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身小奴》 第一章 “大婶婶,雩娘肚子好饿。” 厨房一隅,细弱的童音在灶前哀求正在煮食的妇人施舍她一点东西,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一天了,都还没进食呢!一个六岁的娃儿,哪能挨得了饿啊!难怪小小的身子瘦得紧,纤细的骨架像是被人一捏就会碎成片片。惟独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衬得略带病容的脸庞还有些生气。 “你是第一天来呀?咱们家的规矩就是得干活才有饭吃,你水挑好了?”被雩娘唤为大婶的妇人挑了挑眉,摆明不相信她能挑完水。 “没、没……”雩娘又饿又怕,眼眶泛湿。“雩娘抬不动……”话还没说完,泪水却已不争气地淌下。 “不许哭!”大婶的怒喝声让雩娘惊跳了下,小小人儿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脸上却是泪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啪!清脆的巴掌声直落,打得雩娘不支倒地。 “你当我死了啦?!哭什么哭!”大婶怒骂倒在地上的雩娘,见小娃儿没动静,更是怒火中烧。 “你在给我装死,是吧?给我起来!”大婶上前,狠狠踹了雩娘一脚,正好让面朝地上的她翻身过来。 大婶见状,心头一惊,雩娘面无血色,嘴角、鼻前只见汩汩血水流下。若不是雩娘的大伯正好回来见着这一幕,她恐怕就此一命呜呼了! “她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把她伤成这样!”大伯气愤地指责大婶。 雩娘除了脸上的五指印,身上还有各处瘀伤。光是下午到河边挑水,就被大婶的三个儿子先拿来当沙包打过一顿了。好在大伯赶紧替雩娘请了大夫、好在救得快,命是捡回来了,可往后的日子呢?难保类似的事情不会发生。大伯看着床榻上熟睡中仍不住颤抖的小雩娘,既痛心!又无能为力。 “她是个拖油瓶——”大婶最后一个字拉得特长,她恨不得甩掉这个麻烦。“咱们家是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吗?已经有三个孩子要养,加她一个,负担多重你知道吗?”语气极尽尖酸。 “好歹雩娘是我弟弟惟一的女儿,弟妹尸骨未寒,我们不照顾她,谁来照顾?不差那一口饭的。” “什么不差?!”大婶气得拔尖嗓子。“孩子的爹,你也不想想我跟着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要不是你把你爹的财产败光,我们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大伯哑口无言。 是啊!因他一时的贪,瞒着老父变卖了家产,和朋友到沿海经商,毫无经商经验的他,不但血本无归还背了一屁股债;气死了老父,也拖累了惟一的胞弟。弟弟瞒着自己的妻女,在背地里为他偿债,终究积劳成疾不治死亡。 “那拖油瓶跟她死去的娘是一个身子骨,三天两头就犯病,请大夫是要花钱的,再这样下去,咱们全家都得拚死拚活去为她挣药钱。”大婶见大伯默不作声,见机不可失,决定再加把劲。“前几天我送些做好的针线、衣服去给李大娘,你知道是哪个李大娘吧?她正好提到艳红姑娘想找个丫环,我就和她说好了雩娘……” “你胡说什么!”大伯气得拍了下桌子,那艳红姑娘是城里最大一家妓院的红牌妓女,将雩娘卖给她,等于是把她推进了火坑。 “你凶什么?能给艳红姑娘做丫环是她的福气,李大娘说那艳红姑娘会把雩娘当自己女儿看待,你瞧瞧她小小年纪,却生了一双水汪汪的迷魂眼,摆明了将来就是用来勾引男人的。” “你、你——”大伯气得语不成句。“我、我绝不答应!我弟弟生前是个读书人,要是他地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卖到妓院,他、他——” “他会体谅的,总比女儿跟着他大哥吃不饱、穿不暖来得好。你想想,那丫头生得那么美,人家又愿意出个好价钱,往后她就有好日子过啦!而你呢,也有笔钱做个小生意,不必再去替人做苦工。这对大家都好嘛!”真是人穷丧志,大婶的话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你别擅自作主,我……让我好好想想——”天啊!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方才那个斩钉截铁反对的人,竟为钱动摇了吗? 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雩娘站在一家店铺围墙前背对着大街,清瘦的身子抱着小小的包袱。大伯说他还没回来前,不可以转身的;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转过头看看呐! 货郎旦正好来到店铺前,好几个小孩围着他,都想瞧瞧他背后的担架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担架上有各式的童玩、还有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绣线等,不一而足。 雩娘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哇,那是什么?怎么那女孩儿一吹气,纸花儿就转了起来?好好玩哟! 雩娘压根儿没察觉自己已转过头,看那纸风车看得目不转睛。直到身穿上等绸质衫的中年男子走向她,她才回过神来,赶忙侧身,背对着大街。 中年男子即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商雷允斌。他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小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啊?” 他这回南下谈生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被他宠得紧的女儿,近来只要看到和他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就忍不住上前“搭讪”,随便聊个几句都行,想象自己是和女儿在谈心。 哎,难怪同行都说他是“女儿疯”,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只是,总不免被人家父母视为“怪叔叔”之流,误以为想对他们的女儿不轨。甚至,还曾有被沿街追打的记录呢! 雩娘觉得身旁大叔说话的声音和大伯好像哦,让她觉得暖暖的。她转过头,朝雷允斌浅浅一笑,娃儿似的声音娇娇地说:“我在等我大伯。” 雷允斌近眼一看,这才明白为何这小女孩会背对着大街,八成是她口中的大伯要求的,他可是第一次见到比他那宝贝女儿还精致的脸蛋儿。不过,这小娃儿脸色太苍白了,还是自个儿的女儿好,一张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你大伯人呢?怎么会丢你一个人在这儿?”他好心疼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女儿孤孤单单的站在大街上。 雩娘指了指斜对街。“大伯说!他先进去里头谈事情,好了再叫我。” 雷允斌看向雩娘所指的地方,不禁皱起眉头,那不是妓院吗?看这小女娃儿一身补丁,怀里抱着小布包,雷允斌心里有谱。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雷允斌侧着头,就像平日和女儿说话的模样。 “我、我叫伍雩娘,今年六岁了。”平时雩娘是很怕生的,但在雷允斌面前却是难得的从容应对。 “雩娘!你爹娘一定觉得你这小娃儿像水似的,所以替你取了个好名字。” 经雷允斌这么一提,雩娘红了眼,她……她好想娘…… “唉,才说你是水做的娃儿呢!可真灵验了。乖,别哭、别哭——” 这大叔安慰人的声音听起来好舒服,雩娘心想。赶紧顺手抹去颊上的泪滴。 “这样才乖嘛——”雷允斌真是愈来愈喜欢这小雩娘了,明明很想哭,但经他一哄,却赶紧拭干泪水,好贴心啊!就和他女儿一样!巧的是,她们还同年呢! “雩娘——”她大伯从对街跑来,应是谈妥了。 雷允斌起了身,略向雩娘的大伯点了点头。大伯看了他一眼,简单回个礼,便低头对雩娘说:“待会儿见到艳红姑娘,记得叫人哦!她会很喜欢你的,会买新衣服、买你喜欢的东西给你。” 雩娘闷不吭声,小小年纪的她,有些事即使大人不明说她也明白;她知道再也见不着大伯了,思及此,才哭过的眼又再度泛红。 大伯也是依依不舍,伸手为她拭泪。“大伯也是不得已的,谁叫你爹娘去得早,大伯不希望你跟着过苦日子啊!” 他牵起雩娘的小手,一脸无奈。“走吧。” 雩娘想起方才和她说话的大叔,转过身,抬起泪汪汪的小脸,说:“大、大叔……再见。”随即转身跟着大伯离去。 雷允斌瞅着小小的背影,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雩娘的大伯,你等等!” 大伯停下了来,讶异地转过身,看着雷允斌。 “刚才雩娘告诉我她在等她大伯。”他解释着,知道他满脸的疑问何在。 “有事吗?”大伯问他。 “恕我冒昧直问,您打算将雩娘卖到对面那家——嗯,勾栏院吗?”他还搞不清楚那间妓院的名号,就用较文雅的方式称呼。 大伯听他这么一问,有些不悦。再怎么说,卖女这种事,怎好当街公开?而是还是对素昧平生的人说。 雷允斌在商场打滚这么多年,当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于是直接开诚布公地说:“我瞧这娃儿和我挺投缘的,我正想替我女儿买个贴身丫环,而她们也正好同岁数,可以做伴儿。而且我想,这总比……”总比让雩娘被卖到妓院要来得好。 大伯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从他说话的方式、一身的穿着,从头到脚都是富贵人家的派头。可是…… “听您的口音,好像从北方来的?”虽说要把雩娘卖到妓院,好歹那也是城里熟识的。而眼前的人来路不明,雩娘跟着他不知道保不保险。 “我从京城来这儿做点生意。敝姓雷,雷允斌,在京城从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雷允斌?好熟的名字啊…… “我出两倍的价钱买下小雩娘,你快点做决定吧!”他今天正好谈成生意,打算赶快回京,见见他思念得紧的女儿呢! 哎呀,他想起来了。难怪这几天商号的苦力差事特多,听伙计们说,是京城来了个来头不小的人,亲自下了一批订单。那人是赫赫有名的京城首富,说是叫——就叫雷允斌啊! 大伯想掩饰自己的惊诧,赶忙低头看了看雩娘,这苦命的孩子——或许是遇到贵人了。 “愿意吗?”他再问一次。 “不必两倍的价钱了,只求您能好好待雩娘。”身为大伯,他觉得对这孩子十分愧疚,说是为了让她过好日子,其实还不是为了自个儿。 “雩娘,大伯不带你去见艳红姑娘了,你跟着这位老爷走吧!” 雩娘抬起一双大眼,不舍地盯着大伯。她不敢说什么,出门前大婶已经警告过她了,不许她在大伯面前哭哭啼啼,就怕她大伯不忍心,临时变卦。甚至还要胁她,要是敢跟着大伯回家,绝对有得她受。 她明白的。卖了她!大伯一家人才有好日子可以过,她是一定得离开大伯的。可是,她好难过、好难过呀…… “小雩娘很听话的,就是爱哭了点。”大伯对雷允斌解释着,生怕他一个大男人看了心烦。雷允斌笑着摇首,似乎不以为意。“这才让人心疼。” “我就住在前头的丰滨客栈,同我去吧!我好给你银两。” “哦,我得先去和人家说一声。”大伯指了指对街。“麻烦您先带着雩娘,我待会就去。”“那好吧!”雷允斌亲昵地牵着雩娘的小手,溺爱的口吻立现。“雩娘,咱们先走吧!” 雩娘一双眼早已哭得红肿,却仍紧抿着唇,不敢哭出声音来,看得让人着实心疼。 “雩娘,快和老爷去吧!”大伯催着她走。 雩娘听大伯的话,就乖巧地跟着雷允斌走了。 “是不是很难过?”雷允斌低头问她。 雩娘点了点头。 雷允斌牵着她,走到了货郎旦面前,拿了一只和方才那女孩儿玩的,一模一样的纸风车给她,顺便递给货郎旦一锭银子。 “吹一吹,就不难过了。”他这么安慰着雩娘。 雩娘心想:这大叔人真的好好,除了娘,从没人像他这般安慰她。 雩娘摸一搏鼻子,轻轻地吹了口气,纸花儿转了起来,一阵轻风徐来,连带四个纸花也跟着转了起来。风卷纸花扬—— “是不是好多了?” “嗯。谢谢大叔。” “你恐怕得改口叫我老爷了,我跟你说啊,往后你就是我那宝贝女儿的贴身丫环,她和你一般大,而她呀——”他的女儿经一开口,没有数个时辰,是绝对不会歇口的。 在雩娘往后的人生里,这是她永远百听不厌的故事。而雩娘永远也忘不了,六岁那年,雷家老爷为了安慰她,买了一只纸风车给她,告诉她日后要和小姐做伴……她记住了。 从那天起,雩娘的人生是雷家给她的,她全部的生活除了雷家、还是雷家。 十年后—— 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推开。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但还是惊醒了床上的人。 “啊?对不起,吵到您了?” 床榻上的妇人微笑摇首,勉强起身。 “大娘,您受了风寒,可别起来。”她赶忙上前扶起妇人。 “雩娘……” “大娘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我去请大夫过府来替您瞧瞧。”雩娘满脸忧心,伸出小手摸了摸妇人的额头。还好,没什么异样。 “只是小毛病而已,我做下人的,怎好请大夫来看。” “大娘怎么这样说,前几天我不也病了,老爷还为我这丫环请了大夫来看呢!” “傻雩娘,你和咱们不一样。别说是老爷,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人把你当成小姐的丫环了?咱们都当你是雷家二小姐呢!” 的确。打从她进雷家,雷老爷一句“她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就必须和小姐一起读书习字”,养得她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还有个丫环样?!人家都说她比小姐更像小姐,有着大家闺秀的优雅风范、诗词书画无一不行。其实她的工作不过是成天陪着小姐玩乐,只有浪费、没有贡献。 “大娘,您别取笑我了。”她老觉得自己很没用,平时看大伙儿忙东忙西的,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一点粗活也做不了。 “我是说真的。唉,你这会儿怎么没陪着小姐呢?” “我听说大娘您人不舒服,想来照顾您,就跟小姐说了声。” “哎,你从小就是这么窝心。要是我那儿子晚个几年娶媳妇,我一定非要他娶你不可。不过,就怕配不上你……” “大娘——”雩娘有点窘。“雩娘不嫁人的,我要陪着小姐、陪着老爷——” 来雷家之前,她从不知道“家”可以是这么温暖的。 她还记得到雷家的第一天,雷允斌牵着她的小手,走在长长的回廊,穿过一处又一处的庭院。她好慌,一路哭哭啼啼的。要是从前,早就被大婶打得死去活来,要不就是让堂哥们揍到不能哭为止。 可是,当美丽高贵的雷夫人牵着肥嘟嘟的小姐出现在她面前时,却是亲昵地搂着她,柔声安慰她再也不用怕、再也不会让她吃苦。从那一刻起,她小小的心灵就记着,这一辈子永远不忘雷家的恩情。 “你这丫头,心里永远摆着老爷、小姐、还有死去的夫人。大皇子不是一直派人来说亲吗?说不定小姐就快嫁了。” 雩娘闻言轻摇螓首。“才不,小姐好生气呢!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大皇子,小姐说什么都不让老爷答应婚事。” “人家是皇亲,万一皇上下旨,咱们哪有说不的份儿?” 大娘说得没错啊!雩娘不禁担心了起来。万一……小姐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雩娘担忧的心思明白地写在脸上,大娘心疼地握着她的手。“瞧你又在担心小姐,是不?咱们老爷和皇上是有交情的,他会有办法的。” 雩娘心里却想着,自己不知能不能帮上忙?她心上摆的第一位,永远是雷家。 京城西郊,皇家园林,畅春园 春夏交间,恒青布绿,萍藻蒲荇。园中仿江南榭处处,野禽飞鸟出没,翔泳其间,幽美异常。 二名男子一前一后穿过曲折回廊,前往更深处的院落。从二人的穿着仪态,便显出其身份不同。前头的男子,身形魁梧,一身茶褐色长袍,腰际间配刀,分明侍卫模样。走在后头的男子,身形虽较前者更形高大,但一身金黄色蟒袍,是皇家子弟才有的装扮。 在一个转口处,侍卫停了下来。 “十三爷,我奉旨只能领你到这儿,接下来麻烦您自个儿去了。”侍卫躬身说道。 “嗯。”男子温和地应和。虽为天潢贵胄,却是一派温文,眉宇之间但见隐隐英气。 他一人走到长廊尽头,跨过一道拱门!沿着莲池信步。院中阒无人声,只听风吹叶动,撄撄蔹荨k捎持裱诩洌楼阁忽现。 他步上楼阁阶梯,在门前整了整衣襟,拍了一声马蹄袖,欲弯膝跪下时—— “胤祥,不必多礼,进来吧!”说话者中气十足,语调间有股令人生畏的威严,似乎早已洞知来者是他传旨前来的十三皇子胤祥。 胤祥摇头轻笑了声,方推门而入,坐在内厅凉榻上的人更早他一步说话,口气较之前亲切了些。“小十三,快过来替朕想想办法。” 身为九五之尊的当今圣上,以如此亲昵的口吻唤他,却让原来嘴角带笑的胤祥,不自主地抿唇,似乎刻意压抑住什么,但其神色仍是温文如常。 胤祥带上门,走过外厅,掀起纱缦,入了内厅。 皇上端坐榻上,一手抚着下巴凝视棋盘,满目踌躇。一手指着对座,点了点,示意他坐下。 “皇阿玛特地找我来对弈?”胤祥话还没说完、人还没坐下,两眼却早已盯住棋盘,为其中的布局感到惊异不已。白子步步为营,却被黑子见招拆招,形成白子骑虎难下的局面。但隐约间,黑子似乎留下空隙,实中有虚,若一径趁虚而入,无疑是让白子走向死路。而这白子一走下去,铁定是要“化险为夷”,否则全盘皆输! “这黑子是高手中的高手,皇阿玛,您原先是和谁对奕?”胤祥很想了解,除了皇阿玛,宫中还会有谁具有这么高明的棋艺。 只见皇上龙颜露笑,却不明说。“这盘棋想了朕三天啊!过几天朕就要启程到热河避暑,可不想带着件心事走,你来看看,朕这白子要下哪儿才好?” 不知为何,胤祥就是觉得皇阿玛话中有话,可一时之间也察觉不出个中意味。 “看出其中的难处了吗?” “嗯。”胤祥仍在思索如何破局。 见胤祥认真思索,皇上明知观棋不语真君子,却视若无睹缓缓说道:“朕有几十个儿子,可是就是有些不长进;谈文不行、论武更糟,净爱沾惹些花花草草。可是朕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最后一句话在刻意拉长后,还深叹了一口气,十足的痛心。 这下,皇上蹩脚的演技让胤祥想不分神都难。 皇阿玛也演得太假了,摆明就是要让他看穿! 胤祥来回抚弄指间的白子,勾起别具意味的嘴角,眼神仍不离棋盘,道:“我记得四哥曾告诉过我一段和皇阿玛有关的故事。”胤祥顿了顿,看似仍专注于棋局,事实上,他知道皇上正以玩味的眼神盯着他。 胤祥稳稳说道:“康熙初年,辅臣鳌拜居功自傲,专横跋扈,私结朝中大臣,文武百官尽出其门下,甚至,连皇阿玛身旁都有他派来监视的耳目。为了避开那些贼眼贼耳,皇阿玛以奕棋为由,召索额图入宫谋划,最后终于智擒鳌拜,除尽其下党羽。四哥就说,皇阿玛棋艺之精湛,以一局棋谋定天下。” 皇上闻言朗声大笑。“好个一局棋谋定天下。” 胤祥抬起头,目光炯炯。“现今皇阿玛英明德治,天下太平,又何需谋定天下?”言下之意就是想问明找他来对奕的目的。 皇上满是笑意的眼底,流露着一股特殊的感情。“当年那个爱赖在朕膝上,又爱跟着他四哥的小十三,已不同于以往了。” 平日既为君臣、又为父子,现下,皇上只显露身为人父的姿态。 但胤祥又听到那昵称,眼神黯了下,旋即回复以往,以温和笃定的口吻说:“皇阿玛,我从十岁起就不许人叫我小十三了。”连他最尊敬的四哥都不成。 “这里就你我二人,不会有人听到的。”他明白胤祥的疙瘩。 “皇阿玛……”胤祥有些恼了。 “记得雷允斌吗?”他决定导回正题,以免重提旧事!伤了原本的好气氛。 “嗯。京城首富,是皇阿玛的布衣挚友。” “他那独生女你见过的,记得吗?雷老带她来畅春园,你们玩了一个下午呢!” 胤祥仔细回想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圆圆的眼珠子、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像个小球儿似的。 “皇阿玛,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啊!那颗小球儿今年都十六了。” 怎么皇阿玛也觉得她像球啊? 皇上看出胤祥眼中的戏谑。“那小球儿现在可出落得大方,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你大哥被她迷得团团转,说什么都要纳她为侧室。” “大哥‘又’要纳侧室?”胤祥记得上个月他才纳了一名啊! “我和雷老私交甚笃,若能结为姻亲更是亲上加亲。可是他心疼女儿,不愿女儿做侧室。” 胤祥已猜出皇上七八分主意了。皇子当中,就属他年过弱冠肖未娶亲。这婚事又是纳福晋,理当授之皇命。 “皇阿玛的意思是……”他还是决定先装傻好了。 “胤祥,别人或许不知你,可所有皇子之中,皇阿玛就和你最贴心,咱们彼此心照不宣。”皇上用了“咱们”的字眼,更可看出胤祥在他眼中的不同。 胤祥明白的。“皇阿玛,儿臣对不起……” “唉——”皇上挥了挥手。“放在心上就好。” “可是,皇阿玛若即刻下旨,大哥那边……”胤祥知道皇上若下旨许婚,大哥一定会觉得皇上刻意偏袒,是他要求在先啊!皇阿玛在兄弟间一向力求公平,这会让皇阿玛为难的。 “聪明。”皇上称许道。“所以朕不会下旨。” 可是不下旨,他要如何得到雷家大小姐?难不成…… 胤祥一肘撑在棋盘上,揉了揉太阳穴,再看了看棋盘,顿时恍然大悟! 这黑白棋子都是皇阿玛一人下的,他布下棋子,就留给他来破局,成不成都在他!好个棋局、好个骑虎难下、好个化险为夷! 皇上看出他的为难。“好歹你也跟着医圣学了几年,他医毒皆精,总有些‘步数’可用吧?” 这是最三流的方法,却也是惟一的方法。要断大阿哥纳雷小姐为侧室的念头,就是先让他们二人生米煮成熟饭。 胤祥笑得无奈,也只有在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皇上才会表现出这等人父的模样。他是有私心的,谁教即使伸出五根手指,亦是大小长短不一! 在人前,皇上是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的,在其他兄弟面前也不曾。但他还是想泼他一盆冷水。 “皇阿玛,您怎么没想到孩儿有张迷死人的脸、一身翩翩好风采,说不定迷得雷家大小姐猛扑过来,心甘情愿为我献上身子!” 皇上笑睇胤祥一眼。“我是怕你拉不下这个‘脸’,先替你想了备案,预防万一。”这时的皇上,像极了只想捉弄儿子的父亲。 “记得先和雷老的女儿培养培养感情,夫妻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关切的口吻表露无遗。 和女人培养感情?胤祥从没想过。二十年来,惟一在他心上停驻过的女人,在他六岁那年就离开他了,以最极端的方式。如今能让他放出感情的,除了眼前的人,就只有四哥而已。 “胤祥——” 他回过神来。 “朕会让大阿哥跟去热河,回京也要三、四个月以后,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儿臣明白。” “朕让你带个手谕到雷家,好办事儿。” “儿臣遵旨。” 胤祥听到这些话,心头有点热,皇阿玛真的是为他布好全局,就等他“下”决定性的一子。从六岁那年开始,皇阿玛便处处为他设想…… 他咧嘴而笑,一扫忽闪而过的抑郁,眼神飞扬,手中仍握着一颗白棋子。他将目光转回棋盘上,心中似乎有了决定。 在皇上诧异的眼神中,胤祥在棋盘上走下决定性的一子。 这一颗子改变了一盘棋,也即将改变一个女人原已固守的命运…… 第二章 烛光荧荧,掩映美人颜。在一旁为雩娘磨墨的小丫环,竟瞧着她专注疾笔的娇容发呆。 她才刚进雷家做丫环不过几天,就不时听着其他仆人口里声声说着小姐的贴身丫环多美、多好,今儿见着了,真是比传说中的更令人惊艳。眼前的人真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吗?娇滴滴、又弱不禁风的,怎么都无法和“丫环”二字联想在一起。 雩娘抬起头,将笔蘸了下墨,察觉小丫环愣愣的模样,不明所以,便问:“是不是累了?还是去拿张椅子来坐吧!站着很辛苦呢!”像她,久站就觉得头昏。 小丫环回过神,神情有些紧张。“没……不、不累,我站着就行了。”她早忘了雩娘也是丫环,直觉得自己哪能和她平起平坐。 雩娘见小丫环坚持,也不多话,便低头做着笔记。再过些日子,请假回乡的先生就要回来了,他临行前留下功课,可小姐贪玩,书一本也没读,她得先帮小姐做好笔记,让她临时恶补一番,不然,先生要是发起脾气,一状告到老爷那儿,定是要罚小姐的。老爷什么都好,就是不许小姐在读书这事儿上偷懒。 “雩娘——”门外有人叩门唤道。何止小丫环,雷府的仆人早当雩娘是二小姐,连有事找她都毕恭毕敬地敲门。 “就进来吧!”雩娘柔声说。 “雩娘,不好了!人来了!”来人一进门就急得语无伦次。 “你别急,出了什么事吗?” “是……”她吞了口气。“是皇上派人来,说是要找老爷。” “老爷出远门了呀!”人就是不在,皇上亲自来也没有。 “是呀,福总管回了话,可是——可是那人说,叫、叫小姐出去见他。” 雩娘心头一惊,找小姐?莫非是为了大皇子逼婚的事? “是今早来过的公公吗?”他还真是不死心呀! “公公?嗯……不太像耶。”方才她端茶给客人,虽不敢正眼瞧人,但……但总觉得那男人……不太寻常…… “福伯去请小姐了吗?”雩娘轻皱眉头,不希望小姐又为了这事儿心烦。 她摇头。是不知道,她得知消息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来找雩娘。 “雩娘,不好了——”又来了二名仆从。“皇上派人来了。”她们也是一得知消息,即刻前来告知雩娘。 “我知道了。”雩娘眉头皱得更紧,这几天小姐为了大皇子逼婚的事,一直闷闷不乐。大皇子怎能逼婚逼成这样?她一定得替小姐想想办法。 当年,若不是老爷为了替小姐买贴身丫环,她也不会因缘际会来到雷家,受雷家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份恩情让雩娘从小就打定主意侍候小姐一辈子。小姐的烦恼就是她的烦恼,她一定得为小姐了却这事儿! “雩娘——”又进来四名仆从。 “雩娘知道了。”屋内的人也知他们所为何来,先替雩娘回应了。接二连三,又涌进了不少仆人。 怪了,这下怎么有事,全都先来向雩娘通报呢?原因无他,事关雷家大小姐。雷家人人皆知雩娘从小就比老爷夫人更护着小姐,不肯让小姐受了点委屈。小姐惹事,她扛;小姐挨骂,她总是求老爷先责罚她;仆人护雩娘,舍不得让她事后没为小姐出头而难过愧疚。凡牵扯到小姐的,不管大小事,总会先来知会她一声,更何况是这等“终身大事”! “雩娘——”这会儿又有人来了。 “雩娘知——”众人正开口,看清来人是雷家人人闻之丧胆的铁面总管,全都噤了嘴、赶忙福身请安。 “福总管。” “福伯,小姐知道了吗?”雩娘从椅上站起身,一开口就先问挂心的事。 “我还没知会她。”即便是铁面总管,面对纤弱的雩娘,都不免放软口气。“皇上派来的人,来头不小呀!是十三皇子,说是带了皇上的手谕要见老爷。老爷不在,他说非见小姐不可。” 十三皇子?!众人面面相觑,这下可不能像今早撵那大皇子派来的公公一般,随手一丢啦! 雩娘更是紧张,十三皇子带了皇上的手谕,会不会是要…… “先别跟小姐说这事——”雩娘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重大决定。“我去见十三皇子。” 这怎么成?!雩娘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就陪在小姐身边,少见生人的。大伙儿体谅雩娘,纷纷劝说。 “雩娘,我这就去回了十三皇子,就说小姐跟着老爷出远门了。”连严厉出名的福总管都心疼她。众仆人最爱瞧这时候的福总管,看似冰冻的脸上竟出现难得的融化迹象。 “不,福伯,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护着我——”雩娘绞着双手,心里其实忐忑不安。“可是,这事关小姐的终身幸福,就算这次回了人家,难保几天后不会又上门来。而且老爷出远门,也要个把月才回来。” “雩娘,你打算怎么做?”福总管算是看着雩娘长大的,知道她虽看似弱不禁风,但只要和小姐有关的事,绝对小命一抛、勇往直前。而且,只要是雩娘说出口的话,雷家人看重的程度不亚于老爷、小姐的决定。 “我……”要怎么做呢?雩娘在心里不断为自己打气,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慌。“我和他说道理吧!” 她的回答换来众人瞠目结舌,现场不时出现石化龟裂声! “雩娘——”福总管打算再度劝说。 现下,雩娘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脑子里全塞满要挺身护着小姐的念头。她打断了福总管的话,固执地对众人宣告:“我这就出去见他!” 胤祥已坐了好一会儿,生性机敏的他,虽是头一回来雷府,总觉得有股蹊跷味儿。他摇头淡笑,随即拿起一只透着羊脂白的小玉茶盅,移去碗盖,拨了拨茶沫,低头啜了口茶。他是有功夫底子的,察觉厅外走来的步履声轻盈无力,应是个女人。是雷家小姐吗?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进门的纤纤人儿。眸底泄露了情绪,是惊艳多于诧异。 “十三爷吉安。”雩娘福身请安,眼半垂,浓长睫毛微拢如星的目光。 “嗯。”胤祥仍是目不转睛,记忆中的雷家小姐不是这等纤弱模样呀?难不成,女大真是十八变? “奴婢伍雩娘,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同老爷出远门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十三爷见谅。” 胤祥眯起眼。丫环?眼前轻弱的身子颤巍巍,一副千金娇躯,哪能服侍人?让人服侍还差不多。他都不免怀疑自己说话要是大声了点,这小女人会不会吓昏过去?而她竟有胆量在他面前诓他!皇阿玛事先都帮他打点好了,连雷老爷都知会过,这下,雷大小姐怎么可能同他爹出远门? “是吗?那么,我会等雷大小姐回来的。”他放下茶盅,故意语意不明,看这小女人如何反应。 “十三爷,恕奴婢斗胆,敢问您找小姐何事?”听这十三皇子的口气,不像是来找老爷,反倒是冲着小姐来的! “既是小小丫环,哪来资格问主子的事?”胤祥不太客气地沉声说道。 雩娘睁大眼,打从六岁以后,就没人对她厉声说过重话,这十三皇子看似温文儒雅,怎么说起话来令人忍不住打颤?她眼眶红了起来,更努力瞠大眼。不成、不成,可不能哭啊!夫人过世前,她答应过的,再也不动不动就掉泪。为了小姐,她……她决定豁出去了! “奴……奴婢是没资格,但若是有人强逼我家小姐,雷家人就算拚死也要护着小姐。” 胤祥露出兴味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薄唇抿起,慵懒地往椅背一靠。 “小丫头,你话中有话。”他放软了口气,不知怎地,看她那水漾的眸子几乎慌得快淌下泪来,他竟有点担心她会就这么被吓昏过去。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哪来的胆量同他说这些话!他好奇极了。 “十三爷难道不是来替大皇子说亲的吗?”雩娘直接冲口而出,心想自己态度上已是忤逆了,不如就直话直说吧!为了小姐的终身幸福,她这一条小命都可以不要! “是谁告诉你我是为大皇子求亲而来的?”胤祥开始怀疑自己原先的判断,这小女人一派忠仆口吻,没有富贵人家的娇贵;可她的模样,和丫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若是雷老能养丫环如此,何以适才奉茶的丫环不是这等模样? “可十三爷口口声声说要见小姐。”让她如何不做此联想? “当然,我带了皇上的手谕,他老人家许多年没见过她,所以召雷大小姐到畅春园一叙,顺便要她住上一段日子,陪陪皇太后。” 还说不是为了大皇子!这……这摆明就是个陷阱,小姐一入皇家,定是难以脱身。只要是攸关雷家的事,雩娘的脑子就特别清明。 “快去叫你家小姐出来吧!” 雩娘一惊,不是和他说过小姐不在了吗?何以他的态度如此笃定?她手按着腹际,胃犯疼了……她好紧张! “我……我家夫人曾说,她十四岁那年差点入宫选秀女,好在当时生了一场重病,被剔了名。她说深宫怨闱,一旦进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雩娘说到最后,有点提不上气。 “大胆奴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胤祥轻挑右眉,威吓的口吻仍在,却是以极低缓的声音说道。他发觉自己竟对一个发育不良的小丫环心软,不忍放声怒斥她,而且,他察觉到她的脸色——真不是普通的差! “奴婢知道……我家老爷不在,若是小姐入了宫,发生了什么事,十个雩娘也赔不上一个小姐。”雩娘没发觉额际已沁出冷汗,她胃疼到快没知觉了。 虽然她少与男子相处,但她隐隐感觉到这十三皇子说话时的威严虽在,可怎么——说话的口气好像在护着她?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皇上一番美意。”胤祥用字虽重,口气却极轻松,想不到皇阿玛的伎俩竟被这小妮子给看穿了。 “雩娘不敢……”雩娘微微喘气,她再三告诫自己,得护着小姐,所以不能哭、不能慌! 胤祥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向她,他目光炯炯,直视雩娘苍白如纸的脸庞。“不敢?是不敢叫你家小姐出来见我,还是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这些话?” “我、我家小姐真的不在……十三爷身份尊贵,若您不避讳,大可入内搜人,而雩娘身份低贱,若……若能晋见皇上,定当为我家小姐求情。”雷府之大,雩娘料想十三皇子更要搜查,一时之间恐怕也找不到人。她低垂眼睫,不敢正眼瞧胤祥,急得一口气将话说完,然而,话却愈说愈小声。 好个一心护主的丫环,胤祥沉吟了会儿,命令道:“抬起头。” 雩娘依言,徐徐轻抬螓首,在一双澄澈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直觉一股不明所以的慌张又浮上心头。她已摇摇欲坠。 “你当皇上是什么人?岂是你说见就见得到?既然敢向皇上求情,不如去和大皇子说说你那深宫怨闱的大道理。”胤祥心思一转,起了另一个主意。 “既然一心护主——”胤祥恶意地缓缓低头,鼻尖只差分厘就碰上她的。“就带你去见大皇子,好不?”他勾起邪肆的嘴角,摆明就是告诉她,一旦答应了,就像她所说——再也没机会出来。 他轻佻的举动让雩娘怔然,她呆伫原地,大气一口也不敢喘。微微感觉到他的气息轻吐在她唇前。 “只……只要别让小姐……都行……” 她随口允诺,只知自己神志已涣散,眼前一黑,轻柔的身子往前仆倒,昏厥在厚实的怀里。??? 车声辚辚,车内,胤祥怀抱里的人儿仍昏迷不醒。 她好轻、好软,握在掌心里的手柔弱无骨、软软绵绵的,细致的五官让她整个人更显得玲珑剔透,尤其是覆在眼睫底下的那双明眸,定睛瞧久了,竟觉摄人心魄。若不是方才她开口、闭口都是雷家的模样,他说什么也不相信这小女人会是人家的丫环。 胤祥轻揉她的虎口,思忖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禁哼笑了声。不知何以,竟回想起那虚虚实实的一盘棋! 雩娘微微开眼缝,意识慢慢收拢。她在哪儿?耳际传来车辙摩擦、还有马蹄声,是马车吗?为什么周围有股热源环着自己? “醒了?”头顶上沉稳的声音唤回她的记忆。 雩娘悠悠睁开眼。这才察觉自己坐在十三皇子的腿上,整个人被环抱在他胸前。她不敢抬头看胤祥,急得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紧握着,动弹不得。 她慌慌张张想移开自己的身子时,一阵晕眩袭来,让她又倒向胤祥怀里,额头偎在他胸前。 “十……十三爷,请、请您放开!啊!”胤祥轻轻地在她虎口处按压,让她疼叫出声,眉头紧紧皱起。 “你体质虚寒,胃疾已久,即使天热,性冷的东西还是不能吃。”他曾学医三年,医者的习性仍在,习惯逢人必把脉。 “小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她嗫嚅地说,还因适才的疼痛微微喘息。她从小就有胃疼的毛病,老爷替她请的大夫也说要特别调理身子,可她一直没照着做,她从小过的生活已经和小姐一样了,怎还能接受老爷的特别待遇。 胤祥冷看她一眼,这女人真是三句不离“雷家”! “十三爷……男女授……这不合礼……”苍白的脸颊因此稍上粉色,她又羞又慌,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 胤祥置若罔闻!更变本加厉地收紧揽在她腰际间的手。这下雩娘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 “您……”雩娘勉强抬起头,懊恼地盯着他的下颔。蓦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您要带我到哪儿?” “想起来了?”胤祥低头,凝视她如水荡漾的眸子,他不自觉缓缓地往她依近,让彼此的鼻息交融。 雩娘慌得赶紧偎在他胸前。“您要带我去见大皇子?”她闷着头说。 “嗯。”不过不是现在,胤祥没说明白。 “十三爷,可以请您先绕回去吗?” “反悔了?” 雩娘摇首。为了小姐,她岂会反悔?“我没和小——和府里的人知会一声。” 她的头好晕,只要一坐车就会这样,所以她很少出门,怕一坐车就把头晕。她会吐的…… “不必了,雷家大大小小的仆人都知道我带走你了。”胤祥一边说着,一边轻揉她的背。 想不到区区一名丫环,竟有那么多仆人上前拦阻他带人走,要不是有一票仆人在厅外偷听到这丫头应允,若不是他还撂下话,等雷老回来再送还她,若不是他以皇子之名吓阻,那帮仆役八成会跟他拚了也说不定。他轻哼一声,天晓得等雷老回来,这丫环会变成什么样? 雩娘不知胤祥揉她背脊的用意,直想迥避他不合宜的举止。 “十三爷,请您……” 胤祥另一手轻揉掌中的柔荑,打断了她的话。“告诉我,雷老怎么会养一个连蚂蚁都比她强的丫环?”他咧嘴笑道,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好恶毒的形容! 雩娘噘起嘴。“我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我拚了命也会保护小姐的。”她气恼的声音听来更为娇柔,十足的女人味中有股孩子气。 彼此都沉默了,各有心思。 “冷吗?”他察觉怀里的身子颤抖着。 “不、不是……” 雩娘总算明白了,明白为何从她一醒来,便觉心头一直被揪得紧紧的。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抱着! 模糊的记忆中,娘在世时就多病,因怕将病传染给她,所以从来不抱她;到了雷家之后,老爷夫人待她极好,却也从没抱过她;她爱哭,老爷夫人总是拍拍她的头,疼惜地哄哄她。 原来,这就是怀抱的感觉。好暖、好暖……老天,请原谅她的不合礼教,她的不顾羞耻。这感觉真的好舒服、好温暖喔! 小姐,雩娘没忘,雩娘一定会替你解决逼婚的事……雩娘在心里默念着,想以此抵消心头浮上贪恋那股温暖的罪恶感。雩娘没忘小姐——这怀抱好温暖啊! “我看你真是冷了。”胤祥说得冷淡,却拿起一旁的方球,盖住她颤抖的身子。轻轻地收拢双臂,让毯子下的她偎着他多汲些暖意。 “雩娘?”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嗯?” “闭上眼,就不会想吐了。” “是。”毯子下的可人儿随口应了声,她的脸颊炙烫,生怕被人发觉她羞人的心思。 胤祥的神色一如往常,是不愿去多想自己何以在无意间对她做出心疼的举止吧? 第三章 “爷,十三爷到了。” “嗯。” 门房才传完话,一阵嘻闹声便从外头传了进来。胤祥肩膀上的小娃儿不过三岁大,骑在上头咯咯笑个不停。 “四哥,这小娃儿又大了不少啊!”胤祥一进大厅,便热络地同四皇子胤说道。方才他瞧见小侄儿和奶娘在园子里玩,就这么抱起他一路走来。 “好玩呗?来,叫声十二叔。”胤祥侧起头,逗着小侄儿。 “别没规矩了。”胤沉声说道,唤了一旁的仆人。“把孩子带下去。” 仆人依言,上前抱下小娃儿,将他带了出去。胤祥知他四哥家教甚严,对此也不便多做置评。 “四哥找我有事?”胤祥一坐定,便开口问道。 “来,喝喝看这杭州龙井,我特地差人从江南替你带了一些。”胤指了指桌上已沏好的茶,难怪一进来就闻到空气中泛着一股清雅的茶香。 胤祥见状,摇头淡笑。 “笑什么?” “四哥连茶都泡好了,就等我来,那就绝不是只为了差人带龙井给我。” 平日不苟言笑的胤,也忍俊不住轻笑出声。“难怪皇阿玛只找你下棋,兄弟中谁像你这么机灵?” 胤祥敛起笑容。“四哥当真是无所不知,没什么事瞒得过你!”皇家园林戒备之森严,四哥是如何知道? “别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说体己话。” 胤祥点了点头,他亦是啊! “大家虽说是兄弟一场,可都大了,各有各的心思,也不知兄弟情分还剩下多少?再说,二哥这太子爷做了这么多年,难保其他兄弟不会有私己的念头。” “四哥,听您的意思,难不成兄弟中有人觊觎太子的位置?” 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兄弟各有亲疏,像大哥就和咱们不太亲近。提醒你,雷家的事可要处理得漂亮,大哥当咱们是太子党的人,别让他借故找麻烦。” 胤祥啐了声。“我一点也不希罕太子的位置,我也不是太子党的人,我只眼着四哥,要说哪天太子换人做,我也——” “唉,别乱说!”胤刻意打断他的话,转了个话题。“雷家的事怎样了?或说,我的弟妹人可好?”胤笑得暧昧。 胤祥眨了眨炯亮双眸,也回以笑脸,道:“连影儿都没见着,八成是躲了起来。”算她没福分! “唔?那在你宅子里的又是谁?”胤长胤祥八岁,说起话来有着令人捉摸不着的深沉。 胤祥轻挑右眉,微眯起眼,四哥连他宅第的情况都了若指掌?可就因为是他,不是旁人,所以四哥才会这么开诚布公地对他说。 “是雷家小姐的贴身丫环,我打算拿她来抵给大哥。皇阿玛替我开好了前路,我也得替他老人家收好尾。”就算让雷家小姐成了他的人,难保大哥不会在这事上做文章。好在让他见着那绝艳的小女人,多替他生了个主意。 “一个丫环能抵多久?以大哥的性子,说不定开了苞就腻了。” “她不是普通的丫环。”胤祥的回答让胤眼神沉了下,但他没多做表示。 “我一时也说不清,总之,我不会让她以丫环的身份送给大哥就是了。有了她,雷家小姐就不是问题了。”她想躲,就让她躲个过瘾好了!若不是皇阿玛提出这主意,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娶妻。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皇阿玛让大哥跟去热河,这段时间,我打算想办法为她设个旗籍。”胤祥没说的是,还得改改她一开口,便知是雷家忠仆的模样。 “嗯,有个旗籍,身份自是不同。”好让大皇子觉得没吃到亏,至于雷家小姐,皇阿玛届时下旨也不迟。 “大哥会允的,那丫环的姿色,十个雷家小姐也不一定比得上。四哥,这事儿可得请您帮些忙。” “帮忙是没问题,只不过,胤祥,你——”胤思索着要如何形容。“你认真了。” “唔?”他不明白胤的意思。 “胤祥,所有兄弟中,就属你最机敏,皇阿玛也最疼你这点。从小不管做什么事,你总是游刃有余;光是念书学武就比别人少费一半力,皇阿玛让你去学医,竟花不到三年就出师;你是既不争也不求,可到最后,想要的东西,就会这么到你手上。我想皇阿玛说不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就是没看过你对什么事认真过。这回——你为了一个丫环想得可周详了。” 妻妾之间仍是讲求地位尊卑的,有了旗籍,不但顾全了大皇子的面子,也让那丫环身处妻妾群中不至于被欺负得太惨。 胤祥却反驳道:“我的设想是为了皇阿玛。” “都行,只要你别陷下去——” “四哥你多虑了。”他弯眼笑了声,双手缓缓一摊。“四哥不都‘看’着吗?我能陷下什么?”意指人到他宅第都知晓,还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法眼? “不可能的,因为——”胤祥收了笑意。“她竟让我想起额娘,我已经都忘了的事——” “是吗?”胤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他知道胤祥所指何事,但更像在思忖着他所说的话,他的眼神沉稳,察觉不出任何情绪,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我很不习惯。”雩娘转身对着跟在她身后的小侍女说。一早被几名侍女强押换了这身衣裳,已经让她很不自在了,这会儿又有人随侍在侧,让她连举步都觉得困难。 “这是十三爷交代的,奴婢不敢怠慢。”小侍女委屈地说,生怕自己侍候不好,招来一顿骂,像偶尔待在东湘阁过夜的那几位姑娘就对她好凶呢! 雩娘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心,柔声劝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也是人家的丫环,真的不习惯让人侍候着。” 小侍女一脸狐疑,摆明就是不信雩娘说的话。 雩娘轻叹了口气,这种表情她见多了,她懂的。“好吧,那可不可以请你在这园子里坐会儿,我一个人四处走走好吗!” 小侍女点头应允,觉得这小姐说话好生客气呀! “对了,十三爷什么时候回来?”她得问问什么时候让她去见大皇子呢! 小侍女摇了摇头。“十三爷一早就出门了,没交代。” “喔。”雩娘沉思了下,径自走开了。 朝阳迤逦在花木间的曲径上,空气中弥漫着似轻纱的薄雾,几声鸟鸣,更透出深彻的静。 春暖花开,四周的灌木渴承着春之凝露。雩娘又想起胤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近。他看似温文儒雅,言谈间却有股豪放不羁;他虽贵为天之骄子,却没有淫奢气,他不深沉,可是让人有点捉摸不定…… 哎呀,她想到哪儿去了!雩娘懊恼自己,苍白的面容上略现淡淡的红晕。若向小姐求亲的人不是大皇子,是他就好了,也许…… “你在这儿做什么?”胤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雩娘惊转过身,淡粉色的红晕更添几许,她好羞呐,脑海里的身影还没挥去,人就已在眼前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十三爷,吉安。”雩娘僵硬地福了身。 “怎么了?”胤祥低沉的嗓音里有抹温柔,听了直叫人心悸。 “没、没……”雩娘低垂螓首,胸脯因紧张而不住明显起伏。 “一点都不像。”胤祥不着边际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为什么会让他想起额娘?那模糊几近惨白的记忆…… “跟我来。” 雩娘怯怯地抬起头,胤祥已走在前头。周遭也没旁人,是叫她跟着吗?她不敢多问,直觉迈步跟上。 “十三爷……” “嗯?”胤祥仍自顾自地走着。 “请问雩娘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大皇子?”她想早点帮上小姐的忙。 “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雩娘轻凝眉心,这不就是要她干等着!可十三爷已算回了话,她做下人的怎敢再追问下去? “十三爷……” “嗯?”胤祥仍耐着性子。 “雩娘等,可是,能不能别……要我穿这身衣服,我只是人家的丫环……”却被打扮成小姐样。雩娘梳了个俏丽的如意髻,上缀翡翠簪,一身翠绿色滚水纹绸袄缎裙,脂粉未施,恍如从湖光水色间翩然而至的仙子。 “你是‘人家’的丫环,却不是‘我家’的。我有我的规矩。”胤祥故意打诨道。 又是富贵人家的怪习性吗?她早见识过了。雷家老爷不就要求她小姐过什么日子,她也跟着过吗?才会养成她今天这副明明卑贱丫环命、却是娇贵小姐样! 雩娘随着胤祥穿过一处花坛,沿着甬道是七彩缤纷的花卉交织搭成的花洞,身在其中,扑鼻而来满是阵阵花香,花洞的尽头是一处隐逸的楼阁。 “这是我读书的地方,平时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意思是不许她随意进来,或是因她的特别而同他一起? 雩娘随他推门入内,眼前所见,让她杏眼圆睁,一张小嘴合不上。老爷的藏书之丰,据说京城文人圈子里人人皆知,尽想寻求各方管道一窥珍藏,而这十三爷的书册更甚老爷数倍啊! “你识字?”径自走到檀木书桌前的胤祥,一侧身正好看到杵在书房中央,愣傻傻直盯着书架看的她,察觉到她眼底有抹寻到宝物般的兴奋神采。 雩娘赶紧将目光从书架移开,但仍处于惊奇的状态,仅僵硬地垂目轻点了下头,眼角余光正好瞄到…… “十三爷,雩娘跟您借本书好吗?”她想到还没帮小姐做好笔记呢! “嗯。哪一本?” “《朱子四书章句集注》。” 胤祥脸上微微的笑容霎时凝滞。她知道那是什么书吗?一介女子,怎会读那种书? “你知不知道这书在说些什么?”胤祥替她从书架上取下书。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她是真的知道?!胤祥实感惊诧。 “雷老请先生教你这些东西?”胤祥上前把书递给她。 他靠得好近…… 他身上的暖意让雩娘又开始紧张起来,她一紧张胃就犯疼,一犯疼就站不太稳;而且,在这人面前,她心头总是不时微微抽颤着,她又忆起昨晚曾贪恋的怀抱,天啊,不能再想了! “先……先生也教诗词,老爷要我陪小姐读书,所以也得跟着学。老爷说,小姐将来要相夫教子,读书人学的道理不能不懂。”雩娘没说的是,小姐只读诗词,四书五经都靠她做的笔记蒙过先生的抽试。 “雷老该不会让你连八股文都学吧?” 他猜得真准!“嗯。” “不觉得无聊?”女人学什么经国治世之道?而那八股文是读书人求功名的玩意儿啊,她学那些东西有啥用处? 雩娘头点了一半,又赶紧摇头。“不、不会,老爷说——”她话没说完,胤祥伸指点住了她的樱唇。 雩娘一双慌乱无措的美眸直瞠着胤祥,一口气闷在胸口,不敢轻吐出来,手里的《四书集注》拿得不太稳。 胤祥勾起嘴角,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不许有人在我的地盘上称别人老爷、小姐的,从现在开始,不许你话里头有这些字眼。”温和的口吻中渗着不容反驳的威态。 刚才还认为他贵为天之骄子却没有淫奢气,但是天生王者的气势仍在,是不许人随意忤逆的。 雩娘真的快站不稳了,不只是因他所说的话,更因他一边说着,指腹一边在她唇瓣间游移,指尖的热度丝丝沁入唇心…… 语毕,胤祥将手移开,雩娘总算吐出闷着的那口气,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须臾间,轻柔的身子被人抱起。她的胸脯贴着他,之间隔着一本她还拿在手上的《四书集注》。雩娘浑身僵直,愕然的小脸蛋怔望着胤祥,他的脸孔就近在眼前,鼻子快碰上她的。 “我长得很吓人吗?瞧你吓的!”胤祥咧嘴笑道,方才的威严已消散无踪。他的脸变得真快! 雩娘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求……!求求……您……放开雩娘……”她大气不敢喘,害怕气息吐在他脸上。 “放开你还不是照样昏了,我还是得抱起你呀!”胤祥有点赖皮。 “不……不会的。”想起自己昨晚还曾贪恋他的怀抱,真是太不知羞了。如果当时知道他是用这种眼神看她,她绝对不敢有那种可耻的想法。他的眼神好烫人呐!呜……胃好疼。 “是不是胃又疼了?”他低声问道。 雩娘怯怯地点头。 “雷老既然能把你养得娇滴滴的,怎么会没养好你的身子?”胤祥压根儿不愿随认她的胃疼是因他而起。 雩娘轻轻摇首。“老爷待我极好,是雩娘身子骨本来就差,老爷他——”她话说一半猛然止住,胤祥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如其人,好软,好香。小小樱唇完全没入他嘴里。胤祥仅仅浅尝着,不做深吻,他知道她吓坏了。他稍移开唇,舌尖轻点她的唇心。 “我说过不许再提‘老爷’,你犯了规矩,该罚!”胤祥的口气听不出责难,反倒像是在引诱她。 但雩娘真是吓坏了,眼眶红了一圈,却极力睁大眼忍着,她答应过过世的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再动不动就掉泪的。不哭、不能哭! “吓着了?”胤祥依在她唇边声说道。怀抱里的身子抖得厉害,哎,这小女人生来就是要让人心疼的。 “求您……别……这样对雩娘。”她的声音哽咽破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得出她已经尽力在强忍着。 雩娘直觉自己的胃疼得快晕了。 “当你决定跟我走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会有什么结果。一个小小丫环,会有谁为你出头?”胤祥说的是事实,然而事实往往最伤人。这算是暗示她吧!提醒她见了大皇子会有什么结果。 雩娘当然明白。做人奴婢生死都由主人,是她运气好,遇上好心的雷老爷,把她当成女儿般照顾。换做他人……雩娘忽然开窍,十三爷为什么平白无故为她安排见大皇子?再思及方才他对她所做的事…… 腹际的疼痛像是漫及至胸口,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的头好重…… “为了小姐……没关系……”她再也承受不了那疼痛,眼前一黑,无力地倒在胤祥肩上。 胤祥心烦地哼了声,愚忠的小丫环,为了主子,真是任人糟蹋都行? “额娘,皇阿玛今天夸我喔!因为我背了《孟子-梁惠王篇》给皇阿玛听。” “皇上……皇上……”女人口中念念有词。 “额娘……您不开心吗!您说我让皇阿玛开心,您也会开心的……额娘、额娘……”女人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不理会小男孩颤声的呼唤。 胤祥斜躺在卧椅上,只手拿着《朱子四书章句集注》,正好翻至《孟子-梁惠王篇》。他的心思不在字里行间,而是落在遥远的记忆里,直到门外的叩门声将他唤回现实。 “进来。”他顺手合上书。 “爷,您吩咐厨子做的……” “放着吧!” 小侍女捧着食盘,颤巍巍走到卧椅旁的小几前放下。爷从不让下人随意到书斋来,她今天可是第一次进来,吓死她了。 小侍女放妥便赶紧福身退下,一脸圆脸红扑扑的,因为不小心瞟见爷的身上还躺着一个人。即便已好几回到东湘阁侍候那些四爷差来的姑娘,就算姑娘们衣衫不整,也从没见爷曾待过夜,当然也就见不着什么亲昵的场面。第一次进书斋已经够她慌了,这下又见到男女间极亲密的姿态,一时慌乱中脚不小心勾到门槛,惨叫一声。“滚”出了书斋! 胤祥轻笑,想象小侍女倒栽葱的模样,对于她的失礼也就不多计较。他仍抱着雩娘,不想放开。是手不愿拿开……还是心放不开? 又是那抹熟悉的暖流滑上了心头,她听到心跳声此起彼落,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的?她想起来了。觉得自己真傻,以为凡事总有道理可循,竟异想天开的想和皇子说道理,她是什么身份啊!难怪福怕他们听到她这么说时,个个呆若木鸡。不,为了雷家的恩情,她又固执起来。不试试怎知道行不行? “醒了就睁开眼。” 啊?他怎么知道她醒了?雩娘悠悠睁开眼,方才一心只想着小姐的事,没注意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完完全全服贴在他身上。他怎么还抱着她呀?想到他方才对她做的事,又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可怕!那又热又躁的感觉,骇极人了! 她才打算挣扎起身,却让胤祥先了一步抱着她坐了起来。 “胃还疼不疼?你昏了大半天了。”他的口气像是医者寻常的探问,可“心”却不是如是想。他在担心什么?不过一个小丫环而已,何以打从一开始就不时挂心她的身子?尤其是怀里的她又在发抖了,是怕他吗? “不许你怕我。”他不需恫吓,温和的口吻里自然带着天生的威严。他就是要这小女人习惯他的怀抱! 雩娘仅是轻点了下头,她正思索着如何开口问另一件事。她微微起身,半垂眼,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呐呐问道:“十三爷,您……要如何待我?” 胤祥闻言,垂目看着粉颊红滟滟的雩娘,漆黑的眼眸里透出令人寻味的幽光。他轻勾嘴角,侧身伸手移开小几上的食盅上的瓷盖,端起食盅到她面前,说道:“第一,我要你把这煲汤喝光。” 我不是问这个呀!雩娘心想。但不敢违逆胤祥的意思,顺从地拿起食盅,一小口、一小口将汤喝下。胤祥的目光未曾移开,流连在红艳如灼灼桃花的脸庞上。 不过喝了几口,雩娘停了下来。“我喝不下了。” “不成,这汤可以帮你暖胃,没剩几口了,喝完它!” 雩娘面露难色,嘤咛道:“我……是真的喝不下。”她的胃口本来就小,饭总是吃没几口就饱了。 “喝是不喝?难不成要我喂你?”胤祥虽是笑着说道,语气里却弥漫着不许人忤逆的意味,也是表明他说到做到! 雩娘闻言眼底立现惊慌。“雩娘不敢。”十三爷身份尊贵,哪能让他做出这种事?雩娘急急将汤三口并二口、二口当一口速速喝光。 胤祥这才满意地拿开她手上的盅,侧身置回原来的小几上。继续说道:“第二,我要把你养胖些。” 这就是待她的方式?好生奇怪呀!她的疑虑在胤祥接下来的话中有了解答。 “你太小了,承受不了男人——”胤祥说得露骨,即便是未经人事的雩娘也听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她一双美眸痴凝着他,如梦似水,为她霎时刷白的清丽脸庞,拢上一抹凄艳绝美的光芒。她默默地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僵硬地勾起唇角,颤声道:“只要能让大皇子不逼小姐下嫁,我……没关系……”她想说得淡然些,可是在胤祥凛凛的注视下,好难啊! “懂男女之事吗!”他明知是白问,然一撮火苗自胸中燃起,啪嚓作响,让他脱口而出。 雩娘只能愣愣地摇头。 “不懂怎么去侍候大皇子?”他更是恶意地说。 雩娘轻蹙眉,怎么办?她真是不懂啊!“我想……我可以像陪小姐那样,陪着大皇子。”这是她惟一知道侍候人的方法,应该可行吧? “大皇子要的不会是这个。”胤祥揽紧双臂,让她抵在他的硬挺上。 轻弱的身子感觉到了,微微一僵。 “十三爷,您要雩娘做什么吗?” “什么意思?”她真的明白吗? “因为,十三爷怎会平白无故帮我这个小丫环?” 他就知道她不可能会明白属于男人的欲望。 “原因很简单,我受人之托,得想办法不让雷大小姐嫁给我大哥。” “受人之托!是老爷请您帮忙的吗!”她没想到皇上会插手这件事。 胤祥也不想明说。“总之,好在让我见着你,生了个主意让你去侍候大皇子,大皇子要是看上你,自是不会再打你家小姐的主意,正好也解决了逼婚这麻烦事。”说不定,连他都省了娶妻这恼人事。 “这样就行了?”为了小姐,要她去侍候别人,那有什么问题。“雩娘替小姐谢过十三爷。” 这是什么回答?!这女人真是愚忠得可以! “你真是单纯到家了!”胤祥哂然一笑,他有点恼了,但不愿细究惹恼他的原因。他突地抓起雩娘纤细的小手,置在他的欲望上,赤裸裸地来回搓弄。 “啊!”雩娘吓得惊叫出声。 “这就是要你侍候大皇子的地方,明白吗?”他的声音因隐忍而沙哑。 雩娘惊惶到连摇头都不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手指僵直,只能被动地任他……即使她不明白男女之事,也知道那是身体极私密的地方。她不敢多想,可抵在她细嫩掌心中的,是那么的、那么的…… 不能哭、不能哭啊!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眸,任何铁石心肠谁都会心软。胤祥知道她吓坏了,抖颤颤的小手,更是折磨人! 他闷吼一声,放开她的手。她顺势颓然软倒在他怀里。胤祥觉得她要是再这么抖下去,身子骨都快抖散了。 “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早晚都要明白的。”他的手不自觉地来回摩挲她的背,想让她舒坦些。还好逼她喝完那碗汤,不然她怕是又疼昏了! “我……我……”雩娘还在打颤,想到自己要像方才“那样”侍候大皇子,她……真的做不来啊!怎么办?也许忍忍就过去了—— “雷家真是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丫环!”胤祥悻悻然说道,大抵也知道这小女人又想说什么忠肝义胆的话。 “十三爷……您……生气了?”雩娘声若蚊蚋,不明白是什么事惹了他。 “谁说的?” “我感觉到的。”她从小就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怎会不懂得察言观色?只是老爷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周遭都是和善可亲的雷家人,所以她仅能读懂喜怒哀乐的情绪,多余的心机就无法窥测了。 “是吗?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是因为独占她的念头竟在他心上盘旋啊! “是……因为雩娘,我做了什么吗?”她无措地啮咬葱葱玉指,努力地回想自己曾做了什么。 胤祥不怒反笑。他发现这个小女人已经有点开始习惯他的怀抱,颤抖少了些、脸色没那么白、眼神没那么惊慌…… 她的柔、她的顺,都因他…… 他收拢手,一个翻身,让雩娘躺在他身下。雩娘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泱泱的眸子诧异地直盯着胤祥。 “因为,你说了三次‘小姐’。”胤祥一时忆起他订下的规矩,正好借此压下胸中翻腾的悸动。他缓缓俯下,想给她一点时间明白他的意图。 雩娘娇呼,双手急忙捂着小嘴。这哪算啊? 他以极具磁性的嗓音说道:“犯了规矩,我就会如此待你……” 他豪夺只能属于他的吻,借此甩开一些无谓的念头。 第四章 书斋,这是雩娘每天必定报到的地方。 这十三爷怎么——怎么这么喜欢抱着人啊?雩娘在心里嘀咕着,小脸蛋儿早似天边红艳的晚霞。 她就坐在胤祥大腿上,看着他在书案前临帖。她不敢乱动,直盯着他握笔的手。他的手指十分修长,悬笔勾勒间可见力道,一眼便知是个中高手。 “学过临帖吗?”胤祥一半的心思在她身上,看她专注瞧他运笔的神情,想必雷家教了她不少。 “嗯。”雩娘轻点头。她心想,还好十三爷只在仅有他们两人的地方才做出这种举动,不然让人瞧见了,多不合礼教啊!他贵为皇子,而她只是个丫环,身份之悬殊,怎能“平起平坐”呢? 怎么办?前几次都是因为身子犯疼,也找不到机会说,现下就和他二人独处,自己身子也好好的,是不是该开口和他说啊?老爷要是知道把她当成大家闺秀教养了这么多年,她竟不知羞的和男人偎坐在一起,一定又伤心又难过! “在想什么?别告诉我又在想着你的雷家老爷、小姐什么的。”胤祥搁下笔,揽着她的腰,慵懒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雩娘心头一惊,被说中了!她实在害怕“那种”惩罚,不疼不痛的,可却烧得她心口发麻!于是,她小心翼翼嗫嚅道:“十三爷,您可不可以放……放下我?” “不可以。”她的问法,正好让胤祥直接否决。 怎么这样?雩娘轻皱眉头,之前是为了小姐才有顶撞他的勇气,现在为了自己,哪有胆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男女授受不亲啊!皇子都不学这道理的吗?他为什么那么爱抱着她? “男、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就、就算要、要雩娘侍候您,也、也不能——逾了身份——”雩娘不知所措到舌头都打结了,因为——十三爷的手,置在她腹部摩挲着。 “胃是不是好多了,不容易疼了!”胤祥柔声问道。这小女人就是欠调理,只要照着他的方子,她虚寒的体质应该改得过来。 雩娘怯怯地点了下头。心里却想,十三爷到底有没有听进她的话啊?快放下她吧!不然她——哎,那羞人的感觉又会浮上心头啊!她会对不起老爷的教养的! “告诉我,你在雷家都做些什么?” 咦?雩娘愣愣地看着他。 “我想知道雷家是对你下了什么药?让你三句不离雷家,小脑袋里除了雷家还是雷家。”胤祥戏谑道,俊美的脸庞泛起令人炫目的笑意。心思清如明镜的雩娘,一眼便让人摸清她心底的想法。 雩娘的脸更红了,因为他又用“那种”会烫人的眼神看她,然后——然后就会对她—— 胤祥托起她的下巴,缓缓而下,攫取从方才就一直隐忍的欲望,他渴望了好久的樱唇。 雩娘压根儿没想到,自己根本还没犯了十三爷的规矩啊! 阳光恣洒湖面,湖水澄鲜,红荷盛放;那田田绿叶上颗颗露珠儿似从天坠,含羞闪亮。湖畔垂柳拂波,一丝丝微凉的风从湖心浸润而来,沁入亭榭中一对缠绵人儿的心房。 亭榭中铺着一方墨绿绒毯,绒毯上设置一张沉香木桌,桌上纸砚皆备,旁侧还放了几本书册,是为时而有人在此读书写字而备的。木桌旁安置了一张紫檀卧榻,之间以画屏隔开,让入内者无法窥伺榻上的旖旎春光,但却抑不住溢之而出的婉转娇吟。 雩娘娇嫩的身子瘫软在胤祥怀里,任他逗弄、舔吮,唇边不自觉溢出的细碎呻吟,更添男性腹间欲火的燎烧。他啮咬她的下唇瓣,着迷于轻颤长睫的绝艳脸庞。他嘴含笑意,是喜于她的改变;原有的青涩仍在,更添的是因他而漾起的春潮。 这已算不清是第几回犯了他的规矩,每回必得如此的惩罚。雩娘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够小心翼翼了,何以还是不时触了他的禁忌?殊不知,胤祥总在话里设下陷阱。 这回就是因她请求胤祥,让她在一旁读书做笔记而起的。 “别念那些东西了,硬梆梆的,多无趣!”胤祥让她背对着坐在他腿上,双臂环抱着她。他从没这么亟欲碰一个女人,她的身子称不上丰满,没有撩人的曲线,可是她实实在在又柔顺地依在他怀里时,让他觉得好——好心安! “求十三爷,我得替小——”雩娘及时顿住,她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字眼。一想到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一张小脸霎时飞红。 “替什么?”胤祥低头附在她耳畔笑问。 “没……是雩娘想读书做笔记。”她轻吁了口气,好险! “等雷老回来,我得和他说说,女人家念什么四书五经,想要女人学治国之道吗?”胤祥刻意扳起脸说道。 雩娘慌了,急侧抬起头,忙向他解释:“我家老爷不是那个意思!老爷说,女人学四书五经,是除了女德之外,学习圣贤待人处世之理,老爷还说——” 雩娘赫然噤口,她发现自己说了好几个“老爷”呀! 胤祥咧嘴笑道:“‘老爷’还说了什么呀?” 雩娘一时哑然,尚处于自己又说了“关键字”的震惊之中。待她回过意识时,他已抱她坐至卧榻上与他唇齿交缠。 他的气息吐在她嘴里,形成一股炙热漫及四肢百骸。他的舌探入,在齿间游移,挑逗她嘴里的丁香舌。 天……她怎么会发出如此羞人的声音? 他移开她的唇,轻吻粉嫩玉颊,她借此略张小嘴吸气,胸脯贴着他上下起伏。她紧闭明眸,心跳急剧,快禁受不住胸口如泉涌的激潮…… “张开眼。”胤祥抵在她唇前诱哄道,他想看看那双激泛春潮的美眸。 雩娘轻摇螓首,她不敢…… “听话。”他再度诱说,低沉的嗓音十足的诱人。 她半睁星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漆黑如墨的黑瞳。瞳仁闪着奇异的烁光,即便是星烁之火,也足以燎原。雩娘察觉不出的,是眼瞳里那股男性极力克制的欲望。他来回摩挲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偶以轻点…… “十……十三爷……大皇子……也会这么对……我吗?”她气若游丝,几乎听不出声音。 然她的话让胤祥停下动作,黑瞳更见暗沉。他出奇地沉默,抱着她半躺在卧榻上,让她偎在他胸前,一如以往。 雩娘不敢吭声,更不敢想象还有别人像他这般对她。她的心在抗拒着,可是、可是……为了小姐。她竟在努力说服自己! “念段书给我听。”胤祥答非所问,径自拿起榻旁矮几上的书!递给她。 雩娘捧着书打算起身,却被胤祥按下。“躺着念,不许你起来。” 怎么连念书都要抱着她呀?雩娘柔顺地偎着他,轻道:“从头念起吗?” “念《梁惠王篇》。” 雩娘将书翻至《孟子》首篇,细柔的嗓音缓缓念道: “孟子见梁惠王。出,语人曰——” 胤祥的眼神飘散,心不在此。 “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 他闭上眼,似浸湿在莺语柔声中。 “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他的呼吸平稳,孔孟学说的功效立现。 雩娘仍兀自念念有词,直到微微打了个呵欠,才发觉胤祥似乎没有动静。她轻抬头,不自觉抿嘴一笑。他睡着了? 雩娘怔望着眼前五官分明的脸庞,俊秀中透着英飒,斯文中隐含着狂放。“您长得真好看。睡着了?雩娘在和您说话!”她学着胤祥的口吻自言自语着。 “哎,学不来,您每次对人家这样说话,害我的心跳得好快。”小女人的娇嗔,听来甜甜腻腻。 她紧偎在他胸前,贪心地想多汲取些自从他出现在她面前,就不时散发出的热意。 “您知道吗?其实雩娘好喜欢被您这么抱着,我好不知羞,是不?从小到大,不记得有人曾抱过我……”话一出,鼻头竟泛酸,她赶紧眨眨眼,抿掉呼之欲出的泪水。 “小姐是真的不想嫁给大皇子,您不也说不会让小姐嫁吗?要说话算话哦!”她轻叹了口气。“老爷把我当成女儿养育了十年,养育之恩,我怎能忘?我只希望能替小姐解决这件烦心事。我想,到了大皇子那儿,我会……会……”她脸红了,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出声音。 四周仅有树叶因风婆娑的声响,以及耳畔沉稳的心跳声。她似想起什么轻笑道:“我今天话还真是多。” 午后,湖面上的清风徐来,雩娘身体里的瞌睡虫已蠢蠢欲动。 “好舒服,连我都想睡了……”她合上眼,沉入梦乡。 另一双浓黑的眼眸却睁了开来,眼底透着一抹幽光,然其中的涵意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拿起一旁的薄毯,轻轻为她盖上。 他凝望着亭外湖面,风扬柳拂,风中有语,絮絮—— 我会想念你的怀抱。 残暑未尽的夜,黑如缎;满空星斗,灿如炬。七夕夜,家家户户的女儿们在院中供着鲜花瓜果以乞巧。 庭园之中飘散若隐若现的花果幽香,女子的娇语轻笑,不知是因牛郎织女的绵绵情意而赧颜,或因低诉的体己话儿而羞掩,但都似乎不觉花影间尔然凝望的眼光。 仆从眼角瞄了瞄园中的女子,再看了看主子,惊讶于从没见过爷如此专注的神情。他清了清喉咙,刻意压低声音道:“爷,兰姑娘来了,在东湘阁候着。” 胤祥瞟了眼仆从,轻淡回应。“是四爷差来的?” “是。四爷交代了话,说明儿个您值宿大内,请您早些歇着。” 四哥可真替他想得周到!皇上每年离京避暑,未同行的皇子,则轮流于京城值守,总理朝中政务。亏四哥心细,值宿事繁杂务多,所以在行前特地差了姑娘来替他“解解闷”! 胤祥抿着笑意,轻道:“我待会儿就过去。” “爷,还有一事。” “嗯?” “伍姑娘又差小的替她送信。”仆从将信递上。 脸上原有的笑容骤失,他抬头望向今夜特别分明的星子,淡然的口吻有着冷意,道:“烧了它。”旋即转身离去。 “是。” 鼻前扑来的花香,他不禁联想到她身上的香气。七夕夜,让他想得太多了…… “牛郎和织女虽各分东西,却总能在七夕见上一面以解相思苦;而我,永远都在等待……小十三,你有没有跟皇阿玛说,说额娘很想、很想他……” “额娘……我……我……”小男孩不敢说,为了这事,他才和哥哥们大打出手,若不是四哥护着他,他不知道会被那些人高马大的哥哥们痛宰成什么样。因为,他们都笑他是——疯婆娘的儿子! “小十三……连你也不要额娘了吗?”女人满颊是泪。 “额娘,您不要哭、不要哭……小十三会陪着您……”小男孩也急哭了。 “好、好,这才是额娘的好儿子,陪着额娘……一起……死……” “这真是要送我的?”小侍女兴奋说道,长这么大,是头一回有人送她东西。 “嗯,我在帕子上绣了你的名字。” “我看得出来,这上头还绣了一朵荷花。雩娘,谢谢你。你绣得好漂亮!人家说女孩儿要在七夕诚心乞巧,你哪有需要呀?天生就有一双巧手嘛!”小侍女小荷开心极了。小荷和雩娘年龄相仿,是胤祥差来服侍她的丫环,可雩娘说什么也不肯让小荷称她“小姐”,非得要她直呼名字不可! 雩娘感染到小荷的心情,也扬起笑,道:“其实我的绣功差强人意,我家夫人还在……”她蓦然一怔。 “怎么啦?”小荷不明所以,瞧雩娘愕然的模样,直觉奇怪。 “没、没事——”雩娘察觉自己不慎说溜嘴的“夫人”一词,下意识抬手轻抚朱唇,不住轻颤。看到小荷生疑的眼光,她赶紧叉开话题:“我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这些日子添了你不少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我还怕没侍候好你呢!而且,很多事都是爷交代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怎么小荷随口提到十三爷,她的心就跳得好快? “你一定很特别喔!我来十三爷府也快三年了,从没见过爷对待哪个姑娘这么好的。”小荷没心眼的说道。 “是吗?”她心头竟忍不住泛起酸意,怎么搞的? “当然!除了四爷,爷从没和任何人在书斋里待过,可是爷却要你每天到书斋,不是吗?那不叫特别叫什么?更何况,你又不住在东湘阁!” “东湘阁?”那是什么地方? “服侍爷的姑娘都住那儿的,不过从没人久住过就是了。”小荷虽直肠子一个,但想到有几次撞见那里的姑娘衣衫不整,脸颊也不禁微微一红。 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好不舒服! 小荷大咧咧的性子哪察觉得到雩娘神色的变化,仍自顾说着:“雩娘,你改天要是有空,教我绣绣花儿好不好?” 她拉了拉雩娘的衣袖,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啊?好、好啊,不过,我才想和你学学做饽饽呢!” “真的?”小荷想到自己也有东西可以教人,精神为之一振。“明儿个我来教你,好不好?” “嗯。”雩娘强撑笑意,微微颔首。为什么听到有别的姑娘侍候十三爷会那么难受? 翌日—— 雩娘独自在园里走着,眼前的景致已重复了好几遍,但就是找不到往厨房的路。她到十三爷府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平日不是待在胤祥身边,就是有人随待在侧,哪需要她费心记路呢? 一早,胤祥差人告知她不必到书斋,她正想可以趁这个机会到厨房找小荷学做饽饽,怎知十三爷府邸之大,她不知走到哪儿了,想找个人问都找不到。 穿过一处拱门,树叶交错间遮掩着一幢楼阁。 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在?雩娘才想着,就听到里头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无意间,她瞥见楼阁正门横扁上清清楚楚刻拓三个楷体字:东湘阁。 她心头一紧,门却在这时正好打开。她不知自己在慌什么,竟像偷儿般赶紧躲到一旁树后。 “十三爷,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 胤祥没有回话。 “人家好想您,想多陪陪您嘛——” 雩娘终究是忍不住,偷偷倾了身,窥视他们两人的举动。才看一眼,她慌得头也不回地跑开。 十三爷和那女人——十三爷也对别的女人做那种事!为什么她好难受、好难受! 不是说今儿个要值宿京城吗?不是说一早就要出门了吗?那女人手缠绕着他的脖子,他们—— 她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喂,雩娘,你来的正好,我正在准备材料呢!待会儿我们就来做饽饽。”小荷一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雩娘往这方向跑来。她原本以为雩娘会找不到地方,正想去带她过来呢! 她察觉有点不太对劲,雩娘的脸色好白啊! “雩娘,你怎么啦?”小荷上前抓住她。 她气喘吁吁,怔怔望着小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受? “唉——”小荷惊呼一声。“雩娘,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呀!” 泪再也止不住,淌落而下。 雩娘将自己闷在房里三天了,闭门不出。 门被推了开,雩娘察觉有人进来。她仍将自己蒙在被窝里,气弱无力地说:“小荷,我吃不下,你别再拿来了,去歇着吧!” 倏地,被子被一把掀开,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揽腰抱了起来。 胤祥抱着她坐在床沿,满脸怒气。 “为什么不吃东西?小荷说你这三天来几乎什么都不吃!”他恼急了,她不知自己是什么身子吗?之前替她做的调养,全是白费功夫了! 他回来了?不是在做梦吧?雩娘这才忆起自己想了他好几天了,为什么脑子里只想着他呢? “我……好难受……”泪水又不争气地淌下。 “是哪儿不舒服?”方才的怒火一扫尽散,胤祥赶紧为她把脉,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虚了点。 “别哭了,告诉我,你是哪儿不舒服?”他抬起手为她拭泪,眼底的温柔瞒不了人的。 她擤一擤鼻子,哽咽道:“我……我答应过世的——”雩娘把“夫人”二字说得极轻。“不……不掉泪的……” 胤祥环抱着她,让她的脸颊侧贴在他胸前。“是因为不小心哭了,所以难受?”真是忠心的小丫环,连这种事都耿耿于怀。 “不……不是。” “那又是为了什么?”胤祥心想,这小女人又想到雷家的什么了? “我……我……”哎,真没用,怎么一直哭呢?雩娘孩子气地抹去颊上的泪水。 “那天……我看到……在东湘阁……”轻弱的身子哭到微微抽搐着。 东湘阁!和雷家有什么关系? 雩娘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恍然大悟。 “你……你抱着一个女人……”她说不出他们二人唇齿交缠的情形。“我好难受、好难受……我已经……好几年都不哭了……” “你……”胤祥一时语塞,心头涌起的是莫名的情愫。 他低头半哄道:“别哭了,我——”话到嘴边停住了,他改了说词。“我现在不就只抱着你?” 雩娘还在拭泪,剔透的泪珠扑簌簌地淌流不止。 “为什么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会难受?”胤祥明白的,再追问只是为了听听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不……不知道……雩娘……再也不敢去……东湘阁了。” “为什么?” 雩娘微微仰首。“因为……看到会难受啊!”不就说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会难受了吗? 胤祥笑得无奈,她还不懂那就是男女情爱之中的嫉妒呀。 他轻吻她的粉额,低语道:“不会再看到了。” 是再也不让她看到,还是她再也看不到? 他的吻点点直落,从额前至眉心、眼睑、睫毛、轻轻吮含晶透的泪水,像是极心呵护一朵世间最柔嫩的花儿。 难怪从第一眼见到她,总觉得她只要眼眶一泛湿,就极力强忍着,一副生怕泪水不听使唤的模样。原来是为了对雷家夫人的承诺?但这个忠心心耿耿的小丫环却因为他——哭了! 那代表什么? “知道你名字的意思吗?”他细吻她的泪颊。 “知道。”她轻声说道,声如叹息。“‘雩’为雨、为水——” “人如其名,雩娘——水做的小女人。”他摩挲她的唇,好整以暇,直到怀里人儿的泪眼稍稍平息。 龙现于雩。这水做的小女人是他的! “还难受吗?”他依在她唇沿问道。 雩娘微微颔首。“心……心口好热……” 胤祥闻言,温柔地将她环抱在怀里,是不想让她看见他满脸的笑意。 “我叫小荷替你煲了汤,待会儿她送来,你可得喝光它,不许剩下。” “嗯。”她在他怀里柔顺地应允。 雍亲王府 “大哥回来了?”胤祥面露诧异。“怎么会提早回来?皇阿玛知道吗?” 胤好整以暇地啜口茶,一贯严峻的面容,读不出他的思绪。 “对。不知道。知道。这是我的答案。”说得言简意赅,却直切重点。 “四哥,别卖关子了!”胤祥明白,四哥思绪慎密,再怎么扑朔迷离的事儿,他也能猜透七八分。 “你认为呢?”胤更明白十三弟的聪颖不下于他。 “值守京城责任重大,身为长皇子的他,挂念弟弟们,想提早回来好助咱们一臂之力。这是个好理由,皇阿玛一定会答应的。” 胤露出难得的笑意。“事实上,是想回来见见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雷大小姐!胤祥,你外婆家那边帮你弄得差不多了吧?” 胤祥知道四哥所指何事,他额娘是镶黄旗人,贵为满族公主,为雩娘设旗籍的事,透过他们最为妥当。 “嗯,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安排个时间,送那丫头过去大哥那儿吧!” 胤祥略沉吟了下,仍是不语。 “听说你挺照顾那小姑娘的。”胤话中有话。 “四哥又知道什么了!” “不多。只知道小丫环三餐只许吃十三爷开的食补帖儿,平日陪在书斋里读书,从她到十三爷府那天开始,就没人在东湘阁住过,连我差去的姑娘,也等到一大早才去打声招呼。怪的是,那小丫环居然从没睡过十三爷房里,那十三爷是身子有毛病吗?你倒是说说!” 胤一股脑儿将话说完,丝毫不在意胤祥倏然而变的神色。胤祥白了他一眼,哼笑道:“四哥知道的还真是‘不多’!” “我并不想打探你什么,只不过,以咱们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差她一个!” “我心里有谱,不然不会留她一个干净的身子。”胤祥冷冷地说道。 胤再拿起茶盅啜了口茶,眼神幽远,摸不着底儿。 “咱们虽然是异母所生,但从小就特别亲,可是这些年我却发觉愈来愈不能懂你了。” 胤祥笑叹道:“因为我长大了,我已经不是那个老爱跟在四哥脚边的小十三了。” 胤也笑了,眼底不见任何心机。“懂得去爱人了?”他问道。 “四哥,你爱过人吗?”胤祥反问道。 “爱得太过深切易成痴,你额娘就是个例子。” “你从来不正面回答我问题。”胤祥沉声道,随即起身。“四哥,我走了。雩娘的事,我会处理。” “嗯。” 你身上有你额娘的影子。 这才是胤没说出口的话。 第五章 “老伯,我没看到您说的那家香料铺子,那是在哪儿呀?”雩娘怯怯地问道。觉得自己真没用,平常少有出门的机会,即便有,也都是小姐上哪儿、她跟去哪儿,从没留心自己走过哪些地方。这下子从十三爷府偷溜出来,问了大半天的路了,还在同一条大街上绕。 “唉,小姑娘,你怎么又走回来了?雷家那么大的宅邸,很好找的呀!”摆字画摊子的老人家直觉得奇怪,不就直走到底右转,看到香料铺子再左转,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呀,有那么困难吗? 雩娘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她好想小姐、想回雷家看看,可是她得在十三爷回来前赶回去啊! “老伯,您可不可再跟我说一次。”雩娘嗫嚅地请求老人家。 “小姑娘,怎么啦?需要帮忙吗?”男子不过二十出头,一脸白嫩,生得一副闲来没事专糟蹋弱女子的贱公子哥儿样。他已经注意雩娘好一会儿了,如此标致的小美人,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游荡,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摆明就是等他来钓嘛! 雩娘直觉眼前的男子有点猥琐,可她急着回雷家,顾不了那么多。“我在问老伯雷家往哪儿走?” “真巧,我也是往那个方向走,我带你过去吧!” “真的?”雩娘只想赶快回雷家看看,防人之心丝毫不备。“那就麻烦公子了。” “小姑娘——”老人家见雩娘单纯,好生不忍让她被人骗了。岂料,那贱公子哥儿却往他摊子一拍!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上头。 哎,又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该说的话活生生地吞回来。“你——好走啊!” 雩娘还直觉自己麻烦老人家太多。“谢谢老伯,耽误您做生意,真不好意思。” “小姑娘,往这里走。” “好。” “爷,要不要小的去将伍姑娘带回来?”侍卫小心翼翼地询问胤祥的意见,即便他不动声色,还是令人感受到他那随时一触即发的怒气。 胤祥站在街角在视着雩娘的一举一动。“把她带回来,然后宰了那个男的、拆了那个摊子!”他的声音没有特别的抑扬顿挫,但话中的冷意直让人打颤。 侍卫讶然到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他们跟着胤祥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着他这等模样——怒不可遏、亟欲爆发! “还不快去,要是她少了一根寒毛,你们也别回来见我,”语毕,旋即转身离开。 “遵命!”侍卫连忙应答。 雩娘惊跳了下,这……这公子怎么在大街上公然抓着她的手? “公子,您快放了我!” “小美人,去雷家做啥呀?不如陪陪少爷我,我带你去快活、快活!”贱公子哥儿一脸色馋相,巴不得立即吞了雩娘。 “不要!您快放了我,不麻烦公子带路,我自个儿走就行了。”雩娘慌极了,这人看她的眼神好可怕! “唷,要哭啦,你这模样真让人心疼呢,乖,哥哥疼你喔——”贱公子哥儿方要伸出另一只淫爪,就被人从后头一提,直接甩了出去,飞得老远,最后勾挂在一户人家的飞檐上。 贱公子哥儿的惨叫声吓得雩娘惊捂住嘴,这才看清救她的人是——十三爷的侍卫!这么说,十三爷回来了?! 糟了!日前十三爷一听到她提出想回雷家看看的事,脸色倏变,说是在大皇子还没回京前,她不能离开;连她建议派人跟着她回去都不允,这下若知道她偷跑出来,岂不更恼了?! “伍姑娘,爷请您回府。”侍卫客气地说道,生怕再让她受到惊吓。 雩娘垂下粉肩,知道自己是没法儿回雷家了。而且,她心头浮现很不好的预感…… “雩娘,你总算回来了!我担心死了!”雩娘一进门,小荷便泪流满面地跑向她。 “对不起……”雩娘见小荷一脸惊慌,好生过意不去。 小荷忙不迭摇头,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想到十三爷知道她偷跑出去时的暴怒模样,小荷就不禁腿软。十三爷一向斯文,想不到生起气来却是那样可怕!方才府里的那场风暴,她吓得小命已经去了半条! “别杵在这儿,爷交待伍姑娘一回来就去见他。”另一名仆从上前拉开小荷,脸色也是异常的苍白。 “伍姑娘,你快点过去吧!”仆从催促着她,生怕又惹恼了爷,大家都不好过。十三爷府上上下下都是第一次见到胤祥暴怒的模样,一时之间没人能反应得过来,都不敢相信那会是平日温文儒雅的十三爷胤祥! “好、好,我这就过去。”雩娘嗫嚅道。她知道十三爷一定是因她偷溜出门而责罚了这些人,每个人的脸色都好慌! 她实在过意不去,临走前还是再向这几位在门口等她的仆从说道:“雩娘对不起大家……” “没关系啦!你没事就好。快去见爷吧!”一名较年长的仆从安慰她,心想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就别再为他们操心了。 仆从领着雩娘来到胤祥寝房前的小径,转身对她说:“爷交代,就您自个儿过去。” 雩娘轻点下头,心口却不住地怦怦跳。她独自一人走在小径上,忆起自己为了小姐,决定见十三皇子的那晚,走在往大厅的回廊上,她也是好紧张! 当时不知道十三皇子是圆是扁、好怕自己帮不了小姐的忙,而今,同样是准备要面对他,可是——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他是不是很生她的气?会不会骂她?她会哭的,那……那他还会不会……她心里想的满满皆是她和他! 她在门前站定,不敢推门而入,里头的人帮她做了决定。 “还不进来?”平稳的语调中有着刻意隐藏的怒气。 雩娘深吸了口气,推了门进去,再将门带上。 胤祥端坐在床沿,斜照进屋的日光反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然而整个人透出的冷意,直叫雩娘忍不住发颤。 “额娘,为什么要绑着我?额娘……”小男孩被五花大绑在湖边树干上,动弹不得。 “额娘决定不带你走,小十三,看着额娘、记着额娘的话……” “十三爷……我……” “过来!”胤祥喝道,打断了雩娘的话。脑里浮现的全是过往的回忆,历历在目。 雩娘慌怯地走向他,身子抖得厉害。 “知道怕了?敢偷跑出门,就该知道自己的下场!”他的怒火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但只有他心里明白,无法遏止的怒气真是来自她擅自离开,或是其他? 是独占欲、是来自内心最深沉的恐惧啊!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人从眼前消失…… “雩娘……只是想……回家看看小姐,我、我写了好几封信回去,都没有消息……雩娘担心家里……”泪已在惊吓之中悄然而下。 她那几封信全被胤祥差人烧了,雷家当然不会有回音! “额娘,您想做什么?”小男孩哭叫道。 女人站在湖边,侧望着他,冷冷说道:“告诉你皇阿玛,请他记着额娘最美的时候——告诉你皇阿玛,额娘真的、真的很爱他——” “额娘,不要啊!别丢下我!”小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唤。 女人淡淡一笑,往前倾身,坠入湖中,就再也没有起来—— 倏地,雩娘被他一把拉近,在惊叫声中被拽上床榻。 “啊!” 啪——衣帛撕裂的声音伴着雩娘的尖叫,如火石划在空中,燃起烈火般的欲望。胤祥随手一抖,亵衣、肚兜飘落床榻下。 “不要啊!”雩娘哭喊着,她的双手被他一手抓起固定在头顶上,丝毫无法反抗,只能任他撕扯——裙裳碎裂成片片、散落一地。 除了最私密的地方,她全身毫无遮掩地显露在他身下。 脂白如玉的嫩乳随着她的颤动,荡着水漾般波浪;那挺拔尖俏、顶端的珠圆,漾着湿泽,在在散发未经采撷的讯号。 胤祥低吼一声,俯嘴而下,含住珠圆毫不留情的啮咬,一手粗鲁地揉弄另一只丰润,邪肆地挟弄其上的珍珠蓓蕾。 “啊!”雩娘惊弓起身子,用尽全身的气力想抵抗他突来的粗暴。“不要伤害我!不要——求求你——啊——” 好疼、好疼呀!连她都从未深触的椒乳,竟遭如此狂佞无情的蹂躏。粗厚的掌心、尖利的齿端,在在折磨着她,她还未经人事啊!受不了的! 她哭到声嘶力竭,压着她的身躯仍是不为所动。直到他抬起头,亟待掳掠她的唇时,惊见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布满惧怕! “你!”胤祥这才发觉自己气到失心,失去了理智。 “不……要……不要……伤我……”雩娘哭到声音沙哑,受到惊吓的身子仍抖个不停。 胤祥低头一看,更是愕然。青嫩的双乳间,已是红印斑斑。 他松开架在雩娘头顶上的手,抵着她的粉额,不敢相信自己竟发了狂、一心只想将自己烙印在她身上,让她再也逃不掉!天啊!他的行径和额娘有什么差别?一样的痴狂!他到底是陷下了,生怕她会一去不回。 若不是那水汪汪的泪眼唤回他的理智,他会蛮横地要了她!他不敢想象如此轻弱的身子会受得了,只怕强夺之后连命也没了! “我伤了你又如何?伤了你也唤不回过去——”他咬着牙自言自语着。自己隐忍多年的伤口,因爱又再度裂开,皇阿玛对他多年的培养,终究没有白废,他是有理智的,以伤养伤,是更伤! 雩娘只知他不伤她了,想出口说话,却哽咽得厉害。 胤祥注视着她惊魂未定的脸庞,伸出手为她拭泪,却让她又不禁惊慌起来。 她怕他?不许!他要那个柔顺依着他的雩娘! “你不该偷跑出去。”胤祥沉声说道。不偷跑,他不会失控、差得失去理智强占她。 “我……我……说了……我……”泪水扑簌而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 他细吻她的泪颊,极轻、极温柔,似在平息她的惊慌。 雩娘微微抽搐了下,勉强迸出话:“我……会……回来的……” 真的,她打算回去看看小姐,就回来的。她已经分不清回来是为了最初的约定,还是为他?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这些日子几乎绝口不提大皇子。 胤祥两肘支在她脸蛋两侧,他的唇沿着她的耳朵轮廓吮吻,舌尖细描着小巧的耳骨,让她不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叹。 “我、我真的……回去……看看,就……就会回来的。”雩娘出于直觉再说一次。 “不许、我不许你再提到雷家。”胤祥在她耳畔以低哑的声音说道。他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就算蒙了理智,也非留她不可! “十三爷……”抽搐少了些、不再那么哽咽,雩娘觉得自己可以勉强清楚说话。“您……为什么那么伤心?” “嗯?”他的吻落在另一边粉颊上,细细吮含不止的泪水。 “雩娘……觉得您不是生气……是很伤心。” “你感觉到的?”她竟能戮破他狂怒的表相,察觉到他隐藏在内心多年的悲伤? “嗯。”是什么事让他那么伤心?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轻点红唇,在她口中轻叹,低语道:“我不会伤你,不许你怕我。” 哎,自己真是太爱哭了!泪流不止,害她看不清十三爷的脸。他在看她吗?好烫人的目光!是不是发觉她心里想做的…… 雩娘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抬起颤抖的小手,捧着胤祥的脸,往他的嘴里轻轻吹气。 她青涩的举动让他微微一僵。这小女人连主动接吻也不会吗?他都做了那么多次了! “有、有没有好一点!”她轻问。 “嗯?”他不明白。 雩娘忙不迭地拭泪,轻道:“我六岁那年,被老爷买下来,要……要离开大伯的时候,也是好伤心、好伤心。好心的老爷买了一只纸风车给我,说吹一吹就不会难过了。这是真的……真的很有效……”她一边说着,肩膀还不时因哭得太厉害而微微抽搐。 这就是她对着他的嘴吹气的原因? 我心里的洞靠你来填……龙现于雩,你要为我而存在! “……”胤祥哑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头抵在她的粉肩上,一是庆幸自己没伤了她,一是强忍着下腹翻腾的欲望。 她太小了,会受不了——还是先让她适应—— “啊!”雩娘惊叫一声,急忙推开他,却是徒然。 “怎么了?”胤祥抬头问道。 “我……我……”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知道十三爷不会伤她,便一意跟他解释、一心专注他的心事,竟忘了忘了方才慌乱的缘由! 她精光的身子贴着他啊! 胤祥明了那烧红的赧颜所为何来,笑道:“现在才想起来,太迟了!” 语毕,覆上她的唇,辗转吸吮,舌尖随之灵巧探入,在齿间挑弄,更往深处寻找她的舌,从浅尝、而至深吮。他的口舌之间,弥漫她小女人的馨香。 雩娘直觉一把火在胸口闷烧,好热、好烫,她不敢深呼吸,生怕那热烫会经由她的口转渡到胤祥身上。不好,那好烫人呢!殊不知,她细微急促的喘息,更加遽胸前浑圆波动,在在提醒他转移攻击,渴求他平息那股波浪。 他的唇移开往下,含住她小巧的下颔。原本闷在他嘴里的细碎呻吟,从她嘴里完全释放。虽仍是刻意隐忍,那难耐的娇吟更加速亟待交欢的欲火焚起。 他吻着她的粉颈,在每一处烙下属于他印记,他的粗掌不时来回摩挲乳侧,感受那肌肤吹弹可破的触感。他继续往下,含吮细致的锁骨。他的手往内移动,让她的身子微微一僵,她忆起方才他不顾力道、使劲揉掐的疼痛,白嫩的双乳上还留有他的指印及咬痕。 “不……不要……伤……我……”适才的经历让她骇极了,再来一次她会受不了。 胤祥轻吻她胸前的红印,低哑道:“别伯,我不会伤你。”雩娘羸弱的身子骨仍是抖个不停,可见方才她真是吓坏了。 他还是以厚掌轻覆她挺俏的丰润,她又瘦又娇小,全身上下看不到长肉的地方,一只小巧的嫩乳包覆在他手心里却刚好。手心里的丰润顶端突地傲立,敏感地感受到掌心若有似无的摩挲。他打开手心,微翘的珠圆悬着露滴,待人采撷。胤祥就嘴含住,轻轻吸吮,煞是磨人! 雩娘皓齿抿咬着朱唇,不敢发出声音,小手紧抓着绫褥,生怕自己弹跳起来。她紧绷起小腹,更突显出胸前尖翘的形状,她不住地闷哼,不疼、不疼的,可胸口怎么会那么烧烫!当胤祥的唇移就另一只浑圆时,她实在是禁受不住,轻喊出声,胸口的热意漫及小腹间,让她更紧绷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忍耐的模样有多撩人,全身肌肤透着水莹晶亮,透明中带着粉红,漾着从没人窥伺过的激情光泽。 胤祥的手滑下,在小腹间游移,慢慢往下,探入亵裤内的私密。 她惊叫一声,全身弓弹起来。那是连她……都没……那样摸过的地方! “不……不可以……”她紧闭的双眸倏地圆睁…… 胤祥的唇回到她的唇上,轻轻点吻,想借此舒缓她的紧张。不时交杂着低喃,对她诉说有关男女欢爱极私密的地方。 她的眼又再度紧闭上,好羞人呐!那是她从没听过的—— 雩娘更是紧抓着绫褥,将整个小脸蛋儿埋入其中,胤祥正好贴在她耳侧,不断低喃交欢情话。 “雩娘……”他柔声唤她,伸手轻扳回她的脸,她仍微微抗拒。 “我要看着你。”胤祥在她耳畔低哄,舌尖含住她的耳垂,又引发她一阵抖颤。 她弓起身子,脚踝有韵律地摆动,渐渐而上,款动腰枝。胤祥不愿加速动作,怕她禁不住、怕伤了她。 他感受到她全身每一个纤细的律动,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各有不同的丰姿色泽,伴着剧烈的呻吟。 在阵阵波荡中,雩娘嘶喊出声。“啊——爷——” 胤祥轻吻她的额,低唤:“你是我的。” 身下的可人儿已失了意识。 第六章 雩娘独自待在书斋里读书,她叹了口气,迟迟无法下笔做笔记。将笔再次蘸了墨,提笔而下,又叹了口气。她那水嫩嫩的脸颊红扑扑的,娇柔中带着妩媚。 哎,真羞人,脑子里尽想着今早的事! 十三爷抱着她坐在铜镜前…… 想起看见铜镜中的自己激泛春潮的模样,不知羞地抓着十三爷的手,嘴里还叫出那么淫秽的声音。真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给埋了! 雩娘颓然放下笔,侧着脸依着手背趴在书案上,不禁又轻叹了口气,此刻心底满满都是胤祥的身影。 从偷溜出门那天之后,除了像今天需值守京城之外,雩娘几乎天天寸步不离胤祥,也是胤祥不许她离开半步。极强的独占欲! 她好想念他的怀抱,他连睡觉也抱着她,都习惯了呢!可今晚十三爷不在……她得一个人睡了。哎呀,怎么又想到那种事?! “你懂得反应了。”今早两人坐在铜镜前,胤祥从后环抱着瘫软在他怀里的雩娘,在她耳畔低语。 “等我回来,我要你完完整整成为我的。” 什么意思?雩娘趴在书案上思索着胤祥曾在房帏中对她说过一些她似懂非懂、关乎男女欢爱的话。她回忆那些细节,脸红似煮熟的虾。 “对喔,我还没看过十三爷的身子……”雩娘细声说着,心想都是自己寸缕未着……让他的手…… “雩娘,你真不知羞!”她低骂自己,自语道:“我不可以再想了……我一定是在做梦,梦见自己被人疼……”她知道这和老爷待她的“好”是不一样的!她多希望能永远不要醒来,好让她贪心地将现实埋在心底。可能吗? “你就是那个雷家的小丫环?”雩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察觉有人进了书斋,站在书案前看着她好一会儿了。 “啊?”她猛地坐起,愕然望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子。 “我是胤祥的四哥。”胤瞧着雩娘尴尬不知所措的模样,决定先告诉她身份,免得吓到她。连他这种心冷、面冷的男人都对她心生呵护之意,更何况他那性情中人的十三弟? 雩娘急忙起来福身。“四爷吉祥。” “嗯。”胤应了声,趋身拿起书案旁的椅凳坐下。 “雩……雩娘先去为您奉茶。”雩娘低着头,脸上有着不习于见生人的羞涩。 “不必了,我是来找你的,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咦?“我们”?雩娘仍低垂螓首,心里好生疑惑。 “大皇子回京了,我带你去见他。” 雩娘蓦地抬起头,梦终要醒来了。是啊!梦里都是痴心妄想,现实才是她该去面对的,那是她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吗?为什么总觉得一切都变了? “十三爷说的?”雩娘颤声问他。 胤却没正面回答。“这不是胤祥带你回来的目的吗?这倒是个好方法,免得胤祥娶了你家小姐,让我大哥觉得是夺人之妻!” 他的话让雩娘脸色倏然刷白。 “胤祥没跟你说,皇上属意将雷家小姐婚配于他吗?”胤冷冷问道,神情一如往常高深莫测。 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雩娘连应答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应该替小姐高兴的,十三爷人品极好,小姐一定会喜欢上他的。他对她这么好,理当也会对小姐——为什么想到这儿心口会隐隐抽疼? “四爷——”雩娘赶忙抹去管不住的泪水。“我能不能等十三爷回来——”她好想见他,可得提醒他小姐的性子爱玩,若一时起意偷溜出门,可别生气、可别怪她!她知道十三爷不爱——天啊,她设想的是小姐还是他? “不成。”胤打断她的话。“我已同大皇子说了,他可在等着,现下若不带你过去,岂不是在诓他?” 胤上下打量着雩娘,心想这小妮子虽泪眼婆娑,没有一般女子哭哭啼啼的模样,反倒是更令人不自觉对她心生爱怜。可这节骨眼,他岂能心软? “难不成你不想去?若是,那就算了,我只好同我大哥说,没这回事!” “不,”雩娘急了。“去!雩娘当然要去!但能不能麻烦四爷,帮我和十三爷说声……”说什么呢?好多话想说啊! “那就别耽搁了,走吧。”胤真是冷酷出了名,其实他大抵明白这小丫环想说些什么,但他没兴趣、也无意做传话人,反正,她心里的那个人早晚会上门! 雍亲王府 仆从匆匆进厅,神色慌张,赶不及福身便连忙说道:“爷,十三爷他——” 话还没说完,胤祥已怒气冲冲跨进大厅。 “四哥,把人还我!” 胤却视若无睹他的怒气,端坐太师椅上,好整以暇道:“什么人?” “我的女人!”他说得斩钉截铁。 第一次听胤祥说出如此露骨的话,让胤不禁轻挑起眉,充满兴味。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胤挑明说了,却换来胤祥一阵冷笑。 “为我好?兄弟这么多年,四哥哪件事不是为我好?”话里反讽意味十足。 “你今天真是要为一个小丫环跟四哥杠上,是不?你答应皇阿玛的事,看你如何收拾!”胤阴沉着脸,也硬起了口气。 胤祥闻言却笑了,笑得极轻淡。“我是答应了皇阿玛,可没答应要连那雷家小姐脑袋里想的事一并解决。四哥,我不信你会不知道,那雷家小姐打从我去的隔天,就跟人跑了!” 以他不凡的权势,打听区区一个雷家小姐的动向是轻而易举。离开雷家当天,他就派人把她的情况弄得一清二楚。既然已非清白之身,哪够格做他的福晋?皇阿玛知道了自会打消原先的主意,他倒也落得轻松。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囚了那小丫环?她不知实情,不是吗?” “我自有打算!” 胤知道迷棋已破,直接切入道:“不过是个小丫环,借四哥一用。” “谁都可以,就她不能!我知道四哥想试试看能不能用这招美人计拉拢大哥,好替太子站稳根基。” “既然知道,为何不帮四哥!” “从小胤祥有事,都是四哥为我出头,只要您一句话,我必两肋插刀,可就只有她,我答应不下!” 胤、胤祥兄弟情深,二十年来第一次针锋相对。 “我说过,以咱们的身份,女人多的是,不差她一个!”胤眼如刀锋,锐利地直盯着胤祥。 “就是因为这样——”胤祥无奈地叹了口气,仍是以坚定的口吻,道:“四哥,咱们是权倾天下的千岁爷,想得什么、就拿什么,可是,有些东西是独一无二,你怎么强夺也没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额娘爱皇阿玛爱到成痴,最后竟选择投湖自尽结束自己的痛苦,您和皇阿玛见我年幼,对我是百般呵护照料,这是其他兄弟怎么也得不到的;过年过节除我之外,兄弟们都有额娘探望、有馈赏,那却是我永远都得不到的。尽管您和皇阿玛对我疼宠有加,可我心里的伤一直存在,我眼睁睁看着额娘投湖,我一直不谅解,难道她一点也不眷恋她的儿吗?” “你恨吗?”胤问道。 “你和皇阿玛对我如此好,我恨不了。”胤祥心里开始起疑,何以四哥转了话题?但他仍是继续说道:“你曾说我凡事少有认真,而太过深切易成痴狂,这也是四哥说的。可是,有些事一旦遇上了,不认真也不行、收不了那个心。” “这就是你对那小丫环的感情?” 胤祥却没直接回应,只说:“我虽然不谅解额娘,但是我可以体谅她的痴狂。” 胤收起锐利的目光,略沉吟了会儿,道:“太迟了,我已经将她送到大哥那儿,人说不定已经被糟蹋了,你就死了心吧!” “那也阻止不了我要她!” 胤站了起来。“胤祥,你——” “我是认真的。”胤祥说着,却察觉到一股蹊跷味儿,那是他惯有的直觉。 “四哥,京城轮流值守是你排定的事吧?”胤祥突兀地问话,却让胤眼眶中闪出不寻常的幽光。 胤忽而淡笑。“值守一天,相隔一个时辰撤班。” “她人在哪里?”胤祥恍然大悟。大皇子昨儿个和他值守同一夜,而且晚他一个时辰撤班,四哥明知带走雩娘,他是非找上门不可。若是有意带走雩娘让大哥糟蹋,这时间上绝对是算错了。四哥在玩什么把戏? 胤没推拒他的问题。“她被大哥安排在西郊别府的云心楼里。” 他还来得及带走雩娘! “四哥,你最近有捎信给皇阿玛吗?”胤祥突然丢出玄之又玄的话。 “皇阿玛有事吗?”胤反问他。 他早该知道四哥从不直接回应。 “四哥,我得走了。”就在胤祥转身离去前,胤叫住他。 “胤祥,还是兄弟吗?”他意指做出这种事,胤祥会重新看待兄弟关系吗? “当然。”胤祥并未回过身,背对胤轻笑道:“不就说‘是为了我好’吗?” 胤也笑了,目送他离去。心想:我的目的单纯多了,只是想看看你爱上一个人会有什么神情而已! 一夜未成眠。她初尝思念的滋味。 雩娘坐在床沿,心里好后悔没执意见十三爷一面。就一个晚上而已,她没想到老爷、没想到小姐,就——只想着他! “小姐会得到幸福、十三爷也会得到幸福。”雩娘又在说服自己了,无法遏止的泪水却悄然而落。 “我不能再想了,这样太对不起老爷的养育之恩。”雩娘伸手拭去颊上的泪水,又忍不住想到:我这泪水究竟是因为对不起老爷、还是思念十三爷?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雩娘捧着自己的脸,猛地直摇头。 这时,房门被推了开来。 进门的男子一身金黄蟒袍,教雩娘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她赶紧起来福身。 “大爷吉祥。” “起来、起来。”他咧嘴一笑,那色欲薰心的模样,让人浑身不舒服。 “听四弟说,你就是济尔亲王的女儿?”大皇子缓缓走向雩娘。 “不、不是,民女伍雩娘,是京城雷家的丫环。” 大皇子却笑得更开心了。“跟我打哑谜?好,我就爱你这味儿。” 四弟明明和他说,济尔亲王的女儿来京省亲,托他照应一下。人是四弟府里的人带到的,不可能有错!而且,四弟既然没明说,他就自个儿将“照应”加上自己的意思。会的,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清艳绝伦的可人儿。 “来,我抱一个。”大皇子直扑个空。 好在雩娘及时错身,和他相隔一张小桌。 好可怕,这大皇子在做什么啊? “大爷,雩娘有事想和您说。”雩娘直觉得赶快和他“说道理”,不然不知道他下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说,大爷我听着。”这小美人想玩啊?好啊,他就陪她玩。 “我——我可以侍候大爷,可是,请大爷别再逼我家小姐下嫁。”雩娘鼓起最大的勇气说出这些话,天啊!比想象中难好多呀! 大皇子只听她前头的话,至于后面——是哪家小姐被他逼啊?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要侍候我的地方在这儿——”大皇子拍了拍床榻,笑道:“快过来侍候我啊!” 大皇子好恶心、真的好恶心!雩娘根本不敢靠近他。她一直默念另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她怕自己会撑不下。 “你不过来,我就自己去。 “等等!”雩娘惊叫一声。“大爷,您还没答应雩娘,再也不逼小姐下嫁。” 大皇子哪知道她在说谁啊?只是虚应道:“好、好!我不逼小姐嫁,你快点过来侍候我更衣,咱们待会可忙呢!”真是说得露骨又恶心。 大皇子真的答应了?雩娘松了一口气,她总算帮上小姐的忙了。只是,心好疼、好疼呀! 她缓缓走向他,在仅差一臂的距离时,整个人被大皇子往他身上拉,随着他双双倒在床榻上。 “啊!”雩娘尖叫出声,大皇子的蛮力让她起了挣扎。 “不要!不要!”她使尽吃奶力气,说什么都不让他侵犯。谁来救她、谁来救她啊?! 啪——衣袖被撕扯下一大块,露出一截细如白藕的玉臂。雩娘哭喊着。“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要这样侍候他! 倏地,压在她身上的大皇子被人提了起来,在还没意识到来者是何人时,拳头已不住落下。 一拳、二拳、三拳……连大皇子昏了都还在打。 混帐!他竟晚了一步。大哥居然擅离职守,早了时辰撤班,让他差点来不及——对了,他要救的人! 胤祥收了手,急急探向床榻。 “雩娘……”他抱起她,像捧着珍宝似的将她揽在胸前。 “十三爷……” 胤祥忽地想起了什么,抓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你……有没有受伤?” 雩娘摇头,抬起被撕了一片布料的手臂,哽咽道:“就只有衣服破了。” “我得赶快带你离开这里。” 他的话让雩娘一怔,这怎么成?“不行,十三爷,我不能走。” “我大哥要做什么,你知道吗?”胤祥吼道。他一点顾忌也没有,大皇子被打昏在地,外头的侍卫、仆从也全都一个样儿昏迷不醒! 雩娘面露难色,她大概知道吧!连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忍受?可是—— “可是当初您不是说——”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了!”一切早就变了,从他带走雩娘的那一刻就变了! 雩娘仍是固执己见。“不行,为了小姐我不能走,而且,十三爷您——”也快娶我家小姐了吧?要好好待小姐啊!但她实在说不出口。 “你这个满脑袋雷家的愚忠丫环!”他气极了。 忽地,胤祥从腰际拿出一块方巾,捂住了雩娘的嘴。须臾间,雩娘已颓然倒在他怀里。 “你是我的,你哪儿都不准去!” 第七章 绮香罗帐内。 胤祥一手支着头侧卧,手里把玩着一绺乌丝,眼神须臾不离臂弯里的可人儿。胤祥亲自为她更衣,仍在昏迷中的她一头盈亮的秀发披散,衬托精致的五官如梦似幻、似仙如妖。 浓长的黑睫轻颤,雩娘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胤祥担忧地问道,生怕迷药让她不适。 这是哪儿?啊,她想起来了! “十三爷?”她一抬眼,便对上胤祥的黑眸。她急急坐起,侧身对着仍闲散地侧卧在床的他说:“十三爷,快送我回大皇子哪儿去吧!” 胤祥挑起英眉,也跟着坐起身,一手支在床上两脚交错侧坐,盯着雩娘十分不悦道:“做什么急着回大皇子的怀抱?” 雩娘猛摇头。“您……这才能让您妥妥当当的娶我家小姐啊!”又想起来了,心口好疼呀!她下意识地抚着心窝,揪起眉来。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眼里、心里全是雩娘,尚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解释。他握住她另一只的手腕为她把脉,以为她敛眉是因身子不适。 还好,是身子骨原本的毛病,体质还没完全调理好。他根本没想到她有“心病”! “我没事……”她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说道:“请十三爷往后好好待我家小姐——”话到一半哽咽住了,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哎!又来了,这是小姐的喜事,怎能哭呢?她好讨厌自己! 胤祥这才发觉她在对他说些什么,这也难怪,她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提醒自己得“慢慢说”,不过,他要先做件事—— 胤祥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这已成习惯了! “为什么在我大哥那儿不愿跟我走?”胤祥很介意。 雩娘偎在他怀里,贪心地想多汲些他身上的温暖。 “四爷说,若大皇子喜欢我,自是不会为难您和小姐的婚事,所以、所以……” “所以这是为了雷家小姐?还是为我?” 雩娘迟疑了会儿,轻道:“都有。” 他不爱这个答案,他不要和旁人分享。于是他再问:“你希望我娶雷家小姐吗?” 十三爷怎么问这种事啊?雩娘实在不解。“十三爷,雩娘是小姐的丫环,哪能回答这种事。”小姐的婚事她哪有资格说允或不允的。 “我就是要你回答。”胤祥坚持着。 嗯……好为难啊!小姐的幸福是最重要的,若能和十三爷缔结连理,小姐一定会很幸福,因为十三爷他私下是很温柔的,他会对小姐——天啊,她不要再想下去! 矛盾不已的念头又缠结在一起,她好乱、好乱呀! “回答我。”胤祥催索她的答案。 “嗯……四爷说,皇上会下旨——” “我不要听四爷说,我要听你说。”胤祥刻意打断了她的话。 雩娘抿咬着樱唇,秋水明眸早已湿漉,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她骗不了自己的,因为只要依着自己的心,她就觉得好愧疚! 她忍着哽咽,缓缓道:“十三爷,我家老爷养育我十年,没把我当成丫环看待,反倒是把我教养成大家闺秀。雩娘没忘女子该守的礼教,可是我……我好不知羞,竟然喜欢像这样让您抱着……甚至……”雩娘愈说愈小声,泪汪汪的脸颊烧起一片红。那种裸裎的事,她不知如何启齿。 “我希望小姐得到幸福,可是,只要想到您也会对小姐……那样……我心口就好疼、好疼……我不敢想……那会让我好难受!而且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老爷的教养了……十三爷,求您……别叫雩娘说……”话到最后,她难过得语不成句。 胤祥觉得那也够了,这小脑袋瓜装了十年来雷家对她的恩情,教她如何能说不要就不要?至少,他也占据在那里头,而且分量颇重! “我并没有要娶雷家小姐。”他说出实情,字字铿锵有力。 咦?轻如羽的身子微微一僵,闷在胤祥怀里问说:“您不娶小姐了?”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离家了。你说皇上这会儿要下旨给谁啊?老的不在、小的又跑了。而且,大皇子能对谁逼婚?”他轻松说道。 雩娘猛抬起头,赶忙抹去颊上斑斑的泪痕,颤声问他:“小姐怎么了?您说她离家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串的问题让胤祥脸色沉了下来,他不爱她脑子里全是旁人。 “十三爷……”雩娘轻拉着他的衣服,亟待他的回应。 “我不爱你脑子里全惦记着雷家。”胤祥沉声说道。这时候的他,竟像一个吃醋的大男孩。 雩娘愣傻了,她从没见过这等模样的他。是出于直觉吧!她微微脸红,垂着眼,细声说道:“可是我心里全是你啊!” 胤祥怔了下,待意会出她的话,才勾起满足的嘴角,轻托起她的下巴,缓缓俯下—— “等等,您还没说,小姐她……怎么了……”雩娘几乎不敢说出最后几个字,因为胤祥的唇正摩挲她的。 “她好得很,就快嫁人了,嫁给她爱的男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雩娘满腹疑问。胤祥的舌却趁虚而入—— “等等,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还要她回来呢?小姐既然准备嫁人,大皇子逼婚无用,那她——不应该在这里的。 胤祥顺势让她躺下,舌尖轻画她的唇形。他依在她的唇边溺爱地说道:“因为我想要抱着你——” 他点吻着她的白皙如玉的脸庞。“因为我想要疼你——” 他的唇滑至她耳畔,附耳低语:“因为我想要爱你——” “等等,您……” “我不能等了。”他的唇封住她的话,汲光她仅存的意识。他要她完完全全只属于他。 她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浑身瘫软且虚弱。 胤祥立即褪去已是汗湿一片的衣衫,与她裸裎相依…… 他烙进她的身体里,而她烙印在他心上。 “胤祥……你这样,我没法儿专心临帖。”握笔的手使不上力,雩娘柔声嗔他。又是那个已然成瘾的习惯,胤祥环抱着她,让她坐在他腿上。 “我想要抱你。”他低语,手却不安分地往她裙内探去。 “别……你答应我的……”雩娘无瑕的脸庞映上瑰色,想来就觉得好羞人!这是从两人发生肌肤之亲那天后,她第一次下床走动。 那一次到最后她竟然昏厥过去,醒来时的疼痛,让她连起身都嫌困难,更遑论下地。迷迷糊糊之中,记得胤祥在她私密处抹药、抱着她做药浴、喂她吃了一堆补品。然后又被他再次——哎,她事后都得昏上一整天才醒,而醒来时又是全身酸疼。 她个性柔顺,凡事更是依着胤祥,可她真的不愿沉溺在这种事情上,那会让她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当她今早醒来,鼓起勇气对他说时,他的反应让她好窝心—— “我让你不舒服吗?”他担心地问。 “不、不会,我……我觉得……很好。”她往他怀里偎去,脸红扑扑的。“我知道你很疼我,所以,我想多了解你一点,只做这种事,我没办法……”好窘啊!她要怎么说明白呢? 胤祥轻笑,直接化解她的窘态。“你想了解我什么?” 雩娘知道他许可了,扬起嘴角,抬起头对他灿笑道:“你平日最喜欢做些什么事?” 她的话让胤祥挑起恶意的眉毛,雩娘蓦然明白他的暗示,娇嗔道:“你——你知道我不是说那事儿的!” 胤祥将她抱躺在他身上,让她的脸贴在他胸前。“我皇阿玛极重视阿哥们的学业,我从六岁开始习读诸子百家,十岁读兵法习武,十几年来,平日就做这些‘功课’。” “女子不读兵法,嗯,我四书五经一定没读得你透,嗯,那还有什么呢?”雩娘自言自语起来。“啊!”雩娘兴奋的扬起小脸蛋。“我记得看过你临帖!”她总算想到一件足以匹配胤祥的事。 “我皇阿玛极好书法,那也是每日的功课。” “先生曾夸雩娘行书写得不错,我想——陪胤祥写字。”她又依在他胸前,羞赧地说道。 “你可以和我切磋。” “唔?”雩娘愣了下,以为是自己听错。女子怎能和男人平起而论?更何况她还是平民! 胤祥却是认真的。“皇阿玛送了我一帖冯摹本‘兰亭叙’,那可是行书之最,我想看看你临他的帖,也许我可以学学。” 他是说真的!雩娘急仰起头,既高兴于他的首肯、又感动于他的重视。她脸庞浮起红霞,第一次主动地点吻他的下颔。 “谢谢你——” 但她却没想到临这书法帖可不容易。运笔讲求笔随心走,可她一直分了心,字写得差极了。 “胤祥,你抱着我,会让我分心。” “这样啊——”他下颔抵在她肩上,戏剧化地叹了口气。蓦然,他伸出手,握住她。“我握着你的手,补上你分掉的那份心。” 雩娘不禁烧红了脸。 “以后我们就这样一起握笔临帖,等老了再来看,一定很有趣。” 等老了?那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雩娘根本不敢奢想,她只是不敢提而已,万一老爷回来了—— “等雷老回来,我会跟他要你。你是我的。” 被他握着的素手微微颤抖,她真的可以永远待在胤祥身边吗? 他稍使力,握紧她的手,行云流水般下笔。字里行间有他的狂放、有她的娟秀,相映成趣。 “我三岁开始习字,额娘就是这样握着我的手教我。她常对我说,皇阿玛写了一手好字,要我勤奋练习,让皇阿玛欢喜。那时我只想让额娘开心,可额娘只惦记着皇阿玛。连她走的时候,我就在她眼前,她还是只记着皇阿玛……”他手停、她也停。 雩娘有点明白了,难怪他会有如此强烈的独占欲。 胤曾说胤祥凡事少认真,是因一旦认真就放不下啊! “喂,怎么就我自个儿在说话啊?我这样念个不停,多像个娘儿们!”又是那种大男孩的口吻,让她好心疼。 她放下笔,转身面对他。“我说、我说——”雩娘早已泪眼婆娑。“我……我希望能待在胤祥身边一辈子,用一辈子爱你、爱你……” 胤祥扳过她的身子,让她跨坐在他腿上。他伸手轻拭她的泪,缓缓俯下含住她的唇。 “往后,这种时候我要你唤我‘小十三’。” 这种时候?什么意思?待胤祥探入她衣襟时她才明白。天啊,她等会儿又要昏迷不醒了! 第八章 “小姑娘,你字写得真好。” 雩娘专注临帖,没察觉有人走进胤祥偶尔在此读书的湖滨小亭,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眼前一脸威严的男子,却嘴角露笑地瞧着她。 “您……”雩娘搁下笔,见这男子一派尊贵,定也是高官显贵,正打算起身福礼,却被男子拦下。 “唉,你坐,让我看看你的字好吗?” 雩娘点头应允。男子便径自在书案旁坐下,拿起桌上的宣纸仔细观摹。 男子因称许而轻笑,那笑颜却让雩娘心头一颤,好熟悉啊! “我刚进京,顺道来探望十三爷。”男子看出雩娘的疑虑,先道出他的目的,但不想说明身份,以免吓着她,并不是人人都见得到皇帝的! “您是胤——十三爷的……”雩娘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好在外人面前直呼他的名讳。 “亲戚,从北方来的。我姓艾,称我声老伯就行了。” 雩娘直觉眼前的男子虽生得一脸威仪,言谈间却让人觉得好亲切,令她一点也不怕生。 “老伯,十三爷他人在宫内值守,不在府里,您要不到厅里坐会儿,我去替您沏壶茶。” “不麻烦了,我没和十三爷说就自个儿来了,待会就走。” “这……这怎么好呢!您从大老远的地方来——”雩娘觉得没替胤祥善尽待客之道,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儿媳妇’,家里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这样啊——那——要不我替您捎个话给十三爷?” “你真是贴心。”他知道雩娘是体贴他从远地来,不忍让他白跑一趟。“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行书写得真好,千姿百态,自成一韵。” “我叫雩娘,老伯,您过奖了。若您看过十三爷的字,就不会这么夸我了。” “唉,你们是各有千秋。小十三的字浑厚有力,写颜体极好,若论行书,就少了你那股秀逸之气。” 雩娘摇首,执意认为胤祥的字在她之上。不过弹指间,她察觉到了——方才老伯叫胤祥什么?! “老伯,您……”雩娘怔住了,胤祥她曾说不许在人前唤他那个小名的。“请恕雩娘冒昧直说,十三爷不爱有人唤他……那个小名的。” 雩娘生怕老伯不知,惹了胤祥不高兴。 皇上的脸色没有不悦,反倒是诧异。“你也知道他的小名?”那是他额娘在世时对他的昵称。除了他,十几年来从没听其他人再唤过了。 雩娘颔首。“老伯您怎么也知道?” 皇上笑了笑。“当然,我看着他长大的。” 雩娘眼神一亮,兴奋说道:“真的?他小时候是什么模样?”话才一出,雩娘便急忙捂住嘴。糟了,一时兴奋过头,失了身份。她小丫环一个,竟向人探问皇子的事。 她的心思极易看穿,皇上反倒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不会和旁人说的。你真想听听十三爷小时候的事吗?” 雩娘一双美眸荧荧生亮,直点头。 “我跟你说,小十三小的时候啊——”皇上的“儿子经”一开口,没有数个时辰是不会罢休。雩娘一点也不以为意,她从小就听惯了,老爷也爱这么谈着小姐的,而她永远是“最佳听众”。 等到皇上收口时,太阳也快下山了。 “唷,我聊这么久啦!”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了。“我得走了。”他说。 “小雩娘,你这字送我好不?” “老伯您不嫌弃,当然好。” 皇上仔细收起宣纸,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十几年来从不离身的玉佩,递给雩娘。 “来,收下。” 雩娘看到如此贵重的东西,猛摇头。她怎能收呢?可是,她忽而觉得这玉佩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收下吧,不然我怎好带走你的字。” “老伯,真的不成……”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另一层顾虑,胤祥要是知道她戴着别人的东西,会不高兴的。 “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样让我喜欢的字呀,可是你不收我就不能拿。来,收下——”皇上直接塞到她手上。“胤祥要是看到了,就说是我给的,告诉他这玉佩我戴了十几年都不离身。” “嗯。”雩娘似懂非懂,只好勉为其难收下。 是夜。 罗帐内亟待缠绵的情欲燎烧。 胤祥急着解开她的衣裙。“我好想你。”他低诉道。 “嗯……”雩娘星眸微合,无限娇媚地躺在他身下,她已化在他燃起的情火之中。 他解开肚兜,惊见她白腴胸前的那一只玉佩! “你!”胤祥震惊到哑然了。 雩娘也被他的惊呼吓到,急睁开眼,看见他瞠目瞪着她胸前。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他回过神来,拿起她胸前王佩的手竟在颤抖。 “这……这是艾老伯给我的。”雩娘真的被胤祥紧张的神情吓到了。 “艾老伯?”除了皇阿玛,不可能有别人拥有这只王佩! “嗯,他说是你的亲戚,从北方来,今早顺道来看看你……可是你不在。”雩娘专在看着胤祥的神情,怕他因此不悦。她知道他不会对她动怒,他是闷在心里——很莫名的。 “继续说。”他柔声道。 “艾老伯看到我临的书法帖,执意要用这个玉佩和我换字。” “他姓艾?”“爱”新觉罗?他的姓氏。皇阿玛不是明儿个才回来吗?真是他?! “嗯。他还说,如果你看到他这只玉佩,要我告诉你,他戴在身上十几年从不离身。” 雩娘的话让胤祥的身体震了下。 “胤祥……”雩娘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胤祥伸手从衣里掏出一直挂在他胸前的玉佩。 “你也有一个?”难怪她一见这玉佩就觉得好眼熟! “是不一样的。我的玉佩上头雕了凤来仪,你的刻了凰翱翔。这是我额娘十五岁受幸时,皇阿玛送她的。是一对儿……”胤祥激动到说不下话,将额抵在雩娘的粉肩上。 他到今天才明白,额娘真的好傻,皇阿玛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啊!情是何物、情是何物…… 雩娘紧紧抱着他,胸前两只玉佩相贴为一,她明白他的心事—— 磁碗的破碎声惊醒了雩娘。她又昏了,昏多久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想起身时,罗帐外的细语声,让她又退回被窝里。她忆起自己一身赤裸,被人瞧见了好羞呢!虽然已经被小荷偷笑过好几次了。还好布幔是放下的,从外头看不到她。 “手脚轻点,别吵到雩娘。”这是小荷的声音,她刻意压低嗓子。 雩娘细听罗帐外的动静,猜想她们大概是来为她备梳洗水的,而那磁碗八成是胤祥要她们熬煮的补品吧!希望她别觉得愧疚。 “小荷,怎么办?我把爷交待侍候雩娘的东西打破了!”她是另一名侍女小菊,听得出她很紧张。 “没关系,赶快收拾、收拾,再煮一份就好了,雩娘不会怪你的。” 雩娘轻扬嘴角,她说得没错! “你动作快点,要是雩娘醒来看见我们在这儿,她会不好意思的。嘻——” 哎,小荷又在偷笑她了! “小荷,我听说爷下个月十五要成亲,是真的吗?”小菊低声问道。 雩娘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下,她在说什么? “是啊,咱们往后就多个福晋要侍候了。” “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做咱们十三爷的福晋啊?”小菊难掩好奇心。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亲王的女儿。你好了没?咱们快点出去吧!”小荷催促着她。 “好了、好了,收拾干净了。” 两名小侍女一同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里,留下兀自怔望锦绣布幔出神的雩娘。 畅春园 皇上抽起书画架上的一帘卷轴,摆放在书案前。 “胤祥,你来看看,这是朕最近求来的字帖,还特地找人裱褙,是临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写得好秀媚、棒极了。” 坐在一旁的胤祥倾身一看,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皇阿玛求这字帖所费不赀吧?” 皇上微微一笑。“好说。” “这字帖哪值一只价值连城的凤凰王佩啊?”胤祥故意挖苦道。 “啧,写这帖子的人可是无价!”皇上回应的技巧更高一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让人一瞧就不自觉地想心疼她。挺灵秀的,说起话来又贴心。就是太瘦了,可得多替她补补身子。” “我已经很努力了,是她的底子太差啦!”胤祥抿着笑,满脸温柔。“谢谢皇阿玛。”胤祥突然飞来一句话,却是一语抵万言。 皇上懂他的意思,应了声嗯。 “婚事备得如何了?” “嗯,都差不多了。”只差雩娘还不知道自个儿就快做他的福晋而已。 “姻缘事真是难说,原本盼你娶雷老的女儿的,怎知会出了岔子!也好,你心甘情愿,总比朕硬逼来得好。” “也许是注定的。原以为决定性的一子是正中下怀,下手后才知入了险境,而在逢凶化吉后,竟出乎意料的反败为胜,是注定非走这一棋不可的。” 胤祥的虚实棋语,也只有皇上才听得懂。一开始的那一盘棋,他走下的那一颗子—— 皇上扬起笑意。“你真是教我急死了,朕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一天捎来一封信,朕人在热河,心却被你们留在京城里。” “可捎信的又不只我一个!”胤祥咕哝说道。 皇上诧异万分地盯着胤祥,面露微笑,不断点指着他。“你这小子——” 话才刚说,就被外头的传应中断了。“启禀皇上,大阿哥递牌子求见。” 皇上的眼睛极快地闪了下,似乎是意料中的事。胤祥大抵也知道大哥所为何来,已做好了准备。 “传他进来。” “喳!” 这时,胤祥起身退到一旁。只要有其他兄弟在场,胤祥必恪守君臣之间的礼节。 同大皇子入厅的是四皇子胤。两人一同拍了马蹄袖,叩首请安。 “儿臣胤、胤,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来。” “谢皇阿玛。”两人起身,大皇子刻意站在胤祥对侧,颇有对立之意!胤是聪明人,也和大皇子站同一边。 “啥?” “胤请皇阿玛主持公道。十三弟年轻气盛,自恃学了几年医,竟欺到兄弟头上。” “说清楚怎么回事?”皇上沉声道。 “十三弟日前擅闯我府邸,劫了我的客人。” “真有此事?”皇上目迸精光,炯炯有神。 “皇阿玛,我无凭无据不会污蔑自己的兄弟。十三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用‘七彩香’迷昏我府里的人。” 七彩香无色、无味,迷性强却对人无害,只消对症解毒,中迷香者便无大碍,七彩香通常是重伤患者在诊治时做为麻痹之用。胤祥错就错在一时心急,用了七彩香,而这迷香是他师父医圣从百草中提炼出来,胤祥是惟一会使用的人,因为医圣并未收其他皇子为徒。 “胤祥,胤说的可是事实?”皇上面容严肃问道。 “大哥说的是事实,可是胤祥是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 “救人?你救谁啊?”大皇子自觉占了上风,竟在皇上面前放肆起来,一派大哥要教训弟弟的模样。 “救我未过门的福晋。” “你在胡说什么?”大皇子扯开了嗓子。 “胤,你冷静一点。”皇上开口制止了大皇子的咆哮。 “我未过门的福晋就是济尔亲王的女儿。”胤祥冷冷说道,这是皇上于大皇子回京后,在热河下的旨。 大皇子一听,脸色倏地惨白。怎么会这么巧? “她远从蒙古而来,因未过门,不便待在我府里,我只好麻烦四嫂嫂代为照顾。那天我去见四哥,四哥说因为皇阿玛和几个兄弟都到热河,京城的事他忙不过来,府里都是四嫂嫂在打理,生怕招待不周,所以只好拜托刚从热河回来的大哥,想他府里妻妾多,也好有人照应。可四哥说,不知怎地,大哥却没将她安置在府里,反倒是把她带去西郊别府。皇阿玛您说,我怎能放下心?” 胤祥语毕,用眼角瞟了瞟胤,生怕四哥拆了他杜撰的台词。胤仍是沉默不语。 “胤,这是真的吗?” “我——我——”大皇子一时哑然,急使眼色向胤求助。 胤知道该他上场了。“皇阿玛,是我求大哥帮忙的。大哥一听是兄弟需要帮忙,便二话不说允诺了。” 胤这忙有帮和没帮都一样! 反倒是胤祥继续说道:“儿臣是用了迷香,那是怕和大哥的人起冲突。而且,大哥在京城看了不少宅子,儿臣找了又找,加上一时心急,才顾不了那么多。” “胤祥你——”大皇子狠狠瞪着他,说不出他还伤了他的事。 “大哥,济尔亲王的女儿可是十三弟‘惟一’纳的福晋,我理当护着她,若您念在兄弟一场,更不应动了其他的脑筋。”胤祥话中分明别有用意。 “胤祥,你这是什么意思?”大皇子满脸通红,气得咬牙切齿。 “为了我那未过门福晋的清白,我不能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胤!”皇上哂然喝道,隐隐含着怒火。 皇子皆知皇上的脾气,大皇子脚一蹬,跪倒在地。“皇阿玛……” 皇上逼视着大皇子,静静道:“若不心虚,何需下跪?” “儿臣有错,理当下跪求惩。”皇子也知皇上赏罚分明,更忌人知错不认。“儿臣真的不知济尔亲王的女儿是十三弟未过门的福晋。就像十三弟所说的,兄弟一场,兄弟妻,岂可戏?”大皇子真是吓坏了,语带哽咽,直觉自己八成是死定了。 “皇阿玛,我想大哥是真的不知道,儿臣请托他时,也没和他说清楚。”这个人情胤是卖定了。 “你可真会帮腔!”皇上怒斥他,再转而继续对大皇子训斥。“就算你真的不知情,可你也太过沉溺女色,那是会腐蚀男儿志气的,古来有训,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皇阿玛训示,儿臣谨记在心。”大皇子泣然叩首。 皇上深叹了口气。“好在这是家务事,厅房里办办就成;将来你们都是辅君之臣,难道要为这种事兄弟拆墙么?胤!这事是你惹起的。” “儿臣甘愿受罚。”大皇子诚惶诚恐道。 “好在你有自知之明。我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抄誊大学、中庸百遍,别再让我知道你又想纳侧室。胤祥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谢皇阿玛教导。”大皇子感激涕零。胤顺势将他扶了起来,一起叩首退下。胤临走前,严峻的脸庞竟别有用意地朝胤祥一笑。 那笑容,也只有他们俩兄弟才知悉。 待人走了,皇上这会儿是真的摇头叹息。“教训儿子竟要这么大费周章。” 胤祥在一旁却笑道:“这就是皇阿玛极具智慧之处啊!只不过,做什么利用了我的婚事来教训人呀?我差点就着了你和四哥的道了。” 皇上一听,露齿笑说:“说来听听,你是怎么发现的?” “皇阿玛,是您在回信时露了馅儿的。” “真的?快告诉朕是在哪个地方?” 这个秘密,只属于他们父子俩。 第九章 雩娘又迷路了。 同样的路已经走了好几回,但这次她不敢随便问人,那回遇到贱公子哥儿的经验太骇人了! 也罢,就让她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好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到哪儿,心里想的都是今早听到的事,知道胤祥即将成亲的消息,让她好难受啊!她早该明白的,自己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 可是,为什么胤祥不和她说呢? 还说要跟老爷要我……是要她去侍候福晋吧?!女人遇这事儿心眼特别细,雩娘愈想愈远,不由得泪如雨下。 是不是好歹也跟胤祥做个最后的告别?她要回雷家、她要回去陪着小姐、陪着老爷。天啊!可心里还是好想胤祥呐! 还是回到胤祥身边吧!她答应过要陪伴他一辈子的,纵使他成亲了,爱他的心却无法因此变卦呀! 雩娘就这样在心底反反复复着,一个人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不哭、不能哭,以后胤祥不会再安慰你了,要自己学着不哭!”雩娘自言自语,一手抹去脸颊上纷纷的泪水。 心伤的泪水不止,雩娘气得骂起自己:“你就是这么爱哭才让人讨厌!” “姑娘——”她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手臂,吓得她惊跳了下。 “对不起,吓着你了,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回应。”抓住雩娘的人,是名看来不过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张五官分明、极精致的脸,若不是喉结明显,肤色略深,真是会让人误以为是姑娘家。 “放开我!”雩娘急着挣脱他的钳制,她怕又遇到了和上次偷溜出来时同样的事。 少年松开她,正好看清雩娘泪汪汪的脸庞,慌忙说道:“喂,你在哭呀?别哭、别哭喔,我……最怕有人哭了……”说到最后,他竟也哽咽起来。 哎,谁叫他博敏是出了名的软心肠,八个兄弟中,就他这个老幺最没男子气概!他不是爱哭,而且见不得人哭;身旁有人难过,他永远是哭得最大声的那一个。 雩娘第一次见到男人泪眼婆娑的模样,惊诧到泪水竟自动止住了。 “你不哭啦!那就好、那就好!”博敏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这姑娘要是再泪流不止,他铁定要陪在一旁号啕的。 博敏就是济尔亲王的第八个儿子,这次是奉阿玛和众兄弟之命,先行进京访妹兼探路的。 “我跟你问个路好么?”他第一次进京,京城的路又大又宽,难怪他会迷路。这逻辑很怪! “你知不知胤祥贝子府往哪儿走?” 怎么那么巧?!“你要去找人吗?”雩娘问他。 博敏毫无心机坦白回答:“是啊,我要去看看我义妹。” 咦?是谁啊?“你义妹住十三爷府里?” “唉,瞧你的口气,好像跟胤祥贝子府挺熟的。”博敏的个性本来就容易和人热络,才没几句话就想开始聊聊对方的背景。 雩娘不想多说,因为一开口,就会让她想到胤祥,还有那件让她好难过的事。 “我知道在哪儿。”雩娘方向感极差,却能记得十三爷府怎么走回去。 “你就往前一直走、一直走,然后——” “等等!”博敏打断了她的话。“你带我去好不?我记不得方向的。” 雩娘闻言先是一怔,然后不禁轻笑出声,这人怎么也和她一样! 博敏瞧着她的笑颜出神了,没发觉他一眼就能认出的皇家车舆就停在不远处。 “真是有人哭也好看、笑也好看呐!”博敏情不自禁发出赞叹之词。 “听说我义妹美若天仙,我敢说她要是见着你,大概会自卑到恨不得赶快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博敏孩子气重,说起话来也挺溜的。 雩娘真是被他逗笑了,加上两人的岁数差不了多少,博敏又天生具有群众缘,让怕生的雩娘难得主动和陌生人交谈。 “哪有人‘听说’自己妹妹的事啊?” “就说是‘义妹’。∈俏野18旮杖系呐儿,下个月就要嫁人了。”只不过,这女儿他阿玛还没见过就是了。再过几天,家里的人应该全到京城了吧? 雩娘这厢却在想,十三爷府里有要出嫁的人吗?她好生疑惑,这些日子都住在那儿,怎么没听说有人要从府里嫁出去的? “你义妹叫什么名字啊?” “嘿嘿,我汉字没识几个,记不得怎么念那个字啦,只知道她的名字好像是和水有关吧,她是——”博敏顿时噤了口,怎好告诉旁人义妹原是人家的丫环? 不好、不好,他好不容易有个妹妹可以跟他玩,让他再也不必和那些臭气冲天的哥哥们成天混在一起,多好啊!他发誓,一定要好好疼这个妹妹!刚才说她不美是假的! “你现在就带我过去,那我也正好可以带你进府里逛逛。”博敏还是没察觉往他们驶来的车舆。就在他准备拉起雩娘的手时,车舆正好停在他们身旁。 “博敏,放开你的手。”车里的人怒喝道。 这回换博敏吓得惊跳了下,雩娘倒还好,因为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十三哥吗?”博敏试探性地问道。 胤祥根本不打算理他。“雩娘,上车。”车夫一听胤祥如此吩咐,便自行跳下,准备扶雩娘上车。 博敏这才察觉——“你……你认得十三哥?” 雩娘仅是轻点下头,顺从地让车夫搀上车,说时迟、那时快,车帘内伸出一只手将雩娘猛拉了进去。 “走。” 车夫闻言,低喝一声,加速驱车疾行。 博敏仍然呆立在原地。发生了什么事吗?啊!他想起来了,这下谁要带他到胤祥贝子府啊? “喂——等等我呀!”他在后头疯狂追赶。 车外马蹄达达,车内出奇的沉默。 胤祥紧抱着她,让她闷得快透不过气。 “胤祥……我……好难受……” 他略松开手,咬牙说道:“当我看到你一个人走在街上,我心里更是难受。你又想离开了?” 雩娘点了下头,又赶忙摇头。一想到那件让她难过不已的事,泪水又决堤。“我知道……你快成亲了,我好难过……待在府里我会受不了,可是一离开,才又发觉自己根本走不了,心里一直挂念着你。” 她知道了!原来是为了这事!胤祥心上悬着的那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我是快成亲了,要娶济尔亲王的义女。” 亲耳听到胤祥说出来,心口真是疼得让人受不了。 “那你还留我做什么?”雩娘难过到顾不得身份,难得硬起了口气。心想,该不会真要她侍候他的福晋吧? “我不留你,到时候要我娶谁啊?” 他在说些什么啊?雩娘真是被搞糊涂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济尔亲王的义女,就是你。” 雩娘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蛋,眼神嗔怨,这是什么玩笑话啊? “胤祥,别开我玩笑了,我是真的、真的很难过。心口好疼……” 他捧着她的泪颊,轻吻了下她的额,才缓缓道:“我只要你、只娶你,没有旁人。我为了替你设旗籍,几乎动员了我外婆家所有的势力。我找到济尔亲王,他是我额娘的表亲,膝下有儿无女,他一听到这事,便即刻答应认一个女儿。而那个人就是你。”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害我好难过、好难过!想待在你身边,又怕你不要我了。” “是济尔亲王要我晚点再说,他希望见到你时,亲自对你说、他要亲自认你做为义女。你刚才见到你的兄弟了,所以我想他们,不,应该说是你们一家大概也快到京城了。” “我的兄弟?”是谁啊?“啊?是……是方才和我说话的少年?”真糟糕,方才一心想着胤祥要成亲的事,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 胤祥微颔首。“他叫做博敏,是济尔亲王第八个儿子,也是你的八哥。” “糟了!”雩娘忽然想起—— “怎么啦?” “他和我一样没方向感,一直找不到你的宅第。你快踅回去找他,不然——” 胤祥蓦然低头封住她的唇。“别想他了,谁叫他刚才想碰你。我要你只能想我、爱我——” 这是她很熟悉、似大男孩般的口气。 她回吻他,想平息他的不安。她抵在他嘴边笑说:“我……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的,我会一直吻你,吻到你……舒服为止。”最后几个字,雩娘对着他吹气说。“若是你心里舒坦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去接我的哥哥。” “嗯。”胤祥让她更贴近自己,更尽情放肆地扣着她的唇舌。 尾声 雩娘端坐镜前,只见镜中的自己,让小荷在一旁梳了个平髻,她不爱施脂粉,却满颊红晕,一双美目春光流转。一身粉红色衣裙,袖端、衣襟、衣裾皆镶滚丝绣花纹,但见整个人清丽中有抹冶艳。 房门被推了开来。 雩娘和小荷见了来人,即起身福礼。小荷随后识相的退了出去。 雩娘见小荷离开了,才趋身将胤祥抱个满怀。抬起彩云纷纷的脸庞,兴奋地问他:“老爷到了吗?” “嗯。”胤祥点头。 “真的?”她的兴奋看在胤祥眼底有点不是滋味,闷吭不响地一把抱起她,走到床沿坐下,将她环抱在怀里。 雩娘误会了他的举动,俏脸飞红地推着他的胸膛,嗔道:“不行啦,老爷在外头等着——” “见雷老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他的口气好酸! 雩娘这才明了这反应背后的意思,又是独占欲在作祟了。她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倾耳听他的心跳声,夜里这稳定的脉动,总能让她一觉好眠。 她嘴角带笑不语。 “你怎么了?”他低头问她。 雩娘就知道他会问!他的心全在她身上,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她。 她抬起手环住他的颈项,拉下他的头,和他额抵着额。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老爷,是想谢谢他教养雩娘十年,因为有他的教养,才能让胤祥喜欢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见老爷,是想告诉他雩娘过得很好,这是一个很爱她的男人给她的——” 她轻啄他的唇,哎,她遇上这种事很难有不掉泪的时候! “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见老爷,是……是想告诉她,雩娘好爱、好爱胤祥。我说了很多次,这一辈子都要爱他……” 她的吻加深,生涩地在他口中探入她的舌挑逗他,纤纤素手滑入他衣襟里,感受他炙烫的肌肤。 她仅是轻轻一推,他竟往床榻倒下—— 胤祥不打算提醒她,他沉醉在她的爱语及行动中,一切都等事后再说。 但是—— 雩娘只要一来,人就昏了,昏了就不醒,而老爷,还呆坐在厅堂等着她呀!- 全书完- 后记 失落的朝代冉云 素的,没用冉的记忆体里,没有“清”这个朝代! 没用冉“一块锤锤”,禁不起阿编热情的邀约——来哦、来哦,来写套书哦——就这么,跟着摆出热情的蛙式姿势,噗通一声,下海了!(先打开手、再踢脚、先打开手、再踢脚、对,这就是蛙式。)以上这一段和后记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只是为了向大家证明,这阵子我整个人“憨憨呆呆”的。 当我知道套书设定朝代是清朝时,我整整昏睡了三天才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当知道男女主角将设定成皇子与丫环时,我又借“可乐”装疯三天才醒来。 “清”?什么尚“青”?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憨呆”兼“臭耳呆”(台语)。 结果,这种“庄孝为”的行径才搞了几天,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就受不了啦!哎,谁叫我明明是苦旦命,却生得一副阳光少年样,没办法,天生就不是“委靡”的料!没有“青”,就把它弄“清”。(哈哈,听不懂吧?没差啦,反正我也不懂。) 还好,古人做坏事都有记录,没用冉就整天埋在“ㄕ簟绷侠铮慢慢地摸出这本书所需的背景。摸出兴趣也就算了,到最后竟然给它“看”过了头,迷上了八国联军(今年正好是100年)、义和团、戊戌政变、一堆“阿里不搭”的条约(和这本书毫不相干),自个儿还在一旁沉醉得很。(久了你们就知道我是怪ㄎㄚ一只!) 构思人物也是很有趣的过程。没用冉为男女主角量身订做了好几副性格,却一直下不了决定,甚至以不同的性格,写了几场不同的剧情做比较,直到不能不开稿的那天,才将男女主角的性格确定。 至于为什么选定这样的性格?嘿嘿,这就是当作者的好处,只有我知道!(读者大人,若是咱们交情够,改天再告诉你!) 我从来没有在工作的过程中,这么想感谢一堆人的。谢谢可爱的佑如,一开始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和我沟通套书的创意概念(我是超ㄍㄨㄟ毛,而她超有耐心)。谢谢美到爆瞎我眼睛的阿婷ㄟ,她的建言我奉为圭臬。谢谢比江泽民还伟大的江老大(对,别躲,就是你),因为你,我才有机会证明,哈,原来自己也能办得到嘛(我以为我写不出以清朝为背景的故事)。 最后,谢谢我的死党们每天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交稿,要不是你们不断诱惑我出去玩,让我加快了打键盘的速度,不然,我这稿子还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