一声:“魔杖飞来!”于是有一根深紫色的魔杖从架子上浮了起来,凌空飞到了艾丽娜手中。她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签,掏出两枚银鹄币往柜台上一扔,说一声:“不用找了。“一手拿着魔杖,一手牵着卢西弗,飞也似地出去了,动作快得像是来打劫,全然不管店主在后面大叫:“回来!那根魔杖已经被预订了!” 跑出很远,艾丽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卢西弗,你想要什么样的魔杖?”卢西弗苦笑:“我还是自己回去削根树枝吧,不要费钱了。”“你想要什么芯的?我去给你弄一根。”艾丽娜说着把卢西弗往回拉,卢西弗说什么也不肯。正争执间,文森特、伊丽莎白和鲍西娅三人远远地正从店里出来。伊丽莎白面带怒色,鲍西娅拿着一根魔杖,文森特则在小心翼翼地哄着妹妹。 “哈罗!”卢西弗待他们走近,热情地打着招呼。伊丽莎白公主撅着嘴,不情愿地点头作为回应。文森特见到艾丽娜,很高兴地说:“艾丽娜,你们也买了魔杖啊?是什么芯的?”艾丽娜应付道:“乱买的,我也不知道呢。”“我妹妹提前订做了一根凤凰羽毛芯的,结果被人买走了,正生气呢。”文森特笑道,“只好拿了一根独角兽毛的,其实也挺好的。” 卢西弗和艾丽娜几乎同时堆下尴尬的笑容,齐声说:“我们有事,先走一步。”还没等文森特反应过来,她们立刻转身逃之夭夭。 卢西弗坐在树上一边吹口哨,一边削着一根白杨树枝。 “喂!有点社会公德!别往树下乱扔东西啊!”汤姆叫着,伸手在衣领里乱掏,“什么东西掉到我脖子后头去了!”“啊哈,对不起!猜猜我在干什么?”卢西弗笑容诡秘。汤姆摸出一段树皮扔掉,摇头:“老兄,你的行为模式已经远超人类的范畴了,我可猜不着你在搞什么。”“做魔杖!”卢西弗眨眨眼睛。“别扯了!”汤姆说,“提到魔杖,那么贵的东西,老子可买不起!我要退出速成班了。”“别!”卢西弗连忙说,“你真不讲义气!想把倒数第一的殊荣让给我一个人吗?”汤姆丰富的表情立即调整成一副拉长的苦瓜相:“可是,真的太贵了,家里不给我钱,你是知道的……”“自己做一个不就成了嘛!”卢西弗跳下树来,落地无声,轻得像一只猫。她把削好的树枝在汤姆面前一晃,直点向他的鼻尖:“看这个,怎么样?挺直柔韧,长短适中,是做魔杖不可多得的优质良材啊!”汤姆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魔杖吗?会被阿曼达老师骂死的!”“反正原本就没有魔法天分的人,使什么魔杖都一样会是魔法班的倒数第一吧!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呢?”卢西弗洒脱地说,“汤姆,我建议你用松树枝来做魔杖,因为我觉得你和那种树会比较配。” 艾克和文森特由于选择了习武,而学习魔法过多使用精神力会使身体虚弱,二者此消彼长,所以没有参加。“培养法师很困难,几百个人里也许才有一个具有天赋。我们还是不要浪费精力在这无意义的事情上了。”艾克说,“但伊丽莎白是女孩子,她很柔弱,不适合练武,正好可以去试试。” 阿曼达的速成教学方式很有效果,一个月之后,班上同学多有进境,只有卢西弗和汤姆,拿着自己做的魔杖原地踏步,阿曼达也不在意。她从来不问班上学生们的成绩,只是要求他们尽到自己的努力。她让大家反复练习较短的咒语,而把较长的咒语根据想象分解成一段段琅琅上口的优美诗行,帮助学生记忆。艾丽娜见卢西弗根本学不会任何魔法,很替朋友着急,甚至把《魔法大典》借给卢西弗当作参考书,但卢西弗的魔法成绩还是毫无起色。xh:.147.247.73 18、恶魔重来 “可恶!为什么他们都能进魔法速成班,我却不能?”洗手间的镜子照出了梅列莎因妒忌而扭曲的脸。 “可是,还有很多人没能进魔法班啊!你也不要太难过。”想起白天爱娃的话语,那个小妞儿,竟敢讽刺起我来!梅列莎更加愤恨不已。 “美丽的梅列莎啊,请不要难过。”镜子忽然说起话来。梅列莎一惊,发现镜出的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快又变为一种真诚的恭敬。“啊?”她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魔鬼啊,请远离我的心灵,会说话的镜子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镜中的梅列莎以歌剧演员的甜美嗓音吟诵道,“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呢?别大惊小怪了,魔法本来就是要借助恶魔的力量!” “你是谁?”梅列莎声音发颤。 “我是你内心的映照。”镜子甜美地回答,“我爱上我自己的心灵、相貌,对世人我只会无情地嘲笑。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可,我想学些魔法以供炫耀。可惜天分不高,无法填写一张薄薄的报名表。别担心,我自己!听从心灵的指引,我将带你前去寻找提高魔力的法宝!” “哼,我可不要骗我,否则我会把你打碎扔掉!”梅列莎从狼狈中回过神来,大声道。 镜子里的梅列莎鞠了一躬:“放心吧,我的主人,我将为您消除一切烦恼!”镜出现出乱石嶙峋杂草丛生的山谷,一个诱惑的声音说:“来吧,梅列莎!在此地找到金色四芒星,世间一切都将归你所有!” 梅列莎的室友艾德丽莉找到爱娃,对她说:“能和我换宿舍吗?”“为什么?”爱娃警惕地反问。“我受不了梅列莎!”艾德丽莉直率地说,“我和艾丽娜更合得来。”爱娃面有难色:“别……”“你和她不是好朋友吗?”艾德丽莉说,“我可受够她了,我们总吵架。”“哼,我也不喜欢和你做室友。”梅列莎轻蔑地说,“爱娃,你和她换一下,到我宿舍里来住吧。”最后一句完全是命令语气,不管爱娃是不是同意。爱娃做惯了梅列莎的跟班,此时也只好听从梅列莎的命令,因为梅列莎的父亲正是爱娃父亲的顶头上司,父亲也嘱咐爱娃要和梅列莎搞好关系。 在该隐老宅宽敞的客厅,可供十几个人就餐的长条形大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桌边只坐着艾丽娜和卢西弗两人。一个蒙面的女仆默不作声地端上菜来。这是艾丽娜练习魔法的成果,以魔法赋予人偶能力,让她们能做简单的差使。这样,苏珊娜就省事多了。她已经按照艾丽娜的吩咐,将晚饭端回自己的房间去吃。因为艾丽娜不想让苏珊娜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在她看来,苏珊娜是个好姑娘,不可能一辈子做自己的仆人,希望苏珊娜有一天能过上普通女子的幸福生活,关于魔法的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卢西弗,你什么时候能替美杜莎画张脸啊?”艾丽娜说,“上次美美来送你的家信,见到没有脸的美杜莎,当场晕了,我不得不在她清醒之后和她解释,硬说她看错了。” “我反对你把女仆弄得这么另类。”卢西弗说,“虽然我没有干涉你的权利,但这也未免太惹眼了。把她的名字改成普通的就好,比如卡珊德拉。我是不会给美杜莎加上脸的,免得有人看到她变成石像。” “那些都是传说嘛,再说这只是个人偶啊!”艾丽娜撒娇地嘟起了嘴巴,卢西弗却仍然满脸严肃。最后艾丽娜不情愿地让步了:“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梅列莎颇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在乱草丛生的山谷里找到了镜中出现的禁忌四芒星。她拾起项链戴在颈上,一瞬间她的眼中泛起了暗红色的幽光,仿佛有恶魔的眼睛正借由她的心灵之窗向外窥视。 “你可以马上施展你的魔法,只要你一抬手,在心里默念祈求蛇王的威力,就可以将那个人杀死。”内心深处响起一个冷酷无情又充满诱惑的声音。梅列莎向四周看,果然,有一个人正沿着小路走下这片山谷。是生物老师托比,背着采集药草的背篓,脚边跟着他的狗。 “梅列莎,你好啊。”托比向梅列莎打招呼,“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梅列莎说。那条叫史努比的狗似乎对梅列莎十分讨厌,畏缩地躲到托比身后不肯出来,还很不友好地冲着梅列莎狂吠。 “小乖,你怎么了?”托比抚摸着爱犬的头,“这是梅列莎小姐,不要这么不友好嘛。” 狗依旧狂吠,眼中竟有一丝厌憎。 梅列莎心下不快,暗想可以先拿狗试验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获得了魔法能力,便指向那只狗,心起杀机。 “蛇王啊,请将你的伟力赐予我吧,杀死这只乱吠的野狗!” 梅列莎只觉胸前一热,项饰上燃起一小簇金黄的火焰,一条小金蛇在火焰中现身,向史努比飞去。 史努比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托比看见爱犬背上的金色小蛇,立即挥舞登山手杖挑向蛇身,并警告梅列莎:“别过来!这蛇有毒!” 小金蛇像一支离弦的毒箭,向托比的脸直直飞来。托比大惊,回杖想将蛇击落。不料蛇比他更快,转瞬已经到他脸上。托比仰天倒下,梅列莎骇然后退,惟恐小蛇搏起噬人。 金蛇盘踞在猎物上,咝咝吐着信子游动出复杂的图案,仿佛在跳祭祀的舞蹈。 梅列莎战战兢兢地盯着金蛇后退,她没想到自己竟会释放出如此可怕的怪物。金蛇飞向梅列莎,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回到四芒星上。 梅列莎回到宿舍,兀自心跳不已。爱娃看出了梅列莎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梅列莎小姐,你的脸色很难看啊,发生什么事啦?”梅列莎没有回答,蒙了被子自顾睡下,爱娃也不敢多问。 晚上,梅列莎苍白着脸,来到洗手间,面对镜中的自己说:“这种释放金蛇的邪术,和上学期发生的一些事情很像。”她从心底里对镜子产生了恐惧和憎恶之情,可是每当她来到镜子前面时,又忍不住对镜中的自己细加端详,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想看出有什么异样。 镜中的梅列莎笑容甜美:“可以帮你除掉一切碍眼的竞争对手,比如艾丽娜。”镜子一语正中梅列莎心事,梅列莎心头突地一跳。“我不认为她配当我的竞争对手……”梅列莎声音嘶哑地强辩。她不想让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暴露在镜中的那个“自己”的面前。 “你想摆脱我?你害怕了?”镜子里的梅列莎发出嘲弄的声音。梅列莎第一次知道自己嘲弄别人的样子有多么令人讨厌。她转身离开,捂住双耳:“这一切都是幻觉!” “别害怕,按我的吩咐去做一件事,我就会永远在你的生活里消失了。”虽然梅列莎远离了镜子,镜中人的声音仍然像一阵有毒的烟雾,渗入梅列莎紧掩的双耳,“只要你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帮我再取一个人的性命……”xh:.147.247.73 19、生日晚会 托比和史努比的死,使原本已经平息的流言再次蔓延开来。 “六芒星的第五芒已经画出,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了。”艾丽娜对卢西弗说,“那个地点很不错,是学校食堂,并且举行祭祀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六芒星的最后一点必须画在魔法女神诞辰节前夕的午夜,前后误差不能超过一刻钟。”魔法女神诞辰节是2月19日,和艾丽娜的生日是同一天。 “那就是2月18日晚上了?可是午夜食堂都上了锁,怎么会有人在?除非妖物把人带去完成仪式。”卢西弗说,“我们只要在那天晚上盯紧食堂就行了。” “不,那天晚上我们在食堂有活动。”艾丽娜说,“艾德丽莉要在食堂为汤姆举办别具一格的午夜生日宴会,我想她也应该邀请你了吧?” “午夜生日宴会?”卢西弗想起了今天上课之前艾德丽莉放到她桌上的粉红信封,“我还没看呢。”她拆开来一看,果然是生日宴会的请柬。 “听说这个宴会是爱娃的主意,从管食堂的仆役那里偷到钥匙,在熄灯时间过后,大家到食堂聚会,自己动手用食堂的炉具烤肉,艾德丽莉觉得十分刺激,说是要给汤姆一个惊喜呢。艾德丽莉这家伙不是一般的重口味,她现在和我同住一间宿舍,满屋子都是她的恐怖小说。”艾丽娜的语气中似有欣赏之意。 “天哪!这个宴会该给我们添多大的麻烦啊!”卢西弗大叫。 “到时候随机应变吧。只要保证大家聚在一起,应当就不会出太大问题。我会好好准备防御术的。”艾丽娜翻开了《魔法大典》。 汤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15岁生日会在学校食堂里举行一场气氛古怪的生日宴会。他本来认为今年的生日会和历年一样,没人为自己庆祝,所以他就早早睡下了,但艾德丽莉深夜来访,硬是把他拉起来,逼他换上一套比较挺括的衣服,拖到食堂。本应上锁的食堂大门半开着,餐厅里亮着蜡烛的幽光。汤姆一进餐厅,艾德丽莉就在他身后神神秘秘地把大门从里面闩上。 五个人等在长桌的两侧,艾丽娜、卢西弗、罗宾、黑特,还有汤姆这个学期的新室友帕特里克,他们都是班上一些特立独行的同学,与汤姆性格相投。黑特和班上大多数同学格格不入,和汤姆却是例外。黑特试用过汤姆的望远镜,很佩服汤姆的发明才华。原本艾德丽莉想帮罗宾创造机会,还邀请了玛丽安,但玛丽安一贯遵守纪律,婉言谢绝了。汤姆向前走,朋友们齐声唱起生日歌来,包括艾德丽莉在内。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遮蔽屋子里的烛光,免得被夜巡的老师看到。长桌共有七个座位,每个座位前面放了餐具和银烛台。长桌尽头,汤姆的座位上放了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还插着15根蜡烛。 七个人全部落座。汤姆说:“谢谢大家,从来没有人给我庆祝过生日,可是没想到,在这里,大家给我举办了一个这么棒的聚会。” “快快许愿吹蜡烛吧!”艾丽娜催道,“让我们听听你许的什么愿!” 汤姆想了想,说:“希望今天参加这个聚会的人,都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一口气吹过去,坐在他旁边的艾德丽莉和艾丽娜等人也帮他一顿乱吹,然后汤姆切蛋糕分给大家。他刚一下刀,便触发了蛋糕里的机关,一个弹簧砰地跳起来,大堆奶油结结实实砸中汤姆的脸,大家哈哈大笑。 “来来,我们自己动手烤肉。”食堂餐厅一角有一个烤肉台,厨师们会在这里制作精美的烤肉。罗宾点起炉火。黑特从台子下边拖出两条羊腿,啪地摔在案板上,开始挥刀切肉。早在白天他们就仔细观察过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所以找起来得心应手,简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理直气壮。“真是其乐融融的夜晚啊。”艾丽娜边调制酱料边发感慨,卢西弗则把串好的肉串递给艾丽娜。艾德丽莉则将烤好的肉串放到每个人的盘子里。只有帕特里克无事可做,看着别人忙他也插不上手,就陪汤姆闲聊几句。 “帕特里克,去后厨储藏室拿再两根羊腿来好吗?”艾德丽莉看见黑特手中一条大羊腿已经见骨,便高声吩咐帕特里克,像极了小饭馆的老板娘。 “别急,先坐下来吃完这些,再去拿。”汤姆道。于是大家纷纷上桌吃串,黑特的刀功和艾丽娜的酱料获得了一致称赞。艾德丽莉还开了一瓶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 帕特里克见大家已经吃得杯盘狼藉,便起身去后厨房再找食物。他穿过通往储藏室的走廊,一阵冷风吹熄了手中的蜡烛。帕特里克打了个寒战,突然想起开学那天晚上他在玫瑰大厅外面的小树林里发现尸体的一幕。他缓慢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扇被风吹开的窗。帕特里克关上窗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扇窗本来应当锁得很严实,因为食堂晚上关门前,有两个仆役专门负责检查门窗是否关闭。艾德丽莉就是从他们那里偷的食堂钥匙。 有人进来了!一道警觉的闪电划过帕特里克的脑海,他顾不上寻找食物,马上回去通知朋友们。 “有贼!”黑特显得十分兴奋,“我倒要瞧瞧他藏在哪儿了!” “不行!”艾丽娜大声阻止,“11点30分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宿舍!”她把可能有邪灵献祭的推测讲了一遍,众人想起托比,不禁毛骨悚然。汤姆嚼着最后一根肉串,在仓库里亲眼看见詹妮杀死曼海姆的一幕重又涌上心头,使他感到一阵恶心,忙将嘴里的东西吐个干净,顺手抓起桌布抹抹嘴:“我们走!” 众人来到门口,艾德丽莉一推门,门却不开。她用力摇晃,听见黄铜大锁沉重地叩击门板的闷响。门在外面被锁上了。 “跳窗!”罗宾来到窗边,打开窗子,窗外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无星无月,全是黑色,连窗下的草丛花圃也看不见,像有一道黑色铁幕落下来,遮住了天地间的全部景物。 “别出去,是结界!”艾丽娜及时地拉住了正往窗台上爬的罗宾,“你跳出去就会落进魔法结界形成的虚空里。” “邪灵存心不让咱们出去,我们就和他拼了!”黑特到刀架旁边将所有的刀具分发给大家。艾德丽莉分到一柄厚背菜刀,在手里掂掂分量,有些不满:“为什么你们的刀都比我的更适合打斗?”“你就不要抱怨了!”艾丽娜把自己分到的一柄银餐刀在艾德丽莉面前晃了晃。罗宾将切肉刀插在腰间,拿了拨火用的火叉在手。他生得短小,又无弓箭在手,故此挑了件较长的武器,他从前在洛克思利田庄会用铁叉叉獾和兔子,使得还挺顺手。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帕特里克手上拿了一柄割猪头的片刀,还不断地发抖。汤姆握住了帕特里克的手:“我来帮你,别害怕。”他顿了顿,小声补充一句:“其实我也害怕。” “我们聚在防御结界里别分开。”艾丽娜迅速用烛台在地上摆出六芒结界,第七盏烛台塞在艾德丽莉手里:“哪根蜡灭了你就去补上,但千万别出结界一步。” “好。”艾德丽莉满口答应。xh:.147.247.73 20、午夜除魔 11点45分,通向厨房的门开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就是刚才从窗子进来的人——梅列莎。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们都在这里!”梅列莎瞳孔里红光闪烁。 “她被邪灵附体了,小心!”艾丽娜大声提醒抢步冲出保护结界的黑特。黑特根本不理会艾丽娜关于不能出保护结界的叮嘱,他只想尽快凭自己的力量解决面前的威胁。他认为是真正的男子汉就不应当躲在女人的裙子后面,即使是女法师也不行。 黑特双手各执一把刀向梅列莎砍去,左手切肉刀,右手是一把一尺多长的剔骨尖刀,算得上厨房刀具里最有战斗力的武器。梅列莎还没有来得及在心中祈求蛇王力量的帮助,刀风呼呼已然袭到。梅列莎本能地向旁边闪开,剔骨刀削下了她一片裙角。卢西弗和罗宾也挺身而上,不让梅列莎有喘息之机。 “快用魔法帮他们呀!你们学的魔法呢?”艾德丽莉叫道。这令身为魔法速成班倒数一二的汤姆着实为难。“我只会用魔杖施点简单的魔法。”帕特里克道,“我把片刀当魔杖试试……”他举起片刀对着梅列莎施了个火焰攻击咒,片刀顶端“嘭”的一声燃起了一个大焰火,又熄灭了。“根本屁事不顶嘛……”汤姆叹了口气。 战士和法师相斗,通常法师会占上风,但法师吟诵咒文、施展法术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也不乏身手敏捷的战士先发制人,在咒语完成之前置法师于不利的境地。梅列莎现在明显落于这种境地。 三人围住梅列莎缠斗不休,黑特更是痛下杀手,梅列莎很快便落于下风,被罗宾横叉绊倒。黑特举刀刺向她胸口,刀尖却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刀身在刹那间崩解成碎片,黑特手中只剩木制的刀柄。是一枚金色四芒星项饰,项饰上缠绕着一条金蛇。梅列莎面露狰狞之色,吐出分叉的舌尖,咝咝地发出只有魔鬼才会发出的可怕声音。艾丽娜念了一句咒文,将银餐叉向梅列莎掷去:“邪灵啊,我以魔法女神之名,命令你离开这具人类的躯体!”艾丽娜力气甚小,投掷欠准,这一叉居然没有击中。卢西弗抓起叉子补刺过去,将叉子钉在梅列莎胸口。卢西弗只想驱走邪灵,不想伤害梅列莎性命,因此刺得并不深。但出乎意料的是,梅列莎并没有露出邪灵被银器击中应有的痛苦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里逃生的轻松,甚至还冲他们妩媚地笑了笑,直挺挺坐起来,伸手捏住了罗宾的脖子,将他举在半空。“擦!这银叉是假货!”艾丽娜大骂,“可害苦我们了!”黑特挥拳用力砸在梅列莎头上,众人也纷纷痛下杀手,梅列莎额角流血,晕倒在地。 一条小金蛇从梅列莎胸前的项饰里爬出来,声若洪钟:“这个女人的身体还真是不堪一击。只好我亲自出来解决你们了。” “快回来!”艾丽娜锐叫,“邪灵出来了!到保护圈里来!”黑特充耳不闻,挥刀迎上小金蛇,金蛇喷出一道黄色的液幕,旁边的卢西弗急扯下桌布向金蛇掷去,毒液全喷在了桌布之上,连蛇身也被长长的桌布盖住。卢西弗抓住黑特手腕,和喘息方定的罗宾一起撤回圈子。黑特虽然面现不平之色,也不敢贸然出去。 “挺过12点一刻,我们就胜利了。邪祭无法完成,它只能再度沉睡,直至魔王觉醒的下一个时机来临。”艾丽娜低声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和它耗耗时间。” “我听说日月双食是魔王觉醒的时候。可是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异象啊。”卢西弗的怀表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响。现在是12点整。 桌布开始动了,像波涛一样汹涌起伏,下面似乎有某种无形无状的东西,正要掀开它爬出来。 少年们紧张地盯着桌布。 桌布下面爬出了一条金蛇,两条,三条……无数条金蛇从桌布下面爬出来,满屋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鳞片摩擦声响。 一枝烛火即将燃尽,艾德丽莉小心地用第七枝蜡烛补了上去。 一些小蛇爬上窗台,游走出某个图形。窗口的黑暗结界被解开,月明风清。原本封住窗口的黑暗结界是用来困住食堂里的少年们,但是现在不必了,少年们用防御结界将自己困在了里面。 离献祭的最终时刻只剩下10分钟了。他们要再坚持10分钟,便可以逃过一劫。 “它们开窗了!”汤姆失声叫道,“小心蜡烛!” 一阵风过,吹熄了离窗最近的蜡烛。帕特里克举起片刀对着蜡烛念了一句,“砰”的一声,蜡烛重新燃起了火光。但这一句咒文出口的瞬间,已有十数条金蛇游进了结界。它们用蛇尾扫过了烛台,改变了蜡烛的位置。 蜡烛组成的六芒星防御结界被攻破了。 一蓬紫光自艾丽娜为中心发出,膨胀成环绕众人的圆形,这个结界比六芒星结界小了一圈。艾丽娜吟唱出千年前古老的咒文,每一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都幻化成淡紫的符号,围绕在众人周身闪耀着淡淡的微光。千万条金蛇被挡在了光圈之外,嘶叫着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金蛇聚集在一起,居然组成了一条高达数丈的巨蛇形状,它高高昂起硕大的头颅,尔后全力而下,势若海潮呼啸,打算一举粉碎紫芒的护身咒文和被咒文笼罩的七人。 艾丽娜双眼微闭,面色苍白,全力催动咒文。她不敢睁眼,怕因骇怖而失去理智。橙黄的长发在咒文激起的气旋里狂乱地飞扬。其他人也被交替的紫光和金光辉耀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忽然,咒文组成的保护圈中断了一节。 即使是优秀的法师,咒文有时也会出现破绽,比如忘记其中的一小段,更多的时候,则是悠长的岁月在魔法古卷上侵蚀了一些咒语的个别字节,使它们变得模糊不清。这几个字节足已要了一个法师的命。 巨蛇趁势攻向这一节的微小缝隙。 艾丽娜身后的卢西弗站了起来,掌心亮起一道寒芒。 凛冽的杀意从咒文的间隙迸发,卢西弗一跃而起,携千百年前连星天诸神也为之畏惧的剑气,凝聚成一道耀眼的闪电,直指巨蛇的双眼之间。 刹那间风雷汹涌,天地变色。艾丽娜施咒的口形停了片瞬,变成了一声呼唤:“卢——西——弗!”防御咒文得不到施咒者精神力的支撑,纷纷化作淡紫的细末散落下来。仿佛亮晶晶的石英碎屑洒在了四周,围绕着七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与此同时,堆积如山的金蛇也开始化作粉末散落,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气味,如同地狱的火湖蒸腾弥漫的气息。艾丽娜拿出手帕掩住了口鼻。 卢西弗提着短剑,轻盈地落在了地上,仿佛一片天使的羽毛。剑尖上挑着一条小小的金蛇,小蛇的双目泛着暗沉的红色。这条小蛇在嘶叫与挣扎中化作了一阵黄雾,雾中落下来一个四芒星,卢西弗伸手接住。 金色的四芒星上,小蛇已然不见。 12点一刻。 “搞定了?”汤姆咋舌,“我今年还真是过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生日啊!”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啦,不是你的15岁生日,是艾丽娜的14岁生日。”卢西弗说。 “啊,是吗?恭喜,生日快乐!”“生日快乐!谢谢你保护我们!”大家都来祝贺艾丽娜。黑特挑了挑眉毛,说:“恭喜你能过14岁生日。” 艾丽娜苦笑:“这句话听起来好别扭啊。但想一想也对……”xh:.147.247.73 21、格斗训练 体育课上,一对一格斗训练开始了。黑特主动要求与卢西弗一组。“三年一度的全国比武大赛即将开始,佼佼者会被国王、红衣祭司亲自授予勇士勋章,毕业后直接进入王家卫队或圣殿骑士团。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希望你们努力训练,争取机会。”体育老师达达尼昂洪默克挥舞着他粗壮的手臂,向学生们喊道。他原本最擅长拳击,在一次决斗中右拳骨折,以后就再也没有上过拳击场。但以他的实力,当体育老师还是绰绰有余。 卢西弗撇了撇嘴,小声说:“进王家卫队或圣殿骑士团?谁稀罕!”比起这些,她还是喜欢猎魔人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维护着黑白分明的正义,而不是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成为当权者的棋子。“我想要。”黑特轻声但清楚地说。“有用吗?”卢西弗随口道。黑特涨红了脸:“别以为世袭爵位有什么了不起,看招!”他挥拳向卢西弗打来,卢西弗轻盈地闪到了一边,两人开始交手。黑特的每一次攻击都沉稳有力,卢西弗一开始只是闪避,逃跑一样在场地中绕过一组组训练中的同学。黑特一路追来,眼中闪动着炽烈的怒意:“你敢小瞧我!”“你的眼神好认真啊!”卢西弗柔软地倒仰身体,黑特的拳头擦过他的鼻尖。黑特使出一记凌厉的回旋踢,他在夜晚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无数次向着沉实的沙袋狠狠踢出,自信这一下必不会落空,一定能够当众将卢西弗击倒在地。可是黑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卢西弗本来已经向后弯倒的身体居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继续下弯,魔鬼一样的弧线避过黑特凌厉的腿风。卢西弗借力向后空翻,轻巧地落在训练场的围墙上,黑特尚未回过神来,卢西弗已经如一只白色大鸟扑击而下,双臂展开如鹰隼振翼,双腿在空中连环踢出,正中黑特胸口。沉闷的疼痛使黑特仰天摔倒。艾丽娜在旁边鼓掌叫好:“卢西弗,你好帅!”娇柔的声音清越地响在训练场上空,引来了许多男生羡妒的眼神。 体育课结束,卢西弗回到宿舍想换下汗湿的衣服,却惊诧地发现那张自开学以来就一直空置的属于自己室友的书桌边居然坐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金发在阳光照射下灿然生辉,像是阳光给他戴了一顶金色的王冠。 “艾克!你怎么在这里?” “这本来就是我的宿舍。你不会以为你一直在住单人宿舍吧?”艾克施施然回转身来,“我只是一直回王宫去住而已。” “今天怎么没回去?”卢西弗随口问。她心说艾克殿下您在这里好碍事啊,您还是快点回宫吧,这简陋的学生宿舍怎么能跟您那华丽的寝宫相比呢! “这几天不想回去。”艾克的回答令卢西弗大吃一惊。 “哦,我晚上去外面住。”卢西弗说,“请殿下舒适地安歇吧。放心,我不会打搅您的。” “我回来你就要走了?难道不想和我同宿舍么?”艾克问。 “当然不是,我有时候去王城附近的一所别墅住。”卢西弗心想我也算不得撒谎,只是隐瞒了别墅是艾丽娜家的这一事实。克丽丝汀王后的生日快到了,早听说克丽丝汀王后不太待见前王后路易莎所生的这个儿子,看来是真的。 艾克挑了挑眉:“该隐老宅?” “啊……哈哈哈哈……”卢西弗含糊其辞地笑笑。 “西肖尔侯爵和猎魔伯爵西里斯,难道是世交不成?我看艾丽娜和你走得很近啊。”艾克说,“我听说西里斯伯爵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太与其他贵族亲近的。” 卢西弗道:“我和艾丽娜是好朋友。她小时候曾经走失过,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我俩还算熟。我们的父辈之间来往并不多。” “噢,原来如此。”艾克若有所思,“有一个问题想悄悄问问你,你觉得艾丽娜她会喜欢文森特那一类型的男孩子吗?” “艾克殿下,您的这个问题好无聊诶……”卢西弗有些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干脆让文森特直接去问艾丽娜不就好了?何必由我们两个局外人在此作无用的讨论呢?”卢西弗觉得艾丽娜对文森特是没什么感觉的。她好像对周围所有的男孩子都不感兴趣,只是一心抱着自己的魔法大典没日没夜地啃。但是这话又没法对艾克讲。 “你有什么书借我看看可以么?晚上一个人会很无聊。”艾克看出卢西弗不喜欢聊这些事情,就转了话题。 卢西弗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将一摞书放到床边的书架上。平时她看哪本就从箱子里拿哪本,基本不往书架上放书,不过为了艾克方便,她便把自己的藏书都拿出来晒晒太阳。她的书很杂,涵盖了文学、历史、数学、自然等各种领域,还有一个日记本,封面是东陆风格的水墨山水,恬淡雅致。艾克突然很想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但卢西弗又把日记放了回去。 “你想看哪本就拿哪本。”卢西弗指着她的藏书说。 “好啊。”艾克踱到书架前,“你的品味我喜欢。” “王后生日快到了。”卢西弗仿佛不经意地说,“我看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艾克略略一愣,随即生硬地转了话题:“卢西弗,你的格斗术很好,是伯爵教的吗?” “西泽原上每个猎魔人都比我强得多。”卢西弗谦虚地说,“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西里斯伯爵为奥斯温王国守住了西方边境,真是了不起。”艾克佩服地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西泽原呢,听说那里是冒险家和匪徒的乐园,有吸血鬼、狼人出没,发生过许多传奇故事,现在还被吟游诗人传唱。” 卢西弗神色严肃:“那里比诗人们讲的更危险。”她向艾克告别,走出了宿舍。xh:.147.247.73 22、变形药剂 艾丽娜和卢西弗坐在该隐老宅附近的田梗上看风景。夕阳正红。远处的村庄被炊烟笼罩。“看,真像你的坩埚。”卢西弗指着烟雾缭绕的村庄说,“每次你都像正在锅里蒸地狱的两千四百个魔鬼。”“可是我在魔药方面成就很大啊。”艾丽娜将一个小瓶在卢西弗面前一晃,“宝贝,猜猜这是什么?”卢西弗瞥一眼,随口应道:“水呗。”“变形剂的成品。”艾丽娜得意地说。卢西弗怀疑地打量着小瓶:“这么少?”“我刚才喝了一口。”艾丽娜小心翼翼将小瓶揣回怀里,笑着点点卢西弗鼻尖:“猜猜我会变成什么?”“一定会变成一个邪恶的女巫吧。”卢西弗环住艾丽娜的肩,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文森特从骑射场回来,银弓挂在鞍上,小白马优雅地踏着碎步,不时停下来闻路边的鲜花。“淘气的家伙!”文森特爱怜地拍拍马头,“你也喜欢花么?”他想到了艾丽娜,女孩如同一朵鲜红的玫瑰,有着光彩夺目的美丽,又对追求者有着拒人千里的高傲。其实她并不是直接而冷淡地拒绝想要靠近她的男生,但是在她看似礼貌周到的周旋中,却没人能摸到她的裙角,除了卢西弗。 绿油油的麦田波浪一样随风起伏,文森特已经隐约看见王宫的尖顶。太阳落下了,天边红霞燃烧,霞光中两个人影。当走近看清了他们,文森特也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卢西弗向他打招呼,手很自然地从艾丽娜的腰上放下来。文森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勉强敷衍了几句,狠夹了一下马镫,疾驰而去。卢西弗和艾丽娜面面相觑了一阵,卢西弗说:“他好像不大高兴啊。”“吃醋了吧?”艾丽娜大笑起来,前仰后合,淡紫裙裾飘动,如在狂风中摇摆的花,“文森特真是个笨蛋!”她笑得几乎背过气去,软软靠在卢西弗怀里。艾丽娜喜欢靠在卢西弗的怀里,虽然知道对方是女孩子,这瘦削的肩膀却比男人的更能令她感到安全。也许是因为看见安琪拉在钟楼之下最后的眼神,使她再无法相信任何男人的承诺。也许是父亲在西肖尔宅邸里的夜夜笙歌,使她感到男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女人的感情更加温暖绵长。西肖尔侯爵的生活安排得太满太满,连对亡妻的一点点思念都无处安放。在她的这个年纪,虽然不曾经历过爱情,却已经对它感到疲惫。卢西弗无奈地看着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文森特会喜欢你这种疯疯癫癫的女人。”艾丽娜把掺杂着回忆的苦涩泪水咽下去,却笑得更加厉害:“你不也是一样?不然又怎会同我做朋友?”卢西弗耸耸肩作为回答,揽着艾丽娜的腰往回走。 她们刚刚走进该隐老宅的大门,艾丽娜突然站住了,仰头凝望卢西弗,低声说:“别动,看着我!变形剂起作用了。”她的红唇在春风里轻轻颤动如花瓣。然后,这花瓣开始变化形状,而艾丽娜的身体也迅速缩小下去,紫色的连衣裙从卢西弗手臂间滑落,她的手臂长出雪白的绒毛。 卢西弗看着好友在眼前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兔子:“你这家伙,又突然吓我一跳!” “帮我把衣服收进屋里。”兔子难得地保持了人类的声带,“变形剂做得很成功,我要用这具身体去四处转转。” “为什么不是鹦鹉?鹦鹉直接说人话也没有关系吧?兔子就不一样了。”卢西弗说,“你选错了物种。” “我有恐高症。”兔子说,“我坚决不变在天上飞的动物!” “呃……好吧。我什么时候到哪里带着衣服去接你?被别人看见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就不好了。”卢西弗想得十分周到。 “放心,时间一到,我会自己回来,你等我就行。”兔子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望着卢西弗,“该隐老宅的兔子洞被我施了魔法,可以通向王宫。我需要进王宫的藏书阁查阅一些资料,为我的下一种魔药做准备。” “那你应当变成老鼠。”卢西弗道,“不管怎么想,变成兔子还是感觉怪怪的。”兔子没有听她说完,就向着院子角落里一个隐秘的地洞钻了进去。 克丽丝汀王后坐在阳台上,欣赏着花园里的景色。明天就是她的生日宴会了,而艾克王子一如既往地不知所踪。似乎每年她过生日,艾克都会知趣地自动从她面前消失一段时间,只是在她的生日晚宴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应场,等到众人酒酣耳热气氛高涨时,他就再次蒸发了。 “青春期的叛逆少年都这样。”午休时,詹姆斯国王笑着宽慰克丽丝汀,“我年轻时比他还过分,现在不也很好地担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了吗?”一想到这里,克丽丝汀王后就不快地皱起了细长的眉毛。詹姆斯年轻时所做的“过分”的事,便是不顾王室的反对,执意和“流浪舞娘”路易莎私订终身。虽然后来查明路易莎的真实身份是道格恩王国的长公主,和当时还是王太子的詹姆斯是门当户对的佳偶良匹,但詹姆斯此举着实伤害了王城一大批年轻贵族小姐们的心,包括鲁芬大公的女儿克丽丝汀。克丽丝汀身份尊贵,性格娴静,很少露面,从来没有任何和她名誉有关的不利流言,安静得像一池碧水。原本她是王室最看好的太子妃人选,但路易莎的出现将内定的好事给搅了。虽然克丽丝汀现在苦尽甘来,终于坐上了王后的宝座,但毕竟是继室。并且詹姆斯仍然对路易莎念念不忘,一直保存着她的画像和舞鞋。克丽丝汀无法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便********放在储位上。詹姆斯国王正当壮年,尚未立储。两个王子艾克和文森特又各有优点,克丽丝汀留心打探国王口风,但国王却从来不肯表态。 “母后!”文森特来到克丽丝汀面前,行了个礼,“生日宴会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双手奉上节目单,克丽丝汀略一过目,微笑道:“你办得很好。在做事严谨细致上,你是最擅长的。但我希望你能够增加武略,在比武大赛中好好表现。”“是,谨遵母后教诲。”文森特规规矩矩地回答。他到六月份就满十五岁了。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赛在七月举行,分为少年组和成年组两部分。十三岁到十七岁的武士编为少年组,十八岁以上的武士在成年组。三年前,艾克是少年组第一名,而今年,艾克恰能参加成年组的比武。想到不必和哥哥对阵,文森特不禁一阵轻松。但克丽丝汀一句严厉的话冻结了文森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放松的微笑:“你必须夺得少年组第一!绝不能给我丢脸!”文森特恭敬地回答:“是,母后!” “压力好大!”文森特走在王宫的花园里,踢着路边的小草自言自语,“为什么非要夺得第一名呢?王子又不是非要成为全国第一的武士不可!”这时他发现草间有一抹白色时隐时现,文森特细看,原来是一只小白兔。 “没想到这里也会有兔子!”文森特毕竟少年心性,精神一振,来了兴致,“小姐,出来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我带你去吃好东西怎么样?”小白兔隔了草丛望向他,通体像雪,眼睛像红玛瑙,一对长耳朵一颤一颤,非常可爱。 “来吧,到我这边来……”文森特轻柔地低语,“我们做朋友怎么样?” 身后响起了猎狗的吠叫,王宫的侍童亚姆带着两条王家猎狗跑了过来:“那边,再去找找!”两条猎狗直奔白兔而去,白兔在草间迂回逃遁,眼看力将不支。 “殿下,没想到花园里竟然有兔子,它好像是打洞钻进来的。”亚姆兴奋地说,“抓了交给厨房,做兔丁吃。” 文森特打了一声唿哨,两条猎狗停下来。“让它们回去吧。”文森特对亚姆说,“兔子打洞来到王宫里也挺不容易。让它在花园里玩吧。” “可是,殿下,王宫里的每只动物都有登记和名字……”亚姆显得有些为难,“不是王宫里养的动物,被发现就只能杀死。”之所以有这样严格的规定,是担心有法师变形混入王宫。虽然王宫周围设有术法结界,但仍然有人能够从地下或天空等其他渠道潜入。但近二百年来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人们也渐渐淡忘了规定的缘由。 死里逃生的小白兔来到文森特脚边,感激地蹭着他的靴子。文森特俯身,将小白兔抱了起来。“就说是我养的宠物。”文森特说,“叫娜娜。” “明天就是母后的生日了。”文森特躺在床上,将糕点捧在手心里喂着小兔子,小白兔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趴着,细细地品尝着美味的点心。这是小巧的奶油蛋糕,草莓酱勾边,做成一朵朵玫瑰花的形状。“哥哥又躲出去了。每年都这样,他和母后的关系一直不好。我和妹妹想改变,却不知道要做什么……母后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我从没上过战场,也没有军功,只是喜欢看书,喜欢安静……我不想让哥哥把我当作威胁,我也无意和他抢夺什么……”文森特对着他的新朋友说了很多在心里憋闷了很久的话,慢慢地,他睡着了。 等他醒来,小白兔已经不知去向。xh:.147.247.73 23、王子表白 今年是克丽丝汀王后的四十岁生日。当年她对王太子詹姆斯情有独钟是上流社会里人所共知的事情,在詹姆斯娶了路易莎公主以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有些王公贵族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绝了。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成为王后的机会,那年她已经二十五岁了。然而她也很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国王詹姆斯非常高兴,送给她一条黄金项链,镶有十二颗祖母绿坠子。据说把祖母绿镶在黄金上可以驱邪,而且绿色和她眼睛的颜色非常相称。 为王后庆祝生日的宫廷晚会上,来了很多贵族。文森特和伊丽莎白也邀请了学校的同学们前来参加。卢西弗、艾丽娜也在受邀之列。“有没有搞错?为什么要邀请我?”黑特一身紧巴巴的正装,被夹在汤姆、帕特里克、罗宾等几位同学之中强行带来,一路不断地抗议。 “去见见世面啦。”汤姆友好地拍了拍黑特的肩膀,却被黑特一脸嫌弃地避开了。“喂,别这么不领情!怎么说也是我借你的正装啦!”“还给你好啦!真罗嗦!”黑特一脸不情愿地说,“谁希罕来?”“还是集体行动比较好啊,单独行动的话,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没人给你作证呢。”王家卫队长拉斐里亚在走廊里看见了黑特,话里带刺。黑特眼里冒火,就想冲上去动手,被汤姆和帕特里克一边一个架住强行拖走:“今天是个好日子呢。”“你喝得太多了,我们到那边醒醒酒,哈哈!”少年们言不由衷地打着哈哈,从拉斐里亚身边走了过去。黑特可不在乎对方的显赫地位,还回头对拉斐里亚大叫道:“身为哥哥,弟弟死了一点眼泪都没有,算什么兄弟啊!”拉斐里亚的背影一凝,又若无其事地远去,没有回头。 “看住黑特啊。可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艾丽娜暗暗咛嘱汤姆。“放心吧,这么喜庆的日子里怎么可能让他出事。我会拉着他多吃东西少讲话。”汤姆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喂喂,不要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啊。”黑特不忿地抗议。“要是任你胡来,一定会被赶出去的,我们可就要被你连累,吃不到今天晚宴上的好东西了!”汤姆像个女孩子一般,亲密地挽上黑特的胳膊。 “放开我!好恶心!你又不是美女!”黑特皱了皱鼻子。 “艾丽娜挽着你你就没意见了吧?”帕特里克打趣道,“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很禁欲系的你也有这样的心思啊。” “被美女挽着总比被猴子挽着强!” 几个人在小小的斗嘴中,去找角落里既不起眼又能大快朵颐的位置。“那里看起来不错!”眼尖的罗宾建议。 这个位置很偏僻,在二楼的一角,却能够把整个会场尽收眼底。 他们来晚了,已经有一个人躺在了角落里的长款皮椅上,放浪不羁地跷着二郎腿。刚才他们看不见这个人,因为他们从下面的台阶走上来,而这个人前面的桌子把他挡住了。 “哎呀,原来是学弟学妹们!”男子放下手中酒壶潇洒地起身,原来是艾克学长,“文森特也给你们发了请柬吧?” “没错,艾克学长。”艾丽娜露出甜美的笑容,展开裙子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艾克唇角微挑,玩味地打量艾丽娜:“小姐,你把我弟弟迷得颠三倒四茶饭不思。别在角落里藏着啦,一会儿到舞池边上,赏脸让他请你跳支舞吧。” 艾丽娜仍然在笑:“我深感荣幸。” 晚上六点钟,生日晚会开始了。主持仪式的红衣祭司表达了对王后40岁生日的祝福。然后由国王亲手给王后献上芬芳的红玫瑰,当众亲吻了她的嘴唇。艾克、文森特和伊丽莎白也依次向王后献上生日祝福。在国王、王后与群臣共同满饮一杯祝寿酒之后,王家乐队奏响了美妙的交响乐,国王、王后步入舞池,开始跳今晚第一支舞。二人舞毕归座,掌声雷动,礼花齐鸣。侏儒、小丑们开始了种种滑稽的表演,侍从们把大块的烤肉端上桌来,供人们随意取用。晚会的氛围由隆重转为了热闹、随意。 文森特果然邀请艾丽娜一起跳舞。今天艾丽娜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裙子,白色蝶形蕾丝花边,她一向不穿低领礼服,不像其他贵族少女一样会在舞会上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虽然礼服领子的高度略显保守,不盈一握的腰身却像她裙子上停留的白色蝴蝶般纤细、优美。文森特不禁试着用手环在她的腰上,她却咯咯笑了起来:“放手,好痒!” “艾丽娜,我喜欢你。”文森特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深感荣幸。”艾丽娜笑着回答,却不是文森特想听到的答案。是或否,哪怕拒绝也好,他希望能得到痛快的回复,这样自己的心就不会像拴在风筝线上一样,没有着落。 “你是不是讨厌我?”文森特问。 “怎么可能?”艾丽娜笑言,“贵为王子,有着温文尔雅的气度,这样的男孩子谁会讨厌呢?” “那就是喜欢罗?”文森特的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的火苗。 艾丽娜却摇了摇头:“喜欢和讨厌之间,有一段距离。喜欢和爱之间,有一段距离。爱和在一起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那我和你的距离,还有多远呢?”文森特鼓起勇气,继续追问。 艾丽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就像你的心和我的心的距离那么远吧。” “我想那不太远,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吧。”文森特拥近怀中的女孩,作势要向她的樱花一样柔嫩的唇上吻去。这是他第一次想吻女孩子,而且他对这一吻并没有什么把握,不过是艾克教他的招术“说甜蜜的情话、把她拥在怀里亲吻她”的初次实践而已。果然不出所料,艾丽娜灵巧地避开了。文森特现出了尴尬的神情,虽然这样的结果也在料想之中,可还是觉得脸上烫烫的,像烧着了火。 “抱歉,王子殿下,目前我还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艾丽娜微笑着温柔拒绝。 “可我不会放弃。”文森特坚持道。舞曲终了,他放开了女孩,看着她轻盈地穿梭在人群里,身影渐远。xh:.147.247.73 24、画魂入梦 伊丽莎白公主今天晚上不开心。 因为哥哥文森特喜欢艾丽娜,而且似乎是认真的。 看他们跳舞时那么近,哥哥还想吻她,幸好她不识抬举地躲开了。不然,自己恐怕会更难受吧。 “我和哥哥是双胞胎,我们在出生之前就在一起了。她算什么呢?” 虽然有这样的心思,但是却不能够表露出来。平时也只能借撒娇的机会,与哥哥稍加亲近。因为毕竟是兄妹。 艾克接她话题的时候,远比文森特要多。伊丽莎白觉得,虽然文森特离自己很近,也很关心自己,可是仍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感情。 那种感情……她说不出来。想要和他很近很近,比亲人还要近…… 哼,就捉弄一下这狂妄的小丫头,把她关进那间闹鬼的屋子吧……伊丽莎白叫过自己的贴身侍女,对她耳语了几句。 艾丽娜从舞池下来,没有回到卢西弗一行人旁边,而是独自在人群之中穿梭,听着他们的闲谈,对鲁芬大公等几个年长的贵族尤其留意,她希望从他们口中听到十几年前的一些往事。 “小姐,请来这边休息吧。有人想要和您单独谈谈。”一个侍女来找她。 “是谁?”艾丽娜奇怪地问。 “她说您来了就知道了。”侍女回答,“请随我来。”她带艾丽娜穿过宫廷里有如迷宫的走廊,来到一间紧闭的门前,“请您在这房间里稍等,她片刻就来。” 艾丽娜独自在房间里坐下,侍女从外面把门掩上了。 这是一间布置简洁、优雅大气的房间。但墙上的衣帽钩上不合时宜地挂着一件金色的裙子,裙子已经很旧了,布料上只余一点淡淡的红色,像岁月剥落的蚕蜕,里面曾经包裹着的曼妙身体已经不知去向。旁边还挂着带铃铛的手钏、臂钏,金漆斑驳,露出里面的黑色,一望即知非常廉价,不是王宫里面的人用的。艾丽娜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画框,上面画着她熟悉的山峰形状——维苏维火山。 画框的下方,桌子上放着一枚火龙徽章,一个黄金后冠,一只口琴。 “这是……”艾丽娜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过世的王后路易莎的房间!屋子里的,都是路易莎的遗物。她曾变成白兔来王宫里打探,但是从来没有机会进过这个房间里面。墙上挂的衣裙,应当就是詹姆斯初遇路易莎时,路易莎穿的舞娘装束了。艾丽娜暗暗叹息,不想国王情深至此,单独留了一个隐密的空间来怀念逝去的王后。但是有人想在这里约见自己,也着实奇怪。 “该不会是什么禁地吧?比如误入了就要被杀的房间……”艾丽娜有些不安地想,想开门出去外面等,没想到门却推不开,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艾丽娜心想不知道是谁在算计我,被老娘发现有他好看!可是当下却无计可施,只得回到屋里,提起裙子想从阳台翻出去。刚刚到阳台上,却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艾丽娜一惊,看见阳台栏杆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挑的女子身影,脑后飘扬着一头火红的头发。 “谁?”艾丽娜惊问,“是你约我在这里见面吗?” 女子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很美,令艾丽娜一瞬间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下一刻,女人的面容开始起了变化,狰狞如恶鬼,獠牙突起,双眼红得像燃烧的炭火:“什么人敢闯进我的房间?” “骗、骗人的吧?没人告诉我是假面舞会啊……”艾丽娜紧张地向后跳开,那个长得像怪物的女人却以闪电般的速度扑上来,声音也放大了许多倍,像洪亮的钟声一样回荡在艾丽娜的脑海里:“这是我的房间!你为什么闯进这里?” 裙角绊倒了紧张的艾丽娜,她趁势将桌子向前推去抵挡疯狂的女人。女人的眼中燃烧着真正的火焰,唇边染着猩红的血迹,半只老鼠还在口中蠕动。“这是真的怪物,不是人!但是她为什么会在王后的生日聚会上出现?!”艾丽娜心念电转,仓促之间又抓过一个杯子向女人扔去。杯子砸在女人脸上,响起清脆的碎裂之声。女人似乎很怕杯子,向后躲了一下,艾丽娜借机站起身来,向着门口奔去。 “开门啊!”她狠狠地砸门,但是外面的音乐与嘈杂淹没了她的声音。 怪物欺上前来,寒气包裹了她的全身,艾丽娜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怪物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丽娜在慌乱之中念起魔法咒语,在怪物和自己身体之间建立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怪物被屏障弹开,桀桀一笑:“没看出来,还是个小法师!”她开始像风一样绕着艾丽娜飘起来,不断地转圈,艾丽娜只见红色的头发包围了自己,拂得鼻子发痒,直想打喷嚏。 然而这些头发越来越多,像茧一样,要把她整个人缠在里面。 “断!”艾丽娜抓住左边衣袖中的魔杖,大喝一声。头发越缠越紧,想要把整支魔杖抽出来已经不可能。然而即使隔了衣袖,魔杖依然发挥了威力,无数看不见的锋刃带起了凌厉的风声,将衣袖与层层缠绕的红色发丝全部斩断。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王宫里?”艾丽娜左边的衣袖被切成数段,滑落在地,露出了少女白皙修长的手臂。她背对着门,手执魔杖对准了怪物。抽出了魔杖,她的底气也增加了几分,自信不会轻易败给眼前的怪物了。 “有勇气,也有一定的实力,这样的女孩我很久没有见过了。”怪物的脸又开始变化,双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变成了天空样的湛蓝。她丑陋的脸不断后缩,变成了正常女子的面容。恢复了艾丽娜在阳台上初见她时,一回眸间露出的惊鸿一瞥的美艳。 “好面熟啊……”一见她的面容,艾丽娜多年前的回忆被猛然勾起:“佛丽西丝?你没有死?”女子的面容,像极了火龙之国的女王佛丽西丝,可是她应当在维苏维火山爆发之际就已经和她的子民永远长眠在庞贝城了…… “我是佛丽西丝的姐姐,路易莎。”女子飘渺的声音仿若哀婉的轻叹,又像是风吹过送来的幽声。 “鬼、鬼魂?”艾丽娜睁大了眼睛。 女子微微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她的魂魄,却拥有她的容貌和记忆。我只是画师画出来的一个影子。国王把画像放在生前的房间,如果他想见我,就会来这里独宿一夜。他很久没有来过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他。” “原来是这样……一定很寂寞吧。” 女子眉眼弯弯,温和地笑了:“从前艾克常常会偷偷溜进来找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其实不寂寞的。文森特和伊丽莎白也来过,他们小时候真是可爱。小孩子神魂不定,见我之后回去容易做恶梦,听说文森特尤其厉害。后来,小孩子们每次进来,我就想办法吓唬他们,让他们不敢来啦。”女人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出了声音,“你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一个侍女说有人约我在这里。”艾丽娜说,“可是没有人,我一进来,她就把门锁上了。我想,我是被人算计了。” 路易莎撇撇嘴:“这些王公贵族之间争风吃醋,你再怎么想和别人和平相处都不可能,终究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树敌的。我刚嫁进来时,独自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众敌环伺,也有一些想嫁给詹姆斯的无聊女人想找我的麻烦。还好詹姆斯总是护着我。” “我的母亲去世了。要是她也有这样一幅画像,我就可以常常和她说话了。”艾丽娜忧伤地垂下了长长的眼睫。 “你的母亲是不是那个叫艾米莉的医法师?”路易莎问。 “是啊。”艾丽娜又高兴起来,“您认识我母亲?” “你们长得真像。”路易莎感叹道,“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头发的颜色不像。” 艾丽娜想起多年以前,在德古拉堡,那个年长的吸血鬼把手放在她头上,对她温柔地说:“孩子,你像极了你母亲。”可惜母亲并没有留下来画像,她只有对着镜子,想像母亲长什么样子,该是怎样的气质风度。艾克王子虽然同样自幼丧母,但有这样一个母亲的影子伴他成长,真是幸运。她不禁有些嫉妒艾克了。 “我认识你母亲。她还没有出嫁时,我们是好朋友。她是我来在雅玛城之后屈指可数的朋友之一。”路易莎双眼迷离,回忆着遥远的往事,“当我死后,她出嫁到西境的画眉田庄,为了躲开王城里的是是非非。后来,克丽丝汀生日聚会,她又回来了一次。如果她不是那么好奇的话,也许能够活到现在的……” “您说什么?”艾丽娜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听说她是回田庄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在半路上病死了。这当中有什么隐秘之事吗?” 路易莎摸了摸艾丽娜的头,虽然这是个爱抚的动作,但她的手指冰冷,像一阵凉风吹过,寒透了艾丽娜的每一根头发。“你的母亲在查一件王室的隐秘,据说与奥斯温王国的国运有关,具体的内幕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件事叫血雾诅咒。” “血雾诅咒?”艾丽娜重复,把这四个字记在心里。 “凡是试图解开秘密者,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除非……” “除非什么?”艾丽娜急切地问。这时,王宫里响起了十二点的钟声。 “时间到了,来不及了!我就要走了!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这幅画像,是艾米莉施法为我画成的。颜料里混合了我的血,所以能够保有我的所有记忆,我才有幸在这里告诉你这件事情……” 路易莎的声音低下去,倏然如一阵凉风,消失了。 艾丽娜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原来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屋里的桌子也仍然摆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被她推倒,两个杯子也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没有打碎。 但是她左边的衣袖确实已经断成几截,落在地板上,魔杖也拿在她的右手里。她抬头,看见画框里的维苏维火山前面,站着一个红发蓝眸的女子,脸上现出神秘的微笑,清澈的目光仿佛穿出画框,与她对视。艾丽娜向着画像行了一个礼,起身来到门口,房门并没有上锁,应手而开。xh:.147.247.73 25、纸牌赌局 艾丽娜在路易莎的房间里睡着时,其他的少年们正在喝酒。汤姆喝得多了,呕吐狼藉,将西装前襟湿了一片。帕特里克了解汤姆的酒品,理智地不喝得太多,准备待会儿架着朋友回去。卢西弗、罗宾也只是微微品一品,独有黑特海量,喝了很多却不见醉意。“我们打牌吧。”艾克喷着酒气提议。他先前已独酌了很久,又陪着众人喝了几杯,已经醉眼朦胧。 “不玩。”卢西弗干脆地拒绝。 “对自己的牌技这么没有信心?”艾克使出激将法。 “我也不玩。”罗宾为难地说,“俺们农村人没玩过。” “别这时候摆出农村人身份当挡箭牌,有多扫兴!”黑特不屑道,“怕输不起么?” 艾克满意地向黑特一挑大拇指:“这帮人里除了书呆子就是胆小鬼,只有你最豪爽。”“玩就玩,怕你?”罗宾被激,坐直了身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再没什么可输的了。” 艾克微微一笑:“赌钱没什么意思,咱们玩点新鲜的。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 卢西弗脸色一变。“不玩不玩!”她刚想开溜,喝得烂醉的汤姆听说赌钱,却又强撑着坐了起来:“我玩!这个赌注太好玩了!一个都别走!”他拉住了卢西弗。艾克就势挡在卢西弗另一边,卢西弗被汤姆和艾克左右夹住,进退不得。 “我要去上厕所。”卢西弗找了个借口。 “你对王宫不熟,我带你去。”艾克殷勤地说。 卢西弗恨恨地起身离座,心下盘算着如何把艾克甩掉。可艾克就像一颗橡皮糖紧紧粘在她身边,而且还一脸真诚地给她指出男厕所的方向! “算了,不去了。”卢西弗说。 “那就来玩牌吧!”艾克不由分说,将她拉到桌边坐下。 “学长,您难道不应该和拉斐里亚、加布里埃尔他们一起玩吗?和我们这些学弟学妹玩的什么劲?”卢西弗绝望地问。“文森特今晚很忙,我替文森特陪陪你们。”艾克泛红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怎么看也不像是醉了。 卢西弗冷笑:“敢拉我玩牌,输得脱裤子可别怪我啊!”她开始洗牌。 卢西弗出手洗牌,所有人都怔住了。纸牌在她手中飞速变幻着,如同翻飞的蝴蝶。 。“看來真的要脫褲子了。”轮到艾克苦笑了。 艾丽娜找到他们时,艾克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的麦色肌肤,上面还有淡淡刀疤。黑特外套扔在一边,领结也解开了,穿着白衫衬的他显得很英挺,只是面色不善,眉眼有些凶巴巴的。罗宾、帕特里克也脱了几件衣服,汤姆最惨,浑身上下只剩一条游泳短裤。 “真没看出你还有这嗜好!为什么穿泳裤在里面?”黑特问。 “内裤还没洗...我可不能再输了。”汤姆咕哝道。 卢西弗衣衫纹丝不乱,冷冷地扫视着汤姆和艾克,心里说:让你们出馊主意瞎起哄,今天非让你们输个精光不可! 艾丽娜站到卢西弗身后,笑吟吟地观战。 这一局厮杀正酣,黑特突然表情一寒,不悦地在桌下捏住汤姆的手腕,拎到桌面上来:“汤姆,你出老千!” 汤拇手上捏着一张偷来的鬼牌,而这张牌不久前刚被黑特出过。“你们都多少还剩几件,我只剩条裤衩,再不出老千我真没法混了...”汤姆告饶道。艾克将牌往桌上一摔:“出老千,没法玩了!”他用手将牌全搅乱了。 “王子殿下,提议要玩也是您,耍賴不玩也是您。”卢西弗道,“出尔反尔怎么行?” “哈哈,我喝多了,我出去吹吹风哈!”艾克打着哈哈落荒而逃。卢西弗冷冷道:“算你跑得快。” 帕特里克和罗宾很贴心地帮汤姆穿上衣服。 夜色阑珊。艾丽娜和卢西弗和朋友们告别,穿过人群,想要回该隐老宅休息。但是,一个穿深紫v字露背礼服、蜜金肤色的女人映入了艾丽娜的眼帘。她正在同一个贵族男子深情吻别,男子军服上的六翼肩章闪闪发光。一阵厌恶与不快揪紧了艾丽娜的心脏,这张脸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先别走,我好像看见一个熟人。”艾丽娜往卢西弗身后闪躲,尽量不让对方看见自己。 “谁啊?”卢西弗很奇怪,还没看见过艾丽娜躲着过谁。 先是极似佛丽西丝的面孔,接下来又是她……几年前发生过的种种令她不快的事情,在纸醉金迷的王宫夜宴借尸还魂。接下来还会碰上哪个曾经遇见过的人呢?艾丽娜甩甩头,把这些不快的想法甩掉。 “你看见了谁?”卢西弗见艾丽娜有些失神,追问道。 艾丽娜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蜜洛尼丝!” 卢西弗了然。当年蜜洛尼丝将艾丽娜劫出画眉田庄,进入德古拉堡,开始了三个多月暗无天日的生活,也难怪艾丽娜有如此反应。作为最要好的朋友,她很了解艾丽娜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要……”她用手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当然要劫持之仇啊!”艾丽娜道,“我打赌她在天亮之前肯定要回老巢,只要跟着她就能找到!” “这个任务交给我吧!”卢西弗自告奋勇。 艾丽娜点头同意,她穿着晚礼服长裙,穿街走巷比较累赘,而且跟踪的确不是她的长项。她现在琢磨的,就是太阳出来后如何把这个女吸血鬼亲手干掉。 王室卫队长拉斐里亚挽着蜜洛尼丝夫人的胳膊,把她送出门去。对于长年在西泽原上捕猎妖兽的卢西弗而言,跟踪自然不算什么难事。蜜洛尼丝和拉斐里亚并肩走在夜晚的街头,行人稀少,夜露微凉,偶尔有贵族从王宫出来,乘坐着车帘上绣着家族徽章的马车奔驰而过。天空挂着大半个月亮,明亮地照着王城寂静的民居。卢西弗猫一般蹲在屋檐上向下俯瞰。 她发现圣殿骑士的副队长鲁帕特和另一名圣殿骑士也在跟踪他们,心中暗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蜜洛尼丝夫人似乎发现了鲁帕特等人,向他们隐藏的地方妩媚地回眸一笑。 “副队长,我们暴露了。”那名队员道。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鼻子和两颊上有几点雀斑,一头红发不羁地直竖着。 “继续跟。”鲁帕特坚持,“如果她向拉斐里亚发难,合我们三人之力对付她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我听说吸血鬼力量很强的,而且不知道她有没有帮手。”队员担心地说,他并不想和蜜洛尼丝夫人正面冲突。 未等鲁帕特答言,旁边小巷突然窜出一条壮硕的黑影,直扑二人而去!xh:.147.247.73 26、狼人车夫 26、狼人车夫 卢西弗见鲁帕特等人遇袭,立即从靴筒里摸出飞刀蓄势待发。偷袭者是个大块头,戴一顶宽沿礼帽,大部分面孔都隐在帽沿的阴影里,喉咙里低沉地咆哮如野兽。从咆哮声里,卢西弗立即判断出他的身份:狼人! 卢西弗仰头看了看明亮的大半个月亮,今天他的力量虽强,但还无法变身,况有骑士助阵,下手正是好时机。她知道蜜洛尼丝有一个行尸侍女和一个狼人车夫,铲除狼人,便可断去吸血鬼夫人的一半羽翼。她的飞刀为坚铁铸造,在表面上镀了一薄层银,改良了纯银的驱魔兵刃材质较软,面对人类无法发挥作用的缺点,对魔物也仍然有效。她静静观战,估量着圣殿骑士的实力,也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出手救人。 鲁帕特和红发年轻人早已拔剑,共同对付狼人。狼人凶悍异常,鲁帕特一剑刺进狼人右胸,他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抓住剑锋,将剑一折两段。红发的年轻人抢上前保护鲁帕特,却被狼人抓住肩膀高高举起,向他脖颈一口咬下。 卢西弗飞刀出手,一道银光准确地钉入狼人的右太阳穴,狼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嗥叫,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仆倒在地,把红发青年压在身下。鲁帕特惶急地拖开狼人沉重的身体,叫道:“慕洛利!你没事吧?” 慕洛利,罗宾的弟弟?一听到这个名字,卢西弗吃了一惊。她再寻找蜜洛尼丝和拉斐里亚,却踪迹全无,只是隔了两条街停着一辆黑色马车,车帘低垂,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马车散发出一种腐烂的甜香,卢西弗忍不住揉揉鼻子。马车旁边,站着一位提着风灯的侍女,似在望风,又似在等待什么。 卢西弗悄无声息地爬到马车的篷顶上,听见下面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声音。身为猎魔人,她从小被父亲用香草沐浴,以便在接近魔物时掩盖自己身上的人类气息。因此并未被发现。 天快亮了。 拉斐里亚终于走出了马车,苍白着一张脸,神色有点恍惚。 “我们走罢。”马车里传出女人催促的声音,“沃尔夫不怕阳光,天亮也能自己回去。” 侍女跳上车夫的位置,一抖缰绳,高大的黑马沉默地疾驰而去,马蹄声在黎明前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艾丽娜在该隐老宅等到天亮,迎来了归来的卢西弗。虽然一夜未眠,卢西弗却显得很兴奋,丝毫不见疲态。 “怎么样?”艾丽娜急切地问。 “找到了她的老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你累吗?”艾丽娜担心地问朋友。 “不累。” “不,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艾丽娜说,“毕竟昨天我们都一夜没睡。” 卢西弗同意了。既然已经探知了吸血鬼夫人的老巢,想消灭她也不急于一时。 女仆苏珊娜想叫二人吃早餐,却发现她们已经扑在卧室的大床上睡着了。苏珊娜把两份三明治和牛奶留在了桌上,轻轻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当卢西弗醒来,已是中午了,艾丽娜还沉眠未醒。她看着朋友不雅的睡相摇摇头:“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匆匆吃完桌上的食物,想起下午还有格斗训练,就向苏珊娜打了声招呼,回到了学校。 那天的格斗训练课上,没有见到罗宾的身影。卢西弗假装不经意地向汤姆打听,汤姆说:“圣殿骑士的人来把他叫走的,说他弟弟出了事。” 奇怪,应该不会出事啊……卢西弗心里有些不安,难道是狼人倒下去的时候把慕洛利压断气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晚上,罗宾满面愁容地回来了。 “怎么了?”大家纷纷围上去询问情况。罗宾只是叹气,拿出卢西弗的飞刀还给她:“这个是你的吧?昨天丢在街上了。”卢西弗接过来,罗宾补充说:“追死灵法师那天晚上,我见过你的飞刀。” “慕洛利怎么样?”卢西弗紧张地问。 罗宾摇摇头:“没事。”他分开人群,回到自己的房间。 晚饭后,卢西弗敲响了罗宾和帕特里克宿舍的门。 “怪物倒下时,锋利的牙齿正好刺进他的右颊。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会留疤。”罗宾这次说了实话,“尸检报告显示,那是个狼人。”他低下头,“圣殿骑士和王家卫队都是保卫王城的部队,如果队伍里出了狼人,就会被视为奇耻大辱。现在慕洛利被严密地监视着,如果月圆之夜他变成狼人,就会被杀死。” “快到月圆之夜了。”帕特里克望着大半个月亮,推了推眼镜担心地说。 “我要去陪他。”罗宾毅然起身,“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弟弟!” 该隐老宅。 “怎么办啊?”卢西弗问艾丽娜,“罗宾的弟弟要变成狼人了。” “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这样内疚。”艾丽娜宽慰朋友。 “可是如果我早一点出手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卢西弗抱着头大叫,“都怪我当时想看看圣殿骑士的实力!” “有办法的。”艾丽娜想了想,说,“可以找玛丽安,也许她帮得上忙。” “玛丽安?”卢西弗一时摸不着头脑。 “魔法大典上记载,如果有人被狼人咬了,在变成狼人之前,可以找星神修道院的圣女以圣水洗涤伤处。” “啊!这个我也听过,不过从来没实践过。有些人虽然号称是修道院的圣女,但不符合条件,你懂的……如果做过破戒的事,经她之手的圣水就不再灵验了。修道院清规戒律那么多,换成我,早破戒一万次。” “总得试试。”艾丽娜说。 玛丽安虽然是六芒星学院的学生,可是晚上不住在学生宿舍,而是回修道院住。艾丽娜和卢西弗马上动身去卡西莫多修道院。 这个晚上,罗宾来到圣殿骑士团的官兵宿舍。慕洛利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正在和几名同僚谈笑风生。这几个队员名为探望,实际都是来监视他的,每个人都带了武器。鲁帕特下了封口令,不准人们向慕洛利提及此事,而要把他当成与怪物英勇作战的英雄对待。罗宾之所以知道,也不过是因为驼背者身材矮小,从窗下经过时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而没有被发现。 罗宾站在外面听着弟弟和战友们兴奋地聊天,心情沉重。但是他没有进屋。慕洛利加入王城卫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却并未告诉自己,一定是怕驼背的哥哥来卫队看他,给他丢脸。自己和弟弟从小一起向祖父学习箭术,一起长大,即便是形貌有别,也不能够改变他对弟弟的手足之情。弟弟虽然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示出对自己的厌弃,但是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轻易打扰弟弟的生活。现在,离月圆之夜已经很近了,如果弟弟真的会变成狼人,那么他和弟弟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星神啊,请你千万不要让我的弟弟变成怪物……罗宾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默默向星神祈祷。xh:.147.247.73 27、兄弟夜话 夜深了,队员们都退出了慕洛利的房间,因为今天毕竟不是月圆之夜,所以他们只是在周围布置了部分岗哨。罗宾站起了,舒展一个筋骨,掸掸裤子上的灰,走进了弟弟的房间。 慕洛利坐在床上,右颊包着雪白的纱布。 “哥,你来了?”慕洛利现出高兴的神情。昨天他伤口痛得厉害,还不能清楚地讲话,但今天已经好多了。 “来看你啊。”屋里只有兄弟二人,罗宾感觉随便多了,拖过来一把椅子,反着摆在床前,坐在椅子上,胳膊垫着下颌放在椅子的靠背上,望向弟弟。 “真过分,在王城加入了圣殿骑士也不来找我。”二人对视半晌,罗宾责怪道。 “想当上军官后再去找你。”慕洛利道,“当我的四翼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时,走在六芒星学园里该有多拉风。” “才四翼,不过是副卫长的官阶而已。”罗宾摆出兄长的架子不屑道,“就这点出息?” 慕洛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我们的出身,很难往上爬的。” “你去执行的什么任务?”罗宾问。 慕洛利神秘地一笑:“雅玛城从前曾有一段时间,失踪过许多少女,你听说过吗?“ “当然,不过那不是德格温子爵干的吗?后来他被一个叫肯的人杀死了。”罗宾说,“这都是七年前的旧事了,当时一度传得满城风雨。” 慕洛利摇摇头:“鲁帕特曾经有一个恋人,在夜晚失踪了。他一直在追查此事。他认为不是德格温子爵干的,虽然德格温的确对少女有着不良嗜好,对奴隶也很残暴。” 鲁帕特今年二十三岁,七年前,他十五岁,刚加入军营的少年预备队。家庭贫穷的少年为了吃上一口饱饭,参军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他和一个贵族少女相爱了,但是由于门第悬殊,少女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少女和父母大吵一架,在夜里跑出来找他,要他带她走。 他犹豫了。因为一旦离开军队,他连自己要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都不知道,他不能想象带着少女离开后,两人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少女愤怒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奔入夜幕之中。 他以为她回家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女孩的父母却来找他要人。他讲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有几名同室的战友给他作证。少女的父母又到亲戚家四处寻找,但哪里都没有女孩的影子。 当时正是少女失踪案的高发时间,大家都认为那个可怜的女孩子一定也是落到了作案者手中。直到肯杀死德格温子爵,王家卫队在子爵家里发现许多女孩容貌难辨的遗体。那名少女也被列入了德格温子爵杀害的少女名单之中。 但鲁帕特去了现场。他认出尸骨当中并没有自己的恋人。 经过一系列艰苦的调查,最终他将目标锁定在蜜洛尼丝夫人身上。 蜜洛尼丝夫人是王城的风流寡妇,丈夫是莱克子爵,与她刚结婚不久就去世了。她穿梭于王公贵族之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曾与不少贵族男子是秘密的情人关系。经过调查,鲁帕特推断蜜洛尼丝觊觎财产,杀死了她的丈夫。他花了很长时间暗访蜜洛尼丝夫人的行踪,知道蜜洛尼丝最近的情人是王家卫队的队长拉斐里亚。所以才上演了晚会结束后跟踪的一幕。 鲁帕特曾经和慕洛利比试过身手,慕洛利也是个无所畏惧的强悍少年,他觉得比他晚一些加入圣殿骑士的慕洛利可以作为自己倚重的膀臂,并许诺如果他当上骑士团长,就让慕洛利做他的副手。 “我觉得鲁帕特看上你并不是什么好事。”罗宾说,“他是想利用你。你知道吗,他为了找出修道院幽灵,连女孩的心都可以随意玩弄和伤害。我曾亲眼看见一个爱上他的女孩想和他私奔,却几乎丧命于死灵法师之手。现在她对男人彻底死心,当上了永愿修女。” 慕洛利低声道:“王城和我们的村庄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外乎相互利用罢了。鲁帕特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我希望通过他,能够快点在骑士团里升职。如果查出蜜洛尼丝一案的真相,扳倒王家卫队的队长,鲁帕特一定会得到红衣祭司的重用,而我也能得到应得的那一份。” 罗宾叹了口气。慕洛利不知自己死期将至,仍在做着升职的梦。他要想方设法带弟弟离开这里,即使弟弟变成狼人,也要保全他的性命。 罗宾推开窗子,又开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向慕洛利附耳低言,讲述了他所面临的危险。慕洛利的眼睛越睁越大,但一直不曾出声。听完哥哥的述说,他咬着牙说:“时候还早,等到后半夜。”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原本想在全国比武大会上拿到前几名,这样可能会被国王或红衣祭司直接封赏。”慕洛利说,“可是没想到。” 罗宾叹了口气:“也许没有那么糟。我认识一个朋友,她魔法很厉害的。” “她?”慕洛利好奇地说,“女孩子?” “嗯。很特别的女孩子。我们曾经在一个晚上一起对抗死灵法师。”罗宾说,“也许她会有什么魔药能控制你的变身。” 慕洛利笑笑:“我觉得没什么希望。只是我就算变成狼人也不会替吸血鬼卖命。天下之大,总有我可去的地方。” 罗宾拥抱了慕洛利。今晚他将和弟弟一起逃离圣殿骑士的掌握,未知的命运延伸到浓浓的夜色里,深不可测。“如果在逃亡中杀死了圣殿骑士,我还能回到六芒星学园吗?”罗宾问自己。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向玛丽安告别。多年以后她出嫁时,会想起曾经有一个驼背的傻瓜和他红发的弟弟,两个人都很喜欢她吗? 月亮上中天,慕洛利摘下圣殿骑士团配备的弓箭背在身上,披上轻甲,提着剑,也递给罗宾一张从家乡带来的旧弓和几支箭。圣殿骑士团里,有很多骑士会自己花钱买更多、更锋锐的武器,以便在战场上更容易取胜,但慕洛利出身农家,能进骑士团已经非常不易,除了配发的武器,也没钱买其他兵器。但罗宾很爱那张旧弓,这是爷爷亲手做的,他和弟弟一人一张,上面刻了二人名字的缩写字母。“请爷爷保佑我们,让我带着弟弟顺利逃走!”罗宾再一次祈祷。他深受玛丽安的影响,在面临的情形无法掌控时,会祈祷。他这一个晚上已经祈祷了两次,虽然他并不对祈祷报太大的希望,但有精神的支柱总比没有好。xh:.147.247.73 28、修道圣女 艾丽娜和卢西弗在夜晚来到卡西莫多修道院门口,哥特式的黑色双尖顶大门在月光照射下显得庄重威严,黑色的大理石院墙隔开了凡尘俗世与侍奉星神的修行之地。卢西弗上前叫门,同应门的值夜修女说明了情况。 “抱歉,今天夜色已深,抹利拉嬷嬷已经休息了。我没法给您作主。”值夜修女非常为难地说。 “拜托您了,我们是为了救人!时间紧迫,明天就是月圆之夜,再晚就来不及了!”艾丽娜恳切地说。她很少像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星之子为我们作证!如果您见死不救,就违背了星之子仁慈的意愿!” 值夜修女犹豫了一下,转身去请示抹利拉嬷嬷。抹利拉是卡西莫多修道院的管理修女,在院里地位最高,由红衣祭司钦定,院里的平常大小事务全由她主持。 艾丽娜和卢西弗在修道院大门外心焦地等待,短短的几分钟,却好像过了很久一样。“豁拉”一响,修道院的大门上,打开一个方形的小洞,值夜修女从里面向外张望,眼圈有些发红,好像刚刚哭过。 “抱歉,抹利拉嬷嬷说除非拿到红衣祭司的手谕,才能派出圣女和圣水。”传达完这句话,那个小小的洞口就关上了。留艾丽娜和卢西弗在瑟瑟的夜风里对视。 “反正一开始就对走正门没抱什么希望。”卢西弗说着,从腰间解开一端带有铁爪的绳索,转了几圈就抛过了修道院的高墙,铁爪勾在粗大的树枝上。 “我先上,然后拉你上来。”卢西弗说完,一纵身,抓住绳索。她爬得非常之快,一眨眼,她就骑坐在围墙上,向艾丽娜招手:“上来!” 艾丽娜戴上手套,将累赘的长长裙摆提起系在腰间,露出修长结实的双腿。她不擅长攀爬,但卢西弗戴了强力护腕,把她拉上来绰绰有余。“你好像又胖了。”卢西弗一边拉,一边悄声说,“好重!”“讨厌!”艾丽娜笑骂,“等我回去收拾你!”“我说的可是实话!” 不一会儿,艾丽娜也攀上了墙头。卢西弗轻捷跳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然后艾丽娜沿着绳索慢慢地爬了下去。 当她们来到上次玛丽安住的宿舍时,里面却传来陌生的声音,明显是换了人。 “这么大的地方,玛丽安住在哪儿呢?”卢西弗有些发愁。 “没关系,我有寻踪魔法。”艾丽娜拿出一只纸折的鸽子,鸽子用一根细线穿着,提在手中,“咱可早有准备!鸽子头朝向哪个方向,我们就往哪里去找,它会给我们引路。”卢西弗竖起大拇指,两人悄悄走在修道院里的灌木丛中。 玛丽安在宿舍里做睡前祈祷,但总觉得心神不宁。 抹利拉嬷嬷打开房门,很严厉地劈头就问:“自从你去六芒星学园读书,是不是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我没有。他们都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玛丽安辩解道。 “贵族里面也有下三滥的人。”抹利拉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刚才有人想来叫你出去。这么晚了,如果出去,我真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玛丽安默默听着嬷嬷的训斥,一声也不吭。 “不论任何人来了,你都不能同她们出去,明白吗?”抹利拉说,“如果被我发现你和她们混在一起,我会罚你下星期在思过室里净化自己的身体和心灵!” 玛丽安微微打了个哆嗦。抹利拉对自己的训诫效果很满意,关上门离开了。令人不快的皮鞋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瑞秋儿安慰室友:“别在意,她就那副德行!” 思过室对卡西莫多修道院的所有修女来说都是个可怕的地方。进了那里,形同监禁。并且,会有净化修女用鞭子帮助她们“净化”身体和心灵。瑞秋儿私奔不成之后,被关在思过室里,出来以后休养了三星期才能下地。何况玛丽安身份特殊,是修道院的圣女。 圣女只有在大型修道院里才会有,是从侍奉神三年以上的修女当中选出来的美貌未婚少女,对她们的要求比修女更加严苛,她们可以说是修女中的修女。普通修女的衣服是黑色的,她们的是白色,以显示她们的纯洁无瑕。她们在大型弥撒仪式上担任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人们相信未婚的少女经过长期坚守清规戒律,使她们具有某种纯洁的力量,能够抵抗邪恶的黑魔法。在整个王国里,圣女的人数也是屈指可数。玛丽安经过严苛的苦修,被选为卡西莫多修道院的圣女。然而她虽然对加诸自己身上的种种严格教条逆来顺受,但是却常常帮助其他的修女逃脱破戒的惩罚,还曾经想帮助瑞秋儿和心上人一起逃走。瑞秋儿觉得,自己的朋友做为圣女真的是再合适不过,然而,她希望玛丽安能够得到幸福,不要再做圣女了。瑞秋儿被鲁帕特欺骗之后,已经对男人彻底灰心,但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反而希望朋友替自己得到。 “是人喜欢你吗?”瑞秋儿问。 “哪有,你没听见是她们,而不是他们吗?”玛丽安淡淡地说,“我还真猜不出来是谁。” “可以去问问值夜修女她们的特征啊。”瑞秋儿兴奋地说,“在学校有朋友总是好事。” “算了吧,不感兴趣。”玛丽安来到窗前,想把窗子关上,却发现窗外出现了一张脸! “玛丽安!”卢西弗趴在窗台上叫她。 “怎么是你?”玛丽安又惊又喜,“快进来,小心嬷嬷发现!” 卢西弗和艾丽娜翻进屋子,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圣水在祈祷大堂的壁龛里,但是钥匙在抹利拉嬷嬷那里,我去求嬷嬷拿圣水!”玛丽安说。 “不必了,告诉我她住在哪里。”卢西弗阻止了玛丽安,“直接找她,她不会同意的。” 艾丽娜和玛丽安在宿舍里等,卢西弗潜行去了。黑衣的少女如一片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进夜色当中。 很快,三人就提着圣水走在大街上,赶往圣殿骑士团营房的方向。 “你下手重不?”艾丽娜问卢西弗。 “你担心那个迂腐的老女人?”卢西弗挑了挑眉,诧异地反问。 “不,我怕你下手太轻。”艾丽娜大笑,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在夜幕中传出很远。 玛丽安也掩口轻轻笑起来。xh:.147.247.73 29、净化仪式 罗宾和慕洛利在出门时遭到了骑士团守卫的阻拦,慕洛利立即与守卫拔剑相向,罗宾也拉满了弓弦。双方兵刃刚刚相交,就听见一个少女焦急的声音:“慕洛利,住手!”慕洛利与守卫同时向声音的方向望去,见一个黑衣少年和两个少女正站在营帐门外的灯火之下。其中一个少女穿着修道院的白衣,长长的金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胸前,正是玛丽安。另一个少女有着胡萝卜颜色的橙发,穿着浅绿色长裙,她飞一般跑到慕洛利跟前,对守卫甜蜜地微笑:“我们原本说好了今晚要来看他,可是被看得太严,前半夜出不来。大概是他等急了,以为我们出了什么事情,才想去找我们的!”然后她又转向慕洛利,用一副老熟人的口气说:“慕洛利你也真是的,太心急了。再说,我们也是有护花使者的,能出什么事?”她向旁边的黑衣少年望了一眼,又娇俏地催促:“快让我们进屋说话吧,外面的夜风很凉的!再等一会儿,你的心上人恐怕要感冒了!” “我认识你么?”慕洛利在心里说。但罗宾马上反应过来,上前拉住艾丽娜说:“你们来了就好了!他在屋里已经急得转了一百多圈了!快进来说话。”然后又对守卫陪笑道:“误会,误会,现在没事了。”守卫骂了一声,归剑入鞘,在岗哨上立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能让慕洛利出去,但没有说不能让探望慕洛利的人进来,所以也就不再阻拦。圣殿骑士团的人夜里召唤外面的风尘女子也是常有的事,有一些人还有固定的情人,偶尔幽会。团里对这些骑士的私人生活是不干涉的。慕洛利这样出自乡村的小伙子也有情人,却令他感到很意外。“真是人不可貌相。”守卫心里嘀咕着,“这两个姑娘还挺漂亮。” 一行人回到了慕洛利的宿舍。玛丽安马上开始净化仪式,用圣水洗涤慕洛利的伤口。慕洛利现出痛苦的神情,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伤口里升起来。他看着玛丽安姣好的面容,咬牙忍住。 黑气散尽。“我想你应该没事了。”艾丽娜说。 “不,最好是洗涤全身。”玛丽安晃了晃瓶里剩下的水说,“准备一个大浴盆,把这些水倒进洗澡水里,能够更彻底地净化余毒。” “上哪去找大浴盆?我们平时都是用盆子盛水直接从头冲到脚的。”慕洛利道。 “我去帮你打水。”罗宾拿了盆子,出去了。院子里就有水井,很快,他就端回来一盆水。 “脱!”罗宾命令弟弟。 “女士们不用回避一下吗?”慕洛利有点尴尬。 “玛丽安要主持仪式,没法回避。”艾丽娜说,“而且外面有人监视,我们是以情人身份进来的,如果回避反倒会引起怀疑。”罗宾扫了一眼玛丽安和艾丽娜,两个人都显得很平静,看不到什么羞赧的神情,而且艾丽娜的眼里好像还有点……期待…… “这是什么世道啊!”慕洛利咕哝了一句,“净化仪式完成之后,我明天就要辞职!”他开始脱上衣。玛丽安微微一笑,将剩余的圣水倾入罗宾的盆中。 “你的胳膊,怎么了?”玛丽安看见慕洛利右小臂上的一道狰狞疤痕,关心地问。这道疤痕非常深,边口不规则,而且环绕着手臂一圈,不像是刀剑所伤。 “狼咬的。”慕洛利淡然道。 “四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从伍德镇上办事回来,在半路上救了一个被狼追的女孩。”罗宾道,“他的右臂被狼咬断了,幸好当时一个女法师经过我们村庄,施法给他接上,他的手才得以保全。” “那个女法师叫什么名字?”卢西弗问,“能接上断手的人法术很强,一般的法师可接不上。” “她不肯留名,还戴着面纱,不她有一头海蓝色的头发。”罗宾说。 “那不是阿曼达老师嘛!”艾丽娜马上说,“笨!有空时还不快去感谢她!”她眯起了碧绿色的眼睛。四年前,正是阿曼达从王城应猎魔人之召,赶去西泽原加入猎龙小队的时候。艾丽娜计算得很清楚。从王城出发向西,必然会经过伍德镇和洛克思利田庄。 玛丽安闭上眼睛,将水倾在慕洛利的头上,祈祷:“星之圣母啊,以您的仁慈悲悯之名,净化魔物的毒瘴!请您保护我们,赐我们灵魂的洁净!” 清凉的水从头流到脚,慕洛利轻轻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享受这澄澈圣水的甘冽与清甜。 其实,是在享受心中少女的甘冽与清甜吧……慕洛利在心中对自己说,有一点自嘲。如果流淌过自己肌肤的,不是圣水,而是圣女纤细修长的指尖……这个想法引燃了一股无名之火,在他身体里不安分地蔓延,令他感到一种战栗的兴奋。 “完事了!”罗宾拧干毛巾,替弟弟擦了擦后背和前胸,“一天天的也不知在想什么美事儿,嘴角都在往上翘。” “你干什么啊?”慕洛利吃痛跳开,却一脚踩在地上的水洼里,差点滑跌在卢西弗身上,“轻点轻点,都快把我的皮搓破了!” “他会完全没事吧?”玛丽安问艾丽娜。 “只能解狼人的毒,心里面的毒不能解。”艾丽娜说。 “心里的毒?”玛丽安不解。 “情毒。”艾丽娜揽上玛丽安的肩膀,碧眸一狭,笑得意味深长。 趁着罗宾帮慕洛利收拾的当口,卢西弗凑到玛丽安耳边悄声问:“玛丽安,我悄悄问你,这两兄弟,你更喜欢谁呀?”艾丽娜一把捂住了卢西弗的嘴,把她拖到一边,笑着对玛丽安说:“别理这家伙!你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当夜,卢西弗和艾丽娜把玛丽安送回了修道院,圣水瓶也被卢西弗送还到原来的位置。第二天,玛丽安晨祷时,见抹利拉嬷嬷昏头昏脑地来到大厅,脸色很不好。 “嬷嬷,早上好!您的脸色看起来好差!”玛丽安忍住笑,向嬷嬷打招呼。 “我昨天晚上梦见被魔鬼打了脑袋!”抹利拉咕哝道,“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头昏昏的。” “嬷嬷要好好休息喔!”“快回去歇歇,注意身体!”小修女们纷纷劝道。抹利拉点点头,回了宿舍。 小修女们彼此交换了“今天可以缓口气了”、“好轻松”的眼色,更有人开心地把《星诫》扔到空中……xh:.147.247.73 30、吸血贵妇 在一个阳光充足的周末上午,艾丽娜和卢西弗来到了蜜洛尼丝住的地方。这是一座很豪华的府邸,和其他贵族居住的地方相比毫不逊色。 “好气派的房子!”艾丽娜惊叹,“还以为会是鬼屋。 “德古拉堡你也去过,应该知道吸血鬼比我们更注重生活质量。”卢西弗徐徐答道,“怎么见了吸血鬼夫人的住所就惊讶成这样,倒显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再说是晚上去的,谁还记得。”艾丽娜撇撇嘴。 “怎么进去?翻墙?”卢西弗问艾丽娜,“可是你穿的裙子看起来好像很贵。” “光天化日的,翻什么墙?当然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艾丽娜提起裙子,走上台阶敲响了大门。 门开了,迎门的居然是一张熟悉的面瘫脸! “黑特!你怎么会在这儿?!”卢西弗和艾丽娜同时惊讶地大叫。 一身管家打扮的黑特以看普通路人的眼光阴沉沉地打量着门口的二人,冷冰冰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你不是住校吗?怎么会在这儿?”卢西弗问。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倒是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黑特不耐烦地问。 “我们来找蜜洛尼丝夫人。”艾丽娜说。 “夫人休息了,不方便。”黑特说着就要关门。 艾丽娜眼珠一转,说:“她让我们今天上午来的,她对我说想要一些驻颜魔药。” “夫人没有对我讲。”黑特说,“请改日再预约。” 艾丽娜矜持地笑道:“魔药昨天半夜刚刚出炉,现在使用效果最好。除了她,还有许多人在排队预约喔。”她在黑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犹豫,又乘胜追击道:“如果因为你的教条和傲慢耽误了夫人试用的时间,她会怎么看你?也许一气之下解雇你也说不定喔?毕竟贵族夫人脾气都是很大的。” “先进来再说吧。”黑特无奈,只得让步。他前天刚得到这份临时管家的工作,薪水还没有拿到,可不想才干了几天就丢掉。艾丽娜得意地与卢西弗对望一眼,挺胸抬头走进了府邸。卢西弗也跟了进去。 “你怎么给她当了管家?”卢西弗问黑特。 “要你管!”黑特大步走在前面,不理卢西弗。过了半天,才补充道:“平民的难处,不是你们这些贵族所能够理解的。” “是缺钱吧?帮我炼魔药如何?”艾丽娜妩媚地微笑,有点挑逗的意味,“我的魔药销路很好的。有******,有驻颜药,都是贵族们的最爱,他们愿意出高价订购。” “我会告诉阿曼达老师。”黑特说。 “哎哟,别动不动就打小报告嘛!”艾丽娜假装被戳到痛处,往后一躲也是极尽婀娜,“告诉老师,我好怕呀!” “都是同学,省省吧。”卢西弗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朋友的样子,“这个走廊好长啊。” “是啊,进门就是长走廊,而且居然没有一扇窗子。”艾丽娜也说,“黑特,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管他奇怪不奇怪,我是来赚钱的。”黑特咕哝了一句,将她们带到客厅,端上茶水。客厅里的大吊灯摇曳着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到墙上。 “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侍女?” “我只有白天待在这里。”黑特说,“放暑假了嘛,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卢西弗端起茶碗,闻了闻,将杯子递给黑特。黑特眉头一皱:“侍女没刷干净杯子?”“不,有股血腥味……”卢西弗道,“你的雇主,不是人类!” “她是人是妖关我什么事?”黑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要把下学期的生活费赚出来。” “她是个吸血鬼!杀了很多人你也无所谓吗?”卢西弗大声说。 “呃……这个……” “不要以为她的钱好赚哦!说不定到了支付工钱的日子,她把你的血全部吸光光,然后再找下一个白天管家呢!”艾丽娜邪笑着说,“我们,其实是来救你的啊!” “她在哪个房间?快带我去!”卢西弗见黑特的神情有些动摇,便更加急切地催促,亮出了一柄银剑。 黑特摇摇头:“我并没有宅邸内各个房间的钥匙,而且除了客厅,每间房屋都是上锁的。如果你把门砸开,她马上就会听到。她雇佣我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好奇,不要多管闲事。” 艾丽娜白了黑特一眼:“这么可疑的要求你居然会答应!你脑子里除了钱,就没装点别的东西吗?” “你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根本不可能知道平民的痛苦!”黑特气冲冲地吼道,“不打工,我的生活费哪里来?像乞丐一样四处乞讨吗?” “算了算了,别吵了。”卢西弗把自己的纯银四芒星塞给黑特:“你戴着这个,吸血鬼怕银和四芒星。”黑特傲然将它拨到一边:“不用!” “上次詹妮把咱们困在食堂里的事情,还没有吸取教训吗?”卢西弗训斥道,“除魔就应当用专用的武器,否则后果很可怕!你这个榆木脑袋给我好好开开窍!别整天抱着所谓的男人的自尊!” 三人正在争吵,却听见有人趿着拖鞋,一边打哈欠一边在走廊经过的声音:“谁来了?这么吵?”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侍女走进客厅:“夫人正在休息,不要打扰她了。”她一见卢西弗手中的银剑,就发出一声响彻府邸的尖叫!这声尖叫如同拉响了警报,走廊里响起了可怕的振动翅膀的声音,原本藏在天花板上方的无数蝙蝠同时飞起,扑向客厅。 卢西弗推翻了桌子,把它竖在自己身前当盾牌,把黑特也拉到桌子后面。艾丽娜挥动魔杖,一蓬紫光从魔杖的尖端爆出,形成一张巨大的魔法之网!“古伊流斯?天网!”这是阿曼达当年在维苏维火山猎龙时所施的法术,如今已经有了传人。蝙蝠们前赴后继,纷纷钻进了这张大网之中,艾丽娜收紧了网口,它们便动弹不得,只能在徒劳的挣扎中发出绝望的吱吱声。艾丽娜再次收紧,收紧……“砰”的一声,蝙蝠们被魔法的丝线切割开来,鲜血把猩红色的旧地毯染得黑紫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气味。 侍女动作飞快,已经沿着长长的走廊逃走。她走的不是地面,而是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倾斜着在墙壁上飞奔。卢西弗的镀银飞刀插进了她的后背,她的后背好像着火了一样腾起了黑烟,她痛苦的咝叫声比无数蝙蝠同时振翅的声音还要尖锐一万倍。卢西弗上前抓住侍女的头发,将她拖到地上,问:“蜜洛尼丝在哪个房间?” 侍女战战兢兢地说:“不、不知道……” 卢西弗将银剑在她后背的伤口里慢慢搅动,侍女的哀号声仿佛一把刀子穿透空气,艾丽娜和黑特听了只觉得心上一寒。 “在……走廊尽头的地下室……”侍女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卢西弗将银剑推得再深些,直达侍女的心脏,她在剑下颤抖着化为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腐烂的面容令黑特也差点吐出来。“这是行尸侍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吸血鬼居然掌握了死灵法师的技术。”卢西弗说着,向走廊尽头疾奔而去,黑特紧紧跟在后面。艾丽娜跑得慢,被落在最后,累得娇喘吁吁。 走廊尽头上一堵墙壁,卢西弗在墙上摸索着开门的机关,黑特按下了旁边灯台上的一个按钮,墙壁转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秘道非常黑暗,一股带有血腥味的风从下面吹上来,令人汗毛直竖。但卢西弗没有丝毫犹豫,向里直冲下去,连灯火都没有拿。黑特回身拿了一盏灯台,也跟了下去。才几步,黑特手中的灯就被一阵扑面的冷风吹灭了。他只能摸索着两边的墙壁向下走。在一个转角处的小平台,他甚至跌在卢西弗身上,正好抱住卢西弗细而柔软的腰身,竟像抱着一个女孩,黑特心中不禁一荡。 “你下来添什么乱?有我和艾丽娜就够了。”卢西弗推开黑特,大咧咧地抱怨。黑特没有作声。 后面飞过来无数星星点点的紫色萤火虫。是艾丽娜来了。她在魔杖的尖端放出了无数萤火虫一样的紫色光点,将幽暗的地道照亮。“好美。”卢西弗感叹,“带个法师的确好!连灯都省了。”艾丽娜一笑:“我知道你夜视力像血族一样好,我是给黑特照亮的。”通道走到尽头,来到一间地下的石厅。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厅的石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人皮! 这些人皮已经风干,展开平摊成人的形状,头颅却完好无损。她们无一不是妙龄少女,闭着眼睛,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金色、黑色、红色、棕色、亚麻色,各种颜色的长发像干枯的兰花长叶垂在那里,而花朵早已凋零。 在这个大厅的正中,是一个浴池。浴池里装满的不是清水,而是鲜血。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在浴池里沐浴,头发高高盘起,能看见她修长的脖颈。鲜红的血从她的肌肤上滴落下来,使人感到如同身在地狱。 女人回头微笑,这张脸上的表情越是妩媚,就越是令人毛骨悚然。正是吸血鬼夫人蜜洛尼丝! “吸血鬼还要用血洗澡?太浪费了!”卢西弗哑着嗓子说。 艾丽娜和黑特,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三人身后,突然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xh:.147.247.73 31、报仇雪恨 卢西弗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面色也是一变,低声对黑特道:“背后就交给你了。”挺银剑直扑蜜洛尼丝。艾丽娜一心想报幼年的绑架之仇,也开始吟唱咒文。蜜洛尼丝大笑着转过身来。她皎好的身材如同少女,只有声音暴露了她的年龄,此时此刻,她苍老的声音和曼妙的少女身材的结合,令人感到一种别样的魔性。她伸展双臂,在腋下生出蝙蝠的膜翼,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闪过卢西弗的剑光,直扑向艾丽娜。 “小姑娘,我早就想尝尝你的味道了!”空中响起蜜洛尼丝贪婪的声音。卢西弗回手甩出飞刀,钉入蜜洛尼丝的翅膀。蜜洛尼丝虽然受伤,仍凶悍地把少女扑倒在地。艾丽娜忍着疼痛,坚持着念出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一团紫色的魔法光球猛然迸发出来,蜜洛尼丝觉得仿佛一把重锤击中了自己的小腹,痛得她直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 “今天的小姑娘,可不是往日任你摆布的那个小姑娘了!”艾丽娜冷笑着以魔杖遥指,那团光球便飞向她所指的地方,再次重击在蜜洛尼丝身上,蜜洛尼丝身体剧震,惨叫一声跌落血之浴池。 卢西弗纵身上前,想把银剑钉在她的胸口,蜜洛尼丝却全身都沉入了鲜血之下,如一条游鱼潜入水底。这个石砌的浴池非常大,根本看不清她人在何处。卢西弗提剑绕着浴池猫一般穿行,此时身后来人已同黑特交手。黑特高举白银四芒星,然而来人挺剑突刺,黑特在仓促躲闪之中臂肘磕到了石壁上,白银四芒星脱手。 “自己人!”艾丽娜眼尖,早看出来者是鲁帕特、罗宾、慕洛利。她灵光一现,捡起地上的白银四芒星向浴池扔去。 浴池中的水一接触到白银四芒星,就像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咕嘟嘟冒着泡泡。浴池一角翻起一道血花,蜜洛尼丝从血花中蹿起,在空中怪叫一声,拖着受伤的半边翅膀扑向艾丽娜等人。腥风大作,鲁帕特将剑举在半空,想划开蜜洛尼丝的肚腹,然而剑尖所触之处竟如同划过坚硬的岩石。罗宾和慕洛利射出的箭也对她毫无用处。 卢西弗掷出飞刀,然而却不是正对着蜜洛尼丝,而是钉在了罗宾、黑特身后的墙上,二人会意,各自拔刀在手,准备迎战獠牙外突、欲暴起搏人的吸血鬼。卢西弗把手里剩下的几枚飞刀同时掷出,几点寒芒同时插在蜜洛尼丝身上,她吃痛大叫,却来势不减,向艾丽娜等人扑去。黑特和罗宾一左一右,顺势将刀深深刺入蜜洛尼丝身体,在蜜洛尼丝身体上刻出了深深的痕迹,使她感觉到了被撕裂般的痛苦。卢西弗携银剑从身后一跃而起,刺入她的后心。 “不!我要活着!还我长生不死的美貌!还我黑暗里永恒的寿命!”蜜洛尼丝夫人疯狂地叫喊。恍惚中她看见了被自己毒杀的丈夫的身影。他站在柔和的微光中,对她像生前一样微笑:“走邪路终究要下地狱啊,蜜洛尼丝。向星神忏悔吧,祈求他减轻对你罪行的惩罚。” “不!我不要死!我要永生!”蜜洛尼丝绝望地叫着,这叫声现在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脚下滚滚的黑暗如同烟雾包裹上来,将她围在里面。这是幽冥之力形成的绝对的黑暗,只有死去的灵魂才能够进入的场所,比她的地下室更黑,她在这黑暗里面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蜜洛尼丝,你的灵魂已经染成了污浊的黑色,就永远留在这个属于你的地方吧!”冥冥中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蜜洛尼丝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崩解成无数黑暗的碎片,与这片幽冥之力形成的绝对黑暗相互交融…… 吸血鬼夫人在紫色的萤光中化为一堆零落的白骨。卢西弗逐一拾起飞刀。 鲁帕特来到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面前,轻声说:“你果然在这里。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轻轻吻上少女的苍白嘴唇,如同恋爱的少年一样,一往情深。 众人出了蜜洛尼丝府邸。鲁帕特和慕洛利点了把火,把这座府邸烧为灰烬。卢西弗还不忘记蜜洛尼丝的好马,在点火之前把那匹黑马牵了出来。 “长官,我要离开圣殿骑士团了。”慕洛利说。 “为什么?”鲁帕特问。 “如果我变成了狼人,就活不到现在。”慕洛利盯着鲁帕特的眼睛说。 鲁帕特沉默着点头,离开众人远去,背影显得分外孤独。他需要独自消化自己的悲伤。 “哥哥,从前我总觉得如果考上六芒星学园,毕业了就可以当官,能丑小鸭变天鹅,获得贵族身份。”慕洛利对罗宾说,“可是现在,我已经心灰意冷。” “罗宾苦笑一声,刚要说什么,艾丽娜接过话题:“慕洛利,你可以去投奔王室卫队啊。” “王室卫队?”慕洛利道,“他们和骑士团一向不和,不会收留骑士团的人。而且出身贵族的人也多,我这样的恐怕没什么发展。” “就是一向不和才去投奔他们呢。”艾丽娜笑道,“就要让鲁帕特看了气死。” “全国比武大会就要举行了,慕洛利你先不要回家乡,留在这里等比武。”罗宾说。历年比武大会,杰出者被国王或主教钦点成为骑士的,不在少数。他想再为弟弟争得一次机会。 慕洛利点头:“要是比武大会不利,我就回到家乡去侍奉父母,一心务农,再也不出来了。” 艾丽娜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黑特:“你没拿几套金银器出来么?拿几套你下学期的生活费就有了。” “哪有那心思?”黑特道,“而且你这想法,太龌龊了吧?” “烧了也是烧了,给你拿去用也是用,资源浪费啊。”艾丽娜遗憾地说,“你看卢西弗,都牵了匹马出来。” “哼,你们这哪是贵族作派?分明是强盗!”黑特不屑道。 “咱这叫盗亦有道。”卢西弗牵着马振振有词。 “我这么正直的人,不想跟你们讲话!”xh:.147.247.73 32、身世之伤 卢西弗很久不曾收到弗雷密的信了。从前他们的书信往来十分频繁,但最近卢西弗寄给弗雷密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甚至包括卢西弗送给弗雷密的成人仪式问候和礼物,也同样不曾收到只言片语的谢意。 今年二月十七日,弗雷密就满十八岁了。卢西弗过去常说要在弗雷密成人之时观礼,但是却因魔法速成班寒暑假照常授课而不曾回去。难道他生我气了?卢西弗正在乱猜,弗雷密却来到了六芒星学园。 “卢西弗,有人找!” 卢西弗来到会客室,见到一簇火焰般耀眼的橙发,立即扑上前抱住了弗雷密:“哥!” 弗雷密吻着卢西弗的脸颊:“哎呀,小东西长高了!” “哥哥,我带你去参观学校!”卢西弗骄傲地带着弗雷密参观了学校,路上遇见的同学很快把这件事传开了:“那个橙色头发的帅哥是卢西弗的哥哥!”“兄弟二人都好英俊!”学园道路上,女仆们窃窃私语。很多女生闻讯也打开宿舍的窗子往下望。艾丽娜摘下一朵爬到窗前的喇叭花,扔到弗雷密头上。弗雷密仰头看见艾丽娜,不禁感叹:“当年的小姑娘长这么大了!” “想娶她做新娘?”卢西弗坏笑着问,“我双手赞成!” “算了,不敢娶。”弗雷密露出了投降的表情,反而向卢西弗邪笑道:“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我……” “滚!” 参观过学校,卢西弗问弗雷密在什么地方住。弗雷密说住在旅店。“住在我那里吧。”艾丽娜说,“我的房子很大,还有个女仆,吃住会方便些。”于是弗雷密住进了该隐老宅。 “我很苦恼。”弗雷密在晚餐时对卢西弗和艾丽娜说,“父亲把身世告诉我了。” “讲讲。”卢西弗说,“关于你的事,他连我也不肯告诉。” 弗雷密叹了口气。 很多年前,雅玛城有一个刽子手。人们都说杀人不眨眼的他有一副铁石心肠,因此送他一个绰号:“铁心”艾尔哈特。他杀过很多人,也喝过很多酒。他最爱在孔雀酒吧的靠窗位置,自斟自饮。孔雀酒吧有一位卖花少女,她没有名字,人们都叫她百合莉莉。她有着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美丽得像王室的公主。艾尔哈特总会买她的花。上刑场杀人前,也会买一支白色的百合花插在胸前的护甲上。莉莉是个哑女,她不能讲话,可是她灵动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同是涉过苦难河流的人,艾尔哈特能读懂她眼中积淀的苦难和悲伤,还有对明天的期冀和希望。 红衣祭司一次出行时偶然看见了莉莉。他想让她能够进卡西莫多修道院做修女,并许诺将来会让她做地位比较高的圣女。莉莉拒绝了。红衣祭司恼羞成怒,以异端的罪名把她关进了水牢。 莉莉在水牢里,隔壁关着一个年老的法师普路透斯,他因擅长预言而被捕,国王和红衣祭司想逼迫他说出有关国运的重大预言。他不肯告诉他们,却把预言刻在莉莉的身体上,伪装成纹身的样子,由莉莉带出了水牢。 莉莉最终被判处死刑,执行者正是艾尔哈特。他一直暗暗爱着这女孩。在行刑当天,他当众割断了绳索,救出了莉莉。虽然艾尔哈特受了伤,但两个人仍然成功逃走,来到了以巫盅著名的眠月郡。他们以为追捕者轻易不会踏进这里。莉莉在眠月郡生下了一个孩子。 追捕者还是找到了他们,但却不是为惩罚他们的罪行,而是为了莉莉身上的纹身。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线索,发现了少女纹身的价值。当天,艾尔哈特的朋友打猎归来,发现那对逃亡的夫妻已经死了。他们相拥倒在井边,莉莉后背的衣服被撕开,背上的皮被剥去了。她的后背上原本有一个很大的百合花纹身。屋里的襁褓中,婴儿睡得正香。 艾尔哈特的朋友带上婴儿,去投奔鹰岩山庄的猎魔人。为了以防万一,他预先写好了绝命书,将事情原委写在纸上,然后带着婴儿上路了。 在即将到达画眉田庄之时,又有一拨追兵赶到。他杀退了追兵,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咬着牙撕下衣襟包扎了一下,把婴儿背在背上,继续向前爬。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一串血迹。 天快黑时,一只病瘦的孤狼盯上了他,跟在他身后,一路舔着他的血。 最后,他还是没有撑到鹰岩山庄,甚至连画眉田庄都未曾赶到。但他是一位兽语者,在将死之时和那只狼做了交易——以自己的身体喂狼,由狼将他的一只眼睛、绝命书和婴儿送到画眉田庄。 狼吃掉了他,也完成了和他的约定。那个被狼送往画眉田庄,再由西肖尔侯爵送到鹰岩山庄的婴儿,就是弗雷密。 满屋沉寂。卢西弗和艾丽娜听到这个惊心魄的故事,无不动容。 “老法师刻在你母亲身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预言呢?”卢西弗说,“王室和圣殿竟为此这样大动干戈。” “我也不知道。”弗雷密叹息着说。 艾丽娜站了起来:“我母亲很早以前就过世了,可是关于她过世的原因,却不仅仅是生病这么简单。其实她的过世,和一个诅咒有关——血雾诅咒。” “血雾诅咒?”卢西弗现出茫然的神色。 “是的。我最近常常服用变形剂,潜入王宫去打探消息,听说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和弗雷密的母亲有关。”艾丽娜神色少有地凝重,“从前,阿曼达的外祖父普路透斯是一个有名的预言家,他掌握了这个国家灭亡的秘密。他被詹姆斯国王的父亲罗杰斯国王抓起来,关在水牢里,他想迫预言家说出这个秘密。但是老人始终没有说出,还下了血雾诅咒——从此以后试图揭示此秘密者都会死亡。老人曾把预言刻在一位少女的身上,由少女带出了水牢。后来,国王和祭司知道了这件事情,派人追捕少女并杀死了她……” 弗雷密的拳头越攥越紧。xh:.147.247.73 32、神秘法师 弗雷密从客店将行李搬进该隐老宅,前脚刚一踏进屋子,艾丽娜就警觉得像只见了老鼠的猫,围着他转了几圈。 “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追踪魔法!”她抓住弗雷密的发带,扯下了一根毫不显眼的丝线。 “什么人敢对我哥哥下手?”卢西弗怒道。 “冰凉的感觉……像是地狱冰湖里幽蓝的火……”艾丽娜指尖轻轻抚过这道丝线,“冰蓝色的,有点熟悉的感觉。” 卢西弗抄起短剑,一剑将丝线斩为两段。追踪魔法破裂开来,坐在水晶球前面的法师最后看见的,是白衣少女挥动短剑的残影。 “小姑娘们已经长成美人了。”法师微笑,“一个成为了小法师,另一个是小武士。我该带走哪一个好呢?” “不如都带走吧。”法师的贴身亲随看出了主人的心思,接口道。 六芒星学园最近起了微微的波澜,因为贵族小姐们都听说王城新来了一位神秘的占卜师。 “听说这个占卜师非常厉害,能占断很多的事情。前两天,帮助爱娃找回了她的爱犬呢。” “能占卜爱情吗?” “我想也能吧。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几个女孩子兴奋地在课间窃窃私语。 “占卜爱情……”伊丽莎白公主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我倒是想试试看呢。” 该隐老宅附近停着一辆马车,车篷的帘子挡得严严实实。而马车前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前来占卜的人们。 “在我家前面摆卦摊?简直是欺人太甚!”艾丽娜气冲冲地砸了一个锡杯。苏珊娜见小姐心情不好,知趣地把瓷器、琉璃等易碎的贵重物品都挪远了些。 “我不会砸那些一砸就碎的贵东西的。”艾丽娜眼梢瞥见了苏珊娜的举动,气呼呼地说,“那都是钱哪!” “知道就好。”卢西弗恢复了黑骑马服的男装打扮斜倚在门边,将一根鞭子在掌间抻得啪啪直响,“既然有空在这里生气,为什么不去试探对方的底细呢?”她的身后是高大的弗雷密,自从来到雅玛城,除了卢西弗上学的时候之外,弗雷密永远都与卢西弗形影不离,如同最忠实的守卫。卢西弗抗议了几次,但没什么效果,也只好作罢。“父亲说了,让我来看着你,不准你与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交往。”弗雷密很认真地说。“是伯爵说的还是你说的?”艾丽娜打趣。不过这样也不能动摇弗雷密的决定,这些天,弗雷密好像卢西弗的一个影子,只差两人没睡在一张床上。 艾丽娜将满心的不高兴收起来,穿上艳丽的衣服,决定去会会这个敢在自己门口做生意的占卜师。该隐老宅原本是有名的鬼屋,附近门可罗雀,非常清静,正适合卢西弗练武、艾丽娜炼制魔药,结果这几天,让占卜师给搅得像赶集一样热闹。 艾丽娜见占卜师的马车前面,人们排起了长龙,便直接施个催眠魔法插在队伍前列。她前面排着一个金发的女孩,戴着淡粉色的面纱。她偶一回头,艾丽娜认出了面纱下的面容,竟是伊丽莎白公主。 “锦衣玉食的人也来占卜什么?”卢西弗悄悄对艾丽娜说,显然无法理解公主居然会有不能对人言说的烦恼。 “难道人人都像你一样是单细胞动物吗?”艾丽娜用扇子在好友头上敲了一记。 “我还真是不知道你想对占卜师做什么?催眠之后让他滚远点吗?”卢西弗好奇地问。 “哪那么容易?催眠魔法对法师不一定有效的。随机应变吧。”艾丽娜道。 伊丽莎白公主走进马车时,卢西弗和艾丽娜都屏住了呼吸,想听到公主问的是什么。不料占卜师竟在马车周围施了屏音术,完全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内容。不久,公主挑帘子出来了,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神色。 接下来,轮到艾丽娜一行人了。 “这家伙法术很高明。”艾丽娜轻声说,“不要掉以轻心。” 三人进了马车。 原以为车里会很挤,然而却别有洞天。重重帘幕低垂,马车里看起来竟比外面的车身大上许多。 “空间扩容术!”艾丽娜心里说。卢西弗也与艾丽娜一同在魔法速成班里学习,也同样听说过这种法术,然而身临其境却还是第一次,不禁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你们想问什么?”隐藏在黑袍里的占卜师问。 “想问问他的身世。”艾丽娜一指弗雷密,“他是个孤儿,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弗雷密没有料到艾丽娜所问竟与自己有关,不禁一怔。卢西弗暗中捏了捏他的手。“啊,是的。”弗雷密含糊地应道。 “我看到血。”占卜师的声音苍老浑浊,像从几个世纪之前穿越了遥远的时空传来,“他的身世,铺满了鲜血。” 弗雷密打了个寒噤,问:“能报仇吗?” “很难……除非放弃你所爱的人。”占卜师的兜帽下,冰蓝的眼睛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划过弗雷密的脸。 “我……”弗雷密还想说些什么,被占卜师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你问的事情,我已经回答过了。下一位。” 卢西弗一时不知道想问什么,就把目光投向艾丽娜,示意艾丽娜先问。 “想问姻缘。”艾丽娜说。 卢西弗忍住笑,原来艾丽娜也要问这个大多数年轻人都想问的问题,看来小魔女也和大多数少女一样,有一颗萌动的春心。不料艾丽娜一指卢西弗:“他的。” “少女啊,你会嫁入王室。”占卜师说。卢西弗一愣:“哦……”占卜师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的女儿身份,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王室,谁要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认识的王室没几个好人。”弗雷密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我自己……问点什么好呢……”艾丽娜现出犹豫的样子。 “也问她的姻缘。”卢西弗抢着说。 “不问!婚姻大事,我自己作主,才不要问占卜师呢。”艾丽娜反对道。 “擦,那你刚才干嘛帮我问?” “我只是好奇嘛……” “我看见你的命运,有奇怪的分岔。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你会和朋友越走越远,你会在孤独和不被理解中度过每一天……”占卜师一步步走近艾丽娜,向她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指,“你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艾丽娜觉得他的冰蓝色眼睛里好像隐藏着星空一般,要把自己的灵魂吸进眼底。艾丽娜稳住心神,用力一咬下唇,嘴角一疼,立即从他的催眠术中回过神来,此时占卜师的手堪堪要碰到她的脸颊。少女骄傲地一挥扇子,厌恶地挡开了他的手:“走开!别离我这么近!” 占卜师一怔,似乎没料到艾丽娜会有这样自主的反应。此时,艾丽娜一叠连声的话语已经爆豆子一般炸开了原本安静的空间,使他无暇再集中精力使用催眠术:“我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摆摊!这么多人,害我都没法专心喝下午茶了。你很吵耶!”艾丽娜大声说,“而且,冰蓝色的眼睛,是我们的老相识吧?还不快把这身江湖术士的罩衣脱了,让我们见见你的真面目!” 占卜师大笑着甩掉罩袍,在他肆意的笑声中,被法术撑起来的空间膨胀得更加厉害,甚至扭曲起来。“小姑娘们,我们又见面了!” “祭司尤里加?!”艾丽娜、卢西弗和弗雷密三人同时惊叫。火龙之国的屠龙历险,他们一直记忆犹新,喷发的火山熔岩点燃了天空的云彩,一切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现在,是国王尤里加!”尤里加说完,一抖手中的罩衣,一阵耀眼的冰蓝色火花四处迸射,卢西弗的衣角沾到了一星火花,顿时觉得如坠冰窖,浑身都结了一层白霜。这是火与冰结合的极致,令猎魔少女也感到难以抵御。 在冰蓝色火花中,尤里加消失了。随之是马车,整辆马车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吸力旋转着吸进了火花之中。只剩下三人略显狼狈地留在原地,排队的人们发出了奇怪的嘘声,占卜师和他的马车就这样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xh:.147.247.73 1、冬日围猎 今年冬天反常地冷,但寒冷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詹姆斯国王打猎的兴致。白雪覆盖的林中,一队王室猎手在国王的带领下向树林深处前行,四十多条王家猎犬叫得此起彼伏。文森特裹紧了厚重的大氅,握剑的手在不争气地打着哆嗦。虽然母后克丽丝汀已经瞪了他好几眼,可是他还是觉得寒冷,鹿皮手套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喷出的气息在睫毛凝成了霜。拉斐里亚和加布里埃尔分列国王左右护卫,“好久没有打过仗了。”国王说,“如果火龙之国的尤里加还在,我还有打仗的兴趣。可惜英雄日暮,居然被女子夺取了王位。” “虽然佛丽西丝女王是篡位者,但您一向对她的勇毅果决赞誉有加,可惜火龙之国已经毁于火山爆发,不然您也许可以挥师南下,将她收为王后哪!”克丽丝汀酸溜溜地说。詹姆斯哈哈大笑:“你也很好,肯在这样的天气里陪我出来冬狩。”克丽丝汀摸着镀银的轻杉长弓,娇笑着回应:“您要小心了,我可不会把射中第一只猎物的荣誉让给您哦!” “好!”国王催动坐骑,冲进树林。王后一提马缰,随后跟上。文森特愣了一下,也跟着王室卫队追了过去。詹姆斯国王今年四十岁,正当盛年,对打猎的热爱远超对政务的热情。可是文森特还真是不适应在这么冷的天气出来打猎,往常都是艾克陪在父亲身边的,现在艾克走了,他陪同父王狩猎责无旁贷,但他其实只想在温暖的火炉边看看书,喝喝茶,再小睡一会儿。往往这时候,伊丽莎白会像一只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从他身后过来,蒙住他的眼睛,让他猜猜她是谁。 不过现在伊丽莎白不在身边。他深吸了一口气,催马追上卫队长拉斐里亚。 远处传来狼和熊的咆哮声。数只狼和一只熊正在对峙,地上是一头死鹿。 “它们为了抢夺食物,要打上一场。”拉斐尔轻声说,“它们都很饿。” “那我们是应当猎狼还是猎熊?”文森特问,“还是等它们两败俱伤?” “要看国王陛下的了。”拉斐里亚望向国王,而国王没有丝毫动手的打算。 狼群把熊围在当中,轮番撕咬,棕熊挥掌拍中一头狼的脑颅,那头狼倒在雪地里。而其余的狼毫不畏惧地涌上前去,将熊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上也留下了几头狼尸。 詹姆斯似乎看得无味,便拈弓搭箭,射中了一只狼的颈项。几只狼警觉地望向四周,它们已经陷入了王室猎手们的包围圈中。王后克丽丝汀射中了头狼的一只眼睛,狼群溃散奔逃,猎犬和猎人们在后面追赶。大家都忘记了查看那头倒地的棕熊。它突然人立而起,从侧面扑向国王。克丽丝汀射出的箭扎入棕熊的身体,但受伤反而激得它野性大发。詹姆斯拔剑在手,盯着笼罩自己的巨大黑影,挥剑砍去。 两支箭同时射中了棕熊的双目,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双手划出冷厉的刀弧,砍中了黑棕熊的后颈。鲜血喷溅,棕熊沉重的身躯倒在了地上。北风掀起了那人的兜帽,一头漆黑的长长卷发海浪一样随风起伏,竟是一个身材高挑、肤色麦金的少女。她将双弯刀插入了背后的刀鞘,抬起眼睛看着詹姆斯国王。詹姆斯国王浑身一震——少女眼睛的颜色是深邃的紫罗兰色,闪着幽冷的光辉!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王家猎场?”詹姆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失却了国王的威仪。并不是因为刚才暴起袭击的棕熊,而是因为面前女孩的眼眸的颜色。克丽丝汀则蹙起了细长的眉毛,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射中棕熊的女孩单膝跪在詹姆斯国王面前:“尊敬的陛下,有人托我将此物转交给您。”女孩高举双手,呈上一柄黄金匕首。 詹姆斯国王拿起匕首,慢慢把玩:“这是谁给你的?” “家母遗物。”女孩清晰地说。 “你上前来。”国王命令。女孩走上前去,紫罗兰色的眼睛大而深邃,一如多年以前眠月郡那个一派天真的小女巫。 “我应许你太子妃的尊荣与地位,如果食言,请你拿这把匕首来取我的性命。”他曾对那个小女巫发下誓言。 “你的母亲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家母温蒂,已经亡故。”女孩神色肃穆,哀戚的阴影在脸上一扫而过。 詹姆斯忽然明白自己为何在眠月郡失去了路易莎。路易莎独自一人去见了眠月郡女巫,打听带着普路透斯的秘密逃走的要犯的藏匿地点,并指挥哈维带领圣殿骑士对逃犯就地格杀。她就在那时染上了热病。 温蒂一定知道路易莎是王妃。不知道那个执拗、倔强的小女巫面对情敌时是怎样的神情。他从没想到自己的一夜风流竟会和她生下孩子,现在,他流落民间多年的长女就这样来到他面前,像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件意外的礼物。她很聪明,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但是她明显已经从母亲那里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看着他的眼神就是女儿望向慈父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依赖,令他无法抵抗,也无法硬下心肠。 王公贵族在外面有私生子是很常见的情况,但是几乎没人会带私生子回家,这会招致正室的反对,有时甚至会为争夺继承权酿成家族血案。詹姆斯只犹豫了一下,就站起身来,向女孩伸出双臂:“我亲爱的孩子,欢迎回家!你像极了你母亲!” 当天晚上,文森特和伊丽莎白被介绍和异母姐姐黛安娜正式相认。“可惜艾克去巡视边疆了,不然他看见你一定高兴。”詹姆斯国王让黛安娜住在王宫里,奥斯温王国从此多了一位公主。由于她肤色较黑,大家都叫她黑黛安娜。她擅长骑射,每次国王出猎都随侍左右。文森特有时反而不必去忍受冬天的寒冷了。文森特乐得清闲,克丽丝汀王后看在眼里,却十分忧心。xh:.147.247.73 2、法师之死 阿曼达蜷在水牢里潮湿的稻草上,不断地咳嗽。她的面色泛着潮红,已经高烧了两天。哈维祭司以詹姆斯国王遇刺为由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猎巫运动,下令人们相互检举告发怀疑是黑法师的人。凡是通不过检测程序的一律被认定为黑法师,上了火刑架。各地的检测方法稀奇古怪,包括用针刺、观看痣相、沉水检验等方法,阿曼达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明天就要面临沉水的考验。告发她的人是亨利,她的丈夫。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上完课回家,家里早有士兵在等她。一切像是早已计划好的,亨利从桌边站起身,低声说:“对不起,阿曼达。” 塞西莉亚的预言应验了,惊人地准确。她早已知晓一切,知道自己会毁在丈夫手上。她看着亨利躲闪的目光,闪过一个念头:“幸好我的丈夫不是肯……” 女儿安跑过来,偎上她的腿:“妈妈,我怕。”亨利将安拉开:“别怕,爸爸带你出去玩。”他将孩子抱出了客厅。孩子恋恋不舍地回头,叫嚷:“我要妈妈!”漂亮的金色卷发衬着红润的脸蛋,眼睛里还带着泪花。 阿曼达的心碎了。但是她镇定地对围上来的士兵们说:“我们走吧。” 阿曼达在脚下的潮水退去时,一寸一寸研究过整个牢房。这里是峭壁之下一个临海的天然石洞,用栅栏隔成两间,她在其中一间。栅栏上雕刻着防止囚犯逃跑的符咒,海水上涨时水会没到膝盖,据说涨大潮时海水会淹没这里长达三个小时,任何被关在这里的人都必死无疑。即使是能力高强的法师,也没有办法连续施法三个小时排开源源不断的海水。这间水牢有一个令人战栗的名字叫神之审判,阿曼达的外祖父普路透斯曾经被关在这里。石洞里留下了复杂的魔法痕迹,都是那些被关在这里的法师们留下的杂乱无章的讯息。阿曼达的指尖轻抚上墙壁,感受到他们的愤怒、憎恨、恐惧和绝望,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许多残余的灵魂碎片在嘶吼号叫。 阿曼达精神一振:她找到了外祖父留下来的痕迹,石墙之上他蘸着少女的眼泪给世界写下的最后留言。虽然在涨潮时被海水一遍又一遍冲刷,但他的精神力仍然将痕迹清清楚楚地留了下来,只待给他的后代查看。 阿曼达的脸色沉重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应当把普路透斯的留言送出去,这是关于国家毁灭的预言的去向。可是,读到留言的自己也被困在这里,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詹姆斯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预言,可惜他的父亲罗杰斯杀死了作出预言的先知普路透斯,普路透斯在这座水牢里利用囚禁在隔壁的少女莉莉施展了血雾诅咒,将预言封印在莉莉的纹身里,连最优秀的天空女神先知塞西莉亚也看不透这染血的未来。难怪那么多人想知晓预言的内容,却都失败了。这预言竟然刻在人的身体上。 阿曼达施展魔法,扯下自己的一幅衣袖变幻出了一只鸽子,可是这鸽子在翅膀碰到栅栏时就无声地溃散成一地灵羽,最后恢复成衣袖的形状。封印魔法的栅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突破的。牢房墙壁上都是石头,阿曼达好不容易搬开一块,后面竟然全是刻有防水咒文的金属墙壁,原来这里只是表面上是石头,其实整个牢房都是金属浇铸的。难怪有些石头是松动的,因为有些法师已经想办法要从石墙这边寻找突破口,但是失败了。 阿曼达颓然坐了下来,她无法将信息传递出去。水牢外面,海水退下去时会有两个士兵守卫,水涨上来时他们就去峭壁上开凿的通往这里的必经之路上的石洞岗哨里暂避。那里比这里高很多,涨大潮也不会波及到他们。石洞岗哨设了四名士兵,保证这里与外界的一切隔绝。还有许多海鸟在这片峭壁的岩缝里筑巢,天气晴好时,大海上一片黑鸦鸦的鸟儿,满耳朵里都是鸟儿们聒噪的声音。 入夜下起了大雨,狂落的雨流冲刷一片晦暗的天地,闪电割裂海上的乌云,有海鸥在雨幕里来来去去,高声鸣叫,但这叫声很快就淹没在雨声里。 被淋得发抖的海鸥靠近了栅栏,停在水牢外面的檐下。“阿曼达!”鸟儿叫道,“我是艾丽娜!” “是你!”阿曼达惊喜地将手伸出栅栏,抚摸着鸟儿的羽毛,感觉到鸟儿周身笼罩着黑暗的气息,不像是艾丽娜的魔法,倒像是死灵法师。“有人在试探我!”阿曼达皱起了眉头,手上用力掐住鸟儿的颈项。 一团强烈的法力爆裂开来,黑色的火焰像是毒蛇缠绕,沿着阿曼达的胳膊烧上她的身体。阿曼达放开鸟儿,栅栏上的符咒闪动,放出一股冰凉的寒意,扑灭了她身上的火焰。鸟儿纵身飞入雨中。 “阿曼达老师!”有人在牢房外面叫她。阿曼达循声望去,看见卢西弗用一条绳子从峭壁上吊下来,正悬挂在栅栏外面,得意地叫着阿曼达的名字,雨水把她的黑色紧身衣冲得贴在身上。卢西弗矫捷得像一只猿猴,很快就站在栅栏外面的平台上,手拿撬棍开始撬锁:“这个撬棍艾丽娜施了魔法,对付任何锁都不在话下……”撬棍在施了魔法的锁上激起一阵闪光的电弧。卢西弗被电力击中,手一抖,撬棍落入下面的大海里,瞬刹被波涛吞没,一点水花都没有。 “这里的栅栏和锁都被施了反噬魔法的符咒,任何有魔力的物体碰到它们都会被破坏。”阿曼达说,“只能用没有魔法的东西试试。” “这玩艺儿怎么这么厉害?”卢西弗咂咂嘴,又从腰间解下匕首,坚持不懈地对付沉重的铜锁。 “卢西弗,你怎么来了?”面前的女孩身上没有任何魔法气息,是卢西弗无疑。 “当然是为了救我的老师嘛!”卢西弗说,“我早在这里转过好几圈了。今天这样的天气正好,卫兵不会看见我们。”过了大半天,又从绳子上笨手笨脚爬下来一个人:“我说你得带上我,这锁你对付不了。”一个古怪的口音,汤姆也来了。阿曼达不用检验就知道这个绝对是真货,汤姆在福利院养成的古怪口音任谁也模仿不了。“锁上有魔法,会产生电击!”卢西弗警告。汤姆从后面的背包里抽出一把伞:“给我遮雨。”他拿出一个像是锯条的古怪玩艺儿,开始对着锁孔作业。 暴风雨中又现出了一只鸟儿,是一只精灵一般的黑色海燕,轻巧地落在牢房外面的平台上。“阿曼达老师!”海燕叫道,分明是艾丽娜的声音,“我也来了!”“艾丽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有恐高症不敢变成鸟儿么?”卢西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下来了谁在峭壁上面看着绳子啊?” “这样的大雨天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峭壁的。”艾丽娜说。“别碰栅栏!”阿曼达提醒,“它上面的魔法符咒会令你瞬间变回原形。”她从栅栏里面伸出手去,将变成鸟儿的艾丽娜捧在掌心。“孩子,我将外祖父留下的秘密全部交托给你,关于被血雾诅咒的乱世开始的预言——这预言写在一个叫莉莉的女子的纹身上,她被一个人救走,逃往了眠月郡。请你完整地读出预言,因为预言将会关系到奥斯温王国的毁灭。我也将我的魔力全部交付给你,请你代替我,继续将魔法的火种传承下去。”温暖的淡蓝色光芒包裹了艾丽娜,她被雨水淋湿的羽毛被这暖流烘干了。眼前是一片黑暗,而有蓝光在这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流进她的身体里,阿曼达的魔法力量像河流一样滚滚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 “艾丽娜怎么了?”卢西弗察觉了异样。 “没事,她只是太疲倦而小睡一会儿。接收了过多他人的魔法力量,难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一些影响。”阿曼达将一动不动的海燕放入卢西弗手中,“不要管我,带她走吧。”卢西弗摸到海燕温暖的身体,明知艾丽娜没事,心中还是不免忐忑:“你对她做了什么?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出来了吗?” 阿曼达嘴角牵起一丝凄然的笑意:“不要管我。明天涨大潮,我会回归海洋的怀抱,和我的外祖父一样。” “不行!”卢西弗咬牙,将艾丽娜变成的海燕塞进衣兜里,只露出小小的脑袋,“我们来就是为了救你的,如果你不出去,我们费这么大事,冒这么大雨的辛苦就白费了!” “就是嘛!”汤姆急得满头大汗,却仍然不得要领,“要是修士在就好了!可惜我没有学好他的开锁本事!”这时,锁簧发出了轻微的喀嚓一响。汤姆面露喜色:“快了!” “……我现在才知道,父亲并不是真正的游手好闲,如果他稍稍显得有点抱负,早就死了。他当年不是真的要卖掉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想把我送出去避祸。可是肯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阿曼达如同梦呓。她不指望学生们能够打开牢房的锁,救她出去。她这些话,一直都无人可以诉说。现在,她只有对着忙碌的学生们一句一句地讲出来,免得这些故事被带到坟墓里去。可惜,聪明如她,也只有在父亲死后,才读懂了他的心。 雨幕中听见混乱的声音自峭壁上传来,卫兵猛吹警戒哨子,绳子被人从上面割断,掉落下去。有人正在从峭壁开凿的陡峭小路迅速接近水牢的门口。小路边上的石洞里原本安排了四个卫兵,加上刚才去避雨的两人,正好六个人。“我们被发现了!”卢西弗神色骤然冷厉,踏上前一步,挡在汤姆前面的石阶上,手上飞刀的利刃闪亮,准备对付前来的卫兵。“怎么了?”艾丽娜也被雨水淋得醒了过来,从卢西弗衣兜里探头向四处看。 卢西弗尚未和卫兵正面相遇,情况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一只白身黑翼的海鸥从乌云之中向下俯冲,每一根羽毛都因为静电而直竖起来,带着雷光的闪电火球直撞向卢西弗!卢西弗只能双臂交叉护住头脸,艾丽娜慌乱之中施放了一个保护魔法,但卢西弗的身体仍然被重重震飞出去,汤姆也被卢西弗撞倒,他们一起从水牢门口的平台向大海跌落。 艾丽娜在半空从卢西弗衣兜中挣脱出来,展翼飞上天空。卢西弗和汤姆直坠入海里,浑浊的波涛和横扫天地的暴雨吞没了艾丽娜微弱的呼唤。 潮水一点一点涨上来。阿曼达坐在稻草上,平静地等待神之审判的到来。 3、致命马戏 卢西弗醒来,金色的阳光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她又一次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把眼睛张开。汤姆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沙滩上,一动不动。卢西弗挪着沉重的身体爬到汤姆身边,使劲摇了摇他,汤姆才慢慢清醒过来:“这是哪里?” 水牢已经被上涨的海潮淹没,遥远的峭壁看上去像立在天海之间的一道青灰色墓碑。两人原本湿透的衣服已经被强烈的阳光晒干了。 “这里是启曼港。”卢西弗说,“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我们被海水冲到了三海里之外。” 奥斯温王国的都城雅玛城离启曼港有一定的距离,而卢西弗和汤姆身无分文。 “我们有得干了,得想办法赚回去的路费。”卢西弗摊开双手,“我们先去城里看看。” 启曼港的中央广场上扎起了一个硕大的彩色帐篷,一个流浪马戏团正在表演。“我们可以偷点路费。”汤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从前可是深谙此道啊!” 汤姆在人丛里钻来钻去,忙碌得像花丛中的蜜蜂。卢西弗则站在台边观看马戏。台上一个高挑的美女正在铁笼里与狮共舞,深栗色的长发铺展开来,细腰如蛇,媚眼如丝,鲜艳的红唇向观众抛出万种风情。有人连声叫好,钱币雨点一般扔到台上。 驯兽女郎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卢西弗,不断地把眼风抛过来。卢西弗苦笑:“我也没钱给你。”女郎却向她招手:“来吧!来吧!近些,再近些!”这些话在闲人耳朵里听来就是挑逗的言辞,底下又是一阵起哄。卢西弗看得清楚,女郎在叫她,便好奇地向前靠近了些。 女人的口型清清楚楚:“带我走!” 卢西弗拧紧了眉尖:“我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来救我的。”女人倚在狮子身上,在高高开衩的裙下抬起修长的腿,对着卢西弗用唇形说完了这句话,给台下连抛几个飞吻,还伸手抄住了一枚抛上来的银币弹出一声脆响。 “她真是个美艳的尤物,却取了一个这么讨厌的名字。”一个小个子男人在醉眼朦胧中吞着口水这样评价。 “她叫什么?”卢西弗问。 “盖伊,意思是男同性恋者。”男人说,“盖伊是她的诨号,真名早已无人知晓。她是马戏团的驯兽女郎,每日在猛兽的笼子里跳着艳舞。” 小丑走上台来,大声宣布:“下一个节目:狮口脱险!”他晃动一串哗哗作响的钥匙打开了铁笼。女人走了出来,接过小丑递过来的鞭子,狮子也从笼里被放了出来,在女人的引导下绕着舞台转圈。女人一指卢西弗,大声说:“这位先生,请您上台。”卢西弗连连摇头,汤姆已经收获了好几个鼓鼓的钱包,正挤到卢西弗身边想拉他走开,见女人邀请,汤姆马上好事地挤上前去:“您叫我?很荣幸为美丽的女士服务。”女人微微皱了皱眉,她的目标是卢西弗,没想到汤姆自动送上门来。女人打了个手势,狮子张开大口,女人说:“请您帮我摸着狮子的头。”汤姆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哆嗦着放在狮子头上。狮子很友好地望着他,没有异动。“莱恩很乖的。”女人妩媚地笑着,将头伸进狮子张开的血盆大口里,狮子很配合地张着嘴,任她动作。女人脱离狮口,抬起头来向观众致意,下面掌声如雷。“你可要试试?”女人笑着对汤姆说。“不要!”汤姆慌张地后退几步,脸色都变了,“我摸摸就够了。”他飞也似逃到人群里,回到卢西弗旁边。 “我们走吧。”卢西弗说,“在这里我觉得不太舒服。”一想到女人对她的唇语,她就心中不安。“不要,再看看嘛。”汤姆兴致勃勃,“我还没看够呢!” 台上又在表演狮口脱险了。这次是团长兴起,亲自上台表演。团长弯下腰伸长脖子时女人嘴角一抹邪恶的笑意若隐若现。卢西弗心里一沉,那笑容阴冷,像是在实施一个筹划已久的阴谋。 肥胖的团长刚把头伸进狮子嘴里,狮子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团长被狮子吐出来时,已经鲜血淋漓。 场上惊叫一片。卢西弗拉着汤姆,就要从现场离开。但汤姆的好事之心实在是占了上风,反而立住了脚:“再看看。你觉得是有人做了手脚吗?”“明显是那女人吧?女郎与狮子朝夕相处,想要刺激狮子打个喷嚏相当容易,比如在团长头发上抹上辣椒粉,或是摸着狮子头时从手心里向它的鼻子抖一些辣椒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卢西弗说,“她肯定会被抓起来。你刚才摸过狮子,也脱不了嫌疑!快跑!”她抓紧汤姆的手腕,从人群里挤出去。 奔过曲曲折折的几条小巷,卢西弗觉得暂时算是安全了,就站定了让体力透支的汤姆喘口气。汤姆从鼓鼓的裤腰里掏出几个五颜六色的钱包交给卢西弗:“路费有着落了——简直连买马的钱都够了。”“你真有本事!”卢西弗开始心满意足地数钱,将钱包一个接一个丢进肮脏的下水沟里。 “你们只顾自己跑,也不肯等等我。”身后响起了一个娇媚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喘息。 卢西弗警觉地回头看,只见盖伊也从巷口出现了,一领男式的灰色长袍遮住了她姣好的曲线,赤着脚,靠在墙上擦汗。 “为什么要跟着我?”卢西弗不耐烦地问。 “狮子惹祸了,我会被抓起来处死的。当然要逃跑了!”女郎道,“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你在台上为什么叫我带你走?”卢西弗想问清楚这件事,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和盖伊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盖伊轻笑:“因为我遇到过一个极准确的预言师,她通晓过去未来一切事情,她说我有一天会遇到你们,跟你们一起走,就会找到自己的未来。” “你怎么知道要找的人就是我们啊?”汤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 “‘男装的少女/黑发金眸/带着星辰之光前来/海水在阳光下蒸发/黑色劲装/靴筒里藏着短刀。’我想一定说的就是你了。”盖伊说,“我一直在找这样的人,找了很久,真怕自己错过了。” 卢西弗低头,看见自己的靴筒里露出刀柄。一定是昨晚在水中奋力游泳时,绑刀鞘的皮绳松了。预言如此准确,那人难道是阿曼达所说的塞西莉亚?卢西弗心想,这可是个找到她的大好机会,不能错过。“那个预言师是谁?在哪里?我也想见见她。”卢西弗说。 “可以带你们去见她,不过你们走时,可要带上我!”盖伊固执地请求。 卢西弗略一思考,点头答应:“好,我们带你走。” 一边的汤姆却冷笑起来,笑得直咳嗽:“盖伊小姐,您也太能唬人了吧?您是看到我的朋友现在这副样子,才编出这几句预言的对吗?根本没有什么预言师!”卢西弗打了一个冷战——汤姆说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纯是因为听阿曼达讲过塞西莉亚的事情,所以先入为主,认为有近乎神的预言师的存在。但汤姆没听过,他更倾向于以街头混混的逻辑,将整件事情解释为一个拙劣的骗局。 汤姆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将盖伊抵在墙上,冷厉的刀刃正对着她修长的脖子,露出凶狠危险的神情:“你说实话,为什么盯上我们?” 盖伊却笑了,又轻轻念出几句: “潮水上涨/淹没了神之审判/海燕惊飞/少女和少年/在暴雨中落入波涛翻涌的狂怒之海。” 汤姆的匕首滑回袖中,转向卢西弗,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诧:“我也同意带上她。我们要在启曼港被守卫封锁之前出城!” 他们迟了一步,启曼港已经被封锁了,满城在抓驯兽女郎。 盖伊在贫民区的一间破帐篷里穿上男装,将头发剪短,用汤姆从城外找来的草汁染成青色,汤姆扔了一枚金币给帐篷的主人,那个满脸络腮胡的邋遢男人几乎要跪下磕头。 “你怎么知道神之审判的事?”卢西弗盘膝坐在地上作为床铺的一堆稻草上,问盖伊。 “预言师说的。她还说了其他的一些话,但我只记住这几句。她说在关键时刻说出这些,可以改变我的命运。”盖伊慵懒地伸展细腰,“我想,我的命运的确要从此改变了。” “奉治安官之命搜查疑犯!”几个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男人连忙迎上去:“各位大人,我家可没什么嫌疑犯,这点意思请各位大人吃杯酒……”他往领头的士兵手里塞了几枚银币,士兵上下打量他:“你小子倒是很识抬举!”他环视了一下屋子,卢西弗沉静地端坐不动,汤姆在手里把玩着一副扑克牌,盖伊背对着他们坐着,三个人摆出一副玩牌的架势。士兵看三个人眼生,衣服虽然谈不上华贵,但也绝不褴褛,不像是贫民窟的人,便问:“这三个人是谁?” 男人指着汤姆说:“他是我的远房侄儿,要去雅玛城,正巧路过启曼港,带着朋友在此小住几日。” “你,转过来!”士兵命令盖伊。盖伊缓缓转过脸来,她现在的打扮,像极了面容清俊的男子。虽然无法改变眼睛的颜色,但是头发颜色的改变使她足以蒙混过大多数人的眼睛。她又是坐在地上,看不出来身高。士兵端详了一阵,便离开了。 “看来,我的化装术还不错嘛!”汤姆骄傲地打了个响指,“我建议,今天傍晚我们就大张旗鼓地出城,绝不在这里多留一刻!黄昏的光线使他们也不太容易认出你来。” 在出城时他们遇到了大麻烦。守城的士兵长见过盖伊的表演,觉得这个青绿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的身高和面容实在很像通缉犯。盖伊连连用手比划,表示自己是个哑巴。汤姆陪着笑,试图贿赂守卫长,钱币却被打落在地上。守卫长上前一步,剑尖抵上盖伊的胸口,士兵们围上来,长矛指着卢西弗和汤姆。卢西弗握住袖中的飞刀,城门口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这时,盖伊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他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士兵们惊讶地盯着他,守卫长更是尴尬。他知道自己一定认错了人。驯兽女郎是个女人,而面前的这个却是如假包换验明正身的男人。他将剑收回鞘里,放三人离开。 “哦,真是不好意思,我原本是个男孩,自小被卖到马戏团,因长相还算漂亮,被当成女孩来养,还总受团长猥亵。”启曼港外,通往雅玛城的路上,盖伊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对他们解释。 “怎么看你都是女人啊!”汤姆啧啧惊叹,“你才是真正的化装天才啊!” “我愤怒地反抗,后来,玩厌了的团长叫马戏团的医生给我做了手术。”盖伊瞟一眼汤姆,敞开衣襟,“所以,我其实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是男人。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团长了?”。汤姆盯着盖伊浑圆的胸部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也真够可怜的。”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盖伊说着大步向前走去,“现在,该我履行诺言,带你们去找那个预言师了。” “预言师在哪里?”卢西弗问。她心里焦急,不亲自知晓阿曼达的生死,她是不会甘心的,虽然希望渺茫,却也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闪金港。”盖伊眨着狭长的眼睛,“去过吗?火烈原上,奔流河入海口的那座自由贸易城邦。那里聚集了四海的客商。” “不行,我现在不能去。可是你可以告诉我她的姓名和身份,我会在有空时自己去拜访她。”卢西弗说。 “她是天空女神祭司塞西利亚。” 4、刑场决斗 那个高大的骑士来到雅玛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牵着一匹青色的马驹,带着一柄旧剑,牛皮靴子已经被磨得发白,浅灰的瞳仁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情。他胸前佩戴的飞鹰徽章标明了他的身份——来自鹰岩山庄的妖兽猎人。 酒馆老板不敢招惹这厉害角色,待他在吧台边一处热闹的地方坐定,就立即奉上酒水。酒馆里沸沸扬扬,都在传前些日子的国王遇刺案。 “据说是黑魔法师干的,非常厉害!听说国王原本已经把刺客杀死了,可是丧尸又跳起来,用剑把他钉在了柱子上!国王直到现在都下不了床呢!只能由宰相亚孙暂代,和哈维祭司一起理政。” “亚孙算什么角色!哈维在独掌大权吧?”高大的骑士一掌拍在桌子上。 “嘘!你不要命了?圣殿骑士可是无处不在的!被他们听见你就死定了!”酒店老板低声提醒。 “嫌疑犯呢?抓到了吗?” “还没抓到呢,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审判,虽然证明无罪,可是也死掉了。即使无罪又有什么用呢?其中有一个还是六芒星学校的女老师,叫阿曼达。” “什么?”骑士几乎跳起来,手指关节捏出爆响,“阿曼达?” “是啊,被关在神之审判的水牢里,潮水上涨时会淹没牢房。如果她没死,就证明她是有罪的,如果她死了,证明她是无罪的。那天是大潮,潮水上涨了三个小时之久。”酒店老板叹息着,“世道变了,连她那样的好人也逃不过去。谁让她那天正好在场呢?在场的人都被关了起来,为了证明自己无罪,互相检举揭发。有些人想保护好朋友,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阿曼达就是她的丈夫亨利检举的,他为了和她撇清关系。现在那个男人被六芒星学校解雇,名声都臭了。”酒店老板指向角落里一个肮脏邋遢的酒鬼,“天天来我这里喝酒,最近连女人首饰都拿了出来。”他一指吧台桌上的一条猫眼石项链,又叹一口气,用抹布擦拭着酒具,不再说话。 晚上,酒店打烊了。多罗利安湖边,亨利醉步踉跄,喃喃道:“阿曼达,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很怕……真的……他们用刑逼我,要我告发你,如果我不那么做,他们就要杀了我……”他将酒瓶子狠狠砸在地上,俯身看着湖里自己的倒影。这几天,他受到良心的谴责,又被众人议论,觉得实在没有脸面活下去,可是又不甘心这样去死,只有用酒精麻醉自己,浑浑噩噩地度日。 “你觉得对不起阿曼达,那你当初为什么娶她?”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亨利回转身来,看见身材高大的骑士站在面前,浅灰的眼睛里布满了愤怒的血丝。他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啊,你就是在我们结婚仪式上送她戒指的那个人!”亨利想了起来,大声说。在他和阿曼达的结婚仪式上,他们正在红毯上漫步,接受来宾的祝福,花童们把芳香的花瓣撒在他们脚下。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人丛中走出,径直走向阿曼达,问她是否愿意跟他一起走。所有人都惊骇无比,结婚仪式上有这样的人出现更像是来抢亲,一些男方的亲属甚至拔出剑来。但那个人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仿佛眼里只有一个阿曼达。阿曼达微笑着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那对浅灰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他拿出一个金戒指交给阿曼达,说:“这是送给你的,我从前一直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然后他转身分开人群。等到反应过来的人想追上他暴打一顿时,他已经跨上了一匹青色的老马绝尘而去。 就是这个人啊。亨利的后脊窜过一阵凉气,酒醒了一大半。“你想干什么?阿曼达不是我杀的!是哈维的人要诬陷她!”他一边后退,一边从手上拿下金戒指扔过去:“这个还给你!你的财富,都给你!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没做!” 高大的男人步步进逼,影子像山一样压过来。亨利双腿早软了,再也跑不动。男人拎起他,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丢进了湖里,湖水平静地淹没了亨利微弱的叫喊。酒店老板在楼上看见这一幕,拉下了窗帘。 亨利的尸体第二天在湖里被发现,治安官经过一番调查,发现最后看见亨利的人是酒店的老板。“他那晚喝得太多了,一直到打烊,走时像一只软脚虾。”酒店老板淡淡地说。治安官不想往下追究,只判定他失足落水。但在百姓中间,也有人认为他是受良心谴责而投水自尽,还有人认为他是被杀的,因为那天夜里有人看见一个披斗篷的高大黑影在西门附近的湖畔亨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徘徊。还有人说,那个披斗篷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死神。 “肯?你来了?”该隐老宅门口,卢西弗吃惊地把他拉到暗处,“爸爸说要派人来,没想到会是你。不过通缉你的风头好像早就过了,时间太久了。现在城里正为了国王遇刺一事人人自危呢!” “西里斯伯爵出海了,他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肯说。 “什么?”卢西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这么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他留下话来,有什么事情就由你和弗雷密应付。家族里的一切资源也随你们调动。” 卢西弗叹一口气,虽然父亲早说过有朝一日由她来接掌鹰岩山庄,但是可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而且老爸溜得这么干净利落。“这里有蹊跷!”卢西弗挑了挑细眉,“别骗我,究竟怎么了?”肯拿出一封信:“他们说,要是不相信,就让你看这封信,有他的亲笔签名和私章。”卢西弗草草读完了信,父亲的字,烧成灰她也认识。果然和肯说的一样。 好像一夜之间,就被迫从孩子长成大人。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阿曼达……”卢西弗显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对肯讲这件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我杀了亨利,替她报了仇。”肯平静地说。 “亨利也死了?阿曼达的女儿怎么办?做事之前先用脑子想想啊!”卢西弗恨不得抽肯一个耳光。 “她有女儿?”肯比卢西弗还要吃惊。他远在亚述森林,与世隔绝已经太久。 卢西弗马上反应过来:“你把她带走吧。我们一起去,安认识我。阿曼达还有一个外祖母,很可怜,你也带上她。” 卢西弗带着肯来到阿曼达的住处,从她疯癫的外祖母那里带走了阿曼达的女儿安。自从阿曼达的外祖父普路透斯被杀,外祖母就疯了。她坐在屋里不停地织布,织机的嗡嗡声中她唱歌一样哀诉:“你们杀了我丈夫,你们杀了我女儿,你们杀了我外孙女……你们这群吃人的魔鬼……愿地狱的烈火烧死你们……”他们想把外祖母也带走,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并威胁说如果他想碰她,她就会抱着织机撞死,他们只好作罢,给了管家一大笔钱,让他照顾好老人。 肯带着安在阿曼达墓前献上一束百合,低声说:“我又来晚了,对不起,我总是迟到……”阿曼达的老祖母坐在织机前不眠不休,在无尽的诅咒中织出了一幅乱世画卷,她就那样坐在织机前死了,死时也保持坐着的姿势,蛆虫在她身上爬来爬去,苍蝇舔着她腐烂的肉体,最后,她成了一具坐在织机前的骷髅。小屋里所有家具,包括那匹预言布,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 “艾丽娜,我也要走了。”卢西弗向艾丽娜告别。“我要和肯一起走,带着安,保护她回到鹰岩山庄。反正我们已经毕业,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我还要留在这里,我要继续母亲的调查。她的生命不能够白白牺牲。”艾丽娜固执地说,眼睛里是坚定的神情,“根据阿曼达留给我的普路透斯的预言,我一定会查出母亲要寻找的秘密。” “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只能在这路口分手,互道珍重。”卢西弗神情黯然,“艾丽娜,这里太危险,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回去的。” “我留下来可以给你打听消息。”艾丽娜的笑容有些勉强,“卢西弗,不然你远在西疆,如何准确得知这里的消息呢?我会不定期送信给你。” 卢西弗抿了抿嘴唇,不好勉强。她辞别了艾丽娜,和肯、安一起踏上返回西泽原的旅程。 “卢西弗!等一等!”小路上,汤姆骑着小红马追上来。 “怎么了?”卢西弗有点吃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还在学校念书么?” “艾丽娜被抓起来了!”汤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让我出来找你,她说跟着纸鹤的方向走。”他的马头上用细线拴着一只纸鹤,正是卢西弗折给艾丽娜的。 卢西弗脸色变得雪白,对肯说:“你带安先走,我随后就回鹰岩山庄。” “我们也一起去!”安在肯的怀中叫道。 “乖,你不能去。”卢西弗摸了摸安的脸蛋,“肯,保护好她。我有办法救艾丽娜出来。”她一扯马缰,转回来路。汤姆跳下小红马:“你的马不行,咱们换马,你快些回去,迟了怕来不及。”他又递过来一个盒子:“我做的两重面具。你最好不要在他们面前露脸。”“好!”卢西弗跨上汤姆的马,飞驰而去。 艾丽娜抱膝坐在牢房一角,地上长满了苔藓,湿气从裙子下面透上来,使她的关节隐隐作痛。这里甚至连草铺都没有,只能躺在冰冷的砖地上睡。大小便也只能在牢里就地解决,艾丽娜只能尽力离那个被当成厕所的角落远些,可是还是有臭气钻进鼻孔。她的衣服已经一星期没有洗了,头发也像稻草一样打着结。一夜之间从王子的座上宾沦为大祭司的阶下囚,命运简直像一本悬疑故事书,翻开一页就露出了残酷的一面。 说来都是文森特和伊丽莎白害的她。文森特和伊丽莎白每日给国王请安,国王始终躺在床上,只能转动眼睛,却无法说话。文森特来找艾丽娜,对她说:“艾丽娜,上课时我觉得你很通医理,请务必帮我父王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法。我看御医根本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你可以找医学老师,我恐怕不行。”艾丽娜推辞道。她心想老国王遇刺中间不知道有什么哈维搞的猫腻,要是我被无辜地卷了进去,想保全自身都难。可是她架不住文森特一而再、再而三地央求,只好答应悄悄溜进去看上一眼。 “不要指望我有什么建设性意见。”她化装成使女,用头巾包住显眼的一头橙色头发,随文森特前往国王寝宫。中途遇上伊丽莎白,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在六芒星学校的同班同学。听文森特说明来意,也要同去。于是三个人一起来到詹姆斯国王的床榻之前。 艾丽娜伸手摸了摸国王的额头,感觉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黑暗魔法力量,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遇上过。“哈维大人说,陛下没有被魔法伤害,是吗?”她问。 “是的。哈维大人说父王只是被剑刺伤过重所致,医生也这么说的。而且当天只是侍卫刺杀,虽然后来也有尸体暴起伤人,可是并没有魔法直接作用在父王身上。” 艾丽娜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国王陛下已经驾崩了……现在你们所见,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文森特和伊丽莎白同时愣住。“不可能!”伊丽莎白抬手要打艾丽娜耳光,艾丽娜躲闪过去,伊丽莎白长长的指甲还是擦过她的脸颊,刮出一道血痕。 “父王没有死!没有……”伊丽莎白哭了起来。 “闭嘴!”有人挑开帘子,从外间走进来,“是谁出此不吉之言?”艾丽娜躲避不及,立在当地。高个子的黑黛安娜公主大步来到国王床前,斜睨一眼艾丽娜:“你是谁?胆敢踏入王宫禁地?” “是我带她来的。她有好医术,我想也许她能治……”文森特抢在艾丽娜前面说。 黑黛安娜冷笑两声:“好医术?对重伤在身的父王下此言灵诅咒,恐怕她是一个黑魔法师吧?来人!抓起来!” 身后两个王宫侍卫上前抓住艾丽娜的胳膊。 “住手!”文森特大声阻止,“她是我请来的客人,有谁敢动她?”侍卫们看见文森特认真的眼神,不禁停了下来。黑黛安娜虽然御下严格,毕竟是公主,地位不如王子尊崇。“姐姐,请尊重我的客人!”文森特厉声说完,拉着艾丽娜从黑黛安娜身边走了出去。伊丽莎白看了黑黛安娜一眼,也追了出去。 “文森特,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就要你好看!”黑黛安娜冷冷一笑,“以她为饵,换取你的生命,这样我得到国王的继承权就顺理成章!”她戴了黑曜石戒指的手缓缓握紧。 不久,艾丽娜便被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告发有黑法师的嫌疑,进了监狱,并且被判处火刑。 她本来可以用魔法的力量逃出去,但是她根本没有用。她不能流露出自己法术高强的迹象,至少现在还不能,这样会引起哈维和黑黛安娜的警觉。如果全国贴上画有她头像的通缉令,以后在雅玛城打探消息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另外,她也想知道,文森特是否真的关心她。 奥斯温王国的律法规定,被判处火刑的黑魔法师,在执行前如果有骑士肯为魔法师的清白作出决斗申请,就可以和代表审判方的圣殿骑士决斗,决斗的输赢被认为是星神的意旨。如果代表魔法师一方的骑士胜了,法师就可以被无罪释放。 她让罗宾去找卢西弗,只是作为万一的后备策略。她更希望文森特能够为自己挺身而出。虽然他从来没有当面向自己表白过,只是对着变成小白兔的自己倾诉爱慕之情,可是只有爱慕之情是远远不够的。她要看这个人是否有担当,是否肯为自己做出牺牲,这样才能判断是否值得和他在一起。 “有人愿意为这位魔法师决斗,证明他的清白吗?”行刑官在广场上高声发问。 艾丽娜被绑在火刑柱上,脚下堆满了柴薪。她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处决前犯人穿的白袍,宽大的领口处露出姣好的肌肤。她向人丛中望去,看见罗宾站在一辆小贩的货车上,推车人是一个高大的红发少年,想必就是罗宾常常提起的他的弟弟慕洛利。而艾德丽莉和玛丽安在一间酒馆的二楼窗口向下俯瞰。文森特戴着面甲骑在一匹白马上,握着华丽佩剑的手微微发抖。“你来了……”艾丽娜看向文森特,文森特也透过面甲的孔洞看向自己心仪的少女。 “有人愿意为这位魔法师决斗吗?”行刑官问第二遍。 文森特还是没有动。 艾丽娜有些焦躁不安。问过第三遍再没有人应答,就要点燃她脚下的火堆了。她小看了黑黛安娜,捆绑她的锁链是刻了星辰密咒的锁链,无法用魔法脱身。黑黛安娜是刻意想置她于死地。 是朔月之力……她忽然想起了在詹姆斯国王身上感受到的魔法力量,那是黑黛安娜的力量,这个公主一直在隐藏着自己会魔法的事实,和自己在哈维面前本能地尽力隐藏魔法力量一样。 艾丽娜突然感到一阵心寒,她看见黑黛安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艾德丽莉一身劲装,就要跳到空场上证明朋友的清白。玛丽安拉住了她,一指远处:“他们来了!” “有人愿意为这位魔法师决斗,证明她的清白吗?”行刑官问到第三遍。 文森特开始催动他的马。他走得很慢,然而却是庄重地一步步向前。 在文森特尚未到达空场之际,一匹黑鬃烈马一声长嘶,从围观的人群头上跃过,跳进空场。马上的少年戴着银色面具,一身黑色便装,声音清亮:“我来决斗!这个女孩是清白的!” “虽然是少年人,可是也不像是很好对付的呢。”黑黛安娜在哈维旁边耳语,“你可要派出一个厉害的骑士哟。” “我手下的骑士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对付这小子绰绰有余。”哈维打了个手势,一个黑发的骑士策马出列。 “我代表圣殿的旨意来与你决斗。星神在上,保佑无罪的人!”鲁帕特将手放在胸前微鞠一躬算是向对手致意,风采引得周围的人一片叫好。 少年身形瘦削英挺,衣领开口处露出凛冽的锁骨,也向鲁帕特一拱手:“星神保佑无罪的人!”二人各执兵器,驱动坐骑向对方冲去,长剑交接,二人错身而过。在圣殿骑士中也算得上膂力过人的鲁帕特震得手腕酸麻,暗想今天遇上了对手,斗志更浓,回身再次冲上前去。他却不知道卢西弗带的护腕是魔法护腕,能使佩戴之人腕力增强十倍,是女性猎魔人用来对付妖兽的装备。少年见鲁帕特接下了这一剑,也知道对手不可小看,将剑挥成一道闪电,希望速战速决。 第二回合,少年刺中了鲁帕特的战马。鲁帕特不得不下马步战。少年也从马上跳了下来。第三回合,鲁帕特胸甲被斩开,胸前多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血染衣袍。他知道对方已经手下留情,便低声说:“我输了。” 哈维站了起来,重重地捶着面前的桌子,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鲁帕特是全国比武大会成人组的第二名,是仅次于艾克王子的勇士,如今竟被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打败,当着众人的面认输。黑黛安娜将手按在哈维手上:“祭司大人,何不让少年摘下面具,一睹他的真容?能把这样的勇士纳入麾下,也是圣殿骑士团之幸。”哈维想了一想,便传令下去。这人剑法精妙,又戴了面具,想必是有不便表露身份的难处。如果不是他体形瘦削,真要怀疑是失踪的艾克回来了。 不出片刻,少年被带到哈维面前。“大人,在我摘下面具之前,请您先下令释放那个无辜的女孩。”少年说。黑黛安娜微微一笑,立刻传令将艾丽娜的锁链解开。艾丽娜得脱大难,一眼也不看文森特,自顾揉着手腕,关切地看向少年的方向。 “因为曾经被火灼伤,恐怕惊吓到公主殿下和大人,所以才戴着面具。”少年礼貌地解释,“请公主殿下和大人不要怪罪。”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严重烧伤面目全非的面容,在哈维和公主身后的侍从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黑黛安娜盯着少年看了半天,说:“好了,你戴上吧。”哈维没有提及让少年加入圣殿骑士的事情,只是挥手让他下去。 “等一等!”黑黛安娜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少年,“你愿意做我的侍卫吗?”她和哈维祭司联手,希望坐上奥斯温女王的宝座,自是求贤若渴,心生招揽之意。 少年薄薄的唇角嘲讽地微微一挑:“谢谢公主殿下美意,我能力低微,恐怕无法胜任,而且只愿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上马离开,背影自有一股凛然傲气。 “我今天赢了她,她就是我的。你,胆小鬼,什么都不是!她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经过文森特时,少年沉声对他说。是文森特熟悉的声音,文森特一颤:“卢西弗……” 艾丽娜被无罪释放,她立即开始调查控告自己的人。那人是梅列莎家里的一个“被开除”的仆人。律法规定,在猎巫运动中,告发者可以领到被揭发的“黑魔法师”的一半家产。一旦犯人被证明无罪,被告又可以领到原告的一半家产。梅列莎并未亲自出面,而是指使一个“被开除”的仆人告发艾丽娜,那人原本就没有什么财产,由于他“被开除”,也与梅列莎家脱离了联系。艾丽娜心知是梅列莎告发的自己,便抓住那个仆人灌下毒药,让他在街上替自己打听小道消息,同时寻找报复的时机。 微雨斜织的黄昏,纳莉太太来到该隐老宅,带来了西肖尔侯爵病重的消息。艾丽娜立即动身回家。卢西弗在半路上遇上了纳莉太太,就在一间小客店里等她们一起西行,沿途保护艾丽娜和纳莉。 哈维祭司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针对黑魔法师的大清洗,也就是后来史书上所载的猎巫运动。奥斯温王国陷入大规模猎巫的恐怖之中。一些地方势力也借此机会打击异己,西陆大地被火刑架的浓烟所笼罩。其实具备法师天赋的人少之又少,这场清洗运动杀死了不少无辜的人,加上百年一遇的蝗灾,饿殍遍地,民怨沸腾。卢西弗和艾丽娜一路上所见怵目惊心。卢西弗每次遇到火刑即将执行,都戴着面具上前决斗,救下火刑架上的人的性命。人们给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起了个绰号,叫“星辰之光”,意思是星神派来的使者,带给他们生之希望。 “长此以往,国家就要毁灭了吧?”卢西弗叹息,“国王重伤未愈,奸佞当道,小人横行。” “你不会真相信国王重伤未愈吧?”艾丽娜道,“我去看过国王,他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情况掌握在哈维和黑黛安娜手上,密不发丧而已。他每天睁着眼睛,其实是死灵法师做出的他还活着的假象。哈维身边一定有一个死灵法师,谋划了这场刺杀。艾克失踪,王位悬而未决,朝中还有许多人支持文森特,所以黑黛安娜和哈维还要造出国王在世的假象。” “这么说来,他们抓你,可能是为了激文森特替你决斗罗?”卢西弗道,“我看见他全副武装站在那里,一副准备决斗的样子。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他恐怕会死在鲁帕特手里。我当时还特别气愤他为什么不替你出头!现在细想,我错怪他了。他要是出去决斗,就上当了。” 艾丽娜叹了口气:“说这些干什么?时势艰难,我准备回画眉田庄,再也不回雅玛城了。” 5、空棺遗书 西肖尔宅邸大厅的天花板上用布匹结成大朵的白花。沉重的紫檀棺木已经落钉,棺木上撒着白色的水仙花瓣。“他自己要用的水仙。”管家汤擦着眼睛解释,“他没有要白色玫瑰。”水仙花是侯爵夫人艾米莉的家徽。 “他什么时间过世的?”见到棺材,艾丽娜觉得仿佛身在梦中。 “就在昨天。他在卧室里饮完最后一杯酒,笑着说他要走了,然后就倒了下去。”管家汤声音哽咽,“教士来给他做祷告,他已经得到了星神的宽恕,神情安详。” 换上黑色裙子的艾丽娜上前痛哭失声。她不能相信这个事实,然而终于看见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场面。虽然父亲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关心过自己,可是毕竟从小也是衣食无忧,过着贵族小姐的生活。苏珊娜已经嫁人,听说小姐回来了,也回到西肖尔府,一直站在艾丽娜身后,见她哭得十分伤心,便上前来扶她。 “明天我们送父亲去墓地。”艾丽娜说,“管家汤,你负责安排一切事宜。” 晚上,艾丽娜躺在二楼房间的床上,这间房间原本是她母亲住的,有一个很大的半圆形阳台,阳台两边是从一楼延伸上来的白色的大理石柱,爬满了藤萝。牵牛花在月光下清冷地开着,像一朵一朵散发着香气的星星。每朵花只开一个晚上,天亮就凋谢,又有新的花朵迎着朝露盛开。艾丽娜觉得自己受家族保护、无忧无虑的时光过去了,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牵牛花。她刚刚十五岁,在心里还是一个孩子,却要成为一个大人,承担大人要做的一切事情:继承这座庄园,打理父亲的财产,寻找合适的人成家。忽然一夜之间,就被迫成长起来,现实真是残酷无比。 她叹着气,在床上辗转。没有看见父亲最后一面,实在令她难以安眠。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进来。”艾丽娜无精打采地说。 苏珊娜走了进来,手中拿了一个小瓶:“艾丽娜小姐,这是侯爵留下来的东西,说让你涂在棺材上,能见他最后一面。”艾丽娜精神一振,知道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魔药,便拿起小瓶,在夜半时分走下楼梯。 大厅里点着蜡烛,纳莉太太在守灵。艾丽娜以想和父亲单独在一起为由支开了纳莉,将魔药抹在棺材板上,棺材板变得透明起来,里面的情形很快就一目了然。 棺材是空的!棺材底部用粗大的黑炭一笔一划写着:“亲爱的宝贝,最近好像风头不太好,世道开始混乱,我听到了许多传闻。我假死骗过了所有人,其实我已经随西里斯出海,请勿挂念。爵位和财产当然由我的宝贝女儿全部继承,你想嫁谁就嫁谁吧,不管是做王妃还是做普通人的太太,我决不干涉,只是务必要给我生外孙!你要是敢不生外孙,我就不回来看你!”最下面是花体的签名。泪痕犹在的艾丽娜站起来,一拳捶在棺材上,想了想,用衣袖抹去了魔药的痕迹。 父亲健在的巨大快乐冲淡了艾丽娜对未来的焦虑与担忧。现在她是画眉田庄的主人了。艾丽娜上楼休息。这次她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卢西弗也同样以少主身份接掌了鹰岩山庄。弗雷密见到卢西弗,兴奋极了,整天跟在卢西弗身边讲山庄近几年发生的事情。而且他也完全能够独当一面,指挥妖兽猎人开展捕猎行动。 “最近形势不好,奥斯温王国猎巫运动搞得人人自危。我不希望庄上的猎人们出什么事情。请大家务必行事低调。”卢西弗对弗雷密说,“我还想出去做一件事情,然后再回山庄来。”“什么事情?我帮你去做。”弗雷密自告奋勇。“不必,你守住山庄就好,不论我去过什么地方,这里都是我唯一的家。”卢西弗轻声说,眼神坚决,“我的老师被人杀死了。我要替她报仇。” 弗雷密沉默了一阵,说:“是阿曼达吧?肯比你早一步回来,他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们注视着在庭院里跑来跑去的安,小女孩的脸上现出一派天真无邪的神色,查尔斯正在用一只草编的蛐蛐逗弄着她。 “父亲从哪里出海?听说你送他到码头?”卢西弗问。 “闪金港,和一个身份神秘的男人,乘坐马丁船长的大船。说是想回东陆。那个男人和父亲年纪相仿,眼睛碧绿,神色慵懒,好像是他的老朋友。从打扮上看,是个贵族,而且手上没有茧子,应当不会武艺。”弗雷密描述得相当详细,“伯爵嘱咐,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只许告诉你一个人。” “安,过来!”卢西弗招呼小女孩,“该念书了。姐姐给你带回了一本好书。”卢西弗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手抄本,没有书名,完全是卢西弗用羽毛笔写下的纤秀字迹。“那是什么?”弗雷密好奇地问。“六芒星学校的课堂笔记。”卢西弗回答,“我和艾丽娜两年就能从学校毕业,而我教出来的学生,完全可以一年就达到六芒星学校毕业生的水平。”她揽着安细弱的肩膀走进屋子里。 那是卢西弗在魔法速成班记下的笔记,中间还夹有《魔法大典》的全部内容。 阿曼达是一个优秀的法师,卢西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魔法速成班一事无成地混日子,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传递知识的媒介,将魔法知识全部传授给恩师的女儿。194 6、命之歧路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秋风肃杀,奥斯温王国瘟疫横行,王城雅玛城门紧闭,贵族日夜享乐,冬天的城外徘徊着来自罗摩山脉深处的饥饿巨狼。这个冬天简直坏到不能再坏。汤姆的鸽子飞到鹰岩山庄,带来了雅玛城中的讯息:玛丽安也被怀疑是黑魔法师,已经被审讯逼疯。罗宾退了学,他的弟弟慕洛利在猎狼行动中表现英勇,被黑黛安娜任命为王家卫队的副队长,而罗宾发誓要替玛丽安报仇,即使和弟弟成为敌人也在所不惜。六芒星学校里,老师和学生都无心上课,汤姆本人也打算混到毕业。艾德丽莉、鲍西娅和多恩,组成了女骑士和女法师的战斗组合,她们发誓终身不嫁,想要担任骑士保卫奥斯温王国的百姓,但是她们不知道应当效忠于谁,只有在星之子神像前发誓。 “我不能够容忍哈维和黑黛安娜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了!”卢西弗对现实既愤恨又迷惘,决定扮作吟游诗人,踏遍大半个西陆寻找艾克的踪迹。“艾克失踪了,我要找到他!即使找不到艾克,也可以招集有志之士反对哈维他们!” “肯已经去雷斯朗穆山和克拉果草原了,山林里有一支强盗队伍,草原上也有许多胆大的独行盗贼或打劫的小团伙,他们无疑是很好的战力。他发誓要踏平哈维和他的圣殿骑士,为阿曼达报仇。”弗雷密告诉卢西弗。卢西弗略一思考,道:“我看这样比较好,肯去雷斯朗穆山,你去克拉果草原,能将两支队伍合并最好。我扮作吟游诗人,去各地煽动人民的反抗情绪。现在平民和奴隶的日子最不好过,像是烈日下的干草,点火就着。” 克拉果草原气候炎热,骄阳似火,仿佛一年四季永远都是夏天,因此又被称作火烈原。发源自雷斯朗穆山的奔流河流经火烈原上,绕经眠月郡,从闪金港入海。火烈原上的奔流河已经是一条宽阔的大河。莱昂尼莎在奔流河边解下皮甲,坐在草地上休息,马儿在河边饮水。她的部下都已经带着劫掠来的物品回到红狮大帐去了,有几个负伤的同伴,也要回去接受治疗。她远远遣众人先行,自己来到河边,品尝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欢娱。 她擦干了剑上的鲜血,仰面躺在草地上,刺眼的白色阳光透过合拢的眼皮,虽然眼睛已经闭上,眼前仍然一片明亮,同昨天夜里突袭的时候大不相同。 “白天多美好啊。”她轻轻地舒了口气,顺手取下腰间的酒壶,将剩下的酒倒入口中,辛辣的甘洌液体流入喉咙,她快意地大笑起来。现在洛克思利田庄的人们不必指责她的母亲是女巫了——世界上哪有挽弓搭箭,带着强盗队伍踏平田庄的女巫啊?她和母亲的图像恐怕已经张贴在了奥斯温王国的边境城池。但是无所谓。她倒很想看看自己的人头值多少鹄币。 母亲原本是洛克思利田庄的一名挤奶女工,猎巫运动发展到最荒唐的时候,每个地区的领主都被分配了举报黑女巫的名额。一些有钱人家的女子能够用钱贿赂猎巫人,洗脱黑女巫的指控,可是贫穷人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死在审讯之中或者火刑柱上。虽然听说现在这股猎巫狂潮已经因民怨沸腾而有所收敛,大祭司召回了派往各地的猎巫人,事情渐渐风平浪静了下来,可是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母亲珍就是被洛克思利田庄举报的黑女巫名额之一。 理由很简单:曾经有一个和她一起做挤奶工的女人吕贝嘉怀了私生子,被赶出了庄园。而现在她的挤奶工同伴又和庄园的小少爷——玛丽安的弟弟艾伦发生了关系。而且珍没有父母,是老罗宾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力气甚至大过男人,有人怀疑她也许是什么怪物生下的孩子。猎巫人宣布珍是黑女巫,她给身边的女人增加勾引男人的魅力。珍可没什么耐性招待不请自来的猎巫人,她抓起猎巫人头领和一个离她最近的士兵的衣领,干脆利落地将他们举起来,磕碎了他们的天灵盖,轻松得就像和面做蛋糕时打入两个鸡蛋。莱昂尼莎很有默契地递过拨火的铁叉,于是来逮捕母亲的士兵纷纷在惨叫声中倒地,她和母亲骑着田庄里最大的一头公牛来到了火烈原上。 火烈原是通缉犯、强盗、捕猎者和雇佣兵的天堂。草原上有一种叫做原犀的食草动物,它额前长角,非常珍贵,原犀角可以到闪金港贩卖给出海的商人们。原犀的皮通常呈灰色,厚实坚硬,可以用来做皮甲或包盾牌。有一种极其稀少的原犀叫烛照犀,浑身红色,角上带着一颗名为“烛照”的火红的珠子,夜里能发红光,照亮方圆十几米的地域,据说珠子蕴育着火元素的精华,有许多火系法师都想得到它。珍带着她捕猎原犀,有时为了追逐犀群要横跨大半个草原,忍饥挨渴,有时还被犀群围攻,陷入险境。捕猎两头原犀之后,珍意识到单打独斗不是办法。于是她开始网罗人手。 珍的方法很奇特,她找那些独行的捕猎者逐个单挑,先是晓以厉害,然后提出决斗,要求对方如果输了就做她的小弟。她几乎挑战了火烈原上的所有单独行动的捕猎者,手下很快聚集了一支队伍。她又吞并了几支火烈原上的其他队伍,现在她立起了红色狮子旗作为旗帜,队伍号称红狮团,垄断了闪金港商贾们的犀角货源。 只是最开始从洛克思利田庄被赶出来的耻辱,一直没有机会洗雪。这成了珍的一件心结。 昨天夜里,莱昂尼莎点齐人马,冲入洛克思利田庄,将下跪求饶的洛克思利男爵踢到了墙角,大肆劫掠男爵府上的钱财,总算替母亲出了这口气。只是自己先斩后奏,擅自调动队伍,想来母亲一定会生气。所以她先派战士们带着战利品回去斡旋,想等母亲的气消了,再回去见她。 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难道母亲派人来找我了?这也太快了!”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一匹白马沿着河岸奔来,马上是一位陌生的青年,身材魁伟,相貌俊美,一头橙发在脑后拢成一束,火焰一般随风飘扬。 “你是谁?从哪里来?”莱昂尼莎警觉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握住了腰间的佩剑。这里是红狮团的势力范围,从没有外人能够越过设下的暗哨到达这里。 “我来投奔红狮团。”青年说,“请问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莱昂尼莎打量着他,青年穿着褐色的布衣,脚上的靴子已经磨破了,马儿也看起来疲惫不堪,看来是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你在路上没遇上什么人吗?”莱昂尼莎问。 “遇上一个家伙,他不但不肯告诉我,还要和我比试。我想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子从地上爬起来。”青年也从头到脚把莱昂尼莎打量了一遍,这个女孩一头短短的枣红色卷发,圆脸浓眉,嘴唇上方还有一抹浓重的绒毛,身材像男孩子一样健壮,腰间佩剑,马鞍上还挂着弓和箭袋。如果没有注意到她深红色骑马服下面丰满浑圆的胸部,他可能会把她误认为男孩子。不过她发育很好,想忽略也不太可能。“你是红狮团的人?”青年有些狐疑地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莱昂尼莎几乎冲他大声吼叫,眼前这个人也太不把红狮团放在眼里,竟然越过了暗哨,不肯正面回答她的话,还这样无礼地打量她,目光好像在看什么奇珍异兽一样。她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对别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十分敏感,尤其他的目光还在她的胸部停留了一会儿。无论哪个男孩要是敢这样瞧着她,她一定会动手揍他。红狮团的弟兄们深知她的脾性,一直把她当成男孩一样对待,刻意忽视她作为女孩的身份。 “我叫弗雷密。”青年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我来自鹰岩山庄,曾经是一名猎魔人。不过现在我想改行做绿林强盗。你又是谁?” “我是红狮团的莱昂尼莎。”莱昂尼莎的一肚子火气在青年谦恭的态度下化为乌有,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我带你去红狮大帐。” “为什么要召集强盗队伍?”卢西弗找艾丽娜商量自己的计划时,艾丽娜奇怪地问,“王宫里还有文森特和伊丽莎白,难道不能帮助他们打败黑黛安娜和哈维吗?”“他们在王宫里只是小绵羊,而黑黛安娜和哈维是两条狼啊!他们之所以还没有被吃掉,是因为他们还算听话,如果所有的继承人都死了,就会显得比较可疑。艾克为什么会失踪?就是因为他太有主见了。如果他在,黑黛安娜绝不敢如此嚣张,所以他必须被除掉。”卢西弗分析得一针见血。 “但是,我还是想帮助文森特。他是个很好的王子,温和,善良,适合统治这个国家。”艾丽娜第一次和卢西弗在见解上产生分歧。 “你和文森特的互相爱慕对你的决定产生了很大影响,你想帮助文森特夺取王位,可是在我看来,他并不适合成为国王。”卢西弗平静地说。 “没有谁天生就是国王,他可以学着做一个好国王。”艾丽娜坚持,“如果艾克在,你也许就不会想着要带强盗杀进雅玛城了!毫无纪律约束的强盗会将百姓的房屋洗劫一空!” “好吧,”卢西弗站起来,“你不能说服我,我也不能说服你。我现在要做一个吟游诗人,去各地旅行,寻找艾克,也播下反抗的火种。我们各走各的路,反正都是替阿曼达报仇,看谁能先做到。我要解放奴隶,让平民和贵族都有同等的机会参与权力!” 艾丽娜有些忧虑地看着朋友:“那些过于严苛的律法必须改写,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解放奴隶,这可是一件大事情!那些获得解放的人一向习惯了听从主人的命令,一旦失去了命令和生活来源,他们将如何安置?而且平民其实根本不管谁是统治者,他们只要自己平安地过日子就很高兴了。只有贵族才在乎谁有王族血统。你让平民和贵族有同等的机会掌权,如果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掌握权力,只会像一个幼童拿着害己害人的利剑四处乱戳!” “当然,关于改革社会制度这点,实在是任重而道远,并非一时能够实现。但是只要有想法,总要在拿下雅玛城之后重新治国的。”卢西弗说,“反正我看不得那些贵族老爷们不拿奴隶当人看。” “奴隶……”艾丽娜轻轻吐出这个她回避已久的词语,仿佛又在梦中看到安琪拉的白色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中下坠,下坠……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了桌子。 “你怎么了?”卢西弗关心地问。 “没什么。”艾丽娜虚弱地说。她拿出一个药瓶,交到卢西弗手中,“我听说外面瘟疫横行,这是能避瘟疫的药,祝你好运!”两个人相互凝视,发现对方的眼神都如此绝决,毫不动摇。卢西弗最终叹了口气:“我会写信给你,你可一定要回!虽然对未来的道路见解不同,我们还是好朋友啊。”艾丽娜看着好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西陆大地上,从此多了一个俊美的吟游诗人。弹着竖琴,唱着反抗的歌谣,将反抗的火种播撒在奥斯温王国的平民、奴隶的心里。 卢西弗想念艾丽娜,常常飞鸿传书,然而艾丽娜似乎越来越冷淡,许久杳无音讯。卢西弗在外面听到的传闻比艾丽娜自己告诉她的还多。卢西弗不禁有点失望。她记得她和艾丽娜曾经是多么要好,记得十岁那年她们一起登上双星女神殿远眺森林深处,记得那时她说自己想像亚斯林王那样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并保卫它的人民,而艾丽娜对她说:“如果你成为了国王,我来做你的护国法师。”…… 闪金港的天空与海女神圣殿人来人往,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占卜师在圣殿里担任祭司,她叫塞西莉亚。她视力很差,近乎失明,但是她的占卜却十分准确,据说是她用视力换来了占卜能力。“看不见别人看得见的东西,才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个赋予她占卜能力的老人这样对她说。老人的名字叫普路透斯,已经过世很久了,每年,在他的祭日,塞西莉亚都会面向雅玛城的方向为他献上一束花。 “帮我占卜一下这个人的命运。这是他的随身之物。”肯在黄昏时来到了天空女神殿之中塞西莉亚祭司的占卜室,递上来一个指环。塞西莉亚用手指在指环上反复摩挲,一股阴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这是她自血雾诅咒之后第一次在预言的河流里看见如此多的血,粘稠,腥红,像一场雨清洗着大地。地上在血雨中长出五谷,无数奴隶砍断了锁链,去抢收那些庄稼。 “他是个战士。”塞西莉亚嘴唇颤抖,为预言河流中的异象深感震动,“他会用他的剑使奴隶获得解放,血洗大地也在所不惜。” 肯赞许地微微点头,指间旋转的那枚金币停下了,“当”的一声响,金币已落在了塞西莉亚面前的匣子里。塞西莉亚抖了一下,她对面前的武士有一种难言的畏惧,虽然以她的视力,只能勉强辨清他魁梧的轮廓。“占卜师,拿去治你的眼睛吧。我要你看世界的改变。”塞西莉亚的手颤抖着伸向钱匣,一摸到那枚金币,便如遭雷击,痉挛着倒在地上。肯低低一声笑,转身出了神殿。 194 7、眠月村庄 卢西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骑着白马走进了奇乐镇。奇乐镇是离眠月郡最近的一个小镇,想进眠月郡的外地人一般都会在这里找一个向导。 小镇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男人在干活,女人在操持家务,小孩子们在精力十足地玩耍,似乎那一片猎巫的阴霾并没有覆盖这个过于偏远闭塞的地方,这令卢西弗感到了一丝欣慰。 她是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带了一个很轻的包裹,包裹里是一把梨花木制的竖琴。这竖琴是父亲留给她的,从前西里斯作为猎魔人走遍西陆,由于不可能总是找到猎魔的活计,所以他也兼做吟游诗人。卢西弗会的几首歌谣都是父亲教的神话传过或英雄史诗,弗雷密和她一起学,唱得远比她好,不过好在她弹琴功夫还算可以,所以即使她几乎是将那些歌词和着音乐背诵出来,倒也没人嘲笑。她在小镇中央的广场上坐下来,摘下帽子倒放在面前,拨弄了几下琴弦,小孩子们很快围拢过来。 卢西弗想了想,几首史诗自己都在旅行时唱遍了,只有一首从艾丽娜那里学来的歌谣没有唱过,便曼声开口: 有一个小巫师 走在雅玛的大街上 前面是一只跳舞的箱子 后面是一口伴奏的锅子 有一个小剑士 走在雅玛的大街上 背着一支弹琴的弓 提着一柄唱歌的剑 他们相遇 他们相识 他们肩并肩向前走 发誓结为永远的兄弟 弓在弹琴 剑在唱歌 箱子在跳舞 锅子在伴奏 他们走向黑暗 他们走向谎言 他们走向鲜血 他们走向背叛 他们走向黑暗中的黑暗 …… 这是艾丽娜曾经唱给她的。调子很简单,一学就会。小孩子们听得起劲,有些有音乐天赋的也跟着旋律哼唱起来。不过,她只会唱到这里。据说后面还有歌词,可是安琪拉那天没有给艾丽娜唱完。 有个人向卢西弗的帽子里扔钱币。卢西弗投以感激的微笑。那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望向卢西弗的目光有些古怪。 卢西弗琴音一变,换了另外一首民歌,讲两个小孩在森林里迷路遇到一个饼干房子的故事。小孩子们听得入迷,驻足的路人也越来越多。很快把最先扔钱的男人挤到一个边上的位置。但是他像入魔了一般定在那里不动,只是盯着卢西弗的脸瞧。卢西弗被他瞧得有点发毛,在脑海里搜索半天,确认自己和他并不相识,所以只作不知。 弹罢最后一首,卢西弗收起了盛得满满钱币的帽子,向众人鞠躬算是谢幕,表演结束,人群散去,只剩下那个男人和她默然相对。 “你……从画眉田庄来?”男人艰难地开口,仿佛这个地方已经对他太过遥远。 “我从哪里来并不重要。”卢西弗道,“吟游者四海为家,自然走过许多地方。” “你为什么会这首歌?关于剑士和巫师的歌?”男人问。 “我的一个朋友教我的,她确实在画眉田庄住过很多年。”卢西弗回答,“这有什么关系吗?” “方济各,还好吗?教士彭,死了吗?”男人打听着一些故人的消息。 “方济各很好,很健康,把田庄布置得像个美丽的大花园。彭已经死了。艾丽娜女侯爵审判了一桩多年前的公案,给一个叫安琪拉的女孩洗清了冤仇,处死了杀人犯彭。”卢西弗想起了艾丽娜决断时睿智成熟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女孩,好像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 男人用手捂住脸,有泪水沿着他的指缝流下来。“安琪拉,小姐她终于替你讨回了公道,可惜我却再也无法见到你了……”他哽咽着自语。 “我是艾丽娜的朋友。”卢西弗说,“您难道是托马斯?她对我讲过您和安琪拉的故事。” “是的,谢谢您给我带来了家乡的消息。”男人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您是小姐的朋友?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叫卢西弗。” 托马斯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崇敬:“您就是鹰岩山庄卢西弗?我听首领说起过您!” 原来托马斯离开田庄以后,怀着满腔愤恨来到雷斯朗穆山投奔山贼,做了鹰旗军统领伊格尔麾下的一名士兵,专门负责打造兵器,从花匠变成了一个铁匠。后来肯来到了雷斯朗穆山上,凭着他的骁勇很快成了伊格尔的得力干将。肯是鹰旗军的左翼领,而右翼领特弥沙是玛基拉的情人。伊格尔的妻子,鹰旗军的女法师玛基拉生性放荡,勾引肯遭到拒绝,便恼羞成怒,在伊格尔面前屡进谗言。伊格尔在肯的提示下,觉察到了妻子的不忠,但在他采取行动之前,就被特弥沙和玛基拉合谋杀害。肯带领左翼军团平定了特弥沙和玛基拉的叛乱,鹰旗军在山中休养生息,再次壮大势力。现在肯是鹰旗军的统领。由于玛基拉的死,鹰旗军失去了法师。在短时间内很难找到胜任的人,因此肯派托马斯来到眠月郡,一则是请眠月女巫重新用满月力量加持辟邪刀,另一个目的是希望说服眠月三女巫,请她们之中的一位做鹰旗军的法师。 现在,托马斯已经将肯的意思带到,刀也已经交给满月女巫塞勒涅。她命令她在奇乐镇等候,待月圆之夜去眠月郡取回辟邪刀,届时女巫将给他回复关于随军法师的事情。女巫们和眠月郡的居民们从不留外人住宿。 “肯的刀怎么了?那把刀原来就有映照妖邪的魔力,还要加持什么满月魔法?” “上次被虫师玛基拉污染了。”托马斯说,“玛基拉绰号蛇女,是个极难对付的女人,她驱使蛇虫围攻了肯的帐篷,我们都以为肯死定了。但他把辟邪刀当成飞刀从帐篷里甩了出来,直接把那女人钉死在树干上,手法漂亮得简直像武神重生。那女人身体里流出黑血来,化成无数虫子爬走了,从那以后他的刀身就灰蒙蒙一片了。”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卢西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说,“托马斯,请带我去见眠月女巫,我要找一个失踪的朋友。” 月神是西陆最古老的神祇之一,也是森林之神。传说她是双星女神的弟子,诞生于树林之中。女武神传授她弓箭的技艺,送她新月之弓,女巫神传授她魔法,送她满月之镜。由于魔法师的法则是不能够魔武双修,而月神同时得到了双星女神的传授,所以魔法女神在传授月法时也附加了一个条件——只有未婚少女才能够修习月法,并且她施展魔法要依赖魔具和月光的力量。但是月有圆缺,在朔月之时新月弓和满月镜都失去效力,月神便汲取冥月之力炼成冥月戒指,这是能够驾驭死灵的法器,只有在朔月或月食之夜才有效。 眠月郡是一个荒僻的小村落,被一片森林所包围,林间小径曲曲折折,被称作“月神的迷宫”。一旦在岔路间迷失,便难以脱身。眠月女巫共有三个人,分别代表新月、满月和冥月,她们共同守护着眠月郡中的月神殿。如果没有向导,是无法穿过森林到达眠月郡的。而向导只能在奇乐镇或眠月郡中寻找。 卢西弗在森林的入口处稍微有点忐忑。傍晚的阳光下,林木寂静无声,连一声鸟叫都没有。浓密的黑森林里古木遮天,几乎没有阳光,一旦进去了便难以回头。夕阳正往林海下沉落,给森林镀上了一层玫瑰色的轮廓。 在奇乐镇找到的向导转过身来,对卢西弗说:“先生,你们可是确定要去眠月郡?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向导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粗壮男子,一个铁匠,常常贩卖农具给眠月郡的居民,因此熟悉通往眠月郡的路径。 “我确认要去。”卢西弗坚定地回答,“我要去找人。” “我要求先付。”男子伸开巴掌,咧嘴笑了,“这片森林,有很多人有命进来,没命回去,我可不想连谈好的向导钱都得不到。” “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托马斯愤怒地一挥马鞭,在空中打出一声脆响:“上次你带着我很顺利就进了森林找到了女巫,这片林子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这位先生,上次带你进去是在上午,阳光很足,可是现在是傍晚,而且是月圆之夜。”男人反驳,“月圆之夜是魔力最盛的时候,如果不小心遇上一个狼人或是别的什么怪物,咱们三个就赶快念一段升天之前的祈祷文吧!” “你这奸猾样子可不像是个能进天堂的。”托马斯讽刺道。 “奸猾又怎么样?我可是要养活一家老小!”男人一梗脖子,“走不走?走就先付钱!不走我可要回去了。” 卢西弗将一个袋子丢给他,男人掂了掂,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好好!咱们这就去!我保证将你们安全送到眠月郡!”他砍了根粗树枝插在后背上,“你们先像我这样背根树枝。万一有野兽从后面突袭,能暂时护住喉咙,可以保命。” 卢西弗和托马斯跟着男人走进了密林。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卢西弗向男人打听艾克的踪迹,男人说:“我是看见过这样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看打扮是个身份很高的贵族,他雇我带他进入眠月郡,他是来找女巫救他的同伴的,他的同伴受了重伤,一直住在奇乐镇的客店里,可是后来那个男人没有回来,他的同伴因为受伤过重死去了。这个人没有本事请到女巫,只可惜了他的同伴——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有着琥珀色的眼睛,把客店老板的女儿迷得跟什么似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卢西弗强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问。 男人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带他进眠月郡,就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罗!”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在夜半时分抵达了眠月郡。这个小村庄展示在卢西弗眼前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静谧,而且是热闹得像在欢庆节日。 “我们去酒吧休息一会儿吧,村里正在举行圆月祭。今天可是月圆之夜啊。”男人说,“眠月女巫会逐家挨户给人施以月光祝福,所以我们在酒吧里等就可以见到她了。” 男人走进了一座小木屋。卢西弗和托马斯脚步稍稍停留了一下,他们看见“神木酒吧”的招牌歪歪斜斜挂在门口,摇摇欲坠;听见酒吧里有人大声唱歌,声如狼嗥。 “去这种地方,真的能等到眠月女巫么?”卢西弗有些犹豫,“上次你怎么见到女巫的?” “上次他也是带我在这里等。”托马斯说,“我们不如进去坐坐吧。” 两个人走进了神木酒吧。 正在擦杯子的老板从吧台后面抬起头来,惊异地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顾客们也都将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窃窃私语:“是人类,新鲜的血肉的味道……”“很久没有尝过了,那个女孩的气味特别甜美……” 卢西弗回顾托马斯,表情僵硬:“你上次就是在这里等?”酒吧里,坐着一群森林妖魔——岩怪、食尸鬼、草精、狼面妖…… 托马斯的惊讶程度不在卢西弗之下:“我上次来时可都是人类!”他仔细辨认老板的面孔,确是上次的老板无疑,只是多出了两只羊角。 “年轻人,今天可是月圆之夜啊!”老板说。 月圆之夜,眠月郡的所有妖魔都显出原形。他们放下手中杯子,围了上来,活人的鲜血毕竟比酒更加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 卢西弗和托马斯立即拔剑出鞘,背向而立。 “想要取得修好的辟邪刀,就要先过我们这一关!”老板冷笑着掷出了杯子,纵身而起,三只山羊蹄子踏过石砌的吧台冲向卢西弗和托马斯。其他的妖魔也一拥而上,想要争抢活人的血肉。 卢西弗冷笑:“是吗?刀剑无情,你们自己可要小心了!” 二十分钟以后,神木酒吧遭到了无情的摧毁。所有杯盘桌椅都粉身碎骨。卢西弗坐在石砌的吧台上,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皮靴尖头踏着闷哼不已的老板,托着下巴:“可惜没有杯子了,连一杯庆祝胜利的酒都喝不上。” 受了几处轻伤的托马斯靠在吧台边喘息连连:“早听说鹰岩山望而却步的猎魔人,果然名不虚传。” “快说,辟邪刀在哪里?”卢西弗踹了一脚老板的屁股。 “不要为难他们,刀在我这里。”门口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月光下,门口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就是眠月女巫。”托马斯低声告诉卢西弗。 “我叫塞勒涅,是满月女巫。”女人笑着说,她穿着一件闪着银光的长袍,“二位请随我来,到月神殿小坐片刻。” 卢西弗跳下吧台,和托马斯一起跟随女巫走过迷宫一般的小径。 月神殿矗立在村庄中央的一片空地上,雪白的大理石柱在满月照射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抱歉,神木酒吧的袭击是对拜访月神殿的人的一场必经考验。”塞勒涅请二人来到神殿里,低眉合十深鞠一躬:“把二位请到这里来,其实有事相求。” 卢西弗扬了扬眉:“什么事情?”这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请帮助我们征戒眠月三女巫中的叛徒——新月女巫黛安娜。” “我认识一个黛安娜,她现在是公主。”卢西弗说。 “就是她。她违背了女巫誓言,离开了眠月郡,还盗走了月神殿的宝物,杀害了冥月女巫赫卡特。”塞勒涅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败类。” “她现在是奥斯温王国的公主。”卢西弗说,“她原来是什么身份?真的有王室血统吗?” “说来话长……” 二十三年前,奥斯温王国的詹姆斯王子来到眠月郡,遇上新月女巫温蒂,他们有了一夜情,生下了黛安娜。温蒂违反了贞洁誓言,便不再担任女巫,但是来自奥斯温王国的刺客还是没有放过她,她被刺客杀死,黛安娜由她的妹妹,新月女巫的继任者佩妮抚养。 二十年前,一个叫莉莉的姑娘和一个叫艾尔哈特的武士逃亡到了眠月郡,武士打败了神木酒吧里的妖怪,因此获得了在这里居住的资格。他们在这里生下了一个有着火焰颜色头发的孩子弗雷密。不知什么原因,奥斯温王国的王后和护国法师亲自带人来追杀这两个人。佩妮同王后见了一面,为了给姐姐复仇,她给王后下了********。王后回到王宫就死去了,但是她和哈维的手下完成了任务,杀死了那两个人。这在眠月女巫眼中看来是不可饶恕的,因为住在眠月郡的人都是被月神的名义保护的人。佩妮见到莉莉的尸体后背的皮肤被剥走,她意识到一定是莉莉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因为莉莉的后背上有很漂亮的百合花纹身。她给莉莉接过生,知道她的肩膀上还有一块纹身,便褪下她的衣袖察看肩膀,果然看见肩膀上还有一小块蝴蝶纹身。弗雷密那天晚上不知去向,佩妮便取下那块纹身保存,详细研究,最终发现那是一段预言。她译出了几句: 双星/天空的女儿/女武神和女巫神/在母亲的祈祷中降临/双星的光辉划过天际/王国的末日近了/亦是洛林的末日/混乱的时代/由一位法师之血开启/由一位法师之血终结/鹰与狮的战旗/所向披靡/奴隶们砍断束缚/新王的仁爱施行于他的领土 黛安娜十六岁时,继承佩妮的职位,成了新月女巫。她对这些往事非常感兴趣,尤其是自己的身世。她从母亲留给她的黄金匕首推断,自己的父亲是国王,并萌生了恢复公主身份的念头。 去年,艾克王子来到眠月郡,为了调查母亲的死因,也为了请女巫医治他重伤的护卫拉斐里亚,黛安娜发现他是王子,便筹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对他施以咒语“沉睡的情人”,让王子在月神殿里沉睡不醒,而她回到国王身边,恢复了公主的身份。眠月女巫可以弃职离开眠月郡,但必须留下月神的魔具,以便传承给继任者。黛安娜不想放弃魔法能力,便带走了新月之弓,盗走了满月之镜和冥月之戒。冥月女巫赫卡特追索魔具反而被害,满月女巫塞勒涅自知不是黛安娜的对手,独自返回眠月郡继续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惩罚叛徒。 “见到辟邪刀时,我想刀的主人一定能够帮助我惩治黛安娜。”塞勒涅说,“这种魂印兵器不是一般的武士能够使用的。”她将钢刀交到托马斯手上,“不想刀的主人没有亲自到来,我却等来了一个猎魔人。” “我会帮助你惩罚黛安娜。”卢西弗向塞勒涅保证,“单是她给王子下咒这条就不原谅。我想见一见沉睡的王子。” 塞勒涅将卢西弗引到月神殿左边的偏殿,王子正躺在石床上沉睡。“这种咒语叫‘沉睡的情人’,只有施咒者本人或是他真心相爱的女子之吻才能解开。不知道猎魔人有没有解咒的办法?” 卢西弗低头看了艾克半天,说:“也许我能解咒,不过要请您和托马斯先出去。” 偏殿里只剩下卢西弗和艾克两人。卢西弗弯下身子,在艾克唇上轻轻一吻。 艾克的睫毛颤了颤,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第一眼看见卢西弗时,居然说:“我不会还是在做梦吧?”然后他就开始用力掐自己的手心。卢西弗笑吟吟地看着他自虐,并不阻止,直到艾克认为这的确不是梦了才开口说道:“艾克殿下,您在沉睡时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有必要让您知道现在的状况……”卢西弗的话被艾克一个热烈的拥抱打断了:“卢西弗,我总是梦见你,梦见我们以各种身份,在不同的情况下相遇,相爱,我也数不清多少次了。不过只有这次,醒来时看见你在我身边是真的!你来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找我,我真是太高兴了!”然后他就开始亲吻卢西弗,不顾卢西弗本人的强烈抗议,直到卢西弗面无表情地把他的下巴扭向一边为止。 “爱妃你干什么?痛痛痛痛……”艾克夸张地大叫。 “王子殿下,请您先听我说完。”卢西弗淡定地讲述艾克沉睡过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拉斐里亚身亡、黛安娜公主入宫、国王和王后遇刺、艾克被当作嫌犯通缉、猎巫运动以及朝廷中的清洗等等。艾克听到国王遇害,捍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就这些?完了?”艾克问。 “完了。”卢西弗说。 艾克又一次抱住了卢西弗,不过这次是伤心的拥抱,他尽力控制自己的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以家族的名誉起誓,我要惩治黛安娜和哈维!”艾克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卢西弗取出银色蝴蝶面具和丑陋的人皮面具,递给艾克:“你现在被通缉,这样出去很不方便,戴上这两重面具,染黑你的头发,你便是周游各地从火刑架上拯救无辜者的光之骑士卢克。” 塞勒涅拒绝了去做随军法师的请求,理由是月神殿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女巫,而神殿不能没人守护。于是卢西弗、艾克和托马斯一起向塞勒涅辞行。卢西弗叮嘱托马斯对艾克苏醒一事保守秘密,即使对肯也不要提起。托马斯答应了。塞勒涅亲自将他们送出了月神的迷宫,托马斯将辟邪刀送回雷斯朗穆山,而卢西弗和艾克向火烈原进发,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8、火烈草原 卢西弗和艾克来到火烈原上。这里是位于雷斯朗穆山和道格恩王国之间的一片草原,气候终年炎热,低矮的红柳树丛零落地分布在草原各处。夏季,西风将海洋的湿润气息送到草原上,常常一连几日烈日高照,又一连几日阴雨连绵。 卢西弗独自来寻找加入红狮团的弗雷密,让艾克在离火烈原最近的镇子等她。她的理由是弗雷密知道戴蝴蝶面具、化名卢克的骑士是她,如果再让弗雷密看见戴面具的艾克,他一定会起好奇心想弄清楚艾克的身份。肯已经顺利收编了雷斯朗穆山的山贼队伍。弗雷密这边好像还欠点火候。的确,弗雷密独自一人来到红狮团,有些孤掌难鸣。红狮团的首领虽是女人,可是并不比男人更好对付。听说健壮的女首领坐在红色骏马上,率领部下所向披靡。队伍里人人都是好骑手,他们头上系着红色的绑带,火焰一样掠过草原,骚扰着奥斯温王国的边境,罗宾的老家洛克思利田庄也遭到了洗劫。他们劫富济贫,踏过村镇时将从贵族家里抢来的大把鹄币扔进穷人家的窗子。 但弗雷密在红狮团中已经取得了很高的地位。他猎取了烛照犀,坐上了红狮团的第三把交椅。地位仅在莱昂尼莎之下。莱昂尼莎常常同他切磋武技,日久生情,渐渐流露出爱慕之意。弗雷密却不敢同她走得太近。 卢西弗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来到了红狮大帐,弹琴歌颂了草原上勇敢的母狮子珍和她的女儿莱昂尼莎。接下来她又唱起了猎取烛照犀勇士的赞歌。 弗雷密一眼就认出了卢西弗。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像被她的歌声迷住了。他很久没看见卢西弗了,试图在她脸上捕捉风霜的痕迹,但是她仍然和从前一样有着英姿勃发的美丽。莱昂尼莎想同弗雷密说几句悄悄话,弗雷密却充耳不闻,只顾瞧着卢西弗。莱昂尼莎猛地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帐。 晚上,弗雷密来到卢西弗的帐篷。 “五音不全的人还敢冒充吟游诗人?白天我简直要在肚子里笑岔气了。”这是弗雷密对卢西弗说的第一句话。 “哼,你不爱听有人爱听。他们还往我帽子里扔钱呢!”卢西弗不服气地说。 “好吧好吧,我服你。”弗雷密作了一个投降的手势,“你交给我的任务,你也看见了,我只完成到这个程度。珍是固执的狮子,只想拥有火烈原的地盘,不作他想。我劝说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甚至几乎要引起她的怀疑。”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酒杯上:“你在喝酒?我记得你最反对饮酒的。” “时过境迁,不一样啦。”卢西弗叹了口气,“有时候也要喝点酒来浇浇愁。” “怎么有两个杯子?”弗雷密有点奇怪。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莱昂尼莎很喜欢你。”卢西弗说,“白天她已经在吃醋啦。” “可是我不喜欢她。”弗雷密严肃地声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卢西弗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一阵发愣,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时,弗雷密就已经拥她入怀吻了下去。 莱昂尼莎正掀开帐篷一角窥视里面的一幕。而艾克则是藏在床下听着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能看见弗雷密和卢西弗的脚,四只脚离得非常近。在卢西弗喝闷酒时他就想跳出来阻止她,可是还没等他出来,弗雷密就已经进来了。 “别闹别闹!”卢西弗推开弗雷密,“好好喝酒。”她给弗雷密满上一杯,也给自己的半杯残酒续上,“我去了眠月郡,又找到了一些关于你身世的线索。” “是吗?”弗雷密说,“快些讲给我听。”他拿出了一枚黄玉坠子。放在桌上:“当年全靠有它,昆塔才能托付狼群把我带到鹰岩山庄。但我父母究竟是谁,一直是我心中的疑惑。” 夜色深沉,四野岑寂,帐篷里一灯如豆,一对青梅竹马对坐饮酒,卢西弗讲述了从阿曼达那里得知的故事,从眠月女巫那里听来的故事,莉莉和艾尔哈特,弗雷密的母亲和父亲。卢西弗将这一切都讲了出来,口气平静淡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弗雷密的声音里饱含了苦涩,“我的母亲身上纹了普路透斯的预言,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得到她的纹身!可这预言竟被眠月郡的女巫得到了!” “是啊。”卢西弗轻轻说。她没有告诉弗雷密,在哈维的书桌上,有一盏台灯罩着百合花纹样的人皮灯罩。哈维的手下粗心大意漏掉了一部分纹身,殊不知漏掉的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那朵百合花就是百合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在里面。 “我想,我需要静一静。”喝得大醉的弗雷密踉跄着起身,扶着桌子想走,却有心无力,重重跌坐回椅子里。 “在这里休息吧。”卢西弗将弗雷密扶到床上,安顿他躺下,转头对着在外面偷窥的莱昂尼莎嫣然一笑:“进来吧,我把他交给你了。”卢西弗提了狼牙,大步出了帐篷。 那年夏天,鲁芬将军带领军队围剿红狮团。那时正是大旱天气,珍选择了火攻,不料烧毁的只是虚设的空营。鲁芬早已带队绕到上风头纵火,红狮团陷入火海包围之中。弗雷密用烛照珠带领战士们逃离了火场,火焰遇到烛照,自动向两边分开。红狮团损折近半。鹰旗军派出使者托马斯同红狮团接洽,愿意请他们上雷斯朗穆山暂避,珍在无奈之下只好答应。肯将两支部队合并成一支,军队的标识也改成了鹰头狮身有翼兽格莱弗,攻打鲁芬的军队。奔流河一战大破鲁芬将军的军队。格莱弗军团向着雅玛城进发,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他们每攻克一座城池,就解放所有的奴隶,因此得到了民众的拥护和爱戴。有不少城池是民众自发做内应,与义军里应外合献出城池。七月,黛安娜公主亲征,与格莱弗军团战与涩谷,连败三阵。不得不退守雅玛城。朔月之夜,公主用魔法大败叛军。 9、死亡军团 一场大雨淋湿了狼藉的战场。血水汇成溪流潺潺流淌入久旱干裂的地缝。黛安娜站在雅玛城上远眺城外的一片凄凉。侍女珀儿为她披上防雨斗篷,泪水混合着雨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但是侍从们并没有发觉。 慕洛利和黑特正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将尸体抬到荒郊掩埋。血腥气和尸体腐烂的气息经雨水一浇,愈发浓烈,蒸腾在雅玛城上空。所有打扫战场的士兵都戴了手套,用布包住口鼻,以防染上瘟疫。 昨晚的夜袭,战况诡异而惨烈,远超人们的预料。格莱弗军团留下了数万具尸体,而每一具都如同被野曾撕咬过一般惨不忍睹。没有一具尸体上的伤是兵刃造成。“倒底公主使用了什么样的法术,使敌军的死状远比狼群咬过更加恐怖?”“难道她是魔鬼化身?”有两个士兵悄悄议论。慕洛利瞪了他们一眼:“不许胡说!快点干活!”昨夜城内守军按兵不动,只有黛安娜一人出城。不久,天地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火把只能照见两步远近。但慕洛利因为被狼人咬过,保留了一些狼人的能力,夜能视物,所以还能看清黑雾涌起的方向正是格莱弗军团大营的前方。大地微微震动,慕洛利将长枪插入泥土,耳朵贴在枪杆上,听见好像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隔了一会儿,又听见凌乱纷沓的沉重脚步,至少有数千人之众。 然后他看见圣殿骑士团的副团长黑特从城外翻上了城墙,收起了手中的套索,从一个守城士兵手中拿过火把,沿着石阶走下城楼,面无人色。 “黑特!”慕洛利向同僚打着招呼,不想竟把黑特吓了一跳,手中火把险些落地。 “你怎么从城外进来?是公主让你去帮忙还是哈维大人让你监视公主?”慕洛利靠近他,低声问。他和黑特是卢西弗安插在雅玛城里的两颗暗哨,他们的代号是风筝。拴住慕洛利的风筝线是对玛丽安的爱,而拴住黑特的风筝线是仇恨。 “哈维派我去,可是那情景实在不是人能看的……”黑特心有余悸,“哈维往我的眼皮上涂了药水,能在两个小时内看透黑雾,结果,我看见黛安娜施法,死人从地上爬起来,腐尸从土里爬出来……这些丧尸毁灭了格莱弗军团。” 仿佛回应黑特的话一样,黑暗中隐约传来恐怖的叫喊。“风向变了……刚才那阵是对着西方吹,现在风向变了。”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随风而来,城上的守卫深感不安。 “慕洛利大人……”一个王室卫兵转向慕洛利。慕洛利打个手势叫他不要动:“没事的,只是城外公主在施法术罢了。”黛安娜前些天派他去屠戮雅玛城周围的村庄,但他拒绝了,所以改换由珀儿执行了任务。原来是为了增加尸体的数量……真是个可怕的妖魔一样的女人。 黑特也面色沉重,指挥着手下搬动尸体。他更感兴趣的是黛安娜把那些利用之后的丧尸藏在了哪里,难道让它们重新回了地底?黛安娜让他和慕洛利辨识叛军阵亡头领的身份,并统计上报,看来她对于自己的法术杀死了哪些具体的人并不知情。也难怪,当时场面混乱,尸体如同潮水般涌入大营,本能地攻击一切活着的人。不过直到战场基本清理完毕,还没有看见肯、卢西弗等几个重要头领。当慕洛利将结果回报黛安娜,黛安娜显得很失望。 但是格莱弗军团从此销声匿迹。各地的贵族重新握住了权柄,抓回了那些逃跑的奴隶。 国王的寝宫内药液蒸腾,浓浓的麝香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黛安娜正在用药液浸泡国王的尸体,她的额头上也因为闷热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双手指甲在药水中浸得一片焦黑。 “何必那么费力保存这具尸体呢?我看他已经保存不了太久,文森特他们很快就会看出来了。”哈维无声地来到黛安娜身后,“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削去文森特的羽翼,教那文武百官都听从我们的命令。” “现在满朝官员都投在哈维大人一边,少数几个有不臣之心的人也在办理国王遇刺案时被摆平,他还哪有什么羽翼可言?”黛安娜站起来,背对着哈维理了理松散的长发,娇笑着说,“连我都感觉处境堪危哪!” 浸泡尸体的大木桶发出了恐怖的咝咝声,有黑气从桶里上升成一朵小小的蘑菇云,笼罩在国王头上。“也许你说得对,他的尸体好像真的瞒不了文森特多久。” “不要忘了,文森特还有六芒星学校里的朋友。” “哟,我可没听说图书馆王子除了书还有什么朋友。”黛安娜回身面对哈维,半倚在木桶外沿上,“都是一群小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还是小心为上。”哈维道,“六芒星学校历来可是出过不少朝中名臣。另外,国王辞世的消息一旦公布,就要考虑王位的继承问题。” “那您认为谁来做国王比较好呢?嫡出的王子文森特?公主伊丽莎白?身为私生女的我?还是您自己呢?” “公主殿下说笑了。我身为一国的星辰祭司,已经发誓将一生奉献给神,当然不会觊觎世俗的王位。但是,总要有个一国之君才好。” “您的意见呢?” “我认为,文森特王子是最适合的人选。他是王子,嫡出,一切都名正言顺。您可以促他早日成婚,待有了子嗣后辅佐他的幼子。”哈维的声音有意沉了下去。黛安娜早听出了弦外之音,她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自己继位,一则庶出不能服众,二则自己掌握的是月法,结婚之后必将失去法力,所以哈维的提议无疑是上策。先让文森特继位,待有子嗣后将他作为一枚弃子,扶持他的幼子做傀儡国王。 “我同意哈维大人高见。”黛安娜将国王的尸体从桶里抱出,放在榻上,药水浸湿了床单,滴滴嗒嗒淌在地上。 “为了迅速,不如给他找一个刚刚怀孕的女人,虽然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未必会知道……” “不行!”哈维断然否决了黛安娜的提议,“国王的血脉必须延续,这个孩子必须是文森特亲生!我建议找一个他喜欢的类型,以激起他的怜爱之情。” “即使那样做,也不能保证他会接近那女孩。他有心上人。” “催情魔药可是眠月女巫的专长。”哈维嘴角微弯。黛安娜,我知道你的底细,正如同你知道我的底细一样。国王的血染红了我们的双手,我们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只有继续相互妥协,一起统治这个国家。 文森特的选妃舞会正在热闹地进行,伊丽莎白却觉得异常失落。父亲仍然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哥哥就已经开始选择未婚妻,为继承王位作准备。 可是除了这样做,又能做些什么呢?朝中大臣都唯哈维和黛安娜马首是瞻,选妃舞会也完全出自他们的安排,哥哥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她看见文森特站在大理石柱后面,端着一杯葡萄酒孤独地自饮,两颊泛起醉态的酡红,看也不看来参加舞会的少女们。她也觉得好孤独,可是没法走近哥哥安慰他,因为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且,她安慰哥哥,可谁能来安慰她呢? 伊丽莎白带着难以名状的孤独从后门悄悄离开了会场,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忽见黛安娜的侍女珀儿匆匆走向王宫的高塔。高塔周围飞舞着乌鸦,月光照着它们飞翔的影子,伊丽莎白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乌鸦的数量太多了。 珀儿走上盘旋的石阶,伊丽莎白隔了一段距离悄悄尾随。塔顶沉重的铁门开开关关,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她听见珀儿出来的脚步声,连忙轻手轻脚赶在珀儿前面退下塔楼。 珀儿出了高塔,并没有注意到躲在阴影里的伊丽莎白,锁上了铁门,大步走开了。伊丽莎白想再进塔已不可能,只好不甘心地回转来,心里却猜疑塔上关了什么重要人物。 第二天,伊丽莎白向宫廷总管拿了高塔的备用钥匙,并叮嘱他不准向任何人说起此事,便上了高塔。楼顶的房间空空如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没有。“亲爱的妹妹,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黛安娜站在身后问。伊丽莎白完全不知道她何时跟在自己后面,见到黛安娜幽灵一样出现,她大吃一惊。 “没什么。”伊丽莎白搪塞道,“只是想远眺外面的景色。”她推开黛安娜走下楼梯,却不小心被裙角绊到,骨碌碌跌下了好几级台阶,额头在苔迹斑驳的石墙上磕出血来。黛安娜缓步行来,眼中噙着嘲讽的笑意安慰伊丽莎白:“妹妹,摔疼了吧?怎么如此不小心?”伊丽莎白嫌恶地望一眼黛安娜,拂开了她的手,扶着墙壁一阶一阶缓缓下去。黛安娜在她背后无声地笑了。 父母曾是伊丽莎白最坚实的依靠,现在,她和哥哥众敌环伺,一无所依。她在最开始的确怀疑艾克是刺杀主谋,但是文森特私下里提醒过她更要当心黛安娜和哈维。果然,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高塔上似乎是囚禁了什么人,但是被他们转移走了。 难道是失踪的艾克吗?他被迫写下了那封信,又被秘密幽禁?伊丽莎白为自己的推断震惊不已。 黛安娜以伊丽莎白为质要胁文森特,文森特才勉强同意召开选妃舞会。但他已经打定主意不接受任何姑娘,除非艾丽娜。他派亚姆去给该隐老宅送请柬,亚姆去了几次,无人应门,他只好把请柬塞进门缝里。然后文森特又打发他去画眉田庄去送舞会请柬,务必交到艾丽娜本人手中。亚姆立即整装出发,可是这一去却在客店里被人偷走了衣服和盘缠,过了好些天才狼狈不堪地到达画眉田庄,得知的消息是艾丽娜已经向雅玛城出发了。 艾丽娜快马加鞭跑到雅玛城,已经是舞会第三天的后半夜。幸而她随身带了一套礼服,当她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换上衣服,头发没梳脸也没洗匆匆赶到王宫时,天已经快亮了。 当她闯进舞会大厅,看见文森特挽着一名橙发少女在红毯上走过两列为他们祝福的王公贵族。远远看去,艾丽娜还以为文森特挽的是自己镜中的影子——那个女孩身高、发色都与自己相似。艾丽娜挤过人群来到前面,站在一个文森特能够看到自己的位置。文森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目光停留在艾丽娜脸上。那个女孩也望过来,微微显出吃惊的样子。文森特就这样挽着女孩从艾丽娜面前走了过去,女孩手上一枚硕大红宝石订婚戒指十分刺目。 10、灰姑娘[1] 1 当午夜钟声敲响,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模样——没有王子,没有宫殿,只有一双借来的水晶鞋。 伍德镇上的人们都知道仙蒂瑞拉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六岁那年母亲病逝,两年以后父亲将继母和两个姐姐迎入家中,自此仙蒂瑞拉开始了厄梦般度日如年的生活。父亲是做海外贸易的商人,经年外出很少回家,家里是继母和姐姐们的天下。继母将所有的家务都交给仙蒂瑞拉去做,可怜的孩子忙得晕头转向。继母每天晚上都差仙蒂瑞拉去镇西的小溪边打一桶水,而打水恰好要经过镇上的公墓。仙蒂瑞拉的母亲就长眠在这片墓地里,墓前有一棵仙蒂瑞拉和父亲亲手栽种的枞树。仙蒂瑞拉有时仿佛听见树后传来绵长叹息,她捏紧水桶的横梁,不敢向四周看,更不敢回头。 吕贝嘉是马丁捡回来的女人,他像拾垃圾一样将她和两个女儿从垃圾堆里捡了回来。那晚他刚刚从海上归来,在闪金港的旅店里休息。半夜他被狂欢的水手们拖起来灌酒,庆祝此次出海丰厚的利润。凌晨,酒的热力涌上头来,使他有四处转转吹吹凉风的冲动。在旅店后面的垃圾桶边,他看见了一个蠕动的小东西,开始他以为是一只野猫,后来走近了,看清楚原来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在大口吃着昨晚倒掉的剩菜,一边吃一边往围裙的兜里塞。马丁掏出个银角子给她,不料女孩牵住了他的衣角不放手,把他带到了海滨的露天垃圾场。于是他看到了衣衫褴褛的女人坐在一段腐烂的龙骨上,纷乱的红色长发披下来挡住大半边脸,女人的眼睛却是亮的。 “马丁,你不认识我了?”她犹豫片刻,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马丁吃了一惊。女人阴恻恻地笑了,门牙的地方是两个黑洞:“我是吕贝嘉啊,马丁!当年你的原野上的红杜鹃吕贝嘉!” 她揪住在身边爬来爬去在垃圾上嗅个不停的小东西的耳朵:“大妞,二妞,过来见你们的父亲。”看着男人掩不住脸上的惊骇,女人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一片海鸥飞起,瘆人的叫着像是应和。 男人记得他在年轻时追求洛克思利庄园的娜慕尔小姐,常去洛克思利庄园,而这个女人是庄园里最年轻漂亮的挤奶工。他偶尔和她调情。娶了那慕尔小姐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所庄园,也从不知道她有了孩子。 “双胞胎,都是你的。”女人从门牙的缺口吐了口唾沫,“我被他们烙上耻辱的印记,赶出了庄园,我想尽一切办法抚养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甚至卖掉了牙齿。当你衣冠楚楚地过着体面生活时,我和孩子们不得不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 男人把女人和两个孩子带回了家,给女人换上新衣服,怀着赎罪的心娶她做太太,求她和孩子们原谅他。两个孩子也都受了洗,起了体面的名字玛丽和安妮。她们和仙蒂瑞拉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可也还过得去。于是男人再度被冒险与利润鼓动着扬帆出海,将女人和孩子们留在了家里。他走的第二天,情况就有所不同了。继母将一身破旧的灰衣服抛给仙蒂瑞拉,吩咐她快去干活。她的衣服、玩具,全归了两个姐姐。 “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报复。”继母居高临下,嘴角勾出刻毒的弧度,“我恨你母亲抢走了我的丈夫,我恨你父亲夺走了我的幸福。”她转身离去,抛下仙蒂瑞拉瑟瑟发抖。 父亲回家时,仙蒂瑞拉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继母对父亲大力夸赞仙蒂瑞拉的俭朴勤劳,说她“总是抢着做家务,而且也不喜欢漂亮衣裳”。父亲问:“为什么呢,我的宝贝?这些粗重的活计完全可以交给仆人。”家里忠心耿耿的老仆早就被吕贝嘉全部遣散。仙蒂瑞拉瞥一眼继母,继母站在父亲身后,她的眼神令仙蒂瑞拉浑身发抖,勉强按继母所教的应道:“勤俭是美德,我的父亲。” 11、灰姑娘[2] 2 如果一个漂亮女孩一向穿得肮脏邋遢,就没人会注意她的美。如果一个小姐总做仆人的活计,那么她就会被当作仆人来看待。渐渐地,人们已经习惯了仙蒂瑞拉的地位与角色,她再也不是富商的女儿,人见人爱的粉红色小公主了。当她去溪边打水,其他人家的女仆都会欺负她的软弱,嘲笑她的怯懦。在家里,甚至在整个镇上,仙蒂瑞拉成为一团不起眼的灰色影子,可有可无,甚至多余。只有一些老人,在去教堂的路上遇见仙蒂瑞拉,还会为她叹息几声,而这些叹息犹如秋天的枯叶般毫无重量。 尽管做着粗重的活计,一向不被人注意,仙蒂瑞拉还是像庭院角落里的一棵小树一样成长起来。十五岁的她身高已经超过了两个姐姐,显得苗条而挺拔,于是她又多了个“傻大个儿”的绰号。 国王的使者来到了瓦德镇,请柬送到了每一户有年轻姑娘的人家,邀请她们去赴一个月后在王宫举办的选妃舞会。继母和两个姐姐开始找镇上最好的裁缝开始赶做新衣——原本她们打算去王城做的,可是王公贵族的马车早已将王城颇具名气的裁缝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忙乱了很久,总算在舞会的前一天,一切都准备好了。即使这样,吕贝嘉仍然对她那件紫罗兰长裙黑水晶配扣的样式不满地叨唠了一整天。 晚上七点是舞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下午,继母和两个姐姐就坐上了去王城的马车。仙蒂瑞拉独自睡在灶台边的茅草堆上,无奈地看着被老鼠咬出新洞的旧被子。无论冬夏,她只有这一条被子,可是她今晚不想补。她闭上眼睛,听见外面一辆又一辆马车驶过的声音。她想象自己也参加了舞会,并同王子跳舞,这想象很快在倦意的引导下变成了梦境,使她的感觉又真实了几分,甚至能够看清王宫天花板上绘的众神创世图案。正在她尽情旋转时,继母出现了,指着她叫:“蠢丫头,你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烧火?”安妮轮起一个花瓶砸在她头上,她大叫一声,又惊又痛,醒了过来,原来她梦里翻身,磕在灶台的角上,碰了一脑袋的灰。回味梦境,再看看现实,仙蒂瑞拉郁闷非常,再也睡不着觉,便起身踱到院子里,看见空着的水缸,猛然记起忘记打水了,明天继母和姐姐回来非挨揍不可。仙蒂瑞拉叹一口气,提起木桶走出家门。 夜幕笼罩了大地,小镇上亮灯的人家很少,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在经过公墓时,仙蒂瑞拉心头涌上了一种强烈的不安,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忽然间一声猫叫,一只硕大的黑猫在草丛间一闪而没,仙蒂瑞拉被它紫荧荧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 在溪边打完了水,仙蒂瑞拉一边往回走一边念主祷文。小路上起了蒙蒙夜雾,走到墓园时仙蒂瑞拉竟有点辨不清方向了。她看见前方树上划小枞树上划起一道闪光,心里又惊又怕。 “别怕,我的孩子。”一位仙女冉冉而降。她云裳洁白,眼眸深紫,在月光下显得神圣无比。仙蒂瑞拉仰望天空——她不记得刚才有月亮,但现在,天空挂着冰轮,并且似乎出奇地大。 “今夜所有未婚少女都受邀参加舞会,为何你独自一人走在小路上?为何你还要在这样晚的时候打水?”天使柔声问。 仙蒂瑞拉低下头:“继母和姐姐不带我去。何况,我没有像样的衣服。如果我今天不打水,明天她们回来看见空空的水缸,我会挨打的。” 仙女带着无所不知的神秘微笑说:“你想参加舞会吗,我的孩子?” 瑞拉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轻微得几乎看不出来。天使挥了挥魔杖,仙蒂瑞拉手中的水桶变成了一张银色座椅。两只老鼠跑过。魔杖的光辉笼罩了它们,它们立即变成了两匹嘶鸣的灰骏马。仙蒂瑞拉看得目瞪口呆。“给我找个南瓜来。”仙女吩咐。仙蒂瑞拉立即飞奔到附近的瓜地里,摸了一个南瓜抱在怀里,不想惊动了守地的家犬,它汪汪叫着追赶仙蒂瑞拉,仙蒂瑞拉撒腿狂奔,怀里还紧紧地抱着南瓜。快到天使跟前了,女孩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南瓜滚在一边,狗正扑上前来。紫光笼罩了女孩、狗和南瓜,女孩闭上眼睛,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好了,宝贝,上车吧。”仙女对女孩说。仙蒂瑞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南瓜变成了马车,黄狗变成了车夫,仙女亲自为她掀起车帘。“我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才好……”仙蒂瑞拉局促不安地说。“不用客气,每个善良的姑娘都应该得到帮助。”仙女诡秘地眨了眨眼睛,仙蒂瑞拉看到她紫色的瞳仁。“恕我冒昧,请问您尊贵的姓名,以便今后在教堂祈祷时对您表示谢意,希望我的虔诚祷告能够上达天听。”仙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捧出一双紫水晶高跟鞋,对她说:“请换上这双鞋子,你会成为今晚舞跳得最好的姑娘。”仙蒂瑞拉提起裙子登上车子,马车向着王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宫门口,马车排起了长队,但仙蒂瑞拉的南瓜马车似乎无论多么狭窄的缝隙都能够通过,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来到了王宫门口。她下车走进王宫,侍卫看到如此美丽高贵的少女,纷纷行礼让行。她的举止温顺谦和,她的服饰华美眩目,她成了舞会的焦点,很快被一群贵族男子团团围住。她的眼睛越过陌生的人群,提心吊胆地寻找姐姐和继母。她担心被他们认出,难保她们不会发疯般嫉妒。当她们走过来时,她瑟瑟发抖,低头回转,贵公子们以为这是少女的娇羞。她藏在帷幔后面,遇到了同时藏身于此的男子,他英俊斯文,淡金的头发,湛蓝的眼眸。“迷人的女孩,你为何不去跳舞?难道你和我一样,是为了躲避众人的追求?”“不……”仙蒂瑞拉低眉含羞,吐出实情,“我在躲避姐姐和继母。她们本来留我在家,我是未经允许,私自出门来跳舞。”男子微笑,拉住了她的手:“不要紧,我带你舞上一曲,她们不会责备你。”他带她踩着音乐的步子,从帷幔后面缓缓走出,喧哗的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优雅的舞步。仙蒂瑞拉看到他衣服上的金天鹅徽章,心潮涌动——原来他就是王子!“神啊,感谢您在这个神奇的夜晚赐福于我,哪怕第二天早上立刻死去,我也心满意足。”他们舞过惊呆的姐姐和继母,她听到窃窃的议论:“她好美!是谁家的姑娘,竟得王子如此青睐?”王子低低叹息:“你和她还真是像呢!橙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仙蒂瑞拉从墙壁上的镜中看见自己浅橙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头上缀满了珠宝,尖削的下颌,驯顺的下垂的眉眼。“我永远也比不上您的心上人。”她大着胆子说,“她在哪里?为什么您不同她跳舞?”王子的眉宇间溢满忧伤:“她不在,她没有来。” 12、灰姑娘[3] 一曲终了,王子放开了她的手,她马上被另一位贵族接了过去。这双紫水晶舞鞋仿佛有生命一般带动她的脚准确地踏着音乐的节拍,衣裙飞扬。舞!舞!舞!不知疲倦。因兴奋而涨红的容颜,因欲望而寻觅的眼睛,空气中各种高级香料的气息弥漫,刺激着她活跃的神经。那一曲终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挽回地爱上了一个人。以后的几支舞,无论在谁的怀里跳,她都会陶醉在对他的回忆里。王子,我的灵魂,已经沉溺于你眼睛里湛蓝的水面。我愿生生世世做你的仆从,但求月月年年能够见到你的容颜。 而王子,自从放开她的手,再也没有和其他女孩跳舞。舞会为他而开,而他独自退回到帷幔之后,孤单等待着恋人的到来,留下大厅中狂欢的男男女女。 十一点半的钟声敲响,仙蒂瑞拉记起仙女的叮嘱,向一位邀请她的绅士说了抱歉,提起长裙匆匆离开。十二点,灰马变回了老鼠,溜进了路边的农田,衣衫褴褛的女孩和一个南瓜坐在马路中央,蓬乱纠结的头发打着卷儿披在肩上,黄狗汪汪叫着向她猛扑过来,仿佛她上一秒才从地里偷了它看守的南瓜。仙蒂瑞拉在惊吓中回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跳起来赤着脚绝尘而去,黄狗在后面一路狂追。 仙蒂瑞拉回到家里,直扑灶台下的草铺,倒下就睡了过去。真是个奇妙的晚上……她在迷迷糊糊中想,不会有这样的事,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家,更别提去参加舞会…… 第二天早上,继母和两个姐姐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门,继母来到灶台边,皮鞋的尖头准确地踢中了仙蒂瑞拉的腰眼:“死丫头!我们累了,你倒在这里盹!”仙蒂瑞拉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两道灶灰。“泡杯咖啡!”玛丽恶声恶气地吩咐。仙蒂瑞拉麻利地泡好咖啡端了上来,听见三个人在议论舞会的事情。 “妈,昨晚跟王子跳舞的那丫头是谁啊?不会又是火龙之国道格恩的公主吧?”安妮问。她比姐姐更爱读书,知道国王与前王后路易莎之间的故事。“听都没听说过火龙之国还有公主!”吕贝嘉呷了口咖啡,“火龙之国只有一个得了软骨病的王子。”“听说文森特王子在六芒星学园读书时和一个女巫相好,不会就是今晚这个吧?”玛丽愤愤不平,“那女人身段不及我苗条,头脑不及安妮聪明,凭什么王子只跟她跳舞啊?”矮胖的安妮一听,马上撅起了嘴巴,气鼓鼓地说:“姐,你说话怎么可以伤人自尊呢?你也就身材好点,脸型难看死了。”吕贝嘉一拍桌子,不耐烦道:“亲姐俩吵什么?再吵都给我滚回房间里去!我怎么会生出你俩这样的小崽子!平日里社交场合没见过男人吗?疯成那样,净给我这做娘的丢脸!女人要矜持,懂吗?不能再走娘的老路!” “真有人昨夜和王子跳舞了?”仙蒂瑞拉呆呆地想,“昨夜的美梦还真准啊!” 第二天晚上,继母和姐姐都去参加舞会了,仙蒂瑞拉提起水桶通过庭院里的石板路走向大门,这时有一颗很亮的紫星星从天空降落在她家门口,仙女又出现了。“我希望这不是梦!”仙蒂瑞拉喃喃自语。笑容可掬的仙女灵巧地挥动魔杖,水桶里有波光涌上来,一霎间便满了,粼粼的水波里有月亮的倒影。“仙蒂瑞拉,快去参加舞会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仙女再一次给她变出了马车与华丽的服饰,交给她一双紫色的水晶鞋,“昨天的鞋子我帮你捡了回来,今晚千万不要把鞋子丢在路上噢!”仙蒂瑞拉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再一次赶到了王宫,大家果然都在议论昨晚的美人惊鸿一瞥便不见了影踪。“回去得那么早,一定是家教良好的姑娘!”人们这样说。有人发现了她就是昨晚最后到场的姑娘,殷勤地为她拿礼帽和披风,邀她共舞,她礼貌地拒绝了。她用扇子半掩了脸,独自穿过珠光宝气的人群,寻觅王子的身影。他不在最热闹的地方,她沿着墙壁轻手轻脚溜过去,希望在帷幔后面找到他的身影。然而他也不在帷幔后面。她的心一空,有些失落。明知道不应该这样的,他不属于她,而且在这世上也许除了父亲、母亲与母亲坟上的小枞树,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可是她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受到除了父亲以外的男人的肩膀,宽阔温暖,能把灶边的灰姑娘亲切地包容。 又有男人跟上来邀请她。在场的女子身份各不相同,甚至有商人和平民的女儿,但是所有男人都是贵族。王子挑选王妃,贵族青年也在挑选自己的新娘或情妇。这是一个栗红头发的高挑男子,两颊淡淡带几点雀斑。“小姐,我是鲁帕特子爵,请您和我跳一支舞好吗?”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把手伸给了他。“仙蒂瑞拉,我知道是你。”男子在音乐的间隙里低声说,“你还认识我吗?我是慕洛利。”她怔了一下,男子提醒她:“从前,在洛克斯利田庄……”仙蒂瑞拉的回忆如电光石火在眼前闪过,一个弯弓搭箭的身影浮出了脑海,狼嗥声历历在耳,盖过了舞会沸腾的喧嚣。“原来是你……”她呻吟一样地说,几乎要像七年前一样昏倒在他怀里。这一晚她只同慕洛利跳,为了感念他的恩情。十一点半,大厅里的钟声响了一下,短促而嘹亮地提醒她回去。她匆匆与慕洛利作别,出了王宫跳上金色篷顶的南瓜马车,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我的弟弟慕洛利,”罗宾曾说,“是个狼人,有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