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梦》 第一章 夏雪微寒 大夏天和十六年,正是阳春三月,柳絮纷飞。长安城外锦铺十里,无数的彩旗在和风中飘扬着,接连十里的乐队早就在不停地奏着欢快的凯旋曲,大夏开国以来,还从没有一个将军享受过如此殊遇。 道路两侧是手持长戈,身穿金色甲胄的禁军,几层军卫后面,才是看热闹的百姓。这些百姓所站之处,离城门已经有十余里远了。 明黄色的华盖下,站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他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在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飞扬,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他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就是这片天下的主人——夏崇德,自登基以来文治武功,方今天下承平,百姓和乐,隐隐有盛世之风。太子夏朗垂首站在一侧,身后是黑压压的身着各色官袍的朝廷重臣。 皇帝已经在这里静静的等了两刻钟,但是眼中那份期待欣喜却是丝毫未减,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这个行掌天下的皇走出高贵的宫阁,在官道上静静地等待。 太子夏朗抬头看了看已经当空的太阳,眉头微微一皱,拱手谨慎地说道:“父皇,您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儿臣斗胆请父皇保重龙体,且先回宫休息,儿臣与百官在这里等候就好了!” 皇帝摇了摇手,目光仍然盯着道路的尽头,道:“不妨事,是朕来早了,再等待片刻吧!无需多言。” “是,父皇!”太子夏朗退在了一侧,眼中划过一丝嫉恨,那个人又建功了,这些年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有时候真的怀疑,百年之后谁才是这片天下的主人。 随着远处扬起沙尘,隐隐的人和马的影儿开始出现,震天的锣鼓和号角声响了起来。 漫天的沙尘中,有无数的旌旗幡麾在风中飘舞着,缓缓地往这边移动过来。 也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一匹白驹绝尘而来,马上是一位白铠银袍的少年将军,白马上的他英姿飒爽,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 少年将军翻身下马,按剑上前,觐见:“臣将夏雪寒恭祝吾皇圣安!有劳陛下圣驾远迎,臣将罪该万死!” 皇帝严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微笑,赶忙扶起少年将军,道:“将军无须多礼,此番辽军来犯,有劳将军了,此仗还顺利么?” 少年将军拱手道:“臣惶恐!食君之禄,何来辛劳一说。耶律楚原率领的十万大军已被逐出关外三百里,请陛下宽心!” “好好好,将军且先回府休息,今晚在仁和宫朕亲自为将军设宴接风!”皇帝的欣喜都洋溢在脸上,三个月前,辽国名将耶律楚原领十万大军来犯,势不可挡,一夜之间连夺大夏六座城池,边关雪片告急,群臣束手无策,夏雪寒领命出征,鏖战两月,凯旋而归。 此时大军也到了近前,整肃的军容,铿锵有力的步伐,泛着寒光的长枪,以及那刚毅的眼神,无一不让这位大夏的主宰点头称赞。 长安城里,一骑白铠银袍缓缓走过,不知多少深闺小姐,富家千金夹道观望,长安城里万人空巷,只为观望这个大夏王朝的传奇。 陌上翩翩人如玉,公子白衣世无双。 他十岁那年,凭借一纸《论盐政十策》令金科状元自叹不如,将才名遍传天下。 十二岁,蜀地盗贼四起,官军累战失利,他一道锦囊送至军营,不一月,贼寇遂平。 十六岁,手握寒剑,约战淮南四大凶徒于泰山绝顶,剑光映日,白衣翩翩,名震天下的凶徒,用他们的血染红了夏雪寒的白衣。 十七岁,五毒教作乱苗疆,祸害百姓。他只身前往,血战五毒教主、十大长老,无论是当世的剑术名家还是武学泰斗,都认为此战他毫无胜算,但是三日三夜之后,从苍茫深山的走出的依然是他——风华绝代的夏雪寒! 如今,十八岁,带领大夏百万大军纵横漠北,直抵辽东,杀得辽人不敢南望。 深闺之中,绣户之内,有多少待嫁的少女,思春的妇人,对着夏雪寒这三字神往魂飞!白衣出尘,他仿佛是谪落人间的仙,哪怕让他看上一眼,也觉得死而无憾。 他,本是琅琊王世子,琅琊王洛云川早逝,承其爵位。其母舞罗郡主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夏雪寒集皇帝宠爱于一身,因功赐国姓夏。 *** 慈庆宫,太子夏朗凭栏品茶,静静地看着连绵无尽的红砖碧瓦,天空懒懒飘着的几团白云,贴身太监上前禀报:“太子爷,夏雪寒凯旋而归,皇上下诏,令礼部……”那太监怯怯地抬头看了太子一眼,看到太子阴沉的脸,不敢再说下去。 太子眉头微微一挑,道:“夏雪寒这些年受到的封赏还少么?何必吞吞吐吐,说就是了!” 太监战战兢兢,道:“启禀太子,皇上令礼部赏夏雪寒门外中道龙旗六,其执龙旗者并戎服,每旗执弓弩军士六人,服各随旗色。殿下设三十六人:绛引幡二,戟氅六,戈氅六,仪锽氅六,羽葆幢六,青方伞二,青小方扇四,青杂花团扇四,皆校尉擎执。殿前设四十八人:班剑四,吾杖四,立瓜四,卧瓜四,仪刀四,镫杖四,骨朵四,斧四,响节十二,金节四,皆校尉擎执。殿门设十二人:金交椅一,金脚踏一,金水罐一,金水盆一,青罗团扇六,红圆盖二,皆校尉擎执。殿上设六人:金香炉一,香合一,唾盂一,唾壶一,拂子二,皆内使擎执。” 太子夏朗听完,手中的青玉翡翠杯被他一把捏碎,“上次赏他出行的舆辇,这次又赏他出行的仪仗,都是依皇太子例。父皇的心思,路人皆知啊!你先退下吧,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禀报我!”太监施了一礼,退出门去。 清风拂过,柳絮飘扬在树影之间,朦胧如烟,太子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翳之色,沉声道:“我这慈庆宫,来之不易啊……” *** 长安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宫殿门阙、楼台周阁,千门万户,座落重重,闱高三丈六尺,三十六级大理石阶,二十四个金甲守卫,进深九架,门宽五间。正红朱漆大门上九九八十一个纯金门钉,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琅琊王府”。 如此奢华的宫阁无论是布局还是规格,都是以皇宫为标准的。长安城里,任谁都知道,这是琅琊王夏雪寒的府邸,也只有他的府邸,才有资格被称为“小皇城”。 本書源自看書罔 第二章 月下长安 王府湖心小亭中,一个夫人静静观赏池里鱼儿,脸上不经意间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她身着素白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如此一个高贵的夫人,此刻正望着水面怔怔出神。一个白袍将军疾步走入湖心小亭,伺立的婢女赶忙施礼。 夏雪寒单膝点地,拱手道:“寒儿给母妃请安!” 那夫人蓦然回过头来,眼中有难以抑制的欣喜,连忙扶起夏雪寒,嗔怪道:“出征回来也不知道歇一歇,母妃又不会跑了,什么时候问安还不是一样!” 夏雪寒轻轻的拥住了那夫人,在她耳边低声道:“寒儿这不是想母妃了嘛!自然一回府就寻母妃来了。” 夫人轻轻地推开夏雪寒,爱怜地抚着他的脸:“谁想得到,名满天下的夏雪寒竟然在母妃这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去沐浴更衣吧!你还要去皇宫赴宴,虽然受皇上宠爱,但是也要谦和恭谨,不可居功自傲,可别让文武百官等久了!” “谨遵母妃教诲!”夏雪寒施了一礼,转身穿过重重宫门,回到了雪凝雅斋,一座宁静雅致的别院,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辉。 这里没有繁华喧嚣,几株枫树摇曳着翠绿的叶片,清浅的池塘几朵荷花含苞欲放。谁又想得到,繁华如天府的长安,装潢堪比皇宫的琅琊王府,竟然有这么一处清幽的所在。 轻卷珠帘,一个紫衣少女莲步款款,欠身施礼道:“公子,沐浴用的香汤婢子已经备好,公子最喜欢的紫檀香也已点燃,还请公子沐浴更衣!”那紫衣婢女抿着嘴,笑吟吟的瞅着夏雪寒,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无与伦比。 夏雪寒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缓缓走进屋里,虽然身着厚重的战甲,但是走起路来并无一丝声响“紫陌,与我备好一套白衣!” “是,公子!”紫陌轻声答应,回眸看着公子的背影,心中有一份小小的喜悦。公子向来喜欢白衣,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不染一丝尘埃。可是夏天的雪,会很寒冷吗?可能会化掉吧! 认识公子很久了,大概有十个年头了吧!那是一个江南小镇,还记得那天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孤独的小女孩独自坐在街边啜泣,匆匆的行人没有谁肯低下头来看她一眼,一袭白衣的夏雪寒公子走到了她的身边。“我知道你的家人都死了,以后就跟着我吧!”小女孩抬头痴痴地看着那个白衣小男孩,正如今天一般。仅仅一眼,小女孩就被他那股尊贵的王者之气折服,心里暗暗许下了伺候他一生的誓言。 “红尘紫陌,斜阳暮草,长安道,是离人。你以后就叫紫陌吧!” 紫陌轻轻地点了点头,痴痴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希望这一辈子都可以跟在他身后,轻轻的叫一声“公子”。 *** 仁和宫中,人影幢幢,婴儿胳膊粗细的蜡烛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根,明晃晃的火光让这里如同白昼,滚滚的热气舔舐着人的脸庞。 夏雪寒一身白衣,缓缓走入殿内,宫娥太监忙忙碌碌,为今晚的宴会做准备,先到的官员纷纷对他施礼,夏雪寒脸上挂着如三月阳光一般温暖的微笑,一一回礼。 “琅琊王在沙场征战多时,凯旋而归,可喜可贺!”夏雪寒循声望去,竟是当朝宰相陆熙。陆熙辅佐过大夏的两朝皇帝,门生遍布朝野,德高望重。 夏雪寒躬身施礼,道:“相国言重了,想雪寒不过一介匹夫,此战告捷实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雪寒微末之功,不足挂齿!” 陆熙轻捋长须,玩味地看着夏雪寒,道:“这长安繁华,天下不知多少宵小之辈妄图入主乾清宫,坐上九龙金椅,琅琊王乃陛下肱骨之臣,不可不用心尽力啊!” 夏雪寒白皙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正色道:“雪寒必定不负相国教诲!” 一个太监尖声叫了声“皇上驾到!”百官闻言,连忙序齿排班两侧站定,整理妆容。 君臣见礼毕,皇帝笑着拉起夏雪寒朝上座九龙金椅走去,道:“爱卿屡建奇功,今日与朕同座饮宴!” 太子夏朗闻言脸色大变,跪下叩首道:“父皇三思啊!皇帝之位尊崇无比,臣下岂可僭越?” 皇帝闻言大怒,喝道:“你与雪寒一般年纪,却整天无所事事,若你有雪寒一半功劳,莫说与朕同座饮宴,便是传位与你又有何不可?还不退下!”太子夏朗闻言,冷汗直冒,怯怯地站到了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夏雪寒亦道:“陛下何其尊贵,臣一介武夫,怎可与陛下同座?还望陛下三思!” “爱卿休要把太子那番话挂在心上,朕让你坐,你坐便是了!”说完硬是把夏雪寒按到了九龙金椅上,下令群臣宴会开始。 一时间,钟鸣鼎食,极尽奢华,吃的是玉盘珍馐,饮的是琼浆玉液。 丝竹泠泠弹,蹁跹影惊鸿。彩裙飘飘,歌舞倾城。不负朝歌夜弦之高楼,倾城倾国之舞袖。 太子夏朗与皇后同座,居于皇帝下首,此刻母子二人缄口不语,淡淡的看着歌舞,却不敢抬头看皇帝与夏雪寒。哪怕是一眼…… 月光使整个夜改变了颜色。没有月光的夜,除了黑暗便什么也没有了,虽然星辰闪烁却无法将大地照亮,让人感到厌倦和恐惧。银白的光辉洒落在长安的琼楼玉宇上,琉璃碧瓦熠熠生辉,月下的长安,很安静,除了那一个歌舞升平的地方! 酒过三巡,群臣都有三分醉意,夏雪寒麻木的应付着百官的恭维,皇帝的夸耀。这种场景他从十岁就开始厌恶,一直到现在,这偌大的长安仿若一个金丝牢笼,虽然给了他无比尊崇的地位,却束缚了他的心。 一曲惊鸿舞罢,众舞女殿前跪谢。 皇帝摇了摇手,示意她们退下。 忽然,为首的女子眸间泛起一道冷光,飞身向皇帝扑来。 彻骨的杀气让人胆寒,百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哪里想得到呼喊殿外侍卫。 刺客与皇帝本不过十来步远近,那刺客女子身形诡异,一晃就到近前。只见那女子手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匕握在手中,眼看就要刺到皇帝身上,忽的一道白影掠过,锋利的短匕竟不能再前进半分,再一看,竟被夏雪寒双指牢牢夹住。 此时群臣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有些着落。 本文来自看书辋小说 第三章 白衣如练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刺客,快快护驾!”顷刻间,殿外三百金瓜卫冲入殿中,将那刺客女子团团围住。 那女子一见形式不妙,弃了匕首抽身退走,夏雪寒波澜不惊,仿佛一片深秋的落叶,轻飘飘的起身,虽然看来身形飘忽,可一眨眼之间,已到刺客女子身前。 凄凉肃杀之气充满了仁和宫大殿,衣角卷起的罡风让烛火左右晃荡。快得谁也没有看清,只有耳畔传来西风刺破的哀鸣,夏雪寒那白皙的手握着女子的短匕已抵在了女子喉前。 这就是夏雪寒,天下无双的夏雪寒,那双清冷得让人窒息的眼眸,淡淡的看着刺客女子的脸,大殿中,只看得到那一袭白衣。 浮生袖手剑,斩断浮生,袖手天下,传说这套剑法很快,快到俗世没有人能够看清,只有死亡的那一瞬间才能看清这精妙到极致的剑法。 夏雪寒静静地看着刺客,刺客也静静地看着他,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冰冷的杀气让人感觉骨头都结上了冰。 竟是女子先打破了沉默:“今日得见琅琊王夏雪寒千里快哉风身法,浮生袖手剑剑法,死而无憾了!” 对啊!名满天下的夏雪寒,那飘然若仙的千里快哉风身法,不知让多少人艳羡,白衣翩翩,浩然之气天下无双! 夏雪寒还记得当年教他这套身法的人,给他念过一首小词: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念完这首词,第一次见到,那个成天嬉皮笑脸、风流不羁的男子竟然哭了,那是第一次见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刺客女子感觉夏雪寒冰冷的眸子如刀一般剜着自己的脸,她在这凌厉的杀气下,几乎喘不过气来,耳边响起一阵清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谁派你来的?” 女子没有回答,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话音还未落下,夏雪寒修长的手指在刺客女子下颌一戳,刺客女子的嘴张开再也合不上。 “料到你口中有毒丸,我没让你死,阎罗也收不了你的命!刑部蝮蛇司或许比我更能让你讲真话!”夏雪寒脸上依旧波澜不惊。这一刻刺客女子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绝望,恐惧如同潮水涌上了她的眼睛。 江湖传言,宁下阎罗鬼府,不入刑部蝮蛇。蝮蛇司,让多少穷凶极恶之徒闻风丧胆的地方,那里有成千上万种刑具,七十二个蝮蛇执刑官,自开设以来,还没有一个人在那里挺过了十二个时辰而不讲真话。踏进蝮蛇司的刑犯,会觉得死是一件最好过的事情! 夏雪寒潇然转身,跪拜道:“陛下,刺客已被抓获,任凭皇上发落!”话音刚落,十二个金瓜羽林卫上前按住了刺客。 皇帝急忙上前,扶起了夏雪寒:“这次多亏雪寒了,要指望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朕不知死多少回了!” 皇帝龙颜大怒,叱道:“刑部尚书卢远芳,朕限你三日之期,查清刺客来历。否则你和这刺客一块儿掉脑袋!”刑部尚书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出班磕头领旨。 一场宴会草草结束,一班大臣相继离开。 *** 宴席散去,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却走进了宰相陆熙的府邸,可无论是往来巡哨的军士,还是穿行府内的仆婢,在看到他们亮出一块令牌后,都乖乖走到了一边,不敢过问。 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径直走向了宰相陆熙的书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后面的那个人左右查视,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轻轻掩上了门。 “谁进来了?如此没规矩!”正在秉烛观书的宰相颇为不悦,喝问道。 “相爷果然好雅兴,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品着御赐的云顶乌蒙,悠闲地看书。实在佩服!”走在后面的人一边说一边摘下斗篷,前面的人也缓缓摘下。 宰相见到两人容貌,吓得冷汗直流,跪拜道:“老臣参见太子千岁,皇后娘娘。老臣不知太子与娘娘深夜驾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太子微微一笑,嘴角不经意间泛起一丝得意之色,上前扶起宰相。 “相国偌大的年纪,叫本宫怎生承受得起!快快请起!” 陆熙两朝为相,深谙世故,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太子与娘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凤目微微一眯,低声道:“今日来找相国,所为天下!” 陆熙闻言,大惊失色:“皇后娘娘吓煞老臣了!要谈天下事,自到朝堂去迄,怎的……” 太子哈哈大笑:“相国还是装糊涂啊!这夏雪寒如今的地位你我也看在眼中,若不加以遏制,今后天下属谁犹未可知啊!” 陆熙人老成精,眸中划过一道精光,道:“今后这天下自是太子的,我们做臣工的,当尽力辅佐才是。不过老臣年迈力衰,当不得如此重权,明日就乞骸骨回乡去咯!”陆熙盘踞相位三十几载,见多了人情冷暖,太子要做什么他自然知道。 他也知道,有的人他不能动,不仅是因为他是天下无双的夏雪寒,而是当年欠下的一个承诺。许多年前那一舞倾城,让陆熙舍下了天下,心甘情愿的守护了他一十八载。 为她一舞,我权倾天下的国相竟隐没了十八年!看着自己斑白的双鬓,陆熙自嘲的笑了…… 太子夏朗眼见陆熙有抽身之意,道:“相爷年迈,自然应该享享清福了,但是相爷的大公子官至右威卫大将军,二公子为吏部侍郎,掌管朝廷大权,而且皆是青春年少,才华横溢,将来仕途可一片坦荡啊!” 陆熙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男子为武将就应该戍守边关,为文官就应该一心为民。竖子无知,窃居朝堂,都怪老臣教导无方,甚是惭愧!” 皇后娘娘刚欲发话,太子拉了拉她的衣角,对陆熙道:“相国既然无心名利,那我母子二人也不多言。相爷早些歇息,告辞!” 陆熙目送二人走远,推开窗,看见星星懒懒的躺在夜空,浑浊的双眼无限落寞“七杀,破军,贪狼……这天下终是你们角逐的舞台!” “萱萱,好久不见……”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四章 水墨江南 雪凝雅斋,夏雪寒轻拈湖笔,饱蘸徽墨,宣纸渐染,端砚凝干。 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近乎癫狂的原始的生命力的冲动中包孕了天地乾坤的灵气。 一笔终了,置笔玉龙架上,但见“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跃然纸上。 一黑衣少年如一道魅影,不知如何到了房里,跪在夏雪寒面前,道:“公子,昨夜太子与皇后前往相府,密谋一炷香之久,今日早朝相国递上了三道折子!” 夏雪寒头也没抬,淡淡道:“那三道折子,可是一道告老还乡,其余两道替两个儿子请调边邑!” “不出公子所料,不想皇上竟然应允,右威卫大将军陆珏调往宁州任驻军守将,吏部侍郎陆珪调任黄州刺史!”黑衣人低头禀道。 夏雪寒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昨夜太子必然是想笼络丞相,可陆熙并不看好夏朗,又畏惧夏朗迫害,才想出这一招。《烂柯经》有言:与其恋子以求生,不如弃子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相爷这一手以退为进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下辈子可以安稳做个富家郎了!” “可是,皇上为什么会答应,陆相爷不过才花甲出头,乞骸骨,为时过早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黑衣人谨慎地问,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胸中藏着天下,却无意天下,没有什么事能乱他的心绪,仿佛天下事都了然于胸。 夏雪寒长叹了一口气,出奇的说了句:“我也不知道,这次猜不透皇上的心啊!” 也不顾下跪之人诧异的脸色,问道:“昨晚的女刺客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今日卯时不堪重刑,死了!” 这件事仿佛早就在夏雪寒意料之中,冷冷道:“忠贞不渝,算得上一个好手下;手法稀松,算不得一个好刺客。”顿了顿,抬头继续说道,“我奉诏五月与皇上巡游江南,今番且先去江南看看,顺便拜访一位故人。长安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禀报!” “是,公子!”那黑衣人恍若鬼魅,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这天下,没有人知道夏雪寒的北斗幽灵,这七个幽灵一般的人,自小就被收留在府中,经过地狱般的训练,夏雪寒尽可千里之外斩敌酋,帷幄之中掌天下! *** 江南是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江南出芳草鲜花,出才子佳人,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江南也是英雄辈出的地方。 漫漫岁月中流淌着江南水乡的清秀,江南古镇的恬静,江南雨巷的幽深,江南文杰的的灵韵…… 小桥,流水,人家,流溢在水墨江南里…… 草长莺飞的三月,烟雨迷蒙,船头的白衣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稍公撑着船儿在烟雨里缓缓前行,船头那一身白衣成了烟雨江南最静谧的风景。 对面也摇摇晃晃划来一艘船儿,船头一个十六七岁的绝美少女撑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任风雨飘摇,那女子岿然不动。一袭白衣更胜雪,没半处繁饰,纤尘不染。眉似细柳,眸如寒星,长发及腰,似有烟霞轻笼,真非尘世中人。 少女美得有些梦幻,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两船交错,船头的夏雪寒和白衣少女插肩而过,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俊美得仿若谪仙。插肩而过的那一瞬,两人相视一笑。 烟花三月,水墨江南,白衣如璧,一笑倾城。 夏雪寒心中微微一荡,似曾相识的少女,那透着清冷的眼神,微微上扬的嘴角,在记忆深处波澜起伏。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看不真切…… 任风雨飘摇,我自岿然! “船家,去金陵秦淮渡!”夏雪寒盯着前方,若有所思。 “好咧,公子站好了!”稍公叫王老二,世代在这江南一带撑船为生,他撑了三四十年的船,第一次遇到如此阔绰的人。 今日早晨,他正在渡口接生意,这个白衣公子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只淡淡说了句“不拘何处,往有水的地方划便是了!” 王老二当时就惊呆了,要知道,他一年到头省吃俭用也不过才五六两银子,今天随便游荡一番可就有五十两,心里的喜悦自是不必说。 秦淮渡口,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数百艘,岸边杨柳飘摇,别有一般风致。 夏雪寒回头对王老二说道:“若是有人问起我的行踪,你只说我在瓜洲渡下的船便好,记下了么?”说完又拿出十两金子塞到了王老二手中。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公子慢走!”王老二对着夏雪寒的背影呆呆了站了好半天。我王老二今天莫不是遇到财神爷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有了这些钱,回去还用受那黄脸婆的气? 渡口人来人往,夏雪寒撑着伞缓缓走在人群里,这个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小乞丐分开人群,跌跌撞撞的朝夏雪寒这边跑过来,后面有六七个大汉追赶。 “哎哟!”那小乞丐无巧不巧的绊倒在夏雪寒面前,惨叫了一声,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吃痛的膝盖,抬起头看着夏雪寒。 小乞丐身穿破破烂烂的衣服,脏兮兮的脸却是红扑扑的,想是奔逃所致,说了声:“帮个忙!后面那群恶人要害我。”也不顾夏雪寒答应与否,拉过夏雪寒就躲到了他的身后。 洁白的衣衫瞬间就被捏出来两个黑乎乎的手印,夏雪寒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六个绿衣大汉手持钢刀围了过来,为首的看了夏雪寒一眼,道:“这位公子请先让开,你身后的小乞丐偷了我们店里的东西!” 夏雪寒淡淡的说道:“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我代为赔偿就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绿衣大汉冷笑一声,道:“他偷的东西非比寻常,我劝公子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才好!” “天下事碍不过一个理字,你们要多少钱,开个价便是了!何必咄咄逼人?”夏雪寒依旧波澜不惊。 “小子,我已然给了你三分薄面,你却不识抬举,今日就怪不得我们兄弟几个了!”说完招呼了一声,六个大汉就把夏雪寒和那小乞丐围了起来。 为首的绿衣大汉挥刀就朝夏雪寒劈来,夏雪寒一手撑着伞,云淡风轻的地挥了一掌,绿衣大汉被击退四五步。身形一晃,众人惊愕之际,其余绿衣大汉才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只听一阵金属交鸣声,五柄钢刀团团插在了为首那绿衣大汉周围,惊得众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看错,你们是海鲨帮的人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骆承远这些年收的帮众都像你们一般,是些刀都拿不稳的废物么?”夏雪寒自始至终言语都没有一丝情感。 “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是我们帮主的旧交么?这个小乞丐对我们帮主很重要,不知……”过了好一阵,绿衣大汉才战战兢兢地问道。 “旧交算不上,骆承远还不配。回去告诉他,今天这个人我夏雪寒保了,过了今日,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但是若在今日他有半点差池,不管是不是你们海鲨帮干的,你们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小乞丐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不禁战栗了一下,世间竟然有如此冷傲的少年。 本书源自看书惘 第五章 落樱满天 六个绿衣大汉皆是一愣,随即吓得双股战战,当即就跪了下来,为首那人拱手道:“不知是夏雪寒公子,今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告辞!”说完六个人头也不回的跑了,夏雪寒,那可是大夏王朝的一个传奇。在朝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琅琊王,在野是武功天下无双的夏雪寒。岂是他区区一个海鲨帮弟子能招惹的? “好了,没事了!”夏雪寒回过头来对着小乞丐微微一笑。 “大恩不言谢,等我有出头之日,我拿金子来报答你!”小乞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惹来一众围观之人的嗤笑。 “呵呵,希望有那么一天吧!告辞了!”夏雪寒没有兴趣问他为什么被海鲨帮的人追杀,转过身潇然离去,一柄油纸伞,一身白衣,缓缓消失在烟雨里。 小乞丐盯着夏雪寒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就是夏雪寒?” *** 一片翠竹盈盈的山岗中,藏着一座精致的茅草屋,竹叶萧萧,琴声袅袅。 “好一曲《金陵秦淮夜》!温婉中透着肃杀,豪迈满含哀伤,不负阴阳圣手之名!”不知何时,院里已经站了两个白衣少年。 夏雪寒在前,身后是一个斜背长剑的白衣少年,面容清秀,美中不足的是脸颊有一条疤痕,平添了几许凶戾。 “能够破了我的逆五行大阵,悄无声息的来到院里,天下也只有夏雪寒夏兄了!快快请进!”屋里琴声戛然而止,两扇门忽然大开。 分宾主坐定,背剑少年伺立于夏雪寒身后,依旧一副冷酷的表情。座上上首是一个俊逸的少年文士,身穿一身青衫,二十上下,轻摇羽扇,有种说不出的道韵。 童子奉上香茶,轻轻退下。 夏雪寒轻抿了一口茶,道:“谢兄,你我一晃都一年不见了!向来可好?” 青衫秀士摇了摇羽扇,笑道:“虽不比夏兄名满天下,锦衣玉食,但粗茶淡饭,也聊以度日。” “呵呵,谢兄深谙医道,精晓奇门遁甲,博览群书,走到哪里也是八方招揽的对象,说这话未免过谦了!”夏雪寒顿了顿,看着青衫秀士眉宇间那淡淡的忧伤,心中不禁一痛,一晃竟然两年了! 夏雪寒正色道:“雪寒今日冒昧造访,一来是拜访故友,二来是谈谈你金陵谢家两年前那件事。” 青衫秀士淡然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神采,眼睛迫切的盯着夏雪寒,夏雪寒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说了句“很棘手,我查了两年,头绪也不甚清楚!” 青衫秀士眼中的迫切渐渐又被失望取代。 金陵谢家,富可敌国,他的父亲谢天涯人称追魂魔剑,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当年,仗一柄追魂剑夜战河朔秦家寨的秦家五虎,那五口五虎断魂刀名传关内外,却折杀在了追魂魔剑谢天涯的剑下。 可是一夜之间,声名显赫的金陵谢家被夷为平地,全家四十三口无一幸免,各处的店铺被洗劫一空。若不是游学在外,哪里还有今日的谢宇臣? 也是那一年,遭逢巨变的他找到了幸存的妹妹,被一群黑衣人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际,遇到了白衣胜雪的夏雪寒。那白衣少年只有十六岁,可一柄寒剑却冷若冰霜。一招,只用了一招就刺瞎了二十个黑衣杀手的眼睛。 谢宇臣眼中满满的落寞,摆了摆手,道:“也是,能一夜之间覆灭我谢家的势力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来日方长,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夏雪寒若有所思的说:“雪寒认为,你谢家覆灭只是那个势力计划中的一环。这两年来,先后有几个富户惨遭灭门,金陵谢家,山西钱庄郑文杰,洛阳药商王伯仁,还有蜀中的绸缎商李耀宗。这些无一不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但是都在一夜之间覆灭,数千万的家资不知所踪,连官府也调查无果。” 谢宇臣皱起了眉头,轻摇羽扇,“只为求财,却做得滴水不漏,看来这水很深啊!” 夏雪寒把玩着手里的茶具,眼中掠过一丝不屑:“一群宵小之辈,滴水不漏,哼!” “以在下看来,劫取这么多钱财,而且时间跨度还这么大,只有一个可能!”谢宇臣脸上的落寞渐渐退去,恢复了自信与潇洒。 “招兵买马,谋朝篡位!”夏雪寒眸中流过一抹杀气,“如果只是为了求财,犯不着挑你们谢家这种武林世家出身的大户下手,也没理由一做数年!” 谢宇臣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雪寒哥哥!你来了也不找樱儿,只顾和哥哥闲聊!”银铃般的声音刚刚入耳,一个精灵一样的绿衣少女就跑进了屋里。 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配上一身碧绿的长裙,身上挂着一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嘴角始终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看到她,夏雪寒冷酷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落樱,好久不见!”想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被坏人吓得哭鼻子的小女孩,一眨眼,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还记得那天离开的时候,那个爱哭的小女孩第一次没有流泪,耸了耸鼻子,装得很坚强,对着夏雪寒喊道:“雪寒哥哥,等樱儿长大了,樱儿就嫁给你!”夏雪寒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一个小小的铃铛塞到她的手里“把铃铛挂在身上,雪寒哥哥听到铃铛的声音,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了!” 不忍轻负韶光,奈何流年匆匆。 夏雪寒轻轻刮了一下谢落樱的鼻头,笑道:“有没有惹哥哥生气啊?” “哪有啊?樱儿一直很乖很听话的。”谢落樱一撅小嘴,一脸委屈。 谢宇臣无奈地笑道:“这个小妮子天天嚷着要见你,哪有功夫气我啊?” 忽然,谢宇臣脸色一暗,沉声道:“有不速之客来了!” “亦枫,你去看看吧!”夏雪寒一脸默然,对身后的背剑少年道。 “是,公子!”背剑少年亦枫话音未落,人已朝屋外掠去,转眼间已不见人影。 夏雪寒品了一口茶,冷笑道:“这出戏越来越热闹了,真想看看幕后黑手是谁,竟能把我夏雪寒玩弄鼓掌之中!” 谢落樱小脸上满是不解,“雪寒哥哥,什么戏啊?” 夏雪寒转头看着屋外的竹林,嘴角微微上扬“自我出长安就有人跟着我,这伙人功力深厚,不是一般人能号令的。落樱,你要记着,明面上的敌人,你杀了便是了,但是暗地里的敌人才是你最该提防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窜出来要你的命。” 谢落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六章 八音魂断 只过了盏茶光阴,亦枫抱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落到了屋里,夏雪寒斜睨了一眼,心里一惊“竟然是他?” 把小乞丐放到榻上,亦枫禀告“公子,方才黑豹堂的人正在追杀这个小乞丐。那些人都被属下了结了,小乞丐晕倒之前说出了公子的名讳,属下自忖他与公子相识,就带回来了!” 夏雪寒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盯着小乞丐,笑道:“真是有趣,一个小乞丐竟然招来两大帮派的追杀,还能知道我在这里。下这局棋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谢宇臣把了一手脉,说道:“不碍事,只是长路奔波,劳累所致,倒是没受什么伤!” “咦,这是什么?”谢落樱看见小乞丐衣兜里鼓鼓的,伸手摸出了一个油布包裹,四四方方,包的极为细致。 夏雪寒眉头一皱,“樱儿,这是人家的东西,怎么可以乱动呢?” 谢落樱满不在乎的说:“看看有什么关系嘛,况且我们还救了他的命呢!” “放回去!”听到夏雪寒凌厉的声音,谢落樱也知道夏雪寒有些生气了,咬了咬嘴唇,一脸委屈的把那油布包裹朝小乞丐床上扔去,只听“咔咔”两声过后,传来悠扬的曲音。 那样的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那样的清寒高贵,如雪舞纷纷…… 夏雪寒和谢宇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叫道:“天龙八音!” 夏雪寒骈指如刀,抬手间,一道剑气划过,油布包裹破碎成屑,一个精巧的小匣子映入眼帘。 小匣子长宽三寸有奇,两寸余高,棱角光滑,乌黑发亮的面上有许多金色的花纹,镌刻着山川河流,飞禽走兽。一曲终了,便再无声响,静静地躺在床头。 “竟然是八音宝盒,这个小乞丐不简单啊!”谢宇臣看小乞丐的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哥哥,八音宝盒是什么东西啊?” 谢宇臣轻摇羽扇,望着窗外飘零的叶儿,无限惆怅,道:“一百多年前,西域铸器大师百里长歌利用机关巧术,配合天外陨铁打造了一个会发出美妙声乐的盒子。传说中这个盒子的乐声能涤荡人的心神,引人向善,八音者,八部也,天龙八部是为善道八部众生,是佛教的护法神。这八部音律可以助人走出迷惘,堪破世俗羁绊。” 夏雪寒俯首拿起了八音宝盒,入手只觉得时而冰凉刺骨,时而炙热灼人,盒子仿若天然一体,莫说机关按钮,就连缝隙也无半条。夏雪寒找了一张油纸包好八音宝盒,重新放到小乞丐衣兜里,道:“故老相传,八音宝盒内藏玄机,得宝盒者得天下。也难怪这小乞丐被追杀!” “这宝盒流落多年,如今竟然被一个小乞丐得到了。匪夷所思啊!”谢宇臣对这个小乞丐也来了兴致。 此时小乞丐悠悠醒转,睁大眼睛把屋里的四个人,突然心头一紧,伸手朝衣兜摸去。 “别紧张,你的东西旁人或许很感兴趣,但是于我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喝口水吧!”夏雪寒倒了杯茶递到小乞丐手里。小乞丐看着茶水,微微皱了皱眉头,一仰头喝了下去。 夏雪寒微微一笑,道:“都匀毛尖可不是你这么喝的!” 小乞丐眉头一扬,狐疑的看了夏雪寒一眼,道:“多谢救命之恩!可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告辞!” 说完就挣扎着下床,向屋外走去。夏雪寒也不阻拦,冷冷道:“你若认为你这副样子守得住你的东西,应付得了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贼人,那就请便!” 小乞丐顿时收住了步子,回头盯着夏雪寒,眼中流露出一道杀气“你怎么知那个东西?到底有何居心!” 夏雪寒冷哼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不慌不忙的说:“不要在我面前展现出你的杀气,那不仅没有用,还会暴露你的愚蠢!” “回答我的问题!若是不说我走了。”此时小乞丐的话透出了几分阴冷。 夏雪寒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细细品了一口,道:“身为一个豪门大小姐,却扮成一个小乞丐,倒是委屈你了,而且还携带这么重要的东西引来众仇家的追杀。这件事委实勾起了我的兴趣。”不仅仅是小乞丐,就连谢宇臣三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盯着夏雪寒。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云霄,小乞丐此时拉紧了自己的破烂衣服,对着夏雪寒叫道:“你这个登徒子,刚刚做了什么?” 夏雪寒摇了摇头,道:“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臭流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你明明……” “住口,我雪寒哥哥何等身份,就你这样子也敢痴心妄想,不要脸!”小乞丐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落樱就把他的话打断,夏雪寒在她心里可是神祇一般的人物,哪里容许他人诽谤。 夏雪寒摆了摆手,对小乞丐道:“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怀疑了。还记得你在我白衣上抓出了十个指印么?” “那又怎样,你还要我赔你一件新的不成?”小乞丐一撇嘴,对着夏雪寒翻了个白眼。 “那倒不是,雪寒虽然不宽裕,但一身衣裳的钱还是有的。只是那十指指印纤细,试问一个在外乞讨的乞丐男子怎会有如此纤细的手指。还有就是刚刚给你递茶的时候,你也露出了不止一处破绽。”夏雪寒对这个小乞丐并不怎么在意,闲话家常一般说道。 “哦?在下自问小心谨慎,从不敢过多言语,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小乞丐的眼中也是充满了不解。 “方才我递茶的时候发现阁下虽然手很脏,但是却白皙难掩,纤若柔夷,这作为一个乞丐的手,正常么?且右手食指拇指都有一层薄薄的茧,想必是常年女工导致的吧!”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说我是富家小姐吧!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会女工的!”小乞丐看了看自己的手,赌气道。 “那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总分辨不出都匀毛尖和黄山毛峰吧!我说你喝的茶是都匀毛尖的时候,在你脸上看到了不屑和鄙夷。因为你知道,那根本不是都匀毛尖,而是黄山毛峰。”夏雪寒玩味地看了看小乞丐错愕的表情,继续道,“黄山毛峰,其外形细嫩稍卷曲,芽肥壮、匀齐,有锋毫,叶呈金黄色;色泽嫩绿油润,香气清鲜,水色清澈、杏黄、明亮,味醇厚、回甘,叶底芽叶成朵,厚实鲜艳。而都匀毛尖,茶叶嫩绿匀齐,细小短薄,一芽一叶初展,外形条索紧细、卷曲,毫毛显露,色泽绿润、内质香气清嫩、新鲜、回甜,水色清澈,叶底嫩绿匀齐。这我说的没错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夏雪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乞丐,“巧的是两种茶都似雀舌,于茶道没有几分造诣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我故意认错,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呵呵,试问一个小乞丐有这番茶道功底么?” “你们到底是谁?我告诉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要是我有什么事,我爹爹和大哥不会放过你们的!”小乞丐有些急了,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第七章 远上寒山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剑抵到了小乞丐咽喉,亦枫冷喝道:“敢威胁公子?你可知道……” “亦枫,退下吧,不妨事的!”夏雪寒挥手让亦枫退下。 小乞丐吓得发白的脸这才恢复一丝血色,拍着心口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可从来不以英雄好汉自诩,说说你手中八音宝盒的来历吧,大小姐!”夏雪寒品了一口茶,淡淡的说。 小乞丐嘴一撇,头拧向一侧,道:“凭什么?我答应了别人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密的,我慕雨涵可不是言而无信、贪生怕死之辈!” “你姓慕!你可是姑苏慕府的人?一剑浮生慕雁平是你的父亲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夏雪寒踱步到小乞丐面前,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小乞丐心里发毛,吓得退后两步,道:“知道就好,我告诉你,你最好放我走,看在你们帮了我的份上,我可以让爹爹不和你计较。” 亦枫眉目一凛,欺身上前,喝道:“如果你再这么跟公子说话,管你是什么大小姐,我会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小乞丐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躺在地上又哭又闹。夏雪寒瞪了亦枫一眼,让他退下,蹲下来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好了,别哭了,看在你爹爹的份上,我不问就是了。你要把八音宝盒送到哪里去我也不管,不过这东西关系着天下命脉,万万不能落到奸人手里,若你信得过在下,就由我护送你吧!” 小乞丐停止了苦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夏雪寒的眼睛看了好久,“你的眼睛不会骗人,而且救过我两次,本小姐暂且相信你一次。若是敢骗我,哼哼!” “我若想要你的东西,有一百种方法,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好了,看你也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一下就走吧!省得夜长梦多!”夏雪寒转过身对亦枫吩咐道,“这次你就不用跟着我了,且先回长安对皇上和母妃说一声,就说我有点小事,缓几日再回去!” “是!公子一路小心!”亦枫不放心的看了小乞丐一眼,消失在屋里。 和谢宇臣兄妹告辞后,夏雪寒带着小乞丐走出了竹林。 “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装束走在我身边确实不雅,找间集市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夏雪寒斜睨了小乞丐一眼,也不问小乞丐是否愿意,拉起她施展千里快哉风身法向远方奔去。 竹林小舍中,谢宇臣却是一声长叹,自言自语的说道:“七杀,破军、贪狼。这天下必然有一场腥风血雨啊!山河更易,无可逆转!苦的却是这些可怜的老百姓啊。” *** 一个身穿斗篷,脸戴鬼脸面具的神秘人站在远处的山上,看着夏雪寒拉起小乞丐朝远方奔去,喃喃道:“这物事琅琊王也要染指了么?呵呵,是越来越热闹了!” 此时一个紫衣蒙面人来到神秘人身后,禀告道:“主上,计划已安排妥当,只是……” “说下去!”神秘人阴翳的眼睛古井无波,沉声道。 “主上,现在夏雪寒插手了,我们的计划要不要临时改变一下?省得出什么漏子。”紫衣蒙面人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他真的怕这个喜怒无常的主人一念之间就要他万劫不复。 “不不不,他早在我的局中,而且一直在。等他越陷越深,到时候摘他的首级,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这局棋下的人越多,本座赌注赢得越多。夏雪寒,他日你必会为了这一身江南烟雨倾覆天下,荣华过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神秘黑衣人摆了摆他的食指,言语中不免有些哀伤。 “呵呵,就让我来会一会这名震天下的夏雪寒!”黑衣神秘人冷笑一声,看着夏雪寒远去的方向,眼中竟多了几分期待和渴望。 *** 官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缓缓前行着,只是后面的那个青衫少年马术不甚娴熟,马一走动,就颠簸起来,身子左右摇晃,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而且没走几步,就是湿泥坑凹,马在下面深一脚浅一脚,他在马身上颠簸得愈加厉害,屁股也不知怎么坐,脚蹬磨着小腿迎面骨,生疼。想让马停下来,手里的缰绳也不知道如何摆弄,他冲着前面叫了一声:“喂,冷面鬼,你就不知道帮我一下啊?这畜生怎么不听使唤啊?” 前面的白衣少年夏雪寒倒是惬意,头也不回“第一,我不叫‘喂’;第二,你堂堂慕府大小姐连马也不会骑,这都怪你爹爹平时太宠溺你了,怨不得旁人,爱莫能助。” 小乞丐经过一身打扮之后,成了一个书生模样,也算得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毕竟女扮男装,不免显得有些柔弱。 慕雨涵恼怒地一拉缰绳,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前蹄儿扬起,把慕雨涵掀翻在地。“哎哟!痛死本小姐了!”慕雨涵揉着摔痛的屁股,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堂堂姑苏慕府大小姐,平日里娇生惯养,爹娘把她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冷面鬼,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本小姐一个弱女子摔下马来,你竟然不闻不问!”慕雨涵对着始终不曾回头的夏雪寒质问道。 夏雪寒这个时候终于回过了头,冷冷的说:“我告诉你,这里离你要去的寒山寺至少还有三日路程,而且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在盯着。我劝你放下你的大小姐架子,既来之,则安之。否则后果自负!” “可是人家就是不会骑马,这有什么办法?”慕雨涵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夏雪寒。 夏雪寒无奈的摇了摇头,白色的身影如一只大鸟般,向慕雨涵冲去,只一眨眼功夫,慕雨涵已经被拉到马上“若不是这件东西关乎天下,我才懒得理你!” 两人共同骑到一匹马上,白衣萧萧为谁凭,魅影朝朝几人听?一步踏尽一树白,一身白衣一念开。 “冷面鬼,见过你之后才发现,你和那传说中的夏雪寒根本不一样诶!”慕雨涵倚在夏雪寒的身前,动也不敢动一下,浑身不自在。 “哦?天下只有一个夏雪寒,有什么不一样的?” 慕雨涵这个时候眼中多了几分神采,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他最喜欢的玩具,“夏雪寒白衣胜雪,长剑凌风,文韬武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完美男子。他十岁就写出了《论盐政十策》,十二岁一道锦囊平定蜀中匪患,十六岁仗剑除掉了臭名昭著的淮南四大凶徒,十七岁只身平掉了为祸一方的五毒教,十八岁就统领百万大军保家守土,从无败绩。你说,这等完美的男子哪个少女不魂飞神往?”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慕雨涵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说:“还要别人教么?哪天不听人提起个十遍八遍的,还有一首诗是专门写夏雪寒的,据说是少林方丈在夏雪寒只身平掉五毒教之后写下的‘长安城里长安仙,白衣胜雪红尘间。侠骨柔情今胜昔,天下唯有夏雪寒。’由此可见一代宗师对夏雪寒给予了多高的评价!”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夏雪寒听了慕雨涵一番话后依旧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好像这慕雨涵说的是旁人一样。 “啊?”慕雨涵这才发现,他神往了这么久的夏雪寒就坐在自己身边,不禁双颊绯红,“呃,快赶路吧!”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辋 第八章 弹指一剑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墨竹海的?” “那天在秦淮渡口你吓走了那群海鲨帮的坏蛋后,刚好我和你同路,就跟着你咯!你进了竹林之后我也走了,谁知道又来了另一群坏蛋,没办法,只有折返到那个什么墨竹海来找你了。” “哦。”夏雪寒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你认识我爹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嗯!” “你们怎么认识的?” “无可奉告!” “……”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四月的江南,莺歌燕舞,酒旗招摇,行了半日,夏雪寒二人权且在路边小酒馆歇马。 路边的小酒舍里零零散散的坐了**人,多是些赶路的脚夫,“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一壶杏花村,随便拣三五小菜,快些!”夏雪寒依旧一副冷冷的模样。 “冷面鬼,你都不问问我的意见?”慕雨涵满脸大不乐意的表情。 凑到了慕雨涵的面前,丝毫不在意的盯着脸,“你的意见很重要么?” “哼,冷面鬼,你……给我记着!” “酒香清冽,酒味甘醇,回味绵长,非寻常村醪可比!”夏雪寒并不把慕雨涵的话放在心上,轻抿了一口杏花村。 “这位兄台想必也是风雅之人,一语道出这杏花村的妙处。《江城子》有云‘杏花村里酒旗风,烟重重,水溶溶,野渡舟横,杨柳阴浓’,说的便是这独一无二的好酒了!”邻座一个青衣少年书生颔首道。那书生不过十**岁年纪,面容俊郎,风采出尘,手握一柄纸扇,温文尔雅。 夏雪寒微微点头,道:“兄台过誉了,粗鲁之人,何谈风雅?” “呵呵,我观兄台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似神岳,定然非富即贵。此言着实过谦了!小子萧凡,嘉兴一孺子,这厢有礼!”书生端起一杯酒,朝夏雪寒举盏。 夏雪寒回敬道:“长安,林枫,云游江南,幸会幸会。萧兄可要留意了,现下有一群贼人虎视眈眈,还是请萧兄回避的好!” 萧凡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不妨事,萧某一介酸儒,怕什么贼人觊觎!” 话音刚落,十二个黑衣蒙面人涌进了小酒舍,“识相的交出东西!” “能在我手里拿走东西的,至今,还没有!”夏雪寒瞥了黑衣人一眼,白衣,依旧飘逸。 “噌!”的一声,十二道寒光闪过,长刀出鞘,向慕雨涵攻去,夏雪寒伸手一探,掀翻桌子,另一只手抓了慕雨涵的胳膊飘然落在了几丈外。 小酒舍里的客人见状,吓得大喊一声,纷纷逃窜,唯独萧凡,自斟自饮,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即将到来的一番打斗。 十二个黑衣蒙面人一击不中,施展身法,一跃而出,围住了二人。“识相的交出那样东西,留你们全尸!” “若是有命,来取便是!” 夏雪寒轻轻一掌,把慕雨涵送到了一边,抬手就朝十二人攻去,那些个蒙面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只见刀光闪烁,真气横飞,刮得夏雪寒衣袍猎猎。 只见夏雪寒指尖剑气一扬,“当!”的一声脆响,把一把长刀震开,震得那黑衣蒙面人手臂发麻,退后几步,冷喝道:“点子很硬,兄弟们不可留手!” 夏雪寒飘然出尘,衣袂飘飘,在刀光间若闲庭漫步,抬手一掌,震退了一个黑衣人。 同时,只听“飒”的一声,十二枚暗钉乘着风势急速向夏雪寒打来。 这十二人都是高手,因为他们不仅懂得把握出招的时间,而且发出的暗器角度刁钻,封住了夏雪寒所有的退路。 只在一瞬间,夏雪寒扬起了右手,手中无剑出的却是剑招,真气激荡,十二枚暗钉仿佛生生停在了空中。 他出手太快,出手太准,只能看见一丝白光惊鸿一闪,十二枚暗钉倒飞回去,只听得一阵微不可闻的皮肤撕裂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闷哼。 太快了,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招,看见的都只有一丝光而已。 十二人的手臂上都各嵌入了一枚暗钉,鲜血汩汩。但他们也是久经杀场的死士,钢钉入体,眼中竟无半点痛楚之色。 夏雪寒颊上泛起层淡淡的绯色,原本岩石般苍冷的面容多了些生动的味道,眼光却更加冷峻,注视着不远处的十二个黑衣蒙面人,缓缓道:“莫离山庄,玄墨十二杀,不过如此!” “哼!知道我们身份的人,都要死!”蓦地,黑影闪动,刹时,只觉似有长虹穿云,薄雾轻漫,眼前黑影交错,却已辩不清人影。 足尖轻轻一点,纵身而起,浮生袖手剑剑气纵横,破风嘶鸣声不绝于耳,身若游龙,只听得一声刀剑交鸣,十二个黑衣人被震出几步开外,夏雪寒飘然落地,阴冷的眸子静静扫过十二张为黑布遮蔽的脸庞,沉声道:“莫离山庄是想要灭门么?” “少要猖獗,看刀!”刀光一闪,从四面八方匹练般刺了过来。夏雪寒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密集刀光。玄墨十二杀是莫离山庄的死士,武功绝顶,十二人一齐出手,江湖中没有几人能说稳胜他们。玄墨十二杀的天阴杀阵让多少江湖豪杰闻风丧胆,如今他们搏命,饶是夏雪寒也不由得心中一紧。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刀光笼罩下,那是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刀光。 不远处的慕雨涵见十二把迅疾得如同闪电的刀同时攻向夏雪寒,不由得一声惊呼 “嗒”一滴殷红得让人魂魄悸动的血滴落在地,天地在这一瞬间都寂静了下来,酒旗依旧迎风飘扬。 “当……”不知道寂静了多少时光,一阵金属落地的声音传来,十二个黑衣蒙面人纷纷倒下,夏雪寒胜雪的白衣上多了一抹猩红,那么刺眼。他缓缓的走向已然惊呆的慕雨涵,拉起她的手,低低的说了句“走!” “林兄武功高强,恍若天人,佩服佩服!”萧凡静静地看着这场血战,脸上没有一丝惊惧,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 夏雪寒拉起慕雨涵,头也不回的上了马,只远远传来一句:“多谢兄台谬赞,后会有期!” *** 不知走了多远,慕雨涵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看着夏雪寒白衣上的一抹猩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道:“那些人也是来抢那个盒子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嗯!” “你的伤不要紧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慕雨涵踌躇了好久,心说这个冷面鬼逞什么强啊!都流血了还一副没事的样子,少在自己面前板一次脸要死啊! “再有三十里就是衡阳,我们今晚在那里落脚!”他的额上渗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低头朝手臂上伤口撇了一眼,血慢慢沁出,染红了大片衣襟。 慕雨涵看到那一大片被血染红的白衣,吓了一大跳,惊叫道:“喂,冷面鬼,你不要紧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再坚持一下,我杨伯伯就住在衡阳城中,到了衡阳我们就安全了!” 夏雪寒眉头一挑:“瞎咋胡什么?玄墨十二杀这种货色,顶多让我流点血,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别逞强了,下马!”也不管夏雪寒愿不愿意,死拽着缰绳不松手,夏雪寒愣了愣,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傻丫头想干嘛? 看着慕雨涵撕下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第一次觉得,这个傻兮兮、婆婆妈妈的傻丫头,认真起来还蛮可爱的嘛!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罔 第九章 月满苍穹 衡阳,是风光旖旎之地,也是悲伤忘情之乡,故老有诗云“衡阳雁去无留意”,说的便是此处了。自古就有“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的流传,说北雁南来,至此不再南飞,栖息于城南雁荡峰下……故衡阳又雅称为“雁城”。 夏雪寒与慕雨涵牵着马走在衡阳街头,日落西山,集市早已散去,偌大的街道空旷无比,只剩下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夜幕前的一阵凉风吹过,穿过房舍屋宇,“呜呜”作响。 “喂,冷面鬼,这里怎么这么冷清啊!我以前可来过衡阳的,这里有夜市的,晚上比白天还热闹呢!”慕雨涵不禁缩了缩脖子,向夏雪寒靠近了一点。 夏雪寒摇了摇头,第一次感觉寂静是这么可怕,“不知道!慕雨涵,你给我记着,待会儿若是遇上敌人,我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我和他们交手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管,一个字,跑。到了寒山寺你就安全了!”夏雪寒扳过慕雨涵的肩膀,严肃的说道。 这个冷面鬼,平时冷冰冰的,这是在关心自己吗?慕雨涵傻傻的看着夏雪寒那双深邃的眸子,努力猜着他的想法。 “别误会,那件东西关乎天下气运!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不容有失!”夏雪寒移开了目光,大踏步向前走去。 “哦!”慕雨涵轻轻应了一声,低着头跟了上去,有股淡淡的失望,冷面鬼,谁稀罕误会你啊,死了才好呢! 走了半条街,依旧那么寂静,这时火光闪烁,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向这边走来,一身暗紫长衫,轻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神情潇洒,身后跟着十五六个手举火把的劲装护院。 “涵儿?伯父可找到你了!”紫衣老者看到了夏雪寒二人,疾步上前。 “杨伯伯,真的是你吗?涵儿这几天遇到了好多坏人,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慕雨涵见到紫衣老者,抱着他就哭了起来,这一刻她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紫衣老者眉毛一挑,轻轻推开慕雨涵,“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的宝贝涵儿,看杨伯伯不扒了他的皮。涵儿你也是,知不知道你离家出走你爹有多担心,你伯母可是好几天都没睡个安稳觉,天天缠着我派人找你。以后可不许这么调皮了!” 慕雨涵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拉过夏雪寒,“杨伯伯,这个是冷……林枫,一路上就是他护送我的,要不然就见不到您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听他的话,虽然有时候会和他闹别扭,但是他说如今形势危急,他的身份不宜声张,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夫杨沉弈,多亏林少侠才护得小侄周全,万分感激!好了好了,瞧我这脑子,怎么能让你们在外面站着,快到寒舍,摆酒洗尘,老夫还要好好谢谢林少侠呢!”说完拉着慕雨涵就朝街道另一侧走去。 夏雪寒拱手道:“多谢杨大侠盛情,既然慕小姐已经安全,那晚辈不敢叨扰,就此告辞!” “林少侠说哪里话,已经这么晚了,如果还放任林少侠离去,传出去倒是老夫不谙待客之道了!” 慕雨涵也上来拉起他的一条胳膊,把他往前边拽,“对嘛,冷面鬼,都这么晚了,而且你又受伤了,走什么啊!” “林少侠受伤了?这就更不能走了!走走走,正好老夫府上有几瓶上好的疗伤药!”杨沉弈一听这话,亲自牵了夏雪寒的马,带了众人朝前走去。 “杨伯伯,咱们衡阳不是一直都很热闹吗?今天怎么这么冷清啊?”慕雨涵挽着杨沉弈的胳膊,终于想起了衡阳城的诡异! “唉,最近江湖不太平啊!不说别处,但说江南一带,飞来峰天觉寺苦禅大师,丐帮传功长老吕不易,碧水阁阁主云梦散人,这些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竟然一夜之间离奇死亡,闹得人心惶惶,别说习武之人,就连百姓都不敢晚上出门了。涵儿,你还小,说这些你也不懂,不过也别怕,到了伯父这里,估计这世上还没有几个贼子够胆来找你麻烦!” *** 杨沉弈,人称一笔勾魂,手持一只判官笔,名震江湖,与姑苏慕府是世交。一剑浮生慕雁平,一笔勾魂杨沉弈,江湖人称“一剑一笔,天南双璧”功力深不可测。 刚一进府,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就在侍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老爷,你回来了,这么晚了还出去,最近江湖上这么乱,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咦,这两位是……” “伯母,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涵儿啊!”慕雨涵这个时候也发现她原来一直女扮男装。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一路上的坚韧,吊在了杨夫人脖子上尽情撒娇。 杨夫人也是愣了半晌,好久才认出来,“原来是涵儿啊!伯母的小宝贝诶,你怎么穿成这样了?调皮鬼,是不是又惹你爹爹生气了,一个人跑出来!” “没有啦,这不是想我最漂亮的杨伯母了嘛!”杨夫人看着慕雨涵,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还有客人在呢!” 月满苍穹,清冷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和衡阳城一样清冷。 刚才夏雪寒敷了杨沉弈送来的金疮药,伤口感觉火辣辣的,此刻的他躺在床上思虑良多。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不是吗?一路走来,是谁把慕雨涵的行踪泄露出去的,衡阳城寂静的可怕,包括那个热情好客,温文尔雅的杨沉弈,都让夏雪寒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冷面鬼,你睡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上前轻轻的开了门,却被眼前的少女惊艳了一瞬。眼前的少女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紫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饶是夏雪寒见多了天下绝色,也不禁为恢复女装的慕雨涵一怔。“怎么了,冷面鬼?我衣服穿错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没,没有,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夏雪寒尴尬的侧开身,,把慕雨涵让进了屋里。 “哦!什么事啊?”慕雨涵看了他一眼,走进了屋里。 夏雪寒关好门,走到她身边,凝重的看着她:“我们现在就要走!一刻也不能久留,你杨伯伯有问题!” 慕雨涵大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夏雪寒,“你说什么呢!我杨伯伯和我爹爹几十年交情,怎么会有问题!” “你仔细想想,我们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个人也没有,他为什么会带着一群人出现在街上?” “这……或许他刚好有事呢!”慕雨涵经夏雪寒这么一提醒,吞吞吐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姑且算你说得通,那我再问你,你杨伯伯当时离你有三丈开外,又是黑夜,他是怎么认出你的?” “我们两家是世交,杨伯伯看着我长大的,认出我很正常啊!” “你当时女扮男装,连近在咫尺的杨夫人都没认出来,他相隔了三丈有余,凭什么能一眼认出你?” “这……”慕雨涵心中一紧,不会的,杨伯伯对我那么好,一定不会骗我的,他肯定是用什么特别的方法认出我的,对,一定是这样! “还有,他也说了,最近江南一连死了好几个绝世高手,连老百姓晚上都早早的关门,他这个时候带着一群人在外晃荡,你能解释么?”夏雪寒逼视着已经凌乱的说不出话来的夏雪寒。 “你不要说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慕雨涵的小脸变得雪白,一双狡黠眼睛也有些木然。 夏雪寒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步上前,抓住慕雨涵的手腕,厉声问道:“那个盒子呢?” “我,我刚刚换了衣服,好像在那衣兜里……”慕雨涵经这么一吓,终于回过神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十章 血染古城 “去拿回来,快!”夏雪寒几乎咆哮着对慕雨涵吼道。 “哦!我这就去……”慕雨涵也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怯怯地向门外跑去。 夏雪寒感觉手臂的伤口越来越痛了,像是火在烧一样,掀开衣服,竟然红的像要滴血。心道这个老匹夫,一时疏忽,竟然着了你的道。急忙运功,想要把毒逼出来,蓦然发现,自己的真气像是空气一样,难以聚集到一起。 “哼,老匹夫,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冷笑一声,盘膝而坐,拔出一把匕首,划开手臂那将要愈合的伤口,强行运气,气走奇经八脉,只见乌黑的血一滴滴从伤口滴出来,不多时,地上多了一大摊黑色的血渍。 “我拿回来了,幸好还在!”门“嘭!”地一声打开,慕雨涵拿着一个油布包裹跑了进来,看见夏雪寒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冷面鬼,你怎么了?” 夏雪寒并没有回答,运气一周天,收功,长呼了一口气,“没事,一时大意,着了敌人的道,东西既然拿回来了,就马上走吧!” “这么急啊,不跟杨伯伯,杨伯母说一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这件东西不能有疏虞。再说,你信得过你杨伯伯,我可不放心!”夏雪寒一边说话一边找了块白纱,包好伤口。 “好吧,我们现在就走!”慕雨涵搓着衣角,犹豫不决,抬头看到夏雪寒那双坚定的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孤单的月,清冷的夜,寂寥的街。白衣少年抱着一身紫衣的她飞速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 风撩起他的头发,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颊,她抬起头,看见暮色深处他的脸庞,那么俊逸,那么冷傲,那么孤独。他的怀里很温暖,很安稳,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了一辈子都躺在他怀里的念头。 她伸手,想要抓住这一瞬,扼住时光的流转,却发现他的身影就像天边的星辰,那么近,那么远。 忽然夏雪寒停住了步伐,前方已经站了三个人,身在黑影里的他们,显得更加诡异。夏雪寒冷笑一声:“若有不惧死的,但上前来,在下一并接着便是了!” 前面黑影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让人听来浑身不舒服“识相的交出那东西,在这里,我们可不认得什么琅琊王。” 夏雪寒轻轻放下慕雨涵,拉着她那双白皙的手,朝前走了几步,“我当是谁,三缺道人,欢喜头陀,天门老叟。呵呵,僧道俗三家齐会,我夏某人,面子可不小啊!” 只在几个呼吸间,二三十个持刀剑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步伐稳健,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刷刷刷!”一阵破空声传来,四道黑影落在房顶上,为首的人身穿一件宽大的罩袍,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满头银发,刀削的脸庞透着重重杀气,手中紧握的长剑还没有出鞘,凛冽的剑气已经让周围的人胆颤。他身后跟着一女二男,女子身穿鲜红衣裙,妖媚无比,一个男子用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莫说是脸,就连手脚都没露出半分,还有一个男子,背着一把巨剑,袒露的上半身缠绕着一条乌金玄铁链,健硕的肌肉凸显着无与伦比的野性。 第一次,夏雪寒的脸色变得如此阴暗,他方才看到数十高手团团堵截都没有这么难看的脸色,唯有看到这四个人。 这是解不开的死局。 “冷面鬼,怎么了?”慕雨涵第一次看到了他这么阴沉的脸,也暗暗猜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夏雪寒叹了口气,看着屋顶那四个鬼魅一般的人,“这是死局啊!碧落黄泉,四大杀尊亲自出动,再加上二十八个一流杀手,三缺道人三个,还有许多隐藏在暗中的人。此局,无解!” 碧落黄泉,一个神一般的组织,连同仆人一起只有九人。可是江湖中非但没有人敢轻视这地方,反而是惧怕,因为四大杀尊从来没有失手,天堂,地狱,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碧落黄泉为首的白发男子眸子里透着杀气,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江湖盛传少林寺如一老和尚曾赞‘天下唯有夏雪寒’。哼,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他叫孤岚,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看懂他的现在,更没有有人明了他的未来,他就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横空出世,一剑在手,不知道划过了多少武林巨擘的咽喉。 “喂,你谁啊?你敢看不起冷面鬼,小心他一个指头就打趴你!”慕雨涵听了孤岚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不喜欢别人说他坏话。 孤岚撇了慕雨涵一眼,身上的杀气浓了几分,夏雪寒抽身挡在了慕雨涵身前,杀气不弱孤岚半分,冷喝道:“孤岚,你我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想来也在伯仲之间,若把我逼急了,夏某人性命如何自不消说,但你们碧落黄泉也必然会少上那么一个人。” 慕雨涵微微一愣,冷面鬼竟然挡在了身前,他是在关心自己吗? “哈哈哈……琅琊王是在长安待久了么?我们碧落黄泉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以四敌一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况且这里有多少人,呵呵,您还是先数数吧!”孤岚身边的红衣妖媚女子弄影笑道,她的声音有种特别的磁性,饶是夏雪寒,也不由得心神一荡。 “既如此,那雪寒今夜就大开杀戒了!”夏雪寒冷喝一声,冰冷到刺骨的杀气让人的魂魄都战栗了,拉着慕雨涵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都说夏雪寒天下无双,今夜我便试试是否浪得虚名!”话音刚落,一个灰袍老道飞身而至,手握拂尘劈头打来。夏雪寒长啸一声,一掌拍出,端的有翻江倒海之势,只一瞬之间,三缺道人便觉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双如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 三缺道人被击飞两丈余远,趴在地上咳血不止,阴粲粲的叫了声:“我说各位兄弟,你们可别出工不出力,今番若让他跑了,来日全天下都没有我们兄弟容身之处!” 顿了几息光阴,乌云遮蔽了天地间仅有的一点光明,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过后,只听“呼呼”破风声传来,另一边,一个手持短杖的头陀,一个黄衣老头,一齐迫上前来。 夏雪寒松开牵着慕雨涵的手,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白衣若雪,轻的若一片鸿毛,倏尔之间,就到了二十八个黑衣杀手跟前。那二十八个黑衣杀手举着刀就砍了过来,慕雨涵吓得闭上了眼,只听夏雪寒冷笑一声,随即白影一闪……就觉四周刮过了一道急风,地上的石子都飞到了半空,一道白影环绕而过。就听周围的杀手们发出了一阵惨叫声,凄厉异常,然后就是纷乱的倒地之声。慕雨涵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地卷刃的刀,和仰面倒地的上十多个杀手,他们各个身上带伤,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剩下的黑衣杀手都惊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夏雪寒只用了一招,解决了十多个江湖上一流杀手。 还未喘上一口气,那边欢喜头陀二人向慕雨涵掠去,夏雪寒怒吼一声,一柄长剑飞落手中,剑光耀目,有如龙腾万里。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已然和欢喜头陀的短杖拼了一记,欢喜头陀气血翻涌,心里暗道,亏得这夏雪寒匆忙一击,若是有备而来,哪有我性命在?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红衣女子静静地看着巷里一场恶斗。 孤岚波澜不惊的脸庞上多了一分期待,并没有直接回答弄影“倒是很想看看传说中只有死人才能见到的浮生袖手剑!” “可是,要是那个人……”弄影踌躇了好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孤岚脸上透出了肃杀,冷笑道:“我碧落黄泉还没有怕过谁!莫说我今日不出手,便是我出手救走夏雪寒,那个人又能奈我何?无需多说,我自有分寸!” 说罢,冷冷的看着夏雪寒一剑挑杀了一个扑向慕雨涵的黑衣杀手,鲜血染透了他的白衣。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十一章 雁荡孤峰 二十八个黑衣杀手只剩下十个,三缺道人三个也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夏雪寒手握长剑,任风撩起他的长发,染红的衣袍不能遮掩他谪仙一般超然的气质。 抬头看了看屋顶的四大杀尊,又扫视了一周怯怯不敢前进的众杀手,冷笑一声,拉起已然惊呆的慕雨涵,向城门口走去,错愕的众人谁也没有胆量阻拦,哪怕发出一丝声音。 夏雪寒忽然停住了,冷笑一声,抬起锋利的剑,剑锋缓缓扫过一周,“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身为弱者,阻拦我,本身就是一种罪!” 留下一个孤傲到极致的背影,拉起慕雨涵朝前走去,每走一步,对那些杀手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也唯有夏雪寒能让他们感觉这么渺小,唯有夏雪寒才可以这么孤傲绝伦。 一阵清风吹起孤岚的几丝银发,身形一动,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长剑出鞘,红光漫天,那是摄人心魂的杀气。 下一刻,只见孤岚倒持宝剑站在夏雪寒面前,冷冷道:“三招,如果你没死,我给你让路!” 夏雪寒又一次松开慕雨涵的手,提剑指向孤岚,谁知孤岚将宝剑插到地上,一抬手,一个黑衣杀手的剑吸入手中“我的血殇是天下藏剑谱中排名第六的名剑,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不在兵刃上讨你便宜!” 孤岚抬手一招,迅速攻出一剑,剑尖点点,如星子在夜空点缀,万点迢迢,却又无限接近。夏雪寒剑光映日,如长河日落,东山月起,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剑气激荡,只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然对了一招,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招,蕴含了大道真理,四射的剑气将周围屋舍上的瓦片击得簌簌坠落。 两人慢慢走到一起,没有一丝剑气,恍如蜻蜓点水一般安静,也如秋叶落地一般无声,很慢很慢,慢到常人看来根本不是过招,而是两把剑自然的放在一起。但是一击之后,狂风四起,沙石满天,浩荡的罡风剑气简直要把人掀翻。 “好快!”两人不约而同的赞叹了一句。 不待一丝喘息,只见寒光掠过,月再一次被乌云遮蔽,没有人看清两人怎么交的手。当月再度露出光彩,一缕白发迎风飘落,随即,“当”的一声,夏雪寒手中的剑断成两截。 “好慢!”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赞叹道。 孤岚提起血殇,大步走向黑暗深处,没有再说一句话。 掷下半截断剑,横抱慕雨涵施展轻功飞出了衡阳城,自始至终那些杀手只有静静地看着,哪怕知道夏雪寒已经是强弩之末,也没有人敢以身犯险,名满天下的夏雪寒,他的名,是血染的。 夏雪寒怀抱慕雨涵飞奔在丛林里,“嗒”一滴血滴到了慕雨涵的手背上,是冰凉的,早没有了鲜血的温热。 “冷面鬼,你,你受伤了?” “想那孤岚也必然不好过!”夏雪寒撇了一眼怀中的人,丝毫没有在意身上的伤! “最后到底谁赢了?” “算是平手吧!虽然我是强弩之末,但是他也封住了全身十之六七的筋脉与我比试,最后谁也没讨得便宜!”说完夏雪寒顿住了脚步,喉头一甜,咳出来一口血。 慕雨涵挣脱他的怀抱,扶住他,看着他那几乎都染成红色的白衣,大部分伤都是夏雪寒为了救她才留下的,都快哭出来了,对他吼道:“冷面鬼,你是笨蛋吗?我是你谁啊,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得到这东西,你不知道我的目的,你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凭什么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夏雪寒扶住旁边的一棵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撕裂的伤口痛的他倒吸冷气,“你想多了,我的目的是保住八音宝盒!你只是我顺道捎上的!” “好啊,那你拿上八音宝盒,自己去寒山寺!我从现在起不需要你捎了!”慕雨涵拿出了油布包裹的八音宝盒,递到了夏雪寒面前,两眼红红的。 夏雪寒伸手推开了油布包裹,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慕雨涵,你给我听着!这里我说了算,给我把东西收好!我过去没心情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八音宝盒,现在也没心情,至于将来有不有,将来再说!”一如既往的霸道,一如既往的冷傲。 也不顾慕雨涵那夺眶而出的泪水,撕下衣襟缠绕小腹那一道还在冒血的疮口。 “好,冷面鬼,你给本小姐记着!你对我凶,早晚对你凶回来!”慕雨涵擦干了满脸的泪花,装好了八音宝盒,扶起夏雪寒朝丛林深处走去。 过了许久,一个戴鬼脸面具的神秘人出现在夏雪寒方才停驻的地方,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紫衣护卫,紫衣护卫拱手道:“主上,夏雪寒已是强弩之末,我们要不要……” “不,虽然说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但是夏雪寒这一张弩非比寻常,他若垂死挣扎,不知道会拉多少人垫背。而且如果他死了,大夏皇帝夏崇德的怒火,呵呵,想来没几个人承受得了吧!所以,鲁缟,还是让其他人来做吧!”神秘人摆了摆手,看着丛里深处,眸子里有九天星河沉浮,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主上英明!” 神秘人看着自己温润如玉的手掌,喃喃自语道:“不是我的,无论我怎样十指紧扣,仍会走漏;是我的,无论我怎样失手,都会拥有。八音宝盒,天下,是我的……” *** 慕雨涵扶着夏雪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荆棘丛生的林子里,任利刺划破她的衣裙。东方渐渐吐出鱼肚白,一抹晨曦也悄然越出地平线。 “冷面鬼,你快看,太阳出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大夫!”慕雨涵摇晃着瘫软的像一摊泥的夏雪寒,看着他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傻丫头,记,记住,我要是死了,若是你守不住,守不住八音宝盒,以性命为重,给他们便是了!”过了好半天,夏雪寒蠕动干裂的嘴唇,低声说道。 “冷面鬼,本小姐才不听你交代后事呢!我没要你死,你就不能死!”紧咬贝齿,半背半扶地向前走去。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尚未出巢觅食的鸟儿被惊得四散飞走。早晨的林子是很安静的,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在弥漫,让人眩晕,让人窒息。 “嗖嗖嗖!”破风声不绝,只见四面八方围来了难以尽数的黑衣人,手持各色兵器,料想不是一个门派的。 “夏雪寒,如今穷途末路,还是交出来换你一条性命的好。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崇,拿着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赏给我们兄弟,让我们也荣华富贵一把!”一个手臂上嵌有刚爪的黑衣人上前几步,看着孱弱不堪的夏雪寒,不禁笑出了声。 “于我而言只要看上个一招半式就能猜到你们何门何派,蒙面有何用?你们这群蠢货,多此一举!雪寒若能侥幸不死,他日必当一一登门拜会!”夏雪寒这句话不卑不亢,声音虽不大,但在场的数十上百号黑衣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还是刚刚那个嵌有利爪的黑衣人,扫了一眼惊惧不已的同伴,怒道:“夏雪寒,少要蛊惑人心,你认出来又如何,今天你逃得了么?” “手臂上嵌着百炼钢爪,想是飞鹰门的人。看你刚才走路,左脚略微有些跛,金眼神鹰郝大全对吧,三年前和塞北银熊交手受的伤!”夏雪寒眼中恢复了昔日的狂放不羁,对着那人冷笑道。 “既然认出了本尊的身份,为了师门,更加留不得你了!”郝大全气急败坏,飞身扑上来,利爪泛着幽暗的光芒,朝夏雪寒胸口刺去。 慕雨涵吓得尖叫了一声,捂住了双眼。可是众人预料之中夏雪寒血溅三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郝大全张大了嘴巴躺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已经没有了生机。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慕雨涵缓缓拿开手,夏雪寒笔直的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的剑,凌厉,而又满含杀气! “冷面鬼,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慕雨涵上前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着这个谜一般的男子。 夏雪寒冷笑一声,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让他们感觉头皮发麻,像是在接受死神的宣判一样。夏雪寒一字一顿的说道:“兵者,诡道也,示之以虚,用之以实。那些宵小虽然有些手段,但还不至于让我这么狼狈。不用此计,怕是引不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第十二章 朝阳血红 百十个黑衣人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完美的恍若谪仙的少年,竟然比地狱的恶魔恐怖一百倍。 “兄弟们,今天如果让夏雪寒走了,来日我们都活不了。不如我们拼死一搏,百十条好汉发狠,他逃得了么?为了妻儿父母的性命,各位兄弟不可留手!”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原本心生退意的黑衣人又振奋了起来。是啊,若是让夏雪寒走了,来日调动天下军马,他们的妻儿老小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一声怒吼,百十人抄起兵刃朝夏雪寒冲过来。“哼,好汉?也不怕玷污了这两个字!”夏雪寒冷笑一声,一手拦腰抱住慕雨涵,一手扯过一条三四丈长的古藤条,一声长啸,藤条抽出,当即就有三个人被抽飞,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夏某并非嗜杀之人,若是咄咄相逼,今日免不得要留下几十具尸体!”夏雪寒拖着藤条一步步向前走去,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 黑衣人并没有丝毫停滞,各般暗器飞射过来,刀光剑影,真气纵横。古藤一卷,万叶飞花,无数的树叶夹杂着罡风飞射出去,西风刺破,哀鸣声声,十几个黑衣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 夏雪寒带着慕雨涵冲出重围,回首睥睨身后的百十个高手,眉宇间透着桀骜不驯,“我夏雪寒想走,天下有几个人敢阻拦?至少,你们这群跳梁小丑还没有那个资格!”弃了古藤,把慕雨涵揽到身前,踏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绝尘而去。 忽然,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齐刷刷射向夏雪寒,他不自觉的把慕雨涵抱紧了几分,划过一道流影,在树梢上轻轻一点,腾身五六丈,箭羽连他的衣襟都没有沾染。 清风拂过,初晨的林子里传来一阵西兰花香,一个戴鬼脸面具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树梢上。手一抬,一张弓,一支箭便落到了他手中,他动了,动的不仅是他的手,还有他的眼睛。任何人被他的眼睛看上一眼都会被那绝代的风华震慑住。 挽弓搭箭,万道罡风在他身前流转,红日初升,朝阳的光芒伴随那离弦的箭矢,划破东风,仿佛亿万铁骑在哀鸣。 东风破,铁骑悲! 箭追上夏雪寒,“嗖!”的一声,穿过了夏雪寒的躯干,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手指粗细的血窟窿。 “噗!”夏雪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伤口处的冰凉触痛了神经,鲜红色的液体快速蔓延,冰凉的感觉开始发烫,然后就是钻心般撕痛,看着更多的液体像周围散去,无力的感觉浸透全身,已浑不知什么是疼痛,只是觉得半边身体已经麻木,疲惫的眼睑慢慢下垂…… “冷面鬼,你不要死啊!东西给他们,我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听到没有啊?”慕雨涵歇斯底里的哭喊并没有让夏雪寒疲惫的眼睑得到一丝舒缓,他苍白的如同一张纸的脸弥散着一股死亡的气息,牙关一紧,强提一口真气,消失在黑衣人的视线里。 *** “找仔细咯!漏过一点蛛丝马迹要你们掉脑袋!”一个黑脸大胡子对着四周的黑衣人喝道,“都他妈快点行不行啊,信不信老子抽你!” “看什么看,叫你来干什么来的?老子一刀劈了你!”大胡子一路骂骂咧咧,嘴就没歇过。 这里是雁荡山下,两个时辰前夏雪寒落下悬崖,现在这些人正在奉命四下搜索。 慕雨涵抱着他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瑟瑟发抖,压低了声音凑到几近昏迷的夏雪寒耳边低声道:“冷面鬼,坚持住啊,不要睡,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听天由命!”夏雪寒轻轻的说了句,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昔日的云淡风轻。 “呜……”一声低沉的号角响起,响彻林宇之间。 大胡子脸色一变,沉声道:“可能有变故,上边召集领队议事,你们先搜着,我去去就回!”几个起落消失在林海,只剩下六个黑衣人在这里搜索。 “陈大胡子一天到晚瞎显摆啊!提他做个领队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他才当了几天,咱兄弟受了他多少气。时间一长那还得了,不在咱脑袋上拉屎撒尿才怪。” “算了吧,人家上边儿有个远亲罩着,才敢拿个鸡毛当令箭。好好干事儿吧!” “我说兄弟们啊,省省吧,我听我在总堂的一个兄弟说,那对男女落下来的地方离这儿好几里地呢。你们想想,那男的本来就受了重伤,又被我们主上一箭射了个透心凉,不死就不错了,哪有功夫跑这么远。”那个黑衣人眼珠一转,看了看四周的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要我说啊,上面那是被夏雪寒吓破胆了,上边一句话,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跑腿的!我看,说不定已经在悬崖下面找到夏雪寒的尸体了。陈大胡子不在,我们装装样子得了!” “我觉得小三子说得有道理,反正陈大胡子不在,咱随便应付应付得了,而且以他那嘴脸,找到什么也是他的功劳,老子才不便宜那狗娘养的呢!”另一个黑衣人呸了一口唾沫,愤愤道。 “对,就这样!”六个黑衣人四下看了起来,完全是走马观花,连个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陈大胡子回来了,扫了六个黑衣人一眼,“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回禀领队大人,这里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发现!” “我告诉你们,可别给老子耍什么花花肠子,老子出事儿了也有你们受的。”陈大胡子也就逞些口舌之利,到底也不会自己动手去搜查。 “好了,既然没事就撤了吧!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把我安排到你们这个废物小队来当领队!”说完当先向远方走去,六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满眼尽是深深的鄙夷,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慕雨涵吓得瘫坐在地,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拍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问道:“冷面鬼,我们现在安全了!” 看到夏雪寒的模样,心里一阵疼,在这个忧伤而明媚的雨季,木槿花开,在江南的那个渡口,一场不算完美的邂逅,竟然把两个人紧紧连在了一起,让这个傻瓜卷入了这场是非纷争。 傻瓜,我为你心痛了,你知道吗? 过了半个时辰,确定那群黑衣人走远了,夏雪寒也虚弱的睁不开眼睛,用蚊蚋般的声音说了句:“向西,十里,那里有一艘船接应我们!”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他昏迷了过去。 *** 暖入新梢风又起。秋千外、雾萦丝细。鸠侣寒轻,燕泥香重,人在杏花窗里。十二银屏山四倚。春醪困、共篝沈水。却说当时,柳啼花怨,魂梦为君迢递。 一艘船静静的行驶在江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湖光山色,群山排行,江南风光旖旎。船头一个黑衣少年盘膝而坐,按孔吹箫,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 黑衣少年十**岁年纪,丰神如玉,俊郎非凡,明媚的脸庞相比夏雪寒,多了几分温柔与潇洒。 他收到那个人发出的讯息立刻就赶来了,可是整整三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要不是怕他有什么闪失,早就上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血战到底。 “哼,敢动我兄弟!”杨潇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当年那个人可是和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两个字是血写的。想想那个时候,为了一份敌国地图,两个少年,面对千军万马,一路笑傲,何等快意! 杨潇不禁笑了笑,真是怀念那些年的时光! “杨大哥,冷……他醒了!”一个紫衣少女跑了出来,原本俏皮可爱的美丽面容多了几分憔悴,两个深深的眼袋诠释着她的疲惫。 话音刚落,杨潇已经从船头甲板上消失。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十三章 古寺晨钟 “你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东西没了可以抢回来,命没了你让我跟阎王爷去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杨潇慵懒的斜倚在门上,笑嘻嘻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夏雪寒。 夏雪寒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他靠在床头,白了杨潇一眼:“有些东西丢了可没那么容易抢回来!” “那天接到你的飞鸽传书,累死了八匹马来救你小子,你倒好,让我在渡口等着!很厉害是吧,还不是被揍成这副熊样。”杨潇戏谑的看着眼前这个本该超然出尘的少年。 夏雪寒缓了一口气,道:“这些人可不比当年的辽军,先后出现的几百个都是一流的江湖高手,要你来陪葬啊?” 杨潇摆了摆手,转身离去,他们之间有些话不用明说,只远远飘来一句:“和你一起那小妞儿不错,你昏迷这三天她都没合过眼,没白救她!还有,船三天后靠吴江口岸,水路是远了些,但是比陆路安全。” 那个傻丫头,算是两清了吧!送她到寒山寺之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见面了! “冷面鬼,你……没事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慕雨涵走进了船舱小屋里,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嗯,那家伙的药很灵的,每次都能救我的命。放心吧,剩下这一路有那家伙在,算是安全了,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你,把我送到寒山寺就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这个时候早已没了那份狡黠,这个时她更像一个孤独的小孩。 夏雪寒点了点头,道:“离开很久了,该回宫复命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那,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盯着夏雪寒的脸,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在祈祷,冷面鬼,你说会好不好,哪怕骗我的也好啊! “应该不会吧!江湖传言一剑浮生慕雁平的独女自小就和星月盟少盟主苏衍订了亲。慕小姐出阁后就是他人之妇,雪寒……”夏雪寒挣扎着推开窗,呼吸着江面吹来的习习凉风,一扫萎靡之色,却始终没有说完。 慕雨涵呆呆的站了好久,始终没有让眼中噙着的泪水滑落。苏衍,那个不逊色于夏雪寒的男子,因为这门亲事,她偷偷逃了出来,才惹出这么多事,一切都是因为他。忽然,对那个素不相识的苏衍,竟然有种说不出憎恶。 “那好,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把吃的送过来!”慕雨涵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嗒!”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在他面前很坚强,但是到底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 夏雪寒望着窗外滚滚的江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虚幻大千两茫茫,一邂逅,终难忘;相逢主人留一笑,不相识,又何妨……” *** 前人有诗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时大夏王朝百姓笃信释教,尤以温婉的江南人为甚,由是南国多寺。 寒山寺于姑苏城外,毗邻枫桥镇,小镇百姓在寒山寺的庇护下,倒也过得殷实富庶。只是这几天,小镇上却来了许多贩夫走卒,商人旅客,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操着不同的口音,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来到镇上后都在暗暗打听一男一女的下落。 初晨,迷蒙的雾气笼罩着寒山寺,远远的只能看见古寺的黄瓴碧瓦若隐若现的藏在云雾里,悠扬的钟声传遍了方圆十里的每一个角落,信佛向善的老人听到这古寺钟鸣,都会对着寒山寺轻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刚做完早课的僧人走出大殿,赫然发现殿外站着三个人。监寺轻念了声佛号,合十问道:“三位施主驾临鄙寺,不知是烧香还是礼佛?” 那女子起手还礼,道:“小女子来寻贵寺了因大师,你只说有位姓古的故人来了二十年前那桩心愿,托小女子送一个物事给大师。” “女施主且先稍等。”监寺对身边小和尚吩咐了一声,小和尚就朝殿外跑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和尚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施礼道:“方丈请三位施主禅房叙话!” 穿过重重佛殿,来到方丈所在的禅房外边,小和尚施了一礼,道:“众位施主,方丈就在里面,请!” 夏雪寒三人进了禅房,小和尚悄悄掩上房门,退下。 进得屋来,只见屋内陈设极为简单,连座椅都没有一张,只是整齐的放了几个蒲团在客位上,不过也积了层薄薄的尘埃,想是许久没有访客来过了。当中的蒲团上一个枯瘦的老僧正对着佛像念经。老僧背对着三人,穿着陈旧的袈裟,身材瘦削,背也有些弯驼。 老僧没有回头,长袖一挥,蒲团上的尘埃皆随风而去。“阿弥陀佛,老衲苦坐枯禅,十年未曾见客,怠慢之处还望海涵!请坐!”低呀的话语让人心头一紧,这老僧就像是一口气提不起来就会圆寂一般。 三人施了一礼,慕雨涵躬身递上一个油布包裹的盒子“了因大师,古千秋前辈临终前嘱咐小女子务必将这物事交到大师手上。虽历经万千坎坷,幸不辱命,今将物事呈上,请大师查验!” “什么?古千秋死了?”了因大师蓦然转过身来,那素白若雪的长须稀稀疏疏的挂在嘴边,满是褶皱的脸,早已浑浊的双目,无不阐释着他的苍老。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年纪,年岁久得他自己都忘了。他见证了多少盖代英杰的崛起、衰亡,也见证了几代皇权的更迭。没有人知道他的道行有多高深,只是江湖中知道他的人都说,了因,是尘世最接近佛的一个人,他了解世人的因果,了解天道的轮回。 了因只撇了八音宝盒一眼,便再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上边,手中洁白如玉的念珠轻轻拨动,问道:“小姑娘,你说,古千秋是怎么死的?” 慕雨涵听了这句话,眼眶登时就红了,不禁哭出了声,“古爷爷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不管是夏雪寒杨潇,还是老僧了因,都错愕的看着慕雨涵,她或许不知道古千秋这三个字的分量,可是在混迹江湖的豪侠,有谁不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名震天下的六大高手。 “万花丛中彩蝶舞,一剑浮生隐姑苏。月下须弥江南客,浊酒布衣闯江湖。”这首诗出自当世名儒孔宣。一代文学泰斗,诗史大家甘为一群江湖人士写下一首诗,其六人的武功威望可见一斑。 这首诗里暗藏了六大高手的名号,分别是彩蝶仙子云彩萱,万花公子花念尘,一剑浮生慕雁平,浮屠摘星手如一,江南浪客燕翎歌,红尘酒仙古千秋。 古千秋嗜酒如命,一套醉拳醉步独步天下,二十年前就鲜有人能与他争长短,何况过了二十年,武功应该更加深不可测才对,今番却听到他身死的消息,却叫众人如何相信。 了因老和尚脸上多了几分悲悯,双手合十,轻声念道:“阿弥陀佛,古施主一世潇洒,好善乐施,想必我佛慈悲,会度他早登极乐。小姑娘可否详细为老衲说说古千秋的死因。” 慕雨涵点了点头,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泛黄的苦涩回忆她不愿想起,可是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好像是半个多月前的早晨吧! 慕府后花园里,桃花开了,桃花园的桃花,远观气势磅礴,如海如潮;近赏俏丽妩媚,似少女初妆。阳春三月,桃花怒放,假山玉池边,就像落下了百里胭脂云。一个精灵般美丽的紫衣少女徜徉在花海里,任风拂过,片片花瓣划过她俏丽的脸颊。 一个身穿白衣中年男子走进了后花园,侍女对他轻轻施了一礼,叫了声“老爷”。中年男子走到紫衣女孩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佯怒道:“涵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慕雨涵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道:“涵儿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啊!要一直陪在爹爹身边。” 中年男子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笑道:“傻丫头,这怎么行。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刚才星月盟盟主苏墨给我送来了书信,说的就是你和苏衍的亲事。你也知道,爹爹年轻时和苏墨交情甚笃,所以你刚刚出生,就把你和苏衍的婚事给定下了。” 慕雨涵一扭头,嘟起了小嘴,“那是你们定的亲事,关我什么事。那苏衍是美是丑,是瞎子是跛子我都不知道,凭什么嫁给他?”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十四章 醉卧红尘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这丫头,每次跟她说这件事她都极不乐意,若不是那人做下了有负自己的事,想必定亲的会是另一个翩翩少年。中年男子面色一暗,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能做主的,苏盟主父子二人不日便来江南,届时你们的成亲事宜也可定下了。”说完,慕雁平一甩长袖,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后花园。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你们如果逼我,那就让一具尸体去做那什么狗屁苏衍的新娘吧!”慕雨涵对着慕雁平的背影叫喊,发泄心中的不悦。 贴身丫头忆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伺候这位大小姐十多年了,她的性子哪能不知道,倔起来不依不饶,任谁都没辙,上前道:“小姐,老爷是一家之主,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家的利益着想,你和他置气干什么啊?” 慕雨涵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看着慕雁平离去的方向,道:“那就可以牺牲她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顿了顿,看着忆儿的脸,本来哭丧的脸上多了几分欣喜,“忆儿,好忆儿,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忆儿吓得退后了几步,这位大小姐古灵精怪,娘亲又早早过世,爹爹和哥哥都在外面忙,哪有时间陪她。所以忆儿成了偌大的慕府里大小姐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调皮的大小姐不知惹了多少祸,都是忆儿跟在后面帮她收拾烂摊子,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小姐,不行的,奴婢倒是不打紧,要是老爷知道了会责罚你的!” 慕雨涵一撅嘴,狠狠踩了踩落在地上的桃花,似乎要把对那苏衍的气都撒到这飘零的荷花上,上前抱住忆儿的手臂,轻摇道:“忆儿,我就出去几天,爹爹找不到我肯定会很着急,那个时候我再回来和他谈条件,他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好忆儿,你就忍心看着我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猪头吗?万一他很丑怎么办?万一他是个傻子怎么办,万一……” “好啦,小姐,哪有那么多万一。是你自己想多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星月盟苏衍是万里无一的美男子,武功和才华都不在风华绝代的夏雪寒之下。是你先入为主了!”忆儿无奈地打断了大小姐无理取闹的话,这个大小姐,不喜欢的东西总能找到一百种不喜欢的理由。 “忆儿,你要是那么喜欢不如你嫁给他算了!你就帮帮忙吧,忆儿,我知道府邸巡查首领江逸和你两情相悦,你去说一声他肯定能网开一面的。你要是帮了我,到时候本小姐让你们双宿双飞怎么样?”动之以情不行,慕雨涵只好对忆儿诱之以利。 “这……好吧!不过小姐,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有危险,就立刻回来好不好?”忆儿小脸通红,低着头扭捏地搓着衣角,踌躇了好久。 “我就知道忆儿最疼我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慕雨涵抱起忆儿那通红的俏脸亲了一口,蹦蹦跳跳的跑回房间。 *** 那是一个很黑很黑的夜,没有月亮,就连黯淡的星星也隐匿了行踪。 只听“吱呀!”一声,慕府后门一个黑影穿过窄窄的门缝,一步跨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车夫看到有人上了车,扬起鞭子,“啪!”地一声,马儿撒开蹄儿朝无尽的黑暗跑去。 跑了一夜,车夫故意放缓了速度,让马儿自由走在官道上,让奔跑了一夜的马得以休息。“得得”的马蹄声伴着画眉的叫声,让人心里有些烦闷。天灰蒙蒙的,眼看就要下雨,车夫回头问了句:“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眼看着这天快下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歇息才行啊!” 慕雨涵挠了挠头,想了好久,这次出来完全是和爹爹置气,哪里有什么目标。忽然眼珠一转,撩开帘子对车夫说:“去长安!”车夫应了一声,往马儿身上加了一鞭,朝长安方向奔去。 梦里长安,花灯满城,那高耸而坚固的城墙为子民筑了一座无忧城,阻挡了所有的流离与烽火。听说,长安城里还有一个谪仙一般的男子,他白衣风华,天下无双。 “咔嚓”电闪着一道道白光,紧接着,黄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来打在马车篷上,“嘀哒,嘀哒……”响声越来越大。 霎时间,空中仿佛乱舞,从那灰蒙蒙的云中撒开千丝万线,渐渐的将天和地给缝合了。雨还在下着,雨柱又犹如一排排利箭倾斜着射向地面…… 慕雨涵缩在马车的一角,不时挥手擦去脸颊上从马车窗打进来的雨滴,心里不住埋怨这鬼天气。车夫约住了马,回头掀开帘子道:“小姐,雨太大了,我们先去前面亭子避避雨怎么样?” 慕雨涵无奈地抹了一把鬓角的雨水,这种天气,爹爹应该不会那么快追来吧! 在路边的一个亭子歇下,车夫在一旁拴马,拾掇马具,慕雨涵左右打望。 忽然,一个灰色人影印入眼帘,那是一个老头子,蓬乱的灰发,破旧的衣衫,躺在路边草丛里,他的呼吸若有若无,湿漉漉的衣服上沾满了泥浆。 慕雨涵顾不上疾骤的风雨,冲出亭子,扶起了那个老人,招呼车夫一起抬回了亭子里。“小姐,像这种老叫花子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你哪里救得过来?”车夫撇了一眼那脏乱的老头子,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慕雨涵掏出手帕细心的擦着老人脸上和手掌上的泥污,看到他的身上有好些伤口,将要凝干的血液把衣服和皮肤粘到了一起,有的伤口开始溃脓,发出淡淡的腥臭。慕雨涵头也没抬,静静说了句:“这位老爷爷挺可怜的,年纪这么大了,晕倒在外面他的家人会担心的。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救不救得了我总要尽力试一试。” 车夫摇了摇头,走到一边拿出酒喝了起来,这位大小姐要怎样他可不敢管,昨天下午有个人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让他一路听从这位大小姐的安排,最多十天,就有人来接这个大小姐。 嘿嘿,十天,可就有三十两雪花银,要搁平时这可是他好几年的收入了。至于这大小姐想干什么,只要不出大问题,迁就她一下就行了。 过了好久,那老人睁开的双眼,灰白的头发下锐利的目光如刀似剑,倒吓了慕雨涵一跳,慕雨涵大着胆子问道:“老爷爷,您身上的伤,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要不你上我的马车,我带你到城里找大夫!” 谁知那老人冷哼了一声,阴冷的目光让慕雨涵从脚下升起了一股寒意,直上天灵盖,老人冷冷的说道:“被一群小狗崽子追了几日,没留意被咬了几口。怎么,又有人等不及要来啃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爷爷,您说什么啊?您受了伤,等雨停了,我带您找大夫去……”看了亭外的大雨,又看了看老人浑身的伤,眼中满满的担忧之色。 “哼,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还会在乎这点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话音未落,那枯瘦如柴的手扣上了慕雨涵手腕命门,痛得慕雨涵一声惊叫。 “老……老爷爷,你要干什么?我没有恶意的……”慕雨涵痛得泪眼汪汪,从小到大她虽然顽皮,但是心地善良,平日里帮助乡里,有谁不感激涕零,哪里受过今日这种委屈? “没有恶意,哼,恐怕只有等我死了你们这些杂碎才会对我没有恶意吧!咦……”回忆老人忽然脸色一变,无尽的疑惑涌上他的眼睛,这个女子体内竟然一丝真气也没有,那些贼人会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抢自己的东西吗? “你这老叫花,放开小姐!”正思量间,车夫挥动拳头向灰衣老人砸来,灰衣老人暗道:贼子,终于忍不住了么?飞起一脚朝车夫踢去,正中膻中穴,车夫嘴角溢出来一丝鲜血,双眼一翻,倒地不省人事。 人体周身有一百零八处要害穴位,其中有七十二处穴位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处是致命穴位,亦称“死穴”。死穴又分软麻,昏晕,轻,重四种穴位,各种皆有九个穴。歌诀曰:百汇倒地,尾闾不还颖,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身亡。 车夫本是个不谙武学的村野莽夫,哪里躲得开这一脚,还没扑腾几下已经没了生机。可是灰衣老人愈发疑惑了,那个车夫怎的不躲不闪,生生被这一脚踢死,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不会武功,难不成真的冤枉了他们? 手上的劲渐渐小了,慕雨涵急忙抽出手,向后躲了好几步。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看着生死未卜的车夫,委屈地说道:“你这个可恶的恶老头怎么恩将仇报啊?我好心救你,你还……” 灰衣老人锐利的目光片刻也没离过慕雨涵的身,好像,她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女孩,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竟然看走眼了,错杀好人,枉了江南酒仙一世侠名啊!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第十五章 往事随风 灰衣老头钩子一般的手一把抓住慕雨涵的双肩,逼视着她的眼睛:“你真的不是来抢我东西的?” “你这恶老头,臭老头,活该躺在草丛里没人救,死了才好呢!你这破破烂烂老叫花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抢啊?送给本小姐本小姐还不稀罕呢!”慕雨涵哭丧着脸,没好气的对灰衣老人吼道,她想要骂这老人,奈何从小生活在书香府院的她别说骂人,就连说几句刁钻的话都不会。 灰衣老人看着慕雨涵激愤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翻身跪倒在地,拱手道:“老夫古千秋,有眼无珠,错把你的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糊涂啊,糊涂……” “你你你……”慕雨涵错愕的看着那个叫古千秋的灰衣老人,这个怪老头怎么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小姑娘不要害怕,老夫不是坏人,只是过于谨慎,以致办了错事。小姑娘你家在哪里?等我办完了事回来,一定登门道歉。”古千秋的眼光不再锐利,而是透着惋惜与悔恨。 “我家是姑苏慕府,我爹爹叫慕雁平。”一来是慕雨涵心性单纯,二来是对这个怪老头有气,一扬头就报出了家门。哼,臭老头,你不是要登门道歉吗?要是真敢来我让爹爹收拾你。 “你,你……是慕雁平的女儿”古千秋指着慕雨涵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次真是大错特错啊!江湖人尽皆知慕雁平最疼爱他的独女,哪肯让她以身试险。那姓慕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若是有意那东西,带几个高手亲自出马不是比什么都稳妥。 “小姑娘,老夫因为带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被那些嗅到味道苍蝇追赶了好些日子,落得这副下场。刚刚犯下的过错,万死犹轻,待老夫办完事后再上门端茶道歉!”说完,挣扎起身,也不顾外面的大雨,踉踉跄跄的就要出去。 “喂,等雨小一点再走吧!”慕雨涵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单纯少女,看到古千秋这副模样,心里有些软了。 古千秋摇了摇头,靠在柱子上,仰起头对着无尽的雨帘长叹了一口气:“走不了了,那些个苍蝇追来了!”说话间,一个手握长鞭的妖艳女人朝这边走来,雨淋湿她的衣服,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小女子灵蛇殿仇心,向古老前辈借那物事一观!”妖艳女子略微欠身,施礼道。 “哼,净是些鼠辈!”古千秋知道自己身受重伤,不宜过多纠缠,拉起慕雨涵的手,冲向了雨中。 如果把慕雨涵留在这里,依那些人的性格是肯定要杀人灭口的,拼着自己一身老骨头,也不能让这小姑娘先死了。 这就是古千秋和夏雪寒不同的地方,同样身受重伤还面对追杀,古千秋是为求稳妥直接离去,而夏雪寒则要杀掉几个人立威再大摇大摆地走。 “轰!”古千秋拉着慕雨涵正奔走间,没留意脚下,落进了一个陷坑,与此同时,一张大网劈头盖来。 古千秋手指深深插入了陷坑的土壁里,扯开的伤口让他吃疼不已,撇了一眼陷坑底那长长的刀锋,不由得骂了一声“卑鄙无耻的小人!”话音刚落,暗器药粉透过大网缝隙射将下来。 古千秋皱了皱眉头,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裹住了慕雨涵,先前有负慕雁平的宝贝女儿啊!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自己蛮喜欢的,要是真有这么个孙女就好了。 “古爷爷,你怎么了?”慕雨涵看着古千秋本有些红润的脸突然变得青紫,饶是她也看出来古千秋中毒了。 “好,就为你这句话,爷爷带你走。”手上一用力,飞身而起,掌风把大网扯得粉碎。也不顾堵在陷坑口的几个敌人,冲开一个缺口,逃入雨中。 *** 雨势依旧磅礴,一座小破庙里,慕雨涵撕下衣服细心的包扎古千秋身上那如同鱼鳞一样密集的伤口。 古千秋的脸已经青的有些发黑了,身上也散发出淡淡的恶臭,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道:“慕家小姑娘,我古千秋一辈子漂泊无依,到死之前能听到一个漂亮小姑娘叫我一声爷爷,真的死而无憾了。” “古爷爷,你不要说话了,我会找大夫医好你的。” “嘿嘿,小姑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化尸腐骨散是川西唐家堡的毒药,天下无解。老头子知道没有几个时辰活头了,临死之前有些事要交代你。”古千秋轻咳了几声,挪了挪身子,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和了因大师共论天下,皆言生老病死不足虑,唯名利二字荼毒世人不浅。其中一个物事更是蕴含了天下至高的皇权与人间至多的财富,引来世人抢夺,每次现世不知道多少人死于乱刀之下。我立下宏愿,有生之年寻得这个物事,送到寒山寺让了因大师把它封到万年寒冰洞中,永世不见天日,免得生灵涂炭!” “小姑娘,如今我费尽心思寻到了那物事,不过也没有力气送到寒山寺了。老头子临死之前求你,看在天下苍生的情面上,帮我送到寒山寺。”古千秋拿出一个油布包裹的盒子递到了慕雨涵的手里。 “古爷爷,我,我不行的!”慕雨涵连连摆手。 “丫头啊!老头子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就给你跪下了!”古千秋说完翻身跪下,给慕雨涵磕了几个头。 “古爷爷,不可以这样的,快起来,我,我,我答应你。可是我怕保不住这东西。”慕雨涵连忙扶起古千秋,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没有底气,犹犹豫豫的接过了油布包裹。 古千秋看慕雨涵接过了东西,身体登时瘫软了下去,“丫头,这物事如果被坏人抢去了,必定要改朝换代,天下就要尸骨成山,流血漂橹。一路上肯定会有人用尽各种办法来抢夺,在交到了因大师手里之前,你就化妆成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不要多说话,记住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慕雨涵狠狠地点了点头。 “丫头,还能叫我一声爷爷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古千秋伸出满是血污的枯瘦的手,想摸一摸慕雨涵白皙美丽的脸,将要触及,犹豫了一下,缩了回来。 “古爷爷,我舍不得您……”慕雨涵一把抱住了古千秋的脖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好,姓慕的有个好女儿啊!要是现在有壶酒,那老头子死也瞑目了!”古千秋轻轻推开慕雨涵,扶着她的肩膀说道,“那群畜生不久就会找到这里,你先走,我挡住他们。记住,一路往南,挑人多的地方走,相信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贼胆再大也多少有些顾忌。” “不,我要和古爷爷一起走!” 古千秋摇了摇头,推了慕雨涵一把:“那群畜生有些门道,你和我一起最后谁也走不了。记得每年祭日与我供些好酒,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走啊!” 慕雨涵咬了咬嘴唇,冲入了雨中。 …… “阿弥陀佛,古施主心怀天下苍生,不惧生死,夏施主大公无私,为护送物事不惜性命,老衲万分佩服!”了因大师听完了事情始末,不由得赞叹道。 此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小和尚禀报道:“方丈,不好了,天下各门派英雄豪杰齐聚山门,扬言夏雪寒施主和慕雨涵施主不顾江湖道义,杀人夺宝。要我寺交出凶手,给他们一个说法!” 杨潇闻言,怒发冲冠,一双眼睛刹那间变得血红,大喝道:“那些鼠辈可还有一丝羞耻之心,到底是谁杀人夺宝,枉顾性命!” “阿弥陀佛,杨施主稍安勿躁,你们且随老衲出去会会那些施主,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了因大师起身朝门外走去,自语道,“有十多年没出这扇门了,不知江湖还是那江湖么?” 大雄宝殿外的空地上早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衣着各色,手持刀剑,都在吵嚷着让寒山寺交出夏雪寒二人。 看書罔小说首发本書 第十六章 天行有常 夏雪寒四人从殿后出现在大雄宝殿门前,几百人见状,此地登时沸腾了。 “夏雪寒,你仗着皇帝老儿的恩宠,便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杀掉我等门派弟子多达数百,此等嗜血的魔头,若不根除,岂不为祸武林!” “对,夏雪寒出手狠辣,一身魔功已臻化境,今日我等就联手除魔。” “夏雪寒不顾江湖道义,利欲熏心,抢夺武林至宝,若不剪除,天下必然大乱啊!” 夏雪寒长袖一挥,指尖扫过在站的每一个人,冷喝道:“你们可还有一丝羞耻之心,是谁为了夺宝追杀我三百多里,我不过为了自卫才杀人,到你们口中倒成魔头了!” “夏雪寒,你少要猖狂,在站的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好汉,你罔顾人命,十恶不赦,今番饶不得你!” “对,夏雪寒,交出至宝,自刎谢罪,给天下一个交代!” 夏雪寒一掌扇出,“啪”的一声,那人被掌风扇了一记耳光,面颊红肿,嘴角溢血。夏雪寒冷笑道:“哼,给天下交代,我夏雪寒行的端坐得正,有什么要交代的。再说,是向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交代么?你们自问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人捂着红肿的脸颊叫道:“夏雪寒,你这是要挑起众怒吗?须知那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的,应该交出来让天下人商量它的去处!而你,双手沾满了我辈英雄的血,应该以死谢罪!” 杨潇挡到了夏雪寒身前,怒喝道:“抢不到八音宝盒就煽动天下人前来逼宫,你们还要脸吗?至于杀人,在站的除了佛家子弟,哪个手上没有百十条人命,你们怎么不去自刎谢罪?” “哼,强词夺理,我昆山门第一个站出来,要夏雪寒交出八音宝盒,偿还人命!” “我海鲨帮怎可居于人后,交出八音宝盒,偿还人命!” “我灵蛇殿也是!” …… 了因大师看着前面沸腾的人群,双手合十,蓄气丹田,雄浑的声音传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各位施主,老衲了因,且听我一言!” 众人一听了因报出名号,这片地方顿时安静下来,了因大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德高望重,而且武功深不可测,谁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招惹他。 了因拿出一个油布包裹,举到众人眼前,道:“诸位施主,夏雪寒施主并非你们说的那样是一个嗜杀的魔头,他只是一心护送宝盒来此,途中可能与众位施主有些许冲突,还望众施主看在老衲薄面,宽宥雅涵一二!” 了因大师顿了顿,发现众人火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油布包裹,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他叹了口气,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众位施主,红尘酒仙古千秋古大侠寻得八音宝盒,拜托老衲封入寒冰洞中,免得生灵惨遭涂炭,今八音宝盒辗转到老衲手中。逝者已矣,众施主何必为难夏施主呢?” “大师此言差矣,夏雪寒肆意屠戮我等门中弟子,若让他逍遥法外,今后我等在江湖中还有立足之地吗?大伙儿说对不对?”一个绿衣大汉扬声大叫道。 “李兄说的在理,必须要夏雪寒给个说法!”此地又恢复了人声鼎沸的场面。 夏雪寒冷冷扫过众人的脸庞,道:“今后在江湖中没有立足之地?哼,夏某今日让你在人间都没有立足之地!”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退后几步,夏雪寒的威名可是如雷贯耳,要杀他们其中一人那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哪能不惧。 “夏雪寒,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了吗?你依旧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众江湖好汉不会放过你的!”绿衣大汉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少了些底气,说到底还是没胆量和夏雪寒硬拼。 “阿弥陀佛,请众位施主口下留德,否则刀兵一现,徒造杀业!”了因大师双手合十,朗声说道。 这时一个人分开人群缓缓走到了前面,他身穿暗紫长衫,轻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一副儒雅潇洒模样。 无论是夏雪寒还是慕雨涵都是一惊,杨沉弈,他竟然也来了。 夏雪寒心中不由得暗叹此人心机深不可测,至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对付过他,但是走的每一步都极为精细,招招致命。 杨沉弈上前施了一礼,道:“了因大师,事情都是因八音宝盒而起,如今宝盒安全送到大师手中,也让江湖免去了一场浩劫,是我辈的福音。不如大师让我们亲眼看看八音宝盒是否完好,夏雪寒整日与八音宝盒相对,如果他偷梁换柱,到时候江湖将永无宁日啊!” “老匹夫,你说什么!信不信我一剑斩了你!”杨潇向前几步,恨不得抽出长剑顷刻斩杨沉弈于剑下。 夏雪寒摆了摆手,道:“看看又何妨,夏某人自问无愧于天地!”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了因大师点了点头,缓缓拆开油布包裹,众人的眼光更加热切了,夏雪寒扫了一眼这些人,心里对这些人要多厌恶有多厌恶,这幅嘴脸真的让人恶心。 一个精致的盒子出现在了因大师手中,精雕细琢,夺天地造化。 忽然,了因大师脸色一变,轻呼了一句:“八音宝盒是假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都是各门派的高手,他的话清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慕雨涵当即转过头,问道:“大师,您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会是假的呢?” “八音宝盒是百里长歌用天外阴阳玄铁所铸。入手后冰火交感,时而冰凉刺骨,时而炽热灼人,而这个盒子虽然样式一致,但是入手之后和普通铁器无异,定是赝品无疑。”了因大师慈悲的脸上第一次涌现出了失落,百密终有一疏,还是着了贼人的道啊! 飞鹰门一个弟子叫道:“这还用想吗?定是夏雪寒和慕雨涵两人狼狈为奸,暗中调了包,如果没有杨大侠出声询问,说不得连了因大师都被蒙蔽了!” “对,夏雪寒,交出宝盒,如果藏私,就是与天下英雄为敌,江湖虽大,必将无你容身之处!”莫离山庄的人也跟着叫起来。 夏雪寒冷笑着看着杨沉弈,老匹夫这一招走得绝啊,根本不给自己翻身的机会。 “冷面鬼,你说话啊!不是你拿的对不对?”慕雨涵抓住了他的手臂,逼视着他的眼睛,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夏雪寒拿掉了她的手,淡淡的说:“那什么破盒子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至于解释,你们这群渣配听我的解释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你以为你就是天下第一了吗?我们几百个英雄好汉一起出手,你再厉害也要血洒当场!” 杨沉弈上前,轻摇折扇,道:“夏雪寒,你一直跟舍侄在一起,而且那一晚又从鄙府不辞而别。在这里,数你的嫌疑最大,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解释,那恐怕……” “杨伯伯,你也不相信他?如果他偷了宝盒怎么会再来寒山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对着杨沉弈吼道,杨伯伯从小到大对自己视如己出,但是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心寒。 “涵儿,现在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在这里,只有夏雪寒和你朝夕相处。你仔细想想,夏雪寒有没有单独接触过八音宝盒,如果找不出证据,伯父很难相信他!”杨沉弈站在众人中间,说的不卑不亢,也没有一丝偏袒。 不得不说一笔勾魂杨沉弈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声誉的,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 “夏雪寒,老夫问你,那一夜在衡阳城,老夫邀请你光临鄙府你为何拒绝?最后为何又不辞而别,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杨沉弈转过头对夏雪寒质问道。 “哦,我无话可说。”他不屑于解释,在场的都是些贪婪虚伪的人,他们既然认定了,解释有什么用呢! 慕雨涵回过神来一想,是啊,可疑之处太多了,机会也太多了,不说一路之上,单是墨竹海自己昏迷的时候他就有机会调包。再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仗义的人,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他却为护送自己险些丢了性命,如果没有目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夏雪寒,到底是不是你?”慕雨涵忍着心里的痛,还是问出了她最不愿意问的话。从她自己来说,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但是证据确凿,一路上贼人别说接触,就连看一眼八音宝盒都没有机会。 夏雪寒怒目圆睁,怒喝道:“你也不相信我?”其音如雷,震得众人耳膜鼓荡,梁上的灰尘簌簌飘落。 “对不起,你实在有太多的嫌疑,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她知道这一天过后,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不管是不是他干的,他们之间有隔阂了,那是一条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缝。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网 第十七章 一步一杀 “我夏雪寒最后在这里说一句,我对天下没兴趣,对八音宝盒更没有兴趣。你们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罪名强加到我头上,他日夏某必将讨回一个说法!”夏雪寒说这话的时候无限悲凉,他秉着一片好心护送八音宝盒,差点身死道消,到头来却落得举世皆敌的局面。 夏雪寒冷冷的看了一眼慕雨涵,淡淡说了句:“我不求天下人信我,但为什么连一起出生入死的你也不相信我?”抬脚朝寺门走去。 想起她的微笑辗过一路的风风雨雨,深深的车辙印子,成了他心里永不会愈合的伤。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的眼角湿了,泪水不住地流下来,感觉心都要碎了!她能感觉到他的心痛,他有他说不出的无奈,但是他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越是这样她就越难受。 那一句撕心裂肺的“你也不相信我?”仍然在她耳边回响。 “夏雪寒,这里是你想走就走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一个手持大刀的威武汉子喝问道。 杨潇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与夏雪寒站到了一起:“漫说我兄弟没有拿那个破东西,便是拿了你们又能怎样?今日我们兄弟要走,你们若敢阻拦,也顾不得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了,一步杀一人!” 一步杀一人!凌厉的杀气伴随着冷酷的言语在古寺回荡,一黑一白两个孤傲的男子像是两座巨山,死死的压在众人心口。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了因大师知道今日一场杀戮无可避免,这个冷傲的少年面对咄咄相逼根本不会去解释,更不会服软。寒山寺几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殿上古佛也将染血。 夏雪寒手一探,将挡在身前的大汉提了起来,一声大喝,将他摔出了十几丈外,还未挣扎,已经没了生气。 “杀!我辈英杰,共株此獠!”几百个江湖高手一起涌了过来,杨潇和夏雪寒对视一眼,笑了笑,一同闯进了人海。 一身傲骨,两袖杀气;三尺凌厉,四方莫敌;五指挥间,六界沉寂;七弦祀伊,八荒当泣。 了因大师心头暗叫一声不好,飞身朝夏雪寒扑去,他要阻止这场浩劫。大须弥手撕开层层罡风,朝夏雪寒肩上抓去,夏雪寒足尖一点,轻飘飘地晃出了几丈外。了因大师轻呼了声“千里快哉风!”,随即施展佛门轻功身法一苇渡航,袈裟一扬,追了上去。 佛门金刚指直朝夏雪寒心窝点来,夏雪寒轻呼了声“得罪!”,反手夺过一把宝剑,翻腕挽过千万朵剑花,剑光纵横间,两人已经过了百余招。他拼着身上挨了了因大师一指一掌,硬生生将一道剑气劈到了了因大师胸口。 了因大师心里暗暗一惊,夏雪寒并非阴险狡诈之人啊,他是个恩怨分明的好男儿。刚刚这一剑明明是他手下留情,只伤到了自己的皮肉,以他的功力,再进一分哪里还有自己命在。这等宅心仁厚的少年是决计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 了因大师长叹一口气,也罢也罢,这些贪得无厌的江湖人士,给他们一些教训也好。他大袖一挥,轻念了一声佛号,朝殿后走去。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怒则翻江倒海,天昏地暗;人有傲骨,触之必怒,怒则手提青霜,不死不休。夏雪寒两人拳拳到肉,招招见血,四溢的掌风,横飞的血肉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惨叫,这是一场屠杀,今日之后,不管夏雪寒是生是死,他的威名将到达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 只过了片刻功夫,寒山寺空场上已经摆上了几十具尸体,鲜血顺着石缝缓缓流淌。 若是了因大师知道,今日必会成为他心中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结,地狱不空不成佛,寒山寺这个地狱恐怕永远空不了了! 夏雪寒和杨潇手握长剑,睥睨天下豪杰,豪气冲天阙。血雨腥风,扬眉淡笑,抬剑问穷寇,谁尚敢与我一战否? “谁敢一战?”夏雪寒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一把巨锤敲击着众人的心。是啊,谁敢一战? 剑影掠过,二人又朝人群中杀去,鲜血飞溅的场景,刀剑交加的轻鸣,终于,他受伤了,被一只利爪穿透了肩胛,他回身一剑,将那偷袭的鼠辈斩于剑下。 杨潇也被一柄大铁锤当胸一击,呕出来一大口鲜血。他顾不上挥手擦一擦,对着夏雪寒喊道:“回去记得请我喝酒!” “好,醉仙楼三百年的忘忧酿,不醉不归。”夏雪寒仰天大笑,人生最幸莫过于与兄弟同生共死。 “好,为了叶二娘的忘忧酿,我们今天谁都不能死了!”杨潇大笑三声,挥剑斩下一人的头颅。 两人沐浴鲜血,前行的二十丈路上,摆满了上百具尸体。他们的衣服上淌着鲜血,发丝上的血珠也一滴滴坠下,有自己的,但更多是敌人的。 慕雨涵静静地看着穿行在人群中那个少年,泪水早已迷蒙了她的双眼,不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开始还是结局。 夏雪寒一剑震开七个敌人的兵刃,忽然杨沉弈左手一挥,一支判官笔势挟劲风,向他当胸射到,眼见便要穿胸而过。夏雪寒挥剑格挡,只听“当”的一声,两人被震退几步,夏雪寒暗暗心惊,这老匹夫虽道貌岸然,但是一身功力着实不简单。 杨沉弈一手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他飘逸灵巧的招式不但糅合了湖广天云十三钩钩法,而且包含了前朝书法名家的《初月帖》、《丧乱帖》。龙飞凤舞的狂草配上灵活的钩法,再加上其他江湖人士也不断偷袭,饶是夏雪寒仗着精妙的剑法也不能即刻压制。 “动我兄弟者,死!”一声大喝从山门外传来,两道身影疾电一般冲了进来 一个飞轮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蓝光闪过,早有几个人头落地,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接住飞轮的瞬间一掌震退了几个攻向夏雪寒的人。 “昆仑山,轩辕圣君座下,楚念。夏雪寒是我兄弟,若要动他,踩着我尸体过去!”额前散落的长发遮掩不住他的潇洒霸气,,脸部的线条利落俊美,五官几乎无懈可击。淡蓝色的长衫,飘逸的发带,在风中舞动。 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道士在徐徐清风中飘然而来,抬掌劈开了几个偷袭杨潇的鼠辈。只见他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甫一来到人群中,立觉其气质非凡,似鹤立鸡群,斜背的宝剑还未出鞘就已然凛凛生威。 “他好像是武当清虚道长的首徒,叶千羽!”话音甫落,四个丰神如玉的少年已经汇到了一起。 白、黑、青、蓝,四色衣衫,傲然立于血泊之中。夏雪寒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眼中涌现浓浓的感激,“你们怎么来了?” 叶千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有难,千军万马吾往矣!” 杨沉弈看了看刚到的两人,眉头拧的更紧了,今番要留下夏雪寒,怕是难了。扬声对叶千羽喊道:“叶少侠,老夫与尊师清虚道长相交多年,如今你相助魔头,怕是有辱武当山正道清名吧!” 叶千羽反手拔出背后的湛泸,凛冽的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不愧是天下第七的名剑,他冷冷看了一眼杨沉弈,道:“今天这里,只有夏雪寒的兄弟,没有武当山弟子。若想动我兄弟,问问我手中的湛泸!” 楚念摩挲着手里的飞轮,冷笑道:“若是想和昆仑山轩辕宫为敌,你们今天尽可以试试!”剩下的几十个江湖高手听到这话有有些心虚了,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一来是怕了轩辕宫,二来是被夏雪寒和杨潇杀破了胆。 昆仑山轩辕宫,那可是武林中的一个巨擘,亦正亦邪,高手无数,从来不服从管辖,若是惹恼了那个门派,说不得连皇宫都能平了。 四个俊逸得恍若天人的少年看了一眼只剩下三分战意的众江湖高手,径直朝寺门走去,这一刻竟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站住,今日你等造下此等杀业,还打算离开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一个中年文士身配宝剑,落在了寺庙中央。 “爹!”慕雨涵见到中年文士,不由得叫了一声。 慕雁平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回去再与你计较!”朝着夏雪寒走了几步,看着遍地的尸体,不由得锁紧了眉头,冷冷道,“夏雪寒,你不觉得今天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哼,你不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说我过分?慕大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冷笑道,慕雁平,可是许久不见了啊! 慕雁平撤出宝剑,直指夏雪寒,“我只看到你造下了滔天杀业,一身血债累累,让佛门清净之地蒙受浩劫。今天若不让你剑下伏法,天下还有正气在么?” 剑一出鞘,仿佛听见龙吟声从万丈谷底传来,深邃辽远。 龙渊,天下第四名剑。今日一战,竟然出现了藏剑谱上两把排名前十的宝剑,众人不由得暗暗心惊。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第十八章 水月镜花 龙渊一出鞘,这个地方瞬间安静了,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夏雪寒朝前走了几步,道:“慕大侠,今日真的要不死不休么?” “百十条江湖好汉的性命,在你眼中就如同草芥一般吗?你这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刽子手,今日不斩了你,日后这江湖岂不是将变成你一个人的!”慕雁平剑气逼人,龙渊吞吐的寒芒似乎会随时射到夏雪寒身上。 “慕兄说得有理,此獠凶劣成性,若不剪除,今后江湖必然血雨腥风!”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金袍的虬髯老者缓缓走进了寺里,他的身旁跟着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手握折扇,风度翩翩。身后跟着的二十个金衣武士威风凛凛,他们的衣襟都绣有一个六芒星标识。 楚念逼视着这些人,抬起飞轮指了指虬髯老者,道:“我当是谁,星月盟苏盟主怎么也来了!是想和这些鼠辈同流合污,分一杯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虬髯老者冷哼一声,有些不悦,道:“楚念,对长辈说话还是客气些好,旁人不敢惹你轩辕宫,但我星月盟未必怕了你!” 他身边的青年苏衍轻摇折扇,过来打圆场:“父亲且消消气,楚兄也请稍安勿躁,我星月盟并非蛮不讲理,今天谁是谁非还有待查证,但是夏雪寒杨潇屠戮江湖百余人是事实,大家有目共睹,你们如果现在抽身离去,怕有不妥。” 不得不说他的话说得天衣无缝,让人信服,特别是他身上那股超然的王者气质,更让许多人折服。 杨潇挥挥衣袖擦去了眼角的血珠,手中的长剑不禁握紧了几分,道:“方才若是我兄弟二人稍有不济,被这些鼠辈杀了,你们会说这些话么?他们蛮不讲理,诬陷我兄弟偷了八音宝盒,还说我兄弟肆意屠杀他们门派弟子。如此咄咄相逼,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杀了又如何?” “纵然如此,小施惩戒即可,但是二位让佛门圣地尸骨成山,流血漂橹,怕是说不过去吧!”苏衍道。 “他们要杀人,我却要对他们小施惩戒,苏少盟主果然是宅心仁厚。只是如今人杀便杀了,你却要如何?”夏雪寒丝毫不退让,他本是桀骜不驯之辈,那些江湖人士不分青红皂白咄咄相逼,若不提剑相向他就不是夏雪寒了。 “夏兄暂且在寒山寺小住几日,闹出了这么大风波,必然要请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元老出来商议。而夏兄又是官家的人,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寒山寺陈尸过百,想必官府也不会包庇!”苏衍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夏雪寒若是走了,就是不通情理了。 叶千羽倒提湛泸,施了一礼,道:“苏兄此言差矣!官府素来不管江湖纷争,否则在场的人有谁能孑然一身。退一步说,即使要请江湖中长者出来商议,也不急于一时,夏雪寒是大夏王朝的琅琊王,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杨沉弈收起判官笔,和慕雁平站到了一起,喝道:“休得多言,今日让你走了就是放虎归山,他日身边千军万马谁还动得了你。今天你留下便罢了,若是不留下,嘿嘿,少不得一场厮杀!” 夏雪寒冷冷的说道:“好啊,那我问你,在站的哪一个手中没有几十条人命。苏盟主,七年前你追杀一伙贼寇,他们跑入了一个山村,你围攻十日不下,竟然放火烧山,一村手无寸铁的百姓连同贼寇一起活活烧死。我所言可有半句不实?” “你……老夫当年一时糊涂犯下的过错,提它作甚!”苏墨老脸通红,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雪寒虽然不济,但也是非分明,不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今天所杀的多是奸邪狡诈之辈,不曾让一个好人枉死。海鲨帮串通海寇搜刮百姓,搞得沿海一带民不聊生,可有此事?”他并不给其他人狡辩的机会,继续说道,“黑豹堂放纵门人奸淫妇女,所言是否属实?飞鹰门为炼鹰爪功虽不敢拿活人试练,但是开坟掘墓,拿死人头颅练功,这恐怕有伤天和吧!其他的门派要夏某人一一道来么?” “夏雪寒,休得强词夺理,盗取八音宝盒,残杀武林同道,罪无可恕!”他们真的害怕夏雪寒将那些陈年旧事抖出来,哪个门派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若是公诸天下,那以后如何在江湖行走。 “你们说我便言之凿凿,我说你们就是强词夺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我兄弟四人要走,你们敢阻拦,大不了再留下一地尸首!”夏雪寒真的怒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罪名加到他头上,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夏施主杀心一起必将血流成河,还望三思。”一个身披锦襕袈裟的老和尚走进了寺门,手持碧玉念珠,清癯的脸上挂着愁容,他的身后跟着十八个白衣棍僧。 少林方丈如一,当年江湖六大高手之一,不仅佛法高深,而且浮屠摘星手更是出神入化。 夏雪寒心头一紧,倒不是怕了这老和尚,只是少林寺离此千里之遥,若不是有心人引他前来,没有三五日根本到不了。能感觉到暗地里的有股力量在对付自己,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一当年对他有恩,他不好失了礼节,躬身行了一礼,道:“如一大师,雪寒方才的话想必您也听到了,是否放雪寒离去,大师还请明言!” “大师,此子凶狞,不可放虎归山,不若我们联手将他檎下!”苏墨憋了一肚子火,自他一来就被夏雪寒四人钳制,一派之主的颜面都丢尽了。 “阿弥陀佛,此处是寒山寺,老衲也不好擅作主张,不如请出了因大师一同商议,如何?”如一哪里看不出苏墨的心思,他有心为夏雪寒开脱,但身为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也不好公然偏袒。 众人一想也觉得有理,这里是寒山寺,请出本寺方丈来主持大局,也在情理之中,况且方才夏雪寒打伤了了因大师,倒也不担心了因大师会帮着夏雪寒说话。 不过多时,了因大师在弟子的搀扶下来到了殿前,看着满地的尸体,汩汩流动的鲜血,脸色不禁变得阴沉了,眼中尽是懊悔之色,这都是他造下的杀业啊!若不是他公然说出八音宝盒是假的,也挑不起众怒,哪有今天血流成河的惨状。若阻止了夏雪寒,也不会伏尸如山。 一念之差,尸横遍野! 了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江山如画,水月镜花,红粉骷髅,弹指年华。老衲参了几十年的枯禅却度化不了多杀多争的世人,心中尚有尘世杂念在,再参百年又有何用!”双眼怔怔地看着前方,半晌没有说话。 旁边的小和尚试着摇了摇他的胳膊,触手却是死一般的冰凉,壮着胆子探了探了因大师的鼻息,却已经没了呼吸。 “了因大师圆寂了!”小和尚惊叫一声,吓得冷汗直流。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错愕不已,了因大师已经一百多岁了,竟然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圆寂,传出江湖必然引发滔天波澜。 “阿弥陀佛,了因师兄归还本真,往生极乐!善哉善哉!”如一合十道。 寒山寺的几个执事僧赶忙上前抬下了因大师遗体。 莫离山庄一个弟子上前喝道:“夏雪寒,你打伤了了因大师,如今他重伤身死,你罪加一等!” 还不及夏雪寒说话,楚念一巴掌扇出,雄浑的真气把他掀了好几个跟斗,揶揄道:“我现在打了你一掌,你二十年后死了是不是也要赖在我身上?” 杨潇几人哈哈大笑,就连夏雪寒也不禁莞尔,那剩下的几十个江湖人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灵蛇殿的一个红衣女子道:“就算了因大师不是夏雪寒直接杀害,也和他有莫大关系,夏雪寒难辞其咎!” “对,了因大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擎天玉柱一般的存在,如今折在了夏雪寒这个大魔头手中,必须要偿命!” “不说盗取了八音宝盒,单是上下百十条好汉和了因大师的性命,就该让你千刀万剐!” 夏雪寒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不屑,戏谑道:“方才还被吓得屁滚尿流,现在看到来了几个够资格和我说话的人就耀武扬威了,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底气!” 苏墨终于忍无可忍,一掌向夏雪寒劈去,“够资格和你说话?夏雪寒,你未免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万曜星辰掌,苏墨这一掌劈出,仿佛亿万星河在他身边转动,端的霸道无比。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第十九章 陌路天涯 夏雪寒刚要出手,旁边楚念拍了拍他的肩膀,提气纵身,一拳朝苏墨轰去。 楚念本是天纵之资,比起夏雪寒也不逞多让,只是与夏雪寒生为同辈,一切的光芒都被夏雪寒掩盖了。 “轰!”拳掌相对,楚念被劈飞了四五丈远,趴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而苏墨半条衣袖化成碎片,一条手臂也在不住的颤动着。 楚念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向前走了几步,笑道:“我兄弟说来了几个够资格说话的人,其中可并没有你,你自作多情了。” “你……”今天接连吃瘪,他星月盟盟主日后在江湖上如何抬得起头来。偏偏他还不能动楚念,不说他是轩辕圣君弟子,单是以一派之尊去对付另一个门派的弟子,不管是输是赢他的老脸都要丢光,更可气的是他还没有把握完胜楚念。 “阿弥陀佛!由老僧说句公道话可好?”如一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心里也对苏墨多了几分鄙夷,成名几十年的人了,这点度量都没有,还和一个晚辈较劲。 苏衍连忙上前扶回了父亲,拱手道:“家父方才是有些唐突了,还请诸位前辈不要见怪。大师德高望重,自然是唯大师之命是从。” 如一点了点头,道:“夏雪寒杨潇二人屠戮武林同道实属不该,但事出有因,也该酌情议处;至于八音宝盒,更是诸位一面之词,不足为证。”四下看了看众人有些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夏雪寒毕竟是公府中人,曾为社稷太平,抵御外辱立下过汗马功劳。而杨潇也曾铲除不少武林败类,抗击鞑虏也曾身先士卒。以老衲愚见,不若先放他们离去,待约定时日,同上少林寺议处二人罪状如何?” “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且不说两个魔头畏罪潜逃,单是夏雪寒手握重兵,他要是不听大师的安排,我等如之奈何?”苏墨还未等如一话音落下,就已经吵嚷起来。 “大师,可否让小女子说一句话?”慕雨涵呆呆地站了好久,目睹夏雪寒在人群中血战,看着他一次次被击中,她的心彻底碎了,那个白衣少年明明就在眼前,现在却有天涯海角那么遥远。 “涵儿,这里都是长辈,你一介女流插什么嘴?”慕雁平本就有些不悦,慕雨涵逃走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竟然和那个人的儿子搅在了一起。 “慕大侠此言差矣,我等江湖儿女又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慕小姐有话直言无妨。”如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脸上犹有泪痕的女孩。 慕雨涵对着四周众人施了一礼,道:“小女子以为,夏雪寒不会做出畏罪潜逃或者闭门不出的事情来。” “涵儿,可不要信口开河,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差池!”慕雁平瞪了女儿一眼,若是因为她而造成了什么不可弥补的损失,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脱不了干系。 “无妨,慕大侠过于谨慎了,令爱的建议能用则用,不能用也没什么妨碍,说说也无碍。”如一对着慕雨涵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慕雨涵点了点头,眼角不经意间瞟过一旁的夏雪寒,他的脸庞依旧孤傲,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她平复了下情绪,道:“小女子之所以敢这么说,有两个原因。一,夏雪寒如果畏罪潜逃或者龟缩不出必将英名扫地,以他的性格、武功、声名,不屑于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二,如果今天他要走,你们一样拦不住他,倒不如凡事留一线,若有机会澄清事实,他一定会去的。” “慕姑娘,你所说的皆是一面之词,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像你说的那样?”苏墨本想发作,一想到自家和慕府的婚约,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苏伯伯,就凭他不顾性命救过我,我和他也算同生共死过,这份了解够深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说完,朝夏雪寒看去,而夏雪寒则静静地看着远方,似乎根本没有把这边的事放在心上。 “他救你只是苦肉计罢了,你怎么能……” “够了,苏兄,放他们走吧!涵儿说的对,我们拦不住的!”慕雁平长叹一声,打断了苏墨的话,他看着夏雪寒的侧脸,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那个人,既然是那个人的儿子,今天就放他一马吧。 慕雁平对着如一大师点了点头,如一朗声道:“夏施主,你们可以走了,待老衲等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再加以论处。还希望到时候夏施主接受武林同道的裁决,不要让老衲失信于天下!” 夏雪寒点了点头,第一个抬脚朝寺门走去,至于杨沉弈,苏墨那些人,倒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杨潇,楚念,叶千羽三人紧随其后,四个超凡脱俗的少年就这样离开了,微微扬起的衣袍诉说着他们的风华绝代,冷傲的侧脸彰显着他们的年少轻狂。 慕雨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心里一酸,从此恐怕就要天涯陌路,相忘江湖,身体不由得一软,瘫倒了下去,淡紫色的长裙沾染了血渍。 苏衍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也顾不上她衣裙上的血污,将她揽在了怀里,一扣脉门,良久才道:“慕叔叔,慕姑娘她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如暂且回府,如何?” “不可!这个女子和八音宝盒脱不了干系,如今八音宝盒下落不明,怎能放任她离开?”海鲨帮的一个弟子说道。 苏衍扭过了头,脸上依旧是自信的表情,淡淡的说:“慕姑娘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你们容得下一个夏雪寒,就不能放过一个弱女子吗?姑苏慕府何等威名,怎会贪墨八音宝盒,我星月盟愿意作保,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长长的石阶上四个潇洒的背影渐行渐远,夏雪寒掸了掸已经染红的白衣,自嘲的笑了笑,道:“雪寒的事,有劳挂心了,万分感谢,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雪寒不得不回宫禀告,下次见面,不醉不归!” 楚念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笑了笑,道:“兄弟有难,不过一句话的事,说什么谢字!” 叶千羽道:“其他的事倒是不打紧,倒是八音宝盒,你有没有想过是谁盗走的?” “还用说吗?肯定是杨沉弈那老匹夫,那一夜住在他家,雪寒说慕姑娘有一段时间没把八音宝盒带在身上,他有机会利用这段时间偷梁换柱。而且你们今天也看见了,是他提出质疑,八音宝盒是假的,试问一个没有问题的人怎么会如此针对?”杨潇道。 夏雪寒摇了摇头,道:“也不能完全肯定是他,今天的事可能只是个巧合,我感觉有好几股势力卷了进来。” “哦?愿闻其详!” “首先是我们,保护八音宝盒的势力,也是最弱的一股;其次就是那些零零散散的江湖人士,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自发的夺取宝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股力量不容小觑;第三股势力是最强大的势力之一,就是那天把我打落悬崖的那个人所在的组织;第四个势力目前还没有正面出现过,但是我隐隐感觉得到,他不弱于那个打伤我的神秘人所在的组织。” “那盗取八音宝盒的是其他三股势力中的哪一个?”叶千羽问道。 “可能是后面两股势力的其中一个,但是也不排除那些有特殊门道的江湖人士。这局棋下的人越来越多了,很棘手啊!”夏雪寒不禁揉了揉额头,看着江面的潮水,第一次竟然生出了无力感,一点头绪也没有,果然隐藏在暗中的人才是最致命的。 叶千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急,慢慢来,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随缘就好,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保重!” “好,大家珍重,告辞!” *** “紫陌,寒儿怎么样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夫人询问道。 紫衣婢女躬身回道:“回太妃的话,公子回来好几天了,一直待在雪凝雅斋,婢子送去的饭菜都没怎么动过,而且一句话都没说。太妃,您去看看吧!”她隐隐能感觉到有人闯进了公子的心里,让公子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心神不宁。 夫人点了点头,道:“吩咐膳房做些吃的,我亲自送去。” 雪凝雅斋,夏雪寒靠着栏杆上,看着池塘里那含苞待放的荷花,鱼儿在荷花池里游荡。 不知怎么,眼前闪过了那个人的影子,心里有一丝绞痛。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远方那个人说,“相信一个人,真的那么难么?” “当你真正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在任何时候心甘情愿把性命托付给那个人,你说得有多难。”没有一丝声响,一身白色衣裙的王太妃来到了他的身后。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二十章 天机夜话 夏雪寒似乎早就料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王太妃的脸,道:“母妃,让您担心了!只是,这次因为八音宝盒的事,牵扯到的人太多了。” 王太妃微微一笑,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脸,道:“身陷迷局又怎样,有了局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眼中忽然绽放出几点光华,这一刻高贵的王太妃展现出了不同的气质,“至于有些卑鄙小人杀了就杀了,本就是些武林败类,他们能如何,他们敢如何?” 夏雪寒也是愣了一下,一向温柔大方的母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王太妃拉起了他的胳膊,慈爱的说道:“有些事情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但是寒儿,你要记住,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不要有顾虑,江湖中一般的人伤不了你,而那些真正有实力伤你的人也有半数会留几分余地。” 父王在他七岁那年就患恶疾去世了,是母妃一手教导的他,从小到大有些事情母妃不说,他也不会去问,因为他知道母妃永远不会害他,她不说一定有她的情非得已。 王太妃叹了口气,道:“寒儿,这些年你肩负的东西太多,委屈你了,你别看母妃成天待在府里,其实什么都知道。别勉强自己,有机会就放纵一下,母妃不会怪你的。” “母妃,可是我感觉被几股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对付他们,却无从着手。”夏雪寒自嘲的摇了摇头,只有在母妃旁边,他才能完全放下,做一个大孩子。 “有些东西难的不是放下,而是拿起,去天机阁吧!相信那个地方会让你明白一些东西。”王太妃拉过夏雪寒的手往屋里走去,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听紫陌那丫头说,你好几天都没认认真真吃东西了,母妃吩咐膳房给你做了鳕鱼莲子羹,快些吃了吧,待会儿就凉了!” *** 一座笔直的山峰耸入九霄,高得仿佛抬手就可以触及天上的星辰。 天边的弦月如钩,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无尽的星辰在夜空流转,夜空很晴朗,月夜很静谧。 一道白色人影施展轻功,踏过悬崖峭壁、古松怪石,飞快向山顶掠去。 山顶只有一座茅草屋,昏暗的灯光摇曳着孤寂,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苍月,客人来了,去迎一下吧!” “是,师尊!”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施了一礼,向屋外走去。 此时,一个白色身影已经到了悬崖边。 苍月上前施礼道:“家师正煮茶相候,琅琊王请!” 夏雪寒吃了一惊,问道:“天机老人知道我要来?” “本门自称天机阁,这点雕虫小技不足为道,王爷请!”苍月头前带路,夏雪寒也不好多问,跟了上去。 窃天机,排命格,推演阴阳,占卜造化。天机阁,武林中一个奇异的宗门,这个门派自古只有两个人,从未改变,仅一师一徒,待师傅死后,传位弟子,弟子再下山寻找新的传人。 这个门派可以推演过去未来,掌握是非祸福,精晓奇门遁甲,窃取天地造化,可谓无所不知。可是这里的主人性格怪癖,若是他看不顺眼,任你千军万马也近不了这座山,即使进了这座山也有九成的人因为满足不了天机阁主苛刻的条件败兴而归。 屋里,一个全身雪白的老人盘膝坐在蒲团上,白衣白发,白须白眉,整个人就像一团雪一样。 天机老人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像一个黑洞,吞噬着人的灵魂,“琅琊王请上座,草庐简陋,还请见谅!” 夏雪寒看着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心里也是暗暗一惊,真是深不可测! 坐定,苍月献上香茶,轻轻退下。 “琅琊王此行,想问什么?”天机老人问道。 “大夏王朝的气运!”夏雪寒简单的说道。 天机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琅琊王信命运这个东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道:“从来不信!命运如同掌纹,虽然曲折,但是终究掌握在自己手里。既然在手里,只有我主宰它,岂有它控制我的道理。” 天机老人摇了摇头,捋了捋长须,道:“人的命运或许可以自己改变,可是天命呢?须知天命难违啊!” 说完,天机老人抬手指着星空问道:“琅琊王看见了什么?” “满天星辰,浩瀚夜空。” 天机老人指着南天际紧邻的三颗最明亮的星星说道:“那三颗星星分别叫七杀、破军、贪狼。” 夏雪寒抬头看着天机老人指的三颗星星,只觉得它们分外明亮,几乎盖过了其他星星的光芒,只是它们之间又似乎在相互制衡,相互斗争。 天机老人继续说道:“杀破狼最早见于易经,属于紫薇斗数,在星象中,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就是所谓的‘杀、破、狼’格局。天上的一颗星星代表了尘世一个人的命格,七杀为搅乱尘世之贼,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将,贪狼为奸险诡诈之士。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天下易主,无可逆转!这八个字好似大道伦音冲击着夏雪寒的心房。 “这三人是谁?”夏雪寒问道。 天机老人捋了捋长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一到,这三人自会出现。” “自号天机阁,还怕泄露天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天机老人摇了摇头,道:“这世间一切东西只要能力足够,都可以改变,唯独天命不可更改。我天机阁窃取天意,泄露天机,因此每一代阁主晚年都会不得好死。呵呵,老朽还想挣扎着多活几年呢!” “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这世间何来鬼神一说,阁主您多虑了吧!”夏雪寒道。 “此言差矣,世间虽无鬼神一说,但是万事万物都有特定的轨迹。就如同梦魇,就是另一个人身体散发出的轨迹与做梦之人的轨迹交汇,所以才会有梦中之象。”天机老人顿了顿,看着夏雪寒一知半解的表情,继续说道,“而天地之间同样存在这种轨迹,如果世人强行探索它,改变它,便会扰乱自己的轨迹,试问在这天地间人就像芥子一般,如何能与天地相比,因而大都不得善终。” 夏雪寒拱手道:“晚辈愚魯,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天机老人摆了摆手,道:“无妨,星象占卜本就是见微知著,以一些细微的现象推算未来之事,不是行内之人,难以理解也在情理之中。” “晚辈还想询问八音宝盒的下落,前辈能否告知?” “一切在一个缘字,机缘到了,真相自然浮出水面,何必执拗,徒增烦恼。”天机老人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送客的意思。 夏雪寒拱手道:“那雪寒就不搅扰前辈清修了!一向听闻求天机阁占卜条件苛刻,不知道要求雪寒做什么?” “琅琊王客气了,今日本就没有告诉琅琊王什么有用的信息,权当卖你一个人情了!请便!”天机老人闭着眼,淡淡的说道。 “既如此,雪寒告辞!”夏雪寒退出茅屋,如一片落叶,飞身下了孤峰。 这个时候,苍月走进茅屋,拱手说道:“师尊,您为什么只说了三星汇集乱天下?不是还有……” “住口!忘了天机阁的规矩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天机老人忽然睁开眼,凌厉的目光闪烁着怒火,把苍月吓得后退了几步,“生命只是一个空虚的轮回,如果一朵花能永远的开下去,它就不再真实,所以,凋谢是唯一的出路。”天机老人的话语充满了沧桑和无奈,眸光随着星河明灭,心魂仿佛到了天际。 远处山腰的一个小亭子里,一个少年书生盘膝抚琴,袅袅的琴音在山谷间回响,不时传来几声鸟鸣,似在迎合这哀伤的声乐。 如果夏雪寒在,他一定认得这个少年书生,赫然是那日江南小酒肆中那个叫萧凡的书生。 一曲终了,萧凡按下琴弦,对着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长叹了一声,喃喃道:“繁华似锦的江山,不知谁主沉浮!呵呵,宿命这东西,还真是有趣……” 本文来自看書网小说 第二十一章 相对饮茶 夜微凉,琼楼玉宇,万千宫阁之中,一个黑色人影避过万千禁军守卫,朝一座不起眼的堆放杂物的小院奔去。 屋里堆满了各式的杂物,上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不时有几只老鼠窜过,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依稀可见一个人早早的等在了屋里。 “吱呀!”一声,门被一个白发黑衣男子推开,夜色昏暗,只看得见那双冷酷凌厉的眼睛。 白发黑衣人走进屋里,失笑道:“想不到你会约在这种地方?” 屋里那人道:“有些事,远不如预料中的美好,不是吗?听说,你这次失败了?” “唔,可以这么说吧!” “你们好像从来没有失败过,这一次,可是完璧有瑕了!”屋里那人玩味的笑道。 “只是还那人一个人情罢了,算不得一个任务,所以无所谓失败。”白发黑衣人冷冷的说道。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故意放走了他,没有酬劳果然不能让你尽心竭力啊!”黑暗中的那人发出一阵阴粲粲的笑声,让人听来很不舒服。 白发黑衣人向前走了几步,将手搭在了那个人的肩上,道:“我和他两败俱伤,是你不做两手打算的,怪得了谁?也不怕你笑话,老实告诉你吧,同在一个状态,我还真奈何不了他。” “这个人情你就打算这么草率的还了?”黑暗中的那个人伸出两个手指,把他的手拿开,还顺手掸了掸肩头。 “这些年也暗地里给你送了不少情报,扪心自问,那一点点恩情,在下怕是还够了!”想起那年因为一点疏忽身陷险境,那个人不过出言帮了一把,这些年也差不多还清了。而且隐隐觉得当年的那个任务本身就是一个局,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被利用了! “也好,算是两清了吧!”黑暗中的那人说得有些勉强。 “嗯,天快亮了,这里人多眼杂,我先走了!”白发黑衣人才不去管他怎么想的,转身消失在苍茫宫阙间。 “呵呵,事情好像不尽如人意啊!”此时黑暗深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竟然分不出是男是女。 黑暗中的那个人无奈的说:“那就让他多蹦哒些时日吧!这局棋他不会是赢家,永远不会。” *** 雪凝雅斋,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这个别致的小院,一个白衣少年正迎风舞剑。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不远处紫陌端着茶,笑盈盈地看着这个一身白衣,风华绝代的少年。她的笑容定格在琉璃般的晨光中,那个少年不曾给她一次回眸,她却始终在对他微笑。 紫陌心中不自觉一声轻叹,许久不曾见公子舞剑了,也不知还能看几次,他是风华绝代的夏雪寒,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这份小小的爱慕就永远藏在心底吧! 剑光纵横,而夏雪寒的心思却随着剑气飞到了九天之外。从天机阁回来已经好几日了,却始终忘不了天机老人的一番话,三星汇集,天下易主。 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把他带到了一个叫鬼谷的地方,在那里他学习了两年纵横之术。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那个地方每一代只传两个弟子,一纵一横,二人皆有统御万军的才能,治国济世的手段,每次出世总会解天下之倒悬,为乱世开太平。 但是这纵横二人又会相互斗争,不死不休,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成为鬼谷唯一的传人,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夏雪寒知道,那个教他纵横之术的老人叫鬼谷子,他通天彻地,兼顾数家学问,人不能及。其中犹以四门学问最为精深,一是神学,日星象纬,占卜八卦,预算世故,十分精确;二是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军,鬼神莫测;三是游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口成章,万人难当;四是出世学,修身养性,祛病延寿,学究精深。 两年的修学,让他无论在战场上还是朝堂上都有了运筹决断无人能及的才能。 隐约听鬼谷子提起过,他还有个师兄,早他两年离开鬼谷,依鬼谷一门的规矩,那个人或许会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对手吧! 想到这里,夏雪寒手中的剑招不自觉凌厉了些,花圃里扬起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此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道:“公子,皇上召您御花园见驾!” *** 御花园湖心亭的听雨轩里,白衣胜雪的夏雪寒和一身龙袍的皇帝相对而坐,并没有一个伺从。 中间袅袅轻烟升起,传来阵阵茶叶的清香,这是蜀地的蒙顶石花,为宫廷的贡茶,煮茶用的水是云蒙山顶茶叶叶尖的第一滴晨露。当地的人搜集到露水后,快马送到长安,此时露水间的朝气还未散尽。 水已经沸腾了,夏雪寒刚伸出手,岂料皇上说了句:“不劳雪寒动手,朕来!” “臣不敢,从古自今,从未听闻君王给臣子沏茶一说!”夏雪寒单膝点地,惶恐的说道。 皇帝赶忙扶起夏雪寒,道:“今天这里没有君臣,雪寒不必多礼!” 只见皇帝将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中。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不破茶魂。青瓷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夏雪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眸色随着茶沉入杯底,似笔尖直立,天鹤之飞。 “雪寒尝尝,朕沏的蒙顶石花可合心意。”皇帝递来青瓷茶碗,笑盈盈的说道。 夏雪寒双手接过,轻抿了一口,道:“入口苦涩,回味恒久,愈久愈加甘醇,其中又透着红日初升的蓬勃朝气,回味无穷。” 皇帝也抿了一口茶,道:“雪寒知道朕今日单独召见你,要说些什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臣愚鲁,还请陛下明言!”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在外人眼中,如今的大夏有盛世之风,可是只有真正身在朕这个位置才知道,大夏是外强中干啊!”他放下茶碗,继续说道,“朝中贪腐成风,骄奢淫逸,臣子之中早就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了。边关战事不断,国库早已不堪重负,而朕身体每况愈下,想要整肃朝纲却也力不从心。” 夏雪寒拱手道:“臣必尽死力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道:“若是其他臣子说这话,朕必然嗤之以鼻,认为是阿谀奉承,但是从雪寒口中说出来,朕相信。朕的身体不行了,也把持不了几年朝政了,但是太子的才干又有负朕意。他日太子登基,若是昏聩无能,雪寒,你……” 夏雪寒大惊失色,跪下叩首道:“臣必将竭力辅佐,以尽人臣本分!” 皇帝扶起他,道:“说到底你还得叫朕一声舅舅呢!好了,先不说这些,来日方长,他日再议!” “朕听闻你此次去江南,在一群乱臣贼子手中受了冤枉,还险些丧命,可有此事?”说到此事,皇帝的脸上透出一丝愠怒之色。 “确有此事,托陛下洪福,在一些朋友的救助下,侥幸得脱。”夏雪寒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不愧是一国之君,不怒自威,让人不寒而栗。 “朕知道你宅心仁厚,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提起过。但是朕不能不管,那些个江湖人士贪婪无耻,从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今番又差点要了爱卿的性命,若不给他们点颜色,我大夏王朝颜面何在!”皇帝怒道。 夏雪寒翻身跪倒在地,叩首道:“皇上,那些江湖人士不过一时被利益蒙蔽了双眼,而且臣如今也安然无恙,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恕他们的罪过。” 皇帝放下茶碗,走到栏边,负手看着湖水,道:“爱卿不必多言,朕已经传令江南提刑按察使,要他务必在朕南巡之前肃清江南一带的叛逆分子。做了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 夏雪寒继续叩首,几欲头破血流,哀求道:“陛下三思啊,他们不过一时糊涂犯下过错,臣在寒山寺已然给足了教训,求陛下收回成命,不要枉造杀业!” 皇帝拂袖而去,只远远传来一句:“朕意已决,有什么骂名,朕背着就是了。” 夏雪寒抬头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繁华锦绣的江南,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要死于非命了!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二十二章 血色桃花 姑苏慕府,慕雁平正和苏墨议事,一个华服青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爹,苏伯伯,出大事了!” 慕雁平眉头一皱,破有几分不悦,道:“没规矩,没看到我正在和你苏伯伯说话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来人正是慕府的大少爷慕雨枫。 慕雨枫喘了口气道:“爹,你不知道啊!朝廷派出重兵,以扫除叛逆为名,大肆屠杀江南一带的江湖人士,如今已经有好几个门派被灭门了!” “哼,定是夏雪寒那猪狗不如的小畜生,慕老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当初就不该同意如一老和尚的话。看吧,现在放虎归山,我们死定了!”苏墨一拍桌子,愤然而起。 “没想到那小贼如此忘恩负义,转眼就调动大军前来报复,真是猪狗不如!”慕雁平也是额上青筋暴起,一双拳头握得指节发白。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听探子来报,靖南将军亲自率领一支军队朝姑苏来了,我看八成是冲慕府来的。”慕雨枫急得满头是汗,他本是个平庸懦弱的人,平日里打理些府里的事情还可以,一遇到大事就慌了神。 “我慕雁平成名至今还没怕过谁,莫说区区一个靖南将军,就是夏雪寒亲自来又怎么样,我就在府中等着,看他能把我怎么样!”慕雁平气得一掌拍下,黄花梨木做的桌子竟被他一掌拍碎。 苏墨捻了捻短须,上前来拍着慕雁平的肩膀说道:“慕老弟,你我自然是不惧怕他,但是也得为府中大大小小一家子人着想啊!我看这样吧,先到我星月盟避避风头,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回来与那夏雪寒一争长短。” “这怎么行,因为一个夏雪寒便吓得我慕雁平举族搬迁,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呀!”慕雁平听完连连摇头。 “爹,我听说夏雪寒调动军马围剿江湖人士,这是真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不顾仆人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大堂,才几日时光,她已经瘦了一大圈。 “涵儿,这里没你的事,快回去!”慕雁平此时哪顾得上和她多说,摆了摆手就让她退下。 “爹,他不是那种人,你相信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慕雨涵上前抓住了慕雁平的衣襟,近乎哀求的说道。 “别说了,当初就是你提议让夏雪寒离开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让爹怎么跟武林同道交代!”慕雁平看着这个平时万分宠爱的女儿,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慕叔叔,这事也不能全怪慕小姐,我们谁也没想到夏雪寒如此奸诈狡猾。”苏衍也走进了大堂,看了看父亲和慕雁平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依小侄愚见,当务之急是静观其变,弄清事情的始末。若确有此事,我们就联合天下各大门派,上长安向夏雪寒讨个说法。相信到那时,他也不得不俯首认罪!” “嗯,贤侄说得有理,现在也只好这样了。”慕雁平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慕小姐,我送你回房吧!”面对苏衍关切的问候,她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月黑风高,慕府灯火通明,谁也没有心思睡觉。 约摸二更时分,府中传来叫喊声,耀眼的火光从后院厨房升起,眨眼间就窜了几丈高。慕府上下往来奔驰,引水救火,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舔住就着,烤也难耐,谁敢靠前? 那满院柴垛化作火的巨龙,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十几个人。 待东方渐渐吐白,火势才被压制住,而昔日名震江南的慕府,此时已化成焦黑的瓦砾,断壁残垣之间不时传来啜泣声。 慕雁平此时手提龙渊站在废墟上,一脸的落寞,一声叹息覆压了多少过往。盛极一时的慕府,现如今成为一片废墟,一家老小何去何从,自己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老爷,我们在清理现场的时候捡到了这个!”一个家奴跑过来,递上一块腰牌,打断了慕雁平的沉思。 慕雁平颤巍巍地接过腰牌,只见那腰牌以羊脂玉打造,通体雪白,做工精致,上面写有一个“寒”字。 慕雁平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握紧了那块腰牌,低声自语道:“果然是他啊!” 苏墨父子二人闻讯赶来,苏墨接过那块腰牌,怒得虬髯倒立,喝道:“我就说昨晚的火起得蹊跷,果然是这忘恩负义的小贼!慕老弟放心,待我回星月盟召集人手,杀上长安,与这小贼不死不休!” “想我慕雁平,纵横江湖二十几年,今日竟栽在一个后生晚辈手里。苏兄啊,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夏雪寒位高权重,如果贸然出手,势必让你星月盟重蹈覆辙啊!”慕雁平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举手投足间再也没有那种超然与洒脱。 “慕老弟,依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慕府偌大的家业啊,我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不除夏雪寒难消恶气!”苏墨气极,一掌拍出,瞬间瓦砾横飞。 苏衍拿着那块腰牌,仔细看了好久,道:“爹,慕叔叔的意思是现在不宜轻举妄动,不然还是会着了夏雪寒的道。依小侄愚见,我们应该传令天下,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夏雪寒,只有这样才有几分胜算。” “嗯,衍儿说得有道理,我这就通知各派,联手剿杀夏雪寒。慕老弟放心,慕府重建的事就交给我星月盟了,不出一月,定会让慕府恢复往日风光。”苏墨拍了拍慕雁平的肩膀,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远,几百个士兵朝这边跑过来,围住了慕府废墟。 为首一个将军出班道:“末将靖南将军帐下先锋官李奇,请慕府家主出来叙话!” “朝廷的鹰犬,夏雪寒的走狗,只怕放火烧不死我们,还派军士前来围剿。夏雪寒这个心肠歹毒的小贼,猪狗不如!”不待慕雁平说话,暴跳如雷的苏墨已经指着先锋官李奇骂了起来。 李奇眉目一凛,怒道:“诽谤朝廷,对琅琊王出言不逊,其心可诛,给我拿下!” 一挥手,几十个士兵朝苏墨三人围去。“天杀的夏雪寒,以为几个军士就奈何得了老夫么!”苏墨一掌劈出,当即有三个士兵丧命。 “胆敢杀害朝廷的军士,你这是要造反吗?给我杀无赦!”李奇大刀一挥,上百个士兵朝三人杀去。 慕雁平也动了肝火,龙吟声起,龙渊划过紫光杀入人群,那些士兵又怎么会是慕雁平的对手,剑光过处,血肉横飞。 桃花园里,紫衣少女跪在一棵烧焦的桃树前,她的眼泪定格在琉璃般的晨光中,苍白的脸上,泛起浓浓的悲哀,月落日升,她一动不动,直到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眼泪,也吹尽了她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 她张开紧握的手掌,一瓣桃花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手掌中,若血一般殷红的桃花,幻化血液的跳动。还记得这是娘亲亲手种下的,娘亲去世后是这株桃树陪伴她走过了无数个孤单的日日夜夜。 桃花,再也不会开了…… “站起来,跟我们回去!”一声怒吼打断了慕雨涵的沉思,三个持枪士兵围住了她。 “你们是他派来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木讷地看着他们,眼中早已空洞无神。 “少废话,你们这群叛贼,有什么话刑场上再说吧!”说完,两人押起慕雨涵朝外面走去。 “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妹妹,有什么事冲我来好了!”慕雨枫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把推开了一个士兵。他天性暗弱,不爱习武,于武学一途又没什么天赋,即使身在慕府这么一个武学世家也是对武功一窍不通。 另一个士兵只是轻轻一推就把慕雨枫推翻在地,三个人围上去拳打脚踢,慕雨枫那瘦弱的身体怎么承受的住,不一会儿一口鲜血和着内脏的碎屑喷了出来。 “哥,不要管我,你走啊!夏雪寒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走啊!”慕雨涵推开士兵,上来护助了哥哥。 苏衍飞身过来将三个士兵被打翻在地,上前来扶起慕雨涵兄妹二人,道:“慕兄,你受伤了,我带你们走!” 没想到慕雨枫一把推开苏衍的手,道:“带我妹妹走,拖上我只会连累你们!” “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走!”慕雨涵挣脱了苏衍,跑过来扶住慕雨枫。 慕雨枫稳住了身子,道:“小妹,听哥哥说,哥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从小到大那些欺负你的坏蛋不是都被哥哥打跑了吗?这次也没事的,你们先走,我和爹会来找你们的。”一把将慕雨涵推向了苏衍,道,“苏兄,带她走,拜托了!” 苏衍犹豫了好久,终于点了点头,架起挣扎叫喊的慕雨涵,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残砖败瓦之间。 慕雨枫看着遍地的瓦砾,身体一阵摇晃,今天过后,姑苏慕府,就只是过往了吧! 本文来自看书蛧小说 第二十三章 大厦将塌 慕府的大火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废墟上也多了往来寻些宝贝的人。 不管是往来的百姓,还是投机的寻宝人,无不对慕府一夜成尘的叹婉不已。 “偌大的一个慕府,慕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成了这样,可惜啊!”一个过路的人摇着头对同伴叹息道。 “对啊,慕府上下几十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作孽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是因为得罪了夏雪寒,那个大夏王朝传奇般的人物。” 旁边的人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呵斥道:“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忘了,这么大一个慕府人家说灭就给灭了,像你这种小人物,不用人家说话,指不定有多少讨好他的人来杀你呢!” “怕什么,他在长安呢!他的手再长还能管到这里来。还真别说,夏雪寒这种人还真不能得罪,听说慕老爷在寒山寺对他网开一面,这不,一回到长安就派人把慕府灭了。”这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禁四下望了望,隐隐感觉一道冷气划过了他的脖颈。 “你不要命我可不陪你,我家还上有老下有小,要是让那大魔头知道了,那可不妙!”同行的人瞪了他一眼,赶忙跑开了,就连旁边过路的人也纷纷做鸟兽散。 没有人注意到,慕府桃花园的位置,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株烧焦的桃花树前,已经一个时辰了,他没有动一下。 忽然,地上一抹淡淡的绯红吸引了他的目光,俯下身将那瓣已经枯萎的桃花捡了起来。 看着静静躺在手中的那瓣了无生机的桃花瓣,他一声长叹。掌间内力凝聚,转眼间,桃花化成粉末,随风飘走。 白衣若雪,悄然离去,那孤寂冷傲的背影愈行愈远。 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就像这桃花,开得再绚烂,终究是会枯萎的。 *** 大夏天和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大夏崇明帝夏崇德起驾南巡,龙船自运河驶入长江,顺流而东,延绵十里的船队浩浩荡荡,夜夜笙歌。 崇明帝所乘的龙船宽、高各四十五尺、长两百尺,共四层,号“腾龙”。最上面一层是正殿,崇明帝在这召见群臣、处置政务;中心两层是一百六十间雕梁画柱的屋子;最下面住的是内侍以及水手。随行舟只数百艘,此中既有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羽士们所乘的游舟,也有装各地纳贡物品的货舟。 龙船后有兵舟一百零八艘,旗帜蔽日,战甲升光。后人有诗《泛龙船》:“舳舻千里泛回舟,言旋旧镇下扬州。借问扬州在那边?淮南江北海西头。” 崇明帝南巡,自出长安起,沿途周郡大小官员摆道三十里迎接,勒令百姓修建行宫、进献珍玩,官员趁此机会大肆敛财,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百年后史书记载:“崇明帝南巡,立功德碑、建生祠遍及沿途,舳舻过处黎庶多有饿死者,江水油腻之色三月尚未散尽。南巡归去,县衙小吏亦家资过万,然大员若何,犹未可知也!” 龙船左侧,一艘三层楼船随行,船上旗帜飞扬,三百金甲守卫刀剑森森。空旷的甲板上只有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他拿着一把剑细心的擦拭着,任温柔的江风撩起他的头发。 剑锋薄如蝉翼,泛着凛凛肃杀,剑柄白如霜雪,一滴眼泪若隐若现影印在护手上。就这样一把绝世宝剑却让人在肃杀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哀伤。 它叫泪痕,天下第二的名剑。传说中这把剑是数百年前铸剑大师欧冶子花费毕生心血铸造,死在剑下的人身体不会感觉到疼痛,因为这一刻他会回想起人生中做过的最懊悔的一件事,带着眼泪与哀伤离去,心里的疼痛早已超越了**。 一道黑影落到了甲板上,拱手道:“公子,已经查明了,是一群神秘人到慕府放的火,其手法与两年来富户灭门案如出一辙。” “嗯,猜到了,先靖南将军一步到达,并烧了慕府,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要斩草除根。呵呵,不得不说,我的敌人很聪明!”夏雪寒戏谑的笑了笑,继续擦拭泪痕剑。 “公子,还有一件事!这次派江南提刑按察使剿灭叛逆的事,是太子向皇上力谏的。”黑衣人垂首禀告道,刚刚说完,他就感觉一股凌厉的杀气迎面扑来。 寒光一闪,擦拭宝剑的蜀锦化成碎屑,随风飘散,再一看,夏雪寒已然长身而起,斜握宝剑立身船头,冷冷道:“我这些年已经忍让他许多了,这次因为我和他的私怨牵扯到这么多人,有些过分了!” “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去查一个人!”夏雪寒凌厉的杀气汹涌而来,黑衣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谁?” “杨沉弈!”话音落下,泪痕一挥,江面上登时卷起千排浊浪,呼啸而去! “是,公子!”幽灵一般的消失在视线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夏雪寒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江面,自语道:“如果不还手,那这场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锦衣少年来到了夏雪寒身后,阳光俊逸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头戴金丝冠,腰束紫玉带,一副王公贵胄妆容。那少年来到夏雪寒身后,笑道:“雪寒哥,想什么呢!” 夏雪寒转过头来,笑了笑,道:“原来是二皇子,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来人正是二皇子夏炎,平日里和夏雪寒关系最好,这次也一起随驾南巡。 “这里哪有什么二皇子啊,雪寒哥你就别拘泥了。我说你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干嘛老在船上呆着啊?靠岸了也不下船!”夏炎自顾自的坐上了夏雪寒的椅子。 夏雪寒转过身,看着江岸升起的袅袅炊烟,叹道:“不忍心啊!长江两岸本是富庶之地,但是圣驾一过,多少百姓饿死街头,多少贪官中饱私囊。算了,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夏炎的脸上也多了些落寞与惭愧,道:“以前每次随父皇出巡,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百姓和乐的场面,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但是这次,父皇南巡太过奢侈了,每到一处都要官员为他建好行宫,立碑树撰。那些官员争相进献古玩佳丽,不仅是父皇,就连父皇身边的人都照顾周全了。我也曾劝谏多次,可是每次父皇都把我骂了回来。” 夏雪寒也摇了摇头,道:“我最看不得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但是连皇上都暗暗允许这么做,即使想管也有心无力啊!” “父皇自以为做出了些功绩,这些年愈发自负了,不肯听从臣下的进谏,只喜欢他身边那老太监许慈的花言巧语。这一路上老百姓的惨状我也多少有些了解,父皇此行,祸国殃民啊!”夏炎叹道。 夏雪寒笑道:“雪寒知道二皇子宅心仁厚,心系天下,但是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毕竟身在皇室,有些暗箭防不胜防啊!” “有些话不说我憋的慌,我准备联合江南百姓给父皇写一封万民书,劝谏父皇遏制奢靡之风。雪寒哥,你名传天下,可以帮下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炎问道,他知道夏雪寒虽然为人冷傲无比,但是心里还是系着天下百姓的。 岂料夏雪寒摇了摇头,道:“这次恐怕不行了,有几个敌手现在正在为我设局,我的名声在这江南一带早就坏了。这件事你去做就行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向皇上进言的。” 夏炎先是一愣,惊问道:“是谁要害你,是大哥吗?要不要我……” “还不清楚,你别问了,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你替我保密就行了。还有,你的万民书最好单独给皇上,这次南巡不只是皇上铺张奢靡,涉及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的事情,最该防范的就是暗箭伤人的小人。”夏雪寒打断了他的话。 夏炎点了点头,道:“嗯,我都记下了。对了,明天就到金陵了,雪寒哥要不要下船去看看?” “这么快就到金陵了么?”夏雪寒扬起头看着无尽的远方,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憧憬。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二十四章 凤栖天家 猎猎的西风扯开鲜艳的旗帜,壮丽的龙船伴随着冲天的号角声在金陵渡口泊岸了。岸边早已站满了当地的大小官员,一条绣着天地河山的地毯自渡口一直铺到了新建的行宫。 这条地毯做工精细,材料上乘,长达数里,不知道要多少巧妇夜以继日才能完成这样精致大气的刺绣。 当地的官员也是想破了头颅才想到这个主意,寓意着脚踏天地山川,一统天下,又有哪一个当权者不喜欢这样的奉承。 明黄的华盖下崇明帝颇为满意,脚踏精致的地毯,看着道路两旁夹道欢迎的和乐的百姓,不住赞叹。回头对身旁的夏炎说道:“炎儿,你不是说因为朕南巡多有百姓饿死么?朕今日怎么看到的尽是富庶和乐的百姓,他们都对朕感恩戴德呢!” “父皇,试问哪一个官员敢让您看到他治下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呢?这都是表象,都是当地官员为了讨好您故意安排的。”夏炎素来心直口快,当即拱手说道。 “放肆,你是在说父皇有眼无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皇帝一甩衣袖,微微蹙眉。 一旁的夏雪寒一看形势不对,拱手道:“陛下息怒,二皇子心直口快,触怒龙颜实属不该,但是当地官员其罪不浅,请陛下降旨定罪。” “哦?雪寒你倒是说说他们何罪之有啊?” “其一,身为父母官不能为民请命,反而一心想着讨好皇上,为官不正之罪;其二,这条地毯至少要上千名巧妇连续刺绣一年才能完成,劳民伤财之罪;其三,妇人既然不在家中,男丁必然无心农事,以致库廪不足,库廪不足则动摇国家根本,扰乱社稷之罪。皇上,这三宗罪罪罪当株!”夏雪寒不慌不忙细细数来。 皇帝眉头一皱,摆了摆手,道:“雪寒言重了,朕治下疆域国殷民富,这些许赋税怎会动摇国家根本。而且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扬我天朝神威,保我皇家体面,何罪之有,不必多言!”也不顾夏雪寒和夏炎两人,在百官簇拥下朝行宫走去。 夏炎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国之将亡,必有妖道!” 夏雪寒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喝道:“人多耳杂,休得胡言乱语!” 夏炎一怔,悻悻地跟上了皇帝。 金陵地处东南,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此之前有数个王朝建都于此,汇聚八方龙脉,广集天下英杰。 金陵土地肥沃,贸易通达,自古就有“天下财富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的美称。山弯巅水折湄,轻扇万里烟云,褶开玄武秦淮,碛出栖霞紫金。这里婆娑着六朝兴废,不少文人墨客凭吊王谢风流。 金陵城中最出名的,还要数城北的凤凰楼了。北有高楼,凤凰栖之,此处文人雅士络绎不绝,饮酒作诗,听曲赏舞,当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楼阁。 凤凰楼的雅座上,一身白衣的夏雪寒静静品着杯中的酒,听着楼下珠帘青幔里的悠扬琴音。低回婉转的歌声若清泉石上,汩汩流出,歌曰:“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曲歌罢,这凤凰楼的客人皆生出淡淡的寂寥,心中似乎都有一曲独自吹奏的箫歌,却不知是吹与谁。 “那位唱歌的姑娘是谁?竟有如此哀怨的歌声,生平仅见。”夏雪寒挥手叫过了这里的主人梅二娘。 梅二娘在这金陵城中打拼了十几年,自然习得一身看人的好本事,一看夏雪寒气宇轩昂,就知道他来历不俗,笑盈盈的走了过来,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外地来的,凤栖梧凤姑娘可是我们凤凰楼的第一歌女,自然超凡脱俗。” 夏雪寒点了点头,赞叹道:“凤栖梧,好名字!” “古人云:‘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凤栖梧,名字美,想必人更美!”对面一个雅座的人接过了话头,抚掌赞叹道。 夏雪寒抬眼望去,离他不到一丈距离的雅座上有一个黑衣少年,那俊美无伦的脸上带着一丝雍容闲适的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正温和的看着他,竟是那日路边小酒肆偶遇的书生萧凡。 萧凡举起手中的酒朝夏雪寒遥敬道:“酒肆一别,转眼月余,今日敬兄台一杯,请!” 夏雪寒举杯应道:“萧兄客气了!”心下却暗暗惊叹此人不简单,学富五车不说,那日路边小酒肆面对众杀手还能淡定从容的饮酒。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有绝对的把握那些人不会伤害他,另一种就是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应付那些人。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个人深不可测。 萧凡对梅二娘笑问道:“在下十分仰慕凤姑娘无双的琴艺,可否请凤姑娘上来小酌一杯?” 梅二娘欠身笑道:“凤姑娘来我凤凰楼只凭才艺谋生计,从不陪客人饮酒,公子见谅!” 夏雪寒道:“凤姑娘的妙音,袅袅轻如烟,绵绵缠耳骨,一室清幽伴寒蝉。无缘一见,甚是可惜!” 话音刚落,一个白衣女子朝这边款款而来,不施脂粉的她更显清雅绝伦,眉宇间却笼着一份孤傲,神色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外的冷绝。看着这清丽脱俗的面庞,不少客人为之一窒,女子对梅二娘施礼道:“梅妈妈说哪里话,遇上能听懂栖捂弦音的雅士,小酌几盏又何妨!” 声音若风吹玉鸣,微笑若风拂水莲。 说完接过一杯酒,对夏雪寒,萧凡道:“小女子先干为敬!”纤纤葇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凤凰楼都沉寂了,堂中所有的人不由都抬首看向这三人,原本喧哗宽厂的大堂一下变得十分安静且狭窄,满楼都是他们三人的光华,只是左看右看却不知要看谁才好。这样的出色人物,活一辈子也不知能否见着一个,可此时却同时出现三个,让人几疑置身梦中! “原来姑娘如此豪爽!”夏雪寒见她竟一口气喝完,不由得轻笑道。 “栖梧第一次喝客人的酒。”凤栖梧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冷淡的答道。 “哦?”夏雪寒闻言转头看她,却见她冷如冰雪的面颊,因着酒意的渲染,涌上一抹淡淡的殷红,减一分冷傲,添一分艳色,“姑娘歌艺如此绝伦,应是天下争相恭请才是。” “栖梧从不喝客人的酒。”凤栖梧依然语声冷淡,双眼未离夏雪寒,仿佛这里没有其他人。 夏雪寒终于正颜看她,却只见那双清凌妙目中闪着一抹执着,只是她执着的是什么? “如此看来,是在下有幸,能得姑娘赏脸。”夏雪寒笑道。 凤栖梧不语,只是眼中有一抹苍凉。 凤凰楼启喉唱出第一曲时,她即知此生沦入风尘,昔日种种便如昨日,永不能重返。 只是,往事都随着那一缕青烟消散在了无垠的天际,她依然禀着那一点傲骨,维持着仅有的尊严,不愿就此永坠泥尘,不得转生,只因心底里存着那么一点点怎么也不肯屈服的念头。 方才一曲终了,抬眼的那一刹那,只看到一身白衣,却闪着只有朗日才能拥有的炫目光芒,一瞬间,不觉得寒冷、恐慌,反而感觉一丝浅浅的暖意透过黑夜,轻轻涌向这多年未曾暖过的心。 “栖梧在凤凰楼唱了两年的曲,却为两位公子喝第一杯酒。”她说着,只盼着这个人能听懂,她是为他喝下的第一杯酒! “这些年来,在下可说走遍天下,却也是第一次听得姑娘如此绝妙歌喉。”夏雪寒微微一顿,然后目视凤栖梧,淡淡的道,“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同行,去看看凤凰楼以外的山山水水?” 说罢自执酒壶斟酒,不再看凤栖梧,似乎她答应、不答应都是不重要的。 闻言的那一刹那,凤栖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瞬间平熄,依然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只是一双纤手却轻轻的搓着衣角,那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此刻她内心的千层惊涛。 夏雪寒转过头看着满脸笑意的萧凡,道:“萧兄气度不凡,通古博今,想来不是寻常之人!” 萧凡慵懒的看着夏雪寒,笑道:“兄台过誉了,小生只是读过几年诗书,哪里和名满天下的雪寒公子比得!” 夏雪寒微微一愣,心道,此人果然不简单。 “呵呵,若论机变,雪寒自问和萧兄相比略有不及!”夏雪寒举杯一饮而尽,眼前这个男子心机之深前所未见,面对他有一种蜉蝣撼树的感觉。 “兄台自是谦虚了,日后少不得有讨教之处,还请不吝赐教才是!”萧凡举杯朝夏雪寒敬了一下,一饮而尽。 夏雪寒清澈的眼中泛起浅浅涟漪,身上隐现的杀气一闪而逝。 本书源自看书网 第二十五章 落日船头 夏雪寒此生从未想过有人能让他如此束手无策,这个男子淡定从容得可怕,墨玉般的眼眸深沉得看不穿他的一切,举手投足间有一股王者的风范。夏雪寒起身道:“他日相会,想必不会相对畅饮。雪寒告辞!” “姑娘……”夏雪寒转过头轻声问道。 “我和你去!” 凤栖梧脱口而出,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命运在点头微笑,因为有人又屈服于它的安排。 这是她的劫!她甘愿接受的劫! “哦?”夏雪寒长眉微挑,“姑娘决定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是的,我决定了,且绝无反悔!”凤栖梧声音低得她以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只是雅座的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梅二娘心中一叹。 夏雪寒回头对梅二娘道:“在下夏雪寒,凤姑娘赎身的银子稍后派人送来。” “那便走吧。”夏雪寒淡淡一笑,然后踏步而去。 凤栖梧转身跑开,少时,怀抱一张古琴归来,这是她的唯一,陪伴她度过几百个日日夜夜的伴侣。 回首看一眼萧凡,微微点头,算是道别。 昂首踏步追随而去,凤凰楼中,无数目光相送,却未有阻拦。 楼头的萧凡目送夏雪寒远去,将壶中美酒全倾杯中,一饮而尽。 “雪寒公子,原来就是这样的,也许够资格与我博弈天下。”语气间不知是赞是叹。 黄昏时分,夕阳从天洒下浅浅金光,映得江面波光粼粼,江天一色,纤尘不染。船头站立着两道白色的身影,夏雪寒双目微眯,抬首眺望西坠的那一轮红日,万道金光笼罩于身。这一刻的他,默然无语,似远古以来便矗立于此,格外的静然,完全不同于平日那个天下无双的雪寒公子。 身后的凤栖梧斜背着一张古琴,静静地看着夕阳中的那个修长的白色身影,那般的高大不可仰视,如山岳般伟岩泰然,却又带着暮色中山的那一抹孤寂,仿若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 “你,就不问我的来历?”凤栖梧冰冷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 “每个人都有一段酸楚的过往,就像陈年的伤疤,每揭一次就会痛一次。我不喜欢让我身边的人痛。”夏雪寒言语依旧冰冷,凤栖梧晶亮的眸子划过一丝神采,竟然让她在这一瞬间有了不相信宿命的感觉。 两人沉默了,辽阔的江面上只听得见稍公船桨击水的声音,日落的最后一瞬间是寂静的,静得让人感到孤独。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地平线,十几艘渔船从岸边的草丛里窜出,将夏雪寒的船围了起来。 “栖捂,后悔随我出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凤栖梧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温柔,不再那么清冷,道:“栖捂说过,绝不后悔!” “与我弹一曲将军令可好?”夏雪寒微微一笑,仿佛黯淡了天边的星月。 “诚如君命!”凤栖梧盘膝而坐,乌黑的长发肆意的落在船头,青葱一般的玉指轻轻拨动,玄妙的曲音宛若流水一般缓缓淌出。 夏雪寒负手而立,对着围过来的十几艘小船道:“这么快就嗅到雪寒的踪迹了么?” 一个手提鱼叉的葛衣大汉立身船头,喝道:“我们都是江南门派屠杀中的幸存者,与你不共戴天。今日呈上八音宝盒,纳上头颅,免你受剥皮凌迟之苦!” 夏雪寒微微一笑,道:“我看报仇是假,谋取八音宝盒才是真,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值得你们前仆后继拿性命来抢么?” 夏雪寒手一扬,船舱中一道寒光射出,众人只觉得滔天的寒气汹涌而至。再一看,一柄倾覆尘世的宝剑已经握在他的手中,白衣若雪,寒剑生光,这一刻,围拢的众人才恍然惊觉,自己面对的是风华绝代的夏雪寒。 弦音激昂,似有千军万马冲杀敌阵,战鼓隆隆惊天响,在场的人无不热血沸腾,恨不得抽出兵刃寻人大战一场! 夏雪寒抬起泪痕,剑锋闪烁的光芒照亮了敌人的眼睛,冰冷的言语让人如坠万年冰窟,“我向来不喜欢解释什么,你们若是棹开船,让出一条路来,今天的事便罢了!” “夏雪寒,休要欺人太甚,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死不休!”那手提鱼叉的大汉飞身刺来,饶是船头隔着两三丈,那使鱼叉的大汉也一步到了近前。 弦音急转低沉,仿佛空谷杜鹃,悲戚啼血。夏雪寒左移三尺,那快得不可思议的一剑已经挥出,如电闪,如雷奔。 “嗒!”一滴晶亮的眼泪落在船板上,那使鱼叉的粗鲁大汉脸上再也不是凶狞之色,而是满满的懊恼与彻悟,只是喉口多了一道血痕,眼角的泪水尚未凝干,已然仰面倒在了江水里。 “泪痕剑!”一个手握铁算盘的精瘦老头叫出了声。 “呵呵,董掌柜好眼力,倒是不知道一向精打细算的神算子会不会跟着这些莽夫做这一桩赔本买卖!”夏雪寒斜握宝剑站在船头,仿佛一个君临天下的王。 董掌柜摸了摸嘴角的两撇小胡子,道:“夏雪寒,我和你本没什么仇怨,交出八音宝盒,保你全身而退!” “哈哈哈……”夏雪寒仰天大笑,对董掌柜道,“保我全身而退,就凭你?不知你哪里来的底气说这句话!” 董掌柜本是淮阴一个钱庄的掌柜,为人精明,交友广阔,一手铁算盘例无虚发,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 董掌柜一听这话,原本蜡黄的脸刹那间变得青紫,暗运内力。 “嗖嗖嗖!”三颗算盘算珠划破疾风朝夏雪寒射来。 夏雪寒动了,轻盈的身体如一片羽毛,只挪动了几分,便巧妙的避过了射来的算珠。 弦音变得急骤,仿佛雨打池塘,夏雪寒也快得只剩下一道白影,浮生袖手剑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剑光点点化星辰,身型暴转凝旋风,白衣胜雪,风采非凡的俊朗少年,身遇险境仍不失丝丝笑意。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虽然身在江面,仍似闲庭漫步一般,白衣掠过,剑气飞扬,那些来袭的武林人士频频落水。 董掌柜怒喝一声,一十八颗精钢算珠直射过来,手法刁钻,让夏雪寒避无可避。董掌柜为人阴险,想着夏雪寒应付算珠之际必然着了其他人的道,纵然他躲开了,也定然跌入水中。 如意算盘打得好,却也小瞧了夏雪寒,只见夏雪寒真气流转,算珠竟然生生慢了半分。 “当当当!”几声脆响传来,算珠竟然一一被打了回去,经过夏雪寒真气加持,力道自是比董掌柜射出的强了几分。 算珠划过,端的是碰着死,擦着伤,只一眨眼功夫,又有十几人落水。 白衣不染血,败尽天下人! 弦音渐缓,似春风拂过西子湖,柳絮飘飞白沙堤。夏雪寒扫了一眼非死即伤的众人,轻笑道:“江湖,不是弱者该来的地方。不管你们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今日,怕是要让你们空手而归了。” 夏雪寒也不顾众人利刃一般的眼神,一掌拍出,横在前方的船四分五裂,招呼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的稍公划船离开。 水面荡开圈圈涟漪,一身白衣的他依然傲立船头,暮风微微扬起他的衣角,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庞在夜色的衬托下宛若神明。 “我知道你们之中不乏受人指使之辈,回去告诉那个人,使这些阴谋诡计伤不了在下,还会暴露他的无知和愚蠢!下次让他自己来会会我!”远远传来这句话,伴随悠扬的琴声,消散在茫茫大江里。 夜很深了,金陵城外一座土地庙已经蒿草丛生,蛐蛐儿和田蛙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不时传来的夜猫的嚎叫更是让这破败的土地庙多了几分恐怖。 面色苍白的董掌柜垂着头跪在庙门口的石阶下,瑟瑟发抖,他的前面背对着他站了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上使,夏雪寒太厉害,我……”董掌柜没有敢把头抬起半分,反而压得更下去,几乎就要贴到地面! “哦?主人给你情报,给你人马,给你一切有利条件,你竟然对付不了他。你这种人活着,没什么用处啊!”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发出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温柔中不失霸道与狠辣,竟然是个女子。 董掌柜一听,吓得快要瘫在地上,跪在地上“咚咚”地叩头,只几下,就已经血流满面,哀求道:“上使饶命啊!不是属下不用心,而是那夏雪寒武功高强,属下束手无策啊!” 那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咯咯”笑了几声,道:“本想替主人除掉一个吃白饭的废物的,但想想你还有一丁点儿用处,就先存着你的狗命吧!” “多谢上使不杀之恩,小的必将鞍前马后为主人和上使排忧解难!”董掌柜长出了一口气,又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主人这次本来也没想让你们把夏雪寒怎么样,这只是他计划中的一小部分。这是主人给你的任务,如果搞砸了,你知道后果!”黑衣女子随手扔给董掌柜一个信封,淡淡地说道。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第二十六章 行尸走肉 董掌柜恭恭敬敬的在石阶上捡起来信封,奉若神明地举过了头顶,道:“请主人放心,这次绝不会有半分闪失!” “希望如此!你的功与过主人可都记着呢,不要耍什么花样,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黑衣女子有些不耐烦,言语间多了些寒意。 “小人不敢有二心,请主人放心。”董掌柜可是知道主人的手段,哪里敢说半句忤逆的话。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只眨眼间就消失在董掌柜视线里,董掌柜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分不清额头上的是血还是汗,胡乱地擦了一把,钻进草丛里匆匆离开。 夜已经深了,金陵城祥宁宫里,皇帝还在批阅奏折,一个太监匆匆地跑了过来,禀报道:“皇上,琅琊王已经回来了,只是……” 皇帝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回了句:“有话就说!” 那太监上前几步,贴近了皇帝,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琅琊王从凤凰楼带回来一个歌女,这恐怕有失皇家颜面!” 皇帝一听这话,蓦然抬起了头,喝问道:“你说什么?雪寒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许慈,马上宣他和那个歌女来见朕!” “老奴现在就去!”许慈应了一声,向琅琊王所在的宫殿跑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许慈领着夏雪寒和凤栖梧来到了祥宁宫,对着皇帝施了一礼就站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头也没抬,依旧在审阅奏折。 凤栖梧看到眼前头发花白的皇帝,袖里的粉拳不由得握紧,清冷的眼眸也变得凛冽,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的神色。 夏雪寒拱手道:“不知陛下深夜宣召,有何要事?” 皇帝终于抬起了头,当眼前那个白衣少女映入眼帘的时候,也为之一怔。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未见过此等容貌出众的女子,她就像月宫走下的仙子,圣洁得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 “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许公公说你带回了一个歌女。可有此事?”皇帝毕竟阅人无数,只一刹那的失神便回过神来。 “回皇上,臣只是看这位姑娘身世可怜,碰巧府中正缺一个精通丝竹的歌女,就将她赎了回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夏雪寒依旧不失风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凤栖梧瞟了他一眼,感觉身边的这个男子能让她摆脱一切宿命的煎熬。 许慈看了看皇帝有些犹豫的脸色,道:“您贵为一方王侯,竟公然将歌女带入府中,这传出去岂不有损皇家颜面!” 夏雪寒微微一笑,道:“许公公此言差矣,雪寒不过路见不平,急人所急,怎会有损皇家颜面。况且,据我所知,公公府上也有不少歌女舞姬吧,您整日伺候在皇上身边,不觉得有损皇家颜面么?” “你……琅琊王还请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老奴身上来。”许慈一时语塞。 “呵呵,也好,雪寒今日就请皇上主持公道。敢问许公公,雪寒回到寝宫不过半盏茶功夫,您就来了,还知道雪寒带回一个女子。不知道是许公公关心雪寒的安危,派人沿途保护,还是以权谋私,派人监视,想抓住雪寒的把柄,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夏雪寒的语气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凤栖梧脸上流露出一股敬仰的神色,不愧是夏雪寒,才几句话功夫就已经扳回了局面,站在了主动一方。 许慈脸色变得苍白,噗通一声跪在皇帝身边,道:“皇上明查,老奴忠心耿耿,只是眼见琅琊王深夜未归,所以才……” “好了,朕累了,都退下吧!”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摆了摆手,朝后殿寝宫走去。 许慈瘫坐在地上,看着皇帝走远了才对夏雪寒苦笑道:“琅琊王好一招反客为主啊,让老奴防不胜防啊!” 夏雪寒冷笑一声,道:“哪里有许公公见缝插针来得狠绝,彼此彼此了!”带着凤栖梧转身离开。 走出祥宁宫,夏雪寒淡淡的说:“刚才我感受到了你的杀气!” “我……”凤栖梧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神祇一般的少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管你想干什么,提醒你一句。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要有对应的实力,有些事情,失败的结果往往是,死!”也不管凤栖梧诧异的表情,大踏步向前面走去。 眼前的这个少年,睿智敏锐的让人害怕!这是凤栖梧这一瞬间唯一的念头。 天上只零零散散的撒了几颗星子,嘉元殿不似行宫别处,这里早已暗下了灯火,没有笙乐的喧嚣,在歌舞喧天的行宫显得格格不入。 夏雪寒立在窗前,睿智深邃的眼睛看着飘渺的远方。一个黑衣人跪在了他的身后,道:“启禀公子,杨沉弈这几年都没怎么离开衡阳,只是与有道钱庄的董掌柜来往甚密。杨沉弈的独子杨勋如今在武当山清微道长门下学艺,前几日杨沉弈独自来了金陵城外十余里的清平镇,深居简出,不知道要做什么。” 夏雪寒点了点头,道:“有点意思,看来要去会会这只老狐狸了。与我传个口信给叶千羽,让他密切注意杨勋的一举一动。”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啊!”夏雪寒轻挑了下眉头,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 忙碌一天的清平镇的村民已经睡下了,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给这座普普通通的小镇平添了几分安静和祥和。 镇外的一座义庄却人影绰绰,令这个幽深恐怖的去处多了些古怪。 义庄外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隐藏着一身夜行衣的夏雪寒,将义庄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四个黑衣人将义庄里的一口棺材抬到庄外的一辆马车上,细心的捆好。 庄外停了十二辆马车,已经有六口棺材安放在了马车上。夏雪寒一阵纳闷,即使出殡也不该挑晚上啊,这些人半夜倒弄这些尸体,定然有古怪。 不多时,马车上已经安放好十一口棺材,抬最后一口棺材的人或许是体力不济,或许是天太黑,下阶梯的时候给绊了一下。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棺材摔在地上,棺盖滑落到一边,一具尸体直挺挺的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淡绿色罩袍,长得颇为清秀,只是脸色有些发青,已经死了多日了。 一股淡淡的香味随着棺盖的开启也飘散开来。 “碧水阁主云梦散人!”夏雪寒见到这个中年妇人,心里惊呼道。云梦散人是碧水阁的主人,两个月前离奇身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人拿她的尸体干什么。既然这口棺材是云梦散人,那其他的…… 一个为首的黑衣人一脚朝那个失手的黑衣人踹去,骂道:“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要是出了乱子,老子让你生不如死!还不快收回去!” 那个黑衣人连忙爬起来,把尸体抱回了棺材,四个人一起把棺材绑到马车上。十二辆马车悄悄的朝远方走去,义庄又恢复了原来的静谧。 趱程行了一个更次,来到钟山南麓,紫金山脚下。那里已经有一伙人在接应,为首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大刀。 麻脸大汉看到车队到来,上前挨个棺材检查了一遍,对为首的黑衣人道:“好了,进去吧!动作麻利点,天快亮了!” 麻脸大汉对自己带来的人招了招手,道:“你们也去帮忙!” 四十多个人抬着棺材悄悄的向紫金山顶走去,夏雪寒隐匿在灌木丛里,悄悄的跟着抬棺材的人。 不多时,来到半山腰一个破败的庄园,庄园的院子里整齐的摆着八口棺材,样式和材质与新运来的十二口别无二致。 刚刚把棺材放好,屋里转出来两个人,借着火把的光亮,夏雪寒发现竟然是两个十分熟悉的人,杨沉弈和董掌柜。 一个长相奇丑的大汉站在他们身后,那大汉一双招风耳,眼睛瞎了一只,只留下一个窟窿,剩下的那只眼有铜铃那么大,瞳孔竟然是散开的。他鼻孔朝天,一口焦黄的牙齿让人感觉恶心,稀稀疏疏的头发像枯草一样黄,明明是一个活人却穿着一身死人才穿的寿服。 奇丑大汉命人打开棺材,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鼓,用那双枯柴一般的手抓住鼓槌,有节奏的敲击起来。 令人惊悚的场面出现了,那些躺在棺材里的尸体竟然齐刷刷的坐了起来,扭动僵硬的脖子四下张望。 “咚,咚咚咚!”奇丑大汉击鼓的节奏变得快了起来,那些尸体跳出了棺材,整齐的站成一排,眼神空洞,面色发紫,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腐臭,不过腐臭之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那些尸体衣着容貌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僧有俗。 饶是夏雪寒闯荡江湖多年,见多了大风大浪,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咚!”奇丑大汉一声鼓响,那些尸体竟然齐刷刷的转身,朝夏雪寒这边看过来…… 看书罔小说首发本书 第二十七章 群尸夜游 夏雪寒头皮一麻,若让他对上活人,莫说二十个,就算两百个、两千个,他也不会皱下眉头,但是眼前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着实让人生不出一丝战意。 董掌柜“嘎嘎”的笑了几声,朗声道:“夏雪寒,别躲了,从你走出凤凰楼的那一刻起你就在主人的算计之中。死在这二十个武林顶尖高手手中,你也无憾了!”阴粲粲的笑声在此情此境显得更加可怖。 夏雪寒定睛一看,果然,那二十具尸体竟然全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前辈高手。碧水阁主云梦散人、天觉寺苦禅大师、丐帮九指阎罗吕不易、点苍双杰陈如烈陈如风、梅花谷月下折梅梅心雨…… 每一个生前都是叱咤一方的武林豪杰,离奇身死后尸体竟然被运到了这里,还成了这副样子。 他们前行的时候双腿紧闭,一跃而起,膝盖没有丝毫弯曲,离地两三尺,一跃接近一丈。二十个人只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夏雪寒藏身的树下。 奇丑大汉鼓点甚密,点苍双杰之一的陈如风一掌劈出,没有花哨的招式,也没有四溢的内力,仅仅一掌,一人合抱不拢的大树被拦腰打断。 夏雪寒冲天而起,并指如刀,朝陈如风期门穴点去,夏雪寒不知敌手深浅,一出手就用了十成功力。 一指之下,陈如风仅仅一个踉跄,莫说倒地身亡,就连受伤的样子都没有。 须知期门穴是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不管多厉害,稍微用力击打必然身亡,更别说夏雪寒全力一击。 夏雪寒一招无用,心里多了些疑惑,身子顿了顿,就在这一瞬间九指阎罗吕不易接连几指,直朝夏雪寒要害而来。 也亏得这些人身法不怎么灵活,夏雪寒倚仗千里快哉风险险避开。刚出了一口气,梅心雨探手朝夏雪寒左肩抓来,梅花谷的月下折梅手招式玄妙,独步武林,若在平日,夏雪寒倒不至于怕了他,但遇上这些人鬼未知的东西,自然不敢和他硬拼。 避开梅心雨的一爪,反身和泰山派的东灵道人对了一掌,那一掌虽然没有丝毫真气流露,但是一掌之下也震得夏雪寒气血翻涌。 夏雪寒看着眼前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江湖高手,没有半点对策。 奇丑大汉继续击着鼓,鼓点越来越密,那些行尸走肉进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夏雪寒抬头瞟了一眼正在击鼓的奇丑大汉,计上心头,回身与苦禅大师对了一掌,顺势就朝奇丑大汉射去。 奇丑大汉怎么也没想到夏雪寒会放弃那些行尸走肉,径直来对付他,吓得双手发抖,鼓声瞬间停了下来,那些行尸走肉也同时停住了,笔直的站在那里。 “祖老大,我给你拖住夏雪寒,你把那些傀儡招过来!”杨沉弈大喝一声,袖中判官笔划破黑夜,朝夏雪寒点来,夏雪寒收住身法,只一个转身,双指紧紧夹住了判官笔,杨沉弈再怎么使劲也不能运动分毫。 夏雪寒也顾不得与他多做纠缠,略一用力就将判官笔夺到手中,顺势一掌印在杨沉弈胸口。杨沉弈“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若不是夏雪寒情急之下随手拍出一掌,哪里还有他性命在。 眼见董掌柜掏出铁算盘,正准备射出算珠,夏雪寒手一抬,判官笔若离弦之箭一般朝董掌柜射去。这判官笔本是玄铁打造,比一般兵刃还重三分,如今夏雪寒竟然拿它当暗器使用。 董掌柜眼见判官笔射过来,双足一顿,左移半分,却是小瞧了夏雪寒一身功力,虽然相隔丈余,但是判官笔仍然在半个呼吸间射到。不待董掌柜落地,只听“噗”的一声,判官笔洞穿了他的左臂,一个拇指粗细的血窟窿正汩汩冒着血,疼得董掌柜在地上打滚。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那叫祖老大的奇丑大汉已经回过神来,鼓声响起,那些个武林高手发了疯似的朝这边扑过来。夏雪寒暗叫一声不好,想回身对付祖老大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接下那些武林高手的进攻。 不到半盏茶功夫,夏雪寒已经中了七八掌,而他的拳脚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那些尸体顶多退后几步,根本不能让他们失去一战之力。 云梦散人大袖一挥,飞花碧月手穿过人群,直朝夏雪寒后心点去。夏雪寒拼着胸口受了陈如烈一掌,向左半步,避开了云梦散人这一招要害,但是肋下仍然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忽然,一道白绫划破长空,挡开了苦禅大师的金刚伏魔掌,一下缠住夏雪寒的腰,拖住他消失在黑夜里。 “追,不能让他跑了!”杨沉弈捂着胸口,朝祖老大吼道。 “不行啊,如果距离太远,我根本控制不了这些傀儡,而且你也知道我这点功夫,哪里追得上夏雪寒!”祖老大本来就奇丑的脸一苦起来更加惨不忍睹。 “混蛋,又让他跑了!来人,马上传信给上头,让他们务必截下夏雪寒!”杨沉弈朝远处的黑衣手下喊道,谁知一激动扯开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其实白绫卷起夏雪寒只行了十余丈就把他放了下来,夏雪寒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白衣女子,似曾相识。 仔细一想,竟是那日初到江南,船头相见的那个美得如梦幻一般的少女。夏雪寒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 “名满天下的夏雪寒竟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吧!”那白衣少女娇笑道。 “你到底是谁?总不可能是专程来救我的吧!”夏雪寒看她一语道破了身份,深感此女来头不小。 那女子飘然若仙,施展轻功朝远方飞去,道:“此地不宜久留,待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跟你解释!”那美得如梦如幻的少女衣袂飘飘,仿佛不是尘世之人。 夏雪寒回头看了一眼乱做一团的破败庄园,施展千里快哉风跟了上去。 那女子身法诡异,武功高强,饶是夏雪寒受了伤,全力施展千里快哉风轻功,也只是与她并驾齐驱,并不能完全超过她。 一黑一白,在树梢施展轻功,不见树叶有丝毫晃动,两个人如同魅影一般,一晃而过。 东方渐渐吐出鱼肚白,夏雪寒二人也约摸奔袭了三四十里,回头看那白衣少女竟然面不红气不喘,连呼吸也没有丝毫紊乱,不禁暗暗赞叹此女武功深不可测。 两人在一个不知名的湖边停下了脚步 ,白衣女子仰起头,对着初升的太阳张开了双臂,满脸幸福的笑容。她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披散,一身雪白的衣裙宛如一蓬如玉白莲,无根自开在神山深处,绝美的脸庞足以倾尽天下。 夏雪寒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据我所知,中原还没有姑娘这般身手的年轻女子。” 白衣少女回过头来,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映衬得她圣洁无比,女子笑道:“难不成每一个高手你都要认识?” “你到底是谁?救雪寒又有什么目的?”夏雪寒上前一步,逼问道。 那白衣少女也不管他,转身走到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旁边,就着石头坐下,道:“我叫南梦影,昨晚看到一群人搬运棺材,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最后看到你身陷险境,就顺手把你救了出来。” 夏雪寒看她没有说自己来历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单论轻功,这个美得如仙子一般的少女和自己不相上下,既然轻功已经如此了得,想来其他功夫也不在自己之下。 夏雪寒拱手道:“姑娘仗义出手,雪寒铭记在心。只是冒昧问一句,姑娘可知道那些死人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南梦影就如同她的名字,美得如同梦幻泡影,遥不可及,她捡起一粒石子,努力朝湖中心扔去,激起一片水花。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知道湘西一带的赶尸么?” “赶尸?”夏雪寒闻言也是一愣,他自小博览群书,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颇有了解。 湘西一带,民风淳朴,若是有人身在异乡,死后必然要回家乡安葬,以求叶落归根。但是湘西一带,崇山峻岭,路途崎岖,运送尸体往来不便,于是就兴起了赶尸。 所谓赶尸,其实赶的不是尸体,而是将死之人。赶尸的人称为赶尸匠,他们通常面相极其丑陋,当地的人认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碰上不详的事。赶尸匠给将死之人灌下一种药水,那些人就会失去意识,听从赶尸匠的号令,由赶尸匠将他们带回家乡。 回到家乡之后,又让他们服下另一种药水,这样才变成真正的尸体。 其实赶尸匠是会些武功的江湖人士,那些将死之人服下药水后神志不清,不知疲倦,赶尸匠用特殊的内功影响那些人潜在的意识,让他们听从号令。 “没错,就是赶尸。湘西有一个门派,叫做黄泉赶尸门,就是专门训练赶尸匠的地方!”南梦影俏脸上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换上了凝重之色。 本書源自看書網 第二十八章 梦影悠悠 南梦影看着夏雪寒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凝重的说道:“黄泉赶尸门是武林中的旁门左道,若是发现一些快要死的江湖人士,并且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必然要想方设法灌下那种药水,把他变成黄泉赶尸门的傀儡。” 夏雪寒一脸疑惑,这些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只是黄泉赶尸门向来行事隐秘,他也知之不详,问道:“那黄泉赶尸门创派至今也有几百年了,若是如你所言,那门中不知有几百几千个傀儡高手咯!” 南梦影白了他一眼,笑道:“堂堂琅琊王竟然如此没脑子。你想想啊,这样的傀儡怎么能长久的活下去,一般三五个月就到头了。他们本就是将死之人,身体的各部分也大不如前,虽然只是靠着潜在意识听从赶尸匠的号令,但是也加快了身体的衰竭。普通赶尸还好,像今天这般折腾,不出二十天,必然成为真正的尸体。” 夏雪寒被南梦影白了一眼,一脸不悦,他从小到大被捧为天才,名满天下的夏雪寒何时被人说过“没脑子”。 夏雪寒问道:“那你可知道赶尸之前喂的是什么药水,让他们变成真的尸体又是什么药水?” 南梦影摆弄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漫不经心的答道:“听说让将死之人服下的是断魂鬼草,而彻底变成尸体则是用一种叫做薤叶芸香的药草!” “薤叶芸香?”夏雪寒闻言先是一惊,那断魂鬼草他没听说过,但是薤叶芸香却是有所耳闻。蜀地的南面是蛮荒之地,其处瘴烟千里,人畜沾之必然皮肤溃烂,死于非命,当地的人大都依靠薤叶芸香,才解了瘴气之毒,却不知道薤叶芸香还有此等效用。 “你是要去找回薤叶芸香,然后帮那些门派寻回尸体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南梦影看着夏雪寒有些彷徨的眼神,问道。 “你是认为我太闲了还是太傻了,那些傀儡想来也不是专门对付我的,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干这蠢事呢!”夏雪寒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与自信。 南梦影只是静静摆弄自己乌黑的秀发,笑而不语。 夏雪寒低头看了看自己早已破烂的衣服和还在冒血的伤口,不禁苦笑了一下,道:“居然又被算计了,果然技高一筹啊!” 南梦影绝美的俏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格外可爱,道:“原来夏雪寒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戏谑的目光扫过夏雪寒那张几乎就要发怒的脸,连忙笑着改口道:“好了,我有办法让你扳回局面,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夏雪寒脸上浮现了往日的睿智与沉着,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南梦影乌黑的秀发在指尖缠绕,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只轻轻说了几个字,“从你失去的东西入手!” 夏雪寒双目微暝,道:“对,八音宝盒。对方得到了八音宝盒却找不到开启的方法,必然要遍寻天下奇人异士以求破解之道!” 南梦影击掌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那你可知道他要去找谁?” “八音宝盒浑然一体,非天下能工不能铸,非天下巧匠不能解。方今天下,也唯有益州的天下第一巧匠公输绝或许有能耐开了这个盒子。”夏雪寒踱了几步,沉思道。 “公输家族的人,唔……或许真的打开了也不一定呢!”南梦影撇了撇嘴,公输家族精研机关巧术,是各种机关木器的开山鼻祖,经过几千年的传承,没人知道到达了怎样的高度。 “你是要跟我一起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这个相识不久的绝美少女让他感觉很值得信赖,有时候就是这样,感觉可以帮人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决定。 “你这算是在邀请我么,雪寒公子?”南梦影玩味的看着夏雪寒那有些发红发烫的俊脸。 夏雪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他是天下无双的夏雪寒,平日所见都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几时见过这样不羁的少女。 “算,算是吧!”过了好久,夏雪寒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几个字。 南梦影丝毫不顾及形象,笑得花枝乱颤,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竟然像一个小女孩,“没想到夏雪寒竟然害羞脸红了,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冷面鬼,不会脸红呢!” “冷面鬼?”夏雪寒蓦地抬起头,这个称呼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了,久的让他有一些怀念。 “好了,本小姐闲来无事,就陪你走一遭吧,不然会脸红的琅琊王又让别人欺负了也说不定哦!”南梦影理了理衣裙,对着窘迫的夏雪寒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一刻夏雪寒真的后悔说那句话了,面前这个女子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无言以对。 “那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安排一下。这次,真的该还手了……”夏雪寒冷冷的说道。 “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啊?离这里二十里有个三星镇,我去那里等你,不见不散哦!”南梦影伸出白皙的手掌,要跟夏雪寒击掌。 夏雪寒瞟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拍了一下,“不见不散!”转身大步走开。 这个女子,仿佛一出生就是这样洒脱不羁,却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 “夏雪寒,原来这么害羞啊!”看着夏雪寒远去的背影,南梦影轻笑道。 过了许久,南梦影还没有离开,这时一个紫衣蒙面人来到她的身后,拱手道:“小姐,那人质问您为什么擅作主张,救走夏雪寒?” “质问?他好大的胆子,我想做什么还用向他禀明么?”南梦影秀眉一蹙,有些恼怒,又问道,“他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是,小姐!那个人还说,这里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要您尽快回去,不然主人怪罪下来……”紫衣蒙面人抬头看了看南梦影愠怒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 “哼,他敢拿父亲来压我!回去告诉他,我做什么是我的事情,他还没资格干预,若是不想被我和几个哥哥疯狂报复,尽管去说便是,看到时候父亲向着谁!”南梦影说完,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走去。 “是,小姐!”紫衣蒙面人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句,快速离开此地。 *** 三星镇,一个小酒楼上,一个白衣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空灵的双眼,倾国倾城的脸庞,超然出尘的气质,无一不让人惊为天人。 这个绝美的少女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似乎在等什么人。 “姑娘,你是在等什么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终于有胆大之人忍不住前来搭话。 “你不是我要等的,可以走了!”南梦影只淡淡的扫了那个人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只是一个纨绔大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脏了眼睛。 “姑娘何必如此冷漠,天下之大,相逢即是有缘,我请姑娘喝一杯怎么样?”那个纨绔少爷仍然不死心,继续死缠烂打。 南梦影厌恶的抬起头,问道:“那好啊,你是镇上哪家的公子,万一等一会儿你付不了账,那我岂不是要抵押在这儿了。” 那纨绔少爷嘿嘿一笑,看来此事有点眉头,当即一拍胸脯,道:“我是镇上最大的钱庄的少掌柜,我叫赵云帆,这天下恐怕还没有我付不起的账。姑娘不必客气,要吃什么尽管说!” 南梦影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草包大少爷,叫过了酒楼的小二,“小二,你给我听好了,这位赵大少爷要照顾你们店的生意,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酱汁虾仁,酱要回雁楼的,虾要西湖的;芙蓉玉片,莲花要鄱阳湖产的,藕片要洞庭湖种的;君子好逑汤,汤底要细火慢煨三个时辰,其中斑鸠肉要出壳不到三日的,樱桃肉要七分红的;月满西楼,鳜鱼取腮下最嫩的肉放在晨露里用文火熬炖一个时辰,做成羹,再佐以扶桑的紫云酥,西域莎车国的胭脂醉;河山千里,要……” 南梦影一口气报出了十多样菜的名字和材料要求,听得小二瞠目结舌。这些东西平日里莫说见,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赵云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姑娘,这些东西都不好弄啊!你看能不能……” “刚刚还跟我拍胸脯保证,现在怎么怂了,你的诚意呢?这些都是我吃得腻歪的东西,还要我说其他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南梦影一张俏脸尽是恼怒之色,若不是大庭广众,这个啰里啰嗦的纨绔大少爷早就躺下了。 赵云帆也不是傻子,看出了南梦影是在刁难他,一屁股坐在南梦影对面,沉声道:“姑娘是在耍我吧!我赵云帆在这三星镇还没怕过谁,你……” 话还没说完,一条白绫缠住了他的脖子。南梦影一用力,赵云帆的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双手四下挥舞,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在三星镇没怕过谁,可是本小姐在这天下还没有怕过谁!刚才是谁允许你坐在我前面的?”南梦影秀眉一挑,怒问道。 “嗖!”一支筷子飞速射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射在赵云帆屁股上,赵云帆一声尖叫,蹦了起来,也顺势挣脱了白绫。 “谁?”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二十九章 古蜀益州 南梦影轻叱道,她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个人出手,若是刚才那支筷子射中的是自己,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回头朝筷子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俊美绝伦的黑衣少年正在自斟自饮,墨玉般的眸子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你管得太宽了吧!”南梦影二话不说,一只酒杯就朝黑衣少年扔了过去,携着疾风,“呼呼”作响。 黑衣少年头也没回,只伸出两个手指,就稳稳的夹住了射来的酒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缓缓的说:“若是惹上了人命的官司,帮你善后可是很麻烦的。” “我说过,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我虽然是和你一起来的,但是并没有隶属关系,你无权干涉我的事情。至于父亲那边,我会跟他解释的。”南梦影对着那黑衣少年娇喝道。 那个黑衣少年终于转过了头,竟然是萧凡,他挑了挑眉毛,道:“果然还是大小姐的脾气啊!” “可以滚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南梦影对眼前这个俊郎高贵得如同天人的少年没有丝毫的客气。 “这可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应该说的话啊!你要等的那个人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大小姐要三思哦!”萧凡依旧一副慵懒淡然的表情,端起一杯酒细细的品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这天下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南梦影长袖一拂,转身下了楼,满楼的酒客目送这个完美无瑕的少女离开,没有人敢出一口大气,生怕惊扰了这个谪仙一般的女孩。 南梦影刚刚走出酒楼,一个手握长剑的白衣少年来到了她身后,淡淡的说:“你的身份也是非比寻常啊!” “怎么,怕了?”南梦影一改方才的清冷淡漠,换上了一副俏皮可爱的神情。 夏雪寒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怕还不至于,既然开始了,就不可能轻易停下。走吧,就去益州见识见识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巧匠。” *** 益州,大夏一统之前为古蜀国,自古民丰物美,物产丰饶,益州险阻,沃野千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夔门险,剑阁雄,滔滔江水卷苍穹。自大夏一统,益州经济发达,文化繁荣,自古就有天下文人皆入蜀的传言,与长安、临安、敦煌,并称天下四大名城。 两匹白马并行在崎岖的古道上,白衣胜雪的一对璧人完美的不可方物,南梦影道:“你那天回金陵到底做了什么?我可不认为你只是为了换身衣服。” 夏雪寒笑道:“留下了另一个我,设下一个局。” “夏雪寒的心思虽然猜不透,但是善意的提醒你一句,你的对手可不止一个。天机阁,我也去过,问了一个和你一样的问题。”南梦影的目光落在远方险峻的山峰上,悠悠地说道。 七杀、破军、贪狼。杀破狼是逃不开躲不掉的宿命,天下的宿命,也是他的宿命! “有些事情,我们猜得到开始,却永远看不透结局,不是么?”夏雪寒虽然满脸的不在意,但握住泪痕的手却不经意紧了几分。 南梦影转过头看着他坚毅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在每一张淡漠的面容下,都隐藏着无声的疼痛和无奈。 夏雪寒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天府之土清新的空气,一直想给自己的灵魂找一条出路,也许路太远,没有归宿,但是只能往前。 “天快黑了,前面有一座庄园,我们去那里借宿一宿如何?”南梦影芊芊玉手指向几里外的一处颇为壮阔的庄园。 庄园很大,镶金的匾额上写着两个烫金大字“苏园”。 夏雪寒拴好马,上前叫开门,开门的是一个驼背老人,五六十岁年纪,花白的头发,灰布衣服,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人家,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上,明天早上走的时候会付给你些银两,你看可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弯下身子,轻轻的说道。 可是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头。 “他是个哑巴!”南梦影也走上前,上下打量着这个驼背老人。 驼背老人听懂了夏雪寒的话,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雪寒二人对视一眼,道了声谢,跟上了驼背老人。 “福伯!”庄园比外面看着还要宽,仆从热情的跟驼背老人打招呼。 南梦影轻轻扯了夏雪寒的衣角,给夏雪寒使了个眼神,夏雪寒点点头,问道:“福伯,这庄园的主人在哪里啊?我们寄宿贵府,理应拜会才对。” 驼背老人福伯指了指大堂,又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告诉他们主人不在庄上这里暂时由他打理。 两人来到两间厢房,将他们安顿好以后,驼背老人就离开了。 夏雪寒扫了一眼屋子,陈设很简单,窗角布满了灰尘,想来也是许久没人打开过了。 夏雪寒走到桌子前,习惯性的向茶壶伸过手去,忽然醒悟,这间屋子许久没人来了,茶壶里哪有水。可是一念之间,手已经放到了茶壶上,突然间,夏雪寒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里面还有半壶水。 转过头一看,烛台上还有半截没有燃完的蜡烛,伸手去摸了摸烛台下的蜡油,还是刚化下没几天的。 夏雪寒待了一阵后出了房门在府里闲逛,苏园里的人很少,偌大一个庄园,也不过十来个人。 厢房往里还有一进院子,不过院门被人用铁锁锁住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其他情形也看不真切。 一个褐衣小僮走了过来,夏雪寒叫住了他:“小哥,请问一下,那个院子为什么要锁上啊?” “哦,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锁起来了,福伯也不许我们靠近那院子,不知道里面有啥。”褐衣小僮答道。 夏雪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看小哥应该来这里有些年头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那是,我在这府上待了可有三年了。”褐衣小僮神气的说道。 夏雪寒微微一笑,道:“不才曾经学过几年相面,我看小哥不是普通人,将来非富即贵啊!” 褐衣小僮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不过转瞬之间又烟消云散,满脸的不信,“真的假的?” “我看小哥应该在后厨帮忙,平日里勤勤恳恳却始终不得志,对么?”夏雪寒笑道。 褐衣小僮一听,大惊失色,仿佛见了活神仙,连忙说道:“没错,没错,你还真是神了!掌厨的陈胖子老跟我过不去,这不,刚叫我劈完了一大堆柴。大哥,你既然知道了,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其实夏雪寒哪里会相面,只是看这褐衣小僮手心有茧,就猜测他经常干一些提水劈柴的手上活,鞋上有柴灰,就猜测他在后厨工作。至于郁郁不得志,就是看他走路低着头,无精打采。 夏雪寒看自己已经成功把褐衣小僮引进了套,不紧不慢的说:“其实很简单,要想出人头地,你说的陈胖子是最大的阻碍。这样,你每日在他炒完菜后悄悄往菜里加一勺盐,久而久之,他自然在府里待不下去了。” “活神仙啊!要是我能够不再受陈胖子的气,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褐衣小僮感激涕零。 “这倒不必,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能告诉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带着褐衣小僮一步步走进了他的陷阱里。 褐衣小僮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道:“活神仙您请说!”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福伯打理吗?这庄园的主人是谁?最近还有什么人到过府上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褐衣小僮挠了挠头,道:“没错,我们这么大个庄园,一直是福伯在管理的。至于主人,我来这儿好几年了,倒是一次也没见过。最近倒是有人到过府上,是几天前吧,也是一男一女,长得挺俊的,就是那女的看起来病恹恹的。” 夏雪寒点了点头,果然,这个看似平静的庄园并不简单。 “你问这些干什么?”褐衣小僮谨慎的看着夏雪寒,对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禁提防了起来。 “哦,没什么,只是想拜会一下贵府的主人,既然不在,那就没事了。好了,我先回房了!”夏雪寒微微一笑,别了褐衣小僮,朝房间走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盛夏的夜,即使是晚上也少不了虫鸣蛙叫,可是这庄园却静的可怕,莫说虫鸣,就是连个往来的人影也没有。几盏昏暗的灯明灭不定,整个庄园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夏雪寒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推开了南梦影的房门,闪身进去。 不待他说话,南梦影就抢先一步说道:“你也发现这里有问题了!” 夏雪寒点了点头。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三十章 龙游花海 夏雪寒向她诉说了方才在褐衣小僮那里探听得来的消息,南梦影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这么大一个庄园,怎么会交给一个哑巴驼背老人来打理。而且我方才去里院看了,那把铁锁上没有锈迹,看来是经常开过的。” 夏雪寒踱了几步,道:“这就说明,要么是褐衣小僮在说谎,要么就是福伯有问题。” “对,这里的主人也太神秘了,一连三年都没有出现在外人面前,大有蹊跷。”南梦影四下看了看屋子里,继续道,“夜晚安静的太可怕了,盛夏的时节,后院又是荒草丛生,若说连声虫鸣都没有,也太诡异了。” 夏雪寒双手环抱,叹了口气,道:“没有虫鸣,说明有一种东西让这些虫退避了,到底是什么呢?” 南梦影微暝双目,俏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道:“刚才去后院门口,闻到了一股香味,是花香,很熟悉。是什么呢?” 秀眉紧蹙,过了很久,忽然,南梦影睁开了眼,道:“曼珠沙华,是曼珠沙华。” 夏雪寒也点了点头,道:“这下就说得通了,曼珠沙华,又称曼陀罗、彼岸花,是死亡与黑暗的象征,果实、叶子、根茎都有剧毒。” “没错,曼珠沙华食用后会让人神志不清,蒙汗药和麻沸散就是依靠曼珠沙华制作出来的。它全株有毒,以种子毒性最强,怪不得会让群虫退避。”南梦影也恍然大悟。 “曼珠沙华喜阳,好温热,在干燥的砂土易存活,这座庄园竟然种上了号称地狱之花的曼珠沙华,有古怪啊!”夏雪寒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虽然普通药铺也种有曼珠沙华,不过只是为了入药,在这庄园种曼珠沙华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我们去后面荒废的院子看看,这里怕是酝酿了一场大阴谋!”南梦影道。 两道白色身影很容易的跃进了荒废的院子,里面杂草高过了头顶,越往里走草越密集,都快形成一堵墙了。 香气渐渐浓郁了起来,没有月的夜里,两道白色身影蹑手蹑脚地向院子中心移动。 忽然,两人同时停了下来,因为前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灯笼的光亮也透过草丛传了出来,两人凝神细细听着。 “福伯,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这些东西可都是见不得光的,若是走漏了风声……”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言语间有些不满。 “嘿嘿,他们走漏不了风声,待会儿只要一支迷香,把他们拿来做花肥。这宝贝可是最喜欢人肉做肥了!”那个叫福伯的阴粲粲的答道。 “也对,这可是送上门的花肥,最近外面风声紧,要抓个人回来可是不容易呢!”粗犷的声音再度传来。 夏雪寒二人细细听了一阵,确定没有其他人,两人像两支离弦的箭一般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射去。 一道白绫射出,正击中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那人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就没了声响。夏雪寒只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福伯身后,还不等福伯回过神来,一柄宝剑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这个时候夏雪寒才有功夫注意四周,饶是二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眼前的景象也让他们心中为之一震。这是一片红色的花海,红得更像一片血海。 血红的曼珠沙华仿佛地狱的血海,让人的灵魂战栗,红得耀眼,红得心惊,就像鲜血,刚刚流出来的鲜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福伯依旧驼着背,声音也有些沙哑。 夏雪寒轻笑道:“你果然会说话,伪装的很好啊!” 谁知道福伯身处绝境,没有一丝慌张,咧开嘴笑道:“我劝你们最好是放了老夫,这庄园中藏着你们意想不到的高手。不管你们有什么来头,死在这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一道白绫突然飞出,缠住了福伯的脖子,南梦影一改平日的嬉笑,一脸的冰冷与肃杀,厉喝道:“你说得对,死在这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要试试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福伯一张蜡黄的脸转眼间被憋得通红,双手拼命想扯开白绫,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说说吧,种这些花到底有什么目的,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拿来做成花肥。”夏雪寒抓住了福伯的一条胳膊,一用力,传来骨裂的脆响。 福伯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想要惨叫却被白绫缠住了脖子,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咳咳……”传来一阵沉重的咳嗽声,一个身穿破烂衣袍的白发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花海边上一座破烂的小阁楼走了出来。 老人始一出现,夏雪寒二人心中就觉得隐隐不安,这个老人分明还活着,可是身上却流露着丝丝的死气。 “两位小友,擅闯别人的庄园,还打伤主人,不嫌太过失礼了么?”白发老人拄着拐杖到了几丈外,他的声音不大,还有些嘶哑,但是却有种穿透人灵魂的力量。 南梦影手中的白绫不由得松了几分,夏雪寒进前一步,挡在南梦影身前,喝道:“虽有冒犯,但是贵府种植地狱花,以人肉做花肥,更是十恶不赦!” “那两个蠢货,竟然让你们发现了,呵呵,那就留不得你们了!”白发老人怪笑一声,挥动拐杖就朝夏雪寒打来。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行动起来却是无比迅捷。 南梦影飞身一脚踢开了福伯,白绫一晃,缠上了打来的拐杖。白发老人一声长啸,欺身到了近前,身上的死气更加浓郁了,挥动手掌就朝南梦影打来。 一道凌厉的剑气划过,白发老人顿了一顿,侧身闪开,南梦影趁机松了拐杖,退了几步。这个老人太诡异了,一身的死气,就像是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嘿嘿,你们也发现了?老朽吃了十多年的曼陀罗花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嘿嘿,地狱花……”白发老人阴粲粲的怪笑着,双手挥动,无尽的死气凝成一股雄浑的真气,将花瓣都吸引了过来。 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就像到了一个血色的世界,白发老人持着拐杖在花雨中狰狞的笑着,说不出的诡异。 “咻!”趁夏雪寒二人分神的功夫,福伯已经将一支令箭发了出去。 夏雪寒暗叫一声不好,移形换影,泪痕穿过漫天花雨,朝白发老人刺去,想在其他人赶到之前了结了这个老人。 “当!”的一声脆响,白发老人挥动拐杖挡开了这致命一击,夏雪寒心下一惊,他的剑法有多快没人比他了解,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轻而易举的挡开了。 就在这时,白发老人从夏雪寒身后抢上,右手手臂犹如蟒蛇一般缠住夏雪寒手中的泪痕。“缠丝擒拿手!”夏雪寒一声惊呼,手腕一翻,磅礴的内力喷薄而出,与那白发老人对了一掌,旋即左移几寸,避开了白发老人袭来的一杖。 “你是丐帮前任执法长老,玉龙游独孤一念?”夏雪寒口中问道,手上却没有停,九式浮生袖手剑,一个转身向白发老人斩去。 花雨纷纷,那白发老人功力也着实高深,只见那根看似平常的拐杖划过,花瓣汇聚成一条河流,朝夏雪寒奔涌而来。“老朽退出江湖也有十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认得!” “丐帮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门派,向来以侠义著称,安可助纣为虐?”白色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三十六道剑光纵横而过,那汇成河流的花瓣瞬间飘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叫花穷了一辈子,只要帮忙照看这些花,下半辈子就可以荣华富贵,何乐不为呢?”执法长老行掌一派刑法,武功自然是高深莫测,白发老人独孤一念的三十六路缠丝擒拿手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夏雪寒进身起剑,老乞丐独孤一念以拐杖向迎。夏雪寒的剑招舞出流星点点,劈、抹、撩、点、刺向前,独孤一念的拐杖耍在手间亦如游蛇缠弄左右逢源。这样几招过后,难分上下,夏雪寒抽机会左掌劈出,独孤一念见状亦起掌相迎。对掌之下,两人各震退数步。 转眼之间,已经走了百余招,本来想速战速决的夏雪寒竟然一时奈何不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 这个时候,火光闪耀,一大群黑衣武士朝这里赶来。南梦影柳腰一摆,飘然而起,满天花雨中衣袂飘飞,白衣出尘。 南梦影掌中一条白绫,虽是鱼龙曼衍,但也变幻莫测,兼具了剑的飞灵、刀的开阔、枪的锐霸、戟的犀利、斧的沉猛、钩的刁厉……轻轻一条丝带在他手中施来,竟有如十八个武林高手,分持十八般兵刃,同时攻向这袭来的黑衣武士,转眼就有七八人倒地身亡。 眼看南梦影孤身应对三四十个黑衣武士,夏雪寒手中的剑招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若八荒游龙,茫茫花海中只看得到一条白影在晃动。 泪痕的锋刃拖过一条丈余的红光,看似扑面而来,实则飘忽不定,独孤一念暗叫一声不好,但拐杖扫动时所带起的风声仍呼呼作响。 泪痕的寒光已经到了独孤一念的脖子上,那冰凉彻骨的寒气仿佛要冻结这片红色的世界。 一声厉喝响彻九霄,风吹过,卷起了漫天曼陀罗,那纷飞的红色花瓣落在白衣少年的肩头,那么耀眼。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独孤一念那双浑浊的眼睛睁得很大,把眼角都挣裂了,双手各拿着半截拐杖,脖子上一道淡淡的血痕。 “嗒!”一滴浑浊的老泪滚下满是褶皱的脸庞,至死他也不相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剑法,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迅捷的一剑。 “断尘缘,我可是很久没有用过了呢!”夏雪寒手握长剑,任花雨飘落眼前。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第三十一章 彼岸忘忧 传说,在西方极乐世界的佛国,空中时常发出天乐,地上都是黄金装饰的。有一种极芬芳美丽的花称为曼陀罗花,不论昼夜没有间断地从天上落下,满地缤纷。而红色曼陀罗又叫做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 回头看南梦影,三十几个黑衣武士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这个白衣若仙的少女傲然立在血红的花海,那么圣洁,那么清冷。 夏雪寒走到福伯身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冷冷的说:“你的主人是谁?种这些花有什么目的?” “哼,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杀了我吧!”谁知道福伯虽然疼得龇牙,但是眉宇间没有一丝畏惧。 夏雪寒盯着他看了很久,眸光一凛,脚下一用力,福伯顷刻间死于非命。 忽然感觉脚底下有些不对,俯下身子从福伯怀里摸出一块令牌。这块令牌呈血红色,样子像一片鱼鳞,上面镌刻着一个“逆”字。令牌是玄铁打造,入手沉重无比,夏雪寒细细看了下,将它收到了身上。 南梦影走到了他的身边,看了看这片血红的花海,问道:“这里怎么办?” 夏雪寒朝那摔落一地的火把指了指,道:“这些害人的东西,还是烧了的好。” 白绫一晃,几十个火把纷纷飞起,落在了杂草里、花海中,登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南梦影夏雪寒腾身而起,穿过纷飞的花瓣,衣袂飘飘,恍若仙人。一川云水,一朵彼岸,流年于指尖散落;一影碎念,一场风花,浅吟低唱成曲。 这个庄园化成了一片火海,两骑白衣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经过一夜的奔驰,已经离那庄园很远了,天已经大亮,两人放缓了马儿,行走在青山绿水间。 南梦影神色有些恍惚,平日里一双狡黠的眼睛此时也变得有些迷离,夏雪寒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是不是受伤了?” “啊?我没事!”南梦影回过神来,盯着夏雪寒看了很久,突然问了句“你知道红色曼陀罗背后的故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错愕的看着南梦影,她到底想干什么。最后还是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在佛经上看到过,只知道是悲情之花,其他的就不怎么清楚了。” 南梦影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俏皮可爱,反而多了一些孤单与落寞,自顾自的说:“有这样一个传说。相传很久以前有两个人,分别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两个永远不能相爱。他们心心相惜,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他们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样发现彼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一见如故,心生爱恋,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 南梦影偷偷看了一眼夏雪寒,继续说道:“结果是注定的,因为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降下惩罚,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又世世,花叶两相错,注定此生无法相见。” “那后来呢?”夏雪寒终于忍不住问道。 南梦影长叹了一口气,道:“后来佛生了慈悲之心,允许他们再世为人,若是下一世还能互相记起对方,就允许他们在一起。” “那他们最后是不是在一起了?”夏雪寒看着南梦影有些悲伤的面容,心里不禁一震,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就觉得似曾相识,她到底是谁?在哪里见过? 南梦影摇了摇头,继续说:“他们每一世都只有一个人能记得,在茫茫人海中看着对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每一次回到奈何桥前,都要从孟婆手中接过那碗能让人忘却前世今生的汤药,下一世又是一人记起,一人忘记。孟婆看着滚滚流淌的弱水三千,看着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的彼岸,说,爱情是什么?不过一碗水罢了,有今生,没来世,纵然你记得,他若忘了,跟真的忘记又有什么不同?” 传说中,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样绚烂鲜红的花。有花无叶,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又奈何!”夏雪寒轻声吟道,有些感伤,记忆中那个身影已经模糊,看不真切。他没有继续追问接下来的故事,他知道并不完美,忘记,是时间赋予的治疗伤痛最好的药。 一滴晶莹的泪水滑下南梦影白皙的脸颊,泪水里映出了十年前长安城上那个小男孩,夕阳下那孤单的背影。 那一年,她随最疼爱她的三叔来到了长安,趁着三叔面见皇帝的功夫,她偷偷溜了出来。 年少不懂事的她不小心惹怒了几个小皇子,眼见一群小孩发疯似的冲向她,她吓得闭上了眼。这时,那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稚嫩的脊梁替她扛下了无数的拳脚,夕阳下,那个刚毅的小男孩拖着孤傲的影子消失在层层宫阙间,没有说一句话。 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江南的那一次邂逅,她认出了他,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但是她忘不了那孤傲的背影、刚毅的眼神,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的心还在原地等待,可他却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 她没有告诉他,就如同这彼岸花,有一个人记得就好了,不是么? “前面就是丹阳城了,看你脸色有些苍白,我们先去那里歇歇脚。”夏雪寒回头看了这个白衣女子一眼,心里隐隐一疼。 南梦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加了一鞭,赶在了夏雪寒前面,不让他看到眼角的泪。 *** 丹阳城是蜀中重镇,连通各条出入道路,人口繁多,民生富饶。 “你们听说了吗?号称天下第一巧匠的公输绝被人杀了。”丹阳城最大的茶楼碧水云天每日人满为患,传递着各种江湖消息。 “啊?还有这事儿,说来听听!”旁边的人一听,登时围了上来,看着中间的小胡子,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小胡子周围扫了一眼,低声说道:“这里面可大有文章,都说是那大魔头夏雪寒干的。”他顿了顿,看着周围尽是不相信的眼神,继续说,“你们都知道,夏雪寒私吞了八音宝盒,可是那宝贝他得到了也开不了啊,于是就打起了公输绝的主意。谁知道那公输绝宁死不屈,可怜他家上下十几口,竟然没有一个从那丧心病狂的大魔头手中逃出来。” “真是可惜了一代大师啊!夏雪寒那天杀的,还有王法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旁边的人忿忿不平。 “嘘,小点儿声,谁不知道那夏雪寒如日中天,他说他就是王法,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怎么着啊?”小胡子瞪了那人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茶楼角落里坐着两个戴斗笠的白衣人,他们静静的听着,其中一个道:“他们这么污蔑你,你能忍?” 另一个晃了晃杯中的茶水,道:“自从摊上了八音宝盒的事情,这些话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公输绝一死,线索也断了!” “那倒未必,我们去公输绝家里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那个人道。 蜀南竹海,微风吹过,竹浪层层,萧萧的竹叶飘然落下,铺满了那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 两个白衣人并排着走在石板路上,徜徉在竹海中,那个绝美的少女像一个精灵一样,又恢复了活泼与潇洒。 “谢谢你了,陪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夏雪寒说道。 南梦影回头笑了笑,两个浅浅的酒窝勾勒出无比完美的弧度,道:“谢我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么美丽的地方。” 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夏雪寒一阵愣神,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和他一路风雨的女孩。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狡黠,但是相比之下,南梦影武功高强,聪慧无比,善解人意,永远不会拖累自己,这样一来,那个人仅有的优点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一无是处,还会拖累自己的女孩,夏雪寒会忽然想起。 “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有些事,常常让我们很无奈,别等不该等的人,别伤不该伤的心。”南梦影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当夏雪寒回过神来,那个白色的背影已经走远。 竹海深处,有一个很大的院落,始一目及,夏雪寒就感觉到了此地机关重重,步步有杀机,不愧是天下第一巧匠,若论起机关巧术,当世恐怕无人能及。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宗师级人物,却是死在了布置精密的家中。 两人刚走到院子外边,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女人的哭声,“师兄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小妹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就吵嚷了起来“你这个臭老太婆,人家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还说出这种话,真不要脸!” 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死老头,当年师兄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忙,如今他不在了,我哭怎么了?” “我看你是对这死鬼余情未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虽然跟着我,但是一颗心都在这死鬼身上!”男人骂骂咧咧,言语间颇有不满。 夏雪寒不由得一惊,这老婆子竟然叫公输绝师兄,想必知道些内情。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三十二章 蜀中四友 “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偷听一对老公婆斗嘴,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屋里传出一声厉喝,震得竹叶簌簌飘落。 夏雪寒不禁眉头一皱,他自问隐匿得很好,并且没有弄出一点声响,还是被发现了。 索性也不躲藏,走到了篱笆外,静静看着屋里,这时候一道绿光展动,须臾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老头穿着一身绿色长袍,清癯的脸庞,高耸的额头,再配上一撮山羊胡子,活脱脱一个怪老头。那个怪老头背着双手,围着夏雪寒和南梦影转了一圈,不住地点头,赞叹道:“真是一对儿俊秀的小娃娃!” 南梦影听到他说“一对儿”,不禁脸颊绯红,瞟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夏雪寒,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嗔怒道:“你这怪老头是谁?想干什么?” 怪老头指了指自己,耸了下鼻子,道:“我?我就是一个怪老头咯,你们小两口闯入我师兄的家,还偷听我们老两口吵架,还没问你们想干什么呢!” “谁和他是小两口了,你这怪老头不要胡说!”南梦影的脸更红了,虽说平日里潇洒不羁,但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夏雪寒拱手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准备向公输前辈讨教一些事情,还请……” “那老东西已经死了,我没工夫搭理你们,赶紧走赶紧走!”一听夏雪寒提到公输绝的名字他就急了,眯缝的双眼忽的鼓得滚圆。 还不待夏雪寒说完,怪老头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忽然他的目光扫过了夏雪寒手中的泪痕,目光中突然射出两道杀气,怒喝道:“你是夏雪寒?” “正是!”夏雪寒依旧白衣凌风,纤尘不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怪老头身上的气息忽然之间变得凌厉起来。 夏雪寒轻笑道:“方才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尊驾是蜀南竹翁孟捷,里面的是尊夫人兰花婆婆兰香海,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公输绝自号梅花隐士,与孟捷、兰香海,还有采菊居士莫长离,四人并称蜀中四君子。方才夏雪寒听那老婆婆称公输绝为师兄,又见到怪老头的身法武功,自然猜到是伉俪二人。 怪老头讶异的看着夏雪寒,这个谈笑自若的翩翩少年让他感觉像是面对着一座大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老朽正是孟捷,不知道尊驾移步荒山,有何见教?”怪老头的言语稍稍缓和了些,轻轻捋着那一撮山羊胡。 “见教不敢,只是想拜瞻公输老前辈遗容,不知孟老前辈尊意?”夏雪寒人洁如玉,谈笑间不失风雅。 “天下多说师兄殁于你手,是非曲直虽有待查证,但师兄尸骨未寒,多有不便,还请见谅!”话音未落,一个老婆婆已经到了眼前,一身粗布麻衣掩不去那犹存风韵,满头乌丝难盖其气质超然。 夏雪寒长眉轻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老婆婆,虽然人老珠黄,但是那股空谷幽兰的气质却是让人叹服。夏雪寒笑问道:“那二老相信是雪寒出手杀害尊兄的么?” 老婆婆兰香海月眉一颦,淡淡的说:“五分相信,五分犹疑。” 夏雪寒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朗声笑道:“都说梅兰竹菊品性高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想来雪寒若是杀了公输绝,今日绝对不会放任二位站在这里。” 孟捷脸上泛起一股怒色,冷冷道:“雪寒公子未免也太小瞧我夫妻二人了,虽不及你名满天下,但你若是真杀了那老鬼,我姓孟的少不得要用这条老命和你搏一搏。” 兰香海微微欠身,道:“雪寒公子出身贵胄,这茅屋草舍不免污了公子金躯,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这位空谷幽兰一般的老妇人谈吐间温雅恭谨,不失礼数,纵然是拒绝,言辞也高雅不凡。 “既如此,雪寒告退!得有闲暇,必当登门拜望!”夏雪寒浅浅一笑,对南梦影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沿着幽静的竹林走了很久,夏雪寒依旧恬然潇洒,完美无瑕的脸庞几疑是赴瑶池仙会的仙人,因故偶落凡尘,南梦影问道:“就这么走了么?这一趟似乎没什么意义呢!” “公输绝死了,并且已经成功嫁祸到我身上,如果你是我的对手,那你下一步会做什么?”夏雪寒忽然笑问道。 南梦影点点头,道:“所谓的栽赃陷害,关键在于不能给对方解释的机会,给众人营造出先入为主的印象,然后趁热打铁让对方把罪名坐实,这样之后再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了。如果我是你的对手,我会再制造机会,让你坐实这个罪名。” 夏雪寒看着这个睿智美丽的女孩,清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她的双眸,唇际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那么干净,那么醉人。 “没错,我已经见了蜀中四君子,我的对手必然会挑蜀中四君子中的其他三人下手,我们只要盯紧他们,定然能引蛇出洞。”夏雪寒浅笑依然,仿佛天下事都在他的掌控。 南梦影拢了拢额际的秀发,撇了撇嘴,道:“真不知道是谁在算计谁!” 夏雪寒潇然向前走去,道:“当你发现你在敌人所设的圈套中时,你要做的不是跳出来,而是不惜代价设一个更大的圈套。” 丹阳城中,一个盲眼灰衣老人引弦拉动一把古旧的二胡,不言不语的走过,似往来于古今,或沉或浮,沿路的小调呜呜咽咽,倾诉着江湖上的辛苦。 这是一个孤单的老人,鬓角花白,这把不饰华丽的二胡在他手中,流淌出深秋的凄凉,低沉哀怨,如泣如诉,像一个不幸的流浪儿在诉说自己苦难的遭遇。 悠长的二胡声,哀怨、苍凉,丝丝缕缕,欲断又连,如轻云无定地飘浮。 “陌上草萋萋,不尽离人意。读诗三更雨,灯前夜话徐。几时归去作闲人,挥锄展云霓,红露湿人衣。莫长离,莫长离,伤到悲处此生寂!”盲眼老人拉着二胡穿过热闹的街巷,朗声而歌,声音清越,闻者无不黯然神伤。 盲眼老人一边走一边拉着那把古旧的二胡,虽然看不见,但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有丝毫阻滞。 他一路南行,来到一处破落的宅院,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已经倒在石阶前,上面覆盖了一层落叶,斜挂的匾额结了一层蛛网。 “吱呀!” 盲眼老人推开半掩的门,簌簌的尘埃飘然而下,他摸了一根竹棍,摸索着向院子里走去。 盲眼老人在院子中央站定,院子里散落一地的枯叶无风自舞,悠悠的二胡响起,一个幽灵般的黑色身影朝盲眼老人袭来。 一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轻轻一弹,数十片飘飞的枯叶朝盲眼老人射去。 二胡声音骤转,一声尖利的声音弦下传出,雄浑的内力如同涟漪,圈圈荡开,那射来的叶子纷纷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呵呵呵,古人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莫老爷子不在深山采菊,反倒在闹市悲歌,此番风雅果然与前人迥异!”一声妩媚的轻笑从废弃的房屋里传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妖艳女子脸上挂着魅惑的笑容,莲步款款,到了盲眼老人身前三丈处站定。 盲眼老人脸上没有半分讶异,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道:“若是老夫潜居深山,又怎么引得出幕后真凶。老夫耳朵不拙的话,阁下可是碧落黄泉,弄影大人,方才袭击老夫的幽魅大人怎么没一道出来?” 红衣妖媚女子捂着嘴轻笑道:“莫老爷子好生无趣,人家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一双桃花眼绽放着勾魂夺魄的魅惑,若是定力稍差一点的男子,登时就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任她左右。 光是听这声音就让人胸口发热,欲火难耐,这碧落黄泉的女杀手一身噬魂术已然炉火纯青,二胡被拉响,那魅惑的声音方得消散。 可是再拉一下,声音却是有些喑哑,想来是被弄影的内力弄偏了二胡弦。 盲眼老人眉头皱了皱,伸手朝二胡弦摸去,不紧不慢的说:“能请动碧落黄泉的人,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如今乡间市里都传言是夏雪寒杀了愚兄,以老夫看来,此事定然是有心之人恶意中伤!” 盲眼老人莫长离伸手调了调二胡弦,又拉了一下,声音恢复清越,莫长离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弄影发出“咯咯”的矫笑,伸出手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衣摆,一举一动之间皆有万千风情,矫声道:“莫老爷子何出此言?想那夏雪寒监守自盗,夺了八音宝盒,又在寒山寺大开杀戒,这些都是江湖人士有目共睹的事呢!” 益州的夏比他处更为奥热,偶尔拂过的风也夹杂着热浪,饶是莫长离这样一个前辈高手,曝晒片刻,额头上也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弄影大人此言差矣,那夏雪寒若要夺八音宝盒,有千百种机会,何必送人到寒山寺,被了因和尚当众揭穿成为众矢之的。大开杀戒更是情非得已,莫说是他,换做其他有些傲气的江湖高手,也必然会与他一般作为。”莫长离朝前走了几步,到了屋宇影下,此处也稍微清凉些,又道“老夫眼睛虽然瞎了,可是这心,却是清明得很呢!” “莫老爷子虽然看得清明,可是有些人却宁愿世人都浑浑噩噩呢,所以才有了我们碧落黄泉存在的意义,不是么?” 弄影一步一摆,朝莫长离走过来,手指轻轻舞动,“嘶嘶”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 “那个人赢不了夏雪寒,他缺了一种叫做‘仁义’的东西!”说话间,弓子拉动,古旧的二胡再度奏响。 “若不是有人花钱要莫老爷子性命,小女子怎么会忍心向一个老人家下手呢?” 看书网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十三章 步步杀机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跟在弄影身后,朝莫长离走过来,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影子也虚无得几乎看不到,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幽灵。 幽魅双手展动,一道黑影划破疾风朝莫长离袭去,带起无数枯叶。 “噔!”莫长离左移三寸,弓子轻轻拉动,三道气刃直朝幽魅迎了上去。 那双手只可用惨白来形容,白得像三九的雪,轻轻的抓住了三片飘舞的枯叶,抬手射出。一声轻微的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传来,那三片叶子被切开,切口平滑的如同利刃削割一般。 三片叶子也改变了气刃前行轨迹,三道气刃被弹到了蛛网密布的黑漆大柱上,“咔擦”一声响,那根一人合抱不拢的柱子被击断,整个屋檐也是摇摇欲坠,琉璃碧瓦哗啦啦的滑下。 破风声传来,一根血红的鞭子如同一条灵蛇,吐着蛇信,朝莫长离扫来。 莫长离也不是易与之辈,一个仰身,躲过了这一记“横扫千军”,转身站定,手腕一振,弓子抽动,漫天气刃似雪片一般朝弄影幽魅斩去。 弄影那一条血红的鞭子似蛟龙出海,上下翻腾,分明是一件软兵器,却用上了判官笔、入云枪、雷公打、断门刀四种硬兵器的路数。 长鞭时柔时刚,或如银蛇出洞,或如金刚下凡,方圆几丈在鞭影的笼罩下竟是滴水不漏。 幽魅双手划动,这遍地的枯叶竟然飘离地面,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幽魅转动,将他严严实实护在中间。 碧落黄泉的四大杀尊各有千秋,孤岚擅长正面迎敌,弄影擅长施毒用媚,幽魅习惯暗地袭杀,破道向来无坚不摧。在那个黄泉里,每一个杀尊都是收割人命的死神。 一曲《醉逍遥》终了,莫长离按弦而立,一双空洞的眼睛木然盯着前方。 弄影提着鞭子,拢了拢搭下来的头发,笑道:“莫老爷子果然老当益壮,小女子佩服不已啊!不过若是老爷子见识了小女子的宝贝蛇儿,能否有此刻的自若?” 草丛里的“嘶嘶”声越来越响,数百条色彩斑斓的蛇儿蠕动着蛇躯朝莫长离围拢过来。莫长离屏气凝神,停下的二胡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凄凉悲伤的《醉逍遥》,而是换上了一曲杀气十足的《苍天破》。 重重气刃斩出,那些蠕动的蛇还没靠近莫长离已然断为几截,弄影的手一抖,长鞭已带着风声向莫长离头顶上卷了过去,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声音,那根血红的鞭子已然劈散了几十道气刃。 鞭子到了她手上,就像是忽然变活了,而且还长了眼睛,上下窜动,二胡的声音渐渐有些凌乱,斩出的气刃力道也小了许多。 莫长离身形忽然一动,那曲《苍天破》戛然而止,只见他飞身一脚朝弄影扫过来。 这一脚扫出,虽是一招平平常横扫千军,但力道之强,气势之壮,却当真无可伦比! 弄影长笑不绝,鞭子旋转更急,她的人已突然冲天飞起。不及莫长离收身,一只白皙的手掌已经拍了过来,那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掌隐在那一身黑袍里,格外的刺眼。 那一掌太快了,常人只见得手掌在刹那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转眼化为千千万万,就在一个呼吸间,那些密密麻麻的手掌印在了莫长离的身上。 这个孤单的老人“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坚硬的地板被砸出密密麻麻的裂缝。幽魅,他的身法快到了只在一个呼吸间就攻出了七十二掌,不负他幽灵一般的名字。 “幽魅,你怎么可以对老人家这样无礼呢?”魅惑的声音再次传来,那身大红的衣裙缓缓的落到了莫长离的身边。 莫长离口鼻溢出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反手一模,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古旧二胡竟然被摔得粉碎。这个孤单的盲眼老人没有说一句话,暗暗凝聚内力,一掌朝身边的弄影拍去。 手掌未到,一道红光已然射出,紧紧缠住了莫长离的上身,让他一双手臂动弹不得。弄影的鞭子与普通鞭子不同,那根血红的鞭子上镶嵌了无数的倒钩,若是抽在人身上,能活生生拽下一块肉来。 弄影矫笑着收紧鞭子,这个盲眼老人的手臂脊背只在一瞬间就已经血肉模糊,破旧的衣服上像是泼了一桶红色染料,碎肉鲜血沾满了衣袍。 “小女子突然忘了,您是老人家,不应该这样对您的,您不会怪我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弄影一双纤纤玉手轻捂着红唇笑道。 说完,弄影手一扬,那根长满倒刺的血红鞭子被收了回来,莫长离也被甩了出去,再次摔在了地上。 自始至终这个盲眼老人都没有哼一声,他仿佛绝望了,仰面躺在堆满落叶的地上,大口喘息着,喉咙像风箱一样发出“呼呼”的声音。 “我们蜀中四君子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豪杰,但是也未尝与人结怨,为什么?”莫长离几乎是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问出来的,说完后呼吸渐渐慢了下来,几乎快要停止。 弄影迈着诱人的步子走到莫长离身边,那只穿着红色绣鞋的脚毫不留情的踩在了莫长离血肉模糊的胸口,笑道:“强者有资格主宰别人的生死,若要问原因么,只能说蜀中四君子太弱了,只能沦为强者手中的一粒棋子。” “哈哈哈……”莫长离不知道是痛还是绝望,张大了嘴肆无忌惮的笑着,“我们兄弟四人做了什么?错了什么?竟然沦为由他人主宰生死的棋子!” “今天的话好像有些多了呢!莫老爷子,永别了!”泛着红光的玉手带着凛凛的杀气,朝莫长离天灵盖拍下去。 亿万幽灵邪魅在她指掌间流转,依稀可以听见恶鬼哭嚎,一条血河静静流淌。 奥热的六月,刺眼的骄阳照得人睁不开眼,莫长离感受到了额际那凛凛的杀气,心中绝望一叹,即使是一粒棋子,自己也成为不了决定胜负的一颗,这就是弱者的宿命。 *** 益州九曜山,这里是星月盟总堂,主峰挺拔天地,粲然四季,垂范千古,启迪万物,八座山峰如星辰拱卫,各据一方。云海翻腾,掩映苍松怪石;飞湍急瀑,银河倒挂九天。 一条逶迤的石板路直通往九曜主峰,宫阙重重,缥缈云间,似天上仙阁,几疑此处非人间。 星辰殿里,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坐在星墨石做成的石椅上,下方跪伏着星月盟盟主苏墨。 那个戴鬼脸面具的神秘人端着一个青花瓷杯静静地把玩着,没有说一句话,可是他身上透出的森然气息却让苏墨汗流浃背。 “主,主人,苏园的曼陀罗花……”苏墨堂堂星月盟盟主,在江湖中也是一呼百应,但是如今跪在神秘人身前就如同一个待宰的羔羊。 神秘人那双露出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讶异,手微微一抬,青花瓷杯中的茶水化成一道水箭,朝苏墨射过去。 不知苏墨是躲闪不开还是根本不敢躲闪,那道水箭直射他胸口,只听“嘭”的一声,苏墨被一道小小的水箭打飞,撞到一张檀木小案上,顷刻间那小案被撞得粉碎。 苏墨喉咙一甜,吐了两大口鲜血,跪行道鬼脸神秘人身前,重重的叩头,把地板敲得“咚咚”响。“多谢主人不杀之恩!小的必将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鬼脸神秘人起身走到苏墨身前,弯下腰,伸出一只比女子还要秀美几分的手,拍着苏墨的脸,不紧不慢的说:“你最近做事好像越来越不用心了啊!让你争夺八音宝盒你失手了,寒山寺让你趁乱了结夏雪寒你又失手了,让你挑唆慕雁平杀夏雪寒你还是失手,就连你辖下的几朵花你都要出差错。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不会杀了你?” “主人,小人知错了,小人该死,求主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小的一定不辱使命!”苏墨明白眼前这个男子有多可怕,他抬手间就可以主宰千万人的生死。尽管他的额头已经鲜血长流,他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鬼脸神秘人,兀自在那里卖力的叩头。 鬼脸神秘人看着苏墨那张全是鲜血的脸,厌恶的别过头去,冷冷的说:“夏雪寒只是我手握天下的一个绊脚石,你竟然在他手中频频失利,我还敢把事情交给你么?” 说完一甩长袖,就要离开,苏墨急了,爬到鬼脸神秘人脚边,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主人,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慕雁平父子已经被我安顿在了青城山,如今他的独女慕雨涵就在府上,有了这几个人在,要对付夏雪寒可就容易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抵去一个过失,今年的解药……” “呵呵呵,为了自己那一点点丑陋的私心,竟然连几十年的老朋友都毫不犹豫的出卖,养这样一条狗在身边,任谁都不放心啊!”鬼脸神秘人那一双透着森寒的眼睛里此刻尽是讥讽之色。 “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做一条听话的狗。至于朋友么,就是从他身上无尽的榨取我需要的东西,等有一天被我榨干了,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苏墨依旧抱着神秘人的腿,眼神有些热切。 鬼脸神秘人看他的眼神多了些复杂,也多了决绝,轻笑道:“有见地,够狠,若是给你足够的本钱,你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枭雄。”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第三十三章 江山此意 “小人永远不会成为枭雄,我只是主人身边的一条狗!”苏墨听到这话吓得六神无主,主子说出这句话说明对属下有戒心了。一旦有了戒心,生存和死亡,就在主人一念之间了。 鬼脸人看着远处云雾缥缈的群山,闭上眼长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说:“不要在本座面前提永远,太虚伪太遥远。若是有了让你心动的利益,那一刻就是你的永远,相信你会毫不犹豫的背弃本座。” 他微微仰起头,似乎在聆听远方的松风云响,“人性啊,总是这么丑陋的,丑陋得让人恶心!”似乎是在对苏墨说,又像是在对远方的某个人说。 鬼脸人回头看了一眼摇尾乞怜的苏墨,不耐烦的踢了踢脚,那抱着他腿的苏墨被踢到了几丈外。 “主人,小的有一计,可以让夏雪寒永世不能翻身!”苏墨再也没有那份指点江山的豪气,他现在只是个想方设法讨好主人的奴才。 “说!”冷冷的一个字,让苏墨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苏墨重新跪到了鬼脸人脚边,“主人,我们可以从慕雨涵那小丫头入手,我们可以……”他斗胆附到了鬼脸人耳边,低声献着计策。 鬼脸人的眼中并无几分欣喜,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忽然问了一句:“听说你的儿子好像很喜欢慕雨涵啊!” 苏墨一听,大惊失色,差点倒在地上,连忙说:“主人放心,为了主人的大计,属下等至亲亦可舍弃,何况区区一个女人,犬子无礼,小人自会去教训他!” 鬼脸人挥手让他停下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苏墨战战兢兢的答道:“是属下没用,辜负了主人的厚望!” 鬼脸人伸出一个如羊脂白玉雕琢成的手指,在苏墨的眼前摆了摆,道:“你没用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你心不甘情不愿!” “主人明查,属下忠心耿耿,为主人办事不敢有丝毫懈怠!”苏墨的一颗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恍惚间有一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一个人若是做一件事的时候心不在上面,那么失败他就失败了一半,若是他没用,那么就会完全失败。有些事你没有必要明白……”鬼脸人伸出手掌,轻轻接住穿过云海的阳光,初晨的阳光,没有那般灼人,似乎还很温暖呢! 鬼脸人看着云海翻腾处跃出的那一轮太阳,绽放着万道金光,这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掩盖它的光和热,只是在那看不到边际的天空中,太过孤单了。 “天下从来不可能有三个王,也永远不会。王道是一条孤独的路,没有人能与真正的王并肩,只能在其身后瞻仰,或成为他脚下的一堆骨,这便是王道,孤独的王道……”他虽是轻轻呢喃,声音中却有无尽的傲气与霸道,仿佛此刻万里河山已然臣服在他脚下。 九曜峰垭集天下云雾之大成,层层叠叠的山峦间白茫茫的云雾放肆的弥散着,宛如八仙腾云之景。 八峰之中揽月峰绝美大气,一山一石直抵人心魄,荡气回肠,袅袅云雾盘绕山巅,飞鸟翔集,苍松林立。端的是仰可掬星月,俯可揽山河。 山上宫殿森森,红墙碧瓦,一个绝美的紫衣少女静静的坐在一块大石上,空洞的眼睛看着无尽的远方。这个少女本该有空灵若仙的气质,此刻却多了几分迷离与彷徨。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经常这样一坐就是一天,一动都不动,直到满天的星辰升起,照亮他的眼睛。当星辰湮没,太阳初舒它那炫目的光影时,她仍然一动不动,只是这时她的眼睛中,就会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沧桑。 才两个月的时光,她已然憔悴得不成样子,一双眼睛没有了昔日的空灵狡黠,一张美到近乎梦幻的脸庞也已经瘦削得露出了嶙峋颧骨。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在这空荡荡的揽月峰显得格外清晰。 “苏大哥,你来了。不用天天来看我的,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慕雨涵的声音有些木然,生硬的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发出的声音。 一个儒雅俊逸的黑衣少年站到了她的身后,墨玉一般的眸子饶有兴致的盯着她,只是静静的站着,这个少年就有一副翩然出尘的气质。 “天凉了可以添衣,可是心凉了就没法再捂热了。”黑衣少年轻轻一笑,上扬的嘴角有无尽的雍容高贵。 蓦然回首,只见来人并不是那个熟悉的苏衍,“萧凡!”一声轻呼从慕雨涵那苍白的樱唇蹦出。 “慕姑娘还记得在下,三生有幸!”萧凡依旧儒雅非凡,轻轻一揖。 那双早已没有神采的眼睛只是稍微错愕了一下便恢复了原状,她不关心他的身份,不关心他怎么来的这里。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不甚相干。 萧凡没有打扰她,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凝目看着她,那样的目光似是审研、判断,又如镜亮如针利,似要将眼前的她看个透彻,从她的心到她的脑,从她的现在到她的未来,似乎那双眼睛都可看到! 可看到的却是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淌着早已冰冷的血。 “你说这世间有如果吗?如果我当初没有逃出慕府,就不会有这一切的一切……”忽然,慕雨涵轻声问道,像是在问萧凡,也像是在问自己。 萧凡举步走到她身边,抬眼看着远处的万里烟云,过了许久才说:“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慕雨涵又是许久没有说话,像是在挣扎,也像是在抉择,“做错了的事,可以回到当初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有时候挽回比错过付出的代价更大。”温和的话语如同三月的阳光,明媚而且温暖。 她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第一次正颜对着萧凡,木然的眼睛里第一次多了几分决绝,道:“我想看清真相,看清虚伪背后的一切!” “很多年前,母亲对我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不被欺骗。”萧凡道。 “什么?” “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你是谁?似乎你和他很像呢!”她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想来他猜得到吧! “我姓萧!”萧凡只是笑盈盈的说出了这三个字,便再也没有说话。 这一刻慕雨涵眼睛里多了些异样的神采,静静地说:“辽国,萧氏。呵呵,早该猜到的……”有些凄凉,也有些悲伤。 辽国向来是耶律氏掌权,太祖耶律宏达早逝,皇后萧氏扶持幼子垂帘听政,其文治武功,治国安邦的才干不亚于男儿。她在位期间,大夏大辽兵戈不起,邦交稳固,贸易来往,百姓和乐,让两国皆达到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局面。 自此后世尊称萧氏为“亚皇萧太后”,萧氏一族也在大辽发展起来,能人辈出,居于朝廷要职,萧姓成为辽国第二大姓氏。 “雨涵虽然是一介没落女流,也知夏辽不两立,萧公子只身来大夏,怕是另有所图。”慕雨涵在一刹那的震惊之后又恢复了本来神色。 “没错,我就是为八音宝盒而来!”萧凡微微一笑,墨玉般的眸子由无尽的远方移到了慕雨涵的脸上。 “哦,那找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让萧凡微微有些失望的是,慕雨涵的脸上依旧没有其他的神色展现出来,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 萧凡笑着摇了摇头,道:“自你手中消失过后,杳无音讯。”那笑容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偏偏让人心陷其中不能自拔。 “是他拿了么?”淡淡的问,似乎他说的结果已经不重要。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两人都不说话了,看着阳光的照耀下,缭绕山巅的层层叠叠的云雾渐渐散去,已经依稀可以看见稍矮一些的山峰的峰顶。 过了许久,萧凡才说:“给我走吧,离开这里,给你一个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欺骗,有别离,有心痛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涵没有看萧凡一眼,依旧像一尊雕像一般看着远方,一动不动。 “或许有,或许没有!”他的话很坚定,面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 慕雨涵点了点头,道:“好,我跟你去,跟你去看清这虚伪浑浊的世间” 萧凡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揽月峰的云雾渐渐散开了,金色的阳光普照着如画的江山,山底的一切都那么的清晰、透彻。 大夏天和十六年六月十五,崇明帝南巡结束,起驾回京,沿途官员摆道三十里相送。 腾龙巨船上,崇明帝高坐金椅,把玩着一个江南巡抚进献的七彩琉璃杯。这个大夏王朝风光一时的皇帝看着自己有些斑白的鬓角,自嘲的笑了,自己,是真的老了啊! “陛下,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慈躬身站在一旁,看着这个风华不再的皇帝,谨慎的问道。 “说!” “陛下可还记得辽国东夷王之乱么?琅琊王权重,若是……”许慈斜眼瞟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帝,不敢再说下去。 “啪!”那华丽无比的七彩琉璃杯摔在地上,一件传世玉器被摔得粉碎。 “许慈,你一个宦官也敢谈论朝政,你是活腻了么?”皇帝丝毫没有把摔落在地的杯子放在心上,冷冷的说。 许慈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息怒,奴才只是一心为大夏百世基业着想,也顾不得许多了,言语失礼,罪该万死!” 本书首发于看书辋 第三十五章 君心此係 “好了,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只是谁又知道这个脚踏万里河山的帝王,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无奈。 “这几年也有不少臣工就这事给朕递过折子,你们看不透他,可是朕……,唉,他不会反的。” 许慈偷偷看了一眼神色痛苦的皇帝,躬身进言道:“陛下,琅琊王心高气傲,不服管束,纵然他没有忤逆之心,但他手下的骁将难保没有青云之志,有朝一日,若是黄袍加身……” 皇帝闭上了眼睛,靠在金椅上,许久,许久,“这是朕欠他们一家三口的,他若是要这天下,拿去便是了……”声音很低,似乎是在对自己的内心说,只是不知道内心听清楚了没有。 许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三思啊!我大夏数百年基业安可落入外姓之手,皇上……”一颗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作响。 “雪寒,是外姓么?”一阵江风吹过,楼殿里的蜡烛一阵晃动,皇帝嘴角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有刺客!保护皇上!” 一阵惊叫打断了皇帝的沉思,皇帝眉头一皱,此次南巡已经遇到三回刺客了,那些人真的不怕死么? “皇上,请到后殿暂避!”许慈拉起皇帝的胳膊就要往后殿跑。 “哼,此等宵小,还用躲避吗?朕天子威严安在?”皇帝一拂长袖,往壁上取了佩剑,朝外面走去。 但见那把剑镶金嵌玉,光华闪闪,只拿在手中就有无尽威势,诸天生灵都忍不住跪伏,为持剑者抛头颅洒热血。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宝剑——轩辕夏禹,一把帝剑,持此剑者生而为帝,当受天下膜拜。 “嘭!”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劈开,真气四溢,一道魅影穿过重重轻纱,朝皇帝扑过来。 没有任何声响,三个血影卫挡在了皇帝身前,冰山一般冷漠的脸庞,仿佛生来就如石头般硬,寒冰般冷。 “嗖!”的一声,三道乌光直朝皇帝射过来,刺客抬手用短弩射出了三支短箭,只见前方轻纱缓缓飘落,那些似风一般柔软的薄纱从中间断开,切口处光滑无比。 血影卫动了,就像一道闪电,血红的光刺瞎了人的双眼,冰冷的杀气弥散在整个楼殿里。三把短刀一齐出鞘,“当”的一声响起,那三支短箭被同时击落在地,三人配合之默契,可谓天衣无缝。 没人看清楚三个血影卫是怎么行动的,没有声息,只感觉空气微微颤动了一下,已经把刺客围了起来。 刺客一双眼睛缓缓扫过三个血影卫寒冰一般的脸,笔挺的身子微微弓了起来,随时准备蓄势待发。他的手缓缓探向腰间,一阵风透过窗户,微微掀起幔帘,“噌!”的一声,剑光同时闪过,一把银白色的软剑像灵蛇一般卷向右手边的一个血影卫。 这一剑看似飘忽不定,实则剑意凌厉,剑锋的每一次偏转都蕴含了一定轨迹,若那个血影卫有半点疏忽,他必然血溅当场。 谁知那个血影卫不退反进,一把短刀在他手中旋转,划过一条完美得近乎惊艳的弧度。火星四溅,短刀与软剑只轻轻一碰,那软剑的轨迹偏移了半分,这时后面的那两个血影卫已经袭来,刺客心头一警,向右移了几寸。 却见三个血影卫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似乎又不是消失,作为一个杀手,他有对危险预知的本能,他感觉到死亡之神离他越来越近,似乎只要死亡之神轻轻的呼吸,那灼热的鼻息就能吹到他的脸上。 红光闪过,他第一次真切的看到一把锋利的刀刺向他的眉心,没有一点点容情,没有一点点停滞,死亡,越来越近…… “咚!”一个黑色人影倒在了地上,他的眉心有一条红色的细缝,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有解脱,有喜悦,似乎对人世已经毫无眷念。 三个血影卫并没有留下来向一旁的皇帝邀功,杀人之后如同来时一般,轻纱微微扬起,再一次消失在眼前。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此时禁卫军统领林升带着三百金衣卫冲进了楼殿,分出几十个大内高手团团护住皇帝。 皇帝挥了挥手,走到刺客身边,道:“若是依靠你们,朕有十条命也早死了!去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一定给朕彻查!” “是,皇上!”林升亲自动手,在刺客身上摸索,忽然,林升轻“咦”了一声,腰带中间有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林升取下腰带,轻轻撕开,入眼的是一块血红色的令牌,形似鱼鳞,上面镌有一个“逆”字。 确定了令牌上没有毒之后,恭恭敬敬的呈到了皇帝面前,“皇上,在刺客身上搜出这个,想是某个门派的信物。” 皇帝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转过头把令牌递到了许慈眼前,道:“这么晚了,想必雪寒已经歇下了,不便宣召。你明日送去给雪寒看看,他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想必能看出什么端倪。” 许慈却并没有接令牌,只是拱手说道:“陛下,奴才以为此事不妥!” “哦,有何不妥?”皇帝微微一愣,眼中有些讶异。 许慈抬头看了看满屋的禁军,欲言又止,皇帝摆了摆手,说了声“你们都退下吧!夜里严加守卫!” “是!”只是一声应答,却有无穷无尽的威势,他们抬走了刺客的尸体。这里又恢复了一炷香之前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皇帝这时看向了许慈,许慈躬身答道:“陛下,奴才以为,此人与琅琊王有莫大关联!” “许慈,你以为是朕的近侍朕就不会杀你了么?最近你对雪寒颇有微词啊!”皇帝眉头一皱,脸上透出了凛凛杀气,许慈能感觉到皇帝手中的轩辕夏禹吞吐的寒芒已然对准了他。 许慈双膝一软,跪倒在皇帝身旁,道:“老奴不惧生死,只盼皇上一统天下万万年,大夏千秋万世!” “好了,朕现在不想听这些话!” “是!皇上,您出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没有遇到过刺客,可是这次琅琊王随驾,接连遇到四次刺客。皇上,此事不得不引人深思啊!若是令牌的事让琅琊王知道了,兴许会生出一些事端。”许慈恢复了些淡然。 “说下去!” 许慈见皇帝有些动容,继续说道:“天下多有传言,琅琊王夺取了八音宝盒。老奴虽然久不离京,但也曾听说过得八音宝盒者得天下的传言,皇上不可掉以轻心啊!” 皇帝看着手里的令牌,那个人真的可以相信吗?十八年,赐予了他天下莫有的尊崇,他会有凌驾自己之上的野心吗? 许慈起身,凑到皇帝身边进而道:“皇上,琅琊王如今可只有十八岁,若容他几年,恐怕……” 皇帝手一挥,天下第一的帝剑已架到许慈脖子上:“若有半句朕不中意的话,死!” 出人意料的是,许慈此刻脸上多了几分从容,道:“皇上,若是琅琊王真的夺了八音宝盒,并且应了那句‘得八音宝盒者得天下’,试问到时谁能压制住他。皇上别忘了,如今朝廷三军将领多有和琅琊王交好者。”许慈斜眼瞟了皇帝一眼,继续说“论才干、论武力、论机谋,皇上自问太子能稳胜琅琊王么?” 皇帝缓缓移开了轩辕夏禹,踱步到龙案前,将宝剑收回了剑鞘,太子毕竟是嫡子,可那个人若是夺他天下,也罢…… 天下百姓并不在意坐在九龙金椅上的是谁,他们只要能安安稳稳的活着,饿时有一箪食,渴时有一壶饮,那便足够了。 “好了,你先去吧,这令牌朕会处理的!”皇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挥手让许慈退下。 *** 益州,兰雪峰。 兰雪峰,取义“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那是很久以前了,蜀地出了一个完美若仙的人,他工诗文,善舞剑,不好为官,白衣飘飘,喜欢抱一埕酒,独自到深山,对着月亮吟诗。多年过去了,因他饮酒赋诗而得名的山依然耸立,而世间却再找不到那般洒脱豁达的人。 兰雪峰山顶有一个亭子,浓墨书着“占峰亭”,一轮皎皎的明月已经升到了天中央,清晖洒在这个古色古香的亭子上。亭尖深沉的枣红,亭柱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幻想的灰白,组成一副美丽的图画。亭旁绿树掩映,流水潺潺,夜微凉了,渐渐升起的山雾、清辉月韵,把这亭子映衬得分外缥缈,犹如走进仙境一般。 亭子的栏杆上并排坐着两个人,白色的衣服在夜风的吹拂下飘然而舞,微微撩起的发丝相互扫过对方的脸颊。 南梦影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此生都会记住这个夜晚吧,陪他在这个叫做占峰亭的地方,一起看月亮。 “你为什么要救他?”南梦影忽然问了一句。 夏雪寒微微一笑,这温柔的一笑,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有些黯淡,道:“这世间若让一个陌生人对你心悦诚服,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恩威并施,恩用以笼络,威用以臣服。”南梦影不假思索的说道,仿佛这一切都是家常小事。 夏雪寒只是讶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回过神来,道:“有时候,这些还不够,若是以德报怨,对方心中有了愧疚,他们更会死心塌地。” 那一天,骄阳似火,那个破烂的宅院……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十六章 绿竹依依 弄影手指间仿佛有一道红色气体在流转,魅惑众生的脸庞泛起一抹冷笑,那血红色的手掌笔直的朝莫长离天灵盖印下去,掌风将莫长离灰白的头发震得四散披开。 “噌!”的一声响,一道寒气朝弄影射过来,弄影秀眉一蹙,也顾不得击杀莫长离,一个侧翻,向旁边挪移了几尺。 “是谁?”一声厉喝,回头看去,一把素白若雪的宝剑斩过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绕行一周后又没入飘飞的枯叶。 四下扫视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心下一警,以气御剑讲求稳、准、狠,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最远也不过三四尺外飞剑杀人,如今这个人至少距离四五丈,如此高深的武功,不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了。 弄影反手握住了腰间的血鞭,妖媚的声音再度响起,传遍这个破落宅院的每一个角落,“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小女子欲求一见,不知道可赏脸?” 幽魅身形一晃,苍白的手掌破过重重枯叶,向前抓去。 分明一轮火红的大日在空中烤炙,幽魅和弄影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只有在碧落黄泉的首领孤岚面前才能感觉到的寒意。 “喀嚓!” 传来一声手骨断裂的脆响,随即是一个黑影横飞了出来,直挺挺的摔到了弄影面前。 弄影登时花颜失色,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股妖媚,朝飘飞的落叶里拱手一揖,道:“不知道是哪位前辈高人,我碧落黄泉在此收钱买命,还请行个方便,他日必当不忘厚恩!” “孤岚没到,你们两个还远不是本座的对手,死了也白死。回去吧!”落叶深里,传出一阵沙哑的嗓音,令弄影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方不想让她听出身份。 弄影依旧不死心,试探的问道:“前辈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好让小女子回去有个交代!” “嗖嗖嗖!” 三声破风声传来,只见三片叶子插在了弄影脚边,那柔软的叶子插进了坚硬的石板里,只余下了叶柄,可见那人武功在当世必然数一数二。 “打听本座的名字,是想事后找本座报复么?数三声,若是没从本座眼前消失,那也顾不得给孤岚什么颜面了!”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让弄影心底一冷。 “一!”不由分说,那落叶深处的人已经数出了第一声。 “前辈……”弄影不甘,碧落黄泉从来没有失败,今日这名头是要砸在她的手里吗? “二!”落叶里的那个人不紧不慢数出了第二声,似乎弄影他们两个走或是不走于他都没什么妨碍。 “好,山水有相逢,小女子今天认栽!”弄影虽是刺客,但是她也明白,身为一个刺客,最重要的不是完成任务,而是保住性命,只有保住了性命,才有更多的机会完成任务。 扶起幽魅,大红色的罗裙一掠,消失在这破落的宅子里。 那些飘飞的叶儿就像一只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虽然美丽,但是多了几许哀伤,飞越不了沧海的哀伤。 许久过后,漫天飞舞的叶子缓缓落下,两个白衣若雪的少年男女走向莫长离。 俊逸无双的脸庞,儒雅出尘的步伐。夏雪寒蹲在了莫长离的身边,轻轻的扶起他,一股雄浑的真气渡到了莫长离身上。本来已经命悬一线的莫长离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蠕动干裂的嘴唇,道:“多谢大侠仗义相助,莫长离不胜感激!” 夏雪寒扶莫长离站了起来,道:“路见不平本是我辈本分,莫大侠言重了。” 莫长离虽然眼睛失明,但是耳朵却是灵敏无比,当时就听出来夏雪寒只是一个少年侠士,细细思索之下,那双瘦如枯柴的手握住了夏雪寒的手腕,问道:“少侠年纪轻轻,一生武功却是震古烁今,老朽佩服,还未请教?” “夏雪寒。”他微微一笑,手腕翻动间,挣开了被莫长离扣住的脉门。 莫长离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惊得后退了几步,扶着柱子站定了,才道:“原来是琅琊王,不知劳费心力救下一个糟老头子,有何目的?” “雪寒自问不是良善之人,但也做不到见死不救,雪寒深知与蜀中四君子颇有嫌隙,今日权当结下一份善缘吧!莫大侠可还能回到贵府,要雪寒相送么?”夏雪寒的身上流露出身为王者的豁达,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莫长离沉思良久,拱手道:“不劳琅琊王费心,老朽自行离去。今日琅琊王为救我这个糟老头子,不惜与碧落黄泉为敌,这份恩情,老头子我记下了!”对着夏雪寒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摸了一根竹棍,摸索着离开了这里。 待莫长离走远了,夏雪寒一声轻啸,不多时,十个紫衣蒙面人来到他的身前,拱手道:“公子有何吩咐?” “给我查清楚三件事:一,杀死公输绝的人;二、苏园的主人;三、碧落黄泉的雇主。”夏雪寒冷冷的道。 “是,公子!”紫影闪动,十个人瞬间消失。 “素来听闻雪寒公子紫羽卫遍布天下,今日一见,方知此言非虚!”南梦影轻笑道。 夏雪寒也不避讳,回首道:“虽然于这功名并没有多少兴趣,但是有了些助臂,行走天下总归会方便一些。” “听闻益州有一座兰雪峰,月照清晖冷,晓风伴日升,乃蜀地第一秀峰,小女子邀请雪寒公子今夜同赏月,不知可否赏脸?”南梦影学着弄影的语气,笑问道。 南梦影天香国色,不似弄影的魅,不似凤栖梧的冷,也不似慕雨涵的纯,没有一个绝世丽人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她的清新洒脱让人心下立生好感。 “美人相邀,敢不从命!”夏雪寒俊逸的脸庞不惹一丝尘埃。 萧凡的俊美太过高贵,让人不敢接近;谢宇臣的俊美太过清雅,让人不敢轻扰;叶千羽的俊美太过缥缈,让人遥不可及;夏朗的俊美太过深沉,让人看不透彻;孤岚的俊美太过肃杀,让人不敢靠近。唯有夏雪寒,只站在面前,就让人如沐春风,倾心相交。 *** 占峰亭中,两个人静静坐了一夜,看天上星光闪耀,看山间云彩沉浮。南梦影容色倾城,才智盖国,绝世的武功天下莫及,不羁的性格举世无双。此时,她却像一个小女孩,静静靠在夏雪寒肩上,轻轻唱道:“瞻彼淇奥,绿竹依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夏雪寒轻轻一笑,道:“母妃告诉我,这首《淇奥》可是不能轻易为他人吟诵的。” 南梦影扳了一下夏雪寒的胳膊,好让自己枕得舒服一点,满不在乎的说:“你可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要唱着曲子睡觉呢!”夏雪寒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果然不羁得让人脸红,不禁往旁边挪了挪。 谁知道南梦影一把把他拖过来,两只胳膊缠上了夏雪寒的手臂,眯着眼睛,嘟囔道:“哎哟,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干什么嘛,不要动,让我枕一下又怎么了?”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和她在一起这一个月,有时被她刁难的无言以对,有时被她气得哭笑不得,有时候又感觉她孤单无助,但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她的英姿飒爽,洒脱不羁。 “不想让你走进我的世界,不是我不喜欢,我只是害怕你走进了,我就不想你再走出去。”夏雪寒替她撩起一缕挡住眼帘的秀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或许她听到了,或许她感觉到了,嘴角的笑颜让这夜空都变得温暖起来。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南梦影靠在他的肩上,甜甜的睡去。 白衣依偎在一个古亭,任流年如水流淌,恒静无声,恒暖如初。 瞻彼淇奥,绿竹依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淇奥》里诉说了一个女子形容所爱的男子如同美玉雕琢一般,温润无瑕。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这时,万籁惧寂,突然有了第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一轮火红的太阳越出地平线,光华普照九州,也映红了南梦影那娇俏的侧脸。 夏雪寒看着那刺眼的光芒,淡淡的说道:“我不想成为太阳,虽然尊崇,但是太耀眼,太孤独了,我宁可成为一颗星星,不会孤寂。” “可是太阳一出来,就会抹灭星星和月亮的光芒啊!”南梦影懒懒的说道,不知是清醒还是梦呓。 太阳已经湮灭了西天皓月仅有的一点光华,辽阔的天空,只有那光芒万丈的太阳,在它强盛的时候,天空中仅有的云彩也不敢靠近。 南梦影醒了过来,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曼妙的身姿在阳光下如同九天神女一般。“这一个月看似碌碌无为,若是被你的对头知道你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他恐怕会气得吐血吧!”南梦影依旧巧笑嫣然。 “你都知道了?”夏雪寒心中一警,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女孩竟然…… 南梦影一边摆弄自己的头发一边说道:“我现在真的为你的对头感到悲哀,你就是那种为敌人设了一个陷阱敌人还很乐意往里面跳的人。” 夏雪寒叹了口气,道:“太子将来登基必然容不得我,我纵然无心天下,但是总得为身边的人性命做打算!” 南梦影身形一晃,已经掠出几丈外,挥了挥手笑道:“本小姐也该离开了,若是将来天下没有你容身的地方,我给你一个天下,算是还你昨晚借我肩膀的恩情了!”身影消失在茫茫山野间。 她离去,如她来时一般…… 夏雪寒抬手遮住那耀眼刺目的阳光,喃喃道:“我也该回去了啊,这场游戏现在真正开始了!”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第三十七章 暗流湍急 大夏天和十六年七月,崇明帝南巡归京。陇西北庭国献公主热依罕,热依罕容貌倾国,能歌善舞,后宫日夜笙歌。 皇帝疏于朝政,相国秦霄泽专权,勾结宦官许慈,大肆排挤忠良,江湖朝野无不叹息一朝盛世不再,一代明君沉沦。 洞庭,鄱阳一带天灾频现,洪涝滔天;太原一镇,蝗虫纷飞;鞑靼、辽国铁骑不时进犯边城。大夏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雪凝雅斋,一纸信笺在夏雪寒手里化为粉末,一双眼睛也变得凌厉。紫陌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轻轻放在几案上,轻笑道:“公子,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啊!” “国之将亡,必有妖道!秦霄泽上疏弹劾刑部尚书卢远芳、左金吾卫大将军梁天顺、金紫光禄大夫范颐贪赃舞弊。哼,许慈在旁进谗言,皇上下旨抄家流放。”夏雪寒端起桌上的紫玉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说,“紫陌,这明月露尖有些淡了,下次多放三片茶叶!” 紫陌点了点头,上前接过夏雪寒递过的紫玉杯,站在一旁,道:“公子,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至于秦霄泽么,恶人自有恶人磨,公子就不用忧心了。” 夏雪寒拂袖而去,走到窗边,荷花已经开了,微风习习,荷池泛起微波,荷叶和花朵也轻轻地摇曳起来,好象在翩翩起舞,引来几只蜻蜓在荷池上空飞舞,高雅素洁。 京北秋来风景异,天高云淡雁迷离;踏破铁岭无觅处,寻遍荷塘空水遗;无可奈何秋睡去,仙衣胜雪倾心起;何故幽叹无缘见,夏风十里一潭碧。 “对啊,恶人自有恶人磨,相对而言,坏人之间的矛盾,远比好人多。”夏雪寒回首道,“正义这东西,人越多就会越强大,而利益这东西,分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就少了。” 紫陌笑盈盈的看着夏雪寒,道:“想来公子是想到对付秦相爷的办法了,那婢子就替天下百姓和满朝官员谢谢公子了!”紫陌欠身一礼,一举一动端庄淑贤。 夏雪寒上前,轻轻刮了紫陌的琼鼻一下,笑道:“伶牙俐齿,好了,去把亦枫叫来!” 紫陌心里小小一甜,端起茶盘走了出去,夏雪寒走到桌前,略一思索,提笔蘸墨,写下一封信,封好。刚刚放下笔,亦枫就走了进来,拱手道:“公子,您找我?” 夏雪寒把桌上的那封信朝亦枫推了推,道:“太子太保韩雪舟素来与秦霄泽政见不合,你将这封信亲手给韩雪舟。” “公子是想坐山观虎斗么?”亦枫将信收到怀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但问过之后又暗暗责怪自己多嘴,主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他来过问。 夏雪寒微微一笑,道:“旁人或许以为太子暗弱无能,可是我却知道,这个人心机深不可测。那秦霄泽若动了他的老师,想必他也会出手吧,无论谁胜谁负,都为朝廷除了一个败类,不好么?” 亦枫躬身退了出去,临去时,不禁抬头看了坐上那人一眼,这个少年即使坐在书桌旁也可以把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慈庆宫里,太子夏朗看着一份密报,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欣喜之色毕露无疑。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这种事可是不多见啊!” 太子将那密报放到了桌上,笑道:“八月十五,少林寺齐聚天下群雄,公审夏雪寒!你说这事不值得高兴么?” 黑暗中的那个人道:“这件事若是利用好了,算得上一件好事,若是被夏雪寒扭转了局势,于我们可是灭顶之灾!” “哦?那你有什么建议么?”夏朗问道。 过了很久没有声音传来,夏朗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也不催他,端起一杯恩施玉露细细品着。 “你的命格是贪狼,三星之中最势弱的一个,若想在乱世中据有一方,必须利用好星言中的‘奸’和‘诡’两个字。有些事不必自己亲自动手!” 黑暗中的那个人沙哑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听起来很不舒服,可是夏朗丝毫不介意,放下茶杯,道:“你是说借势?可是还有谁与夏雪寒旗鼓相当?” “鬼谷一门,双生纵横,夏雪寒,他只是师弟啊!”黑暗中的那人说道此处,忽然停了下来,当年,他不也是师弟么,这个门派只能允许胜者活下来啊。 夏朗没有说话,双目微眯,静静地听着,“我想鬼谷老头也很乐意看到他两个徒弟龙争虎斗的!哼,什么胜者活下来,我偏偏要他这一脉绝后,少林,呵呵,就把它变成一个修罗场吧!” “哦,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呢!”夏朗把玩着手里的玉杯,似乎已经看到了夏雪寒伏尸少林的场面,忽然又问道,“对了,那个东西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还没有,百里长歌一代鬼才,他做出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现在公输绝被杀了,这事儿有点棘手了。”黑暗中的人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虽然说是棘手,但言语中暗含了无尽的自信。 夏朗叹了口气,手中的扳指轻轻击打在玉杯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淡淡的说:“我一直相信,主宰天下靠的不是外物,而是人,能不能打开也不是多么要紧,不过多一分把握罢了。” “当年,我也有你这份自信啊,可是现在却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乱世啊,与其说是一群枭雄在逐鹿天下,不如说是鬼谷一门在竞争,师兄选中的徒弟,想来与他们为敌会很有意思呢!”一语落下,传来车轮轧过地板的声音,还有轴辘转动的响动,想是黑暗中的那个人离开了。 夏朗也并不在意那人的突然离开,喃喃自语道:“秦霄泽,把我的天下搞得乌烟瘴气,也和夏雪寒一般可恶啊!”阴翳的眼中有丝丝杀气透出,奸险诡诈的一抹笑容在脸上一闪而逝。 当晚二更,太子太保韩雪舟看着眼前的这封信,眉头紧皱,管家老吴几次想去提醒他休息,都被他这副模样给吓了回来。老爷已经盯着这封信看了一个时辰了,眉头一直紧锁,话也不说一句,想来是很棘手的事吧! 更夫已经敲过第三个更次了,看老爷子还坐在桌前盯着那封信,老吴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提醒道:“老爷,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老吴啊,你又哪里知道身在官场的难处啊!”韩雪舟的目光终于移开了信纸,道,“这世间的人与人组成了一张网,无论你多厉害,也只不过是网中的一只小虾米。” 老吴躬身道:“老爷,我虽然不知道什么网,但是老爷您的背后有太子啊,他可是将来天下的主人,到时候您就是无比尊崇的帝师,到时候即使在网中,也是主宰千万人生死的巨鲨!” 韩雪舟摆了摆手,轻轻抚过花白的胡须,道:“会有那么一天么?老吴啊,有些事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平静啊,就像一片大海,即使风平浪静,你也永远看不到海底的黑暗,黑暗中的弱肉强食。”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额头,让老吴退下,自语道:“还是舍不得像陆熙那样带着全家人放弃这一切啊!” 长安城,看似静谧的夜,实则波涛汹涌,在这长安,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美美的做一个梦,一个长安梦。 辰时三刻,大庆殿百官朝拜,许慈殿上高呼“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韩雪舟犹豫许久,持笏板出班奏道:“微臣有本,劾丞相兼右枢密使秦霄泽,此处有七宗罪,乞陛下明查!” 许慈朝秦霄泽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见秦霄泽依旧气定神闲,并没有因韩雪舟呈上的弹劾奏章有半点担忧。 许慈快步接过奏折,递给皇帝,居高临下的九龙金椅上,皇帝的脸色有些阴沉。自古以来九龙金椅高出大殿许多,一来是为了能够显示皇帝天下至尊的地位,二来是为了皇帝能够更好的看清殿下百官的神色。 皇帝冷哼一声,彻骨的寒意让大庆殿群臣双股颤颤,手一扬,那封奏折被扔到了秦霄泽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帝王一怒,伏尸成山,流血漂橹。无数人穷极一生要坐到那个位置,不是他们有心要让天下百姓过得多好,而是那个位置可以主掌亿万生灵的生死,一怒之威,让天下胆寒。 秦霄泽战战兢兢跪了下来,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奏折,不住叩首道:“陛下息怒,韩太保之言实属无稽之谈,请陛下慧眼明查!” 皇帝长身而起,因气急连长眉也忍不住抖动,头上的冕旒上下跃动,阐述着一代帝王的盛怒。“秦霄泽,这七宗罪,你作何解释?” “皇上,微臣这里也有奏章一折,痛陈韩太保罪状!陛下看完再听臣解释不迟。”秦霄泽不慌不忙从袖里摸出一份奏折。 许慈赶忙上前接过奏折,递到皇帝手边,皇帝强忍着雷霆之怒,接过奏折看了起来,只几眼,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忽然皇帝后退几步,扶住龙椅,身体摇摇晃晃,脸色大变,全身发颤,突然间喉头微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一张红润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许慈赶忙上前扶住,尖声大叫道:“快宣太医!” 殿下群臣齐刷刷跪下,叩首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第三十八章 罗兰浅紫 紫霞宫,是北庭公主热依罕的寝宫,此时宫门外跪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官员,上到相国太傅,下到长安府尹。离皇帝吐血已经几个时辰了,数十个太医轮番照料着,虽然皇帝已经醒转,但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太子夏朗和皇后在成群的宫人簇拥下来到了紫霞宫门外,四个金衣侍卫伸手拦住了他们,侍卫长拱手道:“皇后娘娘、太子恕罪,皇上龙体抱恙,下令不见任何人,还请见谅!” 皇后凤眉一蹙,厉喝道:“放肆,知道本宫的身份么?敢在这后宫逞威风,脖子上的脑袋是想搬家了吗!” “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皇上有令,卑职不敢违逆!”侍卫长单膝点地,跪在皇后面前,言语不卑不亢,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你……”皇后气得凤冠微颤,指着他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袭白衣撞入众人眼帘,夏雪寒脚下生风,几个幻灭就来到了宫门前。 侍卫长心下暗暗叫苦,这琅琊王的地位不比太子皇后,若是触怒了……可若是忤逆了皇帝的意思,龙颜一怒,自己哪里有性命在。 思量再三,还是抬手拦住了夏雪寒,拱手道:“琅琊王见谅,陛下龙体抱恙,下令概不见客!” “既如此,也不便打扰陛下,雪寒只在外守着就是了!”夏雪寒轻轻一笑,在宫门外站定,侍卫长也长出了一口气。 “琅琊王耳目果然通达,来得可真快啊!”夏朗上下打量了一眼夏雪寒,阴阳怪气的说道。 “太子爷过奖了,身为人臣,自当鞍前马后效命。”不知不觉间,两人又暗暗较上了劲。 夏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靠在夏雪寒耳边,轻轻说道:“太保韩大人的奏章怕是和琅琊王脱不了干系吧!果然是隔岸观火的好手段啊!” 夏雪寒伸手拍了拍夏朗的肩膀,夏朗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也靠在他耳边说道:“太子谬赞了,帮助秦霄泽陷害自己的老师,还将皇上气得一病不起,这一石二鸟的计策,雪寒自叹不如!” 夏朗微微一愣,旋即拱手笑道:“既如此,咱们这一局可谓平分秋色了!” 此时,一个小太监打开殿门,闪身出来,对夏雪寒一揖“皇上有旨,召琅琊王觐见,其余人等不得入内!” 夏雪寒把手放到了夏朗的拳头上,轻轻的压了下去,笑道:“平分秋色可是不常见的局势,这次是雪寒略胜一招了!”说完白衣飘飘,向紫霞宫走去,只留下一个潇洒孤傲的背影。 “混蛋,早晚让这小子生不如死!”皇后一咬银牙,恨恨的说道。 夏朗只是呆立在宫门前,一双拳头捏的指节发白,如锋刃一般的眼眸死死看着夏雪寒的背影,直到消失。 一踏进紫霞宫殿,就传来浓郁的紫罗兰的芳香,这里的一切都是紫色的,紫色的纱幔,紫色的床被,紫色的镜台,还有伺候在龙床前那紫色的人儿。 夏雪寒轻轻走到床前,施了一礼,道:“微臣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皇帝朝众宫人挥了挥手,虚弱的说道:“你们都退下!”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热依罕公主,犹豫了一下,道“兰妃也先退下!” “是!”热依罕公主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与夏雪寒四目相对,一见方知,果然不负祸水之名。虽然面相和中原女子略有差异,但宝石一般淡蓝的眼睛若雪山上的一汪泉水,再焦躁的人在这双眼睛面前也会心灵澄澈,倾国倾城的脸庞别有一番异域风情,略有弯曲的秀发肆意的搭在胸前,多了些清新别致。一身紫色拖地长裙的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紫罗兰,那么美丽,那么芬芳。 热依罕公主看着夏雪寒天人一般的面庞,也是微微失神,欠身一礼,道:“见过琅琊王,小女告退!”声音若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人,久久萦绕,不肯散去。 夏雪寒微微一笑,以作还礼,走到了皇帝身边,看热依罕公主和宫人都退出去了,皇帝抬起无力的手,指着一只锦凳道:“雪寒,你且坐下,朕有话对你说!” 夏雪寒点点头,坐到皇帝身边,皇帝伸出那双苍白的手紧紧握住夏雪寒的手,那张威严肃穆的脸已经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蠕动嘴唇,低声说道:“雪寒,朕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这或许就是生为帝王的可悲吧。帝王虽有天下莫及的权势,但是太孤独了,他时刻防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有时连说一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太累了,太孤寂了。” “皇上何出此言,太保、丞相皆是国家栋梁之臣,陛下可放心亲之信之。”夏雪寒轻声道。 皇帝摇了摇头,握住夏雪寒的手略用了几分力气,道:“今天朕和你不说虚伪的话,朕知道没有几个月寿数了,所以要趁现在还有力气说话,把一些事交代一番,省得将来天下大乱。” 夏雪寒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皇帝问道:“雪寒对朕这几个月来昏聩的施政有何看法?”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雪寒却能猜到一二。皇上担心太子才能不足,不能得民心,于是皇上在朝政上略有疏忽,等将来太子登基,再施仁政,受过些苦难的百姓必然一心归附。皇上用心良苦,甘愿背负恶名,此德此行,追配古人。”夏雪寒看着眼前的皇帝,微微有些心疼,这时的他不是九五至尊,只是一个垂暮的父亲,想让儿子以后的路走得更通畅些,甘愿被世人误解。 皇帝点了点头,道:“雪寒真知朕心者!要是你是朕的太子,朕哪用废这么多的心思。” 夏雪寒不禁冷汗直冒,眼前的这个老人虽然虚弱的只能动一动嘴,但是言语间仍让他心惊胆寒,轻轻一笑道:“皇上若是不怪臣僭越无礼,便将皇上当做父亲伺候吧!” 皇帝眼中流淌出无尽的欣喜,但一瞬之后又闪现了一股莫名的哀伤,看着精致的紫罗帐顶,久久不说话。 “雪寒,有些事待朕想好了再告诉你吧!”皇帝将目光移到了夏雪寒的脸上,心里隐隐一痛,和那个人长得真像啊,若是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一家人或许会很幸福吧! 皇帝转念问道:“雪寒,你对秦霄泽,韩太保之事怎么看?” “秦霄泽气焰滔天,排挤同僚,结党营私;韩雪舟虽学识广博,但却嚣张跋扈,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以臣愚见,皆该打压一番。”潇洒若天人的雪寒公子,自小饱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统儒家思想,自然见不得贪腐当道。 皇帝摆了摆手,苍白虚弱的脸别向了一侧,道:“雪寒所言,朕何尝不知,但朕年岁大了,想过些清净安生的日子,这些贪官贼臣也无力惩治了,将来就交与你们吧!雪寒,你也去吧!” 夏雪寒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却见皇帝已经闭上眼假寐,只好起身告退。 退出寝殿,却见幽静孤寂的花园中,生长着一株紫罗兰,美丽婀娜、芳香四溢。她生在百花丛中,身姿摇曳,开朗活泼。花圃旁的紫衣丽人拿着一个金罐在给紫罗兰浇水,紫罗兰的头顶缀满串串水珠的桂冠,淡紫色的花儿优雅而神秘,端庄而圣洁。 夏雪寒上前施了一礼,道:“雪寒见过兰妃!” “热依罕,在我们北庭语里是紫罗兰的意思,我自小就喜欢紫罗兰,听从小伺候我的阿嬷说,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寒冬,而整个北庭的紫罗兰都开了,馥郁的芬芳萦绕北庭一个月才散去。”热依罕自顾自的浇花,仿佛没有听到夏雪寒的话。 夏雪寒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如紫罗兰一般美丽高贵的人儿,第一眼见她就发现她和后宫其她妃子不同,虽说受宠,但是她纵然浓妆艳抹,眼角眉梢也掩盖不去那浓浓的忧伤。 “想来兰妃远来长安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夏雪寒的目光移到了那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的紫罗兰上。 热依罕放下手中的金器,伸手掐去紫罗兰枝桠上的一片黄叶,道:“我们北庭是大夏的属国,若是往年,百姓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但是从去年年中开始,就没下过一滴雨,整个北庭赤地千里,无数的牛羊因缺乏草料水源饿死在原野上,我身为一国公主,怎能眼睁睁看着北庭子民遭此厄难,纵然知晓这大夏深宫永无天日,也非来不可。” “热依罕公主在挂念北庭子民之时,也莫要忘了你现在是大夏的兰妃,皇上日夜待在紫霞宫,于国体有伤不说,于大夏百姓也是一场浩劫。公主请细细思量雪寒今日的话,雪寒一介外臣,不便久留后宫,告辞!”那如雪一般素白的衣角扫过那朵娇艳的紫罗兰,一片花瓣漂染落下,热依罕伸出白皙的手接住淡紫的花瓣。 看着手心那瓣淡紫的芳华,热依罕苦笑道:“我为了北庭的子民,离开了我最爱的艾则孜,日夜陪伴在一个老头身边,谁又能理解我的苦痛?” 夏雪寒甫一踏出宫门,一群大人就围了上来,询问皇上的病况,夏雪寒浅笑道:“皇上已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可康复,各位大人且先回去,切莫耽搁了政务,又让皇上忧心。” 文武百官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相约散去,皇后恶狠狠的剜了夏雪寒一眼,也和太子离开了。 夏雪寒抬头看着有些阴翳的天,灰蒙蒙的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夏雪寒伸出手。 “嗒!”一滴雨点落在夏雪寒掌心。 “下雨了呢!那紫罗兰在雨中能活下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豆大的雨点打下来,越来越大,那袭白衣不染一滴雨点,消失在重重宫阙间。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罔 第三十九章 群英齐集 转眼月余,皇上的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日益恶化,太医用尽了千百种良药仍旧不见好转。皇帝每日只在紫霞宫中带病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热依罕公主亦是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雪凝雅斋中,夏雪寒已经对着一封书函看了许久了,紫陌端来的茶已经凉了,他却没有动一下。紫陌轻轻的走到夏雪寒身后,夏雪寒的目光依旧在那封书函上,没有丝毫的知觉,紫陌笑盈盈的问道:“公子,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出神啊?婢子都到了你身后都没有察觉。” 夏雪寒终于回过神来,回过头笑道:“再有几日就是中秋了,如一大师广发英雄贴,召集天下英雄齐聚少林公审我,让我给八音宝盒和寒山寺的事一个交代。” 紫陌巧笑道:“公子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担忧呢,而且以公子的武功才智,想来那些人也不能将公子怎样。” 夏雪寒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端起了茶,忽然发觉早已经凉了,失笑着放下,道:“紫陌,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但是论起心计,还有不输给我的人啊!” 说完一声轻啸,三个黑衣人顷刻间出现在眼前,垂首听命。 “传令千易、璃染召集三百紫羽卫,随时候命!”夏雪寒说完,起身走到窗边,荷花在初秋的风下有些衰败了,荷叶也有些枯黄,长安的秋,或许是比别处要来得早些吧,在碧蓝的天空下,满塘的荷有些萧条。 竹坞无尘水槛清,寒声迢递长安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萧瑟的风吹过,“叮叮”声响起,窗棂上的小风铃在风中摇曳着,这是晶莹剔透的铃儿互相撞击发出的清脆声音,这清脆的响声是如此的安详,如此宁静。 想到八音宝盒,不自然的想到了那个叫慕雨涵的女孩。 那一串贝壳制成的风铃,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孤独,像一只蝴蝶围绕着心空悄悄地飞翔,触动过的地方伤痛慢慢在消亡。 “秋天已经到了啊!今年的秋好像比往年更冷一些!”夏雪寒深吸了一口初秋的空气,瞑目感受着这秋的微凉。 *** 少林寺,位于登封嵩山五乳峰下,毗邻古都洛阳,由于其座落于嵩山腹地少室山的茂密丛林之中,故名“少林寺”,因其僧众精研佛法又名僧人寺,有“禅宗祖廷,天下第一名刹”之誉。 少林寺因少林功夫名扬天下,自古就有“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甲天下”之说。如一大师更是武林中宗师泰斗一般的人物,于佛法、武功上的造诣皆臻至大乘,摘星浮屠手号称破尽天下武功,少林的七十二般绝技放眼天下更是少有比肩者。 八月十五,本是中秋团圆之期,但禅宗圣地早已挤满了人,几日前登封城中的客栈就已经人满为患,现下少室山前更是随处可见各形各色的江湖人士。 罗汉堂前摆了三十六把大椅,上座的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豪侠。四周挤满了无数的前辈高手,不是说他们较座上的人差了多少,而是今天来此的武林高手太多了,纵然是一派之主,挤身其中也算不得有多出众。 已经午时三刻了,虽已入秋,但午时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仍然有些灼热,天下英雄已经聚齐了,而此次盛会的正主却迟迟不到。 星月盟盟主苏墨一拍座椅,怒道:“这夏雪寒未免太过轻狂了,他一个晚辈后生却要我们一干江湖前辈来等,太不像话了!” 一笔勾魂杨沉弈也出声附和道:“我看那小贼八成是害怕不敢来了,如一大师,当日你一念之仁,如今铸成大错了!” 不待如一大师发话,一个长髯蓝袍老者斜睨了苏墨和杨沉弈一眼,道:“某些人脸皮自是和年岁一样深厚,夏雪寒论起武功才名,哪有你们这些老匹夫叫嚣的余地。” 这人是昆仑山轩辕宫轩辕圣君百里焰麟,也是楚念的师尊,如今被楚念搬来助场,平日里轩辕宫与星月盟素来不和,而百里焰麟又极为护短,哪里能让苏墨安生。 苏墨一听这话,额上青筋登时爆起,起身直指百里焰麟喝道:“百里老鬼,莫不是你以为我姓苏的怕了你,夏雪寒没来,我俩就先大战个三百合,你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百里焰麟身后的楚念冷笑道:“苏盟主难道忘了那日寒山寺和我不分上下的那一掌了?你还妄想和师尊大战个三百回合,呵呵……” 百里焰麟脸上喜不自禁,大笑道:“没成想苏盟主还指点过小徒武艺,老头子我教导无方,没让苏盟主见笑吧!”四下看了一眼江湖群雄,满是得意之色。 “你……”苏墨火冒三丈,就要上前与百里焰麟一较高下,忽然身后探出一只手拉住了他。那人仙风道骨,一身道袍,斜背长剑,手握拂尘,一副得道上仙妆容,竟是武当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口诵道号,道:“苏盟主稍安勿躁,且莫忘了此行的目的,权当给贫道几分薄面,此事就算了吧!” 清虚道长在武林中被尊为道家第一人,一身武功完美阐释武当太极阴阳奥义,苏墨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愤愤回座。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阳已经当空了,不说那些熙熙攘攘的一般江湖人士,就是座上的三十几个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也觉得燥热难耐,汗流浃背。 “我看夏雪寒那小贼八成是龟缩在长安王府不敢前来赴会,如一大师,在下恳请召集众人杀往长安,定要向那小贼讨一个公道!”苏墨一边大叫,一边挥袖擦拭额头上源源不断渗出的汗珠,一身衣襟已然被浸湿。 主座蒲团上的如一大师双手合十,低念了一声佛号,道:“雪寒施主素来光明磊落,侠名素著,定然不会失约,想来是有事耽搁了!” “还是如一大师明察秋毫,要是依着苏盟主的性子,武林中不知要出多少冤假错案。”百里焰麟冷笑道。 “轩辕圣君说得有理!”座上的一个身披紫袍老者起身道,“在座的诸位英雄豪杰都没什么怨言,你苏盟主倒是身娇肉贵坐不住了!”这人是易水天涯殿殿主薛承禹,前些年夏雪寒救了他儿子一命,故此这个门派素来与夏雪寒交好,此时哪有不站在夏雪寒一边的道理。 “你们两个定然是与那小贼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今天众位英雄饶你不得!”苏墨一张老脸气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夏雪寒一边。 “你左一个小贼右一个小贼,真当我夏某人没脾气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忽闻掌风扇动,众人还没惊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苏墨已经挨了一记耳光。 “张口闭口的天下英雄,你这老匹夫的话能代表天下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话音刚落,一身白衣落在罗汉堂前,飘然若仙的风采让在场的数千人都为之一窒,原本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苏墨指着夏雪寒,一时气急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忍了。 夏雪寒上前对在座的前辈高人一一见礼,却独独漏掉了杨沉弈和苏墨二人。杨沉弈在外人面前是一副偏偏君子的正派作风,此时当然不好发怒,而苏墨孤掌难鸣,也只好愤愤坐下。 夏雪寒拱手笑道:“雪寒食君之禄,难免有些俗务脱不开身,让诸位前辈久等,还请恕罪!” “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琅琊王要龟缩在王府,不敢赴会呢!”杨沉弈一捻胡须,冷笑道。 夏雪寒举步走到了杨沉弈面前,惊得杨沉弈身子不自禁的往后缩了缩,夏雪寒轻声道:“杨大侠这次可要把判官笔拿稳了,若是让雪寒再夺去了,可没有一群打不死的活死人来救你了!” 众人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杨沉弈却被吓得冷汗直冒,连说话也吞吞吐吐,“夏雪寒,你……你说的什么,老……老夫根本听不懂,今天是来说你的事情的,可、可不要把老夫扯进来!” 夏雪寒白了他一眼,这种货色根本就不配让他起戒心,一个潇洒的转身,走到如一大师面前,道:“如一大师,现在雪寒如约而至,可以开始了!” 如一大师点了点头,起身道:“数月前,八音宝盒重现江湖,惊鸿一面后又杳无音讯,众江湖好汉都怀疑是夏施主拿了,现在还请夏施主作个解释!” 夏雪寒昂首道:“今年四月,雪寒游历江南,偶遇慕府大小姐,她身怀八音宝盒,被一干贼人追杀,雪寒不忍八音宝盒流落江湖再起风浪,于是一路护送,谁知中途被贼人调包,以致生出了寒山寺那场误会。” 苏墨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贼人,那贼人在哪里啊?我看分明就是你监守自盗!” 夏雪寒连看都没看苏墨一眼,继续说道:“若是雪寒拿了八音宝盒,今日还会赴这鸿门宴么?雪寒自问愚鲁,但也不相信得到区区一个盒子就可以得到天下的传言,这些年雪寒的所作所为,想来诸位前辈也看在眼里,是非曲直还请诸位前辈斟酌!” 座上的丐帮帮主连逸楼手持绿玉棍,起身道:“琅琊王这些年铲灭淮南四大凶徒、平定苗疆五毒教、剑斩西山鬼王、持枪驱除鞑虏保家守土……这桩桩件件的功劳我丐帮是看在眼里的,反正我姓连的第一个不相信琅琊王偷了八音宝盒。” 不及苏墨和杨沉弈二人发话,薛承禹也起身道:“素来听闻琅琊王受皇帝重用,手里也颇有些兵马,若他想要这天下,哪里用这么麻烦。我易水天涯殿也站在琅琊王一边!” “我武当虽然不问世俗之事,但是今天也不得不说一句,琅琊王若是存心夺取八音宝盒,又哪里会一路护送到寒山寺,任了因大师当面拆穿。我武当一脉也相信琅琊王!”清虚道长一摇拂尘,走到了众人身前,连这个道家第一人都发话了,非议的人自然也少了许多。 百里焰麟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青的苏墨,故意走到他身前,扬声道:“我轩辕宫自是站到琅琊王一边,只是不知道还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好,算你狠!八音宝盒的事暂且不提,那寒山寺百余条人命,江南数十个门派的灭门你又怎么解释?”苏墨直接略过了百里焰麟,朝夏雪寒质问道,和百里老鬼斗了几十年,他也知道,若论起口舌之辩,他还略有不及。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四十章 鸩影流殇 “官兵围剿江南从头到尾都是皇上的旨意,须知圣意难违,这岂是雪寒能左右的?”夏雪寒侧目睨了苏墨一眼,淡淡的说道。 苏墨拈了拈鬓角的长髯,咧嘴揶揄道:“出了事便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琅琊王倒是落得一身清白啊!纵然不是你亲自下令围剿,向皇帝煽风点火怕是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苏墨话音刚落,罗汉堂前就议论纷纷,都觉得苏墨之言合情合理,本来站在夏雪寒一边的人也有些动摇。 “若是雪寒进言剿灭江南宗门,如今哪里还用站在这里与你们啰嗦。不过一声令下,十万军马,百万支箭矢,就叫你们出不得这寺门去!”夏雪寒回身一指,指尖扫过一张张愕然的脸庞,最后停在苏墨的鼻尖。 苏墨被惊得退后了几步,堂前的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夏雪寒的张狂霸道让他们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如此骄傲的一个少年又怎么会假他人之手报仇? 夏雪寒伸手抓住了苏墨的衣领,一把将他提到了身前,冷喝道:“我等皆是江湖儿女,讲求的就是快意恩仇,若是寒山寺的那些鼠辈不来招惹我,夏某人又怎么会取他们性命!你说对吧,苏盟主?” 苏墨虽然是堂堂一派之主,但是比起夏雪寒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如今被夏雪寒提在手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阿弥陀佛,既如此,那如今误会也就澄清了,也还了夏施主一个清白!”如一大师双手合十道。 堂前的众人十有**点头称是,寒山寺那夜半的钟声依然响起,眼前这个面容如玉、白衣胜雪的少年没有因寒山寺的血而染了那一身清白。 “不行不行!我结拜兄弟慕雁平一家老小不知所踪,这事儿八成和夏雪寒脱不了干系,若不给个交代,今天便没完!”这个时候一直阴在一旁的杨沉弈突然叫嚷起来,本来喧嚣的人群又忽然安静了下来,目光停在夏雪寒身上。 夏雪寒手一推,本来被他提着领口的苏墨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夏雪寒长衣飘飘,朝杨沉弈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不……不要过来,天下豪杰在此,你难道想行凶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杨沉弈吓得连连后退,一代仁义豪侠差点跑入站立的人群里。 夏雪寒戏谑的看着惊慌不已的杨沉弈,冷笑道:“没想到杨大侠的胆量如此不尽人意,雪寒是想向杨大侠解释慕家上下失踪的事,你如此回避,莫不是隐瞒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移到了杨沉弈的身上,那些眼神中多了一份逼视和审问,杨沉弈老脸通红,想他一代大侠,名震江南,几时受过这等屈辱。 夏雪寒笑着撇了一眼那个脓包杨大侠,道:“既然杨大侠不说,那我就说了吧,当日事发,苏墨苏盟主正客居慕府,想来对当日的事也是印象颇深,可否为我等阐述一番?” 骄阳似火一般烤炙这大地,仿佛连地上的人影也要蒸掉一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盼着能早点结束,找个清凉的地方歇息。 “你……”苏墨只说了一个字,就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四肢乏力,连头也眩晕起来,不多时,苏墨软瘫瘫的躺在了那里,睁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星月盟门中的弟子上前搀扶,可是还没等手触及,也如同苏墨一般瘫倒在地。 “哎哟!怎么回事?” “我的内力怎么提不上来了?” “啊!头好晕……” …… 但听得“噗通”、“啊哟”声不断传来,顷刻间,就有不下十人倒在地上。 “小贼,你给我们下了什么药?”杨沉弈说完,飞身朝夏雪寒跃去,不想只在半空就直挺挺的摔了下来,说不出一句话。 丐帮帮主连逸楼本是个火爆脾气,腾身而起,顺势一掌将座椅劈得粉碎,斜指着青天喝问道:“哪里来的鼠辈,有胆就和老叫花子真刀真枪干一场,使些下三滥的招数算什么好汉!”只是一声怒吼,就震得众人耳膜发颤。 连逸楼此时脚下的步子有些凌乱,手拄着绿玉棍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强提一口真气想要压制住这眩晕感,却发现丹田之中才聚起一丝真气,立马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饶是连逸楼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武功盖世,却也挨不住这奇怪的毒药,只几个呼吸间,连逸楼就瘫倒了下去。 不多时,百里焰麟,清虚道长,薛承禹等人也相继倒了下去,如一大师身边的达摩院首座如法、藏经阁首座如念也瘫倒在地上,只张大眼睛,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好,这空气里有毒,大家屏住呼吸!”如一大师终于发觉此事的玄机,他拼着一身深厚的功力才撑到了现在,这一吼之下,也感觉头重脚轻,登时斜倒在了蒲团上。 这时,整个罗汉堂上千个武林高手有九成已经被迷倒,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倒在罗汉堂前。夏雪寒来得较晚,加之功力深厚,才勉强撑到现在,突生变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运转龟息**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靠外的几个布衣汉子中毒较浅,尚有知觉,提气纵身朝罗汉堂外面跃出去,刚到墙边,数道凌厉的剑气劈斩过来。 只听得“噗噗”几声响,随即血肉横飞,那几个逃走的布衣汉子被从中劈成两半,内脏肚肠流了一地,半边尸体都瞪大了眼睛,至死也不能瞑目。 夏雪寒手一扬,提起一把长剑在手,斜指墙外,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现身一见!” “呼呼呼!”几声破风声响起,六个黑衣剑客从墙外飞身进来,一致的装束,相似的脸庞,让人怀疑是一个人。他们斜背着长剑,一身黑衣、发饰却是却是辽人的打扮,他们进来后整齐的站在了路两边,从头至尾也不说一句话。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夏雪寒细细一听,约摸有六七百人,那步法稳健齐整,分明是一群武功超绝的高手。只见黑影展动,几百个黑衣人跃进了罗汉堂,把迷倒在地的武林高手团团围起来。清一色的黑衣长刀,面容冷酷,不曾说得一句话,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一乘软轿从远方飞过来,四个彩衣绝色少女抬轿,一左一右有两个背剑童子侍立,那顶软轿雕龙镌风,蜀锦为幔,云罗为帐,就连软轿前的珠帘也是一颗颗南海珍珠用金丝线串起来做成的。 软轿落在堂前,左边的那个童子上前掀开珠帘,右边的童子抱着一卷朱红地毯从软轿门口一直铺到夏雪寒身前两丈处,途中若有迷倒在地的人挡道,便一脚踢出。那唇红齿白的童子一身武功竟然高深莫测,看似随随便便的一脚,一个彪形大汉竟然直接飞出了一丈开外。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娴熟无比,这时珠帘被掀开,一个浊世翩翩公子缓步走了出来,漆黑如墨的锦袍,墨玉般的眼眸,还有那俊美绝伦的脸庞,配上那雍容高贵的气质,简直可称为天人。 “萧凡,你终于出手了么?”夏雪寒白衣飘飘,若论起容貌气质,不输于那黑衣少年半分。 萧凡轻轻一笑,缓步走上前来,一个童子跟在他身后撑起一把伞,遮挡住灼热的太阳。他一举一动都高贵无比,隐隐有帝王风范,道:“若不是雪寒公子在此,在下还不屑于顶着这么大的太阳来这里呢!” 夏雪寒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少年,没有一丝敬重,喝问道:“他们都中了什么毒?” 萧凡脸上永远挂着那雍容的浅笑,把玩着手中那独山玉坠,这时另一个童子递上了一杯茶,萧凡接过,轻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在大雪山深处,有一种蟾蜍,叫做碧眼雪蟾,它的涎水让人麻痹眩晕,习武之人提不起一丝内力,若是三个时辰不得救治之法,就永远起不来了。” 夏雪寒没有说话,听着他继续说下去,“因为这种毒药无色无臭,平日里像一块冰一样,只有遇到烘烤才会化作气体散发出来,我们那里的人给这种涎水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鸩影流殇’。” 萧凡看着天空那团火热灼热的太阳,摇了摇头道:“中原可真是热啊,都到了这时节了,还有如此灼热的太阳。” 夏雪寒四下扫视了一遍迷倒在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的众人,最后,目光停在了由一块块石板镶嵌而成的地上,对萧凡道:“你把鸩影流殇放在了石板缝里,等太阳出来,经过几个时辰的烤炙,本是冰晶的毒药自然就散发出来了,真是好手段啊!只是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萧凡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了童子,击掌道:“都说雪寒公子武功才智为天下第一人,往日传言,本不相信,今日雪寒公子身处困境还有如此敏捷的思维,佩服佩服!” 夏雪寒手中的长剑一指萧凡,厉喝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此时饶是他内力醇厚,也有些眩晕,若再僵持下去,必然着了萧凡的毒手。 萧凡面对夏雪寒的质问也不恼怒,依旧浅笑如初,指着先进来的六个黑衣剑客答道:“雪寒公子看他们的装束,可猜得到在下的身份?” “你姓萧,你是契丹人?”夏雪寒目光扫过了六个黑衣剑客,略一思索就明悟。 谁知萧凡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我的父王是汉人,母妃是辽国王室,说起来身体里也有一半是汉人的血。”萧凡笑道,“我主陛下想要这片大好河山,身为臣子的,怎么能不遵从,而这群迂腐的武林人士又不怎么听话,为了以后少一点乱子,才出此下策。为了等这个机会,可是很不容易呢!” “不管你想干什么,今日夏某人在这里,你恐怕是很难如愿了!”夏雪寒的剑锋已经指到萧凡的鼻尖。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四十一章 鬼谷传人 就在夏雪寒扬起剑的那一瞬,六剑客动了,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朝夏雪寒飘来,那速度却是快到了极致,只在一个眨眼间,六人已经到了夏雪寒近前。 这墨羽六剑客是萧凡手下的得力干将,精研百家剑法,博采八方之长,无论对敌之强弱、多少,都是六人一齐出手,配合之默契,恍如一人。 白衣舞动,翩若影惊鸿,“当”的一声,回身荡开后心袭来的一剑,足尖一点,向后退了几尺。旋身一剑,使出了一招“秦王鞭石”朝正前方的人劈去,虽是大刀的招数,但是由夏雪寒持剑使来也是威力十足。 当先的一个剑客横剑架挡,夏雪寒一剑劈下,直震得那人手臂发麻,往后退了几步,若是换做寻常武林高手,必然已经横尸当场。 那人只一瞬间的停顿,马上就回过神来,闪身退到了一侧,其他五个人立刻挥剑攻来,并没有给夏雪寒喘息之机。 六剑客移形换位,脚踩七星,把夏雪寒围了起来,剑阵流动,六把长剑,汇成一片精芒,同时出手,密不透风。六剑变幻,既攻敌,又自守,当真无半点破绽可寻。 夏雪寒手中之剑如同灵蛇吐信,剑光点点化星辰,身型暴转凝旋风,一招“月照秦岭”,剑风旋转而起,直取东南角的墨羽剑客。那个人剑花绽开,若一朵冰山雪莲,越开越大,“叮叮”几声脆响,夏雪寒被弹了回来。 天上的太阳依旧炽热,萧凡在伞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困在剑阵中的夏雪寒,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那围在四周的几百黑衣武士面无表情,仿佛一堆伫立了千万年的寒冰,在他们身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夏雪寒眸光一冷,一式“扫叶还天”,俯身起剑,剑向地面压点,身朝后方回旋,点扫起无数剑光,一时间,衣袂飘飞,白影黑影交错,凌厉的剑光激得地面飞沙走石。 “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果真是狂傲的雪寒公子,剑招之中却也有些寂寞和悲伤啊。”萧凡轻声吟道,那一袭白衣飘飘渺渺,幽幽淡淡,漫随流水。 只一炷香功夫,夏雪寒已经冲击了十余次,可是就是出不得这剑阵。 夏雪寒收回剑站立阵中,细细扫过快速转动的六人,仿若一体,寻不出一丝破绽。一人仗剑直刺而来,夏雪寒摆剑迎击,硬碰之下,夏雪寒膀臂发麻,遂以巧力化招,不再施硬。一时间,夏雪寒落了下风,挑、拨、架、挂,闪躲,且尽力避开刺来的剑。 墨羽六剑却越战兴致越浓,虽然任何一个人远不是夏雪寒的敌手,但是这无隙可寻的剑阵,六人如一的默契,倒是让夏雪寒束手无策。 夏雪寒险象还生间,遂心下一定,虚着一剑,借对方刺来的一剑飞开,然后旋身飞起转守为攻,剑由上而下斜刺向西北角的一人,刺、挽剑复刺、转腕再刺三刺连环,那人左右招架,夏雪寒借力身型侧滚向上,剑光向下点压,剑招快稳,那人急以剑侧上挡,不由慢了半拍,夏雪寒接着借力旋身侧剑劈下。 那人转身一架,夏雪寒借力逆旋,翻手剑光撩起,墨羽六剑中的那个人遂将剑下压格挡,夏雪寒则转而拧腕平抹。那人赶紧竖剑侧挡,夏雪寒随即身型借挡力侧翻几转,回身丈远,右脚点地身转半圈后身体陡然逆转螺旋暴起,与地面平行,剑光旋刺直向那人。 虽是一套繁复的剑招,但在夏雪寒使来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墨羽六剑中的那个人已不及躲避,其他人也没缓过神来援救。 只见那人双手握剑挡在前面,“当”的一声,两相硬较,夏雪寒身体还未落地,就强提一口真气,身体在空中飞速转动。剑尖朝那个人直刺过去,每在空中螺旋一周便增加一层钻力,那个人平地被逼出数尺,脚下地面划出两道痕印。 “糟了!” 萧凡不禁一声惊呼,但为时已晚,千里快哉风被尊为天下第一身法,并非浪得虚名。 只电光火石间,夏雪寒已经从那个缺口冲了出来。提剑一划,那个被夏雪寒击退的人情急之下向旁边一闪,还是被剑气划开了右臂,鲜血淋漓,一时也组成不了剑阵了。 “雪寒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仙羽轮回剑阵没有人出来过,你是第一人!”萧凡眼中泛起一丝无奈,这夏雪寒果真强到了要自己亲自出手的地步了吗? “仙羽轮回剑阵么?还从来没有谁能把我困这么久,这是第一个,足以自傲了!”夏雪寒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屑,白衣在烈日下无风自舞。 两个人就这样对立着站着,白衣胜雪,黑裳如墨,两个俊美得如同仙人的少年,只这样站着,那尊贵的王者气质就让人忍不住跪下来。 忽然一片紫色的云彩飘过来,快得让人看不清,只一个眨眼,三百个身穿紫色软甲的武士就落在夏雪寒身后。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武不凡,比常人高出了一头,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一个憨直爽朗的人,而那女的面容冷若冰霜,长得颇为清秀,一头乌黑的秀发扎在脑后,一件紫色软甲尽显玲珑有致的身材。 女子璃染上前,轻轻叫了声“公子”,然后双手捧着泪痕剑呈到了夏雪寒手边。夏雪寒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万年寒冰一般的性格,接过泪痕,也不多说话。 “公子,就是这群鸟人找你麻烦么?听您一句话,要不要俺砍了他们?”千易上前来,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震得人头皮发麻,他提着一杆大刀站在夏雪寒身后,像一座塔一样。 “紫羽卫听令,空气中有毒,蒙面!”夏雪寒没有管千易,只冷冷的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三百紫羽卫没有一丝犹疑,拿出面罩戴上,整齐一致的动作,凌厉如常的气势,让敌人心惊胆颤。在他们眼里,夏雪寒就是他们的王,只要他一句话,让他们马上去死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夏雪寒伸手在千易肩上拍了拍,没有说话,撤出泪痕,直指萧凡,冷冷道:“交出解药,或者你我一决生死!” 萧凡看了一眼退回他身旁的墨羽六剑,仿佛没有听到夏雪寒的话,道:“多谢雪寒公子饶了我这六个不争气的奴才,回去之后定当好好教训他们!” “你似乎有听不进别人话的习惯!”夏雪寒向前逼进了一步,身上的杀气更加浓郁。 萧凡手一伸,背剑童子就恭恭敬敬的把一柄宝剑递到了他的手上。那把剑看似平常,但是隐隐之间却有种把人的灵魂剥离**的感觉,剑鞘与护手上隐约可见一片片飘飞的羽毛,可是凝神仔细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羽化!”就连夏雪寒看到这把朴实无华的剑也惊呼出声。 那是天下排名第三的宝剑——羽化,排名仅次于帝剑轩辕夏禹和夏雪寒手中的悲情之剑泪痕,传说中这把剑是铸剑大师徐夫子弥留之际所铸,始一完工徐夫子就羽化飞升了,只留下这把名震天下的宝剑。 这把剑充满了传奇色彩,对敌之际会发出轻微的声音,影响人的心神,让人看到羽化登仙的场景,虽是一瞬间,但是高手过招,一瞬间可以决定很多事,包括生死。 萧凡缓缓抽出宝剑,这把剑没有凌厉耀眼的剑光,没有冲天摄魂的剑气,和它的外表一样平淡无奇,可是细细感觉,却又发现它内蕴的那股让世人羽化的力量。 “胜了我手中的剑,便告诉你解救他们的办法!”萧凡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 “用一千多人的性命作赌注,真可谓一场豪赌啊!”夏雪寒握住泪痕的手不禁紧了几分,眼前这个雍容高贵的少年也许是他此生最大的敌手。 萧凡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压压的人,道:“与雪寒公子博弈,在下还嫌这注太小,当是以万里锦绣河山,亿万生灵性命作注才配得上你我的身份。” “今日这赌局,看来雪寒是躲不掉了,而且还非赢不可。”夏雪寒又向萧凡逼近了一步,回首对璃染道,“原地待命,若是那七百黑衣武士有异动,不必顾及我,杀就是了!” 萧凡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羽化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朝夏雪寒斩过来。同是手握名剑的完美少年,任何一个年代出现任何一人都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偏偏两人出现在了同一个时期,成为了对手,这就注定了必有一方的消亡,抑或是——同归于尽! “叮!”一声轻微的响声从羽化剑传出,在场的数千人皆是心神一震,仿佛被尖锥刺了一下,依稀可见远处金光闪动,白日飞仙。 “当!”少林寺的钟声响起了,那悠扬的一声钟鸣回荡在这寥廓的嵩山,沉迷其中的人一下子回过神来,但是回想起来不禁毛骨悚然,亏得这把剑对付的不是自己,要不然十条命也不在了。 黑衣的少年如同暗夜的王者,举手投足间都尊贵无比;白衣的少年如同瑶池的上仙,一举一动皆飘逸出尘。帝王一般的黑衣少年只和谪仙一般的白衣少年碰了一下,两人就各自退开。 不相上下! 萧凡和夏雪寒同时提剑向对方冲过去,剑招大开大合,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一丝真气流转。乍一看就像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提着剑在拼命,但是细看之下,一举一动都有非同一般的道韵,提剑、出手、回防、转身,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似浑然天成,看在眼里有无尽的自然。 “纵横逍遥诀,果然是你啊,师弟!”萧凡闪身退出几步,和夏雪寒拉开了距离。 夏雪寒倒提泪痕,盯着萧凡的脸看了好久,缓缓道:“这世间会纵横逍遥诀的人除了鬼谷传人,怕是找不出其他的了。论武功机谋都与我旗鼓相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师兄!” 本书源自看书罔 第四十二章 局中有局 “我鬼谷一门,双生纵横,向来只能存活一个。师弟,今天我们是要在这里决定活下来的那个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萧凡周身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偏偏握了一把朴实无华的剑,看似格格不入的搭配却又那么自然和谐,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却还要问我,有意义么?”夏雪寒笑着回答道,眉宇间透出温和与爽朗。 萧凡点点头,反手将羽化插入了童子捧着的剑鞘里,微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可就没有鸩影流殇的解药了,小师弟不会怪我这个做师兄的心狠吧!” 夏雪寒如一把出鞘的剑,笔直的站立在那里,任火红的骄阳蒸干他身体的一点一滴血液,淡淡的说:“师兄似乎对自己的布局很有信心呢!” “这里毕竟是大夏的疆土,深入敌手腹地,不得不需要一点信心。”萧凡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似乎只要他愿意,这天下都可以在他掌握中。 “对啊,这里是大夏王朝的疆土,而且师兄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夏雪寒收回宝剑,浅笑着说道。 “哦?还请师弟指教!” “我们师出同门,谁又会比谁弱多少,斗智论武我们谁也不会输给谁,更不会怕了谁。虽然我输了你几局,难道师兄就真的认为小弟我一无是处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此时夏雪寒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猎物入笼的喜悦,看得萧凡心里一警。 “你说什么?”萧凡喝问道,此刻他再也没有那份高贵与淡然,警觉的四下张望,山下林间鸟惊飞,发出声声鸣叫,依稀可听见甲胄碰撞的声音。 “师兄,你是输给了你的自负。有时候对手的失败不一定是他无能,或许是他在隐忍。”夏雪寒双手抱胸,白衣若雪。 “你就这么有把握你吃定了我?”萧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底却是一凉,失其一着,满盘皆输,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果然不简单。 夏雪寒抬头看了看那灼热的太阳,戏谑的说道:“洛阳王李冲霄的六万精锐,三百紫羽卫,一个夏雪寒,不知道我可有留下师兄的底气?” “若是我执意要走呢?”萧凡一袭黑衣,眉宇间透出一丝阴冷,再没有方才的雍容大度,温文尔雅。 “我相信师兄是个聪明人,不会把这里变成最后的决战之地!”夏雪寒微笑着说道,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萧凡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对身后四个抬软轿的彩衣美女摆了摆手,那四个彩衣美女不约而同从腰上取下了一个二尺长短的竹筒,伸出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 片刻之后竹筒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爬动。 那四个彩衣美女打开了竹筒,只见每个竹筒里爬出二三十条筷子粗细的蜈蚣,那些蜈蚣呈血红色,头上长有六道触须,那血红色的虫子爬散开后蠕动的肢节让人毛骨悚然。 夏雪寒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萧凡依旧闭着眼睛,道:“冥泷血蜈好饮毒液,让它们将鸩影流殇吸出来就行了!” “这件事也给了师兄一个教训,不是吗?在你的敌手没有倒下之前,你永远不可以松懈,也许他设了一个更大的局等着你呢!”夏雪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他并不认为就胜过了萧凡,他失手一次以后必然会更加精细,再算计他就难上加难了。 “既如此,当师兄的受教了!”萧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第一次被人算计,眼前这个白衣少年他看不透,看似温柔俊美的少年让他如坠深渊。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些瘫倒在地的人纷纷醒了过来,萧凡却是一挥手,带着七百黑衣武士朝山下逃遁。他也知道,即使夏雪寒放过了他,那些被毒倒的江湖好汉也绝饶不了他。 “丐帮弟子给我追,不能让这群混蛋跑了!”连逸楼绿玉棍一挥,就要招呼丐帮弟子追赶逃走的萧凡,方才一众江湖好汉虽然被毒倒了,但只是内力尽失不能动弹而已,夏雪寒与萧凡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交手他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夏雪寒伸手拉住了连逸楼,道:“连帮主且先息怒,听雪寒一言,萧凡虽然逃遁,但是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兵法云:归师莫掩,穷寇莫追。若是此时追击,恐怕中了他的圈套。” 连逸楼虽然暴躁,但是夏雪寒终究挽救了一场武林浩劫,他的话还是不能不听,朝萧凡逃走的方向瞪了一眼,还是退了回来。 “我方才怎么听说那个叫萧凡的是你的师兄啊,莫不是你和他狼狈为奸,故意演这出戏笼络人心!”苏墨阴恻恻的说道,此时他已经恢复了神采,被门中弟子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及夏雪寒说话,薛承禹一步上前,提起了苏墨的衣领,怒道:“你这杂碎可还有半点良心,刚才琅琊王为了救我等差点丢了性命,你却说出这种话,是想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苏墨一把拍开了薛承禹的手,他虽然怕夏雪寒,但是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可不代表他就怕了薛承禹,怪笑道:“人家正主都没说话,你急个什么劲啊?若是夏雪寒心中没鬼的话,早带着我们追萧凡去了,在我们这上千条好汉的追击下,我不信他长了翅膀能上天!” 百里焰麟抢上前来,一掌把一个挡在前面的星月盟弟子劈开,指着苏墨怒道:“你若是不怕死就自己去追啊,在这里耍嘴皮子算个熊啊!” “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夏雪寒心机深不可测,众位江湖好汉,你们没听到吗?寺外还有六万大军,夏雪寒是有备而来,不得不防啊!”苏墨起身扬声对众好汉喊道,他知道今天已经和夏雪寒结下了梁子,若是不联合众江湖人士一致对抗夏雪寒,他是断然不能安然离去的。 夏雪寒只一步就到了苏墨眼前,一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略一用力,苏墨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想要挣开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苏盟主,你是想死么?雪寒今日便在这罗汉堂前杀了你,看天下人到底会不会找我晦气!”一边说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苏墨的一双眼珠子都快从眼眶蹦出来了。 “阿弥陀佛,夏施主暂歇雷霆之怒,佛门清净地不宜见血光,看老衲薄面,放过苏施主吧!”如一大师虽然鄙夷苏墨为人,但毕竟是佛门得道高人,安肯让人在自己面前造下杀业。 夏雪寒冷哼一声,手一扬,苏墨被摔倒了杨沉弈的脚边,挣扎了几下,疼得他龇牙,原来是肋骨被摔断了,一挣扎就从胸腔刺出来,连身上的衣袍都戳破了,血淋淋的肋骨暴露在众人眼前。 千易拨开众人,走到苏墨身前,一脚踩到了他胸口,“咔嚓”一声脆响,胸骨又断了几根,苏墨一声惨叫,差点晕死过去,千易一杆大刀指到苏墨眉心,道:“若是再说半句对公子不敬的话,俺就用这把刀就把你的狗头给砍了!” 说完对着惊呆的杨沉弈冷哼了一声,脚在苏墨身上碾了几下,回到了夏雪寒身后。而苏墨则是痛得脸色苍白,紫色的嘴唇都在发颤,他没有尖叫,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眨一下眼皮都会扯动伤口。 饶是在场的千人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其中更不乏刀口舔血之徒,看到此景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这里的人没有几个同情他,倒是有九成的人都觉得这苏墨就是该,本来就已经真相大白了,夏雪寒还不惜代价救了他们性命,可是这苏墨依旧叽叽歪歪不依不饶,这种人不遭罪那谁遭罪。 夏雪寒拍了拍手,道:“若是在场的人还以为雪寒有私心的,尽管带人去追便是了,雪寒若是说一个不字,就白瞎了这副皮囊!” “琅琊王说哪里话,这都是些有眼无珠的人的作为,从今往后我金刀门唯琅琊王之命是从!”一个手持九环刀的金衣大汉拱手道。 “说得对,我鄂北鬼见愁钟家以后就为琅琊王效命了!” “我十二连环坞也随时为琅琊王效命!” …… 在场的人多是武林豪侠,讲求快意恩仇,强者为尊,无论怎么说奉夏雪寒为尊都是理所当然。 至于抢夺八音宝盒的那些宗门,也乐得夏雪寒不提往事,虽心有不忿,但是以他们蝼蚁之力,又能奈夏雪寒何?只得默默地退走。 夏雪寒拱手向众人施礼道:“雪寒福薄命浅,愧不敢当,若是以后浪迹天涯,幸得各位施舍一碗残羹便是万分感激!” “琅琊王此言客气了,今后五湖四海,但有差遣,赴汤蹈火,敢不用命!” “对!我常山派上上下下的命是琅琊王给的,以后有甚不便出手的事,尽管招呼!”说完还朝苏墨和杨沉弈看了一眼,其深意不言而喻。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杨沉弈刚想放两句狠话,但一看到夏雪寒还在旁边,登时就没了底气。 “杨大侠想说什么?”夏雪寒笑盈盈的看着杨沉弈,不过那笑容在杨沉弈看来却是比地狱的勾魂令还恐怖。 “没,没什么,杨某人想起府上还有些琐事,就先告辞了!”杨沉弈忙招呼起身边的弟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离夏雪寒近一分就是离死亡近一分。 “我……我苏墨也不奉陪了!”苏墨忍着痛说了一句,就让星月盟的弟子抬着离开了。 夏雪寒看着杨沉弈和苏墨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做他的对手,要么智计过人,要么武功盖世,像杨沉弈和苏墨这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夏雪寒回首对着众位豪侠施了一礼,道:“雪寒承蒙错爱,但身为公府中人,不便久留,告辞!” “琅琊王保重!” “千易自行带紫羽卫离去,璃染与我一道去办些事情!”夏雪寒道。 “公子,为什么带这块木头去,不如让俺和你一道吧!”千易斜睨了璃染一眼,不屑的道。 璃染依旧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仿佛说的事都和他没关系。 夏雪寒拍了拍千易的肩膀,道:“千易,你为人粗鲁,上阵杀敌还行,但办不得精细的事,你先回去吧!” “哦,公子,一路保重!”千易看着夏雪寒和璃染远去的背影,低低的说道。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四十三章 烽火边城 夏雪寒和璃染穿行在少室山下的丛林里,萧凡离开有好一阵了,可是那七百人训练得再好,穿过一片密林也不可能不留痕迹,他们凭着循着踪迹跟了十几里,还是不见萧凡等人的影子。 夏雪寒俯身捡起一片叶子,那片叶子被切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夏雪寒淡淡的道:“是被强横的内力切开的,地上的草茎朝北,这是衣襟带起的劲风导致的,应该是日行三百里的速度行军,追!” 说完,起身就要向前方追去,一直寡言少语的璃染道:“公子,属下知道公子论起机谋无人能及,但是对手也未必猜不到我们会追上去,这么贸然前往,会不会太冒险了?” “璃染,猜中对手的心思只是赢了一半,若是想完全打败对手,就要让他算无可算。好了,走吧!”夏雪寒微微一笑,提气纵身追了上去。 璃染从心里是信服夏雪寒的,那个白衣若雪的少年算无遗策,就像九天之上的一轮红日,无物可掩其光辉。 向北追了两天,已经到了大夏与大辽接壤的地方,这里无论城郭还是村镇,狼烟四起,饿殍遍地,无数百姓家破人亡,靠着典妻卖子艰难的生活着。 已经是黄昏时分,地平线上的那轮红日还迟迟不肯落下,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一望无际的边塞被铺上了一层红色。眼前的这个小村子已经化成一片火海,那火舌跃得高高的,天都似给它点燃,天与地便似因这火海而连接在一起了!炽热、熏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不由一顿。 移目望去,一队身穿黑甲的辽国骑兵,骑着马奔驰在巷陌之间,他们的刀锋甲胄都被染得殷红,每一匹马的鞍辔上都挂着十来个滴血的人头。 那队辽国骑兵挥刀砍杀着手无寸铁的百姓,断壁残垣下传来小儿的啼哭,而地上已倒满了百姓的尸体,还不时还有人倒下,火光中,地已是一遍红色,那是鲜红的血以及……死去的人! 厮杀痛喊声不绝于耳,刺痛着耳膜,浓稠的血腥味、那烈火烧毁一切的焦臭味,和着黄昏的风渗入村子中每一个角落……炽红的火光之中,一切似都在跳跃,一切似都在变形扭曲着,天地这一刻已不是那个天地…… “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一个辽国骑兵将领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妙龄少女,一路朝村口奔来,肆意的狂呼着,脸上挂着张扬凶狞的笑。 “放开我!放开我!你……”那女子话还没说完,那辽军将领一个耳光扇过来,那少女的脸颊登时就肿了。 “小娘皮,放开你爷今晚找谁消遣去啊?”辽军将领说完摸着那少女光洁的脸蛋,放肆的笑了起来,他身后的辽国骑兵也举着染满鲜血的刀大声欢呼。 “放开我,你这混蛋……”那少女扭头躲开辽军将领那只污秽的手,在马背上拼命的挣扎,可就是挣脱不了那双强有力的手。 “吁!”辽军将领突然约住了马,这强劲的冲击差点把人颠下马来,一队人安静了下来,就连马背上的少女也闭上了嘴。 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军人,他能感觉到在如此晦暗的夜色中,扑面而来的锐气!那是浓重的杀气,如宝剑敛鞘仍不掩其锋!只要对着前方稍凝视久一点,便感觉似有千军万马挥攻而来,转眼即要淹没! 借着闪耀的火光,依稀可以看见前面立了两个人,在朔风的吹拂下衣角发丝微微扬起,透着一丝肃杀与冰冷。 “放下她!”一阵萧瑟的风将这冰凉的三个字吹进了辽国每一个骑兵的耳朵里,还有马背上那个绝望的少女耳中。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抓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移向了腰间的佩刀,那个人太恐怖了,就像一座巨山耸立在前方,让他感觉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同一句话,我不喜欢说两遍!”冰冷的话再次传来,像一支冰凉的箭射穿了那些辽国骑兵的肌肤,那寒意透过箭簇直抵五脏六腑。 “咕噜!” 辽军将领喉结蠕动,咽下了一口口水,一拍马,挥刀冲了上去,大叫道:“兄弟们,宰了他们!” 前面的人影动了,可是辽军将领能感觉到那不是说话的人,虽然深不可测,但是这个人弱了一分气势,弱了一分王者之气。 黄昏下,那猎猎的衣袍卷起地上的血花,洒到了辽军将领的脸上,还有些温热,可是他的心却变得冰冷,因为他看见一把短刀斩了过来,他不是不想躲避,而是生不出躲避的心,太快了,下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还在马上,可是那已经不属于他了。 那人影没有停滞,朝那些辽国骑兵射去,只见一道紫影朝他们冲过来,只听几声兵器落地的声音,有六个人已经落在马下,生死不知。 剩下的那个人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刀,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他杀过很多人,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像今天这样,可是没有一次像这个黄昏一般绝望过,原来对死亡的恐惧是这种感觉。 “一个真正的战士要么死于战场,要么死于冲锋的路上。从你第一刻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起,就没有资格做一个战士!哪怕他是敌国的百姓!”黑暗中的那个白衣飘飘的人再一次说话了。 话音刚落,最后的一个辽国骑兵被吓得摔下马来,他顾不得疼痛,顾不得地上黏稠腥臭的血,朝那个人爬过去,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面前的人太可怕了,仿佛他有主宰世间生杀的大权,冰冷的气息让他生不出一丝悖逆之心。 “你现在连作为一个战士的尊严都没有了!”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样削割着这个辽国骑兵的血肉,他停了下来,跪伏在一汪血泊里,不敢说话。 那个黑暗中的人走上前来,借着火光,那辽国骑兵终于看清了那人俊美绝伦的面庞,飘逸的白衣,眼神中透着一份悲悯和无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俊美的少年,不过他不敢再看,因为他怕多看一眼就会玷污了这个圣洁如仙的少年。 “你们是辽国哪个将军帐下的军士?”夏雪寒没有看他一眼,冷冷的问道。 “我……我……我是哈尔赤将军帐下先锋营的,今……今天奉命出来打草谷!”辽国骑兵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是你们屠杀的第几个村子了?” “今、今天是第、第三……三个了!”他偷偷抬眼看了夏雪寒那冰冷到极致的脸庞,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与一具尸体无异了。 “嗯,两国交兵,生些杀戮无可厚非,我承认我大夏也有军士这么对待你辽国百姓,但我是大夏国人,有些事我无法判断对错,或许这世间也根本没有什么对与错吧!”夏雪寒轻轻的一掌拍下去,只听“噗通”一声,那个辽国骑兵倒在了地上一汪血水里。 璃染上前扶下了马背上惊魂未定的少女,那少女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几疑遇到了仙人,双膝一软,跪在了夏雪寒身前,也顾不上满地的血污,一个劲儿的磕头,“多谢神仙公子救命之恩,多谢神仙公子救命之恩……” 璃染把她扶了起来,夏雪寒皱了皱眉头,道:“姑娘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都死了,都死了,这群畜生,进村见着男人就杀,见着女人就抢,都死了……”那少女面容清秀,算不得多出众,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双宝石一般晶莹的眼睛,此时已经噙满了泪水。 “汉人骂契丹人猪狗不如,杀人如麻,可是契丹人也骂汉人奸险狡诈,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今日看到的是辽国骑兵屠杀中原百姓,可是又有多少大夏骑兵手刃辽国平民呢?这就是边境,这就是战争,中原的百姓虽然苦,但也聊胜边疆这些噙着血泪的百姓。”夏雪寒看着满村的火焰、尸体、鲜血,长叹道。 那少女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夏雪寒上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脚边,道:“本想带你离开,但是还有些要事处理,你自己去谋些出路吧,若是没有地方去,可以到长安琅琊王府,那里会收留你的!” 少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白衣少年已经走远了。对啊,这世间也只有琅琊王才会这般白衣如雪,风华绝代,那如泰山般伟岸的脊背仿佛可以顶起一片青天。 “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璃染问道。 “找哈尔赤。” “我们不是要追踪萧凡吗?怎么……”璃染问出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主人说什么哪里由得她来质疑。 “刚才那个辽国骑兵说他是哈尔赤先锋营的,哈尔赤是辽国大将,怎么会让先锋营出来打草谷,我看是派他们出来以打草谷为名打探消息的。”夏雪寒抬头看了看,月已经不再圆了,清晖洒在那个被战火侵蚀的小村庄里,显得格外的孤独,格外的冷。边疆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村子惨遭毒害,要去救,又真的救得完么? “公子是说,哈尔赤是派先锋营出来打探萧凡的消息的?”璃染道。 “或许萧凡已经与他会合了,他派人来是为了打探我有没有跟上来。”夏雪寒道,他纤尘不染的脸庞不禁挂起了一抹淡淡的悲伤,今年中秋又没有陪母妃一起过,这异乡的月终究没有小时候和母妃一起看时明亮啊! “那我们……”璃染冷若冰霜的脸素来是不会有什么表情的,她此生只要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就行了,永远不会有感情影响她的心智。 “走吧!我可不是为了追杀萧凡才来的,我要查明一件事情。”夏雪寒当先没入黑暗中,孤傲的背影有些落寞萧瑟。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四十四章 天狼啸月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两道人影在夜色中穿行,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荒凉的气息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孤寂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在一望无际的的荒原之中,凄凉孤寂,这是一片荒凉孤寂的被世人所遗忘的土地,偶尔寂静的天宇中回荡起南飞大雁的嘹亮叫声…… “公子,我们已经出了大夏的国界了,若是公子稍有差池……”璃染收住了步子,不放心的提醒道。 夏雪寒嗅着朔风卷起的泥土气息,里面却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儿,皱了皱眉头,道:“无妨,这天下能伤了我的,恐怕还没几个。璃染,你先回去吧,天狼关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谁知璃染一听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夏雪寒面前,那冷若冰霜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眼睛里噙着的泪花就要滚落下来,哀求道:“璃染不是这个意思,求公子不要赶璃染走,璃染愿替公子赴汤蹈火!” 夏雪寒无奈的摇摇头,扶起她,失笑道:“璃染,你想什么呢?我是要你持我手令往雁门关调遣兵将帮我做些事,哪里是要赶你走啊!” “真的?”璃染擦了擦不争气的泪水,仍然有些不相信。 “傻丫头,骗你干什么!”夏雪寒伸出手准备摸摸她的头,刚伸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妥,又缩了回来,从腰上取下了一块翡翠令牌,道:“你持我的令牌去找雁门关总兵,让他如此安排……”夏雪寒俯在璃染耳边传授着计策,璃染点了点头,领命前往。 借着月色,一袭白色的长衣在荒原上舞动,朝辽国的关隘掠去。 前面就是辽国的地界了,这片荒原是百战之地,古往今来不知发生多少次大战,历来就有锄地见白骨,掘井出赤水的说法。 两座雄关耸立在荒凉的原野上,遥遥相对,在这孤寂的夜里,或许只有这两座城池遥遥为伴。大夏的城关叫雁门关,每年大雁南飞北还,必过此处,就像一扇门户一般,因而得名;大辽的城关叫天狼关,月圆之夜群狼夜啸,好不壮观。 守关将士的衣甲长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夏雪寒白衣一晃,避过守城将士的眼睛,到了天狼关内。 天狼关里全城戒严,大街小巷全是巡哨的士兵,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哪怕是一声狗吠。 夏雪寒施展千里快哉风穿过街巷,朝将军府奔去,在夜色中没有留下一丝的影子,如同一阵风吹过。 将军府大堂里,灯火通明,主座上坐的竟然不是天狼关总兵,而是萧凡,他此时又恢复了平日的雍容高贵,道:“哈尔赤,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两个时辰前夏雪寒在离边境十里的红莲村杀了我一队先锋骑兵,想来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天狼关了!”下面一个身披铠甲的胖大将军答道,那个辽军将领哈尔赤满身的肥膘,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在闪动。 “或许他不是接近天狼关,而是就在天狼关里了呢?”萧凡儒雅的笑道。 “啊?王爷,要不要我带人全城搜捕?”虽然哈尔赤满身肥肉,但一听这话一下子蹦了起来,将一把宣花板斧提在手中,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萧凡笑着挥了挥手,道:“无妨,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若敢来,讨不得便宜走的。” “诶,好咧。对了,王爷,皇后在天狼关中,您要不要见见?”哈尔赤问道。 “她怎么来了,堂堂一国之母,跑到这边荒来干什么?”萧凡不解的问道。 哈尔赤挠了挠头,道:“这事儿我也不好过问,要不还是您去看看吧!” “带我去!”萧凡眼中挂着三分疑惑,起身随着哈尔赤朝后堂走去。 一座精致的别院中,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貌美妇人坐在几案旁品茶,似在等着什么人。那妇人约摸四十上下的年纪,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眼角渐起皱纹,不施脂粉的她仍不减清丽容颜。 “皇姨母怎么屈尊移凤驾来这边关,若是出点差池,那可如何是好?”一阵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身黑衣的萧凡缓步走了进来,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带着盈盈笑意。 貌美妇人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具,浅浅笑道:“就猜到你会来,这次皇姨母冒险来这里是有事找你的。”她便是辽国元宗皇帝的皇后,也是萧凡的姨母。 萧凡拱手作了一揖,问道:“皇姨母有事派人通传一声便好了,怎敢劳皇姨母大驾!” 萧皇后摆了摆手打断了萧凡的一席客套话,道:“这次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来和你说,朝中耳目众多,不得已才到这边关来等你。” “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还请皇姨母训示!” “你也知道朝中关于立嗣的事情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大皇子耶律仁杰,也就是我的儿子,另一派是莞妃之子二皇子耶律仁惠,两派各有半数大臣拥戴,皇上也踌躇不决。”萧皇后秀眉微蹙,眉宇间多了些忧虑。 萧凡把玩着手里的玉珏,笑道:“此事人尽皆知,有什么不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原本这天平是平衡的,无论哪一头重一点都会朝那边倾斜,如今,就快要朝耶律仁惠那边偏了,皇姨母就是找你来寻求帮助的。”萧皇后道。 “哦?愿闻其详?” “皇上下旨,辽夏联姻,联姻的公主就是莞妃的女儿昭梦公主,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再拉上了大夏这么一个助臂,后果不堪设想!”萧皇后怅然道。 萧凡忽然收住了脸上的雍容浅笑,眼中透出无尽的凌厉,问道:“昭梦公主联姻?我怎么不知道,和谁?”他再没有那份淡定悠然,即使是在少林寺被夏雪寒算计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失态。 “皇上也是今日早朝才宣的旨,琅琊王夏雪寒和我国昭梦公主联姻,以求邦交永固,已经给大夏国送去了国书。”萧皇后脸上没有两国交好,百姓安泰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夏雪寒!”萧凡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手中那玉珏被他捏成粉末,摊开手掌,那一手的粉末随风飘散,怅然道,“圣旨已下,皇上是断然不会收回成命的,皇姨母放心,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我珍惜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他人抢走!” “你纵然得到,也名不正言不顺,反而玷污了一个姑娘的清白名声,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萧皇后道,看得出萧凡已经有些动容。 “也罢,她若是真的喜欢他,那我只能默默地送上一份祝福。琅琊王、崇明帝的亲外甥,也不算辱没了她。”萧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表情,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如果他不是皇亲国戚,如果他只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你有把握阻止这场联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萧皇后叫住了他,不急不缓的说道。 “你说什么?”萧凡蓦然转身,一道黑色的闪电,袭到了萧皇后眼前,像一头饿到绝望的野兽发现了可以果腹的羊羔。 “你以为夏雪寒的母妃真的是大夏皇帝的亲妹妹么?”萧皇后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声。 “谁?”忽然房顶上传来一声异动,萧凡反手一掌朝房顶拍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房顶都被掀掉了,瓦片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一掌之威,直至如此。 萧凡提气纵身,跃到了房梁上,见夜色中一道白影极速离去,回首对萧皇后道:“皇姨母稍待,小侄去去就回!” 一声长啸,这天狼关四下里窜出几百道黑影,跟随着萧凡朝前方的白影追去。前面那道白影身法奇特,明明像一片风中的落叶,飘忽不定,看似随时都要坠落下来,偏偏一步之下就有三四丈远近。 可是萧凡和身后的几百个黑衣人虽然速度略有不及,但仍然牢牢跟随,前面的白色人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前面的白色人影正是夏雪寒,他藏匿于房顶之上本来是断然不会被发觉,只是听到萧皇后说的那番话乱了心神,气息有些紊乱,被萧凡感觉到了。 夏雪寒已经出了天狼关,可是身后的追兵仍旧死死贴着,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苍茫的荒原上,皎洁的月光下,一追一逃,都是迅捷如电。 转眼已经追出三十里,双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两座关隘虽说是遥遥相对,但少说也有六七十里远,夏雪寒却哪有那么容易回到雁门关里。 夏雪寒到一座土丘上站定,土丘四周零零散散落着百余块一丈高低的石头,转过身对着来势汹汹的追兵,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萧凡领着几百个黑衣高手已经到了近前,凛冽的杀气冲散了天上的浓云。 “师兄,这是第二次了吧!”夏雪寒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缓缓的道。 “是么?师兄我敢追来还是有一定底气的,这空旷的荒原上根本不可能设伏兵吧!”萧凡一边说着,一边手一挥,几百个黑衣高手同时抽出了长刀,寒光凛凛,杀气森森。 “谁说我安排了伏兵,转轮生灭阵师兄听过吧!”夏雪寒说完一抬手,雄浑的真气激射而出,摄过一块巨石,落在西南角的一个位置上。 巨石刚刚落下,那百余块石头像是活了一样,迅速移动,变换方位,石头中间黄沙四起,一避远近也看不清人形。 “师兄保重!师弟就不奉陪了!”夏雪寒也不管萧凡他们在阵里会如何,转身潇然而去,他要回长安去问母妃,相信母妃一定会嗔笑着骂他一句傻孩子。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十五章 转轮生灭 转轮生灭阵中,眼前沙尘弥漫,耳边惊雷滚滚,似有千军万马冲杀过来,被困在阵内的黑衣高手虽然看不清眼前,但真切的感觉到刀枪的寒芒朝自己射过来、马蹄掀起的石子弹在自己脸上。连忙挥刀砍去,血花溅到自己的脸上,自以为杀掉了敌人,殊不知砍死的是自己的同伴。 萧凡看着身边那些几乎陷入癫狂的手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转轮生灭阵是鬼谷绝学,既入阵中,不费一兵一卒可杀千军万马。 转轮生灭,生死轮转,生到极尽是死,死之后是轮回,轮回过后又是新生,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此阵诠释了物极必反的奥义,也阐明了生死轮转的意理。 大夏圣祖皇帝,当年与对手各自坐拥半壁天下,他手下第一谋士卫玄便是鬼谷传人,布下此阵杀掉了敌人二十万大军,从此敌军一蹶不振,圣祖皇帝才开创了大夏四百年基业。 一阵屠杀二十万军士之后,卫玄深感罪孽深重,遂隐居深山,终其一生不为人设一谋,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因转轮生灭阵太过凶残,被称为天下第一凶阵,圣祖皇帝君临天下后亲自下旨,此阵不得现于沙场之上,否则视为魔类,天下共株。 这阵法被视为鬼谷一门的禁术,虽有纵横两个弟子,却不论资质,不论将来成败,只传德行高者,旨在万不得已才使用,以求少造杀业,不想今日在这里却见到了此阵。 萧凡一声长叹,心下苦笑道:那老头子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天道轮转,戮灭众生,看似无情,却对万事万物留有一线生机,若抓住了那一线生机,必然死中有生。《博志》篇有这么十二个字需得参悟透彻‘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耳畔响起了鬼谷子在他离开时对他说的话,想来也是怕转轮生灭阵无人能敌,故此留下的一线生机。 萧凡也是极端聪明之人,也不顾耳边战火纷飞,刀剑嘶鸣,盘膝而坐,摸出八枚铜钱,分放身体四周八个方位。 又拿出三枚铜钱,占卜吉凶,第一卦卜出蹇卦,这在易经六十四卦中是下下卦。萧凡苦笑道:“莫不是天要亡我,竟然卜出这么个异卦,下艮上坎相叠。坎为水;艮为山。山高水深,困难重重,跋行艰难。” 萧凡冷哼一声,道:“哼,我若不愿死,命数又何如?”心下又泛起一股执拗,收起铜钱又卜了一卦。这一次竟是睽卦,又是一个下下卦,下兑上离相叠。离为火;兑为泽。水火相遇,怎可安生,萧凡额上惊出层层冷汗。 收起铜钱一连卜了五次,都是下下卦,萧凡瘫坐在地,雍容华贵的他现在满脸颓丧,喊杀声震天,却入不了他的耳。 “也罢,既然注定了我无缘与他逐鹿天下,那死在此处也好,省得将来看他们花前月下!”绝望的扔出了第八卦,这是他第八次占卜,先前的七次下下卦让他心灰意冷,认定了这次是必死之局,随意扔出的这一卦也没抱什么希望。 忽然,他眼睛一亮,竟然是谦卦,下艮上坤相叠,艮为山,坤为地。虽是一个中中卦,却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个生卦,山立于地,地面有山,地卑而山高,是为内高外低,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誉,位高不自傲,这就是那一线生机。 “哈哈哈!天不亡我。听我号令,往正南艮位杀出,出者由西北角坤位杀入,此阵必破!”萧凡仰天大笑,满脸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几百个黑衣高手都是他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虽然处在危急关口,仍然服从萧凡的命令,辨明方位后,一齐朝正南冲去,也不管耳边杀声震天,脑后寒芒彻骨。 一番杀进杀出,阵内的黄沙落地,归于平静,那百零八块石头歪歪斜斜的倒下,只余阵内的一地尸体,那些尸体面目狰狞,死相极其凄惨。 有人瞳孔爆睁,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给活活吓死;有人胸腔被割开,一颗心落在一旁,兀自在跳动;有一人肚子被另一人剖开,他却扯出肠子把那人活活勒死;还有的人头颅被劈成两半,雪白的脑浆和了鲜血流落一地;还有…… 饶是这样一群身经百战,早就没有了常人情感的死士,也不禁眼皮发跳,内心波澜起伏。 “好好安葬,他们都是我兄弟,最好的兄弟!”萧凡这样一个雍容华贵的翩翩公子,看到此情此景,嘴角也不禁颤动,朝那些尸体鞠了一躬,沉声道。 看着他带出来的五百多黑衣高手,现在就只有几十人站在他身边,萧凡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伏羲六十四卦,即使是上上卦都有缺陷,唯独这谦卦,虽无福泽,却也没有厄难,这或许才是六十四卦中最好的。为人处世,若是一生恪守这‘谦’字,想来那人即使一无所有也会成为圣贤吧!”耳边再次回想起鬼谷子的谆谆教诲,原来他那个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道法自然,物极必反,萧凡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掷出那第八卦,才从这必死之局中抓到了一线生机,天道,果然是慈悲的。 一身黑衣的萧凡带着仅剩的几十个黑衣武士回到天狼关中,哈尔赤早接到线报出城接应,但是不管众人如何询问,萧凡都是一语不发,自顾自的回到了房中。 直到第二日黄昏才从房里出来,那俊美绝伦的黑衣公子此时有些憔悴,墨玉般的眼眸也少了几分神彩,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萧凡木然地朝萧皇后的房间走去,这时萧皇后的房间已然修缮完毕,萧皇后正在房间里观书。 “皇姨母,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萧凡走进屋里,也不见礼,直接朝着萧皇后道。 “知道皇姨母看的什么书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萧皇后并不急着回答他,反而笑着问道。 萧凡木然的摇了摇头,萧皇后放下书,道:“皇姨母读的是兵书,汉人兵圣孙武所著的书,刚才看到了第十三篇,叫做‘用间篇’。其文曰: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萧凡点了点头,道:“侄儿明白了,谨记皇姨母教诲!” 萧皇后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的才干与夏雪寒本在伯仲之间,谁也不能断言一定胜了谁,互有胜负也实属寻常!” “多谢皇姨母开解,小侄必当不负厚望!”萧凡脸庞上的低迷因着萧皇后的一番话扫去了几分,眼中也多了些平日间的深邃。 “你不是要听夏雪寒的事么?皇姨母现在就讲给你听。”萧皇后拉着萧凡坐到她的旁边,静静地说道。 萧皇后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当初那个人还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啊,弹琴舞剑,吟诗作对,好不潇洒。那个人被誉为当世第一奇女子,文采武功自是不必说,单是那倾国倾城的样貌就足以颠倒众生,万世流传。 而自己也是出生名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手戳心素手剑自问是女子当中第一人,清丽容颜足以让天边的皓月黯淡,一切与她相比皆是不差分毫,这样两个超凡脱俗的女子相识,必然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可是她却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悄然离去,没有一句解释,只把孤苦留给了自己,最后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在九重宫阁中勾心斗角。 虽然萧皇后仰着头,但是那泪水仍是忍不住从眼角滚下,怅然道:“夏雪寒的母亲的真名叫做云彩萱,江湖人称彩蝶仙子,是二十多年前江湖六大高手之一,她和舞罗公主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 大辽皇都上京,宫阙没有长安密集,街道也不如长安繁华,就连街上的人也较长安少了许多。皇城的南书房里,辽国元宗皇帝在批阅着奏折,而昭梦公主则在他身后殷勤的跑来跑去。 “来,父皇,喝茶!” “梦儿这力道可合父皇心意?” “父皇,您休息一下吧!龙体要紧!” …… 龙案前那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哭笑不得,但见他着了一身紫绣九龙袍,方口阔面,两条眉毛如虬龙在卧,古铜色的面庞仿佛刀削而成。比起崇明帝,他多了些英武不凡,少了些温文儒雅。 元宗皇帝放下御笔,笑道:“梦儿,你就这么盼着离开父皇,急着嫁到夏国去啊?” “哪有啊?梦儿这是舍不得父皇嘛!”昭梦公主抱着元宗皇帝的胳膊撒娇,那恬静柔美的声音足以把人的心给化掉。 元宗皇帝拉起昭梦公主的手,道:“梦儿,父皇有三十三个儿女,最宠爱的还要数你这个丫头,这次你远嫁夏国,父皇是真的舍不得啊!” “父皇……”昭梦公主吊在元宗皇帝脖子上,亲呢得像一只小猫。 元宗皇帝轻轻拍着昭梦公主的玉背,道:“梦儿,若是你在琅琊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派人捎个信来,父皇就是倾全国之力,让山河染红,也要给你讨回公道!” “谢谢父皇!”昭梦公主眼圈红红的,以前淘气离宫出去玩,最多也是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如今远嫁他乡,要想归宁,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昭梦公主忽然擦了擦眼睛,嬉笑道:“父皇不用担心,以梦儿的武功,将来谁受委屈还不一定呢!” 元宗皇帝刮了一下昭梦公主的琼鼻,笑道:“说得也是,你这个小淘气让父皇头疼了十八年,现在该让那夏雪寒头疼了!” “父皇又取笑梦儿了!” 元宗皇帝一双大手轻轻抚着昭梦公主的脸,道:“你说逸凡那么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就是不喜欢呢?他论起武功才貌,不输夏雪寒半分,又是我辽国最年轻的兵马大元帅,这些年他对你的好,父皇可都看在眼里啊!” 昭梦公主眼里有些黯然,道:“爱是两个人的事,逸凡哥对我好我从心底里感激,但是爱一个人没有错,错就错在爱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那你能肯定夏雪寒就是爱你的么?” 昭梦公主蓦然一震,眼中泛起一丝迷离,是啊,他是爱着自己的么?或许自己也犯了一个错呢! 本书源自看书网 第四十六章 万花公子 辽国青萝宫是皇后的居所,也是三千宫阙中最冷清的一个,宫娥太监不过十人,偌大一个宫殿也没甚繁饰,只在院里院外种满了梅花,一到冬日,只闻得暗香扑鼻,却分不清挤满枝头的是梅还是雪。 一身素白斗篷的萧皇后站在梅花树前,这梅花还不到开放时节,枝头叶间却萦绕着前年的余香。她向来是喜爱梅花的,更忘不了许多年前那与她月下折梅的人。 萧皇后转身朝殿后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走去,进了屋,里面堆满了柴草杂物,萧皇后轻车熟路的走到一个暗角,触动了机关。 只听“吱呀!”一声,墙上裂开一道门户,萧皇后回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闪身进了暗门。她踏进去那一刹那,暗门关闭,整个柴房恢复原样,像几百年没人进来过一般。 长长的甬道曲折潮湿,两边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每隔一丈就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湛蓝的光芒洒在这潮湿的甬道里,有些幽森。 走了两炷香的光景,来到一间石室,与其说是一间石室,不如说是一个水池,这水池约摸五丈见方,里面的水也不知积了多少年,散发着淡淡的恶臭。水池的上方是一个牢笼,被几条胳膊粗细的铁链吊在半空中,牢笼中又以乌金锁链捆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的双手双脚皆戴着厚重的枷锁,脖子也被拴在牢笼上,那人连半分也动弹不得。 萧皇后顺着阶梯下到了水池边缘,抬头看着牢笼里的人,道:“那女人的儿子就要成亲了,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受?” “雪寒么?是啊,他快十九岁了……”牢笼中的人声音有些嘶哑,像一把钝刀刮着人的耳膜,不过言语中却听不出是喜是悲。 “你倒是记得,不过我不愿看到他的儿子成亲,特别是和一个足以威胁到我的人成亲。”萧皇后那白色的斗篷在这昏暗的水牢里格外的刺眼,袍角绣的几朵梅花似乎活过来了一般,在这昏暗的牢房里开放,散发着清香。 “你似乎不是一个对名利感兴趣的女人啊!要不然你也不会躲在这样冷清的一个宫殿里。”牢笼里的人言语间有些不解。 “对,我就看不得那女人好过,这是她欠我的。而且,而且我要为我儿子铺平道路,她的儿子当不了皇帝,我的儿子却可以。我的儿子可以站在权力的巅峰,主宰亿万人生死,她的儿子名满天下又如何,终究要低人一头,哈哈哈……那女人终究还是会输给我!”萧皇后仰天大笑,近乎癫狂。 牢笼里的人嗤笑道:“为了满足你那卑微的自尊心,你关了我六年,如今,你还不是要仰望我!”牢笼中的人一头灰发散披,遮住了一张脸,也许是长久不见阳光,一双手竟然比雪还白三分。 “你那么爱她,最终不也是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了么?”萧皇后丝毫不因他的话而感到生气。 “哈哈哈……”牢笼中的人仰天大笑,那笑声在石室里回荡,许久都不曾散去,“你还不明白么,有些的时候,正是因为爱才悄悄躲开,躲开的是身影,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只要她幸福,何必在意给她幸福的是不是我。” “你就是一个懦夫,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胆量对她亲口说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萧皇后秀眉一扬,指着牢笼中的人骂道。 “萧芸,你又何必说我,当年你不也是这样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牢笼中的人仰天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想我花念尘采花无数,万死犹轻,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也是天理昭彰,该啊!” 若是任何一个有点资历的江湖人士听到这番话必然是震撼不已,这个人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江湖六大高手之一的万花公子花念尘。花念尘被尊为江湖第一美男,不但丰神俊朗,而且文采非凡,武艺出众,一套千里快哉风身法江湖无人能及。 虽说花念尘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翩翩公子,但是却为大多数江湖人所不齿,因为他是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不知多少样貌倾国的妙龄少女被他玷污。但是与其说他采花,倒不如说那些女子心甘情愿,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无论走到哪里也是众星拱月的存在,莫说委身与他,便是为他付出性命也不知多少女子心甘情愿。 花念尘轻声吟道:“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声音不是很高,却有一份不一样的磁性,也有一股悲情,让人垂泪。 “很多时候,我们说放下了,其实并没有真的放下,我们只是假装很幸福,然后在寂静的角落里孤独地抚摸伤痕。”萧皇后挥手擦掉眼角的那丝微凉,就要转身离开。 花念尘道:“其实你好可怜,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值得相信的人,每当遇到烦心事只能来找我这样一个阶下囚倾诉。” “当一个女人在爱情上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会疯狂攫取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然后让伤害过她的人臣服,因为我恨她,也恨你,是你成全了他们,若不然……”萧皇后突然停住了脚步,恨恨的说道。 “你永远不会得到他,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你,哪怕一瞬间。”花念尘笑道,那笑有些讥讽,也有些无奈。 “那他心里又何尝有过那个女人呢?”萧皇后这一次没有停滞,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也隐入了那昏暗的甬道里。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吧,而我则是错误的缔造者。”花念尘靠在牢笼上,失魂落魄的说道。 听雪宫与皇后的青萝宫不同,虽然幽静,但是听雪宫里种的却是枫树,一大片枫树,枫树下面则是用南海彩贝铺成的一条五彩缤纷的小路,弯弯曲曲,待到枫叶红透,昭梦公主喜欢着一身白衣,徜徉在小路上。 “公主,你慢点,别摔着!”一个绿衣婢女跟在昭梦公主身后,看着那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公主,一阵摇头。 “嘻嘻,灵儿你也太小瞧本公主了吧!”昭梦公主粲然一笑,颠倒众生,裙裾一摆,恍若月宫仙子,举霞飞升,衣带飘飞立到了一株枫树树梢上。 枫叶已经红透了,走在小路上,一片深红的的枫叶,随着带着寒意的秋风,孤零零的在空中飘荡,昭梦公主手中白绫一扫,成千上万片枫叶飘飞而起,似下雪一般飘然落下。 醉人的红色铺满了地面,那条五彩缤纷的彩贝小道也被铺成了红色。 有人说叶的飘零不仅是因为树的不挽留,也是因为风的追逐。 “公主,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也该有些公主风范才行啊!”灵儿道,伺候公主已经十年了,可是这个美丽得近乎梦幻的女子似乎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国公主,她总是那么洒脱不羁,或许这是皇室中人永远感受不到的幸福。 昭梦公主飘然而下,落在灵儿的身边,,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枫叶,高兴的叫道:“母后曾经对我说过,在枫叶落下之前就接住枫叶的人会得到幸运。而能亲眼目睹枫叶成千成百落下的人可以在心底许下一个心愿,在将来的某一天就会悄悄实现。如果能与心爱的人一起看到枫叶飘落,两人就可以永远不分开。太好了,我接住了枫叶,也看到了无数的枫叶落下,我是最幸运的。” “是啊,公主将来还会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枫叶呢!”灵儿笑嘻嘻的说道。 昭梦公主俏脸泛起一抹红晕,嗔笑道:“灵儿你再胡说,本公主撕烂你的嘴巴!”说着伸出一双白皙的手就朝灵儿的脸摸去,灵儿赶忙笑着躲开。 “公主,云将军求见!”一个管事太监站在枫林外恭恭敬敬的禀告道。 昭梦公主突然停下了脚步,狐疑道,那人怎么来了?刚想让管事太监回绝,又突然感觉不妥,道:“我在听枫阁等他!” 管事太监应了一声,领命退下。 听枫阁建在千万株枫树的中间,一共有三层,无论是挂饰还是窗棂门扇,随处可见枫叶的影子,置身阁楼之中,犹如君临一个枫叶的国度。 一个黑衣如墨的美少年掀开枫叶形的门帘,走进了阁楼,那少年俊美绝伦,一举一动皆是雍容华贵,他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仿佛可以吞噬人的心神。这位美少年正是萧凡,也是辽国兵马大元帅,平南王云逸凡,萧凡只是他行走江湖的化名。 云逸凡看着座上那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白衣少女,那少女也看着他,两人就这样看着,也不说话,亦不觉得尴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逸凡终于先开了口:“听说你就要嫁给他了!” “嗯!”昭梦公主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你爱他?”云逸凡问道。 “从我七岁那年,长安城上他舍命救我,他就在我心里。其他的男子再完美出众,也不曾踏进我的心,哪怕半步。”昭梦公主的声音大了些,似要那人听见,死心。 “若是我执意要闯进去呢?”云逸凡优雅的脸上结了一层冰霜。 “即使闯进去了,你也只会得到一片荒芜。”昭梦公主看着他的脸,丝毫不以为意,道,“女人的心太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一份感情;男人的心却要大得装天下、装权势、装金钱、装美人……我当年若是先装下了你,那其他男子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尘芥。” “我想通了,我不会祝你幸福,因为我相信,我才是给你幸福的人!”云逸凡铿锵有力的话语满含了一个王者应有的霸道,说完,长袖一挥,转身离去。 昭梦公主看着那身黑衣消失在如血的枫叶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若是他没有那份执念,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四十七章 可堪回首 白衣胜雪的他,离了雁门关一骑绝尘朝长安而去,夏雪寒归心似箭,他能从萧皇后的语气中听出来,那绝对不是因为要对付他而想出来的计谋。 路过洛阳邙山地界时,突然下起了雨,而且越来越密集,不多时地上就已经泥泞不堪,马儿渐渐迈不开步子,无奈只好找人家暂歇。 邙山在烟雨迷蒙之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这座山里自古以来不知出过多少诡异事件,至今无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夏雪寒抬眼望去,在山雾缭绕间有一处庄园,那庄园坐北朝南,三面环山,整个宅子似坐在一把椅子上,风水奇佳,子孙必然大富大贵,想来主人也定然是个精通风水的饱学之士。 雨愈发下得急了,夏雪寒也赶不了路,上前扣开了宅子的大门,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不想老人只上下打量了一眼夏雪寒,就惊呼道:“莫不是琅琊王夏雪寒么?” “你是?”夏雪寒也有些疑惑,虽然他名满天下,但还不至于一个乡野村夫就能叫出他的名字。 那老人机拱手施了一礼,道:“王爷可能已经忘记了,老夫是前宰相陆熙府上的管事,老爷辞官后眼见这邙山人杰地灵,是块风水宝地,于是建起了这座宅子,安享晚年。” 夏雪寒闻言也是骇然,道:“不想这是陆相隐居之所,倒是误打误撞到了熟人门前,外面雨急,可否容雪寒进去暂避一时?” “琅琊王说哪里话,快快请进!”老人家连忙替夏雪寒牵过马匹,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念叨,“琅琊王不知道啊,老爷辞官之后每天提得最多的不是为官他乡的两位公子,而是您啊!” “能得相爷挂怀,实则雪寒三生之幸!”一路寒暄,随着那管家老人来到了大堂,便只是一个会客的厅堂,装潢就非寻常人家可比,左侧的架上是青花瓷器,右侧是各色玉器,翡翠青龙镇纸、滴血玛瑙笔架、琉璃杯盏、蓝田玉山……各类饰品不下五六十件之多,任何一样拿出去说它价值连城都是贬低了。 夏雪寒坐定,老管家去通报,不多时疾步赶回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陆熙,辞官之后陆熙较之以前要精神许多。 “琅琊王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陆熙踏进房门就随即传了过来。 “哪里哪里,倒是雪寒搅扰相爷清净了。” “老夫已经不是公府人士,琅琊王切莫再提相爷两字折煞老夫了,若是看得起老夫,叫一声陆伯伯便好。”陆熙一边说着一边到主位坐下。 不多时,便有人奉上香茶,夏雪寒端起轻呷了一口,赞道:“不想此处还能喝到这极品的云顶乌蒙。” “招待贵客,自然不能用凡品。看琅琊王行色匆匆,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陆熙轻捋长须,笑问道。 “只是雪寒的一些家事,因心急如焚赶路,错过了避雨的宿处,才到陆伯伯府上叨扰。”夏雪寒放下茶碗,含蓄的说道,这毕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不必对一个外人说得太详细。 “原来如此,前些日子听闻琅琊王在少林寺独对群雄,老夫只是一番耳闻就觉得心潮澎湃,恨不得晚生二十年,与琅琊王一起快意江湖!”能让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说出这番话的年轻人,定然是风华盖世之辈,这天下舍却夏雪寒又有几个当得起。 “陆伯伯这番话也忒抬举雪寒了,陆伯伯自是与雪寒父王母后、当今皇上一同指点江山的人,安可放下身份与一个晚辈相提并论,这可折杀晚辈了。”夏雪寒起身躬身施了一礼。 岂料夏雪寒一番话后,陆熙良久不语,直直盯着夏雪寒,过了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确和你母后长得很像呢,一样的风华绝代,不可逼视!却也有你父王的英武不凡,快意潇洒。” “听陆伯伯这番话,似乎和雪寒的父王母后是旧相识?”夏雪寒闻言,眉头一挑,不禁问道。 “岂止是旧相识,说起来你叫我一声陆伯伯也是理所应当,因为我……我……”陆熙说到此处,忽然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是怎样,还请陆伯伯明言!”夏雪寒有些急了,若不是一分理智尚在,早已冲上前去,抓住陆熙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陆熙看着屋外的大雨,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一双浑浊的老眼里竟然噙满了泪花,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因为我曾是你母妃的结拜大哥啊!” 夏雪寒闻言大骇,怪不得这些年陆熙在朝堂上对自己百般提点,千番维护,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夏雪寒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这不是客套的礼节,而是对长辈的尊敬和这些年来的感激,夏雪寒道:“不瞒陆伯伯,雪寒在关外听得辽人说雪寒并不是父王母后亲生,而且,而且母后不是皇上的亲妹妹,这是真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是听何人说的?”陆熙惊问道。 “夜探天狼关时听萧皇后所说,当时她并不知道雪寒在一旁,所以没有必要说谎。” “竟是她啊,她到底还是恨你父王母后的。”陆熙怅然道。 “陆伯伯,你能把当年的事告诉我吗,拜托了!”夏雪寒近乎哀求道,自他出生至今,向来风华绝世,哪有这般求过人。 陆熙盯着门外丝毫不见停歇的大雨,看了许久,像是在拭去过往上的尘埃,又像是在揭那会让人痛彻心扉的伤疤。许久,脸上的挣扎之色渐渐散去,道:“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你叫我陆伯伯,今天我就把那段被世人遗忘的荒芜告诉给你,只怕我死了,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道真相的人又要少一个了。” 夏雪寒不说话,静静的听着他说下去。 陆熙轻呷了一口茶,道:“这件事牵涉到的人太多了,我就先从你父王说起吧。你的父王其实不叫洛云川,他的真名是燕翎歌,人称江南浪客。” “是二十多年前六大高手之一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不禁出声问道。 “没错,你的父王当年本是一个江湖豪侠,白衣胜雪、金冠龙盘,若论起样貌只屈居于采花贼万花公子之后,而论起武功则是六大高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邂逅了当今皇上流落民间的妹妹——舞罗公主。” “舞罗公主?不就是我的母妃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不禁发问道。 “说是,其实也不是。听我给你说下去吧!你的父王与舞罗公主才情品貌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江南的烟雨醉了无数的才子佳人,当然也包括你的父王和舞罗公主。岂料先皇多年派人寻找皇女,终于还是找到了,但是舞罗公主却是誓死不肯与使者回宫,只求与燕翎歌天涯海角。”陆熙毕竟年纪大了,说了这么多话也累得喘不过气来,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先皇见亲生女儿这般执拗,也只好找到你父王,让他以大义为重,舍了舞罗公主,并劝她回宫。” “那舞罗公主最后回去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问道。 “若是回去了,哪有后来的诸多纷扰。你父王只说,她心唯我愿,此生不离不弃,直至红颜白发、枯骨成丘。先皇无奈,只得说你父王即便名满天下也只是江湖草莽,配不上一国公主,就让你父王到边关建功立业,等他锦衣归来,也可名正言顺带公主回京城成亲并与父皇团聚。” “你父王也认为这是两全其美的计策,于是辞别了公主,从军塞外。只三年,你父王便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做到了统御一方的琅琊王,能在短短三年有这种成就,或许有上头对他的恩典,但更多的源于你父王对舞罗公主的爱。名满归乡,本以为可以和舞罗公主结成眷属,但是舞罗公主本就体弱多病,三年相思,更是虚弱得难下病榻。” “你父王情根深种,遍走天涯寻访名医,因此结识了你的母妃和另一个女人。当你父王第一眼看到你母妃时也讶异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舞罗公主和你的母妃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说话的语气,举手投足的气质都相差无二,若不是深知舞罗公主病入膏肓,你的父皇真的认为舞罗公主身体痊愈了。你父王这等优秀的男儿,自当有你母妃那种完美无瑕的女子来匹配,但是你父王心中那小小的温柔已然被舞罗公主占去,那容得下你的母妃。” 夏雪寒听到此处,心里传来一种不好的感觉,问道:“难道母妃杀了舞罗公主,取而代之?” 陆熙摇了摇头,道:“你母妃是这世上最仁慈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你父王一心扑在为舞罗公主寻医问药上,哪里顾得上其他女子暗许的芳心,即使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同时爱上你父王的,还有一个女子,他就是当今辽国皇后——萧芸,他们三人月下赏梅,雪中舞剑,你父王已经把她俩当成了很好的朋友,殊不知那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可不是这样想。”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母妃的身份,她到底是谁?”夏雪寒越听越糊涂,在陆熙平淡的叙述下,并没有惊心动魄的场景,就像是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夏雪寒不得不把握每一个细节。 “其实你的母妃就是当年的彩蝶仙子云彩萱,名满天下的第一奇女,武功美貌,诗情画意,不知倾倒了多少青年才俊,可她偏偏心系在你父王身上。其实六大高手各有所长,你父王燕翎歌专攻内功,你母妃云彩萱擅长制毒炼药,少林方丈如一擅长掌法,万花公子花念尘轻功卓绝,一剑浮生慕雁平剑法无双,还有古千秋刚柔并济的拳法。他们六个人代表了当世武功六个领域的绝巅,无人能超越,就连仰望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四十八章 借问前尘 天边集起了层层黑云,似乎要压落到地面上来,压抑的感觉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屋檐上的水已经结成了瀑布,哗哗的冲下。 雨,一直没有停歇。 “你母妃听说舞罗公主身患重病,正巧她精通药理,就悄悄回到江南,找到舞罗公主,替她医治。当二人见到的时候也着实讶异了半晌,一番诊治过后你母妃也束手无策。但是舞罗公主深明大义,不忍拖累你父王,于是恳求你母妃要与她互换身份,你母妃哪肯答应,怎奈舞罗公主万般哀求,加之你母妃对你父王痴心一片,只得点头应允。”陆熙道。 “那萧皇后怎么又说我是私生子?这是怎么回事?”夏雪寒问道。 “若说起这事,可就牵扯到当今圣上了!还要听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陆熙叹了口气道。 “皇上?”夏雪寒脑子中一阵眩晕,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惊得他目瞪口呆。 细细想来,皇上对自己似乎早已超越了对臣子的恩宠,就连太子也没有享受如此优渥的待遇。如果说自己是皇上的私生子,他心怀愧疚,那也就说得通了。 “没错,皇上本来不是嫡子,是他在先皇病危的时候网罗了太子许多罪证才扳倒了太子,自己登上金銮宝殿。这些事情以琅琊王的耳目,想必也是知道的。”陆熙轻轻捋着胡须,眼中尽是些萧瑟的神采,每一个上位者为了到达那个位置,终归是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皇上的位置来得不正当,这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夏雪寒揉了揉早已经发涨的额头,今天听到的许多事情早已让他丧失了平时的沉着冷静,英明睿智,若是现在有人来对付他,他必然会一败涂地。 “皇上在登基之前被封为东府齐王,我当时考中进士在朝为官也没有多少时日,痴长了几岁,与当时的东府齐王往来甚密,交情莫逆。一日我俩携游凤凰楼,共论天下英豪,当先提起的便是你母妃——彩蝶仙子云彩萱。因着醉意,我向东府齐王说了我与彩蝶仙子两家是世交,早已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妹,他一听自是喜不自胜,当下便要我引见……”陆熙提到这事,也是一脸懊悔,当年的一时意气,竟然酿成了这番惨剧。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夏雪寒拳头紧握,若是不念及一丝旧情,陆熙早已经命丧当场。 陆熙叹了口气,道:“至于你的母妃是怎么用舞罗公主这个身份待在你父王身边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你父王战功显著,而且一表人才,深受先皇器重,封他为琅琊王,并亲自为你的父王母后主婚。当然,先皇至死也不知道,他的亲生女儿早已经不在了。江湖人士不轻易入朝为官,否则会被江湖同道诟骂,但是你父王为了和爱人在一起,却早已回不了头了,于是改名洛云川,燕翎歌这个名字也渐渐湮没尘埃。” “那后来呢?”夏雪寒恨不得剖开陆熙的脑袋,把他知道的看个透彻。 “你父王母后成婚不及两月,先皇就驾崩了,由扳倒太子的东府齐王登基称帝。皇上登基后,适逢辽国犯境,新皇登基无人可用,于是我就保荐了你的父王,你的父王惜别新婚娇妻,投身沙场,这一走就是半年。”陆熙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夏雪寒看了好久,眼中尽是愧怍之色,过了好久,才道,“其时我早已知晓你母妃不是舞罗公主,但我们兄妹情意甚笃,就时常邀她来我府上共叙家常,不想那一次却偏偏碰到了皇上圣驾莅临。皇上本就风流成性,你母妃又被尊为天下第一美人,皇上几杯酒下肚,又哪里记得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又哪里顾得礼仪纲常,趁着醉意便出言不逊。” “我又如何能坐视,不想皇上却让御林军把我赶了出来。后来向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打听才知道,皇上以你父王威胁你母妃,并悄悄给你母妃下了药,然后……”陆熙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只见夏雪寒一掌把座椅拍成了碎屑。 怒吼道:“我去杀了那狗皇帝!”说完就抬脚朝屋外走去,冲到了庭院中间,也顾不得那滂沱的大雨,只想杀了那个十恶不赦的狗皇帝。 怪不得皇帝那么宠爱自己却始终不曾到他府上,怪不得皇帝赐自己姓夏,怪不得母妃从来不提皇上两个字,原来,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陆熙也冲出房门,拼死拽住夏雪寒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不要啊,他毕竟是你父王,你不可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啊!” 夏雪寒一甩衣袖,以他的力道,差点被陆熙掀倒在地,冷喝道:“我夏雪寒此生只有一个父亲,他叫洛云川,不是那狗皇帝,永远不是!” 怪不得父王一代武林高手竟然在四十不到就夭折了,怪不得从自己记事开始就没有看过父王一个笑脸,怪不得父王与母后几日也没有一句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狗皇帝害的! 夏雪寒斜仰着头,冰冷的雨拍打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颊流下,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知道你难受,其实我当年也是想聚众杀了皇上,可是大错已然铸下,你母妃也已经有了他的……”陆熙已经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一身锦袍早被被雨水浸湿。 “你母妃终究还是恨我的,她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王府,我多次拜会她也闭门不见,最后只派佣人传了一句口信。”陆熙直接躺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一个一品国相、饱学鸿儒的姿态,地上积满的雨水快要淹没到他的口鼻,他却浑然不觉。 “什么口信?”夏雪寒此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杀了那狗皇帝么?可他终究还是自己的……是放下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么?他做不到,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泪已凝干,缘灭长安,老死不相往来!”陆熙躺在地上,紧紧的闭着眼睛,可是那老泪和着雨水止不住顺着眼角淌下双颊。 “哈哈哈……”夏雪寒和陆熙同时发了疯似的大笑起来,连天边浓密的乌云也被震散了。 陆熙的笑是无奈,心痛。无奈自己的无能,不能给自己的结义妹妹报仇,还为仇人效命二十年;心痛因自己的一念之差,妹妹离自己而去,还说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夏雪寒的笑是迷茫,愤怒。今后何去何从,如何面对自己的母妃?依着他的性子是必然要冲上金銮殿杀人的,可是他能吗? “曾经与你的母妃约定,若是将来有了儿女,若是同为男或同为女,就让他们义结金兰,若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不想我终是没等到那一天啊!”陆熙的双手狠狠的扣着地板,恨不得把手指插进地里去,但他一介文人,却哪里有这份能耐。 夏雪寒再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白衣一闪就没入了雨中,也不骑马,凭着一双脚,仗着一身轻功,朝长安冲去。 “萱萱,当年你跳的舞好美……”这是陆熙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半个时辰后,老管家寻找,发现陆熙躺在庭院积水里,雨还在疯狂的下着,可是他的尸体早已经冰冷,眼角的泪痕尚在,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似想起了什么欣喜的事…… 夏雪寒一路施展千里快哉风奔跑,风雨交加,雷电齐鸣,泥浆溅满了他的白衣,荆棘划破了他的肌肤,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落下来,凌乱的搭在头上,他此时哪里还有风华绝代的样子,谁还会把他当做夏雪寒。 跌跌撞撞的跑回长安,那满街的人无不认为来了一个疯子,那身破烂的衣服早已脏得可以和城北破庙的叫花子相提并论,上面粘了泥浆、草茎、树叶。身上那些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早已结上了丑陋的痂,丹红的血染了他一身,披散的头发早已如枯草一般,掩盖了他整张脸庞。这样一个邋遢落魄的人,又有谁会把他和琅琊王夏雪寒联系到一起。 夏雪寒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琅琊王府门前,刚想抬脚进去,门前那三十六个金甲守卫同时撤出长刀围住了他。 “擅闯王府者,杀无赦!”一声厉喝如同九霄惊雷,震得人头皮发麻。 夏雪寒苦笑道:“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真的是擅闯王府的人了!” “哪里来的叫花子,要饭到偏门去,胆敢在王府大门胡言乱语,今日便叫你血溅三尺!”王府侍卫怒喝道,对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自然生不出好感。 夏雪寒掀开挡住脸的头发,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对面的王府侍卫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眼前这人可不就是琅琊王吗?那个风华盖世的少年何时落魄成这副模样了,一张脸比纸还白三分,头发像一蓬乱草,嘴唇已经干裂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没有半点神采,空洞得可怕。 “小人罪该万死!王爷快快入府!”那些侍卫赶忙跪了下来,叩头请罪。 夏雪寒没有说话,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府里,也不顾上上下下仆从讶异的眼神和热切的问讯,径直朝王太妃的彩蝶轩走去。 彩蝶轩也同雪凝雅斋一般,是一个幽静的小院落,几间小屋,一个池塘,院子里是一个花圃,王太妃向来好拨弄些花花草草,每到花开时节,花团锦簇、彩蝶纷飞,纵然是御花园于此相比,也逊了几分。 王太妃此时正在侍女樱儿的陪同下在给花圃的花儿浇水,那朵白菊已经有碗口大小的花骨朵,想来就在这几日便要开了,王太妃心里自是欣喜不胜。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闯进了园子,也不看脚下,直朝王太妃走来,脚下已经踩死了几株花草。 王太妃秀眉一蹙,刚想呵斥这个冒失鬼几句,抬眼一看,竟然惊异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扔下了手里的水瓢,朝夏雪寒跑过来,一把抱住他。 “寒儿,你怎么……是谁把你弄成这样,母妃将他碎尸万段!”王太妃再没有平日的恬静温和,此时她只是一个心疼孩儿的母亲。 夏雪寒轻轻把她的手拿下来,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王太妃,问道:“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你……你……”王太妃眼中尽是惊讶之色,两个“你”字过后,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夏雪寒语气中多了些怒意。 本書源自看書王 第四十九章 宫阙森森 “我的父王不是洛云川,对不对?”夏雪寒一双空洞的眼睛里多了些锐利,逼视着王太妃。 “这是谁对你说的?”王太妃嘴唇都在颤抖,这些事情是她永远不想提起的痛,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尘埃,今日拂开尘埃,触目的是层层的伤疤。 “你不用管是谁说的,我的父亲是不是当今皇上?回答我!”夏雪寒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太妃,一字一顿咬着牙说道。 “你的父王是燕翎歌。”王太妃没有说其他的,这几个字仿佛是她倾尽一身的力气。 夏雪寒苦笑道:“你终于肯说出这个名字了么?” 王太妃转身朝屋里走去,只飘来一句话,“进来吧,希望这个结果不会让你就此沉沦。” *** 九月的风将慈庆宫的树叶都摇落了,太子夏朗靠在栏杆上看着远方渐渐西沉的太阳,很安静的一个黄昏,却不知为何,让人的心里多了一丝凄凉和酸楚。 夏朗英俊的侧脸在余晖下有些清冷,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女子,若是夏雪寒在,一定会震撼不已,因为在他得来的情报里,这个人早已死去,不该存在这个世上。这个女子就是夏雪寒击败耶律楚原,凯旋归来,仁和宫庆功时刺杀皇上的人,如今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了这里。 那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娇好,只是左脸颊那道一寸余长的伤疤平添了些许凶狞。 “若冰,救你回来已经很久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夏朗看着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冷不丁的说道。 黑衣女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方,有一股浓浓的哀伤,她只淡淡的说道:“夏崇德这一脉和我不共戴天,你就不用指望我会报恩,命是你救的,若是想拿回去,随时可以!” 夏朗笑道:“既然费尽心思冒那么大风险救了你,现在再取你的性命那不是白费力气了吗?闲来无事,给你讲个故事吧!” 若冰没有说话,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远方,似要看穿重重宫阙外面的世界。 夏朗抬起手指,指向西南角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道:“十几年前,有一个小男孩和他失势的母亲就住在那个地方,那里阴暗、潮湿,常年见不到阳光,可能是这个皇宫里最黑暗阴冷的地方。那个小男孩出生以后,有朝中的占星师说他是贪狼星降世,命格奸险诡诈,将来必然乱了这天下。” 夏朗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继续说道:“皇上是信这些东西的,那小男孩还未弥月就将他和他的母亲贬到了那个小院子里。当时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是淑妃,她是大将军严穆的妹妹,大将军在朝中大握权柄,淑妃在后宫集万千宠爱。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就连她手底下的一个丫鬟都敢趾高气扬的对一个贵人婕妤说话。从他记事开始,他的母亲每天都要洗衣、劈柴、打水、烧饭,给那些下贱的宫女太监倒马桶,每天吃的只是那些卑贱的下人吃剩下的馊了的饭菜。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严淑妃手下有一个婢女叫贞儿,隔三差五的就会到那个院子里去找那对母子的麻烦,在这宫里谁都知道严淑妃生不出孩子,她这是妒忌,妒忌每一个有孩子的女人。” 夏朗嘴角的嘲讽变得阴冷,浓浓的杀意透了出来,道:“那孩子七岁了,那一天也是严淑妃的生辰,她和贞儿到了那个院子,对那个母亲说如果承认和宫里最老最丑的侍卫有私情,并向皇上俯首请罪,就可以让那小男孩平安长大,不然就让那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皇宫果然是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呢,竟然有这么歹毒的女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若冰脸上有了些愤怒的神色,冷冷的说道。 “那母亲也知道,若是承认了,皇上哪里能容忍他们活下去,死后还要背上不清不白的恶名,于是誓死不从。严淑妃一时也奈何不了她,放下狠话后也就离开了。”夏朗伸手抓住了栏杆,恨不得将栏杆掰下来一块,继续说道,“那天晚上,那小男孩从厨房摸了一把刀,由狗洞钻进严淑妃的寝宫,把她杀了,并且在她脸上划了三十几刀,临走时割了她的舌头、鼻子、耳朵,把她变成了世上最丑的女人,还把她眼珠子给剜了,要她做鬼也找不到自己和母亲。” 若冰一听到此处,登时转过头,盯着夏朗,道:“纵然那严淑妃心肠歹毒,但一个七岁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未免太狠了吧!” 夏朗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讲道:“严淑妃死后,后宫上下大为震动,可是谁又想得到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干的,皇上一怒杀死了后宫侍卫太监宫女两百多人,可是仍然一无所获,这事儿也成了后宫的一桩悬案。因严淑妃无出,大将军严穆与鞑靼交战,战败投敌,严家被株连九族,一直受压迫的小男孩母子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两年后,小男孩九岁,由于那小男孩是长子,上上下下一百多个大臣冒死进谏,皇上架不住群臣立长不立贤言论,立那个小男孩为太子,同年,又册封那个孩子的母亲为皇后。”夏朗说到这里,抓住栏杆的手松了几分。 若冰嘴角一扬,又将目光移向远处,冷哼了一声,道:“早就猜到是你了,也唯有你才可以做到这么狠,唯有你才可以做到万事不用自己动手就算尽天下人。” 夏朗转身,仰面靠在红木栏杆上,轻轻吹了声口哨,道:“这些年别人都以为我风光无限,可是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不得不随时保持最高的警惕,吃饭怕别人下毒、睡觉怕别人行刺、在朝堂上怕因为别人一句话我就万劫不复。我不得不算计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我还没有站到最高处,身边还有一颗颗足以致人死命的毒牙。”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抖出去?”若冰阴翳的眼睛里似蒙着一层雾霭,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 夏朗伸出食指,勾起了若冰的下巴,戏谑的说道:“你不会的,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相信你会很乐意帮我!” 若冰厌恶的扭开了头,朝旁边闪了一步,离他远了一点,她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阴险的人,他可以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变成棋子,亲近的人、不认识的人、包括敌人。 “我最乐意做的事情就是杀了你的父皇,你还会和我合作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若冰挑衅的看着夏朗,冰冷的眼神似要把他冻结。 “为什么不呢?”夏朗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要杀了他,我要天下,其实我们两个的事并不冲突,不是么?” 若冰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果然够狠,什么时候动手?” “还要等,等一个适当的时机。等那两个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哼,你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那个人就要和辽国公主成亲了,到时候集两国之力在手,要得天下不过弹指之间,你恐怕再也动不了他了。”若冰冷笑道。 “他娶不到辽国公主,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夏朗的言语里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屋里走去,只远远飘来一句“那个人不会让他成功,而且我也有后招。他,呵呵,或许会生不如死吧!” 这个男人要么避之千里,要么和他在同一阵营,否则你至死都不明白你被算计得有多深。这是若冰此刻唯一的想法。 就在同一天,一则消息不胫而走,无论是山泽草野还是市井乡间,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深山之中,只要有人的地方都知道了琅琊王夏雪寒是皇上的私生子,而他的母妃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彩蝶仙子云彩萱。云彩萱和皇帝私相苟合,生下了孽种,而前琅琊王则是江南浪客燕翎歌,知道此事之后悲愤致死。 不知是这消息太过惊人还是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不到三日江湖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 辽国听雪宫中,灵儿死命的拽着昭梦公主的衣袖,但是仍被她拖出去两丈远,地上留下两道印痕。 “公主,你不可以出宫的,再有几日便是和亲的日子了,要是你不见了皇上会杀了我的!” “他现在需要我在身边!”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了柔情万千,娇俏的脸上有无限的决绝。 “不行不行,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公主你就别担心了,好好准备成亲的事吧!” “反正都是嫁给他,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我要陪在他身边,即刻!”昭梦公主甩开灵儿朝屋外走去。 “梦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只见辽国元宗皇帝龙行虎步,带着一队侍卫走进门来,脸上透着愠色。 “父皇,我……”昭梦公主不敢看元宗皇帝的眼睛,双手不停的搓着衣角。 “你和夏雪寒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朕已经昭告天下,取消和亲事宜!”元宗皇帝冷冷的说道。 “父皇你怎么可以……”昭梦公主花容失色,惊得退后了几步。 元宗皇帝龙眉倒竖,冷哼一声,道:“怎么不可以,失信于天下总好过将朕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野种,夏国但有不服,来战便是,我辽国地大物博,兵多将广,难不成还怕了他?” “你落井下石!”昭梦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着元宗皇帝吼道。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传来,元宗皇帝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昭梦公主,怒道:“看来是朕这些年太宠你了,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跟父皇说话。来人,把听雪宫围起来,即日起不许公主踏出宫门半步,否则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昭梦公主捂着红肿的脸颊,抬袖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白影一晃就朝门口掠去,只留下一道残影在元宗皇帝眼前,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时四个侍卫也动了,挡在那白影前面,只听“嘭”的一声,掌风四射,那四个侍卫退了几步,昭梦公主也停了下来。 “放肆,你这是要反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元宗皇帝怒发冲冠,厉喝道。 旋即又有二十几个侍卫挡在了前面,组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人墙。 本書源自看書王 第五十章 云开雨霁 “对不起,父皇,今天我必须要走,这些侍卫挡不住我的!”昭梦公主手中白绫直朝侍卫射过去,呼呼的劲风让近旁的几个人脸颊破裂,鲜血淋漓。 挡在前面的几个侍卫纷纷拔出刀朝白绫砍去,刀光闪动,只一个呼吸千万重刀影逼向白绫,身为一国之尊的护卫,武功自然是可比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当!” 一声脆响,昭梦公主已然闪身屋外,而那些侍卫的刀落了一地,昭梦公主回身朝元宗皇帝行了一礼,白衣飘然而去。 “传令各个关隘严加盘查,一定要抓回那个逆女!”元宗皇帝长袖一挥,转出屋去。 上京的城楼上,并肩站着两个人,黑衣少年长发如瀑,眼眸如玉,静静地看着城下那个白衣女子骑着马朝远方奔去。 “将军,你就这么看着她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的旁边是一个军师模样的人,那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披鹤氅,头戴方巾,约摸三十上下,他轻轻摇着手里的羽扇,面上有说不出的从容淡定。 “阻止她我有一万种方法,亲自出手是最愚蠢的。”云逸凡嘴角总是挂着那副自信满满的笑意。 那个军师叫做尹默言,自号潜龙先生,自幼熟读兵书,有鬼神莫测的玄机,经天纬地的才干,云逸凡年纪轻轻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他功不可没。 尹默言笑了笑,道:“若是夏雪寒这次一蹶不振,那你就可以和另一个人平分天下了。” 云逸凡摇了摇头,道:“夏雪寒没那么容易倒下,注定还是要三分天下的。” “呵呵,看来你对另外的那个人也很有信心呢!”尹默言抬起羽扇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淡淡的说道。 “能在夏雪寒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多动静,而且还得到了那件东西,这种人不可小觑啊!”云逸凡说完转身离开,再不看那白衣女子一眼。 “群雄汇聚,指点江山,这一刻正悄然来临,想想就热血澎湃啊!”尹默言嘿嘿一笑,跟着云逸凡离开了城楼。 *** 夏雪寒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每天只是待在雪凝雅斋中,既不出门也不肯说一句话,就连紫陌给他送去的饭菜也只是草草应付几口了事。 天已经黑了,雪凝雅斋没有点一盏灯,那白衣少年躺在黑暗中的那张藤椅上,轻轻的摇晃,耳边总是情不自禁的响起那天母妃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却不知道是喜是悲。 “你的父亲是燕翎歌,与那狗皇帝没有半点关系。”王太妃坚定的说道。 “那陆伯伯为什么说……” “你母妃当年以制毒炼药名传天下,又岂会着了别人下毒的勾当。那一夜和皇帝……只是一个婢女罢了,之后我把她杀了,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王太妃眼中尽是对皇帝的讥讽,对世人无知的戏谑。 “你也说了世上没有人知道。” “你竟然怀疑母妃,那我再对你说一件事,我和你父王二月成亲,腊月生的你,而遇到那狗皇帝是六月初,以时间来推算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躺在藤椅上的夏雪寒想到此处,嘴角终于泛起了笑意,他和那皇帝没有一点关系,不管父亲母亲是什么身份,只是他们的儿子,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 “那你为什么不向父王解释,父王为什么会……”夏雪寒刚刚平复的心情再一次波澜起伏,朝王太妃质问道。 王太妃抚摸着他的脸,言语间有些哽咽,道:“你当真以为你父王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他一直知道你是他自己的孩儿,所以他不是因为皇帝对我图谋不轨的事情积郁而死的,而是……” “而是什么啊,你说啊!” “他爱的那个人只是舞罗公主,一样的样貌,一样的气质,却替代不了他心中的那个人,他是追随舞罗公主去的。”王太妃长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天下人都帮你隐瞒,却瞒不过父王那一颗对舞罗公主的心啊!” “不要去找皇帝报仇,好吗?你这无异于与整个天下作对,母妃不希望你有事。” “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有没有得逞。其心,必诛!”孤傲的少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采蝶轩,留下一地悲凉,一世叹息。 夏雪寒躺在藤椅上昏昏沉沉的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悦耳的琴声和着夜风传来,半睡半醒的夏雪寒醒了过来,披上一件风衣循着琴声走去。 琴声袅袅,清歌流殇,月色幽静,风柔如烟,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漱玉轩,这才想起竟是凤栖梧的别院,从带她回来一直让她住在这别院里,虽说万事不愁,却也孤独了些,离开了凤凰楼那繁华的牢笼,却又把她关入了漱玉轩这个孤独的牢笼,夏雪寒一念至此,心下愧疚不已。 轻轻推开门,斜风穿过树梢,轻轻拂动如梦似幻的白色纱衣。月光漫过枝头,袅袅吹散清越婉转的渺渺琴音。悠扬缠绵的琴声犹如山涧泉水潺潺流淌,又如林间杜鹃啾啾细语,缭绕回环,不绝于耳。 夏雪寒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凤栖梧身后,轻笑道:“凤姑娘的这一曲洛神泪清渺高远,让人黯然神伤,果真非同寻常。” “清冷的夜,也唯有这悲切的洛神泪能诉尽衷肠。”凤栖梧抬眼看着夏雪寒,这个男子憔悴了许多,再没有第一次见他时的风华绝代。 “还记得那日雪寒说要带你看看凤凰楼外的山山水水,今日来履行诺言,不知道迟了没有?”夏雪寒柔声问道。 凤栖梧展颜一笑,她清冷孤傲的脸庞这一抹难得的浅笑,黯淡了天边的皓月。她没有问归期几许,也没有问前路何方,只要与他一道,说走就走,四海可为家。 “再为公子弹一曲笙箫默吧!”也不管夏雪寒答不答应,十指拨弦,泠泠的曲音便从那张古琴流淌出来,有江南的温婉柔情,也有漠北的豪气凌云,当真可使笙箫默。 *** 深秋的鄱阳湖,显得有些凄凉,在落日的映衬下湖面闪着层层金色的鳞浪,天边不时传来几声大雁的哀鸣。 一叶扁舟飘荡在湖面,船头站着两道白色的人影,长发飘飘,徜徉在这暮色里。船尾的艄公嘹亮的渔歌响穷了彭蠡之滨,湖边芦苇荡里惊飞的大雁,鸣叫声断衡阳之浦。 在鄱阳湖星子县外的一个小茶肆里,坐着一老一少风尘仆仆的两个人,旁边拴着两匹马,鞍辔上染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这一老一少正是姑苏慕府的慕雁平和慕雨枫父子,他们自慕府灭门后就四处漂泊,到处找寻慕雨涵,辗转千里却杳无音讯。 “爹,我们不是要去长安找夏雪寒,打听妹妹的下落吗?怎么来到鄱阳湖了?”慕雨枫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的问道。 慕雁平叹了口气,道:“你苏伯伯说夏雪寒派人劫走了你妹妹,但是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找他要人,落星寺住持普智和我是多年至交,他行医施药二十几年,在江湖上德名远播,若得他出手帮忙,也会多几分胜算。” 位于星子县城南四里的湖中,有个落星寺,寺中有处风景绝佳的所在,唤作落星墩,那里远眺庐山秀色,近看鄱湖美景,金鳞竞跃,白鹭翻飞。 “可是,那夏雪寒在少林寺挽救了一场武林浩劫,普智大师恐怕……” 慕雁平不禁皱了皱眉头,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其实也不尽然,最近江湖不是传言夏雪寒是皇帝的私生子吗?背了这样一个不干净的名声,想来拥戴他的人也会少很多吧!你快些吃,趁天还没有黑透,赶到落星寺借宿才是上策。” 芦苇荡里棹出一艘小船,艄公坐在船头拿出一支旱烟杆,点燃后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火星在暮色里明灭,袅袅青烟从艄公嘴里喷出,飘向远方。那艄公有六七十岁年纪,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花白的头发胡须乱糟糟的,一个破旧的斗笠盖在他的头上,遮住了半张脸。 慕雁平父子朝这边走过来,那艄公连忙将烟杆在船舷上磕了磕,起身操着一口土话道:“两位老表,去哪点?” “落星寺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雁平问道。 艄公听到这话有点为难,将烟杆插到了腰带里,道:“这段水路可不近啊,而且天也黑了,老头子我怕是要多收几个锭子咯!” 慕雁平和慕雨枫一步跨到船上,扔给艄公一锭五两重的碎银,就招呼艄公开船,艄公用袖子擦了擦银子,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瞅了瞅,过了好一阵才收起来,打了个呼哨,摇着船桨离开了湖岸。 鄱阳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野草丰美,芦苇茂盛,湖畔山岭起伏,沃野绵延,候鸟翱翔,牛羊倘佯。九月正是芦花飞舞的时节,一阵晚风吹过,芦花纷纷扬扬。 慕雁平握龙渊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眉头微皱,回头看向了距离身后几丈远的芦苇荡,飘起的芦花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到森森的杀气正朝他逼来。 “嗖!” 芦苇荡里射来一支利箭,带起的劲风将飘飞的芦花都冲散了,留下一道没有芦花的夜空。 寒光一闪,龙渊出鞘,“当”的一声轻响,那支利箭被击落水中,慕雨枫见状大惊,吓得缩到了慕雁平身后。慕雁平手握宝剑四下张望,厉喝道:“何方鼠辈,何必藏头露尾,暗地里使些下三滥的勾当算什么本事?” 这时只见水中无风自起圈圈涟漪,“轰”的一声巨响,水面升起十几道冲天水柱,十多个蒙面武士冲出水面朝慕雁平的小船射过来。 “船家,快些开船避开!”慕雁平大叫,却不见艄公有半点动静,回头一看,艄公单手提着船桨立在船尾,冲他嘿嘿一笑,道:“慕大侠果真是艺高人胆大,上了老头子的贼船竟然毫无戒备之心!”阴恻恻的怪笑回荡在辽阔的芦苇荡里。 “你是鄱阳水鬼水中鹰!”慕雁平盯着那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艄公看了好一阵,惊问道。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五十一章 鄱阳芦花 “嘿嘿,慕大侠好眼力啊!”艄公怪笑一声,伸出枯柴一般的手摘下头上破旧的斗笠,露出一张只剩一张皮的脸,像一块干皱的橘子皮似的脸上挂着一副比哭还丑陋的笑。 “水中鹰,劫下我父子二人有何见教?”慕雁平不得不严阵以待,这水中鹰在鄱阳湖一带纵横几十年,尽干些打家劫舍、谋财害命的勾当,他一身水下功夫出神入化,不知多少江湖高手出手为民除害,不但奈何不了他,反而葬身在这鄱阳湖中。 一团黑影划破疾风,水中鹰手中的斗笠已经脱手而出,朝慕雁平飞过来,慕雁平身体一晃,正准备躲开,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儿子。心下一横,一声龙吟响起,手中的长剑带起一阵风,空气中的芦花被带动,组成一条美丽的弧线。 “哗!” 破旧的斗笠被一剑劈成两半,落在冰冷的湖水里,只是在斗笠破开那一刹那,一团白色粉末朝慕雁平扑面而来,慕雁平只想着斩落斗笠,却又哪里想得到斗笠里还另有玄机。 白色粉末刚吸入鼻腔,慕雁平就觉得头昏脑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船去,忙以剑拄着才稳住身形。狠狠地甩了甩头,清醒了几分,抬剑指着水中鹰,冰冷的剑气击散了空中万千芦花。 “卑鄙小人,今日定斩你!” “嘿嘿,正道如何,小人又如何,最后你这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水中鹰从船舱里摸出一杆鱼叉,提气纵身,双脚只在船篷上一点,只一步就跨过那一丈长的小船,朝慕雁平刺来。要知道慕雁平二十年前就已经名列六大高手之一,虽然这些年与人动手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他的风采事迹仍在世间流传。 近二十年来,此人在武林中声誉之隆,可称如日中天,武林中人虽然谁也没有和他真的动手,但只要听得他的名字,事情便已解决。此时虽然身中毒粉,但是一剑浮生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时候也是个狂傲绝顶,心狠手辣的人物。 只一眨眼功夫,只见一连串的火星闪过,慕雁平已经挥剑和水中鹰过了七八招。他避开水中鹰朝心口刺来那致命的一叉,剑锋朝水中鹰握叉的干瘦的手削去,那迅如疾风的一剑水中鹰本来避无可避,但是内力忽然在体内四下窜动,五脏六腑像是翻江倒海那么难受。 内力不济,手中的剑自然也就偏了几分,水中鹰趁势退后一步,用鱼叉将龙渊格挡开来,此时那十几个黑衣人一齐朝慕雁平扑过来,那龙吟声响起,经久不散,慕雁平一式“云海翻浪”,仿佛千层浊浪排开,船儿一阵摇晃,差点把慕雨枫颠下船去。 慕雁平手中剑招步步紧逼,只几个呼吸间已经把那些个黑衣人逼到了船舷边,手中剑尖透出一丝淡蓝色的光芒,很幽暗,转眼又变成一条蓝色的细线。光芒闪过,只听几声水声响起,那些个黑衣人已经有三人落下水去。 剩下的人身形不禁顿了顿,他们虽然是收钱买命的死士,但是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才是。水中鹰见状不由得低声骂道:“温老二他妈的巴子的,信誓旦旦给的药连个屁用都没顶上!” 慕雁平杀了三人过后,气血愈加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不过一见敌众我寡的场景,自知万不能输了气势,强提一口真气把涌上来的血压制住。 “爹,你要不要紧啊?”慕雨枫就在慕雁平身旁,眼见慕雁平身形一阵晃荡,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搀住慕雁平的胳膊。慕雁平眉头一皱,回首剜了一眼这个没头脑的儿子,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当众把自己受伤的事暴露出来。 水中鹰一伙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特别是那水中鹰,在江湖中蹦哒了几十年却没人奈何得了他,自然是眼神毒辣的人精,“嘿嘿”一笑,也不说话,转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芦花依旧漫天飞舞,半轮皎皎皓月出现在湖面,一阵微风吹过,湖面上泛起了一阵阵涟漪,倒映在湖面的半轮月亮也生出了层层褶皱,偏偏在满天芦花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朦胧。 就在水中鹰钻入水中过后,余下的那些个黑衣人也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只听见“咚”的一声轻响,湖面上没半点水花溅起,只几个呼吸间湖面就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这等高超的弄水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 水中鹰一伙人下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若是依着常人,早该露头出水面换气,可是水中鹰这等弄潮老手自是那种可以在水下一口气待上两个时辰的人。慕雁平心下暗忖,这伙人分明来者不善,现在又潜入水中不肯露面,却不知耍的什么花招。 慕雁平伸出一只手把慕雨枫拉到了身后,提着龙渊蹑手蹑脚的走到船舷边上,朝湖里望去,除了皎洁的月亮映在水中,再看不见其他东西。 心念数转之间,慕雁平父子站立的这艘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仿佛要把船掀个底朝天,慕雁平倒还好,虽然中了毒,但是一身功力端的是深厚无比,双足一顿,施展千斤坠稳住了身形。可是那慕雨枫虽然被慕雁平拉住,可是仍然随着船儿颠簸不止,翻起的浪花差点把他卷下船去。 慕雁平能清楚发觉,他们站立的这艘船正在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在这船上,仗着一身深厚的功力,水中鹰等人还奈何他不得,但是一下到水中,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虽然他父子二人生在江南,颇识水性,但是又如何与水中鹰比得。 “咔嚓!”一声轻响,船舱里已经破了面盆大小的一个窟窿,冰冷的湖水决堤似的涌进船舱里来,没过多久,水已经没过站在甲板上的父子二人脚背。 慕雁平抬眼一看,离岸边已有十丈远近,依着他的轻功飞越四五丈尚可,这段距离便是当年的万花公子施展千里快哉风也有些困难,何况自己还要带一个不会武功的儿子。一低头看见被水淹没的船板,心念一转,暗忖岂可坐以待毙,手中宝剑一挥,斩下船上一块木板。 “啪!”的一声,木板落入水中,离船约有三四丈远近,若是在木板上借势一点,纵然不能到岸上,也可到达岸边浅水区,那便安全了。慕雁平一手持剑一手拉过慕雨枫,飞身而起,这一切虽然说来冗长,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可是还未等慕雁平到达木板,水中齐齐射出十几道竹箭,破风声传入慕雁平耳中,他心中大震。 身在半空,想要退回是断然不可能,可若是继续朝前,必然中了射出的水箭,若在平日,虽然带着一个人,但要躲开这些箭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今中了那水中鹰的毒,功力大损,如何躲得了。既不能躲,心下一横,把慕雨枫拉到身前,用整个身子护住了慕雨枫,不退反进,朝木板飞去。 慕雁平挥剑劈开了几杆逼到身边的竹箭,又前行了丈许,眼见木板近在咫尺,不禁心中一喜,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三支竹箭分三个方向朝慕雁平射过来,慕雨枫大叫了声“小心!”,可是话音刚落,竹箭已经不足三尺。那竹箭射来的角度极为刁钻,三个角度完全相反,除非你有三头六臂,否则是断然不可能完全避开的。 慕雁平剑若惊鸿,蹁跹舞动,一时间龙吟震天,湖水忽然沸腾起来,强横的内力撕扯着上下跳动的湖水。 “轰!” 一声惊天巨响,仿佛要把天震塌半边,仿佛要把那刚出水面的月儿给震落水中。这时慕雁平周围腾起一周的水墙,将两父子围在中央。竹箭穿过水墙,来势已经弱了许多,慕雁平龙渊舞动之间,已然击落两杆竹箭。 正待回身,只听“嗖!”的一声,竹箭离慕雨枫已经不过数寸,再要施招应对已经来不及,身形一转,将慕雨枫提着换了一个位置。 “噗!”的一声轻响,只见血花射出一丈远,一支竹箭从慕雁平右肩穿透了他的肩胛,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血溅了慕雨枫一脸。慕雁平直直的落了下去,摔到水中,将要触及水面时,将手中的龙渊宝剑塞到了慕雨枫那双还在颤抖的手里,一把把他推到了木板上,拼尽全身力气朝那块木板推出一掌,那木板如同离弦之箭,朝岸边射过去。 “走,找到你妹妹,不要为我报仇!”湖面上水花溅起,那笔直挺拔的躯干直直落入水中。 “爹!”慕雨枫趴在岸边,不顾那芦苇叶划破他的手掌,拼命朝慕雁平爬过去。 这时,只见湖面几道水纹朝慕雁平落水的地方蔓延过去,天边的月已经离开了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那无暇的月亮,芦苇丛中不时传出一两声水鸟的鸣叫。 忽然,一团黑影从水中冲出,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鱼叉冲出了水面,那锐利的尖锋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鱼叉上有一具尸体,已经没了一丝生气,依稀可见一滴滴晶莹的血珠从尖锋上滚落。 “嗒!” 血珠落入冰冷的湖水里,荡开圈圈涟漪,慕雨枫见状四肢顷刻间变得僵硬麻木,连忙缩入了身后浓密的芦苇丛里,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哗啦!” 水花溅起,那具尸体落入水中,汩汩鲜血从水中冒出来,那方圆一丈的水面顷刻被染得通红。 与此同时,枯瘦如柴的水中鹰和那伙黑衣人浮出水面,水中鹰一手提着鱼叉,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眼角不经意间瞟过慕雨枫藏身的地方,对着身边的黑衣人招了招手,道:“算那小子腿脚利索,扛上这老东西的尸体,回长安向王爷复命去吧!” 说完又潜入水中,随着涟漪荡开,水面又恢复了平静,而芦苇丛中的慕雨枫一听回长安复命的话,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转而变成无尽的愤怒,那是不死不休的愤怒,把塞入嘴中的手指给齐根咬断,鲜血长流却兀自不觉得疼痛。 水鸟声声,芦花满天,那冰凉的湖水却被血染得通红。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第五十二章 华月为裳 满月当空,一艘小船在月下独行,船头的白衣在月色的映衬下如同瑶池上仙一般圣洁,少年温柔俊逸的脸庞在芦花飞舞之中显得愈发缥缈,遥不可及。 他的身后站立着一个身披雪白风衣的绝美女子,清冷的脸庞超然世外,即使身在这滚滚红尘中,也不惹一丝尘埃。 “很浓郁的血腥味啊!”白衣少年抬手接住一片芦花的花絮,凑到鼻子边轻轻嗅了嗅。 凤栖梧清冷的眼眸扫过那还有些殷红的,冰冷的湖水,空气里果真有一股血腥味儿,让人作呕,她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淡淡的说:“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免不了杀戮。” “呼!”夏雪寒轻轻的把掌中的花絮吹走,看它缓缓落在水中,浅笑道:“江湖要乱了,天下也要乱了。可是身处祸乱中的百姓就像这飘飞的花絮,漂泊无依,不知道风会把他们吹往何方,更不知道下一瞬间的命运。” “以前听二娘说过,其实这天下的百姓是并不在乎谁做皇帝的,只要金銮殿上的人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天下的百姓就会拥护爱戴那个人。”凤栖梧道。 夏雪寒笑而不语,凤栖梧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的侧脸,突然问道:“你会在意九龙椅上的那个人是谁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对着凤栖梧笑了,笑得那么爽朗那么坦荡,道:“若是那个人不动我在意的人,我自会安安分分的做一个臣子,可是若是他……呵呵,想来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夏雪寒并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相信以凤栖梧的聪慧,必然猜得到他要说什么,朝艄公挥了挥手,小船儿摇摇晃晃离开了这里。 芦苇丛中慕雨枫正瑟瑟发抖,不知是天气太冷抑或是见了夏雪寒的到来怒火攻心。见夏雪寒走远,他挺起脊梁穿过芦苇丛朝远方走去,左手拇指齐根而断,鲜血一滴滴落下,落在那些干枯的芦苇叶上,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体里透出来,冻结了鄱阳湖里的一切。芦苇的叶片锋利如刀,割裂了他的脸庞手背,他却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眼中只有怒火和杀意。 夏雪寒的小船飘在湖面上,任柔和的月光为他们披上一层华裳,连发丝也染了薄薄的月华,夏雪寒道:“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寻常的歌女,言行举止都透露出华贵淑雅,你的背后似乎有很多故事呢!” 凤栖梧微微一愣,看着眼前那个负手而立的少年,在他面前仿佛世人都要跪伏,仿佛没有人敢有所隐瞒。“栖捂这身穿着打扮,又哪里华贵淑雅了?”凤栖梧自嘲的看了看自己的白衣,没一丝繁饰,虽是上等丝绸,却也算不得富贵人家所用的极品,而且头上的发饰只是店铺常见的物件,算不得有多稀奇。 “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从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去判断那个人的身份,聪明人看的是气质和举手投足间所体现的教养。雪寒虽然算不得有多聪慧,但还不至于沦落到没脑子的那一类人当中去。”夏雪寒道。 “栖捂记得你对我说过,你是不会揭别人的伤疤的。” “因为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执着,当你看到皇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杀气,在你的言行举止中透着皇家般的高贵。这些,引起了我的好奇。” “栖捂……”凤栖梧看着夏雪寒那孤傲的背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前朝崇光太子的孤女,我说的可对?”夏雪寒终于回过头来,那深邃睿智的眼眸轻轻撇过凤栖梧绝美的脸颊。 “你,你,你……”凤栖梧惊得退后了几步,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眼中尽是张皇失措的神色,一时竟乱了阵脚。 夏雪寒转过头去,像是在说一件小事“其实这很简单,拥有皇家的高贵气质,对皇帝有杀意,刚才又说出那番心系黎民的话,想来也只有二十年前被当今皇上使诡计拉下马的崇光太子的后人才能吻合了。” 凤栖梧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樱桃小嘴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凤栖梧,很好的名字啊!我现在才明白琴艺出神入化的你为什么有那份固执和坚持,原来你是一只高傲的凤凰啊,本该栖居于琼楼玉宇的凤凰。”夏雪寒怅然道。 “没错,栖捂就是崇光太子的遗孤,当年夏崇德使诡计坑害我父王的时候,我母后已经怀了我,有六个月身孕了。父王接到密报,就派人送走了我母后和我的哥哥,自己却遭了崇明帝的毒手。”凤栖梧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感情,“我的母后在生下我不久后就积郁成疾,撒手人寰,我哥哥十岁的时候被一个老头带去学艺,从此再无音信。照顾我长大的嬷嬷也在两年前去世了,冰儿姐姐去刺杀那狗皇帝却一去不回,我身边的人都走了,从此身边荒芜得可怕。” “对不起!”夏雪寒轻声说道,深邃的眼眸里多了些莫名的情愫,坐在九龙椅上的那个人似乎欠下的债太多了啊,可是自己又真能杀了他吗? “你不用道歉的。”凤栖梧言语有些哽咽,或许这个男子无论做下什么,都不会对他生出一丝的憎恶之心吧,自第一眼见他,便暗地里对他许下了三生七世。 “雪寒从不对人道歉,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说这三个字,对你。正如你在凤凰楼为我喝下第一杯酒” 凤栖梧呆呆的看着那人,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殊不知一颗芳心早已早已如小鹿乱撞,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 *** 远在鄱阳湖的夏雪寒却又哪里知道长安城中的风起云涌。天,要变了。 白衣飘飘悄无声息的落到了琅琊王府,南梦影穿行在那重重的红砖碧瓦之间,王府内高手如云,巡逻侍卫何止千百,守备之森严比起皇宫来也不逞多让,可是南梦影却可以在王府内如自家庭院一般闲庭漫步。 皓月满天,几颗孤零零的星子散落在寥廓的夜空,让人怅然若失,这苍茫大地,不知谁主沉浮。 一道白影在宫殿顶上穿行,飘飞的衣袂在月下勾勒出一道完美的风景。 忽然,南梦影停住了脚步,站在房顶上让风扬起她的裙角发丝,因为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以她的武功,竟然半点也没有察觉。 “这位姑娘,夜闯王府,大小宫殿往来探查三五遭,不知所为何事?”背后的那个人说话了,声音竟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动听,温柔间却又透着威严。 南梦影蓦然转过身子,但是身后那人却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高贵美丽的夫人,就连一国皇后与她相比也是蝼蚁与泰山的区别。不是说她衣着打扮有多高贵,而是她身上所散发的超然世外的气质,只那样站着就给人一股温柔高贵的感觉。 她身着素白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南梦影天姿国色,比起容貌自是不输半分,但是她身上的那种高贵气质与那悲天悯人的慈悲圣洁,却让南梦影怀疑遇见了南海的观世音菩萨,或许这世上也只有观音菩萨才有这种气质。 “我……我来找人!”南梦影失神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出来,心底又暗骂自己没用,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天倒被这样一个女人吓到了,真是丢人。 “夜闯王府终究是失礼,念在你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不惊动侍卫了,快走吧!”王太妃云彩萱一甩长袖,转身就走。 南梦影一看她要走,裙带一摆,赶了上去,落在了云彩萱的面前,嘴角一扬,道:“我说了是来找人的,人没有找到我是断然不会走的。” “那我就只好撵你走了!”云彩萱虽然做了二十年的贤妻良母,多年不曾与人交过手,但是名列六大高手之列,又岂是寻常之辈。素手一扬,就朝南梦影肩头按下去,这一手看似平常,实则暗含了拈花手、月下折梅手、探云手、缠丝擒拿手等武林中十余种高深莫测的手法,若是一般武林高手,这一击之下必然肩胛骨粉碎,废掉一条手臂。 南梦影娇喝一声,柳腰一挫横移了几寸,留出了出手的空间,粉拳直朝云彩萱迎了上去,近在咫尺之际,变拳为爪,直扣云彩萱右手脉门,若是云彩萱不做闪避,必然要被南梦影制住。 就在此时,云彩萱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罗袖里射出一道白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南梦影的手腕,不及南梦影抬头,云彩萱身如飞燕,一顿足就跨到了南梦影的背后。一手扯住白绫牵制住南梦影,另一只手挥掌朝南梦影后心拍去,南梦影临危不乱,稍稍侧身,用尽全身力气一肘向云彩萱迎过来。 “嘭!” 一声轻响,只见二人脚下的数十块琉璃碧瓦化成指甲大小的碎片,云彩萱与她互拼了一掌过后,手中略微一松,南梦影乘势挣脱了白绫,闪身拉开两三丈的距离。 “老太婆,武功还不错呢!”南梦影小嘴一嘟,颇有几分不服气,这个半老徐娘论样貌她与自己不分上下,论气质自己已经输了一筹,现在就连武功也胜不了她,实在是气人。可若是她知道这人是她将来的婆婆,想必给她百个胆子也说不出这种话。 “小姑娘,你叫我‘老太婆’?”云彩萱即使脾气再好,终究还是一个女人,女人又哪里能容忍别人说自己老,况且自己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在外人看来自己与夏雪寒更像是姐弟,又哪里老了? “对啊,老太太,年纪大了就不要把自己当个小姑娘,万一磕着碰着本小姐可吃罪不起!”南梦影嘻嘻一笑,那美丽绝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那便看看我们谁先磕着碰着!”云彩萱面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着实气得头大,现在只想着制住她给她一番教训,白绫舞动,朝南梦影射过去。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王 第五十三章 风雨长安 白绫像一道闪电,直直朝南梦影射过去,看似柔软的白绫,现在却有开碑碎石的力量,若是常人挨这一记,必然是五脏六腑俱碎,身上也要被打出一个大窟窿。 “老太太,可不只有你才会耍这白绫哦!”南梦影虽然在武功样貌上胜不了她,那嘴巴上自然不能落了下风,一边说着,袖子里也射出一道白绫。与云彩萱不同的是,她射出的白绫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像是一条灵蛇一般。 只见月华照在两个如同月宫仙子的女人身上,显得那么圣洁出尘,此时一团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明亮的月儿,天地间突然暗了下来。与此同时,两根白绫死死绞在了一起,南梦影和云彩萱各执一端,死死的扯着,谁也不肯松半分。 “你应该拿这白绫去舞楼,听着管弦丝竹和一群老太太跳舞去,与我们这些年轻人较什么真嘛?”南梦影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仿佛要把世人的心给融化了。可是在云彩萱看来却是那么可恶,整个就是地狱来的小恶魔,一张小嘴着实刁钻得可恨。 “你去死!”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王太妃连重话也不会说一句,但是今天却被气得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一出手就用了十成功力,当时就罡风四起,屋顶的瓦片哗哗作响。而那南梦影又岂是好惹的,抓住白绫在手臂上绕了一圈,一声娇喝,与云彩萱卯上了劲。 两人的武功早已臻至武林一流高手的境界,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中间缠绕的白绫化作碎片漫天飞舞。云彩萱飞身上前,那一双素手好似白玉雕成,划破西风之际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万花香雪海!” 云彩萱身体四周好似有无数的花与叶在萦绕,汇成一片海洋,云彩萱在那片海洋里劈波斩浪,携万顷巨浪千里雷罡朝南梦影冲过来,势不可挡! “岚影染枫流!” 南梦影面对翻江倒海的无穷威势,不退反进,白衣飘飘,玉掌划破惊涛而来,指掌间像是萦绕着无数的枫叶,如同一只只飘飞的蝴蝶,围着她的手掌上下飞舞。每前进一分那枫叶就多一分,等到逼近云彩萱时,南梦影已经被枫叶汇成的河流包裹,身后还依稀可见一条长长的枫叶流。 二人可谓是旗鼓相当,一边惊涛骇浪,一边百川汇海,滔天的真气在空气中激荡,所站的宫殿早就承受不了,那些瓦片像稻草一样满天飞舞,远者落到了数十丈开外。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数人合抱不拢的水天楠木房梁从中震断,那雕梁画栋的精美宫殿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塌,随着漫天的烟尘升上云霄,云彩萱和南梦影双掌已经对在了一起。 强横的真气四溢,形成一场风暴,二人所站的方圆五丈的区域被夷为平地,连一块砖头一块瓦片也看不到。白色的衣裙随着猛烈的罡风上下翻飞,被卷起的拳头大小的石头只被衣带抽到一下就化作齑粉。说来漫长的一个过程,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发生,二人一掌对过之后,向后退出五六丈才稳住身子。 “老太婆,武功还不错哦!”明明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嘴上却不肯落一丝下风,如此一说倒像是一个长辈在点评晚辈的武学造诣。 “你……”饶是云彩萱有堪比皇家的教养,平日待人如春风一般和煦,听到这话也是火冒三丈。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心下骇然,这女子年纪不过十**岁,竟然能与自己斗个平分秋色,如此年轻的天才,怕是与自己的儿子一列的。 南梦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真气,依旧挂着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嘻嘻的表情说道:“老太婆,我是来找夏雪寒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听她一口一个老太婆的叫,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哪里肯给她好脸色看,却偏偏奈何不了她,冷哼一声,把头别向一侧,不冷不热的说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信自己找去,还想大战一场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云彩萱看着南梦影那副小狐狸一般的脸就来气,脸上那迷死人的笑容让她全身不舒服。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王府侍卫,只几句话的功夫,三百多个银甲侍卫手握长枪将此处围了起来。一个身穿金甲的侍卫统领上前朝云彩萱施了一礼,道:“末将护驾来迟,还请王太妃恕罪!要末将等拿下刺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王太妃……”南梦影听到侍卫统领的话,眉头一皱,那岂不是夏雪寒的…… 云彩萱对着侍卫统领摆了摆手,道:“你们还奈何不了她,让本宫来!” “山水有相逢,本小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南梦影自知闯祸了,玉足一点,也不顾几百个带刀侍卫的阻拦,朝远方飞去,白衣飘飘隐入夜色中。 “没规矩的臭丫头,幸好不是我媳妇,要不然,哼哼……”王太妃一甩云袖,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地的瓦砾和面面相觑的侍卫。 与此同时,皇帝病危,皇宫的各个入口已经被重兵重重封锁,无论是谁只许进不许出。 太子夏朗带着文武官员二十余人闯进了皇帝养病的紫霞宫,门外的侍卫一看太子带人来,哪里敢阻拦。 “爱妃,外面是什么声音?”躺在病榻上的崇明帝此时已经病得只剩下一具骨头,虚弱得连一根指头也不能动弹,眼睛黯淡无光,说话的时候几乎看不见嘴唇的蠕动,声音比蚊蚋还要小。 “皇上,臣妾这就去看看!”坐在床沿边的热依罕公主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刚刚出了殿门,就见太子带着一群人走过来,两人相见,俱是一愣,夏朗招了招手,让身后的文武官员停下,自己朝热依罕公主走去。两人相距不过几尺远,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夏朗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那老东西怎么样了?” 热依罕看着夏朗的嘴脸,心中一阵厌恶,别过了头不去看他,低低的说道:“按照你的吩咐,每天在他服的药里加了些东西,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就在这两天了!” 夏朗轻轻一笑,眼眸中露出一丝得意,道:“干得不错,不枉我千里之外把你调过来!” “你说过只要你登上帝位你就放我离开,让我和艾则孜团聚,回北庭和父王母后在一起,你的话还算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热依罕公主冷冷的问道。 夏朗用左手缓缓的转动右手拇指上的扳指,笑道:“我又不像那老东西对你垂涎三尺,留下你有什么用?” “希望你言而有信!”热依罕再不和他说话,转身推开殿门,举步进去。 夏朗跟着热依罕来到皇帝的龙床旁边,看到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的皇帝,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是雪寒来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皇帝的眼睛早已模糊得看不清人,只感觉有人来,嗫嚅道。 夏朗眉头一皱,眼中泛起一丝杀意,坐到了床边,拉起皇帝干枯的手,轻轻的说道:“父皇,我是朗儿,不是夏雪寒!” “是,是朗儿啊!你来也好,父皇,父皇有事要对你说!”皇帝拍着他的手,言语中有些失望。 “父皇请讲,朗儿听着呢!”夏朗将头凑了过去,静静的听着。 “朗儿,其实,其实雪寒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不要怪父皇偏心,他的才干朝中上下有目共睹,父皇已经写下诏书,传位于他,今后你要好好辅佐,不得生异心。”皇帝抓住夏朗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气,将夏朗的手死死箍住,一双近乎完全闭上忽然睁开,希冀的看着夏朗。 夏朗没有一点意外,淡淡的说:“原来是这样啊,父皇放心,如果他回来,我一定把诏书亲自给他。”他把“回来”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雪寒在吗?朕要,朕要见他!”他这几个字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说完以后气喘吁吁,喉咙像风箱扯动一般发出“呼呼”的声音。 “父皇,其实儿臣一直想问,同样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要这么偏心呢?”夏朗一把甩掉皇帝的手,起身朝着皇帝斥问道。 “咳咳……”皇帝一听这话重重的咳嗽起来,伏到床边竟然咳出了一摊血,过了好久,才道:“不是父皇偏心,而是这个天下需要一个德才兼备的明君,朗儿,朕知道你心中不服,但是你的命格……” “呵呵,命格,我命由我不由天,今天,在这里,我就要逆天改命,看看我这奸险诡诈之士是否真会乱了天下!”夏朗眉宇间杀意无尽,俯下身子扯过锦绣龙衾,死死的捂在皇帝的头上。 “唔唔……”皇帝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双手不停的挥动,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热依罕公主在旁边木然的看着,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那个人的生死与她无关紧要。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渐渐停止了挣扎,枯瘦的手垂在床沿没有一点动静,夏朗也已经满头大汗,他掀开被子,看着眼睛睁得滚圆,已经停止呼吸的皇帝,咧嘴笑了笑。瘫坐在一旁,伸手拂过皇帝的脸,把他的眼睛闭上,道:“父皇,你就在天上看着我是怎样让你那宝贝夏雪寒生不如死的,又是怎样扫清寰宇,一统天下的!” 过了很久,额头上的汗已经干了,他起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一脸悲切,两行热泪登时滚落下来,伤心欲绝的瘫坐在地,泣不成声,道:“父皇重病不治,驾崩了!” 后世史书记载夏朗“忠孝两全,孝行动天,崇明帝驾崩,太子悲痛欲绝,几哭死在地。”此举赢得了百官拥戴,黎民感泣,后世谓夏朗“孝闵皇帝”。 大夏天和十六年十月十五,崇明帝驾崩,长安满城素缟,无论军民百官尽皆挂孝,斋戒十日,奉梓宫于承庆殿,许慈当着文武百官宣召,夏朗登基即皇帝位。 看书网小说首发本书 第五十四章 一朝天子 夏朗于十月二十八日即皇帝位,改元天赐,升赏群臣,大赦天下。夏朗即位,大力整顿朝纲,罢贪黜腐,一时间朝野上下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官员六十余人被罢官,或谪为庶人,或流放边疆,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夏朗更开仓赈灾,亲自下旨要各省官员亲自督促,务必把赈灾物品亲自发放到灾民手中,登基不足一月,做出这等政绩,无论军民尽皆由衷爱戴。 *** 江州浔阳楼上,夏雪寒凭窗而立,看着天上浓云起卷,江面狂风四作,波涛汹涌,一艘艘船儿在江面上沉浮。楼前门边有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壁,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雕檐外边有一块匾额,上面有前朝大学士苏东坡大书的“浔阳楼”三个字。 凤栖梧端着一个琉璃酒樽呈到夏雪寒面前,道:“都说浔阳楼的酒天下无比,浔阳楼的楼世间无双,浔阳楼的江景举世难求。今日来了浔阳楼,怎能不饮酒。” 夏雪寒接过酒樽,轻尝了一口,只觉酒香清冽,不似北方烈酒那般辛辣,又不似江南美酒那般柔软,入口只觉清香盈舌,不愿咽下,待入喉之后又觉得劲道十足,令人回味无穷。 “好酒!” 夏雪寒也算出身高贵,饮过的酒不知其数,西域波斯国的葡萄酒、滇黔云贵窖藏三百年的飞天茅台、长安醉仙楼的竹叶青、鄱阳滕王阁的仙人酿……这些年喝过的名酒不计其数,这酒竟能让他赞一声好酒。 “这酒叫忘忧彼岸!”凤栖梧站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看着已经快要被黑云压塌的天和波涛汹涌的江面。 夏雪寒转过身,不经意间瞟到了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借此浔阳江景抒发自己心中豪情。其中一首《西江月》吸引了他的眼睛,只见那首词写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笔力遒劲,龙飞凤舞,只看这书法便知题者有冲天豪情,一腔热血。 “好词!”夏雪寒抚掌赞道,“题者虽然是戴罪之身、刺配远方,但是此等豪情,我辈汗颜!”走上前去,饱蘸浓墨,在那首词旁边的白粉壁上写道:“朝歌夜语暮凝烟,把酒乘醉上青天。江山谁主非我意,信步红尘此中仙。” 字如沧海腾龙,张狂随心,一气呵成,写完掷笔于地,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哪管后世怎评说。 “夏朗登基了,你不回长安,却于天下云游,不怕授人以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凤栖梧道。 “如果我现在回去,才会着了他的道,说不定会把我当成贪腐一起除了呢!”银白色的匹练撕裂长空,让昏暗的天地有一刹那光亮耀眼。 “那你就一辈子浪迹江湖,不回去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会来找我的,如果是他请我回去,那结果就不一样了。在这平静的背后,酝酿的一场狂风暴雨难以想象,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啊!”天说变就变,乌云浩浩荡荡地从天边飘来,一道闪电划过,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由远而近,如同万匹野马在天空奔腾。江面上浊浪排空,浪花拍打着堤岸,似要冲破束缚,一路天涯而去。 “你就这么有把握他会来请你?” “七杀、破军、贪狼,说是逐鹿天下,其实是三足鼎立,相互制衡,无论哪一方变强都会遭到另外两方的打压。如今夏朗冲天为帝,我隐没江湖,另一方岂能坐视不管?只要另一方一动,夏朗必定要召我借力打力,他再坐山观虎斗。”江风呼啸,卷起夏雪寒鬓角的长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话果真不假!”凤栖梧转过身去,坐到案前拿出古琴,听着满江风雨,也不管在雷鸣之下还能否听见,一曲雨碎江南应弦而生。 “嗒!”随着第一颗雨点落到江面,溅起水花,天上的水就像决堤似的倾泻下来。夏雪寒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着哪一曲尘世清音,悟一场奔雷断魂。 千里之外的辽都上京,元宗皇帝正对着一份奏折发愁,贴身太监看着皇帝盯着那一份奏折看了半个时辰,而且脸色越来越凝重,心里困惑不已。元宗皇帝自登基以来,办事素来雷厉风行,还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焦虑过。 “不知道是什么事让皇上这么焦心,万事都且宽怀,陛下以龙体为重才是!”路昭伺候了元宗皇帝十几年,平日里照顾元宗皇帝饮食起居,办事小心谨慎,此时看皇帝愁眉不展,出言提醒道。 “大夏崇明帝驾崩,太子夏朗登基即位,朝中有劝朕示之以好的,有劝朕趁其根基未稳出兵南下的。朕一时踌躇不决啊!”元宗皇帝终于放下奏折,品了一口香茗道。 “那云将军的意思呢?”路昭试探的问道。 “他对此事闭口不提,这几日也告病在家,不来早朝。”元宗皇帝叹了口气道。 “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路昭虽然口上这么说,但是身子还是朝前靠了靠。 “说吧!”元宗皇帝不耐烦的揉了揉额头,他是个性如火烈的北方汉子,见不得别人磨磨蹭蹭,说话吞吞吐吐。 “其实这事说难也不难,取决于皇上的一颗心。” “哦?说来听听。”元宗皇帝突然来了精神,回过头看着路昭。 “那要看皇上想安安稳稳做个使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君王,还是想做一个一统天下的乱世霸主。” 元宗皇帝听到这话突然愣住了,这些话他又何尝没有思量过,只是昔日觉得很遥远,不想如今却到了决策的时候。 “我辽国偏居北方,土地贫瘠,气候恶劣,百姓多靠游牧为生。这几年年生不好,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若是据有中原之地,则可以利用肥沃的土地耕种,想来那时才可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元宗皇帝思量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路昭长出了一口气,道:“皇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应该赶快出兵,须知夏国还有个夏雪寒呢。而那夏朗虽然往日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如今即位,他治国经世的手段不容小觑啊,若迁延日久,恐夏朗成了气候,再动他就难了。” 元宗皇帝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明日早朝朕就宣召,起兵南下。可是任谁为帅好呢?” “兵马大元帅,平南王云逸凡。” “可是他并没有就这件事表态。” 路昭端起皇帝放下的茶,递到元宗皇帝手边,道:“皇上您也知道,若是他站了队,皇上也必然会偏向那一方。云将军是个聪明人,也是懂时势的人,无论皇上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是和皇上一头的。” 皇帝接过了路昭递来的茶,对他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云逸凡这个人就像大漠里的狼毒花,使用得当可用它杀敌,但更多的时候往往会伤了自己。这个人,真是自己能驾驭的吗,这个人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吗? 路昭施了一礼,缓缓退走。忽然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有梦儿的消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回皇上,还没有!老奴再继续派人打听。”路昭战战兢兢的回道。 “算了,已经快两个月了,她要是想躲,没人找得到她,我们找人那一套她都知道。” “那公主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的武功,在当世能伤她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想来那些个老怪物也不会找一个小姑娘晦气。”元宗皇帝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假寐,路昭也识趣的退下。 夏雪寒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白衣若雪的女子在这两个月里,足迹遍布了大江南北,只为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他,她的视线穿过人海抵达了海的另一边,只是怎么寻觅,也没看见他的出现。 假如人生不曾相遇,她还是她,你依然是你,只是错过了人生最绚丽的奇遇。白衣若仙的两人在这滚滚红尘穿行,却总是错过了彼此。 世人提及长安,必然会想到洛阳,洛阳向来是帝王之地,龙气氤氲,多有盛世王朝建都于此,城里名楼古刹,宫阙朱阁不计其数。 一个白衣若雪的少女独自行走在洛阳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倾国倾城的容颜引来无数人的瞩目,行人忘记了赶路,货郎忘记了吆喝。她一路走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都在呆呆的看着这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少女。只觉得若是能得她一笑,甚至是让她看上一眼,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憾了。 “没钱还想吃包子,给我狠狠地打!” 一声厉喝打断了无数人的幻想,人们不禁暗骂是哪个混蛋如此不解风情,若是惊了这个仙女可如何是好? 只见一个客栈的掌柜正招呼伙计把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扔出来,正指着那人喝骂。那个人一身衣服脏兮兮的,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样式,他披头散发,怀里死死的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物件,从形状上依稀可以看出是一把剑,他的左手拇指齐根而断,伤口已经结痂。 “怀里抱的什么东西,拿出来抵债!”客栈掌柜朝那人一指,招呼伙计就要去抢夺。 那个脏兮兮的人抱着东西起身就跑,也许是好几日没吃饭,步履蹒跚,几个伙计只几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把他拉过来,揣在地上拳打脚踢。那个人没有吭一句话,只是死死的抱着那把剑蜷缩在地。 “好小子,老子就要看看你骨头有多硬!”一个身形胖大的伙计一把提起了那个人,大喝一声,把他掼在地上,只听咔嚓几声轻响,那个人终于惨叫出声,想来是骨头被摔断了。 另一个人探手上前,抓住那人手里的剑,死命的拉扯,要抢过来。“不要,你们不能拿。”那个脏兮兮的人倒也有几分硬气,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丝毫不发怵,死死的护住手里的剑。 “老子就要看你能硬气多久!”一个汉子挥着拳头照着他太阳穴轰去,若是这一拳挨实了,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一条白绫缠住那汉子的手腕,只见白绫一抖,那近两百斤的汉子竟然被带得飞了起来,“嘭!”的一声闷响,那汉子狠狠地摔在一丈开外的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五十五章 走散人海 白影一晃,南梦影来到那个脏兮兮的人的面前,一掌震开四周的人,没有看地上那个人一眼,淡淡的说道:“一个男人,无能到这种地步,很丢人呢!” “与你何干?多管闲事!”那个头发蓬乱的脏兮兮的人头也没抬,朝南梦影吼道。 南梦影一听一个叫花子一般的人敢对自己吼,嘴角微微上扬,手一扬劲风四射,将那个人掀得滚了几转,仰面躺在地上,玉步款款,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道:“你应该说的是谢谢,而不是卖弄你那可怜的自尊!” “就是,一个破叫花子瞎摆什么谱!” “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活该被打死!” “对,浸猪笼,沉塘!” “敢对这么仙女说话,直接拉出去宫刑!” ……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这个穷叫花敢不识好歹,顶撞他们眼中仙女一般的人,不当场把他打死已经算好的了。 那个人抱着剑,挣扎着要爬起来,冷哼道:“虽然我慕雨枫没有用,但是也不敢辱没了家尊的声名,你若想借我低头来羞辱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南梦影双手环抱,巧笑道:“慕雨枫么,本小姐记下了,希望你所谓的骨气不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个脏兮兮的怪人就是慕雨枫,他自鄱阳湖一役过后四海漂泊,无奈富家少爷当惯了,哪来谋生的一技之长,穷困潦倒,险些饿死街头。 慕雨枫推开挡路的的人,跌跌撞撞的朝远方走去,南梦影饶有兴致的跟上了那个脏兮兮的大少爷,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慕雨枫一路跌跌撞撞出了城,似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浪汉,地上有水洼也不知道闪避,直接一脚踩上去,泥浆溅了一身,路上的石头把他绊了一跤,也不知道喊痛,爬起来也不掸掸身上的灰尘,兀自往前走着,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南梦影跟着晕晕乎乎的慕雨枫来到一处乱葬岗,那里荒草丛生,一个个坟包像疙瘩一样密集,上面长满了杂草,有的坟包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几乎与地平齐。慕雨枫兴许是走累了,也不讲究许多,一屁股坐在一个凸起的坟包上面,垂着头喘着粗气。 “你鬼鬼祟祟还要跟多久?”说话的人不是慕雨枫,而是他身后不远的南梦影,她一声低喝,手掌微转间,拂过一片草叶在手,抬手一扬,那草叶像利箭一般朝身后射去,劲风烈烈,将沿途的荒草尽皆斩断。 身后草丛里果然跃出一道黑影,那人手中握着一把约摸两尺长的短剑,朝那飞射过来的草叶斩去,竟然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虽然草叶被击落,但是那个人也被震得退后了两步。 白影一晃,南梦影已然到了那人面前,那人是个女子,有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得颇为清秀,南梦影厉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哼,你不也是跟着别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那黑衣女子稳住身形,平复了一口真气,不肯示弱。 南梦影点了点头,道:“很好,今天又遇到一个自诩骨头很硬的人!”她的话语几乎是与手中白绫同时射向那个女子的,不管她要干什么,鬼鬼祟祟跟着总归没什么好心思。 那女子急向旁边闪避,但总归还是慢了半拍,胸口被白绫击中,半边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像是和身体分开了一样。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女子嘴角溢出了鲜血,半跪在地上。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是奉谁的命令,说!”南梦影朝前逼了一步,白绫在她手臂上缠绕,似乎随时都可能射向那女子。 “哎哟,不知我家小钰儿哪里惹着梦公主了,让梦公主下这么狠的手,要是这张脸蛋儿划破了,那可如何是好?”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红衣男子站到了南梦影和那个黑衣女子中间。说是男子,其实比女流还要阴柔几分,一张脸不知要让多少女子嫉妒,本就美丽的脸上偏偏还搽了厚厚的粉,白得跟一张纸一样。右眼眼角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更添了几分妩媚,若不是喉结尚在,几要认为他就是一个女子。 他的手里拿着一方粉红色的丝帕,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坟包,赶忙捂住了鼻子,回过身去,拈着兰花指对那黑衣女子骂道:“钰儿你可不乖哦,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不知道人家会怕怕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与其说是责骂,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撒娇。 南梦影见到他的举动,不禁一阵恶心,向后退了几步,恨不得有多远离他多远。“梦公主你也是,女孩子家要温柔一些嘛,特别是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动不动就伤人呢!”那男子用丝帕捂住嘴偷笑道。 “你是病潘安关小葵?”南梦影虽然对这个男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哎唷,梦公主竟然知道人家的名字呢,好开心呢!”那个红衣男子高兴地拍了拍手,那双丹凤眼里也流露出了光彩。 南梦影一见他承认,心里也有了几分警惕,这绰号自然是形容他的外貌俊美,不过这病潘安的绰号可不是生了病的潘安,而是使潘安“病”。关小葵这人为人虽然娘气,但是在江湖中他的武功更胜过了他外貌的名气,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深浅。 “少废话,你们干嘛来的。”南梦影俏丽无双的脸庞上多了几许寒气,只要关小葵敢动手,必然是不死不休。 关小葵拍着胸口惊叫道:“梦公主不要这么凶嘛,可吓死人家了,你听听人家这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哦!”说完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就朝南梦影伸去,在外人看来似要把南梦影的手拉过来感知自己的心跳。 南梦影凤眉一蹙,飞身跳出去一丈,厉喝道:“要是再不说,我就动手了!”这时候倒是真分不清谁是男人谁是女人。 “梦公主这般欺负人家,不依不依!”关小葵扭着身子撒起娇来,不过身子只一晃就朝南梦影逼了过来,那大红色的衣服带起劲风,呼呼作响。 南梦影玉手一拂,只见坟包上的草都离地而起,像是利箭一样朝关小葵射过去,“梦公主小心人家的脸啊!”话虽这么说着,但是关小葵像是在跳舞一般,步伐轻盈,根本不见他出手抵挡,只是闲庭漫步一般在几个坟包上走动,那些个射过去的密密麻麻的草连他的衣角都没挨到。 “小钰儿,你去把那个脏兮兮的小哥带回去吧,梦公主欺负人家,现在要找她掰扯掰扯呢!”关小葵朝慕雨枫那里努了努嘴,柔声道。 慕雨枫本来坐在那个坟头上,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冲着南梦影去的,根本就没想过走,如今听了关小葵这话,吓得身体一颤,连滚带爬的朝远方逃走。黑衣女子钰儿见状,短剑一挥,身体朝慕雨枫射了过去,那身法或许不算多么精妙,但是速度却是奇快。钰儿离慕雨枫约摸有五六丈的距离,但是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逼到了慕雨枫身后一丈处,抬剑朝慕雨枫后心刺去。 “你敢!”南梦影见状,忙舍了关小葵,朝慕雨枫掠去,慕雨枫不会武功,这一剑是断然避不开的。南梦影几乎与钰儿的剑同时到了慕雨枫身上,南梦影伸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慕雨枫,只听“嘶”的一声,南梦影左臂被划破,鲜血长流,本来雪白的衣裙顷刻间被染得通红。 关小葵倒吸了一口凉气,用粉红色的丝帕捂住眼睛,别过了身子去,惊叫道:“流血了,流血了,人家最怕血了……” “岚影染枫流!” 南梦影手臂上的血珠洒落,恍若枫叶飘飞,也如血河东流,呼啸着朝钰儿射过去,钰儿刚落到地上稳住身形,只见南梦影一掌已经到了眼前。 “小钰儿先在一旁歇歇,让我来会会梦公主的绝学。”柔柔的声音在钰儿耳边响起,只见关小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不等她回过神来,关小葵一把把她拉到了一边,自己一掌迎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掌风激射,只是被余波擦中,钰儿的五脏六腑就像移位了一样难受,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也跟着飞出了一丈远。 四周有好几个坟包被掌风激得炸开,里面的骨架散落一地,还有一些包裹尸体的衣服已经成为了破布,漫天飞舞。关小葵被震得退后了几步,刚好一个头骨滚落到他的脚边,吓得他跳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吓死人家了,梦公主你太坏了,好讨厌。不理你了!” 转身架起钰儿,红袖展动,只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南梦影满头香汗,脸色有些苍白,右手白绫晃动,只在空中飞舞了几周,就将左臂上的伤口包扎妥当。 “姑娘,谢谢你了!”慕雨枫看见南梦影为了救他竟然受了伤,暗骂自己没用之余,还是说出了谢谢。 南梦影摆了摆手,道:“算了,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后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没关系了!”说完就举步朝前走去,一如既往地潇洒不羁。 “姑娘,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啊?”慕雨枫抱紧了怀里的剑,赶忙追了上去,拉了拉南梦影的衣袖。 南梦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我叫南梦影,你别再跟着我了!”说完施展轻功,一跃三五丈,只几个眨眼就消失在荒草里。 “姑娘,你等等,姑……”话还没有说完,后颈就被人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就在南梦影跟随慕雨枫离开没多久,客栈门前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那俊美无比的脸庞,几疑是天上来客,洛阳城里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掐了自己一下,这感情是做梦么?如此完美无瑕的人儿,今日竟然出现了三个,这要何等深厚的福泽才能遇到。 那两人不是夏雪寒凤栖梧又是谁,有时命运就是这般作弄人,若是南梦影晚走一刻,抑或是夏雪寒早来一刻,那便不会走散人海。 都说天涯陌路,什么是天涯?转身,离去,此刻已是天涯…… 有时,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本文来自看书蛧小说 第五十六章 重整戎装 夏雪寒也不管行人百姓歆羡的目光,举步踏进了客栈,直朝二楼雅座走去,他和凤栖梧身形过处,众食客鸦雀无声,但有行人也纷纷退避,不忍惊扰了这不属于红尘的两个人。 他径直朝通道尽头的雅座走去,推开门,里面竟早有人在煮茶相候,夏雪寒和凤栖梧两人进来,他也丝毫不觉得讶异,端起两杯茶放在客座的位置上,又继续去摆弄茶具去了。 夏雪寒也不客气,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杯口的热烟,抿了一口,道:“茉莉花烹调得恰到好处,竟然生出了碧海飘雪,你煮茶的手艺是越来越脱俗了!” 谁知道那人白了他一眼,不屑的骂道:“你当我愿意啊!每次见面都戏谑我是只会舞枪弄棒的大老粗。”那个人器宇轩昂,不是杨潇又是谁,他一身黑衣,正专心致志的煮茶,本来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却张口说出了这种话。 夏雪寒也不与他废话,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道:“事情怎么样了?” “你小子还真把我当跑腿的了。”杨潇放下茶具,斜睨了夏雪寒一眼,不过还是说道,“我已经请天下第一仵作查清楚了,崇明帝死于窒息,而不是恶疾,而且在他的肠胃里还发现了疑似水银的东西,分量足以致命,看来八成是夏朗逼宫夺位了。” 水银是由朱砂当中提炼出来的,服食水银后一般会产生头痛、疲乏、健忘和精神异常等中毒现象,而长期服用,肠道必然会被破坏。 夏雪寒手指微动,那茶杯在他手指之间转了一圈,满满的茶水竟然一滴也没有洒出来,笑道:“他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唔,你准备回长安了么?”杨潇对他的话也不怎么在意。 “前几日接到夏朗传召,要我十日内回京,想是有什么事罢!”夏雪寒摆弄着手里的茶杯,淡淡的说道。 “夏朗要对付你,这想必你也很清楚,此番回去他必然要想尽办法对付你,要我说干脆聚众反了出去,据守江南益州,与大夏大辽鼎足而立。”杨潇道。 夏雪寒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而他身后的凤栖梧则是秀眉一挑,想是被这番话惊了一下。杨潇继续说道:“夏朗弑父夺位,如果昭告天下起兵正君位,以你在江湖的声名,必然响应者如云,而且最近江湖风传……你也可名正言顺……” 杨潇抬头看了看夏雪寒,他眸子竟然清冷了许多,将手中茶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争主天下,实在是没兴趣。况且我的命格是破军,破军者,纵横天下之将,此一生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只是一个将,也只能是一个将。若遇到一个体恤黎民的君王,知我用我,我便打了这天下送与他!” 看似这话说得平常,但是言语里透着的却是无限苦涩,不知是因为没有那个识他用他的人,还是哀婉自己不能君临天下。他或许想不到,许多年后,有一个身穿龙袍的少年君王会跪在他的身后,拉着他的手求他留下,留下与他共享锦绣河山。 “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逼你,若是那夏朗敢动你,便是举世皆敌我也要一枪挑了他!”过了许久,杨潇才起身说道,眼中却有一丝挣扎与无奈。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夏雪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凤栖梧朝杨潇点了点头,算作告别,也跟了上去。 *** 长安大庆殿上,夏朗高居九龙椅,身穿锦绣明黄龙袍,头戴旒冕,俯瞰群臣,有君临天下之姿。群臣山呼万岁已毕,兵部尚书吕青云持笏板出班奏道:“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辽国元宗皇帝加封云逸凡为镇南大都督,领兵二十万南下,大有虎视我国疆域之心,乞陛下早作定断!” 夏朗点了点头,道:“朕也收到了奏报,众爱卿以为如何啊?” 翰林院学士黄公达出班奏道:“以臣愚见,陛下初登大宝,军民之心未稳,不宜妄动干戈,宜以求和为上!” 武将班子里一个身长九尺的将军不待他说完就吼了起来,“我大夏当真要毁在你们这些酸儒手中,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打便是了,你们这群胆小怕事的书生,成天讲什么以和为贵,白白堕了自家威风!”这人声若洪钟,震得人头皮发麻,站在殿中有如鹤立鸡群一般。 “雷将军此言差矣,我等都是从长远来考虑,古人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等臣工都是尽心尽力为陛下谋划,又哪里胆小怕事了?”观文殿学士当即出言驳斥。 “你,你……”那说话的将军叫雷霆,人如其名,虽有扛鼎之力,横扫万军之能,脾性却暴烈无比,一听一班文官怯懦避战,还强词夺理,当下火起,无奈口齿木讷,竟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一时间,殿上有主战的,也有主和的,吵得不可开交,夏朗高坐龙椅之上,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那些个吵作一团的大臣们,看他们声音越来越高,几要把这宫殿掀翻了去,才对着身旁的太监许慈使了个眼色。 那许慈本是先帝身边的内侍,昔日与秦霄泽为伍,是个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辈,一见先帝病危,太子登基是大势所趋,便搜集了秦霄泽的一干罪状交给新皇。夏朗趁着这次罢贪黜腐将秦霄泽贬到了百越之地,永不录用,而许慈因揭露有功,得以继续留在新皇身边。 许慈上前一步,尖声叫道:“百官肃静!”那声音尖锐无比,传遍了大庆殿的每一个角落,那些个文武官员自知皇上要发话了,赶忙噤声。 夏朗故意顿了顿,扫了一眼神态万千的臣工,道:“朕知道众贤卿都是忠君爱国的好男子,无论主战主和都是为朕和社稷考虑,朕深感欣慰。”百官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并无多大变化,知道这都是皇帝惯用的话,接下来的才是关键,“但是,朕认为辽贼来犯若不严惩,必然助长其嚣张气焰,况且朕初登大宝,一旦开了割地赔款的先例,岂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所以朕以为,这仗必须要打,还必须得胜!” “吾皇圣明!”群臣听完,不约而同跪伏在地,不管刚才主战的还是主和的,都站到了皇帝这一边。 “众卿且平身!”夏朗看着这群趋炎附势的大臣,心里一阵鄙夷,“他辽国有云逸凡,却也莫忘了,我夏国有夏雪寒,先皇在时多有提及琅琊王智勇双全,今番若出战,必然可以旗开得胜!” “朕今日令同知枢密使殷晟临为平北大都督,夏雪寒、雷霆为左右先锋,太中大夫武散官王渊为粮草监运使,克日起陇西太原二镇军兵十五万北上,朕在长安城楼上盼众将凯旋!”夏朗似早就打定主意,拟定北上的人选,不慌不忙的说道。 早朝退去,殷晟临刚走出大庆殿,一个小太监急从殿角转出,递给殷晟临一封书函,轻声道:“皇上手令,阅完即焚!”不待殷晟临再问,他已经跑开,再看不见人影。 殷晟临自知事关重大,急急转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颤巍巍的展开信笺,上面写着:胜负无关紧要,但求琅琊王无归,行军在外,一切事宜卿自行裁处,切之切之!下面还加盖了皇帝特有的印鉴。 殷晟临读完,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本是个黯弱无能的人,虽出身将门,但是从来没上过战场,只靠着些纸上谈兵和察言观色的功夫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却又哪里见过半分沙场的险恶。他自知此事事关重大,若失了手,皇帝定然要找些机会除了自己,这些都是官场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殷晟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过后,将那信笺揉进了嘴里…… 今日琅琊王府里格外的安静,因为这里的主人今天要披上戎装,投身边塞,不知归期。夏雪寒平日里对待仆从有如春风一般和煦,如今他走了,自然有许多人舍不得。 “公子,这次要什么时候回来啊?”紫陌细心的帮他系好披风,整理好甲胄,就像一个送丈夫从军的妻子一般。 “或许会很久吧,原来的格局已经被打破了,这次关系到格局的重新排布,没那么简单的!”夏雪寒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身银白铠甲以为卸下了就永远不会再穿上,没想到…… “都怪紫陌不会武功,要不然就可以和公子一起……”紫陌的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傻丫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走的路,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夏雪寒朝她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公子你一定要好好的,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睡太晚,天冷要多穿衣服,饭菜不能吃凉的,还有……” “好了,都记住了,我的小老太太,乖乖的,不许哭!”夏雪寒笑着打断了紫陌絮絮叨叨的叮嘱,朝着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那洁白的战袍卷起丝丝微凉,拂过紫陌眼角的泪。 云彩萱已经等在了庭院里,已经入冬了,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上下飘飞,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笑盈盈的看着夏雪寒。 “母妃,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到屋里去?”夏雪寒赶忙上前搀住云彩萱。 “紫陌那丫头和你道别,做母妃的进去碍什么眼啊!这是母妃给你缝制的风衣,塞北苦寒,带去也好御御寒!”将手中的包裹塞到夏雪寒手里,笑盈盈的说道。 夏雪寒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管前尘过往如何,母妃终究还是疼爱自己的,云彩萱替夏雪寒整了整装束,道:“别的母妃也就不多说了,若是夏朗故意派人刁难你,你也不必顾及什么情面,若逼得急了,大不了反出去,以我们娘俩的武功,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云彩萱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是骨子里仍然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她慈爱的摸了摸夏雪寒的头,把他送到了王府门前。夏雪寒与王府众人一一别过,跨上骏马,绝尘而去,寒风卷起他的衣袍,战甲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五十七章 白马西风 天赐元年十一月末,浩浩荡荡的平辽大军出了长安,分三队行进,夏雪寒、雷霆领先锋军五万先于大军百里先行,殷晟临领中军五万,王渊领五万大军押运粮草殿后。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不时卷起星星点点的冰碴子朝将士的脸上袭来。并且,偶尔会有顽皮的小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就像跳舞一样。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冬季,戍守边疆的将士衣甲触手处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北方,冬季向来是很冷的…… 正如一首《塞下曲》写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大军在荒原上行进,五万人竟然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哪怕一丁点儿,在这荒芜的边塞,仿佛轻轻说一句话都会给内心带来无限的悲凉。 出长安也有十日了,夏雪寒也没有说几句话,白天就在马背上行军,到了夜晚就在帐篷里查看周围山势地形图。 “男儿仗剑出长安,不灭鞑虏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夏雪寒在马背上轻吟着,被北风吹入了每一个将士耳朵里,在豪情万丈之间又体味到丝丝悲凉。自古出师边塞,又有几人能还,不过埋骨他乡罢了! 先锋军正行间,前方探子来报,云逸凡已攻下了河阳、南安二城,但只派少许将士入城驻守,大军于苍鹿原扎营,巡哨二十里。 夏雪寒听罢,点了点头,道:“河阳、南安易攻难守,他这是要以逸待劳啊!” 转过头对身旁的心腹战将齐横海道:“领三十精骑前往哨探,把云逸凡安营扎寨,排兵布阵的情形给我打探清楚!” “是!”身旁一个身穿银灰色战甲的将军应了一声,招呼了三十人拍马前行。那个将军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却是满头灰发,就连瞳孔也是淡淡的灰色,身材算不上多魁梧,一举一动却是孔武有力。他是夏雪寒手下四大战将之一,从小一起长大,有过命的交情,说血浓于水也不过分。 旁边的雷霆看着齐横海带人走远,挠了挠头,道:“琅琊王,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兵法,只知道提着斧子在战场上厮杀。但是临行的时候皇上对俺们众人交代过,大小事宜要禀明殷都督,不可擅作主张,这次是不是也应该……” “先锋该做的事就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探敌虚实,这些事情本就分内之事,还用上报么?”夏雪寒也不看雷霆,策马朝前走去,这雷霆分明就是夏朗派来监视自己的,派一个粗鲁却又忠心的人来自己身边,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出破绽的。 雷霆一时语塞,只得跟上去,边塞之地,苍茫一片,就连草也很难看到一株,朔风一起,黄沙满天,只消在荒原上行得半个时辰,身上必然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沙尘。 天上聚起了重重黑云,天地间无比的安静,只听得见五万大军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夏雪寒抬头看了看天,道:“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了,传令三军,就地安营,以水泼土,在营外垒上五尺高的土墙!” “琅琊王糊涂了,这沙土松软无比,却又如何垒得起来?”雷霆问道。 夏雪寒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这似乎要被冻结的空气,道:“在这寒冷的边塞,遇水成冰,和泥土混在一起顷刻就凝结了,这样垒成的土墙可比石墙还坚固三分呢!” 雷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安排扎营垒墙去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呼呼的北风似万马奔腾,威势足以把天掀翻去,不多时,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 营帐里,夏雪寒看着齐横海呈上的敌军扎营分布图,道:“进退可守,前后可攻,四方呼应,这安营之术深得鬼谷真传!” “将军,那我们……”齐横海看着夏雪寒虽然嘴上赞叹,但是眼中却有深深地担忧之色。 “我南国将士远征本就水土不服,再遇上这么大的风雪,更是寸步难行。况且云逸凡深知兵法,就算是全盛时期我也没有必胜把握,如今他以逸待劳,我方万不可主动出击,只宜安营在此,固守四方,待明年春暖再出兵!”夏雪寒放下奏报,走到有些昏暗的油灯前,挑了挑灯芯,让火光明亮了些。 “还有,我出征时随军带了五十坛酒,拿去分给将士们御御寒吧!”夏雪寒放下灯撩子,回首对齐横海道。 齐横海一听,脸上有些犹豫,道:“将军,这可是先皇赐给您的御酒,还是不要了吧!” “酒本来就是给人喝的,再说我一个人也喝不了,将士们背井离乡,来到这苦寒的边塞,也不容易,去吧!”夏雪寒摆了摆手,让齐横海退下。 *** 边塞连绵起伏的荒丘之间,走着一个白衣女子,她脸色有些憔悴,一双眼睛也黯淡无光,本该轻盈的步伐此刻却沉重无比。南梦影为了找寻夏雪寒,独自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终于探听得知他带领军队来到了边塞,又一路赶来,却在穷山恶水之间染上了风寒,此时只觉得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似乎天地都在旋转。 南梦影轻咳了几声,愈发感觉头疼得厉害,抬眼看去,天灰蒙蒙的,黄沙被风卷着,像浪花一样一层一层的叠来,忽然看到天尽头有浓烟升起,想来是一个小村镇,南梦影打起了精神,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子朝那浓烟处走去。 本来只有五六里的行程,病患中的南梦影却走了两个时辰,气喘吁吁的她靠在村外的土堆上歇息。刚刚坐定,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虽是寒冬,但那股恶臭仍然浓郁得让人作呕。 南梦影隐约感觉村里出事了,也不管自己虚弱的身子,起身朝村子里挪去,刚刚踏进村口,就见到满地的死尸,那些百姓也不知死了多少时日,在这严冬里尸体也不曾腐烂,只是脸庞青紫得可怕,手背上也生出了尸斑。到处是烧焦的房屋和倒塌的墙壁,一根根焦黑的柱子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或是靠在断壁残垣上,南梦影的脚下踩着的是早已凝结的鲜血。 南梦影看着这些被屠杀的百姓,一阵眩晕,差点一个跟斗栽倒在地,连忙扶了身边的土墙才站稳。带着恶臭的北风撩起她的秀发,终于看清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边塞。 她转过身子,挣扎着要离开,心里一直有个信念,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找到他,只希望时间慢点走,在时间的终点前可以看到他。 “呜呜……” 瓦砾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哀鸣拉住了南梦影离开的步子,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那瓦砾堆走去,挥动白绫劈开了挡在上面的几根柱子,捡开一堆碎石。南梦影早已经大汗淋漓,脸色更加的苍白,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瓦砾碎石下,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出现在她眼前,那是一条白色的小狗狗,约摸只有一个月大小,蜷缩在瓦砾堆下瑟瑟发抖,一双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南梦影。 如雪一般白的皮毛上落了些灰烬,有些灰扑扑的,蜷在那里像一团小雪球似的,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疼。“对不起,小狗狗,姐姐病了,不能带你走了!你乖乖待在这里,会有人来救你的!”南梦影看着那个可怜的狗狗,想把它抱起来,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得蹲下去摸了摸狗狗的头。 南梦影颤巍巍的站起来,刚要转身离开,又听见那小狗“呜呜”的叫着,一骨碌爬起来,用一口小牙紧紧叼着南梦影的裙摆,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南梦影。 南梦影的一颗心登时就被融化了,也不顾那么多,揉了揉早已眩晕不堪的头,拼尽全身力气把小狗揽入怀里,轻轻揉着它的小脑袋,道:“姐姐也不知道这身体还能不能支持到见你哥哥,你既然坚持,就带你一起走吧,大不了一起死在这苦寒的边塞!” “呜呜……”雪白的小狗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南梦影的脸颊,感觉热乎乎的,南梦影笑道:“你是在鼓励姐姐吗?好的,只要姐姐活着,就永远不会丢下你!你白的像一团雪,肉乎乎的像一个肉球,以后就叫你雪球吧!” “呜呜……”小狗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亲昵的在南梦影身上蹭了蹭。 南梦影抱着雪球,迈着虚弱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远方走去,一人一狗消失在茫茫荒原上…… 有时候思念是一段时光的掌纹,躲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想念一个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的让我们牵挂的人。不管多远,都会跨越千山万水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一个满头白发的黑衣人独自走在荒凉的原野上,手里拿着一把血红色的宝剑,还没有出鞘就感觉杀气森森,他的眼神深邃,却也有掩抑不住的哀伤。孤冷的原野上,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寂寥,被朔风撩起的白发在空中舞动。 “师傅,什么是真正的刺客?”他问。 “侠之大者,谓之刺客!”(出自《史记·刺客列传》) “什么是侠之大者?”他又问。 “侠之小者,惩恶扬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古之刺客,刺昏君、杀奸臣,明知不可为,道之所在,千军万马毅然前往,这就是真正的刺客。去吧,去这滚滚红尘,找你的答案!” 孤岚一个人行走在荒凉的塞外,已经三天了,不要说人影,就连活物都没见到一个,随处可见的是被风卷起的沙尘和狂风过后沙地里浅埋的粼粼白骨。 “呜呜呜呜呜……” 终于听到了除了风声以外的声音了,多年不曾有感情的孤岚,心中竟然有了一阵小小的激动。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有一团毛茸茸的小肉球迈着颤巍巍的步子朝自己这里跑过来,想来也是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它的步子虚弱得要命,就连发出的声音也像是拼尽了它全身力气。 终于,那小雪球跑到了孤岚的脚边,“呜呜”的叫着,孤岚犹豫了一阵,终于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道:“小家伙,是饿了吗?我带你走!”尽管孤岚认为这是用他最温柔的语气说的话,但是听来还是冷冰冰的。 说完就要抱起那小狗,谁知道小狗叼住了他的衣袖,拼命地往它跑来的方向扯动,像是要带他往那里走。 “小家伙,你是要我去那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孤岚愣了愣,还是任小狗拉着朝那边走去。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五十八章 大漠飞雪 孤岚跟着小狗走了小半个时辰,尽是些崎岖不平的碎石路面,上面稀稀疏疏的覆盖着雪,这边塞辽阔无垠,也不是每一处都大雪满天。不时卷起的沙土早把一只雪白的小狗弄得灰头土脸,这么远的路程不知道这只可怜的小狗是如何拖着孱弱的身子走过来的。 “呜呜呜……”雪白的小狗拽着孤岚的衣摆冲着前面叫了几声,孤岚抬眼看过去,苍茫的荒原上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在这寂寥的原野上,一袭白衣是那么的刺眼。 小狗丢下孤岚,晃晃悠悠的朝那白衣女子跑去,孤岚愣了愣,也跟了过去,直至到了那白衣女子身边,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饶是心境如他,早不染俗世情感,也为那女子的容颜震撼,什么琼鼻黛目、倾国倾城都形容不了这女子的容貌,她的一张脸仿佛是上天亲自雕琢的最完美的作品,没有一丝瑕疵,虽然身患重病,有些憔悴,但是依旧黯淡日月。 南梦影晕倒在这寥无人烟的荒原上,雪球护主心切,从她怀里挣出,不知跋涉了多少行程,只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人救它的主人。 “呜呜呜……”雪球趴在南梦影脸边,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南梦影的脸,不时回过头看一眼孤岚,希望可以救它的主人。 “小家伙,你就是要我来救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孤岚虽然嘴上这么问着,人却蹲了下去,手背刚触及南梦影的额头就缩了回来。 很烫,她发烧了!想来也是病了许久了,若不是自己碰巧路过,她再有半个时辰必然香消玉殒。 孤岚举目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家,只得俯身抱起了南梦影,抬步朝远方走去,希望可以遇到一个市集,找个大夫给他治病。本来最好的刺客就是一个最好的郎中,你若是不精通人体,又如何杀得了人,可是现在手头什么都没有,又如何施救。 “呜呜……”雪球泪眼巴巴的看着孤岚,它实在是没有力气跟着了。孤岚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它提起,放到南梦影的身上,施展轻功,飞也似地朝远处奔去,南梦影无力的低垂着头和手,只怕再耽搁一刻她就永远醒不来了! 如果说大漠的冬天恐怖,那么到了晚上,才真是地狱。没有生灵可以露天在塞外待过一个晚上,即使是生机勃勃的活人,被风雪吹上几个时辰也会冻成冰雕。 边塞、冬天、夜晚,一起构成了这片时空的禁忌!生命在其中,渺小的不如一粒尘埃。 南梦影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三天,抑或是一个月。她只感觉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模糊,父皇、母后、皇兄……还有,还有那个白衣若雪的少年,想伸手抓住,偏偏又在指尖流走,他的眼,他的脸,还有那孤傲的背影,都越来越模糊,再看不见分毫。 记忆如果成了碎片,那是因为里面全部都摆满了心痛,她安静地躺在冬季的风雪里,看着雪一点一滴地冻结了回忆…… 想念许久的那个人虽然不在身边,但依然住在自己的心里面,看不见,听不见,却数得清想念了多少遍。雪寒,他就像这漠北的雪,早把自己冰封在了她的心里,从此再踏不进其他人。 我要死了么?可是,可是还没有找到他,在兰雪峰我答应他,用天下还他那一个依靠,要食言了吗? 虚无缥缈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有一道光芒冲破九霄,有一个人飞扬临天下,是他么?或许是,或许不是…… “啊!” 远在数百里外的大夏军营先锋营帐,夏雪寒被一场噩梦惊醒,满头冷汗,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竟然梦到了那个如仙子一般空灵的少女,似近在眼前,却又渺远无踪。忘不了彼岸花海的并肩作战,忘不了蜀南竹海的巧笑嫣然,更忘不了兰雪峰的月下依偎。南梦影,似梦、似影,一直以为自己放下了,努力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人生过客,现在才发现,从不曾放下…… “南梦影,你在哪里?还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掌,似乎在手掌心看到了她的影子,手掌在微微的颤抖,都说左手连通着一个人的心,也是距离灵魂最近的地方,现在却随着心一起在颤抖。 夏雪寒翻身下床,披上一件衣服就要出门。 “将军,出什么事儿了?咦,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齐横海听见响动,连衣甲都没穿,赤着一双脚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兵器,看到夏雪寒没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要出去一趟,这几日你就和雷霆暂代军务!”夏雪寒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心中震了震,绕过齐横海就要出去。 齐横海连忙赶上去,道:“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雪,要不明天再去吧,若是实在有什么要紧的事,让末将去也行!” 夏雪寒摇了摇头,道:“你们都帮不了,我不想欠下太多,不想负她太多,不然这里会疼!”夏雪寒伸出修长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再不顾齐横海的阻拦,飞身出去,融入了茫茫大雪里,那白衣似也化成了漫天雪花的一部分。 也不知行了多远,行了多久,只见那白影快到了极致,似要探遍这边塞的每一个角落,找出曾被他遗落在心灵边荒的那个人。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在一个土丘上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静静的等在那里,任凭风吹起他的长发。玄墨色的衣袍猎猎生风,想来他也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可是他的身上没有一片雪花,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每一片雪花在离他身体一尺余的地方就自行改变下落轨迹。他的身体四周似乎流转着一股磅礴的气,满天的雪花也不曾染了他的玄衣。 他那墨玉般的眼眸静静的看着那从远方飞奔过来的雪白,嘴角扬起一丝冷厉的微笑,袖中的拳头也不由得紧握。 终于,那白色人影近了,来到距离土丘只有两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只看着土丘上站立的黑衣人,一句话也不说。 黑衣人云逸凡冷笑一声,道:“怎么,终于舍得离开你的温柔乡了?现在才想起,不嫌迟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本来看到云逸凡就大惑不解,偏偏他还突兀的说出了这话,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告诉你!”云逸凡一跃而下,似雪地里一匹黑狼,杀气滔天朝夏雪寒冲过来。 夏雪寒眉头微皱,旋身闪开那势不可挡的锋芒,抬掌与云逸凡一击,不想自己却被反震退好几步。想夏雪寒中正平和的一掌又怎么敌得云逸凡怒极的一式? 云逸凡停下身子,蓦然转过头,此刻全天下最完美的两个男人在这雪夜咫尺相对,互相能感觉到对方身躯喷薄而出的凛冽。 “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她为了你放弃公主的尊位满天下寻你,你知不知道这两三个月她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她就想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云逸凡眼里喷涌而出的愤怒直射夏雪寒胸口,想破开他的胸膛,看看那颗心是否还滚热。 现在夏雪寒不再觉得突兀,因为他知道云逸凡说的是谁,“对不起!”夏雪寒扬起头,低低的说了一句,话音刚出口就被凛凛的北风吹散,不知道那散落风中的一丝歉意能否吹到她耳边。 云逸凡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冲上来拽住夏雪寒的衣领,狠狠的朝他脸上轰了一拳,“嘭!”的一声,夏雪寒的脸颊登时肿起,嘴角溢血。他没有闪避,更没有反抗,他知道必须承受这一切。 “只有懦夫才会道歉!她为了你寻遍了整个天下,你却和另一个女人花前月下。这一拳是你欠她的!”云逸凡抓住夏雪寒领口的手并没有松开,紧接着第二拳又结结实实的打过来。 夏雪寒本已高肿的脸现在越发看不出原样了,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呆了似的看着云逸凡的身后。 “这一拳是我打的,你个王八蛋,不配得到她的爱。她那么爱你,你却把她置于何处,老子要杀光你身边所有女人!”说完一声大吼,把夏雪寒摔了出去,直在雪地里滚了十来转才停下。 此时夏雪寒已经鼻青脸肿,仰面躺在雪地里,也不起来,只淡淡的问道:“她在哪儿?” 云逸凡听到这话,发疯似的冲过来,一脚碾在夏雪寒胸口,俊逸无双的脸庞上蒸腾的杀气似要把这千万里的冰雪融化。“你也配问她在哪儿,带着你的军队纵横天下去啊!带着你的女人袖手天涯去啊!混蛋!”云逸凡高扬着头,死死的看着那被雪映得如同白昼的天。 “我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夏雪寒伸手抓住了云逸凡的脚,此生第一次哀求,对他此生最大的敌人。只要能见到她,知道她还好,什么千秋功名,什么皇图霸业,拱手让他便是! 云逸凡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久到雪花已在夏雪寒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久到再看不出云逸凡的一身黑衣。他终于张口道:“自她出了上京,我一直派人跟着她,但是自她进入边塞荒原之后就失了联系。据我的探子回报,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染了很严重的风寒。” 云逸凡挪开了脚,对着夏雪寒冷冷的道:“她可以为了你放弃皇室的一切尊崇,走遍天下寻你这个混蛋。我也可以为了她放弃三军,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今日在这里,你给我记好了,若是有负她半分,我必倾尽全天下之力,让你不得好死!” 夏雪寒没有说话,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伸手掸掸身上的雪,转身没入茫茫大雪里,云逸凡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早已不再孤傲,反倒有些凄凉。 “皇图霸业,天下沉浮,终抵不过你,可你却选择了他!”云逸凡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躺在手掌心,忽的内力蒸腾,那雪花在顷刻间化作虚无,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就连他衣服上的雪也在刹那间被内力蒸发掉,玄衣似墨,从路的另一头消失。 这一刻,两个站在这天下绝巅的男人不再为了天下而战,而是在这茫茫雪原中找一个女子,那个他们心中在乎的人,若寻她不见,那便陪她葬在这寂寥的边塞吧!兴许她就再也不用寻找了,再也不会孤单了。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这片原野除了白色便再看不见其他,就连夜晚也不再漆黑。一处小毡房里,燃着耀眼的火光,可是在这冰冷的夜里,就连火苗也快要被冻结。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五十九章 天下犹轻 吊在火堆上的瓦罐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散发着浓浓的药香,瓦罐下的柴火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响,迸溅出星星火花。一条雪白的小狗安静的趴在一张小床旁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床榻上的人,那个白衣女子躺在羊毛铺成的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些细细的汗珠。 孤岚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瓦罐里熬的药,飘逸的白发时不时被透过毡毛垫子的寒风撩起。他的眉宇间总是阴冷的,身为刺客,本不该有感情,也不配有感情,可是昔日的血海深仇就这么了了吗? 还有自己的小妹,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知现在在什么地方,过得可还好。想到这些,孤岚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小妹是何等的天真无邪,而自己却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她。 正神游之间,一粒火星窜到了他的手背,孤岚一震,赶忙抖手甩掉,轻轻的吹了吹。“呜呜……”这时,雪球站了起来,对着床榻上的南梦影叫了起来,孤岚一听见雪球的声音,赶忙跑到了南梦影身边,只听她正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两声“水”。 孤岚不敢怠慢,里面倒了一杯水,轻轻吹去了热气,喂南梦影喝下,一杯水喝完,南梦影终于悠悠醒转,一双迷离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千百年间,曾有一个故老相传的问题:你若是长久沉眠方才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会是谁? 不是他! “你,你是谁?”南梦影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十分吃力。 “我是谁并不重要,先养好病再说!”孤岚从瓦罐中倒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到了南梦影面前,“要趁热喝药效才好。”他自始至终都目不斜视,仿佛南梦影只是个平常的乡野村姑一般。 南梦影抬手接过了那碗药,皱着眉头盯了半晌却迟迟不肯喝下去,孤岚嘴角微微扬起,道:“良药苦口,在这边荒要找到一点药可不容易呢。我看你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才一个人带病穿行在这荒原上,你要是想尽快办你的事,得先把病治好才是!” 南梦影听了,俏脸上泛过一丝决绝,一闭眼,把那一大碗又臭又苦的汤药仰头喝了下去,一滴也没剩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南梦影把碗递给孤岚,顺口问道。 孤岚朝地上的雪球努了努嘴,道:“是这个小东西,在荒原上跑了五里多路,硬是把我拽到了你身边!” 南梦影眼眶一热,把地上可怜巴巴的雪球抱了起来,摸着它的小脑袋道:“小家伙,谢谢你了!” “你光谢这小家伙,怎么不谢谢我这大家伙啊?”孤岚自从离了碧落黄泉,心境也开朗了许多,也会开些小玩笑了。 南梦影一撇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施恩不望报的老好人呢,没想到还在意这些虚的!” “嘴巴这么刁,看来还得吃十多剂药才能好利落呢!”孤岚道。 “我才不要,你这是公报私仇,你的药会药死人的!”南梦影一听,吓了一大跳,要不是想快点好起来,那种药她一辈子也不愿意碰一下。 “汪汪汪!”雪球眨着小眼睛冲着孤岚叫了几声,稚嫩的狗吠声显得格外的可爱。 “好你个白眼狼,你们主仆二人都过河拆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孤岚难得说这么多话,离开碧落黄泉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慢慢的变了。 “哪有啊,雪球,他骂你白眼狼,去咬他!” …… 天已经蒙蒙亮了,风雪也停了,天空已经恢复了晴明,碧空如洗,飘着几朵懒懒的白云。但是大雪过后的天格外的冷,甚至冷过了下雪之时,即使在生起火堆的毡房里,也冷得直打哆嗦。南梦影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虚弱,裹着羊毛毯子缩在床沿边,想努力的靠近火堆,雪球也努力的往她身上凑。 孤岚看到一人一狗滑稽的样子,不禁莞尔,道:“你们且先等一下,我去向房主人讨些御寒的物事!” 孤岚刚刚转出屋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人也清醒了许多,仰头看了看澄明如洗的天空,不禁心情大好。突然他皱了皱眉头,兀自呢喃道:“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追寻刺客之道而来,如今却惹上了刺客的禁忌,以俗事乱了心境,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转念一想,嘴角微微扬起,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这样也不错啊,胜过了那些腥风血雨,人情冷漠!” 忽然,他注意到土墙外边有一个白衣少年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走过来,他的衣衫早已划破了几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不知是不是和他的衣服冻结在一起,虽是晶莹欲滴,却是始终不落下来。 那个白衣少年嘴唇双手被冻得发紫,本来俊逸非凡的脸颊高高肿起,在雪地里行了一夜,再看不出脸上的红肿,而是白得像一张纸,一双眼睛却是鹰隼一般锐利,四下的找寻着什么。 “是你!” 夏雪寒与孤岚同时看到了对方,一齐惊呼了出来,孤岚那飘逸的白发无风自舞,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双拳头不禁紧握,这个少年从来都不曾让自己松懈过,哪怕他现在这副模样。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堵院墙静静地看着对方,似忘记了寒冷。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姑娘?”倒是夏雪寒先开了口,他的语音虽然平平淡淡,却也有几分期待。 孤岚没有说话,但他那白色的头发终于落下,搭在他的肩上,锦绣的黑袍上因此多了一份耀眼的颜色,他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夏雪寒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答案,摇了摇头,转过身子,拖着如同灌了铅的步子朝远方走去。 “等等,或许她的执念就是你!”孤岚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夏雪寒蓦然转过头来,像发了疯一样冲进院子里来,一把抓过孤岚的袖子,急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孤岚皱了皱眉头,扯了扯衣袖,挣脱了夏雪寒,转身朝屋里走去,只远远传来句,“或许近在眼前,或许已经死了!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么?” “和她比起来,天下犹轻!” 面对毡毛垫子做成的门,夏雪寒的手已经触到了上面,却迟迟没有勇气揭开,万一不是她怎么办,这么多天了,况且她又患了重病,他不敢去想结果。 有时候错过,真的是一辈子,到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走远,再怎么伸手也触摸不到。 “南梦影,我给你找到了一件御寒的东西,不知道你是否满意?”孤岚对着南梦影玩味的一笑。 “在哪儿呢?你唬我!”南梦影看了看他一双空着的手,嘴巴不禁一撇。 孤岚朝毡毛门外耸了耸肩,没有说话,南梦影一脸疑惑的看着,突然毡毛垫子动了动,被人掀开一角,凛冽的寒气争先恐后的挤进来,直吹得人头皮发麻。 一道白色身影闪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那个憔悴的白衣女子,不禁眼前一亮,那个白衣女子同时也看到了他,不想四目一对,那白衣女子轻呼了一声,赶忙背过身子去。 孤岚笑了笑,对南梦影说道:“他说和你比起来,天下犹然不如呢!”说完识趣的退了出去,南梦影听到这话,身子不禁震了震,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有这几个字,她这几个月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雪寒缓缓朝床榻走过来,雪球看着进来的来历不明的男子,恶狠狠地露出了两排虎牙,雄赳赳的站在床沿上,一双小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明明是一副恶狗的表情,偏偏在小雪球做来却是呆萌无比。 “你……你不要过来!”南梦影忽然捂住脸,对着夏雪寒叫道。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南梦影的声音有些颤抖。 夏雪寒苦笑一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比你好得了多少?反正将来也要看你慢慢老去,满脸憔悴,既然上天已经注定如此,我何不提早行使我的权利!” 南梦影回过身来,玉颊绯红,嗔笑道:“谁要和你一起老去啊,净胡说,雪球,咬他!”南梦影冲着蓄势待发的雪球呼哨了一声,谁知雪球竟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夏雪寒没有防备,被雪球扑到了胸口,一口锐利的小虎牙咬住夏雪寒的衣服使劲儿撕扯,弄得夏雪寒手忙脚乱。本来夏雪寒在雪夜里奔行了一夜身体就很虚弱,经过这一番折腾,脸色越发苍白,不禁轻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雪球快下来,别闹了!”南梦影见状,挣扎着下了床,一把从夏雪寒胸前抱过了张牙舞爪的雪球,谁知道他的身体本就虚弱,脚下一软就要跌倒下去,夏雪寒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扶住。 四目相对,南梦影不觉有些尴尬,道:“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雪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这里有感觉,感觉到你需要我在身边!” 南梦影轻啐了一口,娇笑道:“油嘴滑舌,净会骗人!” 夏雪寒双手把她扶正,盯着她张皇失措的眼睛,笑道:“你也骗我了啊,昭梦公主!” 南梦影一张小嘴登时惊得合不拢,不敢再看夏雪寒的眼睛,垂下头摸着雪球的小脑袋,嗫嚅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啦,再说你也没问我啊!” 两人沉默了许久,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也不说话,突然,南梦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仰起头问道:“对了,你不是领兵与辽国交战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感觉到你出事了,就舍了三军赶来寻你,其实不单是我,云逸凡也来了,要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你……其实,其实他待你很好的!” 南梦影一把推开夏雪寒,怒道:“你什么意思!”刚刚把夏雪寒推开,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了夏雪寒那肿起的脸颊,赶忙伸手抚上去,惊问道,“谁干的?是不是他?” 夏雪寒伸手把她的玉手拿下,嬉笑道:“女人,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亏你还是一国公主!” “谁有心思和你嬉皮笑脸,到底是不是他?”南梦影使劲抽出了手,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就不要问了,男人的事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夏雪寒转过身去,只给南梦影留下一个背影。 “好吧,若是他敢动你,便是与我不死不休!”南梦影沉默了良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六十章 军令如山 两人都是武功一流的绝世高手,休息两日后也就恢复了常态,雪球在南梦影的调教下也一改在夏雪寒面前那副恶狗的模样,围着夏雪寒点头哈腰,气得南梦影也不住骂它白眼狼。 与孤岚道别之后,两人一齐离开了那温暖的毡房,并行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茫茫的大雪把大地都染成了白色,两个白衣若雪的天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狗围着他们跳来跳去。 天空碧蓝,白云淡淡,在这片天地间只剩下宁静,他们都不说话,十指紧扣,就这样走着,一直走下去。寒风不时撩起他们的长发,交结在一起,似要永远分离不开。 “你说如果下雪了,我们不撑伞,一路走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到白头?”南梦影忽然转过头,笑嘻嘻的问道。 “干嘛突然问这个?”夏雪寒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这丫头总是说出一些让自己无言以对的话。 “就想知道咯,你说啊!”南梦影不依不饶,死死追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还是算了吧!”夏雪寒脸一红,把头别向一边。 南梦影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双手捧过夏雪寒的脸,嬉笑道:“脸红了哦,名满天下的夏雪寒脸红了,我想我知道答案了!”南梦影就是这么潇洒不羁,随性而为,却又让人觉得那么自然,不会拿礼法去指摘她。 远方的一座土丘上,站着一个黑衣如墨的少年,他墨玉般的眼眸静静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不知是喜是悲。他玄墨色的衣袍微微扬起,上面有些许撕裂、污泥,头发也散乱了许多,脸色苍白,微抿的嘴唇有些发紫。云逸凡抬起手掌,自嘲的看着手掌中那道可怖的伤口,白骨都已经显露出来,一只手掌就要从中断掉,伤口处还参杂着泥土和石屑。 他再没有平日里雍容高贵的模样,看着那两个人远去,心里有些酸涩和落寞,也许真的该祝福她呢! “夏雪寒,我又少了一个杀你的理由!”云逸凡淡淡的说道,说完像一只黑色的雄鹰,朝土丘后面跃下,几个起落就已经消失。 夏雪寒感觉后面有人盯着,蓦然回头,那土丘上却早已空空如也,寒风吹过,只留下一抹苍凉。 “你怎么了?”南梦影也跟着转过头去,发现后面除了皑皑白雪什么也没有。 “没,没什么,走吧!”夏雪寒失笑的摇了摇头,或许真的没什么吧! 可是南梦影何等的聪慧狡黠,又怎么会看不出夏雪寒的掩饰,双手吊住他的胳膊,露出小狐狸一般的笑容,道:“你可不要骗我哦,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对了,还有雪球,它也不会放过你的!”南梦影俯下身,摸了摸雪球的小脑袋,笑嘻嘻的问道:“对吧,雪球!” “汪汪!”雪球扬起头冲着夏雪寒叫了两声,还故意呲出了那口小牙。 南梦影得意的冲着夏雪寒笑了笑,“怎么样?等将来雪球长大了,我们两个联手……嘿嘿!” “这两面三刀的白眼儿狼,欠拾掇!”夏雪寒白了雪球一眼,在它的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谁知道雪球立马耷拉着脑袋,委屈地走到南梦影脚边,“呜呜……”的叫着,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南梦影瞪了夏雪寒一眼,松开他的胳膊,俯身抱起雪球,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道:“雪球,好狗报仇,十年不晚,咱先不和他计较!”雪球趁南梦影不注意,微眯着小眼睛朝夏雪寒耸了耸鼻子。 夏雪寒黑着脸看着这只仗人势的狗,一阵腹诽,而南梦影抱着这只狗完全把他晾在了一边,他不禁淡淡的说道:“我离开军营有两天了,得回去了,否则让夏朗抓住把柄他又该动歪脑筋了!而且,而且辽国与夏国交战,你多有不便……” “你要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方才还潇洒的南梦影,脸上立即挂上了失落的表情。 “嗯,你也回去吧,你离开很久了,你父皇母后会担心的。等这次战事过后,若是我还活着,向辽国皇帝提亲!”夏雪寒举目远眺,湛蓝的天空让人无限惬意。 “你要是敢死,你信不信我杀到地狱都把你抓回来!”南梦影美丽的不可方物的脸上不再狡黠温柔,一听夏雪寒的话有些愠怒,抱着雪球大步朝前面走去,她不想让夏雪寒不舍得,同样,她也不想不舍得。 夏雪寒只远远看着南梦影抬起袖子往脸上擦了擦脸,朝后面摆了摆手,扬声道:“本公主等着你,不要让我出来寻你,否则不管你死没死,你都死定了!” 这天下或许也只有南梦影会如此潇洒豁达,寻了三个月,相见不过两天,离开时却没有一丝小儿女的姿态。 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南梦影。 *** 夏雪寒甫一踏进军营,齐横海就迎了上来,道:“将军,你可回来了,殷晟临一日之间连下三道令箭催促我等出兵,见将军不在营中,大发雷霆,扬言将军怠慢军务,贻误战机,要上报皇上呢!” 夏雪寒一边朝先锋营帐走去一边说道:“殷晟临是白痴吗?如今大雪封没道路,士兵水土不服,这天气又是恶寒难耐,怎可出战!” “末将也是如此回复,殷都督只说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应趁着远来士气高涨,一举击溃敌军,我军疲惫,想来敌军更为疲惫,就是要攻其不备!”齐横海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哼,纸上谈兵的蠢货!”夏雪寒手一摆,冷冷的说道,自己朝营帐走去。 刚刚回到先锋营帐中,殷晟临又派斥候持元帅令箭赶到,夏雪寒愤愤将其引入帐内,也不施礼,笔直的站在他对面。斥候刚想训斥几句,但一看到夏雪寒那凛冽的眼神,又想到夏雪寒这些年的赫赫威名,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斥候轻咳了几声,将令箭举过头顶,扬声道:“大都督有令,着平北左先锋夏雪寒领本部三万大军,克日北上,收复河阳、南安二城,不得有误!” 夏雪寒还不等他说完,一步上前,提起他的衣领,怒斥道:“回去告诉殷晟临,将士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止他一个人性命尊贵。如今气候寒冷,将士休整亦多有病患者,若贸然出战,轻则折损大半,重则全军覆没!” “将军,你,你快放手,我,我回去说就是了!”斥候急得大叫,将令箭四下舞动,不知什么时候甩了出去,用双手使尽全身力气掰开了夏雪寒的手,缩在一旁不住的拍着胸口咳嗽。 “滚!”夏雪寒走到桌案前,背对着他,冷喝道。 斥候如蒙大赦,畏畏缩缩的捡起令箭,逃也似的离开了营帐。夏雪寒抬头看着帐中挂着的那幅地形图,长叹了一声,对帐外侍卫沉声道:“将齐横海将军叫来!” 不多时,齐横海急匆匆的赶过来,见夏雪寒正站在地图前,颀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每一处山脉,每一条小路,齐横海一拱手,道:“将军,您找我!” 夏雪寒朝他招了招手,让他也走到地图前,道:“殷晟临必然是奉了夏朗的命令,想置我于死地,下次斥候来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所以此战不可避免啊!” 齐横海四下看了看,凑近了夏雪寒的耳朵,轻声道:“将军,且容末将一言。将军名满天下,才能又胜过那夏朗百倍,他的皇位明眼人都知道来得不正当,何不……” 夏雪寒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坐到那位置上去的,夏朗虽然百般刁难,处处想置我于死地,但若是因此而起兵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会招致天下讨伐。” “那将军就任人宰割吗?将军若是担心天下非议,那由末将带人杀入长安,夺了他的位置,到时候黄袍加身,有什么骂名末将担着就是了!”齐横海也不再低声细语,用平常说话的声音冲夏雪寒说道,也不怕有谁听去。 夏雪寒摆了摆手,道:“不要,夏朗并没有你们看起来那么简单,他隐忍了二十年,背后积聚的力量比我只强不弱,不可贸然出手,若是他真把我逼得急了,我自会与他有个了结!” 齐横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夏雪寒挥手打断了他,道:“先说战事吧,此战我们不得不出,否则会被扣上一个不尊军令的罪名,我倒是不打紧,就是你和手下的弟兄恐怕要遭殃了。”夏雪寒回过头,指着地图道,“河阳、南安、云逸凡的大营,互为掎角之势,无论哪一方受困,另外两方必然要火速支援,所以要用计策……” 夏雪寒和齐横海在营帐里商议了两个时辰,这时候斥候又哭丧着脸踏进了先锋军营,果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一个小小的斥候,奔波劳累不说,还两头受气。 那斥候恭恭敬敬地朝着先锋营帐外面的侍卫施了一礼,战战兢兢的踏了进去,刚一进去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到了天灵盖。夏雪寒似早知道他要来,现在正坐在先锋座椅上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而齐横海则站在一旁拈着一杆大刀在舞动,那大刀约摸有百十斤轻重,可在齐横海手里拿着,就如同一根稻草似的。 “琅……琅琊王,大都督有……有军令传……传来……”那斥候悄悄抬眼瞟了瞟夏雪寒,看他似没听到一般,依旧在把玩着那把匕首,他不禁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说……说若是明日还不出战,就……就……” “说啊,我倒想听听殷晟临拿什么来威胁我!”夏雪寒冷笑道。 不想那斥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叫道:“王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个传信的,上有老下有小,王爷大发慈悲啊!” “我只是让你把殷晟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 斥候听了这话,激动得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上,赶忙抹了一把冷汗,道:“是,是,大都督说,如果王爷明日还不出战,就……就以里通外国,懈怠军务的罪名军法从事,全军上下连坐。”他说完之后,感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地。 忽然,他眼前一亮,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抬眼一看,夏雪寒手中的那把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到了他的面前,锋利的刀面上清晰的映出了他白得如同一个死人的脸。 “回去吧,告诉殷晟临,明日辰时行军!”夏雪寒冷冷的说道。 斥候像是从阎罗殿里抢回了一条小命一般,激动得涕泗横流,朝夏雪寒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连滚带爬的出了营帐,他离开后他跪伏的地方留下了一摊淡黄色的水渍,还散发着腥臭。 “脓包!”齐横海手一扬,那杆百十斤重的大刀像一片羽毛一样,飞到了兵器架上,稳稳插好,自始至终兵器架都没有晃荡一下。 本書源自看書王 第六十一章 同生共死 苍鹿原早已经白茫茫一片,那黑色的旌旗在寒风中被扯开,呼呼作响,辽国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此,营帐密密麻麻。往来巡哨的士兵神采奕奕,像是生活在春暖花开时节一般,丝毫不为寒气所侵扰。 中军帅帐中,云逸凡斜靠在貂皮大椅上,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端着一只茶杯,细细品味,尽显雍容高贵之资,仿佛他是一个与生俱来的王者。 帐下站着五个身披铠甲的将军,四男一女,个个神采飞扬,那是云逸凡座下五大战将,驰骋沙场多年,有万夫莫敌之勇。云逸凡的身边站着军师潜龙先生尹默言,虽是大雪满天的冬季,他仍然轻轻的摇着那把羽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云逸凡抿了一口香茶,眉宇间英气蓬勃,道:“夏雪寒这次带兵出来不过是夏朗要除掉他找的一个借口,所以尽管他不想出战,夏朗也必然会想尽办法逼他出战!” 尹默言点了点头,用羽扇划过案几上的地图,道:“没错,夏国大都督殷晟临贪功冒进,必然会让他径取河阳、南安,他一无退路二无援兵,充其量不过三四万军士,定然会集结在一起,逐个击破!” 当帐下的五战将暗暗为尹默言这一番推敲赞叹之时,云逸凡却摇了摇头,道:“你们都低估他了,恰恰相反,喜欢兵行险招的他一定会分兵取城,以急行军快速夺了城池,让我们来不及救援。” 尹默言细细思量一阵,不禁点了点头,云逸凡继续说道:“急行军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粮草,最怕围困,南安城外十里有个一线峡,道路狭窄,两侧是百丈峭壁。青龙将军任天行,你带领两万大军多备滚木擂石,待大军一入谷中,立刻推动巨石封闭两侧出口,万不可让一人走脱!” “是!可是将军,万一他们不走这条路来怎么办?”任天行长得人高马大,方口阔面,尽显一副北方男儿的粗犷豪迈。 “这个不消担心,你只管去准备便是了,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进去。南安城相对较大夏近,而且城小易攻,依着夏雪寒的性子,他必然是交给他的心腹大将,而自己去较远且难攻的河阳。所以任天行你这一处倒是不必过多担心!”云逸凡指着地图道,“以夏雪寒急行军的速度,到达河阳城最多两个时辰,而另外一支军队到达一线峡大概一个时辰,所以任天行你必须在半个时辰困住那些人,并把消息传过去,扰乱夏雪寒的心智。” “那河阳城那边派谁驻守?”尹默言问道。 云逸凡轻轻地把杯子放到案几上,道:“你们都不是夏雪寒的对手,哪怕你们有数倍于他的兵力,他是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所以这一处我亲自去。朱雀将军宁雪儿,玄武将军白秋阳与我一起,尹默言留守大营,全权处理军务。” 云逸凡长身而起,掀开帐帘走了出去,看着一望无际的素白,和那连绵起伏的山峦勾勒出的曲线,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若是胜了,便要少一个逐鹿天下、问鼎沉浮的对手了!若是败了,想来这天下的格局也会变一下吧!” *** 大夏军中,早建起了三丈高低的点将台,遍插的令旗随着寒风猎猎扯开,夏雪寒白铠银袍,似一柄出鞘的剑,立在寒风中,岿然不动,周身散发着凛凛杀气。 齐横海手握一杆八十二斤的银灰长槊,着一身灰白战甲立在夏雪寒斜后方,不怒自威。雷霆左手掌着一把宣花板斧,似一座铁塔,立在寒风中,敦厚的脸上并无半点表情。 夏雪寒上前一步,看着下方那三万亲军,个个神采奕奕,铁骨铮铮,虽有人面色蜡黄,但是依旧挺胸抬首,不肯失了锐气。夏雪寒朗声道:“众将士听着,此去面对的是二十万虎狼之师,他们身在北国,早已习惯了严寒的日子,而且弓马娴熟,我等必然是九死一生!” 齐横海眉头一皱,此时本该激励士卒,怎地反倒挫起自家的锐气来了? 他刚想低声提醒夏雪寒,但瞟到台下的士卒个个表情肃穆,没有半点畏缩慌乱之色,又缩了回来。夏雪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鞑虏犯我边界,杀我百姓,掠我妇孺,此仇我热血男儿能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不能!” 三万大军一起吼道,杀气直冲云霄,把天空的白云都击散了,带起的劲风让大旗呼呼作响。 “好男儿就该投效沙场,仗剑斩敌寇,快意决恩仇,但得百战归来日,一醉方休!”夏雪寒回身抽下一面朱红大旗,斜指北方,任风把旗扯开。 “愿随将军百战疆场!” 在站的又有哪一个不是热血男儿,听了这番话,群情激奋,恨不得即刻冲到辽国大营,一人斩他几十个辽兵才罢休。 “此战以弱击强,去者十之**有死无生!”夏雪寒扫过那一张张刚毅不屈的脸庞,不禁心中一痛,今日过后,大多数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心中对夏朗的憎恶不禁又多了几分。 “家中独子者出列!”夏雪寒语毕,三万大军面面相觑,不知他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有几百人走了出来。 “尚未婚配或子女未满周岁者出列!”不多时,又有两千余人出列。 “畏死者出列!”夏雪寒双目圆睁,声音并不是多响亮,甚至有些哽咽,这世间又有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可这一次话音落下了许久,也没有人动弹一下,甚至都没有往方才离开的那一群人里瞟一眼。 “但有畏死者出列就是了,此战恐难以归来,现在出来并不会有人耻笑,更不会受惩处,蝼蚁尚惜性命,何况人呢!”夏雪寒真的希望多一些人走出来,那样死的人就会少一些,这是三个人的博弈,他们只是可怜的棋子罢了。 但是仍然没有人站出来,仿佛没有听到夏雪寒的话一样,这支军队自夏雪寒第一次出征就带领他们,也曾杀到陇西,收复滇南,每一个都是赤胆忠心的好男儿。他们每一个人都只信奉高台之上那个白铠银袍的少年,因为那个人从来都是冲在他们前面、退在他们后面的人。这三万人早已把性命交付给了那个少年,他们相信有朝一日,那个少年定会带他们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夏雪寒点了点头,道:“好,方才出列者留下,剩下的人与我出征!” 夏雪寒说完大旗一挥,就要下令擂鼓出兵,不想那先出列的几千人一起跪下,高呼道:“我等愿随将军一起出战!” “你……你们……” “同生共死!” 这四个字响彻天宇,冲破云霄,化作一股热血在每个人血脉中流淌。 “好,我夏雪寒在这里立誓,这里的三万人与我是一条命,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带你们回来!”饶是夏雪寒这样一个铁血男儿,此刻也不禁鼻子一酸,这些正值锦绣年华的大好男儿,就要因为夏朗的一己私念给自己陪葬了。 大军出发,并没有鲜明的旗帜,也没有冲天的号角,而是如三万头野狼在雪原上奔跑,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如同一道闪电一样朝前方奔跑着。急行军行了约二十里路程,突然分为两支,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跑去,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中途并无任何拖沓。 河阳城的城楼上,站着一身黑色锦袍的云逸凡,他并没有穿战甲,就像一个来看一场戏的人一样。他一身黑衣随风舞动,雍容高贵无人能及,若说夏雪寒是一朵出自淤泥的莲花,不染纤尘,那云逸凡就是一朵鲜艳的牡丹,华贵非凡,而夏朗则是一朵昙花,白日里平平无奇,可是一到了夜深人静的午夜,在人群背后,便展现出他的芳华。 云逸凡抬眼看着远方雪地里,银白色的甲胄似和雪地融为了一体,飞快的朝这边奔来,本来只有米粒大小的人影,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有黄豆大小。 云逸凡身边的女将宁雪儿身穿一身血红色的软甲,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清秀的脸庞上多了些寻常女子没有的豪爽,一撮头发不知被什么染成了红色,正肆意的搭在光洁的额头上,尽显飒爽英姿。她如同一只浴火而生的凤凰,高傲无比,倒是与她的名字大不相符。 而玄武将军白秋阳就要普通得多,放在人群中都很难把他寻出来,一身黑色的甲胄有些许陈旧,上面还有些暗红的血迹,只是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大夏的军队越发的近了,离城只有五里远了,本以为他们会一鼓作气攻上城楼,不想却突然停了下来,与河阳城遥遥相对。云逸凡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心里总多了些隐隐的担忧,沉声道:“白秋阳,你带三千骑兵去冲杀一番,若遇顽抗,立刻退回来!” “是!”白秋阳即刻转身,带着三千黑甲骑兵冲了出去,马蹄声“隆隆”作响,如同奔雷撞过。 “杀!” 白秋阳第一个冲到了大夏军队面前,大夏这次来的都是步军,又哪里抵得住以骑兵闻名天下的辽国精骑,立马闪开一个口子,让白秋阳从军队中间穿了过去。 还不等白秋阳回过神来,那两万大夏军士立马变换阵势,将三千骑兵围在中间,围定以后也不主动进攻,反而是退出了两丈远。 “哼,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诡计都是白搭!”白秋阳冷哼一声,看准了方位就带领骑兵冲过去。 不过还不等他号令声落下,那两万夏国士兵一人从背后拿出一张弩机,搭上箭矢不约而同的射了出去。那两万支利箭如同雨点一般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射向辽国骑兵,白秋阳见状大惊,吼道:“兄弟们杀到近前去,那样弩机就派不上用了!” 说话间,十余支箭矢朝他射过来,白秋阳在马背上一拍,飞身离开马背,手中大刀被他舞得像一架风车似的,那些射拢的箭矢纷纷落地。那白秋阳不愧是云逸凡座下五大战将之一,功夫端的了得,就在夏国士兵换箭矢的那几个呼吸的空当中,他已经带着人冲到了夏国士兵面前。 白秋阳大刀一挥,只见血花溅起,立马就有一个人头滚落,那殷红的血洒在雪白的雪地里,显得那么刺目。白秋阳准备攻第二刀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只听“当”的一声,白秋阳手中的大刀被弹了回来,就连他整个人也差点从马上震下来。 等白秋阳回过神来,早有一个夏国将军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寒风撩起他的长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白秋阳。 “你是……你……你不是……”白秋阳见到这个人后竟忘了自己还在战场上,突然间不止声音,就连握着大刀的手也有些发抖。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六十二章 铁甲修罗 云逸凡看着那被围困的白秋阳,微微皱了下眉头,冷冷的说道:“宁雪儿,你带两千骑兵去接应他回来,不许恋战!” “是!”转身之际,宁雪儿额头上那一缕红色秀发微微扬起,显出别样的风情。 与白秋阳不同,宁雪儿带领的骑兵尽是些女子,身穿血红色战甲,就连手里招摇的旗帜也是一只血红的朱雀。那两千铁骑如一道血色洪流,朝大夏军士冲杀过去,虽然还隔着几里远,但那逼人魂魄的杀气却似冲到了眼前。 不知为何,中军令旗一挥,大夏士兵向两边展开,本来已经被包围的白秋阳却被放了出来,白秋阳心里一警,却也顾不了许多,带着仅剩的两千不到的骑兵冲了出来,与宁雪儿会合。 宁雪儿看着白秋阳身后那些丢盔弃甲,衣衫凌乱的骑兵,不禁眉头一皱,有些轻鄙的看了白秋阳一眼,也不说话,回马朝河阳城奔去,那得胜的大夏军士也不追赶,即刻结成阵势,站在原地不动。 白秋阳一回到城中就迫不及待的冲上城楼,不待云逸凡问话,他倒先开了口,叫道:“将军,大事不好,领军的人根本不是夏雪寒!” “什么!”云逸凡蓦然转过头,眼睛里射出两道不可思议的神色,心里暗道一声失算。 “糟糕,南安危矣!”云逸凡一顿足,竟然失算了,他只是派遣一个将领来河阳攻城,根本就没有打算夺下河阳城,而是为他攻取南安争取时间,那守在一线峡的任天行虽是旷世名将,却又如何是夏雪寒的对手,只要过了一线峡,那南安便畅通无阻,攻取城池易如反掌。 “哼,他夺了南安又如何,这里的两万大军我要叫他全军覆没!”云逸凡一声冷笑,回首道,“宁雪儿,你先领着一万铁甲修罗攻上前去,贴身近战,使他弓弩不能奏效;白秋阳,你带领一万轻骑,持铁蒺藜四面守卫,不可放跑一个!” “是!” 不多时,只见几十辆战车由马拉着冲出了河阳城,那战车有两丈见方,里面约摸可以容纳十来人,战车除了几个出气孔以外尽是铁甲覆盖,上面密密麻麻嵌着二尺来长的锋利的铁刺,铁刺上有倒钩,若是划到人身上,保准扯下一块肉来。那拉车的是四匹骏马,马儿除了眼睛也全部都被铁皮覆盖着,端的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几十辆铁甲修罗朝夏国士兵冲过去,看着那排山倒海的气势,虽是赤胆忠心、悍不畏死的士兵也不禁后退了几步,猛咽了一口唾沫。 站在队伍前方的是一身银灰色战甲的齐横海,他横举长槊,看着那奔涌而来的战车,嘴角不禁抽搐了下,耳边响起临行前夏雪寒说的话。 “云逸凡料定我会进攻河阳,所以他会亲自在河阳镇守,但我却偏偏攻取南安,这云逸凡不是寻常之辈,你切不可逼近城下,只消堵在他出城的必经之路上就行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过多叮嘱也没什么用处,你随机应变就好。但是唯独要小心他的铁甲修罗,那东西坚不可摧,我虽有克制之法,但是仓促间也来不及准备,你多备绊马索,钩镰刀,只要让他铁马倒地便功成一半!” 齐横海正思忖之时,宁雪儿已经领着数十辆铁甲战车冲到身前几十丈远处,齐横海振臂一呼,大吼道:“众将士不要乱,分兵三千伏于道路两侧,以绊马索绊倒战马,再分三千手持钩镰钩挠马腿!”这三万大军也是训练有素,只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妥当。 “轰隆!” 一声巨响好似惊雷划破天际,当先的一辆战车连马一起被绊倒,因为来势太猛,在空中翻转了几周才落地,一声巨响过后积雪四射,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那马儿在雪地里死命挣扎,无奈被缰绳拉住,怎么都起不来。 而另一头也有几辆战车被绊倒,不过辽军来势汹汹,这绊马索又是由人牵引,不可能面面俱到,终究还是漏了五六辆战车过去。只见战车冲过的地方,夏国士兵避之不及,被那锋利的铁刺划过肚皮,把肠子都扯了出来,马儿去势不减,直拖着那个人在雪地里飞驰。 战马被铁皮包裹,刀砍枪刺都不奏效,有一个大胆的夏国士兵冲到了战马前方,想刺瞎战马的眼睛,不想战马来势太快,还不等他站稳,四匹马儿携雷霆之势冲撞过来。 “嘭!” 一声巨响,那个士兵被撞飞两三丈远,满身的鲜血似决堤一般涌出来,就连骨头内脏也被撞得粉碎,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寸完整的地方。 那铁马铁车当真如同修罗一般无人可当,所过之处无不血肉横飞,转瞬之间就有百十个士兵惨死。还有数十人被战车上的铁刺挑着,兀自在飞驰的战车上挣扎,殷红的血像是溪流一般顺着战车铁皮流淌下来,战车驶过,后面留下两条红色的车辙印。 “云逸凡在河阳城中,你们必然是不好过的,但是你们到了河阳城以后一定要坚持两个时辰。我只要三个时辰就可以攻下南安城,再有一个时辰便可从南安赶来救援。一定不惜代价拦住云逸凡,不可让他增援南安,否则功亏一篑,两头都会全军覆没!” “此战能否告捷,就看你这边了,我知道你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可若是有其他办法,我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将军,这些我都懂,你就放心去吧,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挨到你赶来的,那云逸凡想要过去,哼哼,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夏雪寒的话还萦绕在耳边,齐横海抬头看了看天,莫说两个时辰,从他赶来到现在,死了这许多的人,就连半个时辰也没消磨过去。 齐横海银灰长槊一扬,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发丝无风自舞,只见他那双手张得能有蒲扇大小,一把抓住驶过的一辆战车前的战马的缰绳。 “哗哗哗……” 那四匹战马去势汹汹,把齐横海拖着行了两三丈远,地上是两道深深的印痕,齐横海大喝一声,脚下像是生了根,死死把缰绳拽住。“聿聿聿聿……”四匹马儿吃痛,一起掀起了前蹄,朝天嘶鸣着,后面的战车因为去势太猛,没办法立刻停下来,只听“轰隆”一声,撞到了前面的战马上。 齐横海一步跃开,只见战车狠狠地砸在了战马上,一阵哀鸣传来,战车上的那些铁刺已经刺穿了战马身上的铁皮,那些马儿在一阵抽搐过后也失去了生机。而战车里面的人想来也是颠得七荤八素,在战车里被撞得鼻青脸肿,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投身战场。 夏国士兵见齐横海凭借一己之力就掀翻了一辆战车,士气大震,绊马索、钩镰刀一齐上阵。一把钩镰刀射出,不偏不倚的勾住了一匹战马的前脚,那马儿虽然脚上也被铁甲覆盖着,但是经过这钩镰刀一勾,不由得慢了几步,和其他战马的步调变得大不相同。 只片刻,就被其他三匹马拖着前进,才拖着走了没多远,那匹慢了的马失了前蹄,轰然倒下,不过去势太快,又被缰绳绑着,那匹摔倒的马被扯到了那三匹飞奔马儿的脚下。一声巨响,其余的三匹马也被绊倒,连着战车一起被掀翻在地。 但是这样的事毕竟是少数,而且士兵还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若是松开钩镰刀的时机不对,必然会和战车同归于尽。 不多时,大夏和大辽士兵已经陷入混战,虽然那战车势不可挡,可是太过笨重,夏国士兵仗着身形敏捷,也与之斗得旗鼓相当。 *** 一线峡早已被冰雪覆盖,从远处只能看见一条深深的沟壑,冰雪稀少的地方偶尔还可以看到些灰褐色的嶙峋的石头。 天尽头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只见地上的大雪扬起几尺高,一支万余人的军队朝这边冲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白铠银袍的少年将军,俊逸的容颜便是女子见到也要自愧不如,他眉宇间透着些清冷,手里提着一杆方天画戟,划破西风,凛凛生威。 方,比较也;画,美丽也。方天画戟,就是能与天媲美的戟,如它的名字一般,精致、大气、举世无双,白色的缨穗在风中左右摇摆,像是尊贵的凤凰翎羽,碧海白金练就的锋刃绽放着雪白的光芒,单耳透着万丈寒气。雪白的戟杆,雪白的缨穗,还有持戟的那酷爱白衣的少年,奔驰在这雪地里无疑是最完美的搭配。 兵器上的缨穗又叫血挡,习武以强身健体为目的的人用来装饰兵器,而在实战中用以迷惑敌人的眼睛或是缠住对方兵器,其作用不可忽视。 戟这般兵器因为过于花哨、精致,故常用于仪仗,能使戟之人少之又少,能把戟用于战场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一般使用方天画戟者必须力大,戟法精湛,才能发挥该兵器的优势,在熟练以后,可以和重兵器对抗,如与骨朵、锤、镗等比拼力气,持戟在手,虽千军万马也莫敢近身。 夏雪寒身后的一万大军虽然都骑在马上,可是他们身上却每人披了一件蓑衣,雪已经停了,而且并没有再下的趋势,除了夏雪寒,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雪寒斜握方天画戟,如一道雷电一般冲杀过来,一线峡就在眼前,可他却没有穿过一线峡的意思。一提缰绳,胯下那匹雪白色良驹撒开四蹄,就要往峡谷背后绕过去。 不想马儿刚跑了十来丈远,峡谷背后两边就转出一大群辽兵,估摸着有两三万之多,他们看到夏雪寒要往峡谷背后绕过去,哪里肯答应,如一股黑色洪流一般冲杀过来。 “程达、罗锋、徐毅,依计行事!”夏雪寒头也不回,只顾往前冲杀,对着身边的三个裨将吼道。 话音刚落,一个辽国偏将跨着骏马,舞着蘸金钢刀,大吼一声朝夏雪寒冲过来,契丹人本就比汉人壮硕许多,这个辽国偏将更是人高马大,一口钢刀舞得虎虎生风。夏雪寒却连正眼也没给他一个,方天画戟的白缨像是凤凰的尾翼,在空中缓缓划过,正晃得那偏将眼花缭乱,挥起钢刀一通乱砍,不过还没有沾及夏雪寒的身,那锋利的戟刃就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那偏将脸色发白,刚想说什么,夏雪寒策马往前,顺势一带,戟刃划过他的脖子,鲜血似水箭一般喷射出来,他想说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只一招就斩杀了一个将领,不管是辽兵还是夏兵都惊得愣了半晌。 本书首发于看书惘 第六十三章 战神死神 夏雪寒手握方天画戟斩了辽国偏将,对他们的威慑也是暂时的,不一会儿,辽兵又重振军威,围攻过来。 峡谷上一匹藏青色的马儿,扬起四蹄如一条怒龙一般,居高临下俯冲过来。马背上是一个健硕的将军,身披青色的铠甲,绣有双龙戏珠的战袍猎猎生风,手里舞着青龙刀,威风凛凛。 “任天行!” 夏雪寒与那将军隔了两三丈远,遥遥相对,一个全身雪白,一个连人带马都是青色。 “琅琊王,竟是你?许久不见了!”任天行在马背上略一欠身,言语中也是颇为惊骇,似乎元帅失算了啊!他方才遥见自己的部将被斩杀,立刻纵马过来,却没想到是夏雪寒亲自来了。 “看你的样子,是云逸凡失算了吧!”夏雪寒嘴角一扬,冷笑道。 任天行刚想辩驳几句,但是奈何对方说的是事实,又无从开口,只得悻悻的说道:“便是这样,又如何,你就这么点兵力,还妄想过了一线峡,攻下南安城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挡不住我的,让开罢!”夏雪寒画戟一抬,直指任天行。 “狂妄,我倒想看看名满天下的琅琊王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任天行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见夏雪寒如此小瞧于他,如何能忍,一拍战马冲了过来。 青龙刀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青光,如同惊雷滚滚,似要把天空都劈斩下来。方天画戟不紧不慢的迎了上去,锋锐的画戟和青龙刀碰了一下,看似平和的一击,甚至碰撞发出的声音都不是多么响亮刺耳,偏偏那比夏雪寒高了何止一头的任天行连人带马退了好几步。 “好,好,好!”任天行此刻半条手臂都痛得发麻,可是仍然掩抑不住脸上的喜悦,大笑几声,又冲了过来。 画戟上那白色的缨穗在空中上下抖动着,荡开千万缕杀气,似一直白色凤凰在空中起舞,又如一头猛虎林中长啸。只眨眼间,夏雪寒就朝任天行攻出了五招,每一招都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劈、斩、刺、挑、钩,每一招都快如闪电,任天行虽然也是以一敌百的猛将,但是仓促之下挥刀抵挡,还是被震得退后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见下摆的铠甲都被削去一块,大喝一声,直震得这片雪地都在颤抖。青龙将军将手中的青龙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抓过自己青色的铠甲,一声怒吼,那身以金丝连合的铠甲竟然被撕得四分五裂。 任天行**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和健硕的肌肉。他的胳膊比常人的大腿都要粗上一圈,凸出的血管如同一头虬龙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再来!” 任天行抓过青龙刀,拍马就朝夏雪寒冲过去,夏雪寒看他来势汹汹,眉头微皱,还是迎了上去。一头方天戟,一边青龙刀,好似几百年的宿敌,两匹战马嘶鸣,马蹄儿掀起的雪不时击打在人的身上。 整片原野不再寂静,喊杀声、刀剑交鸣声、战马长嘶声,汇成一片,夏国与辽国的士兵混战在了一起。 此处本是山峦起伏的地带,虽然没什么草木,但是怪岩奇石却是随处可见,那一线峡就高高耸立在前方,两边的崖壁比此地寻常的山峦高了四五十丈不止,大有鹤立鸡群之态。两面崖壁中间夹的正是一线峡,那崖壁的外侧也不是笔直而上,而是有些倾斜的破,依稀可见有一条崎岖的小路蜿蜒曲折,从崖壁外侧通向一线峡的另一头。只是积雪恐怕有一尺余厚,莫要说战马通过,就是人想要过去,不明虚实也要滚下山坡。 转眼间,夏雪寒和任天行已经大战了三十几招,任天行一口青龙刀越战越有力,饶是夏雪寒手握专克重兵器的方天戟也有些吃不消。不是说夏雪寒就落了下风,而是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情,不能一心应战,斜眼瞟了一眼程达等三个将领,已经准备妥当。 他回身虚晃一戟,惊得任天行退后了好几步,等他回过神来,夏雪寒已经拍马走出去好几丈。任天行暗骂了一句,不甘示弱,也催马赶了过去,夏雪寒耳边一动,只感觉有人追赶,也不回头,将那方天画戟戟锋向后,拿住戟杆末端,只一扭。 “咔咔”的几声机括声响起,只见寒光一道,笔直朝任天行射过去,原来方天戟前梢的尖锋已经脱离出去,后面拖着一条明晃晃的白金锁链。尖锋破风而去,任天行哪料得到夏雪寒还有这一手,而且他追得离夏雪寒已经近了,根本来不及躲避。 只听“呲”的一声皮肤撕裂声传来,任天行的脸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如同决堤一般喷射出来,任天行捂住脸颊的手登时变得猩红,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他亲眼看着夏雪寒走远,一双眼睛仿佛要射出火花来。 夏雪寒手一抖,那尖锋被铁链拉扯着收回了战戟里。 只听夏雪寒一声长啸,正在鏖战的大夏士兵纷纷退走,向那悬崖壁那里退去,程达等三个将军早带人辟开了通向那崖壁的道路,当中并没有一个辽兵阻拦。而且辽兵都认为那条小路即便没有大雪覆盖也根本不可能过人过马,如今大雪覆压,滑得难以立足,要往那条路通过,不消他们出手,必然滚下山崖,死无葬身之地! “三军先行,我断后!”夏雪寒长戟一挥,拒住唯一的路口,将大夏士兵完全放了过去。程达、罗锋等也不拖沓,竟然让将士把身上的蓑衣都脱了下来,铺在路面上,一边传递蓑衣一边向前挪移。 那蓑衣本就是用棕麻编织而成,划过肌肤都会感觉生疼,又哪里会打滑。虽然铺道路的时候慢了些,但是这一万大军都是夏雪寒精心训练出来的,默契配合仿佛是一个人。传递蓑衣、铺路、前行,这些好似一个人在完成,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只用得半炷香的时间,道路已经铺成,一万人马顺利通过。 辽国士兵见夏兵用蓑衣铺路,就料想到他们想用这个方法通过一线峡,无数人涌过来,想要阻挡。 夏雪寒一戟挥出,当先的一个辽兵的脑袋被齐肩斩下,鲜血飞溅不止。“胆敢再上前一步者,斩!” 声震九霄,直吓得那些辽国士兵双股战战,不过也没过多久,不知是谁叫了声“兄弟们,一起上,若是放了这群汉人过去,必然是要受军法的!” “我们这么多人,他能把我们怎样?” 话音刚落,夏雪寒就一眼看到了那个人,一戟刺过去,只听“噗”的一声,那人被当胸刺透,死不瞑目。 夏雪寒把他的尸体挑起来,单臂斜举到众辽兵面前,大喝道:“还有不惧死的么?” “杀!” 沉默几个呼吸过后,辽兵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夏雪寒眉目一凛,手中战戟舞动,化成一把收割人命的死神巨镰。 “噗噗噗!”只听肌肉撕裂,鲜血迸溅的声音不断传来,不断有辽国士兵的人头滚落,尸体顺着倾斜的山坡滑到深不见底的谷底。刀兵交鸣,只一声脆响,就见任天行副将手里的钢刀被斩成两截,战戟去势不减,从他的眉心划下,把他劈成了两半,脑花肠肚散落一地。 夏雪寒据守路口,一鼓作气已经斩了几百个辽兵,鲜血染红了夏雪寒站立的这方圆三丈的土地,四肢、尸体、内脏排满了这片山坡。夏雪寒身上的银白铠甲,九龙战袍也被染成了血红,乌黑的发丝上不时有鲜血凝成一滴,然后坠下,他就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收割人命的死神。 “世人称我战神,可是战场上哪有战神,分明是死神,我今日便做一回死神罢!”夏雪寒沐浴鲜血,斜戟指苍天,冷喝道。 可是那些辽兵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是受了刺激一般叫喊着冲过来,夏雪寒抖擞精神,戟光闪动,顷刻间又斩下几个人头。那些如飞蛾扑火的士兵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同伴的鲜血洒到了脸上也浑然不在意,就好像把它当成了天上落下的雨点一般。 夏雪寒飞身下马,只见对方有十多杆长枪朝他刺过来,他身子忽然腾上了天,如同一片落叶,随风而动,虽然浑身沐浴鲜血,但是那超然的气质仍然让辽兵惊为天人,竟短短窒息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夏雪寒穿着七宝追云战靴的脚已经踩到了刺过来的枪尖上,他像是没有重量一样,没有把枪尖压下去半寸。而就在这一瞬间,夏雪寒锋锐的战戟也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了那十余人的脖颈,鲜血喷洒,夏雪寒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透,这一刻方才像一个死神。 夏雪寒丝毫不在意,身体在空中转过,方天画戟飞快舞动,战戟像是一堵墙,生生挡住了后头刺来的十数杆长枪。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那些长枪竟被夏雪寒舞动的方天画戟绞断,那些军士只握了半截枪杆子在手中。 “雪寒从小学习万人敌的本事,不只是兵法,在武学上也可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夏雪寒一声长啸,战戟横推出去,那数十个精壮的辽国士兵竟然生生被推着退了五六步! “众军撤退,弓弩手,放箭!”任天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那些军士的身后,他脸上的血虽然止住了,但是仍旧血糊糊一片。 夏雪寒一听这话,急得一跃而起,落到了马背上,刚刚坐稳,万道箭矢如同雨点一般朝夏雪寒落下来。夏雪寒手里方天画戟飞快转动,像一面墙似的,护住了一人一马,那些箭矢刚一碰到方天画戟就被弹开,或插进雪地里,或滚下谷中,或断为几截…… “将军,大军已安然通过,将军快行!”程达在身后大叫道。 夏雪寒应了一声,倒骑在马背上,那马儿自幼驯养,自然是懂主人的心思,撒开四蹄顺着蓑衣铺成的路一路跑过去。夏雪寒在马背上挑落那射来的一支支利箭,一人一马安然通过了这条绝壁小道。 过了这条路,弓弩已经射不到,任天行气得大叫一声,也不顾脸上伤口扯开,鲜血四溅,大吼道:“给我追,杀无赦!” 辽兵也顺着夏国士兵铺成的道路追过去,可是夏雪寒只在道路的另一头看着,并没有阻止,染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微笑。 看着辽兵还有几丈就可以通过这条小路,站在蓑衣上的约摸也有七八千人,夏雪寒对着任天行大笑道:“云逸凡不来,你不是我的对手!”言语中满是轻鄙之意,气得任天行差点喷出一口鲜血,他刚想下令全速通过,活捉夏雪寒,不想夏雪寒却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第六十四章 兵临城下 夏雪寒在空中晃了一下,一颗火苗“哧”的窜出,夏雪寒微笑道:“只恨你们跟了一个只会厮杀的莽夫!”随着话音传过去的还有那火折子,星星的火苗在那漫山遍野的素白中那么刺眼,这一刻成千上万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随着那火苗跨越了千山万水。 “永别了!” 这三个字像是刀子一般,在每一个辽兵的心口剜了一下,一时间竟然疼得忘了呼吸,忘了逃跑,看着那火折子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似有一个纪元那么久远。 火折子落在蓑衣上,“嗖”的一声便燃起来,原来那些蓑衣在火油里浸泡过,遇火就着,虽然上面站着人马,但是火苗仍像利箭一般窜了过去。只一瞬间,一条火龙似从九幽之下咆哮着腾起,张牙舞爪,势不可挡。 那八千辽兵都堵在那一条三四尺宽的小道上,想要退回去是断然来不及的,想要前进,前方又有一个堪比死神的夏雪寒。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当场被火燎成一个火球的,有慌乱之中滚下山崖尸骨无存的,有被同伴踩踏得血肉模糊死于非命的……八千余人,除了走在后面的几个勉强捡回了性命,其他的连具完整的尸首都难找到。 此情此景,就连夏雪寒的嘴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朝着对面弯腰鞠了一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可恶,夏雪寒,我与你不共戴天!”任天行**着上身,在雪地里仰天大叫,震得众军士耳边呼呼作响。过了许久,或是和夏雪寒赌气,或是一时脑袋被气糊涂,也不去其他地方找路追赶,直等到火被融化的雪水浇灭了,才将手中青龙刀一挥,怒吼道:“追!” 那些辽兵刚踏上那条布满灰烬的小路,就听见“哗哗哗”一阵轻响,原来那满山的积雪在大火的烘烤下哪里还能承受住人的重量。 刚刚踏上一百余个士兵,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悬崖顶端的积雪滑落下来一大片。说是一片积雪,倒不如说是连整个山都垮塌了半边,白茫茫一片滚下来,把那一百多个人卷下了万丈深渊,甚至连大呼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后面的士兵见状,哪里还敢踏足,尽皆回头看着已经跪倒在雪地里的任天行。此时任天行满脸木然,已经失去了为将者该有的风采与自信,瘫坐在地上,一双手深深插入了雪地里。 “派人传信给云将军,末将无能,失了一线峡,今日就替那八千契丹子弟陪葬了罢!”过了许久,任天行才缓缓的站了起来,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任天行反手拔过一个部将的佩剑,就要引颈自裁,周围的几个将军大惊失色,赶忙冲上来把他抱住。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万不可轻生啊!” “他日卷土重来必然还有报仇的机会,如果这番去了,岂不是连报仇的念想也没了!” 听了一番劝导,任天行微微有些失神,众部将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佩剑,又有人拿来一件罩袍给他披上,一齐簇拥着返回了营帐。 *** 远在千里之外的夏都长安,上书房里,夏朗正在埋头批阅着奏章,看着一份殷晟临从前线八百里加急递来的奏报,不禁笑出了声。 “不知何事能让皇上龙颜大悦?”许慈一贯擅长察言观色,看到夏朗喜不自胜,赶忙递上了一杯参茶,不露痕迹的问道。 夏朗放下奏章,接过他递来的茶抿了一口,道:“夏雪寒领兵三万去挑战云逸凡二十万大军,除非他有撒豆成兵、束草为将的能耐,不然他凭什么从与他不相上下的云逸凡手里活着回来!” 许慈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皇上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夏雪寒不仅是一个将军,他也是一个名满天下的武学高手,要让他死在战场上,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夏朗摆了摆手,道:“他活着回来又如何?首战失利、堕我军威、避战不出、里通外国,这几桩罪名一成立,他还想活着继续当他的王爷么?”夏朗嘴角挂起了一抹狞笑,深邃的目光似望到了那千里之外的边塞,看到了夏雪寒被困在千军万马之中。 许慈看了一眼不无得意的夏朗,出言提醒道:“恕老奴多嘴,须得提防夏雪寒狗急跳墙啊,万一他心中不平,聚众反了出去……” “啪!”夏朗把手里的御笔摔倒了桌案上,浓浓的墨汁把一份奏章给污了,可是夏朗也不甚在意,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浓眉一挑,冷冷道:“他若敢反,那便是篡权谋反的乱臣贼子,不得人心,死后还要背上万古骂名。呵呵,不消说朕必倾天下之力讨伐,就连那个人,恐怕也不会坐视吧!” “启禀皇上,雍王夏炎求见!”门首一个小太监伏在丹樨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夏朗眉头微皱,也多了几分疑虑,不禁问道:“哦?他来干什么?”思虑了半晌,还是说道,“传他进来吧!” 自从夏朗登基为帝,为笼络人心,大肆升赏群臣,二皇子夏炎就被封为雍王,可是依着夏朗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把实权交出去呢,这雍王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噱头而已。 不多时,一身华服的夏炎走了进来,行过君臣之礼后夏朗走上前亲自把他扶起来,道:“皇弟无须多礼,父皇不幸仙逝,愚兄对治国安民之事一窍不通,还要多依赖皇弟哩!” 夏炎先是吃了一惊,赶忙退开一步,行了一个大礼,道:“皇兄说哪里话,臣弟自当恪尽本分!” 夏朗的眼睛里流淌出一丝笑意,道:“皇帝入宫见朕,是有什么军政要事么?”他一句话就把夏炎给堵死了,言下之意,若不是军政要事,那就不必再说了。 夏炎皱了皱眉,还是说道:“皇兄圣裁,琅琊王出兵北上,时值腊月,大雪满天,不宜在此时兴起兵戈。但是臣弟听闻,大都督殷晟临勒令琅琊王领兵三万北上伐辽,臣弟以为大大的不妥,想来也不是皇兄的命令,还请皇兄降旨让殷都督收回成命,免得平添死伤!”说完夏炎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夏朗赶忙扶起夏炎,一脸无奈,道:“这,这事让愚兄也很为难啊!你难道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才朕已经接到奏报,琅琊王已经领军出征了,战场上朝令夕改岂不折杀了己方的锐气。” “可是皇兄,琅琊王乃是国家栋梁之才,若是稍有闪失……”夏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夏朗挥手打断了他。 “皇弟没有在战场上厮杀过,不懂得战场上的玄机,就不要在这件事上过多费心了,殷都督熟知兵法,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况且琅琊王身经百战,必然会安然无恙的。你先退下吧,朕乏了,要歇息了!”夏朗转过身去,冷冷的说道。 夏炎刚张开嘴,但看到夏朗那一副早已不耐烦的样子,只得悻悻告退。夏朗回头看着夏炎退走的背影,嘴角漾起一抹冷笑,此刻,他对这个宅心仁厚的皇弟已动了杀心。 紫霞宫自崇明帝驾崩后也被夏朗敕令封闭,四周重兵守卫,就是苍蝇也不能飞越一只。 若冰站在窗前,借着昏暗的烛光可以看见她那清冷的脸庞多了些憔悴,她一双冰冷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身边的热依罕。热依罕脸色有些苍白,鬓角还挂着些泪痕,她正拿着一把剪子给一株紫罗兰剪枝,不过总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么?”热依罕突然问道,手中的剪子终于还是停下了。 若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有些压抑,阴天,总是会让人很不舒服的。过了好久,她才淡淡的说:“他没有资格让我做任何事!”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热依罕的秀眉稍稍舒展了些,若冰再不说话,似乎只要对方不说话,她就可以一直沉默下去。 长安的冬天,也是很冷的,热依罕伸手轻轻抚着面前这一株紫罗兰,花朵有些无精打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枯萎,“冬天太冷了,只剩下这一株紫罗兰,却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似乎是在说紫罗兰,又更像是在说自己。 “你和夏朗约定了什么?”若冰没有管她说的什么,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然后眼睛就移向了远处,似她回答或不回答她都没有什么兴趣一般。 “他不就是想要这天下么!”热依罕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言语中却有万分的不屑,“男人啊,向来都是喜欢权力的,而女人,不过是想要一个爱她的男人,简简单单的一辈子。可是,可是这两者又是矛盾的,女人想要实现她们的梦,太难了……” 听着热依罕那一声长叹,若冰没有说话,她那身黑色的衣裙被风吹着,显得有些单薄,“他失约了么?”若冰过了很久才说话,那热依罕也不介意,似乎只要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她就很满足了。 “我了解太多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了啊,他把我软禁在这紫霞宫,或许就是我此生最好的结局了吧!”热依罕没有抱怨,反而有种听天由命的洒脱。 “没有感情的人便没有弱点,这样的男人我虽然讨厌,但是不得不承认很恐怖!”谁也看不懂若冰那冰冷的眼睛里流淌的感情,宫墙外传来几缕梅花的香气,她细细的嗅着,嗅到的却是冷漠与血腥。 夏雪寒带领的一万大夏骑兵在一线峡折损了几百人,现在正浩浩荡荡地往南安城冲去。南安城耸立在无边的雪原上,像是一个孤独的老人,佝偻着他的脊背,独自承受着风雪与孤寂。 这或许是夏雪寒的爱好,也或许是为了在雪地里掩人耳目,那一万骑兵尽皆穿着白色的铠甲,就连战马也大多是白色的。 一路畅通无阻,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南安城外两里的地方,却发现那座城池死一般的寂静,城上不见守卫、不立旌旗,就连城门也大开着,倒像是一座空城。 夏雪寒挥手让这一万军士停在原地,他自己策马上前查看,寒风拂过他的眼睛,感觉到一丝模糊,这并不是一座空城,因为城上有人,但是仅仅只有一个人,至少能看见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立在城楼上,不知是被冰雪冻僵了还是在思索什么事情,自夏雪寒带领军士冲过来他就没有动一下,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队伍前方的那个白铠银袍的少年将军,或许该说那衣袍已经染作红色的将军。 “是你?” 夏雪寒走近了些,终于看清那个人的脸,或许这是这些年第一次有人让他这么惊讶。 那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夏雪寒,紧抿的嘴唇没有动一下,眼中也没有丝毫的讶异,似乎早就料到来的人是他。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六十五章 生死无话 风吹起城上那人淡紫色的长裙,美丽精致的脸庞有些苍白,任风把秀发吹散了也不动手拢一下,那双眼睛比之几个月前不知要深邃多少,让人看来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意。 “你果然还是来了!”她轻启朱唇,轻轻说道,虽然隔着很远,他还是听到了,字字入耳,字字锥心。 “别来无恙?”夏雪寒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半晌才说出来。 城楼上那个女子眼中似有万分的无奈与挣扎,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淡淡的说:“那人曾说,若是你派部将来,必然过不了一线峡,这城中也不必安排兵马;若是你亲自来,过了一线峡,这易攻难守的城池必然拦不住你,也不必安排兵马平添死伤!” 夏雪寒手握画戟,斜仰着头看着那个人,道:“那你为什么又会站在这里?”他的眼光转到了那女子秀美绝伦的脸庞上,言语里没有半分的波澜。 “这本是我想来的,况且,况且那个人说,我在这里,或许抵得上十万大军!”寒风吹过,就连夏雪寒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那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却似毫无知觉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是来杀我么?”她问道,他沉默不答。 那城楼上的女子眉宇间有些黯然,道:“姑苏慕府一夜大火,惨遭灭门,在废墟当中拾捡到了你的寒字玉令,不久前又收到消息,我父兄在鄱阳湖遇害,而当日你也在鄱阳湖吧!”那女子顿了顿,继续道,“你,你要说些什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哈哈哈……”夏雪寒仰天大笑,让这本就萧瑟的城池更添了几分凄凉,过了好久才说道:“你本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么?在寒山寺如此,今日在这南安城头也是如此!” “若是那日在寒山寺我信了你,是否今日我们就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了?”慕雨涵低声问道,却不知道是在问那个人还是在问自己,“一路走来,经历了好多啊,可是都渐渐模糊了,看不清初次见面在金陵渡口那为我逐退恶贼的人,看不清那在衡阳城里带我舍命飞奔的人,看不清雁荡山与我同生共死的人,夺取八音宝盒的人,灭我全家、杀我父兄的人我都看不清。这些人或许长着同一张脸,却不知道到底哪一张脸是真的。” 夏雪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冷笑,在暮雨如烟的江南,在那个淫雨霏霏的季节,自己用性命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感激,猜疑,抑或根本就断定了是他。 那一日寒山寺举世皆敌,他不求天下人能相信他,可是那个他用性命换回来的伙伴,一路同生共死的人却连一个信任的眼神都不曾递过来。 “如果时光倒转,第一次遇见,你会杀了我罢?”就连慕雨涵自己都觉得那么可悲,一个八音宝盒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联系在了一起,又让两个同生共死的人形同陌路,甚至不共戴天。 “世间没有如果,如果只是犯了错以后寻求的慰藉!”夏雪寒冷冷的说道,口口声声说着要主宰命运,可到头来还不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慕雨涵自嘲的笑了,“错了么?我终究看不清、看不透你的心!”走到这一步,谁也说不清是谁的错,或许当日只要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便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吧! 相信一个人是很难的,有时候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不敢相信,怕把自己的一颗心托付给另一个人之后,被背叛之后那颗心将无处找寻。 夏雪寒的眼里有莫名的凄凉与悲伤,淡淡的说道:“你终究还是不愿信我,哪怕半分!” 慕雨涵道:“或许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个美丽的错误!” 夏雪寒萧索的抬头望了望天空,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知道齐横海是不是还活着。那个人,就是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啊,齐横海之于云逸凡,譬如任天行之于夏雪寒,或许会是同样的惨败吧。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夏雪寒自问无愧于心,你……你快些让开吧!”他长叹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好一个无愧于心,好一个大义凛然的雪寒公子。当日舍身救护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看清了,这南安,便送与你罢!”慕雨涵仰天大笑,但清晰可见两行清泪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消散在风中。让她感觉悲哀的不仅是这浑浑噩噩的世界,还有与他的相遇。 那淡紫色的长裙被寒风扬起一角,裙带飘飞,如一只深秋的蝴蝶,找不到归处,只怕随时都会消逝在这寒风里,她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没入那孤寂的城里。 许多年后,后世传说,琅琊王夏雪寒单人匹马杀入南安城,惊走驻守的十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这城池。也有传言,那日南安本是一座空城,城里只有一个比这荒原上的城还要孤独的人。 但是后人大多相信的却是第一种说法。 至于到底如何,后世已经没有人真正知道了,但是他不费一兵一卒夺下南安城的那场战役却被后世传颂,后世名将出征无不以此为目标。后世的文人墨客凭吊南安的时候,写下无数的诗词纪念这位旷世名将,其中最出名的还是那首《大漠雪歌琅琊王破军》: “大江东流去,我独看,垂星晓暮、雪漫征途。弹指功成南安地,睥睨凡尘称孤,后世论荣辱,多少是、风流人物?谈笑斩胡虏,冲杀千军阵,又何如? 只可叹江山如故,凭谁记,白衣无双,塞外工武?气吞百二狼牙月,玉笛满归路,念念长安舞。古道黄沙纳枯骨,男儿何惧苍天妒,剑斩敌酋归来日,举匏樽、心方足。” 那日夏雪寒带大军入城以后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语,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安排下徐毅领三千军守城以后就带人匆匆离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多了些让人灵魂战栗的冰冷。 河阳城外,早已尸横遍野,那倒插的旌旗染了鲜血、破烂不堪,无数的尸体横陈在这比地狱还要冰冷的原野上,马儿发出无力的嘶鸣,战士发出沙哑的怒吼。 云逸凡站在城楼上,看着那被团团围住的夏军,眼里却没有半分欣喜的色彩,他呢喃道:“我已经阻止不了你夺取南安,只是这两万大军,却也别想活着回去了。倒是不知道这一次是谁胜了。” 齐横海带领的夏兵只剩下了百余人,此时正被团团围住,白秋阳带领的铁骑围在最内一侧。两匹战马之间都用铁锁链相连,铁锁链上是钢铁铸成的蒺藜,正在缓缓的滴着血。 那仅余的一百多个夏国士兵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如野狼一般盯着那些辽人,他们的眼睛早已杀红,手里的钢刀也几乎卷刃,不过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畏缩之色。一面被鲜血染红的旗帜被簇拥在最中间,本来雪白的战旗不再光鲜,可是那旗帜中间用金丝绣成的“雪”字却像是一团火,燃烧在每一个夏国士兵的心里,即使大战到最困难的时候,这面旗帜也不曾倒下。 哪怕战至最后一个人,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战旗就不能倒下,战旗是战士的魂魄,也是士兵的信仰。 “这次我和你们一样,没有援兵,没有退路,战,是活下去唯一的方法!” 齐横海早已经满脸鲜血,耳边依稀传来了临行前夏雪寒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回头看着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士兵,心性坚韧如他也不禁有些动摇,将军真的会赶过来么? 白秋阳冷哼一声,指着齐横海道:“趁你还有一口气在,乖乖投降,还可饶你一条性命,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呸!”齐横海朝白秋阳唾了一口唾沫,昂首道:“大丈夫战死沙场,幸也,宁死不降辽狗!” “哼,你倒是有些骨气,但是你问过你手下士兵的意思吗?他们或许不愿给你陪葬呢!”白秋阳冷笑道。 齐横海回过头,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刚毅的脸庞,心里有些发酸,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那一百士兵齐声高呼道:“宁死不降!” 声音有些嘶哑,却是让那围在四周的辽国士兵心里一凛,世间真有这样一支军队么?悍不畏死,为了心中那份信仰流尽最后一滴血,再忠贞的军队,在几万人里,总会有些贪生怕死的人的,可是这支军队的人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要战便战,怕你怎地!”齐横海把那染满了鲜血的长槊举在身前,一张染满鲜血的脸上露出凛然的笑容。 齐横海的左肋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恐怖的伤口,红白的肋骨都清晰可见,鲜血如注一般淌出来。齐横海扯下下裳的一片衣襟,将伤口缠绕了几转,最后打了一个死结,不知是不是用力太大,触及骨骼,他竟疼得低吼了一声。旋即那血红的眼睛又看向了白秋阳,白秋阳手里紧紧握着大刀,看猎物一般看着他。 此一刻,只听得见旌旗被风扯开的“呼呼”声音,寂静得可怕,千军万马,生死无话! 白秋阳冷哼一声,手握大刀拍马过来,手中的乌光仿佛来自地狱幽冥的鬼火,让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齐横海像一只捕食的老虎,一跃而起,朝白秋阳扑下,手中的长槊如同银蛇吐着信子朝白秋阳逼过去。 白秋阳不敢托大,抖擞精神与齐横海大战,两人都是不世出的名将,虽然齐横海身受重伤,但是仓促之间还是胜他不得,转眼间两人已经缠斗了四五十招。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六十七章 血鞭银槊 剩下的百余个夏国士兵一齐呐喊着朝外面冲杀过去,面对辽国五万大军没有半分怯意。雪字战旗迎风而舞,旗角卷起的风让辽国五万大军都感觉到了寒意。 “杀!” 分不清是哪一方军士先叫出来的,只知道一声怒吼之后,两方大军混战在了一起,刀光闪烁、剑影横飞,大夏的军士越来越少。 八十人,七十人……三十人……十人 每一个夏国士兵倒下之前,必然要拉上一个辽国士兵陪葬,在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眼睛必然是看着那面雪字大旗的。脸上没有遗憾,只有心满意足的慷慨和洒脱,他们有的人只有十六七岁,有的人新婚不久,有的人还没来得及见初生孩子一面,有的人家里还有年迈老母倚门而望,有的人的妻子正在家中等着回去在除夕之夜吃一顿饭……从他们跟随夏雪寒踏上征途的那一刻就注定,这一切都注定了,但是他们无悔。跟着心中的神明征战沙场,纵然生命里留下许多遗憾,可是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他的手里紧紧的抓着那面大旗,血顺着旗杆流下,“齐将军!”这是他倒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要把心中的信仰交给还活着的人。 哪怕还有一个人在,战旗就不能倒下! 齐横海回头瞟了一眼那个满身鲜血的士兵,大吼一声,满头灰发无风自舞,奋起一槊将白秋阳逼退,他自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朝大旗奔过去。 一把捞起将要倒下的战旗,高高举起,环视着已经尽数倒在血泊里的夏国士兵,大吼道:“来啊!我辈男儿在,大夏不亡,我雪字营还没被杀绝,来啊!” 辽国千军万马却被这个浴血而狂的男人给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一身血红铠甲的宁雪儿骑着马朝这边缓缓走过来,像是一团红云飘向这里,他看了看白秋阳,旋即目光又转到了齐横海身上,冷冷的说道:“两万大军,拉了我们三万余人陪葬,战马也死了一千多匹,是该说你轻敌呢,还是没用呢?” “女人,莫要忘了,这一仗你也有份!”白秋阳冷哼一声,怒道。 宁雪儿仍旧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满身鲜血的男人,淡淡的对白秋阳说道:“云将军说了,南安城那边还有一股余孽呢,不宜拖沓!” “放屁,你们他娘的才是余孽!”齐横海大口喘着粗气,左手拿着战旗,右手握着长槊,一步一步朝这边挪过来,灰白的头发都被鲜血凝成了一股,“来啊,老子还没死呢!” 白秋阳被宁雪儿一阵奚落之后本来就面上挂不住,此时又见齐横海拖着残躯耀武扬威,哪里能忍,提着大刀就要冲上去。不想宁雪儿玉臂一抬,拦住了他,冷冷的说:“这个男人有些意思,我来!” 白秋阳对于这个脸色阴晴不定的女人颇感无奈,决定还是少招惹为好,默默地退下了一步。宁雪儿冷笑一声,跳下马来,额前那一缕红色头发如同一团火焰在跳动,她手里提着一条火红色的软鞭,一步步朝齐横海走过来。 那条红色的软鞭是百炼软钢锻造而成,比一般的大刀宝剑还要坚硬,拿在手里像是一只凤凰浴火重生,烈焰灼灼,似乎要把这冰雪化了去。 “我不和女人打,你走开!”谁知道齐横海手里长槊一挥,眼睛转向了一侧。 “哼,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女人可比你们这群臭男人弱了半分!”血色软鞭在空中舞出千万花朵,如同一只火红的凤凰在鲜花的簇拥中飞过来。 “那我今日便要破了不杀女人的戒了!”齐横海大喝一声,将那杆血色大旗深深的插入雪地里,直没入了三四尺深,那被冰雪冻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地面竟然被插穿。 “那就看到底是谁杀了谁!” 宁雪儿本就有一副如男子一般的性子,平生最恨有人瞧不起女子,一听到齐横海这话,银牙一咬,朝他扑了过去。 那双白皙的手紧握着软鞭,笔直朝齐横海抽过去,只听破风声响过,鞭子已到了齐横海颊边。 “当!”长槊斜举,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齐横海扬槊格挡下长鞭,可还不待他回过神来,那鞭子似活过来一般,在槊上绕过一周,朝齐横海脖颈上缠绕过去。 若是让那鞭子缠上,除非鞭主人松手,否则断然是有死无生的。齐横海向后一仰,堪堪避了过去,不过灰白的头发却是让那锋利如刀的鞭子削下一缕。 “塞北鬼鞭,你是鬼哭的传人罢!”齐横海站定后惊问道。那鬼哭纵横塞北,凭着一条鞭子不知战败了多少中原英豪,其实他的本名本不叫鬼哭,但是硬是凭借那举世无匹的鬼王鞭杀出了这个绰号。鬼王鞭一出,必然鬼哭神嚎,杀得世人肝胆俱裂,反倒把他的真名给遗忘了。 宁雪儿美目中泛过一丝讶色,冷哼一声道:“哼哼,不想你们这些汉人也知道我师尊的名号,不过也罢,死在这血凰鞭下,你也可以瞑目了!” “哼,空有名头,也不见得有多厉害!”齐横海飞身一旋,就朝宁雪儿刺去,那齐横海一出手就使出了潞洲金顶枣阳槊十九式,熠熠寒光似要把青天给捅破。 宁雪儿一条软鞭如灵蛇出洞,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一边是至阳至刚的长槊,一头是至阴至柔的软鞭,一时间银芒血影四下翻飞。 齐横海毕竟身受重伤,五六招之后就已经气力不济,手上握的长槊也松了几分,被宁雪儿逼得只有招架的功夫,没有还手的势头。 “将军威武,无往不利!” 四周观战的大辽士兵看到宁雪儿占了上风,齐声高呼,宁雪儿一听,心里更多了几分豪气,下手愈发的刚猛。只隐隐听见一声凤喙传来,热浪一重又一重的朝齐横海扑过去,地上的雪都快要融化。 “凤凰涅槃!” 一条长鞭被宁雪儿舞得密不透风,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在雪地上滚动,刚刚触及地上的尸体,那些身穿甲胄的尸身竟然像灯草扎成的一般,顷刻四分五裂,血雾蒙蒙。 “啪!” 齐横海躲闪不及,手背被长鞭抽了一记,他疼得一声低吼,手中长槊脱手而出,再看那手背上已经出现一条血痕,鲜血正汩汩往外冒。 “嘭!” 宁雪儿并没有停手,长鞭在她手中就像一只灵活无比的火凤凰,翅膀扇动间就可燎起滔天烈焰。只一击就把齐横海抽倒在地,那腰上被衣襟缠绕的伤口“腾”的崩开,鲜血四溅,齐横海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宁雪儿并没有上前,手握长鞭站在他的面前,眼里多了些许莫名的色彩。此生还从未遇见如此执拗的男人,执拗得几乎是傻了,他只要低一下头,也就不必受这么多伤害了,可是他没有。 他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白秋阳手握大刀,跳下马来,杀气腾腾的朝齐横海走过去,宁雪儿秀眉一蹙,抬手拦住他,斥道:“你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若是留他性命在,他日必是不世大敌!”白秋阳冷哼一声,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宁雪儿眼里射出来两道杀气,把白秋阳都惊得一愣,她冷冷的说道:“这是我的俘虏,哪由得你做主了?跟着云将军这么多年,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僭越吗?怎么,你也想试试我手里这条血凰鞭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这个疯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秋阳怒吼道,恨不得一把推开这个女人,冲上前一刀砍了那个奄奄一息的败军之将。 “白秋阳,念在你我同帐为将,刚才那句话我当没听到,请注意你的言辞,别以为我是一介女流你就可以出言不逊!”宁雪儿脸上已经有七分愠色,手里那条鞭子火蛇一般盘绕在她手腕上,拿玉手也握得紧了,似只要他再说一句无礼的话,便要和他生死交战一场。 “你们把我齐某人当成什么了?砧板鱼肉任凭宰割吗?老子还有一口气呢,再来!”齐横海强撑着一口气,低吼道,喉头一甜,竟然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白秋阳怒道:“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敢,动他下试试!”不知为什么,宁雪儿不依不饶,对着白秋阳吼道,说罢以后,又觉得不妥,那俏丽的脸上一红,又补充了一句,“云将军或许想招揽他,我们不可擅作主张!” 正说话间,东北角上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冲杀声也逐渐响亮起来,站在城楼上的云逸凡看着那白袍将军朝这边冲杀过来,嘴角不禁扬起些弧线,冷冷道:“终于来了么,可是你这次又得到了什么呢?” 眼光直直看着前面,对着身后的一个侍从淡淡的说道:“传信给尹军师,可以动手了!” 一语方罢,夏雪寒已经带人冲入了辽军腹地,铁蒺藜、战车都拦不住他,辽军见他到来,情不自禁的退出了一条道路,身后的七千大军如洪流一般冲了过来。 在马上,夏雪寒看着那面染了鲜血的大旗仍旧在风中飘扬,至今也不曾倒下,却再没听见一声夏国士兵的声音,结局也猜到了**分,不禁鼻子一酸,在马上加了一鞭,更加卖力的朝前面冲去。 “夏雪寒来了,再不杀他无异于放虎归山!”白秋阳近乎咆哮着朝宁雪儿吼道。 宁雪儿紧抿着嘴唇,神色莫名的看着眼前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他那头灰色的头发染了许多鲜血,像是一蓬干枯的稻草。这样的人扔在街边只怕会比乞丐还不如,可是在她看来,却透发着常人没有的坚韧,像是冬日的一团火苗撩拨着她的心弦。 正在宁雪儿思忖间,白秋阳已经扑了上去,一口大刀直直的朝齐横海砍过去,宁雪儿不禁一声惊呼,饶是她身经百战,比一般男儿还要刚强,也不禁闭上了眼睛。 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多了些哀伤…… “噌!” 就连齐横海自己都陷入绝望的时候,天尽头一道白光闪过,凛凛的寒气比冰雪透发的更甚几分。待宁雪儿睁开眼,预料中的齐横海身首异处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的,白秋阳不知怎么,落到了一丈开外,拄着大刀,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杆白色的方天画戟斜斜的插在齐横海身边,那白色的缨穗正在风中缓缓的摆动。突然,千军万马一齐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有个白铠银袍的将军如同一阵风一般从远处轻飘飘的飞过来,虽说像一阵风,却比闪电还快了几分。 说是像风,不过是说他身法飘逸出尘罢了,虽然他的衣袍上被染得通红,但是仍掩不住那谪仙一般的气质,几万人一时竟然惊得呆了。 “将军,你终于来了,战旗还没有倒下,我们的军魂也不曾磨灭!”连齐横海这样一个铁血男儿也差点淌出泪花来。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第六十八章 不见长安 “你辛苦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他的声音不大,却好像有魔力一般,让齐横海有了无穷的信心,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千军万马又如何! 夏雪寒手一扬,把方天画戟握在手中,却并没有指向四周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斜指向几里外的城楼,那个雍容高贵身影。用千里传音的内功,将真气凝结在声音里,道:“我要带人走!” 只有五个字,却似一柄雷神巨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口,有些受了伤的人竟然因此咳出一口血来。千里传音靠的是深厚的内功,说是千里,其实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顶多传个四五里就到头了,要在这样一个空旷的原野上,还刮着大风,能把每一个字清晰的传到,便是整个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你可以试试!” 城楼上那个人也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声音清晰传来,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倒像是在看一出旷世绝伦的好戏。 夏雪寒回身一把拉起齐横海,略一用力,将他拉到了背上,如他来时一般,朝外围冲去,离开时手一扬,将那大旗也握在手中,大旗展动间人已然飘出十几丈。 背着一个近两百斤的大汉还能有这电掣风驰的速度,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夏雪寒便背着齐横海落到了七千大夏士兵中间,那些士兵把他们牢牢的护住,像是一群凶狠的恶狼。 两国士兵正在对峙着,不过没有主帅的命令,谁也不敢先动一下。夏雪寒把齐横海和战旗分别交给两个士兵,手握方天画戟排众而出,冷冷的扫视了一周辽国士兵,喝道:“敢战尔?” 几万辽兵被那激荡的杀气惊得一愣,感觉魂魄被锥子刺了一下似的,一时间竟然无人敢言语。 “敢战尔?” 夏雪寒这次声音提高了几分,再一次喝问道。辽兵被这俊美绝伦的少年吓得不自禁的退后了几步,过了好半晌还心有余悸,不禁自问道:这还是尘世中的人吗,只一句话就可让几万大军不敢动弹一下。 “不敢战就滚开!” 这一次夏雪寒手握战戟一挥,那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被当胸刺穿,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哦哦”的声音,却逃不出死神的手心。 夏雪寒抽出战戟,那士兵顺势倒下,只一瞬间就斩了一个人,几万辽国士兵,特别是靠夏雪寒比较近的几个士兵,脖子上不禁泛过丝丝凉意。死亡,竟然这么近! 若不是军令如山,他们早已经丢盔弃甲,头也不回的逃开了,这个男人太过恐怖,在他面前竟然压抑得难以呼吸。 忽然城楼上红旗招展,几万大军不约而同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冲到了天灵盖,这像是一道死神的勾魂令,逼着他们踏进地狱里。 云逸凡下令,全军进攻! 三军沉默了,战,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但是不战,回去必受军法! “贪生怕死,是男人就应该建功立业,怕死就滚回去抱孩子!”竟然是宁雪儿打破了沉寂,她提着一条血凰鞭推开畏缩不前的辽兵,独自来到了夏雪寒身前。 “怎么,辽国竟然沦落到要一个女人来当出头鸟了吗!”夏雪寒冷笑道,冰冷的戟锋已经指向了宁雪儿。 高傲如宁雪儿,这次竟然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威名,那是与自己的主人并肩而论的人物。 那些大辽国的士兵见到宁雪儿竟然挺身而出,个个心里的热血也沸腾起来,大喝一声冲杀过去。 夏雪寒手握方天画戟走在前面,手起戟落,便有鲜血溅起,人头落地。朝后面大吼道:“护住齐将军,与我一起杀出去!” 说罢只顾往东南角突围而出,一路行去,众辽兵纷纷退避,有迟缓了半刻的,必然横尸当场,挥戈举矛前来抵挡,却又哪里抵得住以刚猛著称的方天画戟。 夏雪寒一路杀去,身后跟着七千雪字营的士兵,一路走一路杀,也不知道是夏雪寒太过凶悍,还是云逸凡根本没有留下他的心思。只用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夏雪寒就带人杀到了外围,放七千大军先行,自己独自断后。 天依旧灰蒙蒙的,朔风卷起旌旗,吹得人瑟瑟发抖,夏雪寒手握战戟,笔直的站在几万辽国士兵面前。冰冷的空气几乎把每一个辽兵呼出的气都冻结成冰,夏雪寒银白的战袍在风中飘舞,上面猩红的血迹似冬日的点点梅花,那么绚烂。 缓缓的,方天画戟抬了起来,指着前方的辽国大军,冰冷的戟锋在冰雪的映衬下竟散发出了淡淡的寒光,早已被血染红的缨穗还在风中摇摆着。 “到了这般田地,想来云逸凡也不会再怪罪你们了,回去罢!” 嘴角漾起一抹冷笑,看在辽国士兵眼里却是深深的嘲讽,一人独退万军,将来这会成为大辽军人的耻辱,当然,更会把夏雪寒的威名更推进一层。 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静静地看着那白铠银袍的少年拖着战戟一步步走向天际,戟锋在雪地里划过一条深深的沟壑,一直延伸到他们看不见的远方。 云逸凡用手挡住有些刺眼的天光,看着地平线处那道孤傲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神色,转过身离去,淡淡的对身边的侍从说道:“鸣金收兵吧,呵呵,结束了一出戏,更精彩的戏还等着呢!” 玄墨色的背影没入河阳城里,再看不真切,隐约间一曲悲歌从渺远的雪原传来 “天高地远兮,河山如画; 北国风光兮,雪满天涯; 男儿仗剑兮,争主天下; 手握虎符归去兮,捷报达君王; 君王喜笑主沉浮兮,豪杰埋骨他乡; 江山如画兮,美人如花; 画卷千载不衰兮,繁花易谢; 何日放马归田园兮,铸剑为犁; 悲夫悲夫,布衾冷似铁兮,寒衣坚如冰; 征人洒热血兮,权臣拥天下; 天下天下,不如十里桃花!” 高深渺远的歌声从远方传来,传入每一个辽国士兵的耳朵里,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拼死用命的马前卒,无不黯然垂泪,他们用鲜血换来了什么?是功名利禄还是权倾天下,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好累,只想卸下这身盔甲,回到那并不殷实的家里,清粥小菜,围炉向火,好好过一个年…… 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老叫花子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嘴里冒着酒气,一步一晃的走在原野上,呢喃道:“谁输谁赢百年后又有谁能看见,乞丐也好,帝王也罢,不过是茫茫苦海里的蜉蝣罢了!” “嘿嘿,倒不如我醉生梦死来得自在啊!”老叫花灌了一口黄酒下肚,大笑着走向远处,孤冷的风,冰凉的雪,还有那摇摇欲坠的背影,成就了雪原的凄凉…… “报!大事不好,一股辽国骑兵不知从哪条小路抄到我军后方,一把火烧了粮草,又偷袭我中军大营。如今中军、后军都如同一盘散沙,不堪一战了!”夏雪寒正行军间,一个小校飞奔过来禀报道。 夏雪寒闻言并没有多少讶异之色,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先锋雷将军呢?” “回禀将军,雷先锋听闻中军被袭,倾巢赶往援救,如今也已溃不成军!”小校如实禀道。 夏雪寒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夏朗本就没指望这仗能胜,他和云逸凡各怀鬼胎,倒是苦了这些用命的军士了!” “那,将军,我们怎么办?”旁边的一个将领问道。 “班师回朝吧,我们这七千大军孤立无援,也扭转不了局面了!”夏雪寒淡淡的说道。 旁边那个将军点了点头,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可是徐将军还领着三千大军在南安城,那他……” “无妨,想来云逸凡早有安排,失了城池的他,会很快赶上来的!”夏雪寒似成竹在胸,丝毫没有担心部下将领的意思。 果不其然,只过了半个时辰,徐毅就带着所部残兵赶了上来,跪伏在夏雪寒马前,道:“末将无能,被辽军奇袭了南安!” “无妨,无妨,你且起来吧!”夏雪寒抬手让他站起来,继续说道,“这些结果本就在博弈者的心中,也怪不得你们!”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你们不过是些可怜的棋子罢了…… 汇合了殷晟临和王渊的残部以后,没有片刻耽搁,收兵回长安,云逸凡也不追赶,倒像是送他们离开一样。 长相思,在长安。 赤瓦青砖,微弱的陈旧感蔓延开来,浸满了砖瓦间的每一丝缝隙。朱闼碧墙,婉转延伸缠绕住整座城,默默守望着这“长久平安”的地方。 远处而来的风软软贴向民舍檐角,檐下灯笼的红色流苏轻柔地扬起,细细抚过房屋的边角。已经腊月二十三了,民间都把这一天称作小年,过了这天,也就快过年了,房与屋交接处,青苔悄然地生长,笼了透明的水雾绿得发亮。 天边万道霞光伸向略带苍蓝色的天空并渐渐散开,角阁与苍穹相接处,有一层紫色的薄纱飘飘渺渺。人们的言语声、车马的过往声加上公子王孙的鲜衣怒马组成了长安的声音。也只有长安,能养出这样的人和这般的热闹。 在一个个灯火阑珊的夜里,在一场场的梦中,许多人来到了长安,做着同样一个长安梦。好像行走在那被细雨润湿的长街上,感受檐边折下的阳光。好像看见文人才子在这儿凝墨,手指挥舞间留下不可磨没的精彩。好像有马车从他身边驶过,门帘被风吹开一角,露出端坐好的风华绝代。 长安,古迹斑驳的天京,万国来朝的古都,沐浴着万朝风雨,歌着“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而来。 长安,这是个源远悠长的故事,说尽了人们歌诗三百的悲欢。 这儿盛满了相思,被历史沉淀了那么久,却又鲜活似昨日。既然如此,为君沉醉又何妨? 只是,惘然回望,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那一队队衣甲残破的军士垂头丧气的走进长安城时,沉浸在欢声笑语里的百姓没有注意到他们,哪怕是那个白铠银袍、风华绝代的少年…… 败军之将,或许本就该远避尘嚣罢……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六十九章 乱世枭雄 金銮殿上,如剑一般笔直的立着一个白衣少年,风华绝代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愠怒,在他旁边,并排跪着殷晟临、王渊、雷霆,而他,高傲得如同一尊神明,双膝没有弯曲半分,脊梁像是松柏一般笔直。 “大胆夏雪寒,为何见君不拜!是想造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看着夏朗那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旁边的许慈哪能看不出皇帝的心思,尖声斥道。 “先帝有言,琅琊王夏雪寒有生之年入朝上殿,赞拜不名,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夏雪寒轻挑剑眉,冷冷的说道。两万雪字营热血男儿战死沙场,夏朗不闻不问不说,还妄图以此为借口对付自己,他可曾想过那两万人命背后还需要他们撑起的那一个家。 “放肆,现在是英明神武的嘉澜帝陛下当政,你却仗着先帝作威作福,是何居心?”许慈扬声斥道,这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夏雪寒处理不当,必然会背上谋逆的罪名。 夏雪寒没有发怒,只是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如此说来,许公公是先帝内侍,又是谁赐予你的权力,让一个宦官都够资格在金銮殿上大呼小叫!” “你……”许慈一时语塞,论起嘴皮子,他终是输了夏雪寒一筹。 “嘉澜帝陛下以孝贤治国,难道你们要逼皇上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大改先帝敕令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凝眸似水,不冷不热的说道。 群臣一听这话,登时鸦雀无声,就连夏朗也皱起眉头,本想让夏雪寒低头朝自己跪拜,不想反被他将了一军。若是执意要夏雪寒跪下他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不就相当于向天下人表明他孝贤治国只是空有其名吗? “贤卿说哪里话来,既是先帝遗命,我等自当遵从!”夏朗那张苦起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次出征,爱卿作为先锋,这一番作为令朕不甚满意啊!” 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么,夏雪寒心里暗忖道,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拱手问道:“陛下之言,恕微臣愚鲁,不能明白,还请陛下开金口细细为臣解惑!” 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躲得掉吗,今日要除掉你朕有一百种方法,夏朗腹诽道,不过脸上还是流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长叹了一口气,道:“你领兵做先锋,朕对你给予了无限的信任,但是你行军迟缓,怯战不前,好不容易出兵伐辽,不仅半座城池没有得到,反而损失了几万大军,最后面对云逸凡数万大军的围剿却又安然离开。纵然朕相信爱卿忠贞不二,但是列位臣工难免有些微词。” 夏朗斜眼看着夏雪寒那波澜不惊的脸庞,心中一阵鄙夷,看你还能嚣张桀骜到几时。故意顿了顿,看着在站的大臣无一人敢出言为夏雪寒辩解,不禁一皱眉头,道:“因着上述的种种不寻常的现象,如今流言四起,说琅琊王勾结辽国,欲祸乱我大夏河山。朕听到这话又哪里肯信,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朕对琅琊王不管不顾,却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你说呢,琅琊王?” “皇兄,恕臣弟斗胆,琅琊王此次出征,未占天时,不达地利,就连人和也只据有两三分,有如何敌得住来势汹汹的云逸凡,况且,况且琅琊王带去的雪字营亲军也近乎全军覆没……”率直的夏炎听到这话,也不管是否会触怒夏朗,当下就走出班来禀奏。 听到夏炎的话,坐在九龙椅上的人神色倒没有多少变化,倒是夏雪寒,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暗骂夏炎口直心快,一番好意反倒害了自己。如今的形势但有人敢和夏雪寒站在一边,哪怕是为他说一句话,都会被夏雪寒视为同党,尽行诛戮! 夏朗思索了很久,点了点头,面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皇弟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是却难平民愤啊!这样吧,朕念在琅琊王这些年功勋卓著,也不加严惩,即今日起,就在琅琊王府静思己过,朕也会亲自带领臣工调查此事,相信会还琅琊王一个清白。但是未免不明真相的乱民对琅琊王有所不利,朕派遣神策军三万守卫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琅琊王对朕的做法可有异议?如有疑虑,但说无妨,列位臣工也是,有什么好的提议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吾皇圣明,海量宽宏,臣等并无异议!”上百位大臣齐声说道。 夏朗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怅然若失,问道:“琅琊王,既如此,就委屈你一下了,你可愿意!” “既是皇上圣口玉断,雪寒哪敢不从!”夏雪寒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失落乃至愤恨的神采,云淡风轻的应道。 夏炎还想出言替夏雪寒挽回,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站了出来,道:“皇兄,这……” 当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时候,也只有那个人敢站出来,当天下人人自危的时候,也只有他敢仗义执言。以至于日后有一个白铠银袍的少年将军敢独自杀进百万军中救他出来,有一个白衣胜雪的俊逸少年愿为了他一句话把天下拱手送他,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天人为报今日之恩失去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皇弟,你岂不知君无戏言,这话已说出,怎可轻易更改!”夏朗眉头一皱,大好的局势怎可因他一句话就付诸东流。 “多谢雍王出言相助,但是皇上既然法外开恩饶雪寒一命,那便是天大的恩宠了!不必再做什么无谓的事了!”夏雪寒冷笑一声,转身出了大殿,满殿文武竟无一人敢阻拦,就连夏朗也只是恨恨的看着他,却没有说出什么。 天赐元年腊月二十六,本是阖家欢乐,喜气洋洋的日子,夏朗一则诏书诰令天下,琅琊王夏雪寒懈怠军务、有私通敌国之嫌,暨即日起,不得出王府半步,否则以叛国罪论处! 此诰令一出,天下震动,有愤怒者,有讶异者,有幸灾乐祸者……这一年里夏雪寒可谓成了天下谈论得最多的人,寒山寺一役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全天下都以为他偷了八音宝盒;刚刚在少林寺澄清,江湖又盛传他是崇明帝的私生子,至今崇明帝驾崩,此事也再无定论;本来人们都快将这些事忘了,偏偏当今圣上又提出他有通国之嫌。 琅琊王府里,不像长安城别处沉浸在烟柳繁华中,也不似别处张灯结彩,这里比天下任何一处有人烟的地方都要寂静,静得能听清人的心跳。 雪凝雅斋里,夏雪寒正对着一盘棋凝神沉思,那纵横十九道,黑白三百六十一子自古就困煞多少豪杰。纵与横之间、黑与白之中究竟是什么,千百年来却始终没有人能看透! “公子,王太妃宫里的梅花开了,她叮嘱婢子采些来为雪凝雅斋添些生气!”紫陌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束粉红的梅花插进鎏金花瓶里。 还隔着很远,夏雪寒就闻到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流转,果真让这寂静的雪凝雅斋多了些其他的味道。 “‘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你不该折下它的,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枯萎了,香气终究不如在枝头来得久远啊!”不料夏雪寒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的说道。 “公子,婢子知道错了!”紫陌空灵的双眸顷刻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朝着夏雪寒跪下,委屈的说道。 “起来罢,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夏雪寒抬抬手,让紫陌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少女,不禁心神一晃,思绪飘到了遥远的边塞。那个白衣少女可还在苦苦等待么? 归期未有期,这次的等待却也说不清要到何年何月! “公子,是婢子脸上有东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紫陌一张明丽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绯红,双手捂住脸颊怯怯的问道。 “哦,没……没事……”经她一说,竟然盯着紫陌看了很久了,赶忙把眼睛移向别处,那盘棋却是被他暂时忘记了。 忽然,三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窗外飘进来,衣角带起的劲风把纱幔轻轻掀起,三个黑衣人跪到了夏雪寒的面前,垂首禀告道:“皇帝以勾结乱贼,意图聚众谋反的罪名削了雍王的爵位,现在押赴大理寺候审!” 夏雪寒手里把玩着一粒白色的棋子,目光又回到了棋枰上,不知是因为棋局还是还是黑衣人禀告的事情,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过了很久,才说:“北方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辽国兵马元帅回国后自闭府中,谢绝见客,并未探得有什么异动!”那个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夏雪寒点了点头,终于把手里的棋子放了下去,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自语道:“这一条大龙虽然张牙舞爪,独断半壁河山,但是只要这一步棋走对了,它就动弹不得了!” “公子……”紫陌轻声唤道。 夏雪寒摇了摇头,呢喃道:“要成为一个君临天下的王,做一个乱世枭雄,要么有足以让麾下众人生不出反抗之心的实力,要么给手下人足以让他用性命来报答的恩惠。可是,他都不曾有啊!”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无尽的叹惋。 “公子是决定了么?”紫陌咬了咬嘴唇,问道。 “他成不了一个乱世枭雄,却能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君王,枭雄,就让我来做吧!”他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手往棋枰一拍,那黑白的棋子一起飞了起来,那一根白皙的食指在空中飞快的点动,快得只能看见一道白影。那些棋子随着他手指的挥动落入左右两个棋笥里,黑白棋子落到各自的棋笥,并没有一粒落错的。 “毕竟这世道不是棋局,人也不是棋子,又哪里能清楚的分出黑与白呢!”夏雪寒手伸向桌案上那封早已封好的信,淡淡的说:“照着信上说的做吧。也许不久之后,这天就要变了……” 把信朝那三个黑衣人随手抛去,当中的一个抬手稳稳接住,拱手应了一声,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这里。 夏雪寒起身走到窗边,细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梅花香,目光却转向北方,看着那永远看不透的天际,呢喃道:“对不起,这场游戏我不能退出,一旦退出了,他们双王同天,必然是不死不休,天下百姓可就苦了。我若在,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相互制衡,还可换来几年太平。待我了无牵挂,许你四海天涯,等着我罢……还是不要再等了罢……” 寒风吹过,吹向遥远的北方,希望能把他的话吹到她的耳边,她的心里。他知道她一定会等着,哪怕三生七世,哪怕沧海桑田。 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付出那么多,待他了无牵挂,怕是红颜枯骨成沙……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第七十章 祸起瑶华 北方的傍晚,当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大漠尽头乳白的孤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像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一层薄薄的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 听寒宫里,万千枫叶都落下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绝代佳人靠在雕花镂金轩窗前,看着窗外重重宫影,还有那光秃秃的枫树丫杈。在这片萧瑟寂寥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来不及南迁的鸟儿的哀鸣,不知那辽远的长安,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凭轩而望的人。 “呜呜……” 一只雪白的小狗趴在她的脚边,无精打采的望着那个白衣女子,它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在等待什么,但是它灵敏的小鼻子却可以嗅到淡淡的哀伤。 南梦影回头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轻轻的说道:“你说他会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汪汪!”雪球低低的叫了两声,又乖乖的趴了下去,晶莹的眼睛里有些委屈。自从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这孤寂的听寒宫里,南梦影则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来逗它了。 “公主,皇上宣您往瑶华宫同进晚宴!”侍女灵儿轻轻的来到她身后,小心的问道,怕自己声音一大就会惊了这个神魂早已飞往远方的佳人。 南梦影木然的转过头来,朱红的嘴唇微微抬了抬,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替我回了吧,就说我身体抱恙,已经歇了!” 灵儿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木讷的美人,心里一痛,曾经的她才貌双全,武功盖世,这滚滚红尘莫说女子无可比肩者,就是男子也找不到几个能与她齐名的人。 可如今…… “公主,皇上说这宴会您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而且,而且随传信公公来的还有一乘软轿,皇上嘱咐,就是抬也要把您抬去!”灵儿几乎把头埋到了胸口,又有什么勇气看着那美人说出这句话。 “哦?”南梦影抬眼朝灵儿看了看,眼里有了些许疑惑,父皇这次是想干什么? “公主,是否先让他们侯着,由婢子先伺候公主梳洗宽衣?”灵儿乱跳的心好似被什么戳了一下,用蚊蚋一般的声音问道。 “不必了,也不是要给谁看的,现在就走吧!”南梦影自嘲的看了看自己搭在肩上的有些散乱的秀发,俯身抱起雪球走了出去。 灵儿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素白如雪的长裙已经有些褶皱,头上本该闪烁光华的珠饰也黯淡了许多,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瑶华宫里灯火辉煌,百官畅饮觥筹交错,女官的六弦琴绕梁三日不绝,乐师的锦瑟如高山流水般清雅。南梦影在几十个提灯宫女的簇拥下踏进了瑶华宫中,绕是她满面憔悴,但是仍然遮掩不住她那皓月一般的光华,本来喧闹的百官也为之一震。 大将军云逸凡坐在百官首位,一身黑衣如墨染一般,墨玉一般的眼眸只是往南梦影这边瞥了一眼便转开了,眼中泛起些许莫名的情感。如羊脂白玉雕琢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高贵。 云逸凡作为辽国开国以来第一个如此年轻的兵马元帅,他无论在哪方面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故此江湖中早有“南雪北云”之称。 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不知要迷倒多少思春少女,待嫁千金。 萧皇后坐在元宗皇帝旁边,看了一眼南梦影,随即又将目光转到了云逸凡的身上,终是没有说什么。南梦影抱着雪球,莲步款款走到近前,对着皇帝施了一礼,元宗皇帝看她心不在焉,又姗姗来迟,本想发火,但毕竟为人父,平日又最宠爱这个女儿,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梦儿且先入座吧,文武百官都入席许久了,待会儿朕还有事宣告!”元宗皇帝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孤独无依的少女,心里一痛,若不是身在皇家,也许她会很幸福,过着她想要的生活,陪着她喜欢的人。 “是,谢父皇!”南梦影低低的应了一句,到元宗皇帝旁边坐下,这样一来,倒是和云逸凡正对了,四目相交,两人都有些不自然,旋即又移开了目光。 “呜呜……” 雪球看着满桌的美食,不安分的在南梦影怀里乱窜,抽动这一只如同黑宝石一样的小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南梦影,轻哼着。 “雪球乖,这里人太多了,待会儿姐姐会找不到钱你的!”南梦影轻轻摸了摸雪球的脑袋,想让它安分一点,可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狗又怎么能抵住美食的诱惑,趁南梦影不注意,一下子窜了出去。 南梦影一声轻呼,想把它抱回来,可是雪球仗着身体小巧,不知钻到了哪儿去,却又哪里再看得见。南梦影料想雪球也不会跑出瑶华宫去,且让它玩一会儿也无妨,成天把它关在听寒宫里,也着实把它憋坏了。 酒过三巡,萧皇后手里的象牙筷子一松,夹的一个吉祥如意团团球掉了下去,油渍把她凤裙的裙摆染了一片,元宗皇帝不禁眉头一皱,低声问了句:“怎么搞的,一国之母如此不小心?”萧皇后向来行事端庄谨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今天竟然这么大意。 “臣妾知错,请皇上恕罪!”皇后微微欠身,朝皇帝施了一礼,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元宗皇帝也不好让皇后下不来台,瞪了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 “呜呜……” 不知什么时候,雪球已经钻到了萧皇后的桌子底下,叼起掉在地上的肉丸子,就准备离开。萧皇后本来心里就有一股火气,看到这条狗不识好歹,还敢这时候找她晦气,想也没想,一脚踹出。 “嘭!” 萧皇后也是习武之人,一脚踢出去,把雪球踢飞好几丈远,直落到了群臣中间的大堂里。整个瑶华宫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呜呜呜……”一阵哀鸣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雪球毛茸茸的毛发上竟然渗出了星星血迹,它那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有气无力的嚎叫着,身体瑟瑟发抖。 “这是哪个贱婢养的,如此不懂规矩,冲撞了本宫还好,如果是伤害到了皇上,我看如何担当得起!”萧皇后起身厉喝道,一双凤眼威严天成,浑身透发着一股如凤凰一般高傲的气息,眼睛有意无意地朝那白色佳人的位置瞟了一眼。 这时,一道白色人影排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冲入宫殿中央,一把抱起雪球,一双眼睛如同充了血一般通红,回首怒视着萧皇后,这样的杀气不仅是王公大臣,就连萧皇后、云逸凡这样的高手也不禁心底一凉,像是被死神的镰刀划过脖颈。 “它只是一条小狗,为什么伤它这么重!”南梦影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心中的怒气似将要决堤的洪流,随时会奔流出来。 “你,你说什么?”萧皇后身体不禁往后面缩了缩。 “雪球如果有什么闪失,我和你不死不休!”南梦影已经抱着雪球站了起来,一股柔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雪球娇小的身体里,可是内力无论传过去多少,都像传到空气里一样,顷刻不见。 “梦儿,放肆,竟为了一只畜生这么跟皇后说话,看来父皇平日太宠溺你了,连上尊下卑的道理你都忘了!”元宗皇帝龙眉微皱,出声低斥道。 “就是,一只畜生罢了,惊扰了本宫,本宫还没找它算账呢!”萧皇后随声附和道。 “畜生,哈哈……上尊下卑,哈哈哈……”南梦影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笑声有无限的悲凉,风华绝代的她眼角渗出几滴苦涩的泪水,“它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救过我的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它可比你们这群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人好了许多,如果它是畜生,那你们岂不是比畜生还不如!” “放肆,你这话是把皇上也说进去了吗?大逆不道,当凌迟处死!”萧皇后娇声喝道。 “梦儿,你这番话有些过了,不过一条狗而已,你要为了它悖逆父皇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元宗皇帝言语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气。 雪球的呼吸已经有些凌乱,那双如同宝石般晶莹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渐渐的就要闭上,南梦影心中一痛,把雪球抱得更紧了。 她往前踏了一步,厉声道:“好,好,好!在你们眼中,一条生命竟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凄厉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传回来,让人魂魄战栗。 “你,你,你要怎么样?”萧皇后也有些担心了,如果方才她还以为南梦影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动手,那么现在,她隐约有了南梦影会冲上来杀了她的错觉。 “救活它,否则,你替它陪葬!”南梦影那有些散乱的秀发已经微微飘起,一身白色的长裙也被雪球身上的血而染得猩红。 元宗皇帝腾身而起,那伟岸的身躯如同一座大山矗立在南梦影面前,“你竟然为了一条狗要取一国皇后的命,那是不是朕有一天惹到你,你也要取朕的命?” 南梦影像是没有听到元宗皇帝的话,又朝皇后走了几步,冰冷的眼眸如冰刃一般割裂萧皇后的喉咙。 “来,快,快来人,护驾,拿下这个疯子!”萧皇后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二十年的宫廷生活,早已磨灭了她江湖锐气,论起武功,她或许不在南梦影之下,可是面对杀气腾腾的南梦影,她早已没有了一战的勇气。 话音刚落,一群手握利剑的羽林卫冲了进来,茫然地看着大殿里的众人,文武百官早已经惊愕的不能动弹,唯有云逸凡拿着一尊酒爵气定神闲的品着酒,雍容闲适,仿佛什么事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萧皇后指着南梦影,厉喝道:“拿下她,快,快护驾!” 众羽林卫有些迟疑的望向了怒发冲冠的皇帝,那毕竟是皇帝平日里最宠爱的公主,如今皇帝都还没发话,若是今后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他们。 元宗皇帝把头别向一边,再不管剑拔弩张的一群人。 南梦影用左手抱着雪球,右手已经握紧了那条索人魂魄的白绫,冷喝道:“萧皇后,平日里无论你怎样刁难于我我都没有同你计较,但是今天,哼!” 话音刚落,人已经射了出去,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划破疾风,鬓角的秀发在风中舞动,流落半世潇洒!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七十一章 九层高塔 萧皇后急急地退后了两三步,可是后面已经是屏扇的所在,再也退不动,此时南梦影抱着雪球已经逼到了近前。凌厉的掌风伴着滔天的杀气,直刮得人脸生疼,萧皇后不得已抬起一掌迎上去。 真气在四下流转,将桌上的碗碟都震得哗哗作响,“嘭”的一声巨响,萧皇后被来势汹汹的一掌震得飞起,将身后的屏风撞得粉碎。 萧皇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身明黄的凤裙被染得通红。这时候,不单是群臣被这场面惊得双腿发抖,就连一向气定神闲的云逸凡也抬起了头,看了看萧皇后,不禁皱了皱眉。刚刚要起身,这时候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南梦影面前,扬起簸箕大的手掌就朝南梦影抽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南梦影那白皙的脸颊登时就红肿了起来,五个手指印清晰分明。南梦影一双明眸不争气的滚出了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滚落。 “父皇,你,你,你打我!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南梦影咬着玉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从小到大,父皇别说打她,就连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今天却为了偏袒那个女人打了他最疼爱的女儿。 “放肆,这个女人也是你叫的吗?她是我辽国皇后,一国之母,你今天做的的确是过分了!”元宗皇帝像一座铁塔一样站在南梦影前面,让人生出一股无法逾越的无力感。 “还不快传御医,你们想被杀头吗!”元宗皇帝转过头,对着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宫娥太监吼道,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一个小太监如蒙大赦,拔腿就朝外面跑去,元宗皇帝盯着南梦影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对着羽林卫喝道:“昭梦公主目无王法,当众行凶,把她关到斩缘塔里,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放她出来!” 元宗皇帝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终是泛起一股不舍和无奈,像是一瞬间从他生命里抽走了什么似的。 “斩缘塔,哈哈哈……斩缘塔,斩缘……”南梦影看着元宗皇帝苦笑道,脚下一个踉跄退了两步,这时有几个羽林卫士兵冲过来把她架住。南梦影没有抵抗,只是抱雪球的手又紧了几分。 云逸凡终是走到了元宗皇帝身旁,拱手道:“公主年幼无知,臣恳请陛下念及骨肉之情网开一面!” 元宗皇帝回过头看着云逸凡,过了许久,才道:“朕意已决!”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阵惊雷响彻整个大殿。 “臣愿以三百军功,半世荣华换公主自由之身,暨即刻起,臣愿布衣一世!”高傲雍容如云逸凡,第一次对着眼前这个并不如他的男人低下了头,此生第一次用哀求的语气对人说话,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并不爱他的女人。 “朕意已决,再勿多言。若不思悔改,便在斩缘塔待一辈子吧!带走!”元宗皇帝再不看大殿里的众人,大袖一挥,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云逸凡抬起头,看着元宗皇帝离去的背影,再不见刚才的哀求之色,依旧雍容高贵,绝世无双。 “帮我照顾好雪球可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耳边突然穿来了南梦影的声音,云逸凡回过头,看到南梦影似乎在用最后的力气说这句话,抱着雪球的手也有些颤抖。 “好!”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许下了他的一切。 他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了手。过了好久,南梦影才缓缓的把那毛茸茸的小狗递到了云逸凡手里。那小小的身躯已经有些冰凉,宝石般的小眼睛已经死死的闭上了,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心跳,几乎要让人以为它已经死了。 “谢谢!” 南梦影自始自终都没有一丝表情,看着那奄奄一息的雪球,眼眶一热,又差点流出泪来。她没有管那几个架住她的羽林卫,转身朝瑶华宫外面走去,白色的背影就这样越来越远,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了,可是那个白衣若雪的绝代佳人却要在九层高塔里默默地承受荒芜里的孤寂。 万重楼阁,十里御道,却像是走上一生也走不到尽头。关山路远,皎若云间,终是不见月满人团圆。 云逸凡等南梦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怀里并没有多少生机的小狗,脚下一动,如同一只在暗夜里捕食的猎豹,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茫然无措的众臣看着这几个人都离开了,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座大山,有不少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除夕之前的瑶华宫晚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但这一次晚宴却也为天下格局的改变奠定了基础,在历史中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元帅府中,一派喜庆祥和,张灯结彩,人人都在准备欢庆新年。府里看来祥泰宁和,却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阴影里的刀锋,凛冽的杀气如蝮蛇的信子一般吞吐着,若是有不速之客敢闯入这里,不消片刻必然会被斩成齑粉。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掠入了元帅府中,一阵兰花香若有若无弥散开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并没有阻拦,只是微微施了一礼,又隐入暗处,收敛气息。 在元帅府的深处,有一处小阁楼,这里没有繁华,没有喜庆,更多了些荒凉,与这繁华的上京显得格格不入。阁楼里,淡蓝色的轻幔被风微微扬起,香炉里飘出缕缕青烟,把这优雅的楼阁里染上了淡淡的幽香。 “把千年冰莲取出来罢!” 云逸凡抱着雪球,优雅俊秀的脸庞不见波澜,对着重重纱幔说道。 过了许久,纱幔的尽头才传出一句话,“千年冰莲在这世间绝不超过一手之数,无论多重的内伤都能治愈,有一朵冰莲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便如同多了一条性命。你竟然拿它来救一条狗?”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听,此刻却多了些震惊,这个男人明明知道……他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世间能让我用上千年冰莲保命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若是真遇上了,我也认了!”云逸凡淡淡的说道。 纱幔里的女子悦耳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这次却是有些无奈:“你为她做这么多,她爱的却是另一个人,值得吗?她又知道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云逸凡的嘴角微微扬起,没有彷徨,只冷冷的说道:“她没有必要知道,她在意的东西,给她便是了。至于得到什么,值不值得,便是无关紧要了!” 纱幔里的女子再没有说话,只听见一声轻得几乎不可听见的叹息。随即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见人出来,只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握着一朵白色的莲花透过纱幔递到云逸凡面前。 那朵莲花如同千年寒冰雕琢一般,晶莹剔透,甚至能看到丝丝经络,拿在近前有缕缕寒意扑面而来,却弥散着阵阵清香,闭上眼睛甚至能让人感到心神宁静。 云逸凡没有片刻的迟疑,抬手接过冰莲,如墨的衣袍卷起淡淡的兰花的香气,飘然而去。 “爱一个人便要说出来,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却抵不过那人与她相遇时的一个浅笑!”纱幔里传出幽幽的叹息,那个人做的远没有云逸凡多,而她却是选择了他,这世事便是如此的无奈与可笑。 九层斩缘塔高高耸立在上京城中,迷蒙的夜色笼罩着九层孤寂,九层悲哀。 金戈铁马峥嵘的岁月里,伊人守得人憔悴,只为等待良人归来,相思的情和泪肆意的蔓延,耳边仍是往日携手深情呢喃低声诉,可曾知,明月照水非当时,相识迟,隔尘世。 晚风透过窗棂吹进古塔里,昏暗的烛火不住摇曳,简易的床榻上盘膝坐着一个白衣绝代的倾世佳人。她紧闭着双目,脸色较之进来时更憔悴了几分,这九层高塔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让人没有勇气冲破,石壁上刻着的释家经文似在诠释着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故事。 那一夜,九层高塔,寂寞如斯,流星飒沓。 ***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九,离大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年的盛世长安之夜,繁华犹如三千弱水,一袭白衣胜雪,剑舞光落缤纷,泼墨写意山水,挥笔豪情江湖。 琅琊王府,一袭白衣翩若惊鸿,剑光翻飞,时疾时徐,每一招每一式似月下梅花,香气缥缈,等你注意到时,它早已侵入你的身体。 如同一朵盛放牡丹的紫衣女子浅笑盈盈,静静看着飞舞的那一身白衣。光阴荏苒,记忆中优雅的翩翩少年犹记挥扇时的柔情似水,现在却徒剩叹息。 一道黑影直直朝白衣少年射过去,忽然间,转身、抬剑,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然。等那黑影停下,剑锋已经抵在那人的额头前,相距不过分毫。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黑衣人单膝点地,沉声道。 “如何了?” 夏雪寒一边说着,一边收回宝剑,递给紫陌,朝前走了几步,到了荷花池边。 “回公子的话,皇上下令,赐死雍王,即日起解散雪字营,原有将领有通国之嫌,不予录用,或斩首或放逐蛮荒!” “哦,还有呢?辽国,那边有什么动静么?”夏雪寒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深邃的眼眸似乎可以看穿过去未来。 “昭梦公主顶撞萧皇后,被关押在斩缘塔静思己过,非沼不得外出。大将军云逸凡离开上京,独自去了极北冰原!” 他抬眼看着北方,望不到边际,望不到那个人,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不敢再看下去,转过身问道:“夏朗没有说怎么对付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尚无定论,只是内侍许慈建议夺去公子封号,与雍王一同赐死,琅琊王府里通外国,满门抄斩!皇上仍在踌躇。” 夏雪寒点了点头,抬起手指,指向了在重重宫阙中尤为突出的大庆殿,冷冷的说道:“我为大夏王朝殚精竭虑,兄弟死伤无数,你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也罢,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令牌,递给身前跪伏的黑衣人,道:“持我令牌,暗中调集城内外亲军,随时听用!” “是!” 黑衣人接过令牌,随风消失。紫陌来到他的身后,沉默许久,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只是轻轻的问了句:“公子真的决定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嘴角微微扬起,浅笑了一下,终是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回到了房里。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七十二章 萧墙祸起 腊月三十日,举国欢庆,大理寺监牢里,雍王夏炎一身囚衣业已血迹斑斑,本来清秀的脸庞此刻有些发白,此时正跌坐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墙角不时溜过几只觅食的老鼠,想来也是为庆贺新春准备食物,它们黄豆大小的眼睛透发着幽暗的光芒,阴暗处不时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整个牢房充斥着一股血腥腐臭的味道。 “吱呀!”一声响,沉重的铁门被推开,那刺耳的声音久久在这空旷寂静的牢房里回荡。 牢头打开牢门后就站在了一边,三个身穿宫装的太监相继走进囚禁夏炎的牢房里,为首的一个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青花酒壶和一个杯子。 为首的那个太监看夏炎的眼色有些鄙薄和戏谑,尖着嗓子叫道:“雍王结党营私,里通外国意图谋反,吾皇仁慈,念同胞之义,不忍让你身加刀斧,特赐鸩酒。还不谢恩!” 夏炎终于抬起头,木讷的看着那跋扈的太监,又将目光转到那壶毒酒上,苦笑道:“皇兄终究还是容不得我啊!” 那太监咧了咧嘴,尖声道:“雍王不必多言,趁早饮了这酒,皇上还在景华宫等着咱家回去回话呢!” 夏炎刚刚要起身,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琅琊王呢?他怎么样了?” “恕老奴无可奉告,雍王还是趁早饮了这酒,不要逼老奴等用强!”为首的太监把手里的托盘交给身后的人,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夏炎的前面。 夏炎看着那有些青绿的酒水,清秀的脸庞有些抽搐,往后面退了几步,已经靠到了墙上,声音有些颤抖,道:“我要见皇兄,我不怕死,但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琅琊王天纵奇才,乃国之栋梁,我要面陈陛下,替琅琊王诉清冤屈!” “雍王休得痴人说梦,如今你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别人,趁早饮了药酒,省得皮肉受苦!”为首的太监对身后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太监袖子一挽,一步跨到夏炎的身边。 夏炎惊得一愣,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手臂已是一紧,原来那两个太监已经伸手死死钳住他的胳膊,并且腾出一只手扳过他的脑袋。 “雍王,恕咱家失礼了!” 为首的太监也是怕夜长梦多,冷笑一声,端起鸩酒走到了夏炎身边,用手扳开他的嘴就要把毒酒灌下去。 那青碧的酒水已经接近嘴边,浓烈的酒气撩拨着他的鼻翼,知道避无可避,夏炎也停止了抵挡,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噌!” 刀光几乎是和出鞘的声音一同传来的,毒酒并没有如夏炎预想的那样灌入他的喉咙,反而是一股黏稠的、冒着热气的液体喷到了他的脸上。 那股液体带着浓浓的腥气,顺着他的脸庞流到脖颈,再顺着领口流到他的肌肤,他能感觉到那股温热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体,却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没有声音传来,哪怕是呼吸、心跳,夏炎鼓起勇气睁开了眼。 那是一副怎样令人心惊胆寒的画面,以至于日后他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在千军万马尸横遍野之际,一想到今日的场景也觉得不过如此。 三个太监从头到脚被从中劈开,白花花的脑浆流落一地,散落在满地的肚肠上,鲜血活着白花花的脑浆,在昏暗的监狱里格外的刺眼。尸体倒在地上才不久,就被饿极的老鼠撕啃,那些老鼠也不畏惧还有人在,疯狂舔舐着血浆,撕咬着血肉。 夏炎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而在阴暗处闪出一个人,将他扶住。定睛一看,竟然是刚刚的那个牢头,他倒提着一把长刀,锋刃上淌着殷红的血。 “雍王且放心,属下是琅琊王府的人,奉王命前来接应雍王出城!”那牢头沉声说道。 “你……你……” 夏炎浑身颤抖,指着牢头一时说不出话来,牢头拉着他的胳膊,朝牢房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此地不宜久留,琅琊王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雍王且随属下来!”也不管夏炎愿意与否,就拖着夏炎往外面走去。 爆竹声声传霄汉,火树银花不夜天。长安城满城歌舞,张灯结彩,繁华异常,这座如同天府的城,此刻更比天府更繁华热闹十分,大街小巷的火光红灯,把长安映衬得通红,就像是一条蛰伏已久的赤龙,雷声响起,便要乘云而去! 五彩斑斓的烟花射到浩渺的夜空,然后“嘭”的一声,绽开一朵纷繁,五彩缤纷的花朵点缀了这静谧的夜空。 一生如若能像烟花一样,窜上广袤的苍穹,倾尽生命绽放一次,便可了无遗憾。对心里那个人的记忆如最璀璨的烟火,一次便可以成为永恒。 景华宫中,夏朗大宴群臣,玉盘珍馐、钟鸣鼎食,罗裳紫带翩翩而舞,金瓯玉磬袅袅不绝。夏朗高坐在九龙座上,面带笑容,可是心里却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漆黑如墨的夜空被烟花点缀得五颜六色,可是在夏朗看来却是黑得可怕,似乎可以吞噬人的灵魂。 “许慈,琅琊王府没有什么异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许慈往前走了两步,贴近了夏朗,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夏雪寒一直待在府中,不曾踏出半步。皇上且宽心,看这当头,赶往大理寺牢房的小良子也快回来了罢,这事一了,夏雪寒也就蹦哒不了几日了!” “不对,夏雪寒不会这么安分,这种平静,似乎潜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夏朗听到许慈的话,并没有安心的感觉,反而更加忧虑了。 贪狼,奸险诡诈之士!以狡猾奸诈闻名于紫微星,他从来不会完全相信别人,唯一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 夏朗对许慈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从龙椅后转开,许慈向来是阿谀奉承,察言观色之辈,哪里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等皇帝走远了,才尖声叫道:“皇帝陛下突然有些琐事要处理,各位大人且先开怀畅饮,皇上不时便归来!” “恭送吾皇!”百官皆举杯朝夏朗离去的方向高呼。 夏朗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疾步朝后宫走去,那张灯结彩的宫道没有吸引他的目光,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因为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所偏僻的小院子外,还没踏进去,便传来一股奇异的味道,让人头脑发懵。夏朗没有丝毫的停滞,抬手推开门就踏了进去,也不管现在已经是九五至尊,身份尊崇。 他一进去就皱起了眉头。 没人,他竟然不见了! 回过头对着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点头会意,一声低啸,把声音牢牢控制在这个小院里,这一声低啸夹杂着浑厚的内力。在这小院里清晰可闻,可是院墙外却是半声也听不见,能把声音、内力控制得这么精准,光是这一手就让八成的江湖高手自叹不如,而他却只是夏朗身边一个小小的护卫。 低啸传出,过了十余息的时间都没有什么回复,夏朗的眉头愈发皱得紧了,“连‘影’也跟着不见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发疯似的冲进了一间小屋里。 那间小屋黑洞洞的,像一张大口,把夏朗吞了进去,身后的侍卫不约而同地摇亮了火折子,在这黑洞洞的小屋里,哪怕是半星火光也会显得格外刺眼。 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古旧的木床,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几本线装书。想来是主人仓促离开,连书本也没来得及合上。这间屋子几乎简陋的根本不该出现在皇宫里,就连墙也是用青砖砌成的。夏朗也不避讳,走到墙边,指尖划过青砖,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依次转过,最后停留在左下角一处阴暗的角落里,食指用力一按,那块青砖突然就凹陷了下去。 只听“咔擦”一声清响,墙面裂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口,里面竟然空空如也,夏朗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 一双拳头重重的锤在了墙上,“混蛋,传令封锁长安城,未得我令牌,若有出入者,不拘身份,先斩后奏!”夏朗几乎是咆哮着下了这个命令,而他丝毫没有在意顺着青砖缝隙流下的血。 紫霞宫里,热依罕公主看着眼前的那朵本已经凋谢的紫罗兰,那朵花又恢复了几分生机,虽然仍然有些焉儿,但是若是假以时日用心栽培,定然能恢复往日生机。 这已经是冬日了,不晓得这朵紫罗兰为何一反常态重新燃起生机,窗外的烟花再绚烂也勾不去热依罕的注意,她欣喜的看着眼前的紫罗兰,这似乎是她来到这里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欣喜的感觉。 “人就和这紫罗兰差不多,只要还有一丝生机未曾丧去,就有重获新生的希望,不是么?”就在热依罕全神贯注盯着紫罗兰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句温柔的话,像是三月的一股和风,吹进了她的心里。 热依罕蓦然转过头去,只见一身白衣飘然若仙,那俊美绝伦的脸庞不染一丝尘埃,一步一步走来,仿佛遍地绽开金莲,圣洁无比。 “是,是你?”热依罕那樱桃小嘴此刻惊得有些合不拢,一张俏脸上满是讶异的神色。 夏雪寒脚下像是踩着一片云彩,轻飘飘的就站在了热依罕的面前,轻声道:“我带你离开,送你回北庭,保你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世平安。” “那你要什么?”热依罕生于皇宫,长于皇宫,又在这寂寥的大夏皇都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在深宫里永远不会有人无条件帮你,永远是需要用等价或者数倍的价值去换。 “只需要你说一件事,仅此而已!”夏雪寒淡淡的说道,目光却转到了窗外的纷繁烟花上。 “好!” 热依罕没有丝毫迟疑,因为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不是个甘愿平淡一生的男人。她俯身抱起那盆紫罗兰,死死的揽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比生命还重要的宝贝一般。 “走罢!”夏雪寒转身没入黑暗,那白衣渐渐隐没,热依罕咬了咬嘴唇,小跑着跟了上去。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第七十三章 今夕何夕 三枚紫色的烟花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射上了天空,同时砸开三朵绚丽色彩,一声巨响响彻天际。三发烟火如同三蒂莲花,同时绽开在天空,争奇斗艳,各不认输。 就在三枚烟花炸开以后,长安城东西南北四处城门同时火光滔天,半边天穹都被染成红色。一时间,城里城外喊杀声响成一片,马蹄声如滚滚江水奔涌,声势浩大。 长安城里瞬时陷入混乱,这混乱是长安城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上一次出现这种事,还是大夏开国皇帝始帝带领大军攻进长安,逼迫前朝末帝退位。当时前朝最后一任禁军统领蒙放誓死不降,带领所部九百人与始帝血战,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他就跪在了大庆殿前,对着恢宏的大殿自刎而死。 一晃几百年过去了,长安也如它的名字一般——长治久安,从未燃起过烽火。然而这座安定了几百年的城池,就在今夜点燃了战火,满城的官吏百姓却早已失了面对危机的勇气。 在这安乐窝里生活了几百年的百姓,都忘了这座城池还会燃起烽烟,也忘了这座叫做长安的地方会兴起兵戈,就像一群被饿狼包围的绵羊。 生于安乐,必然死于忧患! 玄武门前,夏朗手握帝剑轩辕夏禹,一身明黄的龙袍在夜风的撩拨下猎猎生风,身后三十六个暗影护卫像是三十六柄出鞘的利剑,杀气滔天,仔细看来却又像水一般平和,不流露一丝生机,就连呼吸也感受不到。 玄武门下,十方大将着各色铠甲,每人身后是三千旗帜鲜明、威风凛凛的大军,十色旗帜像是一道彩虹横亘在玄武门外。 夏朗斜举轩辕夏禹,目光投到了火光四起的长安城里,脸色有些阴冷,沉声喝道:“乱军,杀无赦!” “是!” 三万大军如同一只逃出牢笼的狮子,怒吼如惊雷,在声音扬起的同时,三万大军如同洪流一般涌出去。三万大军配合之默契,就连马蹄声都是一致的,没有一点杂音。 东方宣平门传来人喊马嘶,十二辆大车如同疾风一般朝城门口冲去,城门上火光闪烁,火光里一群身穿白色软甲的高手砍翻了城楼上的守卫,打开城门把那十二辆马车放了出去。 这十二辆马车无论是马匹毛色还是车蓬样式都别无二致,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些个马车刚刚出了城门,后面三个手提大刀的将军就追了过来,一个身穿红袍的将军朝后面喝道:“传信给皇上,夏雪寒从宣平门逃走,请他派大军追赶!” 那红袍将军拍马追了出去,身后的九千大军浩浩荡荡,没入夜色当中,马蹄声如雷奔,这除夕之夜注定不会安宁,新的一年开始之际定然会有一片新的天下被开辟出来。 三位将军带人追出了宣平门,借着满天的火光依稀可以看见长安城外的官道上有十二辆马车在逃逸,红袍将军招呼了一声,在马儿上加了一鞭,追了过去。 那十二辆马车闻得大军追赶紧迫,也不慌乱,更不见加速,其中一辆马车车夫一提缰绳,马儿长嘶一声,转入一条岔道。 红袍将军眉头一皱,鞭梢一指,让身边的一个绿袍将军带人追了过去。那辆马车净挑些崎岖不平的小路逃窜,道路也越来越窄,两边还不时探出许多荆棘,绿袍将军紧随着那辆马车,却始终追赶不上。 红袍将军又追了不到一里,不想前面的马车又往岔道里跑出一辆,红袍将军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又担心夏雪寒的亲眷趁机逃走,不得已又派出一只军队追赶。 如此行了约摸一个更次,红袍将军身边只剩下两百人,前方的马车还有五辆,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行着。红袍将军脸色挤满了凝重,现在已经出了长安五十余里,早已远离了喧嚣的闹市,五彩的烟火早已远在天际,再看不真切。 忽然,前面的五辆马车突然在一个峡谷谷口停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红袍将军急急的追了过去,用刀挑开了马车帘子,空无一人,五辆马车都是空的。 红袍将军暗叫一声不好,刚欲转身,峡谷上方火箭如同雨点一般砸了下来…… 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再有一会儿不仅是新的一年,可能这天下也会是一片新的天下。 长安城御书房里,夏朗脸色阴冷得可怕,他死死的盯着两扇金花雕镂、朱漆饰染的大门,现在唯一能让他欣喜的场景,便是有人推开大门,提着夏雪寒的人头向他请功。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似乎渺茫得几乎不可能发生,他们能拦得住他么,就连他此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制止他的办法。 杀破狼,这样的三个人,无论哪两个相对,一时都是难分伯仲的,若是谁占了先机,想要扳回局面更是难比登天。 除非合二人之力以攻其一,但是,那个人会出手么?即使出手,却又来得及么? 夏朗靠在金椅上,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却吐不尽心中的郁结。这时候,许慈快步跑了进来,到丹樨前还跌了一跤,爬到了夏朗跟前,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样了?”夏朗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一下跳起来抓起了许慈的衣领,咆哮道。问过之后他又不禁暗骂了一句,这结果他还看不出来么?不就是还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罢了。 许慈两条腿像是煮熟的面条一般,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似乎只要夏朗一松手他顷刻就会瘫倒在地。“皇上息怒,夏雪寒故布疑兵,调走了十方大将,他勾结城门尉罗素、车骑将军樊宽、千牛卫中郎将江宁等一班负责巡守长安的要员,早从南门出了城,现在琅琊王府早已空无一人。而且,而且……” “说下去!”夏朗的嘴唇都咬出了鲜血,两只眼睛像是充了血一般通红。他出了长安无异于鱼游大海、虎归南山,再也牵制不了他了! 许慈额头上冷汗直冒,面对此刻的夏朗比杀了他还要煎熬,战栗着说道:“他潜入紫霞宫截走了热依罕公主,入大理寺天牢救走了雍王夏炎……” “完了,从此天下三分,不得安宁!”夏朗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灵魂,手里一松,许慈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则是瘫坐在金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御书房门外闪进一道黑影,那是一个身披黑袍的老者,他站在了夏朗五六步以外。那个老人一张脸枯皱无比,像是一块干皱的橘子皮,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他似乎是腿脚不便利,架着一副乌黑发亮的拐杖,口里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夏朗终于回过了几丝神采,盯着那黑袍老人问道。 “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轩辕宫楚念、武当叶千羽,还有杨家叫杨潇那小子,不容小觑啊,今后除了那两个人,这些人必然是你的劲敌!”黑袍老人喉咙有些嘶哑,这声音让人的耳朵极不舒服。 “那东西也失了么?”夏朗苦笑一声,有些怅然。 黑袍老人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艰难的挪过了身子,朝着门口。长安城已经乱了,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百姓和荷甲持枪的士兵,再没节日的喜庆。 三星聚合,天下易主,无可逆转,这是宿命。这场事关纵横的博弈,现在终于是要正式开始了! *** 元月一日,一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传遍天下——夏朗弒父篡权,残害兄弟,不孝不悌,证据确凿,今传檄天下,拥雍王夏炎为帝,起兵讨伐,忠义之士不可自误! 同日,洞庭鄱阳、益州巴蜀、江南扬州等长江以南地区的总兵纷纷揭竿而起,告示天下,辅助雍王夏炎登基称帝,起兵伐伪君。 一时间,大夏半壁江山已经脱离了夏朗的控制。 长江以南尽数夏炎,黄河以南长江以北是大夏国土,黄河以北是辽国疆域,从这一日起,天下真正三分。 元月初二,又一则消息传到了尚处于惊愕的百姓耳中,夏雪寒并不是崇明帝的私生子,这消息纯属造谣污蔑,夏雪寒生父生母乃是二十年前江湖高手燕翎歌与云彩萱,和大夏皇家并无半点瓜葛。 与此同时,少林、武当、丐帮、易水天涯殿、轩辕宫等数十个武林大帮派一齐出言为夏雪寒澄清,天下纵然有怀疑的人,却也是寥寥无几。 金陵城里,早已是恢复了往日繁华,闲置已久的宫殿被重新打理了出来,只为迎接它新的主人。大明殿里,夏炎早已换上了一身紫色龙纹锦袍,一张清秀的脸庞上那些伤痕也已经被细致的处理过,他盯着眼前那个正在专心品茶的白衣少年,蠕动嘴唇,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夏雪寒的茶已经换了两开,他就这样细细的品着,一副飘然世外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而夏炎坐在他的旁边,每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皇上若是没什么事,雪寒就先告退了!”夏雪寒品完最后一杯茶,轻轻的放下茶杯,躬身一礼,就要告辞。 “等等……”夏炎还是叫住了他,“为什么,你明明可以……” “你不会是一个枭雄,但会是一个好皇帝。这些日子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却还是不肯坐上那个位置么?”他淡淡的说道。 夏炎上前几步,走到夏雪寒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哀求道:“你坐到那个位置上会比我合适千百倍,你就……” 夏雪寒轻轻拿下他的手,缓缓朝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帮你打下整个天下,可是你若是成为了一个昏君,有负昔日之言,我也是万万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落下,人也是不见踪影,只剩下夏炎呆呆的站在那里。 元月十二日,夏炎在金陵登基称帝,国号“华夏”,改元炎兴,封夏雪寒为琅琊王、上柱国,统领三军,总揽朝纲。 新朝一面设置边防都护府,陈兵大辽大夏边境,以防来犯;一面编订法典,安抚百姓,减免徭役赋税,开仓赈济灾民。一时间,南镇百姓丝毫没有因为换了一个统治者而有所不适,反而奔走相告,传颂新君与上柱国的功德。 其实夏雪寒两下江南,一入西蜀,游历洞庭、鄱阳一带,并不只是为了游山玩水。这期间他不仅暗查各地风土人情,更是私底下联络好各地官吏,或施以威逼,或施以利诱,或广布恩惠,只为有朝一日,夏朗容他不得的时候,能有与他分庭抗礼的实力。 虽然说夏雪寒聚众反出长安,其实在外的根基早已稳固,以他经世济国的才干,早就做好了防备,是以不管云逸凡还是夏朗,都不敢派兵阻拦。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捉摸不透夏雪寒,更是因为在对付夏雪寒的时候更要防备着第三方的偷袭。 鼎,三足两耳一方圆,是天下极其稳固的东西,轻易摇撼不得,便是天下时事也是一样的。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七十四章 鼎有三足 元月十五,上元佳节,金陵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张红挂绿,比之半月前的长安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柱国夏雪寒陪皇帝夏炎同辇出游,与民同乐,金陵城里万人空巷,争相瞻望那白衣少年的绝代风采。 天子逡巡,气象万千。六匹血色的骏马拉着一辆辇车缓缓驶过,后面是二十把仪刀、豹尾枪,二十个五色华盖,双龙扇也是十二柄,五色金龙纛二十个,钺、星、卧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十六件。 夏雪寒如同白衣谪仙,端坐在夏炎旁边,他宛若一轮金色的太阳,完全遮盖了夏炎的光芒。夏炎满脸温和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没有半点嫉妒和不满,仿佛旁边那个人胜过他是理所当然,他才是真命天子,其他人在他身边都只能是陪衬。 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像柳絮,像鹅毛,都元月了,在江南这片温暖柔和的国度,这个时节下雪还是很少见的。 远处一道白色人影落在了高耸的屋脊上,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白色的衣袍微微扬起,长须长发皆是如雪一般洁白。他那枯皱的脸上挂着能包纳宇宙苍生的慈悲与哀悯,像是一个羽化飞仙的神人,又像一个金身涅槃的佛陀。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但是那个白衣若雪的少年看到了,他抬起头,两道柔和的目光透过纷纷扬扬的大雪朝老人看了过去。那个老人也朝他看了过来,眼中透着笑意,朝着夏雪寒点了点头。 夏雪寒在夏炎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夏炎点了点头,只见夏雪寒如一阵清风一般,辇车的幔帘只微微掀动了一下,那白衣若雪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耸的屋脊上,相对着站了两个人,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飘然若仙、同样的悲天悯人。就这样相对而立,他躬身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傅!” 那个老人点了点头,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把他扶起来,盯着他道:“寒儿,你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夏雪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虽然这目光并没有什么恶意,更没有丝毫对他的不满,但是他还是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自禁的转开了头。 “师傅是为了这事来的么?你把我和那个人训练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他耸了耸鼻子,轻轻的说道。 鬼谷子轻轻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道:“宿命就像天空星星运行的轨迹,自它一出现便定好了,我并不是刻意让你们生死相向,只不过让你们本就要交汇的轨迹快了一步结合罢了!” “师傅,能否告诉徒儿宿命的终点又是什么?” “便是你们手里掌握的,心里坚守的。” “那师尊所为何来?” 鬼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臂,指向了夏雪寒的身后,那是辽远得看不到尽头的北方,辽国。 “那个远方,也曾有我苦苦守候的天堂,后来,因着这并不属于我的天下,再寻不见那天堂的踪影。” “其实,这些我是明白的,只是天下万千黎民百姓和她一个人比起来,我终究还是分不清谁轻谁重!” “她们是两师徒,我们也是两师徒。两代人的宿命,不知道在你这一代会不会有个了结!” “等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天,或许已经迟了!”夏雪寒仰起头,眼中有无限的怅然。 “那就趁还没有迟,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不要让诀别成为永别!” 鬼谷子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双手后背,双膝没有弯曲半分,整个人却像是一片羽毛一般飘向远方,仙风道骨,十足一个超出世外的神仙高人。 夏雪寒却是瞟到了他眼角眉梢的一丝苦涩,对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他说不上有多尊敬鬼谷子,因为他的存在只不过是鬼谷子博弈的工具,只不过是为了延续鬼谷一门那万世不可更变的规则。将来某一天,他或许会是失败的那个人,然后永远消失,他的名字也永远不会出现在鬼谷一门的宗谱上。 鬼谷子离开了,夏雪寒却是站在屋脊上,任雪花飘满他的双肩,染白他的黑发,还记得不久之前,有一个女孩傻傻的问他,“如果下雪了,我们不撑伞,一路走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一路到白头?” 那天似乎没有回答她呢,等下次见面,一定要告诉她。 *** 辽国元帅府,云逸凡正和军师尹默言相对弈棋,云逸凡英俊儒雅的面庞上挂着雍容华贵,仿佛他生来就是一个王。已经走了百余手,虽然并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尹默言不时抬头看一眼云淡风轻的云逸凡,一颗心完全不在棋局上,相比淡然的云逸凡,高下立判。 “先生,你的心思似乎不在这里啊?”云逸凡把玩着一粒棋子,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尹默言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口喘着气说道:“夏雪寒已经占了大夏半壁江山,有与你分庭抗礼的实力,你还能这么淡然处之?” 云逸凡脸色并没有丝毫变化,道:“如果不淡然处之,你又要我怎么样?带兵灭了他还是派遣一群刺客去杀他,亦或是我亲自出手杀他?” “这……”尹默言一时语塞,“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要防备的不只是夏雪寒,还有一个夏朗。他们也是一样,都不敢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他们在考虑的是,该选谁做盟友!”云逸凡思忖许久,还是把手里的棋子落了下去。 “夏雪寒,夏朗,你会选择哪一个呢?”尹默言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云逸凡摇了摇头,道:“世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面对足以让人疯狂的利益,就是杀亲之仇也可放下,把手言欢!” 尹默言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说夏雪寒会和夏朗勾结在一起?” 云逸凡笑道:“亏得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还是没领会我的意思啊!夏雪寒跟谁合作,就是要看他要的东西谁给的起了!” “是什么东西?”尹默言急急的问道。 云逸凡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又投到了棋盘上。“该先生落子了!” “算了算了,不下了,结果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再下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尹默言挥了挥衣袖,大笑三声,斜斜地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嘴角有些许释然。 辽国南书房里,元宗皇帝正在批阅奏章,不时传来一声轻叹,眼角也频频飞向斩缘塔的方向。 “皇上,既然不忍心,就把公主放回来吧,何必苦了公主,也苦了自己呢!”贴身的老太监出言轻声提醒道。 元宗皇帝摇了摇头,叹道:“也许那斩缘塔对梦儿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可知道,海底是孤寂的,却也是最平静的地方!” “皇上,恕老奴斗胆,近来诸多大臣上疏,力陈立储之事,老奴也知道宦官不得妄言政事,但是事关社稷,老奴也不得不冒死进言了!望陛下恕罪!”那老太监自幼入宫,伺候元宗皇帝长大,为大辽尽忠几十年,他此时几乎伏在了龙案上,低低的说道。 元宗皇帝摆了摆手,怅然道:“你伺候了朕几十年,你是忠是奸别人看不透朕难道还看不透么?” 那老太监还是试探着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不是朕不立,而是朕不想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推上风口浪尖啊!” “皇上何出此言?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谁敢对皇子不利?”老太监听到这话,握拂尘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南面有个夏雪寒已经天南称尊了啊,辽国也有一个与夏雪寒不分伯仲的人呢!朕百年之后,谁还能驾驭他,是朕那些不争气的皇儿么?”元宗皇帝苦笑道。 那老太监大惊,腿脚一软差点倒下去:“皇上是说云将军……” 元宗皇帝摆了摆手,道:“他若真的想抢夺什么,我辽国是没有人能够拦住的,他不过是心里顾及梦儿才没有从朕手里夺去天下,待朕百年之后,他会出手的,一定会……” 人世间最痛苦的不是突然到来的厄难,而是明知道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某一件事会发生,却是躲避不了,只能在煎熬中等着,等着命运之神狞笑着一块一块割下你心头的血肉。 “那皇上是打算……”老太监试探着问道。 元宗皇帝叹了口气,道:“他既然想要,便给他吧,免得让朕这大好江山徒生兵戈,也省得让朕的至亲、满朝忠良遭他迫害……” “噗通!”一声响,那老太监已经跪在了元宗皇帝身旁,不停地磕着头,光滑的地板被叩得“咚咚”作响。“皇上三思,祖宗基业应当千秋万世永传宗族,安可许给一个外姓,万万不可!” 元宗皇帝探出一只遒劲的手臂,扶起那老太监,轻声道:“其实天下百姓是并不在乎谁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他们只求能吃上饱饭,不用为了生存而担惊受怕。云逸凡有治国安邦的才干,我辽国也只有他能够与夏雪寒和夏朗斡旋,使得我大辽在兵灾中存活下去!你不用多说了!” “皇上既然主意已决,那奴才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求皇上能准许老奴退隐山林,了此残生,不问世事!”那老太监一双老眼早被浑浊的老泪染得模糊。 元宗皇帝猛然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他,低吼道:“连你也要离朕而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非是老奴不忠,老奴虽是一介阉宦,却也懂得烈女不侍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老奴这辈子只侍奉耶律家的主子,也只认得耶律家的主子!” “罢罢罢!去吧,都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去吧!” 元宗皇帝靠在金椅椅背上,一双眼睛微眯着,再不说一句话。老太监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还是走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里静的可怕,明灭不定的烛火在风里摇曳,光洁的地板上映着昏黄的烛光,整个大殿里充斥着浓浓的哀伤,也正如同金椅上那个迟暮老人那颗早已枯朽不堪的心!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辋 第七十四章 命相星相 这或许是新年过后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都不见停歇,老天似乎想把这北国葬在冰雪之中。 斩缘塔孤零零的立在上京的边角,数千年来,它犹如擎天一柱,直插云霄。塔的全身雕刻着上万个精致的石像,各个佛像姿态不同,但都栩栩如生。 佛信世间一切皆有因缘,可他们自己却断了尘缘,斩去相思,斩缘斩缘,斩去的不仅仅是缘,还有心头的痛。 斩缘塔有八个角,每个角都吊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在素白的大雪下闪着熠熠的金光。 斩缘塔早披上了一层素白的外衣,高塔挺立在重重的云雾里、皑皑白雪间,似隐似现,可望而不可即,充满庄严雄伟的气势。 一道白色身影像是融入了这满天的大雪,感觉不到他的一丝生息,只觉得他便是这满天雪花当中的一片。 他落在了斩缘塔前面的空地上,俊逸无双的脸庞有些许清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那迷蒙在大雪里的塔,手里握着一把洁白的神剑,只看着那把剑,就有一种置身黄泉的悲伤,他刚欲抬脚前行,却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他。 “你来了!” 不悲不喜,飘逸绝伦,这略带魔性的嗓音不知要让多少少女魂萦梦牵,黑衣如墨,雍容无双。 白衣少年还是转过了身子,相比云逸凡,他少了些尘世的气息,多了些仙人的飘然,浅笑道:“任谁都知道,我是一定会来的!” 云逸凡冷冷的说道:“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久!” “毕竟我做不到如你一般无牵无挂!” “心里的挂碍多了,留给那个人的自然也就少了!”云逸凡与夏雪寒相距不过两三丈,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裳如墨,仿似浑然天成,道韵天生,二人仿佛是一张活着的阴阳太极图,自成一格演化阴阳。 云逸凡不紧不慢的朝着夏雪寒走过去,浑身透发着一股比肩王者的高贵气质,如羊脂玉一般无暇的手上,紧握着那把质朴无华的羽化宝剑。 缓缓的,云逸凡的右手触到了剑柄上,没有寒光剑芒,没有滔天杀气,只是让人觉得有一股开天辟地之初的洪荒气息扑面而来。返璞归真,风华内敛,和云逸凡的雍容高贵相互弥补,成就了时间最完美的、最和谐的搭配。 反观夏雪寒,嘴角只是微微掀起,手掌在空气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泪痕剑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噌”的一声划破虚空。 悲伤,这把剑流淌着一种让铁血男儿也止不住流泪的悲伤,白色的剑芒像是无穷无尽的冰雪,把那本就孤寂的心一寸一寸冻结。那少年纤尘不染,俊逸无双,完美如谪仙,可是他却手握着世间最为悲伤的一把剑,原来纵然逍遥为仙,也会有悲伤。 云逸凡抬起了那把剑,点指着夏雪寒的脸,笑道:“你的泪痕,我的羽化,夏朗的轩辕夏禹。它们分别代表了悲情、质朴、帝王,我是不信命相的,你信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命?”夏雪寒言语间少有的透着几分纠结。 千丝万缕的黑色内力如同黑色的丝线,在云逸凡身体四周缠绕,渐渐的看不清他的脸,“有时候不是我们不相信,而是不愿承认罢了!” 黑色的内力透着远古洪荒的苍茫之气,近了,携着一道黑色的闪电朝夏雪寒射过来。素白如玉的泪痕剑也在同一时间挥动,正纷纷扬扬下着的雪被剑气牵引着汇成一条河流,朝云逸凡奔涌过去。 浮生袖手剑,斩灭浮生,袖手天下! 云逸凡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羽化剑舞动,万千雪花凭空汇成一朵莲花,在空中缓缓转动。那朵莲花经络分明,好似池塘中开着的一般,恍惚间几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白色的莲花转过九周,分化成了两朵,只是变小了几分,样式、气韵全无二致。 两朵莲花继而变成三朵,三朵莲花仿佛勾动了天地法则,明明是雪花凝结而成,偏偏有一股蓬勃的生气。 只一眨眼,三朵莲花变成成千上万朵,挤满了天空,似漫天星辰,望不到边际,每一朵白色的莲花就像一个独立而成的小世界,三千世界环绕,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云逸凡这一手暗合大道真法,一剑飞掠寒渊而来,仿佛三千生佛盘坐九天之上,禅唱不歇。反观夏雪寒,那一剑中正平和却不失优雅,时而如骇浪惊涛,滚滚不歇,时而如小溪潺潺,静流深远,时而又如一汪死水,宁静祥和。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水几于道;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可测。 同样的道,一个大道三千,一个上善若水;同样的完美,一个黑衣如墨,一个白衣胜雪;同样的利剑,一把朴实无华,一把哀伤莫名。 三千莲花和流淌的水碰到了一起,没有激射的内力,没有浩荡的杀气,像是天地自然的法道一般,莲花生在了水里,水滋养了莲花。 万法相生,万道相克! 轰隆隆的巨响如波涛汹涌,海啸频发,一朵朵莲花慢慢变大,然后枯萎、凋谢,最后归于虚无,仿佛在演化整个生命的进程。但每一朵莲花凋谢过后,即刻散发成千万缕真气,冲撞夏雪寒凝结而成的水流。 莲花在减少,而水流却也在渐渐消退,如同退潮一般,渐渐消失! 白衣猎猎,神情有些凝重,冷冷的说道:“师兄的武功又精进不少!碧海种金莲果真是神妙无比!” “师弟的上善若水深得道家真谛,又岂是易与的,怕是再过三五年整个江湖都无人能接下师弟十招了!”云逸凡嘴角露出一抹冷意,倒持着宝剑横在面前。 二人虽在云淡风轻的谈论武功,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一念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海上生明月!”云逸凡剑锋划过,那浮沉在波涛里的莲花如同烈火面前的冰块,顷刻不见。就在莲花消失的一瞬间,一轮皓月从滚滚波涛中升起,先是露出一小半,然后缓缓升高,真如同月出于东山之上。 这一手足见云逸凡武功已臻至境,让内力离体而出本就不易,要想离体一两尺,持续五六息,这也得是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才能勉强办到。可是云逸凡如今却可用内力极尽变化之能,于一丈开外操控自如,生生不息。漫说是当世,便是从古至今有这等内功修为的人,也可排进前五之列! 夏雪寒纵身上前,平淡无奇一剑刺出,在平常人或是普普通通一剑,在一些寻常高手眼里或许也只是比寻常快了一些,但是在真正的武学宗师看来,这一剑敌手必定避无可避。 劈、斩、挑、刺、抹,瞻顾八方,无论如何也是闪避不及的,心念到处,剑锋便也紧随而至。 这一剑集三十六家绝妙剑法于一身,有武当太极剑的沉稳、有河北断魂十三式的狠绝、有天山万叶流的迅捷、有浮生袖手剑的飘逸…… “呲……”火光四射,两把绝世宝剑就这样碰在了一起,这一刻天地就像是要毁灭了一般,汹涌的气息横亘天地。 地上半尺厚的雪尽被卷了起来,像浪花一样,一叠又一叠朝四周散去,只顷刻,以二人所立之处为中心,脚下空出来三张方圆的白地。 可是他们的脚下那坚硬无比的花岗石地面却像是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开小缝,宽的甚至能插进一根手指。 “师弟果真是天纵奇才,归万道于一体,集百家于一身,这般年纪就有一派祖师之能,倒显得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学无术了!”云逸凡英俊儒雅的脸有些苍白,显然是刚刚那一击之下他也并不好过。 夏雪寒倒提长剑,抖了抖肩上的雪花,笑道:“师兄谬赞了,你的大梵轮回劫已然修炼到真气离体的境界,却也来拿小弟取笑。” 夏雪寒只觉得内息波涛汹涌,凭他深厚的内力一时竟然压制不下来,刚刚那看似平常的一击,却蕴含了武林中两门无上的绝学,若是碰上寻常的武林高手,想来连尸体也不尽完整了。 “叮铃铃……” 八角斩缘塔上的风铃此刻响了起来,清脆的铃音堪以涤荡人的心神,两个风华绝世的少年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眸光投射到了那古塔上。 寒风撩起了他们的发丝,此刻心里不再有持长剑与千军对饮的豪情壮志,只为塔里那个孤独的人,他或是他,都可以袖手天下。 那个白衣少年动了,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白色的身影冲天而上,没有一丝阻滞,云逸凡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握紧了羽化剑,携着万里洪荒之气,像一只黑色大雕,朝夏雪寒扑过去。 “他来了!”盘坐在九层高塔里的那个绝代佳人蓦然睁开了眼,白色的衣裙无风自舞,脸上有掩抑不住的欣喜。 南梦影长身而起,素白的衣带朝木制的窗棂扫过去,“嘭!”的一声轻响传来,烛火猛的抖了一下,几乎熄灭,白绫被弹了回来。 “公主恕罪,奉皇上谕旨,不可放公主离开斩缘塔半步!”这声音低沉沙哑,飘忽不定,竟然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南梦影眉头一皱,一圈一圈将白绫缠绕到自己的手臂上,冷笑道:“若是不滚开,休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公主息怒,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那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响起过后竟再听不到半丝声息。 夏雪寒已经站到了第九层塔的檐角上,斜握宝剑,眉目清冷,他隐隐能感觉到藏匿在暗处那个人流溢出的杀气,仿佛从地狱浴血归来。 “他叫鬼七,是一个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或许,用‘鬼’来形容他更为贴切!”云逸凡淡淡的声音从他旁边传过来,此刻他正站在夏雪寒旁边的一处檐角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紧闭的斩缘塔。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第七十五章 斩缘双龙 夏雪寒轻轻皱了下眉头,压抑,这是他此刻面对阴暗中的那个人唯一的感觉,这世间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除了隐藏深山那些高深莫测的老古董,世间怕是寻不出三人。 云逸凡手里的剑轻轻震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哀鸣,青锋久不饮血,今日接连遇到两个绝世高手,自然难掩兴奋。 “二位公子,这斩缘塔可不是比武论剑之所,还请移驾他处!”嘶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纵是夏雪寒、云逸凡这样的高手也难以判别那人究竟在哪里。 夏雪寒抱剑拱手道:“前辈明鉴,雪寒到此只为见塔中之人一面,实无他意,还请通融!” “无皇上圣谕,请恕老朽不能自作主张,还请雪寒公子恕罪,恕不远送!”黑暗中的那个人言语依旧是嘶哑的,还夹杂着一丝冰冷,毫不留情下起了逐客令。 “既如此,那雪寒就失礼了!”一丝丝洁白的内力仿佛要实质化,在夏雪寒身体四周萦绕,空气都像是要凝固了一般。 “哗啦啦……” 一阵厚重的铁链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就像是来自九幽鬼府的黑白无常,拿着幽冥铁索来索人魂魄。 下一瞬间,泪痕剑吞吐的剑芒已经喷薄向了那阴暗之处,凌厉无匹的剑芒像是灵蛇的信子,只几个晃动间就逼了过去。 静,死一般的静。 剑芒像是射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甚至没有一丝气息溢出,夏雪寒那强势得可以把三五个个大汉生生撕得粉碎的剑气。就这样消失,似从不曾出现过。 这一刻,不单是夏雪寒,就连云逸凡也惊愕不已,辽国皇帝手下竟有这等高手,这是要给他一个警告么? 剑光纵横,飞掠深渊,夏雪寒整个人都朝那阴暗的角落扑了过去。不是他鲁莽,而是他坚信,这世间能伤到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当!” 伴随这一声脆响产生的还有一连串火花,像是天地开辟时的厉电,耀得人眼前一白。借着微弱的光芒,云逸凡依稀看到了一个枯朽的老人,他身上密密麻麻缠绕着乌黑发亮的铁链,一身玄衣破破烂烂,握住铁链的手却是孔武有力。 云逸凡看向他时,他那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也投射了过来,云逸凡心莫名一寒,像是面临远古洪荒传来的审判。 那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还被重重铁链捆缚,却只是一个眼神就让风华绝代的云逸凡心惊,这得有怎样的凶威? 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白影闪动,夏雪寒像一片深秋的落叶,轻飘飘的飞了出来。落在了和云逸凡相邻的檐角上,握住泪痕剑的手有些颤抖,本纤尘不染的面颊有些发白。 “以前只是听过皇帝手下有鬼七这号人,没想到却是这般厉害,让你都讨不到半点便宜!”云逸凡眉头微微一皱,看到生死大敌受挫却生不出一丝的喜悦,元宗皇帝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南梦影,更是藉此暗示他,要他不要轻举妄动啊! 夏雪寒沉默了许久,淡淡的说道:“他,很厉害,厉害到似乎不属于这个世间!” 云逸凡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更加凝重了,问道:“你我联手,有几成把握斩了他?” 夏雪寒听到他说这话,也不禁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明悟过来,他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这番不过是要为自己除掉一个大敌罢了。 “不超过五成!” 只这简单的几个字,若是让旁人听到却不知该有怎样的讶异。夏雪寒、云逸凡,两人中无论哪一个走出去都有搅乱世间的能力,无论哪一个的武功都是这世间最顶尖的一列。 这样两个完美无缺的人联手,胜算竟然还不能超过五成,对手之强,怕是常人倾其一生也难以想象。 一黑一白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没有一丝犹豫,只是对望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夏雪寒只是为了带南梦影走,云逸凡只为了得到半壁天下,各怀心思的生死对头这一刻竟然联合起来。 云逸凡的背影却是有无限孤寂,他这么做又真的只是为了那半壁天下么? 他之所以感到孤独,并不是没有人关心,而是他在乎的那个人没有关心罢了。 两道身影如流星闪电,朝那黑暗处掠去,两人周身内气幻化为一黑一白两条龙,双龙盘绕,互为阴阳。一声龙吟传遍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那飞扬而起的身影仿佛要撕裂整片天宇。 藏匿在黑暗中的鬼七此时也动了,“哗哗啦啦”的铁锁链的声音变得急促,两条铁链像是夹杂着天地开辟时的气息奔涌过来。 一剑搅动满天星辰,一剑翻转江河湖海,只朝那飞射过来的铁链迎过去。 “嚓”的一声,星星火光闪起,四溢的内力把檐角的铃铛摇得“叮叮”作响。 两条铁链跨越远古洪荒激射过来,无限悲凉,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一条铁链朝夏雪寒肩头抽过去,夹着凌厉的劲风,夏雪寒凝神聚气,犹如百川汇海般引动八方真气向那铁链斩去。 “当!” 一声巨响,震得斩缘塔上厚积的雪簌簌滚落,像是雪崩了一般,那檐角的铃铛儿不住的摇晃,似乎要挣脱细线,飞射出去。 绕是夏雪寒全力一击,才堪堪抵住这一鞭,但是夏雪寒也被抽出去五六丈远,像一支离弦的箭,根本停滞不住。 千里快哉风,他那白如素雪的身影只在空中飘落的雪花上点了一下,他比那雪花更加轻盈,只一下就稳住了身形,朝斩缘塔飘过来。 另一边云逸凡也被一条铁链缠得脱不了身,羽化剑过处只见火星四射,内力震得整座塔都在发颤,似乎随时都可能坍塌。 似羽化剑这等神兵利刃竟然无法斩断一条铁链,不单是那铁链材质特殊,更是因为那个叫鬼七的老人灌输了他无穷的内力在里面。 一人控制两条铁链对抗两个绝世高手,还能游刃有余,并且占据主动,这等高手不说旷古烁今也差不多了! “嘭!”一记硬碰,云逸凡嘴角溢出来一丝鲜血,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震撼。那个老人也不好受,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夏雪寒和云逸凡两人都受了伤之后他竟然也没有乘胜追击。 夏雪寒和云逸凡并肩站到了一起,都重重的喘着粗气,能让他们两人同时变得这么狼狈,这要在平时,根本不可想象。今日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并且他们心服口服,对方没有一丝投机取巧,完全是凭借自己高深莫测的武功让二人受挫。 “吁……” 一声尖利的长啸划破长空,这一瞬间整片天地都静谧了下来,就像天王出巡,肃清现场后,众生拜服,等着他训话。 斩缘塔下,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身穿紫色斗篷的中年人,他高大魁梧,身上透发着一股超然的气质。他抬着头静静地看着斩缘塔,塔上那一黑一白风华绝代的少年,还有塔里那孤寂得如春末桃花的女子。 那人赫然就是辽国元宗皇帝,他较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沧桑,刚才他那声长啸过后,鬼七倒是完全隐匿了气息,再寻觅不见。 云逸凡眉头轻皱,玄衣袍角夹着几缕寒风,飞落塔去,落在元宗皇帝身前几步,拱手道:“臣云逸凡拜见陛下,未得远迎,还望恕罪!” 元宗皇帝终于还是把目光移向了云逸凡,道:“爱卿觉得朕手下的人还堪入眼么?”他的言语中不乏几丝得意与嘲讽。 云逸凡怔了一下,心下一阵冷笑,果然不出所料,“皇上手下高手如云,臣自叹不如!” “朕就是让他在这儿保护梦儿的,省的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对梦儿不利,如今得知她安然无恙,朕便也放心了,鬼七,也该回他来时的地方了!”元宗皇帝仰起头,看着孤寂的塔,还有塔尖檐角那个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年,淡淡的说道。 “皇上真的舍得么?”云逸凡只这样说道,没有一丝波澜。 元宗皇帝拉了拉身上的斗篷,道:“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身边的人平平安安,留那些伤人的利器在身旁,终究也会伤到自己。况且,况且梦儿已经有了一个足以保护她的男人。朕保护了她十八年,是时候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了!” “哈哈哈……”云逸凡没有说话,只是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眼角都飞出了泪花,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雍容华贵。 “呀!” 手里的羽化划过几丈长的匹练,朝地上斩去,坚硬无比的花岗石地面被斩出一条十几丈长的、足以容下一个人的裂缝。 没有一句话,云逸凡斜握着羽化剑,与元宗皇帝错身而过,一步一步离开,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力气。那人得到了她,他得到了半壁天下,多么可笑的结局,若是可能,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可是现在却只能看着她在别人怀里幸福。 若是遇见是命运的安排,成为陌路却是必然的选择,这样的结局是他,也是她无法主宰的。 夏雪寒眸光飞到了云逸凡的背影上,第一次觉得,这个被自己视为生死大敌的男人那么凄凉,那么可怜。 一掌拍出,这一次没有人阻拦,木制的窗棂被他拍得粉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个白衣若雪的绝代佳人,鬓角有些乱,眉宇间却是掩抑不住的喜悦。 “你是猪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七十六章 缘起缘灭 才一见面,她冷不丁的嗔骂了夏雪寒一句。 夏雪寒一脸愕然,问道:“怎么了?我又哪儿招你了?” “鬼七是我父皇手下第一影子刺客,在我爷爷当政时就在大内效力了,你怎么可以和他硬拼?”南梦影朝夏雪寒吼道,眼角眉梢却是满满的柔情。 下一瞬,那娇弱的身子却像是一只小猫一般依偎到了夏雪寒怀里,“猪,你以后要是再敢这样……” “鬼七啊,是挺厉害的呢!”他抬手拢了拢她散乱的长发,已经不再光亮柔顺,那修长的手指不禁有些颤抖。心里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懊悔,双手死死的环抱住怀里那个女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南梦影一张俏脸有些发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轻声嗔怪道:“猪,你干什么呀,弄疼我了!” 夏雪寒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和她融为一体。他把头埋在她的玉颈之间,下颌搭在她的肩上,就像一个小孩子。“别动,女人!”言语间有几分孩子般的小性子,也有几分大男子的霸道,“让我抱一下会死啊!” “我真的,爱死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了!”她轻轻的说道,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南梦影本有些憔悴的面庞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斩缘塔的青灯古佛,不知日月的寂寞,只因为知道他一定会来,这个小小的信念支撑她一直坚持到现在。 还记得当初的盛世长安繁华似锦,落日楼头,那稚嫩的少年头顶着绚丽的光芒,那娇小怜人的小女孩艳丽的不似凡人,第一次相遇,便是从此许下了一生。 这一声低得几乎只有南梦影一人才能听到的呢喃,却让夏雪寒眼眶有些发热,他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每一个字。 “傻瓜,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若是这世间有一个女子肯抛下一切相信你、等你,那便是负了天下也不可负了她。 “猪,你今天是怎么了?真的让我受宠若惊诶!”南梦影虽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跟吃了蜜饯一般甜蜜,“那你以后千万不可以让我等太久哦,就一百声吧,我从一数到一百,如果你还没有出现在我身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嗯,你就数到一百,我一定会出现,一定……”细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发香,耳边传来她轻轻的鼻息,他有一瞬间竟想着这辈子都不再放开,就这样一辈子,一生一世…… 南梦影突然玉颊绯红,原来站在斩缘塔下的元宗皇帝一直抬头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一个慈父的欣喜。“松手啦,我父皇在下面看着呢……” “啊,”夏雪寒猛的往后面退了几步,一张堪比谪仙的俊逸脸庞在黑夜里都能看出那充血的赤红,尴尬的把头别向一侧,沉声说道,“女人,你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知道名满天下的雪寒公子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我,竟然连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都不知道。”南梦影笑嘻嘻的走到夏雪寒面前,脸上狡黠的笑容活像一只小狐狸,“咦,脸好红哦,害羞了啊?” “你是猪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夏雪寒没好气的白了南梦影一眼,把刚刚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 “你才是呢!”南梦影嘻嘻一笑,过去挎住了夏雪寒的胳膊,“走啦,去见我父皇!” 当世注重礼法,尤其对男女之事格外注重,在对女子的方面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授受犹不可亲,更逞论南梦影这般。 但是南梦影仿佛天生地就的潇洒不羁,这般的女子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人来,她那独特的气质却是让人怎么也生不出亵渎之心,纵然是板正苛严的理学老古董也会觉得这只是一种洒脱,不会生出有悖常理的想法。 夏雪寒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拗不过南梦影的生拉硬拽,只得依从了她。 两道素白的身影在漫天雪花之中划过一条弧线,衣袂飘飞,绝世出尘,紧扣的十指,倾世的容颜,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红尘最无瑕的璧人。 元宗皇帝一脸笑意,静静看着飞扬而下的两人,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梦儿,你们过来!” 元宗皇帝此刻不再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而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他虽是在对南梦影说话,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夏雪寒,这让夏雪寒颇有些不自然。 若放在平日,夏雪寒的气场必然要胜他几分,他虽然是称尊北域的帝王,可夏雪寒十年江湖,名满天下,却又输给谁过。 可是此刻手里拉着他的女儿,就这样被他看着,就像是一对背着双方父母私会的小鸳鸯被抓了个正着一样,让他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心里虽然有些不自然,可是拉住南梦影的手却是没有放松,反而更紧了一些,南梦影眸光微微瞟向他英俊冷傲的侧脸,心里一阵甜蜜。 “好好好!” 元宗皇帝大笑了三声,走到了两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夏雪寒,颇有几分屠夫打量案板上小猪崽的意思。 夏雪寒抬起了眼睛,不避不闪,正对上他射来的凌厉,当世两个处在权力、威望的巅峰的男人,就这样对视着。 “十岁写下《论盐政十策》,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奏疏,其中的治政方针沿用至今;十二岁,运筹千里平匪患;十六岁,泰山绝顶剑气翻飞,只身斩了当时江湖中凶名一时无两的淮南四大凶徒;十七岁,一剑平灭五毒教,杀尽为祸作乱的教主和十长老;十八岁,披上戎装,与我辽国大战数十场,多少辽国热血男儿染血你手,河阳城一战,独退千军万马。朕说的可有差错?”元宗皇帝微曲双指,不急不缓的说道。 夏雪寒剑眉微挑,眉宇间不失应有的几分狂傲,淡淡的应了声:“没错!” “父皇,你要干什么?”南梦影听见两人言语间已经有了些许摩擦,忍不住出声问道。 元宗皇帝朝她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是朝着夏雪寒的,脸上却多了些莫名的色彩,“你南朝视我大辽如蛮夷,若是梦儿随你去……” “她便是我一世天下,纵然是血染青天也不会让人伤她半分!”夏雪寒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说道。 元宗皇帝点了点头,道:“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不是辽国皇帝,而是一个殷切期盼自己女儿能够平安幸福的父亲。将来你若是负了她,你虽然文才武略傲视天下,但是朕却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悔不当初!” 夏雪寒眸子冷冷的扫过他,道:“若真有那一日,无需你动手,届时雪寒也无颜再活在这世上!” “父皇,他……”南梦影有些急了,她深知身边的两个男人都是天地间最高傲的男子,都有不容触碰的逆鳞,若是一言不合,结局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夏雪寒不待她说完,朝她使了个眼色,将她往身边拉了拉,冲着元宗皇帝说道:“今天我要带她走!” 这句话不夹杂一丝的感情,比这纷纷扬扬的雪更要凛冽几分,根本不像是在对未来的岳丈提亲,而像是在宣告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元宗皇帝本来慈祥和蔼的面庞突然变得冷了起来,冷哼道:“我承认你有狂傲的资本,但是你用这种语气跟你未来岳父说话,不嫌太失礼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父皇,你说的是真的?”还不等夏雪寒反应过来,南梦影已经欢喜得叫了出来。 夏雪寒白了她一眼,直接将她的话忽视了,道:“还请皇上成全,雪寒也不愿伤了和气!”他的言语略微柔软了些,听来却也不失风度。 元宗皇帝再不看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对着南梦影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梦儿,随父皇过来,父皇有几件事要交代!”也不等南梦影答应,就背负着双手转身离开。 南梦影看了看元宗皇帝,又看了看夏雪寒,噙动嘴唇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被夏雪寒紧握的手松开了,一股寒意从手心直钻她的五脏六腑。 夏雪寒却把头转到了一边,盯着远处的宫殿出神,只留下一张完美到让人神往魂飞的侧脸。 南梦影咬了咬嘴唇,一阵小跑跟上了元宗皇帝,走到他身边搀住了他,柔柔的说道:“还以为父皇要关梦儿一辈子呢!” 元宗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玉手,继续往前走,叹了口气道:“梦儿,你别怪父皇,父皇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纵使,纵使父皇不放你出来,还有他不是也会来救你么?”元宗皇帝朝着夏雪寒的方向努了努嘴。 潇洒如南梦影也一时羞红了脸,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她就像一朵娇艳的牡丹,动人心魄。 “梦儿,你此番就随那夏雪寒去了吧,朕相信他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这里父皇有些事情要与你交代……” 夏雪寒在原处等了一炷香之久,他没有去偷听的意思,甚至连眼睛也没有朝那个方向瞟一眼,等来人的脚步声传过来,他的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南梦影的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她方才听了什么,而元宗皇帝却有一种卸下重担的洒脱,慢了南梦影三四步,朝这边走来。 等到离夏雪寒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南梦影弱弱的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元宗皇帝笑了笑,朝她摆了摆手。 她终究是到了他的身旁,她看着他肩上发间的雪花,细心的一一为他拂掉,他一动不动,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柔。 元宗皇帝就这样看着,等夏雪寒身上最后一片雪花落下,他的眼中涌现了莫名的情绪,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道:“夏雪寒,朕今日在这里与你约法三章,你若是能办到,朕把梦儿托付给你,若是办不到,哼哼……” 夏雪寒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静静听着他说下去。 “一,你断然不可让梦儿受半点委屈,落半滴眼泪!” “那是自然,我会倾我一生疼爱她!” “二,虽说大丈夫三妻四妾,像你这种身份更是无可厚非,但是朕不许你再纳其他女子,只许有梦儿一人!” “我这辈子有她一个就够了!”他伸手重新把那冰凉的手抓了起来,紧紧的。 “三,这天下就要乱了,你万不可让梦儿卷入这乱世中,让她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可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最后的这一句,元宗皇帝再没有之前的严厉,反而带有几分哀求。 夏雪寒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会护她一世!” 只这短短几个字,却比泰山还重几分。 元宗皇帝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南梦影想要追上去,抱着自己的父皇大哭一场,因为她记得父皇刚刚说那番话时的决绝,也许,也许再也…… 父皇从来都是胸襟广阔的汉子,平日里就连皱下眉头也是不多见的,今天却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那背影隐入满天雪花,消失不见,一个孤独的老人,独自走向未知的远方。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网 第七十七章 连理之枝 金陵城里凭空多了一座琅琊王府,这一处府邸无论是朝向亦或是构造都和长安城里的那个一摸一样。一样的门楣,一样的宫阁,就连什么地方种什么花草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让人觉得这哪里是重建了一处府邸,分明是神仙施展**力从千里之外搬来了琅琊王府。 雪凝雅斋的婢女紫陌近来有些心神不宁,公子平白无故离开二十余日,就连王太妃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可就在昨天晚上,他回来了。 这若是在平时,紫陌必然会高兴得一晚睡不着,可偏偏这次和公子回来的还有一个白衣女子。 紫陌自问自己的容貌已然是闭月羞花,争奈在那个女子面前竟让她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譬如无盐遇西子,萤火对皓月。 那是怎样的美貌啊,天地间所有溢美之词来形容她也不过是对她的侮辱,紫陌那一刻竟然觉得也只有她才能够与公子站在一起吧! 公子说要让人清理出一个房间,那个白衣女子暂时就住在这里了,公子说让她知会王太妃一声,一会儿去拜见,公子说…… 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当公子说让那个姑娘住在这里的时候,自己的一颗心就乱得如一团麻。 这些年,雪凝雅斋只有自己和公子,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傻瓜,一个做着永远也不愿醒的梦的傻瓜。但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让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家变得温馨,一直呵护着这份温暖。 可是今天,另一个女子的到来,让她的梦醒了,她知道,雪凝雅斋再不是她和公子两个人的了。 她暗骂了自己一句“傻瓜”,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啊,自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啊,只是一直逃避,不愿面对。 自己在公子身边待了十年,像公子这般完美的男子,能在他身边待十年,不知是多少女子几生几世求不来的,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只经过小半个时辰的相处,就发现那个女子不单是貌美,而且俏皮可爱、知书达理,文采武功都足以和公子一争高下。也只有这般完美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公子吧,紫陌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 彩蝶轩一如往日的优雅静谧,袅袅茶香从屋舍里传出,王太妃云彩萱高坐在一把雕花紫檀木椅上,拨弄着一株兰草,高贵大方不可比拟。 只听门外侍女引着两个人朝这里走过来,轻微的脚步声让她缓缓的抬起头,眼里透出了几许狐疑和讶异。 是她? 这是云彩萱和南梦影两人见到对方时唯一的想法。 云彩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靠在椅背上,探手端起一杯香茗轻抿了一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听紫陌那丫头说,雪寒带回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你呵!那日的宫殿拆得可还顺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就是那个老太太!你就是雪寒的……”南梦影满脸讶异,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阴差阳错还即将成婆媳关系,想想以后朝夕相处,简直不敢想…… 夏雪寒微微皱了皱眉头,拉了拉南梦影的衣襟,朝南梦影轻声斥道:“什么老太太,我母妃很老么?” “寒儿你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不单是武功厉害,嘴皮子也是刁钻得很呢!”云彩萱那刀子一般的眼光在南梦影身上四下翻飞,似乎只要她行差踏错一小步,那双眼睛就要生剜了她。 夏雪寒瞪了南梦影一眼,轻骂声:“惹祸精!” 南梦影吐了吐舌头,对夏雪寒轻声埋怨道:“我哪里知道她是你母妃啊,再说,她那么凶,我都被她欺负了!” 云彩萱功力何等深厚,二十年前已经名列江湖六大高手,绕是南梦影轻言细语,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怒道:“寒儿,你哪里带回来的野丫头,这般没规矩,依本宫看还是尽早赶出去,免得多生事端!” 夏雪寒朝云彩萱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道:“母妃息怒,这位姑娘乃是辽国公主,对孩儿有天高地厚之恩,此番来见母妃,是想恳求母妃应允,与她……” 云彩萱听到夏雪寒的前半句话还秀眉紧蹙,但是看到夏雪寒扭扭捏捏的样子,眉头倒是舒展了不少。这混小子向来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这些年上至一邦公主,下至豪门千金,不晓得多少才貌双绝的女子被他拒之门外,连面都没赏给她们看一眼。 今天居然是开窍了,可真是千年铁树开花了! 可是眼睛又不自然的瞟到了南梦影的身上,若是其他女子,不管她才貌如何,只要儿子喜欢,她必然不会犹豫半下。 只是,偏偏是这个女子…… “某些人说母妃上年纪了,我也不愿意自欺欺人,耳朵近来是不怎么灵光了,这脑袋也不如以前好使了,你刚才说什么,母妃听得不是很清楚,理解得也不是很透彻,能细细说说么?”云彩萱一脸凝重的看着夏雪寒,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她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气息。 “终于肯承认自己年纪大了么?”南梦影嘟起小嘴咕哝道。 声音虽小,但是那细微的波动还是被那个高贵如皇母的女人捕捉到了,登时拍案而起。 这一举动不单是南梦影,就连夏雪寒都吃了一惊,王太妃温柔贤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今日竟然对着一个晚辈发这么大火。 “丫头,你真是放肆,这里须比不得你辽国皇宫,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云彩萱的杀气已然凝结了七八分,再有一言不合,指掌间的雄浑真气必将喷向南梦影。 夏雪寒突然一把将南梦影拉到了身后,笔挺的脊梁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她。 细嗅着他衣袍上淡淡的香气,南梦影心里一甜。 他挡在了前面诶!对面是他的母妃诶!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然是占了这么多。 “母妃息怒,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夏雪寒对身后这个惹祸精一阵头疼。 云彩萱冷笑道:“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呢?” 南梦影笑嘻嘻的从夏雪寒身后钻出来,冲着云彩萱笑道:“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呢?” 两个浅浅酒窝,两枚弯弯月牙般的眼睛,那狡黠得跟小狐狸一样的神色,看得云彩萱满脸发黑,“哼,牙尖嘴利!” 一边是不消停的南梦影,一边是不退让的母妃,让夏雪寒一阵头疼。 他干脆把眼睛移到了一边,任她们两个掰手腕,这南梦影固然是古灵精怪的紧,但是自己母妃却也不是常人可比,谅她二人也不会在谁手里吃了亏去。 正思忖间,南梦影已经转到了他身前,和云彩萱相对而立,一撅小嘴,对云彩萱自是满满的挑衅。 云彩萱眼角余光斜飞到了夏雪寒身上,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登时被气乐了,这小子倒是打的好算盘。 她旋即点了点头,诡笑道:“你既然是寒儿中意的女子,我这做母亲的又怎么能不应允,都是江湖儿女,这桩婚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夏雪寒蓦然回过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云彩萱,这还是一个人么? 不单是夏雪寒,南梦影也狐疑地盯着云彩萱,她绝对不是怕了自己了,绝对不是,怎么就感觉她一肚子的坏水呢? “母妃,你……” 本来是极好的一桩事,夏雪寒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隐隐觉得这琅琊王府,甚至是整个金陵城都弥漫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儿。 “怎么,还怕母妃会害你不成?”云彩萱对着南梦影扬了扬嘴角,冲夏雪寒摆了摆手,转身就朝内堂走去,“做我家的媳妇,那可就先得做好心理准备!” “谁怕谁啊!”南梦影自然是心高气傲堪称当世前茅的女子,哪里肯在云彩萱面前低半头,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粉拳。 夏雪寒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说:“你个猪啊,和我母妃闹这么僵,以后有得你受的了!” 南梦影脸上依旧是那没心没肺的傻笑,上前摇着夏雪寒的胳膊,嗲声嗲气的说道:“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被欺负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还能让人生出半点怒意。 夏雪寒无奈的摇了摇头,拉起她朝门外走去。 这世上必然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在你最缤纷的年华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肆无忌惮,却又推挡不开。 或许是根本不舍得推挡罢,少了那个人,生命里便只剩下阴翳,有那个人在,即使再怎么失落,也不会是孤寂的。 *** 为了避嫌,琅琊王府专门整理了一处殿宇给南梦影安住,这本是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却不知怎的竟惊动了皇宫里那位素来低调的皇帝。 那个华夏的统治者,三分天下之一的主宰竟然亲自为这座殿宇赐名——“关雎阁”,只这三个字,那浓浓的祝福便随着浩荡的皇恩一起流溢满了金陵城。 夏炎这个小小的举动,不知是有心之人的扩散还是这件事的主角影响力太大,不出三日,几乎半个天下都知道了琅琊王夏雪寒要成亲的消息。 一时间,街头巷尾,山野田间无不热议此事,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竟然要成亲了! 这些年不知多少春闺少女对他神往魂牵,只希望能看她们一眼,只希望在她们锦绣年华时,能让那个神一般的少年的心里能有她们的存在,哪怕一瞬。 神祇自古以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得不到的才最完美,她们都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才是与那个少年最般配的,他不肯垂青,不过是不愿有情感罢了。 如今,那些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凤凰终于被浇灭了心里的火焰,原来不是神祇没有感情,而是根本没看上她们,世间终是有那么一个女子能和那神祇携手…… 后世史书记载,华夏炎兴元年,高帝夏炎赐名琅琊王夏雪寒未婚王妃府邸“关雎阁”,婚期未定,然一时深闺绣户呜咽不绝,上邦公主、豪门千金竟有削发出家者,其风华可窥一二也!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七十八章 白衣成双 三月,寒气渐退,尤其江南之地,莺歌燕语,柳绿花红,楼船画舫上才子佳人携手赏春,青山绿水处高洁志士寻芳踏青。 雪水渐渐消融,枝桠抽出绿芽,燕儿啾啾啼鸣,这一派春意融融之态不负温柔富贵之乡的美誉。 金陵城里这几日分外的热闹,人人脸上洋溢着比过年还兴奋的神色。 若是有一个外来商客朝着他们询问此事,不管他们有多忙,总会丢下手里的活计,笑吟吟的说一句:“三月初六,琅琊王夏雪寒要成亲了!” 三月初六琅琊王大婚的消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谁那里,竟然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金陵城王府飞到了方圆九州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无一不在揣测,那个能与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共结连理的女子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端庄大方,新娘子该有怎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神采飞扬的雪寒公子。 可是无论他们用了怎样的手段,始终探听不到关于新娘子的半点消息,这愈发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也许是琅琊王那高傲的性子使然,从王府发出的请帖并不算多,此时那红彤彤的请柬在世人眼里却是比真金白银贵重了许多。 江湖中人若是谁收到了请帖,在他人眼里比赢了几场争斗更为光鲜;若是见官僚贵胄出行时昂首挺胸、龙行虎步,那必然是收到了请柬的;至于番邦外夷,更是把这小小的请柬看得比国书更为贵重,一国之主定然是要焚香沐浴才肯打开的。 三月初一,长安城里,夏朗的龙案上也摆了一封红彤彤的请柬,他此时正轻轻揉着太阳穴,满脸愁容。 许慈轻轻的奉上一杯参茶,道:“皇上是为了逆贼夏雪寒的请柬而烦心么?” 夏朗没有说话,但是从他那凝重的脸色上已然能看出一切,许慈朝夏朗身边靠了靠,指着那封请柬道:“皇上何必忧心,夏雪寒是乱臣贼子,若是皇上允了他,那我大夏天威何在,岂不是人人生反叛之心。依老奴之见,不若杀了来使,派几十名刺客,让他婚礼变葬礼!” 夏朗刚刚端起参茶,许慈越说他的脸越黑,当许慈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手一扬,那杯滚烫的参茶一滴不漏的喷到了许慈脸上。 “蠢货!”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许慈虽然被烫的呲牙咧嘴,但是不敢有半点怨憎,跪在地上“咚咚”磕头不止。 “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大夏的琅琊王了,三足鼎立,最忌交大恶于一国,这种平衡一旦打破,我国覆亡之期也就不远了。传令礼部,以邦国之礼备好贺礼,朕亲自送出长安十里!” “是!” 许慈跌跌撞撞跑出了大殿。 夏朗一拳捶在了龙案上,嘶哑着嗓音咆哮道:“贪狼星,可是最善于隐忍的啊!” 辽国上京元帅府,暗香亭里,那如墨的黑衣在北国尚未退去的寒风中飞舞,剑一般笔挺的身子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动弹过一下。 他白皙如玉的手指间夹着一封红色的信柬,漆黑如墨的眼眸透着黯然的神色,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有这种神色。 “终究还是等来这一天了啊!”那白皙的手轻轻扬起,红色信柬脱手而出,像一只深秋的蝴蝶,红得艳丽而悲凉。 云逸凡微屈双指,轻轻弹出,只觉得四下的空气突然停滞了一瞬,那飞出的信柬刹那间化成粉末,纷纷扬扬落到湖面,本来光洁如镜的湖面铺上一层殷红,像是染了鲜血。 “你就要成亲了,新娘是你,新郎却不是我……”云逸凡悠然转身,如墨的衣袍消失在寂寥的楼宇间。 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却抵不过她的一见钟情,他不是神圣,做不到亲眼看着心爱的人和另一个男人共话白头。 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她安好。 *** 三月初六,天刚蒙蒙亮,整个金陵城早已沸腾不止,南北贯穿的街道铺上了几里的红毯,几乎覆盖了半个繁华金陵,就连城中的树叉上也系了红艳的丝带。自城南到城北近十里的街道两边,挤满了数不尽的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手里挥舞着鲜红的绸带,虽然东方还未吐白,但是沿街两侧早就水泄不通,想要一个转身都难。 百姓的前方,站着一排身穿雪亮甲胄的士兵,神情肃然,手里的长戈透发着寒光,生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辟开了一条两丈余宽的路。 卯时刚到,南城门楼上就响起九十九声礼炮,本就喧嚣的金陵城在这一刻仿佛爆炸了一般,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南门那里看去。 当先走来的是七十二名红衣彩女,每一个都有香兰紫竹的风雅,牡丹芙蓉的容貌,她们手捧花束,莲步款款,当先行来。 其后的是一百零八名童男童女,手提香篮,一路行来,缓缓将篮中的玫瑰花瓣抛撒向天空,所到之处仿佛下了一场落花雨。所过之处,路旁铺洒了数不尽的玫瑰花瓣,春风卷着花香刺得人头直晕。 而后齐横海一身黑衣墨甲,连胯下战马都是纯黑色;亦枫则一身雪衣银甲,战马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两个将军并排而行,身后各是三十六个骑兵,他们从衣甲到战马,都是同样的颜色,他们军容整肃,连马蹄声都是整齐划一的。 鼓乐笙箫吹着百鸟朝凤悠悠传来,若是稍有江湖阅历的人便会发现,跟在七十二黑白骑兵后面吹打的队伍竟然是江湖中“以音索魂,以音伤人”的天音谷一门。 那向来不入世俗、狂傲无比的天音谷,竟然甘心充起了锣鼓队,场面之奢华可见一斑,琅琊王的绝代风采让人仰望。 十六匹血红的大宛良驹身上扎着大红的花球踏着欢快的曲子驶来,鞍辔都是纯金打造,上面每隔一寸便镶嵌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熠熠的微光闪烁着喜庆的气息。 十六匹骏马拉着马车缓缓走来,称之为马车未免有些小气,那大宛良驹拖着的呼之为一个阁楼也不为过。 楼车长宽一丈许,通体大红,整个看来形似一朵开放的玫瑰,无论是珠帘挂饰还是栏杆倚木都是上品中的珍品,随便拿出一件就抵得上半座城池。 马车后是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车队,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马车里的两个人却是无视外界的喧嚣,静静的坐着,那女子一身霞帔艳丽夺目,一头凤冠高贵大气,轻纱盖头上绣着百鸟朝凤,纯金发钗上镌的是并蒂莲花。 “我不太喜欢你穿红色的衣服!” 夏雪寒也是一身大红的吉服,此刻懒懒的靠在松软的垫子上,看着南梦影那身嫁衣,皱了皱眉。 南梦影朱唇如血,微微抿了一下,撅起嘴道:“你当我喜欢啊?这凤冠这么重,脖子都快压塌了!” “唔,的确太鲜艳,太虚浮了,不适合你。”夏雪寒伸出食指,漫不经心的敲在红木椅背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你应该穿浅色的,这样更潇洒些!” “站着说话不腰疼!”南梦影素手一挥,把那厚重的凤冠连同盖头一起揭了下来,抬手扔在地上,拍了拍手朝夏雪寒扬起嘴角,道:“这样舒服多了!” 夏雪寒看着那躺在马车角落里的,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凤冠,嘴角不经意抽了一下,讷讷的点了点头,道:“这样是挺不错的!” 队伍从卯时行到辰时,整整一个时辰时间,在拥堵的热情的人潮里才堪堪往前推进了三四里,还不到全程的一半。 马车里的两个都是当世人杰,早已不将世俗礼法放在眼里,只听一阵破风声响,两道白色人影竟然从那玫瑰花一般的马车里携手飞了出来。 “哇……” 十里长街顿时沸腾了,惊呼声如同浪潮一样,由近及远,一叠又一叠。白衣胜雪,仙人般的容貌气质,那女子便是月宫仙子下凡也不能胜她半分容颜,那少年便是诸天大帝临凡也不能多他半点气势。 什么是珠联璧合,什么是天造地设,以前世人不懂,今天看到他们,世人知道了当世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也知道了当世也只有他才够资格娶她。 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脱了吉服,冲出马车有悖礼法,反而是惊喜得雀跃欢呼。 “马车里太闷了,还是外面好!”南梦影嬉笑道。 原来两个人嫌衣服不合身,马车太慢,都脱了吉服,换上了平日的衣装。 “唔,我倒是没什么,待会儿礼部那些老顽固的絮叨倒是有得受了!”夏雪寒扬了扬剑眉,斜眼看了拉在手里的新娘一眼,很难想象待会儿她和那些老顽固顶嘴的样子。 南梦影转过身来对着夏雪寒笑了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咯,这马车太慢了,我们自己过去吧!” 夏雪寒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如春风一般温暖明媚的笑容,让沿街两岸的少女看得头脑发晕。 白衣绝尘,携手穿越人海,劲风卷起他们的衣袂,在空中上下飞舞。那行云流水般飘逸的身法,习武之人看到了高深莫测,寻常百姓看到了体态优美,那一瞬,金陵城几万百姓竟然呆滞得忘了呼吸。 此情此景颇有仙王天后出巡,众生仰视的感觉,许多年后,金陵城的百姓还记得,那年那月那日,垂柳紫陌,白衣胜雪。 那日春风袅袅,盈水展千华,飞檐亭角清铃响,犹记那日,她回眸莞尔,一笑倾城百日香。 纤指红尘,袖手众生,影成双。 琅琊王府门前,早已站好了迎亲的队伍,可是他们翘首盼来的不是浩浩荡荡的车驾,而是携手而来的两个白衣璧人。 仪宾见状下了一大跳,赶忙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在夏雪寒和南梦影面前,道:“王爷王妃怎么自己来了,按照行程应该是傍晚才到的,傍晚才能举行拜堂礼的,这……这可如何是好?” 南梦影笑嘻嘻的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啦,在婚车里待着怪闷的,就先来了,既然还早,那我们就先出去玩儿会儿,到时间了再回来吧!” 仪宾是个不苟言笑,做事刻板的老头,做这一行几十年,哪里见过这等草率的婚礼,更何况是这等高贵身份的两个人。 夏雪寒则是早把头别向了一边,她喜欢就随她咯,出了什么事自有他替她料理了。 “瞎发什么愣啊,走了!”南梦影戳了戳夏雪寒,挽上他的胳膊就往前拽。 “这几天你拉着我把这城里城外都玩儿遍了,今天又想去哪儿?”夏雪寒无奈的看着这个不安分的新娘子,今后王府里应该会热闹很多吧。 不,也许是混乱许多。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七十九章 宠爱一生 金陵城外的一处小酒肆今天的生意格外惨淡,莫说来喝酒的,就连个过路的都没有看到,酒肆老板耷拉着一撮山羊胡子,靠在酒缸上打瞌睡。 “咚咚咚!” 酒肆草棚的木头柱子被敲响,“店家,沽两壶最好的酒,再炒两个小菜!” 绕是这极富有磁性的嗓音也没能让酒肆老板抬一下眼皮,摆了摆手道:“酒都在酒缸里,想喝什么自己沽吧,下酒菜却是没有了,改日吧!” 谁知那人竟然不依不饶,道:“怎么了老伯,生意太清淡了么?” 那山羊胡子老板有些恼火,依旧没有抬头,不耐烦的道:“这还看不出来么?琅琊王大婚,城里城外全去看热闹了,就连老婆子都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这破店子。” 那女子嘟起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笑嘻嘻的挽起男子的手,像是逛街一样,围着就着旁边的酒缸挨个查看着,倒真像在市场买菜的一对恩爱夫妻。 “唔,这女儿红不错,应该有七十年了!” “咦,还有桂花酿呢,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好东西!” “杏花村也是极好的!” “嗯,花雕好香啊!” “……” 那个美丽出尘的女子像一个资深酒鬼一样,只冲着酒缸嗅一嗅就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而那个男子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淘气的小孩,几分疼爱,几分无奈。 就是喜欢她傻傻的样子,单纯得像个小孩,有时候会让人担心,有时候会让人头疼,有时候会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候会……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此生已经没有办法抛下她了。 “想什么啊?” 南梦影抬手冲着夏雪寒肋下狠狠拧了一把,嘟起小嘴不满的说道:“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 夏雪寒回过神来,原来南梦影刚才已经叫了他好几声了,即便如此,还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是猪吗?就不能温柔一点!” “刚刚想什么,老实交代!”南梦影不依不饶。 夏雪寒心虚的把目光移向别处,“哪有,你想多了!” “真的吗?那怪我咯!”南梦影那小狐狸一样的神情又浮上了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 山羊胡子老板本来靠在一边打瞌睡,现在被吵得睡意全无,不耐烦的直起身子来:“你们小两口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要沽酒赶快的,别打扰老人家晒太阳!再吵吵信不信我……” 当他看到面前站的一男一女时,卡在喉咙里的话被活生生咽了回去。 他娘的,今天该不会是遇到神仙了吧,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俊逸的男女,就是天上的神仙怕是也没有这么俊俏的吧! “老伯伯,你不会真的要赶我们走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南梦影可怜兮兮的看着山羊胡子老板,那表情能把人的心融化了。 不得不说,南梦影的表情很丰富,狡猾的,可怜的,开心的,小坏的,迷人的…… “哪,哪有的事……”山羊胡子老板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想掩饰心中的尴尬,“公子小姐随便看,随便看!” *** 三月的风向来是很温和的,没有夏季的风那般辛辣,也没有冬日的风那般割人肌肤。春风温柔的招摇起酒旗,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传来阵阵“哗哗”的叶片击打的声音,浅滩上不时飞起几只水鸟,叼着一条鱼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这路边小酒肆里,靠江的那张小方桌旁坐着一男一女,白衣若雪,面庞俊俏,桌面上不仅是放了几坛酒,就连菜色也是一应俱全。 长着山羊胡子的老板笼着袖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两人,这般完美的人儿此生有幸能看上一眼便是谢天谢地了,竟然还能在自己的小酒馆里喝酒。 赶明儿起,一定要天天拜关公拜佛祖叩谢大恩! “你就这么拉着我跑了,有没有想过现在金陵城会乱成什么样,他们现在一定在满世界找我们呢!”夏雪寒轻轻晃荡着杯里的酒,不急不慢的说,仿佛说的根本不是自己。 南梦影白了他一眼,道:“又不是找我一个人,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夏雪寒轻叹了一声,竟然无言以对,在这大喜的日子,新郎竟然抛下宾客,和新娘子一起跑来这路边小酒馆喝酒,这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女人,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很多!”夏雪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本来香洌的酒水此时却觉得比黄连还要苦涩。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琅琊王夏雪寒,一个是大辽最尊贵的昭梦公主南梦影,在这大喜的日子却是如此不知分寸。 说走就走,跑到一边来喝酒,抛下满座宾客不管,怕是不出三个时辰全天下都会知道这场荒唐的婚礼。 南梦影含糊的说道:“唔,知道就好,那这辈子可不准欺负我了,不然有得你受的!” 夏雪寒斜睨了她一眼,一副到底谁欺负谁的表情。 南梦影笑嘻嘻的靠到了栏杆上,微眯着双眼,任清风撩起她的秀发,温润无瑕的脸庞上透出了丝丝苦涩,和他认识竟然是这么久了。 那个最初的梦想,现在已然安静地躺在手掌上呢,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抖了一下,想念多年的那个人终究还是在自己身边了啊。 这十年深宫,年少的日子是孤寂的,没有朋友,有的自是后宫的争权夺利,阴谋血腥。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的声音听不见,他这个人却数得清想念了多少遍。 “女人,想什么呢,一副花痴样!”夏雪寒抬眼刚巧看见了南梦影呆呆出神的样子。 “我,我在想……”南梦影俏丽的脸颊一红,扭扭捏捏的解释,不过刚说了几个字就回过神来,气鼓鼓的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刚才还那什么了呢,你刚才也没告诉我呀!” 看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夏雪寒不禁莞尔,转过头看着江面,再不说话。 女人向来是一种多疑的生物,贼兮兮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夏雪寒,心虚的南梦影还以为他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脸在一刹那变得更红了。 南梦影双手捂住脸,跑出了小酒肆,跑了几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回头一看,夏雪寒还在那里坐着,尴尬不禁又增了几分,“还不走,傻坐着干嘛啊!” 夏雪寒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怎么了,刚刚拉着出来的是她,现在又急着拖人走,神经兮兮的,不知道又犯什么傻了。 “到底走不走啊!”南梦影看他踯躅的样子,有些急了。 “哦,来了!”夏雪寒起身,摸了一片金叶子轻轻放在桌上,跟上了南梦影。 山羊胡子老板看了看桌上的金叶子,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两人,“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唾沫,跌跌撞撞的跑到桌前,颤巍巍的拿起那片金叶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哎哟,是真的,真的,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山羊胡子老板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捧着金叶子,不知是哭是笑。 这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气呼呼的走进了小酒肆,那山羊胡子老板赶忙把金叶子揣进兜里,正了正神色,迎上去,颇带几分嘲讽的问道:“老婆子,不是说去看琅琊王大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老婆子瞪了他一眼,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完,狠狠地摔下茶杯,怒道:“别提了,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城里城外就挤满人了,守城的侍卫说为了婚礼的正常进行,不能再让人进了,你说气人不!” “哟,原来城门都没进呢!”山羊胡子老板冷笑道,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那老太婆出奇的没生气,朝山羊胡子老板凑了凑,道:“还有更奇怪的呢,我听城里传出的消息,琅琊王和新娘子双双脱了吉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正满城找他们呢!” 山羊胡子老板听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一身白衣……” 老太婆听他这么说,勃然大怒,斥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个鬼老头,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去了?” “他们该不会是……” 山羊胡子老板的眼睛不自主的朝夏雪寒南梦影消失的地方看了过去,虽然那里早没了他们的痕迹。 *** 红日将西倾,半边天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衔春的燕儿也扇动翅膀回那简陋的窝。 琅琊王府门前早已挤满了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急的神色,不少衣着华丽的老者更是急得团团转。 “眼看吉时就要到了,一对新人却不知所终,这、这、这成何体统!” “荒唐,荒唐,堂堂一国亲王,竟然在大喜之日与王妃无故失踪,贻笑大方啊!” “有违礼法,不尊祖宗制度,荒唐,荒唐!” “……” 总之,王府门前喧嚣一片,说什么的都有,而王太妃云彩萱则是黑着一张脸,在众宫娥的簇拥下冷冷的站在门前。 哼,小妖精啊小妖精。 成亲当天就把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拐走了,都说狐狸未成精,只是太年轻,这小妖精这么年轻就修成精了,那今后还了得。 云彩萱绣眉一扬,对身后的宫娥斥道:“还不去找,站这儿挺尸呢!” 云彩萱向来温柔大方,待人一团和气,这些个宫娥平日里哪里见过王太妃发这么大火,全都低垂着头匆匆跑开。 不多时,三千金甲羽林卫手握黄金战戈,搜寻金陵城的每一寸土地,只为找出那对不安分的新人。 同一时刻,华夏皇帝夏炎亲自出宫门,带领亲军准备出城寻找,百官死谏不从。 正当群臣束手无策时,那翩翩白衣如同九天落下的飞羽,缓缓落在琅琊王府前,飘逸的长发,无瑕的脸庞,堪以黯淡诸天日月,本来喧嚣不止的人群竟然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能听清。 就这么静谧了不知多久,云彩萱携着冰冷的气息朝两人走来,冲着夏雪寒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她没教养,瞎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是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你说谁没教养?”南梦影眉目一凛,也泛起了几丝怒意。 云彩萱半世江湖,心里的桀骜自然不比年轻人弱半分,冷冷道:“我家寒儿自幼循规蹈矩,处事得体,向来没有出过差错,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怎么会干出这等荒唐的事?” “你……” 南梦影刚想辩驳,夏雪寒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朝前对云彩萱颔首道:“是寒儿不知分寸,不关她的事,雪寒在此给母妃和众宾客赔礼了!”说完朝众人深深一揖。 “呵,这么快就护着她宠着她了,今后若是惹出什么事,看你如何收场?”云彩萱斜斜瞟了南梦影一眼,把眼睛移向一边,再不看他们。 夏雪寒,南梦影,白衣胜雪,十指紧扣,许下一生相守。 夏雪寒握她的手又紧了些,看着南梦影的眼睛轻笑道:“若是把她宠坏了,就没人要她了,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这样也挺好啊!” 南梦影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眼前登时变得雾蒙蒙的,一把抱住了他,粉拳轻轻锤着他的脊背,娇嗔道:“你是猪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许多年后,人们提起琅琊王大婚,或许忘了两人在半路莫名其妙失踪的事,但一定记得那一句“把你宠坏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深闺绣户,不知多少少女被这句话感动的春心荡漾,热泪盈眶,这般柔情,却只有她当得起。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八十章 执子之手 云彩萱长袖一挥,转身就走,那冰冷的话凛凛如刀,刺入每一个人心窝 “这笔账便留着日后清算,吉时将近,换好衣服拜堂吧!” 那高傲得如同一国皇母的女人,在此刻周身肆意激荡着一股凛冽的寒意,仿佛要将台阶下那个白衣如雪的绝世佳人冻结成冰。 南梦影似早习惯了云彩萱的这副姿态,甚至她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挽着夏雪寒的胳膊,踏进了琅琊王府。 就这样,一国公主嫁给一国亲王,这场被誉为千年来最豪华的婚礼,新娘子没用花轿,直接来了府门前,新郎新娘没有繁琐的礼节,直接踏进了府邸。 就连寻常百姓成亲都没有这般随意的,提亲、问名、纳吉、下聘、请期、迎亲、成亲,这几步走下来,哪里不过去几个月的,更何况皇家。可他们倒好,聘礼嫁妆全省了,连迎亲都这么草率,说是旷世奇谭也不为过了。 那占地百顷的琅琊王府此时也是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宾客,往来巡哨的侍卫,穿梭忙碌的奴仆,这偌大的王府竟也变得拥挤起来。 琅琊王府近乎来了整个华夏朝廷,屋里屋外站着的都是显赫的高官,夏炎则是满面春风,南向而坐。一国皇帝,竟然把最尊贵的东向而坐的位置让给了云彩萱,而面上却是挂着理所当然的表情,没有一丝虚伪做作,这样的皇帝,也是古来头一个了。 夏雪寒金冠龙盘,一身大红的吉服如血一般鲜艳,用金丝线绣着龙腾九霄的图案,高贵大方处又显着超凡脱俗。南梦影一身拖地长裙,裙摆约摸有一丈长短,用金丝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凤冠霞帔,莲步款款。 白玉阶上铺着大红的地毯,一路铺来怕是有二三十丈长,竟是以寸布寸金的蜀锦织成,上面绣着青山绿水,花鸟百兽,单是这绣工,怕是就可与一国君后衣袍上的图案媲美。 红毯上满是那令人心碎的花瓣,屋顶的彩色的琉璃瓦上也折射出绚烂的光华,大堂里的装潢更是奢华无比,说是人间天府也不为过。 婴儿胳膊粗的红烛正燃起半尺高的火焰,四个碧玉果盘上装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背后更是一个用红宝石镶嵌成的双喜大字。 云彩萱一身锦绣衣裙,冷冷坐在高堂座上,注视着各牵着喜绸的一头进来的两人。夏雪寒和南梦影缓缓走进来,喜绸之间扎的那朵绣花竟像是枝头刚摘下来的一样,娇艳无比。 云彩萱默默的听着仪宾高呼夫妻拜堂之礼,默默的看着夏雪寒南梦影一拜、二拜、三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仪宾的一声高呼,这场婚礼终究是快要结束了,他紧扣着凤冠霞帔下那倾世风华,她紧握着她的全天下,十指紧扣,那年那天,他有了他的天下,而她有了他…… 被红色渲染的洞房,洋溢着一股吉庆的气息,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合卺酒,龙凤烛,鸳鸯枕…… 挑开盖头,美人如花,盈盈的笑靥含着几分娇羞,轻启的红唇带着几许妩媚。窗外弦月如钩,几片乌云飘过,遮掩了那淡淡的月华,似乎就连天上的月牙儿都害羞了。 交杯喝下合卺酒,金香暖玉上两个风华绝代的人儿交颈而眠,他那健硕白皙的胸膛紧紧贴着她那淡粉色的肌肤,深深的拥吻,浅浅的呻吟。 十指交扣,迷离恍惚,他和她糅合在了一起,今生今世,不离不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清晨喜鹊的第一声鸣叫唤醒了相拥而卧的一对鸳鸯,他看着她那不雅的睡相,无奈的皱起了眉头,这还是一国公主么? 她像一只树袋熊一样吊在他的身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大约是把被子都踢到了他的这边,三月的夜里有些凉,她竟然把他抱的死死的。 踢被子,睡觉不安分。 这是新婚第一天早晨新郎对新娘的第一印象。 他伸手推了推她,轻声道:“起来了,还要去给母妃献茶请安呢!” 她眯着眼睛,胡乱的把他推人的手拉过来压在身下,咕哝道:“再睡一会儿嘛,就一小会儿!” 夏雪寒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抽出手掌,拉过被子替她盖好,然后轻轻下床,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去吩咐人打水,你再睡一会儿!” “去吧去吧!”南梦影看着眼前温柔的脸庞,甜甜的笑了一个,然而还没等夏雪寒高兴,她又闭上了眼睛。 夏雪寒早习惯了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也不再管她,转身准备离开,可是他刚刚转身,只听到一阵轻响,回头一看,那刚给她掖好的被子又被踢开了。 “你是猪吧!” 这次他干脆不给她弄了,径直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一行婢女端着梳洗用具进来,准备服侍南梦影梳洗打扮。 夏雪寒刚一进来,就感觉天突然黑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已经把被子踢到了地上,可是手却是在胡乱的摸,一边摸一边呢喃:“被子去哪儿了……” 顺手摸到了枕头,一把拉过来搭在身上…… 那天早上夏雪寒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把那女人弄起床的了,只知道从她起床到打扮好踏出房门花去了接近一个时辰。 彩蝶轩里,云彩萱早已经是怒不可遏,她一个当婆婆的,居然在这里等媳妇请安等了半个多时辰,真是反了教了。 站在旁边的端着茶的侍女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茶冷了又换,换了又冷,已经是第五次了,可是那新王妃却是还没有来。 当茶第六次被换上时,那如雪的白衣终于踏了进来,看着跟在夏雪寒身后兀自睡眼惺忪的南梦影,云彩萱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她恨不得一把扑过去生生咬死她。 站到了云彩萱面前,夏雪寒先朝着母妃施礼请安,然后侍女端着茶盘到了南梦影面前,让她给婆婆献茶。 可是南梦影迷迷糊糊的说了声“谢谢”,端过茶就要往自己嘴边送,夏雪寒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声道:“不是给你的,是献给母妃的!” “唔,她要喝自己倒啊,这是人家呈给我的。”南梦影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夏雪寒。 “轰!” 一声巨响,云彩萱抬掌将案几拍得粉碎,木屑在掌风下四散飞扬,“你不要欺人太甚!” 平日里温婉可人的王太妃云彩萱此时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一口贝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你要啊,给你就是了!”南梦影一只手拿着茶杯,递到了云彩萱面前,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 云彩萱长身而起,伸手接去,指掌间透发着比万年坚冰更凛冽的寒气,刚一碰到茶杯,里面的茶水顷刻间结为寒冰。 在那一瞬间,南梦影的手像是被万根针扎一样刺痛,眉心一紧,素手间内力顺着茶杯逼了过去,杯里的茶水又忽然由冰化成了水。 云彩萱浑身真气激荡,明明是三月春风般温柔的气息,却是让人觉得森寒无比。南梦影也不甘示弱,运转心法,浑厚的内力丝毫不弱于云彩萱,只见那杯里的茶水一半结冰一半沸腾,像是阴阳双生,冰火共存。 夏雪寒弹指射出一道真气,那茶杯里的茶水突然跳了出来,冰火两重天,相互融合,然后化为普通的茶水,缓缓落入杯里,平静如初。 云彩萱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冷笑道:“没想到媳妇一手浮沉流影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婆婆一身佛门的般若玄功也是高深莫测,让小媳佩服不已,还是先用茶吧!”南梦影不依不饶,将手里的茶杯朝云彩萱推了推。 “本宫可受用不起,还是你接了吧!”云彩萱手型在一刹那间变换为掌,般若玄功,十层,没有一丝保留,直直朝着南梦影喷吐过去。 南梦影纵使是天资盖世,练功时日终是少了云彩萱二十多年,内力自然是不及她深厚,她虽然也同样全力朝云彩萱轰出一掌,但是还是被震得不住往后滑动。 南梦影滑过的地方,大理石的地板被生生刻出两道沟壑,夏雪寒一看南梦影不敌云彩萱,再斗下去必然是要吃亏的。伸出右手抵在了南梦影的背上,雄浑的内力源源不断的继了过去,南梦影有些惨白的面容终是回复了正常,脚下也停住了。 “咔嚓!” 抵在云彩萱和南梦影中间的那个茶杯承受不了当今三个绝世高手的内力,化成碎片落了一地,那些个茶水竟然被生生蒸发掉,化作袅袅白雾,飘散而去。 云彩萱一甩衣袖,朝着夏雪寒冷哼道:“养了你二十年的母妃,竟然比不上一夜的妻子,你可真是孝顺啊!” “母妃,我……” “本宫今天暂且放过你,以后在这府里最好规矩点,不然有你好瞧的!”云彩萱剜了南梦影一眼,大步往后堂走去。 夏雪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伸出颀长的食指轻轻在南梦影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无奈的说道:“你个猪,和我母妃一见面就犯冲,以后可再不敢带你见她了!” 南梦影吐了吐舌头,挎上夏雪寒的胳膊就朝外面走去,“安啦,以后只要她不惹我,我一定对她客客气气的,这样好了吧!走啦,都饿死宝宝了。”云彩萱一走,南梦影立刻换上了那副可爱的表情。 用过早膳,夏雪寒在雪凝雅斋处理公文,而南梦影却是闲暇无事,靠在他旁边翻看各地送来的贺礼礼单。她时而眉开眼笑,时而一脸鄙夷,时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欢欢喜喜,时而一脸嫌弃……看得夏雪寒哭笑不得。 “无极门,紫金龙凤一对,额,太俗气。” “轩辕宫,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嗯,天长地久,寓意还是好的,只是太土了,弄得别人不知道他有俩钱儿似的!” “少林寺,方丈如一手抄易筋经一份,唔,诚意是有了,可是谁稀罕啊!” “丐帮,那群叫花子有啥好东西,还是不看了。” “咦,碧落黄泉也派人送礼了,可是……喂,你来看!”南梦影扯住夏雪寒的衣服就拽,搞得夏雪寒手里笔一抖,白纸上划下很长一条墨痕。 夏雪寒虽然心里很恼火,但是还是不忍朝她发火,只是颇有几分不快的说:“猪,没工夫陪你玩,什么事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人还是凑了过去。 “咦?”当夏雪寒看到那礼单时,也是一惊,若不是知道碧落黄泉之人的性格,必然会觉得这是来捣乱的。 从古到今,还没有谁成亲收到过这种礼物,恐怕不仅仅是夏雪寒看到会震惊,这天下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讶异不止,因为那上面只写着八个字“人头两颗,孤岚百拜!” “来人,将碧落黄泉送来的礼物找出来!” 看書惘小说首发本書 第八十一章 与子偕老 看着桌上摆着的两个丹漆木盒子,夏雪寒脸上疑惑的神色更多了几分,他与孤岚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倒是当年他不知接了谁的悬赏,还带人来截杀过夏雪寒,他和碧落黄泉却是结下过梁子的。 不过毕竟人家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且孤岚为人也不算阴险狡诈,所以事后夏雪寒倒也没去碧落黄泉找他们晦气,但是两人之间绝对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这次婚礼孤岚竟然送来贺礼,想来是在边疆雪原救了南梦影一命,是看在南梦影的面子上送的吧。 夏雪寒伸出手指,在一个木盒盖子上弹了一下,那盖子轻轻落到桌上,盒子里那散乱的头发映入眼帘,浓浓的血腥味儿也扑鼻而来。 三月,天气还不是多奥热,这颗人头估计也是刚割下不久,还没有腐烂的迹象,夏雪寒细细一看,差点不顾身份惊呼出来。 “苏墨,竟然是他?”这颗人头赫然是星月盟盟主苏墨的,这个人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对他百般加害,也曾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若不是碍于身份,早就杀到他的九曜山去了,如今孤岚却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夏雪寒打开了另一个盒子,也是一个人头,也是熟悉的脸庞——一笔勾魂杨沉弈,也是和夏雪寒不死不休的大敌,处处针对夏雪寒,差点把他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次貌似欠了孤岚一个大人情啊! “来人,把这两颗人头处理掉,再给我备上一份厚礼,送到碧落黄泉!” 袅袅的荷花香飘起,整间屋子像是被移到了荷花盛开的池塘里,那人头带来的血腥味儿已经渐渐被冲淡、靡盖。 “你说孤岚是什么意思呢?”夏雪寒似乎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南梦影。 谁知道南梦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下跳起来,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我……和他没……没什么的啊,你……不要想多了!” 夏雪寒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脸上刻着一副看白痴傻瓜的表情,“额,我知道啊,你想哪儿去了?” “哦,那就好!”南梦影不敢看夏雪寒,心虚的把眼睛转回到礼单上。 “大夏建元帝,差使臣送来沧海明月珠九颗,龙冠凤冠各一顶!” 夏雪寒听到这个,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轻轻冷笑了一声。 “大辽元宗皇帝,枫叶紫水晶吊坠两枚,谨祝百年好合!” 夏雪寒斜眼一看,南梦影的眼眶已经红了,握着那份礼单的手不自禁的颤动。夏雪寒伸出手,想把她揽到怀里,又突然觉得不妥,停在空中的手揉了揉她的琼鼻,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道:“好啦,没事的,等我这边空下来,就带你回去,一起拜见父皇母后!” 南梦影抽了抽鼻子,努力让自己恢复到那副傻傻的样子,“没事,就是想他们了,幸好你还活着,还陪在我身边!” “会不会说话呢?”夏雪寒本以为她会感伤好久,都已经做好了看着她哭一场的准备,谁知道一句话又让自己无言以对,悻悻的把目光转回文案上,随她怎么折腾去吧。 只是,还能再见到父皇么?她想,那一夜,斩缘塔下,诀别或许便是永别吧。他不知道,便永远也别让他知道了吧,那一夜第一次见到父皇那沧桑到让人绝望的眼神,也许是最后一次。 “大辽兵马大元帅云逸凡,他,他,送了一条狗……” 夏雪寒再次回过了头,诧异的看着南梦影。 “狗,该不会是……” 还没等夏雪寒说什么,南梦影把手里的礼单一扔,就跑了出去,心里的那份紧张,那份期盼,难以用言语形容。 一定要是啊,一定…… *** 雪球似乎又长大了一圈,胖乎乎的身子依偎在南梦影怀里,粉嘟嘟的小舌头吊在小嘴巴上冒着热气,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傻乎乎的四下打量着这个新环境。 两个白衣如雪的人,一条白毛如雪的狗。 南梦影抱着雪球斜靠在夏雪寒身上,而夏雪寒则是满脸无奈的批阅公文,一家三口就这样靠在一起。 南梦影把雪球高高的举起来,嬉笑道:“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夏雪寒头都没抬,随口回了一句。 “没问你,问狗呢!”当南梦影回头瞟见夏雪寒那握笔的、正在颤抖的手,和那满脑门子的黑线,尴尬的吐了吐舌头,道:“不是说你啦,你不知道,雪球虽然小,但是这条狗命在鬼门关溜达了两次呢。看它当时奄奄一息的,真不知道云逸凡是怎么把它救好的,小东西,你的命可真硬呢!” 雪球吐着粉嘟嘟的舌头在南梦影的手背上舔了一下,两个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满的是欣喜。 夏雪寒搁下笔,接过雪球细细闻了下,冷冷的道:“呵,竟然给一条狗服用了举世难求的千年冰莲,还在极北冰原调动极阴地脉之力,修复震裂的经脉。哼哼,这一番举动,怕是没有三五个月恢复不了耗费的内力的,那朵冰莲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更是相当于一条命,却仅仅是耗费在了一条狗身上。王妃,看来他对你很好嘛!” 南梦影哪里看不出来夏雪寒言语里浓浓的醋意,顺势就躺在了夏雪寒腿上,笑嘻嘻的说道:“我突然闻到一股好酸好酸的味道哦,王爷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么?” “哼,你……”娶了她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是不能省心了。 “好了,醋王爷,我和他没什么的啦,你相信我和孤岚,还不相信我和他么?”南梦影举起那羊脂白玉一般的玉手,轻轻点着夏雪寒那深深皱起的眉心。 夏雪寒一把拨下,眼睛看着远方,冷冷道:“这根本就不一样的,好吧!” “哪里就不一样了?”南梦影不依不饶。 “这……反正就是不一样!” 平时能言善辩、才名惊艳今古的夏雪寒竟然一时语塞,看着她一脸可怜委屈的样子,明明想说的话却像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你欺负我,新婚第一天你就怀疑我,欺负我……”南梦影一看夏雪寒无动于衷,干脆把嘴一撅,撒起娇来。 “我……” “呜,汪汪汪……” “死狗,你凑什么热闹!” “好啊,你不仅欺负我,还欺负雪球,新婚第一天你母妃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委屈死了!才不要在这里待下去,我要带雪球走!”南梦影一双眼睛顿时变得眼泪汪汪的,那一副委屈的表情就是天上的神仙佛陀看了都要心疼。 “我……”夏雪寒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南梦影,耷拉着脑袋的雪球,搞得真的像是被欺负了一样,“错了还不行嘛!” “哼,你怎么会错呢,你才不会错呢!”南梦影斜睨了他一眼,把头别向了另一边,冷笑道。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我没错!”夏雪寒一向精明睿智,不想却屡屡在这女人手里栽跟头,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好啊,你没错,那就是我错咯,我无理取闹,怪我咯?” “汪汪汪……” “我……” 永远不要和女人争,哪怕你是对的,也会是错的,这是他新婚第一天对某个人的又一看法。 看着躺在腿上的一人一狗,夏雪寒一阵头大,上辈子招她惹她了? “公子……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紫陌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夏雪寒讷讷的看着膝盖,膝盖上躺着白衣胜雪,容貌倾国的新王妃,惊得一声尖叫,刚忙捂住眼睛。 透过指缝,看着公子的脸上虽然是无奈,但是那夹杂着的幸福却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还有王妃,分明是在与公子撒娇,哪里又是真的生气了。 看到这个,明明应该为公子高兴的,可是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疼痛。 她努力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公子一直都不是自己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现在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痴痴的看着他了,也再不可能了…… 夏雪寒脸上也是一红,不过定力如他,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一把将大腿上赖着不走的一人一狗扶起来,轻咳两声,问道:“紫陌,有什么事么?” 紫陌终于算是镇定了下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夏雪寒,“公子,凤姑娘走了!” 夏雪寒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虽然只短短的一瞬,但是南梦影注意到了,素手一扬,按在了夏雪寒触到信纸的手上。 那一瞬,他的手平静如初,她触到了这一瞬的宁静,心里竟是高兴的,莫名的高兴。 她松开了手,任夏雪寒拿回来,那是一张素白的纸张,上面只有几个娟秀的小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的字是很漂亮的,如她的人,如她的韵。 “人家想要与你相濡以沫啊!王爷,看来她对你很好嘛!”南梦影学着夏雪寒方才的语气反唇相讥。 夏雪寒白了她一眼,转过头问道:“凤姑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伺候凤姑娘的婉儿今天一早起来就发现凤姑娘不见了,只留下这张字条。公子,要不要派人去找?” 夏雪寒沉吟了一瞬,道:“算了吧,凤姑娘既然执意要走,强行留下她她也不会开心的,派人暗中保护她吧!” 说完还有些心虚的侧眼瞟了南梦影一眼,发现她正在摆弄着怀里的雪球,似乎对他们二人说的丝毫不上心,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既然不能在一起,便留下最美好的祝福,好一只潇洒高傲的凤凰。 他婆娑着指尖的信纸,略一用力,那信纸化为粉末,如那女子一般随风飘散,不会有未来,便当做从不曾出现。 这般,也好…… 凤凰楼上泠泠而弹的那只高傲的凤凰,如今也飞远了,不问去处,不知归处。凤凰台上凤凰游,负约而去,一夜苦等,从此江南江北,万里哀哭。 说是带她看遍天下山水,负约的终究还是他啊……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八十二章 帝影南望 琅琊王大婚才过三天,这消息还正如锅里滚油一般沸腾,另一则消息又如破天惊雷一般撕裂大地。 辽国元宗皇帝建封禅台,称自己年老体迈,膝下皇儿懦弱无能,大元帅云逸凡文韬武略独步天下,当效尧舜之事,禅让贤明,而云逸凡三让不受。 奈何百官死谏,黎民顿首,云逸凡这才接了玉玺,答应百年后传位耶律氏贤德之人,再归大统。 虽然辽国也有不少“忠臣义士”严词陈辩,但是不出两日均以各种理由改了口,其他的顽固要么找借口外调,要么就是战战兢兢递上奏折告老还乡。 这则消息一出,一时间天下哗然,像是整片大地都遭受了地震一般,若说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淡然看待这件事的话,那么长安城里应该有一个,金陵城王府里应该有两个。 大辽耶律氏统御北方二百余年,以游牧立国,国中男儿向来能征善战,百姓虽谈不上丰衣足食,但是饱暖亦可维系。 这任皇帝元宗,虽不能说贤明,却也没甚大的过恶,国中百姓也颇为拥戴,却不曾想一夜之间江山易主。 云逸凡即位,改元天命,自号天帝,大赦天下,大开仓廪,恩济百姓,一时间举国上下感恩戴德。封元宗皇帝靖边王,属地北海,携后宫并子嗣同往,非诏不得还京。 在上京城的最中央,一座宫殿几乎在一夜之间平地而起,规模宏大,高出一般屋脊二十几丈,远看之下几乎抵到了云层之中,以鹤立鸡群之资俯瞰着整个上京乃至整个天下。 云逸凡亲自给这座殿宇取名——帝影宫。 帝影宫装潢并不是多奢华,甚至不及昔日元宗皇帝寝宫的十分之一,但是这个辽国新皇却是喜欢待在这里,白天在这里批阅奏折,晚上在这里就寝。 没有侍卫,更没有侍寝的妃嫔,只有几个伺候在旁的宫女和一个传话的太监。 他不像是一个皇帝,倒像是一个囚徒,不过囚住的不是躯壳罢了,来帝影宫送饭和服侍这位新皇的宫女经常看见这个黑衣如墨的少年天子,常常站在帝影宫最高处对着远方发呆,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他一身黑色的锦袍,没有绣纹挂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黑衣,可是在他身上穿来却是比任何一代帝王都尊贵。墨玉般的眼眸深邃幽远,仿佛一眼就可以望穿万古虚空,俊美绝伦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神情,却是让人百看不厌。 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地平线上还闪烁着落日未尽的光芒,余晖把半边天染成深深的红色。 云逸凡盯着那里已经很久了,风撩起他单薄的衣角,尊贵无匹的气息已经敛去,剩下的,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云逸凡不禁皱了下眉头,这帝影宫向来是不许外人随便进来的,是谁这么不守规矩? 只在思忖之间,那道浅紫色的靓丽的身影又往前面移了几步,云逸凡冷冷喝道:“好大的胆子,不知道帝影宫的规矩么?” “呵呵,登上至尊位之后,脾气还真是大了不少呢!” 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流入了云逸凡的耳朵,让他微微一愣。 “慕雨涵!” 对于这个女人的到来,云逸凡也感到有几分讶异。这个女人自打遇到夏雪寒以后,一生的轨迹也改变了,从寒山寺剧变到满门被灭,最后连父亲哥哥也不知所踪,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个叫做夏雪寒的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个人的宿命本来平行而过,却因着那次江南之行死死的纠缠在了一起。 改变她一生的,早已分不清是他还是她自己。 “帝影宫,建得这么高,可望得见那南国的人么?”慕雨涵幽幽说道,心底却是流溢着丝丝苦涩,何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呢! 云逸凡剑眉微挑,那身黑袍无风自舞,身上的气息凌厉了几分,道:“朕和那个人的路终究是不同的,侠道王道,只可选择一条,既然冥冥中做出了决定,有些东西就注定已然失去了。” 侠道注逍遥,王道注孤寂。侠道不知去路,不知归处,王道这条路却可到达权力与荣耀的顶峰,浮沉于红尘的众生,大多迷失在这两条路上,愈陷愈深,至死都不曾挣脱出来。 慕雨涵轻笑道:“都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呵呵,没想到雍容高贵的逸凡公子却在一个女人面前卑贱到如此地步,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还不等她话说完,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已然划破疾风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只几个呼吸间,慕雨涵一张俏丽的脸庞已经涨得通红,手脚四下挣扎,喉咙里发出风箱抽动一般的声音。 云逸凡看到她倔强的眼神,皱了皱眉头,手里的力道小了下来,把她放到了地上,冷冷的说:“别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以后说话请自重!” 慕雨涵揉了揉发青的脖颈,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男子,和那个人很像,却又说不出哪里像,又很不同,也是道不明哪里不同。 数百年后,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上都寻不到关于辽国这个风采盖世的天帝的半点艳史,他像是一个断绝六欲的佛。功盖寰宇,风采绝伦的他,在位时没有纳过一个妃嫔,帝影宫像是一座坟,葬下了他的孤单,也葬下了他的一生。 史书记载,这个君临天下的帝王没有奢华的宫殿,没有成群的侍婢,戎马一生,纵横万里,却是终身不娶,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是呆呆的望着南方。 他手下的将领都说他是想要这天下,是想要南国那山明水秀、土地肥沃的疆土。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心底最温柔的地方,始终为一个人保留着,那个人在南山南,可他却在遥远的北海北。 他自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他却是羽扇纶巾,寂寞帝王。 慕雨涵一双眼睛早已空洞得没有半分神采,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看着天边星斗纵横,不知光阴流转,是过去了一夜、一年,抑或是一生…… *** 素来冷清的琅琊王府,自从有了一个新王妃,变得热闹了许多。 这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王妃从来没有大架子,她甚至能和一个修剪花草的下人在一起喝酒,能和一个洗衣服的大婶一起聊上半天。 这个不安分的王妃常常让王爷头疼不已,用王爷的话说,那个女人常常是一转眼就见不到人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出去野了。 不,一转眼见不到的还有一条狗…… 自公子成婚以来,紫陌常常见到那素来温文尔雅的公子批阅公文时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瞟,再没有以前那沉着冷静了,偶尔还能听到公子低骂一句“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若说是王妃常常不呆在雪凝雅斋,那却是冤枉了她,只不过是某个人喜欢到处弄些新奇的玩意儿来逗他开心罢了,而某个人片刻见不到她便是感觉过去了许久罢了…… 她会在他批阅公文时趴在她腿上看一本落第秀才编纂的志异,然后在他疲惫不堪时不让他休息,拉着他绘声绘色的讲故事。 不管多晚,她总会陪着他熬夜,哪怕是趴在他的书桌上睡觉,怎么赶也赶不走,非要等着他一起休息。 她会在他空闲时一起下一盘棋,却因为棋艺不精常常耍些小赖皮;也会和他一起切磋武功,不过经常把院子弄得一片狼藉。他的武功自然是比她高了几分,不过每次的赢家却是她。 她会和他在山水间琴箫合奏,引得群蝶纷飞,百鸟啼鸣,空山传响,三日不绝。 有时候,她会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让他哭笑不得;有时候她会趴在他身边写写画画,记下他每一个动作,画下他每一次蹙眉;她和他也会在晴朗的夜晚靠在房顶上看星星,最后总是他抱着睡得像猪的她回去。 有时候她也会花费好几个时辰做出一桌子菜逼着他吃完,不过她的厨艺着实是贤妻良母的典范,饶是某个人刁钻的舌尖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可以在国家大事上和他侃侃而谈,也可以在一封文案上引经据典和他争论不休。 不管是谁有理,最后总是以一句“你又欺负我!”告终…… 在王府所有仆人眼里,王妃美丽高贵,进得厨房,出得厅堂,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博览群书,还待人和善,和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每天晚上吃完饭,王爷和王妃出去遛雪球的时候,上至总管,下至厮仆,总是热情的和王妃打招呼,而王妃也是热情的回应,这常常让被晾在一边的王爷郁闷好久。 紫陌也是慢慢接受了雪凝雅斋多了一个人这件事实,甚至从心底里觉得,是王妃让这如一潭死水的王府活了起来,让这冰冷得让人窒息的雪凝雅斋有了人的气息,真正让这里像一个家。 王府的女主人让这里多了些生气,每一个人都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新王妃的,除了王府里辈分最高的那个人。 每到例行拜见王太妃的日子,王府里每一个人总是提心吊胆的,尤其是那王爷。他似乎走路都是屏着呼吸的,生怕两个女人一言不合把王府拆了,也幸得他在中间调和,才使得紧张的婆媳关系没有恶化。 后世有一个哲人说,这世间侠骨柔情的男人是最男人的男人,为爱而生的女人是最女人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和女人碰在一起,会抛开外界的纷扰,在乱世中逍遥,他们纵心随性,碰出的爱情之火比烟花还要绚烂。 *** 空旷的原野上,一个灰袍老人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缓缓行进,不知去往哪里,散披的长发间露出的那张脸竟是和纸一样白。 虽然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双眼睛也黯淡无光,不过从他的眉宇间却是能看出他昔日定然是个风采盖世的美男子。 常人眼中凌乱的步伐,若是在武学高手看来必然要头皮发麻,因为每一步都有莫大的玄机,一步下去,日月星河仿佛都在围绕他流转。他像是一阵风,虽然在飘飘荡荡,但是却有种一去千里,破灭万物的气息,一步,两步……看似缓慢,几步之下竟然走出了百丈。 也是在这片原野上,一个白袍老人骑在一头青牛背上缓缓而行,显得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他面容清癯,少说也到了耄耋之寿,雪白的头发,高凸的颧骨,配上那一把长及胸口的雪白的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还有他手里举着的那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写着“借问鬼神,前尘可期”八个大字,分明就是一个算命的老人。 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聚起的黑云,“嘿嘿”的笑了两声,自言自语的道:“鬼谷那帮小家伙又出来闹腾了呢,这次似乎比以往更为热闹了!” “嘿嘿,有趣,有趣……”嘶哑的声音随着风散在了这空旷的原野上,骑着青牛缓缓走向远方。 本文来自看書辋小说 第八十三章 魂醉江南 这世间唯一挡不住的就是时间,多少人想扼住它的咽喉,最终却被它染白了头发。 朝许诺,夕老矣! 国臣那一句“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换来的终究是“待你了无牵挂,怕是红颜已差”。 将军的那句“待我半生戎马,许你共话桑麻”,却等来幽幽一叹“待你半生戎马,青梅为妇已嫁”。 多少次繁花似锦,又多少次落英缤纷;多少次枝繁叶茂,又多少次黄叶飘零;多少次春雨潇潇,又多少次冬雪飘飘;多少次芳草萋萋,又多少次枯草连连;或许有个人一直在等待,静静的等待,耐心的等待。 可在这个乱世里,让多少等待真的成为了遥遥无期的等待! 一晃五年就过去了,大夏、大辽、华夏,依旧三足鼎立,这几年三国边境虽然时常爆发小规模的战争,幸得没有出现血流成河的场面。 尽管如此,但是边疆的新坟却是像雨后春笋一般日复一日的增加,那缀满荒草的土丘书写着多少心酸。 家里的老母妻儿或还在倚门而望,却再等不到见一面的机会,一年又一年,肥沃的田园成了枯冢成山的葬土,随之葬下的还有翘首期盼的希望。 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人生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数得清,可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却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一瞬而已。 又是阳春三月,柳絮纷飞,江南水乡一派生机勃勃,正是和五年前琅琊王大婚之日一样,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金陵城外临江一处小酒肆,虽然店面不大,但是生意却是异常火爆,这里临近渡口,南来北往的商客都愿意在这里喝杯小酒,同各地的客人天南地北的胡侃一番。 “客官是打哪儿来的啊?”山羊胡子老板一边给刚来的客人斟上一碗热茶,一边随口问道。 “别提了,刚从北方过来,为了这几车药材,差点把命赔上!”那个药商叹了口气,端起茶吹了口气,又轻轻放下。 “哟,咋的了,北方又打起来了?”邻桌的客人也都凑了过来,急切的问道。 药商长叹了口气,怅然道:“这几年边境上哪消停过啊!这不,听说大夏皇帝又往边界添兵了,估计又要变天了。” 旁边一个丝绸商点了点头,道:“咱小老百姓要想在这乱世踏踏实实过日子,难啊!”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 “你们这段时间有听到四大公子的消息么?”一个赶车的车夫挥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赶忙转移了话题,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不管是药商还是其他客人,一听到这话,眼里顿时闪烁起了光芒,四大公子啊,当世屹立于绝巅的人杰,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药商沉吟了一会儿,道:“其他三个最近倒是没什么消息,倒是那血屠公子,听说河北金刀寨寨主在酒楼上多喝了几杯,说了几句血屠公子不中听的话。当天夜里他就单人只剑,杀到金刀寨,灭了他满门,就连三岁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啧啧啧,这血屠公子也太狠了!” 那个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几个人捂住了嘴巴,旁边的人低斥道:“你不要命了,万一被血屠公子听到,咱们都得跟着遭殃!” 那个人额头上顿时冷汗直冒,双腿若筛糠,赶忙闭上了嘴。 “东狂、西皇、南仙、北帝,四大公子哪一个不是当世人杰,后面三个倒是成名多年,无可厚非。只是那个被江湖同道封为东狂的血屠公子,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自从两年前单人匹马在鄱阳湖杀了水中鹰和他手下百十号人,这才被世人知晓。”丝绸商慨然说道。 “对啊,这个血屠公子,以杀成名,两年来,生生凭借一口剑杀出了赫赫威名,葬在他剑下的没有上千,怕是也不远了。由一介藉藉无名的平头百姓,跻身四大公子之列,也是不容易呢!”赶车的车夫在桌角磕了磕烟锅子,接过了话茬。 “你们说,这四大公子到底谁更厉害啊?”药商四下看了看,确定这里只是普通客人之后,轻声问道。 旁边一个大个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们都知道西皇轩辕公子以谋略见长,论起武功,想来是不及了。南仙北帝武功应该是在伯仲之间,号称东狂的血屠公子成名日浅,怕是低了一筹。” 赶车的车夫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觉得血屠公子号称第一公子也不为过,你看无论是西皇北帝,还是那南仙,哪个能像他一样,仅仅两年就把威名提升到这种境界!” “不对,你们说轩辕公子武功不及,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些年咱谁也没见过轩辕公子出手不是,能和其他三个武功冠绝天下的少年英杰齐名,武功能差到哪里去?再加上他那鬼神莫测的机谋,啧啧,我看他才是第一公子!” 马车夫话音刚落就有人出声反驳,那个人一副书生打扮,微屈着手指细细数来。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看北帝……” “号称南仙的雪寒公子……” 酒肆里过往的客人吵的不可开交,整个小酒肆顿时热闹热闹起来。 最靠近江边的地方坐着一个白发飘飘的老叟,面容清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降下满天光羽,渡他飞仙而去! 最显眼的是他身旁靠了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借问鬼神,前尘可期”八个大字。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插嘴那如火如荼的争论,甚至没有往那边看一眼,自顾自的用一颗一颗的花生米送下一杯一杯的江南村醪。 “老先生,你觉得那四大公子哪个更厉害啊?”山羊胡子老板提着一壶酒将算命老叟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满上,随口问道。 那老叟白眉微微挑了一下,把一颗雪白的花生米抛进嘴里,慢悠悠的说道:“那四个小家伙啊,都挺厉害的,不过嘛,嘿嘿……” “不过怎么样,你倒是说啊!”旁边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想听听这个不同寻常的老叟有什么高见,但是他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江面,再不说话。 那些客人都不乐意了,不约而同的催促道,那算命老叟晃荡着手里的酒杯,捋着胡须笑道:“双王尚且不可同立一片青天下,何况四王。嘿嘿,他们只是这乱世中四颗举足轻重的棋子,却永远不是掌握命运的博弈者。又哪里分得清谁强谁弱呢!” “这老头儿瞎咧咧些什么呢!” “管他呢,甭搭理这种疯老头,喝高了胡说八道呢!” “没错,最不能信的就是这种神棍!” “……” 各种鄙夷,各种不满,这个老头着实扫兴。 “咕咚咕咚”灌下两杯酒后,那个药材商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大腿,笑道:“我们光顾着说四大公子,怎么把一个女中豪杰给忘了!” “谁啊,谁啊?你倒是说说啊!”旁边的人被他这个关子吊起了兴致,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说出这个人来。 药材商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让他脸上洋溢起自得的笑容,故意顿了顿,说道:“你们忘了南仙雪寒公子的夫人了?” “对啊,琅琊王妃,那个白衣翩翩的美人!”旁边一个大汉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酒杯菜碟东倒西歪,“那个女子真是风华绝代,不仅美貌不可方物,就连武功也是冠绝天下。三年前南越蛮王叛乱,琅琊王又出征在外,一时间朝中无人可用,琅琊王妃当时身怀六甲,提着一柄剑奔袭千里,就一个人,杀入蛮王二十多万大军中,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生斩下蛮王的头颅,并把数十员大将左臂砍下,萧然而去!” “二十万蛮兵啊,竟然是眼睁睁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白衣不染血,风采盖乾坤。琅琊王妃离开后,二十多万蛮兵就地解散。那些个蛮兵皆以为是观音菩萨下凡,回家后建生祠日夜祭祀,号为’白衣圣女菩萨‘,南越之地从此年年进贡,再不敢反叛!” “啧啧啧,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琅琊王妃的武功纵然不如四大公子,也是差不了多少了。琅琊王妃这几年出手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每一次都是名扬天下,写下一次又一次传奇,若是他夫妻二人若是联手……嘿嘿,那自然是无人可撄其锋的。南仙琅琊王伉俪情深,夫妻二人容貌倾世,武功无双,也只有这样的两个人,才有资格结成眷属。” “对,对……” 不少人出声附和。 那个山羊胡子老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摸了摸那灰白的胡须,笑道:“你们可算来对地方了,咱们都知道琅琊王大婚当日,那夫妻二人中途离开花轿,无故失踪半日,你们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山羊胡子老板故意卖起关子来,“嘿嘿”笑了两声,将在座的众人环视了一圈,就不说话了。 众人听到这里,眼里皆是充满了鄙夷,大个子脸上的横肉抽了两下,怪笑道:“你该不会是说来你这里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山羊胡子老头一拍巴掌,那一撮胡子都快要飘起来了,大笑道:“没错,没错,他们就是来这儿了,喏,就是坐的那儿!” 他指着算命老叟坐的地方努了努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引来一片鄙夷。 算命老叟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可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讥笑声充斥了整个小酒肆,甚至都能顺着着江水流到大海去。 “这老头说瞎话也不掂量掂量,琅琊王何等身份,就算是人家在婚礼上离开,也不会来这种破地方啊!你当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就是,就是,这么个小破地方,也好意思说琅琊王来过!” “要搁你这么说,四大公子还来我家吃过饭呢!” “老不羞,老不羞!” “哈哈哈……” 山羊胡子老板一张脸被涨成了紫红色,两撇眉毛不住的跳动,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对众人大声咆哮道:“我没有骗你们,他们真的来过,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第八十四章 风起云涌 一个红衣男子像是一道赤霞,只见光芒一闪便站到了一张空桌子旁,斜斜的靠在那里。说是男子,其实比女流还要阴柔几分,一张脸不知要让多少女子嫉妒,本就美丽的脸上偏偏还搽了厚厚的粉,白得跟一张纸一样。 右眼眼角处那颗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像是镶嵌进去的一颗玛瑙,更添了几分妩媚,若不是喉结尚在,几要认为他就是一个女子。 赫然是病潘安关小葵,那个美貌的男子,五年了,岁月没有在他脸上刻下太多的痕迹,依旧妖媚,给人一种阴柔和的既视感。 关小葵的手里拿着一方粉红色的丝帕,轻捂着鼻子,一双桃花眼挨个扫过在座的客人,最后眼睛停在了那个算命老叟的脸上。 他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了那老叟身边,轻轻施了一礼,道:“老丈刚才那番话人家好生佩服,不知道可否移驾与在下的主人一叙。他对这天下局势的见解与老丈颇有相似之处,必能相见恨晚,促膝长谈!” 那娇柔的声音让算命老叟皱了皱眉头,对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多了些许厌恶,冷冷的说道:“你是哪一方势力的人?” 面对算命老叟如此直白的质询,倒是让关小葵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毕竟江湖阅历丰富,也是立刻缓了过来,道:“等老丈见到人家的主人就知道了,不知道老丈能否赏脸?” “奸险诡诈,贪狼星。这种人会榨尽身边人的每一分价值,然后无情抛却,你还是离他远些好,免得自误!”算命老叟没有跟他去的意思,把酒杯里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丢下几块铜板,拿起竹竿就要走。 关小葵刚想出言挽留,却发现自己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想说话,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伸手阻拦,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脚也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不能移动分毫。 算命老叟和他擦肩而过,就在那一瞬间,一句话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三足鼎立是一种平衡,若是被轻易打破,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老夫不愿做千古罪人,你便是当老夫从不曾出现罢!” 关小葵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是思想却还是自己的,这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话吓得他魂魄都不住战栗。 等他缓过神来,那白衣老叟早已不知去向,真的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而关小葵也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自如,其他的客人却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兀自喝酒聊天,殊不知方才的暗流汹涌。 关小葵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微翘兰花指,轻轻擦掉汗水,那樱唇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老人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此生第一次遇见这么高深莫测的人,哪怕是在自己主人面前,也没有这种窒息的感受。 关小葵瘫坐在椅子上,修长白皙的食指敲打着桌面,嗲声嗲气的说道:“茶呢,人家都快渴死了,也没个端茶递水的,什么眼力劲儿?” 满座的客人一齐朝他翻了个白眼,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他这副姿态都是恶心得作呕。 “一个大男人偏偏要像个娘们儿一样,恶不恶心!”一阵清越的声音从房梁上边传过来。 众人觉得一阵痛快的同时,抬头朝房梁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斜斜的倚靠在房梁上。少年二十四五年纪,目若朗星,丰神如玉,手里握着一根紫竹长萧,只是这样慵懒的靠在房梁上,也有说不尽的潇洒。 关小葵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日又碰上一个高手,这个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可是一身武功竟是不俗,来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察觉他待在房梁上。 “是谁?敢和我这么说话?”关小葵素手一扬,长身而起,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一掌轻飘飘的朝那个黑衣少年拍去。 只见那黑衣少年身形一晃,在房梁上轻飘飘的转动了一圈,已经避开了那喷薄而来的真气。关小葵那绵弱的一掌,夹杂的内劲却是深厚无比,只听“咔嚓”一声,一人合抱不拢的房梁竟然被生生震断。 “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满座的客人恍然惊醒过来,纷纷推攘着向外面跑去。 “轰隆”一声巨响,一座酒肆轰然倒地,那满座酒客作鸟兽散。 待得烟尘散开,一个黑衣少年站在废墟之上,气宇轩昂,潇洒自如,手里轻拈着一根竹箫。 关小葵举起绣帕捂住口鼻,一双眼睛恨恨的看着那个黑衣少年,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阁下可是紫潇公子,杨潇?” 那黑衣少年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并不回答,这也相当于是默认了关小葵的问题。关小葵心里一惊,暗暗提真气于掌心,提起十二分戒心时刻防备着对面那个少年。 近年来江湖中名声最盛的不外乎四大公子,可是除了四大公子以外,还有五小公子。这五个人论起武功才干或许并不输给四大公子,可是四大公子的光芒太炽烈了,同辈人在他们面前,再怎么完美也被死死压制得卑微起来。 五小公子这几年也在不断谱写江湖的神话,在这个乱世中也搏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争奈四大公子光芒太盛,以致世人少有注意到他们的建树。尽管如此,他们的武功之强也是毋庸置疑的,若是再在这个乱世中争战几年,必然会成为一方巨擘。 而紫潇公子杨潇,便是这五小公子之一,一支长箫横断天涯,一柄利剑斩破渊堑。 若是没有那四座巨山压在头顶,他必然是当世最为惊艳的人。 “你是西皇手下的人?”杨潇面不改色,沉声问道。 “看来紫潇公子很关心人家嘛,这都猜到了!”关小葵一改方才的凶戾,轻捂嘴唇,娇笑道。 杨潇剑眉一紧,呵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哎哟,这可真是冤枉人家了,人家就是想趁着这阳春三月来江南走走,公子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家!”关小葵微翘兰花指,嗔怒道。 “你这妖人,不管你为何而来,今日必定容不得你!”杨潇话音未落,手里那根长箫像是一柄利剑,飘忽之间已经逼到了关小葵面前。 关小葵虽然看来娇柔无比,但是此刻却从他身上透出了一股别样的气息,竟然有几分刺骨的冰冷。 手中的绣帕被他轻轻塞到腰间,那双玉手一个眨眼间已然变换了十余种手法。 “啪!” 一声清响,那根来势汹汹的长箫竟然已经被一截青葱般的玉指抵住,不偏不倚。下一瞬间,还不等杨潇回神,那玉手已经顺着长箫滑下,变换三十六路擒拿,朝杨潇逼去。 那杨潇却也不是易与之辈,脚踩天罡,向右偏开几寸,左手却是朝关小葵身上几个大穴拍去。 关小葵秀眉一紧,但凡被他击中一个穴位,那便是万劫不复了,一声轻叱,亮开了一招“白鹤亮翅”,双臂一张,向身后芦苇荡滑去。 这虽然说是江湖中极为常见的一招,在他使来却是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虽然透着几分娇柔,却也是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杨潇一掌拍空,那凌厉的掌风却是去势不减,紧随关小葵而去。只见那双脚往地上一点,直直往上升了几尺,避开掌风,站到了一篷芦苇上。 但见二人均已站到芦花上,那柔软的芦苇杆儿上立了一个人却不见有丝毫的弯曲,这等轻功却也惊世骇俗了。 掌风掠过,只见芦苇荡里像是发生了一场海啸,芦苇震荡,芦花满天,如同下了一场雪。 “紫潇公子好掌法,佩服佩服!”关小葵捂嘴轻笑道,那身大红的衣袍在芦苇荡里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一样,格外的刺眼。 “那便再接我一掌!” 杨潇话音未落人却已经欺身到了关小葵面前,那根长箫被他别到了腰间。双手划动间,已然勾动八方劲风,只觉得耳边呼呼作响,那满天的芦花汇成江河湖海,汇成满天星辰朝关小葵奔涌过去。 关小葵看着八方逼近的芦花浪,丝毫不惧,兰花指微翘,袖管里各射出一道似火红绫。两道红绫像是出洞火龙,舞动间可以焚尽天下苍生,两道红绫在空中舞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龙腾九天!”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潇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儿,恍惚间看到前方不远处那条火龙正咆哮着朝他飞过来,龙爪一个舞动就能撕碎他,并让他在这灼人的热浪里顷刻化为尘埃。 杨潇从腰间抽出长箫,斜握在手,那身黑衣无风自舞,猎猎罡风撕扯着关小葵射来的红绫,生生扼住了红绫的来势。 下一瞬,他动了,那根长箫握在他手里竟然像一柄宝剑,寒芒吞吐,搅动满天芦花。 只见他提箫指关小葵,膝盖微曲,突然左脚向后往芦花尖上轻轻一点,身子便飞速向前跃去,眨眼间便到关小葵眼前,紫竹长箫刺向其胸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小葵从容不迫,右脚向左撤一小步,勾动红绫隔开杨潇的逼来的长箫,右手一掌直击他胸口,杨潇随即左掌挥出,砰的一声,两人皆被对方掌力震开。 两个人同时向后飘去,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待站稳之后,杨潇瞬即又左脚向后猛力一瞪,手腕一转,借势向还未站住的关小葵眉心,心脏,大腿根部快速连刺三下。关小葵心里一紧,太快了,这三处虚中有实,无论是挡下哪一处,对方必然会变招,到时候自己断然是会身受重伤。 关小葵也是多年的老江湖,短暂失神之后,那满天飞舞的红绫在一瞬间便汇集到他面前,组成一面盾牌。 大红的布盾像是一面血墙,仿佛禁锢了时间和空间。 关小葵心下暗暗得意,这盾牌刚柔兼济,任你武功盖世,也休想在一招之下破了这布盾。 可是过了好几个呼吸也不见杨潇那一招刺来,照理说这种层次的高手只消得半个呼吸便可到眼前,如今却…… 关小葵一阵纳闷,莫非杨潇中途撤招了,他也想收回布盾,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感觉一股绵绵的内劲透过布盾渗过来,像是水渗进沙子里一样,根本抵挡不住。 下一个瞬间,关小葵像是一只离线的箭射了出去,落到了芦苇丛里,趴在地上不住咳血,那张本就雪白的脸更加惨白了几分。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脸讶异“玉箫剑法,武当绵丝劲,怎么会,你怎么……”一时气血翻涌又喷出一口血。 杨潇也落到地上,缓缓朝前走去,身体四周真气环绕,走过的地方两边芦苇纷纷倒下,自动分出一条路。 “武当无名公子叶千羽是我兄弟,武当绵丝劲自然也是会的!” 杨潇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关小葵的眼前,嘴角微微一扬,一掌拍出,仿佛三千僧佛在禅唱,四周的芦苇化作粉碎,露出一片方圆三四丈的空地。 关小葵自知不敌,转身就跑,柳腰微挫,晃出四五丈,站到了芦苇尖上,施展轻功草上飞的功夫,向远方逃去。 杨潇冷笑一声,追了过去,两人在芦苇荡中一追一赶,转眼间就奔过两三里地。 突然关小葵在临近江面的一个小亭子旁停住了,任江风吹乱他的头发也不动弹一下。杨潇一阵犹疑,也在离关小葵还有三五丈的地方停住,定睛一看,原来亭子里背对着他站了一个人,也是一身红衣,抱剑而立。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八十五章 血屠公子 亭子里的男子虽说也是一身红衣,但是相比关小葵,气质却是截然不同,若说关小葵的红是火焰,那么他的红便是正在流淌着的血,染红了地狱,染红了天堂。 杨潇不由得一阵寒颤,那个人身上散发的杀气太浓郁了,杀气之中又夹杂着死亡的气息,即使隔着四五丈远,那凛冽冰寒的气息也叫人背心冒汗。 即使是刑场上杀人如麻的屠夫、战场上手撕敌酋的将军,也没有这种杀气,他甚至不像是属于人世间的一个人。 他是地狱浴血归来的魔,只有杀了成百上千的人以后身上才能有这样的杀气,那个人只是这样站在他面前,杨潇便有一种在尸山血海沉浮的感觉,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心。 “紫潇公子杨潇?!” 那个人说话了,冰冷中带着几分沙哑,却是让人的灵魂不由自主的颤抖,每一个字从他口里吐出,听话人的心便像是被一双大手捏了一把。 像是在问,也像是一种肯定的语气,杨潇竟然怔了半晌不会说话。 “你……你是血屠公子!” 高傲超然如杨潇,这几个字也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四大公子的名号由来并非没有理由。 血屠公子,剑指禅心赴苍茫,血染菩提鬼神殇! 南仙雪寒公子超然若仙,绝世出尘;北帝逸凡公子高贵雍容,隐逸凡间;西皇轩辕公子沉寂如山,动如轩辕。 而这东狂血屠公子,一个“狂”字足以彰显他的脾性,“血屠”二字足以证明他的作风,利剑出鞘鬼神都要殇亡。 世人看不见他是如何从尸山血海中爬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身上披了多厚的暮霭,只知道尸体和血液是他经过的唯一的痕迹。 “你是夏雪寒那一方的人吧!” 又是一句足以让人血液凝结的话,这次杨潇却镇定了许多,恢复了几许紫潇公子应有的傲气,问道:“你要怎样?” 血屠公子头微微朝关小葵那边偏了一下,对杨潇说道:“这个人与我有些关联,你不能动他。而且……”血屠公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而且什么?”杨潇追问道。 只听血屠公子抱剑冷笑道:“而且你既然是夏雪寒那方的人,那你也没有必要离开这里了!” “哦?”杨潇嘴角微微扬起,道:“血屠公子是想留下在下么?” “应该说是让你永远留在这里。”血屠公子依旧不紧不慢,气定神闲,仿佛他身后的不是五小公子之一,而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乡野村民。 “你很有自信呢,但是我硬是要走呢!”杨潇有些怒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同辈敢和他这样说话,而这个来历不明的血屠公子居然敢这般轻视他。 江风吹过,扬起他那血红色的袍角,依稀能够闻到一股血腥味儿随风而来,杨潇知道他要动手了。 “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底气对我说这句话,不过,这种语气倒是很让人讨厌呢!” 他缓缓转了过来,饶是杨潇也为之一怔,眼前的这个人普普通通,若是没有这一身让人灵魂战栗的杀气,把他丢在人群里也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肆意散披着的乌黑的长发,黯淡无神的眼眸,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一起勾勒出一幅死神的画卷。他的怀里抱着的那把剑虽然隔着剑鞘,却有一股森寒的气息透过剑鞘渗透出来,像是一头藏匿在深渊的巨龙,只消一道惊雷便能破空而起。 更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血屠公子抱剑的左手,拇指竟然是齐根而断,断口处参差不齐,想来不是被利器切断的。 关小葵见到眼前那个人也是一阵寒噤,向来多话的他竟然乖乖的朝着血屠公子施了一礼,站到了一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杨潇提气聚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虽说五小公子同样傲视天下,但比起四大公子,毕竟是差了一筹啊。 血屠公子蠕动苍白的嘴唇,冷冷说道:“若是留下一条手臂,倒是可以让你回去找夏雪寒求救!” 杨潇没有因着这句话发怒,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遇到这个疯子,他没有选择,更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只有硬着头皮上。 不远处的血屠公子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他像是一道血色闪电,朝杨潇冲了过来。杨潇十年江湖,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哪怕是夏雪寒的浮生袖手剑。 杨潇本能的举起手里的竹箫迎上去,挽开十六朵剑花,花开朵朵,虽是在迎击血屠公子,其实却是在思量退路。 红光掠过,只见血屠公子微微抬起手,剑没有出鞘,那把透着死气的剑,并着剑鞘朝杨潇刺过来。只刺了十六下,偏偏每一下都刺在杨潇挽出的剑花的正中心,这般快,这般准,便是江湖中成名数十年的剑术大师也得自叹弗如。 “嘭!” 声音响起的同时,杨潇却是被震得退后了几步,这一刻,杨潇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倒不是因为受了多重的伤,而是气愤与讶异。 经此一战之后他的心里将永远有一道坎,不管他曾经如何,不管他将来如何,他那颗高傲的心里将永远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因为血屠公子不仅剑没有出鞘,而且刚才并没有击中他,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杨潇当做对手,随心的一击,像是在推开眼前的一层纱幔。 “你……”杨潇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搅得他头晕脑胀,忽然喉咙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射出来,身体也剧烈晃荡了一下。 不是受了伤,而是心中那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信念被摧毁了,被一个自己认为不相上下的人轻而易举的摧毁了。 血屠公子脸上没有半分神色,不紧不慢朝杨潇走过去,一步一步,像是雷神之锤敲击着杨潇的心。他的步子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但是在杨潇面前却是山崩海啸一般。 “四大公子,五小公子,并非是江湖闲人胡诌乱道。毕竟还是有差别的,但是像是五小公子这般的废物,也根本没有出现的必要了罢!” 血屠公子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半下,那眼神就像是一个屠夫在宰鸡杀狗时对那些牲口神色。 不屑一顾、冷漠,鄙夷…… “嚓!” 一声轻响,杨潇手里的紫竹长箫竟然被他生生捏碎,破碎的竹签子扎进他的手掌,汩汩的鲜血顺着指缝淌出,可是杨潇却像是麻木了一般,一脸木然,没有丝毫痛楚。 “老实说,你现在还不配让我拔剑!”血屠公子淡淡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说杨潇比之血屠公子弱了许多,只是杨潇方才根本没有预料到血屠公子会随手破了他的剑式,这便让他乱了争逐天下的道心。 每一个天才都是桀骜的,他们允许失败,但是不能容忍对手以一种不屑的姿态打败他们。 一股红色的内力在血屠公子手掌间萦绕,伴随着滔天杀伐之气,牵动万壑罡风,并吞九幽死气。血屠公子那断了一指的手掌没有任何花哨的姿势,一掌向杨潇印过来。 不说现在杨潇不躲不闪,便是他抬掌迎接也是来不及了。 呼啸的掌风把杨潇的根根长发吹起,他一双眼睛依旧漠然,不知畏惧,不知闪避。 血屠公子手掌周围仿佛环绕着千万柄天刀,手掌未到,那凛冽的气息便割裂了杨潇的皮肤,他那英俊潇洒的脸庞出现一丝丝血线,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割裂一般。 血屠公子的那一掌有开碑碎石之力,仅仅一个呼吸,便是印到了杨潇面前,杨潇眼神空洞,早已失去了闪避的念想。 “嘭!” 一声重响传来,杨潇本该被击飞的场景没有出现,血屠公子只见到在那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灰扑扑的影子闪过来,像一只扑食的鹰鹫一般,提走了杨潇,临了还和他对了一掌。 血屠公子登时感觉半条手臂发麻,整个人不自禁的退了好几步,他的眉头登时紧锁了起来,一双漠然的眼睛也有了些神采。 能在他手下抢走人命的,两年来,这是第一个。 “你知道萱萱在哪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一个身穿灰衣的老头紧扣着杨潇的肩膀,喝问道,他那灰白的头发散披在头上,几乎把脸遮尽了。 那双枯瘦的手龟裂开一道道小口子,像是铁爪一样刺进了杨潇的肩胛骨,猩红的血迹染在了老疯子的手上。 杨潇依旧痴痴傻傻的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对老疯子的喝问更是没有半丝回应。 “回答我,你知不知道萱萱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啊……”老疯子松开了杨潇,颤颤巍巍的退后了几步,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找遍了天下却找不到你半丝踪迹,如果你还在,应我一声可好啊!” 老疯子抓着自己的头发仰天长啸,猛烈的音波震得人耳膜发颤,血屠公子试着走进了几步,提剑在手,细细打量了老疯子一番,问道:“你到底是谁,敢从我手里抢人?” 老疯子猛的抬头,闪电般的眼眸射向了血屠公子,只一个闪身,便到了血屠公子身前三尺处,“我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告诉我萱萱在哪里?” 血屠公子大惊,世间怎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只一个眨眼便跨过几丈远,他刚想说话,老疯子手一挥,大叫道:“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萱萱在哪里……” “我管你是谁,没有人能在我手里抢人,就是阎王也不行!” 血屠公子话音响起的同时,那从未出鞘的宝剑终于被他撤出,刹那间寒光四射,依稀间有巨龙吼声从深渊传来,深邃辽远。 一剑之威,竟至于此! “魂葬三界!” 血屠公子一声厉斥,手里那把剑和着无尽剑气斩下。剑指禅心赴苍茫,血染菩提鬼神殇!这并不是说说而已,在血屠公子身体四周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有血河在流淌,有成片的尸体在倒下,三界鬼神在啼哭。 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那一式中夹杂的凶戾之气扰乱了人的心神,让人看到、听到了本不曾出现的恐怖的东西。 一道血色光芒射向了老疯子,迅若奔雷,杀气滔天。 血屠公子的心突然被巨锤敲了一下,猛然一震,因为面前离他两三尺的老疯子突然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么快,快到连他都没能看清! 一剑刺空,他感觉背后一凉,还不等他回身,就感觉一双枯瘦的手扣在了他脊梁第三节上。 那是一个人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稍受重击,登时毙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样一个老疯子怎么懂得这么快的身法,怎么会有如此稳准狠的招式。 但是血屠公子只两年便跻身四大公子之列,也不是浪得虚名,一式分筋错骨,生生让自己的背脊骨错了位。老疯子手里一滑,让血屠公子一个闪身逃了出去,毕竟老疯子神智不清,也不晓得乘势追击,就这样呆愣在那里。 血屠公子纵身一跃,离老疯子五六丈远,即使老疯子速度再怎么快,一时也到不了他身旁。他自忖老疯子若是神志清醒,武功与必然是要高他一筹的,若不趁他现在迷迷糊糊赶紧离去,一会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冷冷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杨潇,那身红衣一摇,朝远方奔去,关小葵也是紧跟着他离开,两道红色的光芒一前一后,片刻就不见。 杨潇见血屠公子离开,也木然转身走进芦花荡,不管那锋利的芦苇叶割破他的肌肤。 现在只剩老疯子一个人站在江边,江风吹起他灰白的头发,让他露出了常年隐在白发下的脸庞,丰神如玉,俊美绝伦,却是如纸一般雪白,被光阴刻出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八十六章 玲珑璧月 “萱萱,你在哪里……”老疯子仰天长啸,雄浑的内力一叠一叠朝江面涌过去,只见那风平浪静的江面忽的卷起四五丈高的浪花,竟有撕裂整片天宇的气势。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惊涛骇浪才停歇下来,再一看,江边那小亭子已经被冲的七倒八歪,眼看就要坍塌。 老疯子眉宇间黯淡无光,他瘫坐在地上,一双枯树丫杈一般的手死死的插入到沙地里,手指头被石子儿划得血肉模糊。 老疯子不再有方才那君临天下的豪迈之气,他只是瘫坐在那里,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让人觉得这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罢了。 “老爷爷,你怎么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老疯子背后传来,如空谷清音,让人心生爱怜。 老疯子讷讷的回过头去,身后竟然是个小女孩,确切的说还有一条大白狗。 那大狗约摸有一个成人腰胯那么高,浑身雪白,吐着一条粉红的舌头哈着气,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老疯子。 而在大白狗的背上骑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身白色衣裙,只有两三岁年纪,生的粉妆玉砌,乖巧可爱,活像个小仙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虽只有两三岁,但是从眉宇脸廓间不难猜测将来必定是个绝世佳人。 一人一狗像是一团雪球一样立在老疯子后面,小女孩撑着下巴关切的看着老疯子,那质朴纯真的眼神就是全天下最凶恶的人在她面前也要被感化。 “老爷爷,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跟我回家去吧,我的爹爹和娘亲可厉害了,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甜甜的声音再次传来,老疯子拔出一只手撩开眼前的头发,细细打量了小女孩一阵,颇有些激动,急切的问道:“你知道萱萱吗?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萱萱?她是老爷爷很重要的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小女孩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落在了老疯子的手上,惊呼道:“老爷爷,你的手受伤了!” 小女孩也不管那么多,翻身就从那条大白狗的背上跳下来,迈着蹒跚的步子朝老疯子走过去。与她相同年纪的孩子莫说能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就是像她这般说话行走的也没有几个,这小女孩不仅生的可爱,天资也高得出奇,真像是一个从瑶池走出来的小仙子。 小女孩迈着还不是很稳健的步子走到老疯子面前,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老疯子手上的伤口,然后小心的给老疯子包扎。 看着那小仙女一般的女孩靠近自己,老疯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忽的泛起一丝杀意,但是那小女孩似乎是毫无知觉,那稚嫩的小手轻轻的将手帕系好。 老疯子的眼神终于渐渐变得柔和,等她忙完以后,一张可爱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老爷爷,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那三月春风一般温柔的笑容让人心里一暖,可是老疯子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神色,只是刚刚那凌厉的杀气已不复存在,木讷的站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掌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喃喃道:“你不认识萱萱,我自己去找她……” 老疯子转过身朝着与小女孩相反的方向离开,虽然老疯子看起来痴痴傻傻,步子也迈得有气无力,但是不知为何却是快得难以置信,一步踏出,几乎是在两三丈以外出现,只几步便走进芦苇丛中,再看不见。 “老爷爷……”小女孩嘟起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转身走到大白狗前面,踮起脚尖摸了摸大白狗的脑袋,问道:“雪球,老爷爷是回家去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大白狗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舔了舔她那粉嘟嘟的小手以作回答,然后趴了下来,或许是要小女孩骑到它的背上去。 “馨儿!” 一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像是天上鸾凤啼鸣一样清脆悦耳,让人心情舒畅。 “娘亲!”小女孩蓦然回首,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上流溢出甜甜的笑容。 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来,巧笑嫣然,那张脸庞美得不可方物,眉如远黛、肤如凝脂,就是九天仙子在她面前也输了几分气韵,只一颦一笑间便有万千风情。 那不是南梦影又是谁,天地芳华此一刻尽数绽放,看看那纤浓合宜、无处不佳的身段,看看那张令瑶华仙子羞愧、飞天魔女妒忌的容颜,虽然已为人母,但是无论身段还是容颜都没有半分衰减,反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气质。 南梦影盈盈一笑,爱怜地抱起了小馨儿,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佯怒道:“你个小捣蛋,娘亲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跑了,要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事你和爹爹可以再去捡一个嘛!”小馨儿那小眼睛朝着南梦影翻了个白眼,咕哝道。 南梦影满脸疑惑,莫名其妙的问道:“捡?捡什么啊?” 小馨儿一脸无辜的说道:“每次惹你们生气了,你们不都说馨儿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没人要的野孩子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这……你……我……,真是人小鬼大!”口齿伶俐的南梦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眸光一转,瞪了坐在面前的雪球一眼,嗔怒道:“雪球,都怪你,带着我们家馨儿到处跑,都跟着你学坏了!” 雪球本来坐在南梦影身前吐着舌头,一副讨好的样子,一听到南梦影这话,顿时耷拉起脑袋,趴到了地上,顷刻变成一副委屈的样子。 “怪我咯!”南梦影白了一人一狗一眼,抱着小馨儿就走,雪球“汪汪”叫了两声,也跟了过去。 *** 弦月如钩,懒懒的挂在天际,明朗的夜空下零零碎碎的散着些星子,静谧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那密林拱卫这一座小山,不甚险峻,却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平原上透着鹤立鸡群之姿。 清冷的风摇曳着无数的叶片,似流水一般一叠一叠,也颇有些韵味,同样扬起的还有站在山顶的那块光秃秃的石头上两个老人的衣袍。 两人都是浑身雪白,雪白的衣袍、雪白的长须、雪白的头发,那股超然的气息就像是三十三重天外的老神仙飞临凡尘,要渡世间一切苦厄之人。 其中一个老人双手背负在身后,双眼微眯,只盯着天上的星子,许久也不曾动一下。另一个老人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大书着“借问鬼神,前尘可期”八个大字,他与另一个老人并肩站立,同是看着天际,却不说一句话。 两个老人正是鬼谷子和算命老头,看着天边那忽明忽暗的星子,懒懒散发着清晖的弦月,两人像是站立了千百世那么久远。 终于,算命老头开口道:“他出身高贵,武功盖世,文采非凡,俊美绝伦,偏偏还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如今娇妻美眷,稚子绕膝,权倾天下却有一颗常伴赤松之心,行掌千万大军却无杀伐之念。这些东西世人但得一件便一生受用不尽,偏偏他什么都占尽了。这是一个无论从哪看都完美无缺的人,凡人,却有着不可能有的完美无缺,这才是最可怕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如此突兀的一句话,鬼谷子却没有半分讶异,他们早已心照不宣,早知道他说的是谁,鬼谷子微眯的双目间闪动些许光芒,点了点头,道:“他从鬼谷走出的那一刻,哦不,应该说他走进鬼谷的那一刻便决定了一生的宿命。天道有缺,一个人又怎会做到无缺,太过刚强反而容易折断,这天地间终究是不会允许太完美的人出现的啊。” 算命老头捋了捋自己洁白的胡须,道:“呵呵,不知道是这乱世成就了他们还是毁灭了他们。” “他是世上最多情的人,却也是世上最无情的人,一双手能掌握的终究是有限的,最后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老东西,你看到那颗星星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算命老头抬抬手,指着北天际的一颗星星朝着鬼谷子努了努嘴说道。 “天煞孤星,又怎么会不认得啊!”鬼谷子此刻眼中满是苍凉与悲怆,只是不知他悲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一颗忽明忽暗的星,那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也是与“杀破狼”合称两大绝命的星。 故老相传,天煞孤星是一颗孤零零的星,非常凶恶残暴、不吉利;而对应那颗星的人则残忍噬杀,身边的每一个亲人、甚至是连亲近他的人都会惨死,天煞孤星注定会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有了杀破狼还不够,偏偏又多了天煞孤星这个异数,这局棋倒是越来越精彩了。嘿嘿,真不知老天想让这世道乱成什么样!”算命老头盯着天上那忽明忽暗的天煞孤星怪笑了两声。 而天那头,紫薇星域里,那三颗光芒四射的七杀、破军、贪狼与天煞孤星遥相呼应,各不相让,都想做这暗夜中最醒目的光芒。 天煞孤星是这一世的异数,也是杀破狼的劫! 搅乱尘世的贼,纵横天下的将,奸险诡诈的士,还有那主杀伐、断生死的天煞孤星,人们早已记不清上一次这般群星荟萃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乱世从来都不是老天造就的,成就乱世的永远是人,一个个集野心与智慧于一身,却又不甘于平淡的人!” 这次说话的不是鬼谷子和算命老叟当中的一个,是从身后极其遥远处传来,字字铿锵,就像是靠在他们耳边说的一样。 千里传音的功夫虽说传千里有些夸张,但是真正的高手隔十里上下传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鬼谷子和算命老头心里清楚,这传音的人少说与他们隔了三四里远。 这么远的距离不要说能把声音传过来,就是听到他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两个老头子虽说是一大把年纪,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惊得头皮发麻。 难不成世上真有千里眼、顺风耳? 也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隐隐约约听见一阵金铁碰撞的清脆的声音,然后便是残影掠过,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便站到了他们身后。 老人身上绑着婴儿胳膊粗细的乌金铁链,锁住双手双脚,一身黑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更为惊人的是他那散披的头发从中间为界,竟然一半乌黑如墨,一半洁白如雪。 那个怪异的老人像是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洪荒猛兽,只要铁链稍有松动,他便可咆哮天下,搅乱人间。 他那黑白分明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从头发间隙之间射出几道凛冽的眸光,森寒无比,像是带着阎罗的审判。 怪异老头走到离鬼谷子和算命老头几步外站定,长长的锁链也落到了地上,他微微抬起头,朝着鬼谷子说道:“许久不见了啊!” 那声音像是松动的桌椅扭动时发出的一样,让人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每一个字都像是极锋利的针,一针针刺穿耳膜。 “是你……” 鬼谷子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种神色,不要说旁人,就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什么时候曾出现过了,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罢。 “你竟然还活着……”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第八十七章 三分天下 长安城,这几日在御书房伺候的宫娥太监都是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们的主子夏朗因着前方战事不利,这几日脾性可是坏了许多,仅仅三五日的功夫,便是有十几名宫女太监因为伺候不周出了岔子被打得皮开肉绽。 晨光稀淡,云霞上托着灿目骄阳,三月的阳光柔柔的洒在长安城里,每一片琉璃瓦都被照映得熠熠生辉。 可是夏朗却没有半分欣赏这融融春日的雅兴,他斜靠在龙椅上,颀长的手指夹着一封边关呈上来的奏章。两条透发着英气的剑眉几乎要挤在一起,忽然那鼻腔里传出一声冷哼,手里的奏章也被摔到龙案上。 “来人,与朕修国书一封,邀辽主天帝云逸凡行猎雁门关,共叙邻邦之谊!” “是!”当即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去草拟文书,整个御书房里透发着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气息,让那小太监感到呼吸都有些阻滞了。 夏朗长身而起,金冠龙盘,明黄的龙袍上九龙盘绕,长袖一甩朝殿后走去,龙行虎步间隐匿着一种肃杀。 那种杀意不似血屠公子那般摄人心魂,却更令人胆寒,因为这就像是一条毒蛇隐藏在暗处,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来。 一击不中则已,命中则对手必当万劫不复! 这便是西皇轩辕公子,深不可测,如同那沉寂的深海之渊,虽然安静,却猜不透蕴含着多少杀机。 长安写月叹独行,青天不尽贪狼心。 这是对他最好的写照! 夏朗徜徉在万千宫阙之间,身边没有一个随侍之人,任阳光普照在那锦绣龙袍上,似一条鳞甲生辉的真龙穿行于万千宫宇。 前方不远处的汉白玉栏杆上斜倚坐着一个人,血红的衣袍一把便抓住了人的眼球,浑身散发出的杀气让人灵魂战栗,这世间便也只有血屠公子一人能有此凶威。 “你能安然坐在这儿,看来朕手下那些侍卫该好好调教一番了!”夏朗的言语里带着几分自嘲,深邃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深山的雾气,他人永远也看不透彻。 血屠公子嘴角泛起些许不屑,冷冷道:“若是他们就把我拦住了,那我怕是早被仇家杀了千百次,坟头草也该长出来了!” 夏朗把玩着手里的紫玉扳指,移步站到了太阳光下,问道:“这次去江南可见到你要找的人了?” 血屠公子没有说话,只是怀抱着那把宝剑目光直直的看着太阳,那木然空洞的眼眸仿佛可以吸纳世间一切,对着那光芒万丈的太阳竟也不觉得有丝毫的刺痛。 夏朗身为九五之尊,却好像是习惯了他的这种漠然,也不以为忤,继续说道:“一晃就已经五年了,虽然你这五年经受的朕都看在眼里,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那个人毕竟成名早了你十年,若是他日江湖相见,能敌则敌,不能敌……” 血屠公子那漠然的眼眸转向了夏朗,虽然阳光普照,但是连夏朗自己都能感觉到在这一刹那寒气袭人,方圆百丈似乎都被被冻结,灭绝了生机。 “他日江湖相见,我若斩不得他,自刎死了便罢,哪有这许多言语!”血屠公子站在了那汉白玉栏杆上,金色的阳光均匀洒在他血红的长袍上,就连乌黑的头发也似染了一层金色。 “还有,你们争主天下我管不着,也没兴趣掺和,只是那个人的脑袋是我的,若是谁在我之前杀了他,那他便是与我不死不休的大敌!” 他像是一柄染血的利剑,浑身上下尽显凛凛杀伐之气,话音落下,那片血红便像一片火云飘向远处,只几个起落,已然消失在重楼之间。 夏朗只是看着血屠公子远去,没有一句话,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夹着一抹笑意,如同被雾气掩盖的眸子却散发出让人心惊胆寒的凛冽。 “他的心思可要比你简单多了!” 伴着几声轻咳,一个黑衣老人从殿角坐着轮椅缓缓朝夏朗过来,一张脸干皱得像失了水的橘子皮一样。明明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有着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轮椅的轮子压过一块块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朗虽然背对着他,但是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感到吃惊,只是冷笑道:“既然选择了江湖,谁又会是干净的呢?” 坐在轮椅上的老头斜睨了他一眼,道:“说到底他也是老夫教导出来的,可莫要做得太绝了。”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不应有的沧桑,“什么群雄逐鹿,争主天下,都是他娘的放屁,不过是鬼谷一门在选优秀的继承者罢了。嘿嘿,这鬼谷的手笔也太大了,一世又一世,为了磨砺门中子弟,偏偏要搅得天下大乱。” 夏朗冷笑道:“等朕一统了天下,便不会再有这事儿了,整个鬼谷都将不复存在。说到底你只是鬼谷博弈的失败者而已,而朕,绝不会如你这般!”言语里的挑衅与讥讽昭然若揭。 “咻咻咻!” 残疾老头一听夏朗这话,杀气横生,干皱的手扣动轮椅上的机关,当即就有几支短箭划破疾风朝夏朗射过去。 “当当当!” 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夏朗依旧背对着他,可是夏朗的身后却站了两个身穿黑衣的武士,那黑色劲装遮蔽了全身,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左边的那个手里提着一杆长枪,通体乌黑,就连那随风而动的缨络也是黑丝编成的。右边那人手里斜握着一把刀,那刀模样与中原兵刃颇有差异,二指宽的刀锋上缀着细细的碎纹,刀面上泛着星星寒光,分明是扶桑武士才能持有的器刃。 “宫本的刀,真田的枪。哼哼,扶桑两大顶尖武术世家竟然被请动给你当护卫,挺有本事啊!看他们的武功,都达到上忍宗师级别了吧!”残疾老头咧着嘴怪笑道,眼里却是愤怒与怨憎。 眼前这个男人,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心腹,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尽知他的底蕴。他整个人就像他那双被云雾笼绕的眼睛,看不透彻,既然看不透,又如何能击败他。 “武功这东西,朕向来是懒得去练的,可是身边却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想对朕不利,天下未定,朕的性命又怎能轻易交付出去呢。”夏朗挥挥手让那两个上忍退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继续道,“朕一直相信,世上没有请不到的人,只有开不出的条件。老爷子,你和朕都是一类人,何不联起手来拿到各自想要的东西呢?” 两个上忍如他们来时那般隐匿进虚空,虽然残疾老头是上一代鬼谷传人,功力早已登峰造极,却是感应不到那两个人的一丝气息,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夏朗拍了拍残疾老头的肩膀,大笑着走开,只有一句冷傲的话语遥遥传来:“朕不需要朋友,那东西太虚伪,朕只知道利益才能把人牢牢的捆缚在一起!” 残疾老头靠在轮椅背上,浑浊的眼睛透出无限的萧瑟,鬼谷一门,双生纵横,它们的宿命便是扰乱天下么。残疾老头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怀疑,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信念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些松动。 师兄教出的两个弟子,而他也算是教出来了两人,上一代鬼谷传人的角逐,他败了,失去了问鼎天下的资格,也失去了这双腿。 可是这一世的角逐,他不甘寂寞,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加入了进去,可是他又真的会胜么?可是他教导出来的是一匹狼啊,即使是胜了,也恐怕…… “嘿嘿,若是这世间少了贪狼,想来也会寂寞许多吧……” 残疾老头自言自语道,催动轮椅滑向宫阙深处…… *** 华夏炎兴五年四月十八日,辽主天帝云逸凡应夏主嘉澜帝之邀,并辔行猎雁门关。 雁门关连年兵戈,锄地可见枯骨,一到雷雨天在雨水的冲刷下,地上常常会裸露出嶙峋白骨,让人毛骨悚然。 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猎物,两位乱世中最顶尖的王却相约此处行猎,至于他们猎的是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天天气不甚好,整片天灰蒙蒙的,大风卷得阵前的军旗高高扬起,到处都透着一股边荒的肃杀之气。 那雁门关里涌出一队人马,衣甲清一色深紫,前方金戈斧钺开道,三十六骑紫衣护卫威风凛凛,中间缓缓行着一匹红鬃烈马。夏朗身披浅紫色甲胄,斜挎鹊画宝雕弓,箭筒里插了二十四支雕翎羽箭,腰上斜挂天下第一名剑轩辕夏禹。 马是西域汗血宝马,鞍是明月镶金七宝鞍,鞭是金丝云缕编成,单是一副座驾便已极尽奢华,价值连城。 夏朗那如同蒙上了一层山雾的眸子让人永远也捉摸不透,在这大漠狼烟面前更衬出几分神秘莫测,一股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中却又敛着几分阴冷,让人忍不住退避。 而遥遥相对的天狼关中也走出一队人马,清一色玄衣墨甲,黑色旗帜上绣着龙蟠金纹,整个倚仗队伍像是一团黑云飘了过来,透着几许沉闷,几许威压。 天帝云逸凡像是一条破出深渊的黑龙,墨甲上闪着凛凛寒光,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冷冷的逼视着前方。不同于夏朗,他多了些傲然之气,举手投足间有股雍容高贵的气息,同是帝王,他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若说夏朗是一头蛰伏于荒丘的狼王,那云逸凡便是一只俯瞰寰宇的鹰王,同是雄霸一域的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两军相隔里许,便齐齐勒住了马,前方仪仗队不约而同的向两边分开,夏朗和云逸凡就这么直直的对视着。 一边是以奸险诡诈行于世的西皇,一边是搅乱尘世的北帝,他们不仅是两个王者,更是这江湖中名声最盛的公子。 西皇轩辕公子,长安写月叹独行,青天不尽贪狼心。他有着他的深不可测,那一张完美的皮囊后面,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机谋。 北帝逸凡公子,鲲鹏扶摇冲霄起,纵横北海十万里。他有的是一种高傲,与生俱来的高贵,不肯与凡尘的俗人同流合污。 夏朗微微一笑,拍马朝前方缓缓走去,身后几骑骁将赶忙出班禀奏道:“陛下不可,辽主武功惊世骇俗,万不可孤身犯险,请让臣等同往,到时必当拼死护驾!” 夏朗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两国帝主相会岂同江湖草莽,为表诚意,朕不带侍从,相信辽主能明白朕此次会晤的诚意!”他故意说得很大声,以云逸凡的功力,虽是相隔里许,但是还是能字字入耳。 这相当于是说如果辽主趁机偷袭,那便与江湖草莽无异,如何当得一国之主。不管对方有没有那心思,这都给对方下了一剂猛药,让对方不能轻举妄动。 云逸凡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嘲讽,轻拍了胯下那乌骓马一下,那马儿便扬起蹄子朝前方走去,这乌骓也是日行千里的良驹神骑,丝毫不弱夏朗的汗血宝马半分。 两个人走得近了,一双看不透彻的蒙着雾霭的眼眸,一双墨玉般的泛着威压的眼睛,就这般对视着。 一人暗紫战甲,腰悬轩辕夏禹,眉宇透着丝丝阴翳,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那淡淡的微笑,似乎泰山崩于前这笑容也不会退去。 另一人连人带马都是一色,射日屠龙弓挂于马鞍上,二十四支黑色翎羽的箭置于马鞍另一侧。玄衣如墨,风华盖世,眼睛里平静如水,却流溢着傲世凡尘的超然。 腰间那把羽化宝剑返璞归真,似一截木头佩在这位举世无双的辽主身上,可是任谁都知道,能让天帝佩在身上的岂是凡俗之物。 本书源自看书网 第八十八章 雁门星会 “朕久闻天帝之名,神交数载却缘悭一面,常引以为平生之憾。今日得见,天帝果然仪表非俗,有旷世绝伦之资,让朕愧然失色!” 两骑骏马相隔丈许远,夏朗当先于马上拱手施礼,一番必不可少的客套话之后面带微笑的看着云逸凡。 可是对于常人受用的话,云逸凡却是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冷冷的说道:“既然是自愧不如,那便将你大夏的国玺送到上京来,那长安大庆宫让给朕来坐便是了。” 夏朗一听这话,面上的笑容登时敛去,心下一阵痛骂,这辽主如何不遵常理,本是客套话,却丝毫不懂顺坡下驴。 可是夏朗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虽然奸险诡诈,但是一国之君的风度还是有的,当即正色笑道:“其实朕敬慕天帝许久,早有拱手山河之心,奈何众卿家死谏,而且南方华夏国虎视眈眈,朕即使退隐山林也走得不安心啊!” 不得不说夏朗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真的逼真得动人心神,若是换做另一个人,早就在他那大义凛然的演技下信服了。 可是辽主是什么人,岂能吃他这一套,当即开门见山的说道:“自辽夏两国建国以来,历经数百载边疆烽火不断,两国使臣也不常往来,此番嘉澜帝邀朕出来可有甚要事么?” 夏朗心里一恨,这云逸凡果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将他精心酝酿的话略过去了,直接进入正题,那些给他准备好的套自然也是用不上了。 “朕此次邀天帝行猎雁门关自然是为打猎来的,至于猎物么,想来天帝多少也猜到一些。此地人多眼杂,朕怕走漏出风声让猎物逃窜了,天帝可愿与朕放马一段么?”夏朗那双被雾霭笼着的眼睛转向了一侧起伏的山丘间。 云逸凡虽然不齿夏朗为人,但是此刻却是两国相会,事关万千百姓、将士的生死存亡,却也是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当下一拢缰绳,拍马朝那山丘走去,挥了挥手里的马鞭,示意辽国大军原地等候。 夏朗微微一笑,转身对身后的夏国将士道:“你们且在此等候,若是对方阵里的友国兄弟不甘寂寞坐不住,你们可于军前舞一段破阵曲以解军中寂寥!” 走在前方的云逸凡身形稍稍顿了一顿,心中那份鄙夷更是多了几分,这夏朗言语里的意思他又哪里听不出来,若是自己这边军士有异动,他夏国士兵必然会全力进攻。 哼,他夏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以为人人都如他那般卑鄙无耻么?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加了一鞭,独自朝山丘跑去,也不管夏朗如何。 夏朗只是喃喃说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然后也拍马跟了过去,只留下两**士遥遥相对。 走了三五里地,已然到了一片荒芜的山丘,两边都是黄褐色的泥土和山石,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染血才有这般色彩。 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行着,让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放马天下,对饮千军的豪迈之情。 “嘉澜帝想猎的猎物到底是什么,朕自幼愚鲁,未解嘉澜帝言语里的玄机!”云逸凡冷冷说道。 夏朗又是一阵腹诽,这只阴险狡诈的黑狐狸,他若是不知道猎物还跟来做什么,这种事情谁先提出来便是等于说自己弱了一头,也给了对方提条件的机会。谁会在有优势的时候找人结盟呢,他一提出来便等于是在向云逸凡求救了,作为主动的一方自然是可以狮子大开口的。 哼,这狡猾的黑狐狸! 夏朗一生算计别人,却不想在云逸凡身上连栽跟头,处处被他压制。 夏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天帝英明神武,岂有不知之理?” 云逸凡头一扬,颇有几分不屑与此人为伍的模样,道:“朕实不知,这荒山旷野想来也没什么猎物了,朕国事繁重,若没什么要事朕便先回了!” 夏朗一看云逸凡要走,当下心里一恨,恨不得把云逸凡这只狐狸连皮带骨头给嚼了,却也对云逸凡无可奈何。 只得叫住云逸凡,道:“天帝且住,既然天帝自问才略输了朕半筹,那朕便摆明了说吧!”夏朗又哪里肯让自己被云逸凡压着,既然其他方面占不了甜头,那便是在口舌上争些高下也是不错的。 见云逸凡面不改色,丝毫不争这些口舌之利,只得悻悻道:“朕要和天帝猎的猎物在南边!”夏朗鞭梢朝那南面一指,其意不言而喻。 云逸凡冷冷一笑,道:“嘉澜帝凭什么觉得朕会与你一起打南面的猎物,而不是转身联合那猎物来抢夺西边猎人手里的的食物呢?” 这不,这黑狐狸等着自己开条件了,还暗暗威胁,若是一言不合,就会联合另一国来攻打自己。 夏朗眉头一扬,道:“南边那猎物颇有些能耐,凭朕和天帝任何一人都难以降服,况且那猎物口里还叼着一个可以扭转战局的八音宝盒。若是朕被扑倒了,那天帝恐怕一个人难以降服那头猛兽,可也就危险了!” 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那人的实力任何一方单独对付不了,还暗指不要对自己不利,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云逸凡淡淡的说道:“嘉澜帝是想和朕一起猎杀了南面的猎物,分了他的肉,我们两个猎人再来争对方的肉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天帝果真英明,朕正是此意!” “可是朕屈居北国,常年大雪,打猎所用的弓箭,出行要带的干粮都难以齐备,若是准备得不充分,恐怕到时候累了另一个猎人。” 不仅仅是在开条件,还是在暗暗威胁。 夏朗眉头一皱,暗自腹诽,这云逸凡果真不是能白驱使的,这就管自己要上粮饷了。 夏朗一笑,抬眼看着远方,道:“朕听说南边的那头猎物五年前可是叼走了天帝的后宫凤阙之主,这事儿朕光是耳闻就忍不了,早有不平之心,奈何力不从心。怎么,天帝难道不想与朕一道马踏金陵,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 夏朗话还没有说完,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已经抵到了他的眉心,再进一分便没有他的命在,夏朗那到嘴边的话也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朕的事还用不着旁人来操心,嘉澜帝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朕不惜代价先马踏了你的长安!” 云逸凡手一扬,羽化剑飞入剑鞘,只给夏朗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这人的喜怒不可以常理度之,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是夏朗这一瞬间唯一能想到的。 待云逸凡走出四五步夏朗才稍稍回过神来,扬声问道:“天帝还未回复与朕行猎江南一事!” “那猎物朕觉得还是独自猎来更有意思,嘉澜帝一番美意朕且记下了!”云逸凡头也不回的远去,他对夏朗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可是片刻都不想待在一起。 “若假以时日那猎物修成气候,怕是朕与天帝两个猎人联手都奈何他不得了,天帝可不要因为一己私欲置辽国万民于水火!”夏朗还是不肯放弃,如今这局面只有结合两国之力灭掉一国才是上策,否则这种僵局将一直持续下去,还要时时担心另外两国的进犯。 突然,云逸凡勒住了缰绳,倒不是因为夏朗的话,而是他左边的山丘上已经站了一个人,正遥遥的看着他。 白衣若雪,丰神如玉,浑身上下有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是九天上谪落的上仙,怀里抱着一把剑,还未出鞘已经能感觉到那凌厉的剑势。 大漠的风扬起他的衣袍,撩起他的发丝,那双空蒙的眼睛透着淡然和潇洒,不惹一丝尘埃。 竟然是四公子中的南仙,白衣陌上影翩翩,风雨千山听雪寒。 云逸凡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今日莫不是中了夏朗请君入瓮的计策,他原本就是想与华夏结盟,引诱自己来此…… 还不及他下一个念头升起,云逸凡另一边的山丘上飘来一团红云,这空无的山丘自他来到,顿时杀气横生,仿佛堕入了九幽地狱一般。 一个红衣少年抱剑而立,左手拇指齐根而断,那双灰扑扑的眸子只是盯着对面的南仙,杀意滔天。 东狂血屠公子,西皇轩辕公子,南仙雪寒公子,北帝逸凡公子,今日在这雁门关外,名震天下的四公子竟然齐聚一堂。 黑、白、紫、红,四色衣袍像是四种不同的宝石,缀在这荒芜空寂的边关,他们四人早注意到彼此,可是没有人先开口打破这沉寂。 终于,南仙夏雪寒把目光转向了血屠公子,淡淡的说道:“似乎感觉到你对我有很重的杀意,为何?” 只这样短短一句话,那柔和的嗓音却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可是随着血屠公子的一声冷哼,在下一刹那整片天地又笼罩上万丈坚冰。 “琅琊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待得你临死前那一刻,我会告诉你的!”血屠公子那漠然的眼睛里少有的出现了几分神采,不知是愤恨亦或是久违的期许。 “哦?看来雪寒在不知不觉中竟与血屠公子结下了深仇大恨呢!”夏雪寒眉头微挑,即使是面对四大公子中凶名最盛的血屠公子,他也没有半分别样的情绪。 而山丘下的西皇北帝则好整以暇,极是想看到山丘上两位拔剑相向,谁赢谁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借这次机会摸清对手的实力。想来,一个血屠公子应该够让他全力以赴了吧! “拔剑吧!” 若血的红,竟染上了那把剑,血屠公子拔出手中宝剑的那一刻,天地时空仿佛停滞了一下,那锋锐的宝剑上泛着暗红的光芒,一看便知是杀生太重留下的痕迹。 夏雪寒盯着那把杀气蒸腾的剑,他看到的不只是杀伐之气,更有一种龙潜深渊,含而不露的气韵。 “龙渊!” 夏雪寒的言语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天下第四名剑,二十多年前一剑浮生慕雁平持之纵横天下,莫有匹敌。 一把龙渊剑,一套浮生袖手剑法,于剑道一途上几乎走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最终却不幸惨死鄱阳湖畔,如今他的佩剑却在这个杀气滔天的红衣男子手里,难免让人匪夷所思。 “原来你还认得这把剑啊!” 血屠公子冷笑道,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仿佛是地狱的夜叉赶来索命。 夏雪寒那股飘逸出尘的气质遥遥对上血屠公子凶戾残暴的气息,就像是九霄的仙神对上了九幽的魔鬼。 “传闻五年前慕雁平前辈鄱阳湖遇难,他的爱子慕雨枫不知所踪,莫不就是你?”夏雪寒那不染一丝尘埃的脸庞终是多起来一份惊异。 与慕家果真是有着纠缠不清的联系,从二十几年前自己的父王与慕雁平结拜,后来因为入赘皇家割袍断义。再到那次江南与慕雨涵不期而遇,生出这许多事端,现如今又是一个慕雨枫对他生死相向。 血屠公子当然捕捉到了夏雪寒脸上那份惊异,大吼道:“怎么,当日没有赶尽杀绝,心中是不是很懊悔啊!” 血屠公子竟然是当日鄱阳湖大战的幸存者,他死里逃生饱经磨难,在洛阳城外南梦影虽然一时帮他避过了追杀,可是后来被夏朗的人掳走,自始至终都认为是夏雪寒害得他家破人亡。 仇恨的火焰焚烧了一切,以他的资质本于武学一途并不会有多大成就,可是仇恨是提升武功最快的办法。 在夏朗的刻意安排下,他被鬼谷子的师弟,也就是残疾老头“救”起,并传他武功。三年磨剑,终是有所成就,仅仅两年,就杀出了赫赫威名,跻身四大公子之列。 他是一个为了仇恨而存在的人,也是一个活在仇恨里的可怜虫…… 本书首发于看书惘 第八十九章 逆乱阴阳 夏朗拍马到了云逸凡身边,与他并驾齐驱,抬头看着那遥相呼应的山丘上的两人,那两人虽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但是两人此刻却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安静,是一种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多年风雨中沉浮养成的一种心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你说他们俩会是谁站到最后呢?”夏朗笑着问道,倒像是在戏园子里与身旁的友人品评一出戏的好坏,猜测一出戏的结果。 这次云逸凡出奇的没有反感,只是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升起了一股凝重之色,眉心也拧出了一个疙瘩,轻叹道:“不知,夏雪寒虽然成名多年,武功毋庸置疑,可是……可是血屠公子会的可都是杀人的招数啊!” “是么?”夏朗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了,道:“经天帝这么一说,朕倒是越来越期待了呢!” 诚如云逸凡所言,夏雪寒武功虽然高了慕雨枫一筹,可是他却少了那股杀人的气势。 十多年前在华山之巅曾经有一战,魔教无缺道人独战正道十大高手,三日三夜,最终十大高手尽被斩于华山之上。论起武功,那些正道高手一人或许不及无缺道人,可是任何两人联手,绝对高出无缺道人许多,可是最后他们还是被斩了。 最主要的便是因为十大高手心中少了一股魔道中人的杀意,他们以为若是败了也会像正道决战那般点到即止全身而退,最多不过是受些伤。可是无缺道人却清楚,若是他败了,必死无疑,为了活下去,所以必须胜,必须踩着对方的尸体才能安心,只有杀了对方才能活下去。 而慕雨枫虽然没有身处这种境况,但是他心里的恨却压了五年,那是血海深仇,压制了五年的血海深仇,今日终于等到了清算的时候。 慕雨枫手中的龙渊剑似一条潜伏深渊的蛟龙,今日破关而出,浩荡三千杀伐气,那凛凛赤霞一寸寸蚕食着人心。 再看夏雪寒,白衣飘飘,超凡脱俗,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人间少有,怀抱至情至伤的泪痕,更为那断情绝欲的仙人气质弥补了这一丝遗憾,更多了些让人亲近的韵味,也愈发完美。 过了五年,夏雪寒身上那股超然出世的气质较之以前有了些许不同,若说昔日是凌驾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如今便是下履凡尘的上仙,更多了些人味儿! 慕雨枫脚下一点,他所站立的山丘都微微晃荡了一下,整个人如箭一般朝夏雪寒射过去,如血的红衣像是地狱挥来的夺命之刃,割裂天宇。 夏雪寒轻叹一声,还是抬手拔出了泪痕,那一声轻叹如同跨越洪荒万古而来,带着满满的无奈与悲伤。剑光映日,他像是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身子直直的朝慕雨枫接过去。 慕雨枫一剑刺来,被泪痕隔空一挡,向旁边偏了半寸,而夏雪寒的身体却像是在空中可以定住一般,中途竟然顿了下来,抬手一掌朝慕雨枫拍去。 世间轻功高强者甚众,若说能在空中施展时还能收放自如的,那便没有几个了,要想如夏雪寒这般在空中停滞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慕雨枫的身体本就是往前冲的,却见到夏雪寒那一掌拍来,也挥掌应了过去。那左手只有四指,一掌拍来乍看怪异无比,细看不难发现手中暗含的劲道即使是夏雪寒也为之一惊。 只用了五年,慕雨枫竟然从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愣头小子变成了一个内力如此高深的武学高手。 只这一失神,东狂南仙的手掌已经对在了一起,那一瞬,两股内力激荡,仿佛要撕裂天地山川。 不过,夏雪寒眉心却紧紧拧在了一起,因为他发现自己这灌满内力的一掌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没有丝毫的作用。 不,自己的内力竟然还在流逝,不由自主的从自己的丹田被吸出来,顺着手掌,流向慕雨枫。再一看慕雨枫,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一挥手中龙渊朝夏雪寒斩来,只见血光一道,直直朝夏雪寒头颅盖来。 夏雪寒倒持泪痕,抬手一挡,只听“当”的一声,两把绝世神兵碰在了一起,借着这股四散的内力,夏雪寒朝后退开,脱离了慕雨枫,重新落在山丘上。 而慕雨枫则是在空中翻过一个跟斗,也落回原来的地方,盯着夏雪寒,竟咧开嘴露出一抹森寒的笑容。 “难怪只短短五年武功便达到如此境地,原来竟习得一手吸人内力的邪功!”夏雪寒满脸释然,这五年来他的武功亦是大有长进,比之从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今日遇到慕雨枫,竟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慕雨枫抬手,将龙渊剑指向了夏雪寒,朗声道:“在这里的都是鬼谷门下,应该对‘逆乱阴阳诀’不陌生吧!” “逆乱阴阳诀!” 不单是夏雪寒,就连山丘中央的云逸凡、夏朗也是一惊,从脚到头升起一股凉意。夏朗虽然对慕雨枫知之甚深,但是却不是习武之人,对他修习的武功也从未关心过。但是这逆乱阴阳诀却是如雷贯耳,想当年那残疾老头可是常常提起的! 在这里的几人又怎么会没听说过这鬼谷一门的至高禁术,夺天地造化、逆乱阴阳玄机的武功。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修炼到化境,真有逆乱阴阳的能耐。 但是一门武功威力有多大,对修炼之人的妨害便有多大,若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的武功还好,但是像逆乱阴阳诀这种夺人造化、夺天地造化的邪功,对人的伤害更是难以想象。 这门武功极难练成,因为必须要做到内心无尘无念,另外还要对阴阳玄机了解得无比透彻,否则走火入魔,颠倒阴阳,清醒的时候为神,一旦陷入黑暗,将难以控制化身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 几十年前,鬼谷一门中现任的鬼谷子并不是大师兄,只因当时的鬼谷首徒经不起诱惑,背着师傅修炼了逆乱阴阳诀,却做不到心里无念无尘,结果走火入魔,不知所踪,所以才收了残疾老头这个弟子。 鬼谷所收门人自是万里无一的绝世奇才,却练不了这门武功,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如今血屠公子慕雨枫竟然练了逆乱阴阳诀,还小有所成,怎能不让几人惊讶。传说逆乱阴阳诀天地的造化尚可剥夺,更何况区区凡人的造化,虽然这只是传说,谁也没有看到修到极致的逆乱阴阳诀,可是吸人内力想来也是可以做到的。 “夏雪寒,这些年我用这门绝世武功纵横江湖,杀了太多太多的人,却始终没有人知道我会这门武功,你知道为什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慕雨枫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厉声喝问道。 见夏雪寒一脸疑惑,遂得意的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看过这武功的人都死了,没有人传出消息,哪怕你的消息再灵通也没有探听到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想在你毫无知觉的时候吸干你的内力,然后把你踩在脚下,把你的骨头一根根碾碎!”慕雨枫的神色变得更加狰狞了,再加上他那滔天的杀气,愈发像了一个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慕雨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只在有万分把握的情况下用这门武功,生怕一击不成走漏了消息,让你有了准备,不能尽情蹂躏你。嘿嘿,看到你的这个表情真的是很满足啊!若是待会儿看你趴在我脚下求饶的样子,想来会更加心旷神怡!” 云逸凡看着山丘上那个近乎魔化的男子,心里已经把他划入了和夏雪寒一般难缠的行列,若是不死,将来必是一个劲敌。转过头对夏朗冷冷道:“没想到嘉澜帝身边还有这等人物,倒是让朕大开眼界了!” 夏朗听到这话也是微微挑了挑眉头,颇有几分惊讶的说道:“天帝竟然知道血屠公子与朕有联系,看来朕的身侧也有不少天帝的眼睛啊!” 云逸凡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冷笑道:“若是这点消息都探听不到,那朕帝影宫怕是早就改名‘帝影冢’了!” 夏朗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暗自决定,今日回去后必定要采取一些措施了,云逸凡的触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身边了。既然有了云逸凡的人,那夏雪寒的人会没有么! 云逸凡斜眼瞟了他一眼,哪里猜不透夏朗的心思,既然敢这么说,那他对自己安插密探自然是有几分信心的。 夏朗回过神来,再次问道:“以天帝看来,南仙东狂二位公子的胜负如何啊?” 夏朗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云逸凡也没有感到厌烦,他那雍容高贵的面庞难得变得凝重,墨玉般的眼眸也多了些迷茫,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神色了,只是轻轻的说了句:“不好说!” “哦?”这次倒是轮到夏朗有些惊讶了,“方才血屠公子一击之下,夏雪寒已有不敌之态,况且这逆乱阴阳诀,你、我,还有上面那两人,可是最清楚的呢!” 云逸凡难得没有对夏朗露出鄙夷甚至不耐烦,而是轻轻的说:“话虽如此,但是血屠公子的心已经乱了,再没有方才那颗冷静的心了。反观夏雪寒,一击之后定然全神戒备,再想得手便也难了,他本身就是一个绝世高手,纵然敌不过,要全身而退却也是简单至极的。可莫要忘了,他可身负那被誉为‘天下第一轻功’的千里快哉风呢!” 这是云逸凡第一次和夏朗说这么多话,他此刻只是想把心中那种兴奋倾诉出来,像云逸凡这种武学奇才,看到高手对决自是手痒难耐。虽然他的身份、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像凡夫俗子那样大呼大叫,可他毕竟还是一个人,心中那股激动也是难免的。 而站在慕雨枫对面的夏雪寒则是体内真气乱窜,一脸警惕的看着前面那个人,逆乱阴阳诀他自然是知道的,之所以称之为禁术,便是这门武功太过诡异。 这门武功太过霸道,不仅耗费人的血气,使练功者早夭,而且练到后面甚至能搅乱人的心神,练功者早已分不清是人在控制武功,还是武功在控制人。 “慕雨枫,这门武功三分伤人七分害己,趁迷途未远,早日归返才是正道!”夏雪寒敛去了他那股谪仙般超然出世的气质,此刻的他手握三尺利剑斜指慕雨枫,霸气无双! 慕雨枫仰天大笑,那苦涩的泪水竟然由他眼角挤出,滑落到那黄褐色的沙石地上,顷刻消失不见,“归返,哈哈哈哈……自你造下无边杀业的那一刻,便断了我归返的路了!多说无益,今日一战,但求斩你!” 慕雨枫似一个疯子,剑光翻飞,搅动八方罡风,飞身朝夏雪寒射过来,夏雪寒看得真切,那是浮生袖手剑法。 当年慕雁平与他的父亲交情莫逆,曾将各自的武功悉数告知对方,共同切磋交流,后来他的父亲在弥留之际又将剑法绘成图谱传授给他。 想来当世会使这套剑法的人便也只有夏雪寒和慕雨枫二人了吧! 慕雨枫一出手便使出了这剑法的最后两式,当下便狂风大作,黄沙满天,只一剑斩过来,却幻化千百招,让敌手避无可避,往哪里躲都避不开那一斩! 断尘缘,斩相思! 夏雪寒白衣翩翩,凌空而起,泪痕剑上那一点晶莹愈发像了一滴要滴出来的泪水,也是同样一招,同样的剑式。 “轰!” 两人的剑招碰在一起,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地上的黄沙扬起几十丈高,在山丘下方的云逸凡还好,武功高强,手一扬那些黄沙便向四周散开,倒没有一粒落在他身上。 再看夏朗,不会武功,黄沙落下,他就像淋了一场雨一样,头上,衣服上,脸上,全是黄褐色的沙子。 反观云逸凡那雍容高贵,不惹尘埃的样子,和他那副狼狈样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看山丘上的两个人,都落到了地上,同样威力无匹的一招,本以为会是平分秋色,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夏雪寒已然落了下风。 握住泪痕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左边鬓角的头发也被削下一缕,随着风浮浮沉沉的飘向远处。 这是他第一次被同代人如此压制,或许应该说是从未如此憋屈过,五年前他的武功已经有问鼎天下巅峰的资格。五年时光,他南仙的名字早传遍这片大地,今天却败给了一个后进之辈两招!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也从不敢想……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九十章 止戈为武 夏雪寒凝神静心,内心空明,内功心法自行运转,雄厚的真气流走奇经八脉,在体内激荡的内息渐渐平复下来。 慕雨枫,跻身四大公子,与一个个高贵得让日月都暗淡无光的皇、帝、仙并肩而论,并没有丝毫的作假,他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同样的一招,可是他如今又真的能‘断尘缘,斩相思’么?”云逸凡冷笑道,“没有剑意的一剑,又怎能敌得过断念绝情的血屠公子!” “浮生袖手剑呢!袖手天下么?”对于云逸凡那句话,夏朗倒是没有多少讶异,只是心里却是多了些不解,若是真的‘断尘缘,斩相思’了,又如何来袖手天下呢? 敢为了一个心里深爱的人,连天下都不在眼中,视若尘芥,这得是怎样的爱啊!夏朗心里一阵冷笑,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简直就是笑话! 此刻夏雪寒已然恢复如初,手中泪痕剑似那一株长在弱水河畔的彼岸花,剑意透着伤悲,单单是看着那人,看着那把剑,就让人有股抑制不住眼眶泪水的感觉。 “止戈为武!” 一股磅礴的气息从夏雪寒身上喷薄出来,可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顷刻归于平淡,要不是在场的几人都是见惯大风浪的人,几乎要以为出现了幻觉。 道法自然,夏雪寒再没有那些花哨的剑势,没有雄浑的内力,只双足一点便飞落到一脸惊异的慕雨枫身边,抬剑砍过去。 劈、砍、刺、划…… 一招一招像是市井无赖斗殴一般,杂乱无章,若是细细看来更是会大吃一惊,因为夏雪寒根本没有调用半丝内力,只是“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剑,哪里还有一个一流高手的样子。 若是有一群围观的江湖人士在,多半要以为夏雪寒连败给慕雨枫,内心承受不了那种挫败,已经神智不清了。 至少不会武功的夏朗有一瞬间是这么想的,但是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他了解他的对手,就如他们了解自己。 云逸凡看着夏雪寒那杂乱无章的攻势,心中却是是难以平静,蕴天地万法于平常,却又像百川归海般渊博。 何谓武,非争,非杀,武起处兴干戈,武之极境便是平息干戈。 正如“武”这个字,止戈方为武! 不用一丝内息,慕雨枫的逆乱阴阳诀便夺不了他的造化,看似杂乱无章的胡劈乱砍一气,其实密不透风,即使是云逸凡也窥不出一丝破绽。 慕雨枫急急挥剑抵挡,夏雪寒的招式全无章法可寻,这下倒弄得他手忙脚乱。本该斜削下的一剑,他偏偏直直的刺过来;已然准备接他力劈之势,谁知夏雪寒翻腕朝他脖颈划去。 慕雨枫虽然行走江湖时日不多,但是也见过不少剑术名家,却又哪里见过这等近乎无赖的打法。 这一下倒是逼得慕雨枫连连后退,尤其是夏雪寒那飘忽的步法,只一眨眼便到了慕雨枫身后。夏雪寒身上透发的那股与自然万物相契合的气韵,让慕雨枫的心像是被巨锤锤了一下,在夏雪寒面前他竟然觉得渺小卑微起来。 忽然间,夏雪寒的剑法又变得凌厉起来,一招一式仿佛有了生命一样,一招极其普通的“仙人指路”,抬手就向慕雨枫点去。 “哼,终于肯用正常些的招式了么?”慕雨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手里的龙渊发出一声欢快的颤鸣,直接迎了过去。 可是夏雪寒偏偏不如他愿,在一瞬间剑锋一转,朝右边偏了一尺,那泪痕就像是一条灵蛇,巧妙的擦着慕雨枫的脸庞绕道了他的脑勺后面。 慕雨枫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剑气直逼自己的天灵盖,后背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这般诡异的剑法,当真是防不胜防! “嚓!” 只见火光闪起,慕雨枫向右一转,手里的龙渊顺势回挡,可是终究慢了一分,一阵风吹过,卷起层层黄沙,一缕黑发随着风飘远。 “嗒!”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到黄褐色的沙地里,顷刻沉没不见。 慕雨枫已经顺势闪开了几尺,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项,低头往手掌一看,竟然满手的鲜血。他一双灰扑扑的木然无光的眼睛里满是惊骇,这夏雪寒果真是习武一途中的天才,只一个失神便想出了破解自己武功的办法。 “嘿嘿,这样才有趣呢!” 慕雨枫抬手,舔了一口掌中的鲜血,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却是那么狰狞可怖,如嗜血魔王从幽冥归来。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慕雨枫手里剑光纷飞,卷起满地黄沙,千夫垂泪,万马嘶鸣,这一招端的凶威十足,势不可挡。 只见夏雪寒轻轻抬手,仿佛害怕惊了这空旷的塞漠,悲哀了这孤寂的雁门。无一丝内力散漫开来,却让人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芥子置于须弥前的渺小的感觉,双膝颤抖,忍不住跪伏下去,叩首千百遭。 慕雨枫的逆乱阴阳诀不单单是一种修炼内力的武功,更是糅合了剑法、刀法、拳法、指法等高深武学精粹,不然岂敢号称逆乱阴阳。 只见慕雨枫那一剑荡起滚滚黄沙,剑风过处黄褐色沙地上裸露出的岩石都被他的剑风扫成粉末。 “这套武功果然霸道!”就是夏朗这不曾涉猎武学的人也不由得发出由衷赞叹,反排命格,逆窃天机,夺取阴阳造化,不是说说而已。 只见夏雪寒那缓缓抬起的剑没有半丝剑气流溢出来,却仿佛是跨越了千古而来,刺破慕雨枫卷起的沙尘,白衣不染尘埃,飘然若谪仙。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寂寥了无穷岁月的沙漠传来的一声驼铃,空旷山谷响起的一声鸟鸣,只见地上黄沙四起,湮没了那挥剑而立的两人,除了这一声轻响竟然什么也没有传出。 只见云逸凡脸上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神色,说不清是喜、是怒、是惊、是哀…… 他拉了拉缰绳,一句话也没说,就要离开这里。 “天帝这就走了么?”夏朗看云逸凡准备离开,不禁唤了他一句。 “胜负已分,朕自然是该走了!”云逸凡那墨玉般的眼眸微微抬起,看了一眼那尚未落下的黄沙,在马上加了一鞭,奔向那苍茫的远方。 “胜负已分么?”夏朗的嘴角勾勒出浅浅的笑容,那深邃的看不透彻的眼凝视着那山丘看了好一会儿,也拍马离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寂寥的雁门关外那人影被夕阳拉的很长,在这个苍茫的边疆一切竟然都显得渺小起来。远方一匹白色的骏马在夕阳下缓缓前行,马背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马的后面还跟了一条大白狗,估计也是走了不少的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走着。 白衣若雪,肤如凝脂,那美丽的不惹一丝尘埃的脸庞比瑶池仙子更要清丽万分,那超尘脱俗的气质不似红尘中人。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用来形容她只会显得庸俗,倾国倾城一笑千金用来形容她只会显得廉价,这种女子就是红尘仙子,花中魁首。 她身前有一个小女孩,也是生得粉妆玉砌,一张小脸粉嘟嘟的能挤出水来,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可爱得让人心生爱怜。 “娘亲,爹爹去哪儿了啊?我们都找了这么久了!”小女孩儿昂起头甜甜的问道,虽然极力掩饰,但是言语里的那一丝委屈还是表露了出来。 白衣女子正是南梦影,她摸了摸爱女的脑袋,轻轻说道:“娘亲已经给爹爹传信了,他现在一定也在找我们呢!馨儿要是累了,就在娘亲怀里睡一会儿吧!” 馨儿摇了摇头,抬起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南梦影,道:“馨儿不累,馨儿要和娘亲一起去找爹爹!” “馨儿真乖!”南梦影往馨儿脸上亲了一口,自己的小女儿不仅聪明可爱,而且善解人意,真的很讨人喜欢。 “汪汪!”本来跟在身后耷拉着脑袋的雪球忽然抬起了脑袋,一双锐利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前方,叫了两声。 南梦影和馨儿也顺着雪球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见黄沙漫漫的地平线处,一道身影像是从太阳里走出来,显得那么高大,那么从容不迫。 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却又那么的潇洒自如,就像蓬莱上仙脚踏祥云而来,迈得很和缓的步子偏偏一步就有四五丈远。 只见他身形几个幻灭就移出里许远,朝南梦影母子这边过来。 “娘亲,你看,是爹爹,爹爹来找我们了!”馨儿看着那个人过来,回过头来指着那个人影冲着南梦影欢喜的呼喊,就像得了一件宝贝似的。 南梦影只是微笑着看着前方,一脸幸福的模样,昔日的桀骜峥嵘已经让岁月给磨掉。 一道白色人影像是一片落叶,轻飘飘的落到了白马前面,那万年冰山一般的脸在看到母子二人后也变得温柔起来,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爹爹!”馨儿张开双臂,一脸笑容,那粉嘟嘟的小脸洋溢着小孩子独有的率真可爱。 夏雪寒冲着南梦影点了点头,五年夫妻,一切早已在不言中,一把抱过馨儿,轻轻点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笑道:“馨儿不乖哦,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的,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馨儿的手臂环住夏雪寒的脖子,小脸儿在他脸上蹭了蹭,撒娇道:“有爹爹和娘亲在,馨儿什么也不怕!” “汪汪!”雪球也不甘示弱的犬吠了两声,提出把它冷落的抗议。 夏雪寒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浅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抗议了,以前不是巴不得我不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呜呜……”雪球蹭着夏雪寒的腿,一张狗脸写满了无辜,眼角还不时朝南梦影那边瞟,想把夏雪寒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南梦影脸一黑,翻身飘然跃下马来,嗔骂道:“这白眼儿狼,又出卖我!” 夏雪寒对南梦影的那点小脾气当然早就视若无睹了,一手抱着馨儿,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南梦影肩上的一点尘埃,道:“走罢,我们回家!” 南梦影点点头,牵着马走在夏雪寒旁边,一家三口,一马一狗皆是素白一色,不染尘埃。 “听说西皇北帝在雁门关会晤,你去探听虚实,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南梦影上下仔细看了夏雪寒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后才问道。 夏雪寒望着辽阔的荒原,怅然道:“岂止西皇北帝,东狂血屠公子也来了呢,呵呵,昨日那里可是很热闹的呢!” “那你……”南梦影急切的问道,少了几分当年的率性潇洒、豪放不羁,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她心里装下的东西便多了许多,也比以前少了许多。 正如她昔日说的,女人的心太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一份感情;男人的心却要大得装天下、装权势、装金钱、装美人…… “没事,与血屠公子一战,终是胜了!”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自有了妻有了女以后,他的肩上也多了一些东西,他是男人,有很多事情他宁可一个人扛,永远也不让她们知道,永远也不让她们担心。 他一声轻叹,空明的眼中映出了昨日雁门关外土丘上的一场血战: 黄沙落下,两个少年相对而立,一人白衣翩翩,泪痕剑寒光熠熠,冰冷的剑尖上慢慢汇出一滴殷红,闪着晶莹的光泽。 “哒!” 当那一滴殷红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红衣少年突然单膝跪了下去,龙渊剑拄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脖颈上似有若无的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以自然之道破了我逆乱之道,是我技不如人,你动手吧!”慕雨枫眉宇间的桀骜已经褪去不少,剩下更多的只是萧索与落寞。 夏雪寒没有说一句话,身体挺得跟剑一样笔直,举步朝前方走去。 “为什么?”慕雨枫的声音是颤抖的,是自己根本不配作为他的对手吗?方才虽然让夏雪寒两次吃亏,但是对方都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自己,同样输了两招,可是每一招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和他的差距真的是天堑洪渊么?现在连动手杀自己都不屑…… “活着,我要你活着看到真相!”冰冷的话语像是冰锥刺进了他的心。 真相,眼睛看到的不是么…… 南梦影看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也不再多问,伸手拉起他的手,一家人背对着夕阳离开,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离他们不是很遥远的山丘上,一人一马极目远眺,马是乌骓良驹,人则雍容华贵,玄衣如墨,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盯着远方那并肩离去的一家三口,眼里敛去了那些骄傲,剩下的只是深深的孤寂。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第九十一章 手谈生死 多年后史官记载,华夏炎兴五年四月十八日,西皇嘉澜帝夏朗、北帝天帝云逸凡会晤雁门关,洽谈多时,未知休咎,其间东狂、南仙二公子亦不期而至。 三星一煞会雁门,乱世黄沙巻蓬根。 世人都没有看到四人相会的经过,而几个当事人也守口如瓶,于是这件事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天现异象,四大公子一战天昏地暗,更不见日月光 至于谁胜谁负,却是几百年后也没人争出个所以然来。 雁门风云会,即使过去千秋万世也不曾被世人遗忘,那是一个乱世繁华的象征,那些风华绝代的无双少年几百年也不见得有一个,偏偏在这个乱世出了那么多。 后世但有盖世人物独立绝巅,无不遗憾没能跟那几个惊才绝艳、才情无双的人杰生在一世,好与他们一道争主天下、指点江山。怅恨之余也不禁暗自庆幸,若是和他们一世,必然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世人又哪里看得到自己萤火一般的光芒。 同年六月,大夏嘉澜帝谴军十五万南下,传檄天下,说什么华夏一国尽是背国叛君的乱臣贼子,不怀忠义之心,另辟门户,今日起军平乱贼,望天下有识之士不吝其力云云。 华夏也不肯退让,先是陈兵十万守住关隘,继而也是一则檄书传遍天下,说嘉澜帝夏朗弑父篡位,陷害忠良,排挤兄弟,不孝不悌。另扶贤明仁德二皇子夏炎登基,今日起义师勤王室,天下义士不可自误。 总之,仗还没有打起来,两国的檄书已经接连送出,传遍天下,谁也不肯先输一筹。 雪凝雅斋里,茶香袅袅,夏雪寒正看着一封边疆传回的文书,神色淡然,仿佛根本没有将即将到来的战争放在心上。 南梦影白衣若水,流淌一世温柔,缓缓走到夏雪寒身边,给他递上一杯茶,轻声问道:“看这势头,你又要出征了么?” 夏雪寒抬手接过茶碗,空明的眼睛里透过一丝挣扎,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轻声道:“对啊,这次夏朗主动出击,而且在人数上也是前所未有的,应该是有备而来,若不亲自去,恐怕有疏虞。” 南梦影点了点头,顺势坐到他腿上,不知为何又是换上了昔日那副俏皮可爱的面容,那副小狐狸一样的笑容又挂到了脸上,双手环住夏雪寒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你可要快些回来哦,要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又遛狗遛到边疆去了!” 夏雪寒白了她一眼,十分头疼的说道:“孩子是你捡来的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哪有你这么当娘亲的!” 南梦影拧了他一把,嘟哝道:“怎么来的你还不知道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咬牙说道:“女人,给我乖乖待在家,哪儿都不要去,我还没死呢,三从四德不懂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南梦影斜斜的看着夏雪寒,那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道:“三从四得么?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吗?我一直都有记得啊!” “女人,得亏是我在你没成气候的时候就收了你,要不然你得祸祸多少人啊!”夏雪寒此刻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还别说,南梦影三从四得还真的践行得很不错呢。 “嘻嘻,你的意思是现在我祸祸你来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难道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 第二日,华夏朝堂上,夏炎当众宣下圣旨,封琅琊王、上柱国夏雪寒为平西大元帅,统军十万并边关守将一起迎击来犯之敌。 炎兴五年六月二十日,正是酷暑难耐之际,平西大元帅统领所部兵马西进抗敌,战旗猎猎,兵戈战甲吞吐寒光。 那十万大军皆是着着雪亮的银白盔甲,威风凛凛,就像是天兵天将下凡一般,十万大军几乎连呼吸都是一致的,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只有在战场中摸爬滚打过千百遭的军人才会有这种气息。 这便是当世三大名骑之一的“寒影骑”,也是华夏最精锐的士兵,任何一人都是经历过数十上百次战争的磨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 阳平关是华夏面对大夏军队的一道重要屏障,地处山岭间,道路崎岖,大军难行,关隘两边都是险峻的山峦,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阳平关外十里,大夏军帐绵延数里,紫绣龙纹旗迎风扯开,山林灌木之间不时有人影晃动,在这枝繁不见叶、叶茂不见天林子里,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呜……” 阳平关里号角传来,响彻云霄,震散流云,只见十万大军从阳平关背后行来,整齐的步伐,肃杀的气质,铁骑像一股洪流奔涌向这座关隘。 十里之外的大夏军队也感应到了这股浩瀚的气息,情不自禁的朝这边望过来,晴明的天空,奥热的风吹过,夹杂的杀气却是让十五万大夏军士心里一寒。 大夏中军营帐里,坐着羿王夏宇,他是嘉澜帝夏朗的第六个弟弟。与夏朗不同,他禀性憨愚却天生神力,心思单纯的他一心向武,熟读兵书却不喜权谋之争,由是颇得夏朗信任,虽然年岁不大却是对他委以重任,这次更是任命他为三军都统,让他领兵南下。 夏宇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有些黝黑的皮肤透着同龄人不曾有的活力与坚韧,那双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清澈澄明,没有一丝污浊,不像夏朗那般雾霭重重难以琢磨。 夏宇手里拿着一份前方传回来的密报,一边看一边比对着桌案上的地图,那张黝黑稚嫩的脸上满是忧虑。 “报!”一名小校冲进营帐,打断了夏宇的沉思,他抬起头,有些恼怒的看着那名小校,小校赶忙说道,“启禀元帅,华夏增兵十万,日前已到阳平关!” “哦?”夏宇脸上的薄怒终于褪下了些,随口问道,“统帅是谁?” 小校急忙回答道:“是琅琊王夏雪寒!” 夏宇剑眉挑了挑,那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放出了璀璨的光芒,道:“早就听人说那夏雪寒有多么了不得,说他堪称四大公子第一人,这些话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耳朵都起老茧了。他来了正好,敢夺我皇兄的天下,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担得起这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夏宇一脸的不屑,在他眼中只服了他的皇兄夏朗,其他人又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元帅,这用不用向皇上禀报?”小校问道。 夏宇摆了摆手,道:“不用了,等我拿下夏雪寒的脑袋给皇兄一个惊喜!”夏宇满脸兴奋难已,似乎已经把夏雪寒踩在了脚下,只要挥一挥手里的刀就能割下他的脑袋。 要不是因为夏宇的争强好胜不服夏雪寒,独自去迎战夏雪寒,或许将来天下格局也会不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传令下去,安排三千哨骑轮番巡守,不可懈怠,如有敌情即刻上报。传令三军,人不离甲马不离鞍,即使睡觉也要给我睁着一只眼睛,这夏雪寒狡猾得紧,万不可被他钻了空子!”不得不说,这夏宇虽然心高气傲,不服夏雪寒,却是粗中有细,这一系列安排足以看出他带兵打仗的些许才能。 小校奉命下去安排,只剩下夏宇一个人在营帐里,嘴角流溢出一抹期许的微笑,自语道:“夏雪寒么?倒是很期待和你过过招呢!”黝黑的面庞上敛去了那一副稚嫩,璀璨的眸子也更加晶莹。 阳平关城门楼上,夏雪寒一身银白战甲傲然而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那闪闪的光华衬得他就像一个九天临凡的战仙,飘逸潇洒之中多了些英武阳刚之气。 夏雪寒微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连绵的军帐,脸上多了些许焦虑,看前方主帅安营扎寨的方式,也是有些能耐的人,看来要赢这场仗,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身边亦枫像是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的杵在夏雪寒身边,既不说话也不曾朝其他方向看一眼,那锐利的目光再加上脸上的那一道疤痕,让本来甚是清秀的少年多了几许凶戾之气。 “亦枫,你怎么看?” 身为夏雪寒手下四大战将之一,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见识也有独到之处,于是夏雪寒顺口问了一句。 “惨胜犹败!”只有四个字,却字字珠玑,让夏雪寒甚是满意,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才好呢?” “奇袭!”对于亦枫一贯的惜字如金,夏雪寒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城墙。 阳平关城里城外枕戈待旦,人人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害怕一不小心就让敌人摸到了自己的身后。 可是元帅府确是祥和得很,一青一白两色衣服的少年正对坐弈棋,青衫少年约莫二十五六岁,手里轻摇着一把羽毛做成的扇子,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这个青衫文士正是谢宇臣,三年前被夏雪寒好说歹说“请”到身边为他出谋献策,谢宇臣本就精通奇门遁甲,熟读兵书,这几年也曾屡建奇功,帮助华夏打过不少胜仗。 谢宇臣手持黑子,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落下,得意地冲着夏雪寒一挑眉,这下总算是困住他的棋子了,虽然不是必杀,少不得要让他手忙脚乱一番。 夏雪寒抬眼瞟了一眼满脸得意的谢宇臣,微微一笑,一颗白子落在黑子重围之中。 “诶?哪有你这么下的?”谢宇臣一脸怪异的看着夏雪寒,他这一手无异于自杀,那一区域的白子被坑杀了一大片,但凡是会下棋的人都是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的。 夏雪寒白了他一眼,一脸鄙夷的说:“弈棋又没有规定不能这么下,我自杀我乐意,继续继续!” 谢宇臣则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一脸嫌弃的落下一颗棋子,又围死夏雪寒几子。腹诽道,这小子脑袋拧巴了吧,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手里的羽扇不由得重重的摇了几下,借着凉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再看夏雪寒,依旧如谪仙一般超然出尘,波澜不惊,面对城外的十五万大军与面对这盘棋没有任何区别,他有那种谈笑间就让百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潇洒自信,是最让对手不安的。 夏雪寒嘴角勾起浅浅的弧线,白皙颀长的手指夹起一粒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只听“啪!”的一声,棋子落在棋枰上。 这一刻轮到谢宇臣手足无措了,不对,谢宇臣预料中的夏雪寒手足无措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过,他眉头紧锁,虽然是盯着棋局,但是眼角的余光却是落到了夏雪寒脸上。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仿佛输赢早在掌握,仿佛输赢与他无关。 心机,绝对的心机! “自填一子以降低对手警惕性,并转移对手注意力,布好套子让对手的优势兵力被困住,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对手后方让对手没有退路,再前后夹击。全歼!”谢宇臣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亏他自问熟读兵书,就是这样一手棋却着了夏雪寒这么多道。 夏雪寒只是笑笑,端起一杯绿茶吹去上面的浮叶,轻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宇臣。 谢宇臣眼睛一亮,问道:“你似乎已经想到对付夏宇的办法了呢?那么这盘棋,嘿嘿……”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第九十二章 何谓风华 第九十二章 何谓风华 “将军,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你怎么还在和这酸儒下棋啊!” 人还没有见到,一声大吼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传来,只见一个如同铁塔般的人影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他比寻常人高去了接近一头,膀大腰圆,健硕无比,或许是常年在外征战,皮肤有些黝黑。 石千易刚一走到夏雪寒身后就朝谢宇臣投去了鄙视的目光,这些书呆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子曰诗云,几时又见他们去战场上杀过一个敌人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石大将军啊!”谢宇臣斜睨了他一眼,反唇相讥。 “嘿你个穷酸书生,说谁雷声大雨点小呢?你信不信俺……”石千易就要冲过去提他的衣领,可是手还没碰到谢宇臣,话也还没说完,突然就张大了嘴巴,手停在空中一动不能动,嘴巴里也发不出声音。 仔细一看,石千易脖子上的哑穴和手臂上的软麻穴上分别插上了一枚晶亮的银针,针尾还在微微晃动。 谢宇臣摇着羽扇,嘴角微微扬起,戏谑道:“说实话,小生还真的不怎么信石大将军,怎么样,石大将军对小生这一手可满意,还入得大将军法眼么?” 谢宇臣一口一个大将军,把石千易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今天竟然一时大意被这个酸儒摆了一道。 夏雪寒眼角余光瞟了石千易一下,冷冷道:“好了,略施惩戒就好,不要伤了和气!” 谢宇臣起身,摇着羽扇围着石千易转了一圈,摇着头啧啧感叹道:“其实小生和石大将军哪里会伤和气,石大将军从来没有对小生和气过,又如何来伤和气一说呢!不过今日既是承了雪寒的面子,便解了石大将军身上的银针。那石大将军以后可要对小生和气一点,今后也好有和气可伤!” 这些话夏雪寒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可是石千易就不同了,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那双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冲上去抱住谢宇臣咬下他一块肉来。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这个酸儒虽然拳脚上不行,但是禁不得他在医术上有些本事,一手银针也是耍得出神入化,自己在他面前可是从来没有讨到过便宜。 谢宇臣像是多年老朋友见面一样拍了拍石千易的肩膀,握了握他的手,那神情要多真挚有多真挚,若是有不了解他们两人的人在,必定会认为他们是多年不见的知交好友。 石千易能动弹以后立马朝后面跳开四五步远,离这个酸儒越远越好,惹不起咱不惹就行了。 转过头对夏雪寒道:“将军,我们都来了好几天了,什么时候出兵啊,城外那群犊子整日耀武扬威,要不给俺两千精兵,让俺去杀杀他们锐气!” “我给你三千!”夏雪寒眼皮都没动一下,冷冷的说道。 “真的?” 石千易闻言大喜,一张大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先是给谢宇臣投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谁知道谢宇臣全无反应,石千易摆摆手道:“要不了三千,给俺两千就成,等俺把夏宇的脑袋给您拧过来!” 说完就要往外面走,夏雪寒冷冷的话语夹杂着些无奈,从他背后飘来:“我给你三千军士,你给我乖乖巡城去,没得到我的军令,胆敢擅自出动,休怪军法无情!” 石千易本来满脸笑意的脸登时垮了下来,转身奔到夏雪寒身旁,一脸哀求道:“将军,你怎么……” 夏雪寒终于转过脸去,一双眼睛透着一股威严,让天下众生不可违逆,石千易打了个寒颤,“你不是闲着没事儿做吗?若是不想去巡城,那便去火头军帮厨,自己选吧!” “别,别,俺这就巡城去!”石千易一听夏雪寒这么说,哪里还敢辩驳半句,头也不回就朝外面跑去。 只剩下一脸云淡风轻的夏雪寒和眼睛里都充斥着笑意的谢宇臣。 “话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兵?”谢宇臣轻轻摇着羽扇,一脸郑重的问道。 夏雪寒把头转向门口,眼睛盯着屋外,并没有回答。 此时正是六七月份,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一轮太阳像是火炉一样烤炽着大地,本来油绿的草木都禁不住曝晒,有些打蔫儿。 附在树枝上的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一把钝了的锯子一下一下的锯着人的耳膜,让本来就心烦意乱的人更多了些焦躁。 “你还指望太阳把夏军晒死不成?”谢宇臣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不禁戏谑道。 夏雪寒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到了棋盘上,眼中闪烁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光华,浑身上下有一股自信,那种只要他愿意,抬手间便可葬送千军万马的自信。 这种自信,这种风华绝代的道韵,寻常人只是看一眼便双膝打颤,忍不住跪伏下去,为他效命终生。 何谓风华,只消一个抬眼凝眸便可辟易千军; 何谓风华,举世苍生皆在座上那人掌握中; 何谓风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谢宇臣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摇着扇子离开。 “不继续下了么?” “结局尽在你掌握中,继续下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 七月,湛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似乎被太阳给烤化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天气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怕阳光伤了自己的翅膀,可是就连树木经过这接连不断的大半个月的曝晒,叶片也已经打蔫儿。 好不容易吹过的一阵风也夹杂着浓浓的热气,脸上淌下的汗水刚刚落到石板上就被蒸发掉,连一星水渍都没有留下。 华夏的军士驻扎在关内还好,有个屋檐遮蔽这酷日,阳平关依山而建,城关里树木也是不少的,这几日除却轮值的哨兵,其他人管得也不是多么严苛,可以在阴凉处歇息,虽然天气奥热,华夏的士兵还勉强可以度日。 可驻扎在城外的大夏士兵就没那么好受了,天干物燥,为了防止夏雪寒火攻,夏宇把营帐建在露天旷野之间。 上万个营帐密密麻麻的曝晒在阳光下,热得十五万大军一个个像是在笼屉里蒸一样,试问那薄薄的一层帐篷又怎么能隔绝那滚热的太阳呢? 这几日不断有人中暑晕倒,运气好的灌几口盐水后还能醒过来,运气差的则永远的睡过去了。十几万军士上至将军,下至士兵,一个个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若不是军法严苛,早就扔下兵器回家去了,依着这日头,只怕还没遇到敌军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而在阳平关里,夏雪寒算得上是头一号闲人,带领军队来到阳平关七天了,除了第一天在城墙上远远地看了敌军营帐一眼,这几天就连问都没有问一句有关军情的事。 他每日就是下棋品茶,坐在桌前写写字,要不然就是拿着一本书靠在树荫下看上一两个时辰,不知道多少将领向他询问何时出兵的事情,他都一笑置之。 有不少将士腹诽,这大元帅哪里是来打仗的,他分明是到这里来游玩的。 他从没有过问军情,即使是探子向他禀告城外敌军的消息,他也只是眼皮都不抬的“嗯”一声,然后继续做他自己的事,把一群性子刚烈的将军急的团团转。 到了第八日下午,天上终于飘来了几朵云,却依旧酷热难当,比之前几日更甚,素来清闲的琅琊王顶着烈日围着城关转了一圈后终于下令聚将议事。 等到众位将军火急火燎的赶到议事厅的时候,那个谪仙一般潇洒出尘的男子正坐在大椅上品茶,一身月白长衫,飘然若仙,哪里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众位将领见状心里的火焰不由得被扑灭了一半。 “给众位将军看茶,大热的天,须得喝碗凉茶心平气和的才好!”夏雪寒头也没抬,对着身边的侍者吩咐了一句。 当议事厅里的众位将军望着自己手里的茶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优雅潇洒的男子又说话了:“各位将军不要客气,喝口茶去去暑气,待会儿本帅还有事要说!” 众将一听这话,眼里纷纷闪烁起光芒,他们都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汉子,哪里知道优雅是怎么回事,端起茶碗只一仰头便喝了个精光。 看着众位将士喝完了茶,夏雪寒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悠悠地说道:“本帅知道众位将军精忠报国,早想上阵杀敌,奈何天气酷热,本帅担心众位将军稍有闪失堕了半世威名。” 夏雪寒故意停住话头,厅中那些将军一个个直直的看着他,要不是有自知之明,早就冲过去一把将夏雪寒提起来了。 “但是仍旧有不少将军向本帅请令出征,本帅思量良久,决定今夜便让众位将军活动活动吧!”夏雪寒说完,眼睛飘过在站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难自已的神色,若不是夏雪寒还坐在前面,几乎就要大叫起来。 夏雪寒再次端起茶杯,不急不缓的说道:“钟璃染,你带三百紫羽卫入夜之后挨个除掉夏宇布在军营外围的哨兵,若是走漏了一个,也得回来受罚。” “是!”议事厅里唯一的一个女将应声答道。 虽说是一个女将,在场的一大群糙老爷们儿却不敢有半分轻视,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子是夏雪寒手下四大战将之一,紫羽卫统领,杀起人来丝毫不输给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儿。 钟璃染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肤光胜雪,容颜秀美,虽说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百里无一的美人。可是她偏偏冷若冰霜,一头乌黑的秀发扎在脑后,尽显飒爽英姿。一身紫色的软甲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看得这群常年不见女人的大将军直咽口水。 “亦枫,等到钟璃染解决完外围那些绊子,你便领五千精兵带上干草硫磺等引火之物潜入敌军营地,放起火来!”夏雪寒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是!” “齐横海,你点五万大军,备上蓑衣,鞋子也要换上能在泥水地里行走的防滑的鞋,但见火起就杀入敌营,将他们赶入西面十里的无回谷中。本帅会在无回谷里稍作安排,真正让他们有来无回!”夏雪寒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可是、可是将军……”齐横海虽然拱手答应,但是仍旧大惑不解的看着夏雪寒。 “齐将军是有问题么?”夏雪寒眼都没有抬一下,就这么淡淡的问道。 “将军,这天儿已经晴了大半个月了,地上干燥无比,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将军您这……”齐横海虽然是四大战将中最沉稳的一个,但此时仍然忍不住开口询问。 “本帅这么做自然有理由,天机不可泄露,你照做便是了,等凯旋归来本帅再与你细说!”夏雪寒并没有对他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应付了一句。 齐横海基于对夏雪寒无条件的信任,只得呐呐退下,夏雪寒又唤来几个将领安排了一番,整个过程他就像是在和一群熟人聊天一样,随口说出一道道命令,时不时晃荡手里的茶杯,轻抿一口。 看似漫不经心下出的命令却是有条不紊、天衣无缝。 看着那些将领一个个领命前往,石千易越来越紧张,两只手都快要搓出火来了,可是夏雪寒始终没有点到他,放下茶杯,夏雪寒起身就要离开。 “将军……这……那个……俺……俺怎么……”石千易一向心直口快,这个时候却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雪寒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一拍手掌,说道:“倒是把你给忘了,那就与本帅一起守城吧,为他们设好庆功宴等他们凯旋归来!” “可是,将军……”石千易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夏雪寒已经朝他走过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一句话像是一阵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等会儿还有其他任务安排给你,时机未到,不可泄露!” 石千易才缓过神想询问,可是夏雪寒已经离开,只在门外看到一件白衣越来越远。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第九十三章 破军独尊 第九十三章破军独尊 一人守一城,半世黄昏,风沙狂奔,搅乱了归程。 一人执一伞,江南渺远,幽笛声声,煮茶无人品。 …… 夏日的黄昏,来得较其他时节晚一些,残阳如血,晚霞似火,白昼的燥热已经缓慢过去了,可是地面上仍然腾起一阵阵热气,皮肤直接贴到地上仍旧能感到一股被火烘烤的灼痛。 阳平关外的树林在这个黄昏格外的安静,没有往日蟋蟀拖长了声音的叫声、没有了归鸟的啼鸣、也没有了蛤蟆躲在灌木丛里的声声怪叫。 夜无声,寥落一世孤寂,葬下半生杀伐。 丛林深处,只见一道道影子飞速晃动,他们手里的短刀像是黑暗中闪过的一道道闪电,只见幻灭不定的刀光转过,夏宇安排的哨兵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首级已经和身子分离。 至死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至死都还保持这前一瞬间的神情,死不瞑目! 将近黑暗的时候,也是暑气消退的时候,那些哨兵巡哨一整天,被闷在这个林子里,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警惕。 夏雪寒这般安排并不是没有理由,他抓住了人性的弱点,也参透了天时的玄机,有这枝繁叶茂、难见天日的密林做掩护,就连地利也占尽了。 紫羽卫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个个收割着人命,而钟璃染则是那引导群鬼的阎罗。只见她手里的那把短剑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一步杀一人,那锋利的剑锋每一次都是精准无误的划过夏宇哨兵的脖颈,一击致命。 那红日已经完全沉入西山,只是那西天天际还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东方山岭间爬出了弯弯新月,旁边依着忽明忽暗的星星。 又过了一个时辰,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仰望天空,辽远的星空格外澄净,悠远的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花…… 紫薇星域里,七杀、破军、贪狼和北斗星域的天煞孤星遥相呼应,可是今夜破军星却是愈发的明亮,光芒甚至盖过了其他三颗星,盖过了东天新月的光华。 今夜,破军独尊! 大夏连绵成片的军营里,营帐各个路口火盆“哔哔啵啵”的声音,摇曳的火光带着几许燥热。 每天只有二更天以后天气才慢慢变得凉爽起来,在这难得的清爽面前,就连站岗的士兵都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至于营帐里面则早已鼾声如雷。 白日里像是生活在火炉里一样,煎熬了一整日,在夏雪寒刚到的时候夏宇为了防止夏雪寒天黑劫营,还戒备了三四日,但是他发现夏雪寒一直没有出手。 料想是天气炎热,也想等到秋来再做决战,减少无谓的损伤,这几天晚上安排驻守的人也少了很多,并且每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中军营帐里,夏宇还在秉烛观书,苦苦思量对付夏雪寒的办法,他带领军队来此处已经有半个月了,不仅寸土未得而且还有这么多将士失去了一战之力,如今军心不稳,又如何争得过夏雪寒,如何有颜面再见皇兄。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一股凉意从背脊生出来,直窜向他的天灵盖。 外面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么? 夏宇放下手里的书,披上一件罩袍就朝外面走去,可是他刚刚掀开营帐的帘子就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惊得他一个踉跄。 再一看,半边天都已经被染得通红,燎起的火苗有四五丈高,几乎就要窜到天上去,整个营帐里人喊马嘶,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焦臭恶心的味道。 连续曝晒了十几日,天干物燥,莫说是有人刻意带着引火之物放火,便是有一粒火星飞到柴草上也将片刻形成燎原之势。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远看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的带着一些狰狞;走近了似乎有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 还有那火焰之中刺耳的的物体爆裂的“嘎巴”声,似乎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爆发而放行。 浓浓的烟把晴明的天宇都熏得有些昏黄,火焰一起狂风也随即卷来,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那火苗像是一条巨龙,乘风而起,张牙舞爪仿佛要撕破这苍茫的天穹。 幸亏夏宇的营帐建的离树林有些距离,不然这一场大火必然会把树木引燃,不消到天明,方圆百里必将化成一片焦土。 “传我军令,各归本位,若有敢趁乱生事者,杀无赦!” 夏宇也是饱经战火,眼前虽然火焰滔天,但是也只是微微一个失神便恢复了镇定,快速下达命令。 夏宇回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丈八蛇矛,杀气腾腾的走了出去。 眼前火焰滔天、浓烟滚滚,夏宇手提丈八蛇矛刺死了一个大喊大叫着逃命的士兵,把他的尸体挑在矛尖,任鲜血顺着长矛的杆流下,浇了夏宇一身。 夏宇身体像一把剑一样笔直,大火映着他黝黑的脸庞,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滚滚的杀气,身上的血顺着他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滴下。 所有的大夏士兵都被夏宇给镇住了,都不敢再乱闯乱叫,各自拿好兵器跟着自己的将军,听候差遣。 夏宇那笔挺的身子像是混铁打造,在这熊熊大火中锻炼,火焰燃烧的声音很大,可是几乎每个人都隐隐约约听到了彼此的呼吸声。 “杀!”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虽然置身熊熊大火中,却让每一个大夏士兵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寒意,夏宇这次是真的怒了。 身后残存的大夏士兵像是一群在荒野奔跑的狼群,锐利的目光惊散了冲上天穹的浓烟,夏宇手提丈八蛇矛冲在最前面,脚下像是生了风一般。 前方有火球落下,长矛一挥火球当即四分五裂,华夏士兵冲过来,只要他丈八蛇矛刺出,必定收割去他的人命。 所过之处,就连燃烧着的烈焰都偏向了两边,衣襟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灰烬,飘飘扬扬的落向远处。 华夏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齐横海手里的那杆银灰色的长槊再配上他那灰白色的头发,灰白色的眼瞳,整个人就像是一道闪电,破灭万物而来! “夏雪寒,欺人太甚!” 夏宇一声怒吼,怒目圆睁,黝黑的脸上杀气蒸腾,一跃而起,踢翻一个华夏骑兵,骑到那匹马上,斜举长矛,回首喝道:“副将暂代我行掌全军,带他们杀出去,等我去会会夏雪寒,再来赶上你们!” 也不管众士兵答应与否,拍马就朝火焰深处冲去。 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火一燃起来就没个头,就算是想扑灭也是难如登天的,更何况还有华夏士兵从中阻挠。 一股股热浪冲向高天,晴明的夜空竟然生出了几片云彩,遮住了皓月的光华,整片天地便只剩下这熊熊的火光。 夏宇在火焰中奔过,火苗燎到了他的长发、燎到了他的衣袍、烧焦了他的皮肉,可是夏宇依旧死死咬住嘴唇,愣是没有哼哼一声,以至于嘴唇都被他咬出了鲜血。 正在前方拼杀的齐横海眼见对面有一人单枪匹马冲他杀过来,心里豪气干云,拍马迎了过去。 “当!” 银灰长槊与丈八蛇矛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强横的风暴由碰撞的地方散开,震散了身旁滔天的火焰,那些正在燃烧的木头架子像是秋风中的落叶,轻飘飘的飞出去十几丈远。 “夏雪寒呢?我要杀了他!”夏宇像是一头发狂的狮子,咆哮着吼道。 “就你这败军之将还想见我家元帅,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贼将受死!”齐横海像是一只出山猛虎,一啸惊天下,手里的长槊被他挥洒自如,就像是猛虎的鞭尾,左右扫过,无物不破! 那长槊被齐横海论起来当棍子使,一声大吼,朝着夏宇的头顶奋力劈砸下去。夏宇双手握紧丈八蛇矛,一招“霸王举鼎”,将长槊举过头顶,架住齐横海劈砸下来的长槊。 可是齐横海这一下灌注了浑身七八成气力,又是居高临下,直把夏宇双手虎口震得裂开,两条手臂也近乎麻痹,都快要不听自己使唤。 可是夏宇毕竟也是深受夏朗器重,一身功夫以及应变能力也是不俗,只见他虎腰一扭,整个人就这么仰面躺在了马背上,双手握住的丈八蛇矛顺着长槊朝齐横海滑过去。 只听得几声刺耳的“吱吱吱”的金属摩擦声,只在电光火石间夏宇便朝齐横海逼近,眼见夏宇越来越近,齐横海施在长槊上的力也小了几分。 夏宇左脚在马鞍上一借力,整个身子朝右边翻起,晃开齐横海手里的长槊,身子在空中斜斜的顿住,抬手朝齐横海刺过去。 蛇矛那矛锋闪烁着几点寒芒,破开空气中混杂的滚滚热浪,,齐横海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朝着他的眉心射过来。 齐横海双手挥动银灰长槊,正击中长矛,让它偏移了几寸,借势翻身而起,一身银灰色的他像是一道闪电,在空中旋转,划动一道凛冽的弧线。 丈八蛇矛和银灰长槊依旧碰在一起,可是齐横海已经站在了马鞍上,一条长槊指着夏宇,夏宇在空中自然是不能停住的,只见他飞快的朝着齐横海踢出几脚,每一脚都攻向他的命门。 齐横海不得不收回长槊,抬起手臂生生挡住了夏宇踢来的几脚,只听见“砰砰砰!”三声响过,夏宇已经借势站在了马背上,而齐横海却是连人带马退了三步。 两个人都是站在马背上,手里的兵刃斜斜的指着对方,忽然一块燃烧着的木头落下来,熊熊的火光在那一丈余长的木头上跃动着,像是一截天柱折断坠落了下来。 马儿受惊,一声长嘶,扬起前蹄,几乎就要把马背上的两个人掀翻到地上。 齐横海一招千斤坠,生生把掀起前蹄的马儿踩了下去,一声大吼,手中长槊奋力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死死地砸在那节燃烧着的木头上面。 只见那木头在空中发出“呼呼”的风响,旋转着朝夏宇飞过去,通红的火焰映得夏宇那张脸有些狰狞,早已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大吼,手里的长矛用上毕生力气刺出去。 只见夏宇的那匹马儿高高扬起,夏宇站在马背上,显得异常高大,那长矛直接洞穿了燃烧的木头,夏宇把它斜举在空中。 这一刻时光仿佛到了尽头,画面也定格在这一瞬间,一个少年将军站在一匹前蹄扬起的骏马上,手里长矛洞穿了一截燃烧的木头,斜指青天,神武不凡。 灼热的火焰把那玄金打造的长矛烧得通红,夏宇右手手臂上的袖子也被火焰燎成灰烬,充斥鼻腔的是一股毛发肌肤被烤焦的味道。 “啊!” 夏宇一声厉喝,刺在矛锋上的木头四分五裂,木头伴随着火焰飞射向四面八方,齐横海挥动长槊挑来射来的木头,发现夏宇已经满脸杀气站在马背上,而马儿也已经落到了地上,高昂着头颅。 “来来来!” 齐横海也豪气横生,手里握着长槊死死地看着夏宇。 “今日之战且先记下,等改日在战场上你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不分胜负,只论生死!” 夏宇手里的丈八蛇矛被烧得通红,在空中舞动之时几乎空气都要被引燃,那道赤霞与齐横海手里的长槊碰撞了一下,顿时火光四射,齐横海一时被迷了眼睛,略一失神就让夏宇得了空子错身而去。 眼见夏宇冲向火光深处,齐横海本想追上去,但是一想到夏雪寒的吩咐,不由得生生勒住了马。 一双银灰色的眼瞳看着夏宇远去,那瞳孔也几乎被火光染成了红色……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九十四章 狂风暴雨 夏宇一路劈斩开扑面而来的火焰,朝外围跑去,手里的丈八蛇矛像是一条灵蛇,不断穿过围来的华夏士兵,只听“噗噗”的声音响起,那些个华夏士兵就像是稻草人一样随风倒下,胸口露出拳头大小的血洞,朝外面汩汩的冒着热腾腾的鲜血。 夏宇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泛起滔天杀气,脸上衣服上都染满了滚热的鲜血,在烈火的烘烤下,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 不知道是夏宇太过凶残还是夏雪寒有意放行,夏宇杀过十几人之后竟然无人敢再上前来,他斜握着丈八蛇矛一路杀出,华夏士兵尽皆闪避向两旁,给他留出一条路来。 夏宇很快就杀出了火焰滔天的营区,独自冲进了树林里,一番拼杀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也弄不清楚自己这方的将士往哪个方向杀出去了。 “夏雪寒,我与你不共戴天!” 夏宇仰天大叫,一杆丈八蛇矛刺进一棵一人合抱不拢的大树里,只见那棵树竟然被刺了个通透,夏宇手臂一用力,只听“咔擦”一声,那棵大树拦腰而断。 夏宇抽出长矛策马往前跑去,可是才冲出去不足三丈,一大口鲜血就从他嘴巴里喷了出来,夏宇的身子一阵摇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连夏雪寒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他杀得这么狼狈,如今孤家寡人,又该如何是好。 想当初满心豪情,欲斩下夏雪寒的头颅向皇上请功,现在看来是何其可笑,人家根本就没有露面,只在帷幄中就杀得己方丢盔卸甲。 何其讽刺,夏雪寒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对手,不屑于出手。 夏宇看着自己破烂不堪几乎成了布条的衣服,不由得一阵苦笑,那刚毅的脸庞竟然淌下了一滴晶莹,一拍马儿,冲入漆黑一片的丛林里,不见踪影…… 话分两头,就在夏雪寒到达阳平关第四天的时候,长安夏朗的御书房里已经摆上了一封密奏,许慈在旁边小心的伺候着,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发现夏朗的面色阴翳得可怕。 自从看完了这份密奏,夏朗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砰!” “哗啦啦!” 夏朗一拳捶在龙案上,桌上的茶碗不由得跳了起来,纷纷翻倒在龙案上,茶水流得满桌都是。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可不要气坏了身子,保重龙体要紧!”许慈连忙走过来擦桌子,一副阿谀谄媚的样子看得夏朗愈发生气。 “夏宇这个盲目自大的蠢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岂是夏雪寒的对手,失了那十五万大军,夏雪寒必然携军马西进,一鼓作气攻取陇右之地。如果真的到了那步田地,那长安便失去了屏障,等于安了一枚钉子在朕心腹之地,朕坐卧不安矣!”夏朗一声长叹,仰面靠在龙椅上,像是一身精气都被抽干了了一般。 许慈颤颤巍巍进言道:“那陛下如何不亲自领一队兵马前去救援,也只有陛下才能胜过夏雪寒啊!” 夏朗摇了摇头,怅然道:“晚了,现在赶赴阳平关,最快也要四日功夫,根本救不了那十五万大军,朕只有尽快赶到陇右,希望能亡羊补牢。” “许慈!” “老奴在!” “传朕口谕,令风、雷、电三大将军起征天骑十五万,急行军出函谷关,据守临洮、天水、陇西三郡,十大将军分兵据守通往武山、岷县、甘谷三镇道路,不可有失。只要守好这六处,陇右之地夏雪寒休想染指,朕随后亲自前往接应!” “老奴领旨!” 征天骑乃当世三大名骑之一,与寒影骑并列,是大夏最为精锐的一股力量,也只有征天骑出手才能与寒影骑撄锋。 夏朗长出了一口气,望着雕金嵌玉的屋梁房柱,喃喃道:“夏雪寒,这次又让你打了个措手不及啊!” 深邃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望上一眼便迷失其中,此生都摸索不出来,夏朗长身而起,俊逸的脸上依旧笼罩着寒气,这一次是与夏雪寒一场关于时间的较量,谁占得先机便能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如今已经失了一招先手,想要挽回,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了呢。 却说夏宇手下副将曹安带领残兵冲出火焰滔天的营区,曹安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跟着零零散散的士兵,多是灰头土脸,衣甲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连头盔兵器也不知道落哪儿去了,惶惶如丧家之犬。 “来人,整点军马人数!”曹安挥挥袖子揩掉脸上如泼了一盆水的汗,颤颤巍巍的说道。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一个偏将拱手禀告道:“回禀将军,现下我们只有四万余人,骏马不足一千匹……” “什么!”曹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惊得跳了起来,“怎么会,十五万大军啊,怎么……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儿人了?” 偏将抬眼看了一眼惊恐的曹安,强咽了一口唾沫,道:“将军有所不知,光是那一场大火便折去了一半的人,而且……而且方才华夏大军的追杀还死了不少人,也有……也有……” “说……说……下去!”此时曹安的腿肚子都在发抖,看到偏将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一些士兵趁乱……逃……逃了……”偏将不自禁的往后面缩了缩,生怕将军一个动怒把他砍了。 谁知道曹安并没有发怒,只是揩了揩冷汗,道:“夏雪寒不是我等能对付的,他们心有畏惧逃走也是人之常情。” 偏将这才壮了壮胆子,上前几步,左右看了看,道:“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们也……” 谁知道曹安勃然变色,一脚踢在那偏将肚子上,把他踢出一丈开外,那偏将只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再也爬不起来。 曹安心里升起一股寒气。 逃跑,笑话,那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忠烈,相反,他还是很怕死的一个人,但是他却有一个让人生不出一丝叛逃之心的主上。 还记得两年前,出征华夏,一个将军兵败潜逃,逃到了大辽的国都,并且投入了大辽一个颇有职权的官员府中,可是不出三日仍是被皇上抓了回来。 那个将军全家老幼与他一起“尝”遍了十八种酷刑,一连折磨了三天都不曾断气,皇上还特别“恩赐”所有五品以上将军一同“观看”。 曹安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最小的一个不过是一个两岁的孩子,任那孩子的母亲苦苦哀求,磕头脑浆都磕出来了,可是那孩子的一张人皮还是被剥了下来。 而那个没有皮却还有呼吸的孩子则是被挂在午门外,直到断气。 那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连走路都不稳当,说话都还说不清楚。 每一个去看过的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时常被噩梦惊醒,哪怕他们纵横沙场,杀人最少的也是以百来计量的。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让自己背心直冒冷汗,双腿发软。 从那以后,大夏成了三国之中叛将最少的,不,应该是再也没有将军叛逃了,常常可以见到大夏将军兵败被围之时,横剑自刎。 后世不明真相者,多有写诗撰文歌颂大夏将军忠烈,忠君报国的形象被后世忠臣奉为标榜。 曹安自然是那次施刑的目睹者,他怕死,可是比起死更可怕的便是生不如死。 忽然,四面八方传来了雷霆般的喊杀声,密林茂叶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张扬的华夏军旗,大夏军士当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有胆小的直接就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曹安一个踉跄,幸亏扶住了一棵树才稳住了身子,一个旗牌官跑过来喘着粗气道:“将军,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华夏军队围过来了!” “什……什么,那……那你说怎么办?”曹安本来就是个没多少主意的人,一听这话,脑袋更是乱得像一团浆糊。 “将军,属下刚才看过了,西面的华夏军士最少,我们或许可以往那边突围!”旗牌官赶忙回答道。 曹安一听这话脸上才恢复了一丝神采,拔出佩剑说道:“好,就依你说的,传令三军跟本将军从西面突围!” 旗牌官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那元帅怎么办?他现在还没回来。”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元帅,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活着逃出来的,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曹安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又催促旗牌官去传令。 大夏的军队跟着曹安冲出了不到一里,原本清澈澄明的夜空此时已经聚起了乌云,天上闪耀的星子,散发着清辉的皓月都被遮蔽了。 狂风也嘶吼起来,树叶被摇得哗哗作响,天上的黑云越压越低,都快要落到地面上来了。 华夏的士兵依旧兜在曹安后面追杀,曹安手下的士兵不断有倒下的,当然也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趁乱逃跑的。 曹安他们往西面突围,不知道是华夏军队刻意安排还是眼见这群残兵败将攻势太猛要暂避锋芒,所过之处华夏军队只是支吾了几下便是退开了。 曹安他们刚刚冲出了华夏军队的重重包围,忽然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紧接着一声霹雳从头顶压下来,让人双腿发麻,震得人都懵了半晌。 随即,一道道闪电像是紫色的箭羽从天上落下,夜空中勾画出一道道折线,有开天辟地的威势,晴了大半个月,天公仿佛要在今夜尽情的发泄。 “啪!” 一滴豆大的的雨水打在了曹安的头盔上,清脆的响声吓得曹安一哆嗦,紧接着,天上的雨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样倾泻下来。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了雨水之中。狂风卷着暴雨像是无数条鞭子,狠命的抽打在大夏军士的身上,一匹匹战马受了惊吓,再也不听使唤,在丛林里横冲直撞 曹安不得不下令弃了马,徒步逃窜,“他娘的,前几天还热得要死,怎地在这个时候下起雨来了,真他娘要命!”曹安忍不住破口大骂。 的确,这雨越下越大,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平地上得凹陷处都形成了水坑,一脚下去水花四溅,泥土被水浸得松软,一踩上去便陷进去一尺余深。 走在前面的还好,可是走在后面的大夏士兵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雨水还在倾泻,伴随着电闪雷鸣,泥水几乎都要淹到腿肚子那么高。 曹安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雨水伴随着暴风抽打在人脸上,生疼,不断有士兵倒在泥泞中,若是有人扶一把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可是现下每个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管别人。 于是千百年后人们还记得这场战役最为滑稽的一处,大夏士兵竟然有不少在山林里面被“淹”死! 积水太深,倒下之后一时起不来,被积水灌入口鼻,哪有不被淹死的道理。 “杀!” 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煌煌天威中,大夏士兵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无数的军马朝他们冲过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几乎和这天地风雷一般猛烈。 曹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借着闪电的光芒隐约看到漫山遍野涌过来的华夏士兵,他们人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像是早料到会有一场暴风雨。 曹安眼前一黑,差点直接倒了下去,旁边的偏将扶住他,指着前面说道:“将军,前面有一处山谷,我们进去避避雨吧!” 曹安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挣脱了那个偏将就朝那山谷跑去,后面跟着大夏那溃不成军的两三万士兵,再后面便是华夏有备而来的精锐。 可是前方无回谷中早已布好了大网等着他们钻进去,今夜大雨磅礴,大夏十五万大军这一次也必将有去无回…… 本文来自看书辋小说 第九十五章 有来无回 第九十五章 有来无回 在这狂风伴着暴雨,泥泞夹杂着血腥味儿的夜里,到处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夏雪寒安排的一出猫抓老鼠的游戏也终于快要收网了。 夏雪寒白衣胜雪,即使在这雷雨交加的黑夜里也不惹一丝尘埃,超然出尘的气质一如往昔,衣袂在狂风的吹动下上下翻飞,像是腾云驾雾一般。 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罢了…… 他独自站在无回谷外高山一块裸露的巨石上,单手撑着伞,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争先恐后冲进谷里的大夏士兵,无喜无忧,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一丝关系。 白衣白伞站在雨中,俊逸如仙的脸庞、超然如仙的气质,几要让人误以为他就是九天上的真仙。 可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罢了…… 夏雪寒微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将要塌下来的乌云,眉宇间透发出一丝莫名的神色,轻啸一声,那声音像是九重天外的禅音,深邃渺远却又涤荡人心。 七道黑影穿过狂风冒雨、踏着随风摆动的树梢只片刻便来到了夏雪寒身后,垂首低唤了一声“公子!” 夏雪寒头也没回,目光依旧停在那像是一张血盆大口的无回谷口,冷冷道:“这里用不着四大战将出手了,持我雪影令召回他们四个,带领十万寒影骑出子午谷,攻取天水临洮,虎踞陇右之地,等我处理完这边,便去与他们会合。也该与夏朗过过招了呢!” “是,公子!”七道幽灵般的声影像是随风飘走一般,随着声音的消失,几个人也随之不见,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夏雪寒一声轻叹,脚下像是踩了一片祥云,轻飘飘的就移了出去,白衣舞动,微微放出的内力在他身体四周环绕,那些倾泻而下的雨在临近他身体的时候便改变轨迹移向别处。 曹安带领军队躲进了无回谷中,那谷像个葫芦一般,入口小,其内却是甚为宽阔,几万人聚在里面竟然一点也不显得拥挤,里面巨石林立,透着苍茫的气息。 “他娘的,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曹安一声低骂,把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只是轻轻拧了拧,便“哗哗”的淌下水,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 “将军,我们在这儿躲一下吧,等雨小些了再出去!”旁边的偏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道。 可是还没等曹安说话,就听到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像是从天外砸来,震得地动山摇,让人脚下一晃,差点直直摔下去。 一块十几丈高的大石头从无回谷谷口上方落下,将无回谷入口严严实实堵住了,莫说一个人想进出,就是一只小猫小狗想出入也怕是难比登天的。 “怎……怎么……回事……”曹安本来稍稍缓和了些的心差点被吓得四分五裂,脸色也变得雪白。 有士兵跑去查探,不多时回报道:“将军,是一块大石头从谷口落下,将入口堵死了!” “什……什么!”曹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多么泥泞脏乱,今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太多了,怕是没有被夏雪寒生擒活捉倒是先被他吓死了。 曹安“咕噜”咽了一口唾沫,道:“快,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出口,我们……” “轰隆……” 曹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给打断,像是雷神挥动巨锤,奋力的砸在这山谷中。 这个无回谷像是一个葫芦一样,巨大的音波不能很快传出去,一直在山谷之中回荡,震得人头晕目眩,耳膜像是被拨动的琴弦一样不住打颤。 华夏士兵奉了夏雪寒的命令,并不曾出击,只是把无回谷上方的巨大岩石推入谷中,无回谷上大大小小的巨石何止千万之多,就这样一块一块被推了下去。 有时候要打败一个人或许很容易,但是要做到不战而屈人那便是不易了,而夏雪寒正是要这般,摧垮大夏士兵心里那一道又一道堤坝,彻底释放出他们心中的恐惧、懦弱、生的欲wang…… 大夏士兵近乎陷入了癫狂,他们像是被困在一间密室的老鼠,被老猫无情的玩弄,却又不急着杀死他们,只是看着他们在那封闭的囚笼里胡冲乱撞,看他们一步步崩溃。 大雨依旧是瓢泼一般,下个没停,整个无回谷好像是一个大罐子一样,不断往里面灌水,由于几个谷口被死死堵住,水流出去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流进来的速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洪水就满到了腿肚子。 看着天上如同雨点般的石头不断砸下,时不时将一个慌了阵脚到处逃窜的士兵砸得脑浆四溅,鲜血染了旁边的士兵一身,不过那满身腥臭滚烫的鲜血只片刻就被雨水冲刷掉。 而大夏士兵则是看着水位越来越高,同伴的尸体在脚边漂浮,脑浆混着血液随着洪水环绕在自己周身,而自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而华夏士兵始终没有说话,哪怕此时他们说一句类似于“降即免死”的话,也会有无数的大夏士兵放下自己的尊严,换得一条残命,可是偏偏没有。 不知道是众多华夏将士想一报连年战争结下的深仇,想将这几万士兵全部逼疯然后斩杀,还是他们收到了某种命令静待时机。 总之每一个眼神凛冽的华夏士兵都冷冷的注视着下方那困兽般的敌军,或许那些士兵还根本称不上“兽”,在他们眼里只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罢了。 夏雪寒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着,眼里竟然有一丝哀悯,也有无可奈何的挣扎,握住伞柄的手不禁紧了几分,轻叹一声,喃喃道:“战争终究是会死人的啊,这因果便是让我一人来扛便好了……” 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让自己内心能安稳一些,也像是在自嘲…… 没有人能清楚地知道他这一刻的感受,包括他自己。 “元帅,大事不好!” 只在夏雪寒微微失神的瞬间,一个紫衣校尉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或许是太过急迫,来不及约住马儿,直直的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也不顾地上泥泞肮脏,爬到夏雪寒身后,单膝点地禀告道。 夏雪寒眉头微微一皱,转过身来,手里握住伞柄的劲头更加大了几分,几乎要把那竹制的伞柄捏个粉碎。 那个人他认识,是紫羽卫的一个小头目,但是他身上的伤诉说着刚刚经历的一场恶战。 这个刚从阎罗殿逃出来的士兵,浑身鱼鳞一般的伤口让人毛骨悚然。 最狰狞的一道伤口是被人从左肩以利器划下,伤口深可见骨,一直划到小腹,腹部那一段甚至还依稀能看到血淋淋的肚肠内脏,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是白的像一张纸一样。 夏雪寒抬步上前,双指挥动,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止住了他那泉眼一般涌出的鲜血。随即手掌抵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一股柔和的内力像是潮水一样涌进了那紫衣校尉身体,暂时控制住了他的伤势。 “多谢公子!”紫衣校尉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虽然剧痛无比,但是想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夏雪寒眉头微微拧了拧,挥手止住了要起身行礼的紫衣校尉,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紫衣校尉轻咳了两声,不想扯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过了一会儿才忍住疼痛,道:“将军,那大夏主帅夏宇,仓皇逃出,慌不择路,不想遇见了正完成任务回阳平关的紫羽卫,恰逢将军一道雪影令调走了钟璃染统军。夏宇他……咳咳……” 夏雪寒不等他说完便也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紫羽卫虽然是他精心训练出来的,比普通士兵强上许多,但是遇到一个真正的高手也必然会伤亡惨重。 只是没想到夏宇会是这般厉害,竟然一个人就让三百紫羽卫吃了这么大的亏,虽然也猜得到是付出了巨大代价,但是这等魄力、这等武功却也是举世少有的。 “夏宇一个人虽然厉害,但是哪里又能让三百紫羽卫伤亡至此,他杀了二十余人之后也是身负重伤,眼看就要被属下等擒住,谁知道又来了几十个黑衣高手,每一个都足以名列一流高手之列,是他们,他们……” “看来夏朗对他这个胞弟格外的看重啊,遭遇了这种失败竟然还没有放弃他!”夏雪寒眼里透出了一抹杀气。 他们三个谁人都有底牌,不到万不得以的关头绝不会轻易示出,今日夏朗为了救一个败军之将竟然拿出了他的部分底牌,可见就连夏朗那种人心里都有一份柔软呢! “好了,你且在这里休息片刻,等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接你回去!”夏雪寒冷冷的说道。 “那将军你……”紫衣校尉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就止住了,暗骂自己话多,似夏雪寒这种人物的去向岂是他这种身份能过问的。 但是夏雪寒并没有愠恼,只是冷笑道:“夏宇斩我三百紫羽卫,那我自然也该送他一份大大的回礼才是!” 话音落下,人也如同一阵风般飘远…… *** 东方渐渐吐出微光,雨也终于停下了,经过一夜的鏖战,或许应该说是一夜的屠杀,以华夏大军全胜告终,大夏十五万大军在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之后全军覆没。 后世史书记载,华夏炎兴五年七月,华夏与夏会猎阳平关,上柱国用计陷杀夏军十五万,主帅夏宇不知所终,副帅曹安领残兵退至无回谷,不敌,于谷内生杀一万夏军,降两万余,曹安死于乱军中…… 至于夏雪寒则因为这一战更把威名提上了一个台阶,人们提到南仙时想到的不再是飘然出尘不惹红尘之气,也隐隐在这个名字里读出了一丝“战”、一丝“血腥”。 原来就是仙人也不是凌驾九天之上的,他们也和“血”、“杀”密不可分,天行有常,谁又能逆行天道,真正趋于完美。 这场战役过后许久,其他人才知道那场大雨并不是偶然,夏宇扎营的地方四面环山,处于凹地中,大火一起热气上扬,将空中的冷气给逼了下来,形成雨滴。 千百座军营帐篷燃烧形成的滚滚热气难以想象,故此那场大雨才泼洒了一夜。 人们不禁赞叹夏雪寒将天时地利结合得如此玄妙,以至于后世赞之为“兵魂”。 一场大雨过后天空格外碧蓝,像是一湖湖水倒映在了天空,淡淡的几朵白云懒懒的缀着,浅浅的七色虹桥拱卫着那刺眼的阳光,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清新明媚的味道。 十万寒影骑则像是一片飘在辽阔山野间的白云,被风托着朝陇右奔去。 而另一边,十五万的紫衣征天骑则像是一道紫色的闪电由长安城劈出,撕裂了天地,也向陇右汇去。 当世两大绝巅战力同时汇向了那兵家必争之的宝地,这一战必将天崩地裂,血洗山河。 陇右,两大名骑争主天下沉浮,不管是非成败,必然会载入史册,被后世千古阐扬……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九十六章 寒影征天 第九十六章 寒影征天 漫漫的黄沙一望无际,滚烫的风呼呼的穿过荒寂的山岭、河滩,在那如钢铁铸成的城墙上激荡,发出沉闷的轰鸣。 城墙上驻守的将士顾不得天气闷热,穿着厚厚的铠甲笔直的立在城头,鹰隼般锐利的眼光直直的盯着天尽头,那天与原野几乎要接到一起的地方。 仿佛在那黄沙的尽头随时都会跳出一头妖怪,只要一出世便会搅动八方风云,让天下不得安宁,只一口便可吞掉这座孤零零的城,迫得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也不知道那些士兵盯着那天地尽头望了多久,直到东方再一次绽出光芒的时候,无数的军马朝这座城池冲过来,扬起滔天沙尘。 像是平静如鉴的海面突然卷起一阵狂风,浪花铺天盖地的碾过来。 雪影骑——若雪一般毫无声息,若影一般穷追不舍,所过之处攻无不克。 “雪影”二字,就代表了古往今来军队战力的一个巅峰,也许过去几百年后那些名震天下的将军也会对这支乱世之中的巅峰力量推崇不已。 他们的眼中没有半分迷茫,没有半分杂质,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使命、知道自己的荣誉。那便是服从,毫无保留的服从,决不让自己比敌人先一步倒下。 洪水一般猛烈的寒影骑朝那座叫做“天水”的城池冲过去,这次他们接到的命令便是——夺下此城,西进攻占陇右之地。 城池上站哨的士兵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寒气,那不像是一支来自人间的军队,他们身上透发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有我无敌! 天水,那是一座孤单的城,时间摧残出它的沧桑,但他仍雄立一方,如同一位怒目金刚。 他经历过多少凄凉,有风花雪月的繁华,也有人走茶凉的悲伤。 青苔是时间逝去的痕迹,古墙阻拦着敌人让这孤零零的城固若金汤。 也不知道这斑驳的古城墙上曾经浇灌了多少敌酋的鲜血,只是在夜深人静时能够听到那浅浅的呜咽,是风透过城墙上那些刀痕剑孔发出的呜咽,也是一股寂寞难耐的忧伤。 领军的是夏雪寒手下四大战将之一的亦枫,他的面容冷得像腊月的冰霜,千万年也化不开,脸上那道刀疤让本来俊秀无比的脸庞多了些凶狞。 夏雪寒手下有风林火山四将军,每人脾性与领兵风格不同,或沉稳或暴烈,就如兵书所说,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亦枫便是那以行军迅捷著称的听风将军。 亦枫一身银白色的兽面吞头连环铠,盔上白缨上下跳动,手里的弄云摘星长枪在黄褐色的土地上划过一条浅浅的沟壑,同时也在城里的大夏士兵心里划开了一条口子。 那上下跳动的白色缨穗,像是一团苍白的火焰,撩拨着人的心,禁不住战栗。 亦枫在离天水城还有两里的地方一挥手,身后的几万寒影骑大军齐齐停住了步子,整齐划一的队伍没有丝毫散乱,就像是一个人在行军一般。 呼吸一致、步伐一致,不消沙场对决,只是这份协调和默契便是让敌军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这是要在血与火中爬出来的兄弟才有这份心有灵犀。 一人出手便是千万人举戈而向,杀他一人便是与千万人不死不休。 什么是兄弟,便是只要一个动作便可会意;什么是兄弟,便是动他一丝一毫,我便与你不共戴天;什么是兄弟,便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了罢! 城门楼上那些站哨的大夏士兵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灵魂、禁锢了身体,竟眼睁睁的看着华夏寒影骑冲过来,不知道闪避、不知道逃亡,就连呼喊一声都是没有的。 只是呆呆的立在那里,等着寒影骑过来拔萝卜一般收走他们的人头。 这便是强者周身散发的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若是没有达到那个层次,在他们面前根本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只能束手待毙。 亦枫冷冷的看着城门楼上那个领兵的校尉,像是看着一个婴儿一般,凝气传音道:“城内军民听着,我主兴仁义之师讨伐奸险诡诈之贼,望尔等迷途知返,不可助纣为虐,早早献城出降,他日拜官封侯、青史留名!” 亦枫声音不大,但是城里每一个角落都能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份内功修为就是在这片天宇下也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列人,怎能不让人心惊。 城门校尉从寒影骑出现在地平线过后眼中就爬上了畏惧与惊恐,这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至少他连反抗的勇气都不曾有。 不过他也是知道夏朗是如何对付叛将的,那场面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是却是听过无数遍,早已刻骨铭心,只要一想到便如置身冰窖。 城门校尉硬着头皮说道:“尔等乱贼贼子,背国自立,还敢号称仁义之师,我等誓死不降贼!” 他的底气明显不足,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刺,声音越来越小。 而他身后的士兵却是没有一个人附和他的,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常年在沙场上匍匐着死尸前进的人,对死亡更是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亦枫冷冷一笑,那清冷凛冽的眸子盯着那像是一座山一般矗在前面的城,身后旌旗猎猎,战鼓雷鸣,那一群虎狼之师手里兵锋所指,万物披靡,普天之下谁与抗衡! “攻城!” 刚才那一番话不过是例行公事,谁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用,亦枫手里的弄云摘星枪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斜斜的指向了城楼上那校尉。 城门校尉一刹那间像是被千百柄利剑同时劈砍,心里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得了命令的寒影骑士兵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狼群,眼中闪着青光,朝前方飞掠过去。 太阳终于爬上了半空,阳光、土地,竟然都变成了红色,就像淌着的鲜血一样。 纛旗在火辣辣的烈风中摇曳着,凄厉的号角声震得整片大地都在颤抖,除了这号角声华夏寒影骑行军之时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哪怕是披着坚固的铠甲,哪怕是两个士兵几乎摩肩接踵。 但是就是这种沉默,让驻守在城门楼上的大夏士兵更加感到害怕,因为不知道是否下一瞬敌人的长刀也会这般悄无声息的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寒影骑迈着那无可阻挡的脚步,恍如海面上洁白浪花,席卷过来,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 忽然,千万支箭羽像是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那破风的“咻咻”声直使山河颤抖。 寒影骑,华夏帝国最强大的战力,拥有常胜不败的战绩,每一个人都拥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 泛着寒光的兵器,嘹亮的号角,弥散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苍莽豪迈的的气息所笼罩,进而慢慢湮灭…… 寒影一出,谁与争锋,笑问天下,谁主沉浮! 飞蝗一般的箭羽一股脑儿的射向了天水城,城门楼上的士兵哪里来得及闪避,只听到破风声响起,下一瞬间自己已经被射的前后透亮,眼前猩红一片。 渐渐地,眼前模糊了,脖颈似乎也被谁扼住,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身边的同伴似乎也是和自己一样呢…… 那样黄泉比良坡上也不会是一个人了罢,真好! 真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身在一个这样的乱世,再不要遇到这样一支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的军队。 只要一只小舟,在江南烟雨里慢摇便好了…… 没有攻城车,可是寒影骑每一个人都是攻城车的一部分,只见后方飞蝗过境一般的箭羽掩护,前方部队已经冲到了城下。 当先的是手握盾牌的几千名士兵,没有谁发号施令,甫一到城下他们便一个个叠了起来,将盾牌举过头顶,只片刻功夫就在天水城墙外面形成了一道斜斜的“堤坝”。 这道“堤坝”约莫有十几丈长,雪亮的盾牌在猩红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逼得人不敢直视。 依旧没有谁发号施令,也没有人说话,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人担任怎样的角色都已经烂熟于心。 跟在盾牌兵后面的寒影骑中军冲了过来,踩着盾牌组成的斜斜的“堤坝”朝城墙上冲去。 城楼上虽然早已安排好滚木礌石,但是面对对面雨点一般砸过来的箭矢,谁还有精力应对即将破城而来的寒影骑。 突然,飞蝗一般的箭羽停下了,还不等驻守城楼的士兵松一口气,就见冰冷的刀光剑影在前方闪烁。 寒影骑已经攻上城楼了,从亦枫喊话到寒影骑的第一个士兵站在天水城楼上,不过两柱香的功夫,进入一座城,在寒影骑的眼中也不会比跨进自己家门槛难多少吧! 亦枫骑在战马上没有动,眸子里不是一座城和满城的敌军,而是一座坟与坟里那生机尽灭的尸体…… 不等太阳挂在正空,天水城上已经站上了那身穿白色铠甲的亦枫,城里的敌军或死或降。在烈烈的日光下,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之中,让人头晕目眩,还未干涸的鲜血在石板缝里缓缓渗透。 刚刚倒下的尸体已经升起了淡淡的尸臭,闻风而来的苍蝇围着那一具具尚未瞑目的尸体“嗡嗡”盘旋。 亦枫皱了皱眉头,冷冷道:“给元帅传信,天水城已经攻下!” 在他眼里,只要是自己公子想做的事那一定是会成功的,攻下一座城不过是吃完了一顿家常便饭一样,无所谓欣喜与否。 “报!城东有一支紫衣精锐朝天水城杀过来了!”亦枫刚想叫人把城里的血迹和尸体处理一下,就有一个士兵风风火火的跑来传信。 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亦枫先是愣了一下,身上徒然升起一股杀气,他猜到是谁来了,也隐隐看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全城戒备!寒影骑全军待命!” 若说世上还有军队能和旷世绝伦的寒影骑争锋的话,那现在即将赶来的便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征天骑,这支军队正如其名,刀锋所过,尸骨成山,流血漂橹。若说寒影骑是一把利剑,那征天骑就是一把战斧,刚猛无比,破灭天下,所过之处绝对不会留下活口。 亦枫带着手下的将士转到东城,只一抬眼就看到一大片紫云由东边飘来。正如史书记载“道祖西出函谷关,紫气浩荡八万里!”,这等异象红尘中人或许是无缘得见,但是今日这浩荡而来的征天骑却也不弱道祖西去的气势。 征天骑与寒影骑不同,他们清一色的紫衣紫甲,就连随风飘动的旌旗也是紫绣龙纹,透着一股尊贵之气。 城中的寒影骑早已枕戈待命,面对气势汹汹的征天骑没有丝毫的畏惧,同是天下名骑,谁又弱谁多少,谁又会怕了谁。 亦枫遥遥的看见对方领军的将领,也算是一个熟人——夏朗手下风雨雷电四大将军之一的奔雷将军,雷霆。他手里明晃晃的战斧被他拈稻草一般捏在手里,一张国字方脸上长着一圈络腮胡子,给人粗犷豪迈的感觉。 亦枫面无表情的看着征天骑缓缓向天水城走来,没有防御,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计谋都会显得幼稚,一力降十会,征天骑或是寒影骑,还有北国的那支军队都是可以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色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知是不是幻听,天穹上似乎传来了浅吟低唱,似乎连天都在悲哀这寒影征天的一战……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九十七章 贪狼破军 第九十七章 贪狼破军 “呜……” 不知是哪方军士先吹响了号角,辽远苍茫的声息像是一曲悲歌,回荡在这空旷寂寞的陇右,回荡在这常年埋骨的英雄冢。 寒影骑三万将士像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凛,挺直了脊梁,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剑锋所向便可伏尸千万。 征天骑那三万将士的气息亦是不弱分毫,当世两大名骑就这样遥遥的对望着,虽然中间犹自隔了两三里远,但是那滔天的杀气已然激射而出,像滔天洪水一般朝对方奔涌过去。 红日早已升到最高处,灼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从天上喷薄而来的热浪几乎要把人掀翻在地上,汗水从脸上淌下,还来不及落到地上便已经被蒸掉。 谁也没有先说话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只是在两支旷世名骑之间激荡杀气像是两头在撕咬怒吼的洪荒猛兽,让这座顶天立地的城池都显得渺小。 这满城枯骨,万里黄沙,不过是为了报答身后的帝王之家,所谓的保国安民此时竟然显得那么虚伪可笑。 为何丢弃白发高堂、娇妻稚子,来到这铁血杀戮的军营,成了旷世名骑当中的一员,最初的理由早已经忘记,或许那只是一个卑微到可怜的借口而已。 所谓的逐鹿天下,指点江山,那从来不是他们所能染指的,他们不过是身后那风华绝代的主上无上光环之中一点微光罢了。 之所以舍生忘死,现下最能让自己良心安稳的或许便是对自己主上的信任,相信那个人将来一定是这天下的共主。 他日权倾天下,行掌九州,自己也能随着在史书上被提一笔,大丈夫也不负此生了。 修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所谓天下,不过是那几个站在万众生灵之上的少年手里的玩物,而自己,能成为那举足轻重的棋子便已经是无比荣幸了。 “城上的乱贼听着,早早放下兵器,出城拜降,他日拜官授爵尤未可知,如若不然,待俺破了城池,满城鸡犬不留!” 雷霆人如其名,那奔雷一般的声音以他为中心四下传开,站在他身旁的几个士兵被震得头皮发麻。 亦枫眉头挑了挑,扬声道:“雷将军似乎对征天骑很有信心呢,哼哼,鸡犬不留!在寒影骑面前你也有如此底气么?” 那慵懒轻鄙的声音遥遥的传了过来,却显得格外刺耳,城外的征天骑几时受过这等轻视,征天骑纵横天下,从不弱于人。 寒影骑众将士听在耳中却是一阵痛快,这亦枫将军虽然平时闷声不响,但是挤兑起人来却是嘴毒的很呢。 “少废话,敢和俺出来大战三百回合么?” 雷霆自知嘴笨,也不在口舌上与他多说,手中的战斧像是从开天辟地之时遗留下来的一般,苍茫蓬勃的气息逆卷天下。 “寒影骑,出城摆阵!”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是表明了亦枫的心迹,那银盔白甲的寒影大军像是潮水一般涌出城去,只片刻便各归其位,列好阵势。 三门六户,有开有合,纛旗旌旗被火辣辣的风微微扯起,铁骨铮铮的三万寒影骑站在一起丝毫不弱于三十万大军的气势。 亦枫雷霆遥遥相对,亦枫身穿银白色盔甲,那缨穗像是在烈日下跳动的火焰,虽然苍白渺小,看在眼里却有焚尽天下的气息散溢出来。 而雷霆则是一身暗紫色铠甲,像是天穹之上逆斩而下的一道闪电,破灭万物生机。 “杀!” 雷霆也不和他多说话,一提手里的缰绳,胯下那匹青骢马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他虽然愚鲁,但是也知道,到了他们这种境地,战场相对,说得再多也是枉然,根本动摇不了对方的一颗将心。 以杀止杀,这才是他们的宿命! 亦枫眼睛里透过一丝凛冽,摘星抢像是划破天际的流星,随着他胯下的战马一起射了出去。 “噌!” 宣花蘸金斧和弄云摘星枪不偏不倚的碰在了一起,一时间强横的内息四下漫溢。雷霆随手一击便是有万钧之力,只这硬碰的一记,便震得亦枫半条手臂麻痹。 亦枫微微一皱眉,身子一扭,卸去七成劲道,那杆枪又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过来。 挽开的朵朵枪花像是百花争艳的春天一般,只是那森寒的杀气却是比三九隆冬还要寒冷,雷霆连忙甩过蘸金斧挡了一下。 只见耀眼的火光迸溅,即使在这太阳光下都显得格外的刺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两步,暗自赞叹了一声名不虚传。 “雷将军好神力!” “亦枫将军的枪法也是刁钻得很呢!” 两人互不相让,说话间,两匹战马再一次交错在了一起,只见雷霆一力降十会,大开大合,一招一式都有震颤耳膜的破风声响起,而亦枫就像是一只狮鹫,在高空盘旋,若是见到可乘之机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过去。 两个人一个力道刚猛,一个速度敏捷,厮杀了一百多个回合,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逆贼,今天定要将你斩于斧下!”雷霆手里的蘸金斧像是从开天辟地时期流传下来的,只是奋力的斩下,看在人的眼里便是有破灭万物的气势。 亦枫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手里的弄云摘星枪像是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斜斜的朝雷霆刺过去,只在一瞬间便是变换了十几种刁钻的角度。 “雷霆将军似乎总是这般信心满满,真当在下是纸糊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一记鞭腿扫在雷霆的肩上,震得雷霆差点摔下马去,死死握住缰绳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步子。 两个人顿时拉开了十几步远的距离,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杀!”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吼了出来,手里的兵刃寒光远射千里,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身后的铁骑像是洪流一般朝前涌去。 征天骑、寒影骑,两支旷世名骑终于汇集在了一起,今日不论输赢,只分生死。 “杀!” 寒影骑与征天骑像是太极图的阴阳两极,阴阳互生却又阴阳相克,每一个人都有着与一流高手相媲美的实力,可是却有着武林高手不曾拥有的果敢杀伐。 一个帝国每年花费无数的军饷精力锻造出来的杀人利器自是锋利无比,他们学的便是杀人手段,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们一直看得很透彻。 这是棋逢对手的一战,每一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只见人一个个的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每一次出手都是狠绝的勾魂夺魄,一招一式精妙到极致的格斗,却不曾想到对方却也有不比自己弱的杀生大术。 “哼哼,今日的旷世一战,就让世人看清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名骑!” 亦枫的眼睛像是充斥了鲜血一般通红,他的脸上衣甲上已经染满了鲜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与这般强大的敌人生死决战,纵使自己再强又怎么能毫发无损。 这一战杀得日月黯淡,天地无光,寒影骑征天骑谁也不弱给谁,从烈日高悬的正午杀到残阳似血的黄昏。 那天边的云彩似乎也是被这遍地的鲜血染得通红,这一场战争不会结束,除非有一方全部倒下。 战旗已经残破,精钢刀刃也已经翻卷,三万寒影骑、三万征天骑,现在超过半数都已经变成了冰凉的尸体。 或许……或许尸体还有一丝一毫的温热吧! 亦枫喘着粗气骑在战马上,他坐下的那匹白马嘴巴里也急促的喷吐着热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万不到的寒影骑士兵,心里一震。 这等战损于寒影骑而言是难以想象的,以往哪怕是寒影骑对上数倍于己的敌人,有数十人死伤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可是今日却是损失超过了一半。 再看看对面的征天骑,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边荒回荡,闷热的晚风把人体内那仅剩的一点水分都抽离出来,化成了汗液,顺着毛孔渗出,流进那翻出的白肉里,饶是两大绝世名骑有着异于常人的毅力,也是疼得倒吸冷气。 “还要战否?” 已经分辨不清是雷霆还是亦枫说出来的,夹杂着晚风的呼啸,随即伴着黄沙飘向遥不可知的远方。 杀到如此地步,在这天水城外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热血沸腾,像是见了血的野兽,要他们怎么停的下来。 “杀!” 这震撼天地的喊杀声再一次响起,事到如今要让双方罢手已经难比登天。 “住手!” 像是大道伦音;像是九天仙乐;像是地狱魔音。 说不出这两个字的韵味,只是觉得它好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又好像是从自己内心深处响起。 当这两个字传来的时候,那千军万马的喊杀声仿佛被生生盖了下去,被震散在了这片天地间。 几万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张望,早已忘记了他们是战力惊天、军纪严明的帝国铁骑。 只见那落日残阳天地尽头,一道孤零零的人影朝这边移过来,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虽然看不清隔着多远,但是那个人每往前走一步就好像是踩在人的心头上一样,压抑得难以呼吸。 近了,不知道是时间凝固还是来人的速度太快,几乎在几万人眨眼的瞬间那个人就已经来到了眼前。 白衣胜雪、恍若谪仙,超然出尘的气质与那俊美无比的脸庞偏偏那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让人不敢逼视。 即使是站在这染满鲜血的战场,他的超然气质仍旧让人拜服,仿佛从天界下来,白衣茫茫不惹尘埃。 他一双手背在身后,闲庭漫步一般走在这伏尸成山的的土地上,那澄明的眼睛绽出的光芒让这些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帝国铁骑都感到一阵卑微。 “参见王!” 剩下的万余寒影骑连同亦枫在内,都滚鞍下马,单膝点地,齐声呼道。 热血更加沸腾,心里也萌生出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在他们眼里,哪怕是只剩下一个人,只要有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在,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亦枫,你太鲁莽了,寒影骑虽是精锐,可是也需知晓训练出一个人要比寻常士兵要多花费数十倍的精力,你却用来肉搏血战,可知罪么?” 不愠不怒,只是淡淡的说出,却偏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如受雷击,亦枫一时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末将知罪,请王责罚!” 高傲如亦枫,在面对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的时候也变得卑躬屈膝,脸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夏雪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抬手指向了那紫衣紫甲的征天骑,启唇轻声道:“今日让我看到征天骑全军覆没,便是将功折罪了,能办到么?” 若是让其他人听到,定然是要惊讶得昏倒过去,征天骑是何等战力,他随便一句话竟然要征天骑全军覆没,还说的这般漫不经心,仿佛是在饭后闲谈。 征天骑一个个滔天的杀气不知何时已经被盖了下去,大约是在夏雪寒来到这里以后,大约是夏雪寒指向他们那一瞬间。 竟然没有人出言反抗,夏雪寒比五年前更多了一股无法悖逆的王者之气,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是!” 亦枫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的征天骑,没有一丝犹豫,便是眼前这个男子要他去取下西皇北帝的人头,他也是会毫不犹豫的遵从的。 “琅琊王的口气似乎和你的名气一般大呢!朕手下的征天骑能在这片大地杀出赫赫威名,想来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全军覆没的吧!”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魔性,每一个字蹦出仿佛都要把人的魂魄勾下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不消多想,定然是西皇到了。 果然,只见远处四个绝色美人抬着一乘华丽的轿子,像是踏着云彩一般朝这边飘过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九十八章 陨落星辰 第九十八章 陨落星辰 那乘装潢奢侈、华丽无比的软轿被四个绝色美人抬着,缓缓地落在了两军之间。頂點小說, 淡粉色的衣裙翩翩而舞,让这暗淡的边荒也多了几许生气,也让这些刚刚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帝国铁骑眼前一亮。 那轿子少说也有三四百斤重,再加上轿子里的人,绝对不会下了五百斤,可是被那四个柳腰芊芊、十指青葱的少女轻轻地抬起,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甚至连粗气都没有多喘一口。 “恭迎皇上!” 一万多征天骑齐齐的跪了下去,若说夏雪寒是寒影骑的魂,那夏朗无疑是征天骑的魄。 一个粉衣美人轻轻躬下腰,掀开了软轿的帘子,只见一只穿着藕丝步云履脚先迈了出来,紧接着便见到夏朗走了出来。 夏朗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冷冷的说了句“起来吧!”便是径直朝夏雪寒走过去。 与夏雪寒相比,夏朗无疑是要庄严华贵得多,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的紫色龙袍以金丝绣成龙腾云海的花样,无论是针脚还是布料都是精妙到极致,腰上悬着的那块紫玉龙珏在轻轻地晃动。 反观夏雪寒,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衣,头上插着的白玉发簪也不见得有多名贵,可是在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莫名的气韵,让人误以为是神仙驾临凡尘。 一人是白衣陌上影翩翩,风雨千山听雪寒的南仙,一个却是长安写月叹独行,青天不尽贪狼心的西皇。 一人简简单单的月白长袍,飘然若仙,一人高贵绝伦的紫色龙袍,君临天下。 任谁第一眼看到他们都会觉得,他们是天生的对手,说不出理由。 就如同猫与鼠,自一出世便是宿敌,没有人说得清理由,似乎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若是他们携手同游,抵足而眠那才让人觉得不自然。 夏雪寒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澄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杂质,像平静的湖面,甚至能照出人影来,他就这样看着对面的夏朗和征天骑,无悲无喜。 “你知道吗?自小朕就厌恶你的这副嘴脸,明明是一颗狐狸的心,却成天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虚伪得让人作呕!” 夏朗身后跟着四个绝色美人,一身华贵的紫色龙袍衬得他像是天王出巡一般,一举一动都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夏朗的嘴角勾起轻蔑的浅笑,甚至连眼睛里是流溢出对夏雪寒的不屑。 “看来嘉澜帝陛下对雪寒的成见很大呢!”不愠不怒,脸上的浅笑依旧,像是在面对一个小玩笑。 “哼,别人看不透你,以为你是谦谦君子,你却当真以为朕也是傻子么?”夏朗揶揄道。 世间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朋友、不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敌人,只有自己的宿敌才会没日没夜的琢磨自己,以求找出那微不起眼的瑕疵。 “既如此,便是来试试雪寒的手段是否也如嘉澜帝陛下说的那么不堪!”夏雪寒面不改色,谪仙般超然的气质隐退了些,透出少有的傲然。 哪怕是在面对与他不相上下的西皇,哪怕是有一支能与寒影骑争主天下沉浮的征天骑在面前,也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局促,只因为他是夏雪寒,那些都不过是草芥罢了吧! “布下小无相化生阵,朕忽然倒是很想看看琅琊王手足无措,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样子了呢!”夏朗又哪里会在张狂上输了夏雪寒,同是站在尘世之巅的少年,谁又会弱了谁多少。 夏雪寒回身缓缓地走入军阵,倒不是因为怕了他,因为那略带有几分霸气与冷傲的话缓缓地瞟了过来。 “那便来看看西皇可有这个能耐,也让雪寒见识见识你这余下的一万多征天骑还能有多少站着回去!” 西天的火烧云已经渐渐褪去色彩,日暮的宁静如一束星光让人心灵寂寞而平和,黄昏不代表哀伤,此刻却有股难以掩抑的苍凉。 征战了一整天的寒影征天两大名骑此刻已经是疲惫不堪,饶是他们强于寻常士兵许多,但是毕竟也是凡胎**。 远方的山丘上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残阳原来已经被晓月代替,黄昏已经消失在无言中,就连枯枝上的暮鸦也停止了哀嚎。 若说黄昏是此岸,是破晓前最飘逸的等待,那并不遥远的彼岸却是酝酿了一股难以觉察的萧瑟,或许是破灭前最惬意的结局吧! 此岸,彼岸,连接起来,便是整个人生,是对这乱世最好的诠释。 笑叹红尘,东边,谁在为谁谱着歌;西边,依旧黄昏,烟云而过。 白衣胜雪,潇潇洒洒的转入千军阵中。 寒影骑此刻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依旧很快的列成了阵势,进退九宫、方圆八门,固守阴阳、环抱太虚。 凌厉浩瀚的气息彰示着他们已经把战力提升到巅峰状态,冰冷的刀锋上还在滴落着没有凝结的鲜血…… 寒影骑像是一只招摇着翅膀的凤凰,一举一动都扇起滔天热浪,他们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顷刻间便可烧塌万古青天。 夏朗眯起眼睛看着站在寒影骑正中央的夏雪寒,那一身随风飘动的月白的长衫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焰,撩拨着人的心弦,或许并不炽热,并不耀眼,但是却有一种索人魂魄的力量。 夏朗那宽大的袖袍扬了扬,只见一万多征天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快速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玄妙的阵法。 不同于夏雪寒凤凰涅槃劫的霸道刚烈,夏朗的阵法更显得深不可测,小无相化生阵,无形无相,化生万物。 尽管战斗了一天,每一个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自己主上的命令永远高于一切,那是信仰,一种必须用生命去捍卫的信仰。 寒影骑和征天骑再一次撞击在了一起,就像星空下撞击在一起的两颗陨星,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寒影骑那只银白色的凤凰扇动翅膀向征天骑扑过来,而征天骑像是一个漩涡,吸纳万物,凤凰的每一次扑击都被巧妙地躲开,像是击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 夏朗脸上的笑容已经越来越浓郁,倒是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呢,将宿敌踩在脚下,看着他怨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呵呵,似乎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了呢。 “朕这点微末伎俩可还入得琅琊王法眼么?” 夏朗笑嘻嘻的说道,那一脸的笑容没有一丝掩饰,贪狼,奸险诡诈之贼,名不虚传。 夏雪寒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小无相化生阵他也是有所耳闻,却没想到是这般诡异。 正如道祖所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夏雪寒沉吟一阵,料想仓促之间也寻不出法子破开这阵法,将手里令箭抛向亦枫,沉声道:“代我统领全军,我亲自去会会那夏朗!” 只见他的脚下像是踩了一团祥云一般,轻飘飘的朝前方凌空而去,下面的几万军士见到这谪仙一般的人物,竟然呆滞了一瞬。 白衣翩翩,只是一瞬间便掠过了千军万马,手里像是擒着一条蛟龙朝夏朗按下来,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刹那绷紧了。 站在三军中央的夏朗见到声势浩大的夏雪寒却是没有丝毫的异样,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捏着腰间那块紫玉龙珏,眸光闪灭间夏雪寒竟是又近了几分。 身边的四个粉衣绝色美人柳腰一错,竟然同时飞身上去,分列四个位置将夏雪寒围住,四张几乎完全一样的脸上挂着冰冷的杀气。 “堂堂西皇竟然靠四个弱女子保护么?” 夏雪寒当然知道彼此的心境激将法已经起不到半点作用,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折辱他一下罢了。 夏朗果真不以为意,嘴角微微翘起,道:“朕于拳脚上自问是不如琅琊王这些江湖草莽一般的人物,况且……况且,这四个妙人儿可不是王爷口里的弱女子哦!朕好心提醒一句,可莫要在一群女孩子手里堕了半世威名!” 夏雪寒只是眼角飞起一抹傲然,直惊得三军一震,手掌已经划过几道残影朝那四个女子拍过去,只见那四个粉衣女子那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美丽的手掌不约而同的接了过来。 夏雪寒的掌法何其之快,几乎是在同时朝四个方向拍出一掌,掌掌直逼要穴,位置偏正拿捏的恰到好处。 却见那四个女子如同是一个人分身出来的,同时抬掌,那没有一丝瑕疵的手掌同时稳稳地接下夏雪寒的一掌。 第一掌夏雪寒只是试探,虽然并没有尽全力,却也让他心里一惊,久久不能平静,这四个女子的武功路数竟然捉摸不透。 每个人的内功修为都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单个来说虽然比不上他,但是四人联手却不是单纯地叠加那么简单。 只见漫天的掌风拳影,夏雪寒身负武林绝学“千里快哉风”,于速度上来说当世已经少有匹敌,可是那些女子偏偏能恰到好处的接下他的每一招。 “琅琊王久居温柔乡,或许已经忘了川湘之地流传的‘魅影神功’了吧!”夏朗再一次看到夏雪寒束手无策的样子,不失时机的嘲讽道。 “魅影神功!” 夏雪寒沉吟道,手上却是不敢有丝毫放缓,这门武功他怎么会不知道,川湘第一大黑帮堕神堂的镇派绝学。 堕神堂能在川湘一带混迹数百年,以至于朝廷官军、武林名门都奈何不了他们,与这门绝世武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传说中这门武功已经厉害到可以称之为诡异的地步,因为任何武林高手被困住,无论你的武功如何厉害,不耗尽一身内力是决然难从其中出来的,只是虽然脱身,但是一身内力耗尽,却又能活着离开么? 夏雪寒暗叫一声大意,一个旋身躲开一个粉衣女子一掌,反手一拍,又和另一个女子的手掌碰击在了一起。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满地的黄沙飘飘扬扬的飞起,雄浑的内力几乎要把这片大地撕扯得粉碎,那个女子被震得后退了几寸,习武至今她几时被人击退过。 刚投过来的恨恨的目光刚好碰上夏雪寒眼眸里的两道摄人心魂的凛冽,她突然像是被九天帝主审视一般,感到渺小卑微,心里恐惧万端,急急的移开目光。 “哼,魅影神功,我却不以为它便天下无敌了!” 那副人畜无害、超然出尘的仙人气质已经被他敛去,换回了少有的霸道,偏偏霸道得让人生不出悖逆之心。 双掌在胸前划动,化周天万物于一体,手指尖剑气吞吐不息,浑身上下有一种纵横天下的战将才有的豪迈英武的气概,却也静静地蕴藏着一股飞扬天下的逍遥气息,让人几疑是错觉。 “纵横逍遥诀!鬼谷一门的至高武学!” 夏朗一眼就认出了这门武功的路数,那份俯视夏雪寒的心态已经不复存在,他也算是半个鬼谷弟子,这门武功的厉害之处早已耳濡目染。 看向夏雪寒的眼神里有愤恨,有嫉妒,有不能食其肉吮其髓的遗恨。 凭什么他就能受万人敬仰,凭什么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切,凭什么全天下的人都照拂他。 “给朕杀了他!” 夏朗那一口牙齿几乎都要被咬碎,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被四个粉衣美人围住的白衣少年。 “只怕你的手下没这份能耐!” 破军,纵横天下之将,今夜,也是陨落万物的星辰。 夏雪寒此时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鬼谷纵横家,诸子百家里面最为“完美”的一门,他们知大局,善揣摩,通辩敌,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开合有度、纵横自如。 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会成功的事情。 况且他还是鬼谷嫡传,这纵横逍遥诀已经被他施展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只见四个绝色美人围成的阵势间掌风纵横,那魅影神功的威力顿时被削去一大截。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久久的回荡在这寂寥的边关,也回荡在每一个将士的耳中,只见东南方向的一个粉衣女子的脸颊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殷红的血液。 “在战场上雪寒可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顾惜性命的趁早退开!” 夏雪寒反手抽开一个女子后,冷冷的说道。 可是那四个绝色美女像是被人控制住魂魄一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玉足一顿,那四双八只手掌径直朝他天灵盖按过来。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九十九章 纵横天下 第九十九章 纵横天下 “轰!” 像是神龙出世,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夏雪寒双手带动浑身内息,擎天拍出,磅礴的内力几乎要撕开这片天地,破空逍遥而去。 那四个粉衣女子像是秋天的落叶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甩出去三四丈远,那片空地上只剩下那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孑然而立,不惹一丝尘埃。 “西皇可还有什么手段么!”夏雪寒回身遥遥的指向夏朗,指尖正对着夏雪寒的鼻孔,让夏朗感到一阵憋屈与耻辱。 夏朗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手里的那块紫玉龙珏几乎被他捏碎,冷冷道:“朕的底蕴远比你想象的多,任你武功绝世,你也杀不了朕,至少今天不行!” 夏雪寒当然也知道这一层,就连他自己也有未曾示人的底蕴呢,今天虽杀不了夏朗,却也要挫了他半生锐气。 夏朗回身从雷霆的手里夺过那面紫绣龙纹的军旗,高高的举起,喝道:“众生由我灭,化道由我心!给朕杀!” 顷刻间,征天骑的杀气瞬间提升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高度,他们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每个人都变得诡异。 阵眼隐去,整个大阵像是一个吞噬天地的黑洞,磅礴的杀机从大阵中心溢出来,像是洪流一般,势不可挡。 “夏朗,果然是个疯子呢,为了拖寒影骑和我下水,他竟然让他手下最精锐的征天骑陪葬!”夏雪寒现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前方那可以吞噬万物的征天骑大阵。 说不上畏惧,因为就如夏朗一样,他要想此时此地留下自己的性命,同样也是难以做到的。 只是他可并不想让自己的精锐也死在这儿呢! “带领寒影骑撤离天水城,转道临洮与齐横海会合!” 此时神经紧绷,随时准备上前一战的听风将军一愣,差点腿一软倒在地上,万万没想到主上会下出这样的命令。 “他是个疯子,我可不是,我知道我想要什么、顾念什么,小小一座城,倒还没有让我赔上寒影骑的地步!”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泪下的冲动,一个将,当以守土拓疆为己任,现在他却为了这一万多士兵的性命,放弃已在囊中的重镇。 一个将军,从来都是铁血无情的,从来都不会把这万余性命放在眼中的呢! “那将军你……”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亦枫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当被夏雪寒的目光扫过的时候,那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是平日里对你们太仁慈了么,我的命令现在也要来质疑一番了,是吗?”夏雪寒虽然是这样说着,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前方。 “末将不敢!” “不敢就赶快滚!” 亦枫站在夏雪寒身后,浑身上下像是被万年寒冰冻住了一样,很久没有见到主上这么生气了呢。 “遵命!” 亦枫再不敢说什么,号令三军撤退,料想这天下能留住主上的人怕是也没有几个,他想要走的话,莫说这一万多征天骑,就是再多十倍也是拦不住他的。 “这就想走了么!”夏朗像是看着猎物的狼一样,眼中闪现着浓浓的杀意,哪里肯放他们离开,“在朕的五蕴刹化面前,让你来去自如岂不是显得朕太没面子了!” 夏雪寒脸上带着冷冷的浅笑,看得夏朗有些不自在,一时间竟然有点怀疑到底是谁身处必死之境了。 “我劝嘉澜帝陛下还是放他们离开的好,这五蕴刹化虽是必杀之阵,雪寒却也有方法和嘉澜帝鱼死网破,到时候要是伤到了陛下的万金之体,那就不是一件美事了。” “你是在威胁朕吗?”夏朗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道。 “雪寒岂敢威胁嘉澜帝陛下,不过是为陛下分析一下当前形势罢了,是非取舍还希望嘉澜帝陛下斟酌圣断!”白衣翩翩,浅笑依旧。 “那朕要是执意要留下你和寒影骑呢!” 夏朗仰起头直直的看着夏雪寒,眼里带着挑衅的意味儿,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被什么东西引燃,炽热的让人忍不住后退。 “那就要看看能否从雪寒这里过去,再追上以迅捷著称的风部寒影骑了!”超然出尘,风华绝代,这世间也唯有一个夏雪寒才能当得了南仙这个名号,一个“仙”字足以说明他的不凡。 “朕自然知道五年前你一个人喝退云逸凡数万大军,但是你也要明白,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征天骑,可不是那群酒囊饭袋能比的!” 那四个粉衣绝色美人已经回到了夏朗身边,将他团团护住,夏朗身前的一万余征天骑像是将要决堤的洪水,似乎只要轻轻往堤坝上一戳,那些滔天的洪水便会破壁而出,席卷天下。 “杀!” 面对夏朗那一声长啸,镇定如南仙也不禁提起十二分精神,正如夏朗所说,今日他面对的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今日他面对的是具有必杀之阵之称的“五蕴刹化”。 眼见黑色漩涡一般的征天骑冲过来,夏雪寒眉心一紧,屈指于胸前的手掌微微放下,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凝重之色。 右手在肋下划动,暗暗凝聚内力,地上的石子都在微微跳动,似乎随时都会飞起来朝征天骑砸过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夏雪寒右手一掌已经拍了出去,气浪一叠又一叠,像是浪潮一样往前方拍打过去,一重更比一重猛烈。 携滔天杀伐之气而来的一万多征天骑竟然被生生挡住,起先还能冒着第一重气浪往前挪动。 到第二重的时候前方好像有一座大山在阻挡,已经不能再前进了。 到了第三重气浪拍击过来,走在前方的几百个征天骑士兵竟然被生生推翻,后面的士兵也在呼啸的内力推挤下乱成一片。 阳关三叠,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一掌拍出,内力连绵不断,一重强过一重,逼得对手难以招架。 但是从古至今修炼这门武功至大成的也没有几人,试问谁又有夏雪寒那般高深难测的内功修为,寻常的高手怕是第一叠拍出浑身的内力就已经被抽干得所剩无几了。 夏雪寒一招挡下千军万马过后,身体也是有些支撑不住,脸色苍白了些,脚下也像是踩着软绵绵的云,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勉强稳住,傲然笑道:“西皇对雪寒这一手可还满意!” “朕却不相信你还能施展出第二次!”夏朗出言讥讽,并没有将刚才足以让天下人惊讶得眼珠子都掉到地上的场景放在心上。 “给朕杀!” 征天骑不愧是天下三大名骑之一,只是片刻的散乱后便再一次凝结在一起,吞噬天地的黑色漩涡再一次聚集,朝夏雪寒涌过去。 夏雪寒白衣飘飘,在这晴朗的夜色下,衬得他像是月亮一样,头顶的星辰将他拱卫在正中,似乎只要他一个抬手,亿万星河就能围绕他流转,只要他微微弹指,整片星宇都能听他号令。 沉默的黑夜,闪烁着微微心的灯火,涌动的川流不息,因念而起,夏雪寒那闪烁着微光的眼眸像是天际最闪亮的星子,即使在夜里也能一把抓住人的目光。 斑斑驳驳的夜色,敲斜着悲伤波动的影子,深沉的寂静在空空的边荒里颤动。 夏雪寒面对那疯狂朝自己涌过来的征天骑,没有退避,反而是直直的迎了上去,指掌间像是握着半壁山河,朝前方按下去。 最先的一个征天骑士兵被掌风扫中,像是万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被浪花扫得飞出去几十丈远,砸起高高的尘土,不知存亡。 不得不说,夏雪寒的武功比起五年前更高出了许多,白衣飘飘更有出尘之姿,眼角的冷光挨个扫过冲过来的征天骑,大有再敢往前一步,便要让此地血流成河之势。 征天骑将士却没有因着他那可以碾碎人心魂的扫视而后退半步,五蕴刹化更不像寻常阵法那么不堪入眼,被铁骑扫过的地方,数人合抱不拢的大石也被击成拳头大小的碎块。 夏雪寒一声轻叱,脚下生风,只见身后尘土飞扬,人却像是一柄利剑斩向了征天骑的五蕴刹化大阵。 “嘭!” 像是钢铁碰到了一起,发出去清脆的响声,夏雪寒的一掌何其刚猛,便是生铁在他掌下也得凹陷断裂,岂知竟未能阻挠征天骑半步。 此时已经被那四个绝色女子簇拥到一处土丘上的夏朗玩味的看着山脚下那白衣飘飞的少年。 独对千军万马,还是精锐到极致的征天骑。 真是愚蠢到极致!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阎罗王?还是玉皇大帝! “啪啪啪!” 夏朗轻轻地击了三下手掌,只见身后最黑暗的地方闪现出两道人影,除了眼睛,浑身上下都被黑布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一人手握乌金枪,一人背负一把模样怪异的长剑。 宫本的刀,真田的枪。 扶桑两大顶尖武术名流,他们又是顶尖宗门里的顶尖高手,两大对立的门阀高手此时却同时成了夏朗身边的护卫。 “朕看琅琊王似乎不甚尽兴呢,你们下去尽尽地主之谊吧!” 那两个上忍级大高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微微一躬身,隐入黑暗中,像是从未出现一般。 “咻咻咻!”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夏雪寒脑后就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暗器的响声,虽然二人的忍术已经练到前无古人的境界,无论是隐匿还是袭杀都已经让人寻不出一丝破绽。 但是却也低估了夏雪寒的功力,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武功早已到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十丈之内便是有蝼蚁争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对危机的感知更是在无数次生死大战中摸索的无比精熟。 一拳将面前刺来的一根长矛击成两截,旋身抄起半截在手里,双脚在虚空之中一踏,竟然无端升高了几尺,看得众人几疑见鬼。 “当当当!” 若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响起,只见三枚锃亮的流星飞镖插在紧实的土地上,露到外面的半截还在夜色的映衬下发着微光。 夏雪寒落到地面上,冷冷的注视着身后,空旷寂静,仿佛千万年不曾有人出现,在今后的千万年也不会有人出现。 “扶桑忍者,哼,夏朗越来越会玩了呢!”夏雪寒喃喃道。 身后的征天骑依旧视死如归的朝他涌了过来,再抬眼看一看天边,那银白色的军队还能借着月色在地平线上看见。 他若想此时退走不会耗费吹灰之力,可是夏朗若是紧随寒影骑而去,那他的计策…… 夏雪寒紧了紧手里的半截长矛,回身再一次对上了千万大军。 星空璀璨,赤地千里,那座孤零零的城池高耸在荒原上,城外的征天骑大军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朝那个白衣少年挪移过去,说不上快慢,只是觉得这片大地都是被他们掌控了一样,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夜微凉,远方一道倩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洁白纱裙曳地,身姿窈窕清丽,乌黑如瀑的秀发随意的搭在身后,隔得太远,看不清容颜,可是纵然隔得这么远,也几乎让人失了魂魄。 她一身素白的纱裙,细看之下,那衣裙之上竟然没有半点花饰,浑身也没有戴一件华贵的首饰,简简单单的出现,单纯无瑕一如她。 这般一位清丽出尘的女子,一步一步踏得极缓,清潭般的眸子随着她的脚步而渐渐升腾起微微跳跃的华彩。 看书网小说首发本书 第一百章 倾世王妃 第一百章 倾世王妃 夏雪寒依旧面对着征天骑千军万马,可是他的脑后却像是长了一双眼睛,感知到从天边缓缓走来的那个身穿曳地纱裙的绝色女子,眉头紧锁了起来,就是方才被万军围困、被两大高手偷袭也不曾有此凝重的神色。 这孤寂荒芜的边关像是暗无天日的幽冥境,这幽深深沉的幽冥境,难得飘洒起圣洁的光羽,密密交织成网,无端缚住人心。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但是一颗心已经被她束缚,无关yu望,因为她从来都是圣洁得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之心的,她是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子,她是空山幽谷的翩跹精灵。 许多年后,即便是这些旷世名骑垂垂老矣,他们抛下一切闲闲踏上奈何桥时,隔着半隅烟尘,也会不自禁的想起多年前天水城外那长裙曳地,踏着夜色走来的女子,她确实太引人注目了。 “女人,还是不安分的来了啊!” 夏雪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对越来越近的那个女子说。 她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那张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上浮上一抹浅浅的恼怒,不过片刻即消散,只是抬起那纤纤玉指拢了拢被风吹到额前的秀发,站在了他的身后,像个寻常人家里不满丈夫晚归的妻子。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涩,哪怕是早已将感情深埋地狱的夏朗。 这等美丽无瑕的女子是不该被谁占有的,哪怕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希望,哪怕那个人是同样完美的南仙。 希望她不属于任何人,希望她一直是完美的,哪怕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世间每个人的心里都对那完美的人儿存留了一分小小的期许,自己没有一点机会却也不愿意让那个人归属他人,这就是人性,难以言明的人性。 “我还不至于应付不了这些人,你来干什么!”夏雪寒的言语里明显夹杂了一层愠怒,若不是大敌当前怕是已经不顾谪仙的形象吼叫出来了。 南梦影往前一步,探手拿起他那不知什么时候被割开一道口子左手手掌,秀眉浅皱,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替他擦干净血迹。 “这位便是琅琊王妃吧?果真是惊艳天下,才情倾古今,朕也算是阅遍天下美人,却也从未见过王妃这般绝艳的女子!” 夏朗言语里的轻薄意味儿南梦影像是没有听出来,只是微微的抬起头,清潭般的眼眸凝视着夏朗,道:“我一掌了结了你,或是,你自裁!”珠玉坠地般清脆的声音勾动每一个人呼吸,心跳仿佛也是被她的话牵引。 那凛凛的杀气毫无保留的从那仙子般的女子身上透发出来。 夏朗浅笑道:“一直以为琅琊王便是这世上最为高傲自负的人了,却没想到王妃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妃可知道,朕与你的夫君相识二十多年他也不曾对朕说出这种话呢!” 嘲讽,不屑,她倾世无双又如何,难道还会比夏雪寒更厉害,难道还会在千军万马、暗中无数护卫的守护下摘走自己的人头。 哼,可笑! “他是他,我是我,你今日伤了我的夫君,便是不赦的罪行!”说得很随意,甚至一只手还搭在了夏雪寒的肩上,率性自然,却不会让人觉得半分轻浮。 夏朗不再说话,只是笑,笑得肆无忌惮,眼角几乎都挤出泪花来,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嘲讽,而是对他出言不逊、自不量力的鄙夷。 “西皇似乎不信呢,若是再加上一个雪寒,方才那话的分量可是会重一些?” 一直沉默的夏雪寒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眼角的余光在南梦影身上,怜惜、感动,让人头疼之余却又忍不住呵护。 南梦影听到这话脸上已经洋溢起幸福的神色,不管她怎么任性,不管自己闯下什么祸,他都是会第一个站在自己前面扛下所有的吧。 “这么说,你是要等我亲自来索你性命咯?”只见南梦影缓缓往前走去,平日里藏在袖中的一条白绫已经被他抽出来,拿在手里把玩着,满脸俏皮的笑意,看在敌人的眼里却是那么毛骨悚然。 她自然是很美丽可爱的,一举一动自有她的风情万千,以至于方才杀气滔天的征天骑似乎也内敛了许多呢! “嗖!” 仿佛是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这孤寂昏暗的夜,南梦影手里的那条白绫直直的射了出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死死地缠住了最先的一个征天骑士兵,只是微微一用力就把他抛上了高空。 那个接近两百斤的高大汉子,被她像抛稻草人一样抛起来,那清潭般的眼眸划过一抹阴冷,幽幽淡淡的发香浅浅的飘来,只见那个人也随即到了眼前。 那是怎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啊,尘世之间几乎都找不到词句来形容她,可是此时本该温婉明媚的眼眸变得清冷,那一双羊脂白玉雕琢般的手不急不缓的拍过来,却让人无处闪避。 或是不愿闪避吧! 死在这仙子一般出尘的人手里,料想前世作恶再甚,也不会堕到阿鼻地狱里去吧。 “咚咚!” 轻得几乎不可听闻的两声响声传来,只见那两个被南梦影抛到空中的大汉仿佛停滞在了空中,被南梦影纤柔的手掌击中前胸,直直的飞出四五丈远,落入那黑色漩涡一般的五蕴刹化大阵中。 众生由我灭,化道由我心。 这是一种大气魄,非有绝世战力岂敢说出这种话,只见那两个征天骑士兵被投入到阵中,连闷哼都没能发出一点,就失去了声息,从未出现,或是再不复出现。 南梦影看着眼前这一群几乎沦为了杀人利器的疯子,不禁秀眉浅蹙,回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不远,镇定安然的某人,道:“现在怎么办?” 当她问出去之后又不禁后悔了,私自到这里本就是让某人不悦了,现在又问出这话,不被他嫌弃才怪了。 果然,只见某人眉毛微微挑了挑,淡淡的说道:“刚刚你不是说要去取下夏朗的人头吗?我也答应了和你一起的,去吧!” 南梦影小嘴一撅,一副小女儿家的俏皮可爱在她脸上转瞬即逝,气鼓鼓的说道:“去就去,才不要你帮呢!” 只见她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凌波仙子一样飘然而起,几乎是踏着虚空朝夏朗飞过去,手中的白绫像是一条出洞灵蛇,左右晃动,格挡开下方征天骑士兵刺来的刀剑。 就连夏雪寒也看得痴愣了,已经模糊了初见时长安城外的斜阳落日,她曾经说他的眼是漫漫红尘寻他十年的信物,念了她的笑靥如花。 江山如画、权倾天下,却也及不过与她举案齐眉、一丈天涯吧! “果然爱上一个人都会变成傻子呢!” 夏朗嗤笑道,在他看来感情是这世间最恶心的东西,爱上一个人是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事情,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是那些无能的匹夫编出来的酸话,在真正的权势、天下面前,这些东西狗屁都不是。 两道玄墨色的黑影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射向南梦影,那唯一显露出来的冰冷的眼瞳没有一丝色彩,手里的长刀长枪已经逼及南梦影身旁。 “当当!” 后面凌空射来的几道剑气击打在兵器的锋刃上,生生让那两个绝世高手手里的兵器偏离了方向,差点脱手而出。 夏雪寒迎风而立,长长的衣袍被风微微扬起,说不出的飘逸潇洒,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那两个黑衣忍者隐入虚空,白衣翩翩的南梦影再没有受到阻滞,一路向前。 夏雪寒这一手剑气凌空射出,破空而去七八丈,还能打得绝世高手手里的兵器差点脱手而出,这等深厚的武学修为不说旷古烁今也是差不多了。 夏雪寒生怕南梦影一人前去遭了夏朗的算计,轻叹一声也跟了过去,手指骈指挥动,只听得“噌噌”刀兵交鸣声,晃荡开征天骑刺来的刀戟,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跟上了南梦影,冷冷的看着夏朗。 白衣倾世,在夜色的照拂下似乎闪着盈盈的光彩,同样的完美,挑不出一丝瑕疵。 那神仙眷侣般完美的二人并肩凌立,在离夏朗不远处的土丘上,俯瞰下方的征天骑,还有那浅笑依旧的夏朗。 “贤伉俪二人果真如传言一般风华盖代,朕佩服不已,不过若是想摘下朕的头颅怕是还欠了些火候!”夏朗举目远眺,天边那残存的寒影骑身影也消失不见,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传令征天骑进驻天水城吧,我们也走吧!”夏朗像是失了什么一样,对身边那四个粉衣绝色美人说道。 “这就想走了么?” 南梦影一声娇叱,就要追上去,夏雪寒探手抓住她的手腕,眼光不离夏朗,轻声怅然道:“算了,他的将星稳固,今夜他命不该绝,况且他的底蕴就连我也看不透彻呢!” “就这么放他走了么?似乎有点不甘心啊!”南梦影见夏雪寒拉住自己,也不再固执,只是有些不甘。 夏雪寒转过眼看着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光是他身边那两个神出鬼没的扶桑武士我们就疲于应付,更何况我怀疑他的身边还时刻跟着另一批人……不,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了……” “你是说……” 南梦影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那段记忆并不模糊,应该说还很深刻,夹着几丝欣喜与甜蜜,却因着那似人而非人的东西让这段记忆蒙上了一层雾霭。 “我们也走吧!” 夏雪寒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征天骑渐渐远去,也拉起她的手朝那昏昏黄黄的远方走去,这空旷无人的荒原看不到尽头,只有他们两道白色的身影。 “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夏雪寒温柔的责怪道,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做了什么让他无奈的事,他都鼓不起勇气对她发火呢。 “还不是怕年纪轻轻就守寡,怪我……”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被冰冷的刀子割开一样,夏雪寒一张俊逸不凡的脸黑得能挤出水来了。 “咚!” 微曲食指在南梦影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疼得南梦影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那一副委屈的模样任你是铁石心肠也要被融化。 “坏人……”委屈的嘤咛道,哪里还有方才的强势与凛冽。 夏雪寒白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馨儿呢?你不会又把她和雪球丢在哪个荒山里了吧?” 一想起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王妃夏雪寒就一阵头大,馨儿几乎是骑着狗长大的呢。 “才没有呢,馨儿跟着老太太在王府里呢!我自己出来的。”南梦影辩驳,可是她话刚说完就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那冰寒的气息再一次朝她扑过来。 赶忙抬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身子一晃离夏雪寒远了些,生怕他抬手再给自己一个爆栗。 夏雪寒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这副模样,没有再敲她,举步往前面走去,南梦影吐了吐舌头,低着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夏雪寒离开。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网 第一百零一章 负了天下 第一百零一章 负了天下 天边已经渐渐吐出鱼肚白,那两道白色的人影踏着天光云影行走在天地边缘,怀抱着半世的温暖,走得很缓很缓。 “我们去哪里?”夏雪寒轻轻地问道,第一次这般迷茫,不知前路、不知归处。 “去有你的地方!”南梦影嬉笑道,却那么郑重,让人觉得那是许下一生的誓言。 夏雪寒竟然愣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南梦影已经快了他一步,走到了他的前面,没有看见他那幸福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笑。 当南梦影发现身边的人不在的时候,也停住了步子,差点撞上身后走来的夏雪寒,小狐狸一般的笑容渐渐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漫溢,食指勾上夏雪寒的下巴,嬉笑道:“你又一次在我面前走神了哦!” 夏雪寒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脸嫌弃的拨开她的手,而是轻轻地抓在手里,贴近心口,倒弄得南梦影满脸讶异。 轻轻将傻乎乎的南梦影揽入怀里,贴在她的耳边温柔的说道:“傻瓜,你身边一直都是有我的,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要寻我,因为,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南梦影清楚的感觉到他嘴唇间吐出的热气撩拨着她的耳垂,心跳不禁快了些,呢喃道:“曾经说过,当我数到九十九的时候你会出现在我面前的,每一次出来找你不是因为我任性,而是我已经数了好多个九十九了……” 听起来有些孩子气的话竟让夏雪寒鼻子一酸,这个傻丫头,一直都是这么傻的,傻得让人不忍心放开。 “我们走!”夏雪寒轻轻拉起她的手,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南梦影没有问,因为她已经到了她希望的地方。 ***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仗打了三个多月,从酷暑难耐的七月到落叶纷飞的十月,两方军队互有胜负,因着夏朗的加入,这陇右之地也没有尽然归属华夏。 鏖战了三个多月,华夏也不过攻占了陇右六郡中的岷县、甘谷两镇,而且面对同样精悍无比的征天骑,华夏军队的损失也不小,此时不再主动出击。 夏雪寒派兵驻守陇右两处郡城,自己屯兵阳平关观望,一面防着夏朗,一面警惕北方的云逸凡。 一场秋雨,拉开了秋天的序幕。伴随着秋雨,天气也有了变化,很冷,但让人很清醒,让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个季节对于镇守在边关的将士来说,不属于温暖,不属于欢笑,有的只有,孤独与冷漠。 夏雪寒斜斜的坐在城门楼的石墩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精巧的小匣子,小匣子长宽三寸有奇,两寸余高,棱角光滑,乌黑发亮的面上有许多金色的花纹,镌刻着山川河流,飞禽走兽。 入手时而冰凉刺骨、时而炽热灼人,夏雪寒虽然手里握着这个盒子,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痴痴地看着城关外面那已经被秋风吹拂成黄褐色的山林。 “都快六年了,你还没有破解八音宝盒的秘密吗?” “啊?”夏雪寒惊了一下,蓦然回过头,发现一身黑衣的谢宇臣一脸严肃的站在他的身后,以他的功力竟然没有发现谢宇臣是何时到的,懊恼之余也有些庆幸,庆幸来的不是敌人。 “竟然让你都失了神,这东西可是邪乎得很呢!”谢宇臣似笑非笑的说道。 夏雪寒自嘲的摇了摇头,道:“世人都说八音宝盒内藏玄机,得宝盒者得天下,虽然是不怎么相信,但是连那两个家伙都眼馋不已的东西,自然是不会简单的。” 虽然天气已经变凉,但是谢宇臣还是习惯性的摇着手里的羽扇,走到夏雪寒身边,望着城外的成片的山林,淡淡的说道:“我从来都不相信谁会靠一个破盒子得到天下,得到天下的永远是人,也只是人!” 言语里多了几分坚定。 夏雪寒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白衣飘飘,远远地望着那不知道有多遥远的天地交接处,也已经铺上了萧瑟的黄,道:“我何尝看不透,只是宿命这东西有时又由不得人不去相信!” “听说落樱也来阳平关了,那丫头还好吗?”夏雪寒话锋一转,不露声色的问道。 谢宇臣苦笑道:“那臭丫头,来了之后不先问我这个哥哥,当先就往亦枫那个木头的营帐里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夏雪寒眉毛微微一挑,笑了笑道:“亦枫么?他倒真是根木头呢,人家女孩子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无动于衷!” 不过念头一起又有些自责,这种场面何尝不是他造就的呢? 早已说不清是谁掀起了这乱世风云,只是现在想要平息已经是难如登天,无数的热血男儿心里的那一份柔情只能深埋心底。 虽然口上叫着“天下未定,何以家为?”,但是谁不知道,他们是在害怕,害怕哪一天自己战死在沙场上,只能留下那个孤孤单单的女人一个人在世上伤心欲绝。 “倒是落樱那丫头,自家里遭遇变故之后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开心呢!”谢宇臣颇有些遗憾,虽然他在战场上是个身居帷幄便可决断千万人生死的冷血谋士,说到底他还是哥哥啊! 哥哥向来都是很疼惜自己的妹妹的,这是一种天性,难以磨灭的天性! 夏雪寒瞑上了双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又是一年深秋了啊!年年岁岁,不知这乱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真的有些厌了呢!” 谢宇臣挑了挑眉,道:“你们三个人当中或许只有你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呢,厌倦,对于一个沙场征战的将士来说很近,却也遥远得可怕!” “咻咻咻!” 三道黑影刺破长空,落在了夏雪寒的身后,似乎是早已习惯这种突如其来,他没有回过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静静等着他们开口。 “公子!嘉澜帝暗中撤走部署在陇右的大半兵力,悄悄返回长安,只是在沿途要塞安插精锐,不知所图!” 夏雪寒波澜不惊,依旧是斜倚在城门楼上,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你怎么看?”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宇臣才问道。 夏雪寒终于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透射出一抹肃杀,道:“想来是长安出什么事儿了,否则夏朗不会撤走征天骑,这是将陇右之地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啊!” 谢宇臣嘴角微微翘起,道:“可是你也知道,狡诈如狐的夏朗是决计不会将陇右这片至关重要的地方送给你的!” 夏雪寒点了点头,道:“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了,不过倒是很想看看有什么事值得夏朗撤走大批军队呢!” “这个地方也得派一位心思缜密的心腹大将镇守啊!”谢宇臣习惯性的摇着羽扇说道,“你准备留下谁?” 夏雪寒冲着谢宇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谢宇臣一阵毛骨悚然,忽然间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暗骂自己话多,现在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夏雪寒婆娑着手里的八音宝盒,不急不缓地说道:“亦枫常年跟在我的身边,他的品行和才干我是信得过的。”说到这里,夏雪寒突然停住了,脸上浮现出万般无奈的神情,看得谢宇臣恨不得上去抽他一顿,这人就是这样,算计了别人还会让世人觉得他万般无奈、悲天悯人,其实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 夏雪寒继续说道:“这边陲之地疫病流行,没个精通医术的医士随军我实在不放心,可是宇臣你早晚与我出谋划策,不可暂离,听闻令妹从小浸淫医道,论起医术比你也不逞多让,不如让她同亦枫一起留下如何?” 谢宇臣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她一个女孩子……” 夏雪寒摆了摆手,道:“江湖儿女哪里在乎这么多,想来令妹也是极愿留下来的,要不我们去问问?” “不用了,老狐狸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谢宇臣哪里不知道他这个妹妹是怎么想的,只要一提可以和亦枫一起留下,必然会欢欢喜喜的应允,哪里会管什么边陲苦寒,夏雪寒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说的。 “老狐狸,你咋不上天呢?”谢宇臣此时除了白眼看他已经想不出任何鄙视他的动作了。 “本欲上天,奈何天宫寂寞,不如凡尘逍遥自在!”一副超然出尘的样子要多清高有多清高,谢宇臣不知道已经在心里骂了多少句“无耻”。 “你每天不给人下套会死啊?”谢宇臣差点一脚把他从城门楼上踢下去。 夏雪寒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转身就走,脚下像是踩着一片祥云,几个迈步便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听到悠悠传来夏雪寒那清冽的话语:“下套的人是我,可是有人愣头愣脑的钻进来就怪不得我了啊!” 谢宇臣恨得牙根直痒痒,直骂夏雪寒无耻、老狐狸。 *** 三日之后,夏雪寒撤军回朝,只留下亦枫统领十万精骑并阳平关将士镇守,只见去时浩浩荡荡的寒影骑,归来时已经所剩无几,可是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那浩瀚的气息却是让人退避三舍,堪比百万大军。 飘摇的大旗仿佛要遮蔽整片天宇,铿锵有力的步伐几乎要把大地震得龟裂,夏雪寒一身月白的长衫潇潇洒洒,像是凌驾凌霄之上的仙人,飘逸出尘。 趱程行了半个多月才回到金陵,刚一到城中江湖中就传来一则消息,东狂血屠公子一个月以来接连挑战八大门派,那些名震天下的门派宗主竟然一一败在他的手里,一身傲视今古的内力竟然消散了个干净。 一个个曾经凌驾于千万人之上,被无数凡夫俗子膜拜的大侠,也沦落成了乡野村夫一般的人物,更为震惊的是他们对与血屠公子的那场大战缄口不言,一个个自称在门派禁地闭关,概不见客,像是被人抹去了那段记忆一般。 夏雪寒坐在雪凝雅斋看着传来的密报,脸上透出了凝重之色,这慕雨枫如今凶性大发与他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不是那日败给了自己,想来也不会这般疯狂攫取他人的内力想要报复。 “查清楚慕雨枫的动向,我亲自去会会他!” “是!” 夏雪寒看着窗外池塘一池的荷花荷叶已经枯萎,只剩下枯黄的荷叶杆子垂在水面上,透着一派萧瑟的意味儿,一阵风吹过,本来平静的水面荡漾开圈圈涟漪,就连那些垂在水面的荷叶也不由得瑟瑟发抖。 秋阴不散霜不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天下已经大乱,现在终于轮到江湖了么?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天道这张大网里的一只小虾米啊,即使再强也逃脱不了呢!” 他喃喃自语道。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一百零二章 祝融绝顶 第一百零二章 祝融绝顶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秋,位于湘南的衡山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透着孤寂与萧索,满山的枫叶像是被鲜血染了一样,飘飘洒洒的落着,直到把这山、这水都染成了红色。 一个衣袍比这枫叶还要红艳的人踩着松软的落叶不急不缓的朝衡山最高处走去,他像是一把还在滴血的剑,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拉下了地狱。 今天他约战了衡山上封寺的枯木禅师决战于祝融峰,虽然都知道这个人凶名赫赫,恨不得这辈子也不要和他沾染上,但是仍旧有不少胆大好奇的人想来观摩这一场大战。 枯木大师虽然不如武当少林那些掌门住持一样声望武功名重江湖,却也是仁心侠道闻名天下,一身佛法武功俱已达到上乘之境。 习武之人对于这一类的巅峰对决自然是有种老猫见了鱼腥一般的渴望,见识一场真正的巅峰对决,或许从中获得的感悟足以受用一生。 这一天天色不怎么好,乌压压的的云仿佛要把这南岳圣地掩埋,风像是绝了堤的洪水,呼啸汹涌着奔过来,在陡峭的山岩上攀爬的江湖侠士一个个提心吊胆,害怕一个不小心被风刮下深渊。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到,离那个疯子和枯木比武还有一个时辰!” 回雁峰上站了四个形态各异的人,远远地看着那些有如闻到血腥味儿扑过去的苍蝇一般的看热闹的人群。 那是碧落黄泉的四大杀尊,近几年他们已经很少出现了,可是江湖中还是不敢忘了他们的威名,因为他们的头儿正是天下闻名的五小公子之一的无殇公子孤岚,当年的凶名可不在血屠公子之下。 只见孤岚一身漆黑如墨的宽大的罩袍遮掩着他那瘦削而挺拔的身子,手里的那把藏剑谱上排名第六的凶剑血殇也不像六年前那般杀气蒸腾,整个人包括那把剑都内敛了许多,此刻他更像一个刺客,一个为杀而生的男人。 明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却是取名无殇公子,让人费解的同时又有些释然,杀气内敛,天下无殇,这或许便是杀的最高奥义吧! 银白色的头发像是千万根钢针,遒劲大气,却又不失温柔,身后体态妖娆的女杀手弄影一身血红色的衣裙看得人触目惊心,虽然容颜秀丽,却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她摆弄着那乌黑如瀑的秀发,笑盈盈的看着密林深处那个同样身穿血红衣衫的男子,像是在看大戏一般。 慕雨枫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霍然回过头,冰冷凛冽的目光和弄影直直的对上,那杀气滔天的眼神惊得弄影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一棵松树上才稳住了身子。 不仅是她,就连孤岚也感觉像是在接受地狱判官的审判,只是被他盯着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感觉对方比他更像一个杀手。 慕雨枫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继续赶路,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所到之处不仅仅是人,就连平时在山间奔跑的鸟兽也见不到踪影。 “那三个人来了没有?”孤岚冷冷的问道,言语里多了些期待,这江湖倒是平静很久了呢! 也只有这四个人才能随便一个举动便让天下大乱吧! “南仙是肯定会来的,至于北帝么,前几日探子发现他手下的墨羽六剑在衡阳附近出现,想来他也会来凑凑热闹吧,只是西皇倒是没有他的消息!”孤岚身后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说道,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被黑色的斗篷遮盖,那宽大的帽子下面黑黢黢一片,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仅仅是一件衣服立在那里,根本没有人在。 孤岚的嘴角划过一抹浅笑,道:“我们也该上祝融峰去占得一个席位了呢!” 说完当先朝那被群山拱卫的最高处走去。 远处落霞峰上立着鬼谷子和那个高深莫测的算命老头,手里那块写着“借问鬼神,前程可期”的布条被风高高的扬起,两个老人洁白的胡须头发随着风上下舞动,颇有得道飞升的韵味儿。 “老东西,你知道怎么打开那个破匣子吗?”鬼谷子冷不丁的问道,倒是让算命老头惊讶了一番。 “知道是知道,不过代价太大,正如打开匣子后带来的后果,怎么,你想要帮你的徒弟一把么?”算命老头笑问道。 鬼谷子轻轻捋了捋洁白如雪的长须,道:“我鬼谷的传人向来都是由他们自己拼尽手段相争相杀,还没有因为师尊偏爱谁而帮谁一把的说法。” 算命老头点了点头,道:“依老朽看,如果可能,那个盒子还是不要打开为好,带来的后果是你我无法驾驭的,更别说那几个小鬼头了!” 或许也只有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才有资格称那几个无论在哪方面都傲视今古的人“小鬼头”。 鬼谷子转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算命老头,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之后,才说道:“一个小盒子,究竟隐藏着什么?” “山河社稷!” 算命老头只是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像是吐出了万钧巨山一样,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也不再管依旧迷茫的鬼谷子,再不说话。 “我鬼谷创派数千年,门中典籍无数,自问世上之事无所不知,却还是比不过你这神神叨叨、能掐会算的老东西!”鬼谷子自嘲道,也不再说话,看着那朝着祝融峰上赶去的慕雨枫。 午时还没有到,祝融峰上已经挤满了人,这南岳的最高处缠绕着的缕缕烟云尽被这鼎沸的人声冲散,一块光洁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红衣青年,正在擦拭着手里的宝剑。 他眸子空洞无神,头发也是黯淡无光,拿着布条的左手拇指齐根而断,断口处参差不齐,想来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虽然祝融峰顶人满为患,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但是慕雨枫周围那片两三丈远的区域却是空无一人,谁也不想离这个魔头太近。 慕雨枫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擦拭着手里的龙渊剑,虽然剑上早已经是纤尘不染,但是他还是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不知道是在擦去剑上染着的血腥还是想擦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来了来了……”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嗓子,拥挤的人群瞬间让出一条路来,就连一直低着头的慕雨枫也转过了目光朝那边看去。 只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手持八宝禅杖缓缓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个白衣棍僧。 那个老和尚一身黄色的僧衣几乎被洗得发白,脚下的一双僧鞋也是破旧不堪,哪里有得道高僧的样子,他约莫七八十岁的年纪,浑身瘦的只剩下骨头,高耸的颧骨、低陷的双眼,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你就是枯木?” 等那老和尚走到慕雨枫身前三丈站定,慕雨枫才冷冷的开口,但是他话音飘过的地方像是被万年寒冰冻结,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老和尚立掌回礼,轻念了一声佛号,道:“正是老衲,施主有礼了!” 慕雨枫也不回礼,长身站起,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埃,道:“是你便好,出手吧!” 枯木老和尚浑浊的老眼里流淌着普度众生的大慈悲,道:“施主戾气太重,于人于己都是一件祸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方才是正途!” 慕雨枫一双眼睛直直的扫了过去,惊得围观的人都后退了几步,道:“老和尚,我今天不是来听你说教的,既然是无边的苦海,即使回头仍旧是苦海,哪里有岸,哪里是岸?” 不及枯木老和尚说话,他便举步朝前面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和尚你还是出手的好,惹恼了我,这衡山上下的人我管与你有不有瓜葛,尽行杀了!” 他这话一出,倒吓得围观的众人后退了好几步,深怕他一个不悦拿他们下手。 “阿弥陀佛,佛曰世间无不可度之人,只要施主一心向善,自能立地成佛!”枯木老和尚依旧不肯放弃,循循善诱。 只是慕雨枫一颗心早已被鲜血浇灌,哪里听得进,手里的龙渊剑早已铮铮而鸣,道:“那便要看看你能不能将我度化了!” 慕雨枫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他的人已经朝枯木老和尚冲了过来,裹挟着滔天的杀气,势不可挡。 “退后!” 枯木老和尚大袖一排,站在他身边的人都被一股雄浑的内力托着朝后面腾挪了两三丈远,祝融峰顶刹那间空旷了起来。 狂风呼啸的更加猛烈了,插在山顶的那几棵小松树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就连矗在山崖边的巨石也是摇摇欲坠。 慕雨枫手里的龙渊剑真的像一条巨龙,驾驭着这呼啸着的劲风,剑锋外溢的寒气直直的朝枯木老僧刺过去,只见那快到不可思议的一剑将要逼近枯木老僧的眉心。 围观的众人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枯木不慌不忙的抬起老树皮一般的左手,朝前方指点过去。 手里握着的那串古朴的念珠脱手而出,一刹那间,仿佛西方的三千圣佛同时睁开了眼,一颗佛珠代表了一方世界,朝慕雨枫压过去。 慕雨枫的剑来势不减,像是九幽升腾而起的魔气对上了西天最为神圣的禅意,枯木老僧的那串佛珠不偏不倚的套住了他刺过来的剑。 “唵嘛呢叭咪吽!” 枯木低声喝道,左手食指朝慕雨枫指点过去,这一刻,人们觉得枯木老僧再不是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而是一个拥有无边降魔**的丈六金刚。 “枯木大师这次一定能降住这个大魔头,为武林除害!” “对啊,佛家六字真言呢,加持了无边的佛法和大慈悲,一定可以杀了这个刽子手!” “……” 不少人眼里露出了火热的目光,谁能想到枯木一出手便动用了佛家至高无上的六字真言颂,这可是足以跻身武林前十的绝世武功,由这样一个集高深佛法与盖世武功于一体的高僧施展威力自然会成倍的增加,击败慕雨枫那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这六字真言颂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咒,源于梵文,象征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其内涵异常丰富、奥妙无穷、至高无上,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 此真言一出,整个衡山绝巅似乎在一刹那安静了下来,被念珠套住的龙渊剑也像是停滞在了半空中,枯木老僧那佛门金刚指直直的戳在了龙渊剑的剑尖。 两股高深的内力就这样碰在了一起,围观的人感觉到一股飓风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他们推下悬崖,指尖、剑尖的内力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想要将对方吞噬,互不相让。 如此僵持了约莫半盏茶的光阴,围观的众人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在比拼内力的两个人,哪怕是劲风抽得眼睛生疼也不敢眨一眨,生怕错过了某个惊心动魄的瞬间。 枯木老僧的额头上已经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张蜡黄的脸已经有些苍白,洁白的胡须在微微颤抖,握住八宝禅杖的右手一用力,将禅杖杵在了坚硬的山石上。 只一瞬间便将禅杖戳进了坚硬的巨石里,像戳进豆腐块里一样。 “似乎你也不是传言中那般厉害!” 慕雨枫冷冷的说道,手里的剑一用力,朝前面推去,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三道深深地沟壑在坚硬的山石上面划出,两道是枯木老僧的双脚,一道是那插进石头的禅杖。 碎成小块儿的石头被强横的内力扫中,化成碎末,被山风一吹纷纷滚下山崖去。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一百零三章 江湖再见 第一百零三章 江湖再见 慕雨枫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魔,对生命没有一丝的敬畏,手里紧握的龙渊剑将枯木老僧逼得节节败退,只几个呼吸便将枯木抵到了悬崖边上。 内力卷起的狂风肆意呼啸着,那一棵棵胳膊粗细的松树被刮得左摇右晃,只听见“哗啦啦”的石块滚落声传来,枯木的半只脚已经悬在了半空。 “怎么,老和尚,方才你那说教的嘴脸呢?”慕雨枫揶揄道,一副上位者俯瞰蝼蚁的姿态让人望而生畏。 而刚才那些声援枯木老僧的的人纷纷闭上了嘴,站在后面的人还有不少偷偷溜走,再也不敢说一句话,哪里有刚才枯木老和尚占上风时的那份大义凛然。 “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啊!咳咳……”枯木老僧的内息变得有些紊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滚。 慕雨枫冷冷一笑,眼光里透过无限的嘲讽,道:“现在该回头的人应该是你吧,你现在体悟到我的境地了么?唔,回头,回头到底是什么?” “我佛慈悲!” 枯木老僧轻呼佛号,抵住剑尖的手指划过一个半圆,化作佛门降魔手朝慕雨枫抓过去。 “噌!” 只听一声清冽的颤响,枯木老僧那干枯如树杈的手指已经和龙渊剑碰了一记,宽大的袈裟卷起一阵浩瀚的罡风朝慕雨枫面门席卷过去。 慕雨枫只觉得眼睛被劲风抽刮得睁不开,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枯木那只手掌已经快到面门,指掌间有着一种蓬勃的生机,那是一种枯木逢春、杨柳抽芽的蓬勃的生命之气,涤荡着人的灵魂。 “没想到枯木大师竟然已经参悟透了这枯荣之间的奥义,从寂灭的枯木之中找到了那倔强顽强的蓬勃生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枯荣!” “……” 那些本来已经寂静的人群突然间又热闹起来,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谈话声,本来紧绷着的心弦不由得放松了些。 “这点能耐勉强还能入我的眼,不过又有什么用呢?”慕雨枫手里的龙渊剑锋芒闪闪,像是划破夜空的流星,他带着剑往后滑了三尺远的距离。 戛然而止,衣袖扇起的风震得枯木的身体一个晃荡,慕雨枫的脚在坚硬的石地上一点,那块坚硬的石头瞬间被他踩得塌陷了下去,桀骜不驯的眼眸扫过枯木老僧那张满是褶皱的脸,没有半分的怜悯。 “那便到此为止了吧!” 左手虚晃,将枯木老僧那一掌引向一侧,枯木那雄浑刚烈的掌风拍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上,居然连响声都没有发出,那棵树便被削断,断口平滑如镜。 就在那半截松树掉下万丈悬崖的那一瞬间,慕雨枫已然欺身上前,不知为何全身上下散发出了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他像是从伏尸百万的乱葬冢里爬出来的尸体。 隐隐约约间能够嗅到血腥味儿,模模糊糊能够见到他在尸山血海中浮沉。 磅礴的生命气息偏偏被那无尽浩瀚的死亡之气掩盖,像是一滴水滴进了一片沙漠,渐渐地,枯木老僧的脸上渐渐被恐惧和绝望所充斥。 剑太快,他看不清! 掌太强,他挡不住! “啪!”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那内力四溢的两人之间响起,然后便是珠玉坠地的声音,很轻很细。 但是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因为太过安静,这里每一个围观的人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只是时不时传来咽唾沫的声音。 “结束了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没有人回答他。 缠住龙渊剑的那串念珠已经四分五裂,那被枯木老僧每日婆娑得乌黑发亮的佛珠在祝融峰顶滚落了一地,有的甚至骨碌碌的滚落到了悬崖下面。 枯木老僧的那双充满了大慈悲、大智慧的眼睛渐渐变得浑浊,握住八宝禅杖的手也松了几分,整个人几乎要倒在地上。 慕雨枫斜举长剑,缺了拇指的左掌不偏不倚的印在了枯木的胸口,没有纵横澎湃的真气,只是这样轻飘飘的拍了过去,可是任谁都知道枯木老僧在这一掌之下必然是凶多吉少。 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枯木老僧就这样直直的朝悬崖飞出去,脸上已经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种放下的自在,有的是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胸怀。 枯木老僧已经飞出了悬崖,直直的落下去,围观的人看着倒提宝剑站立着的慕雨枫,对他的恐惧又多了一重,他的无敌威名是由一个个江湖巨擘的尸骨累积起来的,绝不同于其他三公子。 至少表面上是决然不同的。 慕雨枫冷冷的眼光依次扫过围观的江湖侠客,看得他们像是躺在砧板上待宰的牲口一样,有胆小的干脆直接瘫倒了下去。 “你们是看够了罢?”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众人有一种生命走到终点的感觉,没有人会怀疑慕雨枫会杀了他们所有人,他是个无惧一切的疯子,无人质疑。 剑指禅心赴苍茫,血染菩提鬼神殇。 他是血屠公子,一个由懵懂少年走向无尽杀戮的男人,他早已忘却江南烟雨、十里春风,他早已忘却世间本该存在的善恶是非。 “不知道你还要执迷到何时!” 一声轻叱不知从哪里传来,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无论你是王公贵胄还是乡野村夫,不消见到真颜,只要听到这声音,便让人忍不住跪伏下去。 慕雨枫抬眼朝枯木老和尚掉下的悬崖边看去,只见一团黑影冲天而起,像是一只大鹏,扶摇而上、势不可挡。 只在一眨眼的瞬间,那团黑影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面前,墨玉般的眼眸,俊美绝伦的面庞,还有那雍容高贵的气质,仿佛早已注定他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如墨的黑袍在山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左手扶着呼吸急促的枯木老僧,那双睿智果决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慕雨枫,似乎想要把眼前这个迷雾环绕的男人看透。 不少人的嘴巴已经张得能够塞下一个拳头,这祝融峰高达千仞,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落脚点,这个人竟然能冲天而上,还带着一个人,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这等高深的武功造诣就连耄耋之年的隐世高手也自问做不到,偏偏他是一个俊美的不像话的二十多岁的翩翩公子。 “北帝?” 慕雨枫无喜无悲、无惧无畏,轻声道。 当听到这两个字后,人群里再一次喧闹起来,今日不知是积了几世的福泽,竟然能见到北帝这般高贵的人物。 若是今日东狂和北帝对上,这定然是要比血屠公子和枯木老和尚的打斗精彩千万倍的,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起点点光芒。 云逸凡那墨玉般的眼眸闪烁起几星玩味的光彩,手上轻轻松开了枯木老和尚,举步缓缓朝慕雨枫走过来。 每一步都是那么从容优雅,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高贵无伦的感受,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在他面前是龙你也得盘着、是虎你也得趴着! 在慕雨枫面前四五尺的地方站定,剑眉轻挑,道:“血屠公子见到朕似乎并不是多么惊讶!” 言语之中没有那么多的杀伐之意,倒像是老友之间的攀谈,可是就连傻子都知道,四大公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就连多说上几句话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因为每一个人都太骄傲了,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这个天上是只能允许一轮太阳出现的啊,只能有一个…… 慕雨枫抬起衣袖习惯性的擦了擦龙渊剑的剑锋,尽管剑干净得一点尘埃都不曾沾染,揶揄道:“那北帝觉得我应该是什么表情呢?” 嘴角浅浅勾勒出不屑的笑容,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又有什么是能让他们害怕的。 “畏惧?讶异?还是仓皇逃跑?” 云逸凡看着慢慢聚拢起来的烟云,并不说话,远处的山像是盖上了一层薄纱,通红的枫叶在迷蒙的云雾里若隐若现,整个南岳像是仙境瑶池一般。 “看来今天这衡山绝顶会格外的热闹呢!”云逸凡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下,慕雨枫的目光便转向了人群,因为那在前一刻还喧嚣沸腾的人群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纷纷朝两边让出一条路。 云逸凡墨玉般的眼眸里突然闪烁起久不曾出现的情愫,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因为那两个白衣若雪的人走进了他的视线里,很扎眼。 那素洁得像雪一样的色彩,在云逸凡眼里却是让人眩晕的颜色,那两个容颜完美得几乎不应该存在于凡尘的人就这样缓缓地站到了祝融峰顶。 白衣依旧,容颜未改,可惜已作他人之妇! 她是他灰暗生命里的一缕明媚的阳光,只是这缕阳光却是永远也不曾照到他的身上。 她只是他梦里的温柔,只是他帝影宫遥遥相望的归宿,她是月色里飘洒的一脉馨香,是他温暖一生的眷念。 可她终究不是他的她…… 南梦影也看到了他,可是她的手不知何时却被身边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握住,很紧,似乎要把她揉进血肉里。 这或许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一种宣战。 “南仙也来了,今日果真如北帝说的那般热闹呢!” 倒是让慕雨枫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一语过后,那些围观的江湖人士眼前仿佛冒出了小星星,夏雪寒他们二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四大公子是什么人,有幸能看到一个便不知道要积几生几世的阴德,几天却一下见到了三个。 居然还有那风华绝代,姿色气质盖世无双的琅琊王妃,简直是不可思议。 “好久不见了!”南梦影轻启朱唇,声音如环佩清鸣,黄莺出谷,温柔悦耳。 他夺了她父皇的江山,将她父皇母后放逐到了极北苦寒之地,还与她的夫君争夺天下,在世人眼里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但是她对他却说不上有多恨。 因为她生于皇室,从小所见早已比他人透彻,皇家从来都不是平和淳朴的地方,争权夺利之事屡见不鲜。 云逸凡不过是落在那权力大网中的其中一个罢了,江山更迭,实属平常,况且云逸凡还能在夺取江山后许下那百年之后还位耶律氏的承诺,并且没有赶尽杀绝,便已经是了不得的恩泽了。 说起来,南梦影还应该感谢他,留了自己父皇一条命。 “你父皇现在活得很好,你若想见他随时可以去!” 过了很久,那个一身黑袍的俊美男子才蠕动嘴唇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只有这句能说出口,更切合他们此刻的关系。 南梦影摇了摇头,看不出是喜是悲,道:“还是不用了,知道父皇还安好便足够了。谢谢!” 云逸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那十指紧扣的双手,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冷傲,孤独! 南梦影转过头看了看夏雪寒,发现他的目光已经移向了别处,根本没有在意她和云逸凡说的。 “北帝,辽国之主,敢独自来我华夏疆域?不怕我调动千万大军让你永远留在这儿吗?” 过了一会儿,夏雪寒转过头玩味的看着云逸凡,同样是孤高自傲的绝世少年,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成千上万的看热闹的人群像被晴天霹雳一击。 何等震撼,若是夏雪寒真的这么做了,那这天下的格局将顷刻逆转……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第一百零四章 枫满南山 第一百零四章 枫满南山 “你孤身来大辽的时候,朕可没有说过这等挑衅的话!”云逸凡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和夏雪寒对上,同是这个世间最为狂傲的男子,哪里肯容他人轻视。 “是么?那倒是雪寒失礼了,倒不知北帝御驾远来我华夏有何见教?”夏雪寒道,即使是面对着此生的不世大敌,脸上那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依旧浅浅的挂着,谪仙般超然出尘。 云逸凡并不回答他,只是背负着双手朝慕雨枫走了几步,迎着风站着,任山顶呼啸得有如骇浪惊涛的风扬起他的黑袍乌发,墨玉般的眼眸里绽放出的光彩让这围观的江湖人士噤若寒蝉。 这样的几个人站在一起,压抑得他们不敢说话,甚至就连呼吸得响一些都会觉得是亵渎。 “今日东狂、南仙与朕在这衡山绝顶相会,也算是武林中的一件盛事了,让朕不由得想起半年多前雁门关外的那一幕幕。啧啧,今日群英汇聚,好不热闹,那一场大战可要比今日东狂与这老和尚的精彩得多了!” 在旁人看来是感怀旧事的一番慨叹,但是听在真正了解他们的人耳中,却是锋芒毕露。 他只几句话便将祸水东引,将夏雪寒和慕雨枫之间那星星的火花给撩出了火焰,“雁门关外的一幕幕”,含蓄锋锐的指出了夏雪寒与慕雨枫之间的那一场大战。 本来就与夏雪寒不死不休的血屠公子怎么能忘记雁门关外在夏雪寒手里一招败北。 微微皱眉,因为那冰冷的眼眸已经朝他射了过来,像是一把锋锐的刀,一刀刀割开了他的皮肉,将他凌迟。 夏雪寒看看似笑非笑的云逸凡,再将目光转向了一脸杀气的慕雨枫,道:“北帝这一手祸水东引可是高明无比啊,只是血屠公子却也要三思,莫要做了他人的马前卒!” 慕雨枫冷冷的扫过夏雪寒二人,道:“你我二人之间的仇怨还用他人挑拨么?” “哦?”夏雪寒眉头微微一挑,那双空明澄澈的眼睛里浮现起几丝玩味的笑意,“那血屠公子是想怎么样呢?” 寒光一闪,龙渊剑已经指向了夏雪寒的心口,淡淡的说道:“你觉得呢?雪寒公子!” 夏雪寒只觉得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只一回头便看见了南梦影那双像是西天星辰般璀璨的眼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会有事的,他伤不了我!” 一如既往地桀骜、张狂。或许只是单纯地安慰身后的妻子,但是听在盛怒的慕雨枫耳里却是挑衅。 “伤不了你?不知为什么我很不喜欢这句话,也很恶心你这副自以为是的姿态,出手吧,今日你将会看到一个不同于半年前的东狂!”慕雨枫手里的龙渊剑吞吐的凛冽已经划破了这肆意呼啸的狂风,像是一只地狱探上来的手掌,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肌肤。 夏雪寒朝着南梦影点了点头,南梦影迟疑了一瞬过后还是朝后面退了几步,至于云逸凡则是一副雍容闲适的姿态看着眼前的这场龙争虎斗。 白衣胜雪,发间那根白玉发簪像是孤寂夜里的一道亮白色的闪电,撩拨着人的目光。并指如刀,指尖迸射出的剑气冲霄而上,几乎要将九重天上的凌霄宝殿给斩落下来。 “既然血屠公子心里怨愤难平,那今日便讨教一番吧!”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却像是大道伦音一般晦涩,让那些前来围观的江湖侠士头皮发麻,一阵眩晕,他们当中不乏名震天下的绝世高手,却抵不住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的随意一句话。 慕雨枫双手握住宝剑,任凭山顶的狂风高高扬起他那似血一般红艳的衣袍。 “杀!” 只有一个字,震得山上的围观的江湖侠士瑟瑟发抖,,几乎要双膝一软跪倒下去,他像是一道血色闪电,剑锋只在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离夏雪寒不足一尺的地方。 夏雪寒不慌不忙的抬起手,风华绝代如他,像是一个掌控世间生灵的的仙人,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间时间像是停止了,慕雨枫手里的剑也像是慢了下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实哪里是慕雨枫的剑变慢了,在包括云逸凡、南梦影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绝世高手眼中看得真切,分明是夏雪寒出手的速度太快,快到几乎连残影都不曾留下,凌驾于时空之上。 “当!” 夏雪寒手里分明没有剑,但是不知为何却发出了一声金属交碰的清鸣,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夏雪寒和慕雨枫只是一个错身,却已经交手十余招。 不得不说,慕雨枫的武功较之半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一把剑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刚与夏雪寒错身,手腕一翻龙渊剑再一次朝夏雪寒背心命门刺过来。 夏雪寒白衣一拂,竟然直直的从地上升起,这一手轻身提纵的本事不知道让多少江湖巨擘啧啧称奇。 不染一丝泥垢的鞋尖往龙渊剑上一点,整个人都翻转过去,朝着慕雨枫天灵盖一指戳下,还未逼近,指尖喷吐的剑气就已经让慕雨枫头上的发髻碎成粉末。 像是一条瀑布倾泻下来,慕雨枫那一头干枯的散发着点点灰黄色的头发散了下来,披在他的肩上,几乎遮蔽了他的一张脸。 失了一招先手,慕雨枫岂能罢休,手中宝剑连番递出,像是冬日里的寒梅点点,朝夏雪寒身上的各大要穴指点过去,不得不说慕雨枫无论是手法还是认穴的本事都已经炉火纯青,若换做其他的一流高手哪里能避开他那如同雨点般密集的攻势。 只是那个白衣少年却是夏雪寒,像是闲庭漫步,与知交好友指点江山,他不退反进,铮铮剑鸣传来,他已经迎着慕雨枫凌厉的攻势前进了三步。 只是三步,却是在天下四公子之一的血屠公子最为猛烈地攻势下前进的三步,换作他一流高手莫说是前进,怕是后退的那只脚还没落地便已经身首异处。 双手舞动,剑气纵横,慕雨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以为他这独树一帜的武功修炼起来定然一日千里无人能及,没想到夏雪寒在这半年里武功也是进步神速。 一个资质平庸,靠的是百川汇海般吸纳别人的内功来壮大己身,另一个却是稳扎稳打,并且不弱分毫,只是相比之下,夏雪寒的天赋更是让人惊为天人。 “很好!” 慕雨枫成了一个疯子,一声大吼,天际流云被震散,三千仙佛也为之颤栗。 逆乱阴阳诀,他的身后依稀出现了一个太极图,阴阳双鱼互抱,阳尽阴生、阴尽阳生,生生不息,如法轮常转,循环不断,印证了凡人的三世轮回。 或许他是唯一一个将太阴太阳融合的如此精妙的人,试问这世间要将两样完全相反的东西糅合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困难,当中只要出现一点的纰漏便会前功尽弃,当中只要哪一方多了一丝一毫便会打破那微妙的平衡。 可是慕雨枫这样一个疯子却做到了,阴阳共济、造化万物,夏雪寒不是第一次看到逆乱阴阳诀,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强的逆乱阴阳诀,才半年不见,慕雨枫何止强了一星半点。 夏雪寒屏息凝神,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微微抬起,颀长的中食二指遥遥的指向了慕雨枫,敛去内息真气,分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是隐隐有一种俯瞰万千生灵的威势。 “又是这一招么?你觉得还能奈我何!”慕雨枫轻蔑的一笑,朝前面冲过来,阴阳二气流转,手里的龙渊剑竟然轻轻地颤鸣起来。 夏雪寒那白皙如玉的右手手掌往前面拍过去,将近慕雨枫手里的宝剑时那手掌朝旁边挪移了半寸,微曲食指在剑上轻轻一弹。 只听见“当!”的一声脆响,那势不可挡的龙渊剑竟然被生生的撞得一颤,慕雨枫也是心里一惊,夏雪寒不过是手指在剑上点了一下而已,竟然像是千万均的巨锤砸在了剑上,震得他半条手臂一晃。 “血屠公子觉得怎么样!”夏雪寒笑问。 “雕虫小技!” 慕雨枫一声冷哼,再一次冲了过来,两人一来一往像是在打铁一样,分明是血肉之躯,却能和天下闻名的神兵相碰,让人匪夷所思。 夏雪寒一连拍出三掌,快到难以言喻,这祝融峰顶的狂风都被他勾动起来,席卷着遍地的落叶,甚至连桠杈上仅存的几片叶子也被撕扯下来。 百川汇海,那无数的树叶围绕夏雪寒周身旋转,像是三千星辰,当他的手掌朝着慕雨枫拍过去的时候,那些围绕他旋转的树叶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样,朝着慕雨枫射过去。 “咻咻咻!” 千万支箭矢般的穿了过去,蔚为壮观,慕雨枫手里的龙渊剑飞速的舞动起来,像是将一扇风车拿在了手中,严严实实的把他整个人护在了身后。 “叮叮叮!” 那一片又一片的树叶此时化成了比钢铁还坚硬的利器,每一片击打在慕雨枫的剑上都能把慕雨枫逼得手臂一麻,成千片树叶,这不是单纯地叠加。 “没有那么容易!”慕雨枫眼见已经被逼退到了悬崖边上,一声大吼,左手向前抓出,指掌间流溢的阴阳二气像是可以主宰世间万物,那些已经射到眼前的树叶竟然齐齐的放缓了速度。 窃夺天地造化的逆乱阴阳诀,不只是徒有虚名。 “唔,夏雪寒的内力已经精深到这种地步了么,数千片叶子,每一片都灌输了他的真气,还能同时操控,竟然没有一片叶子脱离轨迹。”站在不远处的云逸凡墨玉般的眼眸里绽放出点点光彩,轻声呢喃道。 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慕雨枫,沉吟道:“这个疯子也不简单呢,习武至今不过五六年,竟然强到了这一步,不过么,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呢!” 话音还没来得及随风而散,夏雪寒已经穿过层层落叶到了慕雨枫前面,一指朝慕雨枫心窝口点去,张狂无忌,根本没将慕雨枫放在眼中。 “杀不了你,便与你一起下黄泉!” 慕雨枫一声怒吼,也不闪避,身上散漫出来的死亡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裹挟着夏雪寒,想把他一起拉下去,夏雪寒眉头微微一皱,手上的劲道撤去了六七分。 只见地上的石子都跳动起来,慕雨枫和夏雪寒脚下站立的那块数十万斤的大石头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纹。 正在夏雪寒和慕雨枫拼斗内力的当口,两团黑影悄无声息的潜行到了两人身旁,或许说是凭空出现的更为恰当。 “嘭!” 只见那两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两人挥出了手掌,也亏得两人都是名传天下的绝世高手,仓促之间竟然还能回身抵挡。 当四只手掌两两相对时,那磅礴的内力像是海面上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潮水,将围观的众人几乎全部推倒在地,自然那站在悬崖边上的两个人也被这股强横的内力推下了深渊。 两个突袭的黑色人影又突然消失不见,来无影去无踪。 这漫山遍野的是红得让人触目惊心的枫叶的颜色,纯洁的,枫的颜色,像是玲珑透明的心,她倾听着,叶子与秋风禅唱,那一尘不染的明镜般赤子的心事,那翩翩的白衣像是一片雪花,没入那满山的殷红。 她内心没有一丝涟漪,朝着云逸凡问道:“是你安排的么?” 云逸凡眼中划过一抹怒色,不过片刻又消散无踪,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觉得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竟然对他的生死没有过分的关心!” 南梦影微微颔首道:“抱歉,是我鲁莽了。他若是这般就死了,还能活到今日么,这十多年来,他所经历的比这凶险百倍的场景都不在少数呢!” 枫叶似火,染红了南岳,像是一条血色的河流,从这里流出,流向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一百零五章 湖有华严 第一百零五章湖有华严 祝融峰上的狂风似乎是小了些,只是天色却是黯淡了下来,黑压压的云像是要把天下来,祝融峰上的一众江湖侠士眼见夏雪寒连同慕雨枫一起被人击下山崖,差点没吓得跟着他们一起滚下山崖去。 那可是天下四大公子中的两个,不说他们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有多大,单单是夏雪寒那超然的身份,绝对不比一国的皇主差,他要是出了差池,那这天下将不得安宁。 不约而同的往山下涌去,正如他们涌上来时一样,不过此时的心态已经截然不同了,不是那看热闹的心,而是要有多远躲多远。 至于他们两个的生死,自然有人去管,但是要是他们和这两个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扯上干系,那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现在能做的就是逃,尽自己最大的力量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乎,祝融峰上黑压压的人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是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白衣如雪的南梦影和玄裳胜墨的云逸凡。 两个人都没有动,隔得很近,眸子只是盯着那早已被层层云雾遮蔽的绝壁之下,他们的目光像是有一种可以穿透万物的力量。 白衣翩翩,黑衣猎猎,竟然同时跃下了万丈深渊,穿过了渺渺的云雾,那身形灵活地像是山间的猿猴一样,只见双足频频在山石峭壁上起落,手掌挥出斩断那些突然横出来的古树。 武功到了他们这种境地,这万丈悬崖自然是如履平地,下坠的势头竟然被他们生生用雄浑的内力给压了下来,那山风像是厉鬼在耳边尖叫,但是两个人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云逸凡的眼角余光落在了身旁不远处的那个白衣丽人身上,她的云鬓被呼啸的山风吹得有些散乱,绝美的面庞穿过缭绕的云雾,更像是从天上驾临。 只是平生最可笑的事便是爱上了她,然后看着他们白头共老、举案齐眉、权倾天下,这是他人生最大的错,错得心甘情愿。 只微微的一个失神,崖壁上凸出的那一块锋锐的山石划过他的左手手臂,虽然耳边咆哮着猛烈的风,但是还是依稀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南梦影和等高深的武功,当即转过了头,一双晶亮的眸子投落在云逸凡那飞洒出血珠的胳膊上,微微皱了下眉,凝气传音道:“怎么了?” 刚一说出,便觉得后悔了,现在她已经是有妇之夫,而他也不再是她昔日的玩伴、朋友,他夺了她父皇的江山、与她的夫君争主天下不死不休。 只盼他没有听到吧! 只是,他的功力何等深厚,十丈之内蚊蚁争斗都能入耳,又怎么可能没听到,这不过是她一丝不切实际的自我安慰罢了,她自嘲。 “没事,刚才略微失神了!” 若是说那个高贵得不像凡尘中人的男子内心没有一丝涟漪那是不可能的,真气涌动,裹住了伤口,眼睛再不往旁边挪一下。 若说他的生命里还有那一处弱点,那必然是她,哪怕她永远不是他的谁,今天的这句问候,不管她抱了怎样的想法,他都会记住一辈子。 当他们稳稳地站在地面上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狼藉一片,断枝残叶散落一地,一块五六人合围不拢的大石头竟然碎成拳头大小的石块儿,地上没有血迹,两个人也消失不见。 南梦影皱紧了秀眉,眼波流过方圆十丈的每一寸土地,脸色越来越难看。 “竟然不见了么?” 南梦影自言自语,心里困惑不已,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若不是满地的残枝败叶,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刚刚有两个人掉下来。 云逸凡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此刻变得鹰隼一般锐利,突然举步朝一棵大树走去,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剑痕,不过发丝粗细,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发现。 云逸凡的手轻轻地拂过那道剑痕,刚刚滑过,便听到一声轰然巨响,那棵碗口粗细的大树竟然由那剑痕处折断,断口处平滑如镜。 云逸凡轻声道:“断口平滑,边沿有水渍蒸出,想来是外射的剑气划断,西侧较东侧微高,应该是往西边去了!” 南梦影没有心思听他这番精妙到极点的推理,柳腰一摇便朝西边追去,拨开层层茂密的桠杈,便见到一泊光滑如镜的湖。 四周是那已经被秋风吹红的的枫叶,一大片,漫山遍野,像是染红了江山,将这一汪澄澈的湖水映得跟鲜血一般,虽然山顶狂风肆虐,但是位于山脚的华严湖却是安静如常,只是偶尔卷落一片枫叶,在水中荡开彀纹。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枯叶飘零,坠在有些暗黑的湖面上,湖边那些因着晚风摇曳的叶儿更是撩拨着几许凄凉,世人悲秋,可是若是在一个萧瑟的傍晚呢?若是面前是漫山遍野的红得触目惊心的枫叶呢? 枫叶为秋时情义最重,一生的坎坷,半世的情感,风雨寒霜,相侵无怨,朴实无华,为人咏赞,成一片情、片片情的漫山流丹。 红枫倚晚霞,彩霞情相恋。 当先映入南梦影眼帘的不仅仅是夏雪寒和慕雨枫两人,而是多了第三人,紫衣飘飞,长发如瀑,像是梦幻一般美丽,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竟然直直的站在华严湖的湖水中央。 双脚悬空,凌空而立,自有风情万千,但是却也不得不让人对这份旷世绝伦的轻功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她是极美的,虽说不如南梦影那般美得空灵出尘,挑不出一丝瑕疵,却也是少有的人间绝色。 在华严湖边的一处小亭子上,站着白衣若雪的夏雪寒,他手里拈着一片染了鲜血般彤红的的枫叶,浅笑着看着下方一块凸出水面的石头上的慕雨枫。 慕雨枫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那身血红色的衣,那头披散着的发,更把他衬得像一个灭世魔王般凶狞。 同是四大公子,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这半年里他的长进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可是仍旧败在他手里,就如他当日战败五小公子的杨潇那般。 他忘不了方才夏雪寒手拈枫叶那份超然,只那么轻轻划过,便险些将自己手里的宝剑震得脱手而出,若不是那个紫衣女子出手,那片经络柔软的叶子说不定已经刺破了自己的胸膛,而自己此刻也一定是这华严湖底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他的眼里,慕雨枫什么也没有看到,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怒,他已经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峰,可是仍旧入不了他的眼,连让他全力以赴战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击垮,相反的,身上的凶戾之气更是炽盛了不少,仰起头对着夏雪寒吼道:“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不死,哪怕是十年、一百年!” “至今我仍旧不明白我与你有何仇怨,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今日的成就也是来之不易,还望你迷途知返少造杀业,这江湖不是容你横行无忌的地方,天下之大,还是有人能治得了你的!”夏雪寒话音落下,手里那片枫叶也同时脱手而出,直直的朝着慕雨枫的眉心射过去。 “叮!” 一声脆响,如同深山幽谷环佩空鸣,是慕雨枫抬起手里的剑朝那射来的枫叶挡去,只是一片茎脉柔软得连豆腐都划刻不出痕迹的叶子,在夏雪寒手里却像是精钢打造的暗器。 打在慕雨枫的剑上,竟然将这样一个武功盖世的绝世高手震得飞了出去,在湖面上滑出了十来丈才稳住身形。 那个在一旁观战的紫衣女子玉足在湖面上一点,整个人竟然轻飘飘的欺身到了慕雨枫身旁,探手扶住了慕雨枫,将他扶到了岸边。 向来凶狠张狂的血屠公子竟然没有半分的抗拒,只是任由那个女子擦干净他嘴角的血渍,一句话也没有说。 “慕雨涵么?”南梦影和云逸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湖岸的另一侧,她没有过来,看到夏雪寒平安无事便也就放心了,“据我所知她不会武功的,你倒是调教的很好嘛,还把她带来和慕雨枫相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云逸凡嘴角微微动了动,过了许久才说道:“不过是让这对可怜的兄妹相见罢了!哪里有什么旁的意思!” 南梦影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云逸凡是什么人,岂会做这种劳而无功的事情,她了解这三个争主天下的男人,都是走下一步便可看到前方数十步的人。 只是,她不愿意去深究,身在这乱世已是不易,守候在一个乱世之主身边更是不易,她只想过得简单一些,相夫教子,等待这乱世结束。 “哥,你还好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身边的那个紫衣女子轻轻地扶着慕雨枫坐下,轻启朱唇问道。 慕雨枫摆了摆手,只是恨恨地看着夏雪寒,并不曾说一句话,身上的那股让地狱阎罗都震惊的杀气也因为身边这个女子敛去了不少。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久,慕雨枫突然问道:“你我联手,有几成把握可以杀了这个恶贼?” 慕雨涵只是伸手拢了拢自己散落下来的秀发,摇了摇头,道:“哥,别再执迷了,你杀不了他的,即使我们联手也不行!” “你……”慕雨枫气急攻心,捂住胸口一阵咳,竟然扯动五脏六腑,疼得他一阵呲牙。 慕雨涵伸过来的手也被他一把拨开,慕雨涵道:“哥,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失了武道的真意,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你在精进,他也在精进,但是一条弯曲的路怎么比得上一条笔直的路行进得快,再来一百次你也……” 慕雨枫转过头,讷讷的看着妹妹,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永远也比不过么? 他不信,他是血屠公子,是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是这百年里武学上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峰,也将是百年后书史留名武学宗师,只要再厉害一点,就一点,就可以杀了夏雪寒。 “哥,我们走吧,今天你动不了他了!”慕雨涵看着自己这个几乎陷入癫狂的哥哥,重逢的喜悦早已被冲散的一干二净,扶起慕雨枫就要离开。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朝着那个白衣若雪的少年望过去。 怎么会站得那么高、那么远,以至于连去触及的心都显得那么卑微。 他的眼睛里是不屈、是恨、是一次次被扫得将近熄灭的火焰,但是每一次熄灭都会比以前燃烧得更加炽烈。 另一双眼睛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第一次相见是在金陵渡口,丝毫没有在意,也没有想到后来会经历这么多。也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曾经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两个人走得这么远,明亮的眼眸里迷蒙起层层薄雾。 那个白衣若雪的男子,是陌上逍遥的如玉公子,而她只不过是曾经往他衣袍上洒下几滴晨露的草叶,她便是让他回一下头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陌上翩翩人如玉,公子白衣世无双。 她只是等着他回一下头的路边萋萋草,只是等了很多年都没有等到,也再也等不到他的回头一瞥。 她带着慕雨枫走了,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如果那年那日寒山寺能够相信他,能够站在他的身后听他一句辩解,如果自己能够坚强一点…… 眼角划过站在湖的另一侧的那个白衣女子,不禁自惭形秽,自己配让他回头看一眼么? “很多年不见了,依旧是那般骄傲呢!曾经的同生共死,到现在说一句话都是奢侈么?” 满山红得刺眼的枫叶也在这昏暗的天色下变得暗淡起来,湖面上的波纹像是冰面上的裂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密集,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至,席卷天地。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第一百零六章 白仙黑帝 第一百零六章白仙黑帝 夏雪寒负手而立,将头转向了南梦影和云逸凡站立的地方,澄澈空明的眼睛就这样静静的落了过去,南梦影有些不自在,施展轻功只一晃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没事罢?”将夏雪寒上下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才开口问道。 夏雪寒摇了摇头,替她拂去衣襟上的一片草叶,道:“我没事,你先去接馨儿吧,我和云逸凡还有些事要处理!” “你们……”南梦影一听到这话,以为他们两个要有一场大战,目光在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只见游移。 “放心吧,不是私人恩怨,不会和他打起来的,你先去吧!”夏雪寒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柔声道。 南梦影一副“你少忽悠我”的眼神让夏雪寒有些不敢直面,可是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点了点头,朝远方走去,那身白如雪的衣衫隐入已经暗下来的林子里,消失不见。 *** 云逸凡和夏雪寒一同站在落霞峰上的一块巨石上,抬头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两个世间最为高傲的男子站在了一起。 白衣如雪,玄裳胜墨,像是天道衍生的阴阳二极,互为补充,一个超凡如仙、一个张狂如魔,若是联合在一起必然乱天动地,世间没有一处去不得,没有一件事做不得。 可是任谁都知道,他们就像是天地之间对立而生的黑白两端,试问要将天地间的黑与白糅合在一起是一件何其困难的事,但是一旦组成了太极阴阳图,必将逆转造化、席卷天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场大雨看来是快来了!”云逸凡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漆黑如墨的眼眸似乎比这天地还要黑暗,吞噬着万物,包藏宇内。 夏雪寒点了点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 云逸凡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夏雪寒,这突兀的一句话也只有他们两个能懂,因为太了解对方了,他们是天生的上位者,每走一步就会算计到之后的数十步。 他们的心机智计自是人间少有,算计天下、反排命格,步步有杀机、步步有玄机。 夏雪寒开口道:“慕雨枫和夏朗是一头的,纵然不能完全供他驱使却也能给你造成很大阻碍,而你又收留了慕雨涵六年,还传给她武功,今日你将慕雨涵带来就是为了牵制这个疯子吧!他再想要对付你,慕雨涵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再怎么也会留三分薄面的!” 云逸凡笑了笑,脸上那副魅惑的恶魔一般勾人心魂的笑容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倾倒,“普天之下了解朕的没有几个,有时候真的不希望你死得太早,那样该有多无聊!” 夏雪寒也是一笑,不同于云逸凡,他只是这么一笑,这暗淡下来的天仿佛也因着这笑明媚起来,“一起将夏朗收拾了怎么样?” 本来是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可是在他口里说出来就像是街坊之间聊家常一般自然。 “哦,为什么你会觉得朕会答应你呢?”云逸凡似笑非笑的问道,他在等他的回答,看看这个与他不相上下的男子是否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我们都看他不爽,这种人留着太碍眼。” “唔,这个理由倒是不错,你若是说出其他的来,倒是显得肤浅了,朕绝对会头也不回的走了。行,夏朗在朕的面前也晃荡太久了,该让大夏的版图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这一番结果本来该是双方使节多次交涉后才会出现的,但是就这样被他们两个以聊天的方式说出来了,说出去必然会惊掉一地下巴。 世间有一种谈笑间便可主宰天下大势的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并不需要像碌碌众生一般永无止境的争斗、杀戮,他们身上的流淌的那种气质便是让天下臣服的资本。 他们的这个决定,或许只是一时不满夏朗作风,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加速了三足鼎立局面的结束,为天下太平作了进一步的推动。 “夏朗手下的那一帮活死人很棘手呢,北帝找到应付的办法了么?” 云逸凡摇了摇头,道:“前几年朕派人到南荒去寻找克制那些活死人的薤叶芸香,但是发现夏朗早已经下手,将薤叶芸香斩草除根,遍寻南荒,再难寻出一株!” “难以寻出?但是以北帝的手段,也肯定不会连一株也没有寻到吧!”夏雪寒揶揄道。 云逸凡微微一笑,那魅惑的笑容让这天地都昏暗了一瞬,道:“朕让人在莽荒寻了两年,才终于在玉龙雪山山麓寻到了几十株,这种药草喜阴不喜阳,常年生长在冰雪覆盖之地。朕就把这些药草运回了北国长白山培育!” “那现在呢,可是长满了整座雪山了?” 云逸凡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道:“这草药若是离了它本来的地方就极难存活,朕派精研草木的赛神农亲自培育,这几年也不过才长到三四百株而已,距离所需要的还差得远呢!” “这倒是一件稀罕事儿,还有赛神农都奈何不了的草药。不过有了这几百株药草也足以让夏朗忌惮一二了!” 云逸凡倒是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一双墨玉般闪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夏雪寒,道:“这事儿倒也是急不来的,倒是听说名传天下的八音宝盒在南仙的手里,怎么样,琢磨了这么多年,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夏雪寒也不隐瞒,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得不说百里长歌的确是一个万年难遇的巧匠,八音宝盒浑若一体,找不到一丝缝隙,却能够发出美妙声乐,上面镌刻的山川河流、飞禽走兽更是栩栩如生,宛若天成!” “听你言语中极尽推崇之意,想来也是一件了不得的物事!” “没错,我请了无数号称天下第一的能工巧匠,却对这个小小的盒子一筹莫展,这个让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倒是显得鸡肋了!” “百年前天外陨铁坠落长白山天池,恰逢西域巧匠百里长歌经过,以雪山深处熔浆煅铸、以天池万年雪水浇灌,花费了七年时间才成就了这么一个小盒子,倒也是真的不易啊!” 夏雪寒脸上重新浮现高傲清冷之色,喃喃道:“长白山么,早就听闻那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秘史,看来得去走一遭了!” 云逸凡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也的确该来了,听闻夏朗也准备往长白山一探究竟呢!” 夏雪寒闻言有几分讶异,“夏朗也要去么?是为了薤叶芸香,还是……” 云逸凡摇了摇头,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当年百里长歌在长白山铸成八音宝盒之后引导万年冰雪覆盖闭关的洞穴,如今那洞穴的入口在数百尺的冰雪之下。能让一代大师这么谨慎,想来那洞穴里也有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得八音宝盒得天下,真正得到的应该不是盒子,而是盒子里面的秘密吧!既然八音宝盒里有秘密,那为什么不可以出现在其他地方呢?” “多年前,无数江湖人士争夺此宝,杀得江湖血流成河,最后竟然诬陷是我夺了这东西,”夏雪寒嘴角泛起一抹傲然,“最后真的到了我的手中,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或许是夏朗故意寄存在你这里的呢!” 云逸凡浅笑,言语里的锋芒毫不掩饰的刺了出来,他就是想看看夏朗若是和夏雪寒正面对上会是什么结果。 “那便看他有没有本事再拿回去咯!”夏雪寒也不失桀骜的回答,云逸凡的心思他哪里看不透。 “朕也要回朝了,在走之前朕放下皇帝的身份告诫你一件事!”云逸凡换上了一脸严肃的面孔,冷酷得天地间的每一寸都能感觉到寒意。 夏雪寒偏过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闪现的分明已经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却还是等他亲口说出来。 “不要让她卷入这乱世,更不可以让她为了帮你平定这所谓的天下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若是……她因为你……朕必倾全国之力让你夏雪寒、让你所守护的华夏陪葬!”云逸凡剑眉像是要飞斩出来一般,盖过了这深秋的肃杀。 “你知道朕说的谁!”最后不忘补充一句,只是言语中那酸涩无奈又是有几人能够明白。 “她是我的妻子,也是馨儿的娘亲!”夏雪寒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只留给云逸凡一个孤傲的背影,这是对他心迹最好的诠释。 “是啊,她已经是别人的妻,为何还是放不下,朕执着的究竟是什么?”云逸凡喃喃道,像是在问茫茫苍穹,也像是在问自己。 最心痛的现在,曾是曾经最美好的时候…… *** 昏暗的树林里,一道亮白色的身影格外的引人注目,那是一个单纯地像空山幽谷孕育出来的最为灵巧的孩子,不染一丝凡尘之气,白衣若雪、巧笑嫣然。宝石般璀璨晶莹的眼睛、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像流苏一般的睫毛,还有那如月牙儿一样弯弯的秀眉,活脱脱的一个小仙子。 令人捧腹的是她骑坐在一条大白狗上,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死死地拽着大白狗的两只耳朵,那只有常人腰身那么高的大狗却没有丝毫的反感,只是吐着大舌头不停地哈着气,一双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汪汪!” 大白狗耸了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咆哮了两声。 白衣小女孩摸了摸大白狗的头,轻轻说道:“雪球,怎么了?前面是有什么事吗?我们过去看看吧!” 大白狗犹豫了一下,它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不可预知的危机,但是又无法拂逆小主人的意愿,还是缓缓地朝前面走去,步子很缓,每一步落下都像是一座山一样沉重。 向前走了十几丈,大白狗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不管小女孩怎么揪它的毛皮,扯它的耳朵它也无动于衷,大白狗就像柱子一样杵在那里,不动分毫。 一股血腥味儿顺着风飘了过来,越来越浓郁,隐约间还能感受到其中夹杂着的丝丝热气,让人不安、让人心里充满了恐惧。 恐惧是生灵的本能,不仅是灵智已开的人,那些蒙昧的动物对危机的感知更甚于人。 “哗啦啦!” 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从前方密林传来,清越悠扬,好似一曲夺人性命的天籁神曲,只见眼前的大树像是被大风吹过的麦田一样,朝两边倒下,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朝这个小女孩和大白狗走来。 他的步子不急不缓,却有种强大的力量,压抑得人无法动弹,不能抬脚闪避,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大白狗自面对眼前的那个人,四条腿儿已经在不住地打颤,就像是县宰遇上了皇帝,猕猴遇见了兽王,这是一种畏惧,下位者遇到上位者时的畏惧,生不出一丝悖逆之心的畏惧,甚至连正眼相望的勇气都没有。 近了,那个灰扑扑的身影终于完全的展现在了一人一狗的面前,那是一个怪异的老人,浑身上下绑着乌金铁链,双手双脚也是乌金打造的镣铐,更让人惊异的是他那散披的头发。 一半洁白如雪,一半漆黑如墨。 相传鬼谷有一门禁忌绝学,名为逆乱阴阳诀,虽有逆乱阴阳窃夺造化的神通,但是修炼起来却是极为艰难,内心但有半点杂念,顷刻阴阳不调走火入魔,最终变成一个丧失理智半神半魔的怪物。 昼为神,圣洁出尘,普度苍生;夜为魔,颠倒阴阳,嗜血嗜杀。 那个神智混乱的老头子一步一步朝着小女孩走过来,驮着她的大白狗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样,不知动弹。 小女孩那水灵灵的、不染一丝杂志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个半神半魔的老头子,没有畏惧,没有憎恶,只是天真无邪,那双明媚的眼睛像是在追溯这个老人的过去。 这个世间最为淳朴的便是童真,他们没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一双眼睛干净得就像雨后的天空,不懂那些虚伪的人情世故,那双眼睛,无邪得让人心碎。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第一百零七章 半神半魔 第一百零七章半神半魔 那个半神半魔的怪异老头拖着乌金铁链朝小仙子一般的女孩走过来,小女孩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老头儿,根本不害怕,也许是还没有学会害怕。 “老爷爷,你的手流血了诶,疼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个怪异老头已经抬起了手臂,准备砸下来,不说那老头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就是那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那闪着幽光的锁链也有百十斤重,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孩能受得了的。 但是老头听到小女孩的话,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举到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瑟瑟发抖,那双被散披着的黑白头发遮掩的眼睛透过发丝看了过来。 当真切的看清楚那小仙女一般的小女孩儿脸的时候,他发了疯一般上前来,一双缠绕着铁锁链的手就朝小女孩儿摸去。 大白狗虽然害怕,但是狗与生俱来的忠诚还是驱使它拼死护主,一双打着颤的腿朝后面退去,怪异老头朝前面走了几步还没有触及小女孩,并没有发怒,而是停住了步子。 前一瞬间还透发着凛冽的光芒的眸子忽然变得模糊了,像是在过去、现在、未来徘徊,找不到可以停滞的节点。 他那双干枯得只剩下一层皮的手终于放下,喃喃道:“你是萱萱……不,你不是,你是萱萱……不对,她被老妖怪杀死了,萱萱被老妖怪杀死了,是爹爹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和娘亲,是爹爹不好……” 怪异老头最终没有对小女孩下杀手,拖起铁锁链朝树林深处走去,那孤寂萧索的背影看得让人心酸。 “那老爷爷好可怜啊!”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丝毫不知道她刚刚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现在反而还在担心刚刚要取她性命的人。 “那小妮子好像是夏雪寒的独女吧!”一棵大树背后一个手握九环大砍刀的大汉问旁边的一个老太爷。 老太爷黑褐色的手里拈着一根乌黑发亮的烟杆儿,在鞋底磕了两下,重新换上烟叶子,点燃后吧嗒了几口,道:“没错,那条大白狗就是夏雪寒他家养的,太惹眼了!” 手握九环刀的大汉得到肯定之后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容,轻轻舔了舔嘴唇,像是一头饥饿的狼看见了才会爬行的羊羔,“要是抓住了这小妮子,交给西皇陛下,那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老大,干不干!” 老太爷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停的吸着手里的草烟,犹豫了一阵子才点了点头,道:“做就要做得不露痕迹,夏雪寒我们惹不起啊,要是真的走漏了消息,金山银山我们也没命花去!” “得勒老大,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啊!”大汉掂了掂手里的大刀,一个箭步朝前面冲过去,看似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一身轻功却是不俗,只见他脚尖还不曾落到地面,整个人就已经到了小女孩身后。 那双大手比及小女孩的后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大白狗感觉到了身后隐隐的危机,大吼一声,朝前面跳去。 但是这一跃正好给了大汉可乘之机,只一抬手就把那小女孩提在了手里,大白狗感觉身上一轻,心下大骇,脚掌刚一落地就回身朝后面扑过来。 大白狗本就比寻常人家养的狗高大许多,这一扑就像是塞外的野狼一样,一张大口让人觉得只要被咬上一口就得扯下一块肉。 可是一条狗即使在凶猛又怎么敌得过一个身怀武功的江湖高手呢,只见那大汉旋身一脚踢出去,大白狗的腹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被甩出一丈余远。 落在地上“呜呜”的哀嚎了两声,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肋骨已经断了七八根,拼尽全身力气也挣扎不起来,只能用满是杀气的眼神盯着大汉,期冀可以震慑住那突如其来的大汉。 大汉不为所动,斜睨了大白狗一眼,把目光转向了手里提着的小女孩,尽量挤出了一抹他认为最和蔼的微笑,柔声道:“小妹妹,叔叔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哇……”小女孩儿还不等他话音落下就放声大哭了起来,那声音叫一个响亮、叫一个凄切,把大汉惊得一愣,“你是坏人,你踢我家大狗狗,你欺负馨儿!”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了,待会儿叔叔带你去买好吃的。” 大汉被她这一闹吓得不轻,赶忙把她放到地上,若是这哭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莫说这到手的小女孩儿保不保得住,就是稍微走漏一点风声,他的十八辈祖宗的坟头都得被刨了,尸骨都要掘出来鞭尸。 小女孩儿非但没有小声,反而更加扯开了嗓子,离她最近的大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得耳膜发颤,忽然一个佝偻的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大汉的身边,将烟杆锅子在树干上磕了磕,别到了腰间,朝着大汉怒道:“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嘛,敲晕了扛走就是了,哪里有这么多周章!” 说完那黑褐色的手就已经成手刀朝小女孩拍过去,小女孩如今泪眼朦胧,哪里能发现,倒是大白狗在一旁忍着痛不停地狂吠,眼见那手掌就要拍到小女孩儿后脑勺。 忽然一条泛着乌光的锁链划破虚空朝这里射过来,只用了半个呼吸,老太爷的那手掌还没有下移半寸,乌光铁链已经扫了过来。 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站在一旁的大汉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太爷已经射了出去,整个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刚才准备拍晕小女孩儿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肩膀处若不是有几根大筋连着,早已断落。 那泛着乌光的铁锁链又飞快的收了回去,快到让人看不清,若是一般的高手根本不会注意到是什么把那老太爷打飞出去的,太快了,这一来一回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而已。 树林里只剩下了小女孩嘤嘤的哭声,大汉依旧呆立在那里,像是石化了一样,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这时候,一道白影翩然而来,地上的大白狗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冷厉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无限的激动,汪汪的大叫了两声,死死地盯着那道白影。 忽然白绫一卷将还在哭泣的小女孩卷起,落在了一个白衣女子怀里,那不是南梦影又是谁。 “馨儿,是有人欺负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南梦影一把抱起馨儿,心疼的替她擦干了满脸的泪水。 馨儿指着地上躺着的老太爷和呆立着的大汉,哽咽道:“娘亲,就是他们两个坏人,弄得馨儿好疼,还打大狗狗!” 南梦影身上温婉的气息忽然变得冰冷了起来,那个大汉离她还有十几步远,却感觉到了一股无可抵挡的杀气,他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荣华富贵是世间最为诱人的东西,却也是世间最为致命的毒药。 南梦影冷冷的看着大汉,道:“是谁借你的胆子,敢动我的女儿!”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小人也是受人蛊惑,根本不知道那是小郡主,才致犯下如此大错,王妃饶命啊!”不料那个大汉却是一点骨气都没有,见到南梦影问话,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指着倒在地上的老太爷就把他卖了。 南梦影淡淡地看了那个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的老太爷,不愠不怒的说道:“秦岭的老妖子和杜老七是吧!你是当真不晓得这是我的女儿么?” “娘亲,他撒谎!”在怀里的小馨儿受了委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都要融化了。 杜老七却是脸色刹那变得雪白,他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及不过小馨儿的一句。 南梦影浅笑着上前,那比天边皓月还要明媚的笑容看在大汉杜老七的眼里却是森寒无比,他知道今天是断然逃不掉了,一时的贪念让他万劫不复,现在就是再多么悔恨也无济于事了。 “欺侮我的女儿,就要有死的觉悟,就算是当今天下至高无上的西皇北帝、嗜血好杀的东狂,他们可曾动过我的女儿,你杜老七算个什么东西!”南梦影轻叱道,言语里的张狂自然是跟某人学得炉火纯青。 “王妃饶命,小人糊涂……”杜老七的一个头还没有磕下去,只见一道白绫已经从南梦影的衣袖中射出,剑气纵横于密林中,只听见“咚”的一声,杜老七的头终于磕到了地面上,却再也没有机会抬起来。 南梦影走到大白狗雪球的身边,皱起眉头看着那瘫倒在地上的爱犬,白绫一拂手掌已经贴了过去,温暖的真气像是三月的春光,涌进了雪球的身体。 “馨儿,娘亲已经给你璃染姑姑发信号了,她马上就带人来了,我们陪着雪球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南梦影一只手环住小馨儿,另一只手抚摸着雪球那已经有些黯淡的皮毛,替它捡去身上的杂草。 小馨儿点了点头,依偎在娘亲的怀里,南梦影忽然看到了旁边那因为重伤昏死过去的老妖子,问道:“对了馨儿,那个坏人是被谁打成那样的?” 馨儿伸出小手搔了搔头发,道:“应该是一个奇怪的老爷爷!”馨儿虽然没有看到那个出手的人,但是还是想到了那个神志模糊的怪异老头。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老爷爷?馨儿认识他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小馨儿摇了摇头,道:“馨儿不认识,但是那个老爷爷头发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身上还捆了铁链子,好可怜的,他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娘亲,等我们遇到他请他一起回家去住好不好!” 南梦影听到馨儿说起半黑半白的头发、身上还捆了铁链子,不禁一怔,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真的是那个人来了,重现江湖。 斩缘塔,那个曾经守护过她的那个人,那个从来都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武功高强到夏雪寒和云逸凡联手都抵挡不住的人,是他吗? “啪!”第一滴雨打在树叶上,格外的刺耳,紧接着,像是得到了某种号令一样,整个南岳衡山都笼罩在了水幕之中,成千上万的雨珠汇集在一起,形成江河湖海,形成滔天浪朵。 席卷整个天下,正如这乱世的洪流! 本书源自看书王 第一百零八章 十里长白不同天 第一百零八章十里长白不同天 一家三口撑着伞,走在绵绵的细雨中,倒也有一番风趣。白衣胜雪的三个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珍珠似的小雨珠从身边飘过,小馨儿伸出手去触摸这凉凉的雨水,清爽极了,一张小脸儿上一扫刚才的惊恐和难过。 他就这么倚靠在父亲的臂弯里,一只手摆弄着娘亲的秀发,另一只手接着漫天的雨水,纯真无邪,像极了一个小仙女,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个大人并不像她那么欢快。 高傲的南仙一脸冰冷,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而旁边的某梦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路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爹爹,你不要欺负娘亲了!”小馨儿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让夏雪寒在平地上跌倒,而在一边的某人则是一脸感激的看着小馨儿,看来关键时候这个小仙女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伸手擦干净小馨儿手掌上的水,害怕她受凉,白了旁边的某人一眼,一脸无奈的说道:“馨儿,你娘亲刚刚都差点把你弄丢了,你还帮她说话!” “我哪有……” “你闭嘴,还有脸说话!”某梦影刚刚想开口反驳,但是被某雪寒板着脸冷冷的打断,又是一脸委屈的低下头去。 小馨儿一双粉嫩的小手轻轻地抚过某雪寒紧皱着的眉头,道:“娘亲也不是故意的啦,再说我有这么英明神武的爹爹,谁敢欺负我啊!”不得不说,小馨儿自小在某梦影的教化下,把那小狐狸一般的油嘴滑舌倒是学了个精通。 某梦影朝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当然还没有被小馨儿感知到就被某雪寒锐利的目光给驳斥了回去。 见爹爹依旧不为她的甜言蜜语所动,小馨儿脸色渐渐变得委屈、可怜起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氤氲着泪花,长长的睫毛上几乎都能滴下水来。 “馨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夏雪寒见状大惊,以为小馨儿在刚刚受了伤,强忍着没说出来。 “爹爹是不是不要娘亲了,想另外找一个对不对?”小馨儿突然地一句话让两个平日里风华盖代的绝世人物腿一软,差点直接摔下去。 某雪寒满脑门子黑线盯着怀里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熊孩子,淡淡的问道:“谁教你的?” 目光自然朝某梦影那边飘过去,某梦影连连摆手澄清“这个真不是我教的,我发四!” 小馨儿继续委屈的说:“馨儿也知道,娘亲很笨,还经常惹爹爹生气,但是爹爹不要嫌弃娘亲好不好,要是真的不要娘亲了以后欺负谁啊?” “你够了!”这倒不是某雪寒说的,而是在一边走着的某梦影忍不住了,这都是什么啊。 她很笨吗?虽然和他成亲之后是有那么一点不靠谱,但是那是出于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好吧,相信他一定会为她摆平一切的,倒是某人经常嫌弃她才是真的。 “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某雪寒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这下轮到某梦影不高兴了,秀发一拢头一扬,娇斥道:“馨儿遇到坏人怪我咯,你这个当父亲的那时候跑哪儿去了,国家大事比馨儿的安全还重要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 抓住了主动权某梦影立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哪里肯退让半分,赶忙步步紧逼。 “你什么你,我看你就是不喜欢馨儿、不喜欢我了,都说夫妻七年之痒,我们还没有七年呢,你现在就不要我们两个了,好可怜啊……”某梦影姜不愧是老的辣,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眼睛里面就蒸腾起了雾气。 一大一小那副委屈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若是有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看到,倒是真要以为夏雪寒欺负了她们娘儿。 “我哪有?”某雪寒黑着脸弱弱的说道。 “你哪里没有了,你就是有,你把国家大事看得比我们还重要,那你就去陪着你的华夏王朝过一辈子吧,我们才不要理你,被哪个坏蛋给欺负死了才好呢,省得让你操心!” 某梦影从某雪寒的臂弯里一把夺过小馨儿,娘俩相拥大哭,小的单纯可爱、天真无邪,就像一个被天地孕育出来的最为完美的结晶。大的美丽得不可方物,一颦一笑就连天边的日月也要黯淡下来,两个人这“凄惨”的模样看得人心疼不已,恨不得把“凶手”生啖活吃了。 这下轮到某雪寒傻眼了,本来是他占据主动,但是现在倒是轮到女人得理不饶人了,无奈地瞪了仍旧在抱头痛哭的小馨儿一眼,不禁觉得好笑,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也不多说什么,将伞塞到了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娘亲手里,一弯腰将母女两人抱在怀里,低声道:“这荒郊野岭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样了呢!” 某梦影停止了“哭泣”,弱弱的问道:“难道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夏雪寒白了她一眼,道:“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把咱家馨儿拐带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乖宝宝,现在成了一个熊……小狐狸。” 本打算说“熊孩子”,但是突然又感觉不妥,真是被这两母女气糊涂了。 “爹爹,馨儿现在不乖了吗?你不要馨儿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眼看刚刚止住哭泣的小仙女又要坠下眼泪,某雪寒彻底无奈了,朝某个正在傲娇的梦影投去了求援的目光,在一番漫长无比的目光交涉后,似乎是以某梦影逼迫某雪寒达成了某种极为不公平的契约而结束。 “馨儿乖,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爹爹不疼你了还有娘亲疼你呢,而且,你爹爹也不会不要我们的,对不对!”南梦影摸了摸小馨儿的小鼻子,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夏雪寒说出来的,没有嬉笑,没有平时的肆意,像是在寻求一个承诺。 “爹爹,娘亲说的是真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小馨儿泪水终于还是忍住了,傻乎乎的盯着夏雪寒,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小孩子的心性无疑是最简单的,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会毫无掩饰的挂在脸上。 夏雪寒点了点头,垂首一吻。 印在了馨儿的额头上,还有某梦影的额头上,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一吻许下天荒地老、许下苍生天下。 一个修长挺拔的白衣青年抱着他生命里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缓缓地朝青石板的尽头走去,怀抱着他的天下,怀里的天下给他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油纸伞,路有尽头,却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尽头。 身后的一座奇险无比的高山上,站着玄裳胜墨的天帝,身边一个黑衣劲装女子为他撑起一把油纸伞,他一如既往地冷酷,看着那白衣走远,才喃喃道:“纵使我得到了全天下,怕是也不及他怀里的有意义吧!” “天帝陛下,这漫漫红尘不知多少女子对你倾心不已,为何独独……”身边那个黑衣女子犹豫了许久,还是战战兢兢的问道。 云逸凡摇了摇头,怅然道:“如果生命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朕,不愿将就!” *** 曾在西湖旁听风月花香,红尘乱世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在那辽远的北国,一座雪山直上云天,素有“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之誉。 长白山位于九州大地东北地区,北起完达山、南延至千山,绵延纵横数千里,苍松白桦举目可见、仙鹤神鹿云踪缥缈。 长白仙山也是这天下十大名山之一,三大传世古经之一的《山海经》称之为不咸山,从古自今皆被冰雪覆压,人力所能探及不过十之三四,留下无尽神秘的传说。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无疑是对这座神秘难测的大山最好的诠释,冬天的长白山是一段冰雪雾凇的童话,春天的长白山是一幅姹紫嫣红的绢绣,夏季的长白山是一首蜿蜒曲折的琴歌,秋季的长白山是一卷色彩斑斓的画卷。 不知不觉又到了朔风呼啸的季节,向来神圣静谧的长白圣地今年却是热闹了许多,距离长白山最近的一个镇子——白河镇,已经被外来的客人挤满了,这些淳朴的村民祖祖辈辈生活在雪山之麓,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外来人,但有所求不仅是分文不取,还热情的招待着。 白河镇接壤高丽国,这里不仅有中原汉人,还有不少服饰奇异的高丽国人,这镇子里唯一一家酒楼就是一对高丽夫妇开的。 平日里这鸿雁楼门可罗雀,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有一个住店的,可是就在这几日,不知是财神爷开了眼还是瘟神君打了盹儿,这店里干净点儿的柴房都住进了人,每日还有不少客人为了争一间房大打出手。 白河镇的外一家农舍前几日被一伙商人包了下来,那伙商人给了房屋主人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让他们这几日先搬到别处去住,那屋主人祖上十几辈儿恐怕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当下毫不犹豫拖家带口搬了出去。 这伙自称商人的人自然是云逸凡一行,那并不宽敞的农家小屋外已经站了四五个人,他们有些焦急的在等待着,这间小破屋子能让他们尊贵无比的天帝来住吗? 万一天帝龙颜大怒,那后果…… 还不等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有着落,这时候,一股浩瀚无匹的气息从门外传来,像是滚滚的江水一样,不可阻挡、不可违逆。 一个高贵得不像凡尘人物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墨玉般的眼眸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雍容高贵却又不失俊雅,举手投足间透发着号令苍生的威严。 “参见天帝!” 屋外的几个人齐齐跪了下去,脸几乎贴到了地面上,连看一眼这个男子的勇气都没有。 “起来吧!”云逸凡淡淡的说道。 只是那些人却没有敢起身,为首的仍旧低垂着头,道:“天帝恕罪,白河镇地处偏僻,天帝猝然驾临,实在难以找到一处能容天帝下榻的宅院……” 云逸凡扫视了这不大的农家小舍一眼,虽然破旧狭窄,倒还算干净,他摆了摆手道:“无妨,房屋再大,睡觉也不过只需要床榻大小的地方就足够了;装潢再华丽也不过是让眼睛看着舒服一些罢了,朕住惯了穷琼楼玉宇,偶尔在这农家小舍流连一番想来也是别有一番意味,你们大可不必自责,都起来吧!” 那些跪在地上的侍从才敢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侧,云逸凡走到一把掉了漆的大椅旁,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旁边的一个侍从已经抬起袖子为他擦了擦椅子。 云逸凡坐下后淡淡的说道:“这几日将会出现万古一见的‘三日同辉’天地异象,长白山那深藏冰雪之下的秘密也会浮出水面了!” “陛下,这白河镇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江湖人士,莫不是谁走漏了消息?”一个侍从小心翼翼的问道。 探查这其中缘由本该是他们分内的事,不过这江湖人士像是嗅到肉味儿的苍蝇一般聚集了过来,真要问他们为何而来,倒也说不出哥所以然。 只是说有绝世武功、宝藏将于长白万年冰雪之下现世,这消息口口相传,早已不知源头是哪里。 云逸凡冷笑一声,道:“若是这潭水不浑,又哪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摸走水下的东西呢!”那两个人刻意放出的消息,又哪是这些寻常的探子能寻到源头的,都想要搅浑这一潭水,然后在另外两个人眼皮子底下夺走那深藏雪下的秘密,手笔倒是不小。 门外与长白三圣雪山遥遥相望,依稀能看到长白山最高处那白头峰上氤氲而出的天池水雾……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一百零九章 北国俊彦麒麟郎 第一百零九章北国俊彦麒麟郎 人未走,茶已凉;人已走,茶未凉。轻捻落花,细碎、清香。风凉,吹成长白山脚下的伤。风凉,吹过我心头微微发烫。风凉,吹过他图画隐隐泛黄。 就在这座小镇,就在那鸿雁楼上,泠泠的琴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响起,那样的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那样的清寒高贵,如雪舞纷纷中的一点红梅。 琴音时而高如云岳,时而低如呢语;时而缥缈如风,时而沉稳如松;时而激扬,时而空蒙。那弹琴的人,那拨弦的一双手像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自己的悲与喜、笑与泪都融入了琴音中,让世人随着悲、跟着愁。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无论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酒楼中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朝鸿雁楼二楼看去。 “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琴声更是天籁般清越动听,不知可否赏脸与小生共酌一杯?” 弹琴的是一个白衣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笼着一抹孤傲,神色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绝,不施脂粉的她更显清雅绝伦,袖口绣出的几朵梅花是衬出了她的孤高圣洁。 凤栖梧,一个高傲得像凤凰一样的女子,曾经她声音若风吹玉鸣,少在人前展露的微笑若风拂水莲。 只是她今日没有说话,更没有笑。 四下的行人食客因着天籁般的琴音被打断,不禁有些恼怒的看着那个上前搭话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公子,面容俊朗,眉眼含情,尤其是他眼角的那一粒朱砂痣,更是显得妖邪无比。 他是极为英俊的,却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妖异,不同于夏雪寒的一生正气、超然若仙;不同于云逸凡的霸气无双、冷酷绝伦;就连夏朗的空山幽谷、深不可测也不是。 阴柔,魅惑,这是众人思忖良久后才想出的最适合他的词。 “桃花公子沈玉郎!” 不知道是谁轻呼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整座酒楼几乎半数的人都沸腾了起来。 “他就是沈玉郎?那个只差一线便跻身天下五小公子的人?” “悄悄告诉你,他的武功或许并不比五小公子弱,只是平日里风流成性,糟蹋了不少良家少女,口碑不佳,这才……”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凛冽的目光像是利剑一样破开人群斩了过来,那双带着魅惑的眼睛却是蕴含了无尽的杀气,那个正在卖弄的人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才要出口的话生生卡断,灰溜溜的走入人群。 沈玉郎丝毫没有因为那些人的议论而失了兴致,面带笑容的走到凤栖梧面前,肆意的打量着她,看得凤栖梧身上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爬,让她浑身不自在。 “相逢即是缘,在下姑苏沈玉郎,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沈玉郎见凤栖梧对他视若无睹,心中还是有些挫败感的,他行走江湖至今哪有女子这般对待过他。 “凤栖梧!”凤栖梧一介女流,脸皮又薄,哪里能放任他在身前纠缠,只盼他早早离开便好,只得低低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哪晓得沈玉郎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笑嘻嘻的上前牵住了凤栖梧的一缕秀发,轻轻一嗅,慨然叹道:“凤栖梧,好名字,人美、名字也美!” 凤栖梧厌恶的瞪着他,淡淡的道:“大庭广众之下还望公子自重!” 昔日在凤凰楼上也曾抚琴为生,但是身后有梅二娘罩着,谁敢对她如此放肆,再后来到了夏雪寒身旁,不说是她,就是她身边的一个婢女走在外面都没人敢这般无礼。 但是自她留书作别,行走于江湖之上,一个弱女子,不知受了几多欺凌与白眼。 近日听闻众江湖人士齐聚长白,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只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看他一眼,知道他还好便够了。 今日本想在这鸿雁楼抚琴一曲赚点盘缠,偏偏又遇上了臭名昭著的桃花公子。 “是小生唐突,此处人多眼杂,喧闹不堪,哪里是与姑娘把酒畅谈之所,不如你我寻觅一个清幽僻静的所在……”沈玉郎愈加放肆,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凤栖梧的香肩上。 “你……登徒子放开我!”凤栖梧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警告的话被这个花花公子这般曲解,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一如既往地高傲,像是一只凤凰,这些年她挣扎着,在芸芸苍生中争渡,她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秉着那一点傲骨、维持着仅有的尊严,不愿就此永堕泥尘,就是这一股念头支撑着她一个弱女子独自在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 只是她终究是一个女子,也会孤独,也会在受人欺辱的时候渴望被人保护、也会无助得苦泣。 只是她也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了,他的身边有了他需要保护的人,不是她,也许已经忘了在凤凰楼为他喝下第一杯酒的那只高傲清冷的凤凰。 自她在凤凰楼启喉唱出第一支曲子时她就知道此生沦入风尘,正如她知道跟着那个男子离开也是一条不能复返的路…… “你放开我……” 凤栖梧想要挣扎,但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又能从一个江湖高手手里挣脱。 “姑娘或许是不够了解在下,等你我把酒言欢之后姑娘自然会舍不得区区在下了!”说完那握住凤栖梧秀发的手已经松开,缓缓朝着凤栖梧绝美的脸颊探去。 楼下有不少平日自诩慷慨仗义之士,可是这时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身躯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不曾动手,甚至连声援的都没有。 那些江湖道义、急人所急只是说出来给别人听的,真到了需要的时候谁又肯真的出手。 江湖,本就是一个虚伪肮脏的地方,又有几个能真的做到大公无私、胸怀天下,利益永远是他们做一件事唯一的目的。 “放开她!” 终于,不知道从哪个位置传出了这样冰冷的三个字,每一个人都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谁?” 沈玉郎没有收回他的手,四下扫视过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将脸转向了凤栖梧。 “我说放开她,你若是再装耳聋我不介意把你变成真的聋子!” 再一次传来的一句话让人感受到了隆冬来临的森寒,不容置疑、更不容反驳。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沈玉郎是真的怒了,纵横江湖至今谁敢对他这么说话,若是那风华盖代的四大公子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个藏头露尾的人。 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人的脸,一只白皙的手已经抓住了沈玉郎搭在凤栖梧肩上的手,只听一声惨叫,在楼下看白戏的人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沈玉郎已经捂着胳膊倒在地上呻吟。 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楼下的众人站在了凤栖梧面前,众人寂静了五六个呼吸的光景,顷刻哗然,在心里不约而同的问,这人是谁,敢对桃花公子动手,还能一招将其击倒在地,不说他的武功修为如何,便是他的胆魄也让人惊愕不已。 可惜,那个黑衣男子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笔挺得像一把剑的背影,只有惊呆了的凤栖梧看清楚了他的脸。 剑一般的眉、剑一般锐利的眼神、剑削就的刚毅的脸庞,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锋锐、刚毅、势不可挡。 他自然是俊逸的,纵然比不得在凤凰楼相遇的那两个人,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在他看到凤栖梧的时候,也因着她的容貌惊讶了一瞬,不过仅仅是一瞬而已,又将那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还在地上打滚儿呻吟的沈玉郎身上。 “同样一句话要我重复两边,你还不够资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其中的张狂自负却是不言而喻。 蔑视,一种上位者俯瞰蝼蚁的那种不屑一顾,让沈玉郎感受到了屈辱。 “你……你,到底是谁……敢留下名字么?”沈玉郎强忍着断臂之痛,咬着牙问道,那魅惑的眼睛里已经燃烧起了炽热的火光,是怒、是辱、是一种欲杀之而后快的恨。 “墨麟!”那个黑衣黑衣男子淡淡的说道,移开目光再不看他一眼。 楼下看热闹的人再一次沸腾,或许墨麟这个名字众人并不十分的熟悉,但是他的另一个称谓江湖中人必定如雷灌耳——麒麟公子。 麒麟公子,北国俊彦,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 五小公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其他四个那么高傲的人都没有半点异议,将这“第一人”的名号拱手相让。 他是尊贵无比的麒麟,更是天帝座下的头号战将。 他是江湖中威名远扬的麒麟公子,也是战场上常胜不败的麒麟战将。 墨麟,一个传奇般的人物,若不是有四个强到本不该出现在凡尘的人出现,他会是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公子。那四个人太强,强到无论你怎么完美都始终被他们的光芒所掩盖,再怎么炽烈灼人的光芒始终显得那么渺小。 “你……你是麒麟公子?”不是沈玉郎,而是相隔咫尺的凤栖梧。 因为沈玉郎此刻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若是五小公子其他人出现他或许还能支吾几十招,但是遇到墨麟,他完全没有了脾气,那是要与四大公子争锋的人啊! 凤栖梧虽然是一个风尘女子,但是又怎么会没听说过麒麟公子。 当年北方的鞑靼部落首领领兵十万犯境,墨麟只带了五十精锐冲杀进敌营,一个更点还没有过,他已经押着鞑靼的首领跪在了云逸凡面前请功。 辽国西面的属国哈尔赤部落发生夺嫡之乱,两个王子各自拥兵十余万隔着额尔古纳河鏖战,墨麟奉命前往调解。 那数十万哈尔赤士兵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草原上奔驰的那一匹骏马,还有马上那弯弓搭箭的黑衣男子。 他像是从巴图山飞下来的战神,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头两箭,射穿了两位王子的头盔,再两箭,将两边那飘扬数百年从不曾降下的哈尔赤部落大旗射下。第五箭,他搭在弓上没有射出去,先是对准了大王子,大王子惊得从马上摔倒下来,身后骁勇善战的部落骑兵乱成一团,再转向二王子,二王子赶忙下令部队退后五里。 最后他将这支箭射向了碧蓝的天空,或许是射到了天外,或许是射到了这大草原的深处。总之,只用了五箭,便让两个兵戎相向的王子自缚到了帝影宫前,发誓生生世世不再生乱。 如此辉煌的战绩数不胜数。 他在战场上的威名或许更甚于江湖,但是不知为何江湖中人还是给他冠以了五小公子的称号,还让他高居榜首。 北国俊彦,麒麟公子。 这八个字像是泰山一般沉重,压得江湖年轻一辈喘不过气来,在江湖、在战场,他都是一只所向披靡的麒麟,。 “今日算我沈玉郎认栽,山不转水转,你我来日再会!”沈玉郎毕竟也是一方有名的江湖高手,强忍着断臂之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要离开。 众江湖人士本以为墨麟会顺水推舟,放沈玉郎离开,毕竟沈玉郎身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没想到他那凛冽的杀意再一次释放了出来,本来要离开的沈玉郎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被拽住了脚。 “我要你离开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墨麟脸上划过一抹嘲讽,冷冷的问。 沈玉郎愣了一下,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咬牙道:“墨麟,你也不要太过分了,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 墨麟抬手打断,冷冷道:“不用了,日后也见不到你了。什么桃花公子,还敢说能与我齐名,你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冷哼声是伴着咆哮着的掌风一起碾向沈玉郎的,沈玉郎已经折了一条胳膊,哪里是他的对手,赶忙旋身闪避,另一只手往怀里一探,只见千万根牛毛针像是下雨一样朝墨麟和凤栖梧射过来。 “卑鄙无耻的小人!”墨麟手一挥,将一张八仙桌接引过来,牢牢地护住了凤栖梧和他自己,只见那密密麻麻的钢针一根不剩的被挡住。 沈玉郎趁着这当口飞身一跃跳下楼去,混在拥挤的人群中就要逃离。 墨麟放下八仙桌,冷哼一身,手一拂将三枚牛毛针拈在手中,眼睛也不看一下,手就朝人群中的沈玉郎挥了出去。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 第一百一十章 三圣朝天天朝圣 第一百一十章 三圣朝天天朝圣 只见三枚牛毛针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精准无误的插入了沈玉郎的几个大穴,只听见一身闷哼,沈玉郎直直的倒了下去,围在他身边的人赶忙后退,为他留出一个大圈儿。 墨麟飞身而下,落在沈玉郎身前,脚一抬,踩在了他的脸颊上,这动作对任何人来说无疑是最不能接受的羞辱,对于一些刚烈之士来说甚至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 沈玉郎犹自发狠道:“我姑苏沈家不是随便受人欺凌的,你今日辱我,来日必然要受到我沈家永无止境的追杀!” 到了墨麟这等身份地位,又哪里会受人威胁,脚下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几乎把沈玉郎的脸颊骨都踩裂了,疼得沈玉郎咧嘴大叫。 “姑苏沈家势力很大么?不知道和数十万雄兵比起来怎么样,我倒是很想看看!”当世最为出众的几个人,自然是有他们的一份桀骜,纵横天下经历大小血战无数,几时受过别人的威胁,又几时怕过谁。 “你……”见墨麟不为所动,沈玉郎真的怕了,已经出言威胁,现在想改口也已来不及。 是啊,他墨麟是一方大将,天帝云逸凡的手下,这普天下有几个家族敢去招惹,他沈家虽然有些势力,但是和一个国家比起来又哪里够看。 “江湖侠士当秉持一颗侠义之心,锄强扶弱、定国邦安百姓,像你这种仗势欺人的败类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 “墨麟,你不……啊……”墨麟哪里容他将话说完,脚下一用力,殷红的鲜血就从他脚下向四方流开,一代年轻高手死于非命。 桃花公子沈玉郎,竟然被人踩死,说出去哪里会有人信,可是偏偏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眼前,由不得人质疑。 许多人心里暗暗叫好,也不禁暗暗赞叹墨麟的大气魄,这样一个身世、武功名重一时的少年高手,被他像杀小鸡崽儿一样给宰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试问放眼天下还有几人有这种气魄。 墨麟移开脚,都没有看地上的沈玉郎一眼,飞身上了楼,落在了凤栖梧的身边,淡淡的问道:“那混蛋可有伤到你?” 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似乎在说,我只是随便问一问,你纵然是伤到了也与我没有多大关系。 凤栖梧自然也是个高傲的女子,哪里能忍受墨麟这种态度,不冷不热的说道:“多谢出手相助,小女子生来命贱,倒也没有伤到哪儿!” 墨麟冷冷的“恩”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凤栖梧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上前牵住墨麟的衣襟,叫道:“你先等一等!” 墨麟回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凤栖梧,凤栖梧俏脸一红,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赶忙松开,后退了两步,头低垂得几乎要垂到地面上,脸红得连脖颈都被染得嫣红,更多了一种诱人的韵味。 “有什么事吗?”依旧是漠不关心的姿态,却较之方才多了些兴致。 犹豫了许久,凤栖梧才嗫嚅道:“你……你是要去长白山吧?能不能……” *** 这九州境内有三条龙脉,分别是巽龙、震龙和艮龙,而这延绵的长白山脉又刚好在这艮龙龙脉之上,龙脉所过,得上天眷顾,万千瑞气聚集,人居于其上则永世富贵、国建于其上则千秋万世永盛不衰。 大辽国以游牧立国,其国土之上常年冰雪的苦寒之地十之四五,民生凋敝,货贸不通,还能传四百余年不衰的原因,正是有了这条长白祖脉的护佑,元运交替、气脉流转,将那本不昌盛的国运给滋养了起来。 所以长白山又被辽国百姓尊称为“圣山”。 长白冷峻凄凉,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风雪载途的境地下仍旧挺着他的脊梁,显得空旷、凄凉,博大精深处又多了些深不可测,这隆冬时节的长白更是像披上了一层锦袍。 最高处的白头峰像是抵到了凌霄宝殿之上,在缥缈的云雾的缠绕下只能依稀看到那山的轮廓,十五座略矮一些的雪山环绕在白头峰四周,像是星辰拱卫月亮一般。 若是有精通风水格局的人,看到这长白山的山川地势必然会认出,这十五座山峰以一种奇妙的阵势护住了白头峰,像是有十五条蛮龙匍匐在长白山脉之间,将整片山的灵气牢牢锁住。 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这十五座山峰亦然,只是这格局未免也太大了些,聚集的祥瑞之气能润泽一国丝毫不为过。 百余年前奇巧大师百里长歌,也是一个精通风水占卜的大师,手握风水罗盘踏着几尺厚的冰雪寻龙点穴四十九日,终于发现了长白仙山的玄妙之处,遂将长白山这种地势称之为“混沌龙穴”。 混沌者,天地未开、元气未分是为混沌;龙穴,真龙所居之所。 华夏炎兴五年腊月初十,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这一天密密麻麻的人群朝长白山白头峰涌去,像是朝圣的教众,像是扑火的飞蛾。 但见西面的一乘软轿被四个绝色佳人抬着疾步朝山顶奔去,脚下像是踩着祥云,那松软的、洁白的雪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两边的苍松白桦像是飞一般朝后面倒退,同行的登山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样一个近乎恐怖的组合。 踏雪无痕已然失传江湖,但是今日的这超凡脱俗的轻功路数谁又敢说弱于踏雪无痕呢,几百斤的软轿抬在肩上还能有这种速度,便是踏雪无痕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南面的三个人就有点让人无语了,那是和雪一样白的衣衫,若不是那乌黑的长发,几乎让人辨不清还有几个人行走在雪地里。 白衣胜雪的夏雪寒、风华盖世的南梦影、还有小仙女一般的馨儿,大白狗雪球缓缓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夏雪寒黑着一张脸走在前头,南梦影抱着馨儿委屈的跟在后面。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次不比以往,危险莫名,要你们老老实实待在金陵,你们怎么就不听呢!”夏雪寒头也不回,在前面埋怨道。 南梦影丝毫不以为意,张着嘴巴冲着馨儿夸张的模仿夏雪寒,逗得馨儿“咯咯”直笑,夏雪寒猛然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审视着某梦影,某梦影的脸皮在经过无数次的鄙视之后早已经厚如城墙,直接将之忽视掉了。 夏雪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愤愤的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身后的南梦影自然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远处的一点黑影渐渐扩大,从模糊变得清晰,他的身边还有一星红点与他并驾齐驱。一黑一赤,像是宇宙初开之时就产生的两道闪电,快到不可思议,只是从人的身边划过,一个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就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那是谁啊,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只是外放出的真气就让岭南有名的八臂神猿摇摇欲坠!” “那……好像是血屠公子……杀气太重了……” “能和血屠公子并驾齐驱的……难道是……” 路过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看着那闪电一般划过的两人,赞叹之余还有几许羡慕,若是他们有这般高深的武功,哪里还用这样一步一步的朝白头峰爬,只怕等他们到了,那山上的宝藏连渣都不剩了! 七杀、破军、贪狼几乎是同时朝着那座挺拔的雪山走去的,虽然路不同,但是目的却是一样,正如他们争夺的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他们想要什么?名利、财富、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都有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上山和我们抢我们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有人看着那高傲得不可仰望的背影,无奈的说道。 这世间就是有这样,有些人拼尽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偏偏有另一些人会出手跟他们争夺,并且轻而易举的得到,最后还是那么一副不过如此的姿态 旁边的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下的至尊只能有一个,可是如今却有了三个,总得有人倒下,总得有人站到另外两个人的头上的啊!” “三日同辉的天象就快到了,三个太阳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天上呢,若是真的出现了,那天下的生灵……” “嘘……你不要命啦,这种话也敢说,他们说是古往今来最为杰出的几个少年也不为过,不将这天下改变一番又怎么对得起他们身负的才干!”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座顶天立地的雪山,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站在那雪山的最高处,君临天下。 在一处山麓里走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穿黑色衣裳的是一个剑一般锋锐的少年,他的怀里抱着一把剑,若是有江湖高手在此,必然会认出,那是在天下藏剑谱上排名第五的荒颜。 荒颜并不是如它名字那般璀璨夺目,相反,它是一把从剑鞘到剑柄都是漆黑如墨的剑,深邃渺远,就像是一个谎言,看不透,蒙着雾霭,却有着莽荒的荒芜之气。 墨麟的身后跟着一身白衣、娇弱的凤栖梧,她的一张脸已经被雪风抽割得绯红,她在雪地里小跑着仍旧有些跟不上墨麟的脚步,但是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让墨麟放缓脚步,她是一只高傲的凤凰。 她身后背着的那张古琴显得有些笨重,将她娇小的身子衬得愈发让人心疼,墨麟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凤栖梧,凤栖梧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缓了一口气,问道:“怎么停下了?” “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长白山不是你这样的弱女子能上去的。”墨麟冷冷的说道,怜香惜玉什么的仿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凤栖梧果决的摇了摇头,朝已经被冻得麻木的手哈了几口气,搓了搓手,哆嗦着说道:“你不懂,我必须上去,你放心,我不会碍着你事的,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你也不必管我!” 墨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转瞬即逝根本无法让人捕捉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也不管凤栖梧愿意与否,淡淡的道:“我带你走!” 脚下像是踩着一片云彩一般,足尖只在地上一点便掠出去三四丈远,比起凤栖梧不知道快了多少。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凤栖梧自幼恪守礼法,言行举止无不小心谨慎,哪里与男子有过这般接触。 “不要动,若是依着你这样走下去,莫说到不了天池,便是挣扎着到了,那也不知道是哪年月了,还想上去见人,哼,也就想想吧!”墨麟毫不留情的数落。 这还只是山脚,向上爬了不足十程中的一程,白皑皑的雪像是没有边际,走也走不到尽头。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半天,眼前的依旧是那让人麻木的雪白,还有那让人麻木的寒冷,这个时候若是心底有一丝放弃的念头,那心里的恐惧就会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像是无数的登山者一样,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压在雪下,越来越深、永不见天日……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繁华落尽总相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繁华落尽总相逢 这长白山的四面八方有数也数不清的江湖高手朝山顶爬去,容貌各异,服饰不同,亦有正有邪,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 “就是他杀了少主人,给我上,剁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手握长刀的人已经堵在了墨麟身前,他们一身南人的服饰,杀气腾腾。 墨麟停下了脚步,将凤栖梧微微的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笔挺的身子像剑一样立在凤栖梧眼前,冷冷的看着那些人,问道:“你们是沈家的人?” 那些人也不说话,只是恨恨的看着他,一个家族培养出一个传人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这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太子爷了,是一个家族未来的希望。 江湖中都有不杀嫡系传人的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家族嫡系传人行走在江湖中,只要不是不死不休的死仇,教训一番就放过了,哪有墨麟这样说啥就杀了的。 这沈玉郎一死,沈家遭逢的变乱不可想象,最为轻松的便是传承出现断层,又要花十几年或者二十多年重新培养出一个传人。严重了便是如皇家一般出现夺嫡之乱,顺位继承人死了,那其他势力都会蠢蠢欲动、明争暗斗,这个家族就这样毁了,至少一百年内难以恢复鼎盛实力。 “既然不说话,那就给我滚开,如果觉得自己有实力了那便上前来!”墨麟哪里将这些沈家的死士放在眼里。 为首的一个举起长刀对准了凤栖梧,犹豫许久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道:“我们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愿意与你为敌,将这个女人交给我们,让我们也好回去有个交代,也就放你过去了!” 凤栖梧听到这话,抬头望了望墨麟一脸冰冷的神色,暗忖自己与这人也谈不上交情,路上还会给他添麻烦,他是肯定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自己交出去的,还不如自己过去死也死得有骨气一些。 就要挣脱墨麟的手走出去,墨麟却说话了:“放我过去?哼哼……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用来威胁我的筹码,关键是这四个字惹恼我了,若是杀了你们自己过去,想来也不会多花去多少功夫,你们觉得呢?”似笑非笑的话语,音调不高,却让那些沈家的死士感觉到一股浩大无比的声音在这雪山回荡,他们终于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多愚蠢。 “你……墨麟,你要干什么?”那为首的一个人不禁往后面缩了缩,强咽了一口唾沫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墨麟手里的荒颜已经移到了左手上,右手里牵着的凤栖梧也已经放开,冷冷的说道:“江湖中传闻,许多年前南仙夏雪寒说过一句话‘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身为弱者,阻拦我,本身就是一种罪!’今日,这句话同样也送给你们。” 只见寒芒闪动,那天下排名第五的神剑已经出鞘,带着浩荡的杀气朝前面此去,一招习武初学者入门的“苍松迎客”,在墨麟手里却也赋予了无量的凶威。 白色的剑光流转,像是天地初开一片蒙昧的宇宙出现了第一颗星子,越来越明亮。 “噗!” 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响起,只见血花飞溅,在空中抛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滚烫的、鲜红的血液就这样落在了洁白的雪地之上,像是雪中开出的一朵朵梅花。 荒颜出鞘,天地之间必将会一片荒颜。 那十几条人命被他收割去也不过是十几个呼吸过后的事情,沈家的死士至死也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分明是简单的招式,为什么到了他的手里竟然会那样美丽,就连杀人也被他演绎得像是惊鸿之舞一般赏心悦目。 收剑入鞘,目光冷冷的扫过地上倒下的十几具尸体,这些愚忠的死士在不久后必然也会被闻着血腥味儿到来的山鹰猛兽抢食个干净,尸骨无存。 “谢谢了!” 虽然对于高傲的凤栖梧来说难以启齿,但是还是从内心发出了这句话,墨麟只是点了点头,不让凤栖梧的这句话显得尴尬。 拉上她的胳膊又踏上层层厚厚的冰雪朝前面走去,凤栖梧的脸不知为何又变红了,眼眸一抬刚好迎上了墨麟刀削一般的侧脸,赶忙移开了目光。 “公子,天帝有令,让您即刻赶往梯云峰!”一个黑衣人赶来通报,墨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向着前方加快了步子。 凤栖梧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高傲的人为什么仍旧有人能够命令他,是凭着什么让这样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服从,不禁想起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郎,或许也只有那种人才可以号令天下的姿态让墨麟这般桀骜不驯的人间俊杰臣服。 梯云峰是长白山的石榴峰之一,在夏季的时候冰雪消化、岩石裸露,形如天梯,与长白山白头峰天池遥遥相望,峰顶终年云雾缭绕,即便是晴天也看不清峰顶的轮廓。 传说此峰直通天宫,是天庭和人间相连的天梯,故此名曰梯云峰。 梯云峰与长白主峰白头峰山头相距不过一里,在这大雪封山的时节,举目望去白茫茫的都是一个样,前路难以分辨,要想到达白头峰,先到梯云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墨麟和凤栖梧到达梯云峰的时候,这座险峰上已经来了不少人。 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有阔别多年的老友,有相约同行的故人,有比翼双飞的伉俪,也有尊卑高下的主仆。 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东南角那里的一乘软轿,不说别的,便是那抬轿的四个女子就让人移不开眼睛,浅紫色的衣衫、盈盈一握的蛮腰,肤如凝脂、眉若远黛,不光是容貌绝佳,就连身上透露出的气质也是让人流连不已。 只是此处虽然高手如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只因为那软轿之中坐的人他们都惹不起,大夏嘉澜帝、西皇轩辕公子夏朗,四大公子中最为神秘莫测的一个人。 没有人见过他亲手杀人,但是他的敌人却一个个的死去;没有人见他亲自策马出征,但是大夏边境的小国却是一个个纳入了大夏的版图;同样没有人见过他的武功,但是他却和三个武功问鼎古往今来第一人的三大高手齐名。 夏朗就这样坐在软轿里,一手端着一杯茶,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似乎来这长白山根本不是与那两人争夺什么来的,而是一次随性的出游,过了一阵子,淡淡的问道:“那两个人来了吗?” “回主子,云逸凡、夏雪寒都还没有到,只是云逸凡手下的第一战将墨麟到了,身边还有个容貌盖世的女子?”一个抬轿的紫衣美人恭恭敬敬的答道。 “哦?”夏朗脸上多了些兴致,道,“麒麟公子也会和女人打交道么?” “主子,那女子是前朝崇光太子的遗孤!”还是那个侍女,轻声禀报。 前朝皇帝立大皇子夏崇光为太子,是年病危,夏朗的父皇夏崇德用计夺取了皇帝之位,诛杀夏崇光一门,太子妃在众将士的掩护下带着一个儿子和肚里的孩子也就是今日的凤栖梧逃离京城,这事情被夏崇德强力镇压,而那一双儿女也多年寻觅无果。 但是凭着夏朗手底的情报网,这天下又是有几件事探查不到的呢?只不过他觉得这两兄妹于他并无多大威胁,没有刻意去调查罢了。 “朕倒要看看这梯云峰还会有哪些有趣的事情发生!”夏朗了然,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像是一只等待着自己猎物跑入自己陷坑的狐狸,抿了一口茶,靠在松软的垫子上。 凤栖梧自上了这梯云峰之后,目光便落在了那乘软轿上,眼里闪灭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是恨却又力不从心的无奈。 “我感受到了你的点点杀气,但是我劝你还是收敛了好,他是一个看不透的人,若说蜉蝣撼树有可能,那你面对他甚至算不得一只蜉蝣。”墨麟毫不容情的打击。 凤栖梧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再不看夏朗。 “碧落黄泉的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人们的目光齐齐移向了上山的方向,那里不急不缓的走上来四个人,银白色头发、黑色罩袍的孤岚,也是天下五小公子之一的无殇公子。身后跟着妖媚火辣的弄影、被黑色斗篷遮蔽全身的鬼幽、健硕魁梧寡言少语的破道。 四大杀尊一起出现的场景江湖中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江湖有传言,四大杀尊一起出手有与四大公子一战的能耐,只是无人见过,他们四人也不曾明确的回答过。 孤岚出现的那一刹那,低着头的凤栖梧像是听到了多年以前的一声呼唤,蓦然抬起头来,眼睛精准无误的落在了孤岚的身上,感觉浑身被冰封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了,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共鸣。 孤岚也像是感觉到一股不同于寻常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在这一瞬间像是过了千百年那么久远。 “哥哥!” 凤栖梧轻轻唤道,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呼唤,在孤岚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听来却差点落泪,像是被雷击了一样,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栖梧……是你……”孤岚这样一个心早已比玄铁还坚硬的汉子竟然声音颤抖了起来。 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凤栖梧再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再也不顾世俗礼节,离开了墨麟朝孤岚跑过去,地上的雪很厚,她跑得很慢,还时不时的被雪陷住。 不单是孤岚,就是其他人也觉得有些凄凉、有些心疼,孤岚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旋,晃出十四五丈,一把接住凤栖梧,将她揽入怀中。 自己十岁的时候被师傅接引进碧落黄泉,从此身入黑暗,再也没有面目去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后来终于放下芥蒂去寻的时候却再也寻不见。 离开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小丫头才四岁,还记得离开的时候那个小丫头没有哭,只是牵着他的衣袖,让他早点回来看她,可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是自己这个哥哥不尽职啊! 此时纵使有千般言语,也及不上一场这一个拥抱来的实在。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英雄不许见白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英雄不许见白头 “呵呵,无殇公子兄妹重逢,可喜可贺!”那乘华丽的软轿里传出来夏朗慵懒的略带几分嘲讽的话语。 下一个瞬间,孤岚、凤栖梧的眼睛都落到了那软轿上,飘扬的帷幔将那软轿里的人若隐若现的展示在人前,更给了旁人几分神秘莫测。 本是同宗,甚至是有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堂兄妹,但是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却只有仇恨,诛杀一门、夺去江山的大仇。 若不是夏崇德,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的人会是孤岚,而凤栖梧也会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哪会沦落到酒楼卖艺为生的地步。 造成如今身份云泥之别的,不正是因着夏朗这一脉么? “朕似乎感觉到了浓郁的杀气呢?我们的骨子里可都留着同样的血呢,虽然尊卑有别,但是你们也不必有所不平,只要臣服效忠于朕,朕保证会得到你们本该得到的!”夏朗依旧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话无论是听在谁的耳里都会觉得格外的刺耳,这哪里是找人过去投靠,分明是一种羞辱,高傲如凤栖梧、孤岚之辈,又怎能容忍。 更不多说,孤岚松开凤栖梧,像是一支利箭朝夏朗射了过去,手里的天下第六名剑血殇较之几年前敛去了无尽的锋芒与杀气。 可是刺客应有的那种肃杀的气机还是让四周的人不禁往后面退了退,他像是一个为杀而生的人,就连墨麟也为之皱眉,气息忽隐忽现,就连他也难以捕捉到,若是孤岚此刻袭杀的是自己,自己能躲开吗? 这里的每个人虽然有千百个不同的念头由心底传来,但是总体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只见那锋锐到极致的血殇宝剑已经穿过了四个紫衣女子围成的圈子,就要挑开帷幔朝夏朗的心口戳去。 但是轿里的夏朗脸上却依旧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手里拿着茶杯轻轻品茶,就像根本不知道有人袭杀到一样。 只是他不可能不知,因为他是贪狼,他是西皇,是这天下最让人看不透的人。 “嘭!” 只见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孤岚的身前,不知是谁先出手的,只是这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孤岚就倒飞了出去。 那团黑影也隐入虚空,消失不见,若不是在场有几个绝世高手,根本无法发现是什么让一代天骄无殇公子倒飞出来的。 “哗……” 孤岚在地上滑出两三丈,洁白的雪地被他破开一条三寸深浅的沟壑,若是仔细看,那些沟壑的边缘还有点点黑气萦绕,这是那个黑影打在孤岚身上的真气,尽被他化在了雪地上。 “你们怎么可以这般对待无殇公子,若是他的父王不死,说不得他现在还是大夏之主呢!”夏朗笑道,何尝不是深深地嘲讽。 不过站立在四周看热闹的江湖人士似乎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夏朗的父亲竟然是靠夺位当上的皇帝,而那个人正好是孤岚的父亲。 不过倒是没有多少人愤愤不平的,一来他们不是顽固迂腐的圣人忠臣,二来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实力为尊,你孤岚若是有能耐,自己将江山夺回来便是了。 夏朗是什么实力,孤岚的实力又如何,从刚才那云淡风轻的一击便了然于胸。 “夏朗!” 凤栖梧一言不发,上前温柔扶起咆哮的孤岚,四大杀尊的其他三个也是一言不发,牢牢地将孤岚护在了身后,只是听到他的一声咆哮从人墙后传出,像是下山猛虎。 “敢直呼朕的名讳的这天下应该有几个,而你却是最弱的一个,不过看在你与朕同出一脉的份上,便赦了你的死罪吧!” 这般说起来倒像是夏朗宽宏大量,而孤岚一行不识好歹了。 “欺人太甚!” 孤岚本就是个清冷高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当即仗剑而起,挣开凤栖梧的手就要再冲上去。 “不要白费力气了了,他不是你能杀得了的,除了送掉性命,还能得到什么呢?”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冷冷的飘过来,引得众人一齐抬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墨麟目光都没有往这边瞟一眼,只是这样淡淡的提醒道,不过在孤岚兄妹听来却是毫不容情的嘲讽。 孤岚冷哼一声道:“不劳你费心,我自家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和你妹妹也同行了些时日,算得上有些交情,我该做的事已经做了,至于你的生死和我可就没有半点关系了!”墨麟甚至闭上了眼睛站在那里养神,不再管他们。 凤栖梧朱唇动了一下,想要放下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尊严开口求墨麟帮忙,但是眼角瞟到了哥哥眼中的那股高傲不屈,他是决然不会允许一个出言嘲讽他的人帮忙的,哪怕那个人没有恶意。 和哥哥相认虽然还不到半个时辰,但是骄傲如她,哪里又不懂哥哥心里的那份坚持,和夏朗相比或许他永远也赢不了,但是她又怎么忍心让哥哥连最后的那一点尊严都丧失呢。 轻叹了一口气,眼睛重新回到了眼前的那乘软轿上面,夏朗对于怒火中烧的孤岚似乎没有半点防备,软轿旁的那四个紫衣美人巧笑嫣然,静静地站着。 孤岚像是一头孤独的狼,眼睛像是充斥了鲜血般通红,手里的的血殇剑——这把葬送过无数生灵的宝剑不再内敛,不知何时重新蒸腾起杀气,一如此剑之名。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孤岚,一个刺客,这才是他的本性,他要杀的人,只有两个归处——碧落,或是黄泉。 “似乎比刚才更强些了呢,不过朕的头颅可不是留给你这种土鸡瓦狗般的人物的啊!”夏朗轻轻吹开了茶杯里漂浮起的几片茶叶,笑道。 这次孤岚没有说话,身形不断地幻灭,几乎是从一个点消失,下一瞬间再从另一个地方出现,真正展现出了一个刺客应有的一面,隐匿、袭杀,哪怕千军万马在前,也能悄无声息取下上将头颅。 “不知道东瀛扶桑国的忍术遇上九州第一刺客的袭杀,会碰撞出怎样绚烂的火花!” 夏朗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那平伏洁白的雪地里突然窜出两道黑影,在空中只留下了两道残影,一般人的目力根本捕捉不到,若是视力极度敏锐的江湖高手,一定能够看出刚刚一招打退孤岚的就是这两个人。 孤岚眉心浅浅一皱,血殇在雪地上划过,一道雪墙平地而起,朝夏朗冲过去,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忍者并没有阻拦,依旧是在空中不停地变幻位置。 奇怪的是那道雪墙并没有撞上夏朗的那乘软轿,而是在距离软轿三四尺的远的地方化成了水汽蒸发掉,就像是这一堆雪掉到了滚烫的熔浆里面一样,连“滋滋”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这样化作气体随风散去了。 不仅是围观的众江湖高手,就连此刻心无旁骛,奋力一搏的孤岚都微微顿了一下。 两个守护他的忍者没有动手,四个紫衣女子也没有动手。 那么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一个是夏朗身边还隐藏着绝世高手,另一个便是夏朗本身就是一个绝世高手。 可是,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人震惊到几乎恐惧。 将一道雪墙化作水汽,这不是说说而已,就是这么大的一堆雪,若是堆积起来怕是一座一丈余高的小山丘了,就是丢到沸腾的铁水里也不可能让它顷刻变成水汽。 更为恐怖的是,那道雪墙就是最近的地方都隔了软轿三尺,而最远的地方甚至超过了一丈,可是一瞬间,几乎没有先后,都化成了水汽。 这般强横的内力,将覆盖面这么广的一大片雪无声无息的化作了水汽,若不是发生在眼前,没有人会相信,自身之强大有目共睹的南仙夏雪寒、北帝云逸凡能做到吗? 人们不确定,没有亲眼见到,难以想象,但是他们已经是这世间最巅峰的人物,他们即便能做到那也能接受,那么眼前…… 是另有高手,抑或就是夏朗自己…… 就在孤岚失神的那一瞬间,那两个忍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左右两侧袭杀过来。 近了,刀与枪的气息,一个刺客对兵器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或是一种与死亡相隔咫尺的气息,与他们自己格外符合、格外亲切。 太快了,来不及闪避,那么快的速度,便是自己全盛状态下也不过是平分秋色罢了,既然来不及闪避,孤岚当机立断举起手里血殇朝前方斩过去。 一道浅浅的血光带着一个刺客独有的杀伐之气,那种常年隐匿在黑暗中的杀伐之气,斩杀了过去。 没有如人们预料的那样,发出悦耳的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因为那两个人又消失了,就在人们的眼前消失了,速度快得就连这天下第一刺客孤岚都没有捕捉到他们的痕迹。 不愧是扶桑两大武术至尊流派的顶尖高手。 就连墨麟也睁开了眼睛,深邃清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晦涩的虚空,什么也没有的虚空,仿佛随时都会跳出什么恐怖到极致的东西。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啧啧……虽然有些不够资格,不过看在你是一个将死之人的份上,勉勉强强将你作一个英雄来论吧!堂兄……呵呵……”毛骨悚然的笑声从软轿里传出来,那么强势,让人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像是地狱的勾魂使者站在眼前。 “哥哥……” 凤栖梧一声呼喊在冰山雪谷回荡开来,因为她看到了,那一柄闪着黑幽幽的光芒的东瀛武士刀朝孤岚的后心刺过去,但是她没有看见的是,孤岚的正前方有一柄黑色缨络的短枪也刺了过来,几乎同时,无懈可击。 孤岚脖颈处的经脉剧烈跳动了一下,妹妹的呼唤传到了他的心里,很凄凉,很心酸,二十年的分别,相逢却还不到半个时辰啊! 近了,咫尺,那剑气已经刺进了孤岚的皮肉,四大杀尊的其余三个已经朝孤岚扑过去,只不过他们的武功充其量也只能是二流高手境地,如何能在两个绝世高手的手下救出还高他们一筹的孤岚。 一滴殷红的血珠已经飞溅出来,落在雪白得挑不出一丝杂质的雪地上,终于,让这孤单的雪地终于多了些其他的颜色。 孤岚忘记了闪避,忘记了反抗…… “哥哥……” 又是一声轻轻地呼唤,当这呼唤落下的同时,她只感觉到了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插着她的头皮飞过去,再一看哥哥已经躺在了两丈外的雪地上,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还活着,凤栖梧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只要哥哥没事便好,只是方才那个,是什么?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第一百一十三章瀚海阑干百丈冰 孤岚匍匐在地上,胸口起伏、嘴里喘着粗气,一双眼睛也失去了往日锐利的神采,虽然五脏六腑受了些震荡,但是比起那两个忍者的袭杀却不知好了多少倍,这条命算是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 那一乘软轿里传出了轻轻地一声“咦”,就连夏朗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充满了疑问,这世间能有人从他的手里抢走人头,怕是也只有那两个人了。 在这一瞬间,不单单是夏朗,围在这梯云峰绝顶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两个黑衣忍者武功何其之高,哪怕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夏雪寒、云逸凡,他们又能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完全压制他们两个吗,何况方才的情形也是有目共睹,兵锋离孤岚的肌肤不过一寸距离,而救下孤岚的人至少在十丈之外。 一掌拍出竟然能在两大绝世高手眼皮子底下抢出孤岚的性命来,无论是对力道还是角度的掌握,无一不是细致入微,倘若偏差毫厘,不但救不得孤岚的性命,反而会让这个天下第一刺客成为掌下亡魂。 两个忍者一击不中,引入虚空就此消失,只留下一地惊愕不已的人,凤栖梧赶忙冲过去扶起孤岚,弄影也从腰间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把药丸喂孤岚服下。 这时候,拥挤的连抬个手都困难的人群竟然朝两边让出了一条三四尺宽的路,眼睛齐齐的望着那梯云峰上山路口,但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那是一股磅礴的气息,像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岳矗立在了眼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墨麟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举步朝前走了几步,桀骜如他还是单膝点地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恭迎主上!” 本来鸦雀无声的人群,竟然传来了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墨麟是什么人,很等桀骜不驯,如他的字号——百兽至尊的麒麟,,平日里就是让他人前低一下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今却恭恭敬敬的臣服。 “恩!” 道路尽头只是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应答,几乎是漫不经心的回应,墨麟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的神色,长身而起,伺立在了道路旁等候。 这更加让一众江湖人士感到不可思议,让堂堂麒麟公子这般没脾气,这个世上舍却天帝,怕是再找不到一人能让麒麟公子这般恭谨了。 非他太弱,而是天帝太强!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心里这般安慰道。 “朕当是谁,原来是天帝陛下驾到,有失迎迓,还请恕罪!” 软轿里再次传出了慵懒的声音。 话音刚落下,就见到一个黑衣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玄裳胜墨染,人还未完全映入人眼帘,那股雍容华贵得气息便已经扑面而来,他是天生的至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号令苍生的气质。 当那俊美得几近天人的面孔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时,竟然没几个人敢正眼瞧上一眼,这般完美的脸孔、这般高贵的气质,让他们的心里都莫名升起一股自卑,似乎只要被自己看上一眼就是对神明的亵渎。 墨玉般的眼眸终于落在了那乘软轿上,没有说话,墨麟静静地站到了他的身后,本来光芒耀眼的麒麟公子在一瞬间变得那么暗淡,以至于根本注意不到他。 非他太弱,而是天帝太强! “天帝今日救下这个行刺朕的刺客,是选择与朕为敌了么?”软轿里面那似笑非笑的话语一瞬间就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北帝是要与西皇开战了么? 每一个人都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眼睛眨也不眨的在软轿和云逸凡两个地方来回游动,感觉哪怕眨一眨眼就会错过一场龙争虎斗。 “是又怎样!” 自从天帝出现,只发出过两次声音,都是惜字如金却让人震撼莫名,本以为两大至尊人物见面肯定会打一通禅语,至少也会委婉一些,哪晓得天帝竟然会如此简单直接,惊掉了一地下巴。 这次倒是轮到夏朗尴尬了,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本来就恶寒的长白山上,那些江湖侠士更是感受到了一股从骨髓深处升腾起的寒意,站得离那西皇北帝近一些的,双腿发颤几乎要瘫倒下去。 夏朗冷笑了两声,打破了这森寒的沉默,道:“这几个人……” “朕保下了!” 还不等夏朗说完,云逸凡就毫不留情的打断,嘴角微微上扬,墨玉般的眼睛挑衅般的盯着夏朗的软轿,丝毫不给夏朗留面子,到了他们这等身份,哪里还会怕了谁。 而清醒过来的孤岚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云逸凡,他和北帝绝对谈不上有什么交集,他竟然会拼着和一国交恶的代价保下自己,为什么? 是自己这一身行刺的本事?不,他的身边不缺高手,就是他身后站立着的墨麟便是一个顶尖高手,除了四大公子这普天之下难逢敌手,而云逸凡自己也…… 其实云逸凡哪里有想那么多,他不过是看不惯夏朗那阴险狡诈的行事作风,想恶心他一下罢了,既然决定了和华夏联盟,便要拿出点诚意。 “不知道朕是哪里得罪到天帝了么?”夏朗像是吃了一个死孩子般恶心,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云逸凡不语,只是转过目光看着远处被云雾遮蔽的白头峰。 “天帝未免欺人太甚!”夏朗真的是怒了,这云逸凡到底想干什么! 云逸凡依旧不说话,闭上了眼睛,将那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深锁在眼帘之下,完全将天下英雄当做了沫影。 夏朗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也不再说话,靠在软垫子上面,一口将杯里的茶喝去一大半,一双眼睛里升腾起的怒火都快要把这漫山的冰雪给融化了。 现在正是辰时,终年积雪的长白山依旧很冷,山间缭绕的云雾也还没有散开,每一个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等着梯云峰的云雾散开,这样才能看清白头峰的去向。 这梯云峰顶虽然就聚集了数百人,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 只剩下安静、莫名的静,相邻的两个人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那个人还没有到么?”云逸凡依旧闭着双目养神,淡淡的问道,他是雪地之中的黑,也是最耀眼的一抹黑暗。 “回主上,还没有,不过……五小公子里与他一头的那三个却是到了!”墨麟怀抱着长剑,回答道,眼睛却是转向了上山路口,那里走来三个神武的少年,站在了一块巨石旁。 “恩!” 云逸凡从鼻腔里淡淡的吐出了这个字,不过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紧闭着双眼。 听到了墨麟的话,众人的目光移向了那三个人,一人黑衣紫箫、一人碧蓝色长衫、一人青色道袍,虽然打扮各不相同,却是风度气质不凡,皆是万中无一的翩翩公子。 紫潇公子杨潇、昆仑山轩辕宫的昆仑公子楚念、武当山首座大弟子无名公子叶千羽,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下闻名的人杰,各自绽放着璀璨的光华,若不是这乱世中出了四大公子,他们绝对会是最为耀眼的几个人。 尤其是叶千羽,手握一柄天下排名第七的湛卢剑,一身道家修为被称为三百年来道家年轻一代中第一人,只二十几岁便悟透了道家至深的太极三清道,这份成果便是道家长辈参悟一生也没有几个能办到。 叶千羽自号无名公子,便是借用了道家至高经典《道德经》中的起始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早有好事之人将叶千羽称之为五小公子之中的第二人,甚至有人说叶千羽即使遇上墨麟也有一战之力。 其实这五小公子又有谁是寻常之人,纵然分出了个伯仲叔季,但是真的交手谁又会输谁多少。 三个人相识相交多年,到了山顶扫视了一周,审视清楚情况之后便闲聊了起来,没有将那高高在上的西皇北帝放在眼里,而云逸凡和夏朗也不去管他们三个,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出现一样。 但是那些围在梯云峰顶的江湖侠客内心却是不能平静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如今天下最为出色的几个少年人杰竟然有一大半都来到了这里,不光五小公子全都驾到,就连四大公子里面最为尊贵的西皇北帝都来了。 这种人物平日里只要遇上一个便是天大的福泽,今日却来了这么多。 梯云峰顶再也不能平静,三三两两呼朋唤友聚在一起攀谈起来,天下大事他们虽然没有资格参与进去,但是却能过一把口头上的瘾。 “你说这长白山到底出了啥好东西,竟然把西皇北帝这般尊贵的人都引来了!”八卦门的人问道。 “嘿嘿,管他呢,我们只要跟在他们身后喝一口汤,捡一块骨头那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那边关西黄沙门的人接过话茬。 一个独臂刀客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听江湖中有名的神算子崔瞎子说,再过几天好像有一个什么三日同辉的天象,你们说会不会和这次的事有关……” “崔瞎子号称神机鬼断,他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看来这长白山将会有一场好戏咯!” “等雾散了就出发,别他娘的磨叽,别看在这几个公子面前个个温顺的跟只羊似的,待会儿要真动起手来,那些犊子他娘的都是狼,跑慢了别说喝汤,油星子都不给你剩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压低了声音对他身边的几个同伴说道。 虽然尽力压低了声音,但是来到这里的有几个是弱者,听到这番话都是皱着眉头朝这边看过来。犊子?你才是犊子呢,你个傻大个全家都是! “你们发现没有,这西皇北帝都来了,南仙怎么还没到啊?他会不会不来了啊?”有人四下看了下,没有发现夏雪寒的踪影。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南仙果真还没到。 “南仙要是不来,那这一场龙虎风云会便要乏味许多啊!”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南仙现在还没到,该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叉子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这是站在夏雪寒一头,无条件支持他的人发出的担忧。 “……” 这些人哪里会想到,那个被他们殷切期待着的白衣翩翩的男子,此时正带着让他头大的妻子某梦影,抱着那个熊孩子在森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这拖家带口的哪里比得上云逸凡夏朗这两个轻装简行的。 长白山的雾气像是一层薄纱被人缓缓掀开,素来神秘莫测的大山此时也渐渐展现在了人的面前,雪地里能看到不怕人的白鹿、雪狐,松树上晶莹的冰挂子像是上天赐给长白山最美丽的礼物。 寒江晓雾,正冰天、树树凇花云叠。昨夜飞琼千万缕,谁剪条条晴雪?冰羽晶莹,霓裳窈窕,欲舞高寒阙,烟波照影,翩翩思与谁约? 长白山的雾凇自然是极美的,集天地造化,每到隆冬时节,长白山千里冰封,苍松凝雪挂霜、披玉带银,晶莹剔透,仰望苍松白桦指头宛如玉菊绽放,雪莲盛开,美不胜收。 山上的云雾渐渐又消散了些,已经能看清楚十余丈外的苍松古树,结在树上的雾凇被风一吹,化作冰锥子哗啦啦的落下,洒下一地的晶莹。 本書源自看書罔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世白衣谁渡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一世白衣谁渡我 雪,似乎不像往年的冰寒刺骨;梦,却比昔日更加虚幻似影。 这一年的长白山,霜雪吹了满头,他们就这样,走到了白头,只在今日便到了白头。且听风吟,听不完一世相思,细水长流,流不完一世深情,他只道凭他一身白衣、一手长剑便可渡尽天下人,岂料弱水三千,却不能将她从彼岸渡过来。 剑起渺渺峰峦,即使隔着厚厚的冰雪也看到了纷飞落下的繁华烟火,把酒临风,只剩皓月对长歌。 她或许在长白山的雾散开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结局,在这座被辽国臣民尊为圣山的地方,她才突然想起,原来她也是辽国人啊,她的身体里还流着辽国皇室的血。 和他在一起太久,竟然将自己的国忘记了,自己曾经眷恋守护过的地方也都给忘记了,尘封在了心底。 “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去看看我的父皇母后好不好?”南梦影慢了夏雪寒半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才低声说道。 她本来不想拿这些小事儿去烦他的,虽然她有些小任性,喜欢和他闹,但是也分得清轻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大事上干涉他半句。 只是今日看着那高song巍峨的长白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伤心,有一股莫名的悲哀从心底里升起,竟然差点落泪。 她本来是想说等这件事结束了,就离开那纷乱的朝堂,离开角逐天下的战场,一家人或是到海外、或是到一处山明水秀的所在、或是行走天涯,潇潇洒洒的过一辈子。 但是她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自私一次,哪怕就这么一次,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带着自己最最亲爱的女儿跟着他出生入死,而是想让一家人多一点时间在一起,或许这样的机会哪一天过后就真的不在了。 她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或是她永远离开了,馨儿该是怎样的伤心、孤独,而剩下的那一个人该要怎样独自活下去。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她遇到他的那一年,有一个算命的老头子告诉她,她这一生会和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一起卷入一个前所未有的乱世,而这乱世若想要结束,唯有血染江山,以她的血或是以他的血…… 潇洒率性的她自从有了他,有了女儿,变得怯懦了,变得畏手畏脚了,逐渐害怕失去,虽然她依旧尊重他的选择,支持他做的每一件事,从不强求。 可是今天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她怕有的话如果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害怕有的事一旦错过便成为了过错…… “嗯?”夏雪寒抱着馨儿转过头来,诧异了一瞬间,满眼的愧怍浮现出来,看了一眼怀里天真无邪的馨儿,手有些发抖,道:“好,等结束了一定去!” 声音不大,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他亏欠了南梦影很多,成亲六年了,却没能让她见上自己的父母一面,以至于连陪在她身边都是一种奢侈。 欠下的,又真的来得及偿还吗? “恩!” 南梦影低低的回应道,再也不敢看他的眼。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都是怀着愧疚,沉默不语,以至于馨儿靠在夏雪寒肩上睡着了都没有发现。 梯云峰上的雾终于散开了些,遥遥可见白头峰的轮廓,其实两座山相隔并不远,也就百余丈,只是在这仙雾的笼罩下显得那么遥远,以至于萌生了这一生都到不了的念头。 云逸凡终于睁开了那双墨玉般的眼眸,看着前方缠绕着云雾的白头峰,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背负的双手斜斜一探,脚下松软的雪花竟然微微震动起来,如果细心听,还能听到“嚓嚓”的声音。 白皙如玉的手掌猛地往白头峰的方向一拍,地上的雪花竟然飞出一大片,更让人惊异的是那些雪花竟然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只顷刻间便化成了一块坚ying的冰面。 那块冰飞出去的瞬间,云逸凡也动了,只见黑色的身影轻飘飘的晃了出去,离开了悬崖,朝着那块冰追过去。 “啊!” 在场的江湖高手都看得呆了,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块冰面被云逸凡随手一掌推出三四十丈远,云逸凡竟然稳稳的跟了过去。 只是脚尖在冰面上一点,下坠之势顷刻被抵消,像是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再次向前飞去。 在起身的那一刹那,颀长的手指凌空一划,一道凌厉的剑气喷薄而出,生生将脚下的冰面截取下一半,手掌一用力,又将冰面朝前推去。 这一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自然,没有半分阻滞,那半截冰面飞到尽头之时云逸凡也到了,此时距离白头峰不过二十余丈,云逸凡一脚踏下,只听一声脆响,那冰面顷刻碎成粉末,而云逸凡却是借势上前,稳稳地落到了白头峰上。 “这就是天……天帝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那些个平日里自诩称尊一方的江湖高手都看得傻眼了,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快掐我一下,这不是做梦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有人自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毕竟云逸凡的这一手轻功太过惊世骇俗了,若不是亲眼看见哪里会相信,光是这一跃三四十丈的轻功就让许多人望尘莫及,并且还要不偏不倚的落在拍出的冰面上,这还是凡人吗? 关键是云逸凡还在空中起落两次,截下半块冰面,若是有丝毫的失手,顷刻落下万丈深渊,但是看云逸凡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哪里又是花费了很大功夫的样子。 “这么远的距离呢,天帝……竟然……” 许多人这时才明白了,为什么人家会是天帝,为什么会是天下四公子之一,单是这一手轻功,怕是他们这些碌碌之辈苦练几生几世都及不上人家半分。 “呵呵,我们也走吧,可不能让天帝抢了风头啊!” 软轿里传出了慵懒的话语,人们这才回想起这梯云峰上还有一个不弱于北帝的西皇。 只见那四个紫衣婢女微微欠身一礼,躬身抬起软轿就朝悬崖边走去,只见四人手一抬,袖口里射出一条筷子粗细的透明绳索。 只见四条绳索破风而去,在空中留下“呲呲”的刺耳的嘶鸣,一声轻响过后,四条透明的绳索稳稳地插进了白头峰的山壁上。 只见四个紫衣女子像是踩着云朵一般,抬着软轿轻飘飘的飞了出去,他们一手举着轿子,一手握着绳索,那几百斤重的软轿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四个人衣袂飘飞,像是月宫仙子踏波凌云而来。 那四条绳索本就透明,在满山大雪的映衬下更是看不真切,四个绝色美人真的像是凌空而行,让人歆羡不已,暗暗咽口水。 而夏朗更则像是主宰红尘的仙王,端坐软轿中不悲不喜,四个绝色美人抬着他举霞飞升,一百余丈的山涧竟然也这般轻飘飘的过去了。 比起云逸凡的的行云流水、潇洒自然,夏朗则是多了一份尊贵。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两大绝世人物都到了白头峰上,都感到头皮有些发麻,脑袋有些发晕。 两个绝世少年相继落在了长白山最高的一座山峰上,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是相互赞叹还是暗暗较劲。 隔得太远他们听不到,不到那等身份他们也猜不到,不过他们却是更愿意相信第二种可能。 剩下的人可就傻眼了,他们不是西皇北帝,这一百多丈远的距离他们可是断然过不去的,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尝试,难道真的要下山从白头峰山脚爬上去? 那不得到猴年马月去啊! 杨潇三人上前,目测了一下梯云峰和白头峰的距离,拿出了带上山来的绳子,准备缠在楚念手里的飞轮上,模仿夏朗手下的婢女飞过去。 “用这个,结实!”楚念刚刚搭上一个,身后就传来了瓮声瓮气的话,回头一看原来是碧落黄泉的破道,他解下了缠绕在身上的铁锁链,递给了楚念。 楚念看了破道一眼,再看向孤岚,两人的目光刚好撞上,孤岚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忙转过脸去,算是默许了。 楚念刚接过铁链,这个时候又有几个江湖高手怯怯的走来过来,红着一张老脸,递上手里的东西,用蚊蜹一般的声音说道:“楚大侠,这铁链或许不够长,再接上我们的吧!” 楚念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笑了笑,还是动手接了过来,这一群人平日里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为了那还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利益也弯下了嘴里那比钢铁还坚ying的脊梁,真是虚伪得可悲。 这里使用铁锁链做兵器的江湖侠士也有十七八人,将之连起来也够两个飞轮到达彼岸了,经过小半个时辰终于弄好。 不过楚念这个时候却有些犯难了,以他的武功要将这几百斤的飞轮铁链射出一百丈那是没问题的,可是要深深插入对面山壁供人通行那就有些困难了。 “给我!”楚念正纠结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沉沉的言语,很低,却有种不容违背的威严。 是墨麟,他竟然也…… 一众江湖侠士有些傻眼,可是却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什么,他是墨麟,但是却和西皇北帝有区别,他终究不是那等人物。 墨麟几乎是从楚念的手里夺过了那缠有锁链的飞轮,只见他暗暗蓄力,轻叱一声,那飞轮像是一道碧蓝的闪电划过长白山,刺耳的风鸣让人耳膜发颤。 “噌!” 一声轻响,白头峰上的雪花簌簌滚落,飞轮稳稳地插进了白头峰的山壁上,铁链绷得笔直。 这一头叶千羽也上前,拿着另一个飞轮如法炮制,也将飞轮射入了对面崖壁上,将这一头固定在一块巨石上。 墨麟也不说话,飞身上了铁链,一身轻功看得人目瞪口呆,脚下是一条细细的铁链,再往下是万丈深渊,可是他却像是在平地上奔跑一样,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对面。 杨潇三人互相点了点头,也跃上了铁锁链,平稳的到了对面。 “哥哥,我也想……”孤岚经过调息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此时站到了铁链前面也准备过去,凤栖梧牵住了他的衣袖,嗫嚅道。 孤岚回头看着她的眼,摇了摇头,道:“不行,前方危险不可预知,哥哥自保都困难,不知道能不能分心照顾你,我让弄影送你下山去,你在山下等我吧!” 凤栖梧摇了摇头,眼角眉梢又恢复了以往的那一份执着和坚韧,一字一顿的道:“我要过去,不然我一辈子都放不下!” 孤岚看着对面,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淡淡的说道:“弄影,待会儿就烦劳你照顾她了,若是有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带她离开!” “是,头儿。”弄影微微颔首。 “谢谢哥哥!”凤栖梧的眼里多了一些近晶莹,回头扫视了一周,没有发现他,他还没有到啊。 孤岚拿出一条白绫,将凤栖梧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背上,低声道:“闭上眼睛,没有叫你睁开绝对不能睁。” 凤栖梧点了点头,安静的伏在了哥哥宽厚的脊背上,少有的感受到了温暖和踏实。 “头儿,你的身体?”弄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孤岚本就受了伤,现在还带着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孤岚摆了摆手,道了声无妨,像是一只冰原的狼王,微微弓着身子,只见他眼里一道精光闪过,蹿上了锁链。 天下第一刺客的轻功果然是名不虚传,只见几个起落便前行了四五十丈,背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有这等轻功,也足以傲视当世了。 可是孤岚毕竟是重伤之躯,还带着一个人,渐渐地有些气力不济,只见离白头峰还有几丈远的时候,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朝下面倒去,须知底下可是万丈深渊,若是掉下去了是断然没有生还的道理。 不管是碧落黄泉的三个人,还是其他江湖侠士都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那黑白交错的身影就这样直直的落了下去。 就当人们放弃希望的时候,白头峰上射出来一条绳子,牢牢地系在了孤岚的腰上,只听见一声轻吼,将那两个人从鬼门关拉了上来。 等孤岚和凤栖梧到了白头峰顶,仍旧心有余悸,许久不曾缓过来,等他们抬眼看的时候,绳子散落一地,一个黑色挺拔的背影走向远处,话也不曾留下一句。 “是他……”凤栖梧喃喃道,是那个高傲但是却不爱说话的人。 对面的江湖人士一见已经过去了这么多人,也都跃跃欲试,渐渐地,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也过来了,回头望着身后的万丈深渊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飞跃这天堑,就如不是每个人都是四大公子那种盖代人杰,也有十几人或是脚下不稳、或是功夫不到家、或是心下畏惧,掉下铁链尸骨无存。 亲眼见到这一幕以后,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对面的梯云峰上还是留下了一大半的人,摇着头悻悻的下山去,毕竟还是性命重要。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