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短篇小说、杂文集》 碧玉西行记 其实刘碧玉还没回来,公司上下就已经沸腾了。外经贸委每天一期的“canton fare news express”头版头条红字刷着“轻工健儿再创高潮 巨额定单独占花魁”。我撇着嘴说,“怎么一党报喉舌也极尽淫秽之能事,什么高潮啊独占的,怎么不是那个味儿?” 碧玉一踏进办公室的门,大家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数着定单上usd$号后面的一长串零激动得心惊肉跳,老数不清。经理颤抖的手指一次盖住三个零,共二指才盖全。“妈呀!一千五百万?碧玉你别是拣着元宝了吧?!” 碧玉倒是沉的住气,喜气只掩在眼底,还是象以前一样不温不火。晚上老总大肆宴请碧玉,大富豪超级包厢,我们一帮老总的心肝宝贝们作陪。老总搓着手说,“人才啊,我们的失策,埋没了5年了都没发现。好在是金子在沙堆里都能闪光,终于重见天日了啊!”经理一旁赔笑着,“是是是。。。。。。”丫丫是老总的心头肉,在没出这事以前年年状元的,如今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嘴角含着意味的笑,“呦!照您这么说,合着我们都是沙子了?也别赶尽杀绝呀!当年没金子的时候还不都靠沙子撑着。”我赶紧圆场:“如今水涨船高,老总既定了一千五百万是金子的标准,您那几百万的沙也算是守宫砂了,倒是我们这些几十万的黄沙没得活路了。” 谁签大单我们都不奇怪,惟独没想到是碧玉。她在我们公司这样人员流动快的地方算是老前辈了,生意一直没起色,靠着接走了的人的单子饥一顿饱一顿地混着。原因是木呐。这搞外贸的讲究的就是个灵活,嘴灵腿勤才捞的到生意。她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主儿,再加上英语不好,除了hello,goodbye顺溜些,其他但凡长点的句子都得事先想个几分钟。一个广为流传的关于她的笑话是,一次电话里被逼急了,她脱口而出:“if again no open l/c, i will give you some colour see see.”那意思是,再不开证,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公司看她业务素质太差,只把她安排在杂货部,主攻化工产品。她手头仅存点suda ash dense,重质纯碱的配料。自从国家外贸开放后,大连化工,海湾集团等一级企业都自营出口了,早就把我们给撇到了一边,我们只能蒙一些边远地区的老客户了。今年派她去交易会是看她没功劳也有苦劳,好歹呆了五年了,只当送她去度假的吧。这种主也能吊上个大客户? 没过一阵字,有关碧玉艳遇的桃色版,诗画版,杜撰版,盗版。。。。。。,总之不同的版本在公司上下漫天飞。经过我去伪村镇存真地挑选再加以组合,其经过大体是这样的: 某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孤独的碧玉姐肚守门楼,其他人员吃饭去了。中午用餐时间通常是广交会馆比较冷清的时段,基本上没客户光临。只这时候,主任才敢委重任以碧玉。碧玉坐在桌边手托香腮翻着闲书。“excuse me, can i have your catalogue?”一股浓重的卷舌英语夹杂着特有的牛羊膻混和香水味直扑玉面。就在我们碧玉姐轻抬眼帘的那一刹那,四目交织的一瞬间,oh,my god!小天使拍着翅膀,月老扯着红线,夏娃揣着苹果,玉兔扛着锄头,丘比特提着箭一齐出现了!碧玉眼前矗立着一位高大健壮,胡须盖唇的老外!这老外头缠五尺白巾,身披同色麻袋,胸前金链足有大拇指粗,手上钻戒晃的你张不开眼!虽没什么见识,我们碧玉姐也看的出依这打扮,眼前的大爷象是从神灯的故乡一千零一夜中走来。 其实,我相信以碧玉的不解风情,任凭丘比特乱箭穿心,她也意识不到爱情的降临。被shock 的只是那老外。碧玉到没什么美,至少在我们这些庸脂俗粉的眼中,她相貌平平。一双凤眼狭长到象工笔画描出来的,还微微上吊,一付窄肩却圆润下削,站起来从后面看,腿短腰长。惟一可取之处就是眼角一颗泪痣画龙点睛。最美的角度就是从上望下,看她抬眼看你,眼也不显小了,痣还欲诉还休。老外定是被那 standard东方美女的神态夺魂摄魄了。 由此我大脑的链接又转向质疑历史上。四大美女,旁的不说,这昭君当年埋没在宫中 主要是因为在美女扎堆的地方不显啊,美女是靠比较才得出来的。 碧玉神经开始紧张了,四下里张望看有没有个同事来解围的,四下张望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顾盼生辉。生意是靠什么语言谈成的我们不问,只知道最后交换帖子的时候,那男人说,我叫摸汗摸得。阿汗抹得。阿不毒拉。哪里站。阿里。碧玉经过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朱唇轻启:“怕蹲?”男人解围到,“你叫我阿里就好了。我们的规矩是家族的姓氏一直要延续下来的。我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家族,所以我名字比较长,给你的这部分还是简称。我以前在美国开车超速被罚,警察看了我的全名后就把我放了,因为如果全抄在罚单上会堵塞交通。” 碧玉事件后长达半年的时间内直到下次秋交会前,全公司上下掀起了学习西语的热潮。大家见面的招呼也由过去的招手改为先吻头后摸脚。我也起劲地搀和了一阵,到现在都还记得“阿拉马来轰”“毒赛达拉姆”“后打office”,翻译过来就是hello, i love you,good bye。语言靠积累,恶补只能拣那最管用的。会的少不要紧,先建立亲切感,让阿拉丁们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顷刻间,“阿拉比哥”打败了“英格里氏”。生意场就是这么无情,谁有钱谁老大。 丫丫是个争强好胜的主,极不甘心皇后的宝座被夺去,每日挑灯夜战,刻苦钻研古兰经,不仅要做到语言上的自主交流还要做到文化上的融会贯通。她看我每天吊着膀子闲逛就批评我不求上进,不是做生意的大家。我说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即便我象你那样刻苦我们发展的方向也是不同的,顶多再研读一遍一千零一夜,顺便探究一下阿拉伯古代房文化考。“哎?你说,阿拉伯男人是都行割礼的吗?”我问。她白了我一眼,说:“俗!”,隔两天又跟我说,我去查了资料了,资料上说是。晕!彻底甘拜下风,她那哪是做生意的人,屈才,读个博士什么的,以这种钻研精神,随便发个什么都得上 science。 碧玉的生意顺风顺水地做下来了,以每月独包两条船的阵势进行着。当时的船公司对咱们公司那个热情!差点包了我们整年的饭局。一次我打电话去订舱,那边脱口而出,几船?我都不好意思出口说是一个40尺的柜。碧玉真是好命,在家打个电话调调情生意就搞定了,那阿里细致到操办了一切,每天数个长途一聊半天,生意绝口不提却不时冒出什么“i love you ”“me too”。恋爱是语言发展最好的催化剂,人家碧玉现在都能侃麦加城了。公司首次空前关心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特地在碧玉家里提供了免费国际直拨电话。以前公司比资本主义还资本主义,巴不得我们都嫁不出去,这样就no婚假no产假也省了六一儿童节的那半天假了。 风月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献给77,巴兄以及所有网虫们的似水流年 风月早已逝,花是旧年红。 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我是听来的。因为在我们那个大院里流传甚广。版本也不尽相同。 我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就是那个故事里的风流才子。他老到都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该享有的最起码的尊严了,让你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走路巍巍颤颤,手中的拐棍与他一起晃悠着,似乎四级以上的风就能令这个组合随风而逝了。他的脸上总挂着痴呆的微笑,口角的筵水止不住地往下巴上淋落着。于是他的胸前被家人用大头针别着一小块毛巾,如用餐的孩子。他得了老年痴呆。幸好还没呆到不识回家的路。每天傍晚独自出门散步。目无旁视,走单一路线然后按时回家。 这个杨姓老妇人却还依稀可见当年风采。虽然高雅的长群难掩其明显发福的腰身。精致的化妆遮不住松弛如面袋般下坠的皮肤。可她优雅的举止和矜持的微笑,还有那依旧乌黑浓密的发髻让你可以立刻确认当年她曾无限风光过。 那老头儿姓孙。早年是大院的实权派。因为他既是红小鬼,据说是十三岁上就抗枪打仗了,后来又被选派出去受了正统苏联学院派教育,所以当仁不让地再他38岁的光景上就坐上了社长的宝座。这个社可不是一般的社,也算是国家的喉舌。提起他当年的才华横溢,至今令老一辈学富五车们点头称道由衷赞叹。当然此种夸赞免不了含有对失意者的宽容。若是孙老头的光明仕途是正常寿寝正终的话,一定是无法博得众口一词的赞美。人们对胜利者的缺点通常用放大镜去找寻而对失败者的优点却不吝赞美之辞。 孙社长的背运要从杨太太搬入他隔墙的小院开始。打从第一眼照上面儿,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字正腔圆如玉珠落盘的清脆京片子,还有她如象牙般凝脂的手伸过低矮栅栏温婉地搭在孙社长的手的一刹那,他的一马平川的光明大道自此封闭。她自我介绍着:“杨茵如,你的邻居。” 孙社长也是浪漫自由主义的文化人。至今他的一些非革命的阳春白雪的诗还作为当代大家文选珍藏在我们社的文库里。到是那批应景的附庸革命的红色诗词没留下什么痕迹。可见其骨子里诗消极颓废虚无主义者。 杨太太从进了这大院的门伊始就是个焦点人物。当时在阶级斗争如火如荼进行的年代属于异类。现在我们可以称她为杨太太,而当年据说大院里的人们因为要给她一个合理的头衔而煞费脑筋。那个年代流行喊同志或师傅或某记者或其职务,如某主任某编辑。对于师傅,那是给予无产阶级手艺工人的无尚光荣的头衔,比方说修鞋的王师傅或食堂掌勺的李师傅。而同志则是指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朋友加兄弟,这是一个明显带有阶级立场和感情倾向的称呼。显然以上称呼皆不适用于杨太太。所以后来大家见到她都报以不加名称的一笑:“吃啦?”她倒也不在乎,回以一笑:“您忙呐?”似乎并不急于与人民打成一片。这要归功于她的丈夫,当时人们无论性别统称自己家那口为爱人。不过她称她丈夫却沿袭老传统“我先生”。她先生是很重要的统战对象,所以大家为了联合她先生,对她客气与恭敬有加。她先生的主要任务就是编写家史,还有就是间或搜集些野史什么的。当然后来被誉为史学家。不过在我看来他不过是把自家的奶奶爷爷曾祖什么的故事从他家的族谱中节选着抄一抄再加上些自己的想象。他想象自己的家史没人关心与控诉。但换了别人就麻烦了。 杨太太与当时忙于投身革命建设的女同志截然不同。首先她留长发,不剪运动头。运动头不是后来所说的俏皮短发,而是当年一色儿的类似于童花头的前一刀刘海,后一刀切头。当年的女同志们大多朴实无华,这个词的另一个代名词是寒怆。大家都一个水平的穷酸,穷酸到女性失了其妖娆本色,一概土布灰蓝,不修边幅。 杨太太却每天把她齐腰的长发打理成一个粗大的长髻盘在脑后。并装做很不经意地随手在发髻上插把竹箅子。只这一丁点儿装饰就显出别样味道。她最初来的时候是穿旗袍的。至今在我父口中她都是旗袍最恰当的代言人。我父的原话是:“她的人看起来像一片柳叶,在水面上飘。”当我父亲此话一出口,立刻被我母亲敲了一个爆栗在其脑门顶,并因此过而终生承担了洗碗的家任。想来当年大院里因偷瞥杨太而心生异想,甘愿受罚的勇士们不在一二。后来缘于太扎眼,杨太也改穿当年时髦的列宁装了。却是一样地尽显身段,风情哪堪。 杨太太的另一个特色令其他女人望其项背的是她的悠闲。她那时总也有三十四五了,却还是与夫君过着逍遥的二人世界。当然后来大家知道是她夫君不孕。那时的女同志在我眼中看来是过着暗无天日毫无享乐可言的生活。如果说猪狗不如的话显然是夸张而且不尊敬的。但至少猪儿狗儿们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她们上有老人,老人大多在农村需供养。下有孩子,还不止俩。每月工资十几二十块大毛,除去一应日常开销,到月底剩余的钱连买块花手绢都紧张。我还记得当年我都十岁了,我父出差去南方,给母亲带了一条羊毛围巾,我母亲激动得半夜起来试戴。 杨太不仅没有孩子,似乎其本人以及夫家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经年不见一两门穷亲戚上门光顾。于是她可以安然地在她家的小院里侍弄花草。每到春天她家的小院格外养眼,姹紫嫣红。而盛夏时分,茂盛的爬墙虎便在她那三分小院里尽显浓荫。当年的人大多为生计奔忙,少有人有闲情逸致摆弄那玩意儿。即便得个空也是在院里养两只鸡鸭,下几个蛋补贴伙食。我们小时候都是跟鸡一起跑大的。基本上家里的芦花鸡地位要高过孩子,可以任意在地上啄啄在我们碗里啄啄。小时侯身手是很敏捷的,母亲一声令下,我追不出几步就能逮着她点名的鸡。现在不行了,肚子出来了,腿粗了,鸡在我眼前散步我都抓不着。 那年月大人都是早上天不亮就投入战斗。女的忙着打醒昏睡的孩子,手忙脚乱,骂骂咧咧地拖老大从热被窝里坐起来,给老二穿衣,给小三子喂奶。男的则套上衣服就奔炉子去了,开了炉门,熬上粥然后直奔菜场。杨太少了这些凡人的生活,便过上了八旗遗老遗少的生活。沿着屋檐她挂了一排鸟笼,养了一溜的小鸟。每天清晨,空气中还漾着薄雾的时候,她便选择性地提着个鸟笼,去不远处的池塘边的小竹林里溜达,也就是今天的健身或早锻炼。兴致好的时候,她会在竹林深处咿咿呀呀地吊嗓子。杨太太以前是干什么的没人知道。但大多数人猜想她定是什么艺苑出身的,受过科班训练。因为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唱上一整出折子戏,唱念坐打,眼波身段一板一眼,举手投足间俨然是个练家子。在当时那些大院的土包子眼里,这根本就是一艺术家了。不过杨太太的艺术生涯早在她来我们大院以前就终止了。因为她先生的关系,她跟来后被安排在一个闲极无聊无聊的科室搞校对。杨太太不但不融入当年赤色的革命中去,反而搞消极对抗。她原本是有一套行头的,据我父说是贵妃醉酒的那一套。凤冠霞帔,大红锦缎,当年被极其醒目地别在她家迎门的中堂上,旁边配以一把紫檀色的梨花木京胡。我父亲曾有幸目睹当年杨太舞台风光。那年在庆祝国庆的大院自办晚会上,孙社长拉京胡,杨太太登场,表演了一段霸王别姬,台上那摄人魂魄的气势以及哀婉的唱腔让一大堆门外汉都报以热烈掌声。我父直到去年还在学虞姬当年抖袖的样子,“手颤了几十下,不疾不徐,都没从那长袖里伸出来,刚伸出一长指甲来,人家就拜倒了。”我母亲冷眼瞟着我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回到:“是人家还是你?”可惜了那套行头,因为杨太在文革中拒唱“沙家浜”“红灯记”之类的而被焚之一炬。 这个故事的铺垫实在够长了。下面才是当年那段扯不清的风月。 杨太太的先生大杨太太许多,那时候总也近60了吧?是个孱弱的公子样子。属于那种被卑女搀扶着半依在亭台楼阁间,望着雪中红梅,轻叹一声,咳两口残血的多愁善感的富家公子。可惜时运不济,被共产党给组织了,丢了万贯家财不说,被挤得与平民为伍,虽是落毛凤凰了,架势倒还在的。这是我依言的想象,我年少资历浅,也许与当年的贵族有半面之缘,但我不记得了。自我懂事的时候他好象就过世了。 文革的事我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满目的萧条和人面目的凝重。对孩子来说,童年时光始终是快乐的,只知道成天疯玩。曾调皮到颠着脚去按杨太太家的门铃,一听到“叮咚”的响以及渐进的脚步就欢呼着拔腿跑了。那时候门铃可是个稀罕物,是生活档次的标志。谁有那闲钱高雅到省了叩门的劲儿?那时大家钱是没有的,只剩一把傻力气了。 他们爱情的起点我猜想是一个唱戏一个伴奏。起初孙社长是杨家的座上宾。孙社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打着团结进步的旗帜老慰问隔壁的邻居。我是不知道对家的公子爷是不谙世事呢还是装做不知,搞起了夫人外交。再后来就亲热到大家常可以在半夜九点以后还闻到琴瑟和谐。孙社长是那个拉胡的,杨太太是那个唱戏的,拍巴掌请好的便是须发渐白的公子爷,窗外映出的景象却也其乐融融。我之所以说半夜九点,那不是笔误。在当时娱乐贫乏的年代,大家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哪里有什么灯红酒绿?大人们一到夜晚唯一的乐趣就是几家搬个凳子搭上个凉床,打着蒲扇侃大山。小孩子就坐在凉床上玩“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骇坐飞机……你拍十,我拍十,十个小孩打倒蒋介石”之类全国通行的游戏。间或听见劈里啪啦家长用扇子驱赶蚊子的声音。这还是夏夜漫长的时候。若赶上冬天,大家听完广播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虹云的新闻之后,就拉灯上床睡觉了。通常都不过八点。 革命形势在大院里也变得异常尖锐起来。孙社长根正苗红,而且年富力强,要想搬倒这棵长青树实非易事。有敌对派便想着从生活作风上把他彻底斗倒,再踩上两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进而达到占山为王的目的。回顾历史,也许无数的政治斗争其背后都掩藏着不可名状的私欲吧?那个后任的社长便是组织了一班人马,历尽千难万苦,搜集证据,蹲点跟踪,终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冬夜里牺牲了革命小将的睡眠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奸夫淫妇的消魂窟,将两人赤条条堵在床上。周围见证之男女贯穿大院各个等级。有看热闹的,有无限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心怀鬼胎的。我父亲说,当年有人半夜敲门拉他去看热闹,被我父婉拒。以父亲的话说:“太残忍。”我不敢追问我父亲什么是他心中的残忍,是他心中的美丽的最终倒塌还是灭绝人性的凌辱? 凌辱在各人眼中也是不同的。我非常欣赏当年杨太的镇定以及众人目光的亵渎。她坦然裸露着如皎月般的身躯,丝毫不去阻挡如狼似虎般贪婪的眼神的侵略,只高傲地抬着头,如每天正常回复大家的问候般地平和地说了一句:“天冷,让他穿上衣服吧。”记住,这关键时刻,她要保护的人竟是身边那个令她终生蒙羞的男人。我觉得这时候与其说是众野蛮对爱情的凌辱,不如说是杨太优游的神态,不在意的态度对大家长久侦破工作取得辉煌战果的凌辱。 毕竟,人性再泯灭,那年月,这帮人的大多数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反对派头头虽尝到胜果,却没有享受到从心理上打击敌人的快感。苟合男女在这场战斗中占了明显的心理优势。沉静片刻,反对派头头挥挥手说,让他们穿上衣服。 这场活生生的智擒荡妇的戏竟被大人们津津乐道了好几年,可见当年的生活有多么无聊。每当大人们一说到戏的这一出的时候便口沫横飞,眉飞色舞,这也是为什么故事发生的时候我虽然是个孩子却也至今印象深刻的原因。小时候是一直鄙夷故事里的那个荡妇破鞋的,因为还跟着大家往她头上挂过又臭又烂的球鞋,以及往她身上扔过石子。大家的革命情绪好象有了宣泄的对象。我曾向母亲高兴地大谈又去扔石子了,母亲顺手抽了藤条来揍我,并厉声呵斥我说要打断我的腿。吓得我自此与杨太保持距离。已是黄昏的母亲现在跟我说,从杨太出事的那一天起,她就心生敬佩与同情。女人,其实只是男人世界里你死我活斗争下的牺牲品,却要背负许多超越她能承受的东西。 杨太就这样默默承受了。她每天依旧高傲地去上班,越发与半人半兽的这个群体保持距离。即便在大家找话题斗争她的时候,她也依旧风度超群。更想不到的一件事是,被捉奸在床后不到几个月,大家就看见杨太挺着一个骄傲的大肚子在大院里来回走动。常有人猜测,这孩子是不是那晚……?我想当年的杨太被腹中生命的喜悦冲昏了头,满脸的幸福叫人妒忌,哪里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和怀疑腹中孩子的出处?也就在她孕育生命的时候,她那短命的公子爷适时去世了。我不相信别人说的是被她活活气死的。那位老爷要气死早死了,因为当年捉奸的时候就发生在他的家里他的床上,而他则躲在楼下的书房里一直不照面。想来是心知肚明的。 杨太太是独自一人抚养这个所谓的遗腹子的,孩子长大了简直是活脱脱一个孙社长的翻版,想赖帐都不行。她依旧住在孙社长的对面。不过当年的孙社长已经被贬为孙编辑了。原本孙编辑是没资格住这代表地位的小洋楼的,怎奈人家政治级别低而军事级别高,就凭十几岁闹革命的资历,别人也奈他无何。于是一个奇怪的景象就这样诞生了。情妇与情夫隔门而望却鲜有言辞。情夫可见自己的骨血满地乱跑却不能听见他开口叫父。孙编辑我想是对杨太太矢志不渝的,怎奈他的原配竟也是个倔主,经历了夫君偷情,被捉,降职,孽种出世,情敌面对面,依然可以不屈不挠地死守家庭,既不公开表示支持,如希拉里,也不暗中倒戈,如王熙凤。虽然窝心,却窝囊着挨了后几十年,直至那小孽种都成人了她才撒手西去。 我从此不再相信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美好的结局。原本苦难一生的爱人,经历无数风雨,现在一应相干人等都做鸟兽状散了,应该有个大团圆了吧?否。那半个世纪的恋人直到现在都门对门地住着,互不叨扰。老头以前清醒的时候也许还无言地传达几个眼神,现在老头迷糊了,他们好象就再也没什么相干了。 想起来翻炒这个故事,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去食堂买大馍,正撞见不远处两个欢喜冤家聚头。那是傍晚时分,天际处一片绚烂云霞。老头还是摇晃着走,杨太迎面过来。我听到她如黄鹂般清脆的京片子招呼着往昔的爱人:“瞧呀,您的鼻子都流出来了,别感冒喽,让我给您擦擦吧。”说完,悉心用小手巾擦去老头儿都快流进嘴里的稀鼻涕。老头傻笑着,也许早已不记得眼前的女人曾和自己相傍缠绵过,既不说谢,也不见当年柔情万种的眼神。正当老头继续迈步的时候,杨太太温柔地拉住他的胳膊,又说:“您的鞋带儿散了,别绊着自己。等等,我给您系上。”语毕,俯身蹲下,并挽起缀在耳边的一缕发丝随手缠在脑后,以免挡住她的视线。老头困惑地低头看腿边的女人,突然间,似曾相识的眼神在他眼里迸射出清晰的光芒,一点心疼,一点内疚,一点期待。只片刻瞬间。那女人并不曾看见。我看见了,也看见了当年那一抹风月。 远逝的少女情怀 这段往事存在我心深处最僻静的角落,我只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经久回味。几欲冲动写下, 总觉得不能言尽其美。今天记下,以纪念远逝的少女情怀。 就算是浪漫吧,我的初恋,初吻和初次都交付于他手上。 当他第一次揽我的腰的时候,已是我们相恋半年之后的一个雾雨蒙蒙的冬夜。我惊慌如小鹿一般迅速跳开,犹疑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看见。我们都是刚破土的青青嫩笋,对男女之事既好奇又抗拒。 搂了腰之后,恋爱的进度明显加快。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几近晕到,身体似乎如浮云般在半空中飘荡,灵魂出窍。但思想却固执地清醒着,感受他的舌尖在我齿边不确定地游移,若即若离。以后他曾问我喜欢吗?我说,不喜欢,很恶心,第二天不敢吃饭,怕把他的口水咽下去。他大笑,说我这是处女的洁癖,冰清玉洁地不许人来玷污。"你知道么?白纸就是用来被人作画的。你是那块画布,而我就是你生命的画师。” 在我们相识整一年的时候,我把自己交给了他。我都不原回想那尴尬的第一次,那种挣扎的痛苦令我心碎。我并没有准备好把自己交给他,我还小,心理的承受力不足。至少当时我是认定自己的第一次应该在洞房花烛夜的,而那时,我只有20岁,离婚姻还远。正如你们所说的,男人的欲望到来的时候如排山倒海,我不需要性,只爱就已经很好了,可我爱的人呢?我如何忍心看他在欲火中煎熬? 我们在床第间搏斗了很久,我无声但很坚决,从天明到天黑。夜半两点的时候他终于放弃,颓丧地穿好衣服,吻吻我的额头,独自在沙发上抽起烟来,烟头在夜幕中或明或暗。我突然间有种母性的心疼,第一次把这个男孩当男人来看待。我一个人在房间内呆坐很久,鼓起勇气,将自己脱光,站在他面前,拉他的手放在我平坦紧绷的小腹上。少女如丝般的肌肤在暗夜中闪烁着荧光。整整一天如野兽般的撕扯,推阻突然间趋于平静,他伏在我身上,安静地吻我,我既不回应也不拒绝。由于也是他的第一次,他竟然找不到地方,如迷路的孩子般在门外乱撞。是我,用手牵引着他进来的。在进门的一刹那,我倒抽着凉气,不由自主地向后缩身,令他心痛到不敢动。在匆忙间,他迅速丢盔弃甲,逃之夭夭了。第一次,我竟没有见红。直到第三次,他积累了一些经验了,按住我不让我逃脱不让我动,并不顾我苦苦哀求,坚决挺进,我才看到片片红缨飘洒在我天蓝的床单上。“我会娶你。”他说,5年之后,他也是那样做的。而5年之中故事之长,足够写一部流行小说。 若干年后,当他看见我在他身上稔熟地忙碌的时候,他说他依旧清晰地看见那个无助的白皙的女孩,在他身下痛苦地蹙眉,一声不吭,指甲欠进他的肩膀,泪水顺着眼角肆意流淌的忧郁之美。 而我说,昙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仅此一现,正如流星划过天空那独一无二的优雅的弧度。 劳工的红眼知己 劳工有个红颜知己,不过出于嫉妒,我总喊她红眼知己。 劳工认识她,渊源流长,是革命的友谊,战斗的情谊,是我这样的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无法理解的。虽然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结识劳工,虽然劳工因为诸多原因选了我没选她做终身伴侣。 那是~~89~~的春夏之季,劳工和一干同学一起,抗着~~~民~猪~~的旗北上北京,在t~a门前又是喊口号又是静~~~坐,最少折腾了1个星期。在~~~民~猪~~自~~游~~~的广场上,劳工认识了那个衣服脏脏,可怜兮兮的闺女。她是摸到中科大旗帜下的,她当时的男朋友,就住我劳工宿舍的隔壁。她在北京读北医,不过专业好象是与医生不相干的图书管理? 戒~~~严前的一天夜里,劳工把她救出去,拉着她的手说,跟我回合肥吧,找你那个情儿。这里太不安全。于是两个人相偎相依,登上了拥挤不堪的火车。据说,车厢里全是不打票的学生,满车厢的唳气。两个没有坐的穷学生,把互相当冬天里的两根蜡烛,你傍着我,我傍着你。劳工后来自己说,好不容易搞到一张报纸,用脚尖把周围的人东踢踢西踢踢,腾个地让她坐下,自己象把雨伞,盖住她的头顶。(暴怒!后来我们俩一起去北京,也那样拥挤,他一路象个孩子睡在我怀里,10几个小时不醒,害我腿肿得象棒槌,真nnd不公平!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我还比那红眼小好几岁!) 劳工先带她去了她男朋友的宿舍。当时科大的校园里非常凋零,人都作鸟兽状散,宿舍里早空无一人,劳工只好又把她带回家里休息。婆婆非常善心,张罗着让她洗了澡吃了饭,换上婆婆的衣服,又把她脏衣服洗了洗。婆婆说睡吧,等衣服干了你才起。 红眼吃饱喝足了轻轻道谢,然后很寂寥地说:“我要回去。”劳工陪她在附近的花园转转,然后又送她上了火车。 原本非常平淡的故事,问题是后续沿绵好几十年。 红眼回去后先是发信感谢,劳工回了封信说应该应该,都是患难。红眼又发信,说是想念,劳工说同感同感,你在我心间。再后来,信就频繁了,红眼哭着投诉,说没心肝的男朋友,在她千里跋涉过来探望的时候,跟其他女孩出游了,关系命悬一线。劳工跟着附和,伤感伤感,要重新扯起生活的风帆。 一不留心,半路杀出个程咬银,我这个林妹妹从天而降,在红眼下定决心开始心生活前,劳工先跟她主动坦白,说自己已经快快拉开了新生活的风帆,还把我甜甜蜜蜜的小片片发给她看,很很伤了红眼一番。红眼说,算了,从此成知己吧!爱人要分手,知己成永远。于是这小家伙,成了我婚姻的痒痒,没事老叫我挠挠,非常难缠。 她快乐了发个卡片问候,忧伤了写封抒情诗来情意绵绵,反正卡片里信里只字不提我的存在。我好象天生比较能忍耐,无论她说什么,怎么情深意切,我都假装不知道,不理不睬。我想,反正隔得远,鞭长莫及,你除了发发感慨还能怎么办? 但是敌情是复杂的,情况是变化的,5年后的一天,劳工去北京出差,两个人还在她工作的医院门口一家咖啡馆里碰了面。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回来以后,断了很久的联系又重新续弦。劳工是个马大哈,一不留神把情书丢家里桌上,给我发现,掏出来一看,罪过罪过,转眼又怒上心田。mmd,这次关系有进展,两个人搞了个什么终生不散的5年之约!好象是多情的劳工头一晕,答应她每5年让她看一眼,互相惦记一下,诉说生活的艰难。 因为是偷看劳工的私人信笺,我象做了蟊贼一般浑身打颤,想质问,又不敢,讲好的各人保持自己的私人空间。想想他要敢偷看我的情书,我一定打他用鸡毛掸,姑且忍一口气,静观其变。 俩人又逶迤拖沓好几个月,因为劳工比较懒,很快就没了发展。我背地里掩口笑,哼,我就不信你们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没事的时候逗他讲过去的朦胧情变,听他怀念革命的辉煌灿烂,看眼下的失意,心中怜爱。心想,人的命犹如浮萍漂泊在大海,日日都会生变。我宁可他心潮澎湃,还有少年的激昂,总好过对现实的无奈。 99 年他要出国了,一切准备就绪,他突然焦躁不安。蓦地,他说,我要去北方转转,看看天津的好朋友和北京的姨奶奶。我的心突然恍悟,今年好象是第十年?狗屁姨奶奶,我看他是惦记红眼姑奶奶。公公婆婆强烈反对,希望能够分享和儿子在国内的每一天。我不语,看他每天心情低落,偶尔会坐床头默默无语,便去车站给他买了车票,进门对婆婆喊,晚上他带我看电影,拉他出门,推他上了64次特快,上车前突然想起,掏出口袋所有的钱,说:“现在信用卡也许还是不方便,万一拿不出,你记得到姨奶奶家拿钱。”劳工站火车站前欲言又止,突然说,不去了,我陪你。我大笑,说你要陪我一辈子的,有的是时间,还是快去看看姨奶,看一眼少一眼,还快活地跟他眨眼。 回家给婆婆骂得狗血喷头,说就你纵着他,你脑子里一团泥巴,你难道不晓得他魂为什么飞到北京,这样茶不思饭不想?你这是把他推到犯罪的边缘!说完吓得一捂嘴,意识到自己出卖了儿子。我亦大惊!“我妈!你也知道他的五年之约?!”婆婆啊啊叫着,说,搞了半天你还算明白。 tnnd,愚蠢劳工,以为怀个天大秘密,原来家里哪个都有第三只眼,全部看见。 劳工回来,汇报着北京一行,还掏出糊弄我的小礼物,哼!根本不入我法眼。当然他的汇报有所隐瞒。算了,都忍十年了,姑且再大度一番。 我是个小克格勃,给他洗衣服翻他钱包,果然翻出那张医院外咖啡店的帐单,捋捋平,很郑重地收藏进我生命日记的宝典。和5年前那张收一起。一对比,物价涨的真快!以前两杯咖啡才15元,现在怎么都36了?也不晓得以后还能收得到吗?如果店倒了,真遗憾,没办法在劳工老了向他展现他红眼慢慢老去的存单。 劳工出国了,每天发n封媚儿来狂呼想念,肉麻到叫我心颤。多少年他都不表白,一出去,好象怕断了线,催得我心慌慌,赶紧打点了过去慰安。 这小子不涨经验,还把信摊桌上让我不得不看,这是对我好奇心的严峻考验,我承认,我实在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坦然,我就忍不住偷看。不看也罢,一看又蹦起来,咚个匡里呛!更过分,这次信里提我了,说的是:“哪天我若过得不开心了,要你踹了你老婆,和我斯守过往的下半段。”现在公然挑战啊!越想越气愤,我这样维护你们的情感,你居然这样这样把我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撕破脸跟劳工撒赖,要离就快快,别你们都培养好了再把我当垃圾踩! 劳工刮刮我鼻子,大笑,说:你这小垃圾,我都打算背负1万年呀一万年。人都要有责任感,乱丢垃圾是不好的习惯,万一砸着花花草草怎么办?别胡搅蛮缠,下次再看我信,小心酷刑伺候,挖眼! 估摸着明年又到5年一大庆了,我暗暗使坏,要去可以,带个小尾巴去,断了她的想念。不曾想红眼劳工动作比我还快,红眼最近又发封信来,说,聚会又到了,不过这次,我可能要带个小不点儿,恭喜我吧! 耶!安全! 苏小姐的婚事 “我的灵魂在古代”蹦蹬一声登录了msn,我捂着嘴巴大叫:“快看快看!”把同事都吓一跳。她的登录留言上写着:“狂喜中!已大婚!今后打电话请喊我mrs.xu”。 “啊!苏小姐结婚了!她结婚了!”同事奔走相告。 连老总都凑过来研究一阵,叹口气说:“终于太平了。结束了鸡犬不宁的时代。” 苏落雁小姐在她芳龄33的高寿上,终于成功将自己嫁掉。其中苦乐不仅她个人知道,我们旁观者都觉得惨不忍睹。她的律师事务所负责我们公司一应法律事务。苏小姐第一次带助理到我们公司的时候,我们就折服于她敏锐的头脑,专业的判断以及雷厉风行的做派。老板仅从她手提的经典款mont nc和一身ferragamo的行头,就拍板让她常年代理我公司纠缠不清的官司。这么跟您说,我公司盈利的好大一块儿都被她挖走了。可要是没有她,我们公司估计根本没有盈利。在她如神仙姐姐般降临我司之前,我三年没分过股票账面的红。 苏小姐是牛津的法学博士,我隐约听人说过她好像15岁就上大学了,出国留学的时候都不到20岁。她刚到我们公司的时候,每每我们喊她苏博士,苏律师,她都羞怯加懊恼地喊:“不要叫我博士,叫我苏小姐就行了。”我当时诧异地问:“你还没结婚吗?” 完了,一句话引发洪水爆发,她突然娇羞地一扭身,嗲嗲地说:“没呀!你给我介绍。有合适的想到我哦!”苏小姐就这点好,工作中是头野兽,工作之外却很有聊头,在我们看来,一点都没有女博士的难以亲近。 公司一堆事儿妈,象我等没出息之流早早结婚抱上孩子的,都生怕人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丝不苟。我出门,襟前不挂着奶滴子,就算整洁了。我于是招呼所有女同志拉起大网捕小鱼,就不信不能把她逮进围城里。 一圈熟人介绍下来,才发觉要命了。一个女人,年过三十,哪怕你是怒放的鲜花,都没人来采。苏小姐其实人特随和,特热衷于各式相亲,我原本以为她每周要相亲三次,按我们大家这种介绍的频率,谁知道,有一次她自己透露,每天相亲还得赶场,要不是开辆宝马,真忙不过来。 小霈因为常跑媒体的缘故,认识不少“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挑其中杰出未婚年龄适当之老金钻,把苏小姐吹得花好月好,人家楞是不愿意见一面,其中一风投公司亚洲区的cfo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什么嫁不掉的都往我这塞!”小霈特生气:“人家条件多好!住别墅,开好车,名牌大学博士,人还漂亮优秀。无论从遗传基因还是从比肩战斗来说,跟你都是绝配!”老金钻一甩头:“我要她的房子做什么?只有嫁不掉的才搭房销售。我看中的是国色天香!以后年龄超过 21的,不要告诉我。” 整整大出人家要求的一旬。 苏小姐还特低眉顺眼,我们回来都不好意思看她企盼的眼神儿,只说:“人家期望找个年龄差距大点的。” 苏小姐倒是没表现出失望,只是临走的时候低声嘱咐一句:“下次介绍,先别说年龄,只说属相就好。关键要先见上一面。” 其实,她就算见上一面,也搞不定。她见的人多了,倒没听她抱怨过对象如何,但大多,不,全部都无疾而终,一两次之后,对方了无回音。 我们跟苏小姐分析:“主要你太强势了。以你的身家地位,太难以让人接近。你要放低身段。放低身段。” 苏小姐委屈地叹气:“我已经很低了。为了找个丈夫,我容易吗我?放弃了英国大学教书的职位,不远万里投奔祖国,就想着这里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十几亿里找不到个结婚对象?” 她刚回中国的时候,其实都二十七八了。我是听她哀叹过,当年学历低,没收入,条件差的嫁人大好光阴被她错过了。当时心高气傲,连英国法律界老大做她导师,她都没放在眼里,博士轻松混到,对当时那些吭吭哧哧累死累活才拿到文凭的一帮师哥甚是瞧不起。等现在回头看看,那些人都混成牛人了,成为现在被人热捧的钻石王老五之流。 她自己就挺牛的。刚回国的时候感觉特好,拎着小包跟大牌后面混,使劲装小,说自己是小律师,谁知不到三年就混成合伙人了。这个强项现在又是她的命门,害得没有男人肯多看她一眼。 “找个男人,比读博士还难。博士我四年就拿到了,找个男人花了我近二十年的时间。”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的msn就换了风格了,先是狂饭郭敬明,在郭敬明遭遇抄袭门事件后,又改饭宫崎骏,整天msn窗口上都是日本动漫形象,最近追风穿越小说,从紫川到美人如花,直到现在的我的灵魂在古代,总之,她看什么,她的msn上就叫什么。 听说她恋爱了,对象是个小她八岁的it。大学毕业没两年,也就是一本科。 那天从我们公司开完会,散会的时候近7点,她心急火燎地冲进卫生间,正巧我也里面,眼见她迅速放下盘得工整的头发,对着镜子一顿乱挠,整成个标准韩版小碎花,摘下眼镜,对着镜子贴彩色隐形眼镜,一边蹬了高跟鞋,从mont nc里掏出一双平底塑料娃娃拖,夹脚式的,又脱下套裙换上一条卡通图案的抱腿七分裤,脱了套装,从包里掏出一件估计地摊上淘来的t恤衫,拿出块小香皂把妆卸了,对着脸扑扑扑几下,拍上化妆水,擦上无色唇彩——形象大变!活脱脱一阳光小美女!耗时不超过五分钟。 象变魔术一样,她最后掏吹一个布艺娃娃头的大大包,把所有行头连同皮包都藏进去,然后拖着那个都快拖到小腿的大包包,冲我一招手:“走了!赶约会!晚上阿萨签唱会!” 我追着问:“谁是阿萨?” 她给我个后脑勺,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大楼。 透着玻璃窗往外看:她居然在招手叫出租! 待第二周见到她时,我已经了解了谁是阿萨,顺带连谁是e都了解了。不过后来才知道这俩人不是一队的。 我问她:“苏小姐最近怎么不开车了?” 她嘿嘿一笑说:“放低身段,放低身段。” “那天晚上见到阿萨了?” 她说:“见到了。排队两个半小时,中间想上厕所都没敢离开,怕好位置给人占了。我还一口气买了二十盘她的唱片让她签名呢!” “你这么fan她?” 她羞涩一笑:“不是。是他呀!我替他去占位子。” “不会吧!苏小姐!你为他都成这模样了啊?” “套个男人不容易。谅解,谅解。”她连连作揖,“好不容易人群里碰到个对我放电的,我一把逮住他,死不撒手。”“帅哥哥?”“嘿嘿嘿。。。。。。。”“难怪。。。。。。。。。” 她突然严肃地问我:“那你说,到我这年岁,我图什么?钱财?钱比我多的圈子太局限,我看上人家,人家却看不上我。地位?我已经有了。不就图个高兴吗?我想穿了,以前对男人的一百零八种标准,一点一点被忽略下来,现在只要坚持以下几点,我就不挑。未婚,帅,男人。最后一点最重要——男人。” 我忍不住哼哼:“你现在这个,算得上男人吗?追星族,顶多也就是个大男孩吧?” “怕什么?只要有棵男人的坯子,还怕他不发芽?迟早要出落成男人的嘛!我现在等摘现成的,那不是不现实吗?我自己种,这总行了吧?”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连续四次按她要求出谋划策怎么让一个完全没有步入围城念头的男人俯首甘为孺子牛。不过接连失败。“太性急了吧?慢慢来。你们不才认识四个月吗?” “啊哟!四个月!人生有几个四个月可以耗费?不结婚我天天这么累做什么?要快!再撑我就支持不下去了!严重缺氧!我常有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爱呀!苏小姐!爱情都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呀!” “哦!我只有在玩沙滩排球和滑直排轮摔倒的时候,才有爱之深切的感觉。” 我们正为她担心,这大约又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时,她大婚了。 她的msn上第二天就换成:“honeymoon in france,see ya!” 等她从法国回来,我们强烈建议她带传说中的婚纱照过来给我们欣赏。她倒是爽快答应了。可收到照片后,大家面面相觑:封面第一张就是两只手的特写。男人的大手握着女人的小手,钻戒在无名指上闪闪发亮。 第二张是两只脚丫在海滩上,背景是暧昧的夕阳。 第三张是剪影的两只肩膀。 第四张是两只手环绕在一只小肚皮上。。。。。。。。。 通篇翻下来,没见半张脸。 最后一张最含蓄,连部分身体都没暴露,却很色情——一张凌乱的床上,扔了男女短裤各一条,倒是情侣装。 彻底粉特! 拷问她有没有不含蓄的,现真颜的,她得意答:“这是我的构思。故意的。我就是要你们看我的婚戒,为混到这个,我容易吗我?”说完举起手在我们面前招摇。 “准新郎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等生完孩子再说。这世道,满世界的狼,不得不防啊!” “我们都是残花败柳了,估计对你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就让我们看一眼真容吧?” 苏小姐羞羞答答地掏出一张相片儿,帅!就一个字。过目不忘型,难怪她拿出王八咬筷子的劲头,任凭刀斩都不松口。 我们都好奇,她是怎么劝说固执的大男孩步入婚姻的坟墓的。 她莞尔一笑:“天助我!他签欧洲去看f1,没批。我跟他说,结婚吧,俩人一起签,我有很好的签证记录,欧洲都跑遍了,一签就准。次日,我就拿到红本本啦!” “你到法国度蜜月,就为了看f1?国内也能看到啊~~!是流星花园那一拨吗?” “土!一级方程式赛车啊!” 我敢说,我被社会淘汰了。 我以前说我妈老土,不知道小虎队。这才几年的功夫,我也是老古董了。“你这样,不累吗?你能陪他蹦多久?” 苏小姐拿出一张指,画了一张细分表格,跟我说,婚姻是一项系统工程,一步不周到,都有可能全盘皆输,我要把经营婚姻象经营我的事业一样上心。不!事业其实只要一个小指头的功力就能达到了,婚姻要烦劳得多。用心去做,可以做一辈子。” 除了祝福,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近,我们拿着苏小姐的“婚姻是一项系统工程的理论”又在给小霈找对象。小霈很难凑合,不如苏小姐配合,罗大姐出了个点子,说市场上有婚姻猎头公司,专门针对这种高精尖人才的,为挑剔人士量身打造,包你走进爱情的坟墓,就是收费太贵,注册要一万,成了按双方年薪提,基本是十万做底,在此基础上收取双方一年总收入的50%。 小霈担心地问:“这。。。。。。。这就算成了,算不算买卖婚姻,或者是算计对方啊?万一以后给揭穿了,婚姻还怎么经营啊?” 大姐安慰她说:“这你放心!人家猎头公司承诺,永不泄密,否则按照收费的10倍赔偿。” 我们安慰小霈,首先不要东想西想,其次要舍得投资。对金龟婿来说,这和做头做脸买衣服一样,都是风险投资的一部分。巢都筑了,还怕引不到凤吗? 我们这一拨在婚姻猎头公司里忙着为小霈填写表格,突然罗大姐推了推我。 我看见苏小姐照片里那个帅哥,开着苏小姐的宝马,潇洒地走进猎头公司的财务部,掏出一张金卡,从刷卡机里划过。 我和太阳:不得不说的故事 六六自述:我写过很多不同类型的故事。有孩子的,有生活的,有爱情的,有政治的,有游戏的,每一刻我有了开心或悲伤就忠实记录下来。确切地说我写东西,好象不是特别为了给谁谁看的,就象是影集,留下来纪念自己过过的日子。每次别人说,真不敢相信这是你写的,真不敢相信那个你也写。。。。我就难过,既然是心情,有什么分别吗?某一刻跟你有共鸣,另一刻跟别人有共鸣。哪怕谁都不鸣,我自己看着也很珍惜。故事里的太阳,是我今生最喜欢的好朋友之一。这个故事送给他,算记录曾有一刻我们在游戏里的感情。这个故事发表在电攻时代上,连载了5期。很多玩传奇的玩家都喜欢这个故事,特地跑到我玩的那个区加入我们的行会,太阳的行会曾经占领了那个服务器,非常壮大。 那天我很幸运,暴发一笔横财,在杀虫无数之后拣了个祈祷头盔。佛法讲究个因果报应,说的是,人是有孽缘的。如果杀生太多,日后就要回报。比方说,杀了太多猪,下一世会变成一只猪。小时候我母亲不许我吃鱼子,就是因为一个鱼子好比一条鱼,怕我吃多了来生变成一条美人鱼。我常猜想传奇里的职业杀手,一定是信佛的,以为自己的名字被血染之后,下生还会投胎做人。每次打完虫子,看见其尸骨成山,我都暗念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报应,你报应那个网管君不见好了。确切地说,我的奋斗史是踩着虫子的尸体往上爬的。 那天我也很不幸,自从来了那个头盔以后,总被人追杀,追的我穷途末路。我讨厌杀戮。在我赤贫的时候,有好事之人杀我取乐。我于是暗下决心,等以后功成名就了便向他们讨回公道。每天嚼菜根,熬灯油,不眠不休,一个月下来饿瘦了一圈,只为报仇血恨。很不幸,等我爬到可以穿轻盔的时候,仇家们都换重盔甲了。我于是恍然大悟,前进的道路上没有休止符,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是每天生活在仇恨中,还是该快快乐乐地活着?于是我不再困扰,撕了那张密密麻麻的写满仇家名字的黑名单,开始了我手韧虫子的生涯。 就在那一刻,他闯进了我的视野。如果说神仙也有暴力倾向的话,我赞同。看看那个顽皮的小黑手党丘比特吧!每天提着他的弓箭百无聊赖地四处乱射,用英文来解释我们叫做“random shoot”。他只图一时的有趣,全然不管被迫将两颗心绑在一起的旷男怨女从此衍生出一世的纠葛。我相信,丘比特就在他闯入我眼帘的那一瞬间又开始漫无目的地瞄准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一定心生同情,我被一群虫子追得抱头鼠窜。于是,大侠忍不住出手相救了。就在他扬手的一刹那,我愕然。你一定没有看过我吃惊的表情。通常我吃惊的时候,下巴是张着的,因为忘记吞咽而有可能口水直流。我直楞楞地盯着他,任凭虫子伺机报复,不断啄我。对我而言,他简直是个人妖。 他穿着一袭令我心仪的翠绿战袍,外披着凝重的黑色斗篷,矫健的体形如佐罗。不过,搞笑的是他挥手发出个符来,身后还跟着个通体透明的骷髅。我于是坚信他是练战士不成,自宫后的人妖道士。 我原本想骂他的,如果依了我的个性:“谁要你来帮忙?臭道士?我只是把自己当成个虫引子,让他们排排队,练我的地狱火的!”我喊道士的时候前头一定有个前缀——臭。在我眼里,道士与和尚没什么区别,都是吃素拜佛的,而且干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老召唤个骷髅打那个可怜的机器人守卫,或是把人变得通体油绿,如传奇里的农民在种蔬菜。农民与大粪接触,所以道士理所当然要加个臭字。但此刻我骂不出口,因为关于他的身份,我很困惑,不知道该喊他大侠还是臭道士。 我第一次看见披着战袍的战士起,我就一相情愿地陷入单相思了。我下定决心,非战士不嫁。瞧他们的神气!跑都跑得那么帅!有时候我也困惑,我究竟是爱那个角色,还是爱那套令我心神荡漾的衣服? 唉!我只能说,这都是命啊!他利用了我的心理脆弱,披了件战袍,迷惑了我的视野,动摇了我的芳心,却是扮猪吃虎,骨子里是个臭道士。不得不说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如果我以后有了女儿,我一定要把这次令我沮丧的经历告诉她,然后不忘叮嘱一句:“下次看见战士的时候,一定勿忘掀开他的衣角,看看是不是藏了个符,如果是,不要跟他搭讪。那套把戏早在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有人玩过了。” 我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你贵姓?”“太阳。”“哪。。。哪。。哪里来的?”“盟重。”“你的衣服好漂亮,可不可以让我摸摸?”他楞住了,随后很高兴地笑着说,我也是因为喜欢这袍子才换的。唉,这个可怜的家伙,在不知不觉中就掉进了我挖了一百年,早已经结了蜘蛛网的陷阱里。男人也是虚荣的,一句赞美的话他就找不着北了。于是糊里糊涂他就跟着我颠儿了。 我早就想找个伴儿同闯江湖了。我是怕寂寞的,一个人打打虫子,训训羊,好无聊的。但我出身名门,我爹是绝对不允许我一个姑娘家家独自出门混的,所以我学当年的祝英台,还有诸多的可歌可泣的富家小姐们,是化了个男儿妆出来的。我出门前,丫鬟丁丁嘱咐我,小姐啊,你这一装扮,貌比潘安,这天下的臭男人是不会打你的主意了,但对那些个姑娘们,你可要防备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千万别开口说话。你一张口,就暴露了你的身份了。女人都是长舌妇,你的舌头尤其长。话多。我之所以敢违背老爷的话,放你出门,实在是每天被你噪聒的受不了了。 我很无奈,虽然我是小姐,但我是坚持真理的小姐,如果丫鬟说的没错,我也不能煽她的嘴巴,她说的毛病我也知道。和我同期修炼的魔法师有的都出魔法盾了,而我还停留在大火球的初级阶段。原因是:一,我贪财。当初选择魔法师的职业是因为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拿把斧头砍人很不雅观,而道士的工作又太复杂,我做不了。踏上了魔法师这条贼船之后我才知道要了我的小命。这大约是最花费钱的职业了。每次要我掏钱买魔法我都肉痛!那都是我累死累活,每天不吃不喝奔波几十里地打死无数多的虫子挣来的呀!药店的老板都认识我了,每次那个买药时又咬牙又跺脚,鼻涕眼泪一大把,买完20瓶后还扯着老板腿喊:“买20送一吧!”的那个吝啬鬼就是我。我没什么癖好,就喜欢数钱,每天掏出钱来摆成一堆一堆,听见那叮叮铛铛的响声,我就眉开眼笑。所以,我级别不高,却敛了不小一笔钱。我还从不乱花,到是常去逛铺子,却只问了价,然后背过身去吐口吐沫暗骂:“这么贵!”再换回一副笑脸,冲铺子的老板说:“大爷我有的是钱,却是看不上眼你的货。告辞!有好东西的时候知会一声!”当然从没哪个铺子的老板知会过我,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的衣服都补了好几百回了也不去买新的,寒怆到叫人不忍看一眼。 我老不长级的第二个原因是:我话太多。我喜欢见谁就拉人家聊。有时候看人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我还撵着人家说话。当然传奇里的大部分工作者们都可以评先进的,他们知道把宝贵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练级事业中去,惜口水如金,通常对我不理不睬。若是不小心碰上个当天练级练乏了的人,我们索性找个空旷的地儿,脱了鞋子垫在屁股下,拉开架势聊开了。虫子从我身边经过,我也懒得用魔法,只用我手中的偃月慢慢把它凌迟至死,这样我好腾出手来和对方笔谈。曾经有一次因为聊天太兴奋,两个20级以上的大侠被迫用逃跑卷逃离了聚集上百只虫子的虫窝。别人聊天偶尔为之,我却视之为事业,因此光见人家又换衣服了,又换武器了,又换首饰了,而我总一无所有。 言归正传,说说我的太阳。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话少,但知道适时答茬。比较可爱的一点是,当他打算跟我说话的时候,就背对着墙站上一会儿,好象撒尿的样子,然后蹦出一句话。我嘲笑他智商太低,不会一手画方一手画圆。他有个宝宝,是形影不离的那个笨骷髅。我说宝宝笨并无贬低他的意思,完全是实话实说。据说他的宝宝的级别已经相当于一个会半月剑法的战士了,可我不得不说,太阳在训他的宝宝的武功的时候,忘记顺便搞点智力开发了。宝宝曾数次救我的命,在我飞快打字叫救命的时候,是宝宝孤身冲进猪窝,以他的骨架之躯顶住了猪对我大不敬的攻击。我本想说是他的血肉之躯的,可惜他无血无肉。但有时候宝宝就显得很笨拙或者是蓄意消极怠工。反正当太阳冲进屋里大战老鼠或是野猪的时候,宝宝就象个闲人一样,抱着一把斧头在墙外来回溜达,冒充守卫。唉! 宝宝另一个笨的地方是他不会吱声说:“+++”。得太阳给他头上挂个小棒棒,看看他是否伤筋动骨了。太阳疼他的宝宝疼的不行,有一次曾因为要保护宝宝而眼睁睁看我被猪咬死,临死前我愤然喊着:“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要与你宝宝同行。”但是我忘记了这是传奇,显然我是有来生的,而且很快我就又与宝宝同行了。没办法,谁让我看上了太阳呢? 太阳好象信教了,入了一个什么会。起先我是不知道的。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理他。因为我是无信仰人士,信奉自由,我连自己丢了性命都不为自己而战,难不成还为别人卖命?他好象还在那个教会里担任了类似于总经理助理之类的职务,但他们称为护法。第一次看见他们会里的人见面,我觉得很好奇。他们招呼对方的方式都一样,先劈对方一刀以引起注意,然后“哈哈”仰天长笑。接着,对方就会说:“我倒~~~~~~~”而他会回答:“晕!”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们行会的联络暗号,如果是,我想,也许他们的会长以前是个酒鬼出身,乃至所招部下每天都晃悠着走,不是晕就是倒。我不敢对太阳说如此不恭敬的话,因为若惹恼了他,他取我小命有如囊中探物。但强权可以压抑自由的言论却无法压制自由的思想,我想想总可以吧?所以表面上我虽然恭敬有加,骨子里我却常常嘲笑他。嘻嘻! 夕阳别样红——我看我看太阳的脸 钻戒 1 贪欲缘于疏忽。你被偷,是因为你给了小偷伸手的机会。 我第一次有偷的念头是看到她的钻戒。 那时候戴钻戒的人不多。而她不是个招摇的姑娘,文文静静,却戴了个非常招摇的大钻戒。大到冬天非常柔软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时候,若不巧她在伏案写字,钻戒折射的光芒映在我的桌面上,会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光圈。聊天的时候,她说是美国的姑姑送的礼物。我原本也就跟大伙凑一起看两眼,与自己无关地夸赞两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一点也不曾想到,就为这一只不能吃不能穿的钻戒,也许我的终生就此有了污点。 春天的时候开订货会,我们在梅垄饭店附楼弄了个总务房间,公关部乱糟糟地出出进进,收到的花篮,准备分发的礼品,从冷餐会上带下来的点心,堆满了不大的房间。套房里面总务处长带着一群小丫头们忙里偷闲打拱猪,纸条贴满一脸。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 再过一阵子,我也想洗把脸。昨天为筹备今天的开幕,一夜未睡,眼睛红得象兔子而脑袋沉得象麻袋,一会儿还要给老总准备闭幕致辞,得赶紧清醒过来,千万别迷糊了。 洗完脸,洗完手,转身拿手巾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硕大的钻戒落在洗脸台边。 贪婪源起只需要0。001秒的时间。人性之初一定有龌龊藏在你内心无法看见的角落,平日的向善甚至是多年的教育都无法将那委琐挖掘出来。只需要那0。001秒,占有欲突然就蓬勃生长,好象核泄露后的硕鼠,很快就占据了整个思想。 人做小偷是不需要训练的。即便是陡然升起的意识,也可以做到不慌不忙,我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般装做不经意将戒指顺手带到水台边缘。在挂回毛巾后再不经意地一拨,戒指就非常“巧”地掉进了梳妆台下的垃圾筒里,我甚至可以做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即便洗手间里只有我一个,我也要装做若无其事,仿佛自己面对着针孔摄象机,即便将录影带翻出来查看都不落痕迹。 做小偷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生活所迫,就如有人爱做间谍有人爱做妓女一样,很多时候不是别无选择,纯粹是过瘾,喜欢那种刺激,仿佛老鼠与猫之间的争逗,看看自己能不能逃脱被追捕的命运,而很多时候,其实是小偷赢。原因是,下手的那个总是漫无目的,出其不意,有时候起意甚至只因为心情或者是环境。再老练的猎手也套不住不饥饿的狐狸。 我是哼着歌走出洗手间的,脸上漾着微笑,出门第一件事不是四下张望却是直奔桌子拿了块蛋糕塞进嘴里,嚷嚷着,饿了饿了,拍着处长的肩膀大喊:“蠢么你,出老k!”一点看不出门槛内与门槛外,进门与出门的我有任何不同,其实,进去的时候是平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罪犯了。电视里拍的警察与小偷一点都不真实,充斥着剧作者的艺术夸张,真正的小偷并不是贼眉鼠眼或者所谓的做贼心虚的,那只能算是小小偷,没成熟的毛孩子,但凡大点的小偷,甚至不用惯偷,都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 我当时想得非常清楚,待到一个钟头以后去会场吃饭,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状况,便将那个垃圾小袋拎到门外,在丢进垃圾桶前的一刻捞出戒指,趁着饭局混乱,打个车回家,来回也就15分钟的路程吧,一个大厕所的时间,没谁会注意我的存在。然后,一个可以划开钢板的金刚钻就是我的了。虽然,我并没有想好有了这个钻石戒指和没有有什么区别。或者以后有没有机会戴出去炫耀。有了宝藏却要整天收藏着,只到半夜里偷偷摸摸拿出来看看,不能告诉任何至亲,那种天大秘密无人分享的激动也是满惨的。 即使这一个钟头之内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也并不损失什么,没什么可害怕。 所有的电影都有市场,是因为生活的确不象白开水那样简单或者象设计好的情节那样按你的意愿发展。“如果没有出什么意外状况”,这是一种理想局面,是小偷的愿望,就好比老猪希望天纷降饲料,全国人民信佛教一样。 没过20分钟,她就突然惊叫一声,甩下手里的牌直冲洗手间,口里嚷着:“死了死了。。。。” 恩,的确死了,我早就预见到她是找不到那个大钻戒的。 果然,一声尖叫:“啊!我刚才洗手把钻戒脱在这里,现在不见了!” 一堆人冲进洗手间,我挤不进这个热闹,只靠在门栏边向里好奇张望,表情与其他观众没什么不同。“水泄不通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脑子里突然涌现这个词,想到这时候若是马桶堵塞,一定是满屋子更大的尖叫。 下面就是观众一言我一语,失者前言不搭后语,当然我也很假惺惺地问了几句诸如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会不会记错呀?别急,再找找。 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雪白的皮肤下毛细血管开始膨胀,整个面色绯红,不热的春天里满头的大汗。我有点残酷地带着冷笑欣赏。以前每天看她悠闲淡定,说话慢条斯理,做事按部就班,从没象今天这样失态过。不过即便在失态中,她还是满好看的,那种焦急叫人有种暗暗的可怜。 “刚才谁在你后头上的厕所啊?早上谁上过厕所?”处长这话问的,出拉一下n双手都举起来了,“我反正没见”“我也没见”“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的事情”每个人都赶紧撇清。人多嘴杂,这时候我不表态也没人注意我,就当我也表过了吧,反正我也跟着哼哼了几句。 “你什么时候上的厕所?”这话是我问的,完了我好赶紧装做仔细回忆的样子,其实我用脚指头猜都猜得到,那么乱烘烘一屋子人,有人注意过我进厕所才怪。 谁知这姑奶奶是一马大哈,突然就楞那里了,想半天说:“我没看时间,反正不久以前,也许8点多?”哈哈,笨蛋,若不是我干的,我都想提醒她明明也就40多分钟前吧,哪到两个钟头?打牌都打得不知钟点了。 “我跟你讲,肯定是那帮实习丫头干的,小姑娘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薇跟我咬耳朵。薇跟我同事已久,两个人天南海北出差过,同住一室,俩人的内衣内裤,首饰钞票满宾馆乱丢也互相之间没出过事,她绝对不会猜疑到我。“别瞎说,也许她打牌打昏头了,昨夜又没睡,没准过会从包里找出来了也没一定,你别冤枉小丫头,没凭没据的,一辈子的名声呢!”我认真推了薇一把。 “不行就报警吧!”老大姐还是很有头脑的。通常敢第一个说出这话的,都是心底坦荡荡,搜身都不怕的。其实,搜身我也不怕,哪怕当着男警察脱得一丝不挂。 “不好,订货会是公司的大事,出了这档丑闻,等下警车呜啊呜啊开过来,挨个盘问,我们公关部什么都干不了了,老总要大发雷霆,影响太坏。”处长明摆着不想为她而坏了前程,说老实话,她的不小心造成的结局,又没谁砍她手指,又没谁拿刀逼她脱下来,从定性上说应该算遗失而不算盗窃。(当然,我心里也这样想的,我只能算是拾到失物未交公或是未归还失主罢了。) 她一听这话就绝望了,知道自己就这样被牺牲了。哇地哭开了。真没出息,不就好几万块钱吗?当着众人咧着嘴巴,一点不雅观,牙豁都露出来了。 薇特讨厌,这时候就显着她了,她特义愤填膺,打抱不平,觉得不能平白无故便宜了那贼,或者说是便宜了我。我想屋里每个人,除了我,大约都在想,不晓得叫谁贪去了那好几万了。“屋子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都是自己人,又都不是外人,这屋子就自己公司的人能进,里外不超过20多,都脱光了亮相,自己自觉,不愿意脱的就有嫌疑。包也都倒过来让大家检查,我提议的,我第一个,处长你先进里间不要出来。”薇已经开始在解外套的扣子了,我倒!情势有点古怪。真有几个姑娘犹疑着将手放在扣子上时解时扣。 “我反对!”站出来的还真是个新近来公司实习的大学生,小丫头大约从没见过这阵势,有点牛犊不怕虎,再加上也许是处女,特不愿意将私处暴露出来,非要将裸体与尊严等等等等联系在一起。明明不干她的事非要站出来喊一嗓子。得!省我抗议了。虽然我不怕脱,但我也不想脱。春天正是换季时,怕感冒。 “人家都不反对,就你反对,我看你倒应该第一个脱!刚才我还说呢,有些小丫头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看样子没说错啊!”薇扭头冲我得意地扬扬脸,一脸的蔑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女孩看样子挺泼辣,不是那种可以任意拨弄的小丫头,目光喷着火冲着薇直着就走过来了,还很不饶人地一把蒿住了薇的前襟,一点不怯场。 我已经决定,这小丫头实习完了就把她打发回去,跟处长说几句小话,一看以后就不是好差使的模样,谁进公司不是几年小媳妇?她看样子就不是做小媳妇的主儿。 小丫头太不了解薇了,薇那是多横的混世魔王啊!什么阵势没见过?当年去乡下划地做度假村的时候,村民拿着锄头在后头追我们打,包括副老总都非常狼狈地抱头鼠窜,她却从地上抄起快砖头冲着村民就丢了过去,扔得那个远啊!怀疑她当年在大学里一定是丢铁饼的。估计也是没吃过亏。幸好军人出身的司机非常警觉地一把抱住薇伏身窜回车里一踩油门溜了,不然那丢到后车窗,砸出n大个窟窿的锄头一定是破了薇的相了。 你想,那样泼的孙二娘能怕了眼前的小丫头?薇一把拨拉开小姑娘的手,一搡把小姑娘搡出去好几步,一步步逼回去,手指头都戳到小丫头的脑门了,说:“我还没点贼的名儿呢?你慌张什么?迫不及待跳出来?你算哪根葱哪根蒜?真是一不留神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你说你没拿,你说你没拿,你拿证据出来!不脱,不脱就是心里有鬼。满屋子人,老老少少,哪个都不反对,就你反对,你以为你肉体比人家都美?也不看你的地包天,也不看你的荷包蛋,要腰没腰要腿没腿,除了心虚,我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薇的肢体语言咄咄逼人。将小姑娘从嘴巴指到胸再指到腰最后指到腿,刻薄地点评一遍,几句话就已经将小姑娘羞辱得连跳楼的心都有了。对于未婚的,没出校门的小丫头来说,说她难看简直比说她是贼更伤她感情。 果然,小姑娘被薇的手指尖逼到退无可退,而和她一起来实习的小丫头们见状都噤若寒蝉,即便有反对意见的都不敢言。小丫头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贼的帽子被批斗成妖怪,羞愤难当,刚才还一脸坚强,这会就眼泪掉下来了,嘴里只反复说一句:“你诬赖好人,你诬赖好人。。。。。。。”词穷了。 我最终决定放弃做小偷这一项很有前途的职业,虽然我非常有潜质,既不招摇又不特别出位,藏在群众中不显山不显水,表情还特无辜,随着情势的变化做出相应的惊讶,愤怒,悲伤或焦躁,是因为失主的一句话。 局势在一触即发的情势下,她的一句话改变了我这一生冒险的尝试,算挽救了我的灵魂吧! 她带着哭腔走到薇面前,拉开薇,拉开哭着的小丫头,摇着手,眼泪一串串掉下来:“算了,我不要了,都怪我自己不好,我太粗心了,怪不得别人。谁都没拿,也许被老鼠偷走了。” 她突然就蹦出来一句大胆的推测。要不是局势不容许我喷笑,我也许就要笑出来了。老鼠?我是老鼠?我是一只爱钻石的老鼠?不吃蛋糕不吃糖果,却将钻石拖进洞里?女人在情急的时候的幻想是非常有趣的,堪比火星撞地球的大胆推论。 有一个日本故事叫做敦厚的诈骗犯。我想我可以与那个诈骗犯媲美。我注定不会是一个成功的小偷,虽然我有敏锐的观察力,细致的筹划力,卓越的镇定,冷静的头脑,但我最终失败在我的心善。就好象允许颗粒无收的百姓吃自己肉圆的皇帝一样,我慷慨地将其实已经一大半到口袋的钻石贡献出来了。 我非常委婉地轻轻说一句:“都别吵了,什么都没搞清楚呢,就忙着抓贼。仔细找过没有?你确定你就放在盥洗台上的?人经常会糊里糊涂的,再加上这里这么乱。大家都把东西归归类,重新找一遍,这才是办法。” 我的主意轻易就化解了僵局。这个主意叫领导们喜欢叫群众们拥护,大家主动分片开始搜寻屋子的每个角落。我自然就靠到失主身边说,我陪你找找洗手间看。我们再仔细找一遍,说不定给冲到浴缸下面去了,那就真没了。然后拍拍她的肩。 我和薇和她一起在不足5平米的小房间里撅着屁股展开地毯式搜寻。我甚至将肥皂盒都倒过来,装摸做样地对着灯光看来看去。又将水塞拔出来,拿了个手电筒往水管下面照来照去。 “你刚脱哪里了?”我问她。她跟个木头人一样就看我和薇忙着,“我就放这里的。”她随手一指,位置倒是大差不差。我又趴到大理石地面上拿着电筒左照右照。还把垫脚的“wee”的垫子翻了个个儿。“你会不会一不小心拨拉到地上了?地上没有啊?奇怪,那还有可能在哪里?”我其实都烦了,她好象很榆木疙瘩,我都点拨成这样了她还不知道说一句垃圾桶,我实在不想主动点出那个藏圬纳垢的地方,因为刚才我好象看见里面还有一块别人丢进去的卫生巾,我有洁癖,不想用我的手指头去翻。也不想做得太明显,免得人家怀疑提出重新找的是我,找到的又是我。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当时都累了,若是那榆木再不醒悟,我就只好被逼再次成贼了。贼把失物都送到她眼批底下了她还视而不见,贼只好被迫收回好不容易贡献出的一点善良。 幸好关键时刻薇挺身而出挽救了无奈的贼。薇大胆推测,会不会掉到垃圾桶里了?你这么一挥手,一没注意。。。。。。。 我不接下茬,只抬头鼓励地看着她。 她突然就两眼放光了,仿佛回忆出自己那么一挥手的样子,连声喊着对对对,然后不顾污秽地将芊芊玉指伸进垃圾桶里。 果然,一枚硕大的美钻戒指,伴随一声欢喜到极点的尖叫被发现。 今生有缘 我不是真的想死。可我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活着。 有时候我很困惑,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怎样。我反复问自己,你爱我吗?我喜欢你一把揪住我的前襟,愤愤地将我推到墙角,告诉我:“你再出门我打断你的腿!”我于是嘴角挂着微笑,我知道,你爱我。 我并不是真的爱他,我只是想惹你发火。我讨厌你吞云吐雾,摇着挂杯的酒,低低与别的家伙调笑。你用15年前的那副笑容,晃晃握紧的拳头说:“猜,正面还是反面?正面是带你出去过夜,反面是就地解决。”我开始反胃,胃酸一股股涌上心头涌到口中,让我忍不住咳嗽,忍不住流泪,忍不住趴在厕所的一隅呕吐。医生说: “你得了胃酸反刍。”我想,这不是肉体的疾病,这应该叫做神经病。 我走过去,揽着你的腰,将头贴在你的后背,吻着,说,回家。 你笑着一把把我揪出来,象展示一只风干的鸡一样指着我的脸说:“认识他吧?他是我老婆。要他唱一个吗?粉动听的!”“哇!哥哥!”旁人大叫,我于是羞愧难当,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展示品。我扭头就走,到门口大吼:“别回来了!永远!” 我在北京泡吧,我想我再不想回香港了,那个恶心的地方。我的胃又开始反刍,我吐了满地。“你没事吧?”一张大男孩的脸,还有不断拍我背的手。我搂着他的腰,说:“送我回家。” 我跟他讲你我的故事,我说,我会做饭,因为他爱吃家餐。他说,不信,你这样的还要自己煮?我很兴奋,跳起来说,煮给你看!我扎上为你养的长发,开始在家里叮叮当当,“你喜欢吃咸,还是吃淡?”他说,随便。那种满不在乎,和你当年一样。 我们躺在床上抽烟。我摸着他光滑的脊梁,恳求他:“对我好一点。”他说,会的。他抚摩我的时候我很怀念你带着淡淡烟味的手指。我无不遗憾地说:“为什么?你不抽烟?”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企求你太多遍,让我觉得心灰意懒,我有钱,却没有了尊严。如果爱了这么多年还要费心看守,我想不如离开算了。要怎样,你才愿意和我相守一万年? 我站在23楼的窗口。这间房子很特别。当年你就在这里握着我的手说,下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 下辈子,下辈子。。。。。。。这辈子你都已经离开,我怎么办? 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我从这里跳 下去,是不是下辈子就快快到来?然后你就会坐在我的身边,象15年前那样笑着对我说:“你相信吗?我们此生有缘。” 我跳了啊!我吓唬你的。我命很大。我有九条命,我希望等我睁开眼的时候,你就象15年前一样坐在我的身边。 风从我的耳边略过,我的身体象飞鱼,优雅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回眸一笑,仿佛看见你站在窗边。 农村媳妇 一 一大清早才六点半,李昌景就坐到秋月宿舍的床上了。 秋月端着搪瓷茶缸正在水房里刷牙,同宿舍的铁嘴花脸上糊着眼屎,蓬着头发,腰里揣着脸盆,肩膀上搭块毛巾冲进来跟秋月说:“你的那位来了,在等你。”“什么?”秋月楞了一下,“那么一大早,出什么事了?”秋月匆匆抹了把脸揣着一套洗漱家什直奔宿舍。 秋月的被窝还没叠,储存一夜的热气估计都没消呢,就见昌景一屁股坐上头看她。“这么一大早,你跑来干吗?”秋月问。从昌景的学校到秋月的研究所,地走得最少1个钟头,没啥急事儿,昌景不会浪漫到清早跑来唱情歌。 “秋月,我们结婚吧!”昌景低着头自说自话,连抬头看秋月的勇气都没有,就跟背诵了一夜清晨赶考一样。 “我。。。。。。。我。。。。。。我没考虑过这事儿啊!你容我想想。不能说结就结呀,什么都没准备,这好歹也是个大事。”秋月结结巴巴,“不急,不急。”秋月自己先稳住阵脚。 “急!”昌景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秋月的衣角,用力拽了拽。“毛主席指示知识分子都要下乡接受再教育。医学院已经迁到农村去送医下乡了。我们学校马上也要下去。我昨天接到的消息。这一去,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我看,我们先把证领了吧?!”秋月突然就没了主张,口中喏喏地说:“我,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呀,哪能你说结就结呢?” “你说要准备什么?你说呀。” “这,这,这,锅碗瓢勺总得有吧?俩人的东西至少得有个箱子放吧?不能摊满地呀!住哪里?我们连身象样的衣裳都没有,结婚总要做一套吧?” 昌景笑了,他把秋月的话当作默许。他胸有成竹地说:“房子我去要,现在学校空房子多,老的老师们都给派到乡下去了,应该很容易弄到一间。箱子我这就去买,衣服你买你自己的就行,我的能穿。马上要下乡,好衣服也穿不着了。不用管我。” 昌景得令般兴高采烈地就快步冲了出去,秋月追了几步,发现昌景不高的背影,竟有几分难得的雀跃,单薄的身影很有朝气。 领完证,粉刷了一下小房子,昌景连头上的白石灰水都来得及洗就带着学生下乡了。 秋月环顾眼前这间13平方的小屋,最里面的拐角处是一张裸露的棕绷双人床,床旁边是一个崭新的人造革箱。没桌没凳没衣橱,房顶的灯头空着,没灯,什么都没有,倒显得这13平方的房子空荡荡地敞亮。 打开箱子,里面有一个6寸大的铝锅,一摞红宝书。 这就是昌景留给秋月的全部家当了。 秋月绕房子转了一圈,实在想不出呆这里的理由,想想每天晚上研究所里的政治学习,拍拍身上的灰,带上门,走了。 对于秋月来说,结婚与不结婚,没什么太大区别。她一样还是住宿舍,一样还是跟昌景书信往来,多的,不过是一张红纸,外加一间从没去住过的所谓的家。 结婚是件慎重的事情,秋月几十年以后总结说,一定不要在大清早头脑尚未清醒的时候接受任何男人的甜言蜜语。这种醍醐灌顶的大彻大悟,没多年的历练与折磨,是领会不到的。 秋月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结婚了,是看到到厂门口来要生活费的大叔子。“这个月生活费你找你嫂子要,我在乡下回不来。”昌景跟在念大学的大弟弟嘱咐过后才下的乡。 秋月不是头一回见大叔子四儿,刚认识昌景没多久,四儿就跟昌景来相过嫂子。秋月眼里的四儿跟昌景截然不同,不象一母兄弟。昌景雪白干净,纤细文弱,一看就象个书生,而四儿看着象座黑塔般结实,虽然也是在省城里读大学,看着倒更象个农民。 “嫂子,我哥让我管你要生活费。” “多少?”秋月心里一惊,没听昌景说起过呀!不过面子上还带着笑意。 “25。” 秋月翻翻抽屉,把25块来回数了三遍,递给了小叔。其实不用数,拿下去3块,剩下的就是25。 秋月下个月,就靠这3块过日子了。“晚上我得写信问问他。结婚啥都没见着,咋就先出去一个月的工资了?”幸好秋月工作这么多年,积蓄还有些,这个月完全能对付。 秋月这还没来得及把信寄出去。丈夫的信先到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不在,麻烦你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25给我大弟弟,我回来还你。如果下个月我还回不来,你再替我给一个月,别断了他生活费。还有,家里那口箱子,是我借徐老师的钱买的,27块5,你若有,就先还上,没有我回来慢慢还,不急。” 秋月从板凳上惊得跳起来,打翻了桌上的大茶缸。还不急!怎么这样先斩后奏?早知道自己不提那箱子的事了,这刚一过门,就背一屁股的债。不就一口奶锅加几本书吗?哪值当花27块五去装?! 秋月嫁昌景,那真是上了爹的大当了。 当年介绍人问条件的时候,秋月想了想,就说,政治条件要好。我不能跟了他以后整天挨批斗,这个运动来,那个运动去,我受不了。秋月自己家里是老红军出身,根正苗红,对出身特别讲究,生怕被拖后腿。当然,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思想是单纯了些,对拖后腿的含义,最深也就理解到批斗。以后才知道,这拖后腿和搭配销售是完全一样的,不仅仅是一块肥肉搭一块瘦肉这一种形式,还有有奖销售,买一送一,幸运大抽奖等多种不胜枚举的隐含方式,只是被搭配者没有意识到罢了。 介绍人拍着胸脯说,这点没问题!这个我打包票!正宗三代贫民!本人还是党员,就是家里兄弟姊妹多了点儿,不过人多热闹啊!人多好办事,你说是吧?“多少?”秋月还算长了心眼,问了一句。“八个。都成人了,没什么负担。”介绍人说。“那我得写信去问问我父母。你最好把他家的家庭成员表和社会关系表拿来我看看,我也好跟父母交代一下呀!” 介绍人拿着那本手抄本递给秋月的时候,秋月的头翁的一下就炸了。密密麻麻的钢笔小楷从父字起,一直排到“孙”字辈。秋月不得不仔细检查一下是否该男有婚史混杂其中。经过几个姐妹一起整整一个小时的严格核实,的确未婚,而且比较幸运,大哥的孙子都有了。“嘻嘻,你这一谈成就是奶奶辈的人啦!”小姐妹们打趣秋月。 秋月将对方家史直接给在地委医院当院长的父亲寄去,自己就附俩字——可否? 父亲的信很快就回了,洋洋洒洒几张纸,说理清晰,论据充分,意思是,我女不要担心,此人乃大学教师,工作稳定,今后不会动荡,又是党员,说明政治过硬。教书正人先正己,一个大学老师,品行不会坏到哪里去。这是最主要的。至于家里亲戚兄弟,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个个都带三分亲。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兄弟姐妹都不顾,那也不是什么可以托付之人,很难想象对你真心实意。我看这个人行。 秋月带着对父亲的信任,从此踏上漫漫不归之途。 寄钱风波 小裴的不快乐从公公婆婆催着往家里寄钱开始。 刚结婚的时候,小裴伴读过来,小刚就靠点死奖学金俩人过。因为刚从繁华的大上海顶尖大公司辞职出来,还不适应节衣缩食的生活,小裴总不断花着带过来的美金,坚持有品位的生活,不与别的学生share屋子,自己搞了套studio样的小公寓,俩人美美过小日子。 过着过着,小裴就发现,坐吃山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人民币与新币的差价造成了以前工作一个月的,这里刚够付房租。日子无限而钱有限,不找到工作是不行的。 一面奋力翻着每周六的海峡时报,一面开始小心谨慎开始逐步有计划的节衣缩食。比方说,每周的下馆子改成在自家厨房里cook,虽然水平很差,令美食家的上海劳工经常摇头,但还是可以美其名曰二人世界。尽管如此,新媳妇小裴不忘在结婚头一年的新年里从为数不多的银行存款里掏出200新币孝敬公婆。 公婆很开心,赞小裴挺有心的。 半年后,小裴凭着傲人的跨国公司履历,找到份工资不低的工作,算是站稳了脚跟。 也算小裴多事。不晓得是处于炫耀心态还是出于向公婆表达——我没总吃闲饭呀!发工资的第一个月,小裴直接从薪水袋里掏出500块给公婆汇去。 公婆是典型的上海人。不能说小市民,但满会计较些鸡毛蒜皮的。诸如尽管小刚从没怪过小裴找不到工作,当然公婆也没怪她,却忍不住嘟囔,哎呀,这样两个人只吃一个人的钞票,又那么少,怎么够呀!上海人,说爱唠叨也好,说直爽也好,反正心里的嘀咕总忍不住挂在嘴巴上。这心里想的嘴上不说,那叫虚伪——当然社会需要虚伪,这心里想的嘴上讲叫——戆大。 小裴早早就离家自立了,很硬气地不花父母一分钱,不花任何臭袜子一分钱,自然是听不得电话里公婆的唠叨。心想,怎么够怎么够,光听你们抱怨我,也没见你们见行动,来点实际的补贴。我不过刚吃他几个月白饭,你们就哼哈,其实,按新加坡菲佣的行情,若算上我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外带性服务,他所有的奖学金都付给我还不够吧?? 于是乎,有了小裴第一个月勇寄五百块的壮举。 小裴的壮举还不止这些。因为知道未来的日子是有序的,保障的,按月就有进帐的,于是,小裴拿剩下的钱宠宠自己。诸如买了一套心仪很久的elle床单,几次看见那里打出sale的牌子,因为喜欢,摸来摸去,却算了算口袋里的钱而罢休,每每到睡觉时间,一躺在公婆送的百子图,百鸟朝凤的上海针织一厂的床单上,就感到戳气。小裴喜欢的,是那种典雅的高支全棉的雪白一套,还绣着泛丝光的蕾丝边的那种,一看就是英国古典乡村派。 小裴还兴高采烈地请新加坡的几个旧友一起吃饭,算庆贺自己在新加坡的重生。因为自己上班了,试用期要好好表现,回家没个正点,怕小刚从学校回来冷锅冷灶,又添置了一台微波炉,最后,又用剩的零头,请劳工小刚去hard rock潇洒了一下。 于是厚厚一沓钞票就这么轻飘飘地如时光般溜走了。 小刚作为独子的每周汇报必不可少,父母可以一直聊到吃喝拉撒睡都不肯放下电话,对儿子声音的渴望,简直比盼冬天的日头还强烈。小刚把这个周报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的,为能够每次都有新消息透露,小刚还记日记,到打电话的时候就按天翻看着日记讲。那天,公婆问小刚:“小裴工作了,你们这个月存了多少钱?” 一点没贬低上海人的意思。小刚的父母想当然就把小裴的收入归为自家收入的一部分,没什么不好打听的。在小刚家没隐私一说。你想,上海人的弄堂生涯里,可以把裤头胸罩挂在二楼窗外,说不定都擦着行人的头顶,把马桶排排好放在弄堂口上,还不盖盖子,穿着睡衣直接就上淮海路,几家共用一个厨房,家家每天吃什么拉什么都呈现在周遭眼前的,问自己媳妇的收入有什么怪异? 这就跟当初小裴考完纪阿姨的时候,小刚父母张口就问分数一样。小裴费了老鼻子劲考了个两千一,已经满得意的了,不想公婆却电话里一撇嘴,满不屑地说:“才两千一?我们家小刚考两千三咧!”小裴的喜悦被当头一棒,当下就跟小刚讲,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许跟你父母汇报!你就讲你自己的! 小刚可以讲自己的,但小刚不能管父母打听。而小刚天生就是个老实头,乖孩子,凡问必答。于是,小刚回答:“上个月我们一分钱都没存。” “哝杠洒?”电话那头就炸了,完了要小刚报明细帐。小刚只好一样一样数出来。“床单都是新的,还要买?居然一床300多块!合人民币1500啊!微波炉也不需要啊!你天天吃食堂!请客吃饭?侬以为侬是大款啊!还喝咖啡!侬真是吃饱饭没事体做!看样子你们稍微有点钱就要花掉,一分都存不住。小裴真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从她走的时候就换了5千美金我就看出来了!她工资多少高啊!在上海工作那么多年,积蓄就五千美金!想当年你工作的时候,妈妈要你把工资全部上缴,只发给你500块零花,你才工作1年,也存了5千美金了!”小刚妈妈电话那头的训斥之声不绝于耳。小裴先愤愤地冲小刚挥拳头,看小刚一脸无奈,等半个钟头后,训斥的声音一点没小,小裴开始担心电话费,皱着眉头指表给小刚看。 于是,小刚在左右夹击之下,慌乱之中,作出了承诺:“好好好!要节省!不乱用!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至少存500!知道了。放心。。。。。。。。好好好,给你们寄过去,你们替我们存!bye-bye!” 小刚在没征求小裴意见的时候就因为头大而许诺父母,每个月给父母寄500块。 小裴当然想不通。凭什么我挣钱要你们替我存?我自己会管啊! 显然,小裴第一句话就是:“不干!”小刚摇着小裴的手说,我都答应了,不寄怎么交代?再说,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他们自己又有工资,不会花我们的啊,不过是替我们保管。 小裴还是坚持不干。不过拖了几天以后,小裴最终松口说:“要寄你自己寄,我不寄。”得令的小刚于是每个月都往上海父母家寄500块。 小裴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你爸爸妈妈张嘴就要?不行!你爸爸妈妈要,我的父母也得给。 于是,小裴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每个月掏500寄给自己的父母,权当赌气。 小裴虽然工作了,好象生活并没有宽松许多。 那次爆发婚后首次争执,是因为小刚的父母催款。小刚每月18号拿奖学金,20号雷打不动汇回去。 但这个月比较特殊。 他们租住的房子到期了,要搬家。小裴因为工作的关系,想找个离公司近的住所,不要每天花3个多钟头在路上。这样,在小刚与小裴两个办公室中间取点,便只能选接近市中心的高价房。交完了两个月的押金和一个月的房租,两个人帐面都要赤字了。 那个月,小刚20号没寄钱。 那个月,25号,小刚的父母破天荒第一次主动从中国打电话来新加坡,拿起电话第一句,就是连珠炮:“小刚啊,我长话短讲,这个月我没收到你的钱啊!你查查!”“啪”电话挂了。前后不超过20秒。 小裴大怒:“从来不打电话!一来电话就是要钱!他们可缺那一点点?我这里都揭不开锅了!中午吃饭还要算算可能坚持到月底!又不是说不寄,不就晚两天吗?这样等不得?从今往后,不寄了!” 小裴挥手的样子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小刚一下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夹得难受。小刚其实很想跟小裴说,父母不是催钱,而是担心路上丢了,可看到小裴又委屈又震怒的样子,便非常有眼色地倒转风向——不得不夸上海男人,哄老婆还是有一把刷子的:“对!我们不寄了!都不寄了!最少等自己吃饱了才能有余粮孝敬啊!不气了,宝贝不气了。。。。。。。。”三言两语轻松化解危机。 小裴一看丈夫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路线,便怒气全消了。而狡猾的小刚,每天在办公室里最少花5个小时的时间网上搜寻笑话,美容信息,回家讲给小裴听,让小裴心花怒放。趁小裴笑靥未消之际,小刚会从后头揽着小裴的腰,晃两晃,耳语:“我看,还是寄吧!” 小裴是多么坚强的战士,久经考验。无论笑脸多么灿烂,能马上收拢,白一眼小刚说:“就不寄!” 小刚继续攻坚。不管小裴多晚下班,都跑到车站去接,一手拉着小裴,一手拎着坤包,领着小裴回家。在小裴顶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小刚顺势贴过去,在小裴的肩膀上边捏,边问:“我们是不是该寄钱回家了?工资都发了。” 小裴将面膜揭下来搭在小刚脸上,踢塌着拖鞋回卧室,懒洋洋回一句:“不寄,不寄。” 工作要细致,渗透到嘴角发丝,让对手没有思考的余地。 小刚在一阵酣战之后,听小裴呼吸渐匀,似睡非睡之中,再追问她一句:“要不,我明天去寄啦?”“恩?。。。。。。”小裴翻身睡去。 这个“恩”字,若重读四声,便是应允,若上挑二声,便是质疑。不过小裴因为睡意十足,此声介于二声与四声之间,其间的解读可以任由小刚发挥。 于是,小刚便视之为应允。次日重续寄钱往事,中间大约也就隔了1个月的光景。 寄出去的钱,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小裴只好随他去,不过,作为公平合理原则,还是一家500,你寄我也寄。 这日子明显紧张了。房价上了个新台阶,两家负担又不减,小裴使坏,作为惩罚,首先断了小刚的宽带网:“这个太贵!我们要节约了!不然年底怎么去刁曼岛旅行?”小刚认了。大不了家里少呆呆,学校多呆呆,危机的转移。小裴看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们以后电影不能看了。看一次,连票带吃喝就是50多,够一个月上网了。砍掉!”小刚有点疼了,周末不看电影,难道公婆俩在家里互抓乌龟?那种纸牌游戏好象是十岁以下少年玩的,不爽。 更不爽的在后头:“周末不出去吃饭了,下一次馆子百多块,下四次,正好够你父母的养老金。”小裴要试出小刚的底限。 小刚的底限就在嘴上,如果说满清最后一个食客有后代的话,一定是小刚。他对吃的研究可以达到专家水平,到饭店吃饭,可以边啃螃蟹边说,这家馆子不地道,螃蟹的脚趾尖有专门的钳子可以夹开,里面的肉拿出来熬粥特别鲜,或是是指责说,这家的腌笃鲜不正宗,里面居然放百叶结和青菜叶。真正的汤应该是纯粹的金华火腿和五花肉加新鲜的春笋,我估计春笋成本太高,他们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们。 说是这样说,但饭还是要在饭店吃,如果不吃,感觉日子就是在熬,象熬稀饭那样熬到寡淡,而不是在煲汤,越煲越有滋味。 才一个月不出去吃饭,小刚就缴械投降了。 小刚电话里跟父母抱怨:“这日子过的没劲,活着和死了区别不大。”父母大惊失色,问道:“小裴压迫你了?”注意,用的是压迫二字,而不是欺负。欺负可以说是同一阶层里的以大欺小,而压迫就是敌我矛盾。 “没有,钱不够用,她现在不许我出去吃饭了。而她做饭的水平你是知道的,青菜是从水里捞的,别说放南乳炖了,连油都不放,我吃不下去。” “你们钱怎么不够用?!我们才要你们500块呀!还有那么多钱到哪里去了?饭一定要吃好的,男人饭不吃好,浑身没劲。” “我们房租涨了一倍啊!这个开销我吃不消。再有,我们又不光给你们寄钱,还有她爸爸妈妈呢?我们又不是提款机。都来拿,哪里还有吃?哎呀,我现在简直比杨白劳还惨。” “什么!!!!!!!!她还给她父母寄钱?!!!!!!!!这怎么可以?”“这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是父母,他们也是父母,我怎么能说出给你们寄不给他们寄的话来?” “哎呀!那不一样的!我们要你们钱是帮你们存的,怕你们乱花的呀!我们又不用你们的,到我们老了还不都还给你们?她父母一定都花掉了!根本要不回来!你怎么不早讲?寄了多久了?” “跟你们一样长。” “什么!!!!!!哎呀呀!这就是近1万块没有了呀!!!!怎么不早讲??!”父母电话里痛惜的呼喊小裴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偷笑,继续从水里捞青菜。 “从下个月起,你们不要寄钱回来了!她父母那边也不要寄了!你们该吃就吃,该花就花!”小刚的父母突然就慷慨起来。 第二天虽然不是周末,但是小裴还是拉着小刚去长堤海鲜吃象拔蚌了。 算命 苏苏和眉眉是同期分进报社的大学毕业生,两人以前还是同班,都是中文系新闻专业的。一毕业又都分在副刊部,一个负责搞时尚专题,小资情调,类似于今年流行红衬衫,或者是水瓶座的人最适合的饰物是紫晶项链。而另一个则唱苦情戏,专门编排社会广角,诸如什么离异父母将孩子遗弃在大街上,或是下岗妻子以非正当职业养活卧床丈夫,骗一鞠吃饱饭没事干,洒点廉价同情泪的都市躁动男女。 以前在大学,苏苏是班上的组织委员,而眉眉是学院的文娱部长。这个组织委员,直到苏苏毕业,都没闹清楚是干什么事儿的,好象是个挂名的空职位,专门拨给那些成绩不错又不热心参与学校活动的女孩,苏苏那时候最大的工作就是开团会的时候负责记录团支书的讲话,再有就是每半年收团费一块二毛半。苏苏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团费半年收一次还有个五分的挂零,为什么不索性一年交两块五呢?大约是团支书怕自己太闲,特地将一档事儿拆成两档干。 不过苏苏是个很闷的人,有什么疑问或意见从不直接表达,总是藏在心里自己想想,再有就是没事观察同学老师的众生相。观察完了也不讲,自己记在眼里。 眉眉就不同了。眉眉长了副特别讨好的笑盈盈模样,没张口说话就先笑,嘴角边上还挂着黛玉式的小窝窝,当然这个黛玉不是小说里描写的那个,而是象演员陈晓旭。眉眉除了相貌甜美,声音也娟秀,一张口真跟画眉鸟儿似的脆生生,娇滴滴,那声音不是从嗓门出的,而是从细溜溜的嗓子眼儿。为什么一嗓子有俩形容词?门的意思就是敞开了吆喝,而眼儿的意思就是得趴近了才听得见。 眉眉其实既不会唱也不会跳。但眉眉的优势是组织。当时苏苏就觉得,组织委员原本应该让眉眉去干的。学校里一有什么活动,眉眉就在各个班级里来回跑,提溜着那些个高年级的大哥哥,低年级的小妹妹排练。拿着小本子认真逼人家出节目,还不厌其烦地督察,每天各个彩排点都转一遍,还不忘带着瓜子画梅什么的犒劳,人缘儿特好。 学校里怎么混那都是瞎混,到社会上才见真刀枪。苏眉二姑娘能技压群芳分去中文系都向往的大报社,一个靠的是连续4年的一等奖学金,另一个靠的就是三寸不烂之舌,见风使舵。在供需见面会上,眉眉就那么见人熟地拉着报社副社长一直说话,并不吹自己成绩如何如何,当然吹不上,也不炫耀自己在校人缘多么广,那个也帮不上忙,就一直捧着老头儿讲光辉的继往,以无比仰慕的神情特别认真地追问当年老人家如何在其轻壮年时期就写出了轰动一时的报告文学“母亲河的呐喊”。副社长被捧得有点晕乎,一个嫩嫩的面上还透着细红的血丝丝的小丫头用崇拜的眼光一直凝视着自己,他很快都忘记自己一行来干吗的了,后来回社钦点的时候,实在是对见面会上陌生的面孔都不留印迹,反正俩名额,一个给成绩最好的,大家都没话讲,另一个给自己最有印象的。 就这样,苏苏眉眉一起走向社会的沙场。 分工作的时候,苏苏被指派到社会广角,眉眉被今日时尚抱牢。 大比拼从这一刻也就开始了真正的较量。 苏苏的工作明显比眉眉的苦。同是出去采访,苏苏老跑偏远郊区,哪里脏,哪里乱,哪里危险,哪里有病就往哪里跑。这跑还不似新闻采访,那是点个卯,拍几幅照就交差的。她这个,得蹲点,非要挖出点素材才象样。很多时候面对无数的新闻线索和来不及接的热线,苏苏实在不晓得选哪个才能骗更多的眼泪,博取最大的同情。 刚开始的时候,苏苏特容易感动,接个消息就奔赴现场,完了仔细分辨一片哭声中的倾诉,组织成文字,有时候边记录边抹眼泪儿,最后还忍不住掏几块。时间久了,苏苏觉得自己的泪腺在萎缩,钞票也不够花。再后来,即便面对着缺胳膊断腿,或是哭天跄地,她都能做到只动笔杆,不动情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不相干。“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是相似的,而幸福各有精彩。”这是苏苏从工作中得出的总结。苏苏最佩服的人是主持人倪大嘴,那些比她笔下差了十万八千里去的稀松小故事,她都能边说边擦鼻涕,有好几次,苏苏都在电视屏幕上清晰看见倪大嘴的鼻子下面挂着晶莹的水花。在苏苏,现在断一条胳膊瞎一只眼那都是小case,动辄都是灭门惨案。后来发生911的时候,全世界都觉得惊骇,苏苏觉得那一点都不难理解。总是小打小闹的人肉炸弹已经无法引起广泛注意了,非得飞机撞大楼才能摇动人们日益坚硬的心弦。 而领导对苏苏的工作要求是----永无止境,下一个永远比这一个惨。 同是工作,人眉眉轻巧多了,每天抹着口红,披着染得金灿灿的头发,打扮入时地来到办公室,一大早还揣着早点,喝完了阿华田,翘着小手指捏着油条一口一口咬过,擦擦手,看看表,估摸着街面的小店都开张了,就拎着小包采访去了,美其名曰,捕捉灵感。在外头瞎逛半天,另半天回来吹牛,班就上完了。 “王大姐,这条披肩给你吧!女人街一小店老板央我写篇今冬飘动五彩披肩的小资广告,送我的。我当时就想这个最配王大姐,本不该收的,还是忍不住拿了。您可别打我小报告啊!”眉眉手里举一条流光异彩的看着象霓虹的时尚围巾很亲昵地披到办公室主任的身上。一转身,又塞给苏苏一管cd口红,不声不响。 这样的小恩小惠,眉眉不晓得干了多少回了。几乎满办公室的人都收到过恰如其分量身定做的小礼物,感觉上这时尚专栏大肥没有,小肥不断。 没多久,学校的格局又回到办公室。苏苏成了一个站在阴暗角落里的隐形人,反正她总在外跑,一回来就伏案,很少听到她的声音,而眉眉清脆的声音总在办公室里绕梁不断。 这天,苏苏跑完社会新闻回来,刚一入座,副刊大总管就来催稿了。临去以前,大总管突然问苏苏:“你知道吗?眉眉是个妖女,很会算命。人不能给她算,一算一个准。她大学里给你算过吗?” 这档子事儿新鲜。苏苏头一回听说眉眉得道成仙了。她没有立刻表示惊奇,只抿嘴笑笑,看不出以前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对于未知答案是利是敝的话,苏苏通常都先不出口。 眉眉的名气在报社很快传开,以算命见长。 苏苏从没见她算过,主要没机会见。眉眉那里侃大山的时候,苏苏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呢。 苏苏第一次见眉眉算命,是在酒桌上。那天眉眉的一个关系户老板请眉眉这办公室的人聚会一下,苏苏也被拉去了。 酒桌上还有几个大商场的老总和另一个新闻单位的同行。席间,关系户老板饶有兴致地跟他朋友介绍说:“眉大小姐号称半仙,最在行一语中的。看你的面相加手相,就能掐你命门。我上次给她算的呀,冷汗直冒。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有花花肠子的,要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就不要给她算。免得当场难看。”话音一落,几个头回见面的老板都纷纷掳袖,要试探一下眉眉的神仙眼。 算命这话题,简直快跟爱情与金钱一样了,成为酒桌经典,多久都不会过时。 算命这东西在少男少女中最没市场,原因是,那时候的男女不知深浅,也不知天高地厚,任何不可能的事情他们都觉得凭自己一定能干,所有的疯狂他们都认为是正常。而算命在老年人中也不得志,原因是,该走的路多半都走了,能被人掐出来的年月不多了,本来活的还满乐,一不小心被掐出10年阳寿,后头过的每一天都成了倒计时。 于是,算命最大的拥护群应该是中年人,特别是过了奋斗高峰期还没出人投地,感觉未来无法把握,前途一片渺茫的中年人。前面走过一半,后头还有一半要走。 苏苏是不信算命这一行当的。虽不是少男少女,她也不信眉眉这样跟自己一个年纪,工作不到三年的小姑娘,能把握自己的未来。 眉眉笑着摇手说:“我喝多了。怕失水准,等下半仙的头衔不灵验了。不算不算。” 那个四十岁的胖子老板已经将袖子捋到肘间了,硬生生将一双跟熊掌一样肥厚的手塞到眉眉小手里,口里嚷嚷着说:“准算你的,不准算我命错了。” 眉眉不再说什么,笑了笑说,我不多言,今天就一句定乾坤。以往从没见过诸位,讲错了就是酒后瞎讲。 眉眉仔细看了看胖子的面相,又将胖子的手翻过来倒过去,凝视了最少十分钟,吐出一句:“爱而不得。” 胖子面色一沉,问眉眉,此话怎讲? 眉眉说:“你心里的那个人你自己知道。我不多言了,都是客人。”胖子一言不发退下,单见那表情,就知道说到痛处了。 苏苏心里大笑,想,这也叫算命?万一这胖子爱林青霞呢?没道理林青霞会嫁他啊!不过面上,苏苏是不露声色。 胖子退了,瘦子又上,把一把骨头的瘦手也塞给眉眉。 眉眉又仔细端详片刻,吐出四个字:“花钱慎重。”话音刚落,那几个老板都大笑不已,声音阔到要将房顶掀翻。那个瘦子有点羞羞地自我解嘲说:“慎重又不是坏词咯!” 旁边一起来吃饭的几个编辑都不知所以然。那个带大家来吃饭的老板说:“这小子有了名的小气,永远吃人家的自己不掏一分钱,你叫他花钱做广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除了对自己大方,对老婆都抠门。” 苏苏其时在大家笑前正想张口问眉眉,这个花钱慎重怎么解?是花钱很仔细还是花钱要仔细些?算提醒还是算告诉弱点?看大家已经笑开了,便将话头咽下。 苏苏觉得眉眉这是在讨便宜,用的词都是中性。不褒不贬,跟所有的算命先生是一样的。正是这种模棱两可让人觉得正中下怀,似乎看穿本性。“爱非所得,花钱谨慎”这八个字,用谁身上都可以,仔细想想,哪个心里没一两个梦中情人?而枕边那一个总不会是最喜欢的,就跟自己每次交了稿件,主编老讲这个还不如上一次,或者说下一次大约会更精彩些。哪个花钱的人承认自己是糟蹋?凡是买回家的必有其道理。苏苏不相信眉眉这套把戏用在人精堆里的报社居然都有市场,看样子报社的人不是太空虚就是太老无所依,如果大家都忙得跟自己一样,估计就没人听眉眉这里放p。 以前苏苏也被一个街头看相的缠住不放,老远就喊苏苏:“哈佛的哈佛的过来!别人我都不看,我就看贵相!”若是这种话苏苏都相信,那满大街即便不是哈佛的,也是斯坦福的,最差都是清华的。不过苏苏当时虽然不信,还是一屁股坐在卦摊上听那人胡扯了一通,原因是逛街逛累了,找好久找不到地方歇息,再有,哈佛总是苏苏心中的圣地,哪怕去不了,被人吹一吹嘴瘾也不错。 后来,那街头算卦的说苏苏:“可惜你是哈佛的命却只上了普通学校,原因是鸿运线不济,但未来还是有戏的。”苏苏当时就反诘那相士:“跟哈佛比,我就是上了北大,也是普通学校了,我现在在中国这里呆着,显然是没去哈佛。你又不愿意把话说死,万一以后我去了,是你算的,而且即便我去不了,我孩子还有可能去的,我最不济还能趁出国旅游的时候去哈佛转一圈过瘾。”最后,苏苏扔了5块钱当歇脚费,明知道是胡扯,也要为别人的瞎白活买单。 第三个被拉到眉眉边的人,是电视台的一个人。他大约也不信眉眉的说辞,开始推辞着不愿意上前,说自己早已知天命,虽然年纪不到,却已对未来了然,不用算了。但经不住大家连劝带拉,只好也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纯当凑热闹。 眉眉何许人也,眼观六路,心有七窍。一上来就看出该男的勉强,嘴角挂的笑也由浅笑变成冷笑,仔仔细细将对面之人看了个周详,说了一句:“你最近面有背气,我看你要破财。出门在外要提高警惕才好。” 一句话刚出,那男人便哎呀高叫一声说:“眉小姐!你说迟了!我上个月出差的时候,孤身在外被盗,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最后是警察给我买的车票我才回来的。这话你要早提点就不会有事了!”说完,面色由以前的不屑到现在的尊重。 眉眉看自己的话起到效果,便甩了另一句:“我再免费额外奉送一句吧!潜龙在渊。” 那男人就跟被眉眉看穿了心一样怔在那里,然后两人若有所思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桌饭吃到最后,那同行都没怎么说话。 苏苏想,这话,讲等于没讲,这卦,算等于没算。潜龙在渊,孰不是腻?我还觉得报社这庙小了容不下我这尊活菩萨,可我现在没处去呀,只能在这里白天跑乡下晚上听眉眉八卦。人多大能耐都觉得自己没发挥到极限。给朱容基个总理干干,他还觉得自己没放开手脚呢!别说我们小民了,就是胡锦涛同志,怕也有这感觉吧?这牢骚反动,不能乱发。 一袋面 宋嫂把自行车停在批发点的门口,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老板推开门,似曾相识地打量着宋嫂说:“你以前来过的吧?我好象见过你。” 宋嫂一恭身,面上带着应承的笑说:“是的是的,每天都来的。只是您不是每天来,只周末才看到您。我每次都跟一位太太买。” “哦!那是我太太。要什么货?” “面。做面条的面。” “上次给你多少钱?” “十六块。” “阿强,从库里拿一袋百龄麦面,十六块!”老板转身招呼伙计。 宋嫂有些心虚。其实上次跟老板娘拿面的时候是十七块一袋,原因是她只拿一袋25公斤装的。而她亲耳听到老板娘跟另一个买面的人说“十六块”,她当时问,都是买面的,为什么人家十六我十七? 老板娘斜着眼上下打量宋嫂,一副看透的模样,脸都不带笑地说:“人家一买一卡车,你才一袋,也想那个价?”宋嫂看看自己脚下的男式凉鞋,再看看自己不合身的粗布牛仔短裤裤,还有上次登山居委会免费发的套头汗衫,上面写着:“生命在于运动”,有点抬不起头。都是买主,都是付钱买东西,人家可以趾高气昂,怎么宋嫂象短了人家几个钱一样?宋嫂没多争辩,拎了一袋比别人贵一块的50斤面抬上自己的自行车,走了。 这是最近宋嫂的新谋生路子,自打丈夫患了肾炎以后,宋嫂就每天在为家里吃什么犯愁。医药费自是不必讲,反正付一半欠一半,越欠越多,只等到年终为肾脏病人捐款的时候,自己能从那里面分一勺羹,或医院善心大发现,偶尔免一点。 宋嫂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丈夫治病的钱哪里来,虽然面上从不多言,私下里老冲着躺着不能动,还老使唤自己做这做那的丈夫想:“怎么还不死呢?别说我没感情啊!四年了,我已经成了被熬干了油水的烂骨头了。他再不死,我都要拖死了。”“医院怎么还不赶他出去呢?每次透析虽然在本上写着欠多少钱,却还是让他欠着,不让他欠,看他死不好?反正我是还不了了,我没办法。”“人家电视里都放丈夫一病几十年,老婆没有怨言,没有那是假的。我也没有,没有只是不说罢了,我把怨言都放心里,我盼他死,却不敢讲出来。不然所有人都要骂我没良心,潘金莲。所以,一定所有的老婆都盼着久病的丈夫快快死掉,只是没一个人勇敢。” “我不想叫他死掉,可他不死,两个孩子的口粮,读书的钱,都叫他一个人耗光了。我是不是该为小孩而牺牲大人啊!所以,我不算恶了。” 宋嫂在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手是不停的,把面袋剪开从里面舀出一面盆,浅浅的样子,然后放在一个新塑料袋里,用封口机封上口,这就是一公斤。不用约。刚开始的时候每次都约一约称,怕多给了,怕少给了。几次下来手就熟了,而且一公斤里前后差个十克二十克的,看不出来,只要总数是25袋就行了。 分拆的小袋子,上面再贴上1块2的标签,分送到附近几家小店去卖。一天一袋面,饭钱就有了,剩下的时间,宋嫂再帮人打扫卫生,看看小孩,房租也有了,药钱也有一点点。 今天这个周末运气很不好,出去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待到把面运出批发店,天竟密密地下起雨来。宋嫂得赶紧回家,不然一耽搁,约好的等一下去做的清洁就要耽误了。 才走了没两步,雨从肉丝丝样开始变成黄豆样了,再没两步,刚穿一条街,就已经成了小石头从天砸下。天上就是下刀子,宋嫂都不怕,不就是个死吗?活着与死相比,指不定哪个更强。可宋嫂一回头看车后坐上的面粉袋子,心就毛了,人也慌了,头也疼了。本来看着挺刮得象毛料西装一样的牛皮纸袋袋,见一点雨滴就跟抹了摩丝的头发一样瘪下去一块,不多一会儿,感觉已经渗透了袋子,滴到面粉里去了。 “哎呀呀!我的面!哎呀呀!我的十六块!人真不能贪小便宜!才短人家一块,老天就要报应我的整袋面啊!” 宋嫂嘴里念念碎地边四下看看哪里可以躲雨,边跟蚱蜢一样不断冲天磕小头,恭身不停,请老天看在她一时贪念的份上,饶了这袋面吧! 不远处是一座庙宇。这个庙是宋嫂很笃信的,每天下班上班,只要路过,便对着庙门拜一拜,并不求什么,只说,菩萨你知道我苦就好,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宋嫂本不想麻烦庙神的,只站在门口很有气势的飞檐站一站,躲一躲。宋嫂将自行车屁股放到飞檐的正底下,人倒是任雨淋。可雨好象不辨方向的,四面八方都过来,面袋还在继续潮下去。宋嫂只好把车往庙的走廊里推。 都快到走廊跟前了,一个看庙的男人,光着膀子啃着鸡脚爪,从庙堂里探出头来冲宋嫂使劲挥手,意思要赶她走。 “我避避雨啊!我马上就走!你看我这面。。。。。。。。” 男人压根不听宋嫂的解释,不断挥手。 一跺脚,宋嫂转身冲进雨里。“这也算是菩萨,这也算是佛,这也算是庙!还不如街边的咖啡店老板!什么庙啊佛啊神仙啊!那都是保佑有钱人的!看我哪天发达了,扔几张大票子进门,你还不让我躲雨?!”宋嫂心里想,并打算从此不信神仙了,有钱不用信,神仙来找你,没钱求爹爹告奶奶见人一拜只怕没人肯受。 宋嫂好不容易将面袋推到附近一个车站的候车棚下面,先小心将车停稳,再用手仔细抹去面袋表面的水迹。宋嫂浑身上下没一块干的地方,但凡有一块,宋嫂都能拿过来擦擦面袋,看着沿着袋子拐角滴滴答答往下流的水,宋嫂的心都要碎了。 这雨是不打算停了,宋嫂在车棚下等了10几分钟,也就十几分钟吧,感觉象一个世纪一样漫长。人的时间,怎么可以这样什么都不干地耗费掉?有这段时间在家里,已经把面都分完了。有这段时间在厕所,已经刷完所有的地和洗手台了。有这段时间在车上呆着,都能咪一小觉养足精神干下一趟活儿了!而现在!就现在,守着个潮面袋,什么都不干,一分钱都不赚,白白浪费! 雨看着不那么密的时候,宋嫂毅然决然地踏进水里,快步奔回家。不能等了,一等,所有的后面的活儿都迟了! 宋嫂手推着面袋一路小跑地往家赶。 就在楼下的时候,已经到了楼下了,宋嫂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她不想绕远路从自行车道的斜坡进门廊,反正就三级台阶,把车扛上去,少淋点水。 宋嫂一手推车头,一手搬车屁股使劲往台阶上窜。 车头轻,车屁股重,车就这么倒翻过来,车把打中宋嫂的眼角,眼前突然就血花飞溅,鲜红的血水如彩色的雨水般喷落在宋嫂的身上,在一片艳红中,宋嫂看见面袋子从车上翻出去,从台阶上滚下来,在浑浊的阴沟边晃了三晃,然后骤然间断裂成两段。 雪白的面粉象初夏的柳絮一样漫天飞散。 那一刻,宋嫂静静站在雨里,头脑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最好看的烟花,应该是面粉象瀑布一样飘洒。 祭拜 宋爷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心里最牵挂的就是那个小孙女。 那是他的心头肉。 宋爷爷在64岁上就失去了老伴儿,孤单躺在大床上很是不习惯。一个人在家呆着的时候,觉得房子尤其空荡。以前孩子们都在家没出去闯荡世界的时候,老伴老说房子小,住不下,该买套大的。当时手紧,大女儿要结婚,中丫头要考研究生,眼看着毕业近了也不出去找工作,而小儿子还在读大学,又谈了女朋友,花费敞快。自己省一个星期的车钱,全靠骑自行车去上班省下的钱才够小儿子请女朋友吃一个汉堡包的。 所以,那时候就安慰老伴,说:换什么房子呀,很快孩子们一个个都出去了,这家就不显得挤了。 没想到一语中畿。孩子们在未来的没几年里纷纷就逃出这个小牢笼了。 大女儿跟着丈夫去深圳工作,二丫头研究生刚上一年就出国留学了。最小的儿子刚办了喜事,住在丈人给买的房子里,一个月都难得回一趟。儿子的亲家是个大户,开工厂的,儿子从谈上起就被人家内定为未来接班人了,明显显得跟丈人家亲近些。 老伴一走。宋爷爷开始觉得当年要三室一厅是个失策。现在宋爷爷打发日子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排个表,一个很复杂的表。把三个卧室排成abc,这个星期睡abcbaca,下个星期睡bacabcb。这个表我们外人看的话,很是复杂,但在宋爷爷心里很亲切,因为字母排列的样子,一个月下来,把所有的c连接起来,是一朵五角星,把所有的a连接起来是半夺花的形状。目前就是b没办法弄成漂亮的图案,主要b是拿来填各个空隙的。 宋爷爷跟自己玩这个乐此不疲。 宋爷爷自己尽量多开火。自己烧着吃。 其实,自己烧饭是一见很麻烦的事情。一个人,单身,饭菜都不好掌握。去菜市场买菜,跟一大堆老太太挤一起,人家挑个大价钱低的,他挑个小的。边挑边不好意思地说:家里人口少,买多了吃不了。 现在他去菜场,卖鱼的老远就会招呼他:宋大爷!今天我特地给您留条小鱼!你看多新鲜!多小! 宋爷爷有点哭笑不得。 烧一条小鱼也是吃两顿。 荤菜还行。素菜有点麻烦,青菜烧豆腐,第一顿看着菜碧绿,豆腐雪白。到第二顿上,菜叶就发黄了,豆腐也成粉了,让人看了没吃的胃口。 有心不想自己烧了,去外头买着吃。现在超市里要啥有啥,速冻饺子馒头汤圆,挂炉烤鸭等等。宋爷爷不缺钱。除了退休工资,三个孩子都按月就寄心意来。搞得他连出去想找份工作都没借口。他一提想出去反聘,三个孩子顿时脑子就歪到老头没钱花了,赶紧追加俸禄。结果是,提三次,宋爷爷的收入就翻一翻了。吓得宋爷爷现在索性不提了。 宋爷爷有那么多钱,可以做到想吃啥就吃啥,天天饭馆不至于,但算计是一点都不用了。 可外头买了吃,那么快就把时间打发掉了,剩下那么长的时间做什么呢? 宋爷爷曾经去过儿子家几回,好象只碰上一回家里有人,而且两人还打扮好了正准备出去看电影。看老头子来了,赶紧放下包倒茶。 家是新装修的。媳妇连皮鞋都没换,就在屋里踩来踩去,客气地递瓜子什么的。但皮手套没摘,手里的包没放下,那意思是还等着老头一走就赶场子去呢。宋爷爷非常识相地迅速告辞了。儿子问,有啥事?宋爷爷答不出,他不能说,我没啥事,就是寂寞得紧,过来看看你们。于是只好编了个瞎话说:附近路过,顺便来看看。儿子一听说没事就很高兴,也准备跟媳妇去看电影了。宋爷爷一人坐着,他俩人站着旁边围观。 宋爷爷只好说:你们快去吧,我这也忙着去看人下棋,别磨蹭了。 大家都出了门。 剩下的几次,有一回宋爷爷也没成心上楼去拜望,就在楼下绕着看看,那都夜里10点半了,窗户还黑着呢,想来两人在外头还没玩回家。 宋爷爷的心空荡荡的。 后来,他就找到消遣的法子了。 在家附近的小学门口看人家孩子放学。那里每天聚集一大堆老头老太接孩子,好象是老头老太俱乐部一样。宋爷爷也假装自己接孩子,看一个个小精灵从大门里飞奔出来,扑向自己的亲人,人家一个个提溜着书包,牵着孩子的手渐渐散去。 这个过程,早上一次,下午一次,能帮助宋爷爷打发掉最少3个钟头的时光。 偶尔,宋爷爷也动过是不是再找一个老伴的念头。可念头一起,就感觉屋子里有阴气,想来自己的思想不纯洁,老伴生气了。这屋子俩人一起生活了10多年,里头每个角落都有老伴抹过的痕迹,每样物件都是老伴添置。再来个人,老伴能接受吗? 宋爷爷生活的彻底改变,是从媳妇开始怀孕起。 儿子告诉老宋:爸!你要添孙子啦! 老宋打心底冒出一股热气,就好象喝了百年古参一样提神。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答话了。 这下老宋有了冠冕堂皇去儿子家的理由。 他每天的日子开始变得很纷忙。一大早,确切地说,天才蒙蒙亮,他就提着菜篮上市场了,因为去得越早,东西越新鲜。 卖鱼的说:宋大爷!今天的小鱼我给你找找看! 宋爷爷豪气地一挥手说:挑条最大的!家里人口多了,小的不够吃! 鱼贩一面挑大鱼,一面有话没话地搭:“怎么人口多了?添孙子了吧!” 宋爷爷可高兴啦,生怕人不说这话题,赶紧接:“可不是,媳妇怀孕啦!我这就是给她买的菜,让她多吃点,吃好点,孩子长得壮!说是预产期。。。。。。。。。。”宋爷爷感觉话匣刚打开,人家忙别的事情去了,拿着网兜捞鱼呢,根本没听的意思。宋爷爷的一腔喜悦没地扔。 然后宋爷爷就按照他心里觉得有营养的样子给媳妇做饭。 做饭的点儿要踩好,正赶上10点的时候开灶,一切收拾停当,打好包,打个车去媳妇单位,正赶开饭时间。宋爷爷本身不懒,骑车去都行,可怕路上把饭弄凉了吃了不消化。媳妇拉肚子,那不就是在拉孙子的营养吗? 从知道媳妇怀孕起,宋爷爷就不必每天去学校报到了。他只要等自己家的小孙子出来就行了。耐心,耐心。10个月而已。 媳妇到点就生了,是个丫头。胖丫头,一落地就有九斤,哪都圆呼呼的,媳妇太喜欢了,大笑着说:都是你爷爷的功劳,把你喂这么肥! 宋爷爷那个骄傲啊!感觉这孩子根本就是自己孕育的,因为一直是自己在喂她。至于是男是女,宋爷爷压根不在意。 有人看宋爷爷那么高兴,就故意泼冷水逗他:“你还那么高兴!你们老宋家的根,到这代就算是句号啦!” 宋爷爷乐呵呵地回:什么男啊女的,我不挑,是个孩子就行! 儿子媳妇都忙,亲家的厂子生意很好,脱不开身,就拜托给老宋说,孩子你能不能替看着,我们出保姆费。但家里没个老人不行,免得孩子给拐跑了。 宋爷爷那个激动啊!心说,你就是不出保姆费,我也乐意啊!于是满口答应说,没问题!放心吧! 小保姆春花,小孙女卉卉加老宋。 这个屋子又人多了,忙得不可开交。 半晌贪欢 老婆回娘家了,要去一个月,刚走。确切地说是被他连哄带架给劝走的,说得还在情在理:“好久不看咱妈了,想啊,你替我回去孝敬孝敬。”说老实话,他是感到厌倦得不行。每天固定的时间起床,看固定的一张蓬头垢面,吃固定的食物,散步走固定的路线,每周固定的时间做爱,完事后固定地抽一支烟。那种routine的感觉不是在杀人,是在慢慢地剐,剐得他有血流不出,有泪无名流。闷到极点的时候真想冲那张精品玻璃茶几一拳砸下去,听尖利的爆裂声,看手掌上的血,剧痛一下,那也是快感,好过每天麻木到懒散,象被温开水慢慢煮死的青蛙。老婆要再不离开一阵子,他就得疯了,没准压不住心头的渴望,某天突然蹦一句:“我们离婚吧。” 老婆走了。飞机上天的一刹那,他突然冒出个恶毒念头,万一飞机不小心掉下来,他顷刻间就是个自由的鳏夫了。念头一出,他就冲自己吐吐沫,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老婆再不好,她也是直系亲属了,即便是离婚也比咒她死强啊1何况老婆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不好。 以前通常是下了班就回家上网,等吃现成的。老婆临走前,忙活到大半夜,做了一冰箱的菜,按先吃后吃的顺序排好还贴上标签,满足地叹口气自我欣赏着,说:“至少能管十天的,你就只受20天的罪。”呸!总共就享30天的福,还被她克扣去10天。 不理她,自己出门找食去! 楼对面一排小饭店,随手推开一扇门都有半老徐娘涂脂抹粉难看得象老鸨一样地迎上来,堆着媚笑打招呼:“老板,搞两个小菜?”他怎么听都象电影里在问:“客官,这里的姑娘可标志啦!翠花,上酒。” 他点了一荤一素一冷盘,一盏汤,一包烟和一瓶啤酒。 这季节正是啤酒抢滩的时候,弹丸小店里居然站了一窝推销不同品牌啤酒的小姐,一色的短裙盖不住裤衩,身披绶带,就他这一瓶啤酒的生意都快打破头了。真是百样米养百样人,一瓶啤酒提成也不过毛把,都能如此卖力,可见生活没他过的那么简单。他要的啤酒叫“零点”,以前没喝过。不过,在他眼里,有酒就是享受的标志,至于xo与二锅头,没什么区别。区别还是有的。主要是零点小姐在推销那瓶毛把利润的啤酒的同时,顺便也推销了一下她那肉奶奶的大腿,都差贴着他的根了。他觉得都有肌肤之亲的嫌疑了,不买过意不去。不过这酒要是改叫“三点”或是“十三点”大概都会比零点有卖点。 老婆从眼前消失了,没人跟着后面嘀咕,臭袜子丢筐里,衣服挂架子上。不过他还是一如平常地遵守了规矩。边找衣筐边骂自己没出息。好不容易自由了,干嘛不把袜子扔床上享受一下?试着扔了,发现连自己都受不了那股味道,而且多年的家庭生活,好象已经习惯了整洁了。 打开电脑上网,打牌。真畅快,想打到几点就几点,没老婆在耳根催,“还不睡?”边打牌边抽烟,使劲抽。想以前,抽烟是见不得光的,得躲阳台上,或厕所里抽。这晚杀到天昏地暗,中途输急了还找来了网管,投诉对家作弊,一夜下来没赢反丢了10几分。抬眼看表,得赶紧睡了,明儿还要上班呢! 几天一过,总体感觉还是无聊,黄色图片一律裸着,a级电影一样叫着。以前梦想老婆不在了可以不必象老鼠偷花生一样掖着藏着了。老婆不在了才发现,原来这乐趣根本不在敞开了看小电影上,却是偷偷摸摸做贼上,反锁了门,边看边听门口的脚步,还后备几个正儿八经的新闻网站以备不时之需,必要时来个屏保护。看了黄片也急,老婆不在,连个泻火的地方都没了。唉!吃片维生素。以前老婆在家的时候,总适时端杯水,硬塞片vc什么的,好象好几天没吃绿色的东西了呢! 突然闪过的念头,去pub泡个妞吧,天知地不知,我知老婆不知。否则辜负了这30天的春光了,一生能有几回啊! 手里提着他的猎装,直奔三里河就去了。他选的这家pub,叫“深蓝”,deepblue。他走进去是因为这名字好象是一机器人的名字,好象下棋把怕挖懦夫给下得快气背过气去的那个机器人的名字。而且,深蓝好象有忧郁的含义,他给自己的借口是,我是因为想老婆想的忧郁了才不轨的呀!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由此可见,犯错误得趁年轻啊! 一进门他就瞄上她了。真够艳的!一头染得象板栗一样的头发蓬松在后背,象俞小凡一样妖冶。他就喜欢那气质,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女人也得分长相的,不同的功用得不同的长相。老婆就得周正,不施粉脂,即便施,那也得巧夺天工,淡到看不出来,与这名称搭配的打扮就是工作装,淑女装,围裙,平跟皮鞋。情人就得艳荡,这个艳荡可不是雁荡山的雁荡,她得是嘴唇性感到象元宝,抹着dark red的口红,睡裙下滑不溜手,一丝不挂,没事老端着酒杯凭窗眺望,装酷扮倩的那种。这女人就是这种。 他走过去搭讪。“小姐寂寞么,要人陪么?”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低劣手法。“给这位小姐一杯血腥玛俐,给我一杯白兰地。”这是九十年代的流行方式。现在都过了米来年了,新世纪都开始了,新时代要有新概念。 他掏出家乐福的会员卡,在她眼前晃一下,说:“fbi,你被拒捕了。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你所有的言论将会被作为呈堂证供。”她一点不惊地冷瞟了他一眼,果然沉默。“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以为你套上坎肩我就不认识你了?看见门口那块警告牌了么?”他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并不急于往下说。那女人冲他眯着眼一笑,说:“那块18岁以下不准入内的牌子?”这下楞的是他了。这是他随口编的,门口并无什么牌子,原本想抖个包袱引她注意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后面要说什么?“你多久没出来混了?结过婚了吧?而且我打赌,至少三年以上徒刑了。”这次是女人自己主动开口的。他说:“错,两年11个月零13天。” 抽烟,他们对薰着,喝酒,他们互灌着。他还被她拉到小舞台上尴尬地纽了两下。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一点了。边说着笑话,他脑子里就边盘算着怎么拉她上自己的床。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不伤自己的面子,万一她拒绝的话。说老实话,以前他也不是柳下惠,不过自从结了婚,他还真收心养性了。 “你夫人出差了?家里没人?今晚我不想回家了,你带我走吧。”她边细细吐烟丝,边说,眼都不看他,仿佛在说“再给我一杯酒”那么自然。因为脑子里还在费劲打鬼主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楞在那里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跳下高凳,拎上衣服,夹着她的腰,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一进门,她踢了脚上的鞋,高跟鞋象两只白色的小鸟,四散飞在空中奔赴不同的角落。他本能想起每天老婆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摊在地上的鞋子逐一收到鞋柜,工整摆好,有时还就势擦上点鞋油。 “不错,你夫人有点品位,家里很漂亮。”她径直走到酒柜前,抽出一支杯子,挑了一瓶红酒给自己满上。斜依在沙发上,一副天生享受的姿势。 当年老婆走进自己的简陋单身宿舍,进门就趴到窗台上嗅那盆太阳花,转头嫣然一笑说:“嘿!这花真美!”他当时回答说:“这是我屋里唯一的美丽,不过现在多了你。” 眉不皱眼不眨,一杯酒酒下肚了,喝雪碧也不过如此。而老婆,只啜一小口酒,就双霞飞红,很恼怒地用小粉拳捶他:“那么难喝还骗我喝!” 她走到音响前,选了一盘cd,播放着,是经典情歌,还是他最喜欢的一首,hotel california。有点意思了,他开始脱猎装,松衬衣扣子,抄起酒杯走到沙发前。她伸出涂满豆蔻的手,一把拉他入怀,把口中含的半口残酒吐入他口中,热吻。他觉得头晕。 她很主动,只吻了一阵子,便翻身上了他的腰,从他的额头吻起,一点一点向下移着。眼睛,眉毛,鼻尖,唇,耳朵。她轻轻噬他的耳朵的时候,幽兰吐芬。她的手指在他的颈项里轻轻划着圈,并不时探进他的胸膛在他敏感的前胸两点上轻轻蹭蹭。他心里痒痒的,人懒懒的,不过有那么一处景致从深山老林里开始向外扩张。他的little brother打算在半夜两点以后开始锻炼一下身体了。 她还是不紧不慢,象是调戏或是挑逗着,用她的如扇贝般的牙齿解他衬衫上剩余的扣子,并一点一点褪下他的衬衣。突然间,她用力抬起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腋下,用舌尖细致地输理他腋下的杂草。她的长发拂着他的肩膀,脖子,浓郁的香水味道很煽情。他决定有所动作,实在受不了她的风骚,如此地戏弄着他,他打算认真给她点颜色看看,小兄弟也不是白养那么多年,不让她见识点手段,老觉得被她压着。给个女人控制住了,丢了他偶尔野食的面子。 一扭身,他压住了她。沙发真的太小。当年老婆要买个l型旁边带小床的那种,他嫌占地方给否决了。早知道老婆有几年之后的先见之明,当时就该顺了老婆的意思买个大的。他跪在地上,一发力就把她给抱到了地下。她其实不重,不过婚后伙食太好,肌肉逐渐转化成肥肉,力量也慢慢由全身各处集中到关键部位。上次老婆讪笑他做爱躺在下面懒得动弹,他当时还嘴硬说,你懂什么,我这是四两拨千斤,小家伙赛过千斤顶。刚才那一抱,好象有点闪了腰。唉!after this,他真的要去每天做早操了。否则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的手很蛮横地就伸进了她的衣下,没什么好客气的,先让她热热身。将她的内衣直接推上去,他开始用手掌挤压她的胸部,并且在她的小葡萄上点两下,捏一下。这可是从品花宝鉴上学来的正宗学院派工夫。说老实话,书他读了不少,但能记住的,除了混饭吃的专业知识,好象就是肉蒲团,玉女心经之类的实用书籍了。 她还真应景,三摸两不摸,就开始配合地轻轻呻吟了,声音恰到好处,既不高,也不低,既不夸张也不沉闷,也许是他耳笨,反正听着象是真动情了。他心中不禁感叹,难怪自古男人都采野花,味道果真大不相同。虽说他现在是正在上演的春宫片的男主角,可是有鉴于很久没有近距离欣赏女人如此精细的表情了,他居然耐得下性子慢慢折腾着。他的手下探到芳草地,并拨开花丛寻找着机关暗道。他知道女人身上有个密码,按对了就通关无阻了。他按照公司保险箱的旋转口诀,左转30度,右转50度,平移至12点的位置,对准按钮揿一下,“啊~~~~~”随着她一声带着颤音的低叫,嘿嘿,果然,闻声见宝藏。 他放缓步伐认真做着准备工作。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啊!不晓得怎么搞的,他内心开始内疚,当他游刃有余地抚摩着身下的妙龄艳女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婚前跟老婆偷嘴的时候因为时间地点的局限,每次都跟冲锋陷阵似的,来似飓风去似泄潮,对他而言没什么不满足,只苦了没经验的老婆,每次还没尝到甜头就开始打扫战场了。那时候他的单身宿舍里还有另一个家伙合住着,每次老婆一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就紧张到浑身发抖。后来实在是无法忍耐这种偷偷摸摸的本应光明正大的革命行动,一狠心就去领了结婚证。婚后的好一段时间,老婆都还没从偷情的角色中转换出来,硬憋着不敢出声。 第一次下力讨好老婆,是读了一本科普杂志,英文的,翻译过来好象是“让你的爱人high起来”之类的。他以前是青苹果,只顾蛮干加出傻力,不懂什么技巧啊,手段啊的,包括在老婆之前的几个女人,他好象都没注意到女人也有高潮之类的事。反正他眼里女人都差不多,无论潮不潮的,总归叫唤就对了。他就喜欢听女人不同音调起伏的呻吟,仿佛是机关枪的润滑油,稍微抹一点,靠住百发百中,不射不归的。 那次,他认真做了一把功课,事前先自己躲着打了一下手机。这也是书上教的,如果怕自己不持久,就要先耗费点弹药粮草。光那个fore-y他当时就忙了一堂课的时间,是大学里上大课的一堂课的时间,连着上,中间不带休息,最后提前下课的那种大课。他印象里到最后半张床单都叫老婆给沾湿了,哼唧的他美得不行。老婆死拉他活拉他上来,他就不肯,喜欢看老婆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表情。那次是他老婆第一次体验欲仙欲死,完事以后,泪流满脸,瘫在床上无论他怎么再调戏她都不反应。他当时大笑说,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不应期了,就是无论你怎么叫她都不答应的意思。那次之后他足足享受了一周的总统待遇,老婆低眉顺眼,娇羞万状地每天把他服侍得妥妥贴贴,晚上早早就沐浴薰香上了床,乖乖躺床上等待他的临幸。以至于那阵子他老觉得肾虚。 小日子也美了好一阵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觉得夫妻生活的劲头没那么大了。老婆给他总结的规律,最初是日报,后改周报,现在是半月谈,只怕过了40得成季后赛了。其实他们的婚龄已经是近四年了。一直没要孩子是因为俩人都还觉得自己小,生活还没享受够。俩人现在上床那叫默契,比赛似的脱衣服,互相象擦背一样地和拉两把,从头到尾20分钟内搞定,还双双共赴仙境。只是此仙境与彼仙境好象褪味很多。 从这点上说,老婆还真是不错的。他感觉上他在走下坡路,而老婆怎么变得情绪激昂。有时候他都紧张到不敢拉她的手。现在老婆可是浑身是机关,不可随意乱动,不小心就摸着电门了。老婆有时候脾气不好,急噪,他也觉得烦,不过有时候静心想想,是不是没满足啊?得的情欲饥渴症。老婆有时候示好,拿胸紧贴着他的冷背,他是知道的,只是提不起劲儿,推脱说,我累了。老婆便体贴地拱在他怀里睡去。第二天还炖枸杞排骨汤给他补,就这一同样的借口,都不知道骗了老婆多少排骨汤了。 他是真觉得厌倦了,干什么都懒。再不吸口鸦片,只怕就此萎靡不振了。 他身下的女人已经目光涣散了,如果说她是他的鸦片的话,他到觉得他成了她的海洛因了,还是高纯度的那种。她可能比他还醉生梦死。她究竟在几个男人手下如此消魂过?有几个男人在她体内进出过?是喷在她体内还是涂鸦在她的光滑的小肚皮上?对了!他妈的,别忘了带套子,要是一时之欢换来痛苦二字,这可不是他追求的。他脑子里出现了大幅的公益广告,好象是挂在长安街口的,硕大的aids字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靠!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今儿就放肆一把吧!他在她耳边低语:“wait,i will be back soon。”他并不确定她懂英文不懂,不过这时候跑出去拿套子总归是煞风景的,好象用点儿洋文就有意境了。他光着膀子,裤门半敞着,皮带松弛着就奔进了卧室里,他记得保险套在床头柜里,靠老婆的那一边。每次都是老婆细心替他打理好一切。在他顺利找到保险套并用口撕开封口的一刹那,他抬头看见了床头他和老婆的大幅结婚彩照,精致地包着框。老婆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那个笑醉死人。 他冲那彩照上的明星老婆双手一抱拳,念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得罪了。就边褪长裤,边往客厅走去。 结婚时刚开始流行什么艺术婚纱摄影,所有的新人都套在一个模子里,化流水线妆,穿摄影制服。男人对此类事情必须报以12万分的耐心,无论老婆以什么形象出现在你面前你都不可露出内心的吃惊,要保持大面上的绝对平静,最好略带欣赏的眼光,附和上两声虚假的赞叹。这是他这位有经验者的感悟。当时因为缺少前车之鉴,他犯了绝对错误。老婆从化装间款款走出,脸上带着自以为自己是希茜公主再世的自信的时候,他居然手捂胸口向后夸张地倒跳一步,好比周星池在做戏。他是着实给吓着了,老婆真似吊睛白额大虫,眉毛一律剃光,画了一条半长的^型,嘴唇如刚吃过死孩子般血红,而脸上刷的白粉比家里刚刷的墙还夸张,老婆保持着面部表情的绝对静止,还跟他解释,“千万不能笑,一笑粉直掉。”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呀,还不如你本人好看呢!”旁边的化装师高傲地损他:“你懂什么?这是流行美。人在镁光灯下的妆是不同的。没见刘晓庆在武则天里的装束?人家都50多了,看着还象16岁的少女,那都是化装师毛戈平的功劳。”他没听说过什么平不平的,但还是自信那刘晓庆若被这化装师一画,演暴君杀人那是绝对妥帖的。 她居然在拨弄自己身体的琴弦以保持在他不在身边的期间内高昂的斗志。这场景令他有些别样的兴奋。男人喜欢淑女,看她们优雅的姿势,听她们不苏的谈吐,见识她们与自己不同的举止风范,感受异性的温情;不过,说老实话,一旦如初生婴儿般赤裸相对了,男人的兽性便暴露出来了,与之相匹配的豪迈与迎合更适合狂放的运动。就好比天天吃精致小菜,偶尔还是需要吃点糙米苞谷;天天对着塞尚莫奈,猛一看非洲部落的手编草席也觉得艺术不减一样。经过刚才那一打岔,他的小弟弟有点泄气,他依偎在她身旁,把她的头轻揽到自己的腿上,拉她的手过来,用她的兰花指拂弄自己的小山丘。她漫不经心地上下轻压短笛,娴熟程度仿佛是专业演奏员。不好,演奏员练完指法以后开始要练口型了。她把头渐渐凑近,哀怨地抬头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理解那眼光是哀怨,然后听她低声从胸腔叹口气,隔着他的白色内裤与弟弟说着悄悄话。弟弟怕是耳朵不好,不自觉凑近些妄想听得更真切。唉!现在叹气的是他了。没办法啊,不听指挥。怪不得人说,老大管不住老二呢!他是想让它往东的,可恶的它跟着她就往西了。人生命中最大的悲哀是你不曾真正拥有过任何属于你的东西,无论是老婆也好,孩子也罢,他们也许依附于你,也许爱你需要你,却不属于你。你身体的一部分也是如此。你要尊重他们,把所有一切都奉为独立个体,你要辛苦养活他们,却不能让他们听命于你。他们坦然从你这里索取,但你始终都要记得,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脾气,他们是他们自己。 她的吴侬软语都沾湿了他的前襟了,她和它之间越发亲密起来。奇怪,以前一直觉得老婆的婚照照得象别人,每次看着别扭,今天才发现,那照片还是象老婆的,尤其是那意味深长的笑。每当他撒些无关紧要的小谎的时候,他觉得老婆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揭穿他,神秘地笑笑,让他心虚,并一次谎言以后老实很久。 他把手指塞进她的口中,辗转地转着圈地让她舔湿润了,他想做些挖掘工作,类似于古墓探宝一样。她突然抓住他下滑的手,说:“不要,我想要你吻我。”他俯下身去寻找她的唇。她别过脸。他顺着她如丝般的芊芊玉颈溜到那两个半月上,轻咬着红宝石。她还是不乐意的样子,用手轻轻推他。他已经下探到如蓓蕾般的肚脐附近了,实在是无可躲藏了。他的脸在她的平坦小腹上来回摩擦,让她感受胡茬痒痒的痛。 他不是不懂她的含义。他在犹豫。这种事上他与普通大众没什么区别,既不是保守,也不算开放。别的什么都可以,只这一口,他不算太喜欢。就算人是自私的吧,在给予与索取这两者之间,他更喜欢索取。以前夫人也或明或暗地扭扭捏捏地示意过他。他只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不为什么,也许内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个人,是个男人,尊严还是要要的。他也搞不明白这码事如何与尊严挂上钩了。从这点上说,他觉得女人的奉献精神更大些。他疲倦了或是不想了,夫人就会很温存地软玉包容,一点一点让他雄风大振。最初他看见夫人在他身下悉心劳作时,内心既是激动又有感激,会报以感恩的心去婆娑老婆散乱的长发,不过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了,认为这是家庭生活中必备的工作,若少了这一环,到似吃饭不喝汤,睡觉不洗脚一般不自然了。老婆也曾抱怨过,略带娇嗔的那种:“不公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服务你?”他则狡辩说:“各有所长。俗话说长舌妇嘛!长舌不是缺点,它好工作啊!我不行,我舌短,瞧!”他特地翘起舌头让老婆看他的舌带,的确比较短。这也是他不善言辞的原因。他是那种一紧张,说话就有点结巴的人。不过他注意过,不少男人都下意识结巴。每次看到笨嘴拙舌的男人他就心生好感,颇有同病相怜的惺惺。 老婆曾经跟他说过:“你一撒谎我就看的出来。每次你撒谎的时候,眼里就放出真诚的光芒,可惜你的小动作不经意间就泄露了你的秘密,你撒谎的时候,止不住揉搓自己的大拇指。”为此,他特地照着镜子纠正这一该死的恶习。以前看赌神电影的时候,好象周润发演的老千就有这毛病,没想到这一富贵的习惯也被他传染上了。不过最近他已经改了说谎的习惯了,确切地说,他的遮掩的本事又步入了一个新的台阶。他会避重就轻,他保证,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但不是所有的真的都说出来。这就是技巧。因为说谎是件很麻烦的事。老婆曾讽刺他,“每次记得把自己的谎言写在记事本上,隔两天翻看一下,免得谎言多了自己也记不得。”他也头疼,为保持前后一致着实费劲。最讨厌的是,谎言原本应该是关键时刻才用的,说的溜了,就习惯成自然了,连一些可有可无的事也随口抹上蜜。这不是好习惯,会令他的信誉度由aaa降至ab。自从跳出那个蠢笨的怪圈以后,他觉得轻松多了,选择性语言比信口开河要方便得多。 他抬起头来,冲身下扭曲如蛇的她眯眼一笑,说,“知道我最讨厌什么食物么?”她正在兴头上,楞了一楞,说:“蛋糕?”他说:“错。方便面。它又叫速食面。另外就是肯德鸡,麦当劳。这些食物只能起到饱腹的作用,失去作为美食的享受作用。我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吃我老婆做的饭,经过长时间烹调的,色香味具全的家常菜。”他坐起身来,将她也扶起,从地板上捞过凌乱的内衣,给她套上,从背后系上扣,并拍了拍她的背,扶着她的肩膀说了一声:“对不起。”她如坠雾里不知所措。好在也算经过过大风大浪,她轻轻笑了一声,说,“别抱歉呀,我也喜欢吃家常菜。不过真饿了,也是来者不拒的。”当着他的面,她款款套上所有的衣服,冲他眯眼一笑,眼如弯月亮:“好男人,不多了。” 他也收拾停当了,拉着她的手说,“我送送你,太晚了。”她大笑,说:“你还真不做作,好事不成情谊在嘛!不那什么了都不能留我睡一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忍心赶我走?”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还是送送你吧,与野兽同眠不安全。”就势做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她笑着说,我们俩到底谁是野兽? 她拾起地上的鞋子,提在手中冲他一挥手说:“都不必客套了,我自己可以走。你别跟着我了,打扰我的下一次艳遇。白白。”说完光着脚走出了门。 她的脚很纤细,皮肤很白。当时应该吻一下。他还在后悔。 待她走后,他如特工般仔细收拾家里的一切,甚至心虚地特地把她喝过的酒杯洗了又洗。他感觉女人是天生的特务,即便一切没有疏漏,也怕老婆能象狗鼻子一样嗅出别人的味道。在掸平沙发的时候他还真揪起了几根栗色长发。他仔细将长发缠绕在指间,仿佛又看见她妖媚的长发和饥渴的眼神,不禁又一阵心神荡漾。 次日,他一觉睡足后,拨了老丈母娘家的号码,接电话的是老婆:“老婆,我阳痿了。昨天带小弟弟出去散步,洗头,哪知道小家伙死倔,又认门,不是自家门抵死不肯进。我伤心死了,快来安慰我。”他以前在家胡说八道惯了,什么讨二房啊,打墙扒灰呀之类的玩笑百无禁忌。估计老婆是不会当真的。果然,那边传来一阵娇笑:“好啊!背着我干坏事呢吧?我走前在上面贴了咒语封条的,嘛糜嘛糜訇,没有我的解咒,自然不听你指挥。开玩笑!到底是党指挥枪还是枪指挥党?原则问题不能马虎。虽说小弟弟从所属地界看归你管。但从行政隶属关系上,他可是我的属下,你没辙啊!” “老婆,有点想你了。是他想不是我想。我是担心,怕从此不中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让咱们的导弹试一下火力。”他开始死皮赖脸。“要死!你老丈母娘就在边上,你怎么口无遮拦?”老婆抱怨。“怕什么?咱妈又听不见。”“我刚洗了头,正在吹风,电话免提着。”“啊~~~~~~!”他大叫一声,本能迅速放下电话,脸发烧。 十分钟以后,老婆打电话来说:“吓你的,死鬼。三天后回家。” 放下电话他就直奔冰箱去了。冲着冰箱发愁。是把这一冰箱的东西都扔了毁尸灭迹呢,还是一脸真诚地跟老婆说:想你的时候就打开冰箱,见菜亲卿如晤? 公元2001年3月16日 老婆莫小雨的日记: 2000年3月16日星期四又在下雨 靠!刘雷又不知哪根筋搭住了!我知道靠这个词粗,从女人嘴里出不雅。引未荷的话说,当你想说靠的时候,记得发音成x,读如叉。这样既文明又动听,更具遐想的魅力。而我认为这只能是未婚女人勾引男人故做娇嗔的把戏。当你气急而又无法发泄的时候,靠!还是靠最解气。 他都半个月不理我了。开始还没发觉,直到头两天前我欣喜若狂地奔回家告诉他我升部门的头儿的时候,他不冷不热地藐了我一眼我才知道,哦!那个怪物又生气。 我知道他不平衡,总落后于我。同去学驾车,我先拿到驾照,同去工作,我涨工资永在他前头,可这能怨我么?看我付出了什么他付出了什么。我加班的时候他正打宝龄球,我读书的时候他正上网聊的欢,这般工作状态怎么和我抗衡?当年追我的时候觉得他挺向上的呀,至少每天装模做样地单找有女生的地方举哑铃。不管动机纯不纯吧,好歹胳膊上的小老鼠是出来了。现在呢,靠!腹上的那六块都团结到一起了。我不是爱虚荣,身材差我可以忍受,相对的,我倒更实际,你也不能差到影响我们的性生活呀,一到床上,无论怎么激情万丈,等实干的时候,一定是一句“你上来”。除了女上位他什么都不肯尝试了。 这不是懒是什么?至少证明他臂力不够了。而且性欲低下,居然能憋大半个月不沾我,看样子是对我失去兴趣了。 女人30了真要命,身体的欲望是不由你控制的。无论你工作有多么疯狂,精神有多么疲倦,欲望还是想来就来门也不敲。刘雷要是再不用我,我就要吉屋出租了。早上办公室里来了新同事,他既不高也不帅,可当他斜依着隔板,用那种探究而略带嘲讽意味的眼神打量我的时候,我立刻起了反应!克制克制,办公室恋情是最要不得的。向来为我所不齿。跟上级吧,别人就怀疑你的工作能力了,(那风骚娘们是靠什么爬上来的?)跟下级? 已经有人在声讨女上司性骚扰了,我可别去吃那夹嘴的螃蟹。爱情丧失了新意,生活失去了目标,豪情没有了追求。该换种方式过了。我没离婚的意思。这么多家当,分起来该多麻烦啊,虽然当他说离的时候我嘴硬地说离就离!who怕who?我试图跟他谈了,可他拒不张口,只当我不存在。 刘雷,你到是想怎样?为什么生气到是吱声啊!我们在一起都7,8年了,你老叫我象初恋时那样费心猜度你的心思,有三十岁的少女了么? 哦!对了,未荷说她恋爱了,恋爱不奇怪,都27,8的大龄了,轮班也该轮到她了。奇怪的是,她说对象是一网上认识的男人,这能叫人相信么?她别是一个人憋久了得了幻想症,把所有理想中伴侣的样子都强加到陌生人头上。那都是什么人呀!据说是高中肄业,待业在家,有了老婆的男人。这,这,这,不是搞笑嘛!都文学硕士的未荷,号称俗人不入法眼的她能看上能看上这样的?问她有没有网上性爱,她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说“哎呀,你都说些什么呀!纯聊呢!”小样儿!虚伪!纯聊谁陪你呀!要我看,网上性爱倒不错,既爽了又不失去什么,最少远离了爱滋和怀孕。憋急了我也去试试。改天问未荷要那人的icq,先尝尝他的手段。 晚了,该睡了,唉!换件性感的内衣再挑逗他一次吧。倒不是我想,算是我为婚姻献的身吧!闹的我都够了,如此委曲求全,该拿诺贝尔和平奖了! 不利的羊年 豆苗在一天里好象失去了全世界。 先是跟劳工,当然,现在应该算是前劳工把财产认真估算完以后,交到法院等候分配,然后两个人居然快快乐乐越了一起去当地比较热闹的一家火锅店撮了一顿。跟结婚时俩人偷偷摸摸自己跑饭店庆祝一样,离婚时俩人又庆祝了一番。 前劳工说“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啊,有蟑螂了不要大喊大叫,没人替你捉;不要在家里投耗子药,鼠辈也是有生命的;晒衣服的时候不要站在板凳上把竹竿举着撑到外面,要记得自己住在7楼上,往后也没那个男人拽你的手不让你掉下去,万一不巧真掉下去了,人家还以为你离婚想不开,自杀抗命呢!体重不要天天秤,因为早上轻,晚上重,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你还是一到傍晚就冲过来爆打我,说自己又吃胖了。我一直没搞懂,为什么你瘦了是我折磨的,你胖了也是我折磨的?"豆苗笑了,说,因为你把我气浮肿了。 "还有,离婚了你就是自由的女人了,但本着对你自己负责,对你前夫负责,请一定不要随便恋爱,万一不小心找到象雷奥那多那样的小垃圾,既不帅又不高的,很丢你前夫的面子,好象你黄鼠狼过窝,一窝不如一窝似的。恋爱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豆苗扮谨慎遵从状低眉顺眼主动称是是是,然后突然抬起头来说"你以为世界上还能找得出比你牙更黑的人吗"前夫不屑一顾地说,那是我为防止整日被女人骚扰而特地抽烟10多年弄出的伪装,一直都不舍得洗,唉,真是麻烦,又要单身了,又要回到那个整日被女人追得无处可逃的岁月了。。。。。。。。 豆苗提溜着包进门,将脚上的鞋子冲天甩得老高,眼看着鞋子直接飞进厨房的门, "射门",豆苗很是得意。"拜托,如果你还想再次嫁人,请不要在你新任男朋友面前表演你苦练三年才铸就的绝技。今天还算好,餐桌上没放着骨头汤,可记得上次你把鞋子踢进骨头汤还强迫我喝下去的可怕经历了?阿弥陀佛,幸好我抽身了,以后此类痛苦我将幸灾乐祸地看其他男人忍受"。前夫跟着进门。虽然离婚了,不过必须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半年,直到房子售出为止。 “我怎么那么倒霉?都离婚了还要听你整天唠叨。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俩离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一是因为你太爱打游戏,二就是因为你的唠叨在年龄基础上呈n次方的形式增长。” 豆苗径直走进书房,打开电脑上网"你能不能把你肩膀上的包放下再上网?换了衣服,最好洗个澡。不然你会这样背着包一直到半夜三点的。"前夫孜孜不倦地继续抓紧最后半年改造豆苗,"干你p事。你以为你还是我的谁谁谁?以前看在你持有国家办法的资格证书的份上不敢回嘴,今天不怕你了,我想怎样就怎样。"豆苗头都不回."我对你有责任的,从我上岗到现在6年了都没能把你改造好,你还是乱丢废弃物,乱排污水,最后半年的整改期限了,万一再没成效,我不好向你后任丈夫交代,说我管理不严,好象我败走麦城似的。"豆苗冷笑一声:"哼哼,下岗职工心系老厂,不发工资照样守望厂区啊?放心,等引进了外资,招收了白领,自然会有人来打理这块园子的,也许外方管理技术了得,使旧貌换新颜也没一定。” 撞车 她打开门的一刹那,我就呆住了。想逃。 才四年不见,昔日同居一室的同学,而今住在新加坡唯一一座小山头上带游泳池和高尔夫练习场的豪宅里,刚才我累死累活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指示牌说此路通往私人地产,请登山者绕行。 你知道新加坡的私宅是什么概念吗?当然若从气势及广阔程度上,一定不及英国温德斯汉村的updown court乡村别墅,但若折算单位面积的话,尺尺贵过那些世界毫宅排行榜上前十名的价格。曾经看过报纸报道,一对老夫妻闹离婚,把共同财产——一幢看上去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简直都怀疑是否能找到买主的屋子给处理了,居然卖到1500万新币。 所以当我徒步爬上这163米的“高峰”,曲里拐弯摸到绿树幽掩的洋房的时候,我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该屋主人定是巨款,我该当初多要点代课费的。 然后我就与昔日特别不屑的那个人见面了,而她竟是该毫宅的女主人。 她也楞住了,然后温婉而韵味十足地一笑说:“我女儿的家庭教师竟然是你?” 我随她走进大厅,琉璃幻彩的吊顶灯从四层直坠到几近头顶处,看起来象是从冰雪的山上融泻下的水珠。大厅的装修透着金碧辉煌的欧洲宫廷式恶俗,倒真是与她往昔的气质相符。当然,今天再见她,却是无比素雅,似嫁了人后脱胎换骨。 我随她走上四楼,脚踩厚如松针的地毯,竟会感觉出脚下羊毛被鞋底践踏至翻的柔软。我的胃开始泛山西老陈醋一样的酸。想当年,我们都在美国研读东亚史,我累得鼻青眼肿,整天想着怎么搏那来之不易的半奖,以免流落到餐馆打工的命运。若是混得好,搞不好毕业后找个大学的研究助理职位,然后开始熬绿卡。而她,那个不求上进,整天对着宿舍唯一一面镜子独自贴花黄,早上占着厕所不出来,光洗脸都得浪费半小时,叫我恨得牙痒痒的人,到最后,竟然。。。。。。人生如戏啊! 我一边爬楼一边掩盖内心的羡慕妒忌,淡淡地说:“你这要是每天爬四楼上下,也挺锻炼身体的。”她仰头在前面带路说:“不会,楼的旁边是电梯,但通常我不上来,都是佣人带老师去孩子的房间。今天因为是你,我亲自带你去。” 她的孩子才两岁,话都说不完整,却已经请了家教开始学汉语。我印象里,她以前应该是南大中文系毕业的,不会比我这个北大中文系差些许,不懂她摆什么谱。等进了房间才发现,她跟女儿竟然说的是英语——而且带着地道新加坡腔,有股海南鸡饭的味道。 一小时课毕,她在楼下偏厅等我喝下午茶。 两人不着边际地聊天。她问我怎么来了新加坡,我答因为在美国,我无论多努力,这个专业都很难留。博士读到一半终于醒悟了,趁中国强势的份上,赶紧到新加坡来淘金。这里教中文很吃香,若是努力工作,小康还是混得上。 她忍不住问:“你每个月究竟能赚多少?” 我答:“如果课安排得满点,自己辛苦点,拿满了可以拿到四五千。再加上给报社供稿,六七千总是没问题的。”我已经知道自己与她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在没遇到她之前,我一直以自己的收入为骄傲。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露出以前参差不齐,到了美国花大价钱,与我同学的两年期间内一直戴着牙套并最终整成现在扇贝一样莹润的牙齿,嘴角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可见,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现在都不知道如果每个月只有七千块该怎么活。” 若是四年前,我一定鄙视她这种不劳而获的寄生虫,整天连上课的时候都在勾勒嫁入豪门的梦。她那时候就嘲笑我说,女人读书目的不是为了养活自己,却是为了给嫁人增添魅力值,若真是一门心思钻进去,多了啤酒瓶盖一样厚的眼镜,难免瞄人不准。 但经过四年的漂泊流离,我苦心经营的学问让我半年处于饥饿状态找不到工作,连逃至新加坡的飞机票都是当年我笃信爱情却把我抛弃的初恋为撵我走赞助的,我已经拿不出嘲弄的勇气。即便人家嘲弄我,我还忍不住流露出无比仰慕的神态。 有些人永远拥有一副清醒的头脑,人生的每一步都算计清楚,并把青春当成一种投资,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源源不断有回报。 而有些人,则总在跟风,在人获利的时候才跟风然后被套牢。 这就是命运。你逃不掉。 我不打算继续奉养我的清高了。我不打算在即将步入三十的黄花年纪依旧继续浪费最后的资源了。 我突然就把醋坛子放平,特别诚恳地请教:“姐姐你教我几招,当年,你是怎么从万花丛中把蜂蜜给采出来的?你是怎么在那一大堆人群里把卓尔不群的姐夫给抓住的?再不学,我这四年又荡掉了。人生不能总在交学费。你要拿出拯救灾民,做慈善的心同情我,可怜我,让我快步踏进豪门并甩都甩不出来。” 她笑了。 为我兑上点玫瑰花茶说:“很简单。你只要在下雨的夜晚,撑着一把中国特色的油纸伞,穿上旗袍式的丝绸开衫,脚踩一双绣花鞋,站在银行的长廊下面等待,看有帅哥从转门走出,开一辆奔驰或宾利开过来,你就急奔而过,擦车而倒,并在雨中扔下那把被雨水沾湿的油纸伞,静静横卧在车前,这时候帅哥就会手足无措地下车,急奔到你身边,唤你,并摇你,你缓缓睁开眼睛,雨水混着泪水顺着睫毛坠落,艰难站起,一咬牙说,我没事,然后一瘸一拐仓皇而走,留下帅哥独自愧疚。他若不追过来,你就折身去取油纸伞,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再眩晕着轻抚脑袋,等他来搀。他会给你留张名片。你并不急着去call他,却在他的挂念和情思堆积到无处奔腾的时候你再给他个电话,怯生生一句喂——他就是你的了。” 我真的要五体投地了。 “这样的经典你都想得出?你真是。。。。。偶像啊!” “这经典不是我想出的。当年的张爱玲见胡兰成时候那种超脱的装扮,后来潭盾的太太勾搭潭盾的伎俩,我都采纳了。我早就告诉你,读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做学问的。” 我受益匪浅。 取得真经后,我就要折返故土了。我既有了这等锦囊妙计,为何要被拘泥在新加坡这样弹丸的地方?我要回中国,回到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在中国那疙瘩,凡是开奔驰宝马的,那若不是太子党,定是官商。随便套一个,此生吃喝不愁了。别跟我谈什么爱情或事业,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人生的高潮。 我谋划了。 我盯那男人好多天了。他开宝马7。他总是单身在外逛。他住在郊区的大别墅。他也不算老。 我撑着把油纸伞,穿着夜礼服一样的旗袍,按黄金甲那样把胸裹起来,踩着一双苏绣加海珠的绣花鞋,在雨夜里,在他从酒吧回别墅的路上,恰巧擦过他的车身,就势摔倒。我闭上双眼,等他下车将我扶起,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然后将他此生拷住。 他下车了。 再近点,他再近点,我就睁开我按韩式美容割的双眼皮,一眼把他媚倒。 可他不走了,他惊慌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掉头径直走进驾驶座。 他开始倒车。 居然想逃!我这千年蜘蛛精好不容易才布的网!我正要起身,只见他将车向后一倒,然后猛踩加速器—— 我看见 那辆宝马七在我的头顶越过,将我新割的双眼皮碾成碎片,我的胳膊和腿四分五裂。并且,他又来回倒了几次,直到我的血把整个车胎染成残阳。 他对着我身体的碎片说:“对不起,与其把你轧残废,不如死了,大家都省心。” 现在,我就在地狱与天堂间游荡。 我的左边,戴安娜和格蕾斯凯丽在打扑克,我的右边,珍妃,杨贵妃和穆桂英打麻将三缺一。她们见到我,淡淡看一眼,切了一声道:“嫁入豪门有什么好?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讪笑着问:“姐姐们是在等我吗,只等我到就开桌?”说完凑趣坐在桌旁。杨贵妃瞪我一眼说:“你离象我们这样修成正果还差一段里程,你过来,是看茶的。” 笑靥依然 临毕业前的那个冬天,学期快结束了,班主任拿了张表来找豆,说:“按规定,前三名可以专升本,你快填了表,下学期到本科班去。”豆那时正是多事之秋,一个不留神,恋爱多年的男朋友叫人给勾跑了,正整日以泪洗面呢,哪有心思想这个,仓促间做了个一生最大的错误决定,“您让给别人吧,我读书读厌了,想出去赚钱了。”班主任欣喜地迅速收回表格,都不给豆反悔的机会,班里为这名额都争破了头,还有傻子不要的。 半年后,豆踏进了省轻工进出口公司的大门。豆在校的时候,成绩好,人美嘴甜,公司老总在一次联欢会上见过豆主持节目后,就对人事部主任说,把她搞定。 轻工,同行们又称之为美女公司,里头的业务员女多男少,个个如花似玉。广交会的时候,那会馆里乌烟瘴气,大家称为看的见硝烟的战场,十八般武艺任你耍,应验了老邓的话,不管是黑猫白猫,逮的住耗子的就是好猫。粮油公司的小伙子累的满头大汗,客户无动于衷,这边轻工小姐的的超短裙只轻轻一略,客户就跟着跑了。轻工搞样宣的小戴那也是个中高手,把样品柜置办得极高,小姐们得站在凳子上拿,手起裙落,裙底风光外泻之时,便是拿下定单之日。在客户眼里,东西都差不多,价格也可随意侃,硬件相同的条件下,软环境可就重要的多了。 有主外的,有主内的,豆主攻内部小环境,绝活是陪吃饭。商检局,经贸委,财政厅的领导没哪个不认识豆的。按类分,豆是狡猾的那种,快赶这里的雪狐狸了,说起话来既俏皮又婉转,看见领导眼底流露着衷心的崇拜,卖乖的程度是不怕恶心,就怕不恶心。其实豆对这三陪的事简直痛恨到极点,觉得低了自己的身份,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参加了游戏就得守这规矩。在饭桌上豆只劝酒不喝酒,说几个小典故,凑两个段子,这桌上的气氛就其乐融融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豆的大伯是省里的政法委书记,副省长,所以但凡公司有难,大多豆出手相救且马到成功。 豆那短命的爱情拉开序幕缘于一次事故。外贸生意如果有配额那将进行的非常顺利。轻工是做三类产品的,年年能拿到的配额都少的可怜。那一年经济形势下滑,而公司的任务又太重,如果拿不到大笔配额,公司的压力会很大。豆得令去公关外经贸委主任。豆第一次碰上好色到不顾脸面的男人,跳舞的时候那不安分的手一直在豆的胸部游走,令豆欲吐不能,结果那场舞跳得象比武,两人一直玩着太极的推手。豆胆小顾脸面,不是那种一气之下立刻拉脸的人,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一上了老总的车,泪就止不住下滑,无声,但如泉涌。老总默不作声,一直递纸巾,直到纸巾用完。最后说了一句:“原谅我的卑鄙。以前那么难我都挺过来了,没配额我一样行的。以后你不要去了。”就为这句话,豆爱他到现在。 第二天老总没叫豆,自己单枪匹马去就义去了。豆是自己花钱打的找过去的。一进包厢象没事一样嗲着声说:“有好吃的不叫我,没良心啊,梁主任。好在我属猫,顺着味儿就过来了。”吃饭的时候手一直被那狗屎握着,从那以后只要一看见男人大手肥厚而绵软的,豆就恶心想吐。饭毕豆推荐他们去桑拿,然后成功脱身。当年公司成功拿到配额,同事们向豆作揖的时候,豆想其实桑拿小姐无论是做外贸或是内贸,总之在搞活经济上都略胜一筹。 豆有了心事,和老总的关系顿时微妙起来,人多的时候大家一起逗笑,两人独处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总的沉默令豆无所适从,很怕看那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 年终的时候,豆拿了生平最多的钱,23万年终奖,现金,大家都看见豆是提了个麻袋去扛的。那是财会经理做秀的结果,意在鼓励大家多多劳动吧,豆觉得自己是只光屁股的猴,配合耍猴人,露出自己最通红却不光彩的部分示众。 第二天,老总把豆叫到办公室,示意豆坐下后,开口说,“你走吧,有了这笔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你要我去哪?”豆突然间抑制不住眼泪,“我又没有得罪你,也不招惹你,干嘛赶我走?”“这里不适合你,我不忍心看你变坏。我在这都十几年了,看够了来时是荷花,走时是裹着淤泥的藕。开始是抗争,后来是麻木,再后来是迎合并乐此不疲。我给你联系了学校,但要你自己考tofel,给你三个月假,考上了就走,考不上也别回来了。猫有九条命,而你只这一次机会。” 豆真不想考上的,宁可自己沉沦去,让他看着更心痛。可还是考上了。豆恨到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就远赴他乡了。 老总更决绝,据说曾来到豆所在的城市公干,却既不打电话,也不问候。当豆知道消息奔赴宾馆的时候他已经在归途上了。豆斜依在他曾睡过一周的的房间门上,恹恹地想,这是我的自做多情罢了,他甚至没把我当个同事待,起码同事之间也该问候一下的。 当豆转身欲离去的时候,侍者捧着洁白的百合来到面前,百合的叶片因干涸而泛着惨淡的黄丝。豆抽出卡片,上面飘洒着熟悉的字体,一如当年在发货单上签的“同意”。 “纵使樯橹灰飞烟灭,笑靥依然。” 饮食男女 “春晓,给你个任务,把这个财神摆平了。”老总头也不抬地边签字边吩咐。“不行!我这个月要出货,得下工厂盯着,出了问题,亏损算您的算我的?”我抗议。老总停了笔,认真端详着我的抗议。“你还真的出趟马,这个人看着就不是凡角,我怕王小勤之类的人出马要适得其反。”“您别打一个捧一个了,用着我的时候,小勤就是渣滓,用到小勤的时候,我在您口中怕也是堆垃圾了。”我不满地抗议,“好歹我也算书香门第,你老把我当勾阑院的使。”“我认真给你分派任务,你别老贫了,我去给蒋科长打电话,你那摊交给他。晚上在大富豪春江花月夜见。” 王小勤是公司办公室主任,人称末代妖姬。那妇人的风韵发挥到淋漓尽致,未曾开口眼神就先到了,笑起来眼睛眯成个月牙儿,再加上她大方的做派,通常没什么人拿不下的。这次来的是何方神圣? 下班铃一响,我提着包就直穿马路去了大富豪了,大富豪就在我们公司对面。刚到包厢门口,老总就拉着我训:“怎么穿着制服就来了?也不换一套?妆也不化,不严肃!”“不就是陪吃饭嘛!我又不卖色相,看不惯,你现在去拉小勤。”我极不高兴。看老总恶狠狠地用眼挖我,只好再解释,“今天我就是穿着工作装上班的,总不能再回去换吧?实在不行,我抹点口红。”“算了,先进去吧。” 一进包厢我就看见他了,顿时有眼睛一亮的感觉。原来男人也有让人心动的长相。儒雅,我想,就是这两个字了。 “这是春晓,这是万科的老总林奇。”刘秘书介绍到。我突然间一抛往日的大方与热情,只矜持地点了下头,在他的直视下,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风含情水含笑。我开始后悔自己穿的太寒怆,不能以同样的眼睛一亮回报他。 饭桌上大家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绕来绕去绕不到点子上,我到最后都没闹清楚林老总的公司是干什么的。我只一直闷头吃,一句话也不说。我感到了一股来自男人的压力,怕一出口就出错了。虽不抬头,我也能感到老总的眼睛恨不能吃了我。最后老总终于忍不住了,说:“我们的春晓以前是个小麻雀,唧唧喳喳,今天怎么哑巴了?来,凑两个笑话给我们听听。”我第一次觉得老总不太识相,我好不容易在儒雅面前保持的淑女形象一下就被他给捅破了。唉!反正也没什么形象了,索性不那么累了。“我这是馋的。你多久都不拉员工出来吃饭了,我赶紧先跟螃蟹和三文鱼打个招呼,熟熟脸。”我又开始露出我那虎牙了。“吃的怎么样?”林突然开口问候我,眼底漾着一丝笑意,让我没防备。“还行!要是能有个冰激凌压压惊就圆满了。”我舔了舔嘴唇,翻了翻眼睛。“没听说过中餐有上冰激凌的,下次去吃西餐吧,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林的声音也很温柔。我喜欢看他的高高突起的喉结,还有他很有棱角的下腭骨,很男性化。 那天我的话并不多。后来林跟我说,他从看见我一个人把一盆虾都剥了吃,虾皮堆得高过我脸的时候就喜欢我了,一个不做作的女孩子。既然我那不雅的吃相他不介意,我也就懒得跟他解释其实我那是紧张的。通常我感到压力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很机械地重复一种单调工作。 “林奇要投资我们的皮革厂,我费了好大劲劝说的他,你盯紧一点。”老总交代。“他是干什么的?”我问。“他的生意很不错。我也搞不太清他的背景。你想,我们这样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司都有求于他,应该不是太赖吧?只知道这里的琥珀山庄他投了很大一笔。去年的股票市场有三支牛股是他背后操庄。”我吐吐舌头,“款儿啊!我喜欢!”“具体他干什么的,你问他不就行了?”老总言下有意。“唉!您当老总真屈才,国家情报局长都赶不上你,你太会用人了。”“嘿嘿,我就是范蠡,把西施派出去打探消息。”我白了他一眼,又占我便宜,他不知道范蠡是西施的情人? “春晓,我是林奇,还记得吗?”只两天过后,他就给我打电话了。我谙熟此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两天白日梦里都是他,但,我还是犹疑了一下,用英语问:“who?”“你忘性好大啊,只两天就不记得我了。”他的口气里有悻悻的感觉。“哦!哪里呀!我忙昏头了,有事么?”据说空手套白狼的时候要欲擒故纵。我试试看这招管不管用。“晚上有个应酬,我想你跟我一起去,没打扰你的约会吧?”“和谁?”“一帮玩股票的朋友,你不认识。”“人不认识没关系,我认识桌上的菜呀!”我又开始玩笑,我听他在电话那头也笑了,“好,六点我在你公司楼下接你。” 放下电话,我看看表,已经4点半了,他还真是个强势男人,根本不提前打招呼,万一我有约会呢?我看看身上的职业套装,觉得在他那样一个有气度的男人面前略寒掺了,立刻打了车回去换了套贴身的素色长裙,把盘上去为了方便工作的长发也放下来,低低挽个辫子,卷曲的棕色发丝在脸庞边妩媚地绕着圈。唉!这女人要想套个男人还挺费事,万一不成,我还白贴了车钱。边想,边抹着口红。怎么才能让我这双象铜铃一样大的牛眼看起来娇柔一点?我对着镜子眯缝了半天,学着小勤的样子弯成月亮。月亮不象,象老花眼,看不清东西的样子。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公爵王,和他本人一样不露锋芒。我原指望他看见我的时候夸我一句漂亮的,我虚荣惯了,若有人不称赞我美,我好象觉得人家话没说完似的。哪里知道他视若无睹。算了,我就当他心里夸过我了。 那桌饭吃的实在是没劲,一桌北京来的人操着京片子,说着和我隔行如隔山的话,简直就是黑话,什么“洗筹”啊,“倒庄”啊,“拉抬”啊什么的,到最后我竟然不礼貌地开始当桌打哈欠了,睡眼朦胧。林适时地说,“以后谈,去ok吧。”我顿时来了精神,直冲青云楼。 青云楼是当地最好的歌舞厅。林说要进包厢,我说不要,我喜欢在大厅,音响效果好而且人多,可以热闹些,场子大也好跳舞。大厅一支歌50元,加快要80,我一口气点了20支,且支支后面都写着“加快”。林苦着脸说,“我今天碰上花钱的主了。”我哈哈大笑,说:“快意的报复!谁让你们刚刚折磨我的耳朵?我也要折磨你们的!折磨了还要让你掏票子,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下次别惹我!” 我擅长唱孟亭苇的歌,声调起伏不大,只淡淡哼哼就行了,加上绝好的音响,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随便包装一下就是个流行歌手了。果然,歌毕掌声响起。那一夜我忙的很,上窜下跳,屁股还没沾着板凳就又要跑上去再唱。终于林忍不住一把拉着我根本不商量地就奔向舞池,拥着我跳舞。“还没过够瘾?你唱的不累,我手拍的累了,让我们休息一下。”“唉!你不知道,我有一绰号,叫歌霸。那意思就是一只手霸着话筒自己唱,一只手霸着话筒不让人家唱,我刚起兴致,你就捣乱!”他不说话了,只轻轻揽着我漫漫晃着,三步并做两步走。原本高亢的情绪在他的安定之下突然放松,我懒懒地走着, “春晓,晚上我请你吃饭。向你陪罪,上次让你没有尽欢。“林又打电话来。”算了你饶了我吧,这样周而复始我们永没有结束的时候。我请你吧,以后就算一笔勾销了。“我说到,“你喜欢吃龙虾么?我请你。”他犹豫了一下,说:“很贵的,我请吧。”“不贵!我请的起。” 下了班我又上了他的公爵王。“去哪儿?”他问。“我建议你把车停公司门口,打车去,因为那里没地方停车。”我说。“什么地方没停车场?”他突然狐疑了,好象不情愿跟我走了。“去吧去吧,答应了就别耍赖。”我拉着他不许他退缩。 我们来到本地最大的大排挡广场,满街烟雾缭绕。吆喝声,暴炒声和着满地流淌的污水吓得他不敢迈步。我就喜欢看他这狼狈的样子,捂着嘴偷乐。“这里有家店炸龙虾和炒田螺最有名了,包你吃到下巴掉。”我拍拍他的肩,“来吧。” 他局促地坐在长板凳上,看我点了一大盘螺丝和龙虾,还有花生米和臭豆干。我正忙着往滚烫的豆干上抹辣酱,豆干在我手上翻来翻去,我还撅着嘴巴吹着。他拿出餐巾纸反复擦着筷子。“这也叫龙虾?根本就是臭水沟里怪物嘛!”他很不满。我没空理他,这是个一点饮食文化都不懂的人。东西只问好吃,不问出处,你管它哪来的干嘛?在我吮了十几个螺丝,啃了五六个虾钳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我带你去吃龙虾吧,这里我不舒服。”他想拉我的,看我满手是油,又把手缩回去。我看看自己的手指头,四下里找餐巾纸,发现都被他用完了,作罢,在桌子上抹了两下,又往裙子上蹭蹭。他苦笑着摇摇头,“春晓,有几个丫头象你这么不爱干净的?”“你懂什么?这叫随遇而安!以前我出差去山东的乡下收大蒜,村长请我吃驴肉,就在村头的茅坑边上,人一走过去,苍蝇嗡地黑压压飞起一大片。我都不知道那驴死了几天了,但为拍村长马屁,让他卖的便宜些,照吃不误,边吃边剥生蒜压,怕得痢疾死在半道上。你还别说,那驴真好吃!”我若无其事跟他吹我的历险,他满脸心疼与好奇。“你个小丫头,到底有多少故事?”我付了帐,共23块8毛。 他带我去了本地的five star宾馆的餐厅。一进门,服务生们都恭敬地喊:“林总。”我们在大厅坐下。四周空荡荡,好象只一两桌人在吃饭。“一个龙虾船,一个酽炖鲜,再从西餐部要一个冰激凌。”他根本没看菜谱就吩咐。菜还没上来之前,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穿着制服就走来打招呼,“林总,怎么没去包厢?”他说,“不了,她喜欢热闹。”他指了指我。那个女人诧异地偷偷打量我。然后和蔼地说:“慢用,不打扰了,有需要就叫我。”我说:“她是谁?跟你很熟?”他说:“这家宾馆的副总,估计今天当班。”“她干嘛老看我?”“她没见过我单独带女人吃饭,好奇吧。”哼!才不信呢!都冒充自己纯情。“我是第一次跟一个陌生女人上床。”如果你身边的男人这样说,你一定要相信他,这是他第一百次跟女人上床,但对你这个陌生女人,他的确是第一次。管他!再大事大不过吃饭! 龙虾船样子好看,其实一点都不好吃,我好后悔,刚刚应该把螺丝打包带来的。林只抽烟,什么都不吃。“你不饿?”我问。“看你吃很享受,你吃东西很专心,感觉菜的味道很好。”他笑了。“的确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音乐伴奏。”我又提无理要求。“快下班了,弹钢琴的都走了。要不,我来凑个趣?”他调侃着问。“你?你会什么?”“我练了8年小提琴,后来放弃了。”“可惜了。”我哀叹。“不可惜,我不是很感兴趣,是被父母逼的。”“我是说,可惜了那把小提琴,被你糟蹋了8年。”他哈哈大笑,仰天的时候喉结一动一动,让我有抚摸的欲望。我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翻出个一元的硬币,抛给他,说:“愿闻雅奏,借曲消愁。”他站起身,很绅士地躬了躬身,转身去要了把小提琴。 我对音乐不敏感,只知道有名的几个曲子。我不知道他拉的是什么,只知道唧唧妞妞象弹棉花。但他拉到梁祝的时候,我真的感动了,觉得很优美,配合他欣长的身材,和他投入的表情。曲毕,我忍不住鼓掌。 “怎么样?听到蓬莱仙音了么?”他问,脸上带着骄傲。我成心打击他:“真不懂规矩,我付了你钱点的歌,你该说,enjoy your dinner,madam。”我们同时哈哈大笑。 出餐厅的时候起风了,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一股来自男人的温暖洋溢在我周身,他的衣服有种好闻的暗香流动。几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cd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以后只要我闻到这个品牌的香水,我就想到了他。闻香也可以识男人的。 “怎么办?没车了,我们要走一段了。”我知道这是他的借口,只想多泡我一阵。满地红色夏利,招手就停,蹩脚的谎言。好在我也醉翁之意不在酒,索性踩着高跟鞋跟他溜达。 “哎,听说你要投资我们公司的皮革厂?有这回事?”“你是你们老总放出来探我口风的吧?”“有一点。但大部分是我的好奇。”“没有的事。那是你们老总的建议。我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要完蛋!我们老总还觉得把握大的很呢!“为什么?”“皮革制品不属于朝阳工业,投资大,收益少。我是做投资的,要讲回报,资金回笼越快我才能越赚钱啊。”他解释,“我到是中意你们的电脑配件厂,这个项目投资小,见效快,现在销路也好。”我摇摇头说:“不敢苟同。你说的没错,就因为大家都看着容易上马,大家都上。据我所知,江浙一带的小厂不下千个,产品都差不多,都没有形成规模经营,在这种情况下就又开始拼价格了,现在利润低到刚够一个厂的运转。我想很快就有厂子得关了。你还去吃这个残羹剩饭干嘛?皮革厂虽然老点,投资大点,但我们公司的很多皮件产品还是有市场的。传统的象配皮玩具,新开发的烟灰缸皮套都有了稳定的客户。你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因为风云突变而血本无归。再说皮件的国内市场也旺销。而且我看开发区那块地以后得涨。先进去占着地方,以后倒地皮也不错。”他换了一种眼光看我:“嘿嘿,看不出你个小东西,没事还钻研点业务,说的蛮象那么回事。”我还没他想的那么笨,虽然他貌似夸我,可其实并没有改变他自己的主意。我不去点破他,因为我知道男人不希望女人把自己看得太透彻,最好让你永远保持崇拜。我假意崇拜着,只心里清楚。女人装傻的好处在于可以让对手看轻你,然后在他不防备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知不觉已到了环城河边。夜光下,微风里,我一扫往日的嬉皮笑脸,柔弱无骨。“脚痛!坚决反对高跟鞋!和裹小脚一样变态。”我无法忍受折磨,不顾体面地脱了鞋塞丢在地上,光着脚跳了一跳。我抬眼看他,发丝半掩我的眼,真的娇媚了。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另一只手蛮横地拽过我的腰,顷刻间我失了平衡缴枪投降,不挣扎了,任他紧拥着我。他低下头,深深看着我,眼波如海,我快淹死了。一阵心慌,我特别害怕这种男女近距离交道,赶紧别过脸去。“春晓。。。。。。。”他低吟之后就将温热的唇盖在我的唇上。我心口一阵刺痛。怕了男人的温柔,让我无可抵御。 窒息的长吻之后,我恢复了顽皮,把手指伸在他鼻子前:“闻闻!是不是一股冰激凌的奶香?”他不理,拉着我的手指深吻,再托着我的头细致地辗转地吻我。奇怪,我怎么不配合着浪漫,脑子里不争气的在想,他那么高,会不会觉得脖子酸,这么老低着?男人吻的长也是个累活儿。凭我的直觉,我感到了男性的热力开始升腾。 我还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拉的太近。我的印象里,爱是件很长久的事,总得恋爱个4,5年才能发展到彼此相交,我喜欢享受男女之间暧昧的感觉,不点透,慢慢猜。象三泡台一样,泡个三旬过后才出味。我主动推开了他。“原谅我的情不自已。”临别时他诚恳道歉。我笑笑,冲他皱皱鼻子,翩然而逝,留个飘曳的背影给他。 果然我们的关系暧昧起来,象恋爱又不象。常在一起吃饭喝茶,说到情份的时候我就开始打岔。 意外 她打开门的一刹那,我就呆住了。想逃。 才四年不见,昔日同居一室的同学,而今住在新加坡唯一一座小山头上带游泳池和高尔夫练习场的豪宅里,刚才我累死累活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指示牌说此路通往私人地产,请登山者绕行。 你知道新加坡的私宅是什么概念吗?当然若从气势及广阔程度上,一定不及英国温德斯汉村的updowncourt乡村别墅,但若折算单位面积的话,尺尺贵过那些世界毫宅排行榜上前十名的价格。曾经看过报纸报道,一对老夫妻闹离婚,把共同财产——一幢看上去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简直都怀疑是否能找到买主的屋子给处理了,居然卖到1500万新币。 所以当我徒步爬上这163米的“高峰”,曲里拐弯摸到绿树幽掩的洋房的时候,我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该屋主人定是巨款,我该当初多要点代课费的。 然后我就与昔日特别不屑的那个人见面了,而她竟是该毫宅的女主人。 她也楞住了,然后温婉而韵味十足地一笑说:“我女儿的家庭教师竟然是你?” 我随她走进大厅,琉璃幻彩的吊顶灯从四层直坠到几近头顶处,看起来象是从冰雪的山上融泻下的水珠。大厅的装修透着金碧辉煌的欧洲宫廷式恶俗,倒真是与她往昔的气质相符。当然,今天再见她,却是无比素雅,似嫁了人后脱胎换骨。 我随她走上四楼,脚踩厚如松针的地毯,竟会感觉出脚下羊毛被鞋底践踏至翻的柔软。我的胃开始泛山西老陈醋一样的酸。想当年,我们都在美国研读东亚史,我累得鼻青眼肿,整天想着怎么搏那来之不易的半奖,以免流落到餐馆打工的命运。若是混得好,搞不好毕业后找个大学的研究助理职位,然后开始熬绿卡。而她,那个不求上进,整天对着宿舍唯一一面镜子独自贴花黄,早上占着厕所不出来,光洗脸都得浪费半小时,叫我恨得牙痒痒的人,到最后,竟然……人生如戏啊! 我一边爬楼一边掩盖内心的羡慕妒忌,淡淡地说:“你这要是每天爬四楼上下,也挺锻炼身体的。”她仰头在前面带路说:“不会,楼的旁边是电梯,但通常我不上来,都是佣人带老师去孩子的房间。今天因为是你,我亲自带你去。” 她的孩子才两岁,话都说不完整,却已经请了家教开始学汉语。我印象里,她以前应该是南大中文系毕业的,不会比我这个北大中文系差些许,不懂她摆什么谱。等进了房间才发现,她跟女儿竟然说的是英语——而且带着地道新加坡腔,有股海南鸡饭的味道。 一小时课毕,她在楼下偏厅等我喝下午茶。 两人不着边际地聊天。她问我怎么来了新加坡,我答因为在美国,我无论多努力,这个专业都很难留。博士读到一半终于醒悟了,趁中国强势的份上,赶紧到新加坡来淘金。这里教中文很吃香,若是努力工作,小康还是混得上。 她忍不住问:“你每个月究竟能赚多少?” 我答:“如果课安排得满点,自己辛苦点,拿满了可以拿到四五千。再加上给报社供稿,六七千总是没问题的。”我已经知道自己与她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在没遇到她之前,我一直以自己的收入为骄傲。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露出以前参差不齐,到了美国花大价钱,与我同学的两年期间内一直戴着牙套并最终整成现在扇贝一样莹润的牙齿,嘴角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可见,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现在都不知道如果每个月只有七千块该怎么活。” 若是四年前,我一定鄙视她这种不劳而获的寄生虫,整天连上课的时候都在勾勒嫁入豪门的梦。她那时候就嘲笑我说,女人读书目的不是为了养活自己,却是为了给嫁人增添魅力值,若真是一门心思钻进去,多了啤酒瓶盖一样厚的眼镜,难免瞄人不准。 但经过四年的漂泊流离,我苦心经营的学问让我半年处于饥饿状态找不到工作,连逃至新加坡的飞机票都是当年我笃信爱情却把我抛弃的初恋为撵我走赞助的,我已经拿不出嘲弄的勇气。即便人家嘲弄我,我还忍不住流露出无比仰慕的神态。 有些人永远拥有一副清醒的头脑,人生的每一步都算计清楚,并把青春当成一种投资,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源源不断有回报。 而有些人,则总在跟风,在人获利的时候才跟风然后被套牢。 这就是命运。你逃不掉。 我不打算继续奉养我的清高了。我不打算在即将步入三十的黄花年纪依旧继续浪费最后的资源了。 我突然就把醋坛子放平,特别诚恳地请教:“姐姐你教我几招,当年,你是怎么从万花丛中把蜂蜜给采出来的?你是怎么在那一大堆人群里把卓尔不群的姐夫给抓住的?再不学,我这四年又荡掉了。人生不能总在交学费。你要拿出拯救灾民,做慈善的心同情我,可怜我,让我快步踏进豪门并甩都甩不出来。” 她笑了。 为我兑上点玫瑰花茶说:“很简单。你只要在下雨的夜晚,撑着一把中国特色的油纸伞,穿上旗袍式的丝绸开衫,脚踩一双绣花鞋,站在银行的长廊下面等待,看有帅哥从转门走出,开一辆奔驰或宾利开过来,你就急奔而过,擦车而倒,并在雨中扔下那把被雨水沾湿的油纸伞,静静横卧在车前,这时候帅哥就会手足无措地下车,急奔到你身边,唤你,并摇你,你缓缓睁开眼睛,雨水混着泪水顺着睫毛坠落,艰难站起,一咬牙说,我没事,然后一瘸一拐仓皇而走,留下帅哥独自愧疚。他若不追过来,你就折身去取油纸伞,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再眩晕着轻抚脑袋,等他来搀。他会给你留张名片。你并不急着去call他,却在他的挂念和情思堆积到无处奔腾的时候你再给他个电话,怯生生一句喂——他就是你的了。” 我真的要五体投地了。 “这样的经典你都想得出?你真是……偶像啊!” “这经典不是我想出的。当年的张爱玲见胡兰成时候那种超脱的装扮,后来潭盾的太太勾搭潭盾的伎俩,我都采纳了。我早就告诉你,读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做学问的。” 我受益匪浅。 取得真经后,我就要折返故土了。我既有了这等锦囊妙计,为何要被拘泥在新加坡这样弹丸的地方?我要回中国,回到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在中国那疙瘩,凡是开奔驰宝马的,那若不是太子党,定是官商。随便套一个,此生吃喝不愁了。别跟我谈什么爱情或事业,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人生的高潮。 我谋划了。 我盯那男人好多天了。他开宝马7。他总是单身在外逛。他住在郊区的大别墅。他也不算老。 我撑着把油纸伞,穿着夜礼服一样的旗袍,按黄金甲那样把胸裹起来,踩着一双苏绣加海珠的绣花鞋,在雨夜里,在他从酒吧回别墅的路上,恰巧擦过他的车身,就势摔倒。我闭上双眼,等他下车将我扶起,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然后将他此生拷住。 他下车了。 再近点,他再近点,我就睁开我按韩式美容割的双眼皮,一眼把他媚倒。 可他不走了,他惊慌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掉头径直走进驾驶座。 他开始倒车。 居然想逃!我这千年蜘蛛精好不容易才布的网!我正要起身,只见他将车向后一倒,然后猛踩加速器—— 我看见 那辆宝马七在我的头顶越过,将我新割的双眼皮碾成碎片,我的胳膊和腿四分五裂。并且,他又来回倒了几次,直到我的血把整个车胎染成残阳。 他对着我身体的碎片说:“对不起,与其把你轧残废,不如死了,大家都省心。” 现在,我就在地狱与天堂间游荡。 我的左边,戴安娜和格蕾斯凯丽在打扑克,我的右边,珍妃,杨贵妃和穆桂英打麻将三缺一。她们见到我,淡淡看一眼,切了一声道:“嫁入豪门有什么好?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讪笑着问:“姐姐们是在等我吗,只等我到就开桌?”说完凑趣坐在桌旁。杨贵妃瞪我一眼说:“你离象我们这样修成正果还差一段里程,你过来,是看茶的。” 篡改人生 小玉到28了没有恋爱的历史。 她长得花容月貌,性情娴熟,为人孝顺,工作努力。 她什么都好,可就是没有人爱。 因为她背负着很深重的心结,她内心里很胆小,很害怕,她觉得此生她不可能遭遇爱情。 因为她有个精神病的母亲。她必须今生要和她的母亲绑在一起生活,不知道哪个男人可以接受她。 她的母亲的病不是最大的问题,她母亲最大的问题是为了什么疯狂变了性情。 因为小玉在少女的时候,她父亲不晓得那天发了神经,把她给非礼了,而她光着身子深深哭泣的场景刺激了无意中提前回家的母亲。 于是,她的父亲进了监狱。 她的母亲疯了,逢人便说:“我女儿的爸爸把她给强奸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情小玉。小玉就在邻居的关爱和照应下长大。 大家都怕小玉心理上有伤害,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是怜惜。 其实小玉没有。她的创伤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想明白且恢复的。这世界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能够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她不怨恨她的父亲,那时候他正值年轻力壮,她的母亲身体不好,病怏怏的,好像很多年都不行。她父亲一直一直很疼爱她,而她长得像极她的母亲。父亲犯事的那段时间他人生很不如意,几乎所有戏剧里可能出现的拧巴场景她父亲都遭遇了,诸如家财散尽,至亲亡故,痛失工作等等。人都说否极泰来,福之祸所依。可惜她爹没等到转运。原本应该在谷底的时候最容易翻身,因为下降的通道已经见底,而上升的空间无限广阔。 可惜,她父亲就在那个关头上喝多了,醉醺醺的时候一推厕所门,正遇小玉放学洗澡忘了栓门。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寸劲。 小玉虽然哭得眼泪湿了枕头,可从没想过为这事要把爹送进监狱,她知道爸爸爱自己,犯得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她却恨不起父亲,满是同情。 本来这事可以风平浪静的过去。小玉听到父亲嘴里含的是母亲的名字。那么等他酒醒以后,小玉打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父亲不知道出了这样一出人生的戏。 才14岁的小玉就这么成熟。 可她再思想成熟,她也是孩子,爹睡过去以后她就不知所措地抱着胳膊哭泣。她其实边哭边看钟,盘算着等娘醒以前把泪流干净,然后没事人一样去做饭。但在此之前,她得哭完。 结果娘就进来了,看到赤身裸体的小玉和睡得呼呼的赤身裸体的丈夫,脑袋一激,就疯了,她惊叫着冲出大门,语无伦次地抓住门外的电线杆放声大呼:“我女儿的爸爸强奸了她!” 这句话就是未来岁月里,她娘唯一会说的话。 她会变换表情与语序地颠来倒去地逢人便说:“我女儿的爸爸强奸了她!”“我女儿的爸爸把她给强奸了!“”我女儿被她爸爸强奸了!“表情时而欣喜,时而忧郁,时而神秘,时而愤怒。 小玉开始了后来长达14年的每个月看望一次爹,给爹送吃送喝送钱,每天照顾娘的生涯。 她还考上大学了。 她还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因为这对她是必须的。 除了她自己的努力,谁都救不了她。 她除了努力工作以外,上各种各样学习班以外,经常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各个不同的地方把自己妈给领回家。她经常走丢,好在小玉在她妈的口袋里缝着她的联系电话。 每次她去领她妈妈,在不同的场合,她妈都会跟周围的人指着自己的闺女说,她爸爸强奸了她。 因为她娘一看就是典型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她现在说什么,陌生人都不信。这种心理压力对小玉来说已经不如早几年那么严重了。以前她不谙世事的时候,那种羞愧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其实就验证了她母亲的话。 现在她妈再当人面说这话的时候,小玉就淡淡牵着妈妈的手说,回家吧,妈妈。然后冲人家客气地道谢。 现在已经没人追问她的历史了。 她的故事简单到,就是一个病妈妈。 她爹后来出狱了,就没照面消失天涯,根本没联系过小玉。这对小玉倒简单了。 任何陌生人问到小玉的父亲,小玉就三个字:不在了。 别人就理解小玉早年丧父。而小玉的不在了,就是不在身边了。 小玉十几年来练就了言简意赅从不解释也不申辩,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只负责执行的本领。因为对她而言,解释就意味着多话,多话就意味着多交代,多交代就意味着沟通交流,然后就掏心窝子,别人跟你痛说家史,然后你也得以礼回馈,而她的家史是不能深挖的。所以,对小玉而言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执行,不辩解,不多问。 所以小玉解决问题的能力特强,哪怕领导一句错误的表达,最终她都能不动声色修正成领导的本意,又不显山不显水不爱显摆。她这样的,很快就出人头地了,28岁上就是一个公司的助理副总,公司名头还算响亮。 小玉遭遇李刚缘于又一次去招领妈妈。 这次招领的地方很特殊,是医院的急救室病房。她妈妈给车撞了,浑身是血,骨折多处,医生忙着给她固定,她哭天喊地地说:“我女儿的爸爸把她给强奸啦!”不过可能是灵感的触发加上疼痛的难以忍受,她妈妈又蹦出一句很有创意的话:“你也强奸我啊!”她口里的那个你,就是陪她拍片子,给她打石膏的骨科急救医生。医生都吓呆了,不知道是经验不足还是没给扣过这么大的帽子。 虽然医患关系紧张,医生被冠以“有执照的杀人犯”的荣誉,但李刚还不知道自己兼有强奸的野性,而且是面对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妪。小玉妈妈平日里被小玉收拾得干净妥帖,看起来漂亮知礼,只要她不张口讲话,怎么都很温贤的样子,所以李刚没意识到眼前这个妇女是精神病,以为她疼昏头了。他是碰她也不好,不碰她也不好。 小玉进了病房以后,成了李刚最得力的助手,按着母亲的手,不让她动,然后让李刚给她上石膏。她就简单一句:“我妈妈精神上受过刺激。对不起。” 李刚喜欢小玉沉静的面容和果断如外科医生般的干练。她的配合恰到好处,总是留出适当的位置给李刚操作,不时递剪子和纱布,仿佛她是个训练有素且和李刚配合了很多年的护士。 而最后,小玉如看孩子般恋爱地看又疼又累的母亲睡过去,撕了一块抹布给妈妈擦干净脸上的血迹,还用手指给妈妈梳了一下头,非常温柔地笑了笑,一点都不烦恼。 李刚拿着记录问:“你母亲叫霍小玉?你的联系地址?” 小玉微笑着翻母亲的口袋,上面绣的字:霍小玉13916087127(这个号码是虚构的啊,这个是小说,同学们不要打,免得人家骂我) 她说,这是我的名字和手机号。我妈姓郑。 李刚立刻在病历上记录下来,且过后记在手机里。 李刚跟小玉说,过两周,让你妈妈过来重新换一个支撑石膏,再过四周再来拍片子。 李刚再见到小玉的时候,特别热情,没让她排队,带她找的熟人直接拍了片子,又带她到楼下亲自给她那个不停跟所有病患说家史的母亲换了石膏,又约了下次的appointment。 李刚忙完一天的事情,累得不行,眼前总是小玉和她妈妈的影子,终于没话找话,给小玉发个短信:“你妈妈恢复得好吗?要让她多活动脚趾,免得以后不畅通。” 小玉就回俩字儿:谢谢。 李刚有时候收到有趣的短信,就给小玉转发过去,小玉也会礼貌谢谢。 小玉有一天公司发了电影票,招待客户的,可多了两张,出于感谢,就跟李刚说,送你两张票,你带你爱人去看吧! 李刚回:“没有。我还没结婚。” 小玉又短信:“带你女朋友去。” 李刚回:“没有。你给我介绍?” 小玉心怦地一动。 小玉心想,要是找个医生做男朋友,以后对母亲倒是有很好的帮助。可小玉对所有的爱情都没有期盼,她知道所谓的爱情就意味着交底,而她的底是不能交的。她一旦把自己交代出去,基本就意味着终结。 这就是她多年都拒绝恋爱的原因。 大学时候她其实谈了个男朋友,她在很爱的时候终于下决心跟男孩交代了她无法明言的历史。 男孩回答得很艺术:“我本人是不介意你的过去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但我的家庭能不能接受你,我不知道。” 小玉从此就当不认识这个男孩了。 而更搞笑的是,这个男孩也当不认识小玉。他后来找了个他家能接受的女孩。 小玉很任命的。她的命就是这样安排的,没啥可抱怨。 所以小玉对李刚也就想想,不愿意去追求,反正她也没什么资格,那么优秀的搁哪都抢手的医生,怎么可能要小玉这样的女孩。 李刚觉得小玉怪怪的,看上去小玉其实又健康又朝气,还沉稳得紧,这么好的姑娘,仅仅因为一个病母亲而单身?而且态度上总是不远不近,让他摸不清她的动向。 李刚虽然觉得小玉的妈妈的那句话粗俗得不能让人接受,但他作为医生,其实什么样粗鄙的语言和笑话以及现实场景都无所畏惧。你想啊,一个在大学青春期就特别躁动的大男孩,可以面对裸体的标满器官名称的图片而完全没有任何邪念,可以在实习轮转的时候在妇科跟着老师对着敞开大腿的姑娘和老妇女,他有什么不能接受啊!对他而言,小玉妈妈的精神病,和骨折,和肿瘤和小产等没有任何区别。 学医的人,就落个神经坚强了。他第一次拿手术刀戳人的时候的确有点心理障碍,过了那一关以后,随便哪个部位,他都可以不费力气不带情感地一刀捅下去。 他可以捅任何病灶,但不能捅感情的马蜂窝,万一小玉有爱人却表现出单身的样子或者小玉根本不喜欢他怎么办? 他不停地试探,观察小玉的每一个短信的字和见面时候寥寥几句话语。 小玉妈妈拆了石膏以后,恢复得很是不好。 小玉绝对不怪李刚。李刚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小玉的妈妈很难搞,她又怕疼又怕死,又不肯动,又耍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腿就半残废了。 小玉一点不介意她妈妈的腿残,至少现在这样的妈妈,不能再满世界飘零了,顶多走到住地以外半站路的距离就给送回家去,省了好多麻烦。小玉的妈妈已经一身病了,多一个腿残疾不是大问题。 李刚很内疚的时候,小玉还高高兴兴请他吃饭,饭桌上安慰他。 李刚觉得小玉很善解人意。 李刚觉得自己无可救药爱上了小玉。因为李刚碰到的某些病患,那实在是不堪忍受地不可理喻,他们在接受服务的时候那都把自己当成皇帝,而在付钱的时候都希望一个子儿不掏。那种对神经的捶打,让李刚一方面提高防御系数,从一见面就处于自我保护状态,一方面又对知书达礼的患者及其家属感激涕零。 李刚给小玉发短信,说来而不忘非礼也,我周末请你吃饭。 小玉就爽快答应了。 她是不是对我也有意思? 李刚打算捅破这层膜。 周五晚上,深更半夜,李刚鼓起勇气给小玉发个短信:“我想我爱上你了,我希望明天吃饭的时候能够牵你的手。如果你也有此意,饭前请你点玫瑰茶。如果没有,我们就做好朋友。” 忐忑不安到了第二天。 饭店无比浪漫,还有好多男的带着玫瑰。 李刚进饭店就懊悔,心说自己也该带一朵。李刚的务实精神让他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手链,他觉得这个很实惠,花会枯萎,而手链会一直戴在小玉的手上,像手铐一样栓住小玉的心。 小玉打扮得很得体,但庄重缺乏浪漫,像赴商务约会而不是男女之约。 饭前,李刚很紧张,问小玉,你喝什么茶? 小玉说,菊花。 李刚心一沉,说,确定? 小玉说,就菊花啊!清火。 李刚不死心,问,你不喝玫瑰茶? 小玉说,那个太浓郁,不适合我,就菊花吧! 那顿饭吃得让李刚了无意思,什么菜都不合口,然后礼貌跟小玉道别。 以后小玉再跟李刚联系什么的,李刚就冷淡了,公事公谈。 李刚的同事小裴问,你的那个精神病妈妈的女患者家属呢? 李刚说,怎么? 小裴说,我挺喜欢她的,她看起来很舒服。她有对象吗? 李刚说,不知道,你对人家那么感兴趣,不如你自己跟她联系吧!李刚把小玉号码给了小裴。 小裴展开了地毯式轰炸般地密集追求,让小玉觉得幸福居然来得这样猛烈,没法喘息。没几天就到了山盟海誓的地步了。 小玉思来想去,为避免大学恋爱的苦痛,就在某夜以短信的方式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了小裴听。 小裴听完极其震惊!他觉得他短命的爱情怎么比无厘头港台电视连续剧和当年那种日本的血疑这种稀奇古怪的片子一样不可理喻。 他不过是想谈个恋爱找个老婆,怎么有犯案,有强奸,有乱伦,有捉奸在床,有病有横刀夺爱。 他楞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个打击太突如其来了,真有点像笑话里的那一句:“秃驴,竟敢跟老衲抢师太!”一样离经叛道。 小玉看短信出去没有任何反应,就知道自己的未来果然如自己所料,基本就是歇菜。 她决定放弃了。 小裴想了两天,最终梳理出头绪,他给小玉发短信说:“我爱你,非你不娶。” 小玉的眼泪漫天飞,抱着精神病的妈妈喜极而泣。 很快,俩人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了。 小玉问小裴,你不害怕?你不担心我的过去和我的未来? 小裴说,你的过去,你又没错过。你的未来,我其实蛮担心的。我们还是生个女儿吧,万一是个儿子,我怕血液里有你父亲的遗传基因,喝醉酒以后犯事情。如果生个女儿,最少她没jj。” 小裴已经可以拿小玉的父亲开玩笑了。 他能开玩笑的原因是他觉得小玉自己心理很健康,没什么大的阴影。他中间思考了两天,最大的担心是小玉因为幼年的伤害,类似于女性不举,影响他们的性福生活。但当时他左思右想,他觉得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哪怕小玉女性阴痿,他都要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把小玉唤醒。他有一段时候没事就练括约肌运动和忍尿运动,生怕自己表现不行。 结果后来水到渠成。 两人顺利的一塌糊涂。双双共赴仙境。各自都把自己交付出去。 小裴曾经跟小玉说,他有十多年的积蓄。 结果结婚以后忘记交给小玉存折了。 小玉在某次数次欢愉之后,扶着墙走路,两腿合不拢,她吻着小裴说,你不是说你有十几年的积蓄?我以为你说的是钱。 小裴哈哈大笑,说都有都有,都给你。 李刚后来也恋爱了,结婚了。两家没事常走动。 小玉怀孕生孩子的时候,李刚的太太和李刚到医院探望,李刚笑着抱着小姑娘说:“这丫头真漂亮,我也希望有一个。当年小玉要是选择了我,这孩子就是我的了。” 小玉躺在床上说:“你几时对我表达过好感?你要是早说,哪有小裴什么事啊?” 李刚突然停住,不可思议地说:“我给你发过短信,说如果你也喜欢我,就点玫瑰茶。我都提醒你n回,你到最后喝得都是菊花。就为这杯菊花,害得我到现在都有心结,去饭店吃饭从不喝菊花。你太伤我自尊了!” 小玉的反应更加失控,她大惊着喊:“我从没收到过你的这个短信!” 全场哗然。 不过因为各自都幸福了,大家一笑而过。 李刚放下孩子转身离去。 荧幕上打出一行字:“中国移动友情提示,为保障爱情顺利进行,请将重要短信重复发送两遍以上。” 我小说的名字叫篡改人生。 中国移动真是害死人,不晓得这样昧了多少至关重要改变人生的短信,俺们所有的爱情,都需要经过中国移动的乱点鸳鸯谱。 当然,有时候也许移动造就的美丽错误也如小玉的命运一样是天定的。上帝是那只看不见的手。 这个故事的另一面是,小裴同学从追求小玉起就每日都发短信“我爱你”。 从没miss过。 唯一一次延迟,是跟小玉吵架,盛怒之下,小裴在街头发短信“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两天以后,这对小冤家就欢喜了,又卿卿我我把颈交欢。结果睡到半夜,小玉收到那条短信,来自小裴:“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小玉推推身边的老公,问,为什么啊? 老公一看,笑了,说,dy。两天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