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才子》 第一章 “少爷——少爷——”偌大的宅第里,家仆寻唤的声音此起彼落。 陆-府上上下下出动了数十名家仆,就是为了寻找从京师太学放旬假回来的陆-少爷。 “怎么才一晃眼,人就不见了?”一名中年家仆慌慌张张说道。 旁的仆役闻言,也不知如何是好。“就是啊!这下可怎么办?前厅有那么多拜帖求访的客人在等着他!” 是啊!这些人都是为了今春京师太学首度破例收庶人生徒——年仅十七的陆-家独子——陆-而来的。 太学为京师兴办的学校,太学者皆为贵族、勋官子弟,一般平民得先在民间私学就读,尔后数年通过一关又一关的检试,方能进入太学就读。而世代在长安经商,未出达官文人的陆-家,其独子陆-却能得到特许? 原因无他,惟“才”而己! 陆-六岁能诗,八岁行文如流水,十岁那年,一篇“秋日长安怀古”的文章轰动京城,一时之间洛阳纸贵,文人争相拜读。文章中尽显豪侠英拔之气,处处旷达放语,教人难以想象是出自一位十岁少年之手。 自此,陆-纵世的才气一传十、一传百,连三岁小童都知、都能朗朗上口:“陆-、陆-,神笔如疾云。” 然,天之骄子陆-却从不把这些赞誉当成一回事! “烦!”宅第里渐起的骚动,让陆-忍不住哼骂一声。 想他虽有冠盖天下的名气,却从不以此自矜,反倒是对一些崇仰之词倒尽胃口、嗤之以鼻。他知道那些人都是为了陆-家的财势、看准他日后必入仕途而来的。 “我岂会如你们的意!”神采飞扬的眉目透出一丝不驯。 陆-将手上的麻布袋潇洒的往肩上一放,略挑英眉,思索着要如何躲过众人的耳目。 现下仆从分成四路,堵住东西南北四偏门,再由外往内一个、一个院落搜寻。 “这一定是爹的主意。”他想,不住哼笑一声,也只有他爹才想得出用这种方法“抓”住他! “我要是让你们找得到,我就不叫陆-!”他放出豪语,昂首阔步往另一处院落踅去。 春光烂漫,粉蝶儿忙着穿梭花丛间。陆-府的庭园虽不及王公贵族般气派,但倒也称得上豪华富贵。其间假山奇石错落有致,亭台水榭、烟柳翠竹,布局处处可见精巧;园子里植布栀子、月季、牡丹、芍药等各式花卉,叶茂花绽、清香扑鼻,教人身在其中,神怡忘却人间! 陆-沿着碎石径往庭院更深处走去。石径两旁植满柳树,微风吹拂,垂着细长、缀满如眉叶片的柳条在风中摇曳,摇摇摆摆,融合成一种轻快的韵调。 突然间,陆-停下脚步。他的耳力极好,听到柳枝颤动间,渗入轻微细细碎碎的啜泣声。 附近有人!? 陆-决意不去理会,现下他躲人都还不及了,怎能让人发现他?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啜泣声换为细细嫩嫩、还带点哽咽的说话声 “……八年……”是小女孩的声音。“一年有十二个月,八年就有九十六个月……” 陆-当然听到这些话,心里不禁思忖着:听那童稚的声音,应该是个没多大岁数的小丫头,但小小年纪怎么会对数字有这么快的反应? “我才来三天……离八年还有九十五个月又二十七天……那还要好久、好久……才能回家……”说着说着,小女孩又哭了起来。 小女孩的童言童语引起陆-的好奇心,他暂停下脚步,顾目四盼,找寻声音的方向。 声音来自柳树后的花丛里—— 陆-拂开柳枝,弯进树旁的小径。小径旁的花丛中,隐隐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谁在那里?”他问,顺手将肩上的麻布袋放下。 小女孩一听到声音,慌慌张张的起身,想跑开又不知往哪儿跑,于是就近躲到一棵树后,两手紧紧抱着树干。 她把脸藏在树后,一双纤细的小手不知沾了什么,黑黑脏脏的。她似乎很害怕,小手不住的发抖,但这一切却可笑的暴露在陆-眼里。 他们只相隔十来步的距离。 “出来。” 小女孩一听,更将小手紧紧扣着树干,好像生怕被人发现,然后从后头将她拉开。 陆-被她的举动逗笑,心生一计,道:“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让你在这里的日子多上一倍,你知不知那会变成几个月?” “一百九十二个月——”小女孩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可一听到要待这么久,小手抖得更厉害,树后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她的回答让陆-着实惊奇,这小丫头对数字的反应真是快啊!但他也知道那些话吓坏小丫头了。 “那你还不出来?”他这次刻意放缓了口气。 树后露出一张精琢绝伦的小脸蛋儿,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湿泪,一双翦水般的眸子布满惊骇。 她果真是府里的奴婢!陆-瞧见她一身乳白色衣裳,方才确定心中的猜测,那是陆-府仆人规定的穿着。但不知怎么,她的衣服上沾满了灰。 小女孩还介意着陆-刚才说要让她加倍的事,尽管害怕得不得了,她还是鼓足勇气,伸手抹掉颊上的泪水,低着头嗫嚅说着: “娘说……爹只跟陆-老爷签八年约……” “喔,那就是八年约!”陆-笃定说道,想舒缓小女孩的紧张,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她没加倍那一回事。 “你怎么了?”陆-边说,边走向她。 小女孩见陆-走来,又缩回树后。两手蜷在身前,头放的低低的。 见她稚气的举动,陆-忍俊不住,向上弯起嘴角。他走到树旁蹲下,微微偏头,朝自以为藏身在树后的小女孩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小女孩闻言,眼眶又再度泛红。她极力忍着,说什么也不让泪水淌下。 “想哭就哭呀。”看她强自压抑的模样,他柔声劝说。 小女孩摇头。“娘说……不可以……随便在人家面前哭……” “你娘又不在这里,她哪会知道?” 小女孩还是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 陆-轻叹口气,他今天是怎么了?想他潇洒惯了,很少这么有耐性的。 “不说?嗯——这样好了,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陆-,你娘可有说,要是人家报上姓名,就不能默不吭声不理人?”其实这个道理是他硬挺的。 小女孩咬着唇犹豫了会儿,怯怯的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对着陆-说: “我叫——岳小梅。”细细柔柔的童音,听来十分悦耳。 “你被派在哪儿做事?” 岳小梅轻皱眉心,微微蹶起嘴,想起自己才刚从“那儿”被赶了出来。 陆-看她一身脏污,小手上还沾了灰、炭屑,大抵也了解—— “你在厨房做事?” 岳小梅点头,想到自己犯下的错事,不由得又难过了起来。怎么办?她不能被赶走啊! “我不能走……”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随即咬住唇瓣,强迫自己不许哭出来。 陆-实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笑说:“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压抑自己,长大还得了?” “我、我不小,我已经十岁了,娘说……十岁就是大女孩……再过几年就、就可以嫁人了……”她哽着嗓子回应陆-的话。 陆-微感诧异,以为个头娇小的她不过七、八岁而已。听到这小小人儿的嘴里说出自己要嫁人的话,突兀得让他不禁在心里闷笑数声,想象着小可人儿披嫁裳的画面却怎么也联想不起来! “做不来厨房的事?”他笑问。 岳小梅一脸犹疑,直觉这个大哥哥怎么什么事都猜得出来?殊不知,这就是陆-聪颖的地方——别人不说,就由他来问;他想知道的,没有不得其解的道理! “我、我的手太小,没办法一手抓太多的柴火,来不及添柴,大婶他们就来不及做饭——”说到最后,她有点哽咽。 从小就被她爹娘直说太怕生的岳小梅,头一回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她还未到分辨样貌的年纪,不知道陆-的俊颜有种惑人的魅力,只知道眼前的大哥哥说话的声音好好听,低低柔柔的,好像在安慰人似的。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就快被他温暖的声音给冲散了。 “我……我来不及添柴……又把大婶替少爷准备的……补品……打翻了……”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再做一次不就得了?”陆-下意识伸出手,轻拭她颊上的泪水。心里突然惊诧了下,他向来不爱女人哭哭啼啼,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知道他脾气,从不做出惹恼他的举动。可现下他却对这小丫头起了怜惜之心?大概是因为事情有一半是因他而起的吧,他想。 “大婶很生气……说要、要去跟总管说……叫老爷把我送走……”岳小梅哭到抽噎。“我不能走……爹要用这笔钱……替大哥娶媳妇儿,让二个弟弟上学堂……”第一次离开父母的惊慌、做人奴婢的委屈,小可人儿泪如雨下。 陆-伸出一手将她揽近身侧,另一手撩起衣摆,为她揩去纷纷而落的泪水。片刻后,安慰道:“我说没事就会没事,你信不信?”沉稳的语气十足教人安心。 岳小梅稍止住泪水,怔怔地看着他,除了娘,她从没和人这么亲近过。 “你很会算数,是不?” 岳小梅微微点头,吸一吸鼻,回说:“爹常带着我去帮村里的人算卖米、卖货的帐,我算数从没出过错。”说到这事让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因为那是她惟一会被人称赞的事。她自己动手将颊上泪水抹干。 陆-应嗯一声。“你知不知道谁是陆-千?” “是总管。”是陆-千将她带进陆-家,她当然知道。 “你去找他,告诉他你很会算数,想到帐房帮忙。” 岳小梅闻言,猛摇头。她哪敢啊? “你不敢?”陆-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说,做人家的奴婢要听话,人家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可以回嘴、不可以惹主子生气——” “嗯——你娘说的是没错,只不过,厨房的事你又做不来,待在哪儿只是活受罪而已!” “……”岳小梅低下头,又习惯性的咬唇,显得有点无措。 她从小就不敢主动开口跟人说话,现在不但要她开口,还要去说娘交代她不可以说的话!她才不敢…… 陆-大抵也明白小女孩的惊怕。他是可以帮她,只不过,他正躲着那群下人,加上明天就得回太学,帮她恐怕有点困难。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这小丫头能够勇敢一点,看她怯生生的样子,走到哪儿都会被欺负! “做人家的奴婢是你的命苦了点,但是做陆-家的奴婢可就是你的福气。我——”他本想说“我爹”,话到嘴边硬是吞了回去,改说:“陆-老爷一向是看本事用人,只要你说你想做、能做,他都会答应。除了对他的儿子以外。”最后那一句是临时加上的,算是替自己抱不平。 “所以陆-千跟着陆-老爷做事,当然也是同样的态度。” 岳小梅似懂非懂。 “我这么说好了,如果你想要去做一件事,就放胆去做,去做才会有结果,不做就什么也没有!”这是潇洒豪放的陆-一向的论调。 岳小梅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万一要是惹恼了总管,把她赶回去怎么办?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不信?”陆-微微低下头,抬眼看着她,等着她颔首允诺。 但岳小梅只是抿着唇,低头不语。她想了想,知道大哥哥在等她说话,才略抬起头,嗫嚅回应道:“不是不相信,是小梅真的不敢……我做不到……” 陆-沉吟不语。 起风了,柳枝又发出声响。他突然想到主意,说:“如果我做出一件你从没见过的事,你就答应我去跟陆-千说说看,好不?” 岳小梅犹豫着。 陆-神秘地笑了笑。“想不想看天上下花雨?是花瓣,不是雨水喔。” 小孩子是有好奇心的,更何况是小女孩最喜欢的花朵儿。岳小梅一脸惊奇,第一次听到下花雨这种事! “如果这么难的事我都做得到,你只是去说说话有什么困难?”他好言劝说。“你见过陆-千的,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他从来不骂小孩子——”因为陆-千长得就像一尊弥勒佛,笑口常开,没什么脾气。 好像有点道理……岳小梅想了想,点头答应。 “这是我的秘密,你是第一个看到,可不许和别人说。” “好。”娇滴滴的童音允诺道。 “闭上眼,数到十。” 就在岳小梅顺从地闭上眼睛开始数时,陆-起身走向小径,拿起方才放下、几乎是他半个人大的麻布袋。 “一、二、三……七、八、九、十……” 岳小梅睁开眼,却不见陆-人影,四周只有她一个人。 人呢? 蓦地,一片花瓣在她眼前旋了一个小圈,缓缓飘下,接着第二片、第三片……接力似的飘然落下,顷尔间,终成一片花雨…… 粉白、艳红、柔黄、淡紫、娇绿……调配出一片鲜丽、淡雅、娇嫩、柔美的雨幕。 风起花舞,馥郁缤纷。 岳小梅一双水眸透着惊奇,她愕然张着小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真的下了花雨!?花瓣儿落在她的发、她的鼻、她的肩、她的衣,整个人完全“淋”在花雨中。她下意识的伸出小手,任片片花瓣落入手心,层层叠叠,愈积愈多…… 突地,她将手中的花瓣洒向空中,花瓣像迸裂的烟花,在花雨中,自成一副繁花图像。她起了玩心,又重复了几回同样的动作 花雨中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轻舞回旋的娇小身影,自从离家之后,她就没这么开心过,不,应该说,这是她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刻! “可别忘了去找陆-千!”花雨中传来朗朗的声音。 “好!”岳小梅大声允诺,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只剩花飞花舞—— 花满天的那日,陆-浑然不知自己在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心底,悄然地埋下了情爱的种子—— 春风吹拂细柳,柳丝随风斜飞。一阵微风吹来,扬起纱幔,夹着淡淡的花香,渗透进湖中水阁里。 紫膻卧榻上,两具身躯纠缠不分,吟哦、喘息声不断地从两人口中渲溢而出。交欢的律动幅度愈来愈大,愈来愈激烈—— 女子猛然抬起上身,整个人往后弓起、僵直,难耐的呻吟化为高潮来临时尖锐的呼喊。顷而,女子颓然倒下,身若无骨的依在陆-身上,她身着一件几近透明的夏纱,内无一物,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 “你坏……”她气喘吁吁地娇喧道。 陆-轻笑一声。“可是你爱——” 女子娇睨他一眼,离开他身上,拿起一旁的汗巾拭汗。 “还说要下一场花雨给人家看,结果呢?什么都没有!”她软声娇语喔道。 陆-两臂慵懒的枕在头下,微合上眼,对女子的娇嗔似乎不当做一回事。十七岁的他,已拥有一副成熟男人的体魄,朗目俊颜,风采翩翩,时而流露出的豪迈之气,不知令多少名门淑媛为之心醉神迷。 她了解陆-的个性,他待女人一向极温柔体贴,但却从不让女人左右他! “把心放在你身上的女人,注定是要伤心的!”她有点怨。 “你说到哪儿去了!”他漫不经心回说。 “你把那把戏弄给别的女人看了?” “嗯,算是吧。”那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他对女人一向坦白,但却也不许女人过问太多。 “我想给谁看,就给谁看。”言下之意是要她别再过问。 女子明白。这个不知道让多少女人倾心的陆-愿意来她这里,她就该心满意足了,不是吗? “我听人家说,你是被陆-老爷从江南捉回来念书,真的假的?”她边问,边为他拭净胸前的汗渍。 陆-浅浅一笑。“算是吧。”他爹的伎俩之多,他躲了二年还是躲不过。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这是二年前的往事了。 “因为我不想做一只笼里的鸟。” “也对,你该是一只遨翔的鹰。” 这话让陆-睁开眼,颇为赞赏的看着女子。“这就是我爱来找你的原因,你够聪明。” “可是你现在却乖乖地待在太学读书,真不像你!” 陆-略勾嘴角,再合上眼,饶富意味的说:“因为我在哪儿遇到三个有趣的家伙,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待太久——” 女子拭汗的手顿了下,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拥有这个男人,他要是一走,是什么也不带、什么也不眷恋的。 她能够拥有的只有现在了。汗巾悄悄往他腰际滑下—— “你坏。”他笑说。 女子附在他耳边,挑逗地轻语:“可是你爱……” 他手一带,翻过身,身下妖娆的女体早已缠住他,准备开始另一场翻云覆雨的欢爱—— “少爷,您走慢点儿,我跟不上啊——”追在陆-后头的陆-千,气喘吁吁喊道。 陆-暂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耐烦的说道:“那就别跟着!去忙你的事!” 陆-千总算追上了,气喘如牛的他却一个字也说不上。他想弯身喘气,无奈大鼓般的肚皮,让他根本弯不下腰,只好改由一手插腰,一手抚着心口顺顺气。 “少、少爷,待会儿客人就要到了,您就去见见老爷替您相中的那位小姐嘛!听说和少爷您的个性挺像的,是说才有才、说艺有艺,而且啊——” “要看叫爹自己去看,他才是需要娶妻的那一个!”陆-有点恼了,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他爹为他安排好的路。 “少爷,别气、别气——那我换个话题,跟您说件有趣的事!”没办法,老爷有交代,说什么都得拖住他!!而且陆-千知道,陆-对新奇的事特别有兴趣。 “我最近用了一个小丫头,对数字反应可快着,她呀——”陆-千说到一半,正好看到岳小梅捧着帐本迎面走来。 “唉——才说着,她人就出现了!少爷,就是这个小丫头——” 陆-一回头,正好和岳小梅四目相对。 她一脸惊喜,他不就是那天的大哥哥!?十几天来她每天都到那个初遇他的院子,希望能再遇见他—— 她想跟大哥哥说声谢谢,因为有他的安慰和鼓励,她才敢去找陆-总管。 陆-总管帮她安排的新差事她好喜欢呢!而且她还常常被府里的叔叔伯伯大婶阿姨称赞哩! 这都是因为有大哥哥帮她—— 陆-却漫不经心的瞧了她一眼,旋即撇回头,因他心上还挂记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拍了拍陆-千的肩膀,说:“我是不会任人摆布的!你就把我的话跟我爹说吧!”语罢,旋风似转身离去。 “少爷——”陆-千拖着肥硕的身躯追在后头,徒留岳小梅一个人呆然站在原地。 后来,陆-千告诉了她,岳小梅才知道那天的大哥哥,原来就是陆-大少爷! 而他,似乎早已忘了她 第二章 七载岁月,仿佛在一晃眼间,就过去了。 午后,陆-府难得出奇的静,只闻假山绿树、人工湖泊间,几只飞鸟冲波掠水,漾起阵阵声响。这时,仆人大都用膳去了,而隐在竹林间的帐房,却见一个身形娇小的人儿还不休息,低头忙着整理帐册。 “陆-千——”突来的声音,让小梅惊跳一下,急忙抬头,正好看到问话的人走了进来。 “陆-千不在?”他问。 小梅惊诧到说不出话来,一双美眸仍如当年水灿灿,只是现下见到眼前的人,瞠大眼睛,殷红的小嘴合不上。 他见小梅愕然的模样,轻笑一声,说:“我离家四年多,今天才回来,我想你大概是没见过我吧?” 小梅稍回过神,对自己愣傻傻的模样有点难为情,红着一张脸说:“少爷……陆-总管用膳去了,等会儿就回来。”这是七年来除了那天,第一次同他这么近说话。 他还是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容貌与气质经岁月的洗练却更形成熟了。 “哦,我不等,我直接去找他!”说罢,他转身欲走时,早已站在门口的人,让他止住了脚步。 “老爷。”小梅见到来人,赶忙躬身。 “爹。” “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我看陆-千比较像是你爹吧?”陆-老爷踱步进房,一张威仪的面容,满是怒气。 陆-只是无奈的笑叹一声。早知道就不回来了,从七年前开始,两人一见面就是冲突! “陆-大少爷,听说您回长安都三天了,怎么今儿个才进家门,是陆-千给的钱不够吗?” 陆-原本扬着笑意的俊颜倏然冷却。 “爹果真有本事,什么事都瞒不过您。”他冷冷说道。 “我问你,为什么跟陆-千拿了五千两银子?” 陆-不打算回应。心底直想着他爹会知道他回长安并不稀奇,但为什么会知道他回家这事? “五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咱们父子一场,谈钱实在伤感情,但陆-家几百口人丁靠家业吃饭,可不能让你这样挥霍无度!” 陆-老爷似乎是有备而来的,他继续说: “说得出理由,这件事就做罢;要是说不出理由,想你陆-大少爷在外为人磊落,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他无论如何就是要儿子听他一次话! “爹,您为了要我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可真是煞费苦心!”陆-当然知道他爹言下之意。 “可是我也心疼儿子,不愿强人所难,我要他自个儿答应。”陆-老爷更是老谋深算,这些年来,希望儿子安定下来的心从没改变。 陆-这下可为难了,要是他爹知道他花了五千两,只是为了竞价买一朵稀世奇花,岂会答应?生意人不做赔本生意,这是他爹向来的信条。他得想个好理由才行! 气氛有点尴尬。 “老爷……”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梅,突然开口说话。“那笔钱……是陆-总管托少爷替凉州牧场买马的钱。” 她的话让父子俩当场愣住。 小梅不擅编派理由,好不容易说完话,一张精琢的粉脸已是红晕满布。真是摆明告诉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说真的。”她看两人一脸狐疑,再说一次。“老爷您看,这帐本上有记录——”小梅递上帐簿。 这下陆-老爷不信也得信了。他睨着陆-,冷言说道: “看不出你这几年在大漠养马,倒是养出兴趣了?” 陆-苦笑一声。 “爹连我在哪儿都知道?”同时斜瞄小梅,对她轻眨一眼。但见小梅故作镇静,然那张水嫩的瓜子脸实在是红滟滟得不像话。 “知子莫若父。”陆-老爷说罢,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梅,沉吟了会儿,朝陆-继续说:“既然回来了,跟我去见见你小娘。” 陆-老爷四年前续弦,但陆-当时已离家,音信全无,所以未能参加喜宴;这件婚事在当年可是轰动京城,至今仍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谣言八卦,听说是“父娶子媳”!然,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内情! “嗯,是该去见见传说中,那位掳获长安首富陆-大老爷的美娇娘。”陆-意有所指,却遭他爹白了一眼。 “陆-千回来,叫他来见我。”陆-老爷临走前,突然对小梅交代这话。 “是。” 小梅看着陆-家父子步出帐房,整个人才松懈下来,身子一软,颓然坐在地上猛喘气。 七年了—— 她期盼了七年,就盼着能再和他说上一次话啊! 即便他早已忘了她…… 三月初五,长安城像是掩于花泛之中,绿涨春波,春波中,是花团锦簇的满城春色。这一日,户户将所种的各式牡丹陈列于外,供人观赏;街道两旁种植槐树,街市车水马龙,游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长安东城店铺、茶肆、酒肆林立,繁荣无比。矗立于东十三街的“赋雅楼”,更是时下社会名流荟萃之地。 赋雅楼二楼一隅,琴声、吟唱声、谈笑声缕缕盈盈,座上之人皆是长安城里名气响叮当的人物。 满室酒香,然醉翁之意却不在酒,只为今朝把酒言欢。 “你就是为了这盆花回长安?”一脸贵气的男子,指着檀木桌上的紫色奇花问道。他是陆-相交多年的好友之一,贵为皇亲的李缘。 陆-颔首。“我一听说这‘龙脑郁金香’要在长安花节现身!可是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说什么都要买下它!” 龙脑郁金香来自西域一带,据说是从波斯引进来的,全天下仅有三株,一株在皇室,另一株在高昌国,而剩下的一株现下就在陆-手上。 “你的个性真是一点都没变——不奇不怪,绝对不爱!”得意于仕途的卢睿故意以讥讽的口吻说道。 陆-了解好友的个性,倒也不以为意,仅仅轻笑以对。 “什么没变?我倒觉得他变得可多了!”一派风流倜傥的崔苑反驳道。 李缘、卢睿、崔苑三人皆是陆-自少年时期相识至今的好友。 “你们瞧瞧他现在的模样——”崔苑继续说道。“晒成这副德性,像块古铜似的!几年不见,整个人又壮硕了不少,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叫他站在街上,谁会相信这块黑炭就是当年那个专靠一脸细皮嫩肉,欺骗无知少女的长安才子陆-?” “酸!崔苑,你够酸!”其他三人闻言哗然,喧闹四起。 “快说说你在大漠干了哪些风流快活事?”李缘笑问,事实上,他知道以陆-的个性,离家一定是为了其他的原因。 “快活?不过是成天跟马厮混而已!”他一语双关,暧不暧昧由人去想。 “你倒是可惜了——”卢睿意有所指。当年四人在太学就读时,因李缘和崔苑拥有特殊的家世背景,惟一让他觉得日后能在仕途上竞争的对手,就只有陆-而已! “咱们人各有志。”他说得云淡风轻。 “君志在何处?”崔苑问道。 陆-却但笑不语。凭窗而坐的他看向窗外车水马龙,似在思索着什么事。 四人相交多年,大抵也了解彼此的个性,朋友之间的讥讽、挖苦虽时而有之,但遇上体已事时,彼此都很有默契的留给对方余地。 李缘适时扯开了话题。 陆-仍望着窗外,没加人他们对时局的谈论批评。繁花时节,落英缤纷,在川流人潮中,他看到那娇小的身影。 仍是一径的乳白色连身窄袖衣裳,一渥乌丝盘成简单样式的双髻,未施脂粉的她,脸上却总是透着一层红晕。 是因为不习惯处于人群中吗?他想。 三人的讨论告一段落,坐在陆-身侧的李缘,随着他的视线看出窗外,街上行人如织,看不出陆-到底在看什么。 “好时节,人生堪几回?”李缘忽而有感而发。“好时节,合该吟诗作对。”崔苑别具风情说道。“有理。”卢睿颇为赞同。“昨日桃花飞——”他朗朗吟道。“今朝桃花吐。”崔苑反应极快地接了下句。李缘看了看二人,傲然说道:“不学桃李花——”这时三人皆望向陆-,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吧?陆-偏过头,眉目间依旧意气风发,沉稳吟诵道:“相乱欲何如?”“好个‘乱’,就是合你陆-的味儿!”崔苑飒爽说道。李缘、卢睿双双应和。陆-将视线微微调回街上,瞥见那身影快消失了—— “我有事先走。”他说。 其他三人一脸茫然,怎么这么突然? “改天再来和你们说说风流快活事!”他边起身,边说:“这花借你们好好赏玩一番,记得帮我‘护送’回去。” 交代完,一溜烟地就不见人影。 “他怎么了?”崔苑问道。 李缘摇首。“刚才他一直盯着街上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八成是和女人有关。”卢睿只是随口一说,李、崔二人却点头如捣蒜,十分认同这说法。 连陆-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能在行行色色、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独独发现她? 他追上了,却只是尾随着。 “她走路都不看人的吗?”陆-心想。 她微微低头,垂着眼,似乎不敢多看旁人一眼,倒是经过她身旁的男子,总会忍不住再回过头,投以惊艳的目光。她的身材不像时下女子一般丰美颀长,却拥有令任何画者皆想入画、极为细致的五官。她眉细如柳,鼻子尖而巧雅,两片未绛红的唇瓣,却像是沾上胭脂般鲜润润;踅白如雪的肌肤更衬托出一双一翦水双瞳黑白分明,活脱脱就像是从仕女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记忆中没见过这等容貌的奴婢啊? 走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发现尾随在侧的他。 怎么会这么没防备心?世风开放,难免会遇到想跟她搭讪的公子哥儿,羞怯如她,要如何应付? 嗯?他想到哪儿去了?怎么会出现这么莫名其妙的念头、替她担这种心?陆-不禁暗笑自己突如其来的荒谬想法,这跟人家的爹没什么两样! 他走近她,低道:“姑娘,地上是有银子可以捡吗?” 小梅猛然回头。 “少爷……”粉脸再度刷上一层绯红,她明白陆-的意思。 “吓到了?” 小梅生硬的摇首,怯怯一笑。 “你……叫小梅?”他记得陆-千是这么跟他说的。 不善言词的小梅只知道点头,她习惯性的咬着下唇,很担心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被他听见。 陆-似乎明白她的举动,轻勾嘴角。 两人继续走着。 “那天稍后我再回去帐房,你正好有事出去了。”陆-闲话家常般。 “我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少爷别这么说,这、这是陆-总管要我帮忙的。”娇滴滴的声音里有抹羞怯。感谢老天爷,让她完整说出一句话! 陆-微偏头,垂眸看着身旁方及胸前的人儿,轻道:“是吗?” 她又点头以对。 “我听陆-千说,凉州马场是你在管?”事实上,是小梅请求陆-老爷让她负责打理。 小梅依旧点头,她有种心事被人窥探的感觉,即使当事人根本无从得知,但心虚如她,粉脸早已艳似晚霞,更形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陆-察觉到那些擦身而过、垂涎般的注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下次出门记得戴帷帽。”帽沿垂下的纱,正好可以掩住她水光潋艳中,总是捎着一抹羞涩的脸庞。 那足以撩起任何男人的想望。 小梅不明所以,轻抬脸,一脸疑惑。 “你不习惯处在人群中吧?戴上帽子或许会自在一些。”这话将陆-心底那股无以名之的声音压下。 “好。”小梅顺从的应答,只要别再问她有关马场的事,什么都“好”。 “你懂马?”他还是问了! “不、不懂……” 这下换陆-一脸疑惑。“怎么可能?陆-千说,你让原本年年亏损的凉州马场在四年内转亏为盈,若不是行家根本做不到!” “我只是找对方法、找对人手而已。” “哦?”这让陆-更加好奇。 “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去经营凉州马场?”同样的道理,也惟有爱马的人才有兴致经营。 凉州马场之所以存在,是陆-老爷当年本想用来绑住儿子的方法之一,因为陆-爱马。但眼前的小女人不懂马却有本事与兴致经营,着实令他惊奇!再看她一付怯生生的模样,怎么跟人做马匹买卖?而且在陆-家众多的产业中,那可是个烫手山芋! 大唐以骁勇骑兵夺天下,对马匹的珍视可见一斑,于律法中便明文规定,养马者需妥当照料马匹,违者将处以重刑。如此的禁令更让人不敢轻忽,然,她却胆敢接下这份重责? 陆-很想知道原因! 小梅咬着下唇瓣,不知如何回应。 原因?她的原因只有一个——就只为了一个人啊!但她说不出口…… “怎么不说话?” “我……”哽在喉间的话,是她七年来的孺慕之情,但还是说不出口。 “陆-公子?”女子娇柔的声音适时化解了她的僵局。 两人这才发现旁侧停下一顶轿子。 葱葱玉指掀起轿帘,露出一张雍靓的容颜。 女子倾身下轿。她一袭湖水绿低胸衫搭配长丝裙,肩上披着薄得若有若无的同色系罗波,巧妆倩容,分明是富贵人家、千金小姐的模样。 “陆-公子,真是您?!我差点认不出来呢!才刚听说您回来了,就跟陆-公子遇上,真是巧。”娇声软语中,轻瞄一眼站在陆-身后的小梅,旋即移开目光。女子明白小梅的身份,区区一个奴婢,毋需理会。 陆-礼貌性的微笑颔首,心里却想:她是谁啊?努力思索风花雪月的过往,是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 “我大哥昨天还跟我提到,想邀您到曲江池赏花呢。”当年在长安,才气纵横的陆-可也是出了名的爱花人,各式奇花异卉,几乎没有他说不出口的。 “择期不如撞日,不如——” 她大哥?这又是谁啊?陆-实在没什么耐性再想下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 “不如请令兄捎个帖子给我,再约吧。”说罢,一转头却发现—— 人呢?行人如织,却不见那娇小的身影。 “陆-公子在找方才站在您身后的奴婢吗?”女子的口气有点酸。 陆-的眼神投射在人群中,亟目搜寻,看在她眼里真不是滋味,她应该是吸引他全副注意力的那个人才对啊! “那奴婢大概是刚到陆-家吧?怎么这么没规矩,趁主子没注意的时候走开,真是该好好教教她才行——”女子刻意佯装微恼的语气。 庸俗!陆-在心里对这女子下了评语。 “先告辞了。”陆-敷衍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唉?陆——”来不及了,陆-已没入人群中。 女子气极败坏,噘嘴顿足,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忽视她! “该死的陆-,你竟然敢对本姑娘如此无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真尴尬,真的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啊! 一抹白色的身影穿梭在重重回廊之间。行经转角处,突然出现一座人墙,挡在眼前。 小梅急抽了口气,抬头看清眼前的人。 是他? “少爷……”脸又红了起来。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今天好像一直吓着你。” 不知何以,小梅觉得他斯文的脸庞似乎蕴着薄薄的怒意。 她半垂眸,微微缩了下肩,轻摇蛲首。 “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梅动了动唇,有点无措。 “我、我……回来好一会儿了。”只不过是躲在一处庭园里。那是她从小的习惯,伤心的时候就躲在树丛、花丛里。 街上的那一幕提醒了她自己的身份,只有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才能与少爷匹配,这也是老爷好几年来的心愿,冀望少爷成家立业,而自己只是个小奴婢,毫不起眼的。 陆-哪知道小梅的心思百转千回,只道:“你还没跟我说凉州马场的事。” 他怎么还要问哪!小梅心底直犯嘀咕。 “我、我……”吞吞吐吐当中,又被打断了话。 “唉?小梅,你在跟人说话啊?”回廊的一端,陆-千的大嗓门老远就听得到。从他走来的方向只看得到小梅,不知道转角处是谁。 从远处看,陆-千圆滚滚的身材就像一座大山般,快速移动。 “陆-总管。”小梅轻唤。 陆-则探出头,没好气地说:“不是跟‘人’说话,那是要跟什么‘东西’说?” “唉?是、是少爷?”陆-千走到有点喘了。一走近,边喘边指着两人,不知该对谁先说话。一个是有事交代她,另一个是他交代有事。不假思索,当然还是后者为重。 “小梅,老爷找你,在帐房等着。” “喔,好,我这就过去。”她朝陆-微微颔首欠身,才转身离去。 陆-的眼神追随着她的背影…… 一旁的陆-千抬眼看看陆-,再看看走远的小梅,忽而有感而发: “哎!时间过得真快,小丫头一转眼就长大了,真是让人觉得不舍啊!” 陆-睨他一眼,问道:“你在不舍什么?” 这下陆-千才想到—— “唉,少爷真聪明,在她回房的路上等着——”他略偏头,再说:“不过,少爷您为什么这么急着找她啊?”陆-一回来找不到人,便直接去问陆-千,陆-府里有任何事,问他最快! 陆-并不想回答。着急?他有吗? 陆-千是懂得察言观色的,知道不便再追问下去,又想到刚刚陆-的问题,顺口接道: “少爷问我不舍什么?我不舍的原因可多着呐!上回为了那五千两的事,我不是跟少爷说过一堆了吗?真是多亏她想到理由搪塞!小梅那丫头这些年来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忙,帐房里大半的帐册都是她在整理,从来没出过乱子,什么时候进帐、出货,帐目一概都清清楚楚的,真是叫我打从心里佩服。这样的好帮手打灯笼都找不到!只可惜——” “可惜什么?” 怪哉!陆-千心想,陆-家父子同一个脾气,遇事只听重点、只说关键,很少有耐性听他这么“长篇大论”的,更何况是继续追问下去? 难得的机会,不说可惜! “可惜那丫头的卖身约只剩一年,做人奴婢谁会想‘续约’啊?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小梅那丫头从小就认生,很少跟其他下人说到什么话;平时不是待在帐房,就是跟着我四处收帐,明年她约满回乡,我当然会不舍!” 说到末了,陆-千竟然语带哽咽,肥滋滋的手往怀里掏出手巾轻拭眼角的泪,当下不禁佩服起自己感情怎会给它如此丰富咧!? 陆-却沉吟不语。 “说到这儿我更是难过了。老爷这会儿要她去一趟凉州马场,这一去呀,等她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也快离开陆-家了……”顺手再擦掉几滴眼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开口问道。 “刚才我说老爷找她就是为了这事,应该就这几天出发吧。”陆-千一头雾水,少爷在急什么啊? 陆-当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浮躁起来?就为了一个奴婢?这多不像他啊! 好奇!?对了,一定是这样!好奇弱不禁风的她,有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愿意接管凉州马场? 下意识地,他转身朝和小梅同一个方向,往帐房踅去。 “少爷?”被撇下的陆-千当场傻住。 “不会吧?难不成真的被老爷说中了吗?” 第三章 “老爷要我去凉州?”小梅微感诧异,这些年来她都是人在长安,以信件往来得知凉州马场的消息,老爷向来也放心她的作法,怎么这回非要她去一趟凉州不可呢? 端坐大师椅的陆-老爷,拿起茶盅、掀起茶盖拨了拨茶沫,啜了一口,茶入喉、品味再三,才抬头说: “嗯。这件事非交给你不可。明年你约就到了,到时候我找谁来经营马场?你这趟去看看马场的情况,就在当地帮我脱手,我信任你的能力,把它处理掉之后再回来跟我报告就行了。” “可是……老爷您不是为了少爷才买下凉州马场的吗?他这次回来,老爷您要不——” 陆-老爷抬手止住她的话。“我自己的儿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这小子是吃了秤锤铁了心,绝不走我替他安排好的路!这次他回来,我只想逼他娶妻,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小梅不语,浓长的睫毛半垂,掩住眼底一抹难察的幽光。城府极深的陆-老爷却思索着个中含意。 “这些年来,凉州马场的事让你辛苦了。”陆-老爷颇为体谅的说。 “一点也不会,小梅做得很开心。”原本沉静的脸庞微露笑意。 “那就好。咱们做生意的都知道,就算什么都安排好了,但要是没那最后临门一脚彼此点头同意,这买卖还是没有办法搞定。”陆-老爷突来的话,教人摸不着头绪。 呵呵,当然难懂,因为这花了陆-老爷四年的心思啊! “喔,对了,要是入冬前把马场的事处理妥当,你就提早回乡吧,不必等到明年约满。” “谢谢老爷。”心里却愈发沉重起来。 “还有一事——”陆-老爷沉吟了下,说:“你明年就满十八,论婚嫁的年纪算是晚了,不如我先替你安排好婚事,回乡前——” “不——”小梅急急忙忙推却,见陆-老爷一脸愕然,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身份。 “不、不敢劳烦老爷操心,爹娘前些时候捎信来,说……已经替小梅安排好亲事了。”话到最后愈说愈轻。 陆-老爷半眯眼,轻道:“是吗?” 小梅心虚地点头。心里直想,老爷问话的口气怎么和少爷好像…… “既然你爹娘已经有了安排,我也不好再插手,倒是这趟去凉州,我差二、三个人陪你去,好有个照应。你要是属意谁,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那就我去!”人未到、声先到,陆-老爷和小梅同时看向来人踏进帐房。 “我去凉州马场!”陆-一进门,直接说道。 一个允诺却换来两种表情。陆-老爷一脸欣喜,儿子居然愿意涉闻家业了?小梅则是一脸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决定。 “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高兴归高兴,陆-老爷可不希望儿子是一时兴致来了,随口说说而已。 “一点也不突然,我本来就想去哪儿看看,更想知道爹用的人,是怎么把马场经营得如此出色?”语罢,若有所指的瞄了小梅一眼。 凉州紧临塞外,陆-在北大漠游历时,就时闻草原民族对凉州陆-家马场有极佳的评价,本来想回长安竞得“龙脑郁金香”之后就直奔凉州一探究竟的,却为了和崔、李、卢三位好友相聚,而延宥了些时日。 “我的马场不是用来让你看看而已。”陆-老爷睨他,顺手拿起茶盅再啜口茶。 饮毕,无奈地叹声又说:“可我明明知道我的儿子就是这种谁也抓不住的个性,却还是很高兴他愿意去‘看看’,我为他买下的凉州马场。” 陆-略撇起唇,觉得他爹的态度真是反复得可以! “看了之后,卖不卖就由你决定吧!”其实,陆-老爷大抵也明了结果会如何,是卖定了!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梅,听到陆-老爷这么说才松了口气。 但心跳声却并未因此而恢复正常,因为听到少爷要跟她一起去凉州马场,那里是她惟一能够为少爷做的事啊…… “你去帮少爷准备、准备。”陆-老爷交代小梅。 “是。”小梅转身离去前,朝陆-微微颔首欠身,她不敢抬头看他,因为,隐隐觉得有股暖暖的目光,直朝她涌来。 陆-老爷微眯眼,将陆-极细微的举动看在眼底,再看一眼走出帐房的小梅,勾起别有意味的嘴角,像是天外飞来一笔,突然说道: “你这小子,永远不把世俗的眼光当做一回事,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拉倒!”陆-老爷到底看出了什么?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陆-一旦遇上喜好的事物,绝对是毫不迟疑地全心投人,反之,看不上的,一概不屑视之。 陆-微微偏头,玩昧着他爹的话,顷尔,他轻抿了下唇,略扬嘴角,道:“喜不喜欢,我自己都还搞不清楚状况。”话中有话,玄之又玄,算是给他爹一记回马枪;就说他们父子俩的脾气真是从同一块模子出来的! 深呼吸——再深呼吸—— “车里很闷吗?我看你一直猛吸气。”陆-笑问。他、小梅、外加二个仆从,一行四人正驾车往凉州驶去。 小梅缩在车内一隅,既不自在又难为情。 “少爷……我不该坐在车里的……”呼,她总算说出口了。 “为什么?” 小梅微皱眉,少爷怎么会问她为什么?她只好轻道:“我该坐在外头。”意思已经很明显,她的身份是不能和主人平起平坐的。 陆-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外头风沙大,怎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坐在前头风吹日晒的?待会儿我还可以让另外那两个人坐进车里,换我去驾车。” “这怎么行?”小梅讶道。 “怎么不行?”陆-反驳道,黑眸紧紧锁着她,宣示他惯常反骨的行径。 “别把我想成那种不学无术、只会差遣使唤人的公子哥儿!”霎时换了付略带戏谑的口吻,长安城里像他所说的这种纨裤子弟,真是多到满坑满谷。 小海摇首,少爷当然不是这种人! “赫,我知道了!”陆-两手横抱胸前,故意佯装微怒的表情,质问小梅:“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不会驾车吧?” 小海这下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急忙回说:“少爷别误会,我没这么想过……” 陆-噗嗤一笑,微怒的神色瞬间褪去,笑说:“我逗你的,别这么认真。” 小梅微怔,在和她说笑? “我真不明白,像你这么害羞的个性,怎么会愿意接下凉州马场这个烫手山芋?”他又再问了一次。 “其实,我有找人负责马场,并不全都是我一个人负责的。” “我很好奇,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对‘马’有兴趣?”他温和问道,目光未离那张水滟耀人的脸庞。 小梅踌躇了会儿,不知该如何启齿。 车内沉默下来,陆-在等着她回答。 小梅吸口气,开口低道:“曾经……有个人对我说,想做就去做……我只是想去做这件事而已。”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得不像话。 陆-轻抿嘴角,只轻道:“是吗?” 又是这种口吻!小梅心底微微发颤,总觉得这口气不像是在问话,像是……像是窥知了什么事,明知却不说! “你会骑马吗?”陆-适时转了话题。 小梅尴尬一笑。“不会。而且我很怕马。” 陆-挑起浓眉,摆明不相信,以为她在说笑。 “是真的。我十三岁那年想学骑马,结果脚才刚踩上马蹬,整个人就摔了下来,躺了好几天呢。”小梅微微缩肩,有些腼腆。“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敢骑马,连靠近马身边都不敢。” 陆-弯起眼,这小女人和他说话时的神情自然多了,不知道她察觉了没? “没关系,以后反正有的是机会。”他满脸笑意地说。 小梅闻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陆-明白她的疑惑,却刻意扯到另一个话题上。 “学会骑马的好处,就是万一有天你和我一样,一天到晚被人逼着、盯着,就干脆二话不说骑上马,远走他乡。管它是要游山玩水还是浪迹天涯,都好,反正都是做自己!”他恁是率性,教人好生羡慕。 “少爷——”她觉得应该替老爷说说话。“老爷他真的很关心你。”有关陆-的一切,她绝大部分都是从陆-老爷和陆-千的对话当中得知的。 “我知道。”陆-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但他为我所做的安排,只是要我成为另一个他而已。我也有自己的梦啊。” “少爷的梦?”蓦然惊觉自己脱口而出,她赶紧一手捂住嘴。 “没关系。”岁月的历练,让陆-早已褪去昔日略为骄恣的脾气,一身豪情虽依旧,但却成熟稳重许多。 “你想听吗?”他温声问。 长睫轻扇,小梅羞赧地点了下头。 “把眼睛闭上。”他要求道。 小梅略微迟疑,但在他煦煦的注视下,怯怯的将眼合上。 陆-浅勾起嘴角,缓缓诉说: “从我懂得做文章那天开始,我才知道为文原来是为了求功名,我向来不喜欢繁文褥节,更不可能去逢迎人家,所以书没念完就跑去游历四方;而我爹一心要我继承家业,那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困难,只不过,我并不想成为另一个他。其实我的梦想是再简单不过了。想找个阿以养马的地方” 陆-顿了下,看着小梅精巧的粉脸一脸向往的模样,不禁露齿而笑。“然后在马场一处设间茶堂,一进茶堂,就可以看着我种的花——” “我想那些花一定分好了二十四个节气,一个节气开一种花。看到花信,就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对不对?”小梅闭着眼,情不自禁插嘴说道。 “嗯。”陆-应和道。想不到她懂?他继续说:“满室花草、品茶闻香,遇到再怎么不如意的事,坐在我的茶堂里也能烟消云散。” “嗯……”小梅喃喃说道:“我好像闻到花香、茶香了呢……” 她等着陆-继续说下去,好一会儿了,却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怎么不说了?小梅微微翕动眼睫,突地,万分惊讶地猛然睁开、睁大眼! 少爷就近在眼前,唇覆上,不,含住她的! 除了那次坠马的经验,她从来没这么骇然过! 脑中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了,气息也不见了……周身只感觉得到他的温热,吐在她的嘴里,他的舌掰开她的唇瓣,温柔的探进,此时,少爷的睑却愈来愈模糊…… 似乎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之际,少爷摇晃着她,大声喊道: “喂,吸气,你快点吸气啊!” 风舞云戏,枝叶婆娑。林荫下,娇柔的人儿偎在男子的怀里。 风声、心跳声、枝叶沙沙声,穿透她的心房,煽动了下眼脸,她幽幽睁开眼。 “醒了?”暖暖低沉的嗓音里,有抹关切之意。 “少爷……”小梅低唤一声,恍恍惚惚的。蓦地,才发觉自己被他抱着,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又全数涌入脑海里,她挣扎起身。 陆-收紧手,无视她的躁动。 “少……”话到一半顿住了。忽觉胸前微凉,低头一看,襟口敞开,小梅轻讶一声,连忙拉紧衣襟,手忙脚乱扣上衣衫。 羞、羞死人了……两手不住发抖,衣襟怎么扣都扣不上。小梅急得快哭了! 见她如此无措,陆-笑叹一声,将小梅圈在怀里,手伸到前头,好整以暇的为她扣上。 “是我解开的,怕你闷着了。”他说。 当时小梅昏厥过去,陆-先朝她口中灌了几口气,便立即抱她下车,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等她醒来。车上另两名仆从,就停在前头数尺远的地方等着他们。 小梅整个人愕然不动,偏着头,水眸瞠大,傻愣愣的看着他。 “你可别又不吸气!”他笑说,一指探向她鼻前。还好,气息尚存! 小梅闻言羞得低下头,她从没遇过这种事啊,吓坏她了!而且,她怎么敢吸气?那样、那样会吸到……会吸到……少爷的…… 陆-将她的羞怯尽收眼底,忍住笑意的他收拢手,让她依偎在他胸前,这举动却令娇嫩的身子微微发颤起来。 “我想,还是先从习惯我的怀抱开始好了。”话语里有着难掩的笑意。 小梅动也不敢动,除了止也止不住的颤抖之外。她觉得自己的脸蛋快烧了起来,直想找个洞穴把自己埋起来!因为,和少爷如此贴近竟让她觉得雀跃不已,甚至想着,要是少爷都不放开她,那有多好啊!天,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生来这些羞人的想法!? 大半天之后,一行四人才又再度出发,小梅仍和陆-坐在车里。 她端坐一侧,垂着头,不发一语。车行间,她总算稍微冷静下来,才开始思索少爷的行径。 他是天之骄子啊,而她只是一介奴婢,怎么会注意到她、如此对她……她从小就知道少爷天纵才气,不管到哪儿都受人瞩目,在陆-家七年来,三天两头就有媒人登门说亲、甚至不少名门淑媛亲自邀帖,就只为了求少爷青睐,所以从她知道少爷的身份那天开始,她就不敢奢望他会注意到她啊? “你在想什么?”陆-灌注意她好一会儿了。 小梅轻摇螓首,低喃道:“没有。” “坐过来。”他温和的命令道。 小梅顺从的往他的身侧挪移。才稍动作,就被他一手揽住,往他身上带——小梅整个人贴在他身侧。 她不禁轻呀一声。 “少爷……”他抱得好紧,有点疼。 陆-明白她的不适,稍松手,但还是让她贴在他身旁。 “我放浪惯了,自己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状况,所以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好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小梅当然不懂,只是柔顺的依在他身旁。的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闻起来好舒服、好舒服!这样她就很满足了,真的。 殊不知,七年前那颗情爱的种子已探出头,萌出新芽! 第四章 天气晴朗之日,纵目远眺,一边是茵茵绿地、无垠草原,一边则是峰高昊天的祁连山脉。而这里,便是《史记》中记载着“畜牧为天下饶”之所在——凉州。 陆-家的马场就位在凉州境内,水草最丰美的松山滩地区。一眼望去,草原上零星几匹马被圈在栅栏内,或走、或跑,自成一副绝妙的体态。 马车由远而近渐渐驶入陆-家马场的范围。进入陆-家马场前必须先经过一幢房舍,房舍前站着一男一女,似乎已等候多时。 “哥,是他们耶!他们到了!”和小梅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对身旁的男子兴奋说道。他们是小梅请来托管陆-家马场的辛家兄妹。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仆从张富、王喜先行下来打开车门,陆-搀着小梅下车,这举动,又让她的脸涨红起来。 辛家长子辛继宗见陆-着一身质地极佳的府绸衫,气质不凡,以为陆-就是四年来与他往来信件之人,兴奋地趋前说道:“岳先生,一路辛苦了。我盼了四年,总算和您见到面。” 陆-面带微笑,心里却不太明了他在说什么。 小梅却明白。她赶紧从陆-身后走上前,解释道:“辛公子,您误会了,他是陆-少爷。” “喔?”辛继宗这才看清小梅的容貌,眼底难以克制地流露出一抹惊艳的亮光。他先赶紧朝陆-颔首,礼貌周到地说: “失礼了,原来是少爷。”说罢,情不自禁的再转向小梅,问道:“岳先生怎么没来?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姓辛?” “是岳先生交代她的。”陆-替她回道。 他当然明白那眼神所蕴含的意昧,一个箭步挡在小梅身前,想遮住旁人的视线,而后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问她: “岳先生?”他想了想,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小梅得抬起头才能面对着陆-说话,她有点害羞的说:“岳先生就是负责凉州马场的人,他雇请辛家兄妹照料马场,而辛家自己也有马场,正好就紧邻陆-家。” “没错。”辛家小妹辛如儿趋一刖爽朗答道:“少爷,我是辛如儿,和我哥哥辛继宗为你们陆-家照料马场。” 辛如儿清秀的脸庞总是漾着笑意,丰美颀长的身材,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线,混身散发出一种成熟风韵,有别于小梅的娇柔精致。 “你们一路长途跋涉,应该很累了吧?我先带你们到房里休息,晚上我已经安排好,在辛家设了宴席为你们接风。”辛继宗虽是朝陆-说道,但眼神似乎想穿过他的肩,再窥见身后的人一眼。 陆-很故意,并不想如他的愿。 “那好,也辛苦你了。”他礼貌性地说。 “唉?少爷,您身后的姑娘好美呀,叫什么名字?”哎,天不从陆-的愿,挡住了大哥,却遮不住小妹! 小梅朝辛如儿颔首,说:“我叫岳小梅,在陆-家帐房帮忙管帐。”她的脸微微潮红,是因不习惯向人介绍自己。 “你也姓岳?岳先生跟你是……”辛继宗一脸兴奋问道。 小梅正苦恼不知如何应对时,陆-适时帮她解了围。“凑巧是本家,他们彼此并没有什么关系。” 辛继宗难掩失望,他多希望能见到那个信任他、几乎可以说是挽救辛家马场的恩人,岳先生一面! 陆-本想问他为何如此期待见到小梅,也就是“传说中”的岳先生,但想到大伙儿一路风尘仆仆,也都累了,便道: “我想让他们先去休息,请你带个路。” “没问题,请随我来。” 经过大半月的颠簸,一行人终于抵达陆-家马场。 一场接风宴真是让人见识到辛家人丁之旺。辛家十几代都在凉州经营马场,四年前要不是辛老爷养育新品种马失败,拖垮了辛家,不然,现在驰名凉州的名马不会出现在陆-家,而是在辛家马场才对。 就在辛家出现财务危险之际,正好就是小梅接手陆-家马场的时候。她先托人打听在凉州最富盛名的马场,因缘际会又得知辛家正陷入困境,于是,她说服陆-老爷买下辛家马场,然后与陆-家合并经营,但又让辛家保留他们的马场名号,盈收按比例分配,也算是让辛家有机会重整旗鼓,赎回他们世代的基业。这也就是为什么辛继宗会对“岳先生”如此感激的原因。 暮春时节,凉州气候十分宜人,辛家中院席开数十桌,夜风习习,融着婉丽的丝竹之乐,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席间,数度交谈之下,让辛继宗对陆-的观感和初次见面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原以为陆-外表看来虽气宇不凡,但想到他的家世背景,总以为他和长安城里的公子儿哥一般,镇日只管些风花雪月之事,然,交谈之后才发现,陆-游历之丰、见多识广,对马的认识甚至不亚于他。 “的确,就和岳先生常在信中提到的一样……”辛继宗心想。 “少爷,敢问您一事。”辛继宗问道。 “请说。” “岳先生他……这次为何没同你一块前来?”这让他百思不解。 “我也正想问你,为何在意他来不来?”陆-却反问他。 于是,辛继宗又把小梅对辛家的恩惠,钜细靡遗的说了一遍。 “……所以,岳先生可以说是我们辛家的恩人。这四年来我们都是以书信往来连络,我一直想见他一面,当面谢谢他。” 陆-听了,有点讶然。想不到那小女人竟有如此的见地,运用这种方法挽救了辛家产业,同时借力使力,也带起了陆-家马场。 “是我不让他来的。”陆-稳稳说道,不露丝毫破绽。“他年纪大了,凉州路途又远,我不忍心让他如此长途跋涉。”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反正他就是不想让辛继宗知道,岳先生其实就是小梅。 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陆-不愿往下想,因为他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同时,心下觉得似乎有另外一个陆-在一旁看着他,瞧他的眼神像是意指着:想不到潇洒自在惯的陆-,也懂得开始在乎人了? “这样啊——那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去长安探望、探望他老人家。”辛继宗很认真的允诺道。 陆-微微一笑,轻嗯一声应和。 这时,辛如儿忽然慌慌张张的从另一处女眷所在的院落跑来。 “少爷……您有见到小梅吗?”她这么问有点唐突,但她没办法,几乎找遍几处可能的地方,就是找不到她。 “怎么回事?”辛继宗早陆-一步,说出他同样想讲的话。 “哎呀,都是我不好啦!我硬拉着小梅跟我坐同一桌,我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就顺着她,看她喝了好几杯玫瑰露,后来才发现她很不舒服,我赶紧去找解酒茶,一回来,她人就不见了!” 陆-一听完,立即起身,说:“我去找她。” “我也去。”辛继宗随即说道。 花丛里—— 好难受、好难受啊! 小梅躲在花丛里,双手抱膝,有点作呕的感觉,但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 怎么办?要怎么回去呢?小梅有点恍惚了,但惟一还有办法思考的事,就是要回马场、要回少爷身边。 可是她走不动,怎么办?她有点昏昏沉沉,好想睡…… “嗯……”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些。她不能在这里昏过去! “原来你在这里。”陆-拨开花丛,总算找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梅缓缓抬起头,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嘟哝道:“少爷?” 陆-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她身上融合着酒味和花香。是酒味让陆-发现花丛的她——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好窘。 “没关系。”他喑哑说道,黑眸更显深邃。怀里的人一脸酩红,星眸半睁,微微闪着柔光,教他难以移开视线。 “找到人了吗?”辛家兄妹正好也找到这地方来。 “小梅——”辛如儿急切的唤她,总觉得是自己疏忽了,才发生这样的事。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岳小梅是陆-家的人,而她心仪陆-,不希望留给他不好的印象。 “不碍事,我带她回去歇着,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要不要我叫几个丫环来照顾她。”辛继宗婉言说道,言下之意是指陆-抱着小梅的举动似乎不妥。 “不必劳烦了。”陆-灌直接回绝,顺势挪动一手,让小梅的脸埋入他胸膛。他不想让旁人多看一眼怀里的人醉人的模样。 “多谢辛兄招待,先告辞了。” 回到陆-家马场—— “去沏壶茶送到她房里。”陆-交代仆从。 “是。” “很难受吗?”陆-低头问她。他抱着小梅穿过回廊,快步往厢房走去。 “嗯……”小梅痛苦地闷吟一声。 “既然不能喝酒,怎么会连喝着好几杯?”他有点恼。 “难受。”她好像在说醉话。“我难受……” “待会儿喝口茶,解解酒,就会好过一些。”陆-柔声安慰她。 “嗯……辛小姐……喜欢少爷……一直问我的事……我不想说、不想告诉她……我好难受……”是醉话也是真话。 陆-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莞尔一笑。 “我,只是奴婢……好好喝,喝了就听不到,她说的话……我好想……”陆-把“”听成“晕”。她当然晕! 话匣子一开,似乎停不了。“……少爷,不在……我等了好久、盼了好久……” 之后的话完全无法连贯,陆-也就没仔细听了。 走到房前,他一脚踢开门,抱着她往床榻走去,仆从正好捧着托盘入内。 “放着就行了。”陆-顺口交代。 “是。”仆从放置妥当,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陆-将她往床榻放下,转身倒了杯茶,再踱回床沿坐定,一手抱起她。 小梅半坐起身,整个人柔弱无骨的依在陆-胸前。 他将茶杯就她嘴前,柔声劝道:“来,喝口茶,会让你舒服一点。” 小梅却更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就像个怕吃药的小孩,闷声反抗。她的手大胆的环住他的腰,整个上半身几乎是贴在陆-身上。 这举动让陆-猛抽了口气。她虽娇小,但女性该有的曲线都有,软软嫩嫩的身躯贴着他,让他整个人不禁绷紧起来。 “少爷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我好喜欢……”小梅闷在他怀里笑说。她真是醉了。 等她明天醒来,可有得她受!陆-心想,他知道宿醉的后果。 顺手倾身将茶杯置放在床边小几上。 “小梅……”他轻唤一声,双手环抱着她。“你这样……会让我想吃了你。” “不好,我太瘦了,不好吃……嘻嘻……”她醉到以为陆-在和她说笑哩! 陆-捧起她的脸,语带沙哑地说:“我可以慢慢品尝。” 语罢,他覆上她的唇—— 他含住她,将她的轻讶纳入口中,轻轻吸吮,舌尖不时细画着她的唇形,引起她青涩、却又撩人的呻吟。在她微张唇口之际,他将舌探进。 他的舌挑逗她的,生涩如她、又在半醉半醒之间,除了发出嘤嘤哀鸣,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找到她的舌,极有技巧的衔在齿间,缓缓吮弄。小梅只知道连连嗯哼出声,那是她惟一可以喘得过气的方法。 陆-松开嘴,往下含住她小巧的下巴,轻轻让她躺在他身下,一手来回抚揉她身侧,再慢慢缩小范围,在她胸侧徘徊。 小梅意识虽模糊,但隐隐知道少爷在……碰她……可是怎么一回事?她看不到少爷,只觉得被一团热气包围住,又热又闷,让她快吸不过气来!她听到自己嗯哈猛喘气的声音,可是那声音有点怪怪的……像她又不像她。 陆-一手隔着衣衫覆住她的浑圆,略施力道揉捏。 “嗯……”小梅弓起身子,难耐地吟叫出声。 她又喘、又累、又昏…… 陆-的唇滑至颈侧,将脸埋入其中,轻轻啮咬,身下柔软的娇躯抖颤颤,片刻后,却又渐渐缓和下来。 浅浅的呼吸声从他头顶上传来,陆-抬头一看,当场讶然—— 小梅不知是醉了、睡了、还是昏了?只见她小口微张,胸脯有致的起伏,呼吸声缓缓匀匀,真是睡着了?但,这教他如何继续啊!? 陆-苦叹一声,低头抵着她的额,黑瞳如炬般注视着沉睡中的可人儿,轻道: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跑到我心里的?怎么会让我只看着你一个人?”这多不像一向潇洒率性的他!而且,对待她也不像是他看待其他女人的态度和方法。 李缘、崔苑和卢睿要是知道他陆-会如此疼惜一个女人,甚至害怕自己的热情会吓坏她,大概会笑到当场嗝屁吧! 他低叹一声。“女人如画;世人皆爱着色牡丹之际,而我,却只独钟水墨梅花——” 是以“梅”譬喻伊人啊! 宿醉真是可怕! 小梅连躺了三天都还下不了床。前二天是头疼欲裂,无法起身下床;第三天头是不疼了,但却想起那晚的事,窘得没脸出房门。 她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少爷抱着她回来……然后……然后呢?那片段的记忆会不会是在做梦啊?梦到少爷对她、她对少爷…… 哎!小梅叹口气,拉起被子蒙住自己,那情境要是真的,她要怎么面对他啊? 唉声叹气的她,浑然不觉敲门声,来人只好径自开门入内。 “小梅?”辛如儿一进门,轻声唤她。 她听到声音,掀开被褥,急忙起身,顺了顺发丝,将鬓发整整齐齐地拢于耳后。 辛如儿捧着托盘走到床边。 “你醒了?好多了吗?”她亲切问道。 小梅微笑颔首。 “来,你躺了好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特地教人炖了盅鸡汤,你快趁热喝。”辛如儿边说,边往床侧坐下,将托盘置在她膝上。 “麻烦您了。”她细声答道,不好意思告诉辛如儿其实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快喝吧。”辛如儿热切催促道。 盛情难却,她只好勉为其难的拿起食盅,舀起汤匙,极小口、小口的喝下。 辛如儿坐在一旁仔细端详小梅的容貌。一渥及臀乌丝顺肩而下,皙白的脸庞微漾红晕,精致巧雅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水眸,更为她添增了一份娇柔,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也忍不住想呵护如此的可人儿。 “连我看了都心动,也难怪我哥哥为你魂不守舍的。”辛如儿个性开朗,一向有话直说,完全没想到这种话会让人害臊。 不过也没差,小梅根本听不懂。她放下食盅,辛如儿顺手移开,将托盘置于小几上。 “我哥哥一听到你已经被爹娘许婚的消息,难过了好几天呢!” 小梅一怔,脱口问道:“我被许婚了?”另一个没问出口的问题是,辛公子在难过什么啊? “不是吗?陆-跟我哥说,你在他家待到明年春天,就要回乡嫁人了。” 这不是她跟老爷谎称的话吗?少爷也知道了? 殊不知,陆-对辛继宗胡诌的理由竟和小梅一样! 小梅沉默不语。心想,少爷既然误以为她快嫁人了,应该是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吧?原来那真是梦。 心口有点闷、有点酸。 “快做新嫁娘的人应该很开心啊,你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辛如儿个性虽然大咧咧,但还能看人几分脸色,她看小梅脸色微变,有点不解。 “哎呀!我看你一定是闷坏了,躺了三天,说不定背都快长疮啦!”她未免也说得太过火了吧? 辛如儿叽哩呱啦,小梅完全答不上话。 “不如下床走走!对了,你要不要跟我们去骑马?”小梅还来不及告诉她,她怕马一事,辛如儿就抢着继续说道: “我跟你说,陆-的骑术真不是盖的,连我哥哥都称赞他!” 一听到有关陆-的话题,小梅立即专注起来。 “辛小姐怎么会知道……”怎么知道少爷的骑术极佳?忽然间,小梅察觉到辛如儿直唤少爷的名字,这样说,他们已经很熟了? 辛如儿明白小梅的问题,未待她问完,便回说:“我这几天都跟他出去骑马,当然知道!”脸上有着微微的羞涩和雀跃。 小梅漾水般的眸子霎时黯淡下来,盘踞在心口的那股闷酸,如今还略带了点苦涩。辛如儿会的,是她一直都办不到、做不来的事—— 教她好生羡慕! 那是她一直觉得可以更接近少爷的方式啊! “要不要出去走走?”辛如儿拉着她的手,极热情的邀约。 “不了,我想再休息一下,再说,我又不会骑马,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小梅硬是挤出笑容以对。 “叫我哥教你?”辛如儿兴奋说道,觉得自己正替她哥在做件好事,也算是一解她老哥的相思之苦。 “他挺会教人的,我就是他教出来的唷!” “不行,我学不来的。”那次坠马的经验,她至今难忘。“辛小姐,谢谢您来看我。”小梅很婉转的想结束她们的对话。 “这样啊——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找陆-,再顺道来陪你。”她说的真“白”呀! 小梅尴尬的点头,目送辛如儿离开房里。 见辛如儿出了房门,小梅赶紧拉起被褥掩住脸,肩膀微微抽颤,她蜷起身子,整个人埋在被褥之中,闷住自己嘤嘤啜泣的声音 以前在长安,也同样的听了不少有关少爷风花雪月的事,可是都没像现在,让她如此心慌意乱啊! 翌日。 小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或说,敢走来马厩?在长安陆-家,马厩是她绝对不去的地方。 小梅当然不敢走进去,只是在马房外来回踱步。 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怎么不进来?”辛继宗站在马厩门口问道。 小梅猛地转身,一脸心虚。 “不,我不是,我——我只是顺道经过……”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甚至说得语无伦次。 辛继宗当然察觉她的窘状,但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也就不去多做无谓的猜想。他走向小梅。 “你好点了吗?听如儿说,你不舒服了好几天,只能躺着。” “谢谢辛公子关心,好多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养的马?” 小梅慌忙摇首,又赶紧让自己镇定下来。“不了,我知道您照顾的很好。”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溜嘴,再补上:“岳先生告诉我的。” 辛继宗一脸了解的表情。“说到岳先生,这次他没来,我有点失望。他是辛家的恩人,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他。” “您别这么说——”话一出口,才想起不能把自己当成“岳先生”和他说话,于是硬拗说:“岳先生曾对我说,辛公子是帮助他完成愿望的人,他也很感谢您的——” “是吗?”辛继宗欣然一笑,他还想知道更多有关岳先生的事,又问: “岳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很有见解,有关马场帐目的问题,他都会在信里很详尽的解释说明,好让我了解。我只懂马,一点数字概念也没有,才会在辛家亏损的时候,来不及补救。多亏有他的指导,陆-家马场有盈余,连带也让辛家转亏为盈。”辛继宗满心感激。 “这只是——”小梅顿了下,差点说出:“这只是我平常份内的工作!”哎,“圆谎”真是件辛苦的事。 “岳先生平常就在帐房做事,这些他当然都懂。” 辛继宗点头称是。 “你——”就在他想把话题转到她身上时,另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你怎么跑来这里?”陆-的口气不太愉快。到房里没见到她人,他四处找了好一会儿。 “我——”还来不及回应,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好点了吗?”她又被问了一次。 “嗯。”她轻擂长睫,想掩饰脸颊浮上的红。她知道少爷每天一早就到房里探望她。只不过她多半装睡,想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实在是难堪到不敢面对他。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少爷每次都在床边站了好久、好久才离开呢?她百思不解。 辛继宗除了觉得自己被人忽略之外,更觉得这对主仆之间,弥漫着一股他说不出来的气氛,其实从他们来凉州的第一天他就察觉到了。那氛围让他有点不是滋味,于是轻咳一声,说道: “少爷,今天正好是马市交易的日子,要不要我同您一道去看看?” “你怎么还不改口?”陆-微睨他,口吻却很是义气。是啊,辛如儿都直唤陆-名字了,为何辛继宗仍唤他做“少爷”呢? 因为四年来小梅在信中提到陆-时,总是称呼“少爷”,他也就这么跟着在信中称呼他,四年来的习惯,改不掉也不想改。 “我也是替陆-家马场做事的人,叫您少爷是应该的。”他说。 辛继宗的个性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很死心眼的。陆-忽然发觉他这样的个性和“某个人”很像,再看到他们刚才谈话的样子——都己经告诉他小梅有婚约在身,他居然还是一付锲而不舍的模样! 他可得再加把劲才行。 “你还有事要忙,就不必跟我去了。”陆-斯文说道。 辛继宗颔首,他知道陆-本身也是行家。 “小梅跟我去就行了。”这一句才是他的重点。 陆-的决定让二人当场愕然。辛继宗不解为何会要求岳姑娘跟着他?小梅则是整个人吓傻了! 马?!她有没有听错? 少爷要她跟着去的地方,是集合了“一堆马”哪!这跟要她上刑场有什么两样!? 第五章 每月十五,是凉州马市固定集散、交易的日子。市集划分成东、西、南、北向,南边市集主要从事马匹交易买卖,而东、西、北边的市集交易则就复杂多了,除了零星的马匹交易外,尚有丝绸、瓷器、珠宝、香料等商贩不一而足。这里商旅往来频繁,形形色色的人,有来自突厥、回纥、大食、波斯等国,车辙马迹、辐凑交会,好一派繁荣景象。 陆-让仆从将马车停在郊外,和小梅二人徒步走入市集。 小梅头戴帷帽,走在陆-身侧。 从掩住面容的轻纱往外看,小梅注意到行经少爷身旁的女子,个个都朝他投注倾慕的眼光。这是想当然的,少爷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有哪个女人不心仪呢?更遑论和他相处之后,发现他细心、温柔的一面,一颗心就怕是再也收不住,像她就是这样。 “你又在注意地上有没有银子可以捡吗?”陆-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梅摇首,腼腆一笑。 “到了。”他指着旁侧,打了两根木桩的马市入口说道。 “少爷,小梅在外头等您好吗?”因为里头全是她看了就怕的马! “不好。”陆-直接回绝,径自入内。 小梅当然只好跟着。刚刚才想着少爷温柔的一面,其实,有时候他也是很霸道的! 马市里是一间间临时搭建、约莫一般房舍大小的马厩,数十间马厩里安置了数百匹来自各地、各式品种的马。 每只马匹都有编号,买家若是有属意的“货色”,就带着“马编号”到入口处登记,一天之内若无人竞价,便可银货两讫,若需竞价,则由马主人择日竞逐。 陆-在一间马厩前停下,眼光余光瞄了下故意落在他身后的小梅,温和令道:“跟上,随我进来。” 小梅垂下肩,有点认命了,反正躲也躲不掉! “好马!”陆-站在栅栏前,由衷发出赞叹。 这间马厩只是简单圈个栅栏,置了两匹马在里头。其中一匹深栗色的马主动走向陆。 陆-见它示好的举动,轻笑一声,伸手抚梳马背上的鬃毛,而马匹似乎也知道陆-是爱马之人,顺从地任他梳理。 逗弄了马匹一会儿,陆-才转头,朝站在门口的人低道:“过来。” 小梅已拿下帷帽,即使背着光,仍然看得出她一脸苍白的模样。 她生硬的摇头,眼瞳里有着惊慌,紧抿着唇,一脸迟疑,不知道是想昏倒还是想逃跑。 陆-耐住性子,口吻虽不严厉,却有着令人不容反驳的霸气,再道: “过来。” 她肩膀瑟缩一下,怯怯地走向陆。心想着,还是事后让少爷责难好了,不然待会儿吓得叫了、哭了、吐了出来,岂不更失态? 走没几步,眼睛极快的左右轻扫一遍,然后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 她快、但陆-更快,未到门口就被陆-从背后揽腰抱住她! “啊!”人一怔,手一松,帷帽掉了也不知道。 “不要——”她的抗议像是蚊子在叫,泪水呼之欲出,直在眼眶里打转。 “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陆-低头附在她耳边说道。 他的话像颗定心丸,解了她大半的惊慌。 陆-抱着小梅往栅栏走去,他只手拉开栅门,一入内,那匹深栗色的马便自动踱向他们二人。 怀里的人起了微微的挣扎。 小梅偏过头,一脸惊慌的说:“它走过来了!” 陆-忍俊不住,笑了出声,道:“马是有灵性的。这匹马很温驯,它走过来想感觉你是不是喜欢它。”说罢,他让小梅双脚落地,但仍环抱着她。 小梅一落地,立即转过身子,依在陆-胸前,两手抓着他的衣衫,颤巍巍地说:“那你赶快跟它说我怕它,叫它不要过来。”小梅真是吓坏了,完全忘了平日的拘谨,现下就像个小女人,偎在陆-怀里任性的撒娇。 眼角余光瞄到马匹走到陆-身侧,以脸蹭着他的手臂。小梅的手抓得更紧,恨不得能埋进少爷的胸膛里。 陆-的手来回抚揉她的背,借此舒缓她的紧张。 片刻后,他硬是拉开小梅的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马匹。 小梅紧闭双眼,全身僵直。 陆-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软软绵绵的小手,低道: “一匹好马,它身上特定部位的比例,一定要非常均匀。”他拉着她,轻抚马的右前肢。小梅极想抽回手,却徒然。 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 “从前肢往下看,到膝盖要笔直一条线,前后肢都一样,才是一匹能跑的马。”握着她的手温温热热的,掌心下的肌理雄健有力,和身后的胸膛一样,思及此,双颊不禁燥热起来。 但她还是不敢睁开眼。 陆-抱着她走到马侧,握着她的手仍贴在马身上。“这是肩膀。马颈到肩膀的倾斜度良好,就表示这匹马跑的速度很快。” 手慢慢移向马背,感受它的流线。 四周静静的,深栗色的马仍旧静立不动,另一匹则在一旁安静吃草。惟一流动的,是弥漫在周遭愈来愈浓郁的亲密感。 “传说马是风变成的。”这是陆-在大漠游历时听来的。“骑在马上驰骋,真的会让人产生幻觉,不知道是马在奔、或是风在行——” 小梅闭目想象着陆-骑马急驰的模样,健马疾奔,倏然化成风,而他完全融在风中—— “它静静的站着让你摸它,可以想见,这匹马的性子一定极为温驯。”他低低柔柔地诉说着,似一股春风暖暖拂过她耳边。 “你想,都已经碰到马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之前的惊慌,在他温柔的话语中,慢慢蒸化了。 小梅缓缓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手徐徐在马背上抚摸,这回换陆-跟着她。 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它好乖……”小梅低喃,明眸底闪着兴奋与激动。 “替它取个名字吧。”他说。 小梅侧抬起头,一脸不解的望着陆。 “它是你的了。”一句话,简单明了。 闻言,她更是愣傻。为什么这匹马会变成她的?小梅没发觉自己愣愣地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口。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我们要买下它。”他还用“我们”? “那这匹马应该是的,而不是……”她的啊? “我把它送给你。”他直接再说一次,原以为她懂呢! 小梅发愣的模样有点离谱。有这么难懂吗? “我、我……怎么能收?”从小就在帐房做事的她,很清楚一匹马的价钱,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能收下? 原来,有时候太专注于喜欢一个人,也会变成另一种迟钝啊!因为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对方,就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为什么不?”那是他的心意啊!陆-敛起浓眉问道。 “因、为、贵……很……马……”贵很马?是马很贵吧? “你真的不懂?”陆-再问一次。 “我就是想送你一匹马!”这样够简单了吧? 小梅直摇头,心却好慌,不明白少爷为什么突然变脸了?她知道他不高兴,却不明白原因。 “你?”陆-一诧。看小梅一副极度忍耐的模样,说什么都不让蓄满眼眶的泪水淌下。 小梅一直提醒自己,她已经惹选少爷生气了,不能又哭哭啼啼的! “傻瓜!”陆-低斥一声,俯身吻住她。 心真的快跳出来了!少爷不是在生气吗?怎么会对她……和那天做的梦一样…… 梦里也好,现实也罢,她都好喜欢少爷啊! 殊不知,陆-也开始以同样的心情待她,他一步、一步地来,这小女人懂吗? 小梅一厢情愿的落入无尽的单相思里,只知道照着梦境的方式回应他。幸好尚未有人经过这处马厩,不然里头渲溢而出的嗯吟声,恐怕会立即遭众人聚集围观。 小梅最近到马厩的次数,大概是她十七年来的总和。一身裤装的她在马厩外来回踱步,虽然对马的恐惧已经消除,但并不表示她敢骑马啊! “既然你不进来,我只好自己将黑栗儿牵出来。”陆-牵马步出马厩,睨了小梅一眼。 他早就看到她在马厩外来来回回走了好一会儿,本来想等她自个儿进来,但看她一付犹豫不决的样子,干脆自己先将马牵了出来。而这匹马就是那天他们在马市看中的那匹,因它的毛色是深栗色偏黑,所以就唤做“黑栗儿”。 “少爷……骑马这事,我想还是改天好了。我想到还有一些帐目还没整理好,我得赶快弄弄,不然会来不及赶在月初送回长安。”每个月月初是陆-家固定盘点家业帐目的日子。 “这样啊——那你更应该赶快学会骑马,不然再拖下去,来不及做帐,我爹怪罪下来可不好。”陆-知道她想逃避,故意将她一军! 小梅当场哑然,她根本不可能说得过他! “过来。”他低说。 小梅轻噘嘴,万般不愿的走向他。 陆-却最爱看这时候的她。小梅的脾气极好,很少见她恼怒,连怨怼的话都不曾说过,可是强迫她做这些跟“马”有关的事时,总可以看到她柔媚的脸庞渗入些微嗔意,不仅让他移不开目光,连带纯粹男性的感官也跟着开始躁动起来。 “其实你很想学,对不对?”因为只要他一提有关骑马的事,小梅的眼底总是闪着一抹期待的亮光。 小梅点头以对。但想起自己从前的经验,哎,实在是太惨烈了! “有我在你身边啊,你怎么还会怕?”他有点恼,更有点——气馁!这二个字从没出现在他过去的人生中,现在却因一个女人,让他有这样的感觉,真是他变了,还是见鬼了!? “少爷……”她轻唤,却还很天真地以为,只是指他人就在她眼前。 天啊,真是急煞人也! 陆-勾起她的下巴,再说:“我从来没有像对你这般,对待任何一个女人!”最起码,“耐性”这两个字是绝对没有。 少爷的意思是什么?水眸凝着他,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她有点明白,却又抗拒完全了解他的意思。 是害怕,害怕自己在做梦;害怕梦醒了,失落更重!她还是决定躲回自己的单相思中。 陆-改捧起她的脸,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她。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他知道自己的心是陷下了,才会如此霸道的不容分说。 “我——”愈来愈近的马蹄声打断了小梅的话。 辛家兄妹正骑着马往他们的方向奔来。 陆-难得急躁,他利落上马,极快的弯身一手抱起小梅,喝一声,和辛家兄妹正对面错过,急驰而去。 “陆-!”辛如儿侧身大叫他。但陆-骑术之佳,她才回头就不见他们的身影。 “别追了。”辛继宗见辛如儿打算追上去,出言制止了她。 “为什么?”辛如儿不解。尤其是看到陆-抱着小梅上马,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他们——”从第一眼看到他们二人到现在,辛继宗心里一直有股预感,而那股预感似乎已将成为事实。 “让他们两个人去吧。”他说。 “为什么?”辛如儿又问。 辛继宗睇了她一眼,说:“我丢了心上人是因为动作太慢,而你,是脑筋转得太慢!”语罢,脚一蹬,扬马而去。 “喂,老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啦!”辛如儿追上他,直想问明白。 骏马飞驰,疾如风—— 好快、好快!快到要把她的呼吸全抽光了。 小梅生平第一次坐在马上,她紧紧环抱着陆-的腰,虽然侧坐着,整个人却贴在他胸前。 她应该吓坏了,不是吗?但却没有。 的心跳声、他身上的味道温暖暖的包围着她,她一点也不害怕! 有我在你身边——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奔马疾驰,小梅觉得自己快飞起来了,像风一样—— 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周道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加上她贴在陆-胸前,以为自己很小声的说,他应该听不到…… “少爷——其实我、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话一说完,马匹同时停下。 小梅怔了下,然后放心的吁了口气,还好说完了! 殊不知,七年前在陆-家花园,陆-是如何发现小梅的?是他有绝佳的听力啊! “我不教你骑马了。”陆-下巴轻抵她头顶,低道。 为什么?小梅抬起头想跟他解释,她真的一点都不怕了!却被他抢在前头说话。 “你以后要骑马都得跟我一起,二个人共骑,有我在,所以你不需要学了。还有,除了我,不许和任何人骑马,知道吗?!”霸道还不够,他更想自私的将她占为己有。 小梅愣愣的点头,少爷说她只能跟他一起骑马,这代表什么?二人共骑,这是多么亲密的姿态啊!就像现在—— 包围她的那股温暖切切实实,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头抬起来。”他令道。 小梅顺从的照做,他立即俯首攫夺她的吻。 唇齿交缠间,两人的呼吸愈来愈浊,小梅甚至发出细细尖尖、既女性又柔驯的吟哦。 陆-松开嘴,抵在她唇边笑道:“你进步多了。”想起第一次吻她,她还差点“断气”呢! “我们下马。”说罢,陆-带着她落地。然后轻拍马背,让它自行在附近走动。 小梅这才发觉,他们身在一处茵绿如海的草原中。穹苍无垠,天连草之海、草之海连天。 陆-猛然抱住她,低头继续方才中断的事。他恨不得将所有的热情倾巢而出,却又怕吓坏了怀里的人儿。 一步一步来,他是想更进一步了…… 两个人双双躺在草地上,她仰躺在他身下。 他的唇沿着脸颊,慢慢来到颈项,然后紧贴着静止不动,略施了点力道在其中吸吮。 “唔嗯……”她有点不适,是有点刺疼。她还抓不到喘气的窍门,可以听得出她气息混乱,猛哼猛哈的。 她仰起头,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正好瞧见天空的云快速翻腾着,就像她此刻的呼吸和心跳。她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原本打算咬紧牙根忍耐的,无奈根本合不上嘴,只好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口中啮咬。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如此慌乱的姿态,有多么妩媚撩人,陆-一抬头,就是看到这一付活色生香的模样,那足以烧殆男人刻意强压的欲望。 腰际的骚动愈来愈剧。 “我想碰你。”他沙哑说道。手探向衣襟,打算解开她。 小梅明白他的举动,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手。喘息连连的她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直摇头。 “羞……”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紧抓的手仍是不放。 陆-明白她的生涩、慌乱与身处陌生环境的紧张,低喃:“别怕,我只是在碰你。”边说边轻解衣襟,让它微敞。 他再度覆上她的唇,想藉此舒缓她的紧张。他的手探入,隔着肚兜儿在小巧的浑圆四周爱抚。 两人同时发出呻吟。 她挺起胸脯,想抗拒那股拧捏的压力,但她的举动却像是在鼓励他继续。 他在喉间闷吼一声,是为了难以释放的欲望。他多想立即敞开她,深深的埋入—— 慢慢来——陆-不断告诉自己。 他的舌在她齿间逗弄,手带劲的往浑圆顶端按压,突来的刺激,她在他口中呀叫出声。 他移开嘴,抵在唇边循循善诱。“不要怕,这里就我和你,没有人会看到。”说罢,他拉开衣衫。 肚兜儿恰如其分的包裹住胸脯,丝绸服服贴贴的。 隔着绸布,他俯首含住那突起,舌尖蜻蜓点水般的逗弄它。 “啊——”她惊叫一声,弓起身子,想推开他,却又使不上力。意识全被抽光了,仅剩舌尖在她胸前蠕动的感觉,那感觉像引信,燎起一股未曾识得的欲火。 胸口凝聚了一股燥热,慢慢开始往下蔓延,及至腹间又散了开,其中一股热意直达两腿间。 这是她初次体验的情欲。 陆-移开嘴,绸布上明显留下一滩湿渍,然后含往另一端。他的手往下挪移,在小腹间来回揉抚。 粗重的喘息中还挟带着情欲微漾的呻吟,他知道可以再往下了…… 小梅发觉陆-的举动,整个身子倏然僵直。 “不可以……”她呐呐哀求,情欲仍未散去的眼眸楚楚凝着他。 他不可以摸那里! 但来不及了,他强势往下探入。 “啊!”她猛抓住他的手腕,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却被他压制回身下。 “不要……好、好羞人……”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的啜泣出声。 陆-明白她的羞怩,不断点吻着粉颊,柔声安慰她。 “这是你热情的证明,不需要害羞。”他附在耳侧低道。“我喜欢你的这份热情。”他喃喃低诉。 他再深入些许,她无法承受的讶喊出声,两手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满布情欲的脸庞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身体因突来的介入,觉得好像不再是自己的。 她开始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浮了起来——她放声呼喊,随着身形的飘浮,声音也愈来愈高亢,终于云端—— 陆-目不转晴的注视她第一次迸发快感的模样,黑瞳底映出她高潮时炫目的脸庞—— 只能到这里了,他知道要是再继续下去,处子的生涩会让她很难受,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他细吻她红艳如火的脸颊,低低诉说情话。 第六章 “这些是陆-家和辛家马场的帐本——”小梅将一册册的帐簿放上案前,和陆-解释这几年马场经营的情况。 “辛公子把陆-家马场照顾得很好,我想,由他来接手马场往后的经营,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陆-坐在案前,大致上将帐册浏览了一遍,抬头对站在他身侧的小梅说: “嗯,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可是以辛家目前的财力,连赎回辛家马场的产权都嫌困难了,你要他们怎么买下陆-家马场?” “应该没问题。我的想法是,当初老爷买下辛家马场时,只拿了辛家的地契,并没有签什么渡让合约,所以辛家马场的产权在名义上还是辛家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建议辛公子拿辛家马场跟钱庄抵押,借出一笔款子用来买下陆-家马场,以他的能力,还这笔钱绝对不是问题,而且,家业之中也有钱庄,正好一举两得。” 陆-点头称许。“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心里却莞尔一笑。 这小女人平时总是怯生生的,不管跟谁说话动不动就脸红,可是一谈到和数字、钱财有关的话题,立刻判若两人!不但条理分明,而且独具见地。 “你真是个人才!”这是他第一次赞美女子的才气。 小梅一愣,顿了下才明白陆-是在称赞她,粉脸飞快窜红。 “我在帐房这么多年,又跟着陆-总管,当然懂这些。”她喃喃解释道。小梅没说的是,若不是少爷当年对她说了那些话,她哪有今天这些能力啊? 即使是被爹娘卖到陆-家,做人奴婢的她却能够开开心心的过了七年,这都是因为有少爷啊!而今,只剩一年她的卖身约就届满了…… 想到这儿,小梅觉得非再开口问一次不可。 “少爷,您真的不愿意接管陆-家马场?”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在我爹的眼下过日子的。”什么事都被人安排好,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是这里是凉州,离长安那么远,老爷根本干涉不到啊!” 陆-苦笑一声。情况哪是这么单纯?以他爹的个性,只要他接手一个、就会有再一个、再下一个,更何况—— “总之,我们父子之间的问题已经存在很久了,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接管家业。这次来凉州马场,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还不是为了她! “可是少爷……” 陆-直接打断她的话,问:“你怎么还叫我少爷?”浓眉不禁轻皱起来。 小梅张口结舌,怯怯回说:“这是应该的啊……”不叫他少爷那要叫什么? 猿臂一伸,还来不及反应,小梅整个人被他往怀里带,跌坐在他大腿上。 “……别、别……会有人……”小梅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这里是偏厅房,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啊! “你管别人怎么看?”陆-向来作风大胆,却惟独对她小心翼翼,像呵护一朵花儿似的。 小梅只能咬着唇,反正说也说不过他! “你听过哪个做妻子的,会叫自己的相公‘少爷’?”他佯装老大不高兴地说。 “是没有啊。”小梅轻声回答,觉得自己又惹少爷不开心,有点慌。她竟没察觉出陆-话中的意思?! “这不就得了?那你还叫我‘少爷’?” “少爷,您这话跟叫自己的相公‘少爷’……有什么关系啊?”最后一句说得气弱无力,因为她总算懂了,但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陆-眯起眼,觉得小梅的反应很不寻常。女人听到这种事不都是该喜极而泣吗? “怎么回事?”他问。 小梅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 她难得主动的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一径地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少爷会想娶她,这是她从来就不敢奢想的事啊!她只想趁这最后一年待在少爷身边,这样她就很满足了,真的。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回答。”他冷冷地说。“若是,我会立刻在这里要了你。” 话一出口,娇柔的身躯微微发颤。她闷声说:“少爷忘了我的身份了吗?”她是陆-家的奴婢! “什么身份?不过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妻。”他简单扼要的回答,给她最绝对的承诺。 小梅的手更是紧紧抱着他。这是她朝思暮想了七年的人啊! 但少爷说什么都不肯继承家业,现在又想要娶一个奴婢,老爷知道一定不会允许的!这七年来,老爷为少爷物色了多少姿容、德仪兼备的女子,而她岳小梅没有一样是比得上人家! 若娶了她,少爷和老爷一定会被人耻笑的!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少爷……我爹娘已经替我定下婚约了,就等我回乡嫁人。”她轻声细语,说得支支吾吾。 “这种谎话你也敢讲?”若真有此事,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跟他在草原上做出那件事!那时在马上,她闷在他怀里说出那些话,骗得了人吗?陆-两手抓着她的肩膀,要她面对他! 却见两颊泪痕斑斑。她哭了!?她闷声偷哭,是不想让他发现吗? “你?”他轻叹一声。知道她的个性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往肚子里放。 陆-强迫自己冷静片刻,思索她不寻常的反应。倏然心念一动,他明白了! “我很了解你,可是你却不了解我。”想他陆-什么时候在意过旁人的眼光? “我、我……”泪水像是再也止不住,滂然而下。她想解释,却哽咽到语不成句,看在他眼里分外心疼。 之前因她迟迟不肯允诺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乖,别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抱住她,让她偎在胸膛上,一手轻抚她的发,边轻声安慰她。 “不过,我是不会改变我的心意的。”他还是固执地做出宣告。 厅房内,陆-和辛继宗对坐案前,讨论有关马场移转的事宜。 “跟钱庄借款的事,小梅会写封信给我爹,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陆-说。 “继宗谢过少爷。”辛继宗拱手说道。“好在您愿意让我顶下陆-家马场,不然马场一旦脱手,辛家马场也会被一并顶让出去。”辛家世世代代的心血就再也没有机会挣回来了。 “这也是岳先生的意思。”看辛继宗眼神陡然发亮,陆-再补上。“我是说来凉州之前,他就告诉我,你绝对是最佳的买主。” 他真是看不惯有其他男人对小梅流露出倾慕的眼光! “少爷,有件事我百思不解。”辛继宗试探一问。 “请说。” “岳先生很重视陆-家马场,虽说马场的事情多半都是我在打理,可是岳先生人在长安,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从批马价、植牧草、每个月的帐目支出……许许多多的细节,都是岳先生居中帮了我的忙。” 陆-微点头,继续听他说下去。 “岳先生在信中跟我提过,他说回乡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让陆-家马场脱胎换骨,成为凉州最好的马场。因为少爷爱马,他说您要是有机会来一趟凉州马场,一定会喜欢上这地方。”没错,他是真的喜欢这里! 心想:那个小女人怎么会懂他?他不是回长安,在帐房第一次见到她? “她还说了什么?”陆-稳住自己,平静地问道。 “岳先生常提到少爷,不,应该说,我们信件往来了四年,他每一封信里都会提到少爷。” 辛继宗没察觉陆-细微的异样,继续说: “岳先生跟陆-家的感情一定很深,连要回乡了,都还挂念着少爷。我记得有一回他在信中说到,等少爷来到凉州,也许他已经不在陆-家,可是只要想到少爷能在他曾经负责的陆-家马场里养马、骑马,就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很有意义。他说,这是他在陆-家惟一能为少爷做的事。” 陆-微微垂目,怕自己的眼神泄露出心底翻涌的情绪。原以为小梅只是单纯的倾心于他,现在才知道何止如此,他根本就是活在那小女人的心里! “岳先生知道陆-老爷要卖掉马场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少爷您这次一同来凉州,难道不喜欢这里吗?” “不——我很喜欢这里。”陆-说道:“你和小——岳老把陆-家马场经营得很好,这是一个相当棒的马场,马匹、牧草、各方面都相当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少爷也同意卖掉它?您来凉州之前,岳先生写了封信告诉我,陆-老爷原本是想要求您接下陆-家马场,可是并不愿意,所以陆-老爷才决定一买掉它。” 陆-垂目沉吟。片刻,只说道:“我明白她的心意,我也会把我的心意告诉她。”话中蕴含无限情意,旁人未必知晓。 辛继宗听得出陆-刻意回避的答案,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便道: “既然少爷明白,那就好。”他稍感宽慰地说。完全不知陆-的她——小梅,就是他的“岳先生”啊! 回廊上,小梅正好和陆-迎面而遇,其实,大老远就看到他步履疾疾,以为他正赶着去办事。 “跟我来。”走到小梅面前,他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往回廊尽头踅去。 “少爷……”小梅突愣中,愕然轻唤。被他握住的手渐疼起来,细眉微蹙。陆-没发觉自己在无意间施了力道。 一进房,陆-随手将门轻带上,猛地将她一把抱住。 “少爷……”他是怎么了?不像是在生气啊?可是怎么一直弄得她好疼…… 陆-浑然不知自己的力道愈来愈大,直到怀里的人忍不住闷吟一声,才惊觉! “弄疼你了?”他松开手,哑着声低头问道。 小梅稍喘了几口气,抬头轻问:“少爷,您怎么了?” “你!?”他恼了!恼她明明被弄疼了却闷在心里不说,恼她出声一问,竟是问他到底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注意到你,你该怎么办?”他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打紧的,没那么疼。”小梅细声说。 “我是说在长安——” 水眸闪过一丝讶然。他知道了什么? “陆-千一向护着我,我向他开口的事,他绝对不会拒绝,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我拿了五千两的事根本找不到理由跟我爹解释——”她却对他说,用马场的钱是陆-千的主意。 “我当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立刻说出五千两的下落,而且帐目有据?”现在他总算想通了。 她一听到这件事,就立刻动了马场的帐目,陆-家众多产业中,惟有马场的盈收都是由她这边统筹。养马产业非常复杂,陆-千信任小梅,也鲜少过问,帐目的变动除了她,没有人会知道。 小梅低下头,抿咬着颤唇,许久,才呐呐回道: “我并不是做假帐,而是去年马场多了几匹新生马,我让辛公子把新生马送去马市交易,就正好多出那笔钱,和马场平时的盈收没什么关系。”这种款项在帐目上多做备用金,陆-老爷和总管多半不会在意它的去处,因为一般额度并不大。 “就这么一心一意地为我?” 小梅不住微微发抖,却笃定地点头。 他轻揽她入怀。 “我什么都没做,却值得你这样对我?” “有、有的——”她偎在他胸前,柔声说道:“就是因为有少爷,才有今天的岳小梅。您让我在陆-家很开心的过了七年。” 她侃侃诉说当年的那段往事,同时心底依恋着少爷的怀抱,这是她永远无法拥有,只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卖了马场、回到长安,她和少爷又要再次变成,两道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 “我一点也不记得这件事。”陆-语带歉意的说。 “很对不——” 小梅蓦然仰起头,捂住他的嘴,随即又想起自己失礼的举动,赶紧抽回手,红着脸轻声说: “少爷和小梅不一样。我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的人,而少爷您是潇洒自在惯了,任何事在您眼中都是云淡风轻的。” 惟一的例外,就是她。 她轻勾嘴角,想起陆-曾说的话。“其实少爷也像风——自由自在的,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娇容尽是无限柔情。 “如果我是风,那你。就是御风的云。”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紧搂着她,续道:“我不放开你了。” 他弯身抱起她走向床榻 第七章 小梅明白陆沄抱着她走往床榻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柔嫩的娇躯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好生娇羞的将脸埋在他肩头。 “别怕。”他低说。 细细柔柔的嗓音似叹息,轻道:“小梅不怕……因为……有少爷在……”她只想全然交付出自己,因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卖掉陆沄家马场,她还能留给少爷什么? 他抱着她往床沿坐下,一手解开她如云的发,任它随意被散而下。粗厚的手指轻柔的在其间爬梳,再从颈侧探入耳根,慢捻酥摩,令她不禁发出一声怡然喟叹。 小梅轻抬脸,凝视着他如炬的墨瞳,明白这极温柔的举动,是想舒缓她的紧张。 两人相处久了,愈来愈能发觉许多温柔的举止,其实是毋需言明的情话。 凝视的水眸从他的眼移下,及至挺鼻,最后停在两片刚柔并济的唇瓣上,她抿抿唇,主动覆上他…… 一场爱欲风暴,终在她不断抽搐、他喷泄出浓稠热液之中,遏然画下休止符。 极轻微的脚步声还是惊醒了她。并不是她浅眠,而是从初次交欢那天之后,她连续昏睡了三天。 “你醒啦?”辛如儿捧着食盅走到床侧,正好看小梅睁开眼。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看整个凉州城都快知道你和陆沄大少爷发生了什么事!”辛如儿笑得嗳昧,十足捉弄的语气。 小梅闻言,苍白的面容霎时刷上一层艳红,整个人有说不出的娇嫩妩媚。 辛如儿虽与小梅同龄,但从小在马场生活的她,待人处事较一般女子开朗许多,又和马儿长年相处,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兽性”,看待这样的事丝毫未见羞赧之意。 “你能起身吗?”辛如儿玩笑归玩笑,关心之情丝毫不减。 “嗯。”小梅勉力起身,顿时觉得全身的骨头好似被人拆过一遍,细眉不禁皱紧。 她又忍不住起了调侃之心。“啧啧啧,还好陆沄没看上我,不然现在受苦受难的也许是我!” “辛小姐……”小梅困窘得接不下她的话。 “我就喜欢看你害羞的神情,很迷人呢!”她笑说,顺手递上食盅。“来,这是我家大娘炖得补品,给你补补身子,你快趁热喝了!” 辛家大娘?天啊,难不成辛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 辛如儿明白小梅羞涩的心思,说:“你都躺在陆沄房里这么多天了,大家当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嘛!” “辛小姐……你知道我和少爷……嗯……对不起……”小梅知道辛如儿也心仪少爷。 “哎呀,干嘛说对不起?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大声说出来,人家要是没反应,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不像我哥哥————”她顿了下,觉得丑那可怜的哥哥有点没天良,于是改以婉转的说: “他那个人心思细,觉可能就需要多睡几次才好得了。” 小梅不明白她又提辛公子做什么? “别顾着跟我说话,你快把煲汤喝了吧。”事实上,都是她在开口说话! “嗯。”小梅微笑颔首,拿起煲汤就嘴饮了几口。 房门被推开。 “陆沄!”辛如儿见到进门的人,亲切唤道。 床榻到门口还得经过一处小厅,辛如儿的坐姿正好面对着门,小梅相反,是背对着。 一听到她唤的人,小梅急忙将食盅摆回辛如儿手上,陡然拉起被褥躺下,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小梅的动作太快了,牵动了全身的酸疼处,隐隐可听闻从被窝里传出的抽气声。 辛如儿先是被小梅的举动弄得一愣,顷而明白之后,咧嘴一笑。起身朝进来的陆沄比了比,暗示小梅是醒着的意思。 陆沄点头示意。 “小梅,我走了,要多照顾自己一点,记得‘不行’了就要说出来唷。”辛如儿临走前又亏了她一句。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陆沄弯身连同被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旋个身在床侧坐定。 被褥里的人儿似乎颤抖抖的。 他拉开被褥,露出那张水红莹亮的脸庞,笑说:“小心闷坏了自己。” 娇躯微微往被褥里缩,像是想把自己蜷在里头。她实在是太害羞了! “对不起,把你累坏了。”陆沄一脸歉意及——笑意? 小梅猛摇头,觉得自己也要负点儿责任,因为——有一、二次是她主动要求的……想到这儿,彤脸似乎快烧了起来。 她不懂男女之事,只知道尽力配合少爷每次的需求…… 陆沄再把被褥往下拉,让她无法再蜷缩进去。 “我有没有吓着你?”寻常的问话,却隐含着男女之间极私密的事。 小梅轻摇首,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冒烟了吧? “没有吗?你连话都不敢跟我说了!” “没、没有。”小梅急急否认。“我、我知道……少爷……很、很……”天,要她怎么说? 陆沄笑睨她一眼,知道不能再勉强她了,便说:“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还有,你怎么还不改口?” “夫妻”这二个字让她心像被针灸了下。是该面对现实了吗? “我们要准备回长安了吗?”她刻意转了话题。 陆沄微感怪异,却暂不问明,只道:“嗯,等你的身子好些,我们就上路。不过,不回长安。” “不回长安?”她一脸愕然。 “跟我去大漠。”他低头热烈说道:“那里的马儿不比凉州差,而且天蓝得似水,草绿得似林,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就像你希望我喜欢上凉州一样。” 心,像是被人绑了铅块掷向大海,沉重无比。 陆沄见她不语,问:“怎么了?大漠不好吗?” 小梅勉强勾起嘴角,摇首轻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上那里——”她没说的是,只是她不能去啊! 她知道这句话只要一出口,少爷会二话不说就带着她走人的! 七年来,她想念着少爷,但老爷又何尝不是?老爷待她极好,信任她、让她接手陆沄家马场,更何况马场还是老爷为了少爷买下的? 她岂能背着老爷和少爷做出这种事? “你在想什么?”陆沄柔声问道,觉得小梅似乎有心事。 “我在想着老爷。”小梅老实说。“还有陆沄总管。他们照顾了小梅七年。” “我们会回长安看他们。”陆沄允诺道。 “少爷……”她见陆沄凝起眉,知道他在意还喊着他“少爷”。她腼腆一笑,解释说:“我一时改不过来。” 见他眉心稍宽,才继续说:“这些年来,老爷一直四处派人打听你的下落,是因为他真的很关心你。我会知道少……你的事情,都是从老爷和陆沄千的谈话中得知的,甚至,有些还是老爷亲口告诉我的。” “当年的事……你还在意吗?”小梅试探一问。 “你知道?”陆沄微感诧异。 小梅微笑颔首。 “十七岁的我年轻气盛,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他哼笑一声,续道:“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件事的确让我很不愉快。可是都这么多年了,还能说什么在不在意呢?” 那是一件陆沄老爷逼他娶妻的往事,让他很难堪、连提都不想提起的往事。 “既然如此——” 陆沄食指点住她的唇,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你想劝我回长安,可是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吗?” 小梅不想点头,她知道回去之后,老爷会再想办法逼少爷娶妻,但又不想摇头,因为不愿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 陆沄见她不答话,也不勉强,只道:“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你是跟定我了!你只要想着赶快把身体养好就好了,不然——” 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轻诉他接下来的话。 蓦地,只见一张彤亮精琢的脸,“轰”地一声,状似烧了起来! “辛公子。”小梅站在马厩门口,轻唤里头的人。 辛继宗一见是小梅,快步奔了出来。 几天不见,她整个人犹如逢春待发的新蕊,脸上捎着妩媚与从心底滋生的喜悦。教他不禁看怔了。 直到小梅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他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喉咙说道: “你好点了吗?”哎,怎么问了不想问的话!? 粉脸立即臊红,很是难为情的说:“我很好。”声音是小到不能再小。 “你找我有事?”他赶紧移转话题。 小梅这才想起来马厩的原因。 “嗯。想请您帮忙一事。” “没问题。”辛继宗立即允诺,却换来小梅一脸诧然,他怎么连问什么事都不问? 见小梅的神色,辛继宗苦笑一声。“那是因为我——” 小梅期待听他说下去,却见他转了话。 “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她不明所以,也无从追究。便道:“嗯,我想先进去看看你养的马。” 来凉州的这些日子,早先是因为不敢接近马,所以不愿意进来马厩,后来是陆沄不教她骑马,所以也没机会来。今天趁陆沄去马市不在,而她佯装身体不适,陆沄没让她跟着,所以才有机会来到这里。 “那有什么问题!”辛继宗豪爽说道。“我还可以为你介绍每一匹马。” 马厩里一间间的栅栏,养的全是最上等的马匹。 “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一句话?”辛继宗带她进马厩,看着一匹匹的骏马,边说:“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陆沄家良驹,驰名凉州。”小梅和他一同说出接下来的二句话。 就在辛继宗略感诧异时,小梅继续说: “‘杂胡种,马乃益壮’这是辛家几代都致力于研究改良马种的原因。有一种马叫‘青海骄’,是有名的千里马,更是所有爱马人梦寐以求的马种。辛家大概是除了朝廷之外,惟一知道它是波斯马与吐谷浑马的杂交品种,可是辛老爷却一直遍寻不到纯种波斯马,所以才会培育失败,赔掉了辛家马场。” 辛继宗一脸愕然,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话。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这些极私人的话,他只有对岳先生说过!他知道岳先生不可能告诉旁人! “您只对一个人说过。”小梅暗示他。 “难道……”辛继宗眼神充满询问。 小梅轻眨眼,微微点头。“那个人就是我。” “很抱歉瞒了您。我原先是想,这样的身份可能会让我们彼此之间比较好做事。” “可是你却还是选择告诉了我?” “因为马场脱手了,我不用再负责,所以,我想亲口谢谢您,有您的帮忙,陆沄家马场才能‘驰名凉州’。”这是她当年的期望,而他,真的做到了! “另外,我需要您帮我做一件事,但这必须我们彼此信任,我才能做。”她知道辛继宗对“岳先生”的“敬仰”,一定会帮这个忙。 “就算你不是岳先生,我一样会帮你。”他脱口而出。为免尴尬,赶紧再问道:“是什么事需要帮忙?” 岳小梅惟一挂心的事,就只有一件而己啊! 第八章 “你在找什么?”陆-坐在床上,看着小梅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啊,找到了!”小梅从斗柜里找到一只小锦盒,一脸开心。 她快步走向床榻,兴奋的将小锦盒秀给陆-看。 “你看,这是前几天辛小姐送我的,说是凉州最有名的香料。你要不要闻闻看?” 陆-伸手取过小锦盒,一打开,一阵异样芳香扑鼻。 “是麝香。”他说。这香料在长安,可是豪门巨贾孜孜以求的东西。 “嗯,真的好香喔。”小梅倾身,凑上鼻闻了闻。 “这香料保香力很强,薰上香,许久不散。”黑瞳倏地暗沉,低道。“要不要薰薰看?” “嗯。”小梅雀跃的点头。旋即转身从小厅拿来一具小香炉,置于床旁小几上。 陆-下床,撤了点香料粉在香炉里,里头早先使用的余热仍在,片刻后,袅袅轻烟氲起,浓郁的香味渐散开来。 他侧身朝坐在床榻上的小梅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嗯?”小梅略偏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回到床上,抱着她半倚躺在床头,说:“这不像你的个性。” 她很少对事情会有这么雀跃的反应,即便遇上开心的事,也总是在无形中带着一抹羞意。 素手揽上他的颈项,胸脯若有似无的摩挲着他,抬起柔媚脸庞,轻叹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天好想碰你……”软软腻腻的嗓音,具十足的催情效果。一手正不安分的滑下他的胸膛。 他一翻身,让她躺于身下。 “你很不对劲。”陆-开始起疑,他知道小梅在床第间的反应,即便这几日欢爱的次数频繁,但她的羞意却未曾减却。所以,她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大胆起来了?像是特地练习了许久似的? “抱我。”她捧着他的脸,哀求道,主动献上唇。 唇齿交缠间,他强迫自己移开唇,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语气很肯定。 小梅心慌了,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察觉到?辛继宗找了辛如儿来帮她,每天趁陆-没留意的时候,多半也是辛继宗找他的时候,到房里做她练习的对象。小梅觉得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啊? 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怎么不说话了?”陆-微眯眼,思索着小梅的异常举动。 糟了,她知道以的聪颖,说不定会在一切还没发生时,便猜出她的意图。于是,她赶紧开口说道: “我、我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少爷的心,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死心眼的。”一旦认定了,说什么也不会变了。对他的情、对老爷的恩,都是如此! “我很清楚你的心意。”他说。 “可是,我怕万一有一天我们之间有误会……你、你会生气,不谅解我,所以、所以……”她微哽咽说道,眼睛已起雾了。 “那我是不是也该告诉你,我之所以喜欢你……”陆-甩了甩头,觉得头怎么忽然间沉重起来。 “是因为……”现下连眼皮都重了起来。“因为你……” 失去意识前,陆-才察觉自己中了迷药。但来不及了,整个人已毫无意识的瘫在小梅身旁。 泪水在他昏迷的那一刻,夺眶而出。她侧过头,不断地亲吻他的唇,喃喃自语着: “原谅我、原谅我……” 暗夜。 马场外停了辆已备多时的马车。车旁的人似乎等了许久。 看到远处娇小的身影,他忙不迭地朝她招手。 看她走近了,才说道: “快上车吧。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连夜将你送回长安。” “辛公子,少爷不会有事吧。”小梅还是很担心,用迷药迷昏他,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而她,是因辛公子事先让她服了解药才没事。 “那麝香里头放的是七日醉,就跟喝醉酒时,昏迷不省人事一样,不碍事的。” 这一切的安排,就是那天小梅在马厩拜托辛继宗帮她忙,他为她想出来的办法。陆-骑术之佳,若不用会让他昏迷七天的七日醉,怕是在一、二天之内,他就策马追上小梅了。 小梅无论如何都必须回长安一趟,至少必须跟老爷交代一声。然后,就永远离开陆-家……想到这儿,眼眶又再度泛红。 “若你愿意,辛家马场永远欢迎你。”辛继宗对她再次说道。那天在马厩,他就对她表示心意,结果当然也就如他所预想的被拒绝了。 “多谢辛公子。有机会,我会再来凉州探望您和辛小姐。”她婉转地说。 “好吧,你赶快上路吧,迟了可不好。”辛继宗催促她上车。 终须一别。 辛继宗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七日后。 陆-怒气冲冲的到辛家找辛继宗。仆从一带他入大厅,便看到辛继宗、辛如儿,好整以暇的端坐大厅上,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 “她人呢?”陆-劈头就问。他隐隐知道小梅可能去哪儿,但不想莽撞行动,万一和她错过了,可能必须花更多的时间寻她。 “什么人?”辛如儿装傻,一脸笑意地说:“今天马场没什么事,来,一起坐嘛,我和哥哥正在喝茶聊天呢!” 陆-怒视辛如儿一眼,咬着牙说:“别跟我打官腔,你们知道我在问谁!” 他真不敢相信那小女人竟然会迷昏他,然后不告而别!她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的情意难道都是做假的!? “岳姑娘有她的苦衷,难怪你不明白吗?”辛继宗也开口了。但就是不明说她去哪儿! “我不明白,你就明白?!”陆-心急如焚,顾不得客气。 “少爷您是率性惯了,无法了解有些人的个性就是会顾及旁人。岳姑娘是想得多、顾虑得多,也许这些事少爷您一点也不在意、不放在心上,但岳姑娘她办不到,她必须顾及照顾了她七年的人的颜面!甚至是——您的颜面,您明白吗?”向来好脾气的辛继宗,也不禁重了口气。 “她回长安了?”陆-反应极快,直接问道,口气已经缓了许多。 “走了七天,就看您能不能追得上。”辛继宗也不想为难他。 “多谢辛兄,方才得罪,请包涵。陆-先行告辞了。”知道小梅的下落,他毫不犹豫想立即追上。 辛继宗轻摇首,不以为意。 临走前,陆-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 “为什么你们都帮着她?” 辛继宗本想说明小梅找他的经过,以及他已经知道小梅就是“岳先生”一事,却见辛如儿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淡然一笑,止住了欲脱口的话。 辛如儿噘嘴哼一声,下巴抬得老高,说道:“还不是为了报复你?因为就是你,害得我们辛家两兄妹都丢了心上人!”就是要让你陆-也尝尝失去心上人的滋味! 哎,女人心呐—— “老爷、老爷——”大老远的,就听到陆-千的大嗓门。等他愈走愈近时,似乎还隐隐感觉得到地面微微震动。 但怪的是,只要他一入室内,嗓门就自动关小了起来。 “老爷,小梅回来了!”字正腔圆,正常音量。 陆-老爷从案前抬起头,本想睨他一眼,一听他报来的消息,收住了眼神,很快地,看到他说的人走了进来。 “老爷。”小梅微欠身。 “就你一个人回来?少爷呢?”他是明知故问。 “我先回来。少爷他……应该也快到了。”她垂眸说道,娇容映出一份难掩的柔媚。 陆-老爷历练深,明白女人的那份柔媚来自何处。 “怎么不和少爷一起回来?”陆-老爷平静、不着痕迹的问。 “……”小梅咬了咬唇,她一心想先回长安,却没考虑好,回来要如何答复老爷的问话,她明知道这种情况老爷一定会问的呀! “陆-千,你先去忙,我待会儿再找你。”陆-老爷想支开陆-千,也许比较好说话。 陆-千却一脸茫然,老爷处理任何事他几乎都是跟在一旁的,若说要支开他,也只曾经发生在一种状况下啊? 陆-千瞄了瞄小梅,心里大抵有谱,隐约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应嗯一声之后,很识相的退下。 见陆-千离开了,陆-老爷才开口问道: “在凉州一切可好?” “一切都很好。” “我收到你的信了。”他叹口气,说:“哎,马场就这么卖了——记得那时候你才十几岁出头,小小的个头跑来跟我说要去接凉州马场,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回忆涌上心头,胸口不禁闷窒起来。“那时候老爷怕马场太棘手我做不来,还跟我说,事情难易与否、做的结果好不好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用‘心’;只要用‘心’,就会让人感同身受,能做到这样就够了。” “你的记性真好,那么多年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殊不知,陆-老爷暗指的何止是凉州陆-家马场而已?这个待在陆-家这么多年的小丫头,心里的那一点心思哪瞒得过他? “和少爷在凉州处得如何?”他像寻常问话般直接问道。 小梅缩了下肩,脸庞不自觉潮红起来。 “很好。”她简单回答。 “老爷……小梅想先回乡去。”这是陆-老爷早先答应她的,只要凉州马场的事办完,她就可以提早回乡。 “不等少爷回来?”他锐利却不见严厉的眼直视着小梅。 一双水眸却惊讶的回望着他,老爷知道了什么吗? 小梅犹豫着要不要坦白一切。 “去凉州前,老爷交代我的话,小梅没忘。”她说。 “是吗?”陆-老爷温声说,却教人分不清语气间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老爷要小梅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少爷他……要是……”小梅哽咽了,因为老爷交代她的话都被说中!少爷待她极好、还喜欢上她,甚至两人有了肌肤之亲,老爷说的每一件都有! 老爷还特地告诉她,以少爷的个性,只要她严厉回绝,少爷绝对不会强人所难,可是,她从头到尾没拒绝过他! 因为那是她惟一可以和少爷相处的机会啊! “你不必说了,我懂。” “小梅从小就明白,老爷待小梅极好,我在陆-家这么多年,是知道分寸的,不会让老爷丢了颜面。”她半坦白地说,却哽着嗓子,终究是忍不住泄露出自己的情绪。 “你真知道?”陆-老爷一副饶富兴味的模样。 小梅点下头。“我知道老爷想替少爷物色什么样的女子,更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少爷。” 陆-老爷勾起嘴角,眼底流露出一抹狡诈。“你知道就好。那你知道少爷曾经钟意过哪一个?” 小梅略蹙眉,她想不起来,因为好像没有……而且想着想着,心口好疼呐! 她只轻说:“我不知道,好像没有吧。” “是没有。” 陆-老爷没说的是:“就是因为都没有,所以才决定试试‘你’!”只要能“收服”儿子,什么方法都好! “总之,我很高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算你和陆-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很明理,绝对不会让我难堪。”陆-老爷简单的一语带过,他话中真正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要是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那就是真叫我难堪! 小梅再点头,却只是明白陆-老爷“字面”上的意思。 “回乡前帮我做一件事。” “老爷请吩咐。”总算要走了。 她待了将近八年的地方。 “你替我跑一趟洛阳。”陆-老爷仔细地交代着:“城东有一间‘琼方客栈’,是城里最大的一家,很好认。到了那里,说你是陆-家的人,自是有人会帮你安排客房,你就先住个三天。第三天,会有人去找你,交给你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你就帮我送去他说的那个地方。” “好。” “还有,要是人没到就不用等了,你就直接回乡去吧。” “好。”小梅只是依顺的回应陆-老爷的吩咐,心却像是慢慢被掏空般。 “老爷、老爷——”大老远的,同样的大嗓门直嚷着。 一进门,陆-千便道:“老爷,少爷回来了。”这次他真是气喘如牛,因为要赶在陆-快步进门之前!那真是得用跑的、而且要跑很快才行! 他才一说完,陆-便匆匆进房。 “小梅呢?”他一进门,出口便问。他知道小梅并不在府里,刚来找他爹之前,该先去的地方,都先去找过了。 “她是你托管在陆-家的人吗?”陆-老爷从案前抬起头,冷冷说道。 “爹,我找她,是因为我要娶她。”陆-收了收脾气,开门见山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事实上,还真是被陆-老爷说中了! “既然告诉您,就是要问问您的意思?”要是他爹不答应,就算找到小梅,她也会把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而他是连丝毫的烦恼都不希望她有! “你会照我的意思做吗?这多不像你!”陆-老爷语带轻松说道,却有点不相信的意味。 他们这对父子,彼此对这种阵式已经很习惯。 陆-深吸口气,稳住自己。 “没错,要不是小梅从凉州不告而别,我是打算娶了她,事后再告诉您。”陆-最后还是决定坦白说。 “我们父子是有仇吗?不然,为什么婚姻大事,可以不经父母同意?” “以爹的记录来看,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附带的要求。从我十四岁开始,爹帮我物色了多少女子?一下子是要求人家品貌、一下子又要求人家家世,这些小梅都没有。爹只要说句不,我就非‘求’您不可了。” 陆-老爷哼笑一声。“你只说对了一半,儿子。” “什么意思?” “哪个做父母的不会要求女婿、媳妇儿?难道我要对每个上门来说亲的人,都说‘好’吗?但没错,我是打算拿小梅来做文章!”陆-老爷亮出底牌了。 “你陆-大少爷是率性、是潇洒、是不拘小节、是豪放不羁,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扛着陆-家的招牌、门面,岂能让你娶个小奴才!” “请爹别这样说小梅。”陆-的脸阴沉下来。 “要我答应,也可以!不过我不开条件,由你开,我同意才算。”陆-老爷改变了游戏的规则。 “爹,真要让咱们父子扯破脸吗?” “扯破脸?你让我扯破的脸才多吧?”陆-老爷反讥他。 “要不是爹当年做出那件事,我不会在外游荡这么多年,能不回来就尽量不回来。”陆-总算说出这件疙瘩往事。 “你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只像是爹的一颗棋子,而我,根本不可能愿意受人摆!” 八、九年前,陆-家事业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陆-老爷为了恐固家业,便四处情商关系,这是商场上最需要的。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陆-老爷积极为陆-安排亲事,希望能攀上权贵之家,一助当时陆-家颓然的家业。 父子俩的导火线,就起源于一桩婚事上,事过境迁,徒留的也就是尴尬而已!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娶一个女人,自己心爱的女人。”陆-说道。 “娶她可以。条件?” “爹,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陆-忍住气愤。 “多谢夸奖。”陆-老爷毫不介意。 “我答应——继承陆-家的家业。”他知道这就是他爹要的! 陆-老爷眼底露出满意的笑。“我想,我并没有逼你吧?” 陆-倔强的撇嘴,什么话也不想多说。 “她人呢?” “还好你及时同意继承家业这件事,不然我准备告诉你的消息,恐怕也过了时效。”陆-老爷的眼角弯成半弧,满脸笑意地说道: “那丫头本来急着回乡,是我用了点方法,把她困在洛阳的‘琼方客栈’里。” 见陆-转头要走,他急唤道:“等等!我还没说完。”陆-老爷横睇他一眼,才说道: “她只会在哪儿待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你想办法去追吧!” “爹,您!?”陆-没时间恼火,长安到洛阳的路途不算近,一天的时间他如何到得了? 他怒气冲冲的来,又怒气冲冲的去—— “陆-千,你觉得我的计谋怎样?”陆-老爷问着在一旁完全不肯吭声的他。 “老爷,我真不明白,您什么事都知道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少爷和那丫头的事,您都猜想得到?”陆-千终于问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 “我是爱子心切——当然都知道。”陆-老爷轻描淡写的说。话里所蕴涵的,是太多太多旁人无从了解、无从体会的父爱啊! 第九章 洛阳,又是另一城的繁华。 “陆-少爷,就是这间房。”琼方客栈的老板,亲自领着陆-到小梅所住的客房。 他连日快马加鞭,但,还是逾了期限。 老板替他开了门,房内空无一人。 “您去忙吧,我想先休息一下。”从凉州到长安、再从长安到洛阳,他一路奔波,未曾合眼。 “是。陆-少爷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老板礼貌周到的躬身说道,随即安静的为他带上房门。 陆-走向床榻,疲累不堪的他,整个身躯猛然往床铺倒下,将头埋在枕上。他真是累坏了,却无睡意。不知怎地,他略抬起头,直盯着软枕,下意识地,他伸手轻抚着温软的枕。 脑海里全是她娇慵倚枕的模样,就在这房里…… 他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住苦笑一声,又将脸埋进枕头里。 她的发香早就不在了,但他却仍想象着…… “我一定要找到你。”他低喃道。 结果,他一夜未成眠,直到天方白,才稍稍入睡。 “小兄弟,请问你,有没有人来找过我?我之前就住这间房。”门外细细的嗓音问道。 小梅当然没遇到陆-老爷说要来见她的人。她本想就这么走了,但一想到那个人或许是有事耽搁,所以才会赶不及,误了时日。于是请车夫折了回来,想再问看看有没有人到客栈找她。 她想,这是老爷特地交代她的事,对方虽然迟了,但还是得办妥才行。只不过,她早就退了房,又不好意思再住进一次,便暂住在隔壁、较这里便宜的一间客栈。 一大早,小梅便进客栈询问。说巧不巧,柜台小二跟现下和她说话的小厮正好都是昨儿个请休,不在客栈里。柜台小二叫她自己上楼问问客房小厮,而这小厮则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再加上陆-从昨天一进房便再没也出来过,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头有新进的房客。 “姑娘,没听说有人找你耶!”他是既不知道,也没问其他的人,便直接回答了她。 “这样啊——那麻烦你了。”她说罢,转头就走。 岂料,陆-就在她走后没多久,开了房门。 又说巧不巧,方才小梅询问的那个小厮,这会儿又拿着茶水走了回来。 “客倌早。”他热情的朝陆-打声招呼。 “小兄弟——”陆-唤住他。 “请教你,你有没有见过之前住这间房的姑娘?”他问。 小厮愣了下,怎么一早就有“一堆人”向他问事啊?而且问的话都还差不多一样。 蓦地,他察觉到陆-的房间,不就是和方才那位姑娘问的是同一间房吗? “客倌您住这间房啊?” 陆-以为只是他寻常的问话,点头应了声。 “真糟糕,我还以为没人住呢!”吼!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说重点啊? 陆-本来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在寤寐间听到小梅的声音,整个人惊醒了过来。他明知不可能,还是下床开门,结果当然是,门外无人。他以为是自己对她思念太深才产生的幻觉。因此,一见到小厮,才脱口问道。 未料,小厮却给他如此的回答—— “刚才有位姑娘也问我,有没有人来这间房找过她。”他总算说到重点了。 陆-的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那她人呢?”他急道。 “走了啊——”小厮理所当然的回答。 陆-在他一说出第二个字时,便飞奔下楼,冲到大街上,疯狂的寻找她的身影—— 阴错阳差的是,小梅现在就站在马房前,一脸怔然地望着栅栏里的那匹马。 泪水早已蓄满了眼眶,看到它,就像看到他一样。 “黑栗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泪水铮然落下。小梅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她暂宿的这家客栈和琼方客栈之间,就正好隔着一幢马蹄形的马房。也不知为什么,她从“琼方”出来走回自己住的客栈,经过马房时,不自觉的就走了进去,目的就是为了看看马!而她住在“琼方”的那几天,几乎也都是耗在这里。 很难想象,若没去那一趟凉州,现在的她会变成什么模样?还是会这么想念少爷吗? 答应是肯定的。只是现在的思念更深、像无底洞似的。 黑栗儿很有灵性地低下头,磨蹭她,好似在安慰她什么的。 她轻抚它的鬃毛,哽咽道:“怎么回事?你在这里、他一定也在这里啊?”少爷怎么会来洛阳? “我好想、好想少爷……想到快死掉了……”她抱着黑栗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似乎想把这些日子的思念之情全宣泄出来。 “你不觉得,你应该抱的是我,而不是它吗?”背后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道。 陆-狂奔几条大街寻不到人,心下立刻决定回来骑马,沿着往南的官道,一辆车、一轮车,一个、一个的寻她。 结果,一进马房,竟让他终于见到朝思暮想、遍寻不着的人! 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小梅猛转过头。 “少……”还来不及唤他,整个人就被他猛地一把抱住,双足离地。 “我、我又何尝不是想你想得快死掉!”他埋在她颈侧,情绪激动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小梅搂着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爹答应了。”他暗哑说道。 “他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罗帐内,吟哦、喘息不休—— 小梅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到这房里的,只记得自己抱着少爷一直哭、一直哭—— 到现在都还是。 他暂停动作,低头柔声问道: “是不是弄疼你了?” 小梅摇首,带着喘息细声回道:“没有。我、很好。”事实上,怀少爷温柔极了。 “那是为什么哭?”他担心的问。 “因为……我好想你……”她依旧如此害羞,闭上眼说道。泪水终于稍缓了些。 “因为少爷好温柔……”娇柔的语气还带着未释放的情欲。她想引诱他律动,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只是生涩地更搂紧他。 他却明白她的需求。 “我这一次绝对不放开你。”他说。 她柔顺的配合,不顾一切地接纳所有的他—— 高潮退去,床帏之中仍弥漫着欢爱的余韵,而他仍不愿意抽开身。 “少爷,老爷真的答应了?”她微喘吁吁的问,有点不相信。老爷不是说她的身份…… “是真的。他要是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人在洛阳?” “我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离开陆-家的那一刻,心痛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会告诉你原因的。不过——”他抱着她翻身,让她躺在他身上。 “先答应我,这次不要趁我昏过去的时候逃走。”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你怎么了?”小梅有点紧张,少爷说他要昏了? “我太久没睡,刚刚又耗了……太多体力……”他边说边闭上眼,是想睡了。 小梅闻言,又很没用的脸红起来。她偎在陆-胸前小声说: “我不会再逃走了,我会一直在少爷身边……” “嗯……”陆-终于不支,沉入梦乡。沉睡前正想着,醒来之后一定要先纠正她对他的称呼。 后来—— 他们两人并没有回长安,而是直奔大漠。 怎么可能?他明明答应陆-老爷继承家业啊?难不成他反悔了? 当然不! 照陆-的说法是—— 没错,他是答应要继承家业,可是,他可没说是什么时候啊! 尾声 陶亭四君子之风月序外 赋雅楼一隅。 桌前美酒佳肴,卢睿和李缘于雅座上,举杯细细品酌,天南地北畅谈。 忽而,崔苑匆忙而至。 他一个屁股急急坐下,不知道是跑了多远、多久,额边汗如雨下,连前襟都湿了。 他连饮三杯黄汤下肚,吁口气,先拭净额前的汗,再整整衣襟,然后,手肘一横,置于桌前,左右扫了卢、李二人一眼,略挑眉,表情像是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探子说道: “陆-跑了。” “跑了?”卢、李异口同声。 “是啊,想他昨儿个还跟咱们说,要找个机会四个人一起‘较量、较量’,不是吗?” “较量”是他们四人之间,有关风流快活粗鄙事一概的称词。文人嘛,说话总要“雅”一点。 “他跑去哪儿?”李缘问道。 “凉州。” “凉州?”卢、李再度异口同声。随即互看一眼,相视而笑,彼此很少这么有默契的。 “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卢睿不解。 “天知道。”崔苑翻了个白眼。 李缘突然灵光乍现,说:“陆-家不是在凉州有个马场吗?我看他八成去了那里。” “啧,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咱们要‘较量’的事当真啊?”崔苑不禁埋怨起来,想他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铁定没有。”卢、李三度异口同声。 “你明知道他那个人的个性,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他只自己认定自己想算数的事,其他的,他都有本事跟你‘晃’过。”前半部是事实陈述、后半部是挖苦。卢睿俊眉微挑,说道。 “这小子——等他回来绝对要他好看!这根本就是举白旗认输了嘛!多没男子气概!”崔苑做事一向利落,对好友如此惯常的行径,每每必发此语。 卢睿听崔苑这么一说,浅勾嘴角,一派儒雅,状似同意他的说法。心下却想:“陆-这家伙,真是好样的!反正天高皇帝远,也听不到我们在这儿骂他,倒是先去风流快活了!” 殊不知,其他二人在心中亦做如是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