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如梦》 第一章 骆新回来了 上午10:20,景苑小区1606房,老友记的主题曲铃声在房内响起。大床的一角,蓝色被子卷成了厚厚的一团,铃声接连响了一分多钟后那团厚厚的被子才挪动了起来,结果‘嘭’一声摔到了地毯上。好半天才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着要暴跳如雷的手机。 “喂……” “然啊。”电话那头宠溺的声音顿了顿,才道:“你怎么还在睡觉?是不是又跟嘉吾去鬼混了?!” “……” “你们年轻人呐,生活规律怎么这么乱?我都说你几百次了,青春呐不是给你们浪费挥霍的,趁着年轻不好好保养身体。等你老了,像你爸这样,活受罪。” “嗯嗯嗯,我知道。” “光知道有什么用,最近你爸的头疼病好像比以前要厉害了,你回来一趟再给他扎几针。” 那头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子里的人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乱糟糟的头发跟猪拱了似的,“怎么不早打电话给我?我晚点回去。”电话一挂,方然就爬了起来光着只穿了一件内裤的身子四处找拖鞋和衣服穿,刚出房门就被绊了个狗吃屎。 “omg!”方然摸着撞得要痛爆的胸部呲牙咧嘴地回头去看,发现林嘉吾打横地躺在房门口。方然这么大个人砸在她身上,她居然睡得跟个死猪一样一动不动。无奈,方然呲着牙爬起来揉着两坨胸,才发现客厅里狼藉一片;扑克、空酒瓶、零食袋、衣服、东倒西歪的家具,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睡得昏天暗地的女人,整间屋子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方然抽了抽嘴角,站起来拖着林嘉吾的两条大长腿往客厅的地毯上去,随手拿了一块毯子往她们身上一扔便冲向洗手间。可她刚进去就退了出来,一脸疑惑的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又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钟,10:30分。这个时间对于初夏的季节,是晴空万里,可现在外面的天却是暗红一片,仿佛一块洁白画板上喷上了劣质的染料。暗红的云层大块大块地聚集着,被推动着不安地翻涌、搅动、前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里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伴随着茶几低鸣的震动声,接连不断,林嘉吾终于被吵醒了,她猛地坐起来,一眼锁定了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却看见是个本市的陌生号码,二话不说接了就开骂:“你丫孟婆啊,催着人赶胎,大早上刷牙刷进脑子里去了吧,吃这么多饭还堵不上脑子里的坑!”她一通骂完后才发现脑门上贴了一张字条,扯下来一看,上面写着:我回来之前把房子收拾好。 电话那头显然楞了一下,带着男人低沉的笑声道:“你要买一把多长的牙刷给我才能刷到脑子里去?” 林嘉吾听到这个声音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有些震惊而不确定的道:“骆新?” “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她的火爆脾气又冲了上来,“去你大爷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轻呼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一言不发。 林嘉吾缓了缓情绪,回头看时发现其她人都已经走了,她走到方然的房间望了望,才确定屋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一个人。”那头顿了顿,迟疑的道:“篮子,她在你身边吗?” “她今天休假,有什么事当面再说,你在哪里?” 齐氏中医店,原本今天休假的方然换上了白大褂凑到店主齐三敏的办公桌前,“老齐,我爸的药吃完了。” 这个中药店传到齐三敏手上已经是第三代,他和一般的老中医一样,高高瘦瘦,蓄着已经花白的胡子。不一样的是老齐身上的衣服不是老旧的中山装就是晨练的太极衣,他往店里一坐,活脱脱一个古大夫。听到方然的话,老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大没小,说你几百遍了,是个学徒就得叫师父,《针灸学》背一遍,再说你爸的事。” 看着老齐头也不抬,方然瘪了瘪嘴,“是啊,你这句话也照样说了几百遍了,有见过当了三四年的学徒么?等我背完,你连玄孙都有了。” 老齐笑了笑,继续写着他的正经事,“怎么样了?” “早上打电话给我,我回去看了看,给他下了几针,好像比以前严重了一些。” “到老了才知道后悔年轻没有好好保养身体哦。”老齐发出一声感叹,转过身去翻桌子上一叠厚厚的药方,“行了,我过去一趟,叫你妈把拿手的汤炖好。”老齐笑着抽出一张药方,起身走向中药柜。 “方然?” 头顶响起一句略显犹豫的喊声,声音钻进方然的耳内,面色一僵,心咯噔一下,心跳骤然加快,这声音让她血液滚烫。她回过身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依旧是熟悉的衬衣和牛仔裤,温和的笑容,英气逼人。回忆仿佛如潮水涌来,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方然看着他,鼻子偷偷的发酸,唇角却不自觉的绽开,一笑,恍若隔世。 “好久不见,篮子。” 咖啡厅内,方然坐在窗旁,脸朝着窗外,看着外面风起云涌,暗沉无色,情势似乎没有减退。 骆新看着她的手一直转着桌上的玻璃杯,合上菜单后便递给了服务员。他静静的望着方然的侧脸,真实的让他有些错愕。这些年他无数次在梦里看到她,她总是微微笑着,不对他说一句话。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白开水,尽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早上看新闻,说是千年难遇的景象。” 方然笑了笑,抽回思绪看着骆新道:“千年难遇的事多了去了。”她说完,又忍不住的笑了。 “笑什么?” “想笑就笑呗,也觉得奇怪,你突然就出现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中药店?有人看中医吗?”方然好奇的看着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恐怕只有她会觉得今天只是巧合而已。 “上上个礼拜一回来的,之前在办房产手续,所以到现在才联系你,我听这边的同事说这家中药店有些年代了,因为这几天有些轻微的胃痛,所以来看看。”骆新笑着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停了一下,他又说道:“你爸的头痛好些了吗?” 方然耸耸肩,“还是老样子,得靠下针才会觉得好些。”说完,服务员已将熟食酒水送了上来,利索的上完菜,倒好酒便静候在一旁。方然低头要吃时,突然发现碟子上的熟食有不少的葱花,她皱了皱眉头,还没等她叫服务员时,骆新已经起身将他的食物替换给她,虽然是一样的,可口味不同,做法和配料也会有差异。 方然微楞了一下,抬眼盯着他,可骆新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你这不吃葱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这句无关痛痒的话听在方然心里,却如同一根利刺扎着她的心,这副场景似曾相识,上学那会骆新发现她不吃葱的怪毛病,经常拿这句话来挤兑她。 骆新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知道方然此刻在想什么,而她想的却正是彼此都不愿提起的,于是他只能强装若无其事问着方然这些年的近况,好在方然不是那种刻薄怨恨的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彼此的生活,欢声笑语洋溢不断,却也感慨着身边慢慢流失的朋友。一顿饭下来,方然脸都笑僵了,她虽然觉得自己是个话唠,可是跟掰了的前男友再见面还聊得这么忘怀的,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缺心眼。而更重要的事是她无意之间看到骆新的手上没有戴婚戒,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问题。 趁着服务员收拾完餐具离开后,方然想也没想就问:“你老婆没跟你回国?”话一说完,方然就后悔了,真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骆新沉默了一会,眼中有些哀伤,“她已经去世五年多了。” 五年多,骆新去国外也正好五年多,那这就意味着他们结婚不久她就死了。一股剧烈的惊愕冲击着方然,她下意识的侧过头去,她突然不想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想和骆新继续这个话题。一下子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五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却足以让一个人刻意的改变生活、面容,甚至是性格。方然从前看电视剧里的惊天爱情时,总觉得有些夸张,里面的爱情总是持续的令人咂舌的时间,即使是一方遭遇意外身亡或是分手离开,这些人对感情的忠诚总是能达到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方然为此每每感到困惑,难道单靠一段回忆就能让人忠诚这么久吗?可是自从她和骆新分手后,她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他。 “篮子。”骆新的声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哪来的话,我要是还怪你,那我不就是自找罪受吗?况且我也没有权利决定你的选择,我不是自私的人。” “你……”骆新迟疑的看着她,她说这些话让他心情突然变得沉重和不安。 方然挑挑眉,示意他把话说完。 “对不起,我以为去了国外就能解决一些事情,我以为我当初跟你分手而不做解释是对的,我以为我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篮子……” 方然打断他的话头,说:“骆新,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后是不需要解释的,世界上也不存在你不说我就懂。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也挺好,我不想问你为什么回来,也不愿意再抓着以前的事情。我们从高二到大学四年,你自己算算,凭什么?”方然平静的心回想起那些痴心付出的六年而激动起来。 “我回来是因为我还爱你。”骆新真诚而坚定的语气让方然的心猛的一揪,刚才逼退的泪水失控的落下。 “我错过一次,却足以让我悔恨一生。这几年我不敢回来,不敢回来找你,可我最终没有忍住。篮子,我们结婚好不好?把我们没有走完的路一直走下去,好不好?”骆新用几近恳求的目光望着方然,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古老的戒指递过去,满脸期盼。 方然的呼吸加快的有些难过,她看着这枚戒指,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大学时她和骆新去过新西兰,这枚戒指是一位新西兰士兵参加二战时留给他未婚妻的唯一遗物,他战死后,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一生未嫁。方然低了低头,内心激励的挣扎着,可最终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拿起包就走。 骆新瞬间红了眼眶,心如刀剜般,却也最快速度追出大门,一把拽住疾步而走的方然。 方然转身推了他一下,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有些愤然的等着骆新。 骆新紧紧地拽着她,也红着眼睛,却倔强地不肯松手,也不说话,望着方然的眼里尽是无助。以前读书时,两人要是吵得凶了,骆新都会这样拽着她不准她走,也不再跟她顶嘴,直到她气消为止。而咖啡厅的服务员拿着菜单和pos机及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上前去。 “你太过分了。”方然带着哭腔说得哽咽。她用力地推开骆新的手。转身离开。 骆新僵在原地,想上去拉住她,可再也没有勇气迈出一步,双脚生了根似的挪不动,直到服务员上来,他才默默的挤出一个苦笑来。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章 时空之门 方然低着头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两只眼睛盯着地面,鼻尖因哭过而泛红。她现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当初骆新突然说要分手,她以为是临近毕业,她以为两个人的六年已经有人开始厌倦。所以当骆新提出分手的要求时,她只说了一句好,便再也没有问什么。直到第二天朋友告诉她说看见骆新带着一个女人在机场登机时,她彻底懵了,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得昏天暗地。她打死也想不出来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这五年多,骆新就像失踪了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啊!”失魂落魄的方然突然惊呼一声浑身一颤,右手猛地缩到胸前,她这一举动立即遭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小姐……”这时一个细嫩的声音如幽灵般交叠着钻进方然的耳内。方然惊大了双眼,立刻抬头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可是面对她的都是一些投来异样眼光的人,或行走匆忙,或频频回头,没有一个是她觉得要找的人,而这时她才发现天空拿汹涌的云层里藏着一道道骇人的闪电。一瞬间,方然愣住了,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眉头越皱越紧。刚才是触电了吗?错觉吗?她恍惚地出着神,如果是错觉,刚才那种被电流通体的感觉让整个毛孔都发出了高能警惕,那么真实。 “又不是我翘辫子了,多大点事,哭个屁啊你!”林嘉吾坐在沙发上一脸嫌弃的瞅着快要哭晕的方然。从她一回来一进门就在哭,地上都丢了快堆地一座山的饺子了。 听到林嘉吾的挤兑,方然顺手就把擦了鼻涕的纸团砸向她的脸,“死一边去。” 林嘉吾轻松的躲开,迎面就收到一个恶狠狠地目光,她长叹了一口气,一把抱住方然,笑道:“好啦好啦,你要是不解恨,我马上去把那小子给你大卸八块?”说完,还不忘重重地亲她一口,见她还是不吭声,又问道:“他怎么跟你说的?” 方然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道:“他说希望跟我结婚?” 林嘉吾故意惊大了下巴,追问道:“他是离婚了吗?” “不是,是那个女人和他结婚没多久就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也没有问。” “那个人也可怜。”林嘉吾出神地念着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方然说。 “什么?”方然睁着两只泪眼朦胧的眼看着林嘉吾。 “哦,我说那也是他活该,掰了就算了,连带着我这个发小也一起受了冷落。不行,我还是得见到他,再暴揍他一顿。不过篮子啊,我跟你讲真的,既然他都回来了,也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想?” 方然愣愣的道:“想什么?” 林嘉吾翻了一下白眼,“我说你是猪脑子啊!虽然说好马不吃回头草,那谁还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几年你妈催婚都差把咱们全市的单身狗都堵家门口来了,你一一给砍了,是不是还对骆新旧情难忘?” 方然认真的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弄得林嘉吾一顿火急火燎,“你这点头又摇头的几个意思啊?” 方然盯着桌子好一会,突然目露凶光,似乎想要把桌子给吃了,“我困了!”好半天她才嘴里吐出这么一句没厘头的话来,一旁巴望半天的林嘉吾起得要吐血了,抓起拖鞋就向已经到房门口的方然狠狠砸过去,可惜没砸中。 “死女人。”林嘉吾恶狠狠地骂着,倒头栽在沙发上,寻思着怎么把这事给办成了。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久不见雨水的野草野花承接着雨露的恩泽,竭尽全力的吸取着雨露的养分,存入根茎。杂乱的草地中,一座孤零零的坟墓显得特别突兀。新翻的泥土鲜嫩,却透着凄凉。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墓前,低声抽泣,丝毫不在意裙角被雨水打湿,嵌进泥土里面。她的身后是一座破旧的院子,尖尖的栅栏代替着屋墙,有些腐烂的木头上开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一些幽怨的声音夹着雨声从坟墓里传出来,跪在墓前的女子突然扑了上去,伸手疯狂的挖着泥土,可下一秒,一只乌黑的手从坟墓里伸出来将女子拽进坟墓。 双眼忽地睁开,惊恐的眼神逐渐褪去。方然动了动有些发沉的身体,眼睛看向窗外,外边依旧暗沉,要不是有手机,她都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她看了一会才坐起上半身。因为嗓子有些干,才决定下床去倒水喝,可她的脚刚落地,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布满恐惧。此时的地板上盘着一个银色的漩涡,她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一只长满发着光的绿色细条的手飞快地伸了出来将她拽了进去。 身体一抽,方然从梦中惊醒。胸口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在意识到是做梦之后,才发现后背已经出了许多汗。她看了看手机,下午16:00整,还有一个未接的陌生电话。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突然拨了过去,只嘟了一声便接听了,“篮子。” 方然愣了一下,听出是骆新的声音,鼻子突然莫名的发酸,眼泪又控制不住的落下,“把你的证件带上去民政局,我只给你二十分钟。”方然说完便挂了,心跳得飞快。 骆新站在浴室里,愣愣地眨了眨眼,等回过神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来,翻箱倒柜找出户口本。 二十分钟后,骆新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依旧拿着那枚戒指,他时不时地望向远处、看看手表,却每次都看不到方然的身影。他有些紧张地清清喉咙,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某区120后,他的心猛地一抽。 二十分钟前,商业大楼内。“笑你大爷!”方然不满地骂了一声。 旁边的林嘉吾此刻高兴的恨不得蹦起来,右手上的墨镜甩来甩去,一双大红唇妩媚动人。她欢乐地哼起歌来,丝毫不理会方然的不满,“哎呀,终于把你这老女人嫁出去了,你放心,这次你们去度蜜月,我保证不跟着。” 方然无奈的摇头笑笑,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焦躁,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出于对骆新的憧憬,还是自己心底对往事的不甘心。“恶女,我觉得......” 林嘉吾见方然说到一半又打住,心里知道她这是犹豫了,便停下脚步,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篮子,我想告诉你那个女人的事,我和骆新都认识她。” 方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嘉吾,“你,你在说什么?” 林嘉吾迟疑着刚要开口,突然感觉一股剧烈的冲击袭来,随之而来的是破裂的刺耳的玻璃碎响和男人女人尖锐地叫喊声。最先反应过来的方然下意识地护住林嘉吾将她扑倒在地。一辆货车失控地冲进了商城,撞碎的玻璃四处飞溅,被玻璃渣扎中的人相继倒下,一瞬间,整个商场哭声、叫声听得人心发慌。 方然意识模糊的半睁着眼,沉重地呼吸声钻进耳内,耳朵里却如耳鸣般轰轰作响,她迷离的眼神看见一地的碎玻璃,看见坐在地上哭的小孩子,看见不断奔跑的大人,看见自己的腹下流出许多的血,看见面前的林嘉吾爬起来试图将她抱起,最后,她看见自己的手缠上了梦中那发着光的绿色细条。 “小姐……”那细嫩地喊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她能清晰的感到这个声音透着着急和害怕,一张白净小巧的脸慢慢的在脑海浮现。 “一!” “二!” “再来!” 抢救室里,方然的身体跟着医生一句句坚定如铁地喊声剧烈起跳,她的眼神依旧迷离着,找不到焦距,旁边的医生汗如雨下,目光却毫不放弃,一次次拿着电机板,想要从死神手里抢回方然。 “恶女……”方然在心里深深地呼唤着,那张白净的脸又浮现的脑中,哭红了眼,一个劲地摇头。方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有些缓慢,最后慢到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方然的心电图立即停止。医生僵在原地,看着方然合上了眼睛,心中升起一股哀痛,却还不死心地将电机板伸向她胸前。 心脏‘咚’地一声跳动,方然猛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马车轱辘,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伸手捂住了额头,一股湿润的感觉在手里蔓延,她抬头一看,发现手里竟是红色的血,她愣住了,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身后一声惨叫,转身就看见一个男人一刀砍向对面一个蒙面男人的脖子,这个人的头就像是塑胶做的,一刀就将整个头颅削了下来,鲜血如暴雨一样喷射而出。那颗头颅掉到地上,不断冒血的脖颈沾满了地上枯死的落叶,然后滚到了方然的脚下。 “啊!”方然尖叫着往后爬,“杀人了!杀人了!”她惊恐地叫着,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小姐!”突然有个人冲上去死死捂住方然的嘴,一张白净小巧的脸上哭得红彤彤水汪汪的圆眼睛,一脸急切地捂着她的嘴巴使劲摇头,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方然看着她的脸,这不是一直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人吗?想到这,方然大力推开面前这个人,“你干什么?杀人了!报警啊!” “二,二小姐,你怎么说话了?”杀人的男子惊大了下巴,手上的大刀还沾着流动的鲜血。他叫邬孝,是一个府兵。 方然一个激灵爬起来,边后退便伸手往口袋里去摸,“我告诉你,你别过来,我真会报警的!”她说完就觉出有点不对劲了,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的,手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一个口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裙和一双脏了的白布鞋。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那个女孩和那个男人,这两个人都穿着裙子,只是那个男人的下摆两侧是开衫的。看到这里,方然有些慌了,她看向四周,这里密林遍布,只有一条泥土车道,一辆马车驶出了车道外,撞倒了一棵大树。 “我,我……”方然皱紧了眉头,脑袋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起了骆新,想起了那枚戒指,想起了她躺在手术台上,想起了……“我死了?”她不可置信地颤着声音说出这三个字后,又胡乱的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不对呀,我死了,为什么我还有意识?为什么我还存在?不对,不对!” 被推倒在地的玉秋吓坏了,以为自己小姐被撞傻了,她爬起来抓住方然,“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奴婢啊!”语罢,两行清泪又涌了出来。 方然拉开玉秋,一手指着自己,“小姐?奴婢?”她觉得这句话实在是荒唐得可笑。 玉秋‘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跪下去抱住方然的腿。 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邬孝此时也开口道:“二小姐,你怎么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他脱口而出的话吓了自己一跳,连忙低下了头退后几步。 “这下完了,庄夫人的冤情还没有翻过,小姐您又撞傻了,这可怎么办呀!”玉秋抱着大腿一边哭一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方然完全搞不到这个人在说什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把拽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吼道:“别哭了!你跟我说,这是哪里?你们这、这、这,都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我为什么也穿成这样?你们整我呢?!”方然放机关枪似地拽着这小女孩问得凶神恶煞,直把玉秋吼得硬憋住了哭声,都能听到从她喉咙里发出地哽咽。方然咬了咬牙放开她后一头钻进身后的马车箱里,看到有两个布袋子,二话不说就乱翻了起来,翻出一些换洗的长裙、白布、发簪,还有一包,碎银子?方然握着沉甸甸的碎银子,激动地咽了咽喉咙,把事情从头到尾又理了一遍,仿佛一记当头棒喝,她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肌肉、筋骨、血液、细胞都在喊着四个字:我穿越了。 “小,小姐。“玉秋害怕地开口道:“匪徒已经死了,我们上路吧,过了规定的时间回府,夫人会怪罪的。”她说完,便冲邬孝点点头。 邬孝会意,将大刀上的血迹往地上的叶子蹭干净。 第三章 这是一个战乱时代 马车内,玉秋一直用帕子按着方然的额头,时不时地冲伤口吹一下风,“今年也真是倒霉,平白无故的遭来了强盗,幸好带了邬孝来,不然指不定今儿会出什么事。小姐,伤口还疼吗?”语罢,歪头看向方然,发现她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方然心里暗自想着,不由地咬了咬舌头,疼得她立马将舌头卷了起来。“难道是……?”方然想起天空陡然出现的怪像,还有那真实的触电感。“难道那是导致我穿越的原因?那是我的身体过来了,还是我的意识?如果是身体,原本的这个人去哪里了?如果是我的意识占据了这副躯体,那原本的这个人是死了吗?” “小姐?”听到耳旁默默地传来一个细嫩的声音,方然侧头射去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得小姑娘浑身一僵,连要说的话都忘记了。方然将这个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见她穿着一件有些旧的长裙,小巧的脸上还是那双红肿的眼睛,脖子上似乎有些淤青,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头顶别了两只假蝴蝶,脚上的布鞋打了几个补丁,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随时会被风给刮走。“你要说什么?” 玉秋松了一口气,弱弱的道:“小姐,您今日怎么怪怪的?是脑袋撞疼了吗?” “没有。”方然泄了气似的幽幽吐出两个字,有些头疼地往后靠去,闭上了眼。 玉秋还想说什么,见方然闭上了眼睛,以为她困了,便闭上了嘴,心里却在担忧着以后的事。 颠簸的马车似乎走上了正轨,摇摇晃晃如婴儿舒适的睡篮。也不知睡了多久,方然突然惊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脸上有许多泪痕。她侧过身子默默的哭了起来。因为她刚才做了一些梦,在梦里,她看到爸妈在抢救室外痛哭不止,她看到恶女情绪崩溃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看到自己的身体用白布盖着,她看到骆新坐在太平间里,呆滞如木偶。她想过去抱住他们,可她碰不到他们,只能无助地看着,哭着,心如刀割般让她喘不上气。人的生命真的很渺小,仅仅一天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还来不及孝敬爸妈,她更加不愿去想两位老人家要怎么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只要一想到他们守着自己的尸体哭,她的心就疼得受不了。 这时,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方然连忙用手背胡乱的擦了一下脸庞,却听见车外渐渐有了人声。 “二小姐,前面有个茶棚,可以进些午食,按照咱们的行程,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到前面的。”外面赶车的邬孝还未说完,便将马车停了下来,继而将帘子拉开了。 一个简陋的茶棚沿着车道旁的空旷处搭建起来,现在是正午时分,袅袅炊烟从棚顶升起,棚下已经坐满了人。一个老妇人围着围裙,满脸笑容的在每桌之间来回穿梭,问着这个要不要添茶水,问着那个要不要再来一壶酒、一碟菜。 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上的长裙、长衫、发髻、发冠,方然是再一次确定自己穿越了,真是见了鬼了! “阿娘!”走在前面的邬孝高声叫了一句。 “来咯!”老妇人立马迎了上来,和府兵交谈了几句,便掉头冲灶台那边喊道:“阿五,去将备好的桌子摆到棚外去!”她刚喊完,就从灶台下面走出一个小孩来,搬了一张小小的长方桌在外面,在桌旁放了两块黄色的东西。 方然走进才看清楚是两块长形的垫子,她感到有些奇怪,抬头看向棚内,发现里面吃东西的人不是盘腿坐着就是跪坐着,脑子里顿时生出一个问号,难道这里没有凳子? “小姐。”玉秋扶了扶方然,方然没办法,只好挨着垫子跪坐着。玉秋坐下来后,从腰间抽出一条有些油光的帕子,包起那小孩刚才端上来的干饼递给邬孝,只留了一个放在方然的面前。邬孝将饼揣进怀里便往马车走去。 看着玉秋只喝了几口茶,方然伸手掰了一半饼子给她,谁知她连忙摆手,只说饿惯了,不打紧。方然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饼子,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不自觉又多看了玉秋几眼,这个小姑娘真的是瘦得皮包骨,难道经常挨饿造成的吗?可是这小姑娘叫自己小姐,还有一个会武功的保镖,应该不是那种家境不好的人家啊。方然实在想不通,她也没时间多想,因为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所有的人。 “闪开!军中急报!快闪开!”三匹棕色骏马从远处的车道呼啸而来,看到前面有行走的路人,为首的一个身背旗子的男人发出警告,前面的行人匆忙回头,看见那面旗子吓得立即让路。 “啊!是黑底白狼旗!是贺将军的战旗!”随着一声兴奋地高喊,棚内的人都飞快的起身冲了出来,齐齐望着呼啸而去的骏马留下的一路尘土。 “你看清楚了吗?是黑底白狼旗?” “真真的,是贺将军的战旗!” 听着人群中地骚动,玉秋也异常兴奋地看着方然道:“小姐你听到了吗,他们说是贺将军的战旗,那老爷就要这几天就要回朝了!” 方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听那些人说道:“该结束了,跟虞国的仗都打了近四年了,这次又是贺将军亲战,将军从未打过败仗,此次必定大胜而归!也必定生擒虞国王!”说完后,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既激动又肃敬的表情。 “从未打过败仗?历史上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方然在心底思索着史书上称得上究其一生从未尝败绩的人,孙武?王翦?霍去病?卫青?常遇春?她快要生锈的脑子里想半天只想出这几个名人来,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有哪个名将军真正称得上究其一生从未尝败绩呢? “小姐。”玉秋突然神秘的凑过来道:“奴婢有一次听碧水说等老爷回朝就去请皇上赐婚,将大小姐许给贺将军呢。” “大小姐?”方然疑惑的看着玉秋,好一会才明白家里有个姐姐,“那是好事。” 看着方然漠不关心的样子,玉秋笑道:“果真是好事,梵都里想嫁给将军的贵戚女子多得是呢,将军从未与大小姐多说过几句话,分明是没将她放在心里,她若是嫁过去了,有苦头吃呢,不过对小姐来说,她嫁出去了,小姐在府里就不用时时担惊受怕了。” 方然听后,不禁咋舌,感情这对姐妹关系不好啊,“那她自己想嫁吗?” “整个梵都都知道大小姐中意将军许多年了,只是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连新年都少许回朝,这次又和虞国打了将近四年的仗。大小姐若是嫁过去,不随军,就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方然看得出这小姑娘明显很怨恨口中说的大小姐,可说到那人要是嫁过去,一旦打起仗来就要独守空房的处境,脸上分明有些不忍。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啊,心真是干净。 “玉秋!”正在这时,蹲在马车旁的邬孝站起来喊了一声,同时指了指天,示意她们时间不早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靠近了一座城池,方然掀开窗帘往外看去。一堵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映入眼帘,城墙上一定间接内插着黑底黄龙旗帜,随风飘扬。城门上映着‘宁城’两字,城门下站了六个身披盔甲的士兵,前面两个负责盘查来往行人。感觉到马车停下后,方然将窗帘放了下来,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士兵手里拿着一块长形竹片往里面瞧了瞧,眼神格外严肃。他扫了一眼马车里坐着的两个姑娘,目不转睛的问道:“你家秦小姐额头怎么了?”这士兵见邬孝腰挂大刀,竹片上又刻了‘秦国公府’四字,才好意的问起。 邬孝提起这事,不由地大叹一口气,“在保林县的车道上遇上了一个匪徒,当时小的去打水了,那人将小姐拽了出来,撞到了车轱辘。说起保宁县,上次不是清缴过一批土匪吗?” 士兵看向邬孝道:“现在战事多,也不知道又从哪里流窜进来的,不过你既然说了,我会向守城将军汇报的,先进去吧,让大夫给你家小姐看看。”他说完便将竹片还给邬孝,转身去查问下一个。邬孝放下了车帘,转身催着马走。 进城后,方然从小窗外看见一户户瓦砖人家、一列列街摊小贩、一堆堆扎羊角辫的小孩。 邬孝是个勤快细心又不多嘴的人,麻利的找了一间客栈将包袱放好便退出去喂马了。 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洗脸架。方然推开一扇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屋顶,以及远处的一条小河、一座大山。她站在窗下,默默的望着那座山,脑子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两天就像做梦一样,她觉得现在的一切自己都无法适从,没有主意,没有目标,甚至害怕要经历的每一秒。 “我出去走走。”方然回身说,却看见玉秋坐在地上数着袋子里的碎银子,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她捧着那几个碎银子思忖了,听到自己说话,她连忙起身,方然赶紧又补了一句:“我认得路,你不用跟着。”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和她说,见她有些手足无措,方然没有理会的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小客栈,住房只有二楼一层楼,一楼则是用来吃饭的。不大的客栈只够摆六桌,要是坐满了人,便显得很拥挤。方然站在客栈的大门口,看着如古装剧里排列整齐的摊子、铺子,还有挂在客栈,门口的一面旗子,上面写了四个字。方然皱起了眉头,因为那上面的字写得实在复杂,像画画一样,她看了好一会才勉强觉得最后两个字是‘客栈’,但她可以确定上面的不是楷字或行草,她还想靠近一些去琢磨时,就看见外面的人交头接耳,指手画脚起来,有的人相互呼应了几句就一起小跑着往前走去,像是怕错过什么;有的人只是摇摇头,一脸的厌恶,像是那前面有让他们感到羞耻的东西。方然循着他们跑去的方向看,发现远处冒起了一股浓烟,一时起了好奇之心便也跟着他们走过去看。而她未料到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她惊悸一生。 第四章 火刑 在街角一处挂着‘贞节祠’祠堂外,一个浑身**的女人、嘴被布条勒住绑在木头上,白皙的皮肤到处都是伤痕,小腹处微微隆了起来,明显是个孕妇。她的身上不知是被泼了水还是什么其它液体,湿漉漉地往下滴,溜进她脚下架起的高高柴堆。那柴堆下正往上冒着大量的浓烟,不一会大火就烧了起来。现在是早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发凉,可是那一丝不挂的女人却没有动静,只是双眼乌黑,双目空洞。 在这柴堆的四周竟然围了一小队红衣男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棍,衣服胸前刻了一个‘衙’。而在红衣衙差外边,还站了一大堆围观行刑的百姓,他们看着那个可怜女人的眼神,透着厌恶、可恨,没有一丝同情,有的甚至开始指着她破口大骂,骂她荡妇,骂她与人苟合被人发现竟然杀死了那目击者全家大小,骂她死了之后要下地狱受剥皮油炸之罪。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数百人的目光同时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地往柴堆冲去。 方然目睹这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一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她抖着双唇尖叫着要冲进去,却被一个衙差一把抓住,“你是什么人?没看见这里在行刑吗?!” “行刑?她犯了什么罪你们要烧死她?!” “杀人,全家老小六条人命!”衙差面无表情的将方然一把推开。 方然站立不稳的摔在地上,她看着大火越烧越旺,眼看就要淹没那个女人,她一咬牙爬起来一把揪住衙差的衣服,“你们瞎了眼吗?那是个孕妇啊!就算她杀了人,可她孩子是无辜的,你么凭什么要烧死她,你们凭哪条律法要烧死她!她一个孕妇,有能力杀死六个人吗!” 衙差被她这么尖厉地质问着,再加上那已经认罪的女人此刻却突然在上面无声地叫了起来,全身都在挣扎,他立刻感到威严受了挑战,狠狠地将方然再一次甩开,“给老子滚开!” 方然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一下子被甩了出去,跌倒在一人的脚旁,手臂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没出息的泛出眼泪来。而一双有力的手在这时将她扶了起来。方然抬头一看。这一看,却如五雷轰顶般僵住。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居然是骆新! “骆新?!你,你怎么也在这里?!”方然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一把抓着骆新,“你怎么在这里?你说啊!” “秦月。”骆新开口,叫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可方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犹如疯癫,她抓着骆新的手臂,哭着道:“你快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那是个孕妇啊,就算她杀了人,可孩子是无辜的,死刑是不能用在孕妇身上的!”方然歇斯底里般六神无主,她的善心还未得到别人的帮助,那柴堆上已经传来凄厉地惨叫声。方然听到这惨叫声瞬间被大火吞噬,便如木偶般垂下了手,目光呆滞的回头看,可那柴堆已经是熊熊烈火,什么都看不到了,而那些围观的百姓,竟然一个个露出泄愤的神色。方然抖着手,无力地揪着呼吸不过来的心口,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李彦歆坐在蒲垫上低头饮着热茶,玉秋和邬孝紧张的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玉秋心里着急,时不时偷偷地用余光去看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方然。而二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当朝勖王——李彦歆。这位王爷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年龄虽差了十岁有余,却因与皇帝是一母所生,地位极其尊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让玉秋有一丝窃喜的是,她家小姐一心倾慕这位王爷,眼下竟迎来了这样的缘分。 李彦歆此时抬头看向床上的方然,见她虽昏迷着,可额头上却在不停的冒着汗水,眉头紧皱,面色苍白。他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疑惑来,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因为她从来没有开口说话,她父亲也说过她不会说话,如今真是云里雾里了,况且刚才她明明是把他认成另外的人了,其她人这样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她,真是不明白。李彦歆想到这里,又想起她好几次战战兢兢地将一个亲绣的荷包递到他面前,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这样胆小不起眼的人他心里是不在意的,可她毕竟有一个国公父亲,出身再卑微,礼节还是不能疏忽的,所以他每一次都尽量温和的婉拒。如今在宁城突然遇见她,真是判若两人。 正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突然间方然嚯地坐了起来,睁着双眼盯着前面。 “小姐。”玉秋惊喜地正要起身,却看见李彦歆疾步走上前去,她才按捺下冲动。 “好些了?”李彦歆坐在床沿看着她,从未正眼看过她的面孔,细望之下,才觉白皙无瑕。 方然怔了好一会才激动地侧身抓着李彦歆,“那个女人呢?烧死了吗?”最后一句话,她害怕得声音发颤。 李彦歆听她开口说话,难免会产生错愕,但还是点点头。他派人打听才知道那个孕妇原本是寡妇,因不耐寂寞与人苟合,以致怀了身孕,后来东窗事发,她便杀了目击者全家老小六口人,府衙的招认罪书上还有她的手印。供词他一开始有些疑惑,一个孕妇,怎么可能杀了六个人,况且其中还有一个成年男子。 方然咬紧了牙关,眼中并发出一抹恨意,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这里到底是哪个朝代?哪个朝代还有火刑!” “秦月,杀人事实她已招认。” “放屁!你见过哪个孕妇能杀死六个人的?!” 李彦歆被她突然暴怒地一喝,好半天怔在那天惊愕不已。 方然现在是怒不可竭,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盯着李彦歆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当时也在商场吗?” “秦月,你闹够了没有?”李彦歆不悦地看着她,她嘴里说的话他完全不明白。 方然一愣,“秦月?你……”她皱眉将李彦歆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可这确实是骆新啊。 “小姐您糊涂了,这是勖王爷啊!”一旁的玉秋状着胆子提醒着。 方然愣愣地看向玉秋,见她使劲地点点头。方然惊愕的看着这个几乎和骆新一模一样的脸,即使是双胞胎,也总有区分的眼力,可这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身上的气质多了些温润儒雅外,方然怎么都没办法把这当成是两个人,难怪他不认识自己,是啊,那时候骆新,应该是在民政局等着她。 李彦歆从未见她敢如此大胆地直视着自己,眼中没有了以往的胆怯和懦弱,也因为这样,他才发觉她的双眸亮若辰星,灵动闪烁,如霜下骤然盛开的梅,素洁得令人闪躲不及。 “对不起。”方然狼狈地转过头去。 李彦歆这才注意到她额头上的血痕,“你的额头……”他伸手想要查看,却被她快速地伸手挡开,看过来的眼里,已经冷淡了许多。李彦歆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只能淡淡一笑,起身道:“本王派人给你安排大夫。”语罢,多说、多留也无意,便转身走了。 说实话,方然心里很别扭,这个人长得跟骆新一模一样,可又不是他,她提醒着自己,刻意要保持两人间的距离,也真是费劲。 李彦歆一走,邬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好不容易吃力的站起来,却发现脸上已经冒出少许汗来,刚才二小姐那样冲撞王爷,吓得他真是又冷又热的,话说这位二小姐果真是一鸣惊人,连脏话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玉秋跟邬孝是同样的惊恐,所以李彦歆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冲到方然床边,“小姐您疯了吗?那可是勖王爷啊,您不对王爷行礼已经是大罪了,还这么急严令色的冲撞他。小姐不是一心倾慕王爷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王爷留下这么坏的印象啊?”玉秋简直像个啄木鸟一样啄个不停,话还没有说话就哭了起来 看着玉秋一脸要急死的表情,方然心里有些不忍,虽然她不认识这个小姑娘,但也看得出是个忠心为主的人。想到这,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玉秋,“我知道了,刚才不是已经跟他道过谦了吗?他要是不高兴也不会说要找大夫给我,对不对?” 玉秋抽了抽鼻子,想了一下,才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方然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邬孝道:“麻烦你去跟店家说一声,我想洗澡,叫他们倒些热水过来。” 邬孝不解地道:“热水店家是会备的,可是洗澡是什么?” 方然差点被这句话噎到,想了一会才道:“我要沐浴,叫他们多倒些进来。” 邬孝这才听懂了,心里觉得这二小姐今天说的话古怪的很,也来不及细想,便拱手退下来。他刚走不久,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找了上来,替方然额头上的伤口擦了些药,才用一小块纱布往头上缠了一圈包好。古代没有医用胶,所有只能缠一圈头部用来固定了。 雾气腾腾的热水浸泡着方然的身体,温度熏开了她身上的每一寸毛孔,烟雾缠绕,蕴红了她的脸颊,似桃花般妖艳。 玉秋坐在浴桶外面,手指轻轻的在方然头上按摩,她小心着不让小姐的额头沾上水,突然又想起这一整天都是晦气事,便说道:“小姐,今天是十五,宁城晚上会有庙会,您要去看看吗?” 等了好一会没有听见回应,玉秋歪头看了一眼方然,发现她正盯着水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姐。”她又喊了一声,方然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玉秋笑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方然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玉秋,虞国在哪里?” 玉秋抿嘴想了想,才笑道:“奴婢不知,只能人说那儿常年下雨,气候恶劣。”说完,她又道:“虞国算得上是个强国,也是建国最早的国家,我们西锦当年是小国,实力弱,他们就常常带兵来欺打,要我们每年上供。后来西锦在历任皇帝和大将军带领征战下才强大了起来。到了现在这个皇帝时才决定让大将军领兵攻打虞国。虞国是个大国,听说有上百座城池呢!” “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都是听府里的人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不管真假,西锦有贺将军在,有贺将军的军队在,一定能大败这个虞国……” 后面的话方然基本上没有在听,她在想西锦是哪个国家?她知道战国也有个叫虞国的诸侯国,可这个诸侯国是被晋人灭掉的,西锦又是什么?她倒知道四川成都有个西锦国际广场,可这根本就扯不上任何关系,况且她觉得这些人的服装各异,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明确的告诉她这是哪里?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也许到时候就知道了,想着,便道:“好了,我洗完了,你出去吧,我要穿衣服了。” 玉秋起身走向床边将换洗的衣服拿了过来等着,方然看她这个样子,脑子一抽,这小姑娘不会要给她穿衣服吧?不过转念一想,古代的衣服她也不会穿啊。想到这里,她还是站立起来踩着凳子下去。果然玉秋拿了一块白布将方然身上的水迹抹干,又换了另一条白布上来往她胸部上缠,一共缠了三圈,勒得方然都要站不住了,她侧头看着,发现不上缝了两排布条绑上就算是裹好了。接着她依次穿上了一条有裤腿的白裤子,三件长白衣,衣服一侧总会有缝着的布条固定,最后才穿上一条紫色的长裙外衣,宽大的衣袖脚上、领口上都绣着一圈好看的花样。方然还发现每一件衣服的领口都比前一件要低,刚好露出前一件领口的花样来,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玉秋,发现她的也是。最后,玉秋拿了一条宽宽的硬带子往方然腰上缠,带子上也绣着相同的花样。整个一套衣服穿下来,方然觉得半个世纪躲过去了,而且她觉得底下不穿内裤,总是在漏风一样。 “小姐,您怎么又瘦了?”玉秋看着手里的带扣往前了一些,不禁心疼的问。 方然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腰,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这个身体是拥有一副多完美身材啊。 入夜,玉秋陪着方然走在街道上,宁城的街道修得很宽,再也因为才刚入夜,所以并不是很拥挤。方然看着两边的摊子都挂上了耀眼的灯笼,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有,摊前站着的每一个小贩都热情地张口叫卖。玉秋也在旁边开心的让她看这里看那里,可是方然根本没有心思,因外她一直盯着前面的一个地方,那是贞节祠。这些人白天才在那里烧死了一个孕妇,晚上却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在这里狂欢,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又到底住着一些什么人心的人。想到白天的那副惨象,方然停下了脚步,不敢经过那里。一旁的玉秋显然别异地的庙会迷住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情绪变化,一头扎进了卖首饰的小摊。 而在另一个地方,李彦歆站在阁楼上,欣赏异地庙会的他突然看见了方然的身影。因为头上缠了纱布的原因,她的发髻垂了下来,一头乌黑过腰的长发垂在身后,在温和的烛光下她站立在那里望着贞节祠,凉风撩起她乌黑的长发,楚楚动人。李彦歆嘴角泛起一抹痴迷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在意上这个卑微怯懦到一度让人生厌的女子。 “王爷。”身后走近一个年轻男子,他叫陆久安,是李彦歆的贴身护卫,“最新战报,贺将军一路向北尽收虞国城池,今日午时,拨了虞国国都,生擒虞国王。” 李彦歆眼中并发出兴奋和激动来,“好个大将军!吩咐下去,连夜回京!”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章 秦府大小姐 两天后,方然站在了一座赫赫威严的府邸前,牌匾上刻着‘秦国公府’四个大字,方然认得出是因为觉得像,她回头看了一眼府外空旷的石板路以及身后一座后墙,那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猛虎搏斗的场面。 听到一旁传来地窃窃私语,她立马看了过去,刚巧看见玉秋偷偷把钱袋里剩下的碎银子塞给邬孝,似乎还叮嘱了他什么,而后者则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眉头一皱,她上前就伸手抢过来,吓得两个人差点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方然板着脸看着邬孝,这一路上只要用了钱玉秋就会偷偷数这里面的碎银子,还一脸愁苦的表情,她就知道这钱来得不容易。 邬孝紧张得缩了脑袋,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羞愧而涨红了脸。 “小姐。”玉秋拽了拽方然的袖子,“是奴婢给邬孝的,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小姐会说话的事。” “嘴巴长在他身上你怎么堵?难道你觉得当哑巴好吗?打碎牙自己往肚子里咽吗?”方然不悦地瞪了一眼邬孝,拉着玉秋就往府里走。这一路上她对邬孝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却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因为金钱左右。 看着方然刚才一副凛然的气场,邬孝的脸又通红了起来,心里惊惑地打着鼓,这还是平时那个在人前唯唯诺诺的二小姐吗? 方然拽着玉秋走进去就傻眼了,因为除了最前面的一个正厅外,就是左右两边的长廊,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走哪边。 “小姐,先去见过夫人吧。”玉秋在身后小声地说着。接下来方然跟着玉秋开始了漫长的东绕西绕中,脚下总有走不完的长廊,每回她以为走带尽头了,结果一拐弯又看见几座房子、几处园景。等她穿过一片假山后,焕然一新。面前一条石子路蜿蜒进入一片梧桐林,左边种着葱郁的树木,修剪整齐;右边则是一处宽大的水上住所,那水中一前一后有两栋住宅,只有一座拱形长廊连接着水岸,长廊上人工搭建着翠绿的藤蔓,仔细看时,才惊觉是从水里长出来的。 “小姐。”玉秋在前面又叫了一声,方然才知道还要往那片梧桐林里面走。梧桐林里面还有几座高低不齐的屋子,大门紧闭,只有一个穿粉色长裙的丫鬟侯在门外。 玉秋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知道这个时辰夫人在午休,便将包袱放在一边,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余光却瞥见方然站着不动,赶紧伸手拽了拽方然,却看见门口的女子斜着眼睛将视线扫过来,不由得心生怕意,“夫人在午休,是不见咱们了。” 方然彻底晕了,这个夫人又是哪个?但是知道古代礼节繁琐,还是照着玉秋的动作,跪下叩了一个头,可看玉秋的表情,感觉这里面住着一个恶人似的, 见到方然行礼了,那女子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拜完之后,两人便折了回来,玉秋没有将方然带进那水上建筑,而是来到旁边一处简陋的屋子,只是岸周围生长着茂盛的柳树,柳枝叶茂密才挡住了一条羊肠小道,要是不往里面走都不知道还有人住在这里。从小道进去就可以看见一间简陋的屋子,虽然简陋,可方然一眼就看进了心里。低矮的桃树沿着十字小路栽种,桃花妖艳盛开,小路铺上了方形石板,石板间的细缝钻出许多嫩绿的芽来。左右是两间小小的屋子,左边屋子隔着桃树挨着一间类似是主卧室,因为从方然的角度看去,那里挂着白色的纱帘,外面放了一张躺椅,纱帘是敞开的,依稀可以看见室内的地板桌子,与卧室连着的因门窗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方然走上前去,推开门才知道什么叫豁然开朗,因为正对着还有一扇开着的门,似乎是个小院子,阳光从外面小院照射进来,洒在方然的身上,那种惬意舒适感让方然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看到玉秋拿着包袱拐进左手边刚才看到的卧室,方然才走进小院子去看,可里面的情景却让人大感意外,一座秋千被砍断了倒在地上、墙角架起的花也像猪拱了似的散在地上,却无心插柳般沿着土地四处生长、另一边一片开阔出来的菜地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方然正觉得奇怪时,玉秋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院子,像是已经见惯似的叹着气道:“小姐,奴婢看还是把院子关了吧,我们再怎么费工夫都没有用,再说了奴婢还有手艺,以前绣的帕子还有一些没拿去卖呢,这次要是卖完了,夫人再怎么克扣都不打紧了。” “克扣?克扣什么?”方然不解地问她。 “零用钱和吃穿用的啊。”玉秋眨着眼睛望着方然,因为她觉得小姐问得话有些奇怪,因为明明知道的事情却还要问一遍,不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住在这里要自己挣钱去买吃穿用的?” “小姐,你怎么能忘记这个事情呢?” 方然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些让人起疑的话来,便立即笑着道:“哎呀,不是脑袋受了伤嘛,去看看你绣的还有多少。”说着就推着玉秋往卧室里面去,发现里面的摆设就跟住的小客栈一样,一张硬硬的小床、一个梳妆台,还有地上放着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小箩筐,里面装满了针线手帕,还好从那边的纱帘可以看到外面美丽的风景。 看到有梳妆台,方然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照脸,意料之中看到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她又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脑袋,发现头发全部挽起盘了一个坨坨,简单只绑了一根紫色的发带,可这对她来说是一件登天的难事。 “小姐没脱鞋呢!”玉秋在后边小声的嘀咕,可方然一门心思的捧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现在的心情就跟整了容似的。 “秦月!”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方然吓得差点撞上这面铜镜,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女的疾步冲了进来,穿着一身大气的蓝色长裙,纤腰细身,满头的珠饰。方然还没张口,冷不丁一个耳刮子甩了上来,她被扇得撞上了梳妆台,她甩了甩头,感觉整个脑袋都在耳鸣。 一旁的玉秋猛的往地上一磕:“大小姐饶命,千错万错您打奴婢就是了,您打奴婢吧!” 不理会玉秋的求饶,身后走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将方然拽起,玉秋冲上去抱住一人的腿,却不想被这人轻轻一踹就倒在地上。 秦可漪是个美人,她精致的五官就如同为了美字而标配的,可是现在的这个美人却挑高了下巴,斜着眼瞄着她,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方然,看着她半边脸红了起来,心底暗自高兴着,可她藐视了好一会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方然此刻虽被人制住,却歪着头,一副挑衅的模样,眼神冷淡。秦可漪不禁生出一丝错觉来,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面前的这个人以前从来不敢抬头看她,一副过街老鼠姿态,挨了打也只会跪在地上颤抖着哭泣,一向逆来顺受。如今却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在表现‘我不怕你’的意思,想到这,秦可漪更加生气了,伸手从腰上扯下一个荷包来“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在离开前弄坏我的荷包,这可是我要送给将军的,就被你一剪刀给剪了!”她说完,气急败坏的伸手又打,谁知方然一脚踹过去正中她的膝盖,秦可漪惨叫了一声摔在地上,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吓呆了,直到听见秦可漪放声大哭了起来。 “嘿,你打人的方式很傻逼诶。”方然到这时候还火上浇油的嘲笑了一句,却吓得两个拽着她的妇人面色铁青,弹也似的松开了她,瞪圆了眼睛,跟见了鬼似的。 正在哭的秦可漪也惊得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说话?!” 倒在地上的玉秋突然爬起来护着方然,“刚才是奴婢说的,大小姐您要打就打奴婢吧,是奴婢弄坏的,不干小姐的事!” “好哇,原来是你弄坏的,本小姐今儿好好教训你,看你后不后悔跟错了主子!”秦可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只以为刚才是听错了,原本松手的两个妇人也卷了袖子上来。 “你让开!”方然说着就拉开玉秋,她还不信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她都教训不了了! “啊!”秦可漪怪叫一声,这次她是真真切切地听见这话从方然嘴里说了出来,一瞬间吓得脸都白了,“你,你,你真会说话!” 方然学着她的语气道:“我,我,我真会说话!” “好哇你,你敢骗我!你居然敢骗我!把她们两个关到柴房去!快去呀!”秦可漪起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直跺脚。 奈何这两个妇人力气太大,一看就知道是干粗活的人,方然没挣扎几下就被她们架着丢进了外面的小屋子里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小姐!”玉秋连忙去扶她,只听身后‘砰’一声响,门被锁上了,还听见秦可漪说着几句要饿死她们的惯话,这些话,玉秋都听烦了。“小姐你没事吧?” 看着玉秋眼泪汪汪的模样,又想起刚才那个场景,才知道她们主仆两个是有多相依为命,“没事,她就是仗着人多。” 玉秋听完,哭得更凶了,“小姐刚才可是打了大小姐啊,她若是去告诉了夫人,小姐是要受家法的!从前小姐都是忍着,今日怎么,怎么……”后面的话玉秋哽咽道已经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方然一把搂住这个瘦小的姑娘,见她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心里不由地难过起来。 “她们每次都趁着老爷出去了,就全都来欺负小姐,可是,可是那个荷包明明是碧水弄坏的,为什么赖在我们身上!” “因为好欺负啊,傻丫头!”方然心疼的摸着她因哭泣而起伏的背,她之前只是觉得玉秋瘦,可这一模就摸到她凸出来的脊椎,一下子觉得心酸地红了眼睛,这小姑娘到底是受过怎样的苦啊。 第六章 这是哪个朝代? “母亲,我回来了!” 床榻上的秦满氏听到女儿俏皮地喊声后,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和蔼地望着蹦进来的女儿,“脸色怎么那么差?是和祁公子玩累了?” 秦可漪嘟了嘟嘴,凑到她身边问:“母亲,秦月真是哑巴吗?” 秦满氏点点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刚才说话了!女儿听得真真的,话就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秦满氏笑道:“你听错了吧,那个贱人死了后她就不会说话了。” 秦可漪皱眉道:“真的,她真的说话了,而且整个人感觉都不对,她还敢打女儿呢!”说完,委屈地又要哭脸。 “果真?”秦满氏的笑容暗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秦可漪重重地点头,心里依旧有些后怕。 秦满氏沉默了片刻,想起了一张令她厌恶至今的脸,“你父亲明天就回来了,你也好好准备准备,府里也该设宴了。” “真的?!”秦可漪的双眼并发出巨大的欣喜和期盼,一想到那身披铠甲、高大挺拔的背影,心头不禁荡起一抹甜蜜,双脸绯红。秦满氏见状,只笑了笑,又拿起了书本。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一声声凄厉、尖锐地质问声在熊熊大火中传出,火焰烈辣,烧得人睁不开眼,烧得人面目可憎。方然艰难的在人群中挣扎,她的双手不停地拨开挡在前面的重重人群,这些人笑着,带着轻蔑的目光看着,可是没有一个人打算帮她。她只能奋力地往前挤,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堆,她心里燃起剧烈的希望来,可是那只是她的错觉,她越往前走,人群就越多,而那团火焰也越来越远。 “小姐!小姐!”玉秋突然出现在身边,却和这些人一样将她往回拽。 方然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玉秋焦急的脸,“有人开门。” 方然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有不少的汗,才惊觉刚才是在做噩梦。 这时,门被人推开,耀眼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一个婀娜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诶!”被阳光紧簇的人伸脚踢了方然一下,“赶紧回房间把你自己收拾好。” 方然不在意地挑挑眉,挨着身后的柴堆往里面侧了侧身子,“我觉得这里挺舒服的。” 秦可漪道:“你在这里睡死也不关我的事,不过今天府里设宴,勖王爷也会来,你要是待在这里也好,我让祁哥哥带王爷过来观赏你的狼狈样。”说完,她自己还掩嘴笑了起来。 方然抬头看着这个明明外表是个优雅靓丽的小丫头,怎么说话做事这么带坏心眼,不过她转眼又想起那个和骆新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来,可是,这跟自己有毛线关系,“随你。” 看着方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秦可漪惊大了双眼,怎么才半个月不见,这个人连性子都转了,竟然都不在意勖王爷的看法了,想着,她一下子生气起来,转身就出去了,“把她们两个给我拽出来!快点啊!”话音一落,昨天那两个妇人又出现了,方然立马赖在地上用双脚去蹬她们,可当其中一个妇人整个身体压下来时,她就后悔了,肠子都要悔青了。 “砰!”一声,房门被那两个妇人紧紧关上,方然忍着要去踹门的冲动,转身一屁股坐在院门的台阶上,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呐?那个臭丫头就是秦月的姐姐?这是亲姐姐吗?怎么像有杀父之仇似的,这主仆俩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方然气愤地在心里打抱不平,她要弄清这个朝代已经是个麻烦事了,没想到在家里的处境竟然比这个还麻烦。这秦月不是个小姐吗?怎么连下人都敢对她动手,难道是庶出?想到这里,方然才突然觉得这是个理由,不过也不对啊,就算是庶出,古代人的女人也不会这么凶蛮吧。 玉秋趴在门上观察了一会,见她们都走了,才放心地开门走到柴房后面去,原来这里有一口井,井旁摆着搓衣板、木桶还有人工搭建的晾衣杆。她麻利地打了一桶水拿上洗脸帕提到房间里去。 听到声响方然回头就看玉秋吃力地提了一桶水进来,她赶紧起来帮了一把,“你打水干什么?” “前厅在设宴,晚上是要和老爷一起用膳,小姐擦把脸吧。”玉秋说着已经拧干了帕子往方然脸上擦,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痕已经退却得很淡了。 “前厅在设宴?你怎么知道?” 玉秋笑道:“昨晚府里的人忙了一晚上,小姐睡得熟,没听见呢。肯定是老爷已经回来了,奴婢算了日子,今日又刚好是老爷的寿辰,肯定是的,不然依照大小姐的脾气她怎么会罢休。”玉秋说完后,心里又不禁担忧起来,因为她发现自从二小姐醒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似乎胆子变大了,连勖王爷都敢呵斥,连大小姐都敢打,这真的是让人惶恐不安,若是晚上也这样……. 玉秋的担忧方然完全没有看出来,反而心里有了其它的主意,“玉秋,你先把院子整理一下,我困了,想休息一会。” “好。”玉秋想着前厅在设宴,自己与小姐也不能去,便没有多心地起身将桶提了出去。而方然趁着玉秋在院子里整理花草就时偷偷溜了出去。 出来后,方然顺着那不太靠谱的记忆原路返回,顺着长廊找有房间的地方。其实她是想找书房,书房大概是古人藏书最多的地方,当然就会有大量的信息。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感觉太好,正当方然找得快泄气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摆了许多书的房间,她想也没想就开门进去了。 小声地关上门后,发现这真的是一间书房,她乐坏了,走到一排排书架前翻看。书架上摆放的是一些线装书本,做工很粗糙。她翻了几页,发现上面大部分的字体都很复杂,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底。她又翻了好几本书才确定上面是隶书,幸亏她有个好爱书法的老爸,不然她很难确认。可是确认了又如何,历史上哪个朝代没有隶体? “唉!”方然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一旁摆着许多竹简,仿佛又燃起了希望,方然快速的走过去翻看。这些竹简重的很,她小心翼翼的翻看着,心里异常激动,因为手里捧着的是国宝啊,国粹啊!以前只在博物馆看过,没想到这辈子居然有机会亲手翻阅,真的是心血澎湃。可是她的激动没有维持多久就发现了异样,里面的内容像是刚才在书堆里看过的,那就意味着那些书里抄录的内容是这些竹简里面的。方然简直要疯了,她放下竹简,走到书桌前去,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对白纸。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纸上纹路稠密,很白净却不是很光滑。“这是宣纸吗?”得到这个答案后,方然的眉头紧皱。那个王爷姓李,那皇帝应该也是姓李,竹简是战国时期常用的,可现在又有线装书和宣纸,说明早就有纸,那宣纸是在唐朝,又有一个李姓皇帝,不对,这是一个叫西锦的国家,难道是少数名族?方然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机百度,手刚一动,突然又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古代,不禁骂自己是个神经病,而且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字也不认识,人也不能问。 正当她想要撕碎这些纸时,门外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往窗子下一钻,躲起来后又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贼,干什么这么害怕?虽然这么想,可心里还是有点心虚,没有留意外面的人在讲什么,只一会好像就没有声音了。方然认真听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后她才轻手轻脚开门走出去,转身把门关上。谁知道一回头就撞上一堵肉墙,吓得她后退了一步。这一看,她差点吓破了胆。因为此刻她正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一个男人,这人冷冽的眸子蕴藏着锐利和威严,仿佛能看穿人心般让人感到心悸。而让方然感到害怕的是这人身材非常高大,一身的阳刚之气,即使有外衣遮掩,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扎实的肌肉。她站在他面前才到这人的胸口上,实在是渺小,他身上更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令她感到不安。离这人不远处还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即使这样,她还是状着胆子道:“你,你一声不响地站在这里干什么?” 贺云扬见着女子双眼布满警惕,却又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不禁皱眉道:“秦府什么时候教出这么没礼数的丫鬟,专做偷人墙脚的勾当。” “谁偷听了!”方然想起刚才因为他而窘迫的模样,一下子语气也硬了:“你说我偷听,这是你家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听了?” 贺云扬似乎被她这蛮横的态度给惊着了,因为整个西锦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声地瞪着他顶嘴,所有他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道:“你想找死吗?” 方然底气不足地往后缩了缩,这男人要是动手,自己不剩半条命也会残废,想着,她突然冲他后边喊道:“秦大人!” 贺云扬想也没想就和那个年轻男人回头去看,方然趁机狠狠地剁了他一脚后撒腿就跑,可她这次又后悔了。 贺云扬虽然脚上吃痛,可多年的战场杀伐早已练就他敏锐的反应,况且用在这个小丫头身上,真是绰绰有余。所以她还没跑两步就被他一把从背后揪住领子轻松地提了起来,他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印子,咬了咬牙关,“踩了本将军你还想跑?” “你放手!”方然不停地蹬着两只悬空的脚,双手往后使劲拽他的手,天哪,她此刻只觉得无比的狼狈,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死男人! 贺云扬看着她甚是滑稽,直接就松手了。方然惨叫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她眼泪水都出来了,她恼羞成怒的脱下一只鞋子就狠狠砸过去,“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不要脸了动手打女人,我不就是踩了你一脚吗?!是你先威胁我的!你在外面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到,你们算什么呀?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鬼地方,还碰到你们这些神经病!是我倒霉还是你们变态啊。我爸妈就我一个女,我死了谁养他们?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方然这几天挤压的怒气终于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断。 贺云扬轻松躲过后仍旧无动于衷地道:“信不信本将军再仍你一次。” “有本事你动手啊!”方然脱下另一只鞋子再次砸了过去。 “姑娘好没规矩!”那年轻男人似被吓坏了,赶紧出声喝止。年轻男人叫阿毅,是贺云扬身边的一个副将。 贺云扬又一次侧身躲开,看着方然满脸怒气的蹬着自己,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怒火,握拳就要走上去。 阿毅虽未插手,可整个过程他却觉得惊心动魄,大开眼界,紧绷的心一直未松过。现在看到她拿鞋砸了将军两次,真是吓得他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家将军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惹怒呢。 “月儿!”突然传来的声音叫住了贺云扬,他侧头一看,见秦国公带着秦可漪走了过来。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七章 惊天秘密 秦国公秦鸿是一个精壮的老人,窄袖紧衣,武将出身的他习惯在穿着上干净利落,发冠束起的头发已经爬上了些许银丝,双目暗藏着鹰般的精锐。秦鸿本在前厅接待来客,陡然发现贺云扬许久未归,便不放心地来寻,没想到这一来竟看见自己的小女坐在地上拿鞋去砸贺云扬,一时间震惊不已才出声喝止。 “月儿,你这是在干什么!”秦鸿走过来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廊上散落的两只鞋子。 方然伸手胡乱将眼泪擦掉,看着这个年纪已过半的老人,心里在琢磨他应该就是秦月的父亲了,想着便站起来去拿鞋子。 “让贺将军见笑了。”秦鸿尴尬地朝贺云扬一拱手,“小女若有任何对不住将军的地方,望将军切勿见怪。” “无碍。”贺云扬淡淡地道,像是已经忘记刚才的事了。 “国公大人。”阿毅朝秦鸿恭敬地拱手行礼。 秦可漪见状,乖巧地走上去将另一只鞋子捡起来,冲贺云扬盈盈屈身说道:“将军海涵,前几日是小妹生母的忌日,许是有些伤心,不知道怎么就冲撞了将军,请将军念小妹年幼,不与她一般计较。”她说完就将鞋子递给方然,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然刚才还觉得奇怪这人居然帮着她说话,原来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也是,谁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留下好印象。想着,她忍了忍,接过鞋子穿起来。 秦鸿见贺云扬面色平淡,也想早点结束这场差点爆发的风波,笑道:“宴会要开始了,贺将军请吧。” 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方然咬紧了牙关,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肩膀。 因大胜归来,皇帝赏赐,再加上秦鸿寿辰,秦府上下皆宴席。其实秦鸿设宴,一来是为大胜,二来是为了贺云扬,他难得答应来赴宴,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漪也该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宴会到现在已经开始了一半了,别人都看着舞女妖娆身姿的时候,贺云扬低着头耐心地品着他桌上的美酒,像是周围的吵闹都入不了耳似的。直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他才懒懒的抬头看去。秦可漪一袭红艳舞衣翩然入场,亭亭立于中央,她妙曼的身姿伴随着轻盈的舞步,好似在风中飞翔一般,让人看得目不转睛。贺云扬只看了一眼又垂眸伸手去倒酒,却见一双纤纤玉葱指轻轻握住酒壶。秦可漪面颊绯红,美目顾盼见给贺云扬倒上一杯,再有一个丫鬟低眉顺眼的穿了一杯酒过来,秦可漪接过举杯而敬。谁曾想贺云扬只盯着她,不接也不语。渐渐地,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知道贺云扬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怕是要碰钉子了。 一直低着头的秦可漪没了羞意,抬眼去看他,又慌张地移开视线,不敢对视他的双眸。良久,贺云扬才道:“秦小姐忘了吗,本将军从不与女子饮酒。”这淡淡地一句话,说得秦可漪脸色一暗,委屈窘迫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秦大小姐敬酒作甚?再给我们献一只舞吧,着实好!”一人高声叫着,解了这尴尬的局面,旁人也跟着求起来。秦可漪硬生生地憋回泪水,起身缓缓退下。 贺云扬此时依旧不冷不热,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一直在旁偷偷观察的秦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桩婚事悬了。 方然回到住处后,玉秋还在院子里奔来跑去,她才出去一个小时都没有,院子里的杂乱已经收拾出来了,只是那些菜已经活不了了。方然看着玉秋卖力将地上的藤蔓扯回墙上去,不禁有些心累的靠在门上。一个父亲都对自己的女儿那么冷淡,更不用说家里那些小人心的外人了,只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姐。”玉秋不经意间回头看见方然回来了,便笑道:“厨房刚刚送了饭菜过来,小姐去吃吧。”语罢,她又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活。 方然眺头望了望里屋,刚好肚子有些饿了,她刚想要走进去又突然想起玉秋说要脱鞋。 长桌上放了一只整鸡,也不知道端来多久连温度都没有了,旁边一小碟黑乎乎的干菜,然后就是两碗饭两把筷子。方然拿起筷子戳了下桌上的鸡,发现硬邦邦,用手背一摸,更是冰冷,也不知道是不是隔夜的东西。“靠!”方然将筷子拍在桌上,恨得牙痒痒地想要把桌子给吃了。 “二小姐!”突然一个声音从卧室那边传来,方然起身就走进去,看到外面的躺椅大幅度地在摇晃。她走出去一看,躺椅上除了一包东西外连个鬼影都没有看见,索性站上护栏去眺头到处望,陡然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背影匆匆离开。 “小姐!”这时玉秋惊恐地冲过来要方然赶快下来,虽然看见方然一手抱着柱子很安全,可心里还是紧张不已。 方然只能跳了下来,挑了挑下巴道:“有个人送来的,不知道是什么。“ 玉秋看了看躺椅上的厚厚油纸包,一下子就笑了,“啊,是邬孝呢,肯定是今日午宴的热菜。”说完便捧起油纸包来,十分珍爱般地拆开,一股热腾腾的烟气冒了出来,里面包了一些肘子和几样不同的肉块。玉秋拿着它飞快地跑进去将它倒进那只鸡旁边,回头道:“小姐快过来吃吧。” 方然跟过去冷着脸道:“你知道这些菜是隔夜的?” “一向都是这样啊。”玉秋小声地说着,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一副要生气的模样。 一向都是这样?方然觉得这简直是不可置信,这主仆俩到底是吃了多少年的隔夜饭菜?“外面不是有柴房吗?为什么自己不做?” 玉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方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只有面前这张脸才是小姐的,而这个瞬间冒出的荒唐想法着实吓了她一跳,“这个院子是庄夫人在世时老爷建的,也允许庄夫人有自己的小厨房,可是庄夫人走了之后,厨房变成了柴房,冬日里没有银碳,就只能烧些柴火取暖。庄夫人走了七年,老爷也不闻不问了七年。这些小姐不是都清楚吗?” 方然一时语结,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可她如果连自己的处境都弄不清楚,更不用去想其它的事情了。不过玉秋这么一说,方然也知道了秦月的母亲已经去世,那梧桐林里面的那个夫人是那大小姐的母亲咯。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回来后不对劲。”方然笑着伸手将玉秋按在蒲垫上坐好,“你说这个脑袋会不会有后遗症?” 玉秋对方然说的瞎话信以为真,立即认真的去查看她的额头,之前看的时候都已经淡化了,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方然摇摇头,“你先帮我看看这个东西。”她说完,从怀里扯出一张薄纸,上面写满了字,这是她刚刚在书房的一个木盒子里面看到的,上面好像写了许多人名,她才把它拿出来的。 玉秋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你识字的吧,把上面的内容读出来。” “奴婢认识的字都是庄夫人和小姐教的呀。” 方然耸了耸肩,“不管,你把它读出来就是了。” 玉秋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听话地一字一句念道:“皇上病危,太子无望,弟欲与亲王李彦歆扶持二皇子继位,并力劝皇上发布诏书。若有意外,望兄说服贺朝老将军钳制太子部下,接管梵城,直至新帝继位。”玉秋读完最后一个字时,才知道自己无意中直呼了勖王与老将军的名字,更知道了一些宫中秘事,吓得将书纸往怀里一抱,满眼惊慌地说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方然听完后也诧异不已,短短的几行字竟隐含了宫变。信上的意思大概是说皇上病危,当时有太子,也应该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继位。但是有些人心里不愿意,便联合其他人逼皇帝颁布诏书,虽然说是力劝,可是皇帝病危,直接说逼更合适些。可是这里面写信人、收信人都没有署名,根本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方然将信扯过来又重新看了一遍,头也不抬地道:“这个贺朝老将军是?” “是贺云扬贺将军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方然点点头,将军手里有军队,当然可以用来镇压,可是调兵的话不是需要皇帝的兵符和手谕吗?“那这个二皇子?” “是当今的皇上。” “那勖王?” “勖王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玉秋已经完全懵了,机械般回答着方然的每一个问题,在她眼里,小姐问得每一个问题都是在研究这封信。 “那当时有发生宫变吗?” 玉秋摇摇头,“长辈们说先皇病危前突然颁布了诏书废去太子之衔,由二皇子继位。”语罢,又突然想起了信的内容,吓得立即捂住了嘴。 方然明白地点点头,与其平白无故的引来一场宫变,倒不如平安的接受他们的建议,可是这收信人和这个‘弟’又是谁呢?难道收信人是秦月的父亲?如果不是,为什么这封信会在这里找到? “小姐。”玉秋一把抓住方然的手,急道:“还是把这封信烧了吧。” 方然抿嘴笑了笑,将信收好:“会的,先吃饭吧。”说完就走到对面坐下,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a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 第八章 破罐子破摔 入夜,喧闹了一天的府内安静下来,温馨的烛光照亮黑暗,烛影在风中摇曳。下人们麻利地在前厅准备晚饭,这顿晚饭只是平常家宴,所有厨房只要把饭菜做得可口细致便好。秦鸿与秦满氏并排而坐,方然与秦可漪则在下一左一右地坐着。等下人们备好饭菜退在一旁伺候时,秦可漪侧身从贴身丫鬟碧水那里拿过一件衣服走出来朝上座跪下道:“爹爹,这是女儿给您做的一件衣服,这上面一针一线都是女儿绣的,祝父亲春秋不老!” 这一句‘春秋不老’说得秦鸿开怀大笑,转头对秦满氏笑道:“漪儿的嘴都让你给惯的,我要是春秋不老,那不成老妖精了。” 秦满氏也笑着说:“只要老爷高兴,可漪做这些都是应该。” 秦可漪见父亲夸她,顿时满脸自豪,起身将衣服放在秦鸿身旁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小姐。”跪在身后的玉秋突然小声地叫了方然。 方然回头小声地道:“干什么?” 玉秋努努嘴,朝秦鸿那边示意了一下,方然一皱眉,转过头来,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秦满氏这时道:“老爷离家虽半年,可也不负皇上之命,助贺将军无后顾之忧,尽收虞国国土。” 秦鸿点点头,“想当年我西锦国弱,虞国国王屡次欺压抢我西锦城池,大概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我西锦屠灭。我也没有想到,云扬只凭三军之力就拔了这个上百年的大国,真是大快人心啊!” “听说光虞国京城一战,将军就与部下斩杀敌军三十万?”秦可漪坐在一旁,没忍住的插了一句话。 方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三十万?光一个都城就有三十万士兵,那再加上每个地方的地方军,那不是得上百万不止了!天哪,方然想起了今天那张自以为是的冰块脸,想到那上百万的士兵都被他给端了,这得杀多少人啊? 秦鸿赞许地说道:“贺家世代骁勇善战,可若说用兵如神,贺家几代祖辈都胜不过云扬,况且以他这个年纪就创下赫赫军功,也实在罕见。” 秦可漪低下了头,想到自己中意的人被全国百姓引以为傲,不禁羞赧地笑了。 又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将领,方然想着,拿起筷子就要夹菜吃,谁想到站在一旁的一个老女人抽出腰后的细条枝就打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抽了手背一条子。 “啊!”方然不仅吓得叫了出来,还痛得不小心把筷子甩了出去,她立马抬头瞪着这妇人道:“你打我干什么?” 而她这一喊,不仅把老妇人吓得见了鬼似的往后退,更让整个大厅的人全都惊住了。 秦鸿和秦满氏面面震惊地看过来,“月儿,你你你怎么说话了?”秦鸿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然。 秦满氏也吃惊不小,昨日听可漪说秦月能说话,起初还不以为然,今日猛地从她口中蹦出几个字来,着实是又惊又吓。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像火般射过来,方然一下子被这场面镇住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倒是身后的玉秋急忙走出来跪下把遇见劫匪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方然撞了额头醒来就会说话了。 “是真的吗?”秦鸿面露惊喜地快步走上来。方然也赶紧站起来看着他。“她说的是真的吗?”秦鸿一脸期待地望着方然,满腔欣喜难掩。 方然尴尬地点点头,“是的,本来想早点跟您说的。” 这回是面对面、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秦鸿不由地红了双眼,因为这个声音让他想到了一个人,可偏偏是一个最对不起他的人。想到以往的一些事,秦鸿心里的欣喜慢慢地消去,转身回了座位,面色冷淡地道:“今日的好事还挺多,起筷吧。”说完,带头拿了筷子夹菜,秦满氏和秦可漪点点头,这才动手拿筷子。 方然就像一块东西一样被撂在原地,无人问候,庆幸的是她不觉得有什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后不忘扫了一眼那个妇人,她现在明白了,一家之主没发话自己就先吃,活该被打。 一顿饭,就吃得这么静悄悄、人心各异。 回到房间之后,方然已经累得直接瘫在床上了,刚才她是一路哆嗦着腿回来的,真是见了鬼了,好好的一个地方,连个凳子都没有。 玉秋打好洗脸水进来后发现看见方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叫了一声也没有答应,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已经睡着了。玉秋只能先放下水将床上的被子给方然盖好。 深夜,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的眼中顺着眼尾滑下,一直滑进耳后的发丝,一滴一滴覆盖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动,意识渐渐苏醒,方然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却饱含泪水。她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耳后的头发,发现已经湿了一大片。想起刚才做的梦,心里又泛起一股心酸,她梦见爸妈整日坐在家中以泪洗面,人已经瘦了一大圈。方然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见玉秋靠着梳妆台,低头沉睡。她下床走过去想要推醒她,又马上放弃了,因为玉秋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也许是在做着什么美梦呢,可是她为什么坐在地上谁?方然不明就里地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一门紧闭的单门,她走过去推开看,里面黑乎乎的。她又折回来拿了床尾的一支蜡烛走进去,看到墙上有油灯便举起将它点燃。光亮照满房间后方然看见了一个高高的圆板凳,她走过去看了一下,板凳上面还有一个洞,洞下面放着一个有盖的铁盆,圆板凳的左手边墙上挂着一卷白纸,另一个角落则放了一个洗脸架,挂了一块帕子。看到这些,方然心里大概明白了,原来是一间厕所。不过这厕所没有侧坑,难道要将屎尿拉到底下那个铁盆里面,再拿出去倒掉吗?想到以后要倒屎倒尿,方然现在就想吐了。 翌日,方然还在睡梦中就被玉秋叫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几点了?”说着手还下意识地去摸手机。 “小姐,你摸什么呢?”玉秋见她举止怪异地在床上乱摸,也没有听到刚才她说的话。 方然摸了半天突然清醒了过来,心头一阵失望,她此时此刻特别想刷**、看朋友圈,真是的,一大早捡不痛快。她转过身来发现阳光刺眼,便问道:“什么时候了?” 玉秋道:“辰时,小姐起床洗漱吧,厨房刚才送了早食过来。” 方然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坐起来任由玉秋摆布,直到玉秋用托盘端来一大碗、一颈瓶、两小碗,她才好奇的看了看。大碗盛了清水,两小碗其中一个盛了几条绿色枝叶,另一个装了些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方然捞起枝叶看了看才认出是杨柳枝,陡然想起杨柳枝放在嘴里咀嚼有清洁的效果,又将鼻子凑到粉末堆里闻了一下,苦参?她想了想才将杨柳枝粘了苦参末就丢进了嘴巴里卖力地嚼啊嚼,嚼啊嚼,嚼啊嚼,直到自己觉得已经干净了才吐了出来,又连忙喝了几口清水将口里的残渣吐到颈瓶里面去。 这样一整个程序下来,方然又觉得过去了半个世纪,但是心情大好,直到看见桌上的两个冷馒头和昨天那一小碟腌菜,她又气得要跳脚。可看到玉秋习惯性地走过去将馒头掰成一小半一小半,方然就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原本是想跟那个秦老头说这些事,可转念一想,秦月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天天吃冷饭冷菜,那个秦老头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却不管,也算是默许了这些对待。可她正准备吃的时候,秦可漪又冲了进来。 这次是她的贴身丫鬟碧水将一大包东西仍在两人的脚下,东西掉在地上散开,里面全是一些衣服,“大小姐说了,这些衣服没有洗干净,重洗,大小姐还等着穿呢。”碧水的年纪和玉秋一样大,只是仗着秦可漪是大小姐,也养成一副刁钻刻薄的模样。 方然伸手将蹲下去的玉秋拽了起来,斜了一眼秦可漪,“你是手烂了还是眼瞎了?” 秦可漪睁大了双眼,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难听地话来,这些嚣张,“我可告诉你,你今日若是不重洗,以后就不止洗我的衣服,整个府里下人的衣服全都让你洗,把你的手洗烂,把你的眼忙瞎。” “不洗!”方然毫不客气伸手将衣服踹开。 “好你个破烂东西,碧水,给我打这个贱人。” 碧水刚要上去,玉秋就冲出来跪在秦可漪面前,“大小姐别生气,我们马上洗!” 谁成想碧水冷不丁一掌扫向玉秋的脑袋,玉秋痛叫了一声撞在地上,碧水还想打时,方然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碧水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然大力揪到地上去。 “你你你想干什么?”秦可漪吓得连忙后退,却见方然抱起那一堆衣服就往外面走。 “秦月!你干什么!”秦可漪暗叫不好,急忙跟出去。 方然抱着这堆衣服走到外面去,一直来到那座水上住所,毫不犹豫地把衣服往水里一扔。 “秦月!”身后传来秦可漪地尖叫声,她冲上来看着沾了水的衣服慢慢地沉下去,叫着跳着让路旁走过的下人跳下去捞衣服。一时间,这边乱成了一团,等到秦可漪想起来要去掐死秦月时,她早就不见了踪影,顿时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着脚、叫喊着一肚子火没处发。 接下来的几天,厨房端来冷菜冷饭,方然就原封不动地拿到厨房去,厨娘们仗着有秦满氏,嚣张得很,她就拽着这些人要去找秦老头;其她丫鬟们要玉秋按例去倒她们房间的尿桶时,她就直接把桶里的尿泼在她们房间;往年每个月的零用钱和每个月的两匹布她就去找秦可漪要回来,秦可漪不肯给,她就直接去梧桐林找秦满氏。总之,方然把该得的都要了回来,该闹的都闹了一遍。一时间,整个秦府大半人都怕了她。 第九章 遇刺 这天,方然吃完早餐后,无所事事地躺在躺椅上休息,而玉秋则靠在一旁认真地绣着手里的帕子。初春的太阳很柔和,阳光晒在身上像妈妈的手一样令人安静,连空气中都夹着桃花的芬芳香味,沁人心脾。 玉秋绣着绣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道:“小姐,昨日邬孝回来的时候说梨阿娘病了,恐怕我们的手帕一时半会出售不了了。” 梨阿娘是城里的绣娘,也是秦月母亲的旧相识,而邬孝能分到秦府当府兵也是秦月母亲的功劳。所以之前方然不知道这些关系才想不明白秦月和玉秋都被人嫌弃时邬孝却一直偷偷帮助她们的原因。而这些情况也是方然装傻才从玉秋嘴里问出来,现在听说梨阿娘生病了,方然一个激灵地坐起来:“病得重吗?” 玉秋摇摇头:“邬孝说是受了风寒,养几天就好了。” 方然听后才松了一口气,又躺了会去,没一会她又坐了起来,“玉秋,我们出去一趟好不好?” “出门?可是出门要夫人同意我们才能问府司要马车。” “要马车干什么,直接从后门出去就行了。” 玉秋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她还是没能扛住方然的软磨硬泡,两个人像做贼一样从后门偷偷摸摸地出了门。 一到街道上,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方然顿时心花怒放,几乎是像一阵风似的席卷而来。梵城的闹市就像地下商场似的,条条街道首尾相应。还好方然虽然疯狂,可是自控能力还是有的,况且除了吃的,其余的东西买回去都没有多大的用处。 “这是你绣的吗?”最后,方然站在一个卖手帕的摊前,手里拿着一块绣着火红凤凰的手帕赞不绝口,就连玉秋看了一眼后都满眼佩服。 绣娘有些腼腆地点点头,含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再看看其它样式。” “不用,就这个。”方然对这块帕子爱不释手,一旁的玉秋连忙从腰中摸出四块铜钱递过去。 绣娘温柔地接过,含笑道谢。 “好看吗?”方然转过身子一边走一边举起帕子给玉秋看。 玉秋嘟了嘟嘴,“等奴婢再长几年,也能练到这种手艺。” “是是是。”方然正高兴地配合她,一转身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吓得她跳着后退,手帕子都掉了。 “火凤凰。”被撞的男子俯下身去捡起手帕。 方然正要道歉时,突然认出是宁城见过的勖王,看到这张脸,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女子好没规矩,撞了人都不知道道声歉吗?”李彦歆身后的一个随从上前呵斥她,却见王爷抬手示意,便又退了下去。 李彦歆也没有想到会在闹市见到秦月,见玉秋上前行礼,他再次抬抬手,笑着看向方然道:“你父亲可好?那日秦府设宴,本王临时有事,所以未曾前去。” 方然点点头,伸手说道:“谢谢。” 李彦歆看了看手里的帕子,才把它还给方然。方然刚想要走,又觉得这样不好,便笑道:“宁城的事我还没有谢你呢,你找的大夫医术不错,才一天时间就好了。”方然刚说完,玉秋就在一边偷偷地拽她的袖子,一脸惶恐不安。 方然对玉秋的提醒不是很明白也让李彦歆有些诧异,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没有任何敬语,不过这句话说得倒像是朋友间熟悉的随意,所以李彦歆也没有多在意。可他下一刻就发现她的突然睁大了双眼,眼中布满了惊恐,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冲上来大力地撞开一个不知何时挨近身旁的男人。 “王爷!”不远处的随从大惊之下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李彦歆一拉,飞起一脚再将那人踢飞了出去。却不曾想竟有好几个摊前做买卖的摊主一齐现出藏在袖口的匕首冲过来,顿时,热闹的市集变成了一锅炸蚂蚁,路人四处逃窜。李彦歆一手护着方然和玉秋往后退,见随从已击毙两人,此时一人敌五,快要败下阵来。李彦歆也顾不得什么了,右手一动,抽出盘在腰间的软剑,一个箭步掠了上去。只见电光火石般、只见风吹起他的衣袂,一剑封喉,刃不见血,那五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皆毙于他手,倒地而亡。 看着他们被割开的喉咙,皮肉都翻了起来,鲜血大量地喷出,方然面色发白,手脚发软,胃里一阵翻滚,一下子没忍住冲到一棵树下就吐了出来。 “小姐!”玉秋吓了一跳,冲过去掏出腰间的手帕递给她。方然只是一个劲地干呕,感觉眼珠子都要被吐出来了。 不多时,附近一对巡城的士兵急冲冲地往这边赶来,见到地上的死人后,纷纷单膝下跪道:“见过王爷!” 李彦歆一言不发地收回软剑走向方然,刚才若不是她奋不顾身撞了那人一把,自己恐怕也不能毫发无伤。 余光瞟见李彦歆走了过来,方然一把擦掉嘴上的胃酸,站起来瞪着他:“你别过来!”她一说话,胃里又在无情地翻滚,掉头就逃也似的跑了。玉秋匆忙向李彦歆行了礼转身就跟上去。 李彦歆看着那纤瘦的背影,眸子渐渐暗了下来,想起她那见到他有危险而惊恐的神色,想起她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撞开那人,这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胆怯不堪的秦月吗? “王爷,虞国人“随从拿过一把匕首呈在李彦歆眼前,拿匕首的刀柄雕刻着一只邪恶的眼珠。 李彦歆回头望着这一对跪在地上的士兵,淡淡地道:“最近兵部尚书很清闲是吗?”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却透着一丝要兴师问罪的危机。 这一小队士兵惊得全都跪伏在地,一个个榆木脑袋般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所幸王爷未伤半分,不然砍了今日整个巡城小队的脑袋都不够。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是拖着尸体到府衙,再差人去户部核实这条街上登记的每一户、每一摊的情况。 “小姐,你脸色不好,我们去看大夫吧。”玉秋紧追慢跟跟在方然身边,看她脸色苍白,又失魂落魄般。方然现在满脑子都是那血腥的场面,稍往深处想就忍不住想吐。在街上随便杀人,天哪,自己到底是来了一个什么地方?她满脑子地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秦府的后门。玉秋推开门缝看了看,却不想有人大力地从里面把门拉开,玉秋一个踉跄栽倒进去。下一刻,方然和玉秋就被府里的府兵押着跪在秦满氏院中的正厅里。秦满氏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双目冷淡,秦可漪则和碧水跪坐在一旁,两人的心里都在幸灾乐祸。 方然看着左右两排站着的男仆,刚要起身就被身后一个府兵强行按下,腰上悬挂的刀刮得盔甲作响,听得人心悸悸。 “去哪了?”秦满氏轻声问着,抬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玉秋忙道:“回夫人……” 玉秋刚开口就被秦满氏严厉喝断,“我问你话了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小姐有嘴,会说,去哪了?” 方然丝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着秦满氏那张生来就盛气凌人的脸。秦满氏见方然盯着自己,知道秦月从小就恨毒了她,又想起这几天秦月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一次次骑到她脸上甩巴掌,索性今天就拿这小贱种开刀,“不想说就撬开她的嘴帮她说。” “出去玩了。”方然立马答话了。 谁知秦满氏听到这个声音后,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一道冷冷的目光夹着几分狠毒射向方然,“出去玩?看来这个家已是你做主了。” “我只是出了一趟门,又没有干作奸犯科的事,这个家我是做不了主,可做得了主的也没有来兴师问罪,大动干戈。” 秦满氏听后尖声笑了几句,“好厉害的嘴皮子,不输你娘半分啊,连这声音也这么像。讨了老爷的欢心,却做出那般苟且污遭的事来叫人厌恶闲脏。你说,你的下场又是如何?” “你说什么!”方然愤怒地瞪着她。 秦满氏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看着方然的脸慢慢的变成了那个贱人的模样,不禁抓紧了袖子,厉声道:“你好歹是秦家二小姐,我耐你不何,那就,家法伺候。” 方然一惊,刚想反抗就看见玉秋被人拽了下去,按到在地上,双手双脚被两个人分头抓住。“你们干什么!”方然大惊之下要去救玉秋,却被身后的府兵抓住肩膀,死死按住,她心急如焚地冲秦满氏吼道:“是我要出去的,你打别人干什么!” 秦满氏笑道:“打你?伤好了,留几条疤痕就是,打你身边的人,那伤痕才会刻在你心头,你才会时刻记着。”她说完,旁边走出一个男仆手里拿着一条细细的长鞭站到玉秋的旁边。秦满氏又道:“先抽她十鞭,让她家小姐长长记性,看这个家我到底能不能做主,如果这丫头死了,那倒简单,我们秦府还不至于连几个碎银子都拿不出来。” “是。”男仆应声,利落地举鞭大力而准确地抽了下去。“啪!”的一声抽在玉秋的腰上,痛得她立马惨叫了起来。 “你住手!别打她!别打她了!”方然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冲上去,那鞭子就像打在她身上似的,让人汗毛竖起,可她的力气终究没有男人的大,耳畔不停地传来玉秋凄厉地惨叫声,那腰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了。方然的心口就像被火烧似的疼痛不已,每打一下,就像有人揪住她的心脏般让她难以喘息。几鞭下来,玉秋已经不再叫喊,她的脸已经紫黑一片,只是趴在地上,嘴张着,却叫不出来。秦可漪的心跳得飞快,有些不忍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可秦满氏根本不理会。 “玉秋!玉秋!”方然以为她被打死了,一下子头皮发麻,她猛地叫了一声,撕心裂肺般,一个后手肘顶在按住她肩膀的府兵肋骨上,一把抽出他腰上的长剑来,所有人被她这一举动吓住了,不知所措。 “滚开!都给我滚开!”方然发了疯似的把刀转向四周,旁边的人害怕得纷纷后退,就连秦满氏都被她眼中并发出来的怒火吓住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个人,不是你们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她也是父母养的,求求你们不要这样,我再也不敢了,你们要打就打我吧……”方然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心痛啊,她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就在这时,刀柄立即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方然泪眼婆娑地抬头一看,抓着刀柄的是秦鸿。 见到秦鸿出现,秦满氏不慌不忙地起身上前道:“老爷。” 秦鸿看着这一幕,刚才方然的话他全都听见了,她那泣不成声地话语直直地触到了他的心,看着自己女儿瘦弱的身躯颤抖着站在面前,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轻轻将刀夺下,沉声道:“下人有错教训下就够了,把人抬回去,叫湛女医来。” “是。”秦满氏顺从地点点头,不明白秦鸿突然转变的性子,可也不敢违抗他的话,随即便命人将玉秋抬回住处去。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章 求药 方然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自己的住所,刚把玉秋放在床上就看见一个背着药箱的女大夫匆匆赶来。女大夫叫湛鹊,是秦府的女医,年龄不到四十,她长得并不出众,却是慈眉善目,一身的温顺之气。 “玉秋。”方然趴在床沿边上,看着玉秋睁着眼,气息微弱,腰上的衣料早已被血染红,估计里面的肉已经烂了。 “二小姐,请让一让。”湛鹊跪在一旁,从药箱里拿出剪刀来,“烦劳二小姐去打一桶水来。” “好。”方然答应着,起身快速的走出去。 湛鹊伸手轻轻地剪去玉秋后背被血浸湿的外衣,剪到最后贴身衣物时她放缓了动作,因为衣料已经黏紧了一些烂肉,稍一拉扯,皮肉都翻了起来。玉秋此时发出轻微的打哽声,整个身体一颤一颤的。长痛不如短痛,湛鹊咬紧牙关,手起剪落,不出一会,就已是满头大汗。 “水来了。”方然将一大桶水放在女医旁边,转眼却看见玉秋腰上的一堆烂肉,看得她头皮发麻,双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湛鹊剪完腰上的衣料后便开始用水清洗一些不是很严重的伤口,再从药箱里拿出一些药瓶外伤口撒上一些药粉,最后才用一卷纱布将整个腰部给包扎好。“丫头命大,自幼干着粗活,体魄也比别人强健一些,我先抓几副药来把她的底子保住才好,只是......” “只是什么?”方然紧张地看着湛鹊。 湛鹊疼惜地望着玉秋,“只是女医擅内,而这药粉普通,助肌肉愈合恐不及,而这擅外的大夫也是轻易不敢医治女体,若长久能见效,受的罪也多些。” “那开张药方去抓也不行吗?” “虽说外伤都是以伤害肌理为原理,况且外伤事大,寻常大夫不确诊,也断不会出药给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然急得坐在地上,满肚子的自责和懊恼,刚才要不是自己嘴贱就不会惹出这种事来,认个怂会死吗? 湛鹊打量着这几天在府里传得满天飞的二小姐,突然开口说了话,连胆子也变得大了些,想到这里,她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论现在国公府与将军府的关系,二小姐可以前去试一下,若能讨来一小瓶,玉秋也不必受那些苦痛。” 方然红着眼看她,“什么意思?” 湛鹊微微一笑:“二小姐不知吗?这治外伤最好的药,见过世面的都知道是在将军府里,听说那药能对一切外伤,治愈极快,伤好后连疤都不留,若是......”湛鹊话未说完便看见秦鸿走了进来,连忙上前跪伏道:“国公大人。” “女医有礼。”秦鸿淡淡地道,上前查看玉秋的伤势,“女医退下吧,该用的药早些取来。” “是。”湛鹊应声,提着药箱便退下了。 “老头。”方然红着眼睛朝他跪下磕了一个头,“是我错了,你们怎么打我都没关系,但是求你救救玉秋,她是因为我才出去的,我要是不动,她也不会跟着出去的。” “你叫我什么?老头?”秦鸿诧异地看着方然。 方然又磕了一个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 秦鸿凝目注视着方然许久,“一个丫鬟而已,活不下也无甚大事,况且女医已经医治了,难道还会丢了性命吗?” “那就请老头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向将军府要一瓶伤药。” “什么?”秦鸿突然抬高了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然,仿佛自己刚才是听错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你真是太不知轻重了!没了这个丫鬟,难道我堂堂一个国公府还出不起一个丫鬟给你吗?” 方然咬紧了下唇,眼泪扑簌而下,“您不帮我也没关系,只要您放我出去,我自己去跟人要。” 秦鸿微怒道:“你当将军府是热闹集市任你来去自如吗?上回得罪了人家让我颜面受损,如今还腆着脸要去求别人!这丫鬟现在如此,可不都是你自己闯下的祸根,你还想惹多少麻烦给我!” 方然嚯地一声站起来,“为什么连您都不肯帮我?难道就算今天躺在床上的是秦月您都可以视而不见吗?还是您从来都认为自己女儿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吗?!” “你放肆!”秦鸿勃然大怒地抬手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扇过去,方然毫无抵抗的能力一个踉跄撞到地上去,嘴里的嫩肉被尖利的牙齿刮破,一股腥味立马占据了整个鼻腔,她只觉得半边脸都麻木得不存在了。 单不说秦鸿是武将出身,就是一个普通男人一巴掌扇过去都能将人打蒙,更何况是在盛怒之下。所以秦鸿举在半空的手因极力抑制而颤抖起来,看着方然半边脸瞬间红通,秦鸿握紧了拳头缓缓放下,眼里的怒火却没有退却半分,“你如今是胆向两边生了连为父都敢顶撞!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地里讥笑我秦鸿生了一个哑女,别人闲里拿来当做谈资。即使那样我仍旧没有亏待你们母女,而你们母女呢?难道你如今也要学你母亲那样又来搅我半生安宁吗?!” 方然抬眼冷冷地看着秦鸿,她就不明白了,秦月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冷漠无情。 “你!”秦鸿余怒未消地再次抬起了手,可方然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到让他心里有些发寒,他不禁有些错愕,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 “大人。”这时一个与秦鸿一般年龄的男人在门口拱手作揖,“勖王爷来了,已在门口落轿。”这个男人叫徐茂,是秦府的府司。 秦鸿听后只得作罢,又心生疑虑,勖王爷与自己一向无交集,怎么突然来了?虽是这么想,也不敢怠慢,便与徐茂一同走了。 方然默默地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床上人事未醒的玉秋,一股强烈的无助感让她感到无比的疲倦,她将头埋进手臂里,低声抽泣。 将军府,竹林茂盛,竹屋一间,屋前石桌美酒置于火炉烧煮。贺云扬的身影在竹林间穿梭,那耸天的竹叶也被他舞剑的身姿看痴,纷纷坠落,却沾不上他如风的身影。他长剑所触之地,剑风撩起片片竹叶,那舞剑的双眸忽冷忽热,忽杀气十足,忽沉稳安逸。 阿毅这时从远处走来,停在竹屋前拱手行礼道:“将军。” “何事?” “今日未时勖王爷在十里市街遇刺了。” 贺云扬听后,停了下来,右手持剑向前一掷,剑身掷入泥中,稳如金钢,“受伤了吗?” 阿毅摇摇头道:“刺客被识破得早,未能得逞,全都丧了命,现下兵部大人已经去府衙了。” 贺云扬缓步走了出来,阿毅忙拿起护栏上的帕子递上去给他擦汗,“兵部大人本来是先去勖王府请罪的,只是勖王爷匆匆去了秦国公府,将他拦在外面,面也没有见。” “哪里的刺客?” “看兵器,是虞国人。“ 贺云扬凝目思忖了一会,将一旁的外衣拿起来穿上,“虞国皇帝抓到梵城来,他们也少不得要拼命,不过此次遇刺成与不成,于他们也只有好处。” 阿毅不明白地道:“为何?” 贺云扬冷哼了一声,“守城巡城队皆归兵部管辖,今日刺杀若是成了,无论是今日当值的士兵还是他兵部大人都是死罪。这么一来,兵部尚书必然空缺,兵部的政务也跟着乱;若是不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重要的是。”贺云扬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阿毅眉头一皱,突然明白过来,“兵部虽有尚书,可也由历代大将军节制,无论王爷今日有无闪失,将军也必定负有连带之责,一石三计,这些人真是可恶。” “你把别人的家给端了,难道还不让别人来寻仇?”贺云扬面色冷淡地说完,抬脚便离开。 “那也只能怪他们没本事。”阿毅嘀咕着跟了上去。 阿毅跟着贺云扬一直外府门走去,却见将军远远地停了下来,不知道在看什么。阿毅好奇地快步走上去看了一眼,发现门口有个紫衣女子在跟府兵说着什么。 “咦?这不是秦国公家的二小姐吗?”阿毅认出是谁后有些惊讶的看向贺云扬,“就是拿鞋砸将军的那个女子。” “我知道。”贺云扬淡淡地道,显然他早就认出来了,这样的人他会忘记才怪,抬脚便往前走去。 方然偷偷溜出来后一路问着才找到这里来,只是她还没有靠近大门就被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拦下,问了没有拜帖后,就一直不吭声了,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那我在旁边等他。”方然最后无奈地走来一边的大树底下站着,两个士兵见状便退了回去。 方然站在大树底下用脚蹭着一些暴露在地表的树根,心里盘算着待会要怎么说话。可是她还没有盘算好就听见身后传来马叫声,回头就看见那个大个子出来了,正要骑马走,她刚想喊住他,突然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撒脚就冲上去,倒把马吓得不安地踏着马蹄子。 门口站岗的士兵完全没料到她会冲上去拦着,吓得立马要冲上来,谁知看见贺云扬抬手示意无碍,又见阿毅也使来颜色两人才刹住了脚步,只是谨慎地望着这边。 “你好,你还记得我吧?”方然一脸期盼地冲着他笑。 贺云扬对她的无礼行为倒不在意,只是见她一边脸红肿了起来,不知道又在哪里闯了祸挨了打。“何事?”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受了伤,腰上的肉都烂了,我听说你,哦不是,我听说贵府有一种伤药能治一切外伤,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她才十三岁,要是没有这个药可能,可能就会醒不来了。” “你的朋友与本将军有何干。” 方然被这句话哽了一下,以为这个大个子还在记仇,“这样。”方然说着弯腰去脱鞋子,“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解气也拿鞋子砸我,我保证不躲。” 贺云扬真是第一次见了这么荒唐的人、见了这么荒谬的事,当下就不想理会了,一手按着马背,一个翻身上了马就驱使马走了。 “诶!喂!”方然傻了眼,还没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人,立马就想追上去,结果被人大力地拽住手臂。 “哎呀二小姐,你这人怎么一点礼数都不讲,我们将军现在也有救命的事。”阿毅拽了她一把,劝了一句后也上了马跟着跑走了。 方然气得将鞋子往地上一砸,砸了一下还不出气,又接连砸了好几下。 “吁”骏马在街道上被贺云扬勒停,伸手从怀里抽出一个药瓶递给赶上来的阿毅,“府衙你不必去了,将药送到国公府去。” 阿毅刚要开口就看见勖王爷的马车往这边驶来,赶车地认出贺云扬来便勒停了马朝车厢里说了一句话。 “咭。”贺云扬轻声催促着马上前去停在马车旁,赶车的早已侯在一旁拱手行礼道:“见过贺将军。”他话音一落,这边马车的侧箱就被人拉开,露出李彦歆的身影来。整个西锦的王公贵族唯独他勖王的马车是由三面可拉伸的木门组合。 “本王正有一事要去找贺将军。” “王爷请说。” 李彦歆笑道:“今日本王在十里街市遇刺一事想必将军已知,说起来本王能不伤分毫的出现在这里也亏了秦国公家的二小姐,只是她回府后身边的丫鬟受了家法,躺在床上人事未醒。所有本王想向将军求一瓶伤药,也算谢她不顾性命将刺客撞开。” 贺云扬倒是对他这一番说辞感到意外,原本以为他是为了那几个刺客,没想到却是来讨人情的,不过也没有想到那么一个不知礼数不知分寸的丫头会有这胆量,碰巧是要送过去的,索性就转给勖王。 当下,贺云扬将药转给李彦歆送去,自己与阿毅赶去府衙处理今日刺客之事。那七名刺客确是虞国人,户部尚书亲自将这十里街市七处摊位摊主的登记信息拿到贺云扬面前,得知名字与住所后,户部尚书与府尹派兵前往,却没想到这七人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死在家里好几天了都没有人发现,这一搜查下来才明白那七个刺客是专挑杀了这七人,抢了出入城的凭证,在城内隐藏多时只等下手。 李彦歆欠了贺云扬一个人情,再加上自己无所失,也就对此事宽容加之,只是打了今日值班士兵每人五十军棍作罢。另一方面,玉秋用了贺云扬的伤药后,不出几天伤口就愈合了,跟湛鹊说的一样,愈合的伤口连疤痕都没有留下。而经李彦歆这一周转,秦鸿突然有了大转变,还吩咐府中上下,说二小姐日后可以随时出府,只是差人禀一声给夫人就是。 第十一章 情愫已种 “那边那边!”方然小声地对拿着网子的玉秋使眼色,玉秋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棍子,死死盯着桃树上的那只花蝴蝶慢慢地靠近后快速地将网子一扣,可还是扑空了,那只花蝴蝶拍拍翅膀就轻易逃脱了,倒惹得树上的桃花纷纷落下。 “小姐。”玉秋无奈地向方然撇嘴。 方然笑了笑,看着纷纷坠落的花瓣,飞招来几只花蝴蝶,她便走上去接过网子自己动手,她猫着腰靠近桃树,丝毫没有记起自己穿着长裙,等她快速挺身去捕时,脚上踩着的裙子用力地将她往回扯,接过她‘嘭’一声华丽丽地扑倒在地,又摔了个狗吃屎,地上的花瓣全都给她压扁了。 “小姐!”身后传来玉秋地惊呼声,两只有力的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哎呀痛死了人!痛死人了!”方然对玉秋哭丧着脸撒娇,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男人温柔的眸子,吓得她连忙后退,这才看清扶起自己的李彦歆。 “王爷好。”玉秋在一旁行礼,嘴角挂着一抹偷笑。 李彦歆含笑抬抬手,“看你活蹦乱跳的,想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 玉秋听后立马朝他跪下磕头,“多谢王爷救了奴婢贱命一条,奴婢这辈子给王爷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王爷。”语罢,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李彦歆上前扶了玉秋一把,温和地说道:“要什么做牛马,你只将你家小姐伺候好便是报答本王了。” “是。”玉秋傻傻地笑了,明亮的眸子纯净无暇。 李彦歆这才将视线投向方然,见她站在一旁也不行礼,不过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方然笑着看李彦歆,不动声色地将摔痛的左手往后靠,想起刚才自己跌倒的样子肯定丑死人了。 玉秋偷偷地扯了扯方然的袖子,心里不禁又在抱怨小姐说话总每个大小,连敬语都不说,还没等方然反应过来,李彦歆已经说道:“久安在外面等着。”说完便一直含笑望着方然。 玉秋见状,自己行了礼便退下了。 方然见他看着自己,感到有些别扭地将视线看向别处,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怪,因为每次看到这张脸她都觉得有强烈的亲切感,可又要时时提醒着这个人不是骆新。 李彦歆见她看向别处,一身白色长裙点缀着朵朵梅花,面上不施粉黛,异常清新脱俗,以往见她,她总是穿着同一身鲜艳的衣物,好不搭配,又晃人眼球,如今像是褪去了一身庸俗皮骨,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钱吗?”方然这么干站着更加觉得尴尬,所以才笑着开了口。 李彦歆微微愣了一会,却觉这话有趣,便笑道:“本王看看你的手,可摔疼了?” “没事没事。”方然轻描淡写地还挥了挥手,可心里疼得都要吐血了,“这边坐吧。” 两人在树下的石桌坐下后,玉秋已经端来了茶点,“我来我来。”方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茶壶给李彦歆倒茶,玉秋只能默默地走开了。 李彦歆笑道:“不知怎么,本王今日居然会与你在此饮茶。” 方然挑挑眉头,“那你说为什么?” “只是觉得你与以往不同了,像是换了一个人。” 方然咧嘴笑了笑,“那我以前在你眼里是什么样?比如?” 李彦歆略微思忖了一会,才说道:“比如你以前从来不敢直视本王,更何况今日还与本王说这些话。” 方然不在意地道:“为什么不敢看你?你也不凶啊。” 李彦歆对她这句说辞感到疑惑,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明知故问,莫不是现在转了性子也在学那些个妇人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想到这,以往她那些反常的举动可不就是牢牢的吸引住自己的目光了。但是转念一想,她若是有这个心机怎么可以隐藏得让自己看不出分毫呢?如此想来,就是自己多心了。“那这得问你自己了。” 方然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想起玉秋说过秦月好像是喜欢这个李彦歆,天哪,这是什么世道,自己和秦月都栽在同一张脸身上,唉!想到这里,她伸手摸了摸额头,瞎掰了一句话,“那天这里撞了一下,估计是撞坏了,许多事情都要先问问玉秋才能想起。” 李彦歆正色道:“府里的女医可曾仔细看过?” 方然顿时狂点头,继续瞎掰道:“看了,说过段时间会慢慢恢复。”说完,又想起那天刺客的事情,便问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李彦歆摇摇头,“他们要针对的不是本王,只是要通过刺杀本王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什么意思?” 李彦歆便把与贺云扬一样的想法说了一遍,“这些人也许还在期盼复国,因为虞国皇帝正囚在天牢,要是能把梵城搅得天翻地覆,兴许能钻进什么空子。” 方然皱了皱眉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可是这些人都认识你吗?十里街市的街道首尾相应,他们又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出现在这条街上?” 对于方然提出的疑问,李彦歆自己也想过,唯一的答案就是梵城有他们的细作,至于是谁,查起来也繁杂的很,况且此事又牵扯到国政,便不打算细说。 正在这时陆久安走了进来,停在李彦歆身旁弯腰说了几句话便挺身退后了一步,李彦歆这才看向方然,“本王先走了,过几日再见。” “好。”方然含笑朝他挥挥手,又立马放了下来,因为突然想起古代人看不懂拜拜的手势。 “二......”一旁的陆久安突然皱眉上前,话却只说了一字就被李彦歆抬手打断。方然觉得奇怪地眨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后起身学着电视剧里朝李彦歆行拱手作揖礼,“王爷再见。” 李彦歆觉得她此时甚是可爱,不禁摇头唇角绽笑,起身和陆久安一起离开了。 这两人前脚刚走,玉秋后脚就冲了出来拉着方然一顿乱转,“太好了太好了!王爷好像喜欢二小姐呢!” “停停停停停!”方然被她转得头晕,一把抱住她,笑道:“你就看出来了?胡说八道。” 玉秋认真地说道:“奴婢没有胡说,王爷从前都不与小姐说话呢,这次为了小姐还特意去求贺将军的伤药来,又特意前来看望小姐,你看是奴婢胡说吗?” 方然白了她一眼,“你们这些小丫头呀脑子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说完还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知道湛女医住在哪里吗?” “离秦府不远,二小姐问女医何事?” 方然只是想当面谢谢她,可是她这几天除了给玉秋送药来外,一面都没有露过,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紧闭的前院门内除了一条小道通向住所,其它空地都种满了细心栽培的草药,湛鹊坐在满是药材味的房内低头翻着一本旧的医术,手旁放了好几个圆竹匾,上面堆放着各种药材和一些研磨出来的粉末。 “师父,您试试这个。”一个小孩模样的学徒满身大汗地从屋后走了进来,将一包新研磨好的药粉递到湛鹊面前。湛鹊连忙放下书接过来用手指捻了捻又端到脸前嗅了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小学徒见状,刚刚的兴奋和期待一下子被失望取代,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汗抱怨道:“师父,这都试了好几天了,光是药材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不是徒儿不信师父的本事,可是光凭一抹药粉去寻配方,这不是大海里捞针吗?” 湛鹊苦笑着摇头道:“我也只能是大海里捞针,若是那配方能轻易拿到,我何必耍心思让秦二小姐去替我出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我们成功了,就算是差了那几味药,也必定风噪一时。” “师父就不怕被人发现遭来贺家的疑心?” 对此,湛鹊没有一丝担忧,“这贺家的伤药是秘制的,一向只用在战时,旁人啊是没有这个机会见一眼的,我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见过这药的奇效。” 小学徒憨憨地笑了几声,“那秦二小姐可真糊涂,师父让她去她就去,果真好骗。” 湛鹊伸手打了他一下,“不许胡说,我虽有自己的私心,可是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不要命护着一个下人的,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百姓为了讨生活,为了活命,除了有那么一技之长的、美色当头的人,其余的不是卖身为奴就是卖身为妓,这命啊都是为了别人活。” 小学徒劝道:“师父莫悲伤,人生下来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湛鹊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一阵感叹之意,“那二小姐也是个苦命的人,恭谨战兢的过了这么些年,到头来为了一个下人送命。” “送命?为何送命?” 湛鹊摇摇头,“那秦国公夫人是个擅藏的人物,二小姐若是一直莽撞下去,她是断不得容忍的,说不定到最后也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小学徒不明白的挠挠后脑勺,“师父讲的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湛鹊一笑置之,不打算再讲,毕竟是当朝一品大员家的讳事,不宜宣之于口。 “那湛姐姐就跟我说一说。”一句冷不丁的话突然响起,紧接着大门被人推开,先出方然的身影来。方然来了好一会了,只是在前院敲门没有人应答她就走了进来,本来院里种的草药给她一股亲切感,却没有想到里面谈话的人声音不大,可这屋子隔音不好偏偏给她听见,幸好没有带玉秋出来,不然这些话她是听不到了。 湛鹊看到她后惊吓不已地站起身来,十分窘迫地将小学徒驱赶回后院,继而转身行礼道:“二小姐。” 方然走进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面看起来是一家药房,四处摆放的柜子上陈列着晒好的药材,“湛姐姐不是说不擅外吗?”她抓起好几味治疗创伤的药材凑到鼻尖闻了闻。 湛鹊闻言,突然朝她跪了下去,“求二小姐高抬贵手,我骗来这药方确实有私心,可是这么好的药只用在士兵们身上……” 她还没有说完方然就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叫做只用在士兵身上?要是没有他们冲到最战前,第一个被杀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没有他们守着城池,你们晚上敢睡觉吗?” 湛鹊闻言,也只自己说错了话,忙伏拜于地,汗颜到无地自容。 “湛姐姐,你给我说说我母亲的事好不好?”方然上去扶起她,她实在是想知道秦月母亲的事,到底是做了什么让秦月在自己家里活得生不如死,现在好容易撞到一个知情人,绝对是要抓住不放的。 第十二章 往事沉痛 十六年前,秦满氏在家门口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悉心照料她直至苏醒,那时候的秦满氏已经怀有身孕,而秦鸿也只是一个都尉。女子被救醒后说自己叫庄竹,因家族没落而流亡至此,秦满氏便收留她在身边伺候。庄竹懂些医术,又通晓诗书琴画,与秦满氏甚是投缘,二人相处亲如姐妹,直到秦满氏分娩后上山祈福一月,回来时,庄竹已经变成了二夫人,而且已有一月身孕。庄竹知书达理,对府内的下人都宽容已加,更深得秦鸿的欢心,而秦满氏也并无心存芥蒂,反而事事亲力亲为地照料庄竹直至生产。庄竹产下一名女婴,取名秦月,秦月长大后众人别发现她不会说话,可即使如此,秦鸿对她母女二人的宠爱也丝毫不减,反而日益增加疼爱。可是有一天,秦鸿带着下人将庄竹绑了起来,就在这秦府将她活活烧死了。 “你说什么?”方然听完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烧死了?” 湛鹊对方然地反应更为惊讶,“怎么,二小姐不知吗?你母亲的骨灰都是你母舅赶回来与你一同运回去的。” 方然对湛鹊话里的怀疑丝毫不管,而是颤抖着手揪住自己的衣领,心里冒出一阵阵的寒意,她想起了那个在宁城被杀烧死的孕妇,别人说她与人苟合才执行火刑,难道秦月的母亲也……不会,这怎么会呢,凭着秦鸿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事?可是要是不是,那为什么秦鸿要把她烧死,还亲自将她烧死在面前,这究竟是有多大怨恨才能让他下这个手,那那个时候的秦月是亲眼目睹了吗?想到这里,方然的头皮一阵发麻,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心里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玉秋将洗好的衣物晾好之后回房间继续刺绣,却发现门口放了一双鞋,她走进房间才发现二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背对着躺在床上。“小姐,可见到湛女医了?”玉秋跪坐在桌旁将篓子里的针线拿出来准备绣,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回应,正要再问一遍时,忽然听见房外有些动静,她知道是邬孝来了,便放下针线起身走去房外露台。 方然睁开眼来,双眼通红,才发现眼尾挨着的枕头已经湿了大半,伸手抹了一把脸后扯着袖子去擦枕头,这一擦之下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她坐起来将枕头拿起捏了几下,感觉里面有个圆圆的东西,找来剪刀将枕头边上的线剪掉后才发现里面是一卷皮制做的。将它打开后发现是一个针灸包,金头银针,这意外的发现真是让方然的坏心情有了一些好转。伸手抽了几根后她发现针灸包后面还缝着一块布,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于是她花了好一些功夫才把后面的布扯下来,这块布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小姐,邬孝送了些新鲜果子来。”玉秋这时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些用布袋子装好的果子。看见方然手里拿着的东西,玉秋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白,手里的果子全都滚到了地上,四处逃散。“这是庄夫人的字迹。”玉秋脸色煞白地看着方然。 方然正想说话忽然看见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她连忙将东西往被子里一塞和玉秋一起站了起来。这个妇人是秦满氏的陪嫁,下人们都叫她系姨,“二小姐,明日是十皇子的满月宴,老爷说让你一道去,你今日好好收拾一下。”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了。 玉秋冲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就看见方然将那个东西又拿了出来看。方然仔细地揣摩这上面的文字,艰难地看了半天后才递到玉秋的面前道:“这是医书吗?” 玉秋睁大眼睛大略扫了几眼后才点点头,“好像是庄夫人亲自写的。” “既然是医书,为什么要藏在枕头里面?” “枕头?”玉秋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走到床边本来想再去查看一下枕头,却看见一旁的一个针灸包,她拿起来看了几眼上面插满的细细尖尖的长针,突然想到什么了一把将针灸包丢到地上去,仿佛那是个烫手的活物。 “你干什么呢?”方然吃惊地要去捡起,却被玉秋一把拉住,继而神秘兮兮地跑到各处将门窗都关好。 “神经兮兮的。”方然抱怨了一句,上前将针灸包拿起,爱惜地伸手拍了拍上面的灰。 “哎呀小姐!”玉秋这时惊叫着冲过来道:“小姐拿这东西作甚,这可是要丢人命的!”说完就伸手去抢。 “停停停!”方然一手将她拽住,“什么就丢命的东西,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小姐糊涂呀,这可是针灸包,先帝在世时就已经昭告天下废针灸这一医学,小姐怎的还干这些傻事?” “什么?废针灸?!”方然不可置信地瞪着玉秋,这是个什么情况?” “小姐你又忘记了?先帝即位的第一年,二皇子有疾,先皇便召了当时的针灸圣手前去医治,花费数年,结果非但没有治好二皇子,反而让皇子送了命,先皇一怒之下将那大夫五马分尸,诛其九族。接着将西锦上下大大小小擅针的大夫都抓起来杀了,连有关于针灸的医术都没有幸免于难。” 方然震惊地坐在床上,天哪,只听说过焚书坑儒,怎么这里还有焚书坑医的?这么说的话,秦月的母亲把这个东西藏起来就有理可追了,既不想毁了它,又不愿因为这个丢命,就只能是藏好了,而秦月睡了每天晚上睡着这个枕头,也不可能会察觉不到吧?一番平静之后,方然将东西又重新放回枕内,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放心,便把医术放回去让玉秋缝紧了,再把针灸包卷好塞进自己的怀里,反正穿了这么多外套,谁发现的了。 “小姐,还是放在奴婢身上吧,要是被发现了也是奴婢自己的。” 方然摇摇头,将外套整理好站起来转了一圈,“你看的出来吗?” 玉秋摇摇头又点点头,“奴婢看不出来,可是奴婢知道里面有东西,所有不知道是算看得出来还是算看不出来。” 方然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你傻你还挺懂的。” 玉秋嘟了嘟嘴,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可是看着小姐将那个东西当成宝贝似的,心里虽然怕,也好奇小姐天天睡的枕头上为什么会藏这东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只能乖乖地去拿针线将枕头缝好。 “小姐,还是把它丢了吧。”缝了一会枕头的玉秋弱弱地瞅着方然,心里还是觉得胆战心惊,因为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方然伸手插着腰,突然脑子一转,说道:“我上回嫌这个枕头丑要把它换掉,你说这是我母亲一手缝制的,现在居然从里面掏出这些东西来,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小姐是说这些东西是庄夫人的?”玉秋脑子转得飞快,经她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方然重重地点点头,“很明显母亲也不希望毁了它,所以只能藏好,要是我因为怕死而毁了它,那不是违背了母亲的遗愿,让她死了也不安暝。” “可是奴婢从来都不知道庄夫人会医术啊?” 方然无奈地翻了一下白眼,刚刚还夸这丫头聪明,怎么又绕不过去了。 书房,秦鸿满脸紧张地在一个盒子里面翻找着什么,他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封信都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那封,这放在里面快十年都安安静静的,怎么突然就不翼而飞了? “大人。”徐茂此时推门而进,却看见秦鸿站在书柜前翻找着什么。整个秦府,秦鸿的书房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徐茂可以自由出入,连秦满氏都不能踏进半步。 秦鸿丢下了拽在手里一大堆的信,转过身来,面色铁青地说道:“信不见了。” 要是一般往来的信件掉了,秦鸿不会如此紧张,所以徐茂一下子就猜到是什么了。忙上前去弯腰将地上散落的信又一次仔细地翻看起来,果真是少了一封最要紧,也是会丢命的信。 秦鸿阴冷着脸,突然愤怒地抬脚将面前的书柜踹倒,‘咣当’一声巨响,书柜砸在地上,上面摆放的书籍全都乱成一团。 “大人,切莫着急,会不会是谁偷偷进来过?” 秦鸿眼中并发出一股寒冷的杀意,他四下看了一眼,略一思忖,才道:“难道是勖王?” 徐茂道:“勖王?勖王从前从不与府里来往,就是今日突然来看望过二小姐。大人,这信可是今天才发现丢的?” 秦鸿摇摇头,“上一次查看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就是我奉旨前去清扫贺云扬攻下的虞国那些城池的前一天晚上。” 徐茂眉头一皱,将信件整理好来说道:“这么说那天以后到今日的这个时间段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信丢的时间,可是您带兵出征后,书房是我亲自锁起来的,钥匙也只有一把,直到大人回京的那天才打开的。” “会是勖王吗?” 徐茂想了想才摇头,“不会,勖王那天进府先去看望了二小姐,之后才直奔大人这里,况且勖王有何理由拿这封信,他又不是不知道此信,当年逼位的事除了我们和勖王,皇上更是在其中,拿了这封信有什么用,难道还怕大人有异心?别忘了那封信上首当其冲的可是贺老将军贺朝。” 徐茂的这一番话让秦鸿打消了对李彦歆的怀疑。当下又皱眉思忖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难道是贺云扬?!” 徐茂一愣,“他?” 秦鸿这下突然着急起来,拉着徐茂说道:“你忘了,上回秦府设宴,贺云扬和荀毅离开许久,我去找时竟然发现他二人站在书房前。” 徐茂心头一惊,他二人离开的原因本就不知,这有出现在书房前,果真可疑,但是转念一想,徐茂又摇摇头,“十年前逼位的事情贺云扬年岁二十,虽然他是贺朝的独子,可对此事是毫不知情啊。” 秦鸿拉住他胳膊的手重重一按,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急切和害怕来,“莫不是他察觉到了贺朝战死的……” “大人!”徐茂紧逼一步警告似的打断秦鸿的话,他知道府里的下人都不会靠近这间书房,可徐茂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和谨慎,逼位和贺朝的死虽然当今皇上都参与了,前者说到底是没有起冲突,就算贺云扬知道了什么,此事也与他父亲有干系,断不会声张。可后者就大不相同了,按照贺云扬现今的权势,若是知道贺朝战死的蹊跷,他必定不惜一切要将相干人等挫骨扬灰的! 秦鸿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心中惶恐不已,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想,又觉得这番猜疑不靠谱,贺云扬拿这封信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用,按照贺云扬性子,要是察觉到贺朝的死有蹊跷,而且怀疑自己,单凭他怀疑自己这一点就能带着他的府兵围困秦府,何必大费周章地拿一封根本毫无用处的信。 徐茂此时突然道:“大人,光在这里猜也没有什么用处,那天二小姐不是和贺云扬起了冲突吗?大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第十三章 入宫 桃树下,方然和玉秋各自拿着一个圆竹匾蹲在地上捡花瓣,按照方然的意思是把这些花瓣捡起晒成干花做成香囊或者是存货以后用来煲粥喝。 “小姐,这些花瓣有什么用啊?”玉秋捡着无聊,便将一些颜色比较好看的花瓣别在耳后。 “桃花里面含有胡萝卜素、维生素、山……”方然说到这里把话一停,因为她突然想起就算跟玉秋说这些她也弄不明白,“这桃花味甘、辛,性微温,有活血悦肤、利尿、化瘀止痛等功效,而且还有美颜作用,不是有一句话叫‘人面桃花相映红’吗?” 玉秋傻笑了几声,“小姐如今说的话怪叫人听着奇怪,不过是好听的奇怪。” 方然忍不住笑了几声,回头看见秦鸿和徐茂走了进来,“诶?老头?”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起身朝他挥挥手。 “老爷。”玉秋惶恐地上前行礼。 “二小姐。”徐茂朝方然拱手行礼。 方然点点头笑道:“徐叔。” 对于‘徐叔’这个称呼,徐茂微微一愣,因为以往的她一向恭谨做人,与人像是有天生的疏离感,即使实在任何一个粗使的下面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如今听到她叫自己为‘徐叔’时,不禁有些错愕,因为她此刻的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而且她的声音像极了庄竹夫人。 秦鸿摆摆手,说道:“今日天气不甚好,你与我去园中走走,玉秋不必跟着了。” “是。”玉秋不放心地快速扫了一眼方然,心里莫名的紧张。 当下方然便和秦鸿徐茂二人走了出去,只留下玉秋一个人在这里坐立不安。 “大人。”一对巡逻的士兵在路旁站立行礼,秦鸿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走的时候方然看见邬孝在里面,便朝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与三人擦肩而过后,邬孝才敢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这真是破天荒的一幕。 “月儿,我问你一件事,你须如实回答。”秦鸿也不愿与她多说话,开门见山地问了。 “你问吧。” “那日秦府设宴,你与贺将军怎么会起了冲突?” 方然听见他突然问起这个事情,想到自己偷溜进书房的事,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我那天想去前厅,路过书房时不小心踩了他一脚,就,就打起来了。” 秦鸿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这么说他那个时候已经在书房外面?” 方然摇摇头,“是我先去的,离开书房的拐角处不小心踩了他。”方然编着这些瞎话,本来就心虚的要死,现在顾头不顾尾,怎么就把那个男人给摘得干干净净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对秦鸿来说是有多关键。 秦鸿听后,心里一阵喜一阵忧,喜的是刚才自己的猜测完全不用担心了,贺云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忧的是信件丢失,这个最重要的怀疑目标也洗清,而拿信的人依旧毫无头绪。 而方然此刻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自己上次在书房偷拿了一封信出来的问题,而是想着秦月母亲,她不信秦满氏当时真如湛鹊说的心无芥蒂,那天用家法的时候她就看出来秦满氏心里对秦月母亲是充满了极大的怨恨,她甚至还怀疑秦月母亲的死与秦满氏有关,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她可得好好的筹划一下,筹划先从哪里下手。 “明日进宫的事情都告知你了?” “系姨来说过,您要问我的事情就是这个吗?” 秦鸿点点头,“她既然知会了你,好好准备吧。”说完,不加多留地快步走了,徐茂见状,也跟了上去。 方然鼓了鼓嘴巴,这家人还真都不是容易亲近的。 翌日,“小姐,真的都不要这些珠花吗?”玉秋苦着一张脸看着镜中的方然,发髻上还是扎着一条紫色发带,连脂粉都不擦。 方然一脸嫌弃地说道:“俗气,没眼光。” “可是这些都是小姐您选的啊。” 方然被这句话呛了一下,竟然无言以对。 玉秋又劝说道:“明日是十皇子的满月宴,小姐应该打扮得活泼一些,而且勖王爷也会在呢。” “人家都说了,外表是可以改变的,可是内心却是不为人知的,哎呀,你再啰嗦我就掐。” 玉秋撇撇嘴,虽然她说的话自己听着半懂半不懂,可还是听话的转身去柜子里拿衣服。 马车上,方然嗅着秦可漪嘴上的胭脂味,让人有种醉了的感觉。秦可漪今天穿了一件粉色长裙,腰肢紧束,盈盈一握,齐腰的头发柔顺乌黑,肌肤看上去水嫩嫩的,吹弹可破。方然好几次就差点伸手去捏了,第一次发现她安安静静地确实是美极了,连女人看了都心醉。 “你看着我干什么?”秦可漪的两只大眼睛突然瞪过来,一脸的不满,昨天听说父亲与她一同在花园子里散心时就想晚上过去教训她,可是碍着母亲地命令,才不敢前去,现在还要跟她同坐一辆马车,想想都觉得脏兮兮的,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突然要把她带出门。 “美女人人都爱看。” 秦可漪脸上不满的表情有些别扭而奇怪,她斜着眼睛瞪了方然好一会才冷笑着道:“真是破天荒了,你居然也会来拍马屁?” 方然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好心当成驴肝肺。” “少在这里假好心,虚伪,跟你娘一样!” “我娘死的时候你多大?你就知道她虚伪?你了解她吗?” “你娘就是忘恩负义!我母亲待她如此好,她居然背着母亲去勾引爹爹,就是不要脸!”秦可漪说到可恨处,一倾身就去扯方然的头发。 方然吓了一跳,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起身就把她压在身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少来这套,打起来我也吃不了亏!” “你你放肆!”秦可漪用力推她,却被她压得死死的,只能咬牙切齿地叫嚣,双眼泛红,似乎要哭了。 “你以前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多放肆?”方然盛气凌人地瞪着她,见她好像要哭了的样子,本来也不想闹事,就松开她坐得远远的,提防着她又扑上来。 秦可漪得到自由后,双目圆瞪着方然,双拳紧握,似要随时扑过去掐死方然。方然就用余光谨慎地扫着她,直到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一停就传来玉秋地声音:“小姐,京九门到了。” 皇宫共有九门,为京九门、龙门、越门、太门、礼门、処门、坔门、紫门,而京九门便是内部宴请朝臣而走的一条路。 方然一听说到了,不等人动手,立马掀开帘子冲了出来,却觉脚下被人一拌,她措不及防地惊叫着一个踉跄栽下去。 “小姐!”玉秋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还没有反应过去就看见一个身影冲上来稳当当地接住方然,将她安全放在地上。 方然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几乎接近完美的脸庞,瞬间将他当成了骆新,当成了那个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男人,当成了那个给她带来无法弥补的伤痛的男人,刹那间,鼻子突然发酸,一股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王爷?”秦可漪原本想着出来就能看见一场大热闹大笑话,没想到却看见这两人抱在一起,顿时僵在原地。 方然突然反应过来,抽身后退,拉着要上前行礼的玉秋躲到后面去。碧水从另一边绕过来向李彦歆行礼后便将秦可漪扶了下来推到一旁。后边秦鸿的马车慢慢停下,秦鸿下车就看见李彦歆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口,急忙迎上去拱手行礼道:“微臣见过王爷,王爷怎的一人在此?” 李彦歆笑道:“皇兄让本王出来迎接,看来国公大人比本王更受皇兄重视啊。” 秦鸿赔笑道:“岂敢岂敢,王爷折煞微臣了。” 秦满氏这时上前行礼道:“秦满氏见过王爷,望王爷万福。” 李彦歆微笑道:“秦夫人不必多礼,夫人近日身体可好?” 秦满氏笑容可掬,颇具温婉大气,“谢王爷挂心,秦满氏身体无恙。” 李彦歆点点头,看向秦鸿,“皇兄该等急了,请。” 明净敞亮的大殿上坐满了亲贵大臣,秦鸿是三公之一,位置自然挨着皇帝,可是随身带来的家眷,除了正妻可以并肩而坐外,其余的按嫡庶长幼依次坐在后面。方然就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她看着前面一排排的人头,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哪个,而且她的位置就挨着一扇门,谁是都可以溜走。 “皇上皇后到——”一个尖利地声音在此时响起,方然看着前面的人纷纷起身离座,她也跟着起身离座跪下,把头埋起来,只听满大殿地声音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方然跟着众人一齐起身坐回座位,她抬头想去看看皇帝,可是她坐在侧面,又是最后边,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她又看了看前面一动不动的秦可漪,趁人不注意,弯腰溜了出去。 第十四章 跋扈公子 “哎呀,真是舒服!”方然站在一处开满莲花的湖边尽情地伸着懒腰,远远地看去,冒着烟雾的湖中心上好像还有一座小岛。 “哟!这不是秦国公家的小哑巴吗?”方然正打算俯身去扯一瓣两瓣莲花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凉地声音,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笑之意。方然回头就看见一个年龄大约二十左右的男子,天不冷,却披着一件貂皮大衣,头发束于发冠,垂下两条长长的绳子,薄薄的双唇挂着一抹轻蔑地笑容,看上去一副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的样子,身后还带着两个家仆。 “这真是巧了,又是在水边,看来你上次没喝够水吧?”祁璟嘲笑般地放肆笑着,一双桃花眼眯起来简直是迷死人。 上次?方然疑惑地想着,依稀记得玉秋说过有个姓祁的推过秦月下水,不会就是这个小屁孩吧? 祁璟见她虽然像个木头似的站着,可看过来的眼神怪里怪气,像是在琢磨他是哪个,“我说小哑巴,见到小爷我不行礼?”他说着,伸手就去扯方然头上的发带,“啧啧啧,这不还是那根从小戴到大的发带吗?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啊,脏死了。”说完他像甩脏东西似的拍开手里的发带。 “咦?”祁璟这时看到了湖里的荷花开了,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后,不由地邪邪一笑,“去,给小爷把那朵最大最高的莲花摘回来。” 方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朵莲花都远在湖中心去了,这不是纯耍着她玩吗? “嗯,小爷就喜欢那朵。”祁璟沾沾自喜地走上前去看,方然垂眸一想,突然伸出右脚来。祁璟哪里会想到会有这一意外,顿时被方然一拌,‘扑通’一声栽进了湖里去,溅起好大一片水花,身下的莲花都给他压扁了,瞬间变成个落水狗在水里叫着喊着。 “公子!“两个家仆吓坏了,箭也似的冲上去就解衣服腰带。 “活该吧你!哈哈哈哈哈!”方然张大了嘴夸张地嘲笑着他。 而见到方然开口说话的祁璟被吓得不轻,指着她说了一堆语无伦次的话来,最后恼羞成怒地大骂道:“好你个臭丫头居然敢诳小爷!给我抓住她!抓住她!把她的皮给扒了!” 方然心头一惊,拔腿就跑,那两个家仆赶紧边穿衣服便追了上去。 “诶!诶!都别走了!小爷我还在这里呢!”祁璟大叫着,可那两个蠢货一惊跑得没有踪影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玩完了!”方然没命地跑着,慌不择路的见了拐弯处就钻进去,可身后的那两人跟鬼似的甩也甩不掉,眼看着就要被他们追上时,正巧看见两个男人迎面走了过来。贺云扬?方然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铆足了劲冲上去。 贺云扬和阿毅正说着话就看见面前一女子在宫中肆意地跑着,“好像是秦二小姐,后面的人不是祁公子的随从吗?”阿毅眼尖地认了出来。 贺云扬其实早就看见了,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刚想绕开就看见方然已经冲到了面前。 “将军好!”方然卖乖地冲他快速鞠了一躬后立马站到他旁边去,冲着那两个人喊道:“我告诉你们,贺将军可看见你们欺负我了!” 那两个家仆看见贺云扬后本就有些害怕,这一下听她这么说,便不敢再上前去,两人对视了一眼,悻悻地掉头飞也似的跑了。 方然见状,不由地大大松了一口,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慰着狂跳的心脏,却又感觉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压过头顶,她害怕地抬头去看,果然见贺云扬正冷着一张脸看着她,那阴鸷的眼神像是随时要把她给生吞了。 贺云扬像是不喜欢女子近身一般,抬起手肘将方然推开,“行啊你,当着面就敢利用本将军。” 方然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可是人家怎么说也算替她解了围,当下便双手合十拜菩萨地道:“谢谢谢谢谢谢,你真是我的救命菩萨,从天而降啊。”说着,还高兴地咧嘴笑了。 贺云扬用奇怪地眼神看了她一眼,却二话没说抬脚就走。 “诶!”方然本来还想问他一件事,所有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却不曾想他立马投来一道凌厉的眼神,吓得她心头一抖,弹簧似的抽回了手,“那个,谢谢啊。” “怎么?利用本将军还真是觉得理所应当?” 方然张了张嘴,可笑又可气地伸手插着腰,真的是要被这句话给嗝地吐血了,她就不明白了这个人是万年冰窟窿里面的硬石头吗? 一旁的阿毅见状,立马打着围场问道:“二小姐不是应该在宴会上吗?怎么独自在,还跟祁府的人起了冲突。”这围阿毅不得不接,他是见识过这个二小姐的泼辣,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若是刚才又因为一言不合跟将军吵起来,怕是会被将军捉着扔到祁璟脚边去。 方然一撇嘴,“刚才他们的主子要我去湖里搞什么莲花给他,那水那么深,我又不会水性,下去了肯定要淹死,我就把那个人拌水里了。” “您把祁公子拌水里了?!”阿毅惊大了下巴,半天都合不上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噩耗。 贺云扬扭头看他,他这才反应过来立马闭嘴正了正色,“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别拿本将军作势。”贺云扬丢下这句话后再次抬脚走了,阿毅忙冲方然一拱手,也快步跟了上去。 “将军,那祁公子一向恶霸惯了,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他要是告到秦国公那里去,这二小姐就遭殃了。” 贺云扬冷哼了一声,“做事不分轻重,总要吃些苦头才会长记性,不过你要是被一个女人放倒,会四处去张扬吗?” 阿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方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看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真的怕自己又闯了什么祸,只能硬着头皮返回去,在不识路的情景下,她居然一步不差地走了回去。那个姓祁的已经爬了上来,正在水边专心地扭他的外衣呢,他的那两个跟班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祁璟正低头专心地弄干自己的衣服,那两个笨蛋居然连个臭丫头都抓不住,回去可得好好收拾他们,更可气的是居然连大哥都出面帮着那个死丫头,真是见了鬼了!他正气鼓鼓地想,转眼就看见一个影子慢慢靠近,一抬头见看见了方然,这一看就不得了,“我要掐死你个臭丫头!”他激动地扔掉衣服跳起来冲上去。 “等一下!”方然突然大喝一声,震得祁璟立马刹住了脚步。她赶紧挤出一个笑脸来,闪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做吧,但是呢,小弟弟啊,这个做人要厚道,不能你想怎样就怎样。如果今天换做是你,有人叫你去水里摘荷花,你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对吧?” “别碰我衣服!”祁璟恶狠狠的一脸嫌弃地抢过自己的衣服,“你还真是又疯又蠢,竟敢那小爷我相提并论,也不找找镜子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去!”祁璟的怒气丝毫不减,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摁住方然的手,“你刚才叫小爷我小弟弟?我打死你!”他暴跳如雷的就要上手,却不想方然也突然来了脾气,比他还快还用力地抬手甩了他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打得祁璟瞬间石化了。 方然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有病,我还真怕你不打我。”说完还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到祁璟回过神来后,左脸立即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他还是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发痛的脸。前一刻这死丫头突然说了话还把自己弄进水里,现在又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被人反感,秦月就是,你越欺负她,她就越怕,越忍气吞声,越躲在后面逆来顺受。可如今,她的大转变真让祁璟不知所措,可他还是立马抓起自己的衣服追上去,他心里想,这死丫头死定了,绝对死定了! 方然沿着石子路一直走,有路口时,她就习惯性地往右边走,却发现前面的建筑物越来越少,人也不见几个。又往前走了一段,依稀可以看见前面的一座水池,池上筑着一座高高的假山,中间还有一出水眼往外流水,形成了瀑布。假山两边种着两棵苍郁的歪脖子树,假山后边挨着成群的大树。方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累得都要翻白眼了,她正想要走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哭泣。她回头看,水声不是很响,像是从后面传出来的。她好奇地小声走了过去,抽泣声也越来越近,走过假山往里一看,发现后面居然有一处凉亭,那里站了一些人,有男有女,女的都身穿白红相间的一群,像是宫女,男的穿一身绿衣,中有一石桌,凳上坐着一个黄衣女人,方然看着她觉得眼熟,仔细一想,这衣服不是跟刚才大殿上那个皇后穿的一模一样吗? 方然没有看错,此人正是皇后,而此刻她的脚边跪着一个女人,伏在地上,不知道是哭得发抖还是吓得发抖,方然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转眼就看见了惊恐的一幕。她看见一个绿衣男人突然从宽大的袖口里面掏出一块白布上前,他一下子就用白布将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勒住。那女子突然突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整个人被拉了起来往后倒去。女子此刻正面向着方然,她被勒得双脚死死地瞪着泥土,张大了嘴,舌头都伸了出来,两只眼睛瞪大如牛眼,眼眶似要崩裂,痛苦而绝望地撕喊着。她突然看见了见面假山后有个人,原本死死扯着脖子白布的双手突然向前伸去,她这是将方然当成了绝望之处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迫切的想要狠狠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方然吓得嘴唇发抖,几次想叫都发不出声,腿也像是灌了铅似的动不了,她眼睁睁地看见那个女子挣扎着,拼命地挣扎着,最终,她的双手垂了下来,只看见一条惊悚的舌头。勒着她的怕她炸死,仍旧不放手的大力扯着,好一会他才敢确定地松了手。那女子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皇后这时突然觉得她刚才地反应很奇怪,便侧头看向假山,却是空无一人。 第十五章 冲突再起 假山前,方然正被突然出现的李彦歆紧紧地捂着嘴拽着往远处走,方然此刻又惊又怒地睁开他的手臂,可她抵不过一个男人的力气,被他控制得牢牢的,一怒之下她一把扯住他的手,张口就咬向他的手背。李彦歆吃痛,奋力将她拽开,发现手背上已经咬出一排血印了,他痛得皱紧了眉头甩甩手,想用这种方法来减轻疼痛。 方然越想越紧张,紧张到心如打鼓似的快要窒息,紧张到后背不断地冒冷汗,她现在根本顾不上李彦歆,挣开他的手,颤着声音道:“不行,他们在杀人,我看见他们在杀人。”她神色慌乱,说着这些话,转身就要往那边冲去。 “秦月!”李彦歆严肃地将她一把拽住。 方然生气地推开李彦歆的手,带着哭腔道:“他们勒死了一个女人!你听见了吗!那拽着我干什么!” 李彦歆尽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本王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他们在杀人为什么还把我拉走?你不是王爷吗?你不是有权利吗?你就剩下拽我走的本事吗?!”方然此时已经惊恐到有些神经错乱,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东西。 “你冷静点!”李彦歆两手按住她的双肩,眼底尽是他抑制的不悦。 “放开!”方然大叫着伸手狠狠推开李彦歆,她转过身去,情绪崩溃到不能自已,无助地落下眼泪来。 “本王不知皇嫂在此处是要处置什么人,但不抵不过是与皇兄有关,后宫事,本王不愿插手,也无权过问。今日本王若不出来寻你,在这偏僻之处,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即使在这里处置了你,又关何人?你若想保全自己,应明白本王之意。” 良久,方然转过身来,哭红的眼睛里已恢复了平静,她看着李彦歆手上的血印,血已经凝固了,“对不起。”她别过头去,一脸的愧疚,懊恼自己刚才的举动,不管怎样,自己咬他都是不对的。 李彦歆微微叹了一口气,略有深意地望着他。他知她对自己有意,可她一向胆怯,行事也不落落大方,如一个只会行走的牵线木偶。谁曾想,这几次碰见的她,如脱胎换骨般,变得让人猜不透,看不厌,明亮动人,就连以往她真真切切的情意也让他看不太透了。 “啊!”方然正陷在情绪最低端时突然叫了一声,身体往前一倾,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她吃痛地摸着后脑勺转身,却看见了那个姓祁的,他站在远处,挑着头,不可一世地抛着手里的银子,他刚刚就是用这个砸了方然的脑袋。 方然看着脚边的碎银子,后脑勺被砸得痛得想哭,她气得是咬牙切齿的,挽起袖子就往地上抓了几把小石头要冲过去打死他,却被李彦歆伸手按住。 祁璟乍一看,突然发现李彦歆也在这里,刚才两只眼睛只顾定制那死丫头看了。“王爷好。”他走上去朝李彦歆拱手行礼,顺便幸灾乐祸地瞟了一眼方然。 李彦歆看了一眼地上的碎银子,轻笑道:“这么大的人还不学着懂事。” 祁璟道:“我是为了王爷出气呢,这死丫头每回见了王爷就要生吞了你似的,不给她一点颜色,她日后还缠着你呢。” “那今日又是为何?” “哎呀王爷你不知道,这死丫头刚才……”原本祁璟说到了气愤处,想着要好好控诉一番,却又立马闭了嘴,刚才她把自己放倒的事,毕竟不光彩,传出去那人家不得嘲笑自己没用了,真是太损名声了。 李彦歆看着他,等着他把后面的话说完,可他憋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心下便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不会说了,便道:“好了,日后你也莫要难为她。” 祁璟不依不挠地耍起性子来,“你们怎么了?你也帮她,大哥也帮她,都来欺负我好了!” 方然切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谁敢欺负你啊,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的孙子孙女,是吧,爷爷!” “你!”祁璟抓狂地十指成抓想要挠死她,奈何李彦歆在这里,也不能太放肆。 李彦歆摇摇头道:“好了,既然本王与贺将军心意一致,你不作他想便是了,时间不早了,晚宴估计就要开始,都回去。” “哼!”祁璟气鼓鼓地瞪了方然一眼,转身带着风大步地走了。 方然白了他一眼,现在还觉得后脑勺痛痛的。 不知不觉中,夜色悄然而至,歌舞丝竹声响起,比起中午,晚宴确实是少了一大帮人,只留了七八个亲贵大臣赴宴,大抵这些人才是皇帝真正看中的吧。 方然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斜对面的李彦歆身上,他和那个贺云扬坐在一起,真是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却无差别的敬着酒喝,她不明白李彦歆的脸上为什么总是挂着一抹善意的笑容,像是条条框框的格子,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也许这就是他和骆新最大的差别。骆新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一笑一怒,一喜一忧都会表现出来,但是她喜欢这样的人,因为她不必费尽心思地去猜别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这样的人,大概才是最真实的吧。想到和骆新的再一次错过,方然竟没有一点波澜惊起,她甚至在想,那时候决定和骆新结婚,自己在意的,放不下的,也许是自己和他以往的点滴回忆。也许结婚了才会发现,自己和骆新剩下的,只有过去和从爱情中抽身出来的独特亲情,人就是这样,永远也容不下遗憾,总是奢望着从头来过。 李彦歆这时也将目光扫过来,发现方然正注视着自己,不禁抿唇而笑,可一会他就觉得有些错觉,感觉她虽然再看自己,思念的却是另一个人。得出这个想法,连自己也不禁感到荒唐,笑自己第一次这么费尽心机地去猜测他人心思。 方然见他扫来目光,嘴角上泛上一丝笑容,略点点头便转开视线了。两人却不知一旁的秦鸿将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笑意深深地低头饮酒。方然正垂眼看桌子上美食和新鲜瓜果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砸在她的脑门上,她吓得浑身一颤,就看见一颗糖果落在了桌子上,抬头就看见对面的祁璟透过舞女身体的间隙冲她挑衅地挑眉。方然当场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知却逗乐了祁璟,一个人在那里偷偷地笑。 “神经病。”方然在心里骂了一句,转头打量着这个宫殿。 一曲舞毕,舞女门有次序的纷纷往后退去,这时秦鸿突然说道:“皇上,臣的长女受皇后所托,今晚献舞一曲,一来恭贺皇上喜得龙子,二来也为皇子祈福,若能博得皇上一赞,但请皇上了臣的长女一心愿。” 皇帝李崇明年岁四十又七,五官与李彦歆有几分相像,只是他留了胡须,多了几分老成与精明,一双微眯的眼睛看向人身上时,总有一股阴测测的感觉。“爱卿说来听听,看看是什么心愿得让朕来成全。” “这……秦鸿顿了顿,李崇明示意身后太监前去,秦鸿在他耳边说了一声,太监会意地笑了笑,回身一句不漏地转述给李崇明,李崇明听完后便大声笑了出来,旁人也不懂秦鸿到底说了什么让皇帝这么高兴,除了坐在方然身边的秦可漪羞红了脸,低头起身退了出去。而方然瞟瞟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锁定在贺云扬身上,心里顿时恍然大悟。 这时,秦可漪已经换装出来了,一袭五彩缤纷的舞衣,常常的袖子散落在地上。她向李崇明和两旁的大臣各自屈了屈身,已经停了的丝竹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悠扬的音乐,秦可漪唇角勾笑,华丽地舞起了长袖,舞姿委婉飘逸,娴静婀娜,长袖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柔中带刚,长袖在空中摆动,如波回,如云动,如虹飞,如烟气,翩若惊鸿。她双眼微动,波光粼粼般,含痴含笑地在贺云扬身上流连忘返,就连坐在地下的方然也不自觉地看呆了,看迷了,她不禁想起那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一舞轻纱起,顾盼依稀故人影,长歌当琉璃,任岁月欺’。 众人都被她这妙曼的身姿迷倒,他们当中虽然没有见过秦可漪,可是她一舞动京城的名气可是都听说过,她年龄虽只有十七岁,可谁都知道她是大司府大司乐的得意门生,在去年的大司府歌舞争斗中,一曲惊人的武舞让她风靡一时,更成了京城贵族子弟的第一心仪对象。如今有幸亲眼目睹她本人献舞,个个都铆足了劲地点头称赞,他们的反应也让秦鸿颇有颜面。可偏偏他们当中有个叫贺云扬的异常平淡地迎着她脉脉含情的目光,看乏了便自顾自地斟酒喝。见到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秦可漪心底一落,旋身回转到方然身旁,利落地抛出两只长袖,,结束舞步,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袖口落在两旁柱子上的灯罩里去了。一曲舞毕后,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秦可漪失落地收回袖子,却不想带出点点火星,燃起了布料,布料一点着,火势刹那间吞没而去。谁也没有料到这突然发生的情况,秦可漪惊叫着后退,离她最近的方然几乎是条件反射整个人向秦可漪扑了上去,抱着她在地上打滚,熄灭她已经烧到后背的大火。 众人瞬间站了起来,慌张地叫着喊着让人去打水,去请太医。“漪儿!”秦满氏吓得早已顾不上仪态尖叫着要要冲上去,幸亏被秦鸿反应极快的一把拉住。 贺云扬和李彦歆最先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脱下外套就向着地上一顿乱滚的两人一阵猛拍,一旁的祁璟这时也反应过来,冲上去帮着拍打火势。可两人滚得厉害,三人只能一边躲一边奋力的拍。 “水来了!”正在这时,好几个太监提了满满的几桶水冲过来,冲这两人就当头泼下。 “不要!”方然出声阻止时,水已经哗啦啦地浇了下来,冰冷的水冻得方然浑身一颤,秦可漪当场就昏了过去。方然本来是想脱下她的衣服,因为这些人身上穿了好几件外衣,可是这火实在是快,情急之下她也只能选择一个方式,就是抱住她在地上打滚,将她身上的火与空气隔断,继而在地板上滚灭,当然这也是最蠢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把火也引到自己身上,她想着火灭了如果能及时处理也不至于伤到皮肤,却没有想到这些个蠢猪居然一桶水又一桶水的浇下来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来就被众人给推开了,连同李崇明在内他们都前去查看秦可漪的伤势,就连飞也似的赶过来的太医也一同被人群淹没。 方然被撂在一旁,看着袖子上烧烂的几个洞,水顺着她的头发大量地流下来,她眨着因大量进水而泛红的眼睛,试图让它快速适应,却不小心打了一个冷战。 李彦歆喘着气将手里的外衣迅速披在方然身上,他真的是要吓死了,他真的是要被方然这一举动给吓死了,这丫头怎么连怕死都不会了,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也只能将外衣给她披上,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着实狼狈,也着实让人心怜,“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可以阻止的事情就不要让它发生。”方然笑着,声音却在发抖,她伸手拽紧了衣服,缩起一团,因为觉得这样子好像不会太冷。 “大哥,大哥你烧着了没有?”祁璟跟在贺云扬身旁一顿乱转,正怕他有受伤。 “没事。”贺云扬拍了拍身上的灰,转眼看见李彦歆蹲在地上守着方然,正用手擦干她头上的水。 “这死丫头今天是中了邪吗?这么不要命了?”祁璟这时在一旁嘀咕着,对方然刚才惊人的举动他真是觉得在做梦,按道理可漪要是出了事,她应该是最高兴的,怎么还豁出了性命去救她,真是想不明白。 因为这一突发情况,秦鸿一家被留在宫内过夜,也便于太医观察秦可漪的伤势。 第十六章 她又把贺云扬惹毛了 入夜,玉秋端着一个紫砂锅小心地将门打开,锅里面是御膳房刚刚送来的宵夜,里面煲的是鱼唇,刚刚在路上她闻着这里面钻出来的香味,简直是直流口水,恨不得立马飞到小姐身边给她尝尝呢。可是她进房后,却发现小姐坐在浴桶里,脑袋靠在边沿睡着了。玉秋撇撇嘴,将紫砂锅放在桌上后突然听见小姐叫了一声坐直了身体,吓得她飞也似的奔过去,“怎么了小姐?” 方然坐在浴桶里面,双眼惊吓般地看着前面,浴桶里面的水荡起的波浪就如同她此刻难以平复的心情,她刚才做梦了,她梦见了今天那个被勒死的女人,梦见她那双苦苦思求的双眼,每想一次,就像一把刀一样在割在身上。 “小姐,你是累了吗?”玉秋担忧地绕道她身后去,伸手拉过她的肩膀,小心地用手指按着,“小姐今天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一直待在别处,突然就听见大小姐的事情。” 方然平缓了一下情绪,又将头靠在一旁,闭目休息地道:“玉秋。” “嗯?” “宫里是不是经常有人失踪?” 玉秋抿嘴想了想,点了点头,“以往每回进宫,碧水都可以跟着大小姐去,只是要安置在下人住的地方,倒也听说过许多诡异的事情,她每回听了回来就会跟府里的下人偷偷谈论,有时候玉秋也能听到一些呢。” “那你跟我说说。” “听说皇上宠幸过的宫女,偶尔会突然失踪或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宫里的嫔妃封来封去总是那几个娘娘,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奴婢刚才领宵夜时,听见她们有人在谈论十皇子的生母,说她午宴结束后在自己寝宫上吊自尽了。” 方然听完,猛地睁开眼睛来,又想起了那个别人勒死的女人。 “不过奴婢真是好奇,十皇子的生母是宫女出身,还是太后身边的人,皇上是去给太后请安时无意间留意到的,所以一朝宠幸,怀上了龙中,不负众望地生下来一个皇子,母凭子贵,这可是一件多荣耀的事情,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自尽了。” 方然的心跳得飞快,难道自己看见的那个女人就是十皇子的母亲?天哪,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悲剧发生却没有上前阻止。那个孩子才刚出生不久就没有母亲,这事情连宫女都知道了,可那个皇帝为什么还能这么开心地饮酒作乐,难道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用来生养孩子的工具吗?方然咽了咽喉咙,心里堵得慌,“那十皇子呢?” “听说送到皇后那里去抚养,也真是怪得很,皇后膝下有嫡子,还有两个养子,不对,如今算是三个养子了……” “秦可漪怎么样了?”玉秋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方然打断话头硬生生的转到了秦可漪身上去,一下子让玉秋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小姐啊,刚才我去看了,可是没能进去,小姐放心吧,有太医在呢,看他们的表情,大小姐应该伤得不重,也许只是吓晕了。”那么几桶冷水当头泼下来,不晕过去才怪。 翌日,叩门声突然想起,方然正专心致志地吃着刚才送过来的豆腐脑,她看了一眼在收拾床铺的玉秋,站起来一边嘟囔着一边去开门。门开后,方然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第一眼还没有认出来,第二眼就想起是李彦歆身边的随从陆久安,她向说话,可是她嘴里还嚼着一口包子呢。 “二小姐好。”陆久安拱手行礼,却看见方然一手掩着嘴冲着自己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潇洒随意,一改往日遮遮掩掩,胆怯畏缩,难怪王爷会突然对她上了心,若不是以往认识她,真不敢将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连在一起。 方然好费劲的才把包子咽下去,也跟着他行了一样的礼,“你好。” 她这一礼数行的倒是把陆久安吓了一跳,他们身份有尊卑,却跟着他行拜礼,真是要折煞他了,好在来之前王爷说过这位二小姐要是做了什么奇怪地事情也不必在意,想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递上,“这是王爷命久安送来给二小姐的。” “给我的?”方然好奇地拿过来打开看,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银色发簪,头部铸了一朵盛开的梅花,后面垂下一条银丝,银丝上串着两粒小小的红宝石,花蕊中央也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其它的也就算了,光是那六片梅花瓣,雕得栩栩如生,让方然一眼就喜欢上了。 陆久安看出方然果真喜欢这只簪子,这可是王爷挑了一夜才选出来的,他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对哪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就连王妃都及不上,“二小姐喜欢就好,久安也好回去复命。” 方然笑道:“那他呢,他自己怎么不过来?”话音一落,方然就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妥,人家堂堂一个王爷,手下多得是跑腿的人。 陆久安不在意地笑道:“王爷正在府中理事,那,二小姐,久安告退。” “好,谢谢你。” 看着陆久安离开后,方然转身就发现玉秋躲在一旁偷偷笑,她不用想都知道这鬼丫头脑子又在想些什么东西,还说这鬼丫头单纯呢,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本来想去看看秦可漪的情况,可到了门口就被系姨拦下了,这次她的态度明显温和许多,说话的时候也全程笑着,不让看就不然看,方然心里也有底,秦可漪肯定没受什么伤,最可能也只是吓懵了。 “小姐,刚才看见系姨的脸色,奴婢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以往她每回看见我们,那脸黑得就像棺材盖似的。” “哎呀,真是到哪里都得看脸啊。”方然的一句莫名其妙地感叹让玉秋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她马上拉住了方然,说道:“小姐,往前走就是京紫门了,我们回去吧。” 听见玉秋这么说,方然才注意到两人散着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处假山堆积的地方,她无意间多看了几眼,假山顶上长满了野草,这一看,她发现那顶上折射出几抹微弱的亮红色光芒,便示意玉秋去看,“那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玉秋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上面杂草丛生,却是有绿光在闪,便后退了几步去看,只因有杂草挡着,看不清楚上面有什么,“如此高度,也不会有人去看,应该是什么红色的珠宝吧。” “红色的珠宝?”方然第一时间想到了诱人的红宝石,便说道:“我上去看看。” “不行不行,且不说这时皇宫,稍有不慎就会被侍卫发现,而且这山石这么高,万一摔下来,可会没命的。” “没事,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完全是小意思。”方然一点也不担心,她在爬山、攀岩这方面可是能手。说完,也不顾玉秋的劝阻挽起袖子上前就踩着参差不齐的石块往上爬。 “小姐你小心点!”玉秋劝不住就只能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她,把双手打开不断地调整脚步,要是小姐不小心摔下来,好歹也会掉在自己身上。 “将军,皇上刚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将军主刑,勖王从旁,分明就是不放心将军。”阿毅与贺云扬并肩走来京紫门,阿毅一脸的气氛,眉头紧皱,想起刚才皇上的言语,措辞颇多,不止将驻守虞国城池的守城将军全部换掉,这次居然要在京越门公开将虞国皇帝斩首示众!勖王遇刺的事件已过去多时,竟还被皇上紧紧揪住不放。就因将军曾谏言收服虞国士兵为西锦所用,广施恩德,不杀缴械投降之兵,就被皇上疑心将军有心袒护,无心作战,而被皇上派去监刑。堂堂西锦大将军却奉旨监刑,可真是‘绝无仅有’! 贺云扬淡淡地道:“皇上做的没有错,现在梵城还有多少虞国人我们尚且不知,与其毫无头绪的满城戒严,不如用此方法引他们出来,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只怕是难。” “你想说什么便说。” “阿毅不信将军没有察觉到皇上这些年都在有意无意的削减将军的军权,从前还只是调派换员,如今连军中选取守城将军皇上都直接下旨公示,似乎早已忘记守城将军的人选是由大将军负责,这可是几任先帝都默首的。” 贺云扬冷哼了一声,“清者自清,我一生从未张扬,也无二心。” 阿毅担忧道:“将军一片赤心,只怕有人不识。” “此事有何难,皇上多心我未必不知,他在意的只是我手里的军权,只是有历代先帝明言圣旨压着,他自是不敢强行,等到扫清一切外敌,我必归权于皇上,这世袭将军,不做也罢。” 阿毅笑道:“是了,老夫人常说要去游历山川四海,若是有日,将军可要带上阿毅。” 贺云扬笑道:“你总要成家,若是有中意的只管跟我说,不论出身。” 阿毅傻笑着挠挠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却见将军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前方。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前面高高的假山石上站着一个女子。 贺云扬皱紧了眉头,认出是秦月的背影,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爬这么高? 方然扒开草堆去看,居然是一颗玫瑰绿宝石,顿时就心花怒放地伸手去捡,却发现手旁的草丛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爬了过来,速度很快,她定睛一看,见是一条吐着红信子的黑蛇。方然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全身的汗毛因恐惧而蹬了起来,后背冷飕飕地冒出冷汗来,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蛇和蚂蟥了。所以她立马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动哪里,还是哪里都不能动。那黑蛇盯着她好一会,突然缩回了脑袋,猛地弹出来张嘴咬人。 “啊!”方然惊叫一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结果她一动就摔了下来。 “小姐!”玉秋尖叫着,惊大了双眼。 贺云扬眼见着她掉下来,还未及思考,一个箭步快如闪电般冲上去,俯身下压,以背垫之,接住不偏不倚掉在他背上方然。贺云扬左手绕过右肩,将她拉下来。阿毅见状,赶紧快步走了上去,而方然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玉秋被吓得哭了起来,冲上去就抓着方然四下检查有没有受伤。 正在这时,一小队巡逻的禁军闻声赶来,“什么人在这里?!”他们冲过来后却看见是贺云扬,便全都低头拱手,齐齐喊道:“见过将军!” 贺云扬摆摆手,“去吧。” “是!”巡逻禁军得令,一个个有序地掉头走了。 玉秋赶紧跪在地上朝贺云扬磕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阿毅偷偷地瞅了一眼将军有些不悦的神情,便上前扶了玉秋一把,却看见方然手里握着一颗绿宝石,不禁道:“这不是前几日太子丢失的绿宝石吗?怎么在二小姐手里?” 缓过神来的方然把手举起,“我刚才在上面捡的,却爬出来一条蛇,吓死我了。” 阿毅小心地接过珠子,却听自家将军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话来,“说你是蠢货还真说对了,你一日不做蠢事就活不了了是吧?” 方然想着要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就摔成肉泥了,也自知理亏,可还是嘴贱地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全在自身,这时皇宫,岂容你在家般肆意妄为。本将军倒后悔了,该让你尝尝摔成半条命的滋味。”贺云扬语气不善的冷眼扫来,当下也不多言了,抬脚便走。 方然眉头一皱,自己是不是跟他有杀父之仇啊?凭什么总是在面前摆出这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心里不顺气地捡起旁边一颗石子就朝贺云扬砸了过去,自己立马站了起来,“我摔成半条命是我自己的事,谁让你管了!” 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贺云扬的后背,他也不知怎么,竟毫无防备。一旁的玉秋和阿毅见状,当场倒吸了一口冷气。贺云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阴沉着脸,盯着方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再说一遍。”他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五个字来,眉间挂着要吞人的气焰。 方然本来就一直对他有点害怕,可她还是嘴硬的挺着不要命的胆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谁让你管了!” 贺云扬的怒火瞬间被点着,二话不说就逼了上去,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这死女人是真的要找死了。 方然眼见他气势汹汹,刚才强撑的启示一下就泄了气,脚底一抹,飞快地躲到阿毅背后去。阿毅一惊,想躲开可被方然死死揪着,“我错了还不行吗,对不起还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跟你开开玩笑而已。” 贺云扬楞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服软来这一招,惹得他想生气也没了那劲头,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索性不再与她纠缠,转身便走了。他这一走,在场的这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阿毅脱了身后,冲方然伸出一个大拇指,表情夸张地点点头,“二小姐有胆色,我们将军一拳可以要了一条命,二小姐只怕不愿意尝试的。”他也不知道是提醒还是警告方然,说完就急忙跟了上去。其实他心里是要被吓死了,天哪,怎么每回碰见这个二小姐都像要遭灭顶之灾似的。 方然咽了咽喉咙,因为阿毅的这句话而有些后怕的又软了下去。 第十七章 暗谋 这日,从方然的住处升起一股浓烟,夹带着食物烧焦的味道冲出,呛人鼻息。 “快快快......拿拿那个锅子来!” “锅子?锅子在哪里?没有锅子啊?” “哎呀,在地上,你蹲下去找就是了!” “啊!小姐你踩到我了......” 乱成一团地吵闹声从柴房里面传出来,紧接着好像传来什么东西垮了的声音、锅子铲子掉一地的声音,两个人影就在这时候一前一后地冲了出来,谁也没有想到会有另外两个人站在门口,这一冲出来,四个人瞬间抱团摔到了地上。 本来秦可漪带着碧水来找方然,接过一进来就看见柴房冒气一股好大的烟雾,正要进去探个究竟时就被两个一脸乌黑的人撞倒在地。自己身上的伤才养好又被人冲撞,当下便眼尖地认出哪个是秦月来,伸脚就踩到她脸上把她推开。 “啊!”方然抓狂地叫着把脸上的脚推开,爬起来就扯着袖子往脸上一阵乱擦。 “起开!”碧水没好意地伸手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玉秋,顺便狠狠地掐了她一把,痛得玉秋缩起了身体,紧闭着嘴不敢叫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秦可漪被扶起后横眉竖眼地瞪着方然,她的屁股疼得厉害,可自小的教养告诉她不能在人前失态,所以只能是咬牙忍着。 “哎呀!”方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掌,掉头又冲进柴房去了,好一会才顶着一团浓烟出来,怀里还用布包了三只烤得乌漆墨黑的甜薯。只是她今早去厨房无意间发现的,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会有甜薯,就立即偷偷拿了三个进柴房去烤,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给烤熟了。 “这个真的可以吃吗?”玉秋凑过去用狐疑地目光盯着这三个烤得跟石头一样的东西。 方然点点头,“不能吃厨房买回来干什么?这个煮熟烤熟是一样可以吃的,我觉得烤熟的味道要好些,等会你拿一个给邬孝......” “诶!”秦可漪气得一跺脚,“你们还真是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 方然定定地看了她一下,才道:“你的伤都养好了?” “要你管。”秦可漪抬高了下巴,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收起自己傲视的态度,忙向碧水挥挥手。碧水点点头,才把刚才掉到地上的一件紫色长衫捡起来放到不远处的石桌上,向着方然说道:“二小姐,这是大小姐赏的,还不快收起。” “谢大小姐。”玉秋冲秦可漪屈了屈身,用余光瞟了一眼方然的脸色才敢走去将长衫收好。 “这可是上回进贡的锦缎,身份稍低的人连摸都不配摸,本小姐可不是无肝无肺的人,你上回帮了我,说明你还是敬畏本小姐的,时时刻刻把本小姐放在心里也不至于挨了这么多打。”秦可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谢恩都是赔笑送礼,千谢万谢的,只有她才觉得别人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况且这个人还是她心里一直看不起的秦月,她觉得送她一件锦缎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方然当然也知道秦可漪是个这样的人,自大凌人惯了,即使是受了自己的帮助,也不拉下脸面来道谢,正因为了解她,所以才默许她说得并不好听的话,默许玉秋收下那套衣服,再怎么讲,这个衣服的颜色,方然还是挺喜欢的。 “小哑巴!”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回头就看见穿着一件暗红褂子的祁璟背着手往这边走来。 “祁哥哥?”秦可漪见到他感到有些意外地笑着迎上去,伸起手扯了扯他发冠上的长绳,“还是红色的好看。” “那是母亲编的,自然是最好。”祁璟自豪地说完,绕过秦可漪来到方然面前左看看有看看。 “祁公子。”玉秋小声地喊着冲他行礼,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紧挨着自己小姐,她想着要是祁公子欺负小姐,她一定要挡在前面。 “看什么?”方然横了他一眼,时刻警惕他会不会是来报仇的。方然不说话还好,这一张开,就让祁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她笑道:“黑猴子!”语罢,已经笑弯了腰。 秦可漪和碧水见状,也都各自掩嘴偷笑。 玉秋听罢,立即羞红了脸,挡在方然前面扯着袖子去擦干净她脸上的灰,心里都快急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碰到祁公子,给他看到了这个模样,不知又会在人前传成什么样。 “擦什么擦,小爷我还没看够呢!”祁璟突然变了脸,拽着玉秋的手就将她甩到一边去,玉秋几个踉跄地摔倒在地,方然立马怒了,一手抓起三个甜薯来,将手里黑乎乎的布直接对准了才把头扭过来的祁璟,狠准快地拍到他脸上去。一时间,除了方然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震惊,不可置信的眼神齐刷刷地看过来,扫在方然身上。 方然拿开手后,任由黑布掉在地上。祁璟闭着眼睛,脸上沾满了黑色的外壳,他咬着牙,双拳紧握到发颤,他想以这种方式告诉她们自己很愤怒,自己很生气,他生起气来可是饶不了人的! “祁哥哥......”秦可漪默默地走上前去扯了扯祁璟的衣袖,“人走了。” 祁璟猛地睁开眼来,发现面前原本站着的‘黑猴子’已经跑没影了…… 后院,方然和玉秋早把门关紧了,方然还担心祁璟会冲进来,就搬了两根木头顶住门,拉着玉秋往台阶上一坐,听着外面祁璟像放机关枪似的咆哮声。本来以为祁璟骂骂就算了,没想到他的嘴充了电一样,一直在外面说个不停,把他从小到大做的恶事、欺负的哪些人都说了个遍,方然只能是顶着一个快炸的脑袋这里走走,那里停停,这里挖挖墙角,那里抠抠泥巴。最后,祁璟将他的‘英雄事迹’念了一个中午,直到把自己累趴下了才罢休,耷拉着脑袋默默走了。 “小姐,走了,祁公子走了。”玉秋趴在门上透着纱布看着祁璟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才敢出声。 方然不由地松了一口大气,往台阶上一倒,累到连身上一根毛都懒得动。 书房内,徐茂将一卷纸条递给秦鸿后,转身将门窗都关上。秦鸿将纸条摊开看来,一眼扫过后,将纸条紧紧地攥进手心,眉头紧锁,目光专注,像是在想什么极难的问题,半晌,他才道:“斩刑的日子定了吗?” “定在四月初七,也就是一个月之后。” 秦鸿从鼻间呼出一口长长地气息,“他说要把虞国皇帝保下。” “怎么保?” “硬抢。” 徐茂闻言,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这是他思考问题的动作,他知道一个人最好不要有什么显著的标志,因为熟悉的人一眼就知道你在干什么,可是他改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因为他倾向于这个动作能让自己更专注,更透彻。“那天监刑的人中有勖王,退一万步看,即使他构不成威胁,主刑的人可是贺云扬,要从他手底下抢人,只怕难于登天。” 秦鸿挥了挥手,“他只说硬抢,言下之意即使你我赔了性命进去,此事也要做,你说,他此举何意?” 徐茂道:“简单,虞国毕竟有百年历史,真正灭国是做不到的,他们流亡出来的百姓和打散的军队也许无一例外的在想着复国,要是手里有了这个百年大国的皇帝,必定一呼百应,虞国国人出了名的暴躁、好战好恶,若有朝得势,必定倾尽兵力。” 秦鸿不屑地一笑,“他若是真龙,何须一些没了头首的百足虫。” “大人。”徐茂劝了一句,当下便不再多言。 “你说,我们如今做的事,究竟还有何意义?我们往昔的雄心壮志和披肝沥胆,到如今,又还剩下多少?我都已经分不清楚我心,是否如当初。” 徐茂眼带深意地看了秦鸿许久,定定地道:“有一计,若成,西锦当会是第二个虞国。” 秦鸿闻言,立马投来疑惑地目光,二人对视一眼,秦鸿已知徐茂心中所想,当下便反对地摇摇头。徐茂上前一步道:“只要黑底白狼旗一倒,我们又何须废精力在一些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的事情上。眼下贺云扬无子嗣,他若被制,贺家世袭将军一职就已成空。放眼整个西锦,武将出身的,封侯、封爵、封地,个个已是养尊处优,慵懒不砍,只怕连长枪箭翎都拿不动了,真正能打仗、会上战场的又有几个?若是能制服贺云扬,让军心涣散,西锦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被人取之。” 秦鸿思虑良久,才点点头,像是下了一个他此生都不敢想的决定。其实他心里何曾不清楚,要毁西锦,当下贺云扬和他的三军,而要下贺云扬,也必然要先挑起西锦皇帝对贺云扬的猜疑、忌惮,好在能让西锦皇帝生疑心的种子早已种下,自己只需推波助澜。可是只要一想到贺云扬这个军事奇才,秦鸿心里多半是不舍的,他原本想通过结亲来左右贺云扬,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他知道贺云扬是个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人。最让秦鸿担心的是,贺云扬不像贺朝,不是个愚忠之人。 第十八章 往事真相灼人心 翌日,方然盘腿坐在露台上认真地练着毛笔字,与其说是练字,不如说是认字,她原本以为这个朝代会有其它的字体,没想到隶字好像是主体,也就是说这个朝代只认一种字。虽然隶字也不是那么难,可是稍微复杂一点的字她就变成文盲了,幸亏家里有个大书法家老爸,小时候没少被逼着练,基本功还是可以的。 工具是她向秦老头要来的,秦鸿一直觉得她管他叫老头很介怀,骂她不尊父、不存敬畏。想到这,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和软甲摩擦的声音,抬头就看见邬孝匆匆走来。 “二小姐。”邬孝站在护栏外行了个礼。 方然起身走过去趴在护栏上笑道:“是可以换岗了吗?” 邬孝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子上前几步递给方然后又退回到原处,“这是最后一笔钱,没有卖出的手帕我明日再拿回来,只是日后小姐换钱可能会有些困难。” “为什么?梨阿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邬孝抿了抿嘴唇,表情变得有些哀伤,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梨阿娘怕是活不久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方然一下子心急起来,抓着护栏就翻了出去,吓得邬孝立马上前扶着她下来。 偏僻陋巷内,一座毫不起眼的毛坯房冷冷清清的伫立,泥土堆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有些地方已经在脱落,无人修补,要是不认识这家主人的,还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屋子。 推开木头做的院门,泥土上躺着一只黄毛鸡,一动不动,看上去让人感觉硬邦邦的,应该是死了好几天了。死鸡旁边种满的青菜全都焉了,土灶上也显得更外冰冷。 看着面前这死一般寂静的场景,方然回头看了一眼换了常服的邬孝,这样子的场景绝对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邬孝也许早知道方然会投来疑惑的眼神,所以早早地低了头,很明显,他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 不等玉秋上前敲门,方然已经快步冲了上去,将虚掩的房门推开,一股呛鼻的发霉味、酒臭味、馊饭味扑面而来,引人作呕,满屋的灰尘迷着人眼。三人被这难闻的气味呛到咳嗽,纷纷抬手在面前挥赶,他们还来不及看清屋内的摆设,就听见一个男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三人循声看去,一个男人站在床边动手在扯着什么。方然看清了梨阿娘就躺在床上,她便立即冲了上去扯着男人的衣服将他推开,“你要干什么?!” 男人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猛地看见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立即骂道:“哪里来的小贱种!敢推你爷爷?”说着,起身就要打方然,被身后靠近的邬孝一把抓住后脖子踢倒在地,男人正想破口大骂时,陡然看见邬孝悬挂在腰间的刀,顿时吓得缩到墙边去,“军爷饶命,饶命,我我我不是盗匪.......” 方然看了一眼侧躺在床上的女人,没有一点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玉秋爬上床去,看着梨阿娘睁着两只大眼睛,眼圈乌黑。她伸手推了推她,“阿娘,阿娘?”玉秋见推得动,才放心的松了一口去,至少人是活的。 邬孝瞪着男子道:“你说你不是盗匪,那你在此处做甚?” 男人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梨阿娘,害怕地说道:“小的名唤闻人归,这是我的婆娘,快要死了,小的寻思着她反正都要死了,身上的衣服也不要浪费,脱下来换些钱,好让小的解解酒馋,小的已经好几天没有酒喝了......” 还没等他说完,方然已经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抬脚就踹,“滚你大爷!你怎么不叫畜生呢!你怎么不去卖自己呢!” 男人被方然打得哀嚎连连,却因忌惮着邬孝而不敢还手,只是一个劲地叫着饶命。邬孝也觉得这人该教训,怎么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人?梨阿娘都卧病在床了,这人居然想的不是找大夫治疗,而是等着她死了拿她去换钱,真是该杀都不为过!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梨阿娘会有一个酒鬼丈夫。 “小姐别打了,打死了可要另论啊。”玉秋怕闹出人命来,赶紧上前抱住方然。 “还不滚!”邬孝怒瞪着闻人归,按捺着想要拔刀杀人的冲动。 被打出鼻子血来的闻人归不甘心地瞅了一眼梨阿娘,大概是还惦记着她身上的那套衣服,想着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再来,便抱着头就往外爬去。 方然余怒未消地拉开玉秋,双眼早已泛红,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丧心病狂的人,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咬下来喂狗! 玉秋又走到床边去推梨阿娘,“阿娘,你说句话好吗?你病得厉害吗?” 邬孝这时道:“你别叫了,阿娘这样不吃不喝已经大半个月了,大夫说这是心病,忧思惊悸,治不好。”语罢,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低下了头。 方然伸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问道:“你说她这样都大半个月了,那你今天给我的钱是怎么回事?” “是阿娘自己的钱,她不让我告诉小姐。”邬孝小声地说了一句,依旧不敢抬头直视方然的眼睛。 方然只觉得喉咙处一阵哽咽,上前靠近梨阿娘,伸手想将她的双肩扳过来,谁知梨阿娘的两只眼珠子突然动了,转过来看着方然,那样子甚是恐怖。梨阿娘盯着方然看啊看,瞳孔突然间放大,充满了恐惧,她尖叫着往墙角缩,嘴里一直在喊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阿娘!”方然喊着用力地按住她,“是我呀,是秦月,你不认识我了?” “小月?”梨阿娘颤抖着一双干枯开裂的嘴唇艰难地看着方然,突然她伸手抓住方然的脸,紧张地说:“你去跟你娘说,叫她不要来找我,要找就去找那个恶人,那个恶人才该下地狱!不要来找我,不要找我啊......”说到最后,梨阿娘已经开始呜咽了起来,两只浑浊的眼球满是沧桑。 方然听到她这些胡言乱语,双眼不自觉地睁大了,她知道自己一直找不到的突破口,现在就是撕开口子的机会,“我娘为什么要找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没有!”梨阿娘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是那个恶人,是她逼着我去做的,我不肯,她就要刖我的鼻子、嘴巴,还有,还有我的眼睛!”她说到这里,变得愈发地激动起来,“庄竹,庄竹啊,我知道错了,我快要死了,我马上就下去陪你,给你当牛做马......” 看着梨阿娘处于这么疯癫的状态,就算是想问什么也问不清楚,当下便伸出大拇指顶着她脖子处,稍一用力,她就软了下来,静静地躺在枕头上,热泪不断地涌出来。 “你们身上有吃的吗?”方然回头看着邬孝和玉秋。两人闻言,立即低头在身上找,最后还是邬孝从怀里掏出半个玉米饼子递过去。方然接过后,一小瓣一小瓣地掰给她吃,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到半个饼子快吃完的时候,梨阿娘摇了摇头,精神看上去清醒了不少。她摸着方然的手,泪水无声地落下。 “阿娘,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难道你还要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带到我母亲面前?你真的想让她永远都不能瞑目吗?” 梨阿娘闻言,痛苦地哭了起来,撕声说道:“我对不住你娘啊......” 方然的心狠狠揪着,看着梨阿娘如此心痛的模样,她知道,秦月娘当初的死有着不为人知的冤情。 “我跟你娘是同乡,自幼要好,只是我是破落人家的女儿,家境贫穷,不足十岁便来到京城谋生计。先帝即位的头一年,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祖父锦顺帝,下旨召针灸圣手章嗥含入宫为二皇子施针,这位二皇子便是当今皇上不满九岁就已逝去的二皇叔。章嗥含入宫一月后,先帝竟下旨将他五马分尸,诛灭其九族,原因竟是二皇子命丧他手。此一来,医家章氏九族备受牵连,一夜间灯灭人亡,好在章氏在当地备受百姓尊崇,暗地里顶着杀头的奉献周转地救下了一个娃娃,也就是你曾外祖父,此后,他便改姓庄,苟且偷生的活了下去……” “十六年前,你娘流落到京城,被当时还是都尉夫人的秦满氏满满渭卿救下,你娘被救醒后便留在了秦府,我和你娘也是在几番周折之下才重逢的,通过你娘的帮忙,我在城内经营起了一个小小的商铺,你娘隔三差五的便会来我这里,总说着她和秦夫人的种种想投机的趣事,我当时看得出来,她和秦夫人相处亲如姐妹。可是后来,你娘说她和当时还是都尉的秦国公不期而遇了,二人一见相悦,秦国公几番要求纳你娘为妾,可你娘知道满渭卿对国公一片真情,而且当时满渭卿已经怀了身孕,她不愿让她伤心。” “后来国公还是打动了你娘,让你娘放下了心头的重负被他纳为妾室,原以为从前过的那些漂泊凄苦的日子不会再有,因为国公对她真的算是捧在手心里。可是,直到满渭卿祈福回来后就一切都变了,因为她认定了你娘是趁她上山祈福时勾引的国公,于是她丝毫不顾昔日的情分,在人前就对你娘百般疼爱、温和,可在人后,就百般羞辱、欺凌你娘,可怜你娘当时怀了你,她想保全你,就只能是顺从她,你娘在秦府过的真是连猪狗都不如啊,可是这一切,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国公,甚至是你娘在生了你之后怕她不能容忍你,而想尽一切方法让你在人前被当做是哑巴。可是,即使他们说你娘生了个哑女,国公也全然不在意,对你们母女的恩宠日益加深,就因为这个,彻底惹怒了满渭卿,她,她,她居然……”原本正娓娓诉说的梨阿娘又哽咽了起来,满腔的悲愤和悔恨不知如何开口,“她居然胁迫我设计了一场你娘与人通奸的阴谋,最后,你娘被国公给活活烧死了!”梨阿娘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场景,想到庄竹苦苦哀求的一幕,她将头往床沿上重重一撞,哀嚎痛哭起来。 方然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站了起来,如木偶般转身往门外走,紧紧十几步的路,她走得格外的艰难,每一步都像走到刀口上。她看不见已经哭得不能自己的玉秋,她看不见邬孝脸上那因强忍着悲痛而暴怒的青筋,她停在门口,抬头望着天,望着天上突然出现的那刺眼的太阳,她在想,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过来,是不是秦月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秘密?是不是一辈子被人奴役?是不是将来突然死了也不知道?方然想着那种种的一切,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九章 郊游 方然再次醒来时,第一眼看见了床头的一个金笼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蝴蝶,不知疲倦地拼命飞着、撞着,凭着一点执念想要飞出这个金笼子。 “小月醒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方然侧过头去转过头去,看见端来一碗药汤的湛鹊,“来,先把这个药喝了。” “湛姐姐。”方然叫了她一声,坐起来接过药汤,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你这动不动就晕倒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这段时间的脉象虚实不定,必是忧思急虑而致。” “我心里有件事情一定要去做完。” 湛鹊叹了一口气,“你如今的心思我已经摸不着了,但是勖王的心思你总该去想了。”湛鹊说完,示意地看了看那只金笼子,里面的蝴蝶没有一只的颜色是一样的,可见勖王是动了些心思的。 方然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况且他对李彦歆也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长得跟骆新一模一样而已,要是除了这一点,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觉得自己会留恋他,“玉秋呢?” “在外面晾衣服,这小丫头如今也有心事了,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待着。对了,刚才国公来过,在房内看了你半晌才走。” 方然抓着湛鹊的手,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又立马合上了嘴,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自己和邬孝去做合适。 接下来的几天,方然费劲心机地去找当年被秦满氏买通和秦月娘‘通奸’的那个叫利椙的家人,因为梨阿娘说过利椙是个鳏人,也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只有一个关系亲密的义兄,利椙她是找不到了,因为秦鸿当年就把他给活埋了。而且时隔十六年,利椙以前住的巷子已经变成集市了,问附近人家利椙这个人来,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甚至抱着一线希望去找李彦歆出面查询人口登记的信息,却只得到了利椙那个去世多年的妻子的名字。 梧桐院内,秦满氏坐在凉亭上,笑容宠溺地望着在亭外和下人们踢毽子的秦可漪。 “夫人。”这时,系姨从远处缓缓走来,她看上去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向秦满氏行了礼后,系姨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便退后了一步。 秦满氏的笑脸慢慢凝固,“梨香呢?” “不久前死了,就埋在自己院子里,闻人归回去后,又把她挖了出来,剥干净了衣服拿去换了几个买酒的钱。” “这么说,那个贱种是知道了。” 系姨虽不清楚,可还是肯定的点点头,“若是不知道,梨香那肯咽了气去死?况且这几日,那位二小姐日日带着府兵往外面跑,可不就是想查以前的事吗?” 秦满氏冷哼了一声,眼睛里充满了恶毒,“不该一直留着这个祸根,如今她着了火,就会烧向我们。” 系姨皱了皱眉头,“夫人怕是要早日做决定,如今的那位二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秦满氏闻言,突然笑着抬了抬头,“再是省油的灯,火没烧旺,我就能拔了它的根。也罢,除了我,这世上还有风,大风一过,烧旺的火焰可会吞没自己。” “奴婢明白。”系姨点了点头,转身退下了。 翌日,梵城郊外,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长得翠绿的草儿迎着春风昂首摇摆,清澈的湖水里无数鱼儿欢快的跳跃,刚成形的野狍在高高的山丘上你追我赶,成群的羊群和奔驰的骏马遥相呼应,湛蓝的天空下白云纯洁,默默地追随着风君,而那远处的地平线美得让人心醉。 当方然站在这个郊外草原时,她被面前的美景迷到想要晕倒,这几天的愁绪被一扫而空,她贪婪地吸着这里独一无二、沁人心脾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在升华。可惜玉秋只能在郊外等候,不然看到这么壮丽的景色也会惊叹好几天吧。 “可漪!”站在身后的秦可漪刚想喊放任时,突然听见身后环佩作响,回头便看见了几位素有交往的朋友,她便不再管方然,抬脚就向她们走去,反正父亲叫秦月来自己已经很反感了,索性也不愿理睬她。 方然才不在意秦可漪走没走,她看了看像波浪一样随风起伏的绿草,立马往地上一趴,顺着草地一路滚过去。一匹匹骏马从身旁跃过,而马上的男子都对她侧目而视,眼有惊奇之色,又听见女人们低低的巧笑声,好几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围着一桩红木秋千荡漾,鲜艳的衣裙吸引着年轻公子们的眼球。 忽听耳旁有流水声响起,方然坐起来张望着,看见不远处有一条长长的湖泊,远远地望过去,水面泛着淡淡的蓝光,犹如羊卓雍错般高贵圣洁。她走过去蹲在湖边往里看,水下游着一条肥过一条的鱼儿,欢快的摇着尾巴,四周生长的柳树有些年份了,柳枝粗大,枝条弯弯垂进了水里,任鱼儿们啃食或拿来嬉闹,更有几处开着朵朵妖艳的桃花,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引得天空的飞鸟时不时俯冲下来抓玩。 不知是不是水里的鱼儿看见了人影,纷纷往这边游过来,方然伸出手在水面上轻轻地画着圈,引得下面的鱼儿也跟着绕圈,却发现水面上突然倒映出一个影子,两根长绳晃来晃去,方然一下子就知道是那个臭小子,眼睛一转,她回身就抓着他的衣服往前一扯。 “啊!”祁璟完全没料到她会发现自己,一个踉跄就往水里栽,却被身后一人稳稳抓住后背拖了回来。 方然赶紧站起来离得远远的,却看见贺云扬也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匹眼光锃亮的黑马,精神抖擞。 “你个死哑巴又想弄小爷我下水!”祁璟叫嚣着挽了袖子就冲上去一把捏住方然的脸,方然吃痛,抬脚就狠狠跺了祁璟一脚,痛得他鬼哭狼嚎般抱着脚乱跳。 方然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边活动自己被掐得发麻的脸,心里气不过,小心地看了一下贺云扬,见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就冲上去又用力地踩了一下祁璟另外一只脚才罢休。这回祁璟叫喊着趴到地上去打滚,他一下子滚到方然身边,就把她放倒在地。方然一屁股摔在地上,看着祁璟抱着自己的脚就咬,吓得她扑上去就是一拳捶在他牙齿上,抽出一只脚来踩着他的脸将他挪开。 “大哥!大哥她踩我脸!”祁璟口齿不清地向贺云扬求救,又招来方然一顿毒打。 最后,贺云扬无奈地上前要将祁璟拉出来,却不想方然看见他过来以为他要动手,吓得转身就爬开,躲得远远的。见到方然逃走,祁璟还想爬过去追打,却被贺云扬一手拽了起来,“行了,适可而止。” 祁璟却不想作罢,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向今日这么窝囊地被人,还是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教训,想想都忍无可忍。可是却在这时,祁璟的脸色一暗,因为他的脸上突然粘了一颗白色的鸟屎。 方然看见后,愣了一秒,当场就指着他爆笑了出来。 祁璟的脸憋得通红,一个箭步冲到水边,趴在上面叫着哭着洗脸,水里的鱼儿全都被他吓跑了。 “哎呀哎呀……”方然笑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贺云扬从来看着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口大白牙丝毫不顾及地展现出来,真的是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矜持,活脱脱一个假小子。贺云扬看着无趣,转身跃上马背,一夹马肚子就飞奔而去。 听见马蹄声响起,祁璟一个精灵跃起来,“大哥!大哥!”他在原地又叫又跳,可是贺云扬头也没有回。 “真是个怪人。”方然看着贺云扬的背影,不停地摇头。 “哎呀!”秦可漪惊呼一声,高空上的风筝突然断了线落了下来,“我去寻寻。”她回头将线筒交与同游的小姐们,循着风筝掉落的方向走去。 秦可漪估摸着方向寻了一段时间,腿酸得要死,正当她要放弃回去时,却看见了不远处站在水边喂马的贺云扬,心中大喜,瞬间忘记了腿酸,连忙走了过去,“贺将军。” 贺云扬回头看见了秦可漪,礼貌性地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向马身上。 秦可漪温柔地笑了笑,“将军怎一人在此?祁哥哥呢?” “你若找他,顺着水边向上就是。”贺云扬答着,手却不停地摸着马脖子,看上去甚是爱惜这匹马。 秦可漪虽然不是很了解贺云扬,但是也知道他有两件心爱之物,一为酒,二为这黑马,可酒,不与女子喝,马,不与他人骑,“这马俊的很,不知叫何名?”说着,还伸手摸了摸马背,谁知道那马突然一甩尾巴,扭过头来不悦地哼哼鼻子,吓得秦可漪缩回了手,后退了一步。 “无名。”贺云扬表情冷淡,伸手摸着它的马背,似乎是在安抚它。 秦可漪只得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来,“将军难得回城修养,不知何时再会启程换防?” “如有圣旨,当即日走。” 秦可漪咬了咬下唇,见他依旧不正视自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大着胆子说道:“可漪可否问将军一言?” 贺云扬听她语气沉重,才回头看着她,却不想秦可漪对上他那深邃的眸子后,羞得立马低了低头,小声而又迟疑地道:“将军是讨厌可漪吗?” 贺云扬道:“此话何意?” 秦可漪闻言,两只手又死死地揪住衣服,“名门皆赞可漪独美,将军当知可漪心意,若不是讨厌,为何将军不为所动?” 贺云扬见她紧张到发抖,也只她是鼓足了勇气问这些话,原本不想回答这问题,可又觉得有些事,该断则断,“皮囊扰心,乱色。”语毕,他也不多说,牵马走了。 “将军是在指责可漪吗?”秦可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转身就朝贺云扬大喊,可又立马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会被贺云扬认为与市井泼妇又有何两样,当下便觉得羞愧又委屈地落下泪来。 贺云扬驻足,回头望她,却依旧面不改色,不为所动,“你若这样认为,便是吧。”说罢,回头就走了。 秦可漪看着他如此绝情,伤心地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第二十章 赛马 祁璟偷偷地打量着走在身边闷声不吭的秦月,她今日倒穿得素净,一身白色衣裙,干净清俗,纤腰紧束,腰间挂着的环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白皙的脸如他最爱吃的奶糕,没有半点杂质,长而密的睫毛下眸子亮若晨星,灵动闪烁,唇不点而红,让人看了,别有一番风味,格外有神。 方然突然停下来,身体一转,两只眼睛盯着祁璟,“看什么?” “看奶糕!”祁璟脱口而出,冲她一呲牙,飞也似的走了,还一路的乱蹦乱跳,高兴地像只兔子。 “有病吧。”方然皱了皱眉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跃过一座小小的山丘后,坡下依旧是一大片遥遥无际的草原,水洼清澈,一颗颗茂密的大树在水洼处盛开。方然正要滚下去时,发现左前方的远处有两对颜色分明的队伍,女的一身青衣,衣袂飘扬,男的一身黄红相间长衣,格外耀眼。长长的队伍不远不近的守着并肩坐在前面的一男一女,方然定睛一看,认出其中一个是李彦歆来,另外一个女的,她不认识,不过看着他们这么亲密,应该是他的妻子吧。 方然觉得这种场面有些无趣而且感到尴尬,就像是骆新带着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似的,她正要走时却看见李彦歆站了起来朝自己挥挥手,这下好了,他看见自己了。 见到王爷的举动,柳烟回头望去,以为是王爷的朋友,却没想到是一个白衣女子,等她走近来再看时,突然认出来是秦国公家的二小姐秦月,心中不禁一笑,礼貌地站了起来。 方然走近后,乖乖地向二人行礼,队伍中为首的一个丫鬟将一块蒲垫和一个茶杯送了上来,行礼退下。看着脚边的蒲垫,方然差点就一屁股坐下去,陡然看见他们两个人都是轻揽了前裾慢慢跪坐在蒲垫上,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他们这么坐。 “你姐姐呢?”李彦歆含笑问她,并端了放在一旁的一小盘葡萄递给方然。 “和她的朋友在一起。”方然接过水果,并朝柳烟笑了笑。 柳烟咋然听见她开口说话,不禁吃惊地望着李彦歆,心下想着这秦月不是个哑巴吗?但是看着李彦歆温和的笑容,她很快的又恢复了笑容,抬手替方然倒上一杯茶。 “谢谢。”方然赶紧放下水果去接茶杯,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你们来了很久了吗?” 李彦歆道:“柳烟身子不好,趁着今日郊游,带她出来走走,此处每年的风景都甚好。 “这样啊,很严重吗?”方然闻言,留心地看了几眼柳烟,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些病态。 柳烟笑道:“无碍,自小落下的毛病,还劳王爷时时惦记着,倒是二小姐,我与你虽不是初次见面,却也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不过二小姐有两件事我倒是记忆犹新,一是勇救王爷,二是勇救长姐,二小姐如此胆色,真是令人拜服。” 方然一下子被她明媚动人的笑容打败,一言一行都那么温婉端庄,也难怪,李彦歆也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找的妻子自然也是秉性相投,“其实我也怕死,只不过是运气好,现在想起来也挺后怕的。” 柳烟笑道:“二小姐谦虚,秦国公辅佐皇上,又是西锦的一员老蒋,他的儿女,自不会逊色半分,你长姐我也见过,论舞艺,当属西锦第一。” “哎呀,这话要是给她听见了,不知道多高兴呢。”方然说完,不由地与柳烟相视而笑。 李彦歆全程含笑注视着两人,他从未担心过柳烟,她素来识大体,生性温和,与她人总能相处融洽,况且,秦月的性子活泼,也许能带给她一些气色。 正在这时,天空响起一阵号角声,顿时,马叫声震破天际。 方然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搬到面前的东西,有木棍、铜锣、旗帜、沙漏,还有三个箱子,其中一个放着一把长剑,一个放着一幅字画,一个放着一定乌纱帽,除了贺云扬外,祁璟和秦可漪这些认识的人都赶了过来。女的成群堆在一起窃窃私语,低头言笑,男的身边都牵着一匹马,个个是眼放光彩,磨拳擦脚,跃跃欲试。 只一会这些人便让出一条宽道来让人每隔一段距离就插上一些木棍,位置参差不齐,每根棍子的间隔就是一匹马的宽度,而在百米之外的山坡上,插着一面耀眼的旗帜,随风飘扬,发出令人振奋地声音。 待一切都准备好之后,祁璟首当其冲地站了出来,拿起了铜锣大力一敲,高声说道:“今年的规矩不改,一场定输赢,谁先夺了山上的那面旗,谁就是今年郊场赛马的第一名!赢主可选王爷面前的三样东西。”祁璟说完后,站到箱子旁去一一介绍道:“字画为皇上亲笔,全西锦仅此一样,为天价之宝;官帽,为礼部考宾之位;而这长剑,小爷可告诉你们了,这匕首是今年新添的,是我大哥随身佩戴之物,那可是砍过万千敌军的首级!” 不用祁璟解释,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西锦大将军贺云扬,这些人一听到最后这件宝物的来历,原本静静听着的人群立马爆发出一阵骚动,个个你推我我挤你,都眼巴巴地看着那把长剑,准备待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东西弄到手。 看着他们为了大哥的长剑如此按捺不住,祁璟不由地骄傲起来,笑道:“好勒!出马!”他此刻正被得意的厉害,丝毫没有留意李彦歆面上一样的神色。 方然这时注意到身边的秦可漪不对劲,一直垂着眼睛,情绪低落,她正要问她出了什么事时,耳边却传来李彦歆的声音,“你的花蝴蝶自己可喜欢?” “多谢你费心了。”方然看向李彦歆,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身边的柳烟,心里极度不爽,这算什么? 看着方然如此平淡地态度,李彦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一笑而过,他希望她明白,他在尽力地与她拉近关系,他在尽力地挽救自己之前的心意。 方然多少看出来李彦歆脸上的失落,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疼惜和不忍,便抬手捧着自己的脸,冲他挤出一个鬼脸般的笑容。这个动作意料之内的逗笑了李彦歆,眼底的失落一扫而空。 待人数齐了二十个后,祁璟将沙漏摇晃了几下,一声令下后,二十匹马如箭般射了出去,这场面真是壮观,看得方然又忍不住地蹦了起来往前跑了几步去看。这二十个人全程都在你追我赶,甚至是耍阴招拳脚相向,有些人还没有冲到中间就已经被旁边的人踢落下马,好不狼狈,惹得一旁看热闹的女子们指着偷笑。 一番追逐下来,一青衣男子夺得旗帜,向原点呼啸而来,身后紧随的马匹在棍子中间撞成了一团,掉落下马的人纷纷抱紧了脑袋躲避。青衣男子轻而易举地闯过每根棍子后,起了大意之心,不禁大笑了起来,防备心立马消失。却不想,已经掉落下马的人耍起暗招,十几颗石子打在身下的马前、后蹄上,马匹吃痛,四只马蹄不安地跺了起来,接过被自己绊倒栽在地上,青衣男子猝不及防,连带着滚落在地,正好碰上沙漏里最后一滴水流尽。 祁璟看了一眼沙漏,立马举起铜锣一阵猛敲,青衣男子不禁伸手捶地,叹着气站起来拿着旗帜和这些人一同向李彦歆走去。 “臣子们无能,请王爷恕罪!”这些人纷纷跪伏在李彦歆面前请罪。 李彦歆稍感遗憾,起身道:“各位已尽全力,赛马一事,无关国情,无关律法,谈何降罪?” 众人齐声道:“谢王爷!”话音刚落,却见祁璟骑了一匹马上前来道:“王爷,我有一主意,今日为分出胜负,奖赏无人领,岂不辜负皇上与王爷的一番心意?不如再来一局如何,与我来比,如何?” 李彦歆笑道:“你想怎么定规矩?” “规矩不用定,只要她能上马骑一圈,就算赢了。” 李彦歆不禁一愣,看着祁璟笑意深深,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歪主意。 刚刚落败的男人们听后,低声交头接耳一番,皆有些犹豫,因为他们知道祁璟虽嚣张跋扈,无所成就,可他的马术却是梵城数一数二的,因为他是贺将军一手调教,若是输了,到落得个不自量力的名声,实属难听。 看着他们商议再三都不敢出声,祁璟不屑道:“你们就被嘀咕了,就你们这些三脚猫,小爷还看不上,我指定一人赛,就是你了,秦府的小哑巴。”祁璟话锋一转,抬手指着方然。结果所有人的目光就随着祁璟看过去,落在方然身上后,全都抑制不住地偷笑起来,个个都在想着这祁璟不是开玩笑吧?与一女子赛马,输了赢了,这传出去都不好听,不过这祁璟仗着自己父亲是两朝国公,一向欺人欺惯了,况且看着女子这么瘦弱,只怕是连马背都爬不上吧?女子骑马?西锦可是从未有过。 方然见他们全都看着自己,祁璟脸上则挂着一抹坏笑,身旁的秦可漪刚要开口,又觉得自己将要说出的好话有些奇怪,让秦月不好过,不是自己与祁哥哥一致认同的吗? “王爷。”柳烟不忍心地扯了扯李彦歆的衣袖,却发现他脸上早已有不悦的模样,单凭这一点,她就知道,王爷在意这个女子。 方然走过去看着祁璟道:“你叫我比我就比,你算老几啊?” 众人听到她这一言,个个发出一阵唏嘘,惊叹这女子好生厉害。 祁璟笑道:“小爷我是独子,在家排行老大,怎么?秦国公可以总和你沙场,生的女儿却是自然不可小看,不过这庶出的女儿随不随爹那就不好说,毕竟呀,那些个肚子里歪瓜裂枣的下人们但凡有些姿色都能偷偷爬上主子的床,好没脸面啊。” “祁璟!”李彦歆沉着脸站了起来,不等他作何举动,方然已经按捺不住地冲上去一把揪住缰绳,抬头冷冷地盯着祁璟,“我要是做到了你说的规矩,你今天就给老娘脱光了走回去!” 方然的话一下子让女子们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从未见过这么泼辣不知羞耻的女子。 祁璟俯身一笑,邪魅自信,“好哇,你若输了,也脱光了走回去。”说完,自己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然一咬牙,转身要去寻马时,又听祁璟叫住了她。 第二十一章 赌输的后果 祁璟挑高了头,一脸不屑地说道:“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奖赏,可得我说了算。”他说完,伸手凑到嘴边,吹了一个口哨,只见贺云扬的那匹黑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祁璟一指黑马,“喏,这是我大哥的坐骑,你若能爬上去骑一圈回来就算你赢,不过你上去的时候,腿能分开吗?” 祁璟说的话难听,就连一旁等着看热闹的人都有些不忍心。 方然咬了咬呀,回头看了一眼李彦歆,笑着冲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这时,祁璟又吹了一个口哨,黑马便走到方然身边去。方然抬手摸了摸马脖子,出乎祁璟意料的是这马居然顺从的点了点头,往日的牛脾气丝毫不见。方然一笑,抬脚踩着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那熟练的姿势,连带着祁璟,又是发出一阵惊讶之声,连李彦歆都感到不可置信地笑了,她身上总有一些会让人为之惊叹的意外。 “咭。”方然双脚一夹马肚子,催着黑马上前。李彦歆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得走上前几步,视线高度集中地紧盯着方然,生怕下一秒会发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毕竟这匹黑马是出了名桀骜不驯,至少在目前,除了贺云扬之外,没有一个人能上得了它的背。 果不其然,这马还没走出百米远,突然发了性子,抬起了前蹄,仰天斯叫了起来,顿时像疯了一样在原地乱窜,四只马蹄子配合默契的大力跳动着,试图要把背上的人给颠下来。 方然被它颠得立马慌了神,在背上好几次坐立不住地差点被甩下来,感觉脊梁骨和椎骨都要被它颠断了。 祁璟猛地一看,吓得脸都白了,看着人在马背上被颠得前仰后翻,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李彦歆翻上一匹马追了上去,他这才拉动缰绳紧赶慢赶的追上去。一时间,骚动的人群也慌了神,提心吊胆地在后面追上去。 “王爷!”柳烟心急如焚地喊着,一阵眩晕感立即涌了上来,幸好一旁的秦可漪急忙扶住她带着身后的队伍跟了上去。 方然用尽了力气拉住缰绳,希望它能够停下来,可这马完全训不住,力气出奇的大,好几次都摆脱了方然的控制,这一下更加惹怒了它,四肢奋力地踏着,颠得更加厉害。 追上去的李彦歆已经来不及靠近再动手,他纵身跃起,一猜马背,整个人飞扑了上去,一把将方然带了出去,滚在草地上。这马见状,转眼就扬起前蹄狠狠地踢向二人,李彦歆一惊,快速抱住方然身体一滚,将方然护在身下,以背挡之。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黑马立即停止了攻击,放下前蹄来,停在二人身旁温顺地甩了甩头。 跟上来的祁璟猛地看见了突然出现的贺云扬,吓得腿一软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不敢再上前。 贺云扬瞪着吓得缩成一团的祁璟,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忙上前去将二人拉起。 “可有事?”李彦歆紧张地拉过方然,一脸的急切和担忧,仿佛忘记了刚才他自己才是最该被担心的那一个。 方然整个人都吓懵了,看着李彦歆满脸的关心,想到刚才如果那马踢下去,命都会没有,不禁鼻子一酸,泪水无奈地涌出来,她立马蹲了下去抱住头就哽咽了起来。 “王爷!”此时柳烟已经赶了过来,花容失色地冲上去抓着李彦歆的双手,心急如焚地道:“王爷可伤到了?” “没有。”李彦歆轻轻拍了拍柳烟因受到惊吓而忍不住颤抖的手,转眼看向方然,却见她依旧埋着头,却没有哭出声来。他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忧虑,因为他不知道她这样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担心他,她就像一面模糊的镜子,藏了一层层抹不去的阴霾,她那若有若无的心事,让他猜不透,心,也随之乱了起来。 虚惊一场的风波就这么结束了,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祁璟居然按照之前赌输的约定,从郊场就脱光了衣服在一群家仆的遮掩下狼狈地走回了府邸,结果不出一晚,祁璟赛马输在了一个女人手上,而且输得连衣服都没有的下场就传遍了整个梵城,而大家也就自然知道了他秦国公家里出了一个彪悍的女儿。 “真是荒唐至极!”秦鸿气得拍案而起,怒瞪着跪在面前的方然,“你如今真的是翅膀硬了吗?你心里还有没有廉耻?你还知不知道女训二字怎么写?你真的是反了天了!”秦鸿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他居然第二天才知道赛马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事过了一晚都传成什么样了! “老,老爷……” “你闭嘴!”玉秋刚开口就被秦鸿大声喝断,震得玉秋浑身一颤,缩回了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声。“怎么?你还想在当回哑巴吗?” 方然忍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错了?那你说说你自己错在哪里?” “错在没有自控力,被人一激就成了枪头鸟。” 方然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弄得秦鸿是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顿时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着。 一旁的徐茂笑道:“大人,如今外人都在说大人您虎父无犬女,您也不比生气,那祁璟当时说的话着实难听,二小姐一向脾气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也断不能让别人坏秦府的名声,这点,不正和大人的脾气吗?若是大人在场,指不定也要和那黄毛小儿比试比试。” 方然这时也插嘴道:“对,您不知道那个祁璟当时说的话有多难听,他说您是个大英雄,纵横沙场一生,也不知生的女儿会不会连马背都爬不上。虽说您一身正气凛然,可也架不住背后小人的诋毁,这些小人啊,就喜欢偷偷地挖人家的墙角跟,等到墙倒了,主人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冻死的。” 方然这一番话把自己的责任统统退了出去,又变着法地把祁璟骂了一顿,顺带着赞扬了一番秦鸿,这让一旁的徐茂很是满意的笑了笑,也让秦鸿的怒火一下子消得没了踪影,却还是板着脸问,“你老实交代,你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方然笑道:“骑马多容易,您都会马术,生的女儿不用教都比别人强。” 徐茂见她这么会说奉承的话,不禁低头偷偷一笑,这样的二小姐,想让人不喜欢都难。 “你。”秦鸿被她一顿哄得说不出话来了,可转念一想,西锦自建国以来还从未出过能骑马的女子,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子骑马就是伤风败俗之事,这一来,还扬了他秦鸿的威名,看那些小人还敢在背地里取笑自己生了个没用的女儿,况且刚才还听说是勖往奋不顾生的将人救下,这岂不也是两全其美之意,想着,这次简短地教训也就罢了。 看着秦鸿好像不生气了,方然刚想要说秦月娘的事情时,又突然忍住了,因为她想到空口无凭的话,也不能让他相信,还是等找到利椙的那个义兄再说。 “对了,你姐姐病了,你去看看她。”秦鸿的气已经全都消了,又坐了回去,才跟她说起可漪的事。 “病了?”方然不解地问他,双手下意识地去揉跪得酸痛的膝盖。 秦鸿看着她道:“我问你,昨日在郊场你姐姐可有异样” 方然想了想,昨天秦可漪的情绪确实是有些低落,可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所以摇了摇头。 秦鸿叹了一口气,心里猜测着是不是碰见了贺云扬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正想着这事,无意间看见方然在偷偷地揉着膝盖,心里顿时生气一丝不忍,“行了,把小姐扶起,去看看漪儿。” “我不喝!滚开!” 刚到秦可漪房门口的方然还没有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碗碎的声音,她便让玉秋不要跟进来,当下也顾不得敲门,推开就走了进去,看见碧水跪在床边收拾着碎片,抓起自己的裙角擦拭洒了一地的汤药,而湛鹊垂手候在一旁,甚是无奈。 “二小姐。”碧水看见方然火车,立马起身行礼,手里捧了一手的碎片。 方然道:“你们先出去,我跟大小姐说说话。” “是。”湛鹊应声,退了出去,而碧水不放心地看了看床上的秦可漪,想了想才行礼退了出去。 “滚出去!”方然还没有上前秦可漪抓起一个枕头就砸过来,“我的房间也是你这贱种能进的!出去!” 方然撇了撇嘴,“看你生龙活虎的,哪里有点生病的样子,不过呀是药就有三分毒,你继续喝下去,喝死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秦可漪气得激动地咳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然也不想故意刺激她,便走了上去,靠着窗子抱着手道:“你昨天就不对劲了,我也没问你,不会是为了贺云扬吧?” 方然一语戳中秦可漪的心事,她动了动身子,一个激灵转过身来,“你是思量着攀上了王爷,倒有种来管我的事了?你算什么东西,王爷也会看上你?只怕是瞧着你眼巴巴地贴上去,图一时新鲜罢了!” “是,人跟人的相处本来就是靠缘分,有些人你相处了一辈子,可心里就是装不下;有些人你只看了一眼,就是一辈子。贺云扬就是后者吧,我要说的没理,你只管骂我。” 秦可漪转过头去,泪水潸然落下,她竟想不到秦月也会说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来。 方然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认同了,“我问你,从你认识他开始,你总共见过他几面?说过多少次话?他有对你说过或者表示过他对你有意?” 秦可漪依旧不出声,贺云扬比她大整整十二岁,她却只见过他四次,他从不愿意对她多说哪怕半句话,从来是只答不问,无论她有多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他依旧不冷不热。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让他动心,论美貌和才能,自己输过谁?他凭什么就不心动! “像他这种四处征战的人,一身都是胆,喜欢的人肯定也是不同凡响,要是中意你,怎么会没有一点表示,倒是你,在别人面前羞羞答答的,一定没戏。” 秦可漪冷哼了一声,“你若如此厉害,自己嫁了他去!” “哇!”方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要是真嫁给他,不等你动手,我自己给自己来一刀。”方然是肯定不敢想象和那块硬石头相处的,她和他说不上几句话保证动手,况且他那样的臭脾气,谁忍得了? 秦可漪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方然道:“我若嫁不了将军,便让爹爹将你许与祁哥哥,让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一句话说的方然目瞪口呆,看着秦可漪得意得躺了回去,她忍不住的咽喉咙,这真的是她这辈子听见过最恶毒的话了! 第二十二章 皇帝的心思 深夜,贺云扬回到房间,正要推门的手顿了顿。纱窗传出微弱的光亮,似乎有人的呼吸声,双眸低垂略想,他推门而进,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烛影摇曳。右边的卧室房门紧闭,依稀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来。贺云扬径直走向卧室,伸手拉开门,柔和的地毯上一女子背对着门跪坐着,长发只用发簪随意挽起,半裸着光滑的后背,丰满圆臀,一幅香艳画面刺激着人的眼球。 贺云扬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见这女子身前只遮了一块薄纱,薄纱身下,一览无余。女子面容娇艳,脸颊红如晚霞,双唇妖艳娇媚,任任何人看了都想立即将她压在身下。可贺云扬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言不发。良久,他抬脚走到床边,默默地坐下,视线又停在女子身上,“你过来” 女子闻言,听话地抬起了头,“将军。”她说话的声音酥软入骨,双眸春意迷离,一只手撑着胸前的薄纱,另一只手撑在地上,用充满魅惑的姿势爬了过去,她坐在贺云扬的两腿间,伸手去抚摸他的下体。 谁知贺云扬突然伸手一把扼住她整个下颚,痛得女子轻哼了出来,一动也不敢动。“谁送你来的?” “是,是皇上,皇上说要将奴婢送与将军。” “这么说,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贺云扬盯着她,双眸没有一点波澜,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不怒而威。 “奴婢的今天选秀进的秀女,皇上没有碰过奴婢,直说要送与将军。”女子已经痛得缩紧了身体瑟瑟发抖,一脸的惧怕。 贺云扬听后,松开了手,正当女子以为可以继续时,忽听他冷冷地说道:“出去。” 女子一惊,泪水突然汹涌而出,楚楚可怜地往后挪了几下,朝贺云扬磕了一个头,“将军要了奴婢吧,奴婢若是完好无整地回去,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那是你的事,刚才的话不要让本将军说第二遍。”贺云扬冷淡的话语让女子哭出声来,她在贺云扬的注视下狼狈地穿好衣服,她本以为被皇上挑中送来将军府,以她这一身,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抑制不住,不近女色又如何,只要敢做,今夜过后,这将军府必有自己一席之地,到时候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全都不在话下。可她万万没想到贺云扬虽然看了她许久,却没有点半反应,她真的是羞愧得想要一头撞死! 阿毅正拿了一本账本赶来,还未靠近房间就看见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从房内跑了出来,顿时傻了眼,惊愕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子跑没影了。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贺云扬走了出来,眉间压着怒气。 “把这房子拆了!”贺云扬甩下一句话就走了。惊得阿毅连忙答应着快步跟了上去。 翌日,李崇明钦寝殿内,十几号人伺候着他洗漱,跟了他大小便跟着他的汪公公正弯腰替他系上随身佩戴的玉饰,“皇上,您送去将军府的秀女昨夜送回了宫,正在殿外候着。” “嗯?朕不是说以后让她留在将军府吗?” 汪公公转身拿过净口的工具上前,“人是见着了,可压根没碰她。” 李崇明闻言,也不漱口,伸手就将面前的瓶瓶罐罐打翻在地,吓得一旁伺候的宫女全都跪了下去。 “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汪公公朝她们挥挥手,这些人如获大赦般起身退下。 她们刚走,李崇明气得站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朕费心寻了一个纯净处子送给他,他倒好,一声不响的,原封不动地给朕还了回来,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汪公公劝道:“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恐怕一般的女子他也看不上眼。” “看不上眼?难道朕还要去天上给他找个神仙吗?哼,朕是这西锦的主,难道还做不了他一个臣子的主吗?!” “这……”汪公公为难地说道:“历代先皇皆有旨意,不得干预贺家婚事,皇上可别气昏了头啊。” “没有我李家,他贺家能有今时之地位权势吗?说到底,他贺云扬是从来都不把朕放在眼里!”李崇明越说越气,随手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屏给砸碎。 汪公公苦口婆心地道:“王爷遇刺,皇上已将城外一半兵力调回城内做皇宫派遣,这大将军也并无异议。依奴才看,大将军并非有意冲撞皇上,只是性情使然。” 李崇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榻上,“朕也知道如今西锦能称霸一方,全仗贺家三军用命换来,可他贺云扬多少也知道这自古功高盖主,理应避嫌才是,他手里握着三军军权,拥军权却不放,朕实在是不能不多几个心眼,若他有异心,只怕这朕这西锦国,不出半日……” “皇上!”汪公公打断李崇明的不断往下想的恶念,“皇上多虑了,若大将军真有异心,怎会殚精竭虑地攻破虞国,如今他回城修养,从未私自接见朝中重臣,更有以重金买官者他也是一律不见,只在皇宫、将军府与军营三处行走。” “那秦鸿又算什么?”李崇明一句话问得汪公公也没了主意。“那日秦鸿提的要求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还想着通过姻亲来抓住贺家这棵大树,好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一点,祁国公就做得比他好,不闻不问,不争不抢,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些年。” 汪公公笑道:“祁国公是个没野心的人,自然默默不争。” 李崇明冷哼了一声,“若真是无野心,他这个国公的位置,若不是替我出谋除了贺朝,只怕他是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些权势,肯定要乖乖地听话了。秦鸿不同,贺朝的事他也有份,可是这些年来,他要的东西还少吗?” 汪公公见他提起往事,便低着头不敢答话,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这些旧日的隐事传了出去,那可就会变天了。 李崇明突然意识到自己提起了当年在背地里做的不光彩的事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清了清喉咙,说道:“既如此,不中用的人也不必留了,赏她一碗药,送到禁军值班房去。”语罢,李崇明又突然道:“算了,赐她一碗药就是。” “是。”汪公公应声,转身出门将那些候在殿外的人叫进来伺候。 入夜,方然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秦鸿面前,看着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将笔放下,“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和勖王的事。” 方然楞了一下,才道:“问他?” “府司说勖王派人送了礼物给你,是有此事吗?” 方然眨了眨眼,难道这里的人连收个礼物都不准吗?“有,一只发簪,一笼花蝴蝶,不过,我打算还回去。” 秦鸿不禁失笑,“哪有收了礼物又还人家的道理,为父不是兴师问罪,只想告诉你为父打算再过一年,等你满了十八就将你许给王爷,如何?” 方然心头一惊,什么?收了人家的礼物,就得嫁给他?“您这是跟我商量还是已经决定了?” 秦鸿楞了一下,才道:“我虽少见你,却也知道你对勖王一向有意,如今勖王也有心,又谈何商量。” “可是,他就是送了我两个东西而已,我真的打算还给他。” “勖王乃尊贵之躯,虽有几房妻妾,却也未曾刻意讨好过哪位,将你许给勖王,也算让你娘死得瞑目,我秦府也能蓬荜生辉,再者,祁国公也曾多次向为父表态说你与祁璟很般配。”秦鸿说的这些话一半真一般假,勖王有心为真,祁国公有意为假,他这么说,也只是想让她权衡,许给一个对她有心的好过一个整日以欺凌她为乐的人。 方然深呼了一口气,骨子里有个反抗的声音就要爆出,可她极力地压制着,蹦出一句极其虚伪,连自己都觉得不要脸的话来,“我姐姐不嫁,那我也不嫁。” 秦鸿一听就笑了,“你姐姐已到二九,我自会为她择一门亲事,毕竟西锦大将军的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从前随了她的心意,可她若迟迟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就是摆着让人耻笑。” 方然看着他,他那张脸上从来都看不出他对自己骨肉的疼惜怜爱,难道他也是一个会将自己骨肉作为政治联姻工具的人吗?正想着,却听几句“咕咕咕”地叫声,她一回头就看见一只白色的格子落在窗前,尾巴处还染着一抹奇怪形状的红色图形。 “你先回房吧,此事日后再说。”秦鸿突然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走向窗外。 方然走到门口时,余光瞥见他从鸽子底下抽出一张小小的卷纸来。 今夜星辰正亮,方然走到花园时,看着满天繁星,她便坐到园中的秋千上,慢慢地荡着,她也不知道邬孝打听利椙的事情到什么程度了,说来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看见邬孝,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她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抬头就看见玉秋往这边张头望脑地跑来,她赶紧叫住她,“玉秋!这里!” 玉秋闻言,才看见她坐在秋千上,赶忙小跑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朝方然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吓得方然差点从秋千上掉下来,“你干什么呢?”方然猛地跳起来去拽她,可是玉秋只顾着哭,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等到她哭完了,安抚好了,方然才问出原因来,原来是玉秋今天收到了邻居好心寄来的书信,说她母亲病重,家里的三个弟弟都未成年,这一下又没人照顾母亲,没人喂饱弟弟们,自己又不能回去,才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娘一向能吃苦,从前生病了也绝不会告诉我,如今还是邻里看不下去才写了书信寄来,可见我娘肯定是病得不能下地了。”玉秋边说边哭,又朝方然磕了一个头,“小姐帮帮奴婢吧。” “行了!”方然突然生起气来,“这些年你替我受了不少罪,要是没有你我估计也活不了这么久,你现在为了这点事这么求我,我把我当成什么什么无情无义的人了?” “小姐。”玉秋红肿着眼睛感激地望着方然,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面前的这个小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姐了。 方然无奈地叹了一口去,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说,要我做什么?” “奴婢想回家去看看,可是奴婢是签了卖身契的,这辈子都不能离开秦府,府司也必定不放我。” “那我明天去跟徐叔说,你先起来。”方然说着将玉秋拉起来。 听到小姐答应了,玉秋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三章 大司府舞祭 翌日一大早,方然就守在徐茂的房前台阶上等候,徐茂是秦府的府司,总管着一切大小事务,又是打小就跟着秦鸿的,所以地位自然不一样,住的地方也不在下人的园子里,而是紧挨着书房之后而居,因为他要随时进出书房整理或者与秦鸿议事。 徐茂洗漱完之后开门就看见二小姐坐在屋外,“二小姐?”他疑惑地出声,弯腰将鞋子穿上走了出来。 “徐叔。”方然抓起脚边的食盒站起来就将徐茂拽到前面的石桌上去,将食盒往桌子一放,麻利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这是?”徐茂刚坐下就看见面前放着三个包子,包子面上还用蘸料画了一个开心的笑脸,一大早就有个意外的惊喜,连心情都跟着愉快起来。 方然把一双筷子递给他让他尝尝,自己坐在对面眼巴巴、一脸期盼地望着他,这可是她天没亮就和玉秋做的包子。 徐茂笑着夹起一个尝了一口,鲜嫩的汤汁立即在齿间蔓延,“茯苓?” 方然捧着脸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好吃吗?” 徐茂赞许地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茯苓能做包子馅,回头和府里的厨娘说说,美味的很。” 方然听到他对这个很是满意,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心里一阵窃喜,觉得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了,“都是做给你的,下面还有咸菜。”她说完伸手就去取下层食盒。 徐茂笑意深深地看着她这一殷勤的举动,若放在以前他肯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当下也未阻止她,等到将第三个包子吃完之后,他才满足地放下筷子来,取出怀里的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包子我已经用了,你要说的事我自会替你周旋。” “徐叔,我都还没有说,你就先答应了,要是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呢?” 徐茂笑道:“若是难办,你还会来找我?想必如今吃上这包子的就是大人了。” 方然傻傻地笑了笑,“徐叔,你能不能放玉秋回趟老家,她家里的娘病得都不能下床了,三个弟弟都未成年,连自己都不能喂饱还怎么去照顾自己的娘,她说了,等她娘好了,她立马回来,反正她的卖身契在你手上,也不怕她会跑掉对不对?” “她走了,何人照顾你起居?” “不用不用,我有手有脚,不用人照顾,那这事?” 徐茂爽快地点点头,“不过她走后,账房肯定是要扣月银,秦府虽不苛待下人,可这规矩不能乱。” 得到徐茂的应允后,方然把全身家当都给了玉秋,一来是因为府里的马车不能给下人用,要是玉秋走路回去,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二来玉秋娘也要钱去治病,况且她好多年都没有回过家,自然要给弟弟们买些吃穿用的回去。 将玉秋送出城后,方然转身就被一个穿着褴褛的男人抱着一条大腿,差点就摔了一跤,“喂!你谁呀!”方然尴尬地想要抽出脚来,可这个人就像是石头一样拖也拖不动,附近的人则像司空见惯了一般,只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忙自己的事情。 不会是死了吧?方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又抬脚晃了晃他,果然是没点动静,她只能蹲下去伸手摸了摸他脖间的脉搏,摸到有跳动后才松了一口气,“喂!”方然又推了他一下,他突然松了手翻了一个身,一头发着恶臭的头发散开,露出一张旧伤添新伤的脸。 “姑娘。”这时一个挑着担刚刚进城的老人好心地提醒道:“你可别管了,这人天天睡在城墙下,要是讹上你就坏了。”老人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碰瓷的?方然不可置信地又打量了他一会,看他下身的裤子都烂了半条腿,露在外面的皮肤紫黑恐怖,像是常年的冻伤,她抬头望了眼前面的长街,依稀记得前面好像有个药铺,讹上就讹上吧,反正秦月家有的是钱,不管他的话自己又放心不下。于是方然抓着他肩膀的衣服往前面拖, “哎哟!”药铺的掌柜是个中男人,来看病的都叫他凤瘸子,他姓凤,左脚受过伤落下了残疾便瘸子,所以人家叫他凤瘸子,他正在算账时就看见一女子拽着一个乞丐往店里扯,吓得他赶紧走了出来,一瘸一拐上去将女子一拉,“你这是干什么呢?” 方然被他这么一拽,这男人立即摔到了地上,脑袋砸在门槛上,这要是砸死了,她可没命赔,当即就一拍这凤瘸子,“你干什么呢?没看见这里有个病人吗?你这老板也真奇怪,看见人家拖了个病人来也不帮忙,还问我要干什么。” “哎呀!”凤瘸子一合腿,瞪着方然道:“你这小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啊,要看病也行,就在外边待着。” “外面?为什么?” 凤瘸子尖着嗓子道:“小丫头嘴巴厉害,眼睛却没长好,这臭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弄脏了我的店铺你来负责啊?我这是看病的地方,你放个乞丐进来,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 方然看着他这副嘴脸,忍了忍,“好,外面就外面,你快让你店里的大夫来瞧瞧。” 凤瘸子伸出一个小指慵懒地掏了掏耳朵,不屑地说道:“看病也行,先交三两问诊钱。” “三两?!”方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三两银子在这里都够一个人用上好几个月了,“呐,那边有个钱庄,看见了没有?” 凤瘸子一愣一愣地,她怎么突然就扯到钱庄去了?但还是傻傻地望了望才点点头,“看见了又如何?” 方然立马大声地骂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方然的声音震得凤瘸子立马捂住了耳朵,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那你想怎样?!” 方然努了努嘴,伸手从怀里抠了半天才抠出十个铜钱,硬着语气道:“你先帮他看看,我马上回家拿钱。” “十钱?”凤瘸子嘲笑了一声,突然把方然给推了出去,“去去去!别在我这里碍手碍脚,你再纠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舌头拔了!”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柜台去算着他的帐。 方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事,突然看见一个穿着官府的人背着一个告示牌放在街道旁,他一走,这街上的人都围靠了过去看。 “快看快看,今年的舞祭终于在明天要开始比试了?” “终于要开始了,我得回去告诉我家小妹,她准备了这么久,可有施展的余地了,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新花样。” “看什么新花样啊,光看那秦府大小姐我就很满足了!” “快看这里!今年舞祭第一名的赏赐比往年多了这么多,有黄金十两呢!” 一人眼尖的先叫出了赏赐的金银,立即引得人群骚动起来。 方然被他们挤到外面看也看不到,于是伸手拍了拍面前的一个男人,问道:“请问这个舞祭是谁都可以报名吗?” 回头的男子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方然一番,才笑道:“姑娘想的容易,这非嫡非长不可、非富非贵不可、非貌非才不可,要符合以上才有资格参加。” “那要是符合呢?” “若是符合,便由家中长辈写了红签,报上姓名与大司府大司乐就是,不过明日就开始了,现在去报名也行不通了。” “谢谢啊。” 方然问完自己感兴趣的后又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前面的话她是听懂了,不过后面说的什么大司府大司乐这么拗口的是什么她就完全弄不明白了,她看了一眼人事未醒的男子,要是自己去向秦鸿要钱,他肯定会问原因,知道是为了一个乞丐,肯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想起给玉秋的银子也不过五两,要是钱不够,看不了病怎么办? 想到这里,方然又看了一眼那个告示,心底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赢了拿钱,这乞丐就有钱看病了,剩下的让邬孝全送给玉秋去,这样,她娘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弟弟们也可以吃穿得好一些。可是刚才那个人明明说了现在去报名也行不通,可不是还没开始吗?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办法,突然想到了李彦歆,他是王爷,当今皇上的弟弟,要是去找他帮忙,应该可以吧? 有了主意后,方然拿着身上仅有的十钱去买了一些饼和两个水果揣进这个男人衣服里,还不放心地又去买了一件蓑衣盖在他身上,她怕那个瘸子叫人来捣乱,就将这个男人拖动了下位置,放在一条小巷口,这才放心的走了。 无巧不成书,方然正打听着勖王府怎么走时,忽然看见陆久安骑着马往另一条街口走去,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她赶紧跟了上去,也不好意思在街道上拦下,就一路跟在马车后面,直到他们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礼部尚书带着府中府司早已在门外久候,看到李彦歆下车,还未上前行礼就听见一女子的喊声,李彦歆回头就看见秦月站在不远处冲自己挥手。 “王爷,这……”礼部尚书正犹豫着是否要邀他进府。 李彦歆抬手示意众人等候,抬脚便走向方然。 “陆大人,这女子是?”礼部尚书恭谨着一张笑脸问陆久安,他可不想放过哪怕一丝能了解李彦歆动向的机会。 陆久安笑道:“是秦国公家的二小姐。” 礼部尚书闻言,忽然恍然大悟道:“就是那个在郊场上一鸣惊人的秦二小姐?” 陆久安点点头,看到礼部尚书眼中满是震惊。 “你怎么会在此?”李彦歆停在方然面前,带着温和的笑意望着她。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想让本王帮你何事?莫不是上次户籍的事?” 方然连忙摇摇头,有些迟疑地道:“我想参加明天大司府的舞祭比试。” 李彦歆颇感意外地道:“舞祭比试?有何原由?” “我听他们说第一名可以领到十两黄金,所以就想参加,但是我知道报名已经截止了,所以来找你试一试。” 为了钱去参加舞祭,李彦歆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些年秦月过的日子他多少会听祁璟说出来让人取笑着戏耍,“就只是让你参加?” “我参加肯定是拿不到奖金,所以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看着李彦歆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仿佛受了些惊吓,她立马摆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让你跟我一起跳舞,我是想请你帮我伴奏,你会吹笛子吗?” 李彦歆突然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握拳在嘴前清咳了几声,他简直是不能想象她这脑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样的参赛方式,一男一女,可从未在舞祭台上出现过,不过她也确实聪明,知道找一个王爷来给自己助阵,看来是势必要拿到那十两黄金了。 看着李彦歆有些尴尬的表情,以为他默不作声是在婉拒自己,心里突然一阵失落,却强颜欢笑道:“没关系,你就当我随便说说,抱歉打扰你这么久,我先走了。” 李彦歆见她说走就走,急忙伸手拉住她,无奈地笑道:“你想让本王怎么做?” 第二十四章 夺魁 大司府是西锦官方的舞蹈音乐机构,每年举行的舞祭比试都是为了选拔出出众的舞者,而这些选拨出来的舞者可以为每年的年祭、将士出征、迎接各国使臣献舞,不仅个人有机会能得到大司乐的青睐,整个家族也跟着兴旺门楣,每年都会得到朝廷大笔的赏赐。所以西锦国稍有脸面财富的人家生了女儿都要请人来教习,期盼着能有一天在舞祭上一鸣惊人。 舞祭比试台建在大司府内院的一座人工挖凿的溪流上,潺潺流水盛开着一株株挺拔的莲花,这里的莲花是出了名的永不凋谢,因为这溪水也是常年温暖,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水源是从哪里引进。更让人心神向往的是这里每到夜晚、月光皎洁之时,那溪水散发出来的淡淡雾气缠绕着整个舞祭台,映衬着柔和的月光,恍若身处仙境。 每年的舞祭比试都是京城富贵盛名之人云集之时,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一面难见的大人物。不过自从大司府公布了嘉宾名单后,来参赛的女子们都炸开了锅,人人都恨不得打扮得跟天仙似的,因为今年的舞祭台下多了一个贺云扬,人人都想目睹一眼这位常胜将军的真面目,是不是和传言中说的那般英气逼人,高大挺拔。 夜色正浓,舞祭台四周烛火通明,假山之上高挂、紧密的灯笼照亮整个天际,假山之下李崇明身旁护卫禁军威严以待,皇后在侧端庄大气,二人之下李彦歆柳烟与贺云扬分庭而坐,再之下便是亲贵大臣与参赛女子的家中长辈,个个非富即贵。 高高的舞祭台下大司府乐手们身着云肩宽袖长袍立于连花丛中,引人神往,充满神秘。大司府大司乐一袭白色长袍立于台上,身后锃园的月亮与她融为一体,身姿婀娜,体态端容,一曲开场舞带动着乐手们悠扬清唱的乐声,步步生莲,从台下人们的视线看,恍若是在月亮中翩然起舞,看得人如痴如醉。 祁璟跪坐在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左右查看,看到没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便拿了一个酒杯偷偷地弯了腰从每个人的座位后面钻走了,看见的人也不敢出声,怕扰了这如身处云端的气氛。祁璟偷偷地溜到贺云扬身边去坐着,只顾看台上妙曼身姿的李崇明根本无暇兼顾。 “大哥,我没骗你吧?这每年的舞祭你都不在,今年大哥若不是得胜归来,连我都不想来了。”祁璟一边说着一边倒酒喝,眼神还下意识地瞟向秦鸿,要是往年他是绝对不会去看秦月来了没有,因为她是秦鸿最不愿在人前示人的一个女儿,可今年不同了,那死丫头在老爷子面前得了势,又一夜将神秘的名声传了个便,不带她来说不通啊。但是他看了好几眼,秦鸿身边除了秦满氏外就没有其他人呢。 “你放心,她不在。”贺云扬突然说出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却一下子戳中祁璟的心中所想。 祁璟连忙坐直了身体,板着脸道:“大哥如今也学了那些个谈资的话来取笑我。” 贺云扬笑道:“你若不欺凌人家,还会输得连衣服都没有吗?” 祁璟闻言,想起那里的糗事来,脸立马就红了,憋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顿时软了下去,闷闷不乐地道:“谁知道那死丫头居然会骑马,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说她从哪里偷学回来的?” 贺云扬见他一个劲地嘟囔秦月的事,眉头一皱,看着他道:“你如今怎成日念着一个女子?” 祁璟撇了撇嘴,见到贺云扬面上不悦,就不敢再说下去。都说万物相生相克,这祁璟是出了名的京城小霸王,连齐国公都管不住,只有他贺云扬,话不用说,一个严肃的眼神就能将他镇住,管得妥妥帖帖。 正当他郁闷不解时,忽听人群中压抑着一阵哄笑声,抬头就看见台上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从地上爬起来,原来是刚才不小心踩了裙角摔到了,才引得在座的人哄笑起来,但因女子的长辈和皇上在此,不敢太放肆的笑,一个个只能憋红了脸偷偷掩嘴乐开了花。 可祁璟偏偏是个没心眼的人,看到这一幕立马指着那台上的女子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觉得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能被自己的裙子给绊倒。结果祁璟这么肆无忌惮的一笑,那女子的长辈更加坐不住了,窘迫到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几位参赛女子,要么是舞姿笨拙,要么是没有新意,比往年还要糟糕,看得在座的人哈欠连天。 与秦鸿坐在一起的祁元盛憋不住了,祁元盛身材微胖,蓄着一缕编成辫子的银白胡子,笑容亲切和蔼,与祁璟身上混世魔王的气质截然相反。“这怎么还没有到漪儿?你看看这些,都是俗物,俗物。” 秦鸿拍拍祁元盛的手,道:“别急,马上就轮到了。”话音一落,忽听一阵激荡的鼓乐声敲响,立即将在座各位的精神鼓舞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着一身丹碧纹纱高腰襦裙的秦可漪在台上缓缓行礼,一条绣着白鸟图纹的披肩系在手臂,在身前舞动,她身后是一面大鼓,看来今晚是准备表演鼓舞。行礼后,秦可漪转身,取下两只红色鼓槌,鼓槌上绑着红丝带,敲起来丝带飞扬,美不胜收。待台下乐手奏乐后,秦可漪手持鼓槌忽快忽慢,若断若接,前后旋转,徐疾应节,看得人心动神舞。又听鼓声忽的急转而下,嘎然静止,正当众人以为结束时,奏乐声忽然变得激烈有力,秦可漪击鼓起舞,手挥步动,敲出来的鼓声粗狂豪放,节奏干脆,紧密而激亢地敲击声似一排排巨浪冲击而来,从无间断,听得在座的人控制不住地跟着挺起了脊梁骨,好不兴奋。最后秦可漪使出全身力气双击大鼓,将双槌往高空一抛,自己原地旋转几圈后精准无误地接住了掉下的双槌,行礼谢幕。 “好!”李崇明看后,激动不已地大喊了一声,用力地鼓掌以示嘉奖。 这时,李彦歆拍了拍柳烟的手,示意她自己要离开一下,柳烟温柔地点点头,注视着他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假山后。 祁元盛乐呵呵地朝秦鸿说道:“看来今年的舞状元又是你家的漪儿。” “夸奖,夸奖。”秦鸿谦虚地朝他拱拱手,面上已经是有不少的自豪之意。 秦可漪之后,台下的乐手们纷纷起身退回到岸边。 “咦?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吗?”不同的声音却相同的话语在人群中蔓延开去,正当大家疑惑不解之时,一个乐手搬上去一张长琴,恭敬退下,而李彦歆的出现让大家大吃一惊,纷纷交头接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柳烟看到他出现在台上也颇感意外和震惊,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这是何意啊?”李崇明一脸的糊涂看向身旁皇后,皇后也是颇感诧异地摇摇头。 正当大家惶然不知所措时,忽见一个白色身影自从旁飞出,引得在座的人一阵惊呼,却见她停在半空,旋转落地,身上丝带随之飞扬落地,飘飘然如羽化而仙,她慢慢地抬起头后,认识她的人全都跟着为之一颤。 “这这这,这不是……”祁元盛一脸惊讶地看着秦鸿,“这不是你家月儿?这不是非嫡非长不可吗?” 秦鸿看到她的脸后,也确实震惊不小,难怪一整天没有看见她,原来是为了今夜的比试。 祁璟正喝着一口酒,转眼就看见了一女子自空中飞落,惊得他杯子都掉落在地,似要看呆,却在认出台上女子是秦月后,嘴里的一口突然喷了出来,差点呛死自己,“她她她,她怎么会飞啊?!” 贺云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头一按,祁璟立马看见秦月身后绑着的两根系如发丝的银色长绳。 李彦歆与方然相视一笑,前者优雅跪坐抚琴,后者闻音翩然起舞,方然身上穿的白色长裙在月光地照射下随着她的舞步忽蓝忽紫忽碧,一头过腰长发披散下来,用一直精美的发簪挽在脑后,给人一种摇曳生姿的美味视觉。 祁璟一时之间完全看呆了,见她舞步奇妙,轻轻移动,似乎不是在走动,而是被人推着前进,如在云中行走一般,又见她倾斜转身后,以袖轻掩半脸,颇有另一番娇态美。 慢舞过后,李彦歆抚琴的双手突然加快,弹出一曲节奏飞快、扰动人心的琴声,方然闻音,忽地加快了舞步,双手向上一阵,两条藏在绣中的飞袖如流水,如波动,如流星般甩出,她双手争相挥动双袖,如同漫天的雪花上下翻滚。 最后,李彦歆干脆地将迅疾的琴声一收,方然猛地飞跃起来,身后十几条绣满百花的长袖倾然震出,如万花包裹般惊艳开放,徐徐落地,扬袖舒展,收回谢幕。 这舞叫白纻舞,是大四那年骆新过生日方然特意去请舞蹈老师学的,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她到如今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也如今夜一样皎洁,而每次看到李彦歆专注温柔的侧脸时,她感觉今夜就像是那夜一样,她为他付出了毕生的柔情。 直到舞曲结束后,众人还依旧沉醉在刚才的氛围之中,就如同做了一番美梦,梦见一个倾城独立的女子翩然而至。而秦鸿又一次在她身上看见了庄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让秦鸿心乱如麻,庄竹临死前那绝望地双眸此刻映在脑中就如同冰霜里的利剑,刺穿着他的身体,千疮百孔。 直到一声象征着结束的铜锣敲响,众人才恍然惊醒,看着台上的二人,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 因为李彦歆的帮助,因为这史无前例的男女合台表演打破了他们的认知,因为她破了大司府长久以来‘非嫡非长不可’的规矩,所以意料之中的方然得到了今年的舞魁和十两黄金。 第二十五章 指证 一大早,方然还在睡梦之中就被一阵剧烈的冰冷刺骨感给弄醒,她还没有任何缓冲地尖叫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才惊觉自己身上在不停地漏水,整张床都湿了。她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猛地拽下地,摔得浑身骨头发痛,抬头就看见秦可漪一张愤怒到要吃人的脸,旁边还丢着一个大大的木盆。 这些方然彻底清醒了,抬脚就踹秦可漪的后膝盖窝,她腿一软就摔到地上,又不怕死地伸手拽住方然的头发,方然昨晚上盘了一晚才勉强把头发盘成一个坨坨,这下子眼见秦可漪要把它给拽掉,她立即翻身起来就跨坐在秦可漪身上,一把抓住她的胸脯,“你再抓我头发我就打爆你的胸!” “你,你!”秦可漪见自己的隐蔽处被她这么不知羞耻地按住,还要喧之于口,当下便又羞又气地冒出了眼泪。 方然看见她哭了,立马心就软了下来,放开她后就去找**裤换,一边换一边将床上的褥子被子扯下来猛甩。 秦可漪看着她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更换衣物,虽然都是同性,可她也从未见过除了自己之外女子的**,当下便羞煞到脸红心跳地坐起来转过头去,可是一想到原本要收入囊中的大司府舞魁居然轻而易举地被秦月夺了去,她辛苦了将近一年的成果就这么付诸东流了,可秦月的这个举动父亲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想想心里的不甘心又冒了上来,于是她抓起一旁的木盆就冲了上去。 方然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一个大木盆砸了过来,吓得她心惊肉跳地下意识伸手一挡,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被她砸个正着,脚下一滑就撞到了床沿边,结果下颚处被刮出一条口子,鲜血二话不说就流了出来, 秦可漪看到她流血了,吓得丢下了木盆跑了,结果在门口把突然出现的湛鹊撞了个正面。 “大小姐?”湛鹊心头一惊,忙向她行礼,结果看见她鞋也来不及穿好就跑了。湛鹊看着她惊慌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饶进卧室去看,一眼就看见衣衫不整的秦月坐在床沿边,正扯着一块去擦拭脸上的血。 “二小姐!”湛鹊急忙奔过去,手脚麻利地往药箱里面取药,“怎么受伤了?你们刚才起冲突了吗?”她这一问才发现地上全是些水。 “没事没事。”方然轻描淡写地侧过头好方便她上药,她都还没有明白那个疯丫头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过来要死要活的。 湛鹊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是为了大司府舞魁的事?” “什么意思?” “去年大小姐在舞祭台上一曲武舞名动京城,也是西锦有史以来以最小年级被大司乐收为关门弟子的第一人,谁都知道今年舞祭比试她是势在必得,若不是你,只怕今年的舞魁仍旧是她了。” 方然不禁咋舌,就为了一个第一名来找自己拼命?“一个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舞魁,我又不在乎,我只想要那十两黄金而已。” 湛鹊失笑道:“人家都为了这个挤破了头,就算成为不了大司乐的弟子,若是被选拨出来,可是名誉满堂的事,你倒如此浑然不在意。”语罢,湛鹊已经将方然下颚的伤口上好药包扎好了。 方然经她这么一说,倒想起有些朝代却是非常重视乐舞教育,并以此与政刑列为治国手段,“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把大司府历来‘非嫡非长不可’的铁规矩都打破了,现在大司府的门槛恐怕要被某些人给踏破了,若是没有勖王相助,只怕礼部知道此事后,定是要责罚大司乐的。” 方然眉头一皱,她哪里知道得了一个第一名会有这么多繁杂的事情,昨晚回来时,还有人告诉她今天好好地待在府里一步也不能离开,等着大司府的人送来礼服车轿接她去皇陵祭祀台祭祀上天。可她今天是绝对要出门的,因为昨天被自己放在巷口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按照惯例,今日大司乐是要亲自来秦府接你去祭祀上天,可你脸上这伤,恐怕不好办。”湛鹊看着方然的脸,满眼担忧。 “那要是换成秦可漪去呢?” 湛鹊楞了一下,“这是何意?” 方然耸了耸肩头,“我本来就对这个舞魁没有兴趣,她不是很生气吗?若是我找个理头当不成这舞魁了,她们自然而然就会将人选换成她了。” 没想到湛鹊听后,突然生气地道:“胡说!此事怎可由着你当成儿戏,无论谁夺了舞魁那都是上天授意,舞魁祭天,象征西锦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你怎么如此当成玩笑?”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别生气了。”方然赔笑着抱住湛鹊的一只手臂撒娇般晃着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湛鹊至今还是孤寡一个,也从未生养,更不曾与谁像今日这般亲密,如今见她像个孩子似的在自己面前撒娇,心中与生俱来的母爱瞬间填满了一切,让她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了。 集市某条小巷口,方然急匆匆地赶到这里,却发现巷口处空无一人,她赶紧问了问旁边的面摊老板,可他说那人昨天临近晚上就醒了,现在不清楚去了哪里。 知道那个男人已经醒了,方然也算松了一口气,回头就看见那个男人突然站在了身后,手上还拿着自己昨天留给他的饼吃着。 方然还未开口,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凝固了起来,因为这个人在看到自己后,手上的饼立马掉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着她,脸上布满了恐惧,张大的嘴结巴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突然,他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捶打,嘴里发出痛苦地哀叫声,吓得路过的人纷纷绕着走。 方然看到他突然变得如此癫狂,正想上前去按住他发疯捶打自己脑袋的手时,他狂叫了一声,转身就没命地跑,似乎方然在他眼里就是个恐怖的怪物一样。 “喂!”方然叫着追了上去,却见他往城外跑了出去,她二话不说就追上去想问个究竟,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见到自己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方然一路追出城去,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方然追上来没有,正在方然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事,突然看见贺云扬骑着马往这边呼啸而来,她想让他帮忙拦住那个人,却喘到只能指着那人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正从城外军营返回的贺云扬带着几个亲兵刚靠近城墙就看见两个疯狂追赶的人,他的眼神一向很好,所以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是秦月,她喘着气指着前面的一个乞丐,大概是示意自己帮忙,也不知道她又在做什么蠢事。虽是这么想,但他还是示意了一眼身后的亲兵。 这三个亲兵会意,催着马绕到那个乞丐面前,绕着圈拦住他的去路。 男人眼见着能逃掉了,却没想到半路拦出三匹高头大马来,他措不及防整个人撞在其中一匹马身上,被健壮的马匹撞得摔到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看着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三个身着软甲的士兵,他们冷冽的眼神似要看穿他的心肝肠肺。 方然喘过气来,一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个亲兵见她赶了过来,才纷纷退让开路,却不走远,生怕这人耍诈又要逃走。 方然追上来二话不说就一把揪住这人的前襟,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贺云扬的三个亲兵见状,不禁面带惊讶地相互间望了一眼,心中同时暗道:这女子好生泼辣。 “庄夫人,庄夫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是我混蛋,我无耻,我不是人!这些年我得的报应已经够了,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求求你了!”男人的一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就像当初梨阿娘那般万千悔恨。 方然听到他的话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到底是谁?你认识利椙吗?!” 男人听到利椙的名字,突然挣开方然疯叫着往后退,嘴里还喃喃自语地说着:“我不是利椙,我不是利椙......” “你是利椙?!”方然不可置信地又去拽他。 男人见她慢慢靠近,忽然面露凶光,快速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朝方然刺过去,可他拿着匕首的刀刚举起,突然惨叫一声,手里的匕首甩了出去。原来是刚才下马要走过来的贺云扬突然见他行凶,反应奇快地伸脚将脚前一枚石子踢了过去,正中男人手掌虎口,这才打落了匕首。 男人见行凶不成,突然瘫倒在地上,呜咽着凄凉地哭了起来。 秦府,梧桐院内,系姨轻慢地走向正在煮茶的秦满氏,在她身旁轻声耳语了几句。 秦满氏听后,一言不发地提起水壶,将烧得正旺的炉火当头熄灭。一阵准备后,秦满氏带着系姨径直来到前厅,她还未踏进去就已看见秦鸿阴沉着脸坐在茶几前,徐茂也候在一旁,他面前正跪着秦月和一个穿得破烂的乞丐。 “老爷。”秦满氏不慌不忙,一如往常般上前行礼。 秦鸿两双眼睛阴鸷鸷地看着秦满氏,抬手指着乞丐道:“你可认识他?” 秦满氏闻言,侧头扫了一眼乞丐,淡淡地道:“不识,不知老爷何以有此问?” 秦鸿突然拍案而起,怒瞪着秦满氏,秦满氏见状,连忙和系姨一同跪下,“妾身不知做错何事引得老爷如此动怒,纵有万般不是,老爷只管怪罪,切勿伤了身体啊。” 方然侧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夫人还记得利椙吗?” “利椙?”秦满氏和方然对视了一样,又转头看向秦鸿,想了想,突然脸色一白,迟疑地看着秦鸿,许久才说道:“妾身记得,想必老爷也不会忘吧。”她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月儿,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忘记你娘当初为何死的吗?” 方然道:“我没忘记,既然你记得利椙,那你也对当年害我娘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吧?!” 秦满氏楞了一下,“我何曾害过庄竹?” “你收买利椙,威胁梨香,做出一场利椙和我娘通奸的假象,让我娘惨死在你手上,你以为你当年做的事情就可以瞒得天衣无缝吗?你应该做梦都不会想到当年被活埋的利椙幸运地活了下来吧!” 秦满氏冷笑了一声,“老爷,当年的事是庄竹亲口承认的,妾身不明白您为何如此动怒?就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您就相信当年的一切都是妾身促使的吗?难道老爷忘记了我是如何对待庄竹的吗?” 秦满氏如何对待庄竹的,秦鸿都看在眼里,当年他对庄竹可谓是一见倾心,她温柔善良,知书达理,身上没有哪一点不让他倾心,他纳庄竹为妾时,根本没有和满渭卿商量,可渭卿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对怀有身孕的庄竹照顾得无微不至,凡是亲力亲为,当初自己发现庄竹做的苟且之事时,渭卿还在苦苦哀求自己放过庄竹。可是当年被自己活埋的利椙如今却站在自己面前来指证渭卿说当年之事全是渭卿指使,他不信是因为渭卿当年对庄竹的倾心付出,他相信又是因为利椙本人的证词。可面前的这个乞丐,浑身伤痕,披头散发,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见到秦鸿突然犹豫了起来,方然看向利椙说道:“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当着这个人的面说一遍。” 利椙害怕地看了一眼身旁气势凌人的秦满氏,他咽了咽口水,缓缓说道:“当年这位夫人拿着五十两银票要我做一件事,说要我到永陵巷的第三间屋子去,那里面有个昏迷的女人,只让我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自会有人进去将我们当场拿住,她也会设法将我放出,而事成之后,再给我百两作为报酬,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也不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份,可我当时鬼迷心窍了呀!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是我见钱眼开,想到事后的百两,我才承认与庄夫人通奸的,请大人明察!” 秦鸿抑制不住脚步地冲了上去,睁大了一双发红的眼睛怒视着秦满氏,“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秦满氏幽幽地闭上了眼睛,心头一阵绞痛,她哑着嗓子说道:“老爷是信了吗?” “他若不是利椙,怎会如此清楚当年的隐事?你说,他说的每句话可有对不上当时情景的?!” 秦满氏再次睁开眼时,那眸中的怒火直逼向利椙,“你说我以百两报酬收买你诬陷与人通奸,可西锦律法严明,与人通奸者,证据确凿,立判腰斩!我有何本事能对抗当朝律法,将你放出?!难道会有人蠢到明知无命享受那笔钱还会惦记着事后的报酬吗?” 利椙被她的气势压得一下子缩起了脑袋,却硬着语气道:“那是因为你当时承诺我一定会设法将我放出,我才有侥幸之心,哪知差点连我的命都赔了进去!”利椙说到气愤处,抬手就指着秦满氏激动地骂道:“就是你个狠毒妇人指使我去诬陷别人!你心里恨庄夫人夺去了大人对你的宠爱和重视,你恨她恩将仇报趁你离开时勾引了大人,才坐稳了二夫人的位置!还害得我被差点被活埋!” 他这一番言辞激烈,却换来秦满氏突然的几声冷笑,“自己说的话真是自相矛盾,前面还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和中间的隐情,如今却突然改了口说得如此透彻,似乎不像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倒像是比我们都清楚这个秦府的情况!” 第二十六章 挖了陷阱给你跳 听到秦满氏地反问,方然整个人神经一绷,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 “我,我……”利椙听到她振振有声地逼问,突然慌了神,两只手紧紧地拽着破烂的裤腿,不知所措地道:“我说的全是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 秦鸿看着他突然这么慌乱,也觉得他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他转身就把挂在墙上的剑抽了出来,杀气腾腾地冲到利椙面前,剑尖直指他的胸口,“你若一直说的是假话拿来诳我,我定将你五马分尸!说!” “啊!啊!”利椙吓破了胆子尖叫着往后爬,现在的他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方然立即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道:“你别怕,只要你说出来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你刚才说的全是真的,当年的事情就是她在从中作梗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要你的钱了,你放我走吧,没有你的钱我去要饭,我要饭也比没命强啊!我家里还有老幼,你放我走吧!”利椙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直哀求着方然放她走,一直说着方然根本听不懂的话。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为什么要撒谎?!” 利椙的话一颠倒,矛头直指方然,秦鸿粗暴地将方然一把拽起,“他刚才说什么?他不要你的钱?他说他不要你的钱!” 方然被他掐地痛出了眼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一样,她紧紧地抓着秦鸿的手臂,“老头,他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相信我,他刚才真的不是这样说的。” 秦满氏这时突然一脸心痛地道:“月儿,我知道你一直以为你娘的死是我造成的,所以一直对我心存芥蒂,这些我都不怨你,可你竟然拿钱财收买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此生事,大放厥词,你怎么能拿你父亲的名声在此造谣呢?你就算不尊重我,也不能不尊敬你父亲!” “你放屁!” “你放肆!” 方然愤怒地朝秦满氏吼着,却换来秦鸿一个狠狠地巴掌将她扇倒在地。方然毫无招架之力立马摔了地上,原本就因划伤而包扎好的伤口又因秦鸿这一无情的巴掌而渗出血来。 秦满氏冷冷地扫了一眼利椙,“老爷,您心里若还有疑问,大可派人去看看当年活埋利椙的地方到底有没有尸骨!这样兴风作浪的人也不该活在世上!” 秦满氏话音一落,秦鸿几乎是暴怒地吼道:“来人!” “在!”一声声雄厚地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阵整齐威严的脚步声传来,一小队府兵立即聚集在厅外。 “将这个混账东西拖出去割了他的舌头!再将他五马分尸!” “是!”两个府兵听令,一齐冲了进来。利椙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满氏,那眼里的不可置信和怨恨却没有一个人留意,正当他要反抗时,却被两个府兵死死按住,掐住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地强行拖了出去,他只能无声地叫喊着,伸出双手朝着方然一顿乱抓,绝望地看着她,想让她救自己。 “不要,不要!”方然撕心裂肺地喊着拼尽全力爬起来去抓住利椙的双手,企图将他拽回来,这一幕,她想起了皇宫里那个同样是朝自己伸出手哀求救命的人,可她刚拖住利椙的手臂就被冲上来的徐茂用力地拉了回去,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拖了出去按在地上。一个府兵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工具来,强行掰开利椙的嘴巴,将割舌工具放进他的嘴里,狠狠地将他的舌头挖了出来。 方然腿一软,死死地抓住徐茂的手臂,强行支撑着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最后她大叫了一声,挣开了徐茂的控制,看着秦鸿声泪俱下,“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难道你心里真的觉得庄竹就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难道你当初就连要弄清楚事情原委的念头都没有吗?你跟她朝夕相处,难道都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去做出与人苟且的事来吗?我告诉你,我没有收买他拿这些话来诬陷谁!既然你对此事深信无疑,那好,你把我也杀了,把我杀了就不用碍你的眼了,就不用担心看见我会让你想起一直在你心里被认为是肮脏的那个人!” “小月!”徐茂突然将她的双肩扳过来,逼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眼见未必为真,耳听未必为实,你如此聪慧,怎会连这点都看不破?” “国公大人!”正当此事乱成一糟的局面不受控制时,一个有力地声音响起,屋外的府兵赶紧让开一条路来,却是贺云扬凛然而立。原来贺云扬将人送到秦府后一直未走,因为利椙行凶的匕首让他起了疑心,一个破落到靠讨饭为生的乞丐,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的匕首,所以他在府外等了一下才不放心地进府了,刚才他一直隐身在屋外的大树后,将屋内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若再不出来,只怕秦月这个蠢女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没想到他这一出现,却看见了一直躲在屋外看好戏看到沾沾自喜的秦可漪。 秦鸿没想到这么乱的一个场面居然被贺云扬看在眼里,心中甚是不悦,觉得自己的**被人窥探了去,可他又不好发作出来,满脸的尴尬,强装了笑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云扬到不介意,直接忽视了连头都抬不起的秦可漪就走进屋内,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的匕首扔给秦鸿,“国公认得出这匕首的出处吗?” 秦鸿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虽不明白原由,可这时候他出现不会说些不关紧的话,一定是有些关联才会有此一问所以一他在看过后,才道:“上面的纹理,只有梵城一家,由兵部许可制造武器的行派楼。” 贺云扬道:“真是不巧,这个人是本将军抓的,一个破落到如此地步的乞丐怎么会有行派楼价格不菲的兵器?且不论这是何人,不过他之前指证国公夫人的证词不止说给了秦月听,本将军也在场。” 因为贺云扬突然地插手,让这件原本看得透彻的事情变得更加模糊起来,秦鸿的脑子是乱成了一团麻,事情原本没有解决,反而越变越棘手,只能是下令将那个半死不活、不知真假的利椙送到刑部大牢关押。而方然脸上的伤直接造成了祭天的困局,在秦鸿的再三周旋之下,大司府只能贴出告示说‘舞魁意外病重,无福承上天之德,大司乐亲往皇陵祭台,祷告上天,颂舞一月,以示诚惶之心。’ 入夜,梧桐院内,卸了妆素的秦满氏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屋内正中央的一个熏香鼎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檀香。 系姨感觉到手上的香油已经干了,便又在枕边的香油盒上沾了一点继续揉着秦满氏面上的穴位。 “那个贱人死之前令人不得安宁,死了之后倒留下不少的好东西。” “夫人。”系姨喊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秦满氏知道她的性格,她打小跟着自己,不是个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人,如今听她似有犹豫之意,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那天梨香说的话,可不止秦月一人听见,还有她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和府里那个府兵呢,要不要让他们……” 秦满氏嘴角一笑,“此刻还是不要有所行动的好,你放心,老爷是不会传他二人问话的,今日他既然选择相信了我,自然不会再去追查当年之事。” 系姨点点头,却又皱了皱眉道:“您说为何大将军不早不晚偏偏要在割了利椙舌头之后才站出来作证呢?” 秦满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于这个问题她也是着实想不明白。 “若是大将军在之前便出来,我们这一盘棋便下不去了,兴许利椙在威严之下会供出夫人来。” “依你之意,他是在帮我?” 系姨摇摇头,“起初我想不通,刚才才突然明白其意,一来不管这利椙是真是假,在大将军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在他的威严下利椙供出了夫人,那他便落了个干预朝中重臣家事的名头,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他以位高权重左右下臣;二来此事开了个头,利椙也说不出话来,他便看着情形出来帮忙,只要证明秦月与此事无关,那矛头自然就指向了利椙,今日之事全是利椙从中兴风作浪,并不是秦月收买其作伪证。” 秦满氏听了半晌,才觉出此事的端倪来,她也确实分析得透彻,算起来若无贺云扬突然横插一手,今日秦月必定栽在自己手上,就算在城外要不了她的命,恐怕也活不长久,“老爷派去的人都回来了?” “回来了,都过了十六年了,哦,算起来也快十七年了,坟墓里的早就剩下一具尸骨了。” 秦满氏冷哼了一声,“我若不放出一个假利椙来引她上钩,她还不知道我到底做不做得了她的主,如今给她个教训也好,让她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栽在我手上的。” 系姨笑道:“翅膀还没长全就想下地抓食,也不怪身后有猎人等着。” 秦满氏如今是满心欢畅,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感到极其舒适地又闭上了眼睛。 徐茂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小米粥送到书房后,发现秦鸿坐在桌前看着摆放在桌面镶着红宝石的璎珞,他一眼认出这是当年大人命人连夜打造出来准备给庄竹夫人腹中未出世孩子的礼物,他原以为这样东西也在当年被毁于一旦,没想到却完整地出现在这里。 “大人。”徐茂跪坐在面前,将小米粥放在桌上。 秦鸿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情,深入到徐茂开口才知道有人进来了,便将璎珞放回木盒盖上了,手却放在盒上,垂眼沉思,久久不语。 徐茂看了一眼秦鸿,才说道:“湛鹊今夜会住在二小姐处。” 秦鸿点点,“有她照顾自是最好。”语罢,他脑中又想起今日月儿质问他的那番话,可笑的是她居然每一句都戳中他的脊梁骨,让他直不起腰来。当年他亲眼目睹了那个场面后,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恨不得将他们二人挫骨扬灰。可今日这一出,如当头棒喝般,每每想起庄竹在火中那绝望的双眸时,恍如历历在目,锥心致痛。 “先是书信凭空消失,再是利用二小姐来重创大人,若不将此人揪出,日后祸事难防。” 秦鸿睁了睁有些疲倦的眼神,看着徐茂道:“你说当年的事会不会真的与渭卿有关?” “夫人,确实对庄竹无微不至,连下人们都是异口同声,” 秦鸿突然无言地笑了笑,竟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是何种心境。 徐茂继续道:“那把匕首我拿去行派楼问过,登记的名字写的是利椙,我将那乞丐的画像让经手人确认,却是他无疑,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乞丐到底是如何知道当年的隐事,而二小姐又如何会将庄竹的死与夫人联系起来?” “难道他只是想要重创我?” 徐茂摇摇头,“大人忘了吗?大将军说此人拿匕首想要杀二小姐,今日在人前也是反咬一口,倒像是专门冲着二小姐去的。大人刚才问我当年的事会不会与夫人有关,我不知道,倒是今日夫人临危不乱,似乎胸有成竹。” 秦鸿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若不是真无辜,扛得住风雨俱来,那就只剩下是对此事了如指掌的原因了。 徐茂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段时间府里一个叫邬孝的府兵经常派给二小姐私遣,若不是二小姐知道了些什么,也不会让人抓住由头引之上钩,大人要不要传他问话?或是去刑部……”徐茂话还未说完就见秦鸿摇摇头,他说这话之前也想到他会否定自己这个建议,毕竟今日大人是选择维护了夫人,并且时隔多年,当年之事到底如何也已尘埃落定,再不顾一切的去深究,又能如何?过去早已回不去,只会重掲伤疤,还不如就此了过。 第二十七章 问楼 这日,方然在后门处将赢来的十两黄金递给邬孝,“你记得一定要交到玉秋手上,等到她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就和她一起回来。” “二小姐。”邬孝哑着嗓子望着方然脸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前几日的事,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是我没用,帮不了二小姐。” 方然笑着身后一拍他的肩膀,“你给我把玉秋好好带回来就是帮我了。” 邬孝点点头,将金子揣好,翻身上了马便走了。 方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渐变成了欣慰,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坏,你身边总有好人出现,让那颗受尽世态炎凉的心始终保持着温热地跳动。 看着邬孝的身影消失,方然才转身进去,接过一回头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的面具凑到面前来,方然看到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地驻足抱着手臂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的人。 面具下的人见自己的捉弄没有成功,立即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丢在地上,露出祁璟那张花花公子一般的脸来,他二话不说就将面具一通踩烂,恨恨地道:“一点也不吓人!看我回去不把那死老头的店子给拆了!” 方然一点都不想搭理他,绕道就走。 “诶诶诶!”祁璟连忙拦住她,却看见她脸上的伤口,伸手就去戳,“你又跟谁打架了?” “起开。”方然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你怎么进来的?” 祁璟不屑地一挑头,“小爷我要进来,谁敢拦我?再说了你家大门口也没贴着不让我进来的告示。” 方然白了他一眼,刚想走又被他拦住,方然以为他又要和自己动手,却不想侧头就看见一张笑开了花的脸蹭上来,“你陪我出去玩玩呗。” “吃错药了吧你?”方然吓了一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小子撒起娇来也这么不要脸,当即就推开他快步离开,谁知道祁璟突然变成了口香糖黏上去,她走一步他跟一步,嘴里还一个劲地嚷着:“陪我去玩呗,陪我去玩呗,陪我去玩呗…….” 结果方然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硬是被他拽着出去了,而且是被他弄到服装店买了一身男装换上去了青楼。 这座青楼与方然意识中的相差甚大,因为它是建在梵城一条内湖上,一条曲折迂回的红木长廊连着汀岸,木质的灯笼随意放在护栏下,即使是在白天,也点着红色的蜡烛,还未到那青漆粉饰、高低相接的楼阁前便筑了一块平台,台上坐着四五个青年,席地而坐,瓜果丰盛,畅谈古今,一女子则在旁抚琴助兴。 整个十几米的长廊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多是一男一女,或相谈惬意,或把酒言欢,或一歌一舞,完全没有那些不堪入目的场面和动作,人人相敬如宾。方然看到这些和谐美好的场面,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路过平台后,再走了一处被莲花紧簇的长廊,才看到阁楼的大门,门上写着‘问楼’二字。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祁璟一般,因为路过的每个姑娘都只是含笑望着祁璟,行礼之后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上来纠缠和打扰。 进了屋内后,正中央的一颗参天大树格外惹眼,树枝繁茂,挂着一块块木质牌子,即使没有风,也会慢慢的摇动,镶在木牌上的铃铛便会叮叮作响。树两旁摆放着简单的桌具,几乎满座无虚,虽有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女子,却没有扰人清闲的媚声媚骨。 穿过大树后,方然又看了一块敞亮的平台,台下坐着一排低头刺绣的女孩,台上空无一人,只在两排摆放着一些乐器,这么一系列怪异的组合,只有方然这个陌生人才会感到哪里都透着古怪,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祁璟道:“那树上的牌子是干什么的?” “哦,那是名头牌,只在每月的十五夜用来作猜名头。” “猜名头是什么?” “每月十五入夜,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聚集到这里玩猜名头,就是猜那些木牌子,那牌子里头装了些新奇玩法,你指定哪个后,这里的人会将牌子取下,若是里头装的是酒,你便可以与自己心仪的姑娘敬一口酒,总之全是对顾客有好处的玩法。” 方然明白似地点点头,“那这里跟一般的妓院有什么区别?” 祁璟一听,两只手一插腰,瞪着一双桃花眼道:“你脑子里是浆糊吗?还将青楼和妓院混为一谈,真是冒大不韪之罪,妓院那叫娼,分私娼和官娼,小爷我可不会去那些个低俗破烂的地方。这儿是楼,整个梵城只此一家,姑娘们都是文艺两修的,最好的舞者,最好的乐者都在这儿,只谈文雅,不说风月,就连西锦的那些个先帝都驾临过,怎么到了你眼里,竟成了妓院了?” “行行行,是我说错了行吧,那这些刺绣的女孩是怎么回事?” “这些女孩都是贫穷家里的孩子,若是手上有手艺大可来问楼,做出的饰物若是被人相中,出钱买了就是。” “这样啊。”方然又明白地点点头,转眼却看见一个女子盈盈朝自己走来,屈了屈身,从袖中拿出一只鲜花来递给方然,“女公子好生俊俏,这花是一位刘生托我奉上,若女公子收下,今夜恰逢十五,恭候女公子驾临。” 祁璟不等方然反应过来,伸手就抢过花来随意一丢,“什么牛生猪生,叫他给小爷过来打打,真是瞎了眼,还敢抢小爷的东西!” 女子掩嘴笑了笑,“祁公子该看在他这么有胆色的份上,也该是赏,哪里还要追打?”语罢,行了礼便退下了。 祁璟张开一口大白牙朝方然笑了笑,却被她狠狠掐了一下肋下的肉,“你说谁是东西?” 祁璟痛叫着一把捂住肚子,弯着腰给她赔笑道:“你呀,你是我的奶糕,奶糕就是东西啊。” 方然作势又要打他,奶糕是什么东西?冰淇淋? “好啦好啦,正紧事还没干呢。”祁璟正色地直起了腰,拉着方然就往一旁的楼梯上去了二楼,二楼是个圆形的走廊,房间紧挨着房间,外观都是一模一样,要不是门口写着的几个房间名称,估计出来后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祁璟看见前面一间房走出一个个端着空木盘的男子,直到最后一个人出来将门关上,等他们离开二楼后,他二话不说就拉着方然走了进去,关好了门。 “哇塞!”方然一进门就看见了整桌的海鲜大餐,馋得立即奔上去要大饱眼福时,却被身后的祁璟一把拉开,“以后再带你来吃,正事要紧。”他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扯开一个口子就往饭菜上倒。 方然看着那包里倒出来的白色粉末,立即联想到下毒,“你干什么?你要下毒啊!” 祁璟一拍她的脑袋,“傻吧你,我可不想去刑部大牢,这是我让人秘制的泻药,你放心,不会死人的。” 方然咽了咽口水,“这人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下辈子要给你这么来折磨,到底是谁呀?你要干这么损阴德的事。” “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束国公今日会来问楼设宴,就在这间香居房,这束老头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整日在朝堂上跟我爹爹作对,好容易给我逮到他,看我不整死他!这药效慢,估计等他明日上朝就会发作,哈哈,他就等着出糗丢脸吧。” “你确定这不会出人命?”方然还是不放心地再问了一遍,真是见了鬼了,她好歹是个针灸师,居然有一天会跟着人来这里做这些损阴德的事。 “不会不会。”祁璟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吓得两个人立即像炸了锅似地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快?!”祁璟赶紧将药包揣好,拽着方然就在房间里找地方藏,最后是跳进了一个窄小的衣柜里面,两个人刚藏好就听见门被人打开了,接着是一阵笑声响起,然后是落座的声音。 方然小心翼翼地往缝里去看,吓得祁璟一把抱住她的头,小声地说道:“你动来动去要死啊。”他这话一说完,突然发现自己与她才隔几寸远,他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体香,连她的呼吸都可以喷到自己脸上,不禁心跳加速了起来,脸立马就红了,还好衣柜里光线暗,才不至于让她觉出异常来。 方然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又侧头去瞄,这下祁璟连动都不敢动了。 “对了,国公大人,下官听说皇上有意创立枢密使官,由勖王接管,分管军政大权?” “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真是朝中一有风吹就吹进你耳朵去了,皇上却有此意,想要削弱贺云扬的军权,这才推了勖王出来。” “勖王一向闲云野鹤,不喜纷争,哪会有那个心思,况且这可是极其冒险事一件事,这大将军目前虽是一昧退让,可真要逼急了,那可不好收拾。” “老弟啊,你还真当勖王是个省油的灯吗?我这双眼睛啊看人最毒,他呀,有心思着呢!” “嗨,毕竟是皇上同胞,总有相似之处,不过如今的皇上做事也忒拐弯抹角了,想要收回军权,还得在暗地里做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 “西锦三军,全握在他贺云扬手里,光凭他大将军令牌和手谕便可调动三军,你想想,谁来当这个皇帝会不忌惮?若是我啊,指不定日日夜夜做噩梦咯…… 祁璟听到这里,不禁恨恨地道:“这死老头,嘴如茅厕,说的话也带着屎臭味,专爱干这个背地里挖人墙角的勾当。” 方然却说道:“他说的也不是全没有道理,你那个大哥,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阴晴不定,心里想什么别人都不知道,怎么会不让人猜忌。” “我大哥一片赤心,只有那些心虚的人才会活在无端的猜忌当中,你以后也不许怀疑我大哥!”祁璟语气严肃地说这,还没等方然有所作答,两个人开着的柜门突然承受不住压力的开了,结果吓得两个人叫着摔了出去,一抬头就看见两张目瞪口呆的脸,嘴里刚喝的酒挡不住的漏出来。 “啊!”这两人反应迟钝地惊叫了起来,祁璟拉上方然就往门口外冲了出去。听到叫喊声的护卫们猛地看见从房里跑出两个人,一个个大眼看小眼,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里面两位大人冲出来叫喊着抓人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全都撒腿追了上去。 一瞬间,整个问楼被祁璟和方然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人突然就被人抓了过来推出去当成了人肉石子,而反应过来的人又因躲避不及时而撞到别人,别人又是措不及防地摔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胖墩墩活像个大冬瓜的束国公领着一帮人在身后没命地追赶,身上的膘肉一层接着一层荡漾。 “你个死人!我就说跟你出来准没好事!” “你才是死人!谁让你趴在门上看了!” 两个人没命地跑了出来,一路逃一路吵着架的竟然甩出他们一大截,刚逃上岸边两个人就毫无默契地分头逃命。 “这边!”祁璟赶紧将她拉回来往闹市上跑,回头就看见束国公的人追了上来。 “祁璟!你给老子站住!”束国公喘着气不甘示弱地扯着嗓子大喊。 “小爷就不站住!”祁璟回头应了一声,气得束国公只差吐血了。 “车!马车!“祁璟突然看见前面走去的一辆马车,双眼顿时放出精光来。 “诶!这谁的车就上啊!”方然抗议无效的就被祁璟飞快背了起来像一阵风似地冲了上去,追上马车。 “祁公子?!”赶车的人吓得心跳都漏了半节,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祁璟将背上的一个人丢了上来,这人一滚就进了车厢,祁璟也不等他停了马车就跳了上去钻进车厢。 方然滚进来就看到了一双脚,抬头居然看见了贺云扬那张冰霜脸,她刚想说话就被冲进来的祁璟一屁股压在下面,痛得她伸手就掐,祁璟叫了一声,整个人蹦了起来,脑袋猛地撞到车厢顶,抱头就蹲了下来,“你又掐我!” “谁让你没长眼睛!”方然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祁璟立马闭上了嘴,才乖乖地凑到贺云扬身边去坐着,讨好地拍了拍他肩膀,“好久没见到大哥了,这不看见大哥的马车就来行礼了。” 贺云扬用脚推开方然,“上次的教训还没有吃够?” 方然赶紧爬起来坐好,本来想回他一句,可上次他好歹帮了自己,所以就闷声不吭地闭上了嘴。 贺云扬看着她居然穿了一身男装,又和祁璟在一起,便回头看了看车厢后。 “前面赶车的!停住!停住!” 听到身后的叫喊声,阿毅将马车轻轻停下,探出头来就看见了束国公带着一帮人追到马车前,束国公吃不消的在马旁边弯了腰,喘了好几口才顺上起来,抬头刚要发威,却认出是贺云扬身边的副将荀毅,脏话在嘴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阿毅忙跳下车来,拱手行礼道:“束国公好,不知束国公叫停阿毅的马车作甚?” 束国公清了清喉咙,“刚才我在问楼设宴,结果祁璟那臭小子居然和一个男人躲在我房里的衣柜里面,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阴损的事来,我要抓他,结果他好没皮脸地躲进了你的车厢里。”他顿了顿,才作莫作样朝马车喊道:“祁小子,别以为躲进了金勃勃里我就弄不出你,赶紧出来,省得我去找你老子说话!” 阿毅见他这般无礼,明知将军在车厢还这般放肆,当下便说道:“国公眼花了吧,车里只有我们将军,并未见过祁公子。” 束国公的脸抽动了几下,这荀毅怎么睁眼说瞎话,正要强行上前时,身后的人小心地拽了拽他,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冷冷地扫了一眼阿毅,才冲车厢冷哼了一身,抬脚就走了。 阿毅这才又上了马,催动着它向前。 “怎么?还要本将军送你们回去?”马车一动,贺云扬冷不丁地就冒出这句话来,他看了一眼祁璟,“你不知他与你父亲一向不和吗?此时还要去招惹他,结下了新梁子,他是弄你还是弄你父亲?” 祁璟撇了撇嘴,“谁叫他一向就会欺负我爹爹,我看不惯,但是秦月是我硬拉过来的,你别说她就是了。”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凑到一起,会有好事吗?” 方然忍不住了,脱口就说道:“诶,你这人才新鲜,我们两是针尖麦芒吗?说不上几句话就要针对我,我又不欠你什么,他不是知道错了吗?” “你说什么?”贺云扬眉头一皱,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吓得方然一闭嘴,特别没有骨气地缩回了脑袋,结果她和祁璟几乎是被他一左一右拎着丢下了马车。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八章 灯会迷心 徐茂拿着一封邀帖来到秦月住处时,发现她正躺在露台上高高举起一个木笼子看得仔细,走近后才看清里面装了五颜六色的花蝴蝶,“二小姐。” 陡然听见徐茂的声音,方然侧头看了他站在外边,便起身走到护栏旁,“徐叔找我?” 徐茂上前几步将手里的邀帖递给方然,“这是勖王派人送来的,那就不打扰二小姐了。”徐茂说完,突然想起一事,但又觉得还是不说出来的好,便笑了笑,转身走了,他刚才接到消息,说是假利椙在刑部大牢自尽了,也就意味着他这条线索也彻底的断了。 方然打开邀帖一看,上面写着:今日辰时,灯会邀见。 将军府,阿毅急匆匆地来到贺云扬的书房,见将军正在擦拭匕首,他上前才坐下,就忍不住笑道:“今日将军休沐,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贺云扬见他这么高兴,也随之笑道:“怎么,是束国公起不来了?” “今日刚开朝,束国公就丢了大脸面,他那身子肥大,如厕了几回,后来便跑不动了,结果,全拉在裤子里了。”阿毅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事不消半刻就能传遍京城,看他以后好有什么脸面出家门口。 “之后呢?” “之后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命人找了太医才把这肚子止住,原以为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没想到他竟然在散朝时抓了祁国公,好一顿羞辱,骂道后面竟要祁国公从他胯下钻过去才罢休,不然就要去找祁璟泄气。祁国公与他同级,平起平坐,只是束国公是皇后母家之人,别人看在眼里总会比两位国公尊贵一些,所以当下除了秦国公外,竟无一人敢上前制止,都等着看这一场好戏。结果好戏没看着,束国公遭了秧,被后脚才出来的勖王看见了,勖王的脾气一向温润,从来是以礼敬人,就算冒犯了他,他也只会宽容以待,可是今日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因为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束国公一脚踹下了台阶。” 贺云扬淡淡一笑道:“你忘了昨日祁璟说听见束国公与人谈皇上有意建立枢密使官,让勖王出来接管。束国公是皇后母家之人,却在殿外当众欺压皇上的臣子,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指责皇上宠信后宫人而乱了朝纪吗?所以勖王这个威也立得正是时候。” 阿毅点了点头,“此事一处,恐怕束国公明面上是不敢有所举动,是怕他在背地里会耍手段。” “我听说束国公背地里养了一些门客,专为他做敛财之用,你派底下的人去查,只要证据确凿,立即交给勖王。” 阿毅明白地点点头,因为他明白若是证据交由将军呈上去,恐怕皇上不会简单地将此事与贪污连在一块,可勖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便不会对他有所猜忌。 刚入夜,城中各处已被灯火笼罩,叫卖声、喝彩声、哄笑声乱作一团,人声鼎沸。方然挤在人群当中,手里拿着一个肉饼一边啃一边左右顾盼,毫无淑女之德性,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找卖吃的摊子,可是找到的除了是粗粮外还是粗粮,可是她现在只想大口吃肉啊。她正想往最热闹的人群中走去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回头就看见了李彦歆和跟在他身后的陆久安。 “要找你可真不容易。”李彦歆优雅地笑着,也是他笨,应该在信中写明在哪处等候。 “你吃吧。”方然随意将吃剩的半个饼递给李彦歆,回头想凑到一个面具摊上去,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将刚才的半个饼抢回来,不顾形象的一口就包进了嘴里,该死的她,怎么又把别人当成骆新了,想着,她不好意思地朝李彦歆笑了笑。 李彦歆也知她心思古怪,当没有以为意,跟着她去了面具摊前。方然在一堆面具上翻出了一个野兽来,当下便戴起来,突然抬头伸出手指头恐吓他,“要钱还是要命?” 李彦歆楞了一下,见这面具竟是个鬼头,而鬼头下的人居然学着拦路抢劫的土匪语气,不禁觉得好笑,随之配合道:“大人饶命,本王身上只剩下钱了,您都拿去,快快放我归。” 方然‘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捂着鬼头耸着肩膀大笑。 李彦歆摇摇头道:“这面具太丑了。” “很丑吗?”方然拿下面具来左右看了看,才问摊主道:“有美女吗?” 摊主立即抽出一张画着一女子美貌的面具,方然拿在手上,往脸上比,又将鬼头放在李彦歆面前,两个人只是看到彼此的眼睛,方然不由地笑道:“真人版美女与野兽。” 李彦歆压下她的手,“美女本王知道是什么,可野兽这词,你确定要用来形容本王吗?” 方然努了努嘴,看了一眼面具,突然肯定地道:“这个应该去形容贺云扬。”她正自顾自的说这话时,李彦歆突然伸手靠近了她的脸庞,拇指轻柔地拭掉她嘴角残留的面渣。 “我就说你是个漏嘴巴,下巴都会给你撑死!”大学时期的骆新恨得咬牙切齿地板过方然的肩膀,几下擦掉她嘴边的食物残渣,痛得方然直哇哇叫,“温柔点行不行?!” 想起往事来,方然突然一把握住李彦歆的手,“骆”字刚张口而出她立即清醒了过来,连忙松开他,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挑选面具,心里却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种把握不住的感觉又席卷全身,李彦歆真的很想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地用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示人,可他还来不及问,就听一女子站在屋前高喊道:“新出一字谜,哪位公子小姐来猜,若猜出,老妇有礼物赠送!” 这人话音一落,便令身旁一男孩高高举起两个灯笼,旁人见后,都围了上去,左右两个灯笼一看,皆面露难色的各自猜测着。 “这灯笼是我家小女绘制,若揭开了字谜,灯笼自然相送。” 方然远远地看了一眼,字谜她都没注意,但是这两个灯笼她倒是看上了,灯笼是典型的椭圆,底下垂着花绳,只不过那灯笼纸上画着的寒梅图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栩栩如生,她是真的想要,便用手肘推了推李彦歆,“你会不会?” 李彦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方然将信将疑地道:“题目你都还没看就点头,等会你要是猜不出来别怪我嘲笑你。” 李彦歆笑道:“你若喜欢那灯笼,本王定成全。” “好。”方然说着,拉着他就往前面走去。 只见左边灯笼上挂着的牌子写着:百无一是,自无一是,泉水流。右边灯笼则是:十日思念如渡十月,日落草塘大雁踩日。田鸭似鸳鸯把心牵,今昔对情将心独向。 女屋主又道:“左边是猜一字,右边则是四字。” 方然抿了抿嘴,伸手手来自己一笔一划的钻研,想想又不对,她一拍自己的脑门,又转头去瞄了几眼再比划着。 一旁的李彦歆只看了一眼,垂眸一想,心中便有了答案,伸手拉过方然道:“本王将这字谜说与你听。” 方然惊大了嘴巴,一脸不相信地靠了过去,听完后立马看了看题目,比划了几下突然恍然大悟,当即便举了手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女屋主见是一女子,便笑道:“姑娘请说。” “一字是白,四字是朝暮思念!” 女屋主听后,不禁赞扬地拍手叫好,身后的人听了答案,全都在心里想了一遍,才后知后觉,不禁也跟着喝彩。 “姑娘才貌皆有。”女屋主说着便令男孩将木牌取下,将两个灯笼送与方然。 “谢谢。”方然笑着接过,回头就冲李彦歆出处一个大拇指,一脸的膜拜。 赢了灯笼后,两人也没有逛下去了,找了一间茶楼坐下休息,方然将灯笼放在退边,看着陆久安默默地退出房外去守候,她就滔滔不绝地说道:“你知道,关于点灯我还听过一个故事呢,传说姜子牙,就是一个辅佐皇帝的太公,他和他的一些追随者辅佐大业之后就要封为神职,可是等封完神后,自已却没有什么司职好当,只有在某位神仙出游时给打替班。大年三十众神都归位,姜子牙却没有地方可去,百姓见他可怜,就在高杆头点一盏灯,让他在灯下蹲上一夜。久而久之就形成点灯笼的习俗。” 李彦歆觉得这故事有趣,因为自己也没有听过,“为何辅佐了大业便要封神?” “他们呀是处在一个皇帝昏庸无道的朝代,这个姜子牙的主公只是一个伯候,却一心求贤若渴,希望广招天下能人谋士为自己效力,他对姜子牙一行人礼敬有加,最后在他们的帮助下推翻了无道君王的政权。如此霸业成就,不仅推出了一位一代明君,还解救了世间百姓免于无道君王的刽手之下,所以天上的神仙就把他们封为神职。” 李彦歆听完后,还是一脸好奇,因为若说有个神话故事,怎么西锦无一人传颂,当下便笑道:“为何你总说些本王听不明白的话,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有趣。” 方然呵呵一笑,“只要高兴就好了,哪管他是哪里听来的。”她说完,便抬了一只手撑住脑袋,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彦歆,好像平静下来,骆新与李彦歆两个人立马区分开了。 李彦歆见她毫不掩饰地望着自己,目光极其大胆,“本王许你看,不过你要告诉本王你此刻在想什么?” “我父亲跟我说要把我嫁给你,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我比别人有趣,所以觉得新鲜?” 李彦歆自以为已习惯她的直白,可她这话却是胆大露骨,毫不避讳,可偏偏这些,他娶的女人却从未问过,可正在这时,陆久安走上前来说道:“王爷,侧王妃着人来报,小公子哭闹,要寻王爷。” 方然听后,面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他连儿子都有了? 回府之后,方然回到房间,二话不说就抓起木笼子将里面的蝴蝶全都放走了。 第二十九章 刑场劫囚 皇宫京太门城墙下搭建起了一个行刑台,台上绑着一个被重刑伺候过的男人,囚衣上的鲜血已经干了,他身后站着一个行刑手,大刀在握,满脸杀气。因今日处决虞国皇帝,所以一大早这里便等候了不少的百姓,只是有尖利的栅栏拦着,不能上前仔细观望。 贺云扬此刻正站在虞国皇帝的正前方,目光如炬,威严以待,而站在他身旁的李彦歆,玉立修身,虽不及他身高,却是气质如兰,温润如玉。 那虞国皇帝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朝中若敢有一人反对他,他必亲手屠之,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成了他人的阶下囚,这个杀人如麻的君主,也不受控制地在台上害怕到浑身发抖。 贺云扬抬头看了看日晷,一言不发,右手一抬,行刑手看到示意后,立即举了刀,挪动着步子调整方向,他砍了一辈子的人头,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这把大刀会砍落一个一国之君的人头,所以心里极其兴奋和激动。 手起刀落之间,只听一声犀利刀声响起,行刑手一声惨叫,胸口处正中一把匕首,倒地而亡,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从各个角落蜂拥而出,直逼上行刑台。 贺云扬和李彦歆并未动手,因为那高高的城墙上,原本空无一人却在这时冒出十个头扎黑巾的弓箭手,这十个人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挑选出来的最好的弓箭手,也是贺云扬身边最神秘的一只亲兵队,因为不出战时,他们只会混迹在军队中,若不是认识他们,你绝得找不出来他们当中的一个。 这十几个黑衣人立马慌了神,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行刑原本就是个陷阱,可他们的皇帝在这里,就是知道这是陷阱,那也得冲进来,在他们刚要誓死一搏时,转眼就看见刑场外围观的百姓突然飞脚踢开面前的栅栏,一个个抓起外衣脱下,露出一身软甲短刀,其中一人便有陆久安,他们拔刀而出,纷纷往两旁涌开。 虞国皇帝这时突然说了一外人听不懂的话,他话音一落,就见墙上的弓箭手齐齐放箭,箭身如倾盆大雨般向他们射了过去,却单单没有一只对准了虞国皇帝,这十余人牙关一咬,全力反抗起来,只听身旁几声惨叫,已有三个同伴中箭倒地,箭势一阵接一阵,又见一同伴中箭后,剩下的几人快速从怀里掏出秘制的铁球炸药,往四周砸去。 方然时不时地去瞄专心挑选手帕花样的秦可漪,大中午的把自己叫出来,还不坐马车,一点也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鬼。 秦可漪心里才是大别扭,自从上次秦月对母亲做出如此大不违之事,原本以为爹爹会严厉地教训她,没想到却是吩咐女医日日好汤好水的伺候,真是不明白这死丫头给爹爹灌了什么**汤。想到这里,秦可漪又想起了那天贺云扬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冷漠。 “诶,你叫出来到底要干什么?”方然忍不住问她,这样不声不响的她觉得很不舒服,要是是秦可漪想要跟她和好,那就要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 “没干什么。”秦可漪白了她一眼,丝毫不想搭理她。 方然抱了手臂,看着她自顾自喜地做着她自己的事情,方然正想掉头离开时,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叫喊声,两人停下来同时看了过去,只见前面密集的路人纷纷后退,不少人被撞倒在地,三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往这边冲过来,后面还有官兵在追。其中一个黑衣并不像只顾着逃命,而是双眼飞快地寻找着什么。 远处的方然一眼就认出这些人跟上次行刺李彦歆的那几个人穿的一模一样。 那黑衣人突然找到了什么,他找到了人群中的方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方然和秦可漪吓得连忙后退,秦可漪更是情急之下地把方然一把推了出去。 方然一个踉跄跌出去被这人当场抓住,手势一转就长剑驾到她的脖子上,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跟了过去左右掩护着。 跟在官兵后面追上了的李彦歆那会想到这幕,赶紧驻足,让官兵们不要妄动,那架在方然脖间的长剑看得李彦歆心里发寒。 方然此时更是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加速的同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谁敢靠近我就杀了她!”挟持方然的黑衣人丢下一句狠话,拖着方然和两个同伴往后退,李彦歆不敢轻举妄动,不能带着官兵紧盯着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三人被逼退进一处陋巷里面,巷中在自己屋前卖茶的人见此情景,纷纷抱起茶叶逃回了屋内将大门一关。本以为可以逃脱的三人迎面又撞上了形单影只的李彦歆,带头的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另两个人一齐持剑冲向李彦歆。 “唰”地一声,软剑从腰中抽出,发出令人心寒的剑气声。 看着在与李彦歆打斗的同伴,挟持方然的黑衣人渐渐被分散了注意力,脖子上的锋刃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方然的呼吸有些急促,双眼死死地盯着下巴处的锋刃,她咽了咽喉咙,一咬牙,伸手快速地抓住他的手臂,脑袋狠狠地往后一撞。黑衣人吃痛,方然趁机转身抬脚就踹过去,本来被她用力抓住的手臂突然发力打向她的肩膀,方然一下子就被震了出去,摔在地上。 李彦歆见此情景后,一分心就让这两个黑衣人同时挥刀砍下,他急忙双手一握剑柄,举剑挡之。带头的黑衣人见状,持刀冲了上去,李彦歆于前挡敌,于后更是不加设防,腹背受敌。 摔在地上的方然眼见这人拿刀去刺李彦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个激灵地爬起来冲了上去,比这人更快一步地挡在李彦歆身后,这人手起刀落之间,眼中却显出了一丝犹豫。 李彦歆心急如焚,奋力推开两人地控制,快速转身将方然护在怀里,右手利剑一扫,直抵这人脖子,动脉一断,鲜血溅在方然脸上。李彦歆护住了方然,却又将背部朝向了刚刚挡开的两个黑衣人面前,这两人见头领被杀,举刀一左一右砍中李彦歆双肩,后背立即传来一股剧痛,身躯一震,两人一收刀,李彦歆再也扛不住地抱住方然倒在地上,方然回头就看见李彦歆肩上冒出了大量地鲜血。 正当两人再要下杀手时,却听两声利剑作响,两人身躯一震,胸口处各中一只长箭,倒地而亡,现出身后的贺云扬,他放箭的手依旧停在弦上,跟上来的陆久安带着一对官兵,眼见李彦歆受了伤,全都冲了上去。 “王爷!”陆久安手忙脚乱地去背李彦歆,方然早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李彦歆虚弱地想要握住她,可陆久安背起他后,也将他被方然抓住的手抽离出来,急忙撤走,直奔勖王府。 方然也不顾满脸的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他们身后追,一路追着他们来到了勖王府。 “去禀皇上!关门!”陆久安冲进王府便大声一喊,队伍里的一士兵立即转身冲出府外,飞快跃上门口的马飞奔而去,方然还来不及跟进去,两个家丁已经快速地将大门关上。 “等一下!”方然冲上去奋力地挤开半边大门,“让我进去……” “哪来的女子!滚开!”一家丁粗暴地一把推开方然,“嘭”一声关上了门。 方然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手掌处立即擦破了一块皮,她忍痛站了起来,用力地推了推门,它却纹丝不动,她又用身体去推,可是却使不出来一点劲,心底一酸,她无力地靠在门上,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出来。 这时贺云扬匆匆往这边赶来,身后阿毅手里拿着回府取来的伤药,刚靠近府邸就看见方然低着头坐在门槛上,贺云扬大踏步走上去,眉头一皱,“起来。” 方然闻声猛一抬头,看见是贺云扬后,立马擦掉眼泪站起来,阿毅立即前去敲门,“将军在门外,快开门!” 语罢,大门立即被人打开,开门地确认是贺云扬后,忙拱手行礼道:“将军请!” “跟着进来吧。”贺云扬抬脚,头也不回地丢出一句话,方然也顾不上道谢,立马破涕而笑地跟着一起进去了。 李彦歆房外,柳烟与另外两个女子站在台阶下,神色焦虑,她们身后站着刚才抓人的士兵,无一人敢出声,柳烟担心到忍不住地落泪,转眼就看见贺云扬三人朝这边走来,如一阵风似的,也不接受行礼便径直进了房间。 三人进房后,满屋子都充斥着血腥味,陆久安守在床边,一个老大夫正捏着一根针线替李彦歆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缝线,老大夫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见手指了,而李彦歆虽然已经昏死了过去,可大夫每一针下去,他的眉头都痛得紧皱起来,身体也随之拱起来。 方然见到这一幕,心痛到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地掐着贺云扬的衣袖,却不能上前去。 贺云扬突然感觉自己手中受力,侧头便看见她死死地盯着大夫的手,浑身发颤,像是恨不得自己上前去代替李彦歆受此折磨。 陆久安咋然看见了贺云扬,急忙走上来拱手行礼道:“大将军。” 阿毅忙将手上的伤药递给陆久安,“快给大夫让你家王爷用!” “谢将军!”陆久安无比感激地接过药朝贺云扬单膝一跪后轻快起身奔向大夫。 许久之后,忽听房外传来一声大喊,就见李崇明穿着私服冲了进来,守在门外的士兵们也紧紧跟随着。 “皇上!”房内的人见到李崇明,全都跪下行礼,可李彦歆压根无暇看他们,径直冲到床边,看着自己弟弟身上那令人心惊的伤口时,他就像被点燃了的炸药,回身怒道:“你们这些废物!” 跟进来的士兵们一惊,立马齐齐跪下。 李崇明嘴角抽动,怒火喷勃爆出,一把抽出挂在腰上的长剑砍向其中一士兵的脖子,这人连叫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倒在了地上,他还不解气,又将另一名士兵杀死在脚下,其余士兵见状,全都伏在地上,无人敢反抗。 方然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人,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升起来,紧握了拳头,却被贺云扬一把掐着手腕,向她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大夫的最后一针结束了血腥的场面,他起身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朝李崇明跪下道:“皇上万岁,王爷伤势并未伤到筋骨,再加上大将军的伤药,现已无大碍,只静修几日,好生养着便可。” “好!朕重赏!”李崇明这才消了怒火,将沾满血的长剑丢在地上。 第三十章 猜疑突生 方然走在大街上,出神地想着那个挟持自己的黑衣人,他逃跑时的眼睛一直在找着什么,直到看见了自己,这么多人他不抓,偏偏径直朝自己冲过来,再当他的刀落下时,那眼中分明有些犹豫,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一定认识自己。想到这里,方然没来由地想起了秦鸿书房窗前的那只信鸽。 发现周围陆续朝自己身上投来异样的眼光,还指手画脚的,贺云扬侧头去看,才发现他们的目光是看向身后的秦月,她此刻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他们议论的不外乎是她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他停下脚步,对一旁的阿毅说道:“你先回去。” “是。”阿毅应声,快步地走了。 余光瞟见贺云扬停了下来,方然立马抬头一看,见他斜着眼睛看着自己,“干什么?” “干什么?你脸上的东西自己不知道吗?” 方然一皱眉,抽出腰中的手帕走向一个面摊,向老板要了些水弄湿了手帕便淡定地往脸上擦拭。 贺云扬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的时间为何要浪费在她身上,想着,转身便走,却没想到秦月居然跟了上来,与自己并肩走着。 说实话,方然要不是有些疑问想要问他,她是最不情愿跟他相处的一个人。 贺云扬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你这人倒奇怪,丢命的时候不见你害怕,被人关在门口倒是会哭。” “反正人总要死的,有什么好怕的,如果连累别人,那真的是该死。” “你若真这样想,那日自己的丫头也不至于遭罪。” 方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咬下唇,忍住自己心里地不爽,暗骂了他好几句才算解气,“贺云扬……”方然刚喊出他的名字就被他立马投来一个严厉而又像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她立马闭了闭嘴,不躲不闪地迎着他的目光,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好像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见到他脸上又恢复了平淡后,她才说道:“贺云扬,如果我说这些人中一定有认识我的,你相信吗?” 贺云扬驻足,疑惑地看着她一脸的凝重,不似在开玩笑,“此话何意?” “他们被王爷带人追赶时,我就在边上看见了,那个人不像是光顾着逃命,应该是在找什么,他好像知道这条街又让他心安的什么东,或是什么人,结果他看到我后,立即就冲了上来,你说,当时那么多人他不抓,偏偏冲着我来……”方然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秦可漪,咦?她去哪里了? 贺云扬闻言,突然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就原路退了回去,方然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拔脚就追上去。 结果两人刚走进刚才那三人被杀的小巷中,远远地看见一蒙面人正蹲在尸体边上搜出一卷东西来,蒙面人咋然看见贺云扬,起身便逃。贺云扬右脚一抬,伸手抽出靴内匕首快速扔出,同时身影如箭般蹿了出去,匕首势如破竹般刺向那蒙面人的手臂,蒙面人吃痛,画卷脱离了手,他还想去抢救回画卷时,转身就看见贺云扬飞掠而来,一个膝盖骨压上,蒙面人一惊,双手合力一挡,却如以卵击石般被震出几米远,重重摔倒在地,贺云扬趁势逼上去,蒙面人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钢铁炸药砸在地上,“嘭”地炸响,放出一阵浓烟,待烟雾散去后,蒙面人早已不知去向。 贺云扬捡起脚边的卷筒,将地上的匕首插回靴内。 “你没事吧?”方然跑到跟前来,还不放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松了一口气 贺云扬打开卷筒看了一眼后,立即冷冷地将目光投向了方然,方然眉头一皱,抢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个女子,样子和打扮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样,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如有意外,持她以退,勿伤她。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贺云扬冷笑着道:“看来你还真是一块免死金牌啊。” “你什么意思?!” “何意你清楚,本将军倒要奉劝你小心了。” 方然生气地一把拽住他,“关我什么事!我都不认识他们,你凭什么怀疑我?” 贺云扬也不理会她的怒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自己半米远,隐忍着不悦瞪着她,若是平常人,早已被他这气势吓倒,可偏偏这人是一向不知天高地远,所以当即就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如此理直气壮,丝毫不怕死。 “那你就好好想想为什么是你?”贺云扬第一次松了松语气,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朝天一扔,只听“嘭”的一声在天上炸出一团耀眼的火焰,他看了一眼方然,也不多说,抬脚走了,因为在目前来看,秦月在他眼中还算是个聪明人,可是他现在心中对一人的猜疑也在此时平地而起。 而随着天空火焰炸响,附近的百姓纷纷驻足举头观望,紧接着便看见从各个角落涌现出十人一小队的巡视士兵,而梵城只供百姓来往的西、南两条城门也被守城的官兵迅速关上,正要出城的人出不去、进城的人进不来,想要上前追问原因,便被守城的官兵严厉地喝退。 秦可漪逃回府后,在秦鸿和秦满氏面前吓得魂不附体,秦鸿只能一边安慰她一边派出府兵前去打探,结果他们还没有出府,方然就已经完好无整的回来了。 “月儿!”秦鸿迫不及待地走出去,看着方然身上血迹,他伸手扶住她的双臂,一脸担忧地问道:“你没有伤着吧?”说完,还着急地上下查看了她几眼。 “我没事。”方然涌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才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跟他提起画卷的事。 “王爷受了重伤?”秦鸿整个人变得沉重起来,“你先回房去清洗,我得去一趟勖王府。”他说完,也不多留,赶紧命人去牵马来。 方然见他走了,这才往秦可漪走去,秦可漪自知心虚,吓得低了头一个劲地往秦满氏身后躲,秦满氏则挺了挺腰,面无表情地看着方然,嘴角却似有一抹有意无意地冷笑。 方然不以为然地看了秦满氏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 秦鸿匆匆去了一趟勖王府,却只能探望了一眼昏睡不醒的李彦歆,等他再回到府内后便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他还未推门而进,就听见书房内有人的沉重呼吸声,多年习武早已练帮他练就了一双好听力,他在听出这人的声音后,脸色一变,立即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好。只见地板上有着一条长长的血迹,书架还被人推翻了一个,他顺着血迹走到最里面去,却看见徐茂一身黑衣躺在地上,手臂处流出来的血早已浸湿了大半边的衣物,嘴角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秦鸿神经一绷,立即上前去将他扶起来。 方然回到住所后,来到柴房后面的水井旁,她想打一桶水上来,可又想起了怀里的东西,她便坐在井口,拿出怀里的一片画纸,她怕人看出来,就把有字的那部分撕下来藏好了,“如有意外,持她以退,勿伤她。”方然又把这一行小字念了一遍,心里暗自想道:“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挟持了我就能脱身?今天带人追这些黑衣人的是李彦歆和贺云扬,这两个人都认识我,说明这个画像的人很清楚我的人际关系,也一定是认识我的。而且上面写着勿伤她,那就一定是跟我有特殊关系的人,否则,谁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死活。既然知道挟持我就可以脱身,那第一步就得让我出现在那条指定的街上,然后落入他们的视线。” 方然把今天的事情又重新梳理了一番,心里有了个简单的答案,只要问出秦可漪为什么突然把我叫出去就能想通了。 不出所料,秦可漪在方然的一番逼问下,说出了徐府司。 “大人。”徐茂虚弱地一把拽住秦鸿的衣袖,“算了。”语罢,又抑制不住地咳出血来。 秦鸿赶紧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看着他伤成这样,心中传来一阵绞痛,双眼瞬间生红,哽咽着道:“我只想确保万无一失,谁曾想,将你害苦了。” 徐茂无力地摇摇头,“是我没有料到贺云扬还会返回去,他行事如此果断,一定会封锁梵城内所有出口和药铺大夫,大人若此刻冒险出去,不出一刻,秦府也必将被围。”徐茂操心至此,咳得腰身拱起,肺部生痛。贺云扬那一脚,虽未使出全力,可也伤了他的肺腑,他知道外伤易治,内伤难养,稍有不慎便难保性命,可若是因为救他而把整个秦府搭进来,那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秦鸿却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眼下对他来讲,保住徐茂的命就是一切,他一身武功,难道还潜不进一个小小的药铺吗? “叩叩叩。”门在这时突然响起,秦鸿下意识地朝徐茂做了个禁声地动作,自己起身走出一排排书柜,打开门后,竟然是月儿站在门外,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在这?”语罢,他先走出一步来,将门关上。 “老头,您的袖子……”方然无意间看见秦鸿的衣袖上有些红色的东西。 “一些涂漆。”秦鸿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后背负,“我不是叫你回去梳洗吗?看你脸上和衣服上的血迹,让下人看了去怎么好。” “您刚才说要去看看勖王,我放心不下,听说您回来了,想再问问您。” 秦鸿安慰着道:“放心吧,宫里最好的太医已经住进勖王府,再说他贺家的伤药是是第一止血良方,不会有差池的。” 方然点点头,抬眼正视着秦鸿,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想问问徐叔去哪里了?” 秦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却快速地将它压下,“今日城外庄子派了人过来说今年的小麦怕是收成不好,便让他去瞧瞧是何原因,你找他作甚?” “这次幸亏有大将军及时赶到救下我和王爷,本来想让徐叔写份拜帖好去拜谢大恩。” 秦鸿欣慰地点点头,“你能如此懂事便好,大恩是一定要谢的,不过为父与你一同去才能显我秦府重视,你且回房去,到时候我便让人通知你,去吧。”他说完,也不想再让她问任何问题便转身进了书房。 方然随着他的身影看去,试图能发现什么,可是书房里的一个角落都没有看清他就把门关上了。可是就算他把门关死,也隔绝不了空气,更阻断不了从书房飘出的丝丝血腥味。 深夜,一半黑暗一半通明的将军府透着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贺云扬站在前厅的廊口下,双手背负,冰冷的月色正浓,月光照射在他身上忽明忽暗,那隐于身骨之下的冷冽和压迫,叫人不敢直视。行刑台上扎着黑色头巾的十个弓箭手此时全都候在他身旁,背上清一色的强弩发出的冷寒之气盖过重重月色。 明明眼前全是人,可个个又不是人,他们身上甚至连轻微地呼吸声都没有,这些是蜷缩在贺云扬面前一个黑衣人的感受,恍若坠入地狱。黑衣人是一个被剥去蒙面的男子,他此刻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嘴里已经被打得全是血,稍一张口,鲜血就像决了堤的岸涌出,双眼已经承受不住地充了血,面上青筋暴出,伏在地上苟延残喘。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男子此时发出痛苦而衰落的声音,全然不顾嘴里鲜血涌出。 站在他旁边的阿毅蹲下去道:“我听说城外荒山里的狼饥饿难耐,时常在夜半斯叫。” 男子的脸扭曲地哭了出来,“小人,没有看到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是谁,我饿的实在没有法子了,他给我银子,要我去偷药,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 “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只消告诉我,若再给你见到此人,你认得出吗?” 男子知道这是自己活命的最后一条路,他颤抖着手想要抓紧阿毅,却无力到抬也抬不动,最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阿毅起身,朝贺云扬拱手道:“将军,这是他最后一条生路,恐怕就算那人化成了灰他也不会放过。” 贺云扬早在看了那副画像之后,心里便有了一个答案,一个女子,非亲非故却要在意她的安危,恐怕这种担忧,也只有自家人才会有,此事若真是秦鸿所为,那他绝不容许秦鸿手里有一兵一将。 第三十一章 苏醒 皇宫,御书房内,汪公公正将李彦歆今日的伤势情况转述给李崇明,这几日,李崇明恨不得日日守在自己弟弟身边,直到他苏醒为止,因为这是他作为兄长的责任,可他还是一国君主,朝堂政事稍有不慎,他这个皇帝就又要被人抓着把柄日日议论了。听到勖王的伤势有了大转变,李崇明这才终于将整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顺带着折子上他看着模糊的字迹此刻也是清晰明了。 “朕做了十余年的皇帝,身边剩下的人不多了,还好上天怜悯,自己的亲弟弟始终陪在朕身边。” 汪公公笑道:“皇上天佑福恩,勖王是皇上一母同胞之弟,福泽自然深厚。” 李崇明被他说得心里也顺畅多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因为自己错误的决策让勖王从旁监刑而让他遭此横祸,心中总是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一手害了他。 汪公公将李崇明的一言一色都看得彻彻底底,便用后怕的语气说道:“说来此事实在凶险,幸好大将军及时将伤药献出,不然勖王的身体指不定要被掏去大半啊。” 李崇明点点头,“说起来,这些年贺云扬不在京城,无暇节制兵部,如今一出事,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兵部的驻防有问题……”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今日兵部尚书呈上的奏折,连忙翻出来看,李崇明每日看的奏折都是官员下朝后交由内奏司直接呈上,这是他继位后觉得最让自己满意的一次改革,因为之前官员写了奏折都要经由宫外政通寺转呈至内奏司,虽只有两道程序,可宫外他毕竟鞭长莫及,稍有人使手腕,他想看的,别人想说的就都没有办法呈现在眼前。如今有了这个法子,官员与地方官员之间互相的告密、人际关系和百姓民情,事无巨细,他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知道。 汪公公见李崇明处理正事来,便将刚才小侍门默默端进来放在一旁的热茶轻放在李崇明一伸手就可以端起的位置。他刚把茶放下,李崇明的手就伸了过来,端过去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温度正好。 “派人去传勖王。”李崇明大概是看到了什么要紧事,居然转眼就忘了勖王受重伤的事情。 汪公公正要小心地提醒时,李崇明突然反应过来,不禁诧异于自已的记性如此不好了,“传束国公。” 汪公公的脸色有些为难,迟疑地道:“皇上,您前几日才废黜了束国公的世袭公爵位。” 经他这提醒,李崇明才记起来束国公背着祖制律法,居然私底下豢养了不少门客专为他作敛财用,数十年来贪污了不少银钱。前几日突然被新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翻了出来,却不是当庭弹劾,而是私下里上了奏,证据确凿,这才将束国公召进宫来让他将世袭公爵位交出来,辞官回户,也算保留了他一点颜面。现在三公之位悬缺一位,都不知道要选谁来平衡才好,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李崇明叹了一口,将奏折放下,“兵部在奏折里提议要整顿部下所设司卫府,重新分派府兵入驻朝中一品、从一品、二品与从二品官员府邸,重新造册,每日换值府兵需到司卫府署名并上交兵器。” “这......是与几日前城门封闭有关吗,莫不是劫囚一案另有蹊跷?”兵部提议想必也是大将军之意,汪公公有意将李崇明引到此事侧面去看,若是专提司卫府整顿之事,指不定皇上又会胡思乱想起来。 “此事会有何蹊跷?” “若无蹊跷,封锁城门想必是为了防止谁出去,监管药铺大夫,想必是伤了什么人,不叫他得到医治。” “不是说虞国残留已经全清了吗?依你之意,此事还有其他人搅进来?” 汪公公适可而止,糊涂般地摇摇头。 李崇明思忖良久,将奏折合上,说道:“传大将军进宫。” 接到李崇明的口谕后,贺云扬一刻不耽误地出了府,骑上阿毅牵来的马,却听阿毅说道:“将军,适才户部尚书派人送来邀帖,说明日是他长子百日宴,想请将军亲临。” 贺云扬一向与朝中官员甚少亲近,若不是勖王在府养伤,而且户部尚书上位以来一向体察民情,这才让人把束国公的马脚露到他面前,贺云扬虽只与他说过几句话,却句句相投,便让阿毅答应了下来,正要走时,突然想起一事来,“传我手谕,将戒严的士兵全都撤回来。” 阿毅不解地道:“若城门一开,只怕那人便有了生机。” “都过去几天了,他要是没死,就算他命大,我心中有数。”贺云扬说完,催着马儿便走了。 阿毅这次是完全猜不到将军心里有什么算,但这命令他还是得遵从。 正当梵城突然又恢复正常时,李彦歆也从昏睡中渐渐苏醒,他慢慢地睁开眼来,看见一丝丝阳光从窗缝中透进来,他轻眨了好几回眼帘,才渐渐适应光亮,意识恢复的时候,他仿佛看见自己躺在久安的背上,而秦月跟在身后一直追、一直追,直到一扇门将他们隔开。他想坐起来,因为后背酥酥麻麻,很难受,可身上似乎有个重物压着自己,他这才发现柳烟睡在自己身上,面孔上散落着几缕发丝,像是久未梳妆。 “柳烟。”李彦歆抬手轻推了推柳烟的发髻,一开口,才觉嗓子干哑的厉害。 柳烟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人轻轻摇醒,这几****整个人几乎就没有放松过,所以一当李彦歆推她时,她立马就惊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李彦歆醒了,正含笑望着自己,“王爷!”柳烟赶紧握住了李彦歆的手,激动到喜极而泣。 李彦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看见柳烟如此憔悴,就知道她这几日的惶恐不安,伸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见她控制不住地涌出更多的热泪,泪眼婆娑。 “你身子不好,让你担心了。”李彦歆动容地抚摸着柳烟的脸庞。 柳烟情难自控,却也知道他此时最需要的应该是太医,便哽咽着道:“妾身去请太医,”说完,她起身快步地出房去叫日夜守在门外的太医和陆久安。 宫中太医在经过仔细地查看后,终于舒心地点了点头,当即便吩咐陆久安要将这一月内需要忌口的食物记牢。 听着太医一番番吩咐久安,李彦歆看向坐在身旁的柳烟,拉过她的手艰难地问道:“本王问你,秦月可好?” “秦月?”柳烟忽然楞了一下,才说道:“她没事,只是这几****每日都会来王府询问王爷的伤势,只听家奴告知后便离开。” 李彦歆心底一沉,想起秦月冲到自己身后挡剑的那一刹那,“久安。”他有些着急地不顾伤口起身要下地。 “王爷。”陆久安吓得冲过去跪在他面前,“王爷伤势刚好,可不能轻易下地啊!” “您过来。”李彦歆看向太医说道。 “王爷。”太医忙上前跪伏,“王爷有何事,只管吩咐下官去做,可王爷久愈,切勿做出刺激伤口之事。” “本王现在就想见一个人,见了她,本王回府后当以太医为尊。” 秦国公府,方然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头靠着绳索,双目无神,这几日秦鸿几乎寸步不离书房,就连饭菜都要人送到门口,却对府里的人说要撰文呈宫,就像他说的,所有人都以为徐叔现在在城外的庄子里视察。方然有些担心,担心徐叔会不会死在书房里面,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对自己有善意的人。难道贺云扬的匕首上有毒?要不然只是割伤手臂的话也不会要养这么久。 “二小姐有胆色,我们将军一拳可以要了一条命……”脑海中不经意间想起了阿毅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这句话,贺云扬一拳就可以打死一个人,那脚上的力更加霸道,不会真像小说里说得把什么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吧?! 方然想到这里立马用力地摇摇头,抬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她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凝固,慢慢地坐直了上身缓缓站了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惊喜。 “月儿。”李彦歆拖着沉重而酸痛的身体站在方然面前,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陆久安不敢掉以轻心,却也不好打扰,便只能退后了几步守着他。 看着李彦歆突然安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方然的双眼瞬间飞红起来,眼花在眼眶中闪烁流动,她控制不住激动地情绪飞快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他,泪水奔流而出。 李彦歆身躯一震,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却不愿吭声,强忍着疼痛让她继续抱着,脸色却因此更加的白了,像是顷刻间便要倒下。心中滚过丝丝暖流,他扯着苍白的嘴唇发出了一个他这辈子感到最舒心、最温暖、最柔情的一个笑容,他抬手抚摸着她的发丝,眼下的这一刻,让他感到了从无仅有的满足。 “都小心些,切勿摔倒了。”柳烟站在院前,小心地嘱咐着正往勖王房间运送物品的家奴,只因太医说勖王大伤出愈,要将房内的日常用品全都换新,索性便趁着勖王出门,她才赶紧吩咐了下去,这样,勖王回府就能直接用了。 “王妃。”柳烟的陪嫁丫鬟红玉此时姗姗来迟,朝她行礼后才摇了摇头。 柳烟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红玉便扶了她走向石桌坐下,跪坐在她身边轻手揉着她的小腿, “红玉,我自小便跟了王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不要命。” 红玉轻声说道:“王爷是心善之人,遇到那种情形,只会先选了秦二小姐。” 柳烟无言一笑,望着远处呆呆地出神。 第三十二章 拜访(上) 午时未到,一辆挂着‘秦国公’木牌的马车停在将军府,赶车的家奴跳下车来,将凳子放好,刚要伸手掀帘子时他家二小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来轻快地从另一旁下去,他只能将凳子又放回原地,这才拿出怀里的拜帖走到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前将帖子递上去,恭敬地道:“秦国公府拜上。” 方然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你问我答,只是来做个客,要不要跟守城门似的这么严厉。那天她和秦鸿说要来谢贺云扬,只是想找个机会到书房去来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测,猜测是证实了,可这句话秦鸿也当真了。按理说就算他当真了,也应该把秦可漪一起叫上,放着这么好的由头不用,就说要自己一个人来,她前几天还跟贺云扬吵过架,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待见,况且她心里也确实没底,她想知道贺云扬有没有怀疑上徐叔。 “二小姐?” 方然正想着一些事情,突然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就看见阿毅牵着一匹马往这边走来,“二小姐怎在此?” “我找你们家将军,这回我有拜帖了。”方然笑着伸手指了指门口答话的家奴。 阿毅不禁一愣,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孤身一人来他家拜访的道理,况且偌大一个秦国公府居然只让一个庶出的二小姐前来拜访,叫别人听了去,还当将军府叫人如此轻视呢。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秦府上下已在将军府监视之内,秦国公是习武之人,也未必发现不了,这时候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小姐派到府里来,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想着,阿毅笑道:“既有拜帖,二小姐跟我进来吧。” 吩咐家奴过了午时再来接后,方然跟着阿毅进了将军府,一进门她就惊呆了,别人家进大门后都是一步一景,花团锦簇,这里倒好,进来就看见两旁十几匹骏马,个个精神抖擞。 “这个时候,我家将军都在练剑。”阿毅说着回身做了个请字,带着方然往右边走去。 方然紧跟着阿毅,四下到处张望,里面倒是宽阔,只是四周都是些高大粗壮的木头桩子,全都是冷冰冰地,就连偶尔走过的长廊两个灯笼都没有,更不用提任何精致的装饰物了,而且她总觉得哪里有敲鼓的声音响起,这些就算了,有一点她就忍不住了,因为她发现这一路走来,看见低头干活的都是男的,连个女人影子都没有见着,就好奇地问阿毅道:“你们这里怎么连个端茶送水的丫鬟都没有?” 阿毅边走边回头笑道:“府里倒是有六个丫鬟,是专门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住在左院,她们走的也是左院的门。我家将军自小在军中长大,周围都是些男人,也不喜女子近身接触,这边是右院,有操练场、马场,还有一片竹林。” 方然听到这里还有马场,心里立马有了一点点小激动,结果没走多远,她就听见了响亮而整齐的喊声,视野也跟着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因为前面正是一片宽阔的平地,敲鼓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平地上全都是穿一身黑色软甲的士兵,有的在持长枪操练,有的在相互搏斗,还有练习射箭的,更有一排排方然说不上名称的武器摆放整齐,要不是站在高高的长廊上,方然会立即脑充血地冲上去。 “二小姐?二小姐!”阿毅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只是看着操练场上双眼放着精光,异常兴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喜欢这利器相斗的场面,不过看着她毫无意识地一步一步上前,阿毅生怕她会跳下去,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二小姐这边走。” “哦,好。”方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才跟着他走。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才走到一片竹林面前,“二小姐在此稍后片刻。”阿毅说完便朝方然拱手行礼后退到一旁去。 方然点了点头,看见贺云扬的身影在竹林间穿梭,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练着真正的剑,那练剑的姿势简直是帅到没朋友,她第一次见他时就是被他的身高给镇住了,真是没有想到古代也有这么高的人,好像差不多有一米九左右,偏偏这人腰背挺拔,要是打群架,光叫他往人前一站就能镇住场面啊。 感觉到竹林外有其他人后,贺云扬收势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了秦月站在竹林外。 方然见他看了过来,立马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贺云扬眉头一皱,持剑将之掷入泥土,大步走了出来,顺便扫了一眼阿毅,阿毅忙低下了头,又后退了几步。 “贺……”方然刚开口,话音还未落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因为贺云扬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径直绕过她走到一边的竹屋去,拿起栏杆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再将外衣穿上。 方然冲着空气一笑,转身走过去道:“我这回真的有事找你。” “何事?”两个冷冰冰的字从方然的脑门上压过,有条不紊地整理他的衣袖。 “我来谢你啊,谢你上次救了我和勖王,这个送给你,算是来谢恩了。”方然说着,从袖子里面扯出两块皮制护腕,这古代的衣服就是好,阔长的袖子里面可以装好多东西,“这叫私人订制,只此一套,你看,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所有全国只此一套。” 贺云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人要送自己护腕,而不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文人墨客用的东西,可他却毫不领情地道:“怎么,你想贿赂本将军?” “礼轻情意重嘛,这个不值钱的,但是却是个实用的东西。” “本将军多的是。”贺云扬说完就走。 方然赶紧绕到他前面去,伸出手道:“那你给我钱,就当是你买的,这不算贿赂吧?” 贺云扬感到好笑地看着她,一把挡开她的手,“即是不值钱的东西,本将军为何要买?” “不要算了!”方然突然恨得牙痒痒地瞪了他一眼,她每次跟这个人说不上几句话就有掐死他的冲动,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定的男人,顽固不化,不讲情面,这是人吗?每回都在他手里吃哑巴亏!愤愤不平地转身就走时,突然迎面撞上一张马脸,吓得她尖叫了一句一屁股摔在地上,却见是贺云扬的那匹欠揍的黑马。 贺云扬见她如此狼狈地摔倒,一下子忘记了刚才她无礼野蛮地态度,抬头就爽朗地笑了出来。 “贺云扬你个混蛋!”方然摔得感觉整个屁股都没了似的,可这个人非但不扶她,居然还这么没心没肺地嘲笑,她抓起手边的碎泥土就朝他丢了过去。谁知这黑马甚是通人性,立马调转了头,两只后蹄子刨着地上的泥土全飞向方然。 方然刚转过头来就被泼了一脸,她又是叫又是气地伸手用袖子护住了头,两只脚乱蹬,想要将飞来的泥土踢掉。结果她这一滑稽的举动又让贺云扬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就连站在远处的阿毅也是笑弯了腰。 贺云扬笑了好一阵才将手凑到嘴边吹响口哨,黑马听见后,立马放下了它的两只蹄子。 方然感觉到它停了下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泥沙和一脸的灰,爬起来就要跟贺云扬拼命,结果贺云扬抢先一步说道:“把本将军的马洗干净了,一切好商量。” 于是,方然很没出息地出现在竹林后面的马场,马场并不是很大,可也不小,眺望得专注些,也能看见隐约突现的府墙,难怪这个将军府要建在离城中心这么偏远的地方,感情是这里土地多。方然在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先把自己身上的泥土洗了再说,等她又重新打了一桶干净水上来时,她不禁有些纳闷,纳闷为什么要听他的话给他洗马?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袋里不重不痒地过了一遍,她就提着水桶跌跌撞撞地跑到黑马身边,拿起里面的刷子凑上去就犯难了,她虽然知道骑马,可这给马洗澡要怎么洗? 贺云扬在一旁看着她停下来,拿着刷子往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看着看着就想发笑,可下一刻,他便看见她突然扔了刷子,提起桶后退了几步就将里面的水全都往马背上泼了过去,惹得马儿全身一个激灵地抖动了起来,水珠全甩在了她身上,她却一边躲居然还一边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玩起劲了,眼见她又去打了水来,忍不住走上去喝住她。 “干什么?”方然只能将水桶放下,伸手擦掉脸上沾上的水珠,她神经突然一抽,想用这些水把贺云扬泼死,然后自己就跑。谁知她还没有想完,黑马突然掉头离开,一屁股撞向方然,似在惩罚她刚才的粗鲁动作。 方然一个重心不稳地撞在贺云扬怀里,立马闻到他衣服上好闻的味道,抬头就对上了贺云扬的眸子,像散不开的墨般浓郁到令人心醉,方然的心跳没来由地突然加快,心跳得跟打鼓似的,脸飞红了起来,这种感觉,恍若是她第一次拥抱骆新时的怦然紧张。 贺云扬低头看着她的小脑袋,一双纯净如莲的大眼睛紧盯着自己,脸颊绯红如霞,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女人,心底却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远处的阿毅突然见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似乎立马就要看见他家将军将二小姐抓起来扔到地上去,可是没有,许久都不见他家将军动手,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贺云扬轻眨了眨眼帘,淡淡地道:“你再不松手,本将军便将你扔出去。” 方然突然反应过来,弹簧似的立马跳离开他几米远,转过身去,伸手按住自己莫名其妙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正在这时,一个家奴急冲冲地往这边赶来,“将军!”他大叫了一声,因跑得太快而摔了一个跟头,他也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冲了过来,边喘气边急道:“老夫人的病又犯了!” 贺云扬闻言,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抬脚就走了,阿毅和这个家奴也飞快地跟了上去,只留下被撂在这里被风吹的方然,看着他们一个个这么紧张,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拜访(中) 左院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内,一张红木檀大床倚窗摆放,一个七旬左右的老人咬紧了牙关躺在上面不安地动着双腿干咳着,满头是汗地痛苦呻吟着,紧紧锁的眉头似要碾碎,五官紧绷,看上去异常痛苦。床头边上坐着一个年龄稍小的丫鬟正在给她按着太阳穴,可是这样按摩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也不禁急的满头是汗。 “不行啊刘太医,老夫人吃了您的药还是不见好转!”按摩的丫鬟看着老夫人如此受折磨,忍不住朝屏风外的刘太医喊着。 刘太医是皇宫内颇有资深的老太医,自从贺朝老将军战死后,贺老夫人就得了这个头疼的毛病,每回发作起来就似要拿去半条命,皇上才特意命他亲自为老夫人治病,这十年来他每日都会进府询问老夫人病情,就算以往病情发作时,只要吃了他配制的药,不出一刻便会沉睡。这些年他不断地改进药物配方,可似乎老夫人的头痛愈发厉害了。这次眼见着药丸失去了药效,急得他是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突然脑中急转,又思量了一番,立即走向一旁放在桌上的药箱,将里面常备的药材全都拿出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将药的剂量加重一些,先缓了老夫人的头疼再议。 房间里另外五个丫鬟也急得不知所措,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突然听见刘太医说要去熬药,个个都冲了上去仔细听着吩咐。 丫鬟们前脚一走,后脚刘太医就看见贺云扬带着风大步走进来,“下官见过大将军。” 贺云扬早已心急如焚,眼下哪里还有其他人,径直走进屏风内坐到床沿边上,按摩的丫鬟此时哭着道:“将军快让太医想些办法吧,老夫人这次好像比以往更严重了。” 看着母亲又被这病折磨到半生不死,贺云扬心里就跟被滚油烫过一般,就算自己身处高位,享尽荣华,就算自己战功赫赫,踏平一切敌国,可那又怎么?自己连母亲的病都治不好,这与那些不孝之人有何两样?! 虽有屏风挡着,可刘太医却觉得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贺云扬脸上的怒火,他咽了咽喉咙,拱手说道:“大将军勿急,下官已让丫鬟们去熬药,老夫人这是旧毛病,如今也只能用药吊着。” “母亲病了多久,你就治了多久,你若敢敷衍本将军,可知要承担何种后果?” 刘太医惊吓得忙跪下去,一头磕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就算借下官一百个熊胆,下官也万万不敢啊!” 跟进来的方然在刘太医药箱旁边看了好一会,发现上面有细辛、干姜,川芎等许多药材,她眉头一皱,转身就走进屏风内,站在一旁的阿毅吓了一跳,刚要拦住她却慢了一脚,眼见着她走了进去。 方然走进去就将坐在床头边上的丫鬟拉开,伸手就去摸老夫人的额头。 贺云扬本来就在怒火之上,这下突然见秦月不知轻重地闯进来,冒冒失失就要动手,他立马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双眸充斥着对人危险的警告,“出去。” 方然被他手上的力道掐得骨头都要断了,她知道他在紧张,所以她一字一句地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会治这个病,但是你要是还想治好你母亲就不要帮倒忙。” 贺云扬突然听见她说会治这病,稍一分心就被她甩开了手,却听刘太医说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此放空话?快快一旁去,耽误了老夫人病情,你有几个头砍!” 方然立即反问道:“我倒想问问您,为何您药箱里会有细辛和藜芦?” “细辛和藜芦皆有缓解老夫人头疼之效,你这女子实属胡蛮……” 刘太医还未说完就被方然打断话头,“整个房间都听见老夫人在干咳,明明就有肺燥伤阴之症,肺燥伤阴者忌用细辛,而细辛忌与藜芦通用,你身为中医,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刘太医立即反驳道:“我身居太医之位数十年,而你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你有何依据指责我用药之错!” 方然冷笑了一声,“我中医学识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学不会其中奥妙。有道是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得神者唱,失神者亡,你身为太医,又做到了哪一点?” 在场的几人全都被她这一番话给喝住了,刘太医更是被她这一番斥责憋得满脸通红,竟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贺老夫人这时突然虚弱地说起话来:“你让她看,让她看,我这身子也算是废了,试试又何妨……” 听见病人发话了,方然也不想再跟他较论下去,便跪在床头边伸手摸了摸老夫人的额头,轻声问道:“老夫人,下面我为什么,您如实回答就是,您现在想呕吐吗?” 贺云扬紧张地看着老夫人,只见她摇了摇头。 方然俯身查看了她的双眼,舌头,抬头问一旁的丫鬟道:“老夫人是否经常心烦神扰,睡眠不安,还会感觉口苦?” 丫鬟听她问得句句如是,立即点了好几下头。 方然又伸手摸了摸老夫人的脉象,良久后说道:“想问太医老夫人的脉象是否脉势较强,脉道较硬?” 刘太医答道:“确实。” 方然问了这些,心里已经有数了,双手便在她头部上轻按,每按一个部位就问她是否此处疼痛,先前几个都是摇头,直到她按到前额、眉眼处才得到肯定,她立马看着贺云扬道:“你让他们出去,把门窗关好。” 贺云扬闻言,立即照做,只是他自己放心不下,方然只能让他背过身去,自己将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拿出来,在老夫人百会、凤池、太阳等穴位下针,再加上星、印堂等穴位下针。 贺云扬如约遵守着,并未回头偷看,只是听见母亲痛苦的呻吟声持续减退,直到煎熬了约一刻钟才听见秦月开口说可以了,他立即走到床边一看,发现母亲的面容和缓了许多,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呼吸平稳,已经渐入睡眠,贺云扬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去细心地拉上被子。 方然在一旁看着老夫人,默默地有些出神,这是老人家典型的神经性头痛,她爸爸也是这个病,就连头痛的地方都一模一样,那时候她决定考中医大学院,也是因为想随时守在他身边。她正觉得想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看见贺云扬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她这下的脑子反应极快,立马想到了原因,几步追上去拽住他,“中药用途广泛,忌讳也多,就算天资再高的人也总有出错的时候,况且我们学的书籍或是口授,大都是前人传下来的。” 看着方然说话说得如此小心,贺云扬当然明白她是何意,“你想多了,本将军若是要杀他,现下也不会被你拦下。” 方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把刚才那个丫鬟叫进来,我嘱咐她几句话。” 等到那个丫鬟进来后,告诉方然她叫天菱,方然便教她一些可以减少发病的方法。 方然坐在凉亭下,一只手撑着半个脑袋,另一只手不停地拿起桌上摆放葡萄塞进嘴里嚼个不停,两只眼睛却看着房门外跪在贺云扬面前的刘太医,她也听不见贺云扬跟他说了些什么就吓成那样,连身上的衣服都在抖,不过她也感到奇怪,现代的医术基本上是传承下来的,很多古方就连家里左道三代中医的老齐都还没有摸透,怎么会连细辛忌藜芦都不知道?不过她今天总算亲眼看见了什么叫‘宁治十男子,不医一女患’。即使贺老夫人年到七旬,也要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太医也只能询问侍女病人的特征,以证取药,可侍女不懂医,说的跟太医听到的也许相差甚远,都说‘望闻问切’,四字皆做到才成成事。难怪古代女人都命短,得了病却不能得到准确及时的治疗,想长命百岁都难。 那会老师提起古代女子万一生病,特别是患了妇科疾病,往往都羞于启齿,或者在大夫面前语焉不详,有的女病人甚至宁愿病死也不愿意公开**,她正感叹着这些人的悲哀时,就看见贺云扬走了过来,再看时,那个刘太医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贺云扬坐在对面,突然看见她的坐姿,竟然学着男子盘腿而坐,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念头,若她是男子,以她如此率性的性格,自己定将她带进战场。 方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冲他尴尬一笑,连忙调整了跪坐的姿势,扯了扯裙角,可这样子她的腿是真的难受。 贺云扬扫了她一眼,说道:“他有皇命在身,日日进府请脉便是,至于其它的事情,你做就是。” “啊?”方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都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方法就交给我?” 贺云扬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洞悉地双眼似乎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可是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来找本将军到底何事?” “额……”方然支支吾吾地动了动身子,腿酸得厉害,“我想问你,上次那个蒙面人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不用查。” “不用查?那你知道是谁?” “难道你知道是谁?” 贺云扬突然一句反问,偏偏目光如此坚定,方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紧张,随即便笑道:“我怎么会知道是谁,要是知道就不会跑来问你了。” 贺云扬嘴角一笑,“本将军再身无长处,一双眼睛还是信得过,是真不知或假试探,已了然于胸。” 方然被他一语戳破,咬牙切齿地抓了一手的葡萄就往嘴里塞进去,侧过头去鼓着一张嘴用力地嚼来嚼去,等她全咽下去之后才说:“我知道不用想都是我身边人做的,总共就这么些人认识我,会管我死活的也不会是外人,可秦府跟我熟的人都好好的在里面,所以我想不通啊。”即使是被他一语戳破,方然这话还是说的一半真一半假,直接在他面前想把徐叔洗白。 “是吗?”贺云扬并没有直接回答,面上平静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的话,正当方然再继续问下去时,转眼看见天菱从房间走了出来,快步朝凉亭这边走来。 “将军,老夫人醒了,说要见见二小姐。” 第三十四章 拜访(下) 午膳时分,下人们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后,秦满氏跪坐在秦鸿身后将他的衣袖轻轻往里面折了几道才起身坐到他旁边开始用膳。 “老爷。”秦满氏突然侧身在秦鸿的耳旁轻轻叫了一句,然后挑挑下巴。 秦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秦可漪坐在一侧,低头不语,也不动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秦鸿不问都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上次徐茂行动失败,月儿的画像落在了贺云扬手里,当时月儿也在场,可是回家后,她压根没有提起此事,那就说明那幅画她看过,心里也起了猜疑之意,否则她也不会特意跑到书房试探。自从月儿拜祭庄竹回来后,整个人里里外外全都变了样,变得有胆色,有男儿气概,性子出脱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她变得比以往聪慧了,心思成熟到让人猜测不透。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女儿即使再变,心总是向着亲人,此番让她去拜访贺云扬,一来是想到如今贺云扬整改兵部的司卫府,将上过战场的士兵和只驻守朝中贵重官员府邸的府兵进行轮换调派,不就是为了某一天若证据确凿,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自己;二来也只是料定月儿会借机试探贺云扬的心思。而这些,恐怕不是自己那个在贺云扬面前只会低眉顺眼的大女儿做得来的。所以秦鸿在秦满氏特意提醒之下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对秦满氏说道:“月儿的午膳送了吗?” “正要跟老爷说呢,午膳送去时,月儿不在,去接人的家奴也未归。” “未归是何意?”秦鸿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叫老爷,他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家奴领着荀毅快步往正厅走来。 “荀毅见过国公大人,夫人,大小姐。”阿毅进门一一向三人行礼。 秦鸿对他的到来颇感意外,正好谈起月儿,便问道:“月儿可还在府上?你此番前来,莫不是月儿又闯了什么祸?” 阿毅笑道:“二小姐是个讨人喜的姑娘,我家老夫人要留着二小姐用午膳,特意让荀毅带话过来,等用完午膳,便将二小姐送回来。“ 阿毅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全都露出震惊之色,因为在他们心里,这位贺老夫人可是一位传奇人物,更是百姓心中的女巾帼,这位老夫人是渔女出身,家无富贵,更无权势,却能被贺朝老将军以正妻之礼相迎,婚后更是毅然随军,与夫一同征战,为三军所敬,为百姓所仰,见过她年轻风采的人无不为之惊叹于英姿飒爽。可是贺朝老将军自战死沙场后,大病了一场,从此她便闭退于户,礼佛吃斋,断了以往所有人脉,即使逢年过节,也未见她宴请过谁。 秦鸿颇感惊喜,心中又有些自豪,算起来自从贺老夫人闭退后,这十余年来,月儿可算是她的第一位客人,焉能不教人感到一身荣耀?当下他便笑道:“原来如此,那老夫也放心了,劳请荀副将替秦某问老夫人安。” “荀毅一定将话带到,那,荀毅告退。”阿毅说完,又朝三人一一行了礼才转身离去。 秦鸿大感欣慰地笑了笑,看向秦满氏道:“你吩咐下去,以后月儿的饭食送来正厅来,一家人也该有一家人的样子。”语罢,他也未留意秦满氏的神色,转过头便笑容满面的再次拿起了筷子。 “是。”秦满氏在秦鸿面前是个绝对能隐藏心思心情的人,当下也笑着答应了。 贺老夫人房内,时不时地传出她苍老的笑声,“好,好,这种昏官就该打!”她豪气满天地拍着桌子,而方然时不时凑到她耳边说几句,又逗得她笑得合不拢嘴,不由地开起玩笑道:“你们秦府的姑娘都这么会疼老人?” 方然笑道:“主要是您随和,人人都爱和您说话。” “秦鸿年轻时就是个老成稳重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鬼精灵的丫头。” 方然故意翻了一下白眼,“说不定是我小时候脑袋被门挤了。” 贺老夫人听完,忍俊不禁,因觉这丫头说话用语都与他人不同,却很是有趣,“我身边这些丫头,私底下总爱说些京城的人物,听说你姐姐的容貌,凡见过她的女子,都自惭形愧?” 方然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门外,便转过头来小声地说道:“那您知道我姐姐喜欢您家的那位大将军吗?” 贺老夫人闻言,倒有些感到诧异,说道:“从未听说,怎么?外面的人都知道吗?” “就算别人知道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长得跟天仙似的美人都看不上,您家里的大将军啊,眼睛长到脑袋上去了。” 贺老夫人忙挥挥手,否认着说道:“扬儿不是好美色之人,他若瞧不上,拿刀架着也没用。”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外形是示人的第一面,有的人长得美,人们却会害怕美人心如毒蝎;有的人长得丑,人们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所以啊,你不去相处,怎么知道对方合不合适呢?” 贺老夫人闻言,竟觉面前这个小丫头说的话不仅有趣,而且新奇,也有道理,总让她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受,思想不迂腐,不教人引起关注也很难,“我看那些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被你这个丫头抛之脑后了,富贵之家的女子哪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有些人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便稀里糊涂地由父母做了主,何有你所说‘相处’二字?况且扬儿自小在军营长大,那全是大男人啊,他说遇见的女子要么柔弱、好哭,要么胆怯、拘束。” 方然听完,心里更加觉得贺云扬这辈子是要打光棍了,就目前为止,她见过的女人,全都中,上哪儿去找一个有勇有谋的女诸葛给他?“那他迟早是要成亲的,不可能跟一群男人生活一辈子吧?你们不是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贺老夫人突然苦笑了一声,叹道:“只为他一句‘誓要将战乱平于己手’。” 方然不禁睁大了眼睛,这得有一个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背负的誓言?“国与家,就如忠与孝,从来就是两难全,所有才会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和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冲突,我理解每个人的抱负,可人的**会随着时代增进,膨胀,你吞灭我,我就要以血还之,周而复始,永远都不会间断。可如果平了天下,那没有家的人只有他一个。” 贺老夫人听到这些她从未听过却充满家国大义的话语,不禁感到震惊、诧异,隐藏在苍老身躯下的热血竟因这短短一句话而沸腾起来,面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心中竟有一颗大爱之心,忧民之心。 “将军。”回府的阿毅轻声靠近站在门外的贺云扬,想向他汇报一些事情,却被他抬手示意等候,阿毅只能朝他行礼后,退到院中凉亭去。 贺云扬本想过来看看,因为母亲与秦月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没想到刚靠近就听见母亲的大笑声,他立马驻足在门外,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见母亲如此高兴地大笑了。可是听着听着,他的心也跟着沉重了起来,也不曾想过秦月还有如此见识,她一句‘可如果平了天下,那没有家的人只有他一个’的肺腑之言,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这些年,他为了西锦,已经成了天下最不孝之人,却还被人看成拥兵自重,恋栈权位。可贺家的人,从不属于自己。 贺云扬动了动突然有些难受的喉咙,转身走向阿毅。 阿毅见他走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上,“这是秦国公一家一府所有人的底细。” 贺云扬接过信后,一言不发地拆开看了起来。 “另外,秦国公府的府司徐茂就在刚才从城外返回了,底下的人说他看上去步伐稳健,面色红润,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这么说他确实是在劫囚那日去了城外庄子查粮?” 阿毅不确信地摇摇头,“此事也太凑巧,若说是,那秦府上下便无一人有嫌疑,若说不是,可底下的人看得真真的,确是徐茂。” 贺云扬垂眸思忖了一会,侧头望了望母亲的房间,秦月稍前时候还跟他说秦府的人都在,若她想洗清秦府的嫌疑,不会不将徐茂去了庄子的事情说出来。 “将军,要不要将我们的人撤回来?” 贺云扬摇了摇,“你现在带着那个人去认认从秦鸿府中换下来的府兵,若都没有,再将人撤回来,明日上朝时,你带他去认秦鸿。” 阿毅有些担忧道:“若都无呢?” “你说了这是他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机会我给了,可是没有收获。” “阿毅,明白。” 未时,贺云扬将方然送出了府,两个人站在门口等着人将马车拉来,方然偷偷瞄了一眼贺云扬,又是冷着个脸,她想起贺老夫人来,便笑着朝他叫了一声:“小羊,羊儿,你吃草吗?” 贺云扬的脸突然一僵,这死丫头居然敢拿他的名字来取笑?眼看着马车拉了过来,他二话不说伸手就拽住她的后领提了起来走向马车。 前一秒还不怕死地得意洋洋拿别人开刷,后一秒就被他像提东西一样提了起来扔上了马车,方然气得满脸通红,坐起来伸脚就踹他。 贺云扬根本没将她这点毫无杀伤力地攻击放在心里,伸手就推她的脚,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推了进去。 一旁的家奴见状,赶紧一屁股坐上马车,赶着马就走了。 贺云扬低头一笑,转身回了府。 第三十五章 杀心 方然回到秦国公府后,一下马车便看见徐茂候在门下,她忙向送她回来的家奴道了一声谢便快步走了上去。站在面前的徐茂面色发白,眼窝有些不易察觉的乌青,双唇透着不健康的暗红色,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 “徐叔,您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方然看着徐茂这个样子,着实像一个病重临危的人。 徐茂笑了笑,“城外庄子的春麦遭了些秧,废了我不少的精力,快别站着了,大人说让二小姐一回府就去书房。”语罢,他侧身做了一个请字。 “好。”方然点点头,下意识地看见他伸出来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方然和徐茂来到书房后,见书房的房门开敞着,一眼便看见秦鸿坐在桌前疾笔写字。方然看了一眼徐茂,见他示意自己一个人进去,便只能脱了鞋走进去,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秦鸿说道:“跪下。” 方然一愣,刚要问原因就听见站在门口的徐茂轻轻咳了一声,她抿了抿唇,揽了前裾慢慢跪下去。 “你怎么会碰见贺老夫人?据我所知,这些年她几乎连府门都没有跨出过。”秦鸿的语气虽充满疑惑不解,可他依旧没有抬头,似乎他手上的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方然有些不安地摩擦着手指,她没有想过秦鸿会问起,所以也根本没有想过应对的方法。 秦鸿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回应,便又说道:“一个早已断绝世事的人怎么会突然要留你用膳,莫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我去的时候刚好碰见老夫人的头疼病犯了。” 秦鸿顿了顿,忽然放下了笔,抬头看着她道:“她这个旧病恐怕整个西锦都听闻过。” 方然一咬牙关,把心一横,死就死吧,“她这个病其实只要稳定了就没有大碍,只是这些年刘太医开的药方里面,有两种中药是不能同时使用,有些人服用过后会产生剧毒,而有的只是会延缓病情的加重。” “刘太医在太医院算是老资历了,怎会连用药有忌都不知?是哪两种中药?你又从何得知?” “细辛和藜芦,其中藜芦内服能催吐、祛痰,服之吐不止,可老夫人每次服药后根本没有呕吐的现象,而藜芦若要主头疼不忍,最好捣碎为散外用。再者老夫人发病时明明是阴虚咳嗽之症,而此症忌细辛。《十八反》里也有记载:诸如参辛芍,叛藜芦,可刘太医根本没有达到望诊的要求就胡乱确诊。” 秦鸿闻言,突然沉默了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慢慢地起身,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方然,他在猜测,他在揣摩,最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事,神情变得不安起来,他快步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去,双手扶着她的双肩,阴炯的目光紧盯着她,四周的皱纹跟着紧张扩散,“你医治了她?” 方然咽了咽喉咙,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鸿变得更加紧张了,扶着方然双肩的手突然紧紧地抓着她,“用的什么方法?” 方然眨了眨眼帘,心跳的厉害,就只有这么一瞬间,她的脑子已经闪过几百个念头了。 “是针灸吗?”这几个字从秦鸿的喉间滚出来,像是费尽了他此生最大的力气。 “你怎么知道?”方然惊讶得当即便脱口而出。 “他们看见了?” “没有,我让他们都出去了,老夫人是睡着的。” 秦鸿闻言,突然激动地用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两只眼睛里冒出的怒火喷薄欲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医术教给你!你娘是疯了吗?!” “谁?”徐茂在这时突然喊了一声,然后快步朝前走。 秦鸿听见动静,立即放开了方然,两个人变得高度紧张。 徐茂追上去后,却发现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缓步而走的几个家奴,他皱了皱眉眉头,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等徐茂返回去后,对站在门口的秦鸿摇了摇头,秦鸿呼出一口重重的气息,他回头看了一眼方然,想了想,转身缓步走向书桌坐下,对方然说道:“你过来。” 方然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只能乖乖地走过去,顺便把一直藏在怀里的针灸包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秦鸿一点也不诧异她会猜到自己会要她将针灸包交出来,他伸手拿过摊开来看,下意识地去看布上的每个角落,果真有个小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竹’字,时隔多年,再见旧人之物,只觉胸口沉闷得很,往事一一涌上心头,许多尘封的记忆被时间揭开。 “当年针灸圣手章嗥含治死了二皇子,章家九族全被株连,就连民间任何一个会针灸的大夫都受到牵累,无一幸免,一夜之间,所有关于此之事物,都消失殆尽。章家在当地百姓心中颇有威望,不少人对章嗥含治死二皇子一事质疑不止,有些人暗地里几番周转才救下当时一个尚不足十岁的男婴,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你娘流连失所至梵城,我纳她为妾,想与她后半生安荣,没想到她还是放不下章家几世的医术。今日我若不问你,你难道也要像她一样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吗?” “您都知道这些事情?” “我与你娘从来是坦诚相待,我希望你也一样,所以,把这个东西去烧了。” “不行。”方然立马跪下去抓着秦鸿的手,“要是烧了它,贺老夫人的病怎么办?况且贺云扬已经说了要把老夫人交给我来治,我要是把老夫人的病治好了就可以跟他谈条件了。” “谈条件?”秦鸿的神经一绷,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徐茂。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虽然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我现在也不想知道原因,但是好与坏,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定义,就像你们都害怕贺云扬一样,可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有孝心的人,只要有软肋,就不会是一个打不败的人。” 秦鸿深深地望着这个曾被自己一度忽略的女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要靠她去解决一些棘手之事,可这无疑是与虎谋皮。几番思量后,秦鸿推开了她的手,将针灸包卷好,“你回房吧。” 方然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拿过针灸包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与徐茂相视一笑,却见他蹲了下去,双手按着鞋的前后。 “徐叔。”方然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起来,却被他轻声阻止,“不碍事,这样的机会以后不多了。” 看着两人离开后,秦鸿往身后的椅背靠了靠,喃喃自语地说道:“她越来越像庄竹了。” “若此,乃兄之幸。”一个浑厚地声音突然响起,在秦鸿的身后,书架后面,一个微胖的人走了出来,“今日刘圣手已从城外庄子返城,相信贺云扬的人已经回去禀报了,天下第一易容圣手,要价不菲。” 秦鸿叹道:“有劳你了。” “你我兄弟,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即使某天你罢手了。” 秦鸿苦笑一声,心里五味陈杂。 方然回到房间后,老远就看见晾衣杆上挂满了自己堆了好几天的衣服,她正觉得奇怪时,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房间跑了出来,冲她大喊道:“小姐!” “玉秋?”方然惊得激动地冲上去一把抱起这个小不点。 梧桐院内,秦可漪吓得魂不附体地紧紧依偎在秦满氏身边,眼噙泪水,看上去吓得不轻。 “你确定你父亲说的是针灸?” 秦可漪立即点点头,紧张地抓着秦满氏的手。 一旁的系姨上前说道:“夫人,您还记得怀大小姐时,有一次差点小产吗?” 秦满氏点点头,她怎么会忘记,当初也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下人们吓坏了,跑出去请大夫,当时自己流了不少的血,已是奄奄一息,眼看孩子就要保不住,最后是庄竹将屋子里的人赶了出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止住了血,保住了这个孩子。事后,连匆匆赶来的大夫在诊脉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她自己也问过庄竹,可她只说是老家的一个偏方,出于感激,自己便没有多问,现在想来,只怕是她在自己身上施针救治的。 “夫人,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若是她治好了贺老夫人,万一贺家过河拆桥,将此事抖了出来,那庄竹的事也会跟着翻出来,到时候秦家满门,都会被秦月送上断头台啊!” “贱人!”秦满氏终于愤怒到不受控制地一把推翻榻上的茶几,上面的东西打翻了一地,她想的不是自己会因此送命的事,而是那个让自己恨到至今都不能释怀的女人,让她更加不能忍受的是秦鸿居然什么都知道,却依旧包庇着那个贱人!秦鸿现在对秦月的态度是一天比一天亲切,若是长久下去,他一定会怀疑当年那个贱人的死因,况且可漪都过来这么久了,还没有听见任何处置秦月的消息,难保秦鸿不会像包庇那个贱人一样来保护秦月。不,她绝对不容许这么一个隐患待在身边,绝对不容许! 第三十六章 偶遇 “小姐,这是什么?”玉秋从衣柜里翻出好几块奇怪地布来,本来是在整理乱糟糟的衣服,却翻出来这些有三个洞的布来。 方然正躺在床上吃着湛鹊送过来的一些干条,她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总之吃到嘴里甜甜的,好像是什么切成条晒成了干的水果。湛鹊一来,她就抓着她问了一些觉得会是这个朝代能知道的医书的名字,例如《黄帝内经》、《本经》、《伤寒论》和《脉经》,她甚至说了几个古代名医生的名字,可湛鹊听完后只是茫然的摇摇头,她就把自己看过的所有医书,不分远近全都说了一遍,结果还是得到否定的答案,甚是还让湛鹊以为自己疯了,在胡言乱语。 她正琢磨着这些事情,忽然就看见几条白花花的布在自己面前飘,惊得她差点被噎死,坐起来就从玉秋手里将布拽过来,这可是她花了好几天才勉强剪得有些模样的小内裤,她一开始就觉得没有内裤穿的下体有些凉飕飕,况且就算来大姨妈了,也能把草木灰和一些吸血的东西缝在里面。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啊?”玉秋仍旧好奇地伸手翻了翻这些布。 方然一把拍开她的手,“你管它是什么,昨晚我就想说你呢,那钱是我赢回来给你用的,你倒好,用了什么,买了什么,居然还列了一个数目给我看,十两黄金,你们连个角都没用到,全都还给我了,你缺心眼,邬孝也缺心眼啊?你们两个还真配。” 玉秋闻言,突然脸飞红了起来,羞涩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诶?”方然立马察觉到了端倪,笑着去板过她的脸来,“脸红的样子更加般配。” “小姐!”玉秋被她戏谑到一头栽到她怀里,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正当两人逗闹时,方然抬眼就看见秦可漪进来了,便伸手拍了拍玉秋,玉秋抬头看见了秦可漪,心头的羞涩就被一瓢冷水当头一泼,瞬间浇灭,忙起身行礼道:“大小姐。” “嗯。”秦可漪在下人面前从来都是极其傲慢的,她走过去,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镜丢到方然身上。 “什么?”方然拿起这个有着把手的小镜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什么?你之前为了摸它一下,被抓着挨了一顿打,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秦可漪不屑地瞪了她一眼。 方然皱眉皱眉,就为了摸这个镜子一下被打一顿?什么鬼东西这么值钱?她想着仔细看了看,除了镜子后面镶刻的几颗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宝石外,这上面也没有挂着黄金白银啊。 方然不明白,可玉秋看得懂,几年前小姐无意间看见大小姐这面小巧镜子上面发着光的宝石,觉得很漂亮,很诱人,才会偷偷地溜进大小姐的房间去看,没想到被大小姐撞见个正着,叫人将小姐的脸都打肿了。如今见小姐茫然的神情,就知道她连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今晚给我打扮好了,免得每回出去让别人笑话。”秦可漪也不想再与她多说,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今晚?今晚要去干什么?”方然抬头问玉秋。 玉秋道:“今晚是每年一次的灯娘娘节,京城里,难得露面的世家公子们和小姐们都会去游湖放灯,将自己每年的愿望写在灯上,求灯娘娘成全,小姐怎么年年都忘记?” 方然撇撇嘴,觉得这古代关于灯的节日还真是多。 玉秋突然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姐,我们做奴婢的不能跟着去,但是您跟着大小姐可要小心些,她一定又是带你去见什么钱小姐、祁公子他们,这些人都嘴损,心坏。” 方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放心吧,我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等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 到了晚上,方然终于明白玉秋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口中的那位钱小姐了,见到她本人后,真是亮瞎了方然的脸,因为坐在对面的钱小姐身上几乎包揽了所有人对丑的定义,胖就算了,还穿一身勒得喘不上气的裙子,真是找得出十几个游泳圈,一笑,脸眼睛都找不到长在那个地方。 无意间突然发现秦月正在用一种阴阳怪气地眼神看着自己,这位钱小姐一记犀利的目光射向她,尖着嗓子说道:“我说秦月,你还不快去点个灯,许个什么祝王爷身体康泰,早日纳自己过门的心愿。”语罢,又轻蔑地说道:“就你这样,连人家王妃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还指望着能从野鸡变飞禽?” “我要是比不上别人一根脚趾头,恐怕你连根鸡毛都不如。”方然在心里暗自地反驳了一句,这种人,连跟她吵架都费劲。 “上次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请了王爷去给你助阵,不会是在他府门前磕了好几个时辰的头吧?哎呀,我说可漪,你们家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啊?” 原本还在偷偷笑的秦可漪僵住了脸色,好一会,她才岔开话题说道:“听说你父亲已经在物色未来女婿了,你可有中意的?” 钱小姐不屑地挥挥手,“那些个人都是俗物,本小姐能看上的没几个。” “我知道你的眼光高。”秦可漪笑着附和她。 方然看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居然聊得这么来,她真是无语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不多时,人流变得越来越多,突然听见空中一声巨响,方然抬头一看,天空中无数烟花争先绽放。 “可以放灯了!”钱小姐欢喜地叫了一声,拖着肥厚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来去拉秦可漪。 “待会东市口见。”方然快速地凑到秦可漪耳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秦可漪没有叫住她,而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方然兴致勃勃地在人群当中挤来挤去,热闹的摊前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她还看见好多穿得朴素的男男女女手牵手在街上买河灯,随后又传来许多人的大喊声。她抬头望过去,前面分散着好几堆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都叫得兴奋,不知道在在围观什么。她赶紧走到其中一堆去,愣是挤出了一条缝进去,发现里面是在拉绳子拔河,是二人对抗,脸都憋得通红。她挤出来一个个去人堆里看,有的在比赛摔跤,有的在比书法大字,有的在接力踢毽子,有的在猜字谜。最后方然挤进一堆比其它地方都要热闹的人群中去,看见中间摆了一张长桌,左右站着两个男人,他们各自从钱袋里拿出十个铜板放在桌上,一个拿着长竹的摊主走上来放了两个大碗,一坛酒。 “今年的规矩依旧是赢者得筹,负者饮酒,每人十支木箭,开始咯!”摊主一声令下后,退后了一些。 方然这才看见远处放了一个铜筒,大概也就半米来高,筒口很小,筒身还是垂直的,她目测了一下距离,怎么都有七八米远,这么远的距离,投的中? 不一会,左边这人就败下阵来,因为他只投进去了三支箭,不止钱输了七个,还喝了七大碗酒,刚要张口就觉得头晕目眩,左右摇晃了。 “这钱好像也挺容易赚的。”方然想着,立马举了手,高声叫道:“我来我来!” 摊主见是一个女子,便笑道:“哪里来的小姑娘?快些离去,输了可是要喝酒的。”语罢,围观的人全都哄笑了起来。 “我看您也不收取佣金,自然不会是牟利之人,图的就是让大家有热闹玩,反正输赢您也不损失什么,就让我玩一下如何?” 摊主对她这番话听着很是顺耳,便爽快地道:“还是小姑娘会说真话,这样,我给你一个特例,只输钱,不饮酒。” “好!”众人闻言,全都捧场附和。 方然拿到箭后,和她比的依旧是刚才那个赢钱的人,不过她投了第一支箭出去后就知道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不是力度不够就是丢远了,不出一会,她连一支都没有投进去,只能看着摊主用长竹将十个钱拨给对面那个赢得有些飘飘然的男人。 “小姑娘快些离去吧!”摊主笑着又冲方然挥挥手。 方然耸耸肩,只能失望地挤出去了,没想到她刚走出来,抬眼就看了贺云扬和阿毅从眼前走过,他们身旁的不少人都向贺云扬身上投去惊叹的目光,一瞬间,不禁计上心来,刚想叫贺云扬时又觉得不妥,便高声叫道:“阿毅!” 正一心走路的阿毅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便驻足抬头四下张望,看见了一身青衣的秦月,她正往这边躲闪着人群走来,“二小姐!”他喊了一声,贺云扬闻言顿时也停下了脚步,回头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哎呀。”方然被挤得一个踉跄冲到两人面前。 阿毅朝她拱手行礼道:“二小姐怎么一个人?” “一个人才好玩。”说完,她话锋一转看着贺云扬,“那边有个投壶比赛,你们要不要去玩一玩?或者,你们现在有事吗?” 阿毅在一旁偷偷地摇头示意她自己和将军无事。 “无趣。”贺云扬直接用两个字拒绝。 “我看你就快成无趣的人了,大不了你赢了我请你们两个吃饭。”方然说完也不给贺云扬再拒绝的机会,硬拉着他就走。 贺云扬刚要下意识地去推她的手,可不知怎的,却又停止了动作,随着她走。 阿毅在身后笑得合不拢嘴,也跟了上去。 再次挤进人群后,那个赢钱的男人还没有走,一直霸着那个位置,手边已经赢了不少的钱了。 “怎么样?还有人挑战吗?”摊主笑着高喝一声,转眼又看见了方然,不禁示意大伙看过来,“我说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还想比?这回要是输了可就要喝酒了!” 贺云扬扫了她一眼,原来是在这里栽了跟头啊。 方然说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刚才只是来探探路而已,不过我这位朋友可是,嗯,箭无虚发!”说完,便把贺云扬拉到自己身边。 围观的人全都把目光聚集了过来,见她身边的男子比寻常人更高大威猛些,全身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冷傲,衣着不凡,像是位身份尊贵的人,就连一直得意洋洋的那个男人都忍不住心虚气来,不过是脸上挂不住,硬着底气说道:“高个子也未必有用,来吧!” “好!开始!” 得到发令后,两人同时拿起木箭投过去,只见贺云扬的木箭带着劲风一把将那人的木箭撞开,投进壶去,旁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立马拍手喝彩,方然更是一下子捧着自己的脸跳着大笑了起来。贺云扬看着她一脸掉进钱坑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这二十支木箭同时投去,却一支不剩的被贺云扬的木箭撞开,那人第一次败下阵来,极其不服输,嚷嚷着还要比赛,结果将自己身上的钱全都输了出来,还喝了几十碗酒,原本瘪瘪的肚子都鼓胀了起来。最后,他强忍着喝下最后一碗酒,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谁认识的?赶紧拖走了!”摊主笑喊了一声,引得大家跟着哈哈大笑。 随着他这一倒下,越来越多的人都上前来挑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赢一支箭。 “发财了发财了!我来到这里还没有抱过这么重的钱,不过这些钱,能请你们吃一顿饭吗?要是不够,那该请你们吃什么?”一出人群,方然就抱着手里用布装着的铜板一个人不停地自言自语。 贺云扬不自觉地笑道:“你这点钱,只够买酒。” 方然惊大了嘴巴,“这里面少说也有一百个数,怎么可能只够买酒?那我就请你俩吃碗面吧。” “你拿本将军赢的钱来请,这算什么?” 方然哈哈笑了几声,“这也是。”她说完,便也不说话了,只是抱着钱看着前面的人群,她在想着待会要买些什么好吃的给玉秋。而贺云扬特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跟上,却见她看着前面一会歪头一会皱眉一会左右张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停下了脚步,说道:“改日再说吧。” “你们有事吗?” “一会就好。” 方然想了想,“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办完事来原地找我就是了。” 贺云扬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便带着阿毅先走了。 第三十七章 夜黑,心明 方然见两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错觉,昨天她跟贺云扬还是针锋相对,可到今天就像成了冰释前嫌的朋友了,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贺老夫人,贺云扬对她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友善了。想到这里,方然突然无言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四周,约摸记得前面有个卖米糕的地方,买些回去给玉秋吃。 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抬头就看见了楼上坐在护栏处的李彦歆,他正含笑看着自己,那笑容,与记忆深处的那抹笑,一样温暖。 方然正要进去时,忽然觉得有个异样的眼光在盯着自己,那种从心底升起的不安感让她快速地回头,在撞见一个陌生男人的眼光后,他迅速地转了身,一下子消失在人群里。 上楼后,方然才看见柳烟和祁璟也在这里,她看着连穿的衣服都这么和谐的柳烟和李彦歆,突然有些犹豫,想起上次自己毫无理性地抱着李彦歆,现在面对着柳烟,就像自己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 祁璟早已是按捺不住地冲了上去,冲着方然傻傻地笑着,拉着她就走过去,“快坐快坐,都是熟人,用不着行礼了。”话音一落,他已经将方然按到自己身边坐着,殷勤地给她倒着茶。 祁璟的态度让柳烟着实感到惊讶,从未见过他如此讨好过女孩子,连眼睛里的笑意都让人感到几丝温暖。李彦歆倒不觉得奇怪,因为以秦月现在的性子,足以制服这个霸道公子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方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钱放得远远地,生怕这个人打什么坏主意,上次跟着他去问楼,差点没被人追死。 祁璟毫不在意地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突然看见桌上的铜板,不禁好奇地倾身过去拨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不会是偷的吧?” 方然狠狠地一打他的手,痛得他立马缩了回去,委屈地一撇嘴,扭头大喊道:“小爷的奶糕怎么还不来?再迟一刻,小爷就把这楼拆了!”说完,还起身去催。 李彦歆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是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我觉得只有贺云扬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柳烟诧异道:“你怎的直呼大将军名讳?” “为什么不能?”方然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 柳烟摇头道:“大将军位高三公,名讳亦如皇脉之尊,对他不敬,可是要受罚的。”语罢,柳烟又觉得自己过于越权,此话说的不妥,便笑道:“不过你性子洒脱,到叫人喜欢。” 方然被她这么一压一抬,觉得有些尴尬,又不能给别人脸色看,却听李彦歆笑道:“刚才祁璟问你,本王也有些好奇,你怎么拿着这么些钱?” “哦,下面有个投壶比赛,在那里赢回来的。” “不是我,是贺,是我碰到大将军了,他赢的。” 柳烟刚要说话时,李彦歆不动声色地替她斟了一杯茶,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情中透着认错时地自责,“你似乎与大将军私交甚好?”此话说出,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在他的认知里,贺云扬是个对女子从无耐心的人。 方然连忙抬了头正色地道:“不是,真的只是碰巧遇见他,你们别多心啊。” 看着她如此慌忙的解释,生怕让人误会的紧张,李彦歆温和一笑,“日后你缺什么,都可以跟本王说,本王一定满足你。” 方然笑道:“我好像都不缺什么。” “那名分地位呢?” 方然楞了一下,和李彦歆对视了几秒,余光却瞥见柳烟不自在地捋了捋耳后的发丝,一下子,气氛有些尴尬。正当方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祁璟救命般地冲了上来,“快点快点!小爷我真要拆了这破楼!”他叫嚣着,身后跟着一个小二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将一碟珍贵奶糕放在桌上,战战兢兢地跪下朝李彦歆磕了一个头后,挪动着膝盖往外退。偏偏他转身走时,祁璟不依不挠地一脚踹向他的屁股,小二立马摔了个狗吃屎,引得祁璟哈哈大笑。 小二爬起来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说道:“贵人高兴就行,高兴就行!这羊奶是奴才掌柜家挣破了脑袋才从牧羊人手里买回一壶,知道爷爷您今晚要来,虽早早的准备了,可奴才们粗鄙,比不得皇宫的手艺。” 方然皱紧了眉头,忍着一肚子的火,看着祁璟拿了一块,刚咬了一小口就反应激动地一阵乱吐,“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吃!” 这边方然一伸手就抢过来,祁璟立马叫道:“你干什么?给我扔掉它,小爷我要把这楼给拆了!” “一听就知道是千金难买的东西,寻常酒楼能做出一样的味道吗?你少把你那公子病带出来恶心别人,再说了,每个厨师做的东西都不一样,你凭什么就觉得这东西一定要是你说的那个味?” “可奶糕,它就是这个味!”祁璟急了,伸手就去抢。 “祁璟。”李彦歆有些不悦地起身制住他,怕他不知轻重地伤到秦月。 “小爷不管,你给我!”祁璟挣开李彦歆就去扯方然。 “哎呀!给你给你!”方然将奶糕丢给他,他拿起就摔在地上,还将桌上的奶糕一并扔掉,不解恨地踩了几脚才肯罢休,而那小二,早已吓得面如土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方然气不过,闷声坐下,祁璟也冲她哼了一声,坐下去,扭过头去生闷气。 正在此时,陆久安忽然上了二楼,见此情形,虽有些迟疑,却还是走上前去,“王爷,府里捎话,小公子练好了字,要让王爷看呢。” 柳烟心中一叹,正想和面对的秦月告别时,忽听李彦歆说道:“你让他们回话去,就说本王知道了。”语罢,他转身又坐了回去。 陆久安有些错愕,发现王爷正看着那位秦家二小姐,心下便已了然,立马拱手行礼,转身退下。 柳烟心中忽然不安起来,平日里只要是有关宏儿的事,无论在哪里,即便是与自己一起,也会立马赶回去,如今却顾及了秦月。 方然抬头看着他道:“没关系,你回去吧,王妃身体也不好,出来这么久,也不妥。” 李彦歆颇感无奈地望着她,忽然觉得与她的关系似乎有些僵化,可她却挤出一个很释然的笑容,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正在生闷气的祁璟忽然趴向护栏兴奋地大喊道:“大哥!” 方然听见后,也凑了过去,一眼就看见楼下的贺云扬和阿毅,她伸手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来。 贺云扬陡然看见自己寻了许久的秦月和祁璟在一起,尔后又看见李彦歆也在,便朝他微微颔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哥!”祁璟又叫了一声,飞快地起身朝李彦歆行了礼便跑下楼去追。 方然看着祁璟恨不得飞起来的身影,不禁失笑般摇摇头,看来贺云扬已经忘记这顿饭了,这样也好,可以去给玉秋买一身衣服穿。想着,她便朝李彦歆和柳烟说道:“我们也走吧。” “好。”柳烟微微一笑,被李彦歆伸过来的手臂贴心地扶起。 三人在茶楼大门分开后,方然站在原地看着李彦歆扶着柳烟上马车,每个动作都兼顾得无微不至。她出神地望着,突然看到李彦歆上车前投来不放心的目光,她赶紧笑着挥手示意他快些回去,而她也故作轻松般转过身离去,嘴角的笑意渐渐地消散,一丝苦涩在心头炸开,双眼顿时蒙了了一层薄雾,迷了眼前,乱了心绪。 手上突然的一空顿时让方然惊醒过来,一低头,发现手里的钱已经不见了,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疯狂撞开路人的影子,她惊大了嘴巴,立马意识到自己被抢了,顿时暴喝一声道:“你站住!”她跳起来撒腿就追上去。 一旁的人根本无暇顾忌这些,只有在莫名其妙被撞了后才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女追男的场面,但是瞬间又被热闹的氛围给吸引,所有方然在追了他几条街后,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哪怕是有人伸手拽一把这个小偷都没有。 看着前面越来越少的人烟和越来越黑的街道,小偷拼命地跑,喘着大气回头看方然,他以为抢了钱一股脑没命地跑了这么几条街就可以甩了那个女子,没想到他一回头就看见她依旧紧追着不放,顿时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方然追得脑袋里面直打鼓,两条腿直打哆嗦,恨不得飞扑了上去咬死他,但是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她看着小偷拐进了右边的大街,消失不见,便放弃地停了下下,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整个人喘气喘得跟狗一样急。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惨叫,方然抬头就看见那个小偷飞了出来,“嘭”地砸在地上,那些铜板全都摔了出来掉在地上,转眼居然看见贺云扬从拐角处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 方然简直要乐开花了,胆子一下子变肥了起来,冲上去就朝正在抱着肚子呻吟的小偷补了几脚,“你有手有脚还偷人家东西,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小偷!”她骂完后,又恨恨地踩了几脚才作罢。 “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姑奶奶饶命啊!”小偷哭着喊着求饶,一直捂着被揣的不轻的肚子,连连哀叫。 方然看着他鼻青脸肿的,嘴里还有血,心一下子就软了,“那,那你走吧!” 小偷如临大赦般,艰难地爬起来走,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似的。 方然吐出一口大气,蹲下去就拿起那块布去捧地上散落的铜钱,却不想贺云扬走上来一只手就揪住她的前襟将她扯了起来。 方然吓了一大跳,一个踉跄撞在他身上,“你你你干什么?”她仰着头,害怕地看着他,撞见他如夜般的眸子后,心跳似漏了半节。 贺云扬紧抿了双唇,一脸不悦地盯着她,又觉得自己的不高兴来得有些荒唐,便又松开了她,冷言道:“你还真懂礼数。” 方然赶紧退了好几步远,飞快地拍平自己的衣领,刚想骂他,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蹲下去继续收拾着她的钱,“你跟阿毅不是回去了吗。” 贺云扬被她这一句话噎得半生不死,心里堵着一股气没处发,又不能真的揍她,所有他当即抬脚就走了。 “喂!”方然又见他不声不响地走了,想跟上去又舍不得地上还没有捡完的钱,可她要是捡完了,贺云扬肯定也已经走没影了,一番纠结后,她总算是舍弃了地上的钱,转向贺云扬,快步地追上他的脚步。 第三十八章 民忧 方然追上他就说道:“我说你这人是贺老夫人从石头缝里捡回来的吧?你看你母亲,说话做事这么豪爽,你怎么就没有一点遗传都没有?动不动就用你这一张能吓死人的脸瞪着,你是生气啊?” 贺云扬猛地站住脚步,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将军生气了?” “这只,这只。”方然动作夸张地伸手比划着,“你脑门上就写了四个字,我很生气。” “你!”贺云扬被她逼得咬牙切齿,就差动粗了。 “反正我就觉得有。”方然开始还不怕死地又回了一句,见贺云扬一副要吃人的眼神盯着自己,都听见他的牙关咬得直响,顿时就心虚了下来,“看什么看,你说奇了怪了,你怎么就长这么高呢?” 贺云扬见她又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他平时少与人争执,当然也不会有人敢与他争执,从来都是他说什么照着办就是,眼下被秦月一顿好嘴说得,话头完全颠倒,没有逻辑,当下便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然见他好几次张口欲言,却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顿时觉得好笑,终于也让他在自己手里吃一回哑巴亏了。她正想岔开这个话题时,突然感觉脚踝一紧,她低头一看,一直黑乎乎的手正抓着她的脚,“啊!”她惊叫一声,跳起来蹿到贺云扬身后,手里的钱全都洒了出来,掉到地上。 只见她站的地方是一个窄窄的巷口,边上堆着许多破旧笼子,那只黑乎乎的手就是从其中一个笼子里面伸出来的。那破笼子翻开来,里面躺着一个发着恶臭的男人,披头散发,他身上还靠着一个小女孩,瘦骨嶙峋,衣衫破烂,一张脸全是乌黑,这女孩看见地上的钱后立马爬出来捡。 “钱……钱……”小女孩说着口齿不清地话,声音嘶哑得像一个老得苟延残喘的人。 随着她这一声喊,巷子里面堆着的大大小小的笼子纷纷打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些人,全都像饿狼一般往这边冲来,捡着地上散落的铜板。 方然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那瘦得只剩骨头的女孩被这些人推倒在一旁,手里好不容易抓到的几个铜钱都被人抢了去,想哭又没有眼泪。方然立马将怀里买的米糕拿出来走过去,蹲在女孩面前,把帕子的四角打开,递到她面前。 女孩看着眼前这些白花花的食物,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很香,她咽了咽口水,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来,那手背上、手指上全都是全都是伤痕,有的地方还裂开肿了起来,她抢过这些食物来,虽然她已经饿得没有多少力气了,可她却没有吃,而是爬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将吃的往他嘴里塞。 方然看到这一幕,鼻子酸得厉害,热泪顿时从眼眶中涌出来。 而她的这一番举动,让贺云扬有些微微惊讶,继而便是浓浓的欣慰,他将这些全都看在眼中,也记进了心里。 两人离开这里后,方然一直闷闷不语,脑中不断想起那个女孩瘦得皮包骨的身影,那得饿了多久才会变成那样,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乞丐却没有官府来管?难道要任由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现在的西锦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强大到让人生畏的国家,但是只要是入伍为仕、知晓国政的人都看得清,其实西锦国内已经过度虚空了,常年的征战,所需军粮、战马、铠甲兵器等一切后备之物全都要大量的钱财来维持,国库拿不出,便从官员中精简,再从田地、商铺中征税。而一些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向来不知民间疾苦为何物,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人上之人,把钱财当成命根子,这边装作倾其所有的精简投入军队,那边却在私相授受贪入囊中,哪里还有人回来管这些穷人。战事越多,国土越广,国家越强,可民,却越穷,这是贺云扬毕生最忧之事,也是毕生最想解决的事,可如今的形势,任何他插手的地方,都会引起那位皇帝的猜忌。 方然有心事,也看出贺云扬有心事,她突然想起一个一笑百年的故事,便说道:“以前有个皇帝,有一年,国内发生了饥荒,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根,食观音土,许多百姓都活活饿死了。皇帝听说后,非常不解,你知道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吗?他说:“百姓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你觉得是皇帝天真无邪呢,还是昏庸到可怕?” 皇帝不顾百姓死活,不管民间疾苦,这是秦月最想说的话。贺云扬这么想,可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这些话下之意在有心人眼中是心照不宣的,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用一种严肃地语气说道:“虽是故事,可你日后一言一行也需经过大脑,这些惹是非的话,看准了人再说。” 方然无言地摸了摸额头,她以为贺云扬会停下来训斥她含沙射影,没想到却是一番好言警告,可若是他心里不这么想,也不会有这种态度,当下便说道:“为什么不建一些专门让乞丐们住的地方,给他们提供干活的事,就能赚钱,能赚钱就不会有这么多乞丐了。” 贺云扬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方然继续说道:“比如说你们要开垦荒田、开挖渠道,都是要人力的,还有你们行军打仗的劳工,搬运军粮的人力,还有你们每次打仗之后造成的城墙破损,房屋倒塌等等也是需要人力去修葺,如果能从原有的人手再从那些乞丐中去征募,不也是一种办法吗?” “你若是做官,自己去跟皇上议。”贺云扬虽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可心里头到底是听见去了,这确实不失为一种有效之法,只是这些想法居然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真是又让他为之惊叹。 “你觉得女子能做官?”方然诧异于他的观念居然这么靠前。 “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 方然还以为他又能说出什么让自己佩服的想法来,她算是看出来了,在贺云扬眼里,除了构造,男人和女人是没有区别的。“唉。”方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贺云扬啊贺云扬,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贺云扬完全没有留意她的小心思,而是说道:“喝酒吗?” “喝酒?”方然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看着贺云扬。 第一酒楼是梵城最早建立的酒楼,它从最初的一个小酒馆慢慢壮大到可以与皇宫御膳媲美的酒楼。 方然跟着贺云扬来到大门处,就见一个年级稍长的男人站在门前,他叫茅舟,是第一酒楼的东家。 见到贺云扬后,茅舟立即上前朝他恭敬地行礼道:“少将军。” 少有人知道,建立起第一酒楼的人是贺家第一位大将军身边的仆人,而传到茅舟这一代,他更是唯一一位有参军历程、随贺朝老将军上过战场之人,在茅舟这一代的老人,都亲切地称呼贺云扬为少将军。 来到厢房后,方然发现祁璟居然也在,想来是刚才他追上了贺云扬,但是看着早已准备好的酒菜,方然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贺云扬,这哪里像是临时的决定? 祁璟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跟着阿毅一起向贺云扬行了礼后,拉着方然就和他坐到一块去。方然拉了拉裙角,端坐着,两只眼睛瞟着桌上的色香味齐全的菜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看见五个端着木盘的人低头走了进来,只有一个是女子。木盘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圆盆,旁边还有一块折得整齐的帕子,这是用餐前净手准备的。方然洗完手擦干后,女子才跪到她身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她的两只袖子,那低眉顺眼的表情,无论男女,仿佛都给人一种温柔地感觉。 这些人刚退出去,他们四人就默契地拿起筷子开动,祁璟是最不讲客气、最不被约束的一个人,支起上半身就将他认为好吃的菜全往方然碗里夹,嘴里还一个劲地给她介绍这叫什么那叫什么。 “好了好了,你喂猪呢。”方然慌忙伸手挡住自己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茅舟,有长辈在场,这死小子都不知道自律些。 “猪哪里只会吃这么少?你去看看酒楼后院养的那些猪,吃的都快撑死还在一个劲地嚼,对吧舟伯。” 茅舟笑道:“看来小璟很关心这位秦二小姐呢。” 祁璟啧啧说道:“舟伯才是明白人。” 方然看向茅舟说道:“您认识我?” 茅舟点点头,“大司府舞祭上见过,二小姐给人印象颇深,秦国公虽膝下无子,可有此二女,也足以欣慰。” “是吗?”方然傻呵呵地笑了两句,夹起碗里的一个肉卷吃,咬了几口后,她顿时惊大了双眼,眼睛里全是光芒,脸上的表情都在诠释“好吃”二字,忍不住惊叹地说道:“哇塞,这个肉卷怎么这么好吃啊?!”说完,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一个又一个地往嘴里塞,还不停地发出惊叹到无法形容的词语来表示她内心的激动。 阿毅陡然间看到她这一副豁出去的吃相,差点被噎死地忙扶了脖子侧头清咳了几下,而祁璟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倒了一杯酒放过去,“你,你,你吃慢点……” 茅舟被惹得开怀大笑了起来,“这可是我听过最美的称赞了,二小姐猜猜这里面都放了那些肉?” 方然闻言,便留心地细嚼慢咽了起来,好一会之后,她笑道:“我不知道,一个都吃不出来。” 茅舟笑着点点头,“这道菜自出品以来,未有一人猜出哪怕一种肉名。” “那这里面有多少种?” “十九。” “十九?!”方然不禁咋舌,在脑子里内快速地拼凑肉类。 贺云扬见她这么一副认真地模样,不禁摇头笑了笑,自顾自地斟酒喝。 祁璟一拍方然的脑袋,“你还真信啊?舟伯最会骗人,这里面就是猪肉,全梵城的人的都知道。” 被祁璟一下子戳穿,茅舟当下便忍俊不禁,“第一酒楼的厨子造菜本领可是神鬼莫测,就算是全素宴,我若不说明,定无一人吃出,所以就只能云里雾里,流连忘返了。” “高明啊。”方然忍不住连连称赞,恍然大悟,这是充分利用了人们的好奇心啊。 祁璟冲茅舟做了个鬼脸,看向贺云扬道:“大哥,我听我爹说今日上朝时兵部和刑部两位尚书为了枢密使官一事当庭争执了起来,之后各位官员竟然分了流派起来,一方反对一方赞同,结果逼得皇上当时就发威了,掀桌怒斥,最后竟然放弃了这个方案,将此事搁置了。你说他们这么闹,难堪的还是大哥的处境。” 关于枢密使官的事,方然听秦鸿说过,无外是皇帝想要分贺云扬的军权,以此制衡他,在这一点上,方然也想不太通,一个国家的军权居然会在一个大将军的手里,而皇帝手上居然只有皇宫禁军的军权,这调兵打仗都不用通过皇帝下旨或是兵符,想想都觉得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贺云扬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一向不涉朝政,今日怎么在意了?” 祁璟撇了撇嘴,“大哥你是觉得身清影正,可有些人嘴里、心里可藏着不少的污秽,你问问舟伯,光在这里坐一天就会被熏死。” 茅舟立马摆摆手,撇清道:“老儿我两耳清静,只闻酒食之言;双目炯然,只观酒食之净。” 贺云扬一笑,道:“茅叔知我。” “行,你们啊一个个不知人心隔肚皮,独我清醒啊。”祁璟大声地感叹了一句,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方然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酒杯,笑道:“那我们也干一杯吧,敬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语罢,端起酒杯扫了一眼四人。 “好一句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真是让人回味无穷。”茅舟再看向方然的眼中,已是带着一抹惊叹和诧异,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居然会有这种历经世事的意境。 响应她的号召,几人举杯示意,仰头一饮而尽,只有方然在一股脑地咽下去后,立刻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却死要面子的闭紧了嘴巴,最后还是没忍住地伸出了舌头,两只手拼命地扇着风,她没想到这就辣的很。 贺云扬无言一笑,看了一眼阿毅,阿毅会意,起身走向旁边的柜子上取了一个白色玉壶过来,往方然酒杯里倒了一杯,“二小姐尝尝,这是须师新酿的果子酒,只有第一酒楼有。” 祁璟这时不高兴了,一把抢过酒壶来,“大哥真是偏心,虽说只有这里有,可谁不知道是专为大哥酿的,大哥跟秦月才认识多久就给她喝,我可从生出来就认识你了,就没见你对我这么偏心过。”他不满地说完还凑到方然耳边说道:“你知道须师是谁吗?” 方然摇摇头。 “须师是山里的酿酒人,酿出来的就远近闻名,多少人愿出千金买他一杯酒喝,早些年宫里面还差人去山里请他进宫为皇上酿酒,可他面都不肯露,却偷偷地跑到第一酒楼来给大哥酿酒喝,你说这人怪不怪?” “千金一杯啊?”方然疑惑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祁璟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见她扑了上来抢酒。 一时间,整个厢房里全是笑声。 东市街口,秦可漪坐在马车内,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眼下快要到约定时辰回家了,可是秦月还没有过来,她忍不住地想着一切后果,不一会竟觉得身上冒出不少冷汗,可正在这时,忽听外面赶车的仆人说了话,她立马将帘子掀开,一眼看见了秦月站在面前。 第三十九章 遇险 这日,阳光姣好的天空下,湖水清澈,风平浪静,静得让人感受不到它在流动,就如同湖岸凉亭上女子平静的心,一双如秋水波动的双眸望着远处朦胧的高山,放佛笼罩着一层轻纱,在绰约的白云中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就像女子绝美的容颜,令人神往,令人流连忘返。 一辆马车从远处的山路驶来,经过一重又一重的妖艳桃树,时已入五月,桃花却依旧开的灿烂,不理尘世。 方然从车窗外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一色的青衣伫立,个个颔首低眉,比起柳烟来,方然只带了邬孝和玉秋,她和秦鸿说好了,邬孝在府中当值时,可以任由她支配,只是如今司卫府整顿,邬孝虽然没有被换走,可一到换班时间,他是必须要去司卫府签名卸下装备的。 马车慢慢停稳后,玉秋将方然扶了下来,方然看着坐在亭中的柳烟,心里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约自己出来。 “王妃,她来了。”一旁的红玉轻声说着,上前扶起柳烟,柳烟转过身去,微笑着朝她抬抬手。 方然走过去,朝她行礼道:“见过王妃。” 柳烟示意红玉退到一边,自己抬手扶了一把方然,“王爷不在,你倒与我生疏了。” “前几次是我冒失,规矩还是要守的。” 柳烟点点头,拉着方然面对面的坐下,一旁的红玉忙抬手让人送上茶点鲜果来,不知是不是起了微风的原因,柳烟掩嘴咳了几声。 方然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体,关心地道:“你身体还好吧?” 柳烟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不必担心,我总是会觉得很累,咳两声倒精神多了。” 方然明白似地点点头,见她面色淡白,还透着些萎黄,双唇失色,像是气血虚的症状,“你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柳烟莞尔一笑,“我想与你谈谈王爷。” “谈他?他有什么好谈的?” “我听王爷说你这几日都躲着他,是有这一回事吗?” 方然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是把他成骆新了这没错,所有她在尽力地弥补自己犯的错,可她这个方法似乎有些多此一举,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猜中了她的心事后,柳烟倒觉得有些诧异了,“我知道你一向心悦王爷,如今王爷也有意,岂不两全其美之事?你可知,自从那夜回府,王爷一直郁郁寡欢,他竟与我说觉得你像两个人,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王爷想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想知道。” 一个熟悉,一个陌生,李彦歆也并没有猜错,熟悉的是真心爱他,而陌生的,却只是将他当成了别人的影子,方然垂眸一笑,“你为什么想知道?难道你不生气吗?” 柳烟愣了一会,生气?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王爷,难道他娶别的女人你一点都不生气吗?我不明白,你怎么可以做到亲自来问我这些问题?” “我比任何人都在意王爷,也做得到爱之所爱。”柳烟的一句话诠释了一个在爱情上可以做到包容一切的女人,况且在柳烟的认知里,男人一妻多妾是身份的象征,何况他还是当今王爷。 “可是我做不到。”这句话方然差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她是个现代人,怎么可能做到和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柳烟看着她满腹心事,实在想不出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她可知心悦王爷的女子满国皆是,想到这,柳烟不禁叹道:“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个年龄时已经嫁给王爷了,我与王爷是奉旨成婚,直到嫁进王府之前,我是从未见过王爷的。大概是老天可怜我,用我这一身病换来一个百年郎君,他心善,温润,和悦,即使我无缘子嗣,他也从未有过动摇,待我一如既往,只是皇上担心,才下旨赐了王爷两门亲事,为一侧妃,一侍妾。” “那那位小公子是?” “那是侧妃所生,叫宏儿,也是王爷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柳烟说完,抬手拉过方然的手道:“你放心吧,两位妹妹皆是敦厚之人,必定不会为难你,若是有,我必然会为你出面。”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方然有些难为情地望着柳烟,她真是佩服死这个女人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 方然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这个问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但是不可否认,她曾经的确对李彦歆心动过,但那完全是出于感动,感动他在那样的情况下用性命保护自己,可感动跟爱情是两码事,至少她认为是两码事。恶女曾经跟她说过,一个人让你感动了,就会让你对他产生好感,继而喜欢,然后就变成了爱情。 不知道是不是柳烟过于操心的缘故,一下子喘不上起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吓得方然赶紧上前轻拍她的背,腾出一只手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无碍。”柳烟虚弱地抬手示意不用,原本苍白的脸因剧烈咳嗽变得愈发的没有生气。 方然担心地道:“你底子这么差,有没有好好的吃药调理啊?” 柳烟喘上气来后,渐渐的恢复了之前的气色,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担心了,女医一向上心,只是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一直不好。” “女医的医术有限,你怎么不请太医或者是大夫瞧瞧。” 柳烟叹道:“都试过了,说我这个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能保住身子已算万幸,更何谈怀上子嗣呢。”说到子嗣问题上,柳烟神色暗淡,眼中似已涌出了泪水,仿佛这个事情比她的性命还重要似的。 方然定定地望着她,突然说道:“你就这么想怀上孩子吗?” “王爷无嫡子,总是我无能,我娘家也因此受过不少人的诋毁,若不是王爷怜爱,心无芥蒂,我是万死也不辞。” “可是血虚的人很难怀上孩子,即使怀上了,有的人还会产生预兆性流产……” 方然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柳烟一把拉住,她满脸惊讶地望着她,颤抖着双唇道:“你怎么会在知道,知道我的病?” “我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方然无力一笑,“其实也可以赌一把,关键在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你。” “好”柳烟毫不犹豫地表明自己的心境,现在对于她来说,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会紧紧地抓住,即使为了这个孩子丢了性命也可。 “我扶你上车去休息。” 看着两人起身往马车方向走来,一个黑色的人影消失在马车旁。 扶着柳烟上了马车后,方然也跟了上去,她想在柳烟休息一会后才告诉她怀孕的方法,谁知道她刚上去,拉车的马突然不安地踏起马蹄子来,继而仰天斯叫一番,在无人驱赶的情况下疯狂地朝前奔去。 “王妃!”后面等候的丫鬟们全都吓得花容失色地大喊着追上去,一旁的玉秋和邬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不轻,邬孝反应过来后,撒腿就追了上去。 马车内的两人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惊叫着摔倒在车内,忽然车厢狠狠地撞在路旁的大树上,将两人震得立即撞向另一面车厢,,方然想爬出来制住马,可她稍一移动就被颠了回去。 邬孝奋力地追上马车,纵身一跃抓着车厢顶盖,转眼又见一颗粗壮大树,他心头一惊,慌忙跃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后又狂追了上去。他追上那匹疯马,骑在它的背上,大力地拉扯着缰绳,想让马停下来,可是他还未驯服这马,下一刻就被它狠狠地甩了下来,他反应极快的朝旁滚去,才幸免自己不死于这疯马蹄下。 正在这时,李彦歆骑着一匹马突然从对面赶来,他只是听说柳烟约了秦月在这里,心中担心才驱马赶来,没想到刚上山就看见这么惊险的一幕,更把他吓到不能呼吸的是他认出这是柳烟的马车,而马车的车帘在此时被风掀起,柳烟和秦月都在里面。顿时心狠狠地被人一揪似的,在马车冲过来的时候他纵身跃起,一把抓住马车顶盖,将手伸向两人,“快把手给我!” 方然见状,毫不犹豫地推着柳烟过去,可在这是,车厢又失去了了重心的左右大力的摇晃,李彦歆眼见自己要撞上大树,连忙奋力一躲,跃上了车顶。 被甩在后边的邬孝见状,咬紧了牙关,满脸通红到来不及喘回气爬起来就追上去。 车厢接连被狠狠地撞了好几下,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面车厢被硬生生的撞烂。 “柳烟!”方然大吃一惊,一脚顶住那撞碎车厢的一脚,双手快速地将柳烟拽到自己身边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往前面推。 李彦歆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急忙从车顶跃下,看到邬孝竟然追上了马车,他想也不想,奋力将柳烟整个人拉了出来一把推了出去。 “王爷!”柳烟惊叫着,耳旁全是风声呼啸,整个人被甩出去后稳稳地被邬孝接住,邬孝用整个身体去承接着如此大的冲击力。 李彦歆立即转身跃上马背,他想蒙住马的双眼,可是太迟了,他转身时看见马竟朝着一个陡坡冲了去,他当即飞快地反身将方然拉了出来,在马车冲下陡坡前和方然一齐跳了出去。 两人摔在地上就像一颗滚下山坡的石头一样收不住地往下翻滚,地上层层枯叶已经腐烂到与泥土融为一体,坚硬的石子上布满残枝,肆无忌惮地伤害两人的身体。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陡坡之下竟然是一条宽大的河流,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两人摔进水面,毫无抵抗的能力,被瞬间被湍急的水势冲走,大口大口的水呛得两人根本辨不清方向,视线模糊到只能紧紧地抓着彼此。 一波又一波的水势翻滚冲击而来,等到李彦歆看清前方时,顿时心惊肉跳,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冲到了一个瀑布口,“月儿!”他大喊着,声音瞬间被淹没,水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冲下去。刹那间,两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曳着,急速往下掉,耳边全是轰隆隆的水声,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又听一声巨大的声响,两个人狠狠地砸进瀑布之下的河流,溅起巨大的水花,突如而来的重力让两人砸进河流后慢慢地往水下沉去,耳边的一切随着轰然寂静下来,暗黑阴沉的水底看得人心中发慌。 早已被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折磨得晕过去的方然在忽然沉下水底后猛地被呛醒过来,她睁开眼便看见李彦歆还死死地拉着她的手,可他整个人就像一片无力地白纸般任由着往下沉,他的衣服已经被刮得破烂不堪,一丝丝血色从他身上发散而去。她立刻游过去想拽着他浮出水面,可失去意识的他似乎被一具死尸还要沉重,方然不明白为什么拽不动他,她努力了好几下都拽不动他,渐渐地,她感到身上有些吃力,一下没忍住就从嘴里冒出大量地水泡来。她往下游了去,这才发现李彦歆的脚被水底长着的一些杂乱粗长的水草死死的绞住,她立刻游了过去伸手去扯这些水草,可再厉害的人到了水里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费力地扯了好几下都没有用,心里一急,嘴上又不停的冒泡,她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在这么下去,两个人都会在水里溺死。 正在这时,失去意识的李彦歆终于被呛得惊醒过来,方然立即去扯他,示意他脚下的水草,李彦歆下意识地将腰中的软剑抽出来去砍缠着他一只脚的水草,可他的利剑在水里压根没有起到作用,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所以在挥动了几下长剑后,他的手不受控制发起抖来,眼睁睁看着长剑滑落,越沉越远。 方然还不想放弃地继续去扯,她甚至凑过去张嘴就咬,企图将这些水草给咬断。李彦歆知道,再这么下去,他和秦月都会死在这里,当下他便拉起她,将她往水面上推,方然不肯,死死地拽住他的手,拼命地摇着头不愿意走,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可李彦歆心意已决,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她推了上去。 方然想抓住他,却已是筋疲力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只看得见那一丝丝鲜血在水中发散,触目惊心。 浮上水面后,方然抓着岸边的石头奋力地爬了上来,低下头便呕出几口水来,她的嘴角因太过用力咬那些水草已经被割出道道伤痕,想到李彦歆还在水底下,她惊慌回过身去,抓着岸沿大喊道:“李彦歆!李彦歆!”她发疯似地喊着李彦歆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平静的水面,“怎么办……怎么办……”方然手足无措地哭着,最后她忽然咬紧了牙关,想要再次游进水里去。 忽见水面“哗”的一声响,李彦歆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方然咋然看见他,紧绷的精神立马奔溃了,抑制不住地伏在岸边哭了出来。 “月儿。”李彦歆赶紧游到方然面前去,看着她哭到不能自已,便立马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在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方然将李彦歆拉上了岸,李彦歆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那些水草忽然松开了自己,方然觉得有些奇怪,便去查看李彦歆的脚,果然发现他脚上被勒出几条血痕来,看来是这些水草怕血,突然接触到了鲜血,便松开了草滕。 方然看着他身上伤痕累累的,天知道刚才他几乎是拼了命的护着自己,当下便将自己的裙角撕裂成一条条,绑在他的伤口上,却发现他全然不关注自己的伤势,而是一直望着自己,“你还看着我,知不知道刚才自己差点死了!” 李彦歆望着她,突然柔情满满的一笑,“你知道吗,本王频临死亡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担心未能亲眼看见你安然无恙。” 这一句真诚的话,说的方然刹那间热泪盈眶,她看着李彦歆,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和骆新纠缠不清了,她遗憾和骆新没有将未来的路走下去,也许老天可怜她,让她意外的来到这个时空,意外的重逢一个和骆新一模一样的人来让他和自己走完剩下的路,她知道一个人最好不要在情绪之下做任何决定,可她偏偏就在这时做了一个决定。 她倾过身去,吻住了李彦歆的唇角,与他四目而对。 第四十章 唇枪舌战 “你是疯了吗?!”秦满氏怒不可竭地拍案而起,跪在地上的系姨顿时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秦满氏扯回自己因发怒而甩在身后的衣袖,以此来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是想尽快让秦月消失,可也没有急到要人陪葬的地步。 良久,系姨才抬头小声说道:“邬孝放出示警烟花后沿着水流找到了她和勖王,无人受重伤。” “你做事一向谨慎,怎会下如此不顾后果的命令?若是今日王妃有失,勖王有失,你觉得我秦家满门有幸能脱身吗?!” “是,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秦满氏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有罪,而是蠢!”她真是想不到秦月的运气这么好,回回都有人出面解围,她就不信,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 “我看看。”石桌前,湛鹊捧过方然的脸仔细看了看她唇上的伤痕,心疼地说道:“所幸那水草无毒,擦些我给你做的用来抹身体的香油就好。” “擦香油?不上药吗?”方然拿着小镜子又照了照,一旁的玉秋已经等不及地冲回了里屋将香油拿了出来。 湛鹊笑道:“你以为这香油只能擦身体吗?这可是我最得意的一门秘方,不仅能滋润肌肤,还能用在小面积伤口愈合上。” “真的假的?”方然刚一笑就疼得她立即抓住了整个下巴,结果又扯裂了伤口,流出血来,只能一个劲地哀嚎着。 “秦月!”正在这时,穿着一身晃眼衣物的祁璟忽然出现,朝这边飞奔而来,湛鹊和玉秋立即起身退到一边朝他行礼,祁璟压根就没有理会她们两个人,冲过来就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桌上一丢,“这是我问大夫买的伤药,你快寻人来瞧瞧哪样用得上。” “没事没事,就是一点小伤。”方然赶紧阻止他将这些打包的中药材拆个透,将脸一仰,“就被割了几条伤痕,还有手上磕了几块淤青,没什么大碍的。” 祁璟凑过去认真地瞧了瞧,可他才不管这些,又动手拆包装,“你说小伤就是小伤啊?我听说了这事,吓得半死,不管有没有用,这里面都是一些上好大补的药材,诶!你们两个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拆啊!” 方然看着他这副蠢样,心里还挺暖和的,意识到自己又要笑出来时,她赶紧又抓紧了自己的嘴巴,憋着笑意。 书房内,秦鸿接过徐茂递过来的一根长约四寸的钢针,上面还沾着不少已经凝固的血迹,“王爷怎么说?” 徐茂道:“这钢针是从王妃随驾马匹上取出来的,四寸全没入马的后伏兔,太医判定此人手法高超,全针没入后马没有立即感觉到疼痛,所以此人是算准了时间待小姐和王妃上了马车后,这马才会突然剧痛不止,狂奔失控。” “那此人到底是针对王妃还是月儿呢?” 徐茂摇摇头,“两人都在车上,很难判定。” 秦鸿皱眉道:“王妃的马车,月儿怎么会在上面?” “听说是王妃忽然身子不适,小姐才决定扶她上车休息。” 秦鸿用手指转动着这枚钢针,凝神思忖了一会,才道:“自从废除针灸后,就连缝衣服的针都需要到官铺去购买,然后登记造册。这钢针做工精细,不会是市面上流通的,你去查问下内行之人,看看这钢针是什么材料做的。” “是。”徐茂接过钢针后,刚想退下时忽然想起一事来,“大人,今早有人在城外发现一具尸体,是那晚替大人去偷药的人。” 秦鸿淡淡地道:“死因呢?” “死于快刀。”语罢,徐茂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像是出自荀毅之手。” “知道了。”秦鸿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来,得知他被抓时,秦鸿是没有一丝不安地,因为他知道贺云扬会留下那人来指认自己,那人虽然是为了他去偷药,可贺云扬没有想到,与那人见面的,压根就不是他,所以秦鸿也没有惊慌地必要,那****虽冲动,可幸好有人及时制止了他,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徐茂也只是将此事禀报一声,便行了礼,转身退下。谁知他刚出门口,就见一下人匆匆走来,“府司,宫里刚才传来口谕,要大人即刻进宫。” “这个不用!”祁璟大叫着从玉秋手里将最后一包药材抢过来,转向方然道:“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方然看也不看地道:“难道是灵芝?”她这么说是因为祁璟带来的这些药材压根就是乱买,全都是一些贵的死的名贵药材,就连行医多年的湛鹊在杂乱的药材中翻出一朵雪莲后,震惊到现在都合不上嘴。 “祁,祁公子,这是雪莲吗?”湛鹊对着手上的宝贝已经惊讶到变了声音了,玉秋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着湛鹊如此激动地小心捧着,就知道是一种很名贵的药材。 祁璟毫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奇怪地,不就是一朵长得难看的花吗?亏我爹还把它当成宝贝似的天天供着,又不会生钱出来。” 方然听到他这么说,简直惊掉下巴,这死小子怎么连一点常识都没有,这雪莲要是放在现代,那可是二级保护植物,非法收购、非法采伐可是要判刑的,果真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你能不能让你爹省省心?这可是价值连城的药,你说送人就送了?你脑子里什么时候才能想点事啊?” 见到方然口气不悦,湛鹊也顾不上欣赏了,将其它的药材全倒在一起,腾出一张油纸来小心地将雪莲包好。 祁璟见自己一番好心还被责怪,立即变了脸,生气地将手里的东西一砸,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还不是担心你嘛!这么高的一个瀑布摔下来,不走运的人早就死翘翘了!我买了这么些药给你补身子,让你活得好好的,有什么不对嘛?!亏我还去舟伯那包了一份肉卷给你!” 方然见他发起脾气来,又看了看面前的这包油纸,动手拆开后果然躺着一些还在冒着热气的肉卷,她立马有些后悔了,明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还说了一些这么重的话,便过意不去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心眼怎么这么小啊?说你几句就生气?我还不是担心你爹为了这个事情骂你,呐,其它的我都收下,但是这个雪莲你得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行不行?” 祁璟哼了一声,两手一抱,背过身去。 玉秋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对着湛鹊小声地道:“祁公子像个三岁小儿。” “诶。”方然耐着性子又哄了他一下,可他反而挑高了头,毫不理会,方然站起来就揪着他的一只耳朵将他拎了起来。 “啊!痛痛痛……”祁璟哀嚎着抓着自己的耳朵,缩着脑袋围着方然转圈,他这一滑稽的样子,引得湛鹊和玉秋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真是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方然不情不愿松开他。 祁璟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火烧似的耳朵,噘着嘴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敢回。 方然白了他一眼,转身将桌上的肉卷分给湛鹊和玉秋吃。 “诶!这是小爷我……”祁璟刚指着她们两个就被方然丢过去一个眼刀子,瞬间就跟温顺的小绵羊一样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看着祁璟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好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符合他大嘴巴的性格,便让湛鹊和玉秋先把这些药材拿进屋去。 两人前脚刚走,祁璟后脚就走上来坐在凳子上,“王爷是不是想纳你入府?” “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这样的话我可不是头一次听说了。” 方然抓着嘴巴笑了笑,“难道你还对勖王有成见?” 祁璟一抿唇,伸手抱住方然的脑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是真是假?” 方然和他对视了一会,也未开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答,也算是默认吧。 祁璟顿时颓然般抽回手,趴在桌面上,一下子变得闷闷不乐,自言自语地说道:“小爷是傻,这样的话有什么好问的,不是早早的就摆在那儿里吗?这样也好,你也算是夙愿达成,你若是也走了,还有谁陪我玩?” “你就知道成天玩闹,难道你父亲的仕途你不接吗?” “大哥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若不是有关大哥,我连朝政一丝一毫都不愿插手,可惜我爹不准我参军,不然我就可以跟着大哥走了。” 方然一愣,疑惑地道:“西锦又要打仗吗?” 祁璟摇摇头,“放眼各国,若无十成把握,是不敢轻易对我国出兵,只是今日你出事时前线传来军报,几日前云国、大尤和楼阙三国结为同盟,同时出兵二十万连夜逼近孟国,上演一场刀俎鱼肉之势。” “那是他国战争,你为什么要去参军?难道西锦也想参战?” “我虽不理朝政,可也知道皇上一心想夺取孟国西南之地,那里是孟国最富饶之地,依山傍海,粮食盛产量庞大,鱼米海盐,取之不尽,只是孟国前有虞国云国,后有楼阙槐阴,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后宫有一位孟国来的妃嫔,才迟迟对出兵之事留有余地。” 留有余地,这句话大概是方然听过最滑稽的措辞了,国家之争,哪里会管一些小人物的生死,那是领土和权势之争,谁不想称霸天下?谁不想受万国朝拜? 秦鸿来到宫中议政殿后,却见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员已经全部到场了,他上前跪拜后,才退到祁元盛身边入座。 李崇明开口第一句却说的是:“秦国公,你家的女公子无大碍吧?” 秦鸿是个眼疾的人,刚才进殿时就发现勖王不在,便朝李崇明躬身道:“小女缘福,定当重谢勖王。” 今日秦国公家二小姐与勖王遇险一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传遍了梵城,这位人上之人的皇帝自然也是知晓的。 李崇明微微一笑,挺了挺脊梁,扫了一眼整个大殿,才说道:“各位都到了,关于三国相约西锦攻打孟国一事,请各位各禀主见吧。” 李崇明话音一落,在座的人全都看向居首的贺云扬,偏偏这人面色冷淡,似乎是想先听他们的想法。 祁元盛第一个开口道:“皇上,云国、大尤和楼阙三国关系密切已不是一时三日之事,他们的开国皇帝可是同属一脉,如今他们相约共同攻打孟国,其实是意料之中,只是往昔孟国与三国中间有个虞国逼威,才迟迟没有下手,眼下虞国倾国之势已被我西锦端掉,也等同于灭了一个起威视作用的国家,现在不努力瓜分邻国壮大己国,还等何时?” 柏军侯厘听后,立马嗤之以鼻道:“祁国公,皇上的意思是我们到底是功孟还是借机重创云国大尤楼阙三国,你倒好,说了一些不轻不痒的话,这些我们都知道。” 祁元盛被他当众指责,倒也不怒,而是笑道:“军侯如此按捺不住,想来心中另有一番谋略?” 柏厘冷笑了一声,面向李崇明道:“皇上,眼下西锦刚刚灭了一个虞国,军力正是疲怠之时,各方面还未提升,若此时出战,恐怕不妥。” 祁元盛立马接话道:“原来军侯是来提修身养性的。” “我只是就西锦当前形势来定,他们各出精兵二十万攻打孟国,总兵数六十万,孟国就算以倾国之兵出战,加起来的兵力总数才一半,这不等于是以卵击石吗?” 未等祁元盛开口,兵部尚书便道:“柏军侯此言不妥,打仗论的是精,而不是多兵,你若无谋略,就算给你百万雄兵也如瞎子指挥一般,况且孟国的主将苍束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以擅以少胜多闻名,西锦与虞国一战中,孟国也是出了力的,现今三国围攻孟国,难道我们也要插一脚进去,岂不有违道义?” 柏厘道:“既然处在劣势,就要随时准备被他国瓜分的后果,一朝是一朝,我们何不坐等,等到他们拼得你死我活,我们也好坐收渔利。” 兵部尚书立即反驳道:“我西锦如今称霸一方,何以渔翁得利一说?不耻之为。” 柏厘道:“孟国西南之地,土地肥沃,依山傍海,粮食盛产量庞大,鱼米海盐取之不尽,如若要参战,必取此地,可皇上不知想过没有,既然我们想要西南之地,他们难道会不想要吗?若是一旦在这个地方谈崩,难保他们不会翻脸,调转阵头再打我们?” 刚才不发一言的秦鸿这时道:“军侯此言有理,可若我国参战,对他们三国来讲只会是如虎添翼。皇上,不然这样,我国可以出兵相助,但只攻打西南之地,剩下的由他们自行分割。” 李崇明听他们争了半天都争不出一个头尾,好不容易有个人出了主意,却又听兵部尚书说道:“只取西南之地?让别国听了去,还以为是靠施舍而来。皇上,且不说孟国在虞国一站出了一份力,皇上后宫的孟娘娘是来自孟国,也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于我国,也是有功之臣。” 秦鸿道:“孟娘娘既成为皇上的妃子,那就是我西锦子民,凡事当应以西锦为要,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左右朝政吗?” 兵部尚书对李崇明说道:“皇上,孟国君主实为明智之人。” 李崇明见他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尾地话,本想斥责他,可转念一想,如此形势,他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头,便狐疑地道:“此言何意?” “孟国既然敢襄助我国攻打虞国,必然也知道一旦虞国被灭,将面临云国大尤楼阙对他形成夹势,腹背受敌,那么,是何缘故让孟国君主做出此决定?无外乎是赌而已,而赌注便是下在我国,一旦云国大尤楼阙威逼而下,他背后,就只剩下我国这么一个后背山了。况且孟国的主将苍束,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于我国,不也是如虎添翼吗?” 在座的另外一些大臣从兵部尚书说的第一句话以来就从未张口发言,一些主张瓜分孟国的人也闭口不言了,因为兵部尚书主张襄助,而兵部尚书的顶头又是贺云扬,他主张襄助,那就是贺云扬主张襄助,所以他们全都留了心眼,充耳不闻。 李崇明经兵部尚书这一说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今早军报传来时,她在自己面前又哭又求的,实在可怜。想到孟娘娘,李崇明有些为难了,以前碍着虞国,才不敢贸然出兵攻打孟国,怕虞、孟、云三国形成夹势。如今灭了虞国,他们之间的盟议也算是土崩瓦解,为了己国利益,盟国互换也是常见之事,而兵戎相见更是迟早的事。刚才这几人一番争执下来,有的要保持中立,有的要襄助孟国,有的又要加入三国之列,可是最有能力说话的那人却一直保持沉默,李崇明权衡不下,只能看向贺云扬道:“大将军有何主见?是助是攻?” 第四十一章 排兵布将 一国之君才是最后的决策者,可在李崇明身上做不到,他自认不是明君,却也不庸弱,只能说在军事上,他能信赖的就只有这位大将军。许多次他都在深深地怀疑,如果西锦没了贺云扬,那就没有了大将军,没有了三军,到最后,是不是连西锦也要拱手让人了? 听见李崇明询问贺云扬,秦鸿知道,刚才自己与这些人的争执,基本上已经无甚意义了。 贺云扬抬眼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视线回到李崇明身上,说道:“臣的主张,尚书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李崇明看向兵部尚书,见他朝自己拱手躬身,难怪他刚才的底气这么足,敢当廷与高级大臣争辩,原来是仗着自己揣摩得了主子的心意,“看大将军气定神闲,想来心中已有方案?” 贺云扬道:“臣只是想借此战机让四国皆臣服于西锦。” 好一位口气甚大的大将军!在座的各位听后,全都凝神注目地望过来,这位大将军在军事上总有用不完的谋略。 李崇明闻言,早已坐立不住地道:“大将军快说。” 贺云扬推开面前的茶几,一手在地上比划道:“云国、大尤、楼阙各自出兵二十万,连夜逼近孟国,而孟国曾经襄助我国攻虞,即使他们送来结盟之书,心中也未必有几分胜算,所以这一仗他们只会选择快打快攻。而要快攻,骑兵必定先行,步兵必定紧追,可二十万大军快行,后备军需不可能及时跟上,我们做的第一步就是切断他们大军的后备军需,当然也可以说抢。云国紧挨他的同盟国燕塞,大尤与楼阙身后是槐阴,燕塞是小国,槐阴是部落国家,我们各派兵力直抵燕塞槐阴边境,与他们形成对峙,这样,他们自身安危告急,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盟国。” 李崇明听听头头是道,行军打仗,最紧要的就是粮草,若无基本的饱食都保证不了,军心必定涣散,问道:“既是直抵边境,大将军觉得派多少兵马?” 贺云扬道:“一万精兵足够。” 一万精兵?也就是说燕塞五千,槐阴五千,在座几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就算是一座小小的县城,驻兵也不只五千。 李崇明知道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便听秦鸿说道:“若是佯攻,五千足以。” 贺云扬点点头,又道:“燕塞边境由柏军侯世子柏迩将军为主将,槐阴则由秦国公大人为主将,至于后备军需则由臣麾下左右都尉高达、东方代及副将荀毅带领切断,皇上以为如何?” 排兵布将之事大将军有权决定,贺云扬会有此问也是出于对李崇明的尊重,而这一点,李崇明心里自然明白,可他确实有些看法,“大将军用兵如神朕是毋庸置疑,只是后备军需一事,朕想让禁军统领梁选领兵,大将军的副将追随多年,与你也甚为默契,还是跟在你身边为好。” 秦鸿和祁元盛相视一眼,心下已明白皇上之意,这位皇帝无时无刻不削尖了脑袋想要分化贺云扬的军权,眼下正是提拔自己势力的时候,岂能放过。 而柏厘和兵部尚书也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其余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贺云扬知道梁选这个人,攻打虞国时是个敢冒奇险、敢打险仗的人,本身对他也是有些赏识,所以当李崇明提出这个决定时,贺云扬并没有表示异议,却也没有当即表态,而是继续说道:“在制衡各国时,我们也要保证西锦不受到他国的虎视,所以在出兵后,西锦各大边境、关隘、要塞同时要加强防固,这一点,相信柏军侯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柏厘闻言,立即朝李崇明拱手道:“臣即刻与下属制定方案,调整边关驻军!” 李崇明点点头道:“既如此,各位觉得该由哪位将领领兵出战,解孟国之危?” 领兵出战的将领当然是贺云扬了!这是在座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的,可李崇明这一手明知故问,分明是不愿意此战由贺云扬来打,所以他这一问,弄得在座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再次面面相觑。 兵部尚书正要谏言时,又留意到贺云扬的眼神,当下便坐了回去,不再多言。 李崇明抛出去的橄榄枝却无一人敢接,直接挫了他的脸面,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故作伤感道:“各位多心了,只是想我西锦如今也是称霸一方,时时都要大将军亲力亲为,若有一日朕失去了大将军,你们说说,还能在西锦找出几个能带兵打仗的人出来?” 刚才已经挫伤了李崇明的颜面,眼下还不把他扶下台阶那就是蠢子一个了,所以祁元盛当即接话道:“皇上体察臣下,关心致至,乃百姓之福,乃我国之明君!” 李崇明微笑道:“国公谬赞了,既如此,大将军要带多少兵马出战?” 贺云扬看着李崇明,一字一句地道:“越多越好。”既是障眼法,就更加要夸大,只是他似乎话未说完,顿了顿,才道:“但,臣不领兵。” 李崇明心头一惊,瞪大了双眼失声道:“不领兵?” “臣只随军,此战臣想以梁选为主将,皇上以为如何?” 李崇明只不过才提了一下,贺云扬就送给他这么一个大面子,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错愕和震惊,但是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贺云扬的意思,若是主将为贺云扬,云国、大尤、楼阙必定望风而逃,机不可失,此乃一次同时拿下他们的良机,绝对不肯放过,所以要让一个在各国无甚名气的人来主将,好让他们轻敌。想明白了贺云扬的用意,李崇明心中大喜,不禁佩服贺云扬心谋,可是很快的,他意识到不单单只有这么一个原因,若无人知道贺云扬在列,那他就可以在私下行动自如,比如,潜进楼阙。想到楼阙,李崇明心头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前裾。 心里变化最快不单单只有李崇明,祁元盛和秦鸿也不自觉地沉下脸来,极其不自然地对视了一眼,却又装作无意识地转动视线。 最后,梁选为三十万大军主将的消息一出,震动了整个西锦,而贺云扬在军中下了死命令,若谁敢泄露他随军的消息,立斩无赦。 入夜,贺老夫人房中,贺云扬坐在床沿上,频频点头听着母亲地嘱咐,每次出征前,母亲都十分不放心地唤他来叮嘱一番,即使每次说的话都无甚差别,他依旧是认真地将每句话记在心中。可今夜的谈话似乎有些凝重,因为贺云扬听着听着忽然有半晌没有听见母亲的声音,他抬眼就看见母亲双眼木讷地垂下,满腹心事,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觉着时间有些晚了,便说道:“母亲累了吧,还是早些休息。” 贺老夫人摇摇头,“此战楼阙在内,难道皇上无它言?” “楼阙这十年来一直与西锦交好,十年休战之约已到,与其等西锦先发制人,不如先瓜分他国壮大自己,也许楼阙的君主做梦都想不到虞国会一朝被西锦屠灭。” “你父亲死的英烈,换来十年休战之约,才能让西锦在十年期间迅速壮大,你这些年为西锦立下的军功、攻下的城池,已足够让西锦称霸一方,我想,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贺老夫人说到最后,热泪已经涌上眼眶。 贺云扬心头一哽,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也是一个最懂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自从父亲战死在楼阙后,她从未在人前提过父亲,即使是在父亲的忌日上,母亲也永远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悲伤,只是静静地在父亲坟前待上一日,所以母亲时隔十年之久突然提起父亲时,贺云扬只觉一股难言的悲伤从心头升起。这些年,他几乎是拼了命地攻城略地,只为了完成父亲一生的心愿。 贺老夫人察觉到自己的情难自抑,便拉过了贺云扬的手,轻轻地拍着,“扬儿,此番若胜仗归来,你便将三军军权交释,如今的皇帝不似先帝们,我虽断绝前人前事,可心中,还是有一盏灯。” 贺云扬点点头,他心中对军权之事已有丘壑。 “对了。”贺老夫人突然想起一事,直了直上身道:“我今日听天菱说月儿和勖王遇险一事,你去看了月儿吗?天菱那丫头说只受了些轻伤,可我这心里总放心不下。” 贺云扬淡淡地道:“我让阿毅去探望过,确实只受了些轻伤,秦府有女医,母亲不必担心。” 贺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想起秦月来,不自觉地笑道:“那孩子虽只有十七,说话的方式和用词虽有些古怪,可心里稳重的很,倒叫我着实喜欢,前两日茅舟来看我,我才知道他也认识月儿。” “她是半个小子,恨不得跟所有人都说上一句话。” 贺老夫人一下子笑了,却也留意到自己儿子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来,大概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以往只要与他提起外人,他从不接话,听听就算了,如今的这个大转变,不得不让她留了心眼。 第四十二章 见不得光的事 朗朗天空下,徐徐清风中,苍苍茂树下,清扬悠远的笛音如雨后泥土芬芳,让人沉醉,又如潺潺流水,温情细腻丝丝流入人心,它遇风则起舞,遇水则遨游,就连一向怕人的绿雀也在茂盛到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的枝叶间频繁地探出头来观赏,不肯离去,似被树下吹笛人迷醉。 方然静静地躺在李彦歆的双膝上,寂静的草地上,只有李彦歆口中柔和的笛音在心中荡漾,惬意安宁,她看着远处交替而流的溪水,与裹满绿色的地表交融,偶尔落下的几片树叶浮在水面上,如蜻蜓点水般柔软。她其实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你不言,我不语,却也能美好地度过每一天。 这是大军出发的第三天,前两日,方然也和城里的百姓一样震惊于这次大军出战的主将,以为那位常胜将军人在军营,李彦歆却告诉她其实贺云扬已经随军前去,隐于军中运筹帷幄,只等大军正面交锋时出战指挥,而这个战略,让方然联想到战国时期的那位“杀神”。 一曲落下帷幕,李彦歆看着方然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如蝴蝶优美的双翼,“月儿。”他忍不住开口唤她的名字。 “嗯?” “你说若此战大胜,大将军这一世袭爵位会否不妥?” 方然一愣,她似乎忘记了他是皇帝的亲弟弟,“有什么不妥?在其位谋便谋其政。” 李彦歆微笑道:“如此军功,依居此位,百姓怕是要怨皇兄苛待了。” 方然故作不在意地笑笑,“我倒觉得贺云扬只攻武事,只会打仗,要是做其他的肯定不行,反正每回听别人说起他就全是跟行军打仗有关。” “听别人说起?本王以为你与大将军颇有交情。” 方然翻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以调侃的语气说道:“我要是个男人,肯定想尽办法与他有交情,这样走到哪里就抬出他的名号来,多占便宜。” 一句话逗得李彦歆高兴地笑道:“你如此与一般狐朋狗友有何差别?况且大将军慧眼识珠,也不轻易与人交心。” 方然抿嘴笑了笑,刚要转过身去就听李彦歆说:“月儿,本王想最快纳你进府,最迟可以到年关。” “为什么?”方然一听就坐了起来。 李彦歆见她突然有如此大的反应,微楞了一下,才道:“你心悦我,有何不可?难道你不愿意天天见到本王吗?” “我还没有想清楚。” “本王既要纳你,自然不会亏待你,你嫁与本王,你父亲在朝中也顺利,你还要想什么?难道你怕本王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不是想要你给我什么,我喜欢现在的感觉,难道一个人喜欢的人和物都要据为己有,握在手中才好吗?”方然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只能颇感为难地看着他,希望他理解。 李彦歆的双眸一沉,似乎自己正在强迫她做事一般,可是嫁给自己,不是她一直渴望的吗?“月儿,你是怕入府后会受冷落吗?” 方然摇摇头,“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想法,我不愿意一生都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在别人周围转圈,人跟人相处不是每天待在一起就能使感情升温,难道说你对我真的就十分了解吗?” 方然的话让李彦歆有些害怕,这些对于他来讲近乎悖论的话语,每个字眼都充斥着抗拒,他不是第一次看出她有取代男子地位的思想,“本王从未想过你还有这种心思,你说本王对你不了解,这是事实,若你入府,也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我才不要,再说假如你和我都后悔了呢?只有男子才能休妻,要是后悔了,只能等着你来休我,那这又算是谁的错?坏的也是我的名声,别人就会像老鼠刨玉米一样死咬着我不放。” 本来挺严肃的一个话题,被方然这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论给拱掉了,直让李彦歆发笑,他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看法,也实在是她说的古怪,李彦歆只听了一点点而已,只能近乎宠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笑什么笑。”方然故作生气地往他膝盖上一倒,伸手不客气地拍了拍,“你的腿太硬了,我躺着不舒服。” 李彦歆只能端坐起来,伸直了长腿,不禁轻笑道:“除了皇兄,整个西锦也只有你敢命令本王了。” 方然撇撇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话才说完她就想到了贺云扬,要是换做他,她才不敢冲撞他那臭脾气,自己不倒贴上去端茶倒水就不错了,不过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即使跟他吵了架也不会记仇。想到这,方然扬上脸的笑容顿时一收,好好地去想他干什么?莫名其妙。 这时,一匹快马往守在远处的陆久安疾驰而去,骑马的人身着皇宫禁军的服侍,他看到陆久安后,立即催着马慢慢地跑停下来,侧身下马后,他朝陆久安拱手行礼后将手中一本折子递过,“皇上交代,让勖王爷看后立即进宫。” “有劳。”陆久安接过折子,朝他回了一礼,目送他离开后,转身便朝两人走去。 “王爷。”身后突然传来陆久安的声音,李彦歆回头看着他,正要发问时,突然看见他手里拿了一本折子,便伸手接过来,看着陆久安低了头,退到身后去。李彦歆无奈地一笑,自己这个护卫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过头了,一看到关于皇上的事情,就什么吩咐都忘记了。 李彦歆打开折子一看,上面只有七字:发现前太子旧部。一向自持稳重的他立即变了脸色,神情凝重到眉头紧皱,他迅速地合上折子,脸上阴晴不定,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当年东宫被围,前太子旧部无一例外被圈困,不可能还有人生还。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秦国公府的后门,陆久安下地后,伸手将车帘拉往一旁,却见王爷抬手示意,他转眼一看,二小姐正靠在王爷肩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会意地点点头,侧过身去等,只是手依旧按住帘子不动。 “月儿?”李彦歆轻声唤她,抬手触碰她的下颚,却听她轻吟了一声,将他的左手抱得更紧了,他不禁唇角一笑,侧头看着一旁的折子,那七个字让他想起了一些尘封多年的往事,皇兄眼中的杀心,父皇绝望的泪水,前太子染殿的鲜血,这些他不愿碰触的往事,如今已然成了他心中的炼狱。 睡梦中的方然突然蹬了一脚,立马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李彦歆吓了一跳,忙按住她的肩膀。 方然顿时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坐直了身体,埋怨道:“做了一个梦,咦?到家了?”她转眼看见了自家的后门,“什么时候到的?你怎么不叫我?”她觉得自己肯定在他身上睡了好久,便讨好似的伸手就往他肩膀上卖力地按了几下。 李彦歆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睡得沉,快进去吧。” “好吧。”方然冲他一笑,起身走了出去,陆久安本想扶她下来,却见她直接往另一边跳了下去。 “进去吧。”李彦歆见她转过身来看着又不走,便又说了一句。 方然挥挥手,笑道:“我看着你们走。” 李彦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继而垂眸一笑,抬眼看了看陆久安。 陆久安点点头,放下车帘来,朝方然行了礼便坐上马车催着马走。 方然见马车走远,才安心的进了院子,谁知道她刚进去就看见前面的长廊里躺着一个人,好奇地走过去看,发现是祁璟睡在上面,双手环抱着胸,别过脸去,露出一侧削尖了的白下巴,她正想叫醒他时,忽然想到一个好笑地主意,便背过了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李彦歆匆匆进宫来到御书房后,看见李崇明坐在书桌前,地上全是散落的奏折和破碎的茶杯,汪公公提心吊胆地候在身边,房中则跪着祁元盛祁国公,值守的禁军已全部从书房撤走,只听见一面屏风后传来人的痛苦地呻吟声。 “勖王爷。”祁国公见到李彦歆后,向他行礼。 李彦歆摆摆手,却只与李崇明对视一眼,径直走到屏风前将它拉开,正在行刑的两人见状,立即停了下来,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才朝他跪下,伏地不起。 李彦歆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盘子和利器,那盘子上放着一小块一小块血淋淋的肉,转眼他便看见面前被绑在凳上的人,他全身不停地发着抖,十根手指全都被人从中间切断,鲜血止不住地冒出来,大滴大滴地砸在明净透亮的地板上,身上暴露出来的皮肤被割得坑坑洼洼,外面的表皮全都翻了起来,一眼就能看见里面鲜嫩的血肉。 这人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后,他吃力地抬起脑袋,一双睁红的双眼盯着李彦歆,那眼中就像有千万支利箭般,要将人啄烂,他张了张嘴,却发出一声残喘。 李彦歆一眼便认出来是前太子身边的少傅危,即使时隔多年,苍老爬上了他的脸,李彦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少傅危察觉到李彦歆脸上的细微表情,一直残喘的他忽然笑了起来,满口的牙齿被鲜血染红,如血盆大口。 他这一笑,立即激怒了李崇明,他猛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冲过来,惊得汪公公和祁国公都紧随左右。 李崇明怒不可竭地抬手狠狠扇了少傅危一巴掌,“你到底说不说?!” 少傅危吐着满嘴的血道:“说什么?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二皇子,这么多年您还是如此心狠手辣啊!” 李崇明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朕保证你身上无一块整肉。” 少傅危冷笑道:“二皇子,在老臣面前就不要装了,这屋子里的哪个人不知道,您这皇位,是抢的。” “住嘴!”祁国公怒斥着上前一把扼住他的颧骨,谁知他骨气强硬,落到如此下场还不肯就范。 李彦歆道:“怎么发现的?” 李崇明冷笑一声,“这可得感谢户部尚书了。”原来是户部尚书前两日上了一通折子,说是商议从虞国手中夺下的城池,水利工程、田地人口等等方面的修葺重建和登记需要的大量劳力可从全国的流民当中征用。李崇明觉得这个方案甚好,才派了祁国公前去协助,没想到在一堆人中认出了应该早就尸骨无存的少傅危,这才命人偷偷地抓进了皇宫,没想到此人在凌迟酷刑之下也死咬了嘴,不肯说一句,直到李彦歆来了,他才开口说话。 李彦歆听后,让祁国公松开了少傅危,他看了他好一会,才俯身靠近他,慢慢地说道:“少傅,本王先不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你隐身于民间,过得与流民一般,既会冒险去应募,想来不是自己便是身边什么人有难,你信不信,只要本王派人去问那些应募的流民,虽会费些功夫,不过也不难查出你身边还有些什么人。” 少傅危看着李彦歆,明明是一个从骨子里透出来温润儒雅的人,此刻在他眼中,却似炼狱的恶魔,令人憎恶,当年若不是这个人设计将太子部下全部聚集,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惨绝地步。想到当年那殿中的尸首堆积,他绝望地笑了笑,却看着李崇明一字一句地道:“若是太子呢?” 李崇明神经一绷,冲上前去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满身怒火地看着少傅危,居高临下的气势似要吞没这个可怜的人。 少傅危张狂而笑,似一个疯癫地病人,“这些年我日日夜夜地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枉为人子、枉为兄长!你杀兄逼父篡位,每一条罪行都能让百姓群起攻之!可怜的祁元盛,可怜的秦鸿,可怜的贺朝,你们以为自己得到了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尊荣吗?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你住嘴——!太子不可能还活着!朕亲眼看见贺朝烧了他的尸首!”李崇明斯叫着,狰狞着面孔,双手掐得整个凳子剧烈摇晃。 “可惜你把贺朝也给埋了,不然你可以亲自问问他,或者可以去问问他的儿子,哈哈哈哈……” 少傅危这句话如惊天霹雷般砸在李崇明的头上,他怒火中烧,身上的逆鳞被人一片片地揪起,更重要是他居然知道贺朝的死因,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突然被人堂而皇之地揭开,所以李崇明当下便恼怒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发了狠地往死里掐。 少傅危瞬间被窒息憋红了脸,长大了嘴巴拼死地想要吸进一口气,身体疯狂地撞击椅背,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睁大的双眼铮红一片,眼角被剧烈地撕裂,鲜血直流。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李崇明掐死,就连他自己也这么以为,可是没有,在他快要痛苦地窒息死去时,李彦歆突然伸手勾住李崇明的手臂,用力地将他一把拉开。 少傅危一口气喘上来,瘫倒在凳子上,昏死过去。 “你放肆!”李崇明现在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抬脚就踹过去。 李彦歆不躲不闪地硬生生接了他一脚,这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当场便跪了下去,他却一声不吭地抬头看着李崇明,眼中依旧响着少傅危最后的这句话。 祁国公吓坏了,忙上前去扶他,却被他抬手阻止。 李崇明踹了他便后悔了,自责于自己地冲动,可他毕竟是皇帝,即使动手打了人,他又有什么错!所以他立即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后甩袖而走。 汪公公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前和祁国公再次将李彦歆扶了起来,又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人赶紧将屏风拉上。 第四十三章 心战 “小姐,今日与王爷相处可好?”玉秋正在房间整理衣柜,忽然听见房门被人大力地推开,抬头就看见方然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好好好。”方然一边答着一边走到书桌前拿了一支毛笔蘸墨。 玉秋好奇地走过来问道:“小姐要练字吗?”说完,就挽起袖子准备磨墨。 方然赶紧说道:“不练字,我画个乌龟给你看。”说完便拉着玉秋往外走。 两个人来到长廊时,祁璟还懵懂不知地躺在那里睡得正香。 “祁公子?他怎么在这里?”玉秋老远看见了祁璟,惊讶地捂了嘴看着方然。 “嘘......”方然赶紧做了个禁声地动作,拉着她走到祁璟身边去,小心翼翼地伸手将他的脸板过来,提笔就画。 “小姐......”玉秋吓得想要阻止她,可又怕动静太大会在这个时候把祁璟吵醒,只能战战兢兢地四下张望。 方然一边画一边忍不住地笑,而祁璟则是一会动下鼻子一会歪下嘴巴,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原本还提心吊胆地玉秋看见祁璟白净的脸上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来,立即忍俊不禁地捂了嘴。 方然将最后一条尾巴长长的一勾后,立马站了起来,将毛笔递给玉秋藏好,才整了整衣服,伸手就大力的一巴掌派过去,“起来了!” 祁璟整个人吓得弹了起来,转身就摔倒地上去,抬头正想暴跳如雷时,却看见是梦里的人正斜着眼睛看着自己,他立马又趴了回去,懒懒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小爷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方然伸脚踢了踢他的肩膀,“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又找我干什么?” 祁璟撒娇似地扭了扭屁股,不满地道:“最近爹抓了一个人进宫,也不知道是谁,弄得神神秘秘的,生怕叫人看了去。” “抓了一个人?”方然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人居然要你爹亲自动手啊?” 祁璟叹了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爬起来道:“我只知道是个流民,手底下的人说漏了嘴才让我问出来的,也不知道爹抓个流民作甚?” 方然本来还想正经地问他这个问题,突然看见他一张乌龟脸凑过来,一下子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疯了?”祁璟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又看见玉秋也是强忍着笑意,憋红了脸,他愣愣地回头去看,看见身后空无一人时,他抬手推了一下方然的脑袋,“笑什么?!” “没事没事。”方然抬手运功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忍过去说道:“你爹抓一个流民干什么?” 祁璟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前两日户部尚书给皇上上了一通折子,说是商议从虞国手中夺下的城池,城墙水利、田地人口等等方面的修葺重建和整合需要的大量劳力可从全国的流民当中征用,皇上还特意在早朝时对户部尚书这个方案大加赞赏,立即批准了。主意是好主意,可实行起来是个费工夫的事情,皇上就派了我爹去协助户部统筹此事,没想到在征募时我爹让人将一个应募的流民偷偷抓进了宫,你说若是这个流民犯了事,直接砍了不就得了,非得弄得神秘兮兮,叫我心里猜不透,痒的慌。” 方然半开玩笑地道:“这么怕人发现,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吧?” 祁璟正想骂她时,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理,便皱了眉头道:“我爹那人连我都觉得过于圆滑,他能得罪什么人?” “你是猪脑子吗?这要是你爹的事情,就像你说的,直接砍了就是,还这么大费周折地运进宫去。” 祁璟闻言,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得罪了某个宫里人?!”自己说完后,又猛地一拍脑门,“我爹是谁啊?我爹可是堂堂国公,一品大员,哪个宫里人能有这个脸面能出动我爹?除非呀……”他说到这里,忽然止言了,因为后面的话也不能再说下去了。 方然耸耸肩,示意他自己已经会意了。 正在这时,一个家奴朝这边匆匆而来,虽然低着头,可眼睛却像是长在头顶上,准确无误地停在三人面前,躬身道:“二小姐,祁公子,午膳已备好,夫人让奴才来请。” 方然看向祁璟道:“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祁璟将脸一仰,“小爷我是来做客的,走吧。”说完,起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方然迟疑地抬手想叫住他,因为她突然想起他脸上的乌龟来,可是他头也不回地喊道:“快点啊小哑巴!小爷我饿了!” 结果祁璟这一路从后门走到前厅,路过的丫鬟家奴无意间看到后,都纷纷低下了头偷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生怕得罪了这个恶霸公子,而祁璟偏偏是那种目下无外人的人,所以一丝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样。 秦满氏虽为国公夫人,可自己也是一介女妇,眼下府里的男主人领兵在外,本来就应该避免会客,但是这个祁璟是祁国公之子,自小也与可漪玩闹过,况且老爷和祁国公私交甚好,在朝中也相互帮衬,算起来也是第一次才府做客,不应该拘于礼数而不招待,再者,徐府司也在,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 徐茂此次特意在门口等候,转眼看见家奴现出身影来,他刚要迎上去便看见了身后出来的祁璟,一张白净的脸上画了一只又黑又丑的,乌龟?是的,徐茂眯了眼睛,确实认出来是只很丑的乌龟。 “徐府司好。”祁璟乖乖地朝徐茂拱手躬身,直起身子就看着徐茂一张想笑又憋着不敢笑的脸来,顿时奇怪道:“徐府司是生了大病吗?怎么两眼乌青?你以前没有这么瘦的。” 徐茂忙回礼道:“多谢祁公子关心,只是前几日庄子出了点事,忙累了许久,快请进吧。” 祁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他的表情一变,脸上的乌龟也跟着动,实在是滑稽地让人忍不住发笑。 祁璟走进去后,徐茂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方然。 方然立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扭过头去,徐茂只能是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祁……”坐在一旁的秦可漪刚起身张口就被他满脸的乌龟镇住了,失态地惊大了嘴巴看着他。 “夫人好!”祁璟卖乖地朝秦满氏拱手躬身道,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祁公子客气了,不必多礼。”秦满氏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谁知他抬起头来后,秦满氏脸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了,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居然看到他脸上爬了一只乌龟,便微微前倾了身体仔细一看,他脸上居然画了一只乌龟,自己居然还浑然不知,真是荒唐得可笑,但是转念一想,这个祁璟心眼多,指不定是自己画上去图好玩的,便忍住了没有戳破,而是朝秦可漪方向摆摆手道:“祁公子坐吧,都是些家常酒食,希望公子能喜欢。” “不会不会,我这个人啊,最好养活了。”祁璟笑着走向秦可漪。 秦可漪目瞪口呆地想要告诉他,却听见秦满氏轻声咳了一下,她连忙看了看一脸平淡地母亲,便将口中的话憋了回去,回头就看见祁璟弯腰就将桌子抬了起来,那上面还有酒菜呢,“祁哥哥,你做什么?”秦可漪不解地看着他这个举动。 “去那边啊。”祁璟看也不看她,抬起桌子就奔到方然那边去,放在她右手边,开心地绕过来就一屁股坐下。 秦可漪的脸立马僵硬了一下,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闷声坐下。 秦满氏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想着这祁璟也太不知礼数了,不过是心里不好过罢了,秦满氏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包容。 回到府中的李彦歆坐在书房内,一只手撑着额头,紧皱的眉头看上去极其疲惫,待到房外的声音消失后,便听见陆久安的脚步声靠近,他缓缓地开口说道:“王妃有何事?” 陆久安跪坐在面前道:“王妃只是前来询问王爷可有进膳,无他事,王爷脸色不好,可要请太医来?” 李彦歆摇摇头,忽然语重心长地问道:“久安,你说当年贺老将军突然战死在楼阙,此事会否与皇上有关?” 陆久安脸色一变,若是旁人如此猜测,他定会将那人劈死在掌下,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主子,更是皇上的亲弟弟,他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何会有此近乎荒谬的想法,但是自从王爷在御书房出来后,脸色便阴沉得可怕,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所以王爷这么一问,他心中多少猜到御书房内发生了一些事情,说道:“沙场上刀枪无眼,况且贺老将军攻打楼阙时已年近花甲,不似当年英勇无敌。” 李彦歆再次摇头,“贺老将军虽年近花甲,可常年的征战早已练就一身钢筋铁骨,依旧英勇无敌,他既能在攻打楼阙时一月内连下四城,就已是一般人不能比肩,怎会突然传来战死的消息?” 少傅危的话终究让李彦歆心里起了疑心,即使李崇明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矢口否认,甚至指责他听信离间之言,可少傅危的话还是在他心中起了不少的波澜。 当年贺朝领兵十万攻打楼阙,创下了一月内连下四城的傲人军功,可是不久后,前线便传来贺朝被楼阙新任主将逼退无路,战死在楼阙的消息,十万大军跟着全军覆没,夺下的四城被顷刻间收复,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楼阙君主竟将贺朝一人的尸体归送回西锦,说他佩服贺朝的英勇不屈。为此,李彦歆常常痛惜不已,悲愤不已。 而除此之外,少傅危的出现也令人百思不解,当年处理那些尸体的正是贺朝,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难道这些年前太子一直活得好好的,活在某一个地方?这个念头让李彦歆为之心颤,不过很快的他便否认了这个猜测。若说贺朝因为于心不忍而使了障眼法让前太子与其亲信存活,那此代价绝非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因为当年围困东宫若无贺朝鼎力相助,绝无可能。前太子在朝中颇有建树,政绩显著,又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只要出言将此事揭破,那矛头指向的第一人将会是贺朝,所以贺朝绝不会冒险做一件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那少傅危说的话便是假的,既被抓,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要引起皇上的恐慌,让皇上自乱阵脚。 陆久安看着他脸上多变困扰的神色,小心地说道:“贺老将军战死时,皇上登基一年有余,势力微薄,且,贺老将军身处楼阙,怎会有关联?” 李彦歆有些心烦气躁地捏了捏鼻梁骨,也许真如皇兄所言,少傅危只想在临死前埋下一颗炸雷,所以当下的问题只剩下弄清楚少傅危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去查一下,老将军往昔的旧部还有一些什么人,无论是何身份,只要有过接触,本王全都要知道。” “是。”陆久安微微颔首,起身告退。 “久安。”李彦歆忽然叫住他,”稍晚些宫里会派出些人出城。” 陆久安闻言,心中立马会意,朝他拱手躬身便退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包围 这日,方然埋在一堆白蔷薇花团里面用铲子仔细地将它们的根茎刨出来,然后移栽到房间的后院去,现在的那个小院子已经被玉秋打理得满院是花,她本来还想在里面种些草药,不过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因为她发现这个朝代的体制非常严格,几乎已经接近现代的管理机制了。就拿医制来说,若想从医的人必须通过太医院的考核才有从医的资格,因为这里开出来的药方单上必须盖有太医院颁发的印章才能在药铺拿药,要是你的药方单上没有印章,别人也不会抓药给你,所以整个西锦,几乎很少有赤脚医生。反正湛鹊那里能种草药,要是有需要再说吧。 想到湛鹊,方然又想起了她那次偷偷研发药粉的事情,说起那个药粉连她自己也觉得神奇,不管是在快速止血、愈合肌理,甚至是祛除大面积的伤疤这几个方面,都让人感到惊叹,别说是湛鹊,就连她见识过玉秋和李彦歆身上伤口疤痕消失的时候都有种不可置信地感觉。可那个药粉毕竟是别人的东西,用窃取这一招有点阴损,不过要是直接问,好像也很唐突。 方然正想得入神,一不小心就铲断了一株根茎,“哎呀!”她叫了一声,惋惜地看着断成两半的花。她自责于自己的笨手时,忽然听见有人剧烈的咳嗽声,抬头就看见徐茂站在不远处,一手撑着树身,咳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 “徐叔!”她起身喊了一句,突然看见徐茂蹲了下去,她赶紧丢下铲子快步赶过去,却看见他嘴里吐出不少的血来,吓得方然赶紧去扶他,“你怎么了?!”她惊恐地问着,看着徐茂的脸,苍白如纸。 徐茂连忙掏出手帕捂着自己的嘴,刚想说话时,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来人……”方然刚张口叫人就被徐茂紧紧拉住阻止,她看着徐茂强忍着痛苦,突然想起那件事来,便用力地将他搀扶起来,吃力地说道:“我扶您回去。” 方然将徐茂扶回房间后,小心翼翼地垫高了枕头让他躺好,转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徐茂,然后再从柜子里将漱口的器皿拿出来。 徐茂将口中的血腥味清理干净后,感觉肺中的燥热平息了许多,咳嗽声也渐渐地减缓了下来,只是看着全程一言不问,现下又毫不介意地清理自己漱口器皿的秦月,他心中更是感动不已。他这一生是为他人而活,根本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即使老爷如今也成家立业,可又真正享受过天伦之乐吗? “好点了吗?”方然再次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关心地问。 徐茂抿了一口咽下,苍白的唇上干燥到泛起了死皮,他望着方然道:“看来是我时运不好,浪费你的苦心了。” 自从方然知道了一些事情后,她怕徐茂突然有一天死了,才想尽方法地试图通过药膳来调理他的身体,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来后,她知道这个办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徐茂苦笑着道:“小月,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方然不在意地笑了笑,“人一辈子已经很长了,不想过得这么复杂而已。”她顿了顿,又道:“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徐茂摇摇头,“一个人若是起了猜疑之心,便是一场持久战,眼下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只要有一人触碰到此类药物,便是灭顶之灾。” “那虞国皇帝要是一辈子都囚禁在西锦呢?” “以后的每个决定,和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都是我和大人不能左右的,但是小月,你要明白,大人对这个家,是从心底里想保护。” 方然心绪难平地低头一笑,口不对心地道:“我知道。” 徐茂也知道她心口不一,便侧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包东西来,“你看看。” 方然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根做工精细的钢针,“这是什么?” “这根钢针与上次假利椙身上的匕首是一样的,皆出自行派楼,只是匕首是行派楼亲自打造,而这钢针,是有人买了材质私自制作而成,登记的名字住处,勖王和大人都去查过,是假的,无此人无此地。这根钢针是从勖王妃那匹马身上找出来的。” 方然一愣,抬眼看着徐茂,“您的意思是说那匹马突然发狂是有人动了手脚?” 徐茂点点头,“名字和住处虽是假,可他露了脸,却是真。” “你们抓到了他?” “是,起初并不知道目标是勖王妃还是你,但是抓到了他,我们知道了他的目标就是你,可他说了,他是受人指使,连对方的面都没有看过,只靠一个中间人传递消息,几乎和所有坏消息一样,那个中间人在我们找到他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有他的画像吗?” 徐茂抬手在抽出床头上的一个柜子来,将里面的一卷画拿给方然。方然急忙打开后,看着上面的人,她立马想起了那天和秦可漪去放灯的晚上,那个窥视她的陌生男人,难道那天晚上他就想下手?只是自己身边一直有人才没有得手的机会。 “你见过他?” 方然点点头,便跟他说了那晚上有个人似乎在盯着她。 徐茂提醒她道:“小月,你要知道,这么了解你行踪的人没有几个。” “我知道。”方然气愤地将画卷一收,这么大费周章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徐叔说的这么小心,无非就是现在无凭无据不能指证,难怪那天晚上从东市回家的路程,秦可漪一反常态的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原来是心里有鬼! 已经将一片空地腾出来的玉秋再次回头望了一眼,还是没有看见人回来,不过是去挖几株蔷薇蔷薇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被夫人看见了?玉秋想到这里,忙起身跑出去,要是小姐被夫人撞见就惨了,虽说挖几株蔷薇不算什么,可夫人一向是会刁难人,指不定会抬出什么理由来。 她刚跑出前院不远,就看见邬孝在路口来回徘徊,嘴里还说着一些什么话,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邬孝!”玉秋喊了一句,快步走上去。 邬孝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两手往后背一藏,抬头就看见了玉秋,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不禁憋红了脸,傻傻地看着她。 玉秋朝他微微屈身行了礼,便急忙离开。 “阿玉。”邬孝赶紧叫住她。 玉秋立马回身道:“什么事?” 邬孝深呼吸了几口气,壮着胆子走到她面前,将手一伸,“这个送给你。” 玉秋一愣,看着他手上躺着的一块白手帕,上面放着一个银镯子,玉秋一眼认出来是自己几年前当掉的那只镯子,那是娘唯一的嫁妆,自己被买进府里时娘给的。几年前小姐生了一场大病,夫人故作不闻地关了院门,不管小姐死活,自己没有一点办法才将镯子当了换了银钱去请了大夫来,没想到邬孝居然把它给赎了回来。故此,玉秋看到后,不禁眼眶一热,小心地拿过来,红着脸道:“谢谢你。” 邬孝忸怩地抬手挠了挠脑袋,有些笨拙地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嘛。”其实这几年邬孝一直在找这个镯子,因为当年镯子被当掉后,老板转了好几手,也是上天垂怜,才让他无意间找到了。 “那,那我先走了。”邬孝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飞快地转身离开,却没有想到正好撞见二小姐迎面走来,便赶紧往旁退了两步,朝她拱手行礼后才离开。 “小姐。”玉秋见到她回来,赶紧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臂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然回头看了一眼急匆匆离开的邬孝,便凑过脸问道:“邬孝来找你的?” 玉秋立马飞红了脸,低下头点了点,“这个镯子他居然替奴婢赎了回来,说是送给奴婢的生辰礼物。” “今天是你的生辰?”方然惊大了嘴巴,然后一拍自己的脑门。 玉秋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自己是个下人,小小的生辰自然不会被重视,可是小姐每年都会想尽办法的偷偷去厨房做一碗长寿面出来。 方然偷偷地瞟了玉秋一眼,看出她好像在想一些什么事情,便伸手搭着她的肩膀道:“我请你去吃一顿好的?” 玉秋一愣,“现在吗?” 方然点点头,“反正还未到午膳,夫人找不到我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小姐,院子里的蔷薇……” “啊!”方然猛地想起了那几株被自己挖出来的蔷薇花,便拉着玉秋先将花朵移栽好了,才让人去告诉秦满氏自己要带玉秋去第一酒楼,不用给她留饭,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结果秦满氏听到这句原话后,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第一酒楼内,座无空虚的大厅因为方然和玉秋的突然出现有了微妙的变化,正在交谈的男人都依次阻断了话题,投过来的眼神有些诧异,有的人斜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也许是未认出是哪家的显贵,所以又将视线移开,更有的则是与同伴抬手指了指,便相视而笑,嘲讽地笑。 玉秋看着这些人投来的视线,本就有些胆小的她变得更加怯懦了,缩紧了身体挤到方然背后,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小姐我们走吧。” “没事,都是来吃饭的,哪个不一样?”方然说着便硬拉着玉秋往柜台走去。 一旁招呼的小二突然看见走进来两个女子,想着东家的教诲,便热心地上前去招呼,他见方然穿着上好的丝绸衣物,便拱手行礼道:“二位是来找人吗?” “不找人,请问这里还有位置吗?” “这……”小二迟疑地四下张望一番,二楼厢房也是坐满了人,便说道:“并无。” “那你们这里总有备好的桌椅吧,临时加一桌就好了。” 小二一愣,抬头又看了看大厅的位置,桌与桌之间虽相隔有一定距离,可这是早就设定好的,要是凭空在中间加一桌,无论加在哪个位置都显得唐突,况且两位女子夹在中间,有失得体。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答时,身后突然有人叫道:“小月?” 方然回头就看见了茅舟出现在门口,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出了一趟远门,她立马笑着冲他挥挥手。 茅舟走上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小二忙朝他行了礼。 方然笑道:“我想吃你们这里的菜,就带着丫鬟过来了,可是他说这里没有位置了。” 茅舟和蔼地笑了笑,看向小二道:“这是大将军的朋友,你将大将军的厢房打开让这位姑娘用。” “是。”小二飞快地应声,带着方然和玉秋上了二楼,因为听说是大将军的朋友,所以他变得更加卖力了,一进房间就是一通询问,比如对菜品的口味有什么要求?是吃辣还是吃得清淡?是喜荤还是喜素?茶是需要哪种?还有点心之类的种种,恨不得将事事都兼备好。可是他说的太快又太多,方然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几个,所以她只能就着上次吃过的挑了几样菜。 等到小二出去后,玉秋才小声地问道:“小姐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呢?” 方然点点头,“你还记得上回祁璟带来的肉卷吗?就是这里做的。” “真的?”玉秋惊讶得略显高兴,心里还有一点小激动。 方然冲她挑挑眉,突然正襟危坐地说道:“玉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玉秋一愣,整个人变得紧张了起来,立即否认地摇摇头,一脸正经。 “比如邬孝啊。”方然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地笑了。 不说邬孝还好,一提起他,玉秋的脸“唰”一下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来。 方然立马趴到桌子上说道:“你们两个要是有意呢,我就去跟夫人说,让你到了年纪再跟他成亲好不好?” 玉秋这下子脸耳朵根都红了,却摇摇头道:“奴婢还要跟着小姐进王府呢,这一辈子奴婢都想跟着小姐。” 方然忍不住笑道:“我又不能跟你生孩子,还一辈子跟着我,邬孝这个人呢,还是很踏实的,你们要是成了亲,你家里就可以多一个能靠的肩膀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要进王府,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定?” “可是小姐,您不嫁给王爷那要嫁给谁?” “可以嫁给我嘛!”一个清凉的声音突然想起,紧接着房门被人大力拉开。 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抬头就看了祁璟站在门口,插着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两人还未开口说话就见他将鞋子一甩,冲了进来。方然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 “你站住!”祁璟费力的在房间追打着方然,两个人绕着这张桌子不停地转着圈,直吓得玉秋夹在中间手忙脚乱地去阻止祁璟,可他灵敏的很,好几次连衣服都碰不到他。 祁璟追着她绕了好几圈才发现自己蠢得很,便直接从桌子见跳了过去,一下子就扑倒了方然。这边玉秋见状,立即冲上去推祁璟,可人家稍微用点力就把她,拉倒在地。 方然被他压在身下,却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抬手就掐了一把祁璟,“我道歉我道歉!” 祁璟爬起来就一屁股坐在方然的腰上,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她。 方然反抗无果地伸长了手,整个人贴在地上,“大不小你也给我画一只乌龟好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祁璟冷哼了一声,“小爷要找你还找不到吗?”说完,抬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方然的脑袋,才站起来走到座位上去坐着。 玉秋赶紧凑过去将方然拉了起来,玉秋刚才真是要被吓死了,居然没想到这两个人是在闹着玩。 方然揉了揉自己的老腰,问道:“你爹把你放出来了?”上次祁璟顶着一个乌龟脸一路走回家,结果被人笑了一路,回家还被他爹撞了个正着,立马骂他不学无术地好一顿打,还顺便关了几天。 祁璟立马黑了脸,大叫道:“对啊!把我放出来咬你啊!” 方然走过去就踹了他一脚,“你是狗啊?” 祁璟嫌弃万分地拍开她的脚,正要继续骂时,忽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动静还不小,所以立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走出房间去看,二楼厢房的客人听见动静也全都走了出来,可是二楼的视角有限,只能看见整个大厅的人全都起了身,朝门口张望,纷纷议论。 祁璟反身回到房间,将窗户打开,这间房是朝外的,所以一打开窗户就能清楚地看见大门口情景。这一看,倒把祁璟看惊了,因为前方正有一大队禁军朝这个方向涌来,靠近酒楼后,从中间分出两队来快速包围气整个酒楼,并将行人一一遣散开去。 方然跟过来看了一眼后,惊疑地问道:“什么情况?” 祁璟抬手指了指这时从禁军中走出来的一个人说道:“刑部尚书。” 他话音一落,又见另外几支队伍从远处集结飞速赶来,正是今日巡视梵城的巡逻士兵。 第四十五章 对峙 正当所有人都处在惶恐当中时,一个毫不起眼的男人冲进了贺云扬的厢房,“嘭”地关上了房门。 房内的三人吓了一跳,看到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男人,祁璟立马站到了前面,警惕地盯着他道:“你是谁?!” 男子没有盘发,所以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出年龄,但他身形有些佝偻,他一言不发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走向祁璟。 大门处的刑部尚书抬头望了一眼‘第一酒楼’的招牌,抬手下令时,巡逻队比之先快一步地冲上去,手握腰中长剑。 刑部尚书挑挑眉头,忽听身后有人大喊道:“住手!”他回头便看见兵部尚书骑着一匹马赶来,马未停稳他就跳了下来,推开面前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禁军,来到刑部尚书跟前。 兵部尚书扫视了一眼面前的这个阵仗,直视着刑部尚书道:“老通,你一向坐镇刑部,今日怎么出门了?还带着皇宫禁军,怎么,梁选刚一走,皇上就要你改任禁军统领了?” “我乃从一品官员,怎么就不能领兵了?” 兵部尚书冷笑一声,“你带着禁军来包围城中商户,这么大动静,也不事先通报于我,难不成你还把兵部当成摆设了?” 刑部尚书哈哈大笑道:“乔尚书,你的官架子也太大了吧?不过不是我将你们兵部当成摆设,恐怕现在的问题是你兵部尚书不敬皇上,以下犯上!” “你少在这卖关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兵部尚书话音刚落,只听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侧头就看见府尹衣衫不整地带着他的兵朝这边一路狂奔而来。 府尹刚听说第一酒楼被禁军围了,带兵的却是刑部尚书,这个消息才听完,又见人来报说兵部的巡逻队和禁军杠上了,所以他当即就带着自己衙门里的兵赶了过来,没想到一来就看见兵部乔尚书和刑部通尚书这两个从一品官员针锋相对,吓得他赶紧上前拱手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二位大人,不知二位大人有何指派?” 府尹这话问得蠢,若是有指派,也不用两部老大亲自出马了,所以刑部尚书冷眼扫了他一下,挺直了脊梁骨道:“抓人!” 未等府尹答话,兵部尚书便反驳道:“你刑部只负责审理案情,难道梵城的府尹司和巡城队都不在了吗?要等到你刑部来抓人?” 刑部尚书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满眼不屑地道:“我有没有权利抓人,你看看就知道了。” 兵部尚书拿过书信摊开一看,却是一封皇上的手谕,上面指明了要刑部尚书带三百禁军来第一酒楼抓人,却未说明到底要抓什么人。 刑部尚书瞟了他一眼,道:“乔尚书要抗旨吗?” 兵部尚书将书信还给他,却依旧不死心地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人居然能惊动皇上?” “这你无权过问。”刑部尚书抬手推开兵部尚书后举动示意队伍进去,守在门口的巡逻队见状,立即转身同时撤下,他们一走,一小队禁军即刻涌了进去。 勖王府,陆久安匆匆地走进书房,正在书架前翻看书籍的李彦歆忙抬起了头,因为这次他不是先听到了陆久安的请安声,而是他走得急切的脚步声,所以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凝重之色。 “王爷,刑部通尚书带着三百禁军包围了第一酒楼,兵部尚书和府尹听闻后也立即带兵赶了过去,现在正在僵持。” “第一酒楼?”李彦歆立即将书上,“为了茅舟?” “茅舟却是唯一一位还在世的贺老将军旧属,但久安觉得皇上应该不会知道,因为茅舟的身份极少有人知情,久安追查时也费了不少的时间。” 李彦歆眉头紧皱,问道:“你上次说皇兄派出城的人没几天就返城了?” “不错,他们连夜赶去了汤城,没多久又往梵城追了回来。” 李彦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祁国公是在汤城抓的少傅危,那里绝对有他认识的人,可皇兄派去的人没几天就折了回来,要么就是没有收获,要么就是有什么人逃进了梵城,所以他们在追查到那个人的下落后才立即采取了行动前去抓捕,那会是什么人? “王爷,此事要插手吗?” 插手吗?这对李彦歆来讲是件棘手的事情,但他心里却又一个笃定的念头,那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皇兄的帝位,“你立马跟过去,见机行事。” “明白。”陆久安点点头,转身快步地离开。 一小队禁军冲进酒楼后,迅速地将里面的人全都驱赶在一堆,让他们按照次序依次排好,等着刑部尚书上前一一确认。 一直候在一旁的茅舟见他们行为粗鲁,稍有不配合之人便拳脚相加,便上前朝刑部尚书拱手行礼道:“大人,这里的人是常客,小人几乎每个都认识,并没有这画像上的人,不知这人是什么凶悍匪人?” 刑部尚书笑道:“东家,别的不说,你这里的酒食却是极好的,不过商人都狡猾,原以为你是为本分之人,怎么也干起窝藏逃犯这种连坐之罪呢?”语罢,他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抬手,便冲过来一个禁军,二话不说就抓着茅舟一脚踹向他的后膝盖窝。 茅舟吃痛,立马跪了下去,想解释着却被这人死死按在地上。 第一酒楼的下人们眼见东家受此侮辱,全都叫喊着冲上来,可他们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刚反抗就被几个禁军一通拳脚伺候。 “我没事!”茅舟听到他们的惨叫声,挣扎着心急如焚地大喊。 刑部尚书清了清嗓门,大声地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据密报,这儿藏着一个从刑部大牢逃出来的杀人犯,这儿的东家非但不报案,反而将人犯藏匿于此,此罪按律,应判连坐!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要是在这里见过这人,立马说出来!” 门外的府尹悄悄皱了皱眉头,却看见兵部尚书垂手而立,冷眼旁观,嘴角却有种幸灾乐祸的滋味,不禁低声说道:“刑部走丢的人犯却持了皇上亲笔手谕来抓人,连张画像都没有,真是看不懂啊。” 兵部尚书毫不在意地道:“看不懂就是了,前些日子还有人偷偷抓了人运进了宫,弄得生不生死不死地丢进了他刑部大牢,没过几天人就死了,所以说这只要是跟上头那位有关的事,咱们不插手,当然,也没有那个胆子插手。” 看着兵部尚书冷冷的笑意,府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我们不插手,难道会有其他人插手? 刑部尚书抬头扫了一圈二楼的厢房,转眼却见搜查后院的禁军回来了,一个个摇了头,示意后院没有异样。刑部尚书抬手便将按住茅舟禁军腰中的大刀抽了出来,看也不看就指向茅舟的脸,茅舟的脸立即被锋利的刀刃割破,鲜血直流,他却忍着痛一声不吭。 “人犯呢?” “大人既说密报,那报密人是谁?他又有何凭证指明是小人窝藏逃犯?大人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西锦可是一个讲律法的地方!” 刑部尚书笑道:“你与刑部**?可见是个愚蠢之人,你若再不说出那人在哪,我便烧了这家酒楼,而你和这些人,都将被困在里面。” “大人!”茅舟拼尽全力的一喝,“即使你是在朝官员,刑部尚书,就算你认定小人窝藏逃犯,也还有大理寺和都察院审刑,轮不到你一部之长来决定!况且这里的人身家清白,你却无故害人性命,那你的死刑又将如何判呢?!” 刑部尚书完全没有想到此人会是个硬骨头,手上的力道立即加重,刀尖锋利地扎进了他脸上的肌肉。 茅舟顿时痛得全身都挣扎了起来,双眼通红似血。 刑部尚书再次抬起了头,这次他才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二楼的厢房都是开着的,唯独只有一间是房门紧闭,他立即让身旁的禁军将茅舟抓了起来,然后指着那间厢房道:“他是不是在里面?” 茅舟现在已经满脸是血了,喘着气道:“那是大将军专用的厢房,从不招待他人,自然是闭门。” 刑部尚书赶紧挥了挥手,两队禁军立即从左右楼梯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形成包围之势,在两队带头之人各自将房门拉开后便一鼓作气地冲了进去,里面立即传来打斗地声音,忽听“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撞断,十几个禁军全都被甩了出来,楼下的禁军见状,刚要冲上去时就听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响起:“都给我退后!” 这一声喊叫,震得在场的人心神不宁,转眼就看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全身发抖的退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双手持刀,一左一右地劫持着一男一女走出来。 “祁公子?!”刑部尚书认出其中一个是祁璟后,脸色立马变了。 “滚开!”男人咆哮着抬脚将玉秋踹倒在地,抓着祁璟和方然一步步地逼下,“通文,你还真有本事,这么大一个梵城居然还是被你找了出来!” 刑部尚书道:“那是因为你没本事,找了个如此愚笨之地藏身,我警告你,你赶紧把祁公子放了,一切好商量。” 男子冷笑道:“我若是放了他们,即刻便成了你们的刀俎肉,我再说一遍,你立马让这些人滚出去,否则我就宰了这个小子。” “祁公子若是有半分闪失,你觉得你还能完好无整地从这里走出去吗?” “不要紧,宰了他不是还有秦国公家的女公子吗?我可不急。”男子笑着,靠在祁璟胸口处的匕首立即移到他的脖间,锋利的刀身折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听到那个女子竟是秦鸿的女儿后,刑部尚书不禁咽了咽口水,他知道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稍有不慎,若是折了这两位当朝国公家的命脉,皇上那边不好交代不说,祁元盛和秦鸿就会先把自己撕成碎片!可是,既然找到了皇上要找的人,不就地处死岂不白白错过良机?皇上和两位国公之间,孰轻孰重,忠心的人一眼就分出来了。思虑良久后,刑部尚书挥了挥手,让这里的禁军慢慢地退了出去。 男子见状,推着两人往前走,步步紧逼着来到大门口,还未出来,他就已经看见酒楼各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包裹了起来,他藏在发下那一双敏锐的双眼快速地寻找着突破口。 “爹!”祁璟这时突然大叫了一声,众人一看才发现祁元盛从禁军队伍的身后冲了进来,果真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抓着拿刀顶着脖子,顿时心都凉了半截,一把地抓着刑部尚书怒道:“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少了半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祁国公!”刑部尚书万分为难地按下他的双手,转身就抓过茅舟来,将他按在地上,那刀对准了他的左手腕,盯着男子一字一句道:“人我已经撤了出来,现在你放了祁公子我便饶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只等你放秦小姐,你若真有本事,可以插了翅膀从我这禁军中飞出去!” 男子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炽热地看着远处被踩在地上的茅舟,看到他满脸的血,却朝自己摇了摇头。男子心中的酸楚和愤怒只有祁璟和方然两个人能真实的感受到。 可是,刑部尚书还未动手时,男子突然将方然推倒在地,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忽然一动,一刀扎进祁璟的右腹,方然整个人撞在门上,抬眼就看见大量的血从祁璟身上冒出来,“祁璟!”她大叫着冲上去想要撞开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可他毫不留情地一个后手肘顶过来打向她的脖颈,方然闷声便摔在地上,头晕耳鸣转瞬即来。 “屠廉!我杀了你!”祁元盛撕心大喊着冲上去,却被身旁的禁军一把制住,按倒在地。 “都给我上!”刑部尚书已经顾不上祁璟和方然了,他现在只想将这人就地处死! 禁军听令后,齐齐大喝一声,拔出腰间大刀,如蜂涌般冲上去,将祁元盛的嘶吼声淹没。 “谁敢上我就杀了他!”男子逼红了眼,一把将祁璟按倒在地,匕首直对准了祁璟的正胸口。 冲到最前面的禁军猛地刹住了脚步,踌躇着不敢上前。 “火攻手!”刑部尚书背着嗓门一喊,前面的禁军即刻退后了好几步,转眼便看见几十个拿着火把的禁军冲了上来,将酒楼团团围住,他们这是要烧了整座酒楼。 府尹大吃一惊,冲上去拉住刑部尚书道:“这里面好几十条人命,大人您疯了吗?!” “杀了他们自有人做主!”刑部尚书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推开府尹又是大喊道:“给我扔过去!” 刑部尚书的命令响彻天际,只见几支火把先声夺人地往男人身上砸去,男人的身手极好,几招便把砸过来的火把击落在地,他也不等喘过气来,抓了地上的祁璟和方然就往里面退去,“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刑部尚书眼见拿茅舟威胁不到,又看了一眼被按倒在地、不停骂自己的祁元盛,自己将此事弄到如此地步,为今之计也只能叫里边的人一起陪葬了,心里有了这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定后,他果断地抬高了手,喊道:“扔!” 剩下的火攻手听令,齐齐后退了一步,高举了火把只待扔过去,便能燃起一片熊熊大火。 却听一阵整齐响亮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坚硬盔甲发出的阵阵威严声,围攻的禁军闻声后全都停止了动作齐刷刷的人头看过去,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这些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迅速反围困了起来,这些士兵个个身强体壮,神目如电,手拿战场杀敌的青铜长矛,看得人心惶惶。而禁军们认出他们身上所穿黑色盔甲后,全都吓得面如灰土,引起了一阵又一阵地骚动。 看着兵部尚书嘴角泛起的得意之气,看着刑部尚书的脸色突然变成了一只砧板上的死鱼时,府尹终于明白了兵部尚书那句话。 第四十六章 好一位巾帼英雄 这些士兵的盔甲正胸膛上,皆铸有一枚黑底白狼铜像,这是将军府的府兵,这是贺家的府兵,所以在场的认出这枚标志性的铜像后,全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颤意。 而刑部尚书在看到前面来人后,顿时腿一软,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凶神恶煞。 只见在这些手持长矛士兵的身后,跟上来十几个背着强弩手的士兵,他们气势汹涌地停在众人面前,一字排开,现出了贺老夫人和李彦歆的身影。 “祁璟?祁璟?”方然和玉秋跪在祁璟身边,双手用力地撕裂自己裙角的布料,可祁璟只是微张着嘴,双眼变得迷离起来,找不到聚焦,他连痛都不会喊了。她们撕下一大块布料快速地将他的伤口紧紧地缠绕了好几圈,而被困在里面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放心吧,他不会死的,流点血而已。”一直坐在旁边等着动静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因为他察觉到外面似乎有了什么变故,到现在还不见禁军动手。 方然咬紧了牙关愤怒地瞪着他,刚才他跪在她和祁璟面前要他们救他,她不认识这个人,可是祁璟在看了他的脸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地事情一样,二话不说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忘恩负义,竟然将事情做得这么狠绝。 男人接触到方然传来的敌意,“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玉秋神经一绷,也跟着站起来护着祁璟和方然,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几乎连方然的半个身子都遮挡不了。 男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用一种幽怨的语气说道:“我若不动手,茅哥必死无疑,是我自己蠢,自己怕死才连累了茅哥,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这么做了。”他说完,转身便走向大门处,正要开门地他突然僵住了身躯,情绪激动地趴到门上,因为透过门上的纱,他看见了远处凛然而立的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手持先帝所赐王杖,双目如炬地扫向在场的每一位,然后,她看到了受尽侮辱的茅舟。 这里的三位大人立即脚底生风般迎上前去,纷纷拱手躬身道:“见过贺老夫人,见过勖王爷。” 李彦歆抬手示意平身,刚才久安突然又急匆匆地折回府,竟说祁璟和秦月居然被当成了人质与禁军僵持不下,他心急如焚,可又不能堂而皇之地悖逆皇兄,情急之下,他骑马冲到了将军府。 刑部尚书此时面上恭敬,心里却害怕地直打鼓,因为皇上再三严明,此人此事贺家绝不知情,可是在这节骨眼上,这位十余年几乎不迈出府门的贺老夫人居然亲自带着府兵赶来,莫不是走漏了消息来此兴师问罪? 原本想要抢先一步抢住话头的刑部尚书还未开口就听见贺老夫人冷冷地说道:“通尚书好大的官威啊?这么大阵仗,莫不是欺我贺家孤儿寡母?” 刑部尚书浑身一颤,见着贺老夫人气势逼人,一张口便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地质问,他心中的不安感急剧上升,觍着脸笑道:“老夫人何出此言?叫下官很是惶恐,下官只是奉了皇命前来捉拿逃犯……” 不等他说完,贺老夫人顿时横眉竖眼,“好哇,抓人抓到我贺家来了!难不成军中的士兵用血肉之躯拼下来的城池倒让人专养刑犯?!” 刑部尚书面色一僵,吓得双唇失色,忙说道:“老夫人息怒,下官,下官真的是奉命抓人啊!” “好啊,你倒是说说,这第一酒楼犯了何罪?茅舟又犯了何罪?通尚书,皇上要抓何人我管不了,不过你要是拿不出茅舟触犯律法的证据来,可别怪我贺家对不起你!” “茅舟?”刑部尚书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她是为了茅舟而来,那就是说她并不知道那里面皇上要抓的人? “茅舟是我亡夫旧属,第一酒楼便算是我贺家的,通尚书,我倒时常觉着将军府过于空旷,不如你何时想起来,带着这些火攻手也到我府中去烧一烧,如何?”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呐!”此事的刑部尚书早已是面色铁青,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是拱手朝贺老夫人拼命地躬身道歉。 贺老夫人抬了抬头,笑道:“得了吧,我可受不了你刑部尚书如此大礼,说吧,茅舟到底触犯了哪条律法?” 茅舟到底犯了哪条律法?很显然,刑部尚书不知道,也无凭无据,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臆测来办事,他完全是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办事,梵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可他这次将枪口对准的人,身后站了整只军队。刑部尚书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只能遮掩着挥手示意禁军将人客客气气地送上来。可他到底忘了,自己正对着的,是一个不能随便敷衍的人。 贺老夫人当即便出声喝止他,双目一凝,抬脚逼上一步。 刑部尚书顿时吓得缩回了脑袋,他想走,却没有胆量,他想直视着她骇人的眼神,却不够底气。 贺老夫人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通尚书,你难道没有把我的话听见去吗?若是茅舟犯了法,我亲自将他押送刑部,你若是在这里大放阙词,血口喷人,即便闹到皇上哪里,老身也,定当恭候!” 她这一番步步紧逼,逼得这位当朝从一品大员膝盖一软竟当场跪了下去,苦苦求道:“若下官知道茅舟是贺老将军旧属,绝不会轻易相信那报密人地指证,请老夫人息怒,下官真的不知情啊!” 贺老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刑部尚书,她此番前来也只是想起到一个威压的效果,如今目的既已达成,她也不是穷追猛打的人,况且勖王还在场,她便见好就收地抬了抬手,身旁的两个士兵会意,走到禁军群中将茅舟好生地扶了过来。 正当刑部尚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去后,他突然惊叫了一句,瞬间被人一把扑倒在地,还未反应来就被一人用刀指着脸。 原来是先前被禁军控制的祁元盛冲了上来,他拿着刀的手因怒火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通文,你好狠的心呐,啊!你竟然想让我儿子和小月给他陪葬?难道这也是皇上授意的吗?!” 李彦歆闻言,面上的神情忽的一僵,看着紧闭的大门,抬脚就走上前去。 却见大门在此时忽然被人大力地打开,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个男人此时钳制着方然地后脖子,推着她出来,而他另一只手则残忍地拖着祁璟肩头上的衣服将他一点一点地拖出来丢在脚边。 见到这一幕后,贺老夫人震惊不已地上前了几步。 “月儿。”李彦歆双唇一抖,紧张到控制不住地握紧了双拳。 男人一脚踩在祁璟的脸上,发出一声怒吼:“祁元盛!” 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祁元盛,因为在场的人中,他和祁元盛是最清楚这个男人是何身份的人。 贺老夫人听到这充满力量地吼声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聚集在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顿时觉得这个人让自己有一股从心底泛出的熟悉感,而她丝毫没有注意,她身后的茅舟在听到这一声怒吼之后,双眼刹那间涌出了热泪。 “祁元盛!看着你儿子将要死在我手里,你如今可后悔吗?真是报应啊!你们帮着李崇明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肮脏事,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吗?!难道你们午梦惊醒时就不怕埋在楼阙的阴魂来找你们算账吗?!” 祁元盛骂道:“你给老子闭嘴!就算有报应你找我就是了,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有种来找我啊!来啊!你来杀我啊!”他近乎癫狂地拿着刀一步一步地逼上去。 到如此地步,那人说的话振聋发聩,李彦歆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承受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因为他意识到,他坚信到,贺朝的死绝对跟皇兄有关。 就在所有人对这一番话感到震惊的时候,贺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强弩手突然大喊道:“小心!”他话音一落,身影也跟着闪动。 “月儿!”李彦歆近乎惊叫着,头皮发麻,如离了弦的弓箭冲上去。 就在所有人为之警惕时,两支带着劲风的利箭从男人的右前方势如破竹般朝他射过去,而方然正站在这个方向,整个身体挡住他,如此凌厉的箭势,足以穿透方然的身体后射杀他。 然后,还有一个人比在场的所有人动作都快地一把推开方然,正是这个挟持着祁璟和方然的男人,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飞快地推开方然,两支利箭正中他上身,他就像一只箭靶一样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两只致命利箭。 顷刻间,仿佛世间的所有都在方然眼前静了下来,静止的火把,静止的脚步,静止的呼喊,静止的呼吸,直到男人承受不住的在眼前倒下,直到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朝天大喊道:“嫂夫人!” 他就像一块钢精铁板,重重地倒在方然地面前。 远处的贺老夫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这一声“嫂夫人”如一颗炸雷般在她心头炸开,一个早已记忆模糊的身影此时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身躯一晃,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王杖。 “快!把人给我抓了!”刑部尚书扯着喉咙大叫着让禁军冲上去。 方然完全被吓呆了,她看着他胸口上插着的两支箭,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唇,眼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滴。 他看着禁军一步一步地冲上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着方然,如索命的幽灵,“李崇明,杀了,老……将军……”他狂吐着血对着方然说完最后这句话后,禁军已经冲了上来飞快地将他拖了下去,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月儿!”冲上来的李彦歆瞬间跪在方然的身边,紧张地将她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到让他呼吸凝滞。 那个弓弩手抓到放箭暗杀的那人后,连刑讯逼问都未进行,便已咬舌自尽,可李彦歆却认出来是皇宫禁苑之人。正如那个男人说的,祁璟只是失血过多,那一刀并未伤及要害。 而这一场“闹剧”,似乎在无心人眼中已经成了过去式。 第四十七章 天真顽童 三天后,太阳很白,白得令人不想睁眼。 短短的三天内发生了许多事情,围攻事件的那名“逃犯”被禁军一路拖进了皇宫,秘密处决。 宫中传出勖王李彦歆在皇宫御书房与皇上大吵了一架,一向感情深厚的兄弟间起了嫌隙,只是谈到此事,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他们为了什么吵架,有人说是因为此前搁置枢密使官一事,有人说是因为两兄弟政见不和,更有人说是因为争一个女人,总之三人成虎之事,越传越离谱。 第一酒楼的东家茅舟,自从禁军围攻酒楼事件之后,连伤都来不及养,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线传来军报,西锦大军在大将军贺云扬的带领下,切断了云国、大尤、楼阙三国后备军需,正与之正面交锋,而大军主将突然变成了在百姓心中一直认为还在梵城的贺云扬后,又一次在全国上下炸开了锅。待到有远见、稍有见识的人想通后,个个无不恍然大悟,拍手叫绝。 而方然,却连续三天都做着不同的噩梦,她梦见了许多人,包括自己从小到人的亲人,包括有一些连她自己都印象模糊的过客,他们每个人都对她说着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如催命符咒。 三天后的今天,太阳很白,白得令人不想睁眼。 秦满氏得到下人通报后,秦可漪正在她房中看书,听说是祁国公来访,秦可漪便扶了秦满氏去前厅。 二人刚来到前厅,便看见祁国公背负着双手在大厅内焦急地踱来踱去,徐茂候在一旁,劝也劝不住。 “夫人,大小姐。” 忽听徐茂叫了人,祁元盛抬头就看见秦满氏和可漪走了进来,他想着心头的要紧事,也顾不得讲什么礼数了,喊着一声“嫂夫人”就迎了上去。 秦可漪见祁国公一脸焦头烂额似的,便朝他屈了屈身,退到一旁去。 “哎呀嫂夫人,你可得帮帮我啊!”祁元盛对着秦满氏急得是好一阵拍自己的手背。 “国公这是怎么了?不着急,你慢慢说,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不推辞。”秦满氏说完,朝徐茂招了招手,“去换些新茶来……” 她还未说完就被祁元盛急忙打断,“不用不用,我如今也是寝食难安,哪里还有闲情品茶,我儿子嫂夫人是知道的,那犟脾气一上来谁也不听劝,以前大将军在京时,还能管制他,如今倒好,伤养好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眼下就连房间都被他反锁了,真是急死我也!” 未等秦满氏开口询问,一旁的秦可漪立即走上来担心地问道:“祁哥哥是怎么了?” “我要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会来找嫂夫人了。” 秦满氏赶紧拉了秦可漪,说:“漪儿,你随国公去一趟,你与祁公子自幼要好,你的话想必他肯听。” “不是不是!可漪去没用。”祁元盛见秦满氏会错意了,赶紧拦着道:“那臭小子呀一个劲地嚷着要见你家小月,我这才赶了过来,还请嫂夫人帮帮忙,让小月随我回府一趟,多谢,多谢了!”他还未说完,已经朝秦满氏一个劲地拱手了,他现在********在他的宝贝儿子身上,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伤脸面的话出来,也更加不会去留意秦可漪此事的脸色有多难看和难堪。 可秦满氏到底是一个在外人眼中得体的国公夫人,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女儿突然丢了脸,立马看向徐茂道:“有劳府司去把月儿叫来。” 自从第一酒楼劫持事件之后,李彦歆留了个心眼,派了人时刻留意方然的动向,只要她出府便要小心谨慎地保护好,只是为了不让她产生束缚感,这些保护她的人只能在暗中多长几双眼睛了。 祁国公府内,昏暗的房间只靠着白日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摆在地板上的烛台座裹着已经凝固的蜡油,就像一滴滴浑浊、老人流干的眼泪。 祁璟目光呆滞地坐在床边,未整理衣冠的他披散着头发,裹着一件与他身形极其不相符的长褂子。 “祁璟?”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喊。 祁璟猛地抬起了头,盯着大门道:“谁?!” “是我,秦月。” 祁璟闻言,“嚯”地站起来冲向大门,差点被地上丢得杂乱的被子绊一跤,他来到大门,将门上一条长长的门闩给抽出来,打开就看见秦月站在门口,他也不管外面有些什么人,二话不说就将她拉进了房间,快速地把门给闩好。 方然被拉进来后,还没开始教训他就被房间里的乱象给惊到了,地上全倒着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一块好地方能让人腾出脚来,不禁惊讶道:“谁在你房间打架了吗?” 祁璟没有理会她,默默地走到刚才坐的那个位置继续坐下,耷拉着脸,看上去满腹心事。 方然的强迫症让她没时间腾出心思来询问祁璟,而是卷了袖口蹲下去干起了保姆的活。 祁璟抬了抬眼,看着她在扶一个铜烛台,张了张嘴,说道:“那个人被处死了吗?” 祁璟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沉重,脸上的神色既凝重又透着一丝恐惧,这在他身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所以方然在注视他好一会之后,才说道:“为什么不问你父亲?也许他在中箭后就断气了。”方然说完,又想起了他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 祁璟慢慢地低下了头,身上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忧郁,完全没有了以往那一身引人瞩目的耀眼光芒。 方然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他是谁?” “他叫屠廉,一个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早该在十年前楼阙一战中牺牲,可如今他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还活着却不回来?为什么皇上的禁军要以逃犯的名义抓他?” 方然的神经猛地一绷,震惊地道:“他是老将军的部下?” 祁璟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抬脸,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他是老将军的左都尉。” “李崇明,杀了,老……老将军……”屠廉的话再一次在方然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那一番指控祁国公的话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祁国公是帮凶吗?那如果不是,为什么过去了十年,他从来没有现身过?难道茅舟知道整件事的原由?否则他怎么会让屠廉冲进房间寻求帮助?可是现在茅舟突然没了踪影,他又去了哪里?所以整件事情的关键,只能在茅舟身上找到答案了。 “你说,为什么皇上要追杀他?”祁璟突然抬起了头,望着方然的眼中,眼眶微微泛红,“他为什么要问我爹会否后悔?为什么要说埋在楼阙的阴魂要来找我爹报仇?难道老将军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我爹害死的?” “祁璟。”方然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几次她想要将屠廉地话说出来,可她每次都忍住了,因为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尽管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句话的危害太大了,她不敢轻易说出来。“祁璟,许多事情即使有开头,结尾也未必如我们猜想一样,但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亲情,家人是我们第一个下意识会想维护的人,因为这是人的本性。不过,你当我这种想法是愚孝也罢,不识大局也罢,事情未定论之前,最重要的还是亲人。如果你真的想要将此事探究下去,要么你就理直气壮地去问你父亲,要么是稳中求胜,找到舟伯,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方然所面对的这个朝代,有着许多错综复杂的秘密,有着许多隐藏在黑暗的权势,她不是身负艰巨责任的领袖,也不是可以翻手云覆手雨的人上人。也许是生在现代,通过书籍、媒体、电子等信息,方然很容易想通皇上为什么要杀贺朝,毕竟当年夺位一事,传出去便是灭顶之灾、洪荒之势,兔死狗烹的事情,历史上从来都不缺少。 祁璟闻言,静静地沉思了许久,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去问,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性,根本问不出来什么,而他也坚信,父亲就算是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自己一丝一毫,可这事关贺家,再如何,他都不会对此事放手不管。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真的与父亲有关,那该如何? 方然这时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就像你说的,先找舟伯。” 方然一愣,问道:“到哪里去找他?” 祁璟喃喃自语道:“去哪里找?若我知道去哪里找,我何苦在这儿畏缩不前……” 两人还未说几句话,门口就传来祁国公的声音:“儿子,小月,你们都饿了吧?我让厨房烧制了一些新鲜的鹿肉,还有清蒸鹌鹑、藕丝羹、口蘑、佛手饼,儿子,你上回不是说这儿的奶糕入不了口,我专程请了师傅来给你做了好几碟。” 方然光听着这些菜名就已经忍不住咽口水,看着祁璟道:“去开门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怎么去做想做的事情?” 托祁璟的福,方然吃到了一顿好吃到差点连舌头也咽下的大餐。 第四十八章 心毒之人最多 “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若要维持义理之不坠,必须使女性明析义理。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齐整,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织,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工……”读到这里,方然一把将书本合上,上面的字她都认不全,而是在秦府的教习下一字一句念着才知道哪个字是哪个字,怎么念,这书上面连个作者署名都没有,只说是民间相传甚久,自主编纂而成。 那天方然从祁国公府回去之后,李彦歆派了媒官上门提亲,秦满氏好生接待后出了帖,又让人写了书信递交给远在边境的秦鸿,并且派了一个女教习天天守着她学这些、学那些,因为事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为此她还和李彦歆闹了几天的别扭。李彦歆和骆新不同,前者完全是温和之人,即使方然再怎么生气、再强词夺理,他就像一团软软的抱枕一样,随便你怎么出气。 这里与封建朝代几乎一样,女子若满二九,未婚配、未出嫁者,掌媒之人都有权上门安排。按道理,也应该是秦可漪先,却直接跳开了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对贺云扬不死心,不过即使她不死心也没有一点用处,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就像秦老头说的,只等到年底,到时候无论秦可漪愿不愿意,她都要嫁,因为秦老头不愿意等到掌媒人不请自来,传出去,别人只会笑话自己的女儿青天白日做梦。 想到这里,方然掀开车帘,邬孝的后脑勺道:“邬孝,还没有最新的战报吗?” 正在赶车的邬孝摇了摇头,“许是还在路上呢。” 旁边的玉秋回头问道:“小姐是在担心老爷吗?” 方然抿了抿嘴,说道:“秦老头要是回来,最快也要年底吗?” 邬孝点点头,“若是能赶在年底回朝,便是最好。” “秦老头说只等到年底,到时候秦可漪愿不愿意都要将她许人。” 邬孝道:“大小姐容貌可谓倾城,想要迎娶大小姐的人中,王公贵族,将门富商,书香世家,想必都不会少到哪里去。” 方然啧了啧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秦可漪就这么等着盼着将军府哪一天会派人上门提亲,要等到哪一天去?她怎么就不会主动一点自己找人去将军府提亲呢?” 方然问的这个问题连自己都觉得说的有些多余,所以玉秋一听便忍不住掩嘴笑了,邬孝听了之后,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幸好他知道这位二小姐平日里想的都是一些鬼灵精怪的念头,否则让不熟悉的人听了去,还当自己听见了什么疯言疯语呢。 见到两人不加掩饰地嘲笑,方然拿着书就往他们脑袋上敲了几下,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不多时,马车便驶进了勖王府后门的巷道。 收到柳烟的邀帖时,女教习的脸色不大好看,一直说着这里不妥那里不妥的原因,可人家派来的人嘴皮子比她更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得她不敢作声了,只能是灰溜溜地跑去跟秦满氏请示。 其实,撇开一些礼教上的束缚来讲,方然也不太愿意来,明明是早就做了决定,早就说服自己,可到头来才发现,心里多多少少都是介意的。 柳烟早早地便带了红玉来此等候,见到方然后,她欣喜地迎了上去。 “见过勖王妃。”邬孝和玉秋齐向柳烟行跪礼。 “免礼。”柳烟莞尔一笑地抬了抬手,不等方然行礼她便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含笑道:“你来了。” 方然回之一笑,觉得今天的柳烟比以往格外的亲热,她回头看了看邬孝,邬孝点头示意,牵着马往巷道外等候。 起初邀秦月进府赏玩一事,柳烟也觉得颇有不妥之处,还未进府便邀人前来,有失自己王妃的妇德,传出去也会被人耻笑秦国公府的小姐如此“按捺不住”,有伤名声,不过转念一想,秦月是个洒脱性情之人,当不会理会这些,而抛开秦月与王爷的关系,她更是自己的恩人,款待恩人,有何不妥呢? 方然一路被柳烟扶着一只手拉着一只手经过长长的红廊,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拉近人与人之前的距离。 “月儿,今日邀你前来主要是想答谢你。”柳烟温柔而笑,脸上尽是幸福之色。 “谢我?” “这些日子你帮着我调理身体,很有收益,我自己感受得到身体的变化,连太医近几日替我把脉,看了药方之后都吃惊不少,连连陈赞,因先前答应了你不能透露此事,只能遮掩过去。” 刚才见到柳烟的时候方然就看出来了,她面上的气色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走起路来也不像以往轻飘飘的没有力气,“那王爷没有询问缘由吗?” 柳烟笑着微微点头,“他是最早发现的,我只说是太医换了一个新药方,你放心吧,一切都打点好了,不过,我倒想知道你这医术是从哪位高人手里学来的?” 方然笑道:“是我母舅的一个偏方,他们那儿有许多人有你这种症状,但是用了这个偏方后,一半以上的人是能够受孕的。” “受孕?”柳烟愣了愣,不过只一会她便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不禁失笑道:“为何从未听起别人说这个词?倒是新鲜。” 方然抿唇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玉秋和红玉,两个人都低着头走路,连半句话都不说。 勖王府比方然去过的府邸有些不一样,这里的建筑很少,基本上是一步一花景、一步一树景、一步一水景,有些开阔的地方还有人工开拓的菜园,一片接着一片,种着许多方然不认识的菜品。 柳烟留意到她正出神地望着那一片菜园,便说道:“这儿是王爷特意嘱咐为府中佃农开垦的菜园,不远处便是他们住的地方,与府中的丫鬟和家奴是分别居住、生活,王府的庄子不多,王爷便让他们早作晚息,以此养生。” 方然感到有些惊讶,问道:“有多少人?” “老老少少八十七口。” 方然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在自己院子里养着佃农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李彦歆如此善待这些贫民,才会在百姓心中颇有德望,但是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做这些,只怕是孤掌难鸣。 “去亭子处坐坐吧。”柳烟拉了方然往左前方一个早已候着不少丫鬟的凉亭处走去。 两人面对而坐后,亭角上挂着的席帘被风微微吹起,飘来一阵阵扑鼻的花香。 “起风了。”柳烟微抬了头,半眯着眼望着摇曳的席帘。 方然凑到桌上摆着的小香炉前闻了闻,见柳烟投来疑惑的目光,便说道:“这些气味浓郁的熏香还是不要经常用来熏,如果真的感到很疲惫,就剥一些新鲜的水果皮放在房间,许多自然而成的东西对人的身体是很有帮助的。” 柳烟明白似的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红玉,她便走进亭中来将小香炉拿了下去,柳烟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与王爷闹了些别扭?” 方然尴尬地伸手挠挠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绊了嘴而已。” 柳烟见她不愿意说原因,也不再追问,而是笑道:“恐怕也只有你会与王爷拌嘴了,王爷昨日与我说起挑选日子迎你入府之事,嘱咐礼部仔细挑选良辰吉日,想必不出几日便会送到国公府。”语罢,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王爷的话语间想是希望令尊回朝之后再议。” 方然点点头,“肯定是要等到我父亲回朝的。” 柳烟这是突然轻叹了一口气,“单不说王爷日日提心吊胆,便是我听了几句话都感到心颤,你瞧你回回碰上那些惊心动魄之事,也怪不得王爷会急着早些纳你进府……” “柳烟。”方然未等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王爷特意来关心我,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会因为某个人一句话、一番举动而改变,你这样总是为别人操心,受损的还是自己,如果有可能,你可以多关爱一下自己。” 方然这一直白的话并没有让柳烟感到难堪,而是苦笑了一声道:“勖王妃有勖王妃无上的尊荣,可撑住这尊荣背后的是勖王妃的妇德,能做的、能说的,都不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我若连王爷的家室都不能以包容加之,又何德何能顶着这份尊荣呢?” 方然敲了敲桌子,“所以啊,我叫你多关心一下自己,你少费一些心思在别人身上又不是大过,需要忏悔才能被原谅,你呀就是太操心了,自己身体才会这么差,你自己说说,除了你的至亲,会有谁关心的是否健康?” 柳烟有些诧异而震惊地望着她,原以为她是在指责自己虚情假意,未想是在担心自己的生活,心底不禁泛起一丝丝的感动来,也许从她毫不犹豫替自己调理身体的善意开始,她与自己的情意便已经建立了。 感动之余又想感谢时,柳烟突然倾身拉了方然一把,一颗石子清脆地砸在桌角旁,紧接着又一颗稳稳地砸在了柳烟的脸上,柳烟吃痛地叫了出来,惊得亭外的丫鬟们全都涌了上来查看。 “小姐。”赶上来的玉秋赶紧将方然拉起,回头看着不远处站着一个手拿玩具的小男孩,面上颇有害怕之色。 “我看看。”方然按下玉秋的手去查看柳烟的情况。 “无碍,无碍。”柳烟急忙抬手阻止要去叫太医的红玉,放下捂着脸的手来,只见她白嫩的颧骨上红了一小块,并不是很严重。 方然回头就看着那个扔石头的小男孩,起身便朝他走过去。 这小孩清清楚楚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刚开始吓得动也不敢动,直到看见有个人往自己走来,他以为是要教训自己,转身就逃,没想到过于心急,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绊了一脚摔在地上,手里的玩具飞了出去,在地上了摔得残缺不齐,他立马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宏儿!”未等方然赶上去要拉起这个小孩,就见一个身着堇色长裙的女人从旁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的丫鬟家奴。 柳烟转眼便看见了侧妃怀氏,又见宏儿摔倒在地上,心中大急,挣扎着要起身,红玉也看见前方的状况,吓得赶紧扶了柳烟起来赶上去。 “宏儿,宏儿你没事吧。”怀氏抱起男孩后,心急如焚地上上下下查看他身上有没有摔伤,可是他只顾着放声大哭。 “宏儿,你告诉母亲,有没有摔到哪里?”怀氏急得就要落下泪来,却见自己的儿子伸手指了一指面前站着的一个女子。怀氏抬头就一脸怒气地瞪过去,不由分说就下令让身后的一个家奴上前抓人。 方然楞了一下,刚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时就被这人一把抓住肩膀,愣是被他按着往地上压,“喂!你们干什么?”方然生气地挣扎了几下,对着怀氏喊道。 “干什么?”怀氏冷眼一扫,起身道:“哪来的刁蛮女子,心肠可歹毒,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推他!” 推他?方然瞪大了双眼,哎呀,她这暴脾气,反手就是一个后手肘狠狠地顶在身后这人的下巴,这人吃痛地惨叫一声,松开方然就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他了?!”方然站起来就逼问道。 “妹妹!”正在这时,赶上来的柳烟及时出声制止,她怕晚一步,恐秦月会对怀氏动手。 怀氏看见匆匆赶过来的柳烟,心里的火气更加旺盛了。 “怎么了?”柳烟将方然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含笑望着怀氏。 怀氏冷言冷语地道:“怎么了?王妃今日又是眼睛不舒适吗?我人还在呢,就眼睁睁地看见别人来害我儿子!” 柳烟想是习惯了她用如此不尊不敬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柔声道:“妹妹多心了,宏儿是王爷的长子,身份尊贵,怎么有人害他?” 怀氏冷哼了一声,“我可是亲眼看见这个女人推了宏儿,还把王爷刚吩咐人做的玩具给弄坏了,这是您哪家的亲戚?如此粗野。” 柳烟没有与她正面交锋,而是耐心地看着宏儿道:“宏儿不哭,宏儿是男子汉了,有没有摔到哪里?” 李宏已经止住了哭声,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怀氏,怀氏蹲下来扶着他道:“告诉母亲,是不是她推了你,才摔坏了你父亲送给你的玩具?没关系的,是这个女人推了你才打坏了玩具,你父亲不会责怪你的。” 李宏闻言,侧头看着远处摔得破烂的玩具,默默地低下了头。 方然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地嘲讽道:“真是天下无奇不有,还有你这样教小孩的母亲。” 柳烟闻言,急忙按住方然的手,示意她忍忍就过去了。 怀氏虽是侧王妃,可为勖王诞下了长子,便是大功一件,在府中从来没有人敢大声地跟她说话,就算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柳烟也从来都是和声顺气,所以当方然咋然一句嘲笑之话时,顿时激起了怀氏的恨意。 方然毫不理会她投过来似要烧死自己的眼神,不以为然地道:“你亲眼看见我推了他,我可亲眼看见这个小孩拿石头砸人,我看你今天才是眼睛没有带出门。” 怀氏猛地站起来瞪着方然道:“小小丫头简直满口胡言,我宏儿一向守规矩,即使拿石头砸了人,也必定是无心之失。王妃是老人了,身子强壮的很,这些年处处养尊处优,生育不得,可比我们这些养育过孩儿的人健壮,哪里这么侨情,被小小石子扔了一下便要抓着宏儿不放。” 怀氏的话句句说说都如针扎似的,听得柳烟的脸一阵阵的白,方然咬了咬牙,笑道:“是呀,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身为母亲,在孩子面前不以身作则,反而处处维护,处处溺爱,以致于教得自己孩子分不清是非,分不清黑白,你说这要怎么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跟在柳烟身后的这些丫鬟们原本就看不惯怀氏,所以在听到方然这一番话下来,个个都低了头,偷偷窃喜。 “你,你,你放肆!”怀氏被气得一阵头晕目眩,指挥着身后的下人去抓人,结果伺候柳烟的丫鬟们人不干了,挽了袖子护着自家的主子,两帮人一下子扭打在一块,好不热闹。 第四十九章 战局已定 正当两帮人扭打嘶叫的时候,一小队府兵冲了过去将这些急红了眼的丫鬟家奴一一分开。 柳烟眼尖地看见了紧随起来的王爷和陆久安,急忙拉过了方然, 众人看见是王爷的亲兵,抬眼就看见了王爷的身影,也不等这些人费工夫便老老实实地停了手,纷纷低头垂手候着。 “王爷!”怀氏见到李彦歆之后,原本嚣张的面孔立即变得楚楚可怜来,她拉着李宏快步走到李彦歆面前,靠近他后,抽抽搭搭地将脸枕在他手臂上,“王爷可要给宏儿做主。” “宏儿见过父亲。”李宏乖顺地向李彦歆行了跪礼后便站在了怀氏腿边,将半个身子藏在怀氏的身后。 柳烟这时也强拉着方然走上前去,朝李彦歆行礼。 李彦歆咋一眼看见了方然,想上前去却被怀氏紧紧地拉着胳膊,便只能朝她温和一笑。 未等柳烟开口,怀氏便抬起了头,一双泪眼婆娑,“王爷,你可得为宏儿做主啊,姐姐虽是王妃,妾身也一向对她恭敬,不敢有违,可是事关宏儿,妾身不得不说。” 李彦歆先前看见了那个阵仗,颇有些震惊,因为王府在柳烟的打理下从未发生过骚乱之事,现下又听她当面诉苦,便伸手拉了拉怀氏,“原来本王的府中会有隐晦之事,你且说说。” 怀氏故作柔弱地看了一眼方然,小声地说道:“宏儿贪玩,不小心撞了一下姐姐的朋友,可姐姐这位朋友脾气实在凶悍,竟然伸手推了宏儿一把,王爷看看宏儿身上,还有您送给他的玩具,也一并给摔碎了,妾身自知有错,可姐姐的朋友实在为难,下人们只是替妾身打抱不平才会与人发生冲突的。” 方然听她在这里睁眼说瞎话,立即火大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推他,你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呢?你敢让他自己说是我推的他吗?” “王爷。”怀氏故作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李彦歆将目光投向怒火上头的方然,他知道她的性子率真,有时又有男儿般的豪爽,若说宏儿淘气,她指正几句也是理所应当,可若要说动手打宏儿,他是半分不信的。想着,他便蹲下来扶着宏儿的双臂道:“宏儿,你说说此事过程。” 李宏害怕地看了一眼李彦歆,耳边却传来自己母亲的哽咽声,便低下了头,不敢说半句话。 一旁的柳烟上前盈盈屈身道:“王爷,此事也是妾身之错,未处理及时而致宏儿摔倒,引得妹妹如此担心受怕,王爷若是要责罚,只管找妾身便是。” 方然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时却被一旁的红玉偷偷拽了拽衣服,她回头看她,可是她却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王爷……”怀氏还不想就此罢手时就被李彦歆打断话头,“好了。”他拍了拍李宏身上的灰尘,“日后让你身边的人多长几个眼睛,宏儿也是半个男子汉了,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你日后好生督导便是。” “是。”怀氏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妾身告退。”说完,便牵过李宏的手带着她的人依次退下了。 怀氏离开之后,方然立马道:“我先回去了。”她说完,转身拉着玉秋就走,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她极度不适应的地方。 “月儿?”柳烟愣住了,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回头无助地望着李彦歆。 李彦歆缓缓地起身,抬手拍了拍柳烟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自己便跟了上去。 玉秋被方然一个劲地拽着走,神情焦急地频频回头看,因为李彦歆就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她心里着急,只能一边回头一边将方然的力气拉回来,可她实在弱小,只能想一片风筝纸似的被拽着走。 快走到后门的时候,方然憋了一口气,还是心软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就直直地盯着李彦歆看。 玉秋眼见着这个架势似乎两人又要拌嘴,可她又不能劝,只得朝走上来的李彦歆行了礼,退到一旁去。 “你刚才为什么不问清楚?”李彦歆刚停在她面前,她就开门见山地质问,“那儿有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光听她一个人说的话呢?” “月儿。”李彦歆耐着性子伸手按住她的双肩,“宏儿虽是本王长子,却不是嫡出,他母亲也只是侧妃,本王不想因此事而当面训斥他母亲,让他觉得自己出身卑微,可让人随意指责。” “每个人的教育都是从小养成,父母才是小孩最早的启蒙恩师,要是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一些不良的品性,你确保他以后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吗?” “本王明白,本王只是说不想当面指责,但任何事情本王心里都明白,自然会妥善处理,当然,你会因为宏儿的教养而跟本王怄气,本王怎会相信你动手推他呢。” 方然皱紧了眉头,咬牙切齿地伸手就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什么妥善处理啊?你要是心里真的明白,刚才就应该替柳烟出头,麻烦你以后多替柳烟着想行不行?你没看见那个女人刚才怎么欺负柳烟的,柳烟还对她这么友善,想必平时就是习以为常了。” 这下轮到李彦歆有些感到意外了,颇有点怀疑地道:“怀罄一向对柳烟恭敬有加,从无有违逆之举,何来此言?” 方然气得又拍了他一掌,“我怎么这么恨你呢,她在你面前自然温顺得跟绵羊一样,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柳烟。”语罢,方然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算了,柳烟自己也心甘情愿,你呀,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柳烟,不能说你看见什么,这个事情就是什么样啊,她不跟你说,完全是不想给你增加困扰。” 方然已经气得快要暴走,可是李彦歆脸上却泛起一丝幸福之意,连眼睛里都藏着满足的笑意,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突然往前一步将方然轻轻揽进怀里,柔声道:“能娶柳烟,本王心满意足,对你如是,却更胜一句‘夫复何求’。” 一旁的玉秋原本还紧绷着神经盯着自家的小姐,没想到两人才说几句便出现如此亲密的画面,羞得她赶紧把头低得死死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今日,时值六月,此后,前线陆陆续续传来军报。 孟国被围,孟国主将苍束率部下浴血奋战,终在被围近一月后等到了西锦的援兵。 云国、大尤和楼阙三国后有军需被西锦切断,盟国同时被另一路西锦大军引兵直攻边境要害,分身乏术;前有西锦主将忽成大将军贺云扬,联手苍束迎头痛击,三国将士闻之丧胆以致望风而逃,军心溃散。 三国大军被打得步步撤退,丢下用士兵血肉之躯攻占下的孟国城池,西锦大军步步紧逼,更在逼退三国大军之后,分三路大军引兵长驱直入其腹地,秦鸿、柏迩纷纷撤兵绕道,与三路大军形成夹击之势,强势助攻,不出三月,共计攻占城池十二座,俘虏其将士七万余人。 三国君主见此形势若发展下去,当成第二个虞国,便纷纷派出使臣,递交国书,已约友好,愿成为西锦附属国,每年上供粮食珍品,只求西锦归还占去城池,未示诚意,请求西锦派兵进驻。 孟国感谢西锦伸之援手,愿将本国西南之地盛产的粮食、海盐分取一半年年进贡。 李彦歆看着一条一条无不充斥着霸主之业的道路,大开心怀,随即将后宫孟妃晋升为贵妃,赐其未满十五之子为襄王,分派府邸,也许自主开府建衙,而后,便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第五十章 蚂蚁是怎么死的 得到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时,西锦已进入冬季。 梵城的冬日正如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行人迎着白茹鹅毛,踩着地上寒霜,缩紧了脖子、紧裹了外衣,行色匆匆。街道户门栓着看家的狗,冲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凶吠。 一入冬,整个梵城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除了要谋生活的小贩顶着呼啸的寒风冷颤颤地站在街头小巷热情的叫卖,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出门去。 而在郊外的草原,春意盎然、勃勃生机早已层层褪去,广袤无垠地草地被裹上一层薄薄的皑皑白雪,银装素裹般,那高低起伏的山丘,又似一片波澜壮阔的盐海。 原本一片素净的草原上出现了五匹矫健的骏马,在雪中飞驰,你追我赶,不肯落后,好不欢快。再往近处看时,跑在最前方的是祁璟,寒风刮在他脸上没有丝毫的阻碍,意气风发的神态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驾!”祁璟再一次挥动了马鞭,得意洋洋地回头看着落后的四人,咦?只有三个人?祁璟回过头去,发现另一边被人追了上来,正是勖王李彦歆。 “再来!”李彦歆笑着冲他挑挑头,下一刻就已经远远的超前。 “小月子!还不来?!”祁璟回头大喊了一句,奋力挥动着马鞭,胯下骏马仰头嘶叫了一声,卯足了劲往前追赶。 “在你后面呢!”紧跟着李彦歆的方然如今也和祁璟并头齐驱,她一手紧握缰绳,一手高举马鞭转着圈,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英气令人心跳加快,她冲着祁璟挑衅道:“你不是说你的马术天下第二吗?怎么连一个人都超不过?” “你少来!我这些名声都是被你叫坏的。” 方然闻言,笑着回头喊道:“嘿!你们两个快点啊!” 跟在最末尾的是陆久安和邬孝,二人的脸被冷冽的寒风刮得有些绯红,听到方然地喊声后,二人相视一笑,不是他们不想追赶,而是各自都担心着主子的安危,才会不急不慢地跟在后边紧紧看护。 而在草原的另一边,雪地上被人工架起了好几个火堆,火堆上摆放着用铁制作的罩子,铁罩上烤着一些用木棍串起来的羊、牛、豕、鱼、貊、鸡、獐、蚌等十几种肉类,放置在火上,在大火烤制下,溢出美味的油汁,浓香四郁,令人垂涎欲滴。而看着这些早已腌制入味的嫩肉的是秦可漪,控制着火势的则是玉秋碧水和一些秦可漪从秦府带过来的家奴。 秦可漪不会骑马,也觉得骑马是一件羞煞人的事情,这种事,只有秦月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干得出来。虽然面前有火堆,她更是围裘带帽,可双脚踩在地上,总觉得有一丝丝的寒气钻进去,脚趾头冰冰凉凉,冷得她直跺脚。 “来了!”不知是谁突然兴奋地惊呼了一声,众人抬头就看了跑在第一的祁璟。 “祁哥哥!”秦可漪见着祁璟是第一个先到的,立即高兴地蹦了起来朝他挥手。 “吁——”祁璟勒停了马,马儿浑身都发着热,像是还没有跑够的原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这个从自己背上下来的神气少年。 秦可漪将一旁烘暖的鹅黄汗巾递上去,称赞道:“祁哥哥最棒!” “去去去。”祁璟拉开她,自己两手叉着腰作威作福般抬头瞟着才跑近的那四人。 秦可漪嘟了嘟嘴,回头就将汗巾丢在玉秋身上。 看着他们下了马后,祁璟大声说道:“不要说我欺负你们,愿赌服输啊,今日的熟食得我先来挑。” “是是是,这里就属你没皮没脸。”方然无奈地和李彦歆相视一笑。 李彦歆笑着摆摆手示意他早已习惯了祁璟如此没大没小。 这时,碧水赶紧递上了四条汗巾上去,秦可漪则吩咐着众人去张伞盖、铺地毯、放置桌子、摆放碗筷酒水点心。 几人依序坐好后,方然歪头看向正在认真挑选烤肉的祁璟,“只听说过春游,你这冬游还是头一遭。” 祁璟头也不回地道:“小爷我好主意多得很呢。”说罢,他已经挑好了自己要吃的肉,转身便挤到方然身旁坐好,才一小会,他肩上发上已经落了几处鹅毛白雪。 下人们将烤熟的肉依次呈了上来后,祁璟将自己爱吃的蚌肉悉数端到方然面前,毫不避讳地笑说道:“我喜欢的东西都得给你。” 如此讨好般的话语让周围人无不低头一笑,只有对面的秦可漪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强装了笑意道:“祁哥哥真偏心,不过日后你若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再送给月儿,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方然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彦歆,见他一脸毫不介怀的笑容后,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她还未说什么就听祁璟不乐地道:“事情原本都是简单的,若是有人想复杂了,事情必然也跟着化大了。” 李彦歆这时笑道:“小璟与月儿倒是性情相投,尔汝之交,世间难得,只是日后再如何,也不得用动粗的方式来沟通了。” 祁璟见他提起旧事,便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头,颇有些窘迫着道:“王爷也莫要拿旧事来羞我了,不过如是要动粗,我可比不过小月子。” 方然“啧”了一声,拿手肘顶了一下他。 祁璟立马故作委屈地叫道:“你们看吧!” “好啦。”李彦歆赶紧抬手制止,生怕下一刻这两人又会扭打到地上去。 方然和祁璟破有默契地冲对方最了个鬼脸,逗得周围的人止不住地笑。 这时,方然拍了拍手,说道:“我出一个谜语给你们,看看谁猜得出来。” 祁璟问道:“猜出来又如何?” “猜出来我就把我面前的肉都给那个人呗,难道在这里,还会有其他的奖赏?但是你们要是猜不出来,那些还在火上烧制的肉就归我处理了。” 祁璟看了一眼她盘子上自己精心挑选的嫩肉,努了努嘴,坐直了身体。 “若猜出来了,你可不要耍赖。”秦可漪说道。 “自然!”方然信誓旦旦地答应着,“听好了,一只蚂蚁要是从云端掉下来,请问,它是怎么死的?” 短短一句话说出来,听见的人除了李彦歆外,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个个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祁璟更是直咽喉咙道:“蚂蚁怎么能上天呢?” 方然回道:“你管它怎么上去的,我现在是问它要是掉下来是怎么死的。” 这边秦可漪又不理解地道:“为什么它从天上掉下来就一定会死呢?” 方然呆了呆,赶紧一挥手道:“反正这个谜语就是这样设定的,那我这样跟你们说,一只蚂蚁从云端掉下来后死了,请问,它是怎么死的?” 秦可漪毫不犹豫地道:“摔死的。” 方然摇摇头。 祁璟道:“被人踩死的。”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只蚂蚁会死,但还是绞尽脑汁地设想它掉下来之后的各种遭遇。 方然摇头。 这时,坐在一旁的玉秋默默地说道:“被大风吹死的。”她话音一落,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望向她,吓得她立马紧张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谁知他们猛地“扑哧”一声就大笑了起来,祁璟更加滑稽,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她哈哈大笑,因为这个答案实在是逗人的紧,结果弄得玉秋一阵脸红到了脖子。 碧水紧接着道:“难道它掉进了水里,淹死了?” 方然依旧摇头,憋不住地继续笑,又将视线移到陆久安和邬孝身上,谁知两人立马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时,祁璟突然一拍桌子道:“我知道了,它一定是看到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立马就吓死了!” 方然一拍他的后脑勺,“哎呀,不是的,蚂蚁虽然有眼睛,可是都是通过它的两只触角来辨别外界的一切事情,所以呀,它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么远的地方。” 祁璟将眉头一皱,将信将疑地道:“蚂蚁有眼睛?我回去可得抓几只看看,不过,现在到哪里去找蚂蚁?” 方然白了他一眼,却见李彦歆忽然垂眸一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便调侃他道:“勖王爷,您知道?” 李彦歆附和道:“恰巧知道。” “恰巧知道?”方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这可是变态的脑筋急转弯,古代人会知道答案? 李彦歆不慌不忙地说出了答案:“饿死的。” 这回轮到方然目瞪口呆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彦歆居然说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答案。 “饿死的?为何?”在座的人下意识地异口同声问出。 “一只蚂蚁的体型轻到毫无重量,若是从云端掉下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只能是饿死的。” 看着方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祁璟伸手合住她的下巴,半信半疑地道:“饿死的?” 方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即刻伸出大拇指朝李彦歆点了一个赞。 祁璟却立马叫道:“不对不对,你们怎么知道蚂蚁就一定会饿死呢,说不定它饿死之前就已经掉下地了,然后被人踩死了,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了谜底?” 秦可漪帮腔道:“祁哥哥,王爷说是饿死的就是饿死的,难道你还有其它谜底让月儿点头?” 祁璟眨了眨眼睛,将嘴一撇,不满地道:“饿死的就饿死的嘛。” 李彦歆一笑,看向身旁的陆久安道:“照着二小姐的意思吧,他们烧制好的肉不必呈上了,辛苦半日,应得的。” “是。”陆久安会意,起身走向正在小心烧制鲜肉的下人们。 方然楞了一下,不禁诧异李彦歆能够如此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用意,随即与他相视而笑,不言而喻。 一番酒足饭饱后,方然和李彦歆离开了人群,在漫漫白雪下并肩而行,清冷的寒风吹得人格外精神,口鼻中呼出的白气与雪花缠绕,迷人双眼。 李彦歆将视线落在方然身上,一向鬓发紧束的她垂下了三千青丝,墨发过于细腰,简单的发髻上只扎了一条紫色发带,脸庞干净素洁,静如水面,安详地迎接着雪花坠落,令人沉醉其中。 他和她都是追求极致安逸生活的人,不愿被尘世喧扰,却时时被尘世喧扰牵绊而行,人不能改变周遭事物,却能沉淀自己的内心。不言不语,却胜千言万语,不闻不问,只因心安使然。 第五十一章 最可怕的是人心 大军回城是在梵城下起第二场大雪的时候,这场大雪比起入冬那时更猛烈、更呼啸、更密集。而比起这场迅猛大雪冰天覆盖,有些人的心却如行走在炼狱般,焦急着、炙热着不肯前进,因为前方有一只猛虎会随时跳出来将他们撕裂。 大军回城后,各位将领卸下兵器进宫面圣,整整议了半日战事才各自回府修养,赏赐、册封紧随其后而下。 冷清了将近半年的秦国公府因为秦鸿的凯旋再次热闹繁忙起来,府中各处换上了新开的冬花,张灯结彩。而秦鸿前脚回府,后脚勖王府便送上了聘礼。 再加军功的将军府如往年般平静,如往年般谢退一切上门祝贺的官员,却往秦国公府送去了一份贺礼。原本作为一名庶女出嫁为他人侍妾,便不是值得贺喜之事,只因结亲双方一个是当朝国公,一个是当朝亲王,如此尊贵身份,也偶尔会从人们口中说出称赞之语。而将军府这一份破天荒的贺礼送出,一下子在一些与秦鸿不和的官员心中炸开了锅,人人都知道了秦鸿家的这位庶出女公子与将军府交情颇深,如今又嫁进了王府,所以一夜之间,送礼恭贺的人几乎快要踩烂秦国公府的门槛。 而方然也因为这一份礼变得让人备受关注,甚至会经常跑来一些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女子上门来祝贺自己,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人拉着喋喋不休了好几天。 这日,正当玉秋在房间里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清数着贺礼时,方然听见了祁璟的声音,她连忙走出去时,看见祁璟站在石桌前朝自己挥手。 “干什么?”方然走到他面前警惕地问他,生怕他也和那些人一样在自己耳边教育自己嫁了人之后要怎样怎样。 祁璟神秘兮兮地一笑,“你猜我带了什么来?” 经他这一说,方然才发现他两只手藏在身后,也不知道他又卖什么关子,索性也不随着他,便道:“不知道。”说完,便转身坐在石凳上。 “你就猜猜嘛!”祁璟不甘心地跟过去,推了推方然。 “吃的?”方然冲他一笑。 祁璟一翻白眼道:“你是猪吗?” “你自己让我猜的。” “哼,只有猪圈里的猪才会时刻惦记吃的。” 方然这时突然看向祁璟身后,惊讶地喊道:“贺云扬?” 祁璟一愣,立马回头去看,没想到身后空无一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手中一空,转身就看见方然跳了起来,得意洋洋地冲自己晃着头,“你又诳我!”祁璟被骗后立即上前去抢。 方然赶紧伸出了手道:“东西我抢到了,咦?这是什么?”她皱着眉头缩回了手,看着这个手心大小的动物,尾巴像鱼,因为上面有鳞片,头又像狮子。 祁璟道:“这是用绿松石雕成的鸱吻,鸱吻是龙的第九个儿子,可辟邪除祟,给人带来吉祥。” 方然明白地点点头,笑道:“这么好的寓意,那我拿走了。” 祁璟急了,道:“谁说是给你的!” “那你给我看什么?” “难道给你看了就是你的吗?” “我看见了他,它就存在于我的眼中,我的脑中,我忘不掉,它就是我独属的记忆,你说它是不是我的?”方然一番不靠谱的胡言乱语说得祁璟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有想明白这怎么就成了她的东西了。 方然看着他这个傻样,“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逗你玩的,这么贵重的东西,独一无二吧?”说着,她便把鸱吻还给他。 祁璟看着她手里的鸱吻,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不要了,反正也准备是要送给你的。”说完,他垂下了头,走到石凳上坐下,拿手撑住脸,闷闷不乐。 “你怎么了?”方然问他道。 “昨晚上刑部尚书通文疯了。” “疯了?!”方然惊讶地坐在他对面,整个人立即变得紧张起来,“怎么疯的?” 祁璟瑶瑶头,“他们说得很避讳,只说不知道因何,昨夜突然听见通文在房内大喊了一声,之后便疯疯癫癫,一个人都认不出了,他们说得隐晦,可谁不知道他是心里有鬼,才会被自己吓疯的,因为大哥自回京后,压根就没有去过通文府。” “那酒楼被围的事和舟伯失踪的事他也没询问任何人吗?” 祁璟摇摇头,可一会又点了点头,“也许大哥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才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他回京都快十日了,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 方然同样也没有见到过贺云扬,起初听闻大军回朝之后,方然也认为贺云扬会对茅舟的事有所举动,因为她看得出来茅舟在他和他母亲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可出人意料的,他没有任何动静。人常言,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平静的,而平静是最能杀人的刽子手,所以才会逼疯通文。可最令人恐惧的,不是通文的疯,而是那位屠廉。想到这里,方然突然睁大了眼睛,说道:“祁璟,你说舟伯会不会在那时候去找贺云扬了?屠廉选择投靠舟伯,那舟伯一定会从他口中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抓捕他的原因!” 祁璟闻言,立马坐直了身体,他现在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父亲,若当年楼阙一战却又隐情,而父亲也参加其中,按照大哥的性情,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况且皇上一向忌惮大哥,若因此事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不行,我要回去问我爹!”祁璟想到害怕之处,神情变得慌乱起来,起身就匆匆走了。 “祁璟!”方然赶紧叫住他,可是他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快步离开。 皇宫内,烧得正旺的火盆将整个御书房都燃的暖和不已,李彦歆和李崇明相坐于桌前,在听到通文疯了的消息后,李崇明便传了李彦歆入宫商量此事。 待房中侍卫全都退出,只剩下汪公公之后,李崇明才开口问道:“贺云扬这几日都在城外军营吗?” 李彦歆点点头,“每日辰时去,戌时归,从无间断。” 李崇明笑道:“也许他此刻正想尽了方法打听茅舟的下落,不过朕有你这么能干的弟弟,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正伸手倒茶的李彦歆突然僵住了身体,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一夜他手中的剑割破茅舟喉咙的画面,他只能选择杀了他,若是让他见到贺云扬,后果不堪设想。 李崇明明显看出了他的异样,自己的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恋栈权位,可为了家人,为了江山,为了李家,有些事他再不愿面对,也推脱不了,知道自己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李崇明丝毫不愿意岔开话题,又道:“朕是真的不知道贺朝当年会放过少傅危,并且让屠廉帮着少傅危隐姓埋名生活,朕更加想不到当年屠廉会大难不死活下来找到少傅危,若不是因为户部那一纸方案,也不会挖出他们两个人来。现在茅舟也死了,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此事,就算贺云扬心生怀疑,也只是空穴来风,根本拿朕一点办法也没有。” “嘭”的一声,李彦歆突然重重地放下了茶壶,脸色难看的很,这一声响吓得在一旁加火炭的汪公公浑身一震,差点滑落了手中的火钳,怎么才说不上两句话又起冲突了? 李彦歆抬眼定定地看着李崇明,突然道:“皇兄也想用那种方式杀了大将军吗?” 李崇明闻言,脸立马变得铁青起来,“你这是与朕说话的口气吗?!” “臣弟只想提醒皇兄,若是没有贺家几代的拼杀,西锦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壮大到如今地步?” “你不能提醒朕,朕每天睁眼闭眼都有人提醒朕,这个天下是他贺家打下来的,就算有一天西锦换了国姓,你能保证有几个人敢吭声?!你可别忘了,当年朕的皇位,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换回来的,若是我们当年不策划,如今尸骨无存的就是朕,和你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难道你忘了贺朝当年是怎么威胁朕的吗?朕能如何?难道要朕眼睁睁束手等他来逼位吗?” 李彦歆冷着脸道:“没有人要来逼皇位,是皇兄您逼着别人来逼位。” 正当李崇明要一怒而起时,汪公公赶紧上前解围道:“皇上,孟贵妃娘娘早前儿送来一些梅花粥,您都还没有尝呢,今日也是赶巧,勖王爷也在,不如一同尝尝如何?” 等到汪公公着一番不紧不慢的话说完,这两兄弟的脸色也明显缓和了许多,李崇明便道:“传上来吧。” “是。”汪公公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李崇明看着面前这个死心眼的弟弟,只能轻叹了一声气,岔开话题道:“听说你要纳秦鸿家的二女进府?” “是,日子定在了年初十。” “也好,他家那位女公子朕没少听过,有些胆色,她算是你第一次开口要娶的人,但是朕也不会偏心,送去的贺礼与你府中的那位侍妾自是一样的,不过朕可听说她和贺云扬有些交情,你可得看紧了。” “多谢皇兄关心,若无其他事情,容臣弟先告退。”李彦歆说完,也不等李崇明发话,起身朝他拱手躬身后转身便离开了。 正端了暖好的梅花粥进房的汪公公见李彦歆冷着一张脸走了,急忙将视线投向李崇明。 “走走走走走!朕看到他就心烦!”李崇明冲着李彦歆离去的背影大声责骂,突然话锋转向汪公公道:“你杵在那儿干什么!他不吃朕吃!” “是。”汪公公应声,快步走上前去。 第五十二章 再见 翌日,秦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左院的院门,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天菱早早地便撑着伞在门口等候,这几日的雪总是断断续续地下个没完。 马车停稳后,玉秋将方然扶了下来,两人的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二小姐。”天菱整张脸被冻得通红,见到方然后立马走了上去将伞撑在她头顶。 “你们两个先回去,到了未时再过来接我。”方然一边接过玉秋递上来的木盒子和暖手炉一边和赶着马车的邬孝说。 天菱闻言,立马笑道:“二小姐,老夫人有吩咐,小姐的丫鬟和随从入偏殿等候,茶点酒水都已备好。” 方然是怕自己带人进去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老夫人都开了口了,她自然高兴,因为邬孝和玉秋这一来一去的也要一两个时辰。 安置好玉秋和邬孝后,天菱带着方然在左院东绕西绕,上回她只是径直去的老夫人房间,如此花时间这么走,居然发现光是一个左院就比秦府要大出许多来。她也数不清走过了几个偌大的花园,分出七八条羊肠小道来,每个花园里都开着傲人的红梅,被白雪通身裹着,美不胜收。最后她进到一条红漆墙内,里面是只能容纳两人宽的走道,墙角开出了许多野花,大多数才刚刚冒出了头就被白雪遮盖,墙上更是爬满了红色的花朵。 方然一下子被这惬意的景色陶醉了,拐过一个弯道后,便看见了一座拱门,走进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方然彻底惊呆了。四面的墙上种着一排排青竹,地面上全是用数不清的竹子搭建着一个个正方形的框,每个框内都开放着颜色几乎不一致的鲜花。更有一个角落上摆着一座庞大的假山石,从它身上流下的竟然是冒着热气的温水,水底处开着几株莲花,也不知道这儿的水源是不是和大司府内的一样。房顶上的木梁也被绿藤缠绕,爬上砖瓦,整间房子就像一片花海似的。 温水旁边是一处凉亭,中有一把摇椅,贺老夫人正悠闲地躺在上面。 方然依依不舍的又环视了一遍才取下身上的披风和暖手炉递给天菱,她走向贺老夫人后才发现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方然便把木盒放在地上,却看见椅座倒了一个手掌大的木头,她好奇地捡起来,居然是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女子,木头上还散发出一股幽香,看来是上了一定的年份了。她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子,突然觉得眉目间和贺老夫人有些相像。 “你来啦。”这时,贺老夫人忽然醒了,侧头就看见方然不声不响地蹲在地上。 方然笑着将手里的木头举在脸旁,“这是您吗?” 贺老夫人看到这个木头后,脸上突然露出了少女般的甜蜜笑容,她接过人像,爱怜地摸了摸,说道:“这是扬儿他父亲雕的。” “老将军雕刻的?简直一模一样啊,他是看着您雕的吗?” 贺老夫人摇摇头,“他说我的模样早已刻在他心里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方然立马捧住了自己的脸,觉得这句话是自己听到过最甜蜜的情话,“好想知道您跟老将军是怎么认识的。” 贺老夫人闻言,摸着摸着手中的人像,突然想起了许多往事,她一向不在人前提起往事,可对这个小丫头却有一股打心底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便说道:“我初见他时,他负伤带着自己的部下进了我们的村庄,那时候的西锦乱的很,男人们都去参军了,村子里只有老人、女人和小孩,只靠捕鱼为生,我父母早已死于饥荒,也为留下兄弟姐妹,见他们是当兵的,便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做饭、洗衣服,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两年后,他忽然带着一只军队和聘礼来找我,给我送的这个人儿,我才知道他是西锦大将军贺朝。我当时又惊又喜,却也犹豫不决,因为我怕别人嘲笑他娶了一个出身低微的渔女。” “老将军就只见过您一面吗?” 贺老夫人点点头,嘴角藏不住的甜笑。 “那您当时没问他有无家室吗?”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男人一妻多妾才叫家,况且我也未曾想过我出身贫困,能与他做结发夫妻。我年近四十才生了扬儿,那段时间我心里很是煎熬,总觉得对不住贺家,可是他执拗,怎么也不肯纳妾,我每次提起这事,他都气哄哄地说贺家没这死规矩。” 方然忍不住地发出羡慕的声音,感觉心里都要被融化了,笑道:“不是没这死规矩,是老将军这心里呀,都是您,容不下别人呢,这就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油嘴滑舌。”贺老夫人虽是责怪的话,却透着满脸的宠溺。 看着贺老夫人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方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假若老将军还在世,他们大概就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眷侣了。想着,方然将地上的木盒子拿起来递给她,“这是给您的。” 贺老夫人不悦地“啧”了一下嘴,“我就想你来与我说说话,怎还如此见外?”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药囊,我做了三个,您可以放在枕边,配在身上,或者拆出来填进枕棉去,您看。”说完,方然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三个紫色外包的药囊,囊袋上的花纹还是玉秋那双巧手绣的。 贺老夫人拿到跟前嗅了嗅,顿时感觉全身的器官都放松了下来,有一种格外的舒适感,继而满足地点点头,高兴地道:“小丫头真有心意。” 方然咧嘴笑了笑,起身绕道她身后道:“您躺下来,我给您按按。” “好,好。”贺老夫人依言躺了下去,方然伸手在他头上摸索着印堂、上星、百会、角孙等穴位加之按摩。 贺老夫人这时突然开口道:“你进勖王府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方然点点头,说道:“定在了年初十。” “这么快?”贺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心里说不上的惋惜。 “他说是礼部定下来的。”方然说完,又笑道:“您乖乖躺好吧。” “老了,老了,心里好不容易盘算了一下,终究慢咯。”贺老夫人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某人听。 良久之后,方然听见了贺老夫人发出的沉沉呼吸声,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进入睡眠,便小心地拿过滑落在一旁的毛毯给她盖上,随后便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僵硬的手,她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地离开这里。 刚一出拱门,方然瞬间打了一个寒颤,脖子往后缩了缩,外面的寒风刺骨,冻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天菱不在外面,方然便挥了挥手,看着地上积起的白雪,刚刚走过的脚印已经完全覆盖,她往后退了一步,玩心大发地冲了出去,她想让这条通道都留上她的脚印。 谁知她刚冲到拐角处,“嘭”一声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度结实的肉墙,她叫了一声一屁股摔在雪地上,顿时觉得整个尾椎都断了一样,抬头就看见了这堵肉墙原来是自从回来一直不见人影的贺云扬。 如此寒冬,他伫立在雪中,一身白衣胜雪,鬓发紧束,迎着朵朵雪花,手中滚云护腕发出令人生畏的寒光,褐色皮革腰带紧束,配之雕刻精致的莲花墨玉,整个人依旧带着那逼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贺云扬连要拉住对方的念头都没有,只以为是母亲身边哪个不知轻重的丫鬟在府中如此毛躁,没想到却是那个几度让自己束手无策的秦月,便上前俯身去拉她。 “等下等下!”方然伸出一只手阻止,然后满脸痛苦地摸着自己的腰椎慢慢地起来。 贺云扬赶紧伸手拉起她,看着她整张脸都痛得皱在了一起,实在难看。 “怎么每回见到你都感觉丢了半条命啊?”方然摸着自己腰椎忍不住抱怨,她现在是又冷又痛,感觉两只脚都被冻僵了。 “那不是你活该吗?还如此毛躁不改。”贺云扬丝毫没有感到歉意,却颇有些幸灾乐祸。 方然真想狠狠地跺他一脚,可是她现在快要冻僵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摸着自己的腰揉啊揉,一瘸一瘸地往外走,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驻足回头道:“恭喜你啊,又为西锦打了一场胜仗,你母亲在里面睡着了,一时半会可能不会醒,我先走了。”语罢,方然冲他笑了笑,转身慢吞吞地走着。 贺云扬看着她走得比乌龟还慢,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围,恐怕还没有走出大门就被冻死了。想着,他不假思索地走了上去,靠近她后伸手就搀着她。 方然吓了一大跳地抬头看他,心脏突然跳得莫名地快,却看他瞬间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便立马收回了视线,扁着嘴暗自数落了这个人好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云扬身上太暖和了,方然靠着他竟然没有感受到一丝寒冷。 “你进府的日子定在了年初十?” 听到贺云扬这么问,方然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阿毅说的。” “哦,真是个大嘴巴。” “日后进了王府,也不必来将军府了,让人听了去也少不了闲言言语。” 方然听了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皱眉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贺云扬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看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便解释道:“有了夫家,任何言行都事关你夫家的颜面,这点你应该考虑。” 方然咬了咬牙,“难道我要来你们还不准我进门吗?” 贺云扬一笑,“难道你还想凿一个狗洞出来?” “你才是狗呢。”方然又好笑又好气地回了一句。 贺云扬也不与她争辩,一笑而过。 方然抿了抿唇,问道:“你有舟伯的消息吗?” “未有。” 方然突然停下了脚步,抓着贺云扬的手腕自己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他没有去找你?” 贺云扬定定地与她对视了一会,才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未曾。” 未曾,这两个字如千斤重般砸在方然心口,舟伯没有去找贺云扬。方然紧咬了压根,一股说不住来的难受哽在心口,皇上不惜引人猜疑都要杀了屠廉,难道知道了茅舟和贺家的关系后会不有所行动吗?现在贺云扬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却不敢把屠廉的话说出来,她终于知道屠廉为什么甘愿苟且偷生都不愿说出真相,因为这件事一旦揭开,便是覆水难收。一个落后的国家可以通过各种努力去壮大,可一旦发生内乱,就如千里之提下的蚁穴般从内掏空,即使是铜墙铁壁,也阻止不了它早已溃烂的根基。 所以方然选择了再一次的逃避,她不想卷进这些阴谋权政里面来,她不安地低下了头,转身逃也似地离开。 贺云扬是个征战杀伐之人,他懂得用什么方式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他更有一双洞悉世事的双眼,能看清一切战局迷障。所以他很轻易的可以看透一个人的人心,她的逃避便是一个最大的端倪,他可以确定她一定知道某些事,某些让她不敢宣之于口的事,某些在他心里隐隐生根的事。 谁知方然刚转过身去就看见天菱抱着她的披风和暖手炉急匆匆地迎面跑来,额前的刘海都被冷风吹开了,只看见她口鼻中不断地呼出白气。 “将军。”天菱跑过来后赶紧朝贺云扬行了礼,便将手里的暖手炉赶紧让方然捧好,麻利地为她系上披风,“二小姐怎么出来了?奴婢才去换了细炭,这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没事没事,我不冷。”方然笑着又看向贺云扬,“你们家的大将军才穿得少。” 贺云扬看向天菱道:“好生招待。”说完,转身便往花房走去。 “二小姐?”天菱见方然一直出神地看着大将军的背影,便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方然赶紧收回思绪,回过头和天菱一并离开。 第五十三章 惊悉 下了整整半个冬季的大雪终于在除夕前夜对着门窗鬼哭狼嚎了一夜后停了下来。太阳随着除夕的来临早早地升起,地上厚厚的积雪几乎在一夜之间融化,气温瞬间回升了不少。 方然和秦可漪各自收到了秦满氏亲手绣的新衣,只是秦可漪不愿意和方然穿得一模一样,便在外面加了一件深色的褂子。今年的除夕应该是玉秋最开心的一天,她看着满房间的贺礼无处放以及桌上早早摆放的时令鲜果、蜜煎、蜜饯、米糕、马蹄糕还有草饼等十几种吃食,止不住地围着方然欢快地蹦来跳去,像一只黄莺鸟。因为在往年,即使是新年来临,秦鸿也不会来看一眼,只是让厨房多送几个热菜、几碟糕点,而那些糕点,她们主仆两个人还要小心翼翼地放置好,以备来日吃。 除夕祭祖是秦鸿非常重视的一件事,祠堂自然也是秦鸿最为看重的一个地方,即使无人进去,祠堂也必须日日派人前去打扫,不能留下灰尘,若是被秦鸿发现哪怕半丝灰尘,他也必然会责罚下人,所以每日打扫祠堂的人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才好。 今年的除夕,秦鸿照例请了高僧前来做法事。 安静的祠堂内,方然时不时地偷偷挪动着膝盖,她在这里跪了都快两个时辰了,她知道一场法事下来两个时辰已经算非常至少了,可是她的两条腿又麻又痛,不是她不尊重长辈,而是她根本没有养成下跪的习惯,幸好她跪在最后面,四下的下人们又都低着头,她才能偷偷地动来动去,试图想减轻痛苦。 秦可漪她们却没有半点反应,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聆听。 在万般煎熬折磨和无数次咬牙强撑下,方然终于看见高僧停下了嘴巴缓缓站了起来,她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拯救了。 高僧拿过供桌上的观音水,以手沾之,向秦鸿以下的人员依次洒去。 仪式结束后,高僧弯腰将秦鸿扶起,方然愣是在玉秋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被拽了起来,只是两条腿控制不住地发抖。 “大师,请前去用斋。”秦鸿侧身让道。 高僧点点头,他一动,整间屋子的人都跟着他往外走。 看着前面的人都只顾着听秦鸿和高僧的谈话,方然一把抱住玉秋,整个人就差没有挂在她身上了,本以为古代的新年会有什么新鲜事,没想到杀鸡杀猪宰羊、买年货、贴对联、放炮竹、祭先祖等等等等都跟现代的流程差不多,现在居然还有这份罪受,难怪古人都重孝。 “小姐,您的腿抽筋了吗?”玉秋吃力地撑起她压过来的重量,小声地问。 “我脑子抽筋了。” 玉秋一愣,想也不想就说道:“小姐,脑子里都是脑浆,脑浆怎么会抽筋啊?” 方然一听差点就笑喷了,赶紧捂着自己的嘴笑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玉秋见她这般,立马知道了她又在说不正经的话。 好不容易熬过了法事到了夜晚,方然又一次感到前所未有地想撞豆腐,因为这顿晚饭她足足吃了两个半的时辰,第一轮是茶水,二是汤菜,三是素菜,四是荤菜,五是时令鲜果,六是点心,七是宫中赐菜。点心上桌时,方然已经快要撑破肚皮了,她一看见桌子上的菜就想吐。正当她崩溃地想趴在桌面上时,转眼就看见身旁教习手里那条又长又细的枝条。 “月儿,坐好。”秦鸿看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便开口提醒。 方然挺了挺后背,可一会又缩了回去,痛苦万分地道:“我吃得都站不起来了。” 秦鸿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说:“无人与你抢,吃这么多作甚?” 坐在对面的秦可漪嘟了嘟嘴,“爹爹,想是我们秦家明日揭不开锅了,月儿才要吃这么多,准备饱过这一年。” 秦满氏闻言,掩了嘴直笑。 秦鸿也哈哈大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们都吃饱一些,明日若是揭不开锅,我们一年不进食都不会饿死。” 一旁的徐茂说道:“今年庄子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好,都要多,不怕明天揭不开锅。” 秦可漪掩了嘴笑道:“爹爹和府司什么时候学会戏谑人了?” “跟月儿学的!”秦鸿和徐茂异口同声地笑说着,两个人见彼此说的话是一样的,立马对视了一眼,便开怀大笑了起来。 秦满氏拍了拍秦鸿的手背,含笑道:“好啦,你们还不快给我和你们父亲拜年?” 秦可漪闻言,立马起了身,走向两人,跪下行大礼道:“女儿给爹爹,给母亲拜年,祝爹爹、母亲健康长寿。” “好,好。”秦满氏和秦鸿和蔼地点点头,各自拿了红包递给秦可漪,秦可漪接过后,欢欢喜喜地回了座位。 方然见她回来了,便揉了揉发胀的胃,起身走过去,跪下行礼道:“给老头,夫人拜年,祝老头青春不老,官运亨通。” 起初秦鸿很是介意“老头”这个不恭不敬之语,未曾想,听着听着,心里倒生出一股浓浓的亲切之感。他看向徐茂道:“如今这丫头说话可真对人心啊。”说完,便和秦满氏各自赏了红包。 方然回到座位后,将红包放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道:“坐着也无趣,不如我们挨个讲故事听?” “好哇,你先讲。”秦可漪立即符合道。 “好吧。”方然挑挑眉头,想起一个好好笑的故事,便说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跟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跟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跟小和尚说……” 未等方然笑场,秦鸿等人早已傻了眼,各自你看我我看你,这算什么故事?等到突然明白这其中的趣味诙谐后,一个个都忍俊不禁地笑弯了腰。 等到秦可漪讲时,她却推脱着脑袋里没有可以说的故事,只能即兴表演了一只舞,倒也为这漫漫长夜添了几分雅趣。 这一夜,过得漫长,安宁,而方然也未曾想到,这一夜过后发生的事,会改变她整个命运。 翌日一大早,方然便被响彻天的炮竹声吵醒,睁开眼就是刺目的光亮,玉秋却早已将她今天要穿的衣物摆放在屏风上。被窝里的气温让方然不愿意起来,她懒懒地弯了腰,整个身子抱在一起缩进了被窝里去。 玉秋发现方然醒了,还跟以往一样在被窝里钻来钻去,便道:“小姐,你再不起来,烘暖的衣服可要变得冰冰凉了。” “不起,今天又没有什么事情。” 玉秋嘟了嘟嘴,说道:“本无事,稍早一会系姨和碧水来过一趟,说是大小姐受了些凉,去不了万禅寺了,改由小姐你去。” 方然一下子钻出了脑袋,“去万禅寺干什么?” “每年大小姐都要去万禅寺烧头香,一来祈求神明保佑老爷夫人健康长寿,二来,也是为了信子们的一番向佛之心。” 方然恨恨地道:“她这么爱出风头的人怎么会不去呢?一定是看到这么冷不愿意出门,怎么比我还懒?” 玉秋摇头道:“不是呢,湛女医一早便赶过来了。” “能不去吗?” 玉秋表示无奈地走过去,趴在床沿上道:“除非大小姐立马好起来。” 方然长长的叹了一口大气,狠下心来掐死了脑袋里的小恶魔爬了起来。 万禅寺是城外的一座建在半山腰的百年老寺,黄色的寺墙长长延伸深远,寺墙上的黄漆已经脱落了不少,像年老枯死的树叶,却无人想要去重新修补。 “吁——”邬孝在寺庙前勒停了马车,和玉秋一齐下车,放好凳子,将方然扶了下来。 马车还在山脚下时,方然便看见了矗立在半山腰被烟雾缠绕的寺庙,远远望去,如天边仙境。 进了寺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参天大树拥簇的青石板道路,道路尽头便是寺庙的大殿了,两旁像是招待香客的厢房,因为透过门窗可以看见里面围炉而坐品茗的人。 进了大殿烧香拜了最后一拜后,方然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她侧头望去,三四人远处外,她看见了柳烟,还有她的贴身丫鬟红玉。 方然起身,转身就走向柳烟。 身后的邬孝和玉秋循着看去,这才发现柳烟也在。 方然走过去的时候,柳烟正好缓缓起身,她便伸手拍了拍她,“嘿。” 柳烟回头就看了方然,惊喜万分地道:“月儿?你怎么在这?” 红玉见后,立即行了礼,一旁的邬孝和玉秋忙回礼。 方然四下张望了一眼,“王爷没来吗?” 柳烟打趣道:“每年万禅寺的布施都有我亲来,怎么,等不及这几日便想见王爷了?” “我可没说。”方然赶紧否认,她只是随便问了一句而已,可是她身后的两个家伙却低了头偷偷乐开了花。 “好好好,是我说的,既然遇见你了,所幸你陪我走走吧。”说完便拉过了方然的手,示意三人在外等候。 出了大殿的侧门迎面便是一条深长望不见头的台阶,方然小心翼翼地扶着柳烟,细心地留意着脚下的台阶。 “这几日王爷可算是累坏了,我几乎就没有看见王爷,喜宴我可以处理如流,可王爷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可见王爷高兴坏了,王爷待你,确实与众不同。” “他也许是怕你累,才接手的。” 柳烟微笑着道:“若是如此,那府中两位妹妹进府之时,想必我身强体壮。” “你要做你就让他去忙吧,这样你也可以休养休养,不用事事都操心操累。” “你说得也在理,日后你进了府,可不要与我生分了,要多来和我说说话。” 方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地挑了挑眉头,她发现认识柳烟到现在,几乎与她说不上几句话便会绕到李彦歆身上,也难怪,柳烟这么爱李彦歆,肯定事事都以他为准。 “怎么了?”柳烟见方然突然沉默不语,关心地问。 “没事,我就是在想,你嫁给王爷这么多年,有没有和他一起出过门?” “我若是没有会意错误的话,你指的是与王爷一同游历山水吗?” 方然点点头。 柳烟苦笑了一下,道:“王爷虽在朝中无重职,可谁不知道,皇上离不开王爷,朝堂上的政事过半都要与王爷商议,王爷何尝不想做个清闲贵人,寄情于山水,只是王爷生于皇家,身不由己罢了。就像早些时候,王爷在深夜忽然被宣进了宫,再见到他时,已是三日之后的事,而王爷回府后,终日郁郁不乐地待在房中擦拭长剑。” 方然楞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柳烟想了想,才道:“早几个月,就是第一酒楼,你与祁璟被那歹人挟持那日。” “就是有人说王爷和皇上大吵了一架?” 柳烟点点头,思愁不断,“那也是久安回来后与我说的,他也不知道原由,且不说皇上和王爷自小便感情深厚,单说王爷深夜被宣去,也是头一遭的事。” 原本只是当成一件心事来听的方然猛地神经一绷,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舟伯也是那天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想起这件事,方然瞬间将李彦歆和舟伯联系在一起。李崇明不惜大动干戈都要杀了屠廉,酒楼的事泼天一闹,他怎么会独自放过舟伯?他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舟伯去找贺云扬?李彦歆为了自己的哥哥夺皇位,难保他不会为了保住李崇明的皇位而杀了舟伯,难道,难道当年贺朝的死也……想到这里,方然不敢再往下想,她现在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还有屠廉临死的那句话,再一次地绞着她的心。 “月儿?月儿?”柳烟忽然见她低着头沉思不语,眉头紧皱,脸上苍白无色,像是在想什么恐怖的事情。 方然想到极端之处,感到心口要爆裂似的紧紧抓住柳烟的手,她只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支撑不住地往下坐。 柳烟吓坏了,赶紧扶住她蹲了下去,神色焦急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远处高高的屋顶上,两个蒙面人正紧紧地窥视着方然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人见状正要动手时,另一个按住他道:“干什么?等她独处时再动手。” “还等到什么时候?你没看见她旁边的那个女人吗?天王老子,兄弟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没的女人,你看看那脸,那腰,这要是抢回去,味道肯定不错!” “不行,那老娘们说了只绑那女娃,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怎么办?” “送上门的女人你不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这里连鬼都没有,哪来的乱子?” “老三!”这人还想阻止时,人已经跳了下去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扯下身后的麻袋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心魔 勖王府内,李彦歆命人新翻修的别院已经完工,他知道方然喜欢绿竹,便命人连夜移植了一些凤尾竹、龙竹和观音竹在院中和别院附近,正当他认真研究图纸要搭建秋千时,身后忽然传来久安急切的喊声,他回头便看见久安神色焦虑地冲了过来。 “王爷,王妃在万禅寺失踪了。” 李彦歆心头一惊,“怎么回事?” 陆久安急道:“刚才邬孝来了一趟,说是二小姐去万禅寺上香,碰见了王妃,两个人便相约散心去了,结果他们等了许久都不见王妃与二小姐,心下着急便前去寻,谁知,连人影都没有寻找。” 李彦歆一听秦月也跟着不见了,立即丢了图纸抬脚往外走,“秦府的人通知了吗?” 陆久安急忙跟上去道:“邬孝已经告知了,现下国公大人应该带了府兵前往。” “你将府中所有府兵召集前去万禅寺搜山。” “王爷,要不要禀告皇上着兵部派人去寻?” “不用,现在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必惊动皇上。” 万禅寺山脚,两拨人碰了个头,以圆心为准从山脚搜到山顶,结果两拨人搜到山顶碰面后,都没有看见她们二人的影子。 秦鸿急得喉咙都要冒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后,他连忙对李彦歆说道:“王爷,最近梵城多出了不少流寇,会不会见月儿和王妃孤身,起了歹念?” 李彦歆咬紧了牙关,他知道光凭他们这些人手是远远不够的,若是真遇上了流寇,他们就是将整座山翻过来都没用,可此事一旦惊动了皇兄,禁军出宫搜人,先不说会引起不少的风波,搜救的能力禁军远远及不上身经百战的士兵,可城中的兵力他又无权调遣。正当李彦歆想要将此事禀告皇上时,突然想起贺云扬在京中,便立即扯下腰中令牌递给陆久安,“你快马赶去军营,请大将军!” 感觉头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方然猛地睁开眼睛,后脑勺的疼痛瞬间扑来,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好像还有人的哭声。她抬眼看见了一扇窗户和身下压着的干草,抬手用力的拍了拍后脑勺,感觉脑子里钻心的疼。只一会,耳边似乎传来了柳烟的叫声,她摸着脖子侧身就看见一个男人压在柳烟身上,她脚上的鞋子和袜子被人脱了去,光着脚蹬着地上的干草,眼看着这个男人解下自己的腰带,方然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了上来,爬起来就冲过去将男人狠狠地撞开。 东三正满脑子的****,猝不及防地被方然一把撞开,滑下来的裤子露出了整个下半身。 方然蹲下去就一把抱住柳烟,手忙脚乱地将她身上的衣服紧紧围上。 东三眼见自己胀到要爆的分身就要挺进那个美人的身体却被这个女娃娃横空撞飞去,立即拉上了自己的裤子上前一脚将她踹在地上。 方然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在地上,被踹的左肩立即失去了知觉,却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月儿!”柳烟整个人完全吓傻了,脸上全是刚才反抗这人被打的痕迹,她哆嗦着身体想要爬向方然,可东三才不管这些,弯腰就扯住柳烟的头发将她往后拖,“给老子过来!让老子给你爽爽。” 柳烟吃痛地尖叫着挣扎,嘴里一直喊着救命。 方然此刻躺在地上,痛得动也动不了,可听见柳烟凄惨的叫声后,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用力地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冲过去抓着东三的手臂张嘴就死死地咬住。 东三痛得大叫,柳烟趁机逃脱了他的魔爪,拼命地往后爬,披头散发地去捡自己的鞋袜。 东三怒火中烧,一手拽起方然,抬脚就往她肚子上狠狠踹去。 “啊!”方然一声痛叫,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干草上,喉咙处立即涌来一股血腥味,她痛苦万分地呻吟着抱着肚子缩成一团,感觉肚子被人活生生剖开一样。 柳烟一口气上不来,死死捂住了嘴巴瘫坐在地上,双眼睁大了,充满恐惧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东三忍痛地甩了甩手,二话不说便走上去板过方然的身体,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想要先解决了她。 柳烟此时却像个因受惊而失去意识的疯人,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是哆嗦着双手将自己紧紧抱着缩在角落里。 方然紧握了拳头,突然伸出大拇指朝东三脖间的穴位狠狠戳了一下。 “啊!”东三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抓着自己的脖子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他此时的脸涨红了,青筋爆出,身上的力道瞬间被抽去,两条腿软绵绵往地上一坐。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又走进来一个男人,看到这一幕,明显惊呆在了原地。 “老大。”东三虚弱地朝他抬了抬手。 东大赶紧走过去扶起东三道:“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 东三咽了咽口水,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气得他立马抽出了东大腰中的刀要杀了方然,东大赶紧拽住他,看着方然缩在干草上,死死地抓着干草,满头是汗,便道:“这人你赶紧绑了扔到后山洞里去,再去找那老娘们把最后的钱拿了。” 东三气道:“直接杀了就是了!” “我说你是猪脑子吗?让这女娃娃在荒山野洞饿死就不关我们什么事了,咱们要是杀了再扔,官府查起来怎么办?” “随你随你!但是这个女人你可不能一块扔。”东三说着,一手指了指缩在墙角的柳烟。 “这女人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你就将人掠来,你迟早会死在女人的手里。”东大虽这么说着,可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扯下了腰后的绳索朝方然走去。 “寨主!寨主!”这时一个拿着刀满脸鲜血的人突然冲了进来,挥着刀对着远处叫着道:“贺……贺……贺……”他连说了好几个贺字都没有说完整,反而趴在门上直喘粗气。 东大走过去就是一巴掌,“说清楚了!喝喝喝,喝什么?!” “贺云扬带人攻寨了!” “什么?”东大惊大了双眼,一把揪住这人,“你耍老子呢!贺云扬带人攻寨?你他妈青天白日的没睡醒吧?他一个大将军来攻老子这狗窝?” 这人被他好一通骂后立即被吓哭了,“真是他!我再瞎眼也不敢把他认错啊!山脚下全是穿着黑色盔甲强弩手!寨主,寨主,咱们投降吧,他下一座城都轻而易举,更何况我们这破寨?咱们可没有那么多人给他杀啊!” 东大将这人狠狠一推,回头看见东三没出息地瘫软在地上,裤裆上已经吓出了尿来。 “寨主!”这人猛地揪住东大道:“咱们抓的人肯定跟贺家有关,否则怎么会惊动他呢?!” 东大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柳烟,突然意识到什么,懊恼地一拍额头,抢过这人的刀径直走向柳烟,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拿刀放在她脸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贺家有什么关系?” 寒冷的刀身贴在柳烟的脸上,瞬间冻得她半边脸都僵硬了,心底忍不住地发麻,浑身颤抖着摇头,满是淤青的手忽然抬起来指着远处的方然,颤着声音道:“她……她是,是……贺家的人。” “******!”东大破口大骂地提刀走向方然,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老子拿钱办你居然办了他贺家的人,也好,有你在手,老子也有活路,老三!拿刀!” 方然已经痛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苍白如雪,浑身在冒汗,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自己的肝脏在绞痛。 东大正抓了方然要往外走时,却听一声凌厉的箭声,那好心前来报信的男人惨叫一声,胸中被利箭穿透,呜呼哀哉,倒地身亡。 “老三!”东大大喊了一声冲向东三,一刀挡下一箭,忽见眼前人影一晃,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摔在地上,狂吐出一口血来。 东三抬头就看见一个异常魁梧的身躯,吓得两眼一青,爬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 贺云扬一眼便看见方然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他快步而去时,东大突然一跃而起持刀冲向方然,不断在地上磕头的东三猛地发力一把抱住贺云扬。贺云扬不禁怒火中烧,一个后手肘活生生撞断了东三的勃骨子,东三瞬间像一片叶子般滑落在地上。 方然抬眼看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冲自己刺来,大脑顷刻间一片空白,而贺云扬的身影却如电般蹿上去,一手稳稳抓住锋利的刀刃,让刀尖安全地停在了她的下巴前。 方然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眼睁睁看着一滴一滴的鲜血从贺云扬手中冒出,顺着刀刃滑向刀尖,滴在地上。 贺云扬另一手即刻抓住东大的腰身,手臂发力地将他扔了出去,东大刚摔在地上,贺云扬紧逼而上,手法敏捷地抽出靴内匕首抵在他的喉结处,目光阴冷得让人恍若身处万尺寒冰之中,可怕至极。 东大刚张口就吐出不少的血来,“不是我,我们只是收人钱财做事,隔着屏风,看不清脸,但是,但是是个老女人,我身上还有信物,您看,您看……”东大想活命的要紧,急忙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摸出一枚白玉戒指。 贺云扬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将刀割断了他的脖子,东大顿时瞪大了双眼,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痛苦万分而绝望祈求地望着屋顶。 贺云扬迅速地起身走向方然,却见李彦歆冲了进来,直奔方然而去。 “王爷……”柳烟见到李彦歆后,整个人顿时崩溃了,她想要立即扑进他的怀抱,可她连叫都叫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恍若无视般冲向秦月。 “月儿!”李彦歆一把扶起方然,看着她嘴唇发白,无力地睁着眼,身上全是擦伤,他顿时心如刀绞般红了眼眶,“本王带了太医,你放心,有太医在,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李彦歆慌乱地说着连自己都记不住的话。 “王爷/月儿!”这时,随行的王府良太医挎着药箱和秦鸿急冲冲地跑进来,一骨碌地跪在方然身边,秦鸿更是在看到方然的模样后,急得满头大汗。 半睁着眼睛的方然动了动脑袋,忽然看见了墙角的柳烟,她蜷缩在那里,眼中的泪水似静止一般,她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李彦歆,脸上有失落,有难过,有震惊,有无助,更有绝望的怨恨,她的表情就像一支支利箭般射进方然的心口,让人窒息,让人千疮百孔。 眼角忽然落下眼泪来,方然吃力地伸手扯了扯李彦歆的衣袖,“柳,柳烟。” “柳烟?”李彦歆此刻已经后怕到了极致,侧头看着方然的手,余光瞥见了缩在角落的柳烟,他这才惊醒过来,回头便看见柳烟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两眼呆滞地缩在那里。他震惊地看着柳烟,轻手放下方然起身走去。 热泪又悄无声息地从方然的眼中涌出,顺着眼角滑落在鬓角,扯着李彦歆衣袖的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慢慢松开,无力垂下。 “还好还好,伤势不重,不重!”良太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远远守在一旁的贺云扬闻言,紧绷的心即刻松了下来,转身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方然回过头来,转眼便看见贺云扬走出去的背影,他的右手还在滴血。 “将军!”守在门口的十个弓弩手见到贺云扬出来后,齐齐抱拳行礼。 贺云扬将手中那枚白玉戒指扔给中间一人,淡淡地道:“白玉在西锦是少见之物,去查查。” “是!”十人领命后,步伐一致地退后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贺云扬回头看了看窗户,又垂下眸子来看了看自己正在滴血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到连自己都参不透的情绪。 第五十五章 质问 方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意识渐渐苏醒时,她感觉自己的小腹紧绷着,鼻尖充斥着一股清爽的药味,喉咙干涸苦涩,像含了药渣子一般。她侧头便看见秦鸿坐在床沿,两只手撑着大腿,一动不动,她抬手想去扯他的袖子,却发现吃力的很,身体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而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像全身都骨折过一样,“老头……”她试着喊秦鸿,发出来的声音沙哑陌生。 秦鸿听见了声响,猛地发现方然醒了,连忙侧过身来又惊又喜地道:“别动别动,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便是。” 看着秦鸿露出父爱般的慈祥和疼爱,方然的鼻子突然酸酸的,眼眶一红,就要哭出来。 “怎么哭了?可是哪里疼?”秦鸿异常关心地询问着,下一刻立即起了身,朝外快步走去,“女医!快快快,月儿醒了!” 秦鸿话音刚落,方然就听见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不能起来,等了一会才看见湛鹊和玉秋凑到身边来。 玉秋看见方然醒了,原本就肿得跟两只核桃一样的眼睛又止不住了狂流泪,跪在床尾处二话不说就冲着方然大哭了起来。 “你这蠢东西。”湛鹊又气又好笑的忍不住骂道,“你家小姐还活得好好的,你倒在这儿哭谁呢?”湛鹊骂完后还不解气地伸手戳了戳玉秋的脑门。 方然更是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只用脚趾头隔着被子蹭了蹭玉秋的手。 “怎么样?身上哪处痛?”湛鹊轻声询问着。 方然哑着嗓子道:“只是身上的皮肉痛,大概是有些淤青,很正常。” 湛鹊皱着眉头道:“你呀,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省心。”她嘴上虽埋怨,脸上却充满心疼,“真是该生吞活剥了这些坏人!”说完,她又催着玉秋去将熬好的药温热一下。 “勖王妃怎么样了?”方然刚说完,突然听见玉秋地叫声,紧接着又传来秦鸿训斥玉秋莽莽撞撞的话语,再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了声音。 湛鹊无奈地笑道:“这小丫头呀之前差点就哭瞎了,再加上邬孝受了罚,更是担心得心儿都要碎了。” 方然被抬回府后,秦鸿一怒之下让人重责了邬孝二十大板,惩他保护不当之罪,邬孝也自知自己不够警惕,又羞又恼地挨了这二十板子。 湛鹊突然反应过来,道:“你放心吧,伤得不重,他那身子板受得了,至于勖王妃,听说昨日回府后,受了很大的刺激,除了勖王爷,任何人都不让碰,勖王爷如今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她。”说完,湛鹊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能不受刺激吗?她差点就被人玷污了,也不知道心里那道坎过不过的去。” 方然回过头去,想起了柳烟指着她的那一瞬间,心里顿时有一种被朋友出卖的心灰意冷,也许在那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对了,祁公子来过一趟,大人让他进房看了一眼,之后便很是生气地走了。” 方然点点头,“劳烦湛姐姐帮我去勖王府问问柳烟的情况。” 湛鹊疼惜地拍了拍方然的手,你放心吧,我替你去问问。” 大年初一,却出现了如此恶劣的事件,今年的这个新年过得人心惶惶,府尹更是连饭都吃不下,整日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清剿城外的流寇。 养伤的这几日,秦满氏和秦可漪只来看过一趟,淡淡地询问了几句便离开了,只是秦可漪似乎变了许多,人多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连话也不敢说,更在路上遇见方然后,立即装作视若无睹的原路折了回去。 “二小姐,这王爷虽是皇室贵族,可侍妾入府的规矩都一样,聘书和聘礼不改,入府那日,王府会派人来接二小姐从侧门进,不拜宗庙,不谢天地,不摆宴席,不着红嫁衣。洞房第二日要先去给王妃请安敬茶,再拜见侧妃……”浓浓日光下,方然呆呆地坐在屋前石桌旁想着教习这些说了好几遍的话。今天已经是初四了,因为自己受伤的缘故,李彦歆只能通知户部将日子推迟五天,这么算下来,她只有八天的时间准备出嫁,因为整个秦府已经着人在贴喜字了。 方然想得正入神时忽然眼前一闪,一朵开得正茂盛的红梅摆在自己脸前,方然伸手拿过来,看着递花的小姑娘道:“雪都停了这么久,你从哪里摘来的?” 摘花的玉秋小姑娘笑道:“刚才在后院的墙角发现的,反正它迟早要凋谢,不如待她开得最娇艳的时候拿来赏悦。” 方然笑了笑,转动着手里的红梅,好一会才问道:“邬孝的伤好些了吗?” “奴婢昨日听府司说他好得快,不出三日便可以来当值了。” 方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是我不好,应该让你们都跟着,有邬孝在,至少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小姐是在担心王妃吗?” “我在担心我自己。”方然愣愣地说道,看着手里的红梅似乎变成了柳烟那张绝望的脸。 “小月。” 忽听有人喊,方然抬头便看见徐茂往这边走来,她便起身点头道:“徐叔。” 徐茂道:“王爷正在门前落车,大人让我来请你去前厅。” 方然想了想,自己也受了些伤,李彦歆要是不来看看,估计放心不下,便将红梅递给了玉秋,让她找个小瓶插上。 等方然来到前厅后,才看见偌大一个大厅,只有李彦歆一个人背负着双手站在门前,眼睛看着地下,手指间不停地磨来磨去,她第一次见到他出现了小动作,想必心里头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有办。 “去吧。”徐茂在身后小声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方然远远地望着他好看的侧脸,想起了那个在高中学期天天在校门口等自己的男孩,青春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偷偷溜走了。 “李彦歆。”方然喊了一声,才走向他。 正感到不少急切的李彦歆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恍惚地愣了愣,抬头便看见了自己日夜担心的人儿,一瞬间,心底莫名地泛起一股酸楚。“李彦歆”这个名字,也许只有在父皇为他取名时叫过,而从他记事起,他就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叫“李彦歆”这个名字。所以在听到方然叫这个名字后,他有些错愕,像是听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他迎上去伸手扶住她的双肩,两只眼睛左看右看地审视着,“怎么样?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说着,滑下手来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如夜,他顿时小心地搓了搓她冰凉的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可还有些不适?” 方然看着他似乎消瘦憔悴了不少,更不想让他担心了,便微微笑道:“现在是冬天,我走得急,忘记拿暖手炉了。” 李彦歆松了一口去,拉起她的手凑到嘴边吹了几口热气,“现在还冷吗?” 方然摇摇头,“柳烟还好吗?” 李彦歆见她提起柳烟,顿时有些心力交瘁地摇摇头,“她还好,只是不怎么说话,如今见到本王也是呆呆的,大将军那日来回了本王,说此事怕是查不出了,本王想不通,他们为何偏对你下如此重的手?” “柳烟难道没有跟你说吗?” “本王那日见到她时,她……” 方然还未等他说完便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柳烟是清白的,真的……” “月儿。”李彦歆见她有些激动,急忙安抚着,“难道柳烟名声有失,本王便会丢弃她吗?” 方然抿了抿嘴,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传出不好听的话。” 李彦歆柔情满满地望着方然,就算她不说,光看她身上的伤就知道事情发生时她有多拼了命去救柳烟,而每每想到此,他心中总会升起一股愤怒和自责,他恨不得将那些人一刀刀砍下,更怨恨自己在她们出事时竟然束手无策,自己的力量薄弱到连家人都守护不了,他做这个王爷还有何意义? “李彦歆。”方然忽然抽出了自己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彦歆不由地一愣,“此言何意?” 方然咽了咽喉咙,突然失去了要问的勇气,可是她刚要放弃时,脑中又想起了贺云扬那一手的血,便道:“禁军包围第一酒楼的那天,不是,应该说那天深夜,你是不是进了宫?” 李彦歆闻言,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凝固起来,低声说道:“是。” “去干什么?” “皇上宣召。” “为何事?” 喉咙一哽,李彦歆突然说不出话来。 “茅舟是不是死了?” 李彦歆皱起了眉头,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方然将他的反应一点一点地看进眼里,她情绪激动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不可置信而又难过地盯着他,说出了自己好几夜惴惴不安的噩梦,“茅舟是不是你杀的?” “月儿。”李彦歆开口,却是按下她的手去,“你想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否认?” 李彦歆忍着性子道:“月儿,不要妄自议论国事,这些你从何处听来?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本王杀了茅舟?” “难道皇上不惜失去民心都要杀了屠廉,他会轻易放过茅舟吗?他会让茅舟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吗?” “秦月!”李彦歆突然发怒地一把拽住方然,眼底蕴藏的怒火与往日温润的他判若两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屠廉?什么茅舟?这些你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如此臆测会招来什么样的祸端?西锦的皇帝姓李,本王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的骨肉血亲,你明白本王的难处吗?” 方然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是啊,她怎么可以怪他呢?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就像她为了秦鸿,为了徐茂,不是同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吗? 李彦歆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便充满歉意地将方然揽进怀里,深呼着气息,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眼中充满哀伤,“对不起,本王不是有意要凶你的。” 方然红着眼眶道:“既然柳烟还没有好完全,你就回去吧,你应该陪在她身边。” 李彦歆身躯一僵,看着方然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然转身后,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曾经她以为自己的自由不重要,只要两个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即使过得平淡,她也毫不介意。那天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其实她心里也怕得要命,她也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怀抱、自己的肩膀,可这些,她在李彦歆身上,永远也得不到。 第五十六章 医者仁心 方然慢吞吞地折回住处去,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低着头走在花园中,双眼无神,都不知道有没有在看路。 这时,一个鲜艳的身影突然从旁掠出,在方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她一把扛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大笑声。 方然猝不及防地被人杠起来转着圈,顿时吓得心跳都漏了半节,连声惊叫之下认出这人是祁璟,顿时伸出了手揪住他的耳朵。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祁璟开心地转了好几圈才将方然放下来,“好玩吗?好玩吗?” 方然脚一挨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来倒去,她想去拉住祁璟,结果一屁股摔进了花池里面去,看得祁璟在一旁插着腰止不住地笑。方然气不过,脱了鞋子就要去砸他,吓得他赶紧往身后的大树躲去。 “无聊吧你。”方然哭笑不得地穿上了鞋,爬起来侧头看了看屁股,还好这几天没有下雨,地上都是干的。 祁璟冲她做了个鬼脸才走出来,笑嘻嘻地道:“大老远就看见你丢了魂似的,怎么,王爷走了?你们吵架了?” “死一边去。”方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拍掉身后的黄泥。 祁璟瘪了瘪嘴,故作不悦地道:“人家可是担心你好久,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如今好心逗你笑,你却当成了驴肝肺,我走了!”语罢,他真的转身就走。 方然才不关心,就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果不其然,祁璟没走几步突然掉了头冲过来,一脸不满地道:“我说走你就真的不留我啊?!” “那你不想走为什么要说走呢?口是心非,表里不一!” 祁璟哼了一句,挑高了下巴眼睛却斜看着她。 方然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脖间的墨色狐毛,问道:“你是走过来的还是备了马车?” “马车啊。” “那就走吧。”方然说完便拉了他的手臂往后门方向去。 “去哪啊?” “你管呢,今天心情好,亲自给你赶车。” “我不要!” “抗议无效!” 城外官道上,一脸豪华马车在风中飞驰,速度一阵比一阵块,祁璟满脸狰狞地蹲在车厢口,双手死死地抓着两旁的门,他心里盘算着要是这车厢被颠翻了,他要以何种姿势拉着面前这个丧心病狂赶车的人跳下去。 “小……小……小月子,慢点啊,你慢点。”祁璟哆嗦着要被冷风吹冻僵的嘴巴,伸出一个指头小心地戳了戳方然的后背,“听见没有,赶慢些。” “这才叫好玩呢!驾!”方然兴致勃勃地扬起马鞭一抽马背,拉车的马顿时嘶叫了一声,一顿狂奔不止。 祁璟惨叫了一声,被颠回车厢里面去,一头撞在木板上,疼得直哇哇大叫。 最后马车停在了离梵城十几里外官道旁的一个凉棚处,方然放下马鞭来,本来就洁白的脸被冷风呼呼吹得更白里透红了,刚才抑郁的心情全都抛之脑后,“祁璟……”她回头叫人,转眼就看见祁璟面色阴暗地爬出来,话都没有说低头就吐了起来。 凉棚处的老阿娘远远看见一辆阔气马车停在了路旁,赶紧从棚后搬出了备用的桌子摆好。 祁璟吐了一阵后,整个人都虚了,靠在方然身上,一个劲地哀嚎。 方然一哂,道:“这就叫现世报。” “前面的贵客,大过年的来歇歇脚吧!”老阿娘站在灶旁朝两人大喊着。 方然看着凉棚外只有两个男人在吃东西,便拍了拍祁璟,“我听人说这儿的酒很不错,去尝尝?”说着,自己下了车自顾自地往前走。 “你等等我。”祁璟赶紧跟了上去,叨叨着道:“要喝酒你找大哥去,我只喝,不品。” “谁跟你品酒?我又不是君子文人。”方然没好气地甩出一句话来。 老阿娘见两人身着显贵,便细心地拉起衣角用力地擦拭了一遍桌面,笑容可掬地道:“二位请坐。” 看着两人入座后,老阿娘又笑道:“寒冬漫漫,二位要喝些酒么?阿娘这儿的酒可是远近闻名的很,都是我亲自酿的。” 祁璟满脸嫌弃地戳了戳竹筒里面的筷子,“天下最好喝的酒在须师手中。” 老阿娘愣愣地道:“须师是何人?” “须师呀,是这酿酒的第一人,不是那些个野路子能比的,他酿的酒啊就连皇……” 方然不乐地瞪了一眼祁璟,抬头看着老阿娘道:“他这人就爱说个没完,您就给我们煮两碗面,然后一小壶酒就可以了。” “好嘞!”老阿娘虽听不懂祁璟的话,可人家姑娘点了吃食便是来了钱财,便高高兴兴地转身去拿吃的。 “这筷子是干净的吗?”祁璟不放心地拿着一双筷子凑在眼前死盯了看,生怕上面会有脏东西,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那两个人,穿得破烂,披头散发,其中一个隐约可以看见右脸上有条吓人的刀疤。 方然也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掏出怀里干净的帕子抽出两双筷子仔细地擦了一遍,最后用热茶浇了一边才放心地递给祁璟,却看见他侧着头在瞧身后的那两个人,便用筷子敲了敲他,“你看着别人干什么?” “面来咯!”老阿娘两手端着热腾腾的汤面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放在桌上,转身去拿火炉上热着的酒。 看着面汤上满满的、切得薄薄的肉片,方然顿时食欲大开,拿起筷子就开吃。 祁璟看她吃得这么香,不禁咽了咽口水,夹了一筷子送进了嘴,果真是汤浓肉嫩面滑。 老阿娘将酒送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两人的吃相,笑道:“你们爹娘可真有福气,生了你们这一对俊俏的儿女,连吃东西都的样子都这么像。”语罢,她自己叨叨笑笑着走开了。 祁璟不满地朝着老阿娘的背影喊道:“我爹才不会生一只猪呢!” 方然闻言,伸手就捏着酒壶口往祁璟那碗面里倒去了大半壶的酒,“你见过猪喝酒吗?” 祁璟顿时傻了眼,起身就去抢方然的碗,却听见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同时看过去。 老阿娘听见声音后,立即从灶头钻了出来,看见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倒在了地上,吓得她立即走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老阿娘急匆匆地赶过去要帮忙,却被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一把推倒。 刀疤脸一脸凶神恶煞地道:“滚开!”语罢,又转过身去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喊了好几遍“少主”。 老阿娘爬起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想要帮忙,你怎么能打人呢?他这是怎么了?” 方然看了几眼,不放心地走了过去,看见那个男人倒在地上,胸口起伏波动大,气息短促地张着嘴艰难地呼吸,她立即朝祁璟喊道:“祁璟,快过来!”语罢,她急忙走过去要查看这人的脸。 “你干什么?!”刀疤脸眼看一个陌生女子要查看少主的脸,顿时推开了方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指方然,幸好赶上来的祁璟手快地扶住了她。 方然立即横眉瞪眼地道:“你有病吧!他在发哮喘你没看见吗?” “哮喘?哮喘是什么?你是谁?你是大夫吗?” “等你问完他就死了!”方然知道哮喘发作的严重性,也不顾面前的刀子就冲了过去,祁璟赶紧三两步上去掐住刀疤脸的手腕,“她说会死这人就会死,你是想这个人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吗?!” 刀疤脸看着方然完全不管他的威胁,只神色严肃去查看少主的脸,心中没底却也束手无策,只能松了手将匕首抛了出去,祁璟见他没了刀子,也松开了他。 方然拨开这人面前的头发,捧着他的脸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这人虽然睁着眼,可是眼神充满惊恐和痛苦,口唇紫绀,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方然的手,呼吸从短变成了急。 “把他的衣服脱了!”方然临危不乱地说着,伸手那怀里的针灸包。 刀疤脸二话不说便动手将这人的衣服剥下,露出了刻在肌肉上的一直孔雀纹身。 方然镇定自若地打开针灸包后,快速而熟练地抽出针来下在他中府、俞府、太渊、?中等穴来刺激他的呼吸系统。 “小……小月子。”祁璟认出这个东西来,慌忙去拉方然,可人家正在事头,压根就没有理会。 方然下完针针,快速地脱下自己的披风卷了好几圈放在男人后脑勺,按着他躺下去。 不出一会,这人胸口的起伏慢慢的平缓了下来,半睁了眼,只是还张着嘴长长地吸着气。 “哎呀,真是神了。”老阿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惊叹着摇头。 看着这人渐渐地用鼻子呼吸后,方然俯下身摸着他的脸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人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看见了一双灵动闪烁的眸子,素洁得如霜下骤然盛开的寒梅,惊艳了双眸。 “少主。”刀疤脸激动地喊了一声,便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顿时破急而笑地朝方然重重地一点头,声音洪亮地道:“多谢姑娘!” 方然看着祁璟道:“你去倒碗热水来。” “我去!”老阿娘不等祁璟动身便飞快地离开去倒了一碗热水过来。 方然一手扶起这人,一手将碗凑到他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这人言听计从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水去,他清楚地感受着热水从他喉间流淌而下,一股温热从胸下升起。 方然再次让他躺下后,不紧不慢地将他穴位上的针依次捻出,然后叫了老阿娘走到灶台上去将这些针丢进阿娘拿出的另一个锅里面去,烧开了沸水,翻滚煮了好一阵才捞出来。 “姑娘,这是缝衣服的绣花针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还能救命啊?” 方然闻言,突然脸色一僵,该死的,她怎么把这么要命的事情给忘记了! “阿娘!”这时,慢吞吞走过来的祁璟凑到老阿娘身边小声地嘀咕道:“阿娘,我们是从山上下来的,确有一身医术,所以才被当今皇上宣召进宫加封太医院官职,但是我们的父母在民间行医多年,从不收取诊金,只为民间百姓治病,我们兄妹也不愿意进宫,这才折了回来,想必皇上也会派人来寻,还请阿娘为我们保守秘密。” 老阿娘被祁璟哄得即刻便信以为真了,毫不犹豫地便拍了胸脯保证:“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此事,你们的父母真是好人呐,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是是是,那就谢过阿娘了。”祁璟朝老阿娘再三躬身后,拉了还在旁边收针的方然走,故意说道:“还在这里磨蹭,要是被宫里的人找到就麻烦了!” “对对对,快走快走。”方然十分配合地狂点头,快步离开,只剩下老阿娘站在原地还一个劲地点头佩服不已。 “嘿!你注意这段时间别让他受凉了,少让他接触一些动物和花,还有海产物,千万不要受凉了!”方然临走之际还不放心地朝刀疤脸交代了几句。 刀疤脸见方然被急匆匆地拉上了马车后,慢慢地站起来,一手握拳至胸前捶了两下后又朝马车鞠了一躬。 两人上了马车后,祁璟出人意料没有追问方然针灸的事情,而方然见他没问,也就安心的在车厢内休息了。 第五十七章 叹好梦,梦可叹 方然回到府中后,意外发现自己住处外多了一个人,是柳烟的贴身丫鬟红玉,她坐在石桌旁虽与玉秋说这话,却心绪不宁地频频回头往外瞧,在终于等到方然回来后,她赶紧站了起来朝方然行礼道:“见过二小姐。” 方然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红玉的眼眶刹那间红了起来,带着哭腔道:“求二小姐去看看王妃吧,这些日子王妃经常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连王爷都劝不住,最近连吃食都不曾进了,身上的伤也不让女医瞧,奴婢实在没办法才来请二小姐的。” “连饭都不吃吗?”方然疑惑地问她,可是上午李彦歆明明只说柳烟一切都好,就是不怎么说话啊? 红玉重重地点了点头,流下眼泪来,“她身上有不少淤青,可死活都不让女医碰,若是二小姐肯,求二小姐明日去看看王妃吧,兴许您熬的药王妃会喝。” 方然见她这般伤心,心顿时就软了,“那好吧,明天我去一趟。” “多谢二小姐!”红玉感激地朝方然屈了屈身,“那奴婢先回去照看王妃了。”语罢,又朝方然行了礼才急忙离开。 一旁的玉秋走过来道:“小姐,明日是要去勖王府吗?” “去吧,对了,你让湛姐姐准备准备一些祛瘀的红花。” 玉秋点点头,突然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小姐,您的披风呢?” “披风?”方然楞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披风留给那个男人当枕头了,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我忘记放在哪里了?” 玉秋无奈地摇摇头,“小姐,您这记性都快赶上老婆婆了。” 方然白了她一眼,伸手一戳她的脑门,“还不快去找湛姐姐?” “好。”玉秋点点头,乖乖地走了。 方然自嘲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插着腰走进房间去。 翌日,方然拿着一个食盒等在勖王府的后门,她已经敲了好一会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只能将食盒放在脚边,抱着手在原地躲着脚步子,希望被冻得僵硬的脚能暖和一些。 许久之后,后门才被人大力地拉开,走出一个家奴来,“您是?”家奴疑惑地看着方然,突然一下子认出是秦国公家的二小姐,也是自己未来的主子,便急忙将门全推开了去,朝方然拱手躬身道:“是秦二小姐啊。” 方然微微点头,“你好,我是来找勖王妃的,你们家王爷在吗?” “王爷一早便出城办事了,怕是要傍晚才回,二小姐请进。”家奴恭敬地让开,带着她去找王妃。 凉亭内,柳烟站在亭中一角,满目含笑地逗着笼中的鸟,四周没有一个人伺候。 “二小姐,请。”家奴将方然带到了地方,便拱手退下了。 方然看着柳烟站在凉亭下,单薄的身躯即使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她也能看出来她消瘦了不少,“柳烟。”她开口叫她,抬脚走了过去。 柳烟回过头来,突然看见了方然后,脸上有轻微的惊讶之色,表情却有些怪异,不过只一会,她眼中又浮上了以往的温柔,冲方然招了招手。 方然走进凉亭后,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却留意到柳烟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完全没有红玉说的那样郁郁寡欢,一瞬间,她不禁有些恍惚。 柳烟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关心地问道:“你可好?” 方然笑着摇摇头,扶着柳烟坐下,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一个火盆,说道:“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再大的火盆放在室外都跟冷风一样。” “我闷得慌。”柳烟顿了顿,抬头道:“你可怪我?” “怪你什么?”方然故作不懂地回答,转身去揭食盖。 柳烟满脸歉意地道:“那日是我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 方然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和你做一样的决定。” “你还是怪我。”柳烟低声说着,情绪变得低落起来,喃喃自语地道:“你是该怪我,甚至怨恨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该死。” “柳烟。”方然又盖上了盖子,看着她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希望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提起,毕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柳烟闻言,又想起那个男人狰狞而肮脏的脸,双手不禁发抖的死死揪住自己的大腿。 方然看出来了她突然的不对劲,心里有些心疼地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我特意熬了一碗药给你喝,你这么折腾自己又是何苦,最后难受的还是身边关心你的人。” 柳烟盯着自己的揪得发白的双手,眼中的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她张了张嘴,喃喃地道:“是啊,如今我已经不单单是为我自己活了。” 方然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在意地打开食盒,将里面还是温热的汤药端了出来放在柳烟面前,说道:“我跟祁璟发现了一个好地方,等你完全好了,我带你去那边散散心,那里的鱼啊又肥又大,还有一大群螃蟹……” 柳烟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碗药,伸过去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像是这碗药是骇人的恶魔般,而方然心无旁骛的尽情讲述着那儿的景色,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 柳烟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拿起了碗,毫不犹豫地凑到嘴边喝下里面苦涩的汤药。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叫了一声,方然回头就看见上次结下梁子的怀氏突然带着好几个家奴赶了过来,方然不明就里地站了起来看着她身后的家奴全都冲了过来。 而柳烟突然痛苦地趴在了桌面上,伸手一把将桌上的食盒和药碗打翻在地。 “柳烟!”方然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你怎么了?!” “啊!”柳烟惨叫一声,奋力地推开方然,捂着肚子滑到在地上。 方然被她推倒在地,又被冲上来的家奴一把按住,“干什么啊你们?!”她挣扎着,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王妃!”紧跟而上的怀氏心急似火地跪在柳烟身边扶起她,还没有说话就万分惊恐地叫了起来,因为柳烟下身的裙子浸满了鲜血,怀氏哭着大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柳烟!”这时,原本应该出城办事的李彦歆和陆久安突然出现在这里,李彦歆看着这一幕,一个箭步冲到柳烟身边去。 “王爷,王爷…….”柳烟张着嘴,痛苦万分地抓着李彦歆的手,“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怀氏这时哭道:“王爷,妾身刚刚过来时就看见王妃倒在地上,而秦月正要离开,没想到,没想到……”说到这儿,怀氏已经泣不成声了。 李彦歆听后,这才看见被人押在一旁的方然,他看着她,眼中有愤怒,有不解,有质问,更有心寒,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让陆久安去请太医来,一把抱起柳烟快步离开这里。 将军府,阿毅火急火燎地往竹林小屋走去,他恨不得往脚上装两个车轮子一路滚过去才好。 等他走到竹林小屋后,发现自家将军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擦拭他心爱的匕首,“将军!”阿毅大喊了一句,飞也似的冲到他面前去。 贺云扬不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火烧眉头似的,便道:“屁股着火了?” “不是,阿毅刚才回府时,碰见勖王府的人急匆匆请了在王府当值的良太医去,阿毅一时担心便上前询问了几句,说是勖王妃恐身孕难保,而此时又秦二小姐有关。” 贺云扬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阿毅道:“说是喝了二小姐送去的汤药,流了许多血,如今人还被扣在王府。” 贺云扬这下却不说话了,而是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阿毅见他突然无动于衷,急到:“二小姐怎么会害人呢?还如此平白无故的,打死阿毅都不信!” “你急什么?” “将军不急吗?!人都扣在王府了……” “你啰嗦什么?她如今算是王府的人,出了事跟我将军府有何关系?自己不知道自保,难道一辈子要靠别人?”贺云扬十分不悦地训斥了阿毅一顿,心底却隐隐不安起来,让他心生躁动。 似乎等了半个世纪后,方然终于看见了李彦歆,他身后还跟着良太医。 “她怎么样?”方然虽被人制住,可仍担心不已。 李彦歆的脸阴沉的可怕,半句话都没有回答,他身后的良太医上前拿起碎碗的一角,凑到鼻尖自己地嗅了嗅,心里确定之后才向李彦歆回话道:“王爷,这药里面有少量的红花,而红花有活血化瘀通经之效,此药怀孕之人万万碰不得,所幸老天保佑王妃与腹中子逃过此劫。” “你们都退下吧。” “是。”良太医和押着方然的几人应声,转身离开。 方然刚想解释就被李彦歆猛的一把抓到他身边去,他眼中压抑着方然从来没有见过的怒火,“你明知她有身孕,为何要给她喝掺了红花的药汤?” 方然吃痛地想要挣开他的控制,可眼前的李彦歆完全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她只能解释着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了,是红玉昨天来找我说柳烟身上的伤根本不让太医治。” 李彦歆闻言,眼中满是伤痛,“本王明明跟你说过柳烟身无大碍,况且红玉这几日染了病,本王着人看护,压根就没有人来报她出去过,你为何要骗本王?” “我没有骗你!确实是红玉来找我,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叫秦府的人来问!” “叫秦府的人来?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主子奴才吗?或者你也可以将王府的人都叫来问问他们有没有人看见红玉走出过王府!”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让方然有些承受不住,她咬着牙,奋力地甩开李彦歆的控制,站立不住地后退了几步撞在石桌上,她红着双眼看着李彦歆,“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知道柳烟怀孕了,就是知道,我也没理由要害她!” “理由吗?柳烟从未经历过危险,那****完全是想保住腹中的孩儿才说你是贺家的人,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事来伤害她,来伤害本王的孩儿吗?!她日日自责懊恼不该出卖你,更不敢告诉本王,刚才她险些送了命才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你竟这般不能原谅他吗?若不是怀罄突然想来看看柳烟,若不是本王回城拿忘记拿的东西,柳烟还能好好地站在本王面前吗?” 看着李彦歆如此愤怒地质问,连让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突然感到有些可笑,可笑自己竟成了柳烟的威胁,于是,她冷冷地看着李彦歆道:“你不相信我。” “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昨日本王去见你时便隐隐觉出你对柳烟有成见,你告诉本王,柳烟待你如何?难道她会拿自己的性命和本王的骨肉来陷害你吗?她自小跟着本王,绝不会是一个有丝毫歹念之人。” 方然咬紧了牙关望着李彦歆,泪水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感觉心里难受得快要死掉了,她一字一句地道:“这药就是我亲手熬的!是不是她柳烟今天没保住你们的孩子,你还要杀了我一命抵一命啊!” 李彦歆缓缓地闭了眼,一颗晶莹的泪水无声落下,心口隐隐作痛,“你走吧,本王不愿意留一个对自己不忠的人。” “你从头到尾都认定是我的错,你从来就只相信自己看见的。”方然心灰意冷地看着这个人,抬手扯下发上的发簪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彦歆颓然地坐下去,心痛到久久不能自拔。 第五十八章 暴雨来临 冬季的第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骤时狂暴,骤时轻柔,卷起天际浓浓薄雾,天空一片阴暗,大有山呼海啸之势。 秦鸿站在前厅廊下,负手望着这片似要将人吞咽的天空,心绪不宁,月儿都去了这么久了,为何还不见回?他内心第一次焦虑地担忧起来,却听见了徐茂沉稳的脚步声。 “大人。”徐茂停在秦鸿身边,将手中纸条递给他。 秦鸿接过一看,顿时眉头紧皱,纸上只简短六字:回虎城兵防图。秦鸿收紧拳头,将纸条捏在手心, 徐茂抬头望着这片黑暗的天道:“少主回来了。” “那这天,也该变了。”秦鸿的目光幽远地望着,天空霎时现出了骇人的闪电。 梵城热闹的市集因为这一场突如而来的暴风雨变得狼狈起来,行人甚至丢下了刚买的青菜逃也似的离开,只留下手忙脚乱的摊贩顶着暴雨收拾摊子,大冬天的本来就寒冷无比,如此还淋上这么一场暴雨,无不让人指天骂地。 而像被洗劫一空、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却传来两匹快马的身影,马蹄子踏着地上的积水,水花四溅开去,马上的两个人皆着黑色雨披,头戴蓑帽,看不清脸。 也不知跑在最前的那人看见了什么,在一条街道口忽然勒停了骏马,惹得马儿狂躁的在原地踏着圈,身后那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大团大团的白气从口中呼出,他也看见了另一条街道上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屋檐下行走,似乎并不急于躲避这场大雨,他伸手顶了顶头上的帽子,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背影很眼熟,只是雨水朦胧,不敢确定。 “你先行去处理。”最先发现异样的那人丢下这句话,一夹马肚子催马上前去。 而走在屋檐下的,正是刚刚从勖王府离开的方然,她离开后不久便碰上了这场突然而来的暴风雨。起初她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砸在她身上,她看着眼前这些狼狈躲雨的人,刹那间打了一个寒颤,冷得心发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一件蠢事,于是她走到屋檐下,看着一个个没命跑的人,直到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才转身离开要走回家去。 可似乎她选了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路,她控制不住的疯狂思念着爸妈和恶女,她冰凉的脸上已经分不清雨水和泪水,她只是在想,就让自己死在这里吧,也许突然死了就能回去了,然后睁开眼她就能看见爸妈了。可惜方然的心愿没有达成便被人从后面拽了过去,她猛地吓了一跳,整个人就像坠下了万丈深渊却突然被拽上了岸般,刹那间看见了生命的太阳。 方然踉跄地被拽了过去,抬头便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没有任何犹豫的认出来是贺云扬,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更不想说话,所以她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他的手,却无济于事。 贺云扬一手摘下自己的帽子便大力地敲了敲身旁的门,两只眼睛却看着她拼命的在掰自己的手指头。 等了一会,一条小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一个老汉,他正寻思着今儿的风怎如此大,连门都能吹响,可是听了一会后才听出是有人在敲门,便赶紧将门拉开了,门口正站着一男一女,他一眼看见门口这个高大魁梧的身躯,还有外头的一匹骏马,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连忙让两人进来避雨。 “火盆来了!”从后屋端着一个火盆的老汉赶紧走到方然身旁去,将火盆放在她脚边,却见她抱着热茶壶冻得发抖,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方然看见端来了火盆,赶紧丢下茶壶凑到火盆旁,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贺云扬则站在不远处,脱下自己的雨披和帽子放在老汉刚才推出来的屏风上。 老汉时不时地向贺云扬投去一个眼神,看着他在调整自己的护腕,又看了看他异于常人的身材,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确认,更不敢上前冒犯,便对方然说:“真是对不住了,老汉我独居,膝下无儿无女,找不出合适的衣物给你更换,我且去熬些姜汤给两位,大冬日的莫要受凉了。” 看着老汉和蔼的面容,方然感激地道:“谢谢您。” “不用不用,这人呐一时得意一时失隅,都是算不准的,何苦为难自己呢?”想是看穿了方然心中愁事,老汉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才起身,却又朝贺云扬恭谨地行了礼才往后屋走去。 贺云扬见老汉这等懂礼,心知是认出自己了,但也不在意地走向方然,席地而坐,抬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 方然偷偷地看了他几眼,见他只顾着喝茶也不打算理自己,便也没有说话的烤着自己的火。可是过了一会,也许是太安静了,方然忍不住抬头又看他,却问出一句:“你要烤火吗?” “不冷。”贺云扬淡淡地回了一句,对他来说,春夏秋冬都是一个季节,无甚差别。 方然回过头来,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语。 “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等雨停了我自己回去。”这次,还是方然先开的口。 “阿毅能处理。” “是急事吗?” “军中之事。” 方然听后,突然转过身坐直了看着贺云扬,“右手给我。” “什么?”贺云扬微皱眉头,不解地看着她。 方然干脆倾过去身子,抓起了他的右手看了看,发现他手掌上留了一条疤痕,痕迹很新,是上次救她时留下来了,“你们贺家不是有最好的伤药吗?用了连伤疤都不留。” “小伤而已。”贺云扬抽回了自己的手,又道:“这么大的雨,难不成你也有急事办?” 方然坐了回去,嘴硬地道:“我出来欣赏风景啊,你不是也看见今天的风景不是一般人会欣赏的。” 贺云扬不禁一哂,“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方然不乐地瘪了瘪嘴,“说真的,你要是真的有急事,不用管我,没关系的。” 贺云扬看了看她,才道:“稍早前有人来报说是军中服苦役的犯人起了冲突,打死了其中一个犯人。” 方然知道古代犯了罪的人不是砍头就是被流放到某地服苦役,这就像现代的劳改犯一样,所以一下子来了兴趣,便问道:“有什么原因吗?” “原因我不知道,不过那个打死人的犯人我倒颇有印象。” “啊?这些人你都要管吗?” 贺云扬摇摇头,“这人下盘稳扎,像是习武之人,我营中不少犯人,甚至一家老小都有,这人倒是有位发妻,日间什么活都揽在身上,夜间却不睡一屋,即使是冰天雪地的也是蜷缩在屋外,平日里只会闷头做事,少有动静,如此怪异,我才留了心。” 方然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们起初发放到你营中便登记的是夫妻?” 贺云扬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你倒知道这个。” 方然无语地扫了他一眼,好歹自己也是个读书人,不过说起这个,她倒想起一个历史故事来,便道:“我以前听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打仗的将军因为被同行嫉妒陷害而死,他的妻儿也因为他被流放至军中服役,可是这位将军的副将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便自行跟随将军的妻儿去军中服役。白天就干所有的事,晚上也是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因为那位将军的妻子生的美貌,有不少的囚犯垂涎不已,可是那位副将生的虎背熊腰,也有一身的武艺,每次都将上前来滋事的人打得跪地求饶,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去惹他们了。后来,刑期一到,那位将军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可是那位副将却老了,最后只是朝那对母子跪拜告辞离去了。” 贺云扬听得入神,久久沉思不语。 方然趴在桌面上道:“你说那个人会不是跟故事中的副将一样?”语罢,方然有些感伤地道:“这人穷尽一生年华只为报知遇之恩,如此赤子之心,当今世上又有几人呢?” 贺云扬抬眼看着她自找忧扰,可这一份豪情,又有几个女子能有?想着,便道:“若真如你所言,如此人物,岂不浪费?” 方然耸耸肩,用一种怀恨的语气道:“可惜大多数人都是口蜜腹剑。” 贺云扬挑挑眉头,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枚白玉戒指推到方然面前,“见过吗?” 方然愣了愣,看着这枚陌生的戒指摇了摇头。 贺云扬又从袖中扯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给方然,方然接过打开后,发现上面盖了皇宫内廷的印章,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贺云扬,可他只是示意自己看。 纸上只写了两行字:项国进贡白玉戒指一枚,着赏秦都尉除国公爵位之恩。 方然正一脑子糊涂时,就听贺云扬道:“这是年初一绑你那个山匪交代出来的,并说生事人是位老妇人,西锦并不产白玉,又价值不菲,想来是进贡之物。” “你是说他拿的是秦府的东西?” 贺云扬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这下好了,方然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搞的鬼,这是第三次了,这是满渭卿第三次想要杀自己了,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忍了! 贺云扬没有任何表示地站了起来,一脸风轻云淡地道:“雨具给你,今日管的闲事也太多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抬脚往外走。 “外面在下大雨呢!”方然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喊他,可他脚长,几步就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就走了。 方然赶紧追了上去,却看见一人一马的背影在雨中飞驰而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凭证,又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贺云扬第几次帮她了。 当方然穿着一身拖地的雨披敲开秦府的大门时,徐茂看呆了自己的双眼,连忙将大门打开,“小月,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雨具?” 方然张开双手冲他转了一圈,本想夸夸这身雨衣,结果差点被绊一跤,徐茂赶紧扶着她拿了门角的伞躲着走向前厅,还不忘说道:“你快些脱下来,太丑了。” 两人进了前厅后,徐茂又折回去将大门关上,等他返回厅内时却看见方然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湿了,不禁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去勖王府了吗?怎么有雨具还淋了这么一身?待会给大人看见又得说你了。”语罢,徐茂赶也似地催着方然回房。 “我知道啦知道啦。”方然一边点头一边抱起帽子和雨衣离开。 “把伞拿上!”徐茂大声地提醒着,方然立马又折了回来拿起徐茂的雨伞。 “怎么回事?”徐茂看着她这么心不在焉的,眼睛还肿着,像是哭了许久,便招手唤来门前的一个家奴让他去勖王府附近打听打听王府内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方然回到房间后,玉秋果真如她所料,在看到她这一身狼狈相之后急得就差跳出屋顶了,眼下暴雨正浓,玉秋一时间叫不到人,所幸自己冲进了柴房烧了几大桶热水给方然沐浴更衣。 之后,方然拿着白玉戒指和那张盖有内廷印章的凭证去了梧桐院,将它们放在秦满氏面前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勖王府派了官媒上秦府,只为告知这门亲事暂缓,时日容后再定,而今日勖王府的事,再无人知晓半点。 第五十九章 生辰 年初六,祁璟生辰,一大早,方然便和秦可漪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前往祁国公府。 方然时不时地伸手去扯窗帘子和车厢帘,她总觉得有冷风从外面钻进来,扯了好几下都没有什么用之后,她抱紧了暖手炉往角落上缩了缩,裹紧了脖间的裘毛,脚趾头冻得都没有知觉了,一股一股的寒气从脚底下升上来。 “王爷为何要暂缓婚事?”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可漪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眼睛却盯着底下,不看方然。 方然乍然听见她说完,便将视线投过去,说道:“难道你母亲做的事都会告诉你吗?” 秦可漪猛地抬头看去,在撞见方然的目光后,她顿时又转过头去,紧咬了下唇,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好一会,她还不死心地又问:“为何暂缓?” 方然本想拿原话堵她,可心一软,便道:“这是勖王的决定。” “是你不愿吧。” “你这么想?” 秦可漪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当我不知吗?一个勖王的侍妾算什么,怕是想做将军夫人吧。” 方然眉头一皱,心生不悦地道:“你这样有意思吗?为了一些镜花水月的事没完没了地折腾,不在意你的人你为什么整日想着念着,把他供在心里?天下大好男儿有的是,你和贺云扬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你与将军就是天生一对?” 方然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坐在邬孝身边,顿时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一个狠狠地喷嚏。 秦可漪垂下了双眸,泪花在眼眶中打着圈儿。 “二小姐,您出来作甚?怪冷的慌。”邬孝关心地问着。 “里面透不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多休养几日才能走路呢。” 邬孝抱歉的一笑,“还能多挨几下。” “这是打在你身上痛在玉秋心上,你什么时候去玉秋家里提亲?”方然一边笑说着一边往后挪了挪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她觉得这样暖和一些。 邬孝整张俊脸立马红了,傻傻地笑着说:“二小姐说笑了,阿玉若是到了嫁娶的年纪,也是由夫人指给府里的下人。”说完,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担忧之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是去求夫人将阿玉许给他,夫人会否答应? 方然抿了抿嘴,说道:“你们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呢,我就一定会促成你们的亲事,玉秋要是嫁给别人我可不肯,她跟着你我放心。” 邬孝被方然这一称赞,不禁脸红到耳根脖子,答谢的话在嘴边愣是憋了半天都没有蹦出来,看得方然笑得合不拢嘴。 祁国公府外,祁璟背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不断地伸头张望,等了好一会都不见秦府的马车,一大早他就已经接了许多朋友进府休息,当然也收了许多贺礼,不过这些贺礼他都看不上眼,因为最重要的那两个人都还没有登门。 盼星星盼月亮的又等了一会儿后终于看见了秦府的马车慢慢驶进来,看到方然居然坐在外面,祁璟嘴一咧,开心地笑着奔了上去。 “祁哥哥。”秦可漪刚探出身来就看见笑得一脸花儿的祁璟。 “下来下来。”祁璟伸手便拉着两个人下了马车。 “祁公子。”一旁的邬孝朝祁璟拱手躬身行礼。 “有礼有礼。”祁璟随意地冲他笑了几声。 秦可漪将手上的木盒递给祁璟,“祁哥哥,给你的生辰礼物。” 祁璟接过来左右看了看却也不打开,而是凑到秦可漪脸前道:“你脸上怎么长了一个红点点?被蚊子咬了?”说完,也不知道觉得哪里好笑便一个人张嘴大笑了起来。 “冬天哪来的蚊子。”秦可漪不满地捂了脸,抬脚就往府内走去。 祁璟嘟了嘟嘴,将木盒往胳肢窝一夹,伸手就抢过方然手里提着的一个木篮子,上面还盖了一层步,弄得神神秘秘的,“这里面是什么?” 方然神秘一笑,道:“保证你看了连做梦都忘不了。” 祁璟闻言,嘴巴都快笑到耳朵上了,赶紧揭开了步,可是一瞬间,他的眼睛一下子青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一点一点的恐惧从眼里迸发出来,因为篮子里面什么宝贝都没有,只坐着三只绿青蛙,正鼓着腮帮子瞪着祁璟。 “啊!”祁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尖叫着抛了所有的东西转身就跑。 “哈哈哈哈哈哈哈……”方然捧腹大笑着抓了一只就去追他。 一旁的邬孝傻了眼,抬着手指着两个人的背影,连马车都忘了停往后门就追了上去。 祁璟在府里一堆下人的注视下狂叫着奔跑,而方然则在后面卯足了劲地追,一路笑得差点就喘不上起来,最后在一处假山簇拥的走道上拦截住了他。 “你别过来!”祁璟怪叫一声,连连后退地躲到石桌后面去,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又指着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邬孝道:“你快把它弄走,快把它弄走啊……” “这……”邬孝看了看两人,为难得手足无措,最终选择旁观。 方然委屈地冲着手里的青蛙道:“你看你这么可爱,为什么有人不喜欢你呢?”说完,她定定地看了祁璟一会,突然冲了上去。 “啊!”祁璟顿时爆发出一个高分贝的男高声,整个人跳了起来绕着桌子躲方然。 “有话好好说,你把它给丢了!丢了它我什么都答应你!”祁璟吓得已经快要哭脸了,却突然看向了方然身后,相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蹦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叫道:“大哥!大哥救命啊!” “二,二小姐。”邬孝也跟着提醒了一遍。 “骗我吧?我告诉你们就是贺云扬来了我也不怕,照样给撂倒。”方然正玩在兴头上,抓着青蛙虚张声势地丢了过去。 “啊!啊!”祁璟杀猪般的叫声此起彼伏,疯了似的在身上一阵乱拍,像一只猴子四处乱蹿。 方然简直要笑疯了,笑得肚子一抽一抽的,连眼泪水都逼了出来。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撂倒我?”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贺云扬的声音,方然吓得立马闭了嘴,转身就看见贺云扬和阿毅站在自己身后,她赶紧将手往后一藏,傻笑着望着两人,然后将手里的青蛙丢了出去。 邬孝赶紧朝两人依次行礼,却听见祁璟哀嚎着冲到贺云扬身边去,扯着自已的衣服转来转去,“快看看我身上有青蛙没有!” “没有没有。”阿毅伸手拍了拍祁璟的后背,说了一句让他放心十足的话来,祁璟一听,顿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张着嘴歪着头喘气,感觉都快吓成傻子了。 方然这时睁眼说瞎话道:“就是,大冬天哪来的青蛙,你问问邬孝,刚才他和我一起来的,有没有看见什么青蛙。” 阿毅闻言,不禁低了头偷笑。 祁璟抓着贺云扬的手就站了起来,半躲在他身后想跟方然理论又怕她手上还有青蛙,便指着方然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你……你把手拿出来!还有你!”他话锋一转指着邬孝。 反正都已经扔了,方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上下翻了翻,得意地道:“没有没有。” 邬孝也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坚定地摇摇头。 贺云扬这时道:“你睡醒了吗?” “大哥。”祁璟猫了腰推着贺云扬就走,还小心翼翼地瞟了方然一眼,“我们快走吧,她真的拿了一篮子的青蛙,跟碗口这么大,太恶心了!” 邬孝小声地对方然道:“小姐,您让我抓的青蛙是用来吓祁公子的?” “要不然呢?青蛙可是有益动物,难道还是我煮着吃?”方然说完,又欢快地去找祁璟了。 走在贺云扬身边的祁璟眼见着方然高高兴兴地追了上来,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抱着贺云扬抵挡着她,方然就绕着贺云扬将祁璟赶来赶去,玩得不亦乐乎。 “行了!”贺云扬终于忍不住地揪起方然的后领子将她拎到了一旁,祁璟见贺云扬帮她,连忙得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又拎我?你当我是鸟啊?”方然有脾气挥舞着手臂,却不敢打他,只能叫嚣着舞了几下后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贺云扬不以为然地道:“怎么,刚才不是还豪言要撂倒我吗?” 方然立马冲他讨好似地笑了笑,“我说梦话呢。” “这么热闹啊。”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几人循声望过去后发现是李彦歆和陆久安。 “王爷来啦!”祁璟作为东道主连忙挺起了后背迎上前去招呼。 方然不经意间撞上李彦歆的目光后,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邬孝见方然走了,忙向几位行了礼便快步跟了上去。 祁璟为了这个生辰特意在府中阁楼前搭了一处戏台,还请了问楼第一花魁前来助兴,因此被祁璟邀来的朋友有一大半的心全都是为了这位花魁而来。而每年祁璟的生辰,都是祁元盛最放纵他的时候,他要多少钱、怎么张罗、请些什么朋友都一概顺从,只是往年他都不曾露面,今年不同了,今年贺云扬在京,也是头一次赶上了祁璟的生辰,所以在戏台处等到贺云扬后,他便亲自上前寒暄招呼,最重要的是想试探试探贺云扬对他的态度,屠廉虽然暴死,毕竟说了些不利于他的话。可他试探贺云扬的如意算盘算是竹篮打水了,他抱着的那一丝侥幸之心都被扼杀,因为贺云扬所思所想,都不是一般人看得通透的。 虽是祁璟生辰,可李彦歆和贺云扬身份尊贵,皆被奉为上座,请来的朋友在中,祁璟和方然秦可漪则在下,起初排位时让一大片下人感到为难,因为李彦歆被奉了上座,而方然又与他婚约在身,也算是同等身份的人,可这毕竟没有过门,坐在一起总是不好的,所幸方然自己乐意坐在最后,因为离戏台近,也算解决了这些下人们的难题。 “你跟王爷怎么了?”祁璟看着认真听戏的方然问道,见她头也不回,又问道:“吵架了?” 其实方然压根就没在听,全在看台上那位花魁娇柔的身段,她听祁璟问了两遍,才不得不回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舌头是不是变长了?” 祁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骂自己是长舌妇,便一脸可怜兮兮地道:“以后的生辰再也不请你来了。” “你爱请不请。” 祁璟歪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来了头,不死心地问:“你跟王爷是不是吵架了?不然干嘛暂缓婚期?刚才还掉头就离开。” 方然将头一垂,恨不得蒙上祁璟的嘴巴。 祁璟又凑了过来,突然满怀期望地道:“难道你们要取笑婚期了?” 方然抬头冲他一笑,“是啊,借你吉言。” “真的?”祁璟没来由地咧嘴一笑,一双桃花眼放光般望着方然。 方然赶紧转开视线,心里不禁琢磨着祁璟是不是刚才被吓傻了。 一场戏后,府里的下人们便依次传上美酒佳肴来招待贵客,席间更在祁元盛精心周转下,其乐融融。 而一场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第六十章 心不由主 水边凉亭上,风伴随着大雨呼啸而来,只见水岸旁的大树被风吹得摇曳不止,像无数只飞来飞去的鬼。方然被冻得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无奈地看着秦可漪站在亭角处,手伸出亭外,任由大雨狂打,裙角随风飞舞。方然又回头看了看一直紧跟着的邬孝,刚才他说秦可漪一个人站在这里,心里有些担心便告诉了她,因为邬孝听人说秦鸿想要和柏军侯厘联姻,而世子柏迩的驻地离梵城远在千里之外。 方然冲邬孝招了招手示意他先离开,邬孝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秦可漪,心里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凉亭。 “怪冷的,我们回去吧。”方然跺着脚步子说道。 “不急,他还没有来。”秦可漪头也不回地道。 方然楞了一下,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眼,却是一阵雾蒙蒙的景色,“你说的是祁璟吗?” 秦可漪摇摇头,却说了另一个话题,“我只问你一句,你对王爷究竟是何想法?眼下这等情势,你竟不急。” 方然苦笑道:“我为何要急?难道我还要舔着脸去求他来娶我吗?我可没有那种骨气。” “如此说,你与王爷生了间隙?” “这个结论总比你认为我想嫁给贺云扬要好。” “那你想过吗?” “没有。”方然几乎毫不犹豫地否决。 秦可漪却嗤之以鼻道:“你可真是个骗子。” “我看你是心理变态吧?”方然恼火地走上前去,伸手拽过秦可漪,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两种人不值得人同情,一是不自爱的人,二是不自重的人,你说你是属于哪一种?我倒是一直想问你,究竟你是真心讨厌我,还是为了你母亲要讨厌我?” 秦可漪望了方然许久,突然泛起一个苍白的笑容,“你就安心嫁给王爷吧。” “什么?”方然皱了眉头,还没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时,突然发现她的表情冷了下来,在方然没有任何防备的心理下被她一把推了出去。 方然重心不稳,整个人栽进了水里,溅起一波的水花,这几日连续的下雨,已经导致水流急湍,所以方然一头栽下去后,立即没了身影。 正经过此处回府的李彦歆猛地听见有人在尖叫,一扭头便看见一个青色人影掉进了水里,那烟瘴弥漫的凉亭上还有人在大喊着秦月的名字,在努力认清站在亭中的人是秦可漪后,李彦歆神经一绷,立即反应过来是秦月掉下去了,“去叫人!”李彦歆丢下这三个字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进了水中。 “王爷!”陆久安大惊失色地看着李彦歆快速地向亭中游去,眼下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抬头就大喊道:“快来人呐!秦二小姐掉水了了!” “怎么了?!”闻声而来的邬孝冲到秦可漪身边,看着她吓得花容失色,却没有看见方然的影子,他正要追问时,却看见远处的李彦歆也跳进了水里去,“二小姐掉下去了?!”他抓着秦可漪大声地问,见到她点头后,邬孝推开她看了一眼急流的水面,焦急地转身便跑了。 冰冷彻骨的水浸透了李彦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只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被冻僵了,可他依旧在水中仔细地寻找着方然的身影,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他,让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重心。 “哗!”的一声,李彦歆钻出水面,他看着凉亭上的秦可漪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人呢?!”他急切的大喊,嘴唇被冻得泛紫,可秦可漪全身都在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又扎进了水里,向四周游去。 前厅内,祁璟正与贺云扬下着黑白棋,祁璟的朋友有的站在边上观看,有的时不时插进来几句话,有的只是坐在一旁品茗畅聊,有的则不怕死地拉着祁元盛在一角斗宝。 贺云扬气定神闲地看着祁璟,这小子棋艺天生差,还整日里赖着旁人比试,输了就不依不饶的,今日若不是看着他生辰的面上,贺云扬是绝不会理他的。 正当祁璟拿着一颗白子绞尽脑汁地想透了半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喧闹不止,他正要扯着喉咙骂人时却看见门外的下人都拿着工具在雨中奔跑。 邬孝就在这时冲了进来,整个人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他也顾不上行礼了,抓着祁璟就道:“二小姐掉进水里了!” “什么!”祁璟丢下棋子猛地站起来,冲着屋子里的人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人啊!”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疯了似的先行冲了出去。 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贺云扬和阿毅,阿毅正要跟上去时,却觉得有些不对经,回头就看见贺云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紧绷了脸,看不透心思。 “王爷!您别找了!”秦可漪看着水里被水流冲得行动不受控制的李彦歆大喊,再这么下去,王爷出了事,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可她发出的声音一下子被水流淹没。 “王爷!”这时,陆久安已经去到了水中央的拱桥处,他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了,鞋子在地上踩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轰隆隆的水声夹杂着陆久安地喊叫声钻进李彦歆的耳内,他再次从水里钻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废弃的木屋在风中摇曳不止,木梯已被岁月侵蚀得斑斑藓迹,两旁的绿竹却茂盛如林。木屋前湍急的水中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抓着岸边凸起的石头,指骨用力地拉,方然的半个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她湿透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苍白的脸,冷得发抖的双唇冻得青紫青紫,牙齿不停地打着架,她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了。 方然看了看四周荒凉的景色,咬牙使出仅剩的力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了上来,坐在地上,扭头看见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冲走了,脚背上还刮出一条血痕,伤口遇到空气后,不断地冒出鲜血来,顺着雨水冲淡。她喘着大气,冻得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只是慢慢地趴在地上侧躺着,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从勖王府离开的那天,让她想起了和骆新分手的那天,也是倾盆大雨而来,昼夜不息,气势汹汹。 慢慢的,她看着地上不停飞溅的水花,一丝丝倦意侵蚀大脑,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恍惚中她看见了贺云扬,他魁梧的身躯替她当下所有砸下来的大雨,她看见他漆黑的眸子被大雨浇红,却倔强的不肯眨眼,第一次,她从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从无仅有的温暖。 “在哪找到的?”李彦歆急切地走着,陆久安跟在身旁高举了手里的伞,紧跟着他的步伐,还未回答时就看见他忽地驻足看着前方。 十几米外的路口,好几个人在前面跑着,身后的贺云扬抱着方然匆匆走过。 李彦歆看着他们疾如流星的脚步,垂落的双手无力地攥紧,双眸布满了血丝。 厢房内,丫鬟们早已端了火盆将房间烘暖,备上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她们刚把姜汤熬上来,贺云扬便抱着方然大步地走进来,径直走向大床将她放下,而邬孝和阿毅便驻足在门口。 “老子叫你去请女医来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门口的祁璟突然怒火中烧地一脚踹向一个家奴,那人挨了这一脚,痛得连滚带爬地冒雨冲了出去。 祁元盛这时看着贺云扬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在滴水,便上前道:“大将军,您回府换身衣服吧,可别受凉了。” 门外的阿毅喊道:“将军,您若是不放心,阿毅即刻回府那干净衣物过来。”语罢,看向邬孝道:“你赶紧回去知会秦国公一声。” 邬孝感情地朝阿毅拱手道:“有劳大将军了。”说完,转身便走进了雨中。 方然坐在穿上,转眼却看见李彦歆和秦可漪匆匆赶来,她心底一慌,伸手就拽紧贺云扬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正要走离开的贺云扬神色一愣,驻足望着她,她发红的眼眶恳求地望着他,他微侧了头去,看见了进来的李彦歆,便知她心中所想。 而李彦歆担心得心都快碎了似地走进来时,却看见方然毫不犹豫地回避着他,双脚瞬间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僵硬难行。 “听话。”贺云扬唇角带笑,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帘下打下厚厚的阴影,那双眸子像一滩化不开的墨。 方然咬紧了牙关,默默地松开了手,垂眸间,热泪汹涌而出。 “让丫鬟们伺候吧。”祁璟见状,赶紧上前委婉地将屋里的人依次请了出来。 “王爷,您放心吧,再怎么说小月也是臣的世侄女,不会让他有事的。”刚出来,祁元盛便向李彦歆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有劳国公了。”李彦歆心不在焉地答着,看了一眼陆久安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祁璟却在这时拽了秦可漪一把,板着脸道:“不会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吧?” 秦可漪委屈地低下了头,小声地道:“我知你如今和月儿要好,可也不能这么针对我。” 祁璟眉毛一瞪,“出事的时候就你们俩在一块,我不找你找谁?你怎么没掉进去呢?!” “祁璟!”一旁的祁元盛听着入耳的话有些过分,再如何,秦可漪都是女儿家,哪经得起他这么盘问?所以才不悦地出声喝止,“既然可漪说不是,你还逼问什么?看你淋的,赶紧去换衣服,省得着凉了又嫌药苦!” “不去!”祁璟生气的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还不忘抬头瞪了秦可漪一眼。 祁元盛气得伸手就打了他几下,骂道:“你个小兔崽子!” “兔崽子还不是你生的!” 祁元盛气不过,又是抡了一巴掌过去,才背着手气呼呼地离开了这里。 祁璟冷哼了一声,抬头瞪着秦可漪道:“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待会我让小月子亲口说,看你怎么抵赖。” 秦可漪死死咬紧了牙关,将一张脸绷得霎时惨白。 勖王府,柳烟从渐渐息下来的大雨中醒来,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她睁眼便看见红玉守在床边,神情有些异样,“王爷回来了?” 红玉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烟温柔地含笑问。 红玉皱了皱眉眉头,有些为难,却又夹杂着些许不甘心,“今日祁公子生辰宴上,出现了不少的风波。” “哦?”柳烟起了起身,望着红玉。 “不知怎的,秦二小姐掉进了府内湖中,奴婢听陆大人说王爷一头便栽进了水里去寻人,冻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还是陆大人搀着上了马车。” 柳烟闻言,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她往床头靠了靠,嘴边突然泛起一丝苦涩之笑。 “王妃。”红玉突然伸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缓缓地道:“奴婢刚才不小心听见王爷说要以正妻之礼迎二小姐入府。” 柳烟不禁凄凉一笑,双眸瞬间涌红,一滴滴悲凉的泪水夺眶而出。 入夜,贺云扬端坐在前厅之上,神色严肃而凝重,因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个人,他第一次如此焦躁不安地定不下心来,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痛骂着自己是不是疯了,他明知秦月有婚约在身,还如此莽撞地冲出去,不计后果。可到此时此地,他才清楚地明白自己心里一直压抑和控制的东西是什么了。 这时,阿毅从一侧走了进来,拱手躬身道:“将军。”他顿了顿,又道:“阿毅不敢瞒老夫人,将今日的事都说了,老夫人担心不已,让阿毅日日将二小姐的情况告之。” 贺云扬低着嗓子道:“高烧还未退吗?” “未曾,二小姐在水里泡了好一阵,再加上水中冰冷,冻坏了身子,而且身上有不少伤口,恐怕恢复得慢些,另外,礼部那边传出消息,说是等二小姐病好了,便以正妻礼制入王府,将军,这在西锦,可是从无有过的先例。”阿毅说完,留意了一下贺云扬的神色,可他面上依旧平淡,没有一点波动,心里不禁愁闷不已。 “知道了。”贺云扬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这三个字,因为他心里过了一个决定,此心此念,到此为止。 阿毅忍不住将眉头一皱,正要将心里的愁闷一股脑说将出来时,却听一声响亮的雷鼓冲破天际。 “将军!”一个洪亮的声音紧接而来,却是一个身着斥候队军服的士兵,他飞快地朝贺云扬单膝一跪,端着大气道:“将军,回虎城陷!” 第六十一章 夺城之危 三个月后,边境军营营帐内,一个上身****的男人被几根粗大的麻绳捆在柱子上,双眼发黑,脸部狰狞地张嘴吼叫,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大块大块凸将出来,身后的柱子被他挣扎得不安地摇晃。他面前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腰悬大刀,眼大如牛,目露凶光,脸上横肉四起。大汉周围则站着一些身披盔甲的士兵,全都将手放在腰中刀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绑的男人,以防出现意外。 此时,营帐门帘被人掀开,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着简易的软甲,手臂处系着一条白布,肩上背着一个木箱,他进来后便朝大汉拱手道:“高都尉。” 被唤作“高都尉”的大汉高达挥挥手,“军医莫多礼,人给你抓回来了,小心查看。” “是。”军医点点头,将药箱放在一旁,正要上前检查时,那被绑的男人突然发力硬生生地将粗大的麻绳给挣开,众人大吃一惊地抓着军医后退。 男人咆哮着瞬间扑向军医,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后狂叫着硬扯了下来,顿时鲜血飞溅。身后的士兵齐齐扑了上去将男人按倒在地,谁知他就像一头野兽一样,双臂一振,将这些人甩开,他刚爬起来,摔在地上的士兵又纷纷扑了上去抱住他的双腿,他奋力将身子一扭,顿时甩出去三个人,他双手往下一抓,将两人生生的高举过了头往地上狠狠砸去。 眼看着这两人要被他砸下,高达趁势一把抱住他,大吼一声将他举了起来往后一摔,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男人的脑袋正面着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再去找几根麻绳来!”高达喘着大气,他天生力大无穷,除了自家主子外,没有任何一个武将能近身,没曾想今日碰到这么一个硬茬,他转头看了看地上身首异处的军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都尉,这可是最后一个军医了,边境之处可是找不到大夫的。”身旁一个士兵提醒着,顺道伸手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血。 “莫急,都给我将这人绑结实了!他要是逃了,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我们了!” “是!” 军营外,依着密林的石墙处高高建起的哨亭站着身背弓弩的哨兵,即使是白天,石墙外也放置着两盆大火,与哨亭齐高的铁门紧闭,而哨兵在看见远处两匹呼啸而来的快马后,立即转身朝内大喊道:“将军回营——”高亢地喊声一停,却听“吱”的一声,笨重的铁门被人从里面大力地拉开。 “吁——”快马奔到营外后被急急勒停,骑在马背上的正是贺云扬和阿毅,两人下马后,马匹便被人接手拉了进去。 等到高达匆匆出了营帐后,迎面便看见两人已经往这边走来了,“将军!”他三两步迎上去,拱手行礼。 贺云扬只挥了挥手,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营帐,高达便和阿毅并肩跟随左右,营中来往手持长矛的列队整齐有序,见到贺云扬后纷纷挺胸而立,带他走过视线后才敢动身往前。 “军医看过人了吗?” 听到贺云扬发问,高达不禁紧张了一下,说道:“被那人给撕了。” 贺云扬一听,本来已经走到自己的营帐外了,却立即驻足,吓得高达赶紧退后了一步站稳了脚跟,贺云扬转身看了他一眼,高达立即单膝跪下道:“是末将之过失,愿领罚!” “等司马代回营,自己去找他。”贺云扬说完,转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是。”高达点了点头,气恼地一拳砸在地上。 一直未出声的阿毅搀了他一把,道“你在一旁,怎让他被人做了?” 高达急道:“那人一身的蛮力,这么多粗绳子都捆不住,也不知道回虎成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唉!最后一个军医也没了。” 阿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安葬吧。”语罢,阿毅自已也烦扰地叹了一口气,“往后的日子估计要靠我们了,军医怕是调派不了了。” “为何?” “那帮太医院的太医一个个都是明哲保身,听说了回虎成的怪异之事后,一个个竟跑到皇上面前苦苦哀求,说什么保正宫便是保天下,还不是怕死吗?真是憋了我一肚子的气!” 高达握拳砸在自己另一只手心上,眼中杀心四起,“这帮狗养的!真想着做个太平官!” 阿毅又道:“你有所不知,将军与我此番去了边境各国询问大夫此等怪异之事,谁曾想,较近的小国民间内,居然连一个以医为生的人都没有,剩下的寥寥几个也是保着内廷的生老病死,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些小国内的大夫在一年内悉数遭难,或失踪或暴死,弄得人心惶惶,有病无处医,已死了不少平民百姓,这些小国内廷却死守了太医,不肯放出,早就致国政民生一塌糊涂。“ “我的个天爷。”高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槐阴的少主子可真是个阴险的狗东西,这么早就暗地里对我们虎视眈眈,这边杀人,那边就摸进回虎城进攻,他是早就算计好了,只等着跟咱们过招!” “你可别忘了,增兵孟国时,我们可狠狠地烧了一把它的屁股。” 高达咬牙切齿地道:“可别让着小子落在我手上,否则我非生吞活剥了他!就这架势,城里的百姓多半是活不成了。” 阿毅点了点头,看向贺云扬的营帐,“这也是将军最为担忧的一件事,我跟了将军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么束手无策过,更加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事,那些人,简直就是野兽。” 午时过后,阿毅正走去贺云扬的营帐,迎面却看见伙头孙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的午饭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他面色担忧地站在营外,有苦说不出来。 阿毅眉头一皱,走上前去道:“又没吃吗?” 伙头孙无奈地摇摇头,“这么下去如何是好?自从将军在此扎营后,都快两个月了,我都能数的清他吃过几顿。” “我来吧。” 伙头孙闻言,将木盘递给了阿毅,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阿毅目送他离开后才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贺云扬坐在桌前面色凝重地盯着桌上的纸张,他走过去一看,是回虎城的兵防图。 西锦国上下城池的兵力布防都是由贺云扬亲自安排,极度隐秘,只有守城将军能知道自己驻守城池的兵力布防点,而兵防图绘制后,一份呈交皇上。如今城池被人一夜间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去,城内上万百姓毫无音信,贺云扬没有理由不相信有人泄露了兵防图,才能被人一举攻破要害。 回虎城虽是一座城池,却也是西锦盘踞在边境的一处重要关隘,起着威慑邻国的作用,更是西锦国东南面防守线,而回虎城前是一条长六百里的沂河,该河常年暴雨频繁,水势凶猛,洪峰涨落更是不在算数,槐阴不惜冒着全军淹没的风险强行渡河攻城,无非是想着一旦此处失守,西锦国的后背便完全暴露出来被人轮换着打,回虎城一旦被占,沂河便失去了它的威慑,下一刻便是修建水事,引兵渡河。 “将军。”阿毅将饭菜一一放在一旁,劝道:“回虎城之事再急,您也不能不进食啊?” 贺云扬头也不抬地道:“找到周将军了吗?” “未曾,只怕是找不到了。” “我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与他,城破,他弃城而逃,家人性命不顾,百姓死活不管,本就是死罪一条,无论何人找到,就地处决,不必押送回京!” 阿毅正色道:“明白,立即着人将消息放出,只是将军,眼下没有人比周将军更清楚当晚发生了何事。” 贺云扬冷哼了一声,“如今回虎城的情况还用他来细说吗?京中有何异动?” “皇上看过回虎城祥报后,祁国公提议将镇守云国、大尤、楼阙三国的黔夌军由北横穿荒棘沙岭直取槐阴都城。”荒棘沙岭是槐阴一面坚硬铁墙,那儿荆棘遍布,尘沙漫天,广袤无垠,毫无生命迹象之物,有如沙漠狂啸,正因此险恶地势,周遭各国才不敢断然踏入腹地。 “黔夌军若调动,想必皇上会让伯迩的军队接手,区区一万士兵,只能当守城用。” 阿毅点头道:“将军料事如神,祁国公确实提此,只是三军归将军调遣,只怕如今皇上手谕已在路上。” 贺云扬冷笑一声,将桌上的兵防图一一折好,问道:“祁国公什么时候和伯厘谋利了?” “不知,想必往昔的针对只是红黑脸假唱。” “秦国公呢?”贺云扬说着,起身将折好的兵防图放在一旁书架上。 “皇上虽收了秦国公的军权,国公地位仍是稳固,未有异动,一直在府中休养,将军,如今皇上正在慢慢集中控制军权,想必不日便会正面胁迫将军。” 贺云扬回头看着阿毅,早在增兵孟国时他便有了交释军权的念头,母亲亦如是,但是后来,茅舟的事让他心里有些不存在的东西拔地而起,茅舟失去音信近半年,活着亦是不可能之事,所以他回京后,绝口不提交释军权之事,而母亲似乎也有了心事,终日看着父亲的遗物深思不已。 正在这时,忽听营外传来喧闹声,紧接着,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剑眉星目,五官冷峻,脸上有些干固的血迹,肩上还挂着一个包袱,“将军。”他跪下朝贺云扬行礼后轻快起身,他便是贺云扬旗下右都尉司马代。 阿毅瞧见他这一身,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司马代看向贺云扬道:“末将派出去的小队在燕塞城外受到了伏击,二十个人,只剩了一个活下来,末将还抓到一个可疑男子回来。” 贺云扬闻言,愁态浮上眉间,转身走向桌前,低声道:“尸体带回来了?” “是。”司马代低下了头,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尽是愤怒之色。 贺云扬沉声道:“和军医葬在一起吧。”贺云扬的话有些低沉,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一旦服了兵役,命就不是自己的,生,不能尽孝,死,就地掩埋,不如祖坟,更无人问津,他能做的,只能是将他们厚葬,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司马代闻言,诧异地抬起了头,“军医死了?!” 阿毅答道:“就是刚刚发生的,眼下军营无一大夫了。” 司马代咬了咬牙关,上前将包袱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道:“人绑在马厩了,不过他说小队伏击的事与他无关,将军看看。” “你一向看事准,此事你看着办,若真……”贺云扬正想将此事交由司马代时,却无意间看见包袱里面的一块玉,那是一块绿松石雕的鸱吻,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祁璟的心爱之物,因为此物是祁璟亡母生前所遗,许少示人,“人呢?”贺云扬问着,立马转了身大踏步地往外走,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赶紧跟了出去。 马厩处,几十匹战马有序的排开,全都低着头认真地嚼着草料,丝毫没有理会绑在前面一个咬牙挣扎手中麻绳的男子,有的马吃累了,便抬起头来瞅着,悠闲地眨着它长长的眼睫毛。 司马代带着贺云扬走到此处正要吩咐人上前提来是,却见贺云扬忽然抬手示意止步,他也只能不解地驻足看着。 贺云扬盯着那人的身影看了好一会,见他挣扎无果,便伸出了脚去碰马鼻子,他看到这,忽然微皱了眉头,有些不确定地往前走去,突然呼吸一滞,驻足不前,因为他认出绑在那的人不是祁璟,而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秦月。 第六十二章 麻黄草 贺云扬在认出是秦月后,心里着实有些震惊和诧异,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嫁进王府了吗?想着,他伸手拍了拍司马代的胸口,“把她带到我的营帐去。”语罢,转身便走了。 “小心地把她送到将军营帐去。”阿毅也认了出来,凑到司马代面前神秘一笑后,快步跟上了贺云扬。 司马代看着两人,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怎么办怎么办?”方然被司马代礼貌地送进一个营帐后,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帐内走来走去,她想冲出去,可又怕被人当场抓住,这事本来就跟她没有关系,这要是一逃,岂不是做贼心虚?等她计无可计的时候,又再度陷入了抓狂的世界,她停下脚步来,看了一眼床边上挂着的一副黑色铠甲,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她走过去看了一眼这副威严的铠甲,发现它胸口上雕刻着一匹发怒的白狼,瞬间觉得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她伸长了手去取头盔,却发觉它重的要死,她还想着要是等会进来的人要对她怎样,她就拿着个头盔砸死他。 “动本将军头盔做什么?”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吓得方然浑身一跳地转过身去,却看见门口站着的是贺云扬,“啊你你你……”方然不可置信地立马伸手指着他语无伦次,心里却在想这世界真是够小的。 贺云扬一言不发地将包袱扔了过去,方然赶紧伸手抱住,还不放心地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丢。 “祁璟的玉怎么在你这里?抢来的?”贺云扬依旧嘴毒地说了一句,径直走向桌子倒了一杯水喝,谁知她冲上来就一把将水杯抢了过去,仰头到了进去,还嫌不够解渴的又倒了好几杯喝下肚,贺云扬想阻止她都插不进去手,他只是想说这是他用的杯子。 “早知道这是你的军队,我就不用担惊受怕这么久了。”方然解了渴后满足地伸手擦了擦嘴巴,将杯子放下,“我刚才还在想我这条小命不会折在这里吧?” 贺云扬一脸审视地盯着她,“扮了男人跑到边境来,游山玩水?” 方然避开贺云扬那双仿佛能随时看透人心的眼睛,装作没有听见的低头翻着自己的包袱。 贺云扬索性夺过了她手里的包袱仍在桌上,“东西丢不了,你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劝你最好早早回去认错。” 方然眉头一皱,“你又知道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从梵城到这里,几万里的路程,你父亲与勖王竟肯放你单独出来?” 方然转身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贺云扬,“这事跟李彦歆有什么关系,我们没有成亲。” 贺云扬闻言,惊得立马望向了她,眉头一皱,正要说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时,又转念一想,她再如何任性,也不会做出危害家人性命之事。 “反正我跟李彦歆没有成亲就是了,更加没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方然猜出来贺云扬肯定以为她逃婚了,所以才解释了一句,也难怪,恐怕任何一个人听闻,都以为她是逃出来的。 “也罢,我这便让……”贺云扬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有打斗声传来,方然好奇地想要起身就被贺云扬抬手制止,“待在这。”他说完抬脚便出去了。 营帐外,拿着刀的士兵围了半圈,异常紧张地盯着高达和司马代与那个不知何时又挣脱麻绳的男人激烈肉搏,而阿毅也屏住了呼吸守在一旁。 方然按捺不住好奇地后脚跟了出去,看到这个场面后,不禁惊讶道:“哇,比武吗?” “进去。”贺云扬见她出来了,面色一冷地扫了她一眼,又听高达长吼一声,整个人像牛一样撞向那个男人,司马代趁机冲上去狠狠补了两脚,男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身后的士兵见状全都扑上去拼命压住他,一轮又一轮,直到压得他没有力气反抗才罢休。这一幕看得方然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力气的人。 “将军。”一旁的阿毅忙走了过来,只是匆匆和方然拱了拱手,便朝贺云扬道:“这么关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方然不由地插话道:“这人是吃药了吗?这么厉害。”她话音一落,立即招来所有人的目光,有震惊,有可怕。 “你过来。”贺云扬突然拉着方然就朝关押男人的营帐方向走去,阿毅等人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男人这次又被结实地绑了起来,只是绑着他的麻绳被换成了粗壮的铁链,他的两只眼睛已经乌黑到快要覆盖整张面孔了,起初方然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等她站在他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后才发现这个人浑身上下不对劲。 贺云扬道:“你相信一个普通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这……”方然疑惑地看了一眼贺云扬,想起刚才自己说这人吃药后他们的眼神,恐怕这种怀疑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还没有人能够确定而已,她又将视线落在那个男人身上,见他眼周发黑,眼窝深陷,脸上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只剩下高高凸起的颧骨,活像一具干尸。方然看到这里,心里还是不太确认,便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贺云扬见她靠近那人,也抬了脚上前紧看着。 方然伸手掐了掐这人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而且他身上不该长肌肉的地方也凸出一大块硬肉出来,所以整个上半身看上去像膨胀一样,这确实像是服用兴奋剂的副作用,像他这样子,估计每天都在服用,古代不是没有提取的技术,只是和现代相比,纯度应该是千万分之一了,但是什么药只提取了这千万分之一便有这么大的功效? “我说你看这么半天到底看出了什么端倪没有?!”急性子的高达忍不住烦躁起来。 阿毅赶紧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小点声!” “你!”高达这火爆脾气转身便瞪着阿毅。 “左都尉。”贺云扬不悦地将视线扫了过来,高达的火爆气焰立即熄了下去,乖乖地等着。 方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对贺云扬道:“这人确实服用了什么药物来增强自身的体质以达到身体极限,可是他身上的肌肉全都在变硬,面部却萎缩,足以说明他的生命力正在逐渐减弱,最后会衰竭而死,变成一具干尸,我估计,最迟后天。”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因为此事实在骇人听闻。 方然又道:“我看这药提取的过程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所以一旦中断服用,就会像他这样变成一具干尸,这基本上是自杀行为。” 高达激动地道:“照你的意思,如果断了此药,之前服用的人全都会像他这般衰竭而死?” “按道理是这样,只不过我弄不清楚这人到底是在服用何种药物。” 高达兴奋的一拍自己拳头,营帐里的士兵像是看到久违的希望曙光般纷纷相互激励。 贺云扬却皱眉道:“所以即使给你医术你也不能对症下药?” 方然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可心里却冒出头一个被怀疑的药品,她正想问时,无意间看见那个男人的鞋上露出了一些东西,她连忙蹲下去小心地从他鞋里面扯出一条枯黄色的东西来,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植物的根茎,而在认出是植物根茎后,方然也在同一时间认出这是麻黄草来。 “这是什么?”阿毅见状,上前问道。 方然起身将根茎递给阿毅,“麻黄草。” “麻黄草?”阿毅皱紧了眉头,不明白这是何物。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没听过而表现出来的疑惑,方然道:“难道你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药草?”说完,又看向贺云扬。 贺云扬拿过阿毅手中的根茎看了一眼,也是摇了摇头,不过他立马吩咐司马代去去军医留下的医术。 方然解释道:“麻黄药用价值极高,但是只是用在正规途中的前提下,因为它的全草和种子皆有毒性,它里面有一种麻有一种原液可以通过人工提取出来作为兴奋剂使用,也就是我刚才说的用来激发身体体力极限的一种药物,若是用在战场杀敌上,可以达到以一敌百的效果。” 贺云扬眉头紧皱,道:“西锦从未有过。” “所以说这个人是槐阴的士兵?但是麻黄草多生长在荒漠干旱地区,有非常强的抗旱性。” “是荒棘沙岭。”阿毅脱口而出,看着麻黄草的目光充斥着要将它吞噬的火焰。 贺云扬沉吟了一会后,看向高达道:“去召集各队的卫将。”说着,他已经动身离开了。 “是。”高达拱手领命,带着帐内的人都跟了出去。 “诶……”方然抬手想叫住他们,可留下来的只有阿毅。 “二小姐,您先去将军营帐内休息吧。”说着,阿毅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便将她“请”了出去。 方然这一等便等来了月色渐入昏暗,夜晚悄悄来临,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她被轻微地响动惊醒,抬头就看见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人在往桌上摆饭菜,她立马坐了起来,两只昏睡迷蒙的眼睛强撑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军医醒了,饭菜已备好,军医慢用。”伙头孙朝方然微躬身退后一步,心里却异常好奇,因为随军军医一向是同士兵同吃同住,可如今这位没有太医院文书不说,一上任便被供在将军营帐,莫不是宫里得眼的太医?可是哪个得眼的太医会放着京中的富贵跑来战场上受苦,会来的都是在宫中爬不上的,以往来的都是一些粗汉子,如今这位倒好,身材瘦弱,脸白的跟姑娘家似的。 “你们家将军呢?”方然冲他笑道。 她这一笑就更加有明眸皓齿的女儿姿态了,伙头孙不禁有些错愕,道:“将军还在指挥营。” 方然点了点头,问道:“现在回虎城是什么情况,我一路走来都没有听到新的战报。” “将军与槐阴人交战无果而退,因为城里的槐阴人有些不大对经,冲在城墙上的士兵个个力大如牛,不怕刀枪棍棒打杀,一个个像疯了似的反击,冲出城迎战的更是如恶魔般,杀红了眼,许多士兵都是在将军的护翼下才保了性命回来。” 方然不听还好,这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时那个惨烈的画面,难怪从白天见到贺云扬就发现他脸上愁云密布的,身上更是充斥着刺鼻的药味,“所以你们才趁交战的时候抓了些人回来?” 伙头孙点点头,“也正是抓了他们回来,结果害得我们的军医全都命丧于此,如今宫中太医宁被罢免也不肯听从调派……咦?军医看上去甚是年轻,怎肯来此?” “我也不愿意来这里,不是给你们抓进来的吗?”方然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也不禁感叹古代医生的医德观念这么薄弱,便道:“大好青春怎么能碌碌无为的过呢?” 伙头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沉默了下来,大概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方然看了一眼桌上两碗常见的青菜和大片的炒肉,不禁咽了咽口水,拿过饭碗就开吃。 伙头孙嘴角一弯,抱着木盘子道:“将军若是有这么好的胃口老孙我可就烧了高香了。” 方然楞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一脸无奈的表情,嚼了嚼嘴里稀得快成粥的米饭。 第六十三章 战争无情 指挥营外,贺云扬麾下的几员大将凑成一团商议了刚才做的决策后便各自离去准备,只留下阿毅和高达守候随时听命。←百度搜索→ 想起白日里的事情,高达狐疑地道:“那秦姓太医看上去跟个小娃娃一样,细胳膊细腿的,可不可靠?” “难道她用身体去思考?” 高达不屑道:“身子瘦弱不堪,脑子也想必好不到哪儿去。” 阿毅笑道:“她呀不是宫里的太医……”他话未说完就看见高达忽然往前走去,侧头一看,原来是二小姐端着饭菜往这边走来。 高达拦在方然面前,板着脸道:“军医好悠闲啊,端着饭菜四处逛?给不长眼的人看了去,当心一巴掌拍死你。” 方然见他对自己这么有敌意,虽想不通,但还是道:“我是怕你们将军饿死在里面。” 高达冷笑了一句,“这是伙头该操心的事,你担心哪门子?” “我就担心了。” “没用,他的肚子,铁做的,谁也劝不了。” “输了给一两?” “一两就一两!”高达瞪圆了眼睛,丝毫不相信面前这个小娃娃。 “等着掏钱吧。”方然得意拍了拍他身上的铠甲,抬脚就往里面走去,顺便还接收了阿毅举起来的大拇指。 看着方然自信满满地走进去,高达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又见阿毅如此熟悉地称赞,越想越不对劲,便走过去问道:“这小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你是不是认识他?” “认识,可熟悉了。”阿毅猛地点点头,一脸的坏笑。 方然走近营帐后,迎头就看见贺云扬坐在桌前埋头画着什么,营帐中央摆放着两排蒲垫和茶几,四周除了一些竹简书便是高高挂起的地图。 也许是闻到了饭菜味,贺云扬头也不抬地道:“端出去。” 方然不在意地挑挑眉头,走上去将饭菜往桌上一放。 贺云扬皱眉抬头便要训斥伙头孙,却看见是方然,眼底的不悦瞬间压了下去,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饭菜,突然不出声了,又低头在桌面上的地图上画着。 方然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上面全是他画的圈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有事?”贺云扬见她还不走,又问了一句。 “对呀。” “说。”顿了顿,又道:“若是要离开,没的商量。” “好哇,你把饭吃了,我就不说这个。” 贺云扬即刻放下笔来,将饭菜拿过来低头快速地吃。 方然刚坐下去就皱了皱眉头,看着他吃饭的速度,跟倒进去一样,又发现他居然是个左撇子,可是他刚才写字又是右手,不禁摇了摇头,背过去靠着桌子感叹道:“还是当官好呀,连吃喝拉撒都有人惦记着,你说你一顿不吃吧,整个军营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你会饿死。你自己想想,你要是饿死了,他们就没有将军了,没有将军,就没有人带着他们打仗,打不了仗,就没有人保家卫国,没人保家卫国就会家破人亡,这么多恶劣的后果,全都是因为你不吃饭造成的,啊!”方然说得正来劲突然痛叫了一声猛缩起了肩膀,手伸到肩上就去掰贺云扬突然掐住她后肩的手,“痛痛痛……” “你再说个没完,我就把你扔出去。”贺云扬松开她,感觉整个大脑都回响着她这一通乱七八糟的话。 方然谨慎地往后挪了挪,“我可是好心说你。” “行了,你若真不愿意留下,我绝不束缚你,明日我派人送你离开。” “可是他们都以为我是随军的军医,我要是突然走了,会不会不妥?” “我说了你是军医吗?” “真的?”方然喜出望外地凑过去,“没骗我?” 贺云扬看着她这么兴奋,心底不禁有些空落落的,“今晚你睡在我营帐中,明日辰时送你离开。” 方然这才放心地坐了回去,不过她又想到了他目前的处境,便道:“麻黄草的事你心里有注意了吗?” 贺云扬摇摇头,“翻遍了医书也未找到麻黄草的记载,但是以往槐阴与他国交战时从未有此听闻,所以我只能确定他们是第一次将此方法用在士兵身上,我若为料错,城中的百姓多半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这种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的事绝对是需要大量的试验,但是我看那个槐阴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难道他们会放任这么危险的东西在身边吗?” 贺云扬闻言,忽然沉默了一会,想起了城内异样号角声,难道他们是通过号角声来指挥这些人? 方然又提醒地道:“我想就像人们训马、训鸟、训狗猫一样的技巧,重复同一个动作或者声音来指挥。” 贺云扬点点头,“号角声,起初我便发觉城内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规则有序,就像一个个进攻阵列。”说到此处,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握拳敲了敲桌面,抬头喊道:“阿毅!” 话音一落,阿毅便飞快地进来了,“将军。” “让弓箭手待命。” “是。”阿毅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方然道:“弓箭手?你是准备射杀吹号角的人?” 贺云扬颇感意外地看着她,未曾想她神思如此敏捷,便道:“他们十个是我从三军中挑选出来最好的弓箭手,弓箭比强弩射程远,适合远距离射杀和暗杀,强弩又比弓箭凶猛,适合战场杀敌破阵。” 方然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又突然有些不相信地道:“这么重要的人不比传令骑兵,肯定不会放在眼前当活靶,难道这十个人还有一双能穿透城墙的眼睛?” 贺云扬不以为然地道:“若是连听声辨位的能力都没有,他又有何资格从千军万马中被我挑中?” 方然无语地抿了抿嘴角,这人还很是自信到自负,“这么说,你们已经商量出夺城的对策了?” 说到此,贺云扬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久久才道出两字:“围城。” “围城?”方然失声道出,“你要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麻黄草一事,围城是唯一能阻断药物运输的对策。” “就算是唯一对策,麻黄草只有槐阴境内有,他们既然发现了这种用途,难道你能保证他们不会更好的利用药物去对付其他城池吗?” 贺云扬咬了咬牙关,道:“回虎城外修建的秘密地道不日便完工,不确定城内情形,我不会贸然下达围城命令,而麻黄草,我心中已有算数。” 方然抿了抿嘴,为难地皱紧了眉头,她只是在想,出于情感,自己就这么离开始终不对。 像是看出了方然心里的犹豫,贺云扬终止了与她谈论下去的念头,这里是前线,是战场,他心里甚至比她还不愿意让她留在这里,因为在战场上,他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怎能保她毫发无伤?便道:“明日会有人将你安全送到西锦境内,到此吧,夜已深了。” 方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将饭碗收好,未发一言地转身离开。 高达看见她出来,立马去看她手里的木盘,空空如也,他抽了抽嘴角,伸手就在身上一顿乱摸。 “跟你开玩笑呢!”方然抑制不住地笑了几声,将木盘丢给他抬脚便走了。 高达冲她的背影憨笑了起来,忽听帐内传来喊声,笑容立即收了起来。 翌日,方然被呼喊声叫醒,睁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坐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扭头就看见桌上放着她的包袱和洗漱工具,这时门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秦公子?” “我就来!”方然大声应了一句,赶紧下床洗漱,无意间却看见房间的铠甲不见了。 除了营帐后,才发现今日升起了太阳,一个身着便服的士兵连忙走上前行礼道:“公子可有东西落下?” 方然摇摇头。 “那公子随我离开吧。”士兵侧身让道。 方然点点头,朝军营外走去,却发现整个营帐比昨天安静了许久,来来往往背着长矛的队伍也不见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一片玩不见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营帐,不禁问道:“军中的人呢?” “将军已在卯时集合军队攻城去了。” 方然闻言,立即驻足道:“他不是说要弄清楚城内的情况才会动身吗?” 士兵的脸上顿时蒙上难过之色,“城内的情况昨夜丑时已明了,据萠卫将回报,城中百姓无一生还,都成了槐阴人的试验品……”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空中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人的惨叫声传来。 “军医!军医!”在方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转身就看迎面冲来一大群乌泱泱的士兵,一张张担架被他们抬了回来,上面躺着满身是血的人,还有一个断了半只手臂,流了一地的鲜血。 方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呼吸变得急促以来,双手死死地抓紧了包袱,她看着他们一个个朝自己张口大喊,那眼中全是对生的渴望,她的后背猛地升起一股凉意,在看到一个士兵身上插满了利箭后,她将包袱往地上一扔,抬脚就冲了上去。 军营尽头,伤兵陆陆续续地抬进一个偌大的营帐,抬着伤兵的人将担架放下后掉头就冲了出去,因为前方战场上,倒下了无数同袍。 方然冲进来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看着满地的伤兵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呻吟着满嘴喊的都是“军医”。 “让开!”肩膀猛地被人一撞,方然踉跄地外旁边退,又有伤兵被抬了进来。 “军医!”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伙头孙跪在一个伤兵身旁朝方然大喊,“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方然紧咬了牙关,握紧了忍不住发抖的手快步走了过去,看见是那个断手的士兵,他此刻已经满脸发紫,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咬着一根捆子,残喘着余气。 “剪刀给我!”方然跪在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断臂。 伙头孙赶紧将脚边的剪刀递过去,却发现她的手抖得厉害,“老孙!这里快来!”有人在这时喊了一声,伙头孙顾不了这里起身就跑了过去。 方然快速地剪掉他左臂上的衣服,布料被血浸得沉重,袖子一剪开,伤口立即呈现在方然的眼中,伤口残缺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断一样,里面鲜嫩的血肉全都翻了出来,如此触目惊心,看得方然差点窒息,她咬紧了牙关丢下剪刀,拿起一块白布在他的肩膀上死死地绑紧,他突然浑身一颤,嘴里不断地冒出血来。 “不要,不要!”方然刹那间落下泪来,慌忙伸手捧住他的脸,接着他嘴里吐出来的血,她急忙往地上的盘子里快速地翻找,摊开一条白布,将药粉撒在上面,又朝他满是血的伤口上撒了厚厚的一层才将白布覆盖在他的伤口上,紧紧地绑住后,她立马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还好吗?你还好吗?”她颤着声发问,却发现他的瞳孔慢慢地扩张,一句话也没留下便闭上了眼睛。 方然喘着气往后一坐,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口,绞痛般的难过让她张了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军医!这人快不行了!”听见有人喊,方然如机械般爬起来,双脚却一软,又摔在了地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朝自己喊的模糊身影,咬牙站了起来,跌得撞撞地走过去,可等她看清这个伤兵后,仿佛五雷轰顶般,她僵那儿,因为这人的喉咙处插着一支长箭,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后脖颈暴露出来的箭头。 方然跪在他身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第一次觉得自己学的医术在这里完全没有用,她惊恐,她手足无措,她看着他的脸还这么年轻,她看着他艰难地朝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动了动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却依旧努力地张嘴。方然俯身将耳朵靠近他,听着他微弱的气息,在他发出一些声音后,方然瞬间泪崩,晶莹的泪珠打在他年轻的脸上,他说他没救了,把药留给别人。 第六十四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药粉呢?谁还有药粉?!” “我这里有!快来一个人去拿药!” “来个人呐!他喘不上气了!”伙头孙满身是血地低头大喊,看着他手中的这个人将头奋力地往后仰,嘴张得异常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声,双手死死地抓着地上的席子,折断了指甲也毫无反应。 方然慌乱地爬起来奔过去,看到这情形后,立马推开伙头孙,“去找跟管子来!要尖头的空管子!快去呀!” “好好好!”伙头孙应着,起身就跑了。 方然快速地脱下这人的软甲,将他的衣领扯开,将手摸向他的锁骨处,“听我说,听我说,放松你的手脚,别紧张,对,放松你的手脚,我在这,我会帮你,我会帮你……”方然尽量放轻声音引导着他做深呼吸,可一会,他又抽搐了起来,仰高了头,翻着白眼。 “管子!管子!”伙头及时赶了过来,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方然快速地接过尖管,朝着他喉咙一处的深窝上快而准地插了进去,顿时一股血从管子这头冲了出来,他顿时气息一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等他流进肺里的淤血排出来后,方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伙头孙更是激动地笑了出来抓了衣袖擦拭脸上的汗水。 如此,整整一日,方然像一个机械穿梭在每一个伤兵中,直至暮色降临。 贺云扬带着人马急速赶回军营,他坚硬的黑色铠甲上沾着不少干固的血迹,身下战马未停稳,他已跃下马来,径直朝伤兵营走去,而营帐外,一具具尸体摆在外地上,如一个个荒凉的坟头,烧火的伙头和受轻伤的士兵正用湿布替他们擦拭身体,这样刺目的场景,几乎夜夜都会出现在贺云扬梦里,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看着,红了眼眶,如果下一个倒下的事他,他只希望那时的西锦以坚不可摧。而他身后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畏生死的铮铮铁骨男儿,此时却在看见同袍们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时,抑制不住地扭过头去,偷偷地抹眼泪。 “去吧。”贺云扬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身后的队伍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朝尸体走过去。 贺云扬正要离开时,余光却瞥见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处坐了一个人,侧头看去,竟是秦月坐在那,她埋着头,身上沾了不少的血,她,竟然没有离开。他一言不发地朝她走去,才发现连她的耳后都染上了鲜血。 贺云扬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去,单膝跪着,看着她放在脖间的手微微颤抖,十指已经被大量的血迹染得看不见肌肤,“秦月。”他唤了一句,伸手想去触碰她的发丝,她却突然抬头伸手挡开。 此时的方然,双眼哭得发红,她一开口,泪水又止不住地冒出来,她不喜欢这样的处境,她这双手治过无数人的病,可今天,却有无数人在她手下死去。 “将军!”此时,紧随而来的司马代脚步急如星火,“将军,他们又在冲破防线。” “好。”贺云扬闻言,飞快地起身离开,却觉手腕处一紧,微愣之下侧头看见她拽着自己。 “你们小心点。”方然哑着声音望着他,叮嘱了一句后便松开了他,有一瞬间,她突然害怕贺云扬永远都回不来。 贺云扬对她一笑,转身便走了。 “有劳军医!”司马代重重地朝方然一拱手,随即便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内,围城之战拉开了序幕,部队经常早出晚归,但随着时间的拉锯,每天受伤的士兵都在减少,显而易见,城内的那些怪物,已经越来越衰竭了。 这几天,方然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这么久,她努力地将以前随军军医的救治经验及伤口处理等方法牢牢的记在脑子里,许多错误的处理方法,她更是孜孜不倦的改了批注,而他们的医书,她大致浏览了一遍便放弃了,因为上面记载的各类中药材及药物用途不仅粗浅,而且狭隘,有些药物配方更是物物相克,让她不得不担忧西锦的医术竟如此匮乏。另一方面,让方然更加担心的是贺云扬的身体,自从围城开始后,她就没有见过他,反而是从阿毅的嘴里听闻贺云扬日日不知疲倦的不断增强外部防守,几乎连觉都没有睡过。 这日深夜,方然趴在一个伤兵身旁,将一块手心大小的木牌拿到他面前,正反面都让他看了看才问道:“有错吗?” 伤兵摇了摇头,“对了。” 方然这才满意的拿起一旁箱子里的绳子穿过木牌顶上的小洞,然后将牌子挂在他脖间。 “军医,以往我们军中战死的却无人认识的人数不胜数,只能通过登记活着回朝的士兵来清除人数,这样,也不算是孤魂野鬼了,不过如今有了这个,要是我日后被敌人刺得面目全非,也不会没有人认不出我了。” 正要去问下一个姓名和住址的方然突然被这句话哽了一下,这么让人心酸的话差点叫她落下泪来,她却强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胡说什么,如今回虎城已然安定下来,这一仗虽艰难,但我们还是会赢的。” 他脸上只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温和了起来,明显是在开心地笑。 那天她问伙头孙,这些死去的人都知道名字吗?伙头孙摇头,说即便是管理军籍的卫将也不可能记住成千上万的人,所以只能通过同伴来认,最后将牺牲的名单统一上交,而那些不幸运的,变得面目全非的,只能等到战争结束后清查军籍人口后呈报户部,户部再统一分派人手去一一核实。方然不愿意这些人死后,连名字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才仿造了这个姓名牌,将士兵的所属队伍、姓名、住址都一一刻在上面,因为见不到贺云扬,她只能等到阿毅每日回营才告诉他这个想法。 她正想得入神时,便听见一声急促的雷鼓作响,营帐里的士兵全都支起了上身屏息细听,帐内的烛火摇曳不止,越变越昏暗。 听出这是归营鼓,众士兵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落定,紧绷的神经也即刻放松了下来。 可是方然听着这鼓声却有些心慌地站立起来,隐约中又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将盒子放在身旁伤兵身上,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整个军营被篝火照亮,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那个方向好像是贺云扬的营帐,想到这,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她来不及多做其他的想法,径直往那边走去,却见迎面一个人影背着火光急喘着气息奔来。 “阿毅?”认出是阿毅后,方然加快了脚步。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毅见到方然后,拽着她便往回走,“快快快!将军受伤了!”匆忙之中阿毅才急着解释了一句,拉着方然一路狂奔而去。 贺云扬营帐内,除了司马代和萠卫将外,他麾下的几员大将全都齐聚在此,个个高大强壮,身披黑色铠甲,腰悬青铜长剑,而贺云扬坐在床边,半个身子被高达遮挡,他的铠甲已经被卸了下来,满是刀剑的刮痕。 方然赶到后,正好看见高达转过身去,而贺云扬的前胸上,中着一只断箭,顿时让她心惊肉跳不已,径直走了过去查看。 贺云扬此刻闭着双眼深深地调整自己的气息,整张脸已呈现出苍白病态,这只断箭穿过了他的后背,锋利的箭头上甚至没有沾上一丝血迹,除此之外,他整个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肌肉,全都布满着大大小小已经痊愈的伤疤。 阿毅此时哽咽道:“我们不敢贸然取箭,怕已伤及将军心肺。” “好,有酒吗?你去取一坛酒来。”方然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发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 阿毅听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方然深深地吐了几口气,伸手去触碰贺云扬方然后胸,小心的在伤口周围轻按,却发觉他身上的肌肉滚烫得厉害,“这里会痛吗?”每按压一个穴位方然便问他,得到的都是摇头否认。她便将手放到他胸前,仔细感受他的心跳声,依次询问后才确定伤口的位置,可是一会儿,放在他胸前的手突然感受到他的心跳有些加快,微愣下抬头,正对上贺云扬注视她的双眸,察觉到他眼神里有些浓烈的情感后,方然莫名其妙的耳根一红,弹也似地挺直了背。 “酒来了!”正在这时,阿毅拿着一坛酒赶了过来。 贺云扬闻言,转过头去,抬手示意高达拿开递过来的方巾,又闭上了眼。 方然看了一眼高达,他会意地走了过来,一手按着贺云扬的肩,一手握住他背后的箭头,咬紧了牙关,手腕用力,快而利索地将断箭拔了出来,鲜血当即便往外冒出。贺云扬立马握紧了拳头,整个身躯一震,愣是没有发出任何痛叫声,却让整个营帐内的人看得后背冒冷汗。 方然的心跳瞬间紧绷着,将坛子里面的酒顺着贺云扬的肩膀流向两处伤口,浓烈的酒味被空气催得愈发刺鼻,水珠钻进贺云扬的伤口,逼得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鼻间传来厚重的呼吸声,整张脸因强忍着钻心似的疼痛而青筋爆出,身上的肌肉急速收缩紧绷起来,紧握的拳头抑制不住地颤抖。 方然将空酒坛丢在一边,拿过一旁的药粉快速地洒在伤口上,用纱布在他伤口缠了好几圈才固定好,伤口处理好后,方然看着他身上的旧伤,即使已经痊愈了,可是这么多伤疤,仍旧叫她触目惊心,拔箭的时候他连坑都不吭一声,放佛这个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这个人到底是受过多少次伤才会有这种超乎寻常人的忍耐力? 见到贺云扬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帐内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心安的微笑。 “阿毅。”贺云扬这时突然喊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强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上铠甲。” “你不要命了!”方然这才弄清楚他还要去守着回虎城,气得将手里的纱布卷扔在他脚边。 贺云扬看着她道:“他们的命就是我的命。” “将军!”帐内的大将全都单膝跪了下来,“请将军养伤勿动!” “你们是要我丢下自己的士兵不管吗?”贺云扬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阿毅劝道道:“将军,回虎城外还有右都尉和萠卫将,请将军切勿妄动,我们即刻前往!” 贺云扬没有理会他,而是严厉地看了一眼高达,高达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起身上前为贺云扬穿上铠甲,阿毅等人见状,只能作罢地缓缓起身。 方然紧闭着嘴看着他就剩了半条命还拿出去拼,原本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无可言喻的心疼覆盖,她能怎样?他都说了士兵的命就是他的命,他为了他们而活,为了西锦而活,这一生,早已没了选择。 他们走后,方然才从伙头孙那里知道,原本已恢复平静的回虎城却在暮色降临时突然暴动起来,贺云扬的伤是为了掩护来不及撤退的部下而受。 煎熬的一夜在方然的无尽担忧中慢慢度过。 翌日一早,方然将热粥和馒头发放给伤兵后便收拾了他们换下来的纱布去河边清洗,刚洗了一半就看见伙头孙站在远处朝自己招手,嘴里还喊着:“军医!将军回营了!” 方然闻言,赶紧将纱布收拾好端着木盆就走。 气喘吁吁的刚冲进贺云扬的营帐,就看见阿毅正在给贺云扬卸铠甲,铠甲一卸,衣服一脱,他前胸处的纱布全都被鲜血浸红了。 “二小姐。”阿毅转身看见方然后,立马乖乖地站在一边,提着心准备接受她接下来对着自家将军的一番狂风暴雨。 可是方然只是将盆子放下,取出医药工具来一言不发地替贺云扬在此清理伤口。 贺云扬朝阿毅挑挑下巴,阿毅会意,退出营帐外等候。 方然小心地将纱布层层揭开,揭到最后一层后,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伤口处的肉已经和纱布黏在一起了,她不禁抬头冷着脸看着贺云扬,手一动就将纱布揭开了去,贺云扬的脸立马崩了起来,却仍旧一声不吭。 看到伤口没有脓化,方然放心地替他上了药,缠纱布的时候却犯难地踮起了脚,贺云扬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伤口,却被她毫不领情地挡开。 看出她还在生气,贺云扬身后按住她的后脖,让她看着他的眼睛,“这场仗注定是我有生以来的败仗,我在,我的部下才有后盾。” 方然移开视线,红着眼睛将他的衣服拉上来穿好,“如果你命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来做他们的后盾?” “有你在,我身无牵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信我了?我不是神仙,不会起死回生。” “你放心吧,在西锦没有强到坚不可摧时我不会倒下。” 方然无言一笑,转身去将医药用品收好,当年秦国强大到统一中国,令所有人闻风丧胆,最后还不是毁在****之下,便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将来西锦全民皆兵,如果没有一个英明的君主,他们能有多久的效忠心?” 这是贺云扬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对皇上的评论,她一个豪不与朝堂交涉的女子怎么会对皇上如此不满?又或者她真的如自己所想,心里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便说道:“我与你说你,不要妄议皇上?” “难道西锦小到连让人说话的自由都没有,连一个愿意说真话的人都没有吗?他要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就不会……”方然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了那些事。 “不会什么?” 方然抿了抿嘴,顿时心慌不已,连忙岔开话题道:“舟伯你找到了吗?” 贺云扬定定地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才说道:“找到了。” 方然一惊,回头道:“什么时候的事?” “四个月前,我的人在一处深山狼窝里找到了他的尸体,半个身子已经被狼吃得皮肉不剩。”语罢,贺云扬忆起回京那日,兵部尚书将第一酒楼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这位尚书大人是他一手提拔,他有任何小动作他都知道他在动什么心思,那日从他进门汇报,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就知道他说的原原本本的事情有多作假了。 方然一下子没忍住,手中的纱布卷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她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望着贺云扬,他提到舟伯的惨状时,眼底藏着让人惊寒的杀心,她曾经想过千万种念头,都没有想到李彦歆会让舟伯曝尸荒野,任由狼群撕咬,难道他为了自己的手足,就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吗? 贺云扬从来不过问皇上的私事,他要抓什么人,调哪处的兵都好,但如果茅舟与那人犯无任何交集,他又为何要逃?而那人犯又为何偏偏挟持他们两个?又或者就是茅舟让那人犯直奔他俩,若不是,祁璟那一刀也不会躲得不偏不倚,不中要害。 正在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的时候,阿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高达。 “将军。”高达拱手道:“回虎城又静了下来。” 贺云扬道:“防御工事呢?” 高达道:“已重新筑好。”语罢,他转向方然道:“军医不是说断了药他们便如同废人吗?” “按道理是这样,所以我也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高达顿时心烦气躁地伸手握住了剑柄,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难啃的硬骨头,在这么反反复复下去,前线的战士们就算不战死也会虚脱而死。 贺云扬沉吟了一会,转向方然道:“如你所知,这药若遇水,药效是大或减少?” 方然凝神道:“水和药有一定比例才会发挥作用。” “若是整条护城河呢?” “护城河?”方然一愣,“你的意思是有一条水源流进回虎城?” 贺云扬点点头。 方然道:“药遇水而融,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么大一条护城河,支流众多,除非他能装上上百车提炼的药来。” “糊涂啊!”高达这时猛的一拍自己的脑门,立即朝贺云扬拱手道:“末将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完,转身便走了。 方然刚想跟贺云扬提一件事情就看见他和阿毅走到地图前去商议要事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第六十五章 惊魂之夜 贺云扬和阿毅走后,方然去伙房找伙头孙,他正好站在伙房外面用簸箕筛着面粉,“老孙头!”方然赶紧喊了一句,加快脚步走过去。 “军医?”伙头孙疑惑地看了一眼,转身将簸箕放下,却看见她背着药箱。 方然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着说道:“今天给将军换的药都在里面,他要是回来了就有你去换药。” 伙头孙认真看了看药箱,不解地道:“军医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附近采些草药,顺利的话傍晚会回来,那些伤兵就有劳您了。” “这可不行!”伙头孙脸色大变地道:“附近小国才出那种怪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再说了,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我是大夫?”方然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伙房拿了一个背篓就走。 “军医!”伙头孙着急地叫了一句,可看见他走得飞快,头也不回,不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抓了抓脖子。 暮色降临,黄昏时分,斜阳笼罩着正片茂盛的草丛地,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醇香的泥土,动人的幼鸟高歌而唱。蹲在一处丛林中的方然抬头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烧红了的晚霞遮掩了半个天际,几只大雁从霞光处悄悄飞过,四周透着平静安宁的气氛,清新的空气更是让人感到无比的舒坦。方然不由地浮出笑容,余晖温柔地洒在她身上,闪烁着光晕。生活在喧器的城市,她从来没有主动去感受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 含笑将最后找到的这颗药根小心挖出来放进身后的背篓,不经意间透过丛林的缝隙看见远处的山林小道上突然出现一个头戴方巾的男人,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什么。 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想着这是在寂静的山上,便赶紧收拾东西将背篓的盖子系好,转身要走时,目光闪过一丝疑虑,因为她突然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便停下来仔细看了一几眼,突然露出震惊的表情来,因为她认出前面站着的人是徐茂。 “他怎么在这?”方然大惑不解地正要出声喊他,又看见另一个男人出现在视野中,她下意识地蹲了下去,透过丛林的缝隙看见那个男人没有束冠,披散着头发。 “不用看了,只有我一个人。”戴方巾的男人转过身来,确实是徐茂。 “东西呢?” 徐茂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张递过去,“大人只能拿到这些了,其它的不能再妄动了。” “妄动?你们潜在西锦几十年为槐阴做过些什么?如今时候已到,老戹王早已归西,是该变天了。” 徐茂道:“拿无辜百姓试药,难道是老戹王的遗愿?” 男人听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少主自有天助,又得神药恩赐,难道不是老戹王归西后开了眼?凭他贺云扬再善战,也敌不过我们的勇士,现在回虎城只是第一步,待神药能真正被人融合时,我们的大军铁骑必定踏过西锦每一寸土地!” 徐茂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悦地道:“贺云扬虽善战,却不好战,老戹王常说百姓乃神赐,可少主此举……” 男人闻言,立即投去一道凌厉的目光,逼退了他接下来违逆的话,“你们可别忘了,我们部落备受邻国欺辱时是谁为我们出生入死?是少主,他就是我们的神,你们更不要忘记你们身体里留着的是槐阴人的血!” “不敢,两位大人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国家,才会将回虎城的兵防图献给少主,可是如此试药,那与屠城又有何两样?” “你闭嘴!”男人愤怒地上前一把揪住徐茂的衣襟,眼中喷出的怒火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徐茂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视线,他是个人,有血有肉会思想的人,就算是两国交战,也断然不会出现屠城的军队。 男人咬紧了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要将这人撕裂的冲动,狠狠地推开他,正要离去时,他异常的警觉心立马发现了远处丛林的微微摇动,而此刻却没有一丝风力,他凝目望向丛林,突然大喝一声:“谁?!” 他这一喊,同时要离去的徐茂即刻驻足看去,只见远处的丛林中现出一个身影来,惊慌逃走。 男人快速地抽出身后的弯刀追了上去,徐茂也紧随其后,两人跃进丛林,追着前面疯狂逃跑的人。 方然喘着气,心脏狂跳着没命地跑,慌不择路,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前方的黑暗刹那间笼罩而来,只顾惊慌逃离的她双脚突然绊住地上疯长的草藤,狠狠地摔了出去。 男人见她摔倒在地,立即加速冲了上去,如饿狼扑食般一刀扎进她。 说时迟那时快,紧跟其后的徐茂突然如鹰般扑了上去撞开男人。 方然一个激灵爬起来,右脚却传来一股剧痛,一下子又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怒火中烧地质问着对面的徐茂。 徐茂咽了咽喉咙,此时的他早已头皮发麻,要不是他一眼认出了她,此刻她就变成了刀下亡魂了。 方然忍着剧痛望着徐茂投过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撑在地上的双手止不住发抖。 “你,你不能动她!”徐茂喘着气息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是你的人?”男人瞪大了双眼看过来,在看到方然身后背篓露出来的一大截带着泥土的根茎时,他又一次杀心浮上心头,“你后背装的是什么?你采的药吗?” “不是!”方然当即否认,脚上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红了眼眶。 “我再问一遍,他是谁?”男人指着徐茂,冷冷地道。 徐茂喘着大气,突然看向方然,大喝一声:“走!”随即如箭般冲向男人。 方然看着两个人打了起来,只能含着泪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逃离这里,每走一步,右脚就像踩在钉板上,痛得她牙齿都要咬断了,可她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飞速地走着,耳畔只有自己急促而厚重地喘气声。 月光笼罩下的山林如冬日般银装素裹,透着神秘的静谧,男人矫健的身影敏捷地穿梭,伴随着几声夜狼的嚎叫他追到了一处池塘边,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月光皎洁的倩影,反射着银色的光圈。男人手里紧握的弯刀却滴着黏稠的鲜血,滴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他眯着布满杀气的双眼谨慎地看着水面的每一处角落,确定无异后才快速离开这里。 良久之后,方然小心地从水里面冒了出来,她几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头上不停地滴下水来,她胡乱地擦了好几遍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来。上岸后,她脚下的疼痛立马牵制住她,她咬牙忍着,走到一处草丛里将背篓拿出来背上,按着模糊的记忆从原路摸回去。 她心惊胆战地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生怕那个男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在跌跌撞撞失去方向感而走了许久后,方然借着月光的光亮看见了徐茂躺在远处的草地上。她不敢出声,只能快步奔了过去。 “徐叔。”方然看着徐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丢下背篓,慌忙将他扶起来,伸手用力掐着他的人中。 “咳”的一声,徐茂整个身体一抽,猛地睁开眼睛来,却从嘴里冒出大量的血来,他虚弱而绝望地去看自己的肚子,因为他感觉下身空空落落的,肚子上除了血之外,他似乎还看见了自己暴露出来的肠子。 方然哽咽着喉咙看去,却被徐茂一把抓住脑袋按过来,“别看……别看……” “徐叔……”方然一下子哭了出来,抱着他不知所措。 徐茂的脸上露出无比慈爱的目光,残喘着余力道:“本就活不了多久了,能保你安全,我也算为我们犯下的罪孽偿债,小月……”他突然咬牙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起了起身,盯着方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听我说,回虎城里面的人都服了药,制药的人在燕塞城外以东的村子里,他叫老冷,贺云扬的部队就在不远处,你快去……快去告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慢到连自己都感受不到。 方然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扩张,手无力地垂下,不禁低头痛哭了起来,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脸,拼命压抑的悲伤让大脑撕裂般疼痛,可身后传来的异动让她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回过身去。而她看到眼前的这个东西后,一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她的面前站着一匹夜狼,两只绿幽幽的眼睛里充满了饥饿,全是对食物的渴望,它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锋利的獠牙张着,嘴里发出低吼。 看着它慢慢地躬下了前身,方然呼吸一滞,手却飞快地去那背篓里的镰刀,几乎在同时,这匹饿狼扑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持火把的身影从旁掠出扑向饿狼,只听它哀嚎一声摔在了地上。 “贺云扬。”方然如死里逃生一般看着挡在突然出现的贺云扬,转眼却看见饿狼爬了起来,面上多出一条血痕,方然的心又悬了起来,不禁起身后退了两步,紧靠着大树。 贺云扬面色冷峻而警惕,丝毫不畏惧地迎上它凶恶发狠的目光,手中火把烧得越来越旺,饿狼依旧在低吼,伤口不断地往下滴血,两只前爪踌躇不前地挠着地上的泥土,也许是感受到面前这人凌厉的杀气,最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掉头钻进了深夜之中。 看着饿狼跑了,方然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贺云扬将匕首插回靴内,用力将火把插进泥土中去,他也不顾伤口处传来的撕裂,起身便走向方然,不由分说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你到底要受多少的教训才肯……”他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他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更发现了旁边还躺着一个人,他惊疑地看着她,松开了手。 贺云扬皱紧了眉头走向尸体,在认出是秦鸿身边的府司徐茂后,他伸手探了探他的脖子,视线往下,他肚子上全是血,里面的肠子已经露出了一大截。 “将军!”远处闻光而来的阿毅带着一小队士兵赶来,见到此场景后,全都惊在了原地。 第六十六章 以心相待 贺云扬营帐内,方然站在屏风后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取下鞋子时才发现右脚脚踝肿了起来,心里不禁庆幸还能将鞋子脱下。用热水擦拭了一会身体后,方然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便扶着屏风光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坐下,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从下山回来,贺云扬没有问过她半句话,可是能瞒过去吗?他要是去查会查出什么吗?可是如果说了,秦鸿便是十足十的奸细,秦鸿要是被翻了出来,秦家的人全都会没命。 “你是活够了吗?”突然出现的贺云扬吓了方然一跳,她猛地抬头看着他,双手因紧张而死死地抓着床沿。 看着她没来由的惊慌,看来是不打自招了,贺云扬这么想,却只是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拿了一瓶药和纱布过来,不由分说便坐在她旁边弯腰抓过她的右脚。 “我自己来。“方然伸手去抢,却被贺云扬不悦地抬手挡开,阿毅这时刚好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却撞见方然光着一双白皙细嫩的脚,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快速将水放在一旁的洗脸架上,红着耳脖子逃也似的退下。 方然垂下双眸去,眉头紧锁,秦鸿和徐茂是槐阴人,那他做的那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他们费尽心机在西锦腹地插上自己的人,为了是什么?挟天子?可是秦鸿坐在三公的位置上已经稳如泰山,为什么还不行动?难道是因为国弱而不敢贸然吗? 贺云扬侧头看她,见她心思全不在此,脸上的表情忽而凝重忽而惊愕,便将手中药瓶里的黑色液体倒向她红肿的脚踝。 脚上传来的冰凉打断了方然的思绪,扭头一看,贺云扬已经替她包扎好伤处了,她望着他的侧脸,心中的愧疚感反复焦灼着她的心,最后她咬了咬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却唯独不敢说屠廉的事。 贺云扬听后,不言不语的沉默了起来,因为他以往的猜测全都在现在被坐实,他以为她会闭口不谈,却说得如此详细,不禁道:“你要知道,为了西锦的安定,我势必扫清一切障碍,你与我说,可有想过信错人的后果?” 听到此话,方然莫名的红了眼眶,她扶着他的膝盖跪在他身边,一股难言地悲伤涌上心头,这个人为了西锦从来就不会退缩,可那些人却将他和他的家族当成了功高震主的野心勃勃之辈。 贺云扬见她突然有此举动,不禁心生不悦,皱眉道:“即便你不说,单凭我的猜测也足以拿下他,你认为你此刻求我又有何意义?你是在质疑我对西锦的忠心吗?” “我不是求你,也更加不会后悔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但是我知道自己可以相信谁,我也想告诉你,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家人,徐叔既然甘愿告诉我这些,就说明他们也有忏悔之心,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西锦,养大于生。” “如果事与愿违呢?” “种下的因就该结什么样的果。” 贺云扬动了动喉咙,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秦月啊秦月,你是真不明白勖王为何如此着急地要娶你入府吗?想着,他将她拉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方然楞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禁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终究是摇了摇头。 贺云扬凝视了她许久,才将视线投向了那个背篓,“以后若是要出营最好思虑周全。” “我只是想帮你。” “连自己的命都差点保不住,你拿什么来帮我?” 方然看了他一眼,“里面是我采的草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一天内攻进回虎城去,但是我需要两天的时候来制药。” “你有把握吗?” 方然肯定地点点头,“我将药做出来,你们点燃它朝回虎城各个方向扔进去,它们挥发出来的烟雾可以麻痹人的知觉,让人失去意识。我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人,所以只能退而保守地将它的药效发挥到最大,但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徐叔说的那个人……” “他不值得你担心,此事我会处理妥当。”贺云扬说着便站了起来,“你还需要什么?” 方然摇摇头。 “饿吗?” 方然抿了抿唇,微微点点头。 贺云扬也不再说什么,抬脚走了出去,结果刚一出营帐,他的双唇瞬间失去了颜色,手按着痛得钻心的伤口慢慢地调节自己的气息,他很清楚的知道,伤口又裂开了。 两日后,数以百计冒着浓烟的药球从回虎城外投进城内去,不多时,整个城池便如云烟笼罩。 不出一日,贺云扬的部队便攻进城去,城内果真如萠卫将所言,无一人生还,街道上、陋巷中,全都躺在横七竖八的木笼子,城内尸横遍地,无数士兵丢下手中武器,哀嚎大哭,整个回虎城,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回虎城告捷后,成千上万的西锦百姓不惜踏上万里、千里、百里路程前来认领家人尸体,无人认领的便只能集中下葬,一时间整个回虎城回荡着人们伤心欲绝地哭泣声,听得人心破碎,听得地动山摇,听得以守护家园家人为天职的士兵们燃起了熊熊烈火,誓要以血还血。 回虎城告捷同时,阿毅和高达找到了徐茂口中的制药人老冷,大概是没有料到行踪会暴露,被杀后,眼中还留着不可置信。而贺云扬遵从了李崇明的旨意,将黔夌军调派,避开了荒棘沙岭,取道燕塞而行由司马代领军正式攻打槐阴,另一方面,他秘密地抽调凤冥军六百人由萠卫将带领连夜进入荒棘沙岭。凤冥军是三军之一,军中一半以上的人数都是斥候兵和步兵出身,作战迅速,以战奇险之境闻名,更是贺云扬最为器重的一只军队,自从虞国倾国毁灭后,便一直让他们驻守。 这日,训练场中,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探头探脑地往缝隙里看进去,而场中央,方然摆好架势对着前面的高达,架势看上去有模有样,高达则一脸轻蔑的样子,毫不把方然放在眼中。 “呀!”方然突然作势一吼,朝高达冲了过去,围观的士兵全都胜场了脖子以为可以看一场好戏,谁曾想高达轻松的一伸手就按住方然的脑袋,方然立即被他制住,冲也冲不上去,只能挥舞着手脚试图打到他,可连根毛都没有碰到,这一滑稽的场面让在场的人全都捧腹大笑起来,更是营中几个月来久违的大笑声,一扫回虎城悲坳阴霾。 “不打了!”方然听到四周的嘲笑声,赶紧示弱地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你这小身板,爷我勾勾手指就能打飞你。”高达自傲地嘲讽了一句。 方然嘴角一扬,趁他毫无戒备心的时候,就地一滚,一把抽出高达靴内的匕首。 高达震惊之余刚要还手时,匕首已经贴着自己的右腹了,而这一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大转变让所有人停止了笑,睁大了眼睛,张大了下巴。 “你死了。”方然笑着那刀拍了拍他,看着他脸都绿了。 “好!”伙头孙带头大喝了一声,笑得合不拢嘴,其余士兵立即举手高喊道:“军医!军医!” “不许喊!”高达脸上撑不住,气急败坏地冲上去踹人,惹得士兵们纷纷大笑着躲开,四处散开而去。 高达冲到方然面前就把匕首抢过来,瞪圆了双目道:“好啊你,竟学会偷袭了,从哪里学来的下三滥招数?还有,你怎么知道我靴内有匕首?” “下三滥招数?难道我明知打不过你还跟你比力气吗?我可有脑子,还有啊,这些可是你们家将军教我的,你身上藏了那些利器他都告诉我了,你要是有意义自己找他说去。”语罢,方然得意地用手一指远处,高达循着看过去,身上的嚣张气焰立马熄了,因为贺云扬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 “你等着。”高达气得咬牙切齿想动手,又不敢当着贺云扬的面,只能伸手推了一把方然的脑袋,恨得牙痒痒地走了。 他虽没用力,可还是让方然差点站不住脚地往后退了几步,站稳后才扭过头去朝贺云扬咧嘴得意地笑。 营帐内,方然将贺云扬身上的纱布揭下来,这是昨晚上最后一次上的药,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安全了。 拆掉身上的纱布后,就如身上束缚的枷锁一下子解开了,贺云扬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方然这时道:“麻黄草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配药的人已经死了,只剩下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方然不解地道,随即想到了什么,便担心地道:“你想进荒棘沙岭?” 贺云扬摇摇头,“不是想进,而是已经进去了。”语罢,贺云扬才将自己秘密派人的计划说给了她听。 方然皱了皱眉头,“我还是不明白怎么斩草除根。” 贺云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道:“我们有一个天然的优势,等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 方然见他还是不愿意说,只能作罢,心里也相信他这么聪明肯定有解决的方法,反正现在配药的人已经没有了,药房也更加不会有人知道了,要是再除了麻黄草,槐阴人就是铁板上的鱼了。 “走吧。”贺云扬起身,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方然一愣,“去哪?” “去燕塞城。”贺云扬说完,走到书架上后去,从地上的盒子里拿出一对护腕来扔给方然,“把这个帮上。” 方然稳稳地接过后,发现有些眼熟,突然想起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去将军府送给贺云扬的那副护腕吗?认出这护腕来后,方然不禁楞楞地道:“我还以为你把它喂了马。” “你觉得什么马能咽下这副皮革?还是你觉得你能咽下去?”贺云扬投去一个异常嫌弃的眼神后,抬脚就先走了。 “喂!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方然眉头一皱,插着腰就追了出去,却见贺云扬听到这句话后驻足回过了头。 方然立马扬起一个讨好似的笑容,将护腕递给他,“我不会绑这个东西。” 贺云扬闻言,二话不说就接过来,怕自己弄疼她还特意放慢了动作。 方然抬头看着他冷峻的脸蒙上了一丝柔和的线条,她少有这种静静观察他的机会。 “看够了吗?”贺云扬忽然抬头,吓得方然差点咬到舌头地扭过头去,心跳声立马就乱了。 第六十七章 燕塞国 燕塞城是燕塞国的京都,这个只有十座城池的小国是各国商贸来往的必经之地,这里融合了各国的风土人情和文明思想,这里是异域国家,更是各国想要掠夺的国家,所以这里既繁荣开放又多战困苦。 刚进城,方然便嗅到了一股风沙味,迷人双眼,这儿没有高阁琳琅,没有山清水秀,有的只是一间间用泥土堆积而成的屋子和脚下没有青石板铺路的黄泥道路,这儿的人男人个个身材雄壮,长相粗狂,浓眉大眼,满脸胡渣,这儿的女人个个穿着妖艳,身细如柳,脸上都纹着一个铜板大小的纹身,甚至连一点大的女孩脸上都有,无一例外。 “她们脸上的是图腾吗?”方然看到这种怪异的场面后,小声地问贺云扬。 “以前有位燕塞公主生下来脸上便有此印记,后来她成为燕塞国第一位女皇帝后,这儿的人便认为那是神启。” 方然惊讶地道:“这儿是女子执政?” 贺云扬笑道:“只能说燕塞皇帝的子女都有资格继承皇位,选仁德而用。” 方然万分震惊地点点头,随即一愣,不对呀,历史上唯一一位真正登上皇位的是武则天啊,想到此,方然再一次肯定她如今生活的空间是在历史上不具有记载,可是原因又是什么?她正想得如神时,忽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然后她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贺云扬,又望了望前方的一家饭馆,她闻到了一股馋人的牛肉味。 “二位要吃点什么?”这件饭馆的店小二迎头看见两个穿着富贵的男子走进,急忙迎上去招呼,引着二人入座。 方然抬头含笑道:“麻烦上一些你们这卖得最好的菜来。” “好咧,那二位要喝点什么酒?” 贺云扬刚要张口就被方然抬手一指,还不忘瞪他一眼,随即方然便跟店小二道:“我们不喝酒,上壶茶就好。” “好咧!”店小二应声便走了,不多时拿了一壶泡好的茶上来,然后便端来了一大碗牛肉和两碗家常炒菜。 “多喝茶,对身体好。”方然笑着替贺云扬倒上一碗热茶。 贺云扬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立马将视线移开,许是怕自己跟她谈条件,心中不禁一笑,只能欣然接受她的好意。 “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阿毅知道吗?”方然忍不住边吃边问道。 贺云扬道:“见人。” “男的女的?朋友还是敌人?” “男人,曾经的敌人。” “啊?”方然差点咬到舌头,好奇地盯着他,“我还以为你是来见女人呢?” 贺云扬一愣,“见女人作甚?” “你也该多看看女人了,不知道我心里很担心吗?” 贺云扬不解地看着她,“担心什么?” “那个……”方然立马抬眼望着屋顶,将嘴里的牛肉嚼阿嚼,难道要说自己担心他喜欢男人? 贺云扬见她支支吾吾,抬手就抓住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日后与我说话不许含糊,听见了吗?” “你又对我动手动脚的。”方然皱眉伸手拍开他的手,十分不满地瞪着他,不过心里却知道他压根没用力,不然自己的下巴早就碎了。 贺云扬唇角一笑,似乎很享受她偶尔的小脾气,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望向她的双眸中,一片化不开的柔和。 而邻桌此时地说话声就如细细麻麻的虫子钻进方然的耳内。 邻桌三个挂短刀的男人聊得正投入,“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早些日子去了一趟西锦的京都梵城,想着赚了些买卖去看看他们的京都是什么样子,结果听见这么些笑掉大牙的事。” “那倒是,偌大个西锦国,只有一个亲王,那不就是第二个皇帝了?我倒想着是个多威风八面的王爷,没想到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个风流荒唐的人,你说他怎的不废了他的正妻,天天跟侍妾颠鸾倒凤呢?” “我就说他们西锦的主该姓贺,好让咱们也投了去,根本不用靠着这个病怏怏的皇帝和那个柔弱的公主了。” 一直未说话的瘦小男子突然开口道:“我听说西锦的大将军年三十一了,还未娶妻,若是我们的公主与与他联姻,岂不甚好?如此,若是有朝一日西锦换了国姓……” 方然听到这里,将手里的筷子重重一放,冲着空气道:“真是不知道家里有大哥有二弟!”说完,还狠狠地扫了一眼三人。 屋子里吃饭的人全因这句话停了下来,望过去后又将视线集中在那三人身上。 正在交谈的三人起初还不在意,突然感受到周边都安静了下来,背后全是不自在,便抬头环视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瘦小男子立即将筷子一扔,看着方然道:“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你算老几?背后毁人名声,小心死了之后下地狱被拔舌头。” 瘦小男子闻言,立即拍案而起,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算老几待会你就知道了。”说完,拔刀就上前。 一旁的店小二吓坏了,忙上前劝住这人。 “滚开!”瘦小男子狠狠推了他一个踉跄。 方然冷笑道:“你当人老子给过钱吗?生过养过吗?” 这一番利嘴,听的人不禁当场发笑。 “老子要扒了你的皮!”瘦小男子怒火中烧,举刀就冲过去。他刚一动,突然惨叫一声被迎面而来的空碗砸中面门,连带着身体往后一摔,硬生生地砸在了桌子上,掩面痛叫着滚在地上挣扎。 另外男人见同伴受伤,齐刷刷地抽出腰中的刀来冲过去,只见贺云扬手一动,抽出靴中匕首掷了过去,“噹!”的一声,锋利的匕首稳稳的插在他们的桌面上,最先看过去的店小二立即吓得惨白惨白,不禁咽了咽口水抖着手指着那把匕首。 这两人见他似看见鬼一样,也回头看了一过去,两个人同时看见了匕首身上刻着一个黑底白狼的图纹,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纷纷挪动着脚步后退,他们再无能,也听说过黑底白狼是贺家三军的标记,又联想到此时回虎城的事,顿时吓得腿一软,逃也似地拽上倒在地上哀嚎的同伴跌跌撞撞了出去。 贺云扬也不管不顾,而是侧头盯着躲在自己身后的人,刚才还不怕死的大言不惭,看见别人动刀子却躲得比兔子还快,反而要他这个不惹事的人来处理烂摊子。 方然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自知心虚。 “走吧。”贺云扬丢下一锭银子,拉着方然起身走去将匕首收回来。 出了饭馆后,方然连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逃婚,是我跟李彦歆说了我不想嫁给他,他答应了。” 贺云扬颇感意外地看着她这么急于解释他们口中之事,便道:“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那他们背后说你的那些话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 方然闻言,咬了咬下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道:“是,这些话都影响不了你,可被有心人听了去,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更加难听了,难道你不知道所谓的君不知臣,臣不知君吗?” 君不知臣,臣不知君,贺云扬因这八个字莫名地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来,他未满十三便随父亲上了战场,生与死在他眼中无甚差别,可在如今皇帝眼中,却成了独大到要心生猜忌和防范之地。这些年他听到的中伤之语只因心中明镜而已,可即便如此,心中总有一块大石压着,久久不能放下。他如今之境地,却被她所洞悉,直戳中他心中多年的郁结。 正在这时,方然突然发现周围走动的人全都面朝身后跪了下去,她赶紧拉住贺云扬好奇地转身去看,却见两队带刀着软甲的士兵往这边跑来,整齐有序,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座轿椅,轿椅四面挂着粉色帷幔,随风而扬。士兵们停在十几米开外将轿椅轻放下,粉色帷幔掀开,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女子暗红华衣上勾勒着金丝滚云,张扬而大气,发髻两旁斜插三支百润玉珠发钗,面色苍白如雪,柳眉弯弯,眼含柔情,双唇饱满,娇媚如夜。 偌大的花园一角,长廊林列,檐上每个一米便垂挂着红色灯笼,即使在白天,里面也闪着微弱的烛光,檀木切成的凉亭已备好酒席,宫女们或持果盘,或持美酒,或持方巾候在一旁,亭外是一处水池,一伸手便可触摸到冰凉清水,水中各处无序地冒出大小不一的石块,几棵长在水里的大树交相辉映。 方然坐在长廊处,时不时地将视线投向凉亭,看着贺云扬和那个女子,她叫钦榆,是燕塞国的公主。看着她对贺云扬举止亲昵,看来是老相识了,可是贺云扬不是说来见男人吗?难怪都三十几的人了还不成亲,原来是另有佳人在此。 “公子。”这时,从凉亭处走来一个宫女,朝方然微微屈身,“公主有请。” 方然点点头,起身跟着她走去,靠近后才发现这个燕塞公主身上有一股香味,此刻,正双目含羞。方然看了一眼贺云扬,才正经地朝钦榆拱手躬身道:“见过公主。” “公子请坐。”钦榆轻抬手,说出来的话比温柔细腻。 “多谢公主。”方然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正要走过去时,却见贺云扬看着自己垂了垂眸子,方然又看了一眼钦榆,只能走过去和贺云扬坐在一起。 对于贺云扬这个举动,钦榆微微愣了愣,便留意起对面这个长相颇为俊俏的男子,咋一眼望去,心中不免有些惊叹,惊叹世上怎会有一个男子长得如此俊俏精致,模样叫女儿家看了去都自惭形愧,若不是他这身男子装扮,只怕会错认为女子了。想着,钦榆微笑这看向贺云扬道:“大将军那不与女子饮酒的规矩连我都不能破例吗?” 贺云扬道:“既知身体不好,宴席上也不该备酒。” “若能与大将军共饮一杯,什么都值。”钦榆目光炙热地望着他。 “没必要。”贺云扬淡淡道出,对这句这么暧昧的话好像没有一点感觉。 方然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地垂了眸子抬手扯了扯衣服,有些奇怪贺云扬这种不符合逻辑的想法,不就是一杯酒吗?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 钦榆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让人感觉苦涩无力,“你的伤可好些了?若你需要的药材还不够,我全部都可以送给你。” 方然愣了愣,原来那天贺云扬叫阿毅去找的人去她啊。 “足够了,此事已了。” “此事已了,那西锦发兵燕塞之举呢?”钦榆突然的话锋一转,面上却还是温柔之色。 贺云扬看着她道:“这是你来见我的原因?” 钦榆垂眸一笑,“燕塞小国,还能让大将军心生提防,不知是幸是祸,不过你尽管放心,此次见你,无关国政。” “你说吧。” 钦榆道:“我想让大将军替我医治一人。” 贺云扬道:“什么人?” “我皇兄。”钦榆谈到此处,眉间有些浓郁的忧愁,“我宫中太医医术无能,如今我皇兄日日咯血厉害,已经下不了地了。” 方然正要开口时,就听贺云扬说道:“此事你另寻他人。” 钦榆有些错愕地看着贺云扬,可一会儿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要求甚是不妥,且不说燕塞与西锦从无交战,也无来往,若是燕塞皇帝平白无故寻了西锦的大夫医治,传出去那就不是不单单是私情了,而是国政了。想着,她便满脸愧疚道:“是钦榆唐突了……” 钦榆想的虽是有道理,可贺云扬担心的永不止这些,以他这种身份进入燕塞国,总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燕塞虽与西锦从无政事往来,却也不曾交恶,他只是担心徐茂一事,已经让某些人注意到了秦月,而此番他进城除了见某人外,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那就是打草惊蛇。 第六十八章 蛇出洞 未时过后,方然和贺云扬从燕塞皇宫离开,还未出宫门时,方然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钦榆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一动不动,那红色的倩影为这座没有任何色彩的皇宫独添生气。方然回过头来,跟着贺云扬一步一步走出宫门去,余光却瞥见守门的士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其实……”方然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说道:“这个燕塞公主挺不错的,什么都肯为你做。” 贺云扬扫了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娶一个公主做将军夫人,也算金玉良缘……”方然话还没有说完,可是却如炸雷般点燃了贺云扬,他伸手就抓着她的衣襟拽了过去,一脸不爽地垂眸盯着她,看上去极度恼火。 方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真是个蠢女人。”好半天,贺云扬才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松开她转身就走。 方然呆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被莫名其妙地凶一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皱成一团的衣领,放佛忍够了他这怪异的臭脾气,伸手将衣服一扯,撒腿就追上去,朝着他的右胳膊张嘴就狠狠咬下去。 贺云扬知道是她的脚步声靠近,便并未理会,谁知被她一口毫不留情地咬住手臂,立即吃痛的驻足,抬手想推开她的脑袋,却不想她伸手来打,他只能忍着痛,左手一把抓住她的后腰将她往上一拎扛在肩上。 “贺云扬,我要掐死你!”方然气愤地伸手掐他的后背,没想到他毫不理会,只是甩了甩右手,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扛着她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入夜,方然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这里的书籍,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另一头正在写着书信的贺云扬,她以为事情办完了可以离开了,没想到居然要在这城里住宿,说实话,她心里奇怪的很,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人一直未出现,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咕咕……”几声鸽子叫身这时传进耳内,方然抬头就看见开着的窗户上站着一只白鸽,此时正不停地甩着脑袋,然后她看见贺云扬将手里的书信折叠好,起身走了过去,方然想着可能是回虎城的事,便又低下了头看自己的书。 刚看了几行,方然就感觉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在耳旁吹起,吓得她将书一合,回头就看身后,后面除了屏风外就是一排排的蜡烛,烛光正在闪动。她回过头来,疑惑地伸手挠了挠耳朵,却发现站在窗下的贺云扬不见了,她立马四下望了一眼,偌大的房间里突然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贺云扬?”方然小声地喊了一句,却觉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显得格外恐怖和阴气,她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坐直身体又翻开了书本,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书,可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再一次触动了她紧绷的神经。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身上的听觉总会上升到极致,所以方然快速地转过身去死盯着屏风,盯了好一会见到没有什么异样,她才转过身去。 “贺云扬?”方然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心里的恐惧已经快要战胜自己的理智了,话音一落,余光突然瞥见一扇窗户外飘过一个快速的人影,方然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再也坐不住地一个激灵爬起来冲出门外去。 这家客栈出奇的古怪,如蛇般爬行的走道让人如走迷宫,好在这些走道只有一个固定的出口,所以即使不会辨认方向的人走出来,只要多多绕几圈,总会找到楼梯口的。 方然刚住进来时就特意的记了一下方向,所以她从房间冲出来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走了出来,刚靠近第一排房间时,她就听见了楼下人们的笑声,紧张的心即刻安定了下来。 这里与方然见过的寻常客栈确实大不一样,厅中没有一桌一椅,人们都是坐在地上铺好的动物皮毛上,大多是一人一个位置,上好的酒菜也是放在地上。这里虽没有一桌一椅,但是有一个大型的圆台,人们就是围着它而坐,因为圆台上每晚都有不一样的舞女献计,这些舞女穿着暴露,或火辣,或妩媚,或张扬豪迈,每一个都有让人软到骨头里的媚笑,人们若是看得兴起,便会抛些银钱到她们脚下。所以方然一步步走下楼梯时,耳边全是男人各种各样的笑声,异常刺耳。 方然径直走到柜台,问正在擦拭着手里的算盘的客栈老板,他两只眼睛却看着台上那些舞女,早已被迷得晕沉沉,“你好。”方然说着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客栈老板赶紧回过神来,“贵人有事吗?”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就是长得很高的那个。” “抱歉,没有看见。”客栈老板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己记性极好,即使自己的客栈是城内最闹热的,每天来往的人不计其数,但他还是可以一眼记住所有来过的人。 “谢谢。”方然只能作罢,转眼又看见这位老板将视线投向圆台处。她回过身来,四下张望了一眼,真是想不明白这个贺云扬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想着是回房还是坐在这里等时,脚步却朝门外走去,迎面却看见两个穿软甲的士兵走了进来,两人的右手皆放在身后,举止怪异,方然起初并未在意,可越走越近时,她不经意间扫了两人一眼,正对上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刹那间,方然僵在原地,因为她认出其中一人的就是那天晚上杀了徐茂的那个男人,而此刻,他显然也是冲着她而来,因为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方然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僵硬着退后着脚步,所有人都沉浸在美色当中,根本没有人发现这两个士兵纷纷抽出了腰后的弯刀朝方然慢慢走去。方然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只听一声凌厉的利器声作响,一把匕首从身后擦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进那男人同伴的胸前,身上的软甲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的被匕首刺穿,这人闷声一哼,整个人往后摔了出去,男人见状,大喊着想趁这么短的距离杀之而后快。 这一动静,立马惊动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月儿!” 方然吓懵了,听见贺云扬的喊声后,转身就跑,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贺云扬比他还快,在方然惊慌转身而来时一手抱起她,侧身一脚将冲上来的男人踢飞了出去,男人撞在大门上,手里的弯刀掉落在地,他顾不上后背的疼痛转身便逃,可在他转身时,双眼顿时瞪得老大,还未来得及闪躲就被迎面射来的一只利箭射中左肩,整个人又摔进了屋子,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屋子里的人早已退到了角落里,一个个脸吓得惨白惨白,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男人居然在杀皇宫士兵,实在是叫人惊而恐之。 男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一个背着强弩的人走了进来,走到男人身旁,一手将他左肩的长箭狠狠抽了出来,不顾他凄惨的叫声,再次将他拉起,逼着他跪在地上,来人正是阿毅。 贺云扬紧紧地抱着方然,双眸压抑着怒火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男人吐了一口血,嘴角抽动着,仇视般瞪着贺云扬,整张脸紫青紫青,伤口处不断的冒血出来。 方然整个腰身都被贺云扬死死抱住,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她察觉到贺云扬的身躯紧绷着,一丝丝愤怒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贺云扬。”她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贺云扬慢慢地松开她,伸脚将地上的弯刀挑了起来伸手握住,抬脚走了过去,方然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忽见外面闪动着一排排的火把,仔细一看,却是两队拿着火把的士兵,正急速冲过来。 阿毅和贺云扬也听见了动静,可两个人脸头也不抬,只听有人喊道:“大将军!” 声音的主人却是钦榆,此刻的她,神情紧张地站在她的士兵前,眸中闪动着如秋水般的波动,脸颊却因赶得匆忙而泛红。 屋子里的人见是燕塞公主,全都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贺云扬却并未理会她,抬手将锐利的刀尖抵向男人的脖颈,刀身反射的光影让人发寒,贺云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冷地道:“我只问一遍。” 方然咬牙盯着这个还在冷笑的男人,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这张脸。 门外的士兵见贺云扬动手,全都上前了一步,大喝了一声,将腰中的刀拔了出来。 钦榆紧紧张地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根本近不了贺云扬的身,她只能选择走上前去,停在那个男人身边。 男人见她来了,脸上的笑更加得意了起来,道:“公主来得真是及时,我替我家少主给您问安。”语罢,还放肆大笑了起来。 钦榆长吸了一口气,看着贺云扬,用几近恳求的语气道:“将军,我燕塞与槐阴少主尚有往来,若是少主的部下死在燕塞城,要让父亲作何解释?”钦榆来得及时,如今说的这话等于直接承认了她知道此次的行动,可她能如何,她要保他,便只能说真话,况且对于此,她已经努力过了,她以为将贺云扬二人留在宫内,便可避去此次风波。 男人抬眼看着贺云扬,挑衅般地冷笑道:“这是燕塞城,不是你西锦的地盘,你休想从我这问出一个字来。” “将军。”钦榆又一次无奈恳求,面露为难之色,心急如焚。 “碰我的人,你觉得你还能活吗?”贺云扬冷言而道,手腕用力,刀尖顿时划破男人的皮肉。 钦榆见状,吓得当即捂住了嘴,眼中冒出无可奈何的泪花来。 “算了。”方然看着钦榆吓得脸色苍白,心软地抓着贺云扬的手臂,望着他,摇了摇头 贺云扬深吸了几口气,突然动手,吓得一旁的人心惊肉跳,却见他只是撤回了手将刀掷在地上,刀刃稳稳地插进石板地缝上,纹丝不动。 虚掩的房间内传出断断续续男女暧昧和荒淫地呻吟声,昂贵的地毯上堆着凌乱的衣物鞋子,桌上的酒壶倾倒,酒水沿着桌角滴在地毯上。宽敞的床上两条雪白的身体在那个披着红色长衣的男人身上爬来爬去,放肆地发出****地尖叫声,长长的薄纱将这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衬得若隐若现。 三人正忘情所以时,却听大门“吱”一声被人打开,床上的两个女人瞬间被惊动,收敛着滚到男人身后去,他不悦地松开揉着女人饱满胸脯上的手,道:“池阴,下次记得敲门。”他发出来的声音浑厚低浓,又似醇香浓郁美酒,令人沉醉。 被称作“池阴”的男子右脸上有着一条吓人的刀疤,他握拳放在胸口行礼后,脸色阴沉地道:“老大死了。” “一国公主竟一无是处?” 池阴微微一皱眉,道:“当时是保住了,但是老大前脚踏出燕塞国境,后脚就被人灭了,身中数刀而亡,手法像是贺云扬手底下一个叫荀毅的人。” “那个大夫呢?” 池****:“从贺云扬进城这事就算计好了,只为了引老大出来,好斩草除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算准了老大一向自负,会将此事揽在自己一个人头上,他这一死,知道那个大夫相貌的人就只有燕塞公主了!” “死了又能怨谁?自己蠢而已,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拿下回虎城,没想到一朝被蛇咬,自己人窝里反,眼下没了老冷,槐阴也将大祸临头。” 池阴不解地道:“大祸临头?” “你以为按照贺云扬个性,他会吃这个哑巴亏吗?真要是打起来,就算我们有十个荒棘沙岭也毫无用处,不过听说西锦皇帝无能,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废物。” 池****:“可是老冷一死,摆明是徐茂出卖的,少主还相信秦鸿吗?” “徐茂生异心不代表他家主子,再狡猾的蛇,遇见凶悍的老鹰也翻不了身,更何况秦鸿只是一只令人宰割的羔羊,他们在西锦当细作那是父王的安排,如今父王死了,我想怎么处置他的部下又有谁能插手?” 池阴沉默了一会,道:“留着那个大夫,只怕不妥。” “放心吧,杀不杀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池阴一愣,“不重要?少主的意思……” “徐茂为了保住这个大夫不惜和老大以死相博这不难猜,因为这个大夫对我们并没有威胁,徐茂再有异心,也不会保一个敌人去揭穿所有阴谋,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徐茂或者秦鸿的亲人,可是据我所知,他们三个中,徐茂没有亲人,秦鸿只有两个女儿,另一个却生了一个纨绔子弟,你只要去查查他们谁不在梵城就清楚了。” 池阴明白地点点头,随后又摇头道:“如此说来,老大还真是却自己害死的,一整颗榆木脑袋。”语罢,他又猛地想起什么,道:“少主,不妙啊,贺云扬既有心引老大出来,那他对此事一定知情,为何不见动静?” “哼,所以说这个大夫还真是举足轻重的人啊。” 池阴听明白了少主的言外之意,咬紧了牙关双手握拳相击,他一定要以最快的时间查出那个大夫的身份。 “对了,替我写封信给钦榆,就说我想让他那个病怏怏的皇兄多做几年的皇帝,不过条件是让她住进西锦梵城去。” “是。”池阴点点头,行礼后便退了出去,将门好好地关上。 第六十九章 大将们的心思 营帐内,一张偌大的地图铺在地上,贺云扬麾下的大将全都聚集在此,萠卫将业用手中的长剑指着地图上标记的荒棘沙岭详细讲述麻黄草的生长范围和特性,更着重说了荒棘沙岭的恶劣程度,因为此番他带进去的六百凤冥军士兵足足死了十个人,因为那里面除了麻黄草,还有一些有毒却叫不上名的动物,十分棘手。 在场的人听了将近半个时辰后,脸色越来越凝重,都纷纷望向贺云扬,希望他能下这个决定。 贺云扬再次将视线望向沂河,缓缓地道:“水监呢?” 萠业道:“外侯。” 贺云扬道:“他想从哪里开始?” 萠业道:“沂河以北、以西之处,引水入荒棘沙岭,水量及覆盖面积皆有计算,连荒棘沙岭的地势也在计算当中,不会有意外。” “人力,时日。” “工事需百人,时日的话,水监说需要等到洪峰涨到最高时才是引水时机。” 贺云扬听到此,略思忖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贺云扬点头,在场的大将全都振奋地相视鼓舞,因为此举定能将荒棘沙岭的麻黄草淹得一颗不剩! 正当贺云扬要分派人手时,忽听营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便听一人喊道:“报——” 阿毅闻言,转身走了出去,发现是京中驿差,驿差见到阿毅后,并未行礼,而是将一封贴身信函呈上,“皇命在身,恕奴才不能行礼。” “有劳。”阿毅刚接过信函,驿差又道:“皇上要奴才带句话给大将军,曰:‘望大将军尽早归京’。” 阿毅愣了一下,眼下正要对槐阴用兵,何来归京之说?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觉得这话因与信函有关,便点了点头。 “那奴才在此等候” 阿毅看了他一眼后不禁垂眸看了看手中密封的信函,转身进了营帐,将信函交给贺云扬。 看着手里的信函,在场的人全都将视线投向了阿毅,看得他连忙摇头,因为他确实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贺云扬拆开信函,发现是皇上的亲笔手谕,信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快速地扫了几行后,眉头不自觉得越皱越紧。 “将……”性子急的高达看着贺云扬神色不对,正要询问就被司马代一个眼神制止,便也只能暗自着急了。 贺云扬看了良久才面无表情地道:“皇上传旨收兵。” “收兵?!”在场的人全都失声道出,连最稳重的司马代都大惑不解地道:“为何收兵?” 贺云扬将信函递给他们,“皇上亲笔,三日前槐阴派了使臣进京,上交国书,以示交好。” 高达闻言,信也不看了,挥拳就砸在身后柜架上,怒火朝天地道:“他说收兵就收兵吗?!回虎城上万百姓的命就这么算了?槐阴人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不是昭昭之心吗?!” 司马代冷言道:“高达,注意你的措辞!” “怎么了?难道他是皇帝就不能让人说吗?这些年打的仗,我们死了多少人?他记在心里了吗?凭什么槐阴人一说交好便收兵!有种他自己带兵来收回回虎城!我已经受够了!”高达气得满脸通红,眼露凶光,吼得在场的人全都义愤填膺,无不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司马代在这些大将中性情是最像贺云扬的,眼下将军还未说话,高达倒在这里要死要活,心中虽被挑起不少情绪,但还是劝道:“你都说了他是一国之君,西锦的国政就该在皇帝手上,难道你还要背着刀杀进皇宫去逼着皇帝下旨灭了槐阴人,一个不剩吗??” “有何不可?就算我们杀进皇宫去,天下人谁敢吭声?!”司马代说出杀进皇宫去的话已经让在场的人察觉到贺云扬的脸色变了,现在高达又这般口不择言说出此番违逆话语来,这些人更是将眼神齐刷刷地瞪向高达,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遭将军责罚。 高达泄了愤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这么一些混账话,又羞又恼地就地蹲下,咬牙切齿地瞪着地上的地图。 见众人都心惊胆战的安静了下来,贺云扬的神奇才缓和了许多,看向阿毅道:“皇上还有何话?” 阿毅道:“皇上说让将军尽早归京。” 贺云扬点了点头,看向司马代道:“拿我令牌传黔灵军,返。” “是。”司马代拱手接令。 贺云扬看向萠业道:“指派一百人给水监,连夜挖凿工事。” 萠业一愣,“不是说收兵吗?” “我何时说过要终止此事?” 萠业一听,立即大喜道:“末将明白!“语罢,毫不掩饰激动心情地转身离开营帐。 贺云扬看向阿毅道:“回皇上,军中事务未了,年关归京。” “是。”阿毅点头,转身去将原话回给驿差。 “都下去吧。” 余下的人闻言,全都朝贺云扬拱手躬身后陆续离开营帐。 “嘭!”的又一个挣扎的麻布袋扔进坑里,站在坑外的人双眼迸发出对杀戮的渴望,他们一个个飞快地挥舞着手中的铲子将脚下的泥土铲进坑内,坑内一个一个的麻袋堆积成山,女人的叫喊声,男人的咆哮声,小孩的哭闹声全都交织在一起,挣扎着,绝望着,他们因窒息而疯狂地蹬着双脚,指甲拼命地抓着麻袋,直到最后一铲泥土盖过,淹没了所有让人后背发凉的凄凉叫声。 方然猛地睁开眼睛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个噩梦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息,翻过身来,看着床头上挂着的那副黑色铠甲,她慢慢地坐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包袱。这样的噩梦,在看到回虎城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后夜夜来袭,方然觉得自己都快要神经崩溃了,自从来到这里,她真的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眼下回虎城已然安定,她觉得自己也应该离开了,因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办。 伙房内,伙头孙局促地垂手而立,另外四个伙头站在他身后,都低头屏息,比伙头孙更为紧张不已,因为贺云扬此时站在灶前,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翻滚的汤面,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而阿毅则守在外面,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看着面条煮好了,伙头孙忙上前去拿碗,贺云扬青抬了手示意,伙头孙只好低头退下,心里按捺不住地焦虑起来,越想越害怕,一个哆嗦跪了下去,身后四人见状,也不由分说地跟着下跪。 伙头孙伏在地上紧张地道:“将军恕罪,可是老孙做的不和将军胃口?” “起来。”贺云扬淡淡地道,转身去那碗盛面,“做了这么多年,若是不合适,你今日也不必在此了。” 伙头孙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后背冒汗了,“将军心疼老孙年迈,才准老孙随军伺候,将军若想念汤面,只管吩咐老孙来做,这真是让老孙惶恐啊。” “起来便是。”贺云扬再次开口。 伙头孙这才敢带着身后四人起身,赶紧拿了一个木盘递上。 看着贺云扬走了出来,阿毅忙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向伙头孙示意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伙头孙会意地点点头,这才觉得稍微心安了一点。 “将军,皇上要您尽早归京,怕是为了秘密调动凤冥军之事。” “我知道。” “眼下将军和皇上的关系……无论如何,将军总要下个决定。” 贺云扬道:“此番回京便会有答案。” 阿毅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指老将军之事,心中不免担忧起来,难道将军要当面质问皇上吗?“将军,要将老夫人接离京城吗?” “阿毅,无论是兵部或是各地守城将军,都听命于皇上,我更是。”贺云扬语气严肃地道出,他从来就知道阿毅心里的念头一直未变,只是有些事情还不明不白,他不能为了不明不白的事情去做出任何选择来。 “阿毅明白。”阿毅低了低头,不再多言。 转眼间,两人已来到了贺云扬的营帐,阿毅即刻驻足,侧身候在一旁,而贺云扬走进营帐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随即看向大床一角,原本放在上面的包袱也不见了,却多了几张纸,心底顿时升起一丝不安来。他将汤面放在桌子上才走向大床,弯腰将纸张拿起来看:贺云扬,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去燕塞城要见什么人,但我也猜得出是与你父亲有关,许多事情不清不楚总会让人心念成魔,所以只能从起因开始。我在梵城等你,不必担心。 贺云扬看完这寥寥数语后,打开了后一页纸,却是另一个人的笔迹:皇上病危,太子无望,弟欲与亲王李彦歆扶持二皇子继位,并力劝皇上发布诏书。若有意外,望兄说服贺朝老将军钳制太子部下,接管梵城,乃至新帝继位。 贺云扬猛地抬了双眼,眸中的光彩瞬间坠入深渊般,被阴暗笼罩。 第七十章 槐阴少主 燕塞城外,方然将马勒停在百米开外,利落地跳下马来,牵着缰绳拉着马进城,城墙下虽有士兵把守,可是不像出入西锦各大城池一样会盘问一个一个进城的人,也许这里各国商贸来往盛广,才不会有这道程序。 跟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走进城后,方然穿梭在形形色色的路人中间,她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西锦国境,若是不直接从燕塞城穿行,便要绕城走山路,那样子多出的就不只是两三天的路程了。 约摸走了十几分钟后,方然看见了一个卖布料的商铺,她想了想,抬脚往商铺走去。 “掌柜的。”方然找了一圈才在柜台底下看见一个女人,赶紧叫她,顺便将一张小额银票拍在桌上。 女掌柜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一张银票和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容,连忙堆着笑脸道:“贵人要买布匹吗?来来来,看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收起。 “不用不用,我自己看。”方然笑着摆摆手。 “好好好,那您随意。”女掌柜热情地笑着,看着方然走向柜架后,才又蹲了回去。 方然装作认真选着布匹的样子回头望了一眼女掌柜,发现她又在忙自己的事,便道:“里面还有吗?” “还有很多呢!” 方然点点头,快速地走向柜架后面,来到最后一个柜架后,她将包袱里的女装拿了出来更换,换好衣服后,她将紧束的头发拆了,因为不知道盘发髻,所以只能抓着一大把头发在后背扭了扭才用发带扎好,她也不管好不好看,收拾好东西便悄悄地离开了商铺。 当她牵着马路过一处面摊时,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煮面的锅前,她不禁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几眼。这女孩浑身的衣服缝着密密麻麻的补丁,宽大的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连一双鞋子都没有,光着的脚丫子黑漆漆的,瘦得脚趾骨全都暴露了出来。 “走开走开!”面摊老板不耐烦地挥手赶她,女孩舔了舔枯裂起着白皮的嘴唇,垂着头捂着肚子静静地离开。 方然走向面摊老板,从包袱里拿出五个碎银子放在摊子上,“老板,我看您这里的生意也不错,不如招一个打下手的,给您收拾碗筷擦桌子也行,我这钱算是学费了,您不给工钱也行,顿顿有吃就好,您看怎么样?”说着,方然挑头看了看那个女孩饿得佝偻的背影。 面摊老板循着视线看去,盯着小女孩的背影看了好一会,不禁叹了叹口气,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去。 方然开心地笑了笑,转身便看见一个男人用直勾勾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男人身披长发,腰挂弯刀,一副槐阴人的打扮,心底不由地一慌,方然下意识地低了头,紧挨着马脖子加快了脚步。 感觉到心跳得太快太急促,方然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她飞快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跟了上来,心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却在这时计上心来。她伸手就往包袱里掏,抓了一把碎银子就是往后一抛。 “银子!银子啊!” 听见身后瞬间而来地骚乱声,方然飞快地拍了拍马脖子让它离开,自己则朝前方的一间酒楼跑去。 等到男人费力地挤出人群后,再也不见了方然的踪影,刚才看她这么大手笔,便知道是一条肥鱼,没想到到嘴的肉就这么没了,心中不免气愤不已,不甘心地往前去寻,突然头抽筋似的一歪,脖子传来一股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他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发现指尖沾上了一丝血迹,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而在不远处高高的屋顶上,一个头扎黑巾的人默默地隐去身体。 “来客咯!”酒楼内眼见的店小二殷勤地跑到门口,“姑娘几位?” 方然快速地扫了一眼大厅,视线落在右手边宽敞的长廊处,那里背对着她坐着一个红衣男子,他对面的位置碰巧能看清酒楼外走过的每一个人,“我找他。”语罢,方然径直走了过去。 店小二见是来找熟人的,便掉头去招呼其他人。 正在专心喝酒的红衣男子忽然闻见一丝熟悉的香味后,眼前快速地晃过一抹紫色身影,抬眼便对上一双灵动闪烁的眸子,素洁得如霜下骤然盛开的寒梅,令人惊艳。 “我可以坐这里吗?就一小会。”方然笑着看着这人的眼睛道,却注意到他眼底满是诧异,似乎是见到了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后,方然才发现他披着长发,眼型狭长,眼尾处微微上翘,鼻梁挺拔,双唇微薄,红色袖肩上用金色勾勒着栩栩如生的鱼鳞,外衣下暗紫的衣襟敞开,露出一丝分明结实的肌肉,还有模糊的纹身。 红衣男子收回视线,又感到不可思议般露出一个笑脸来,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这一笑,那微微上翘的眼尾愈发显得魅惑,而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似醇香浓郁美酒,令人沉醉其中。方然下意识的挪开视线,她以为祁璟是她见过长得最妖艳的男人了,“我姓秦,名月。”方然笑着回答,又瞟了一眼大门外来往的人群。 红衣男子道:“我叫闵原。” “闵原?”方然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比划了几下,“是这个吗?” 红衣男子点点头。 方然明白似地挑了挑眉头,抬眼又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的,竟觉有一丝眼熟,但是长得这么有特点的男人以前要是见过,不可能会没有印象。 “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然见他突然这么一问,稍微楞了一下,笑道:“难道你知道我是哪里的?” 红衣男子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这么说我们以前见过?” 红衣男子再次点点头。 方然这下更加觉得他眼熟,想着想着,突然一拍桌子盯着他,可立马她就笑了,摇了摇头,“我觉得我们没有见过。”语罢,方然又看了看外面,在确定那个人没有跟上来后,她抓起包袱就道:“外面好像要下雨了,我先走了,谢谢。” “秦月。”红衣男子在她起身离去时突然伸手抓着她的左手腕。 方然微愣之下驻足,侧头不解地看着他的手,强忍着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红衣男子缓缓起身,拉起方然的手将一片巴掌大的东西放在她手心,“见面礼。” “这是……”方然即刻被手心里的这块金片吸引,倒是不因为它是金子,而上它上面雕刻着一只开屏的孔雀,它的大尾屏上,那些圆形的眼状斑点缀着一颗颗小小的蓝宝石,恍若真物。 “孔雀是我们部落的吉祥之鸟,我送给你,希望能带给你好运。” “可是,我们才刚见面,而且……”方然诧异到不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 “怎么,你不愿意接受我的祝福?” “不是不是。”方然连忙摇摇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看了看手里的金孔雀,喜欢是喜欢,可是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也不太好,便道:“这样吧,反正我带了钱,就当是我买的行不行?要不然我实在不好收你的礼物。”说着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便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开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祝福你,亲切的陌生人。”说完便冲他抿唇一笑,朝门口走去。 红衣男子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后,他才又坐了回去。良久,耳旁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他身旁,道:“少主。” “坐。”闵原挑挑头,看着池阴坐在自己对面。 “少主,消息打探出来了,他们的儿女都在京中,除了秦鸿的二女儿在五个月前离开了梵城,不知去向。” “是个女人?” 池阴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道:“属下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最近这几个月发现了西锦亲王李彦歆的手下,在边境四周寻一女子,此女子本要被李彦歆以正妻礼制迎娶,却不知为何突然取消了婚事,而他们寻的人正是秦鸿家那位二女儿。” 闵原不禁一笑,脸上尽是邪魅,“如此风流趣事,怎么听说西锦的亲王是个甚得百姓民心的王爷?如今看来,徐茂拼死护她,怕的是我们知道她的身份以此怪罪于秦鸿。” 池阴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闵原,“这是她的相貌。” “不必看了。”闵原懒懒地放下酒杯,起身要离开时,余光却瞥见了那画像上的女子,心头不由地一惊,低头便看见了画像上秦月精致的面容。 “二位爷,酒食可满意?”这时店小二见到闵原起身,赶紧上前来热情询问,却见桌面上摆着一张银票,不禁心花怒放地弯腰去拿,满口讨好地道:“两位爷还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放下。”闵原冷冷地盯着店小二,双眸顿时浮上一丝不悦之色。 店小二一愣,在察觉到这人眼底的杀气时,一股凉意不禁从脚后跟升起,他哆哆嗦嗦地将银票放下低头弯腰地离开。 闵原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身形一晃,手中惊现一把八寸左右的短刀,冷血无情的刀刃快而准地割破了店小二脖间的血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第七十一章 没有退路 翌日,方然从客栈楼梯下来要离开之时,正在柜台算账的客栈老板急忙叫住她,“夫人留步!” 方然起初并未在意,只听有人在身后喊了几句才驻足,扭头就看见客栈老板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夫人可睡好了?” 方然点点头,看着他突然这么殷勤,疑惑地道:“是房间的钱不对吗?”话音一落,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他居然称呼自己“夫人?” “收了夫人的钱已是不妥,夫人请,马车已备好。” 方然一脸糊涂地瞅了瞅他,心里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跟着他往外走去。 客栈外确实有一辆马车,车头坐着一个头扎黑巾的男人,目光明亮精神,他看见方然走了出来,便下了马车,候在一旁。 客栈老板朝方然微微躬身,转身进了客栈。 方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看了一眼马车旁冷静的男人,抬脚走了过去,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认识我?” 男人身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铜制令牌双手呈上,方然拿过一看,见上面刻着“大将军府”四个字,心里顿时明白他是贺云扬身边的人,便把令牌还给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姑娘离开军营后,将军便唤了属下前来,从姑娘进了燕塞城后,属下便一直跟着姑娘。” “这样啊。”方然明白地点点头,“那你是要送我回梵城?” “将军是如此吩咐。”男人说着,转身将矮凳放了下来,“姑娘请。” 方然撇了撇嘴,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刚钻进车厢,就看见里面放着一个包袱。 “姑娘坐稳了,包袱里的东西是将军所赠,姑娘大可放心。”他的声音刚传来,马车便缓缓走动了。 方然好奇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放了三袋鼓鼓的东西,不用看她都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心里不禁感叹贺云扬真是干脆,想到贺云扬,方然这才明白那个客栈老板为什么叫自己夫人了,将军夫人?方然心里想着这个称呼,抬头看着车顶,不由地笑了笑。 一个半月后,梵城秦国公府,秦鸿正与新来的府司张本往门外走去,二人边走边说,像是在商议要事。 “老头!”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秦鸿楞了一下,抬头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笑得无比灿烂地朝自己奔过来。 “月儿?!”秦鸿又震惊又意外又高兴地看着扑向自己怀里的小人,数月不见,他脸上明显多出了许多皱纹。 方然无比激动地抱了抱秦鸿,这种熟悉又陌生的久违亲情让她心底暖暖的。 “慢点吃,慢点吃。”秦鸿坐在一旁干着急地看着方然在桌前对着饭菜一顿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心疼不已地道:“你出门前不是带足了银两吗?” “不是饿,我是好久没有吃过家里的饭菜了,外面酒楼做的都不和口味。”方然一边咽着一边抱怨哪处城池哪座酒楼的菜品这不好那不好。 秦鸿出奇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听她说完后,才大笑不已,对着张本道:“你去厨房吩咐她们晚上多烧几个二小姐喜欢吃的菜。” “是。”张本含笑点点头,转身离开。 方然见他走了,可是秦鸿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门外,便故作不经意地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他,是新来的佣人吗?” 秦鸿闻言,收回了视线,道:“新来的府司,叫张本。” 方然点点头,放下了筷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身体还好吧?” 秦鸿以为她会问为什么有新府司,所以当即楞了一下,才道:“好不好都这把年纪了,倒是你姐姐,你走了之后便一直病着,断断续续的,真叫人操心。”语罢,他难过地叹了一口气,担忧尽在脸上,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半年多都去哪里了?” “我一直跟贺云扬在一起。” “贺云扬?!”秦鸿颇感震惊地看着方然,“你怎么跟他走在一块去了?” 方然便将自己怎么被误抓进去,怎么成了军医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直听得秦鸿连连点头,颇有匪夷所思之意,再之后便是大感欣慰地道:“你娘在时,我小心地守着她的身世,生怕哪一天会走漏了风声出去,也是我固执,年轻时杀戮心重,也自私,现在你救了西锦这么多士兵的命,也算是替我偿了些债。” “偿债?” “哦。”秦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我亏欠你娘的。” 方然抬手轻轻拍了拍秦鸿放在桌上的手,示意他无碍,心里却想着要如何开口。 秦鸿长叹了一声,道:“难怪啊,你待在军中,才找不到你。” “您派人去找我了?可是我有写信回家啊。” 秦鸿摇摇头,“是勖王,你来信说要在燕塞城待上一段时间,我告诉了勖王,他派了不少人去寻你,都无功而返。因为自你走后,他整个人都变了,称病在府中好长一段时间。” 方然抿了抿唇,心中闪过一丝丝的心疼,“我如今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何必还要做这些事情。” 秦鸿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西锦自开国以来,从未有以正妻礼制迎娶侍妾的先例,若是她人,此先例足以人尊享一世荣誉,你却执意要退婚,他堂堂一个亲王,违了他,岂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我让他主动退婚的,坏的也是我的名声。” “你是我女儿,我倒不知该喜该忧。” “肯定要高兴啦。”方然立马咧嘴笑道,“您看谁家女儿会有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待遇呢?” 秦鸿被这句古怪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只是念着身有要事,才不想和她贫嘴下去,“好了,回来便好,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我府外还有要事未办。”语罢,起身欲走。 方然低头一笑,道:“老头。” “还有何事?”秦鸿回头看她。 方然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道:“老头,也许我这几个月经历的事与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可以,我宁愿下半辈子以男儿身上战场,哪怕做个小小伙头也好。您知道吗?当我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时,我心里有多难过,却无能为力。您上过战场,应该知道那些惨状,我不明白,难道非要通过战争才能解决问题吗?” 秦鸿听她说完后,她已眼眶泛红,总觉得她这次回来,身上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可他只能叹气,叹道:“这是国事,不要妄议。” “那回虎城的百姓呢?他们有什么错?槐阴人他当牲畜,拿谁都是试药,整座城一个活人都没有,这跟屠城有何区别?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居然会有人效忠。” “我知道你见了很多血腥场面,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多想。”秦鸿似乎不愿谈论下去,转身欲走。 “那您呢?您不会做噩梦吗?”方然红着眼眶望着秦鸿突然驻足的背影,心中难过不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鸿没有回头,可他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沉重。 “您亲手葬送了整座城池的百姓,您于心何忍啊?” “你胡说什么?!”秦鸿突然转身,勃然大怒地瞪着方然,“你从哪里听来这些大逆不道的碎语?!” “是闲言碎语吗?是背后中伤吗?那徐叔呢,您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方然说道徐茂,眼中打圈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 秦鸿惊大了双眼,她居然知道徐茂已经死了?!为什么? 方然忍了忍心中的悲伤,道:“徐叔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拼死也要保住我的身份,只怕会因此给您带来麻烦,可是您知不知道,杀他的正是你一直效忠的人。” 秦鸿抑制不住脚步地冲了上去,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一双红得发狠的眼睛死死盯着方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方然落下泪来,将徐茂遇害的经过和她向贺云扬坦白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她之所有会选择和贺云扬坦白,也只是为了保证秦鸿无路可选。 秦鸿听完后,早已老泪纵横,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脸上有不可置信,有一闪而过的厌恨,更有悲痛到哑声难言。 “贺云扬他早就在怀疑您和徐叔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以他的权势,单凭自己的猜测就能让秦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您戴罪立功。” 秦鸿动了动嘴,眼中的光亮布上了层层阴暗,一下子失去光泽,一下子似乎老到了尽头,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地道:“条件呢?” “没有条件,他说您若有心,当知何意。” 秦鸿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似乎在思虑什么。 方然咬了咬下唇,心中焦虑不安。 良久之后,秦鸿才睁开眼,眼神里似乎多了几丝疲倦,他心力交瘁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不知何时下气的绵绵细雨,缓缓说道:“我生在槐阴部落,部落人丁稀薄,常年遭受外敌的欺辱,被迫不停的迁徙,不停的赔好不容易养活的牲畜,而那时的西锦,虽不强大,可是却有作战骁勇的三军,称霸一方指日可待。于是我们的戹王便下了一个决定,将不满十岁的我们偷偷送进西锦都城,生死不顾,为的是有朝一日夺得权势,没想到我和元盛这一待,就是四十多年。” “元盛?您是说祁国公?”方然惊讶不已地道。 秦鸿点点头,“选择西锦大概是戹王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到如今西锦已然无人抗衡。” “那您一心想让秦可漪嫁给贺云扬,也是因为想拉拢他?” “不错,西锦的军权全都握在贺家手中,若要进一步行动,有了贺家,西锦兵马唾手可得,可如今戹王的儿子回来了,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戹王再如何有野心,也只是想吞并西锦而已。说到底,我终究于心不忍,我身为槐阴人,却被西锦养活,不能什么都不做。” 方然冷言道:“这么没有人性的人,您有没有想过一旦他坐上了西锦的皇位,会善待这里的百姓和士兵吗?也许到时候,他要铲除的,便是老功臣了。” 秦鸿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因为她说的话无不有道理,徐茂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戹王会生出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儿子。他在西锦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四十多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西锦人,其实心中是不愿再起波澜。想着这些年的种种,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将目光落在方然身上,他从不曾想自己的女儿拥有一颗心存天下百姓的善心,如此深晓大义,一点也不逊色于男儿。 看着秦鸿泛红的眼眶中满是欣慰和赞许,方然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欣喜地道:“您答应了?”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秦鸿苍凉一笑,“你去看看你姐姐吧,她到如今还困在自己的梦里。”语罢,秦鸿背过了手,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这里。 方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将自己这半年来的恐惧全都放了下来。 ... 第七十二章 事与愿违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进来。”听见敲门声后,秦可漪头以为是碧水回来了,头也不抬地绣着面前快要收尾的风景刺绣图。已入秋的季节,窗外早已刮起了凉意秋风,秦可漪此刻却坐在地上,连垫子都未铺上,未梳妆的长发散落,垂在脚边,面色苍白而疲倦,双唇失色。 “这么冷的天你还坐在地上。”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秦可漪愣了愣,抬头便看见走了半年的人又突然出现在面前了,可是她只是定定地看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低头继续牵引着丝线。 方然不由地耸耸肩,背着手慢慢走到她身边去,看见她正在绣一幅风景图。 秦可漪见她不说话,又抬眼扫了她一下,冷冷地道:“你回来干什么?” “想家了就回来了。”方然说着,好奇地伸手去碰上面的图案,没想到秦可漪拿了针就扎过来,吓得她赶紧一缩手,“半年多不见了,一见面就动手,你也太狠了吧。” 秦可漪狠狠地瞪了方然一眼,突然扭过头去咳了起来,她立马放下了针线,捂着脖子咳得全身都在发抖,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双唇却更加泛白了。 方然赶紧转身去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她,看着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柔弱,便关心地道:“你没事吧?我听老头说你一直病着,大夫怎么说?” 秦可漪缓了好一会才逐渐平缓了急喘的气息,眼中却不断地落下眼泪来,不知是因这咳嗽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秦可漪第一次轻声细语地和方然说话,所以方然不禁有些错愕,不过想着她也许是咳得没力气了才会这样,看她也不太愿意跟自己说话,便道:“那你好好休息。”语罢,方然转身便走,却在门口时犹豫着停了下来,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秦可漪还是没有转过脸来,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秦可漪有些不对劲。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突然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方然回头便看见了秦满氏和她身边的系姨。 “夫人好。”方然朝秦满氏微微躬身。 秦满氏见她第一次这么温顺地向自己行礼,面色不禁一僵,但很快地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态,道:“回来了。” “是。”方然点点头,侧身让两人进房后她才出去,也不知为何,方然对秦满氏的仇恨仿佛一夜间早已消逝,就像自己对待柳烟的看法一样,柳烟不是秦满氏,可她们却是一样的人。 入夜,方然坐在衣柜旁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服一边听着正在铺床的玉秋不停地说着这半年京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毫不知疲倦,她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却只字未提勖王半分。方然心里也知道她有意避讳,但是她却说了一件方然甚是诧异的事情,那就是秦鸿和祁元盛替秦可漪和祁璟做了婚事的主,原本早就该成亲,只是秦可漪一直久病不愈,才拖到现在。所以一听说这件事后,方然立即打断了玉秋的话:“祁璟答应了?” 玉秋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但是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 方然皱眉道:“不是说要把秦可漪许给柏迩将军吗?” “不知呢,但是大小姐和祁公子看上去也着实相配。” 方然一开始没有想明白,问出这句话后,才突然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李崇明既然收了秦鸿的军权,又怎么可能让秦可漪嫁给一个军旅之人呢?与其让李崇明来插手,倒不如主动去请了婚事。现在李崇明已经对秦鸿下手了,估计不久,便会将视线转到祁元盛那里去。当初他们帮李崇明夺帝位,也许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反咬一口。 “小姐,您这半年多都去哪里了?” 方然抽回思绪,抬头看着玉秋笑道:“我去的地方可多了,你想不想听?” 玉秋闻言,连忙转过身来使劲点头。 今夜月色正浓,圆圆的月亮完美如玉璧,温柔地看着小屋下这对侃侃而谈的主仆俩。 翌日,梵城最热闹繁华的集市上,祁璟抓起一对翡翠耳环有模有样地看了一几眼,顿时赞不绝口地道:“这个好,小爷我要了。”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家奴即刻上前付钱。 一直跟在祁璟身后的方然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因为他就差把整条街的东西都买下来了,他带了四个家奴,头上、手上、腰上,甚至是脚上都绑着刚才胡乱买的礼物,还有自己的玉秋,也是挂着一身的首饰,像一个行走的衣帽架。 “小姐……”玉秋哭丧着脸提了提手中紧紧抱着的锦缎。 方然耸耸肩,看见那四个家奴的腿直打哆嗦,刚想去搭手,就被祁璟一把拉开,瞪着她道:“干什么?” “东西太多了,我帮忙拿一点。” “多吗?”祁璟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斜了他们一眼。 “不多!一点儿也不多!”四人立马挺直了腰板异口同声地喊出口。 祁璟把嘴一歪,“小爷我平常赏他们的银子可不比这些少。” 方然二话不说就拿过玉秋身上的两盒桃酥往祁璟怀里一丢,“我可没叫你买这些,我最不爱吃桃酥了。”说完,就示意玉秋跟自己先走。 祁璟赶紧抱着桃酥大步跟了上去,“你要是不吃我就拿去喂猪。” 方然搭嘴道:“喂马也行,可惜马只吃草。” “我不管,你就得吃。” 方然正要骂他时,突然看见前面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被一个男人逼得频频后退,还对她动手动脚的,便一把抓住祁璟,示意他看。 祁璟看了一眼,嘴里“嘶”的一声,眯着眼睛道:“那不是束老头的儿子束山海吗?” 方然疑惑地道:“束老头?那个辞了官的束国公?” “对呀,这儿子怎么来了?”祁璟也是大惑不解地看了身后的家奴一眼,然后将怀里的桃酥一扔,摸出身上的钱袋来。 束山海正对那名女子纠缠不休时,突然一个生硬的东西砸在自己脑门上,顿时捂着额头杀猪般痛叫了起来,女子趁机挣脱他的控制,远远地躲开。 束山海放下手来,看见了一手的血,顿时勃然大怒,跳起来吼道:“谁呀?!谁不要命了?!”他这气急败坏地一吼,街上的路人全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束山海见无人吭声,又吼了一句,结果脑门又被硬生生地砸了一下,这下子,他看清了砸他的那个人,直接就冲了上去,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龟孙子…….”话音未落的他突然刹住了脚步,因为他认出来砸他的人居然是祁璟,一张通红流血的脸顿时白了下来,不敢上前。 祁璟一手抛着银子,摆好了架势再次瞄准束山海,毫不留情地再一次砸中他的脑门,这一下,引得路人纷纷指手画脚。 束山海被砸得紧闭了眼睛,却不敢躲,心里憋着一肚子窝囊气,也不顾头上往下流的鲜血,赶紧赔笑道:“是祁公子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您可别在扔了,这可是人见人爱的银子啊。” 祁璟不屑地道:“小爷我多的就是银子,你管得着吗?我说你那个贪得无厌的爹怎么没来啊?不会是躲在哪里偷偷花敛来的脏钱吧?” 束山海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挤出了一个笑脸道:“祁公子说笑了,我是案例来向皇上呈交当地简报。” 祁璟笑道:“呈报便呈报,光天化日下欺负人家姑娘作甚?还以为将你老子贬回户会有所收敛呢,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是是,我一定改,我这就给姑娘道歉去。”束山海说完,逃也似地掉头就走。 “你给小爷站住!”祁璟不依不挠地想抓住他再奚落一番时,方然赶紧拽住他道:“算了,别人都被你砸了一脸血了。” 祁璟只能作罢,看着束山海跑到那个女子面前不停了鞠了几个躬后狼狈地逃走了,而那女子则远远地朝他屈了屈身,以示感谢。 束山海逃走后,还想再继续买东西的祁璟被方然一路掐着胳膊回了秦府,祁璟却在方然要进门时突然拽住她,扁着嘴,一脸的委屈。 方然不明白地看了他一眼,他一垂头,转身走到墙角坐下,方然只能让玉秋带着他们四个人先进去把东西放好。 看着祁璟一脸闷闷不乐,方然走过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祁璟闷声不吭地摇摇头,方然想了想,也挨着他坐下,看着他道:“你有心事啊?” 祁璟抿了抿嘴,盯着地上好一会才道:“皇上赐婚的事,你听说了?” 方然点点头,“昨晚上玉秋和我说了。” 祁璟叹了一口气,“你走后的半个月,圣旨一下,可漪就病了,断断续续地一直拖了半年之久,我倒不知是如何是好。”说到这里,祁璟突然气愤起来,“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我们成亲?!” 方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祁璟却突然转过脸来笑道:“我娶你吧,我可以去求皇上。” “胡说什么。”方然伸手推开他的脸,不悦地瞪着他。 “那怎么办嘛!”祁璟哭丧着脸,抓起方然的手蒙着脸哭起来,“我不要娶她,就要娶你,就要娶你!” 方然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闹,想推开他又于心不忍,便道:“难道你要违抗圣旨吗?” 祁璟抽了抽鼻子,仔细地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 “那你爹怎么办?你不娶事小,这可是你爹去请旨的,现在你又说不干,皇上就会以为你们父子俩耍着他玩,到时候怪罪下来,你们府中上下怎么办?你有能力解决吗?” 祁璟皱紧了眉头,突然低了头,不再说话,是啊,他想来想去,自己如今一事无成,只会花钱,只会作恶,连大哥一点手腕都不及。 “祁璟……”方然刚想再劝说他,却见他猛地站了起来,到吓了她一跳。 “我知道了,你也想让我娶她。”祁璟没头没脑地丢下这句话抬脚就走了。 “喂!”方然赶紧叫了一句,可他根本不理会,赌气走了。方然不禁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多想叫祁璟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把心里不愿意的话全都说出来,可是她不敢,在这里,任何冒风险的事情,她都不敢去说去做。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 第七十三章 唯情难放 这日,晨光悄悄爬上了枝头,带来了第一缕阳光,秦可漪翻了翻身,睁眼看见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房间似乎洋溢着一股令人舒适的幽香,一侧头便看见床头处摆放着一大把的白玉兰。秦可漪略感疑惑地起了身,这几天她房间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花出现,以往的花便算了,可这白玉兰,如今这个季节,也不知道碧水从哪里弄来的。想着碧水贴心,秦可漪这半年来第一次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抬头轻声喊道:“碧水。” 她话音刚落,碧水便推门而进,向秦可漪行礼道:“小姐醒了。” 秦可漪点点头,笑道:“给我梳妆吧,我今日想出去走走。” 碧水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高兴地走了过去。 厨房内,方然掀开蒸笼,浓厚的烟雾瞬间伴随着一股香味扑出,一旁的玉秋背着香味迷得连声说道:“好香啊,光闻着香味就要被馋死了。” 方然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个刚刚蒸好的八珍糕凑到玉秋面前,“你吃吃看,有没有药味?” 玉秋小心地吹了几口才一口咬进了嘴里面,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后,眼睛里立马放出两道精光,激动地猛摇头。 “二小姐。”正在这时,碧水突然冲了进来,厨娘们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忙着准备中午的膳食。 “你来了,你也尝一个看看有没有药味。”方然说着也给碧水夹了一个,谁知她猛地一缩脖子,怯怯地道:“这是给大小姐吃的。” “每个人的味觉都不一样,如果我们三个人都吃不出药味来,那就成功了至少一半,快点。”方然说完就往她嘴里塞,碧水被强迫地咬住了糕片,刚咬了几口,顿时睁大了眼睛,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方然皱眉道:“什么意思?你吃着有药味?” 碧水赶紧摇头摆手,舔了舔嘴唇道:“是太好吃了,好吃到一点药味都感觉不到!” 方然白了她一眼,自己也夹了一个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知道这里面加了中药,心里作祟,还是觉得有药味。 碧水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睛道:“二小姐,这是怎么做的啊?奴婢可从来没有见过做得五颜六色的糕点呢。” “这个……”方然犹豫了一下,道:“告诉你也不知道,快点趁热给你们家小姐端过去。” “好。”碧水点点头,一边拿食盒一边道:“二小姐您可真神,大小姐现在身子可好多了,连咳嗽都少了些许,今日起床时还说要出去走走呢。” “你没有跟她说什么吧?” “奴婢记着呢,总说是厨娘新学的。” 方然笑着抬抬眉头,看着碧水麻利地收拾好了离开,正要和玉秋说几句话时,却发现碧水又走了进来,而且是倒退着进来,一脸的害怕,她正不解时,就看见秦可漪也走了进来,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碧水。 “小姐……”碧水吓白了脸,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厨房。 秦可漪瞪着她,抬手就狠狠地扇了碧水一耳光,她这一耳光着实打得中,碧水立马摔倒了地上,手里的食盒也跟着砸在地上,里面的八珍糕全都洒了出来。 碧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腿软这爬起来跪在地上,白嫩的脸阴着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厨房里的人见状,全都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活,看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悄悄地挪到一处去偷偷留意着。 秦可漪怒气未消地冷着脸还要动手,玉秋正想冲上去挡住时,方然已快她一步地走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旁边一拉,“你吃炸药了?!” “你滚开!”秦可漪气红了双眼,伸手要抓方然的脸,却被她重重推开,踉跄地退了好几步远。 “你脑子也坏掉了吧!”方然皱眉呵斥她,一手将碧水拉起。 秦可漪冷笑着望着方然,眼中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秦月,你眼巴巴盼望着我病好呢,我嫁去了祁家,你也高兴吧?” 方然咬了咬牙关,觉得她实在不可理喻。 “我知道你高兴,我嫁了别人,你就不同担心了,踹开了我这个绊脚石,你以为你就能风风光光的嫁进将军府,当你的将军夫人吗?你休想!你就是个贱人!你跟你娘一样,你们全都是贱人!”秦可漪又哭又笑地几近癫狂。 方然上前就将她一把拽过来,丝毫不客气地道:“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嫁给谁说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等成老姑娘贺云扬就会感动到要娶你吗?不会,到时候所有人只会嘲笑你,在背地里羞辱你!秦可漪,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你所愿,有些东西更加不是你付出就会有回报的,不说贺云扬,你扪心自问,像你这样的人,你配得上祁璟吗?你这样作践你自己,伤害的是你,是老头,还有你母亲!你作践你自己,凭什么叫别人为你殚精竭虑!” 秦可漪被她这一席话说得泪水决堤般,双唇颤抖着,却用充满仇视和怨恨地目光狠狠地盯着方然,之后,她看向了砧板上的菜刀,大力地甩开方然,冲到砧板前拿起菜刀就冲向方然。 这一来,一旁的人全都懵了,要是今天伤了人,谁也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几个女人试图上前说服,可是她们还没有靠近,秦可漪便朝她们大叫道:“别过来!” “大小姐,大小姐您冷静点!” “别过来!”秦可漪再次朝她们吼道,浑身发抖地将菜刀转向了方然,她沿咽着喉咙,抖着手走向方然,“你这半年是不是都跟将军在一起?是不是?!” 方然紧绷了身体,死死地盯着秦可漪,拉着玉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你把刀放下来。” “是不是?!” “是!我是跟他在一起。” 秦可漪悲凉地笑着,“难怪是他的人送你回来,秦月啊秦月,我真是恨你。”语罢,秦可漪又伤心地哭泣着,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她一咬牙,握紧了刀就冲上去。 “大小姐!”身后的女人全都惊叫了起来冲上前去,玉秋猛地张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方然面前,而几乎在同时,一个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抓住秦可漪的双手,吼道:“你干什么?!” 一切都被及时而不知何原因出现的祁璟制止,被他挡在身后的方然一个哆嗦将吓懵了的玉秋拉开。 “你放开我!放开!”秦可漪气喘吁吁地挣扎着,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我不放!谁让你拿刀的?!”祁璟面色愤怒地看着秦可漪,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放开!”秦可漪尖叫了一句,奋力一甩,却一刀划伤了祁璟的手臂。 祁璟吃痛地推开她,看着左右臂划烂的衣服和即刻冒出来的血。 秦可漪看见了血,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惊恐地丢掉手中沾血的菜刀,“祁哥哥。”她颤抖着声音上前,仿佛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站住!”祁璟厉声呵斥她,横眉瞪目。 “去叫湛姐姐来。”方然一边跟玉秋说一边扯出帕子上前将他的伤口扎好。 “你轻点你轻点!”急匆匆赶过来的湛鹊坐在厨房外的凉亭中给祁璟上药,结果被他哇哇叫得心神全乱,好几次下不去手。 祁璟扁了嘴巴,冲着方然一脸委屈的模样道:“疼死我了。” 湛鹊插话道:“只伤了些皮肉而已,不碍事,疼疼就过去了。” 祁璟的脸一板,瞪了湛鹊一眼,又伸手拽了拽方然,抽抽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好好好,我给你扇扇。”方然无奈地伸手往他伤口上挥了几下,“知道疼还往上冲,那是刀,又不是吃的。” “总不能让她伤着你吧?为着何事要拿刀对着你?” “她能为了什么事?什么事在她眼中都是颠倒的。” 祁璟眉头一皱,不太明白方然这句话的意思,倒是一旁的湛鹊忍不住说道:“小月呀,看着大小姐身体不见好,才变着法想要治好她,没想到却遭来如此祸端。”湛鹊说完,不由地摇了摇头,将缠好的纱布绑上,拍了拍祁璟的手背道:“好了。” 祁璟疑惑不解地道:“若是为了治病,当不至如此吧?” 方然耸耸肩,道:“你话还真多,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我这段时间一直跟贺云扬在一起,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祁璟道:“这有何难,大哥的一举一动总有人上心,如今他手下的亲兵送你归来,怎不叫人多想?” 方然正要岔开话题问他为什么一大早就过来时,忽见秦鸿和张本急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湛鹊和玉秋忙向秦鸿行礼。祁璟也起身行礼道:“国公大人好。” “我看看。”秦鸿关心地上前托起祁璟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问湛鹊道:“可有大碍?” 不等湛鹊回答,祁璟便笑道:“小伤而已,大人可别告诉我爹了,免得他又大惊小怪。” 秦鸿叹了一口气,望向方然道:“你姐姐因何事与你起了争执?她纵使娇惯,怎会做出如此极端之事来?” 方然看了一眼祁璟,连忙摇了摇头。 秦鸿也不追问了,回头看着张本道:“你去告诉夫人,让人看着大小姐,别叫她再做出今日之事来。” “是。”张本点点头,转身走了。 “你们也下去吧。”秦鸿扫了一眼湛鹊和玉秋,二人点点头,行礼退下。 人都走了之后,秦鸿才心事重重地坐在石凳上,看着祁璟道:“让你与可漪成亲是我和你父亲的意愿,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知彼此,总有些情分在,却不知你二人都不情愿,以前没有机会,今日刚好都在,你与我说说原因。” 祁璟想了想,一脸懵懂地看着方然,突然笑得异常天真地道:“因为我喜欢月儿啊。” 方然闻言,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找死啊。” 这一来,倒把秦鸿惊在了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想娶月儿?” 祁璟重重地点点头,丝毫不理会方然投来威胁地眼神。 “这……”秦鸿被弄得哭笑不得,一时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然这时不高兴地道:“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见去几句了?” “你们真烦!”祁璟突然生气地吼了一句,转身就走了,远远地还甩下一句话道:“我不管,我就要去跟皇上说!” “祁璟!”方然急了,刚要去追他就被秦鸿起身拦住,道“算了,他虽顽劣,却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有些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方然担心地道:“我就怕他不管不顾地冲昏了脑子。” 秦鸿宽心地笑了笑,“你多心了,对了,你也回来几天了,明日备些礼,去看看贺老夫人。” 方然点点头,其实她也是准备明天去趟将军府,虽然她离开这半年都没有听到老夫人发病的消息,但这心里总免不了有一丝担心。 第七十四章 老人心,情意殇 翌日,将军府贺老夫人房中,方然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扭着剪刀,眼睛都快要贴到手上的剪纸上面了,她脚边的茶几上已经堆了一大叠被剪坏的红纸。如今虽未入冬,但一夜之间气温骤然下降得厉害,房中已经摆了一盆火炉子,时不时发出火星子爆裂的声音。 小心翼翼的快要剪完时,方然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抖,顿时将红纸扯成了两半,她立马垂头丧气地丢下剪刀,又在一堆坏纸中翻来翻去,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种细致活,最死脑细胞了,偏偏她又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 坐在榻上念着佛经的贺老夫人突然一笑,道:“都是出自一家,这手巧的活可一点也不像你姐姐。” 方然拿了一颗梅子含进嘴里,眼睛盯着房顶道:“说不定我是路边捡的。” 贺老夫人笑而不语,对她这种古灵精怪的想法早已习以为常。 方然听着窗外传来玉秋和天菱她们的欢笑声,不禁伸头看了看,问道:“老夫人,你说我不如我姐姐手巧,她这段时间来看过您吗?” “未曾,只是以往让人送过些许手帕的花样过来,天菱那丫头可喜欢了。” 方然看着贺老夫人眼中一直有笑意,便起身凑过去坐着,好奇地笑道:“老夫人,您今日好像特别高兴,一直在笑呢。” 贺老夫人点点头,高兴地道:“昨日收到扬儿家书,说最迟会赶在年关前回京,从他上了战场后,我都快数不完他有多少个年头没有在京中过年了,眼下连着两年在京,不正说明这战事也会随着消失吗?” 看着贺老夫人一脸的喜悦和期盼,方然就能想到以往这个老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么大一个宅子的情景。父母心大概都如此吧,不奢望自己的子女多有成就,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想念的时候就能见到,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贺老夫人又道:“过了年,扬儿该三十二了,再不成家,也不成体统,他是我老来得子,万分不容易。” 方然抬了抬眉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话了,又见贺老夫人突然将佛经放下,起身走向内室,出来时手里捧了不少的画卷,方然赶紧上去帮忙将它们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贺老夫人含笑将一支画卷打开给方然看,上面是一个女子的画像,旁边还写着某某府上的哪位千金,“这是媒官送过来的,让我有空看看,若是看上了,等扬儿回来,再问问他的意见。” 方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古代的相亲也跟现代的差不了多少,一个画像,一个照片,都与本人差了一条街呢。 贺老夫人笑责道:“你不许笑,索性你在这,帮我看一看。” “好吧。”方然收了收脸上的笑意,扁着嘴一张一张地打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出了毛病,总觉得这上面画着的人除了服饰和发饰外,脸都一模一样,不禁说道:“我觉得您儿子可能会喜欢一些做事落落大方和健谈的人,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定,最主要就是有孝心嘛。” 方然看得认真,可一旁的贺老夫人却似乎不太关心画上的女子,只是仔细地留意着方然的神色,可方然表情自然,没有任何失落和不悦之色,反而对着画像上的女子时不时地偷笑。如此反应,不禁让贺老夫人心下疑惑,想着莫不是这月儿的心不在扬儿身上? “咦?”方然这时看中了一幅画,这上面的女子脸上还有一颗美人痣呢,随即将画像递给贺老夫人看:“这个挺漂亮的,看她的五官和神态,应该是温柔端庄的人。” 贺老夫人一看,是梵城首富白家的千金,看相貌,确实是舒心,便道:“这是城里首富白家白元的嫡女,名叫白乐瑶,倒与你说的很对,看上去让人顺心。” 方然笑着点点头,道“老夫人,你还是自己做主算了,要是回头您再问您儿子的意见,若是他摇头,怎么办?这事还是成不了。” “你说的也是,不过这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可贺家不拒这些,娶回来的人总是要与扬儿携手终老,总要他满意才好。” 方然道:“那他要是永远都不满意呢?您儿子可是个很难伺候的人,不过我相信愿意嫁给他的人都会以心相待。” “若我说扬儿待你终与她人不同呢?” “那是因为他把我当男人啊。” “胡说。”贺老夫人伸手慈爱地点了点方然的额头,看着她傻傻地笑,丝毫没有把自己的心思想进心里去,不禁摇头叹了一口气,再次说道:“若是为了我这病,他大可送些银钱感谢,你别当我人老不问事,那日祁璟生辰,扬儿浑身湿漉漉地回府,换了衣服便一直坐在前厅一声不吭。我问了阿毅才知晓事由,扬儿他一向理智,又知你与王爷有婚约,即找到了你,理应通知王爷,怎的自个冒冒失失地冲上去,可不是关心则乱吗?” 方然看着贺老夫人一脸的期盼,其实她从一开始知道的用意,只是她觉得贺云扬是个让人难懂心思的人,才一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看着老夫人一再旁敲侧击,现在又听说了一件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大概那时候贺云扬是等自己的消息吧,所以方然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贺老夫人见她犹豫了,又道:“你那日发着高烧,我放心不下,总是叫着阿毅前去打探,才知扬儿那日一夜未眠,只等着你退烧的消息,可是回虎城陷,他才会匆忙整军离去。我与你说这些,只盼听你的真话。”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您。”方然支支吾吾地说纠结着,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 贺老夫人见她如此为难,瞬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对,许是我人老想得太多了。”语罢,贺老夫人摇着头慢慢地收拾着画卷,然后转身走向内室。 方然望着她的背影,一个老人守着这么大一个家,长难忍受着孤独好冷清,而身边没有一个情人,也怪可怜的。此情此景也让方然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许多次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们,可每次看到贺老夫人,心底的思念总会如潮水般涌来。 离开将军府后,邬孝早早地赶了马车等候。方然和玉秋走过去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后,心不由地一颤,停下脚步来,方然抬头便看见李彦歆站在前面的大树下,微微笑着望着她,眼中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柔。 “小姐。”玉秋也看见了,小心地扯了扯方然的衣袖,又看向邬孝。 邬孝摇摇头,示意她听方然的。 “邬孝,你和玉秋先行。”方然对邬孝说着,拍了拍玉秋的手便朝李彦歆走去。 将军府建得偏远,车道两排种着参天的大树,枯黄的树叶飘落下来,铺满了一整条的道路,脚步踩在上面,总会发出“簌簌”的声响来。方然看着前面不远不近的马车,时不时能看见玉秋探出脑袋来看,心里想着这丫头恐怕放心不下。 李彦歆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她一直盯着前方的马车,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他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在她面前竟不知如何是好。 方然留意到他的窘迫,便抬头看他,问的却是别人,“柳烟的身体还好吗?” 李彦歆咽了咽喉咙,淡淡一笑,“她很好,再过几月便可临盆。” 方然闻言,点了点头,又沉默了起来。 “前几日便听久安说你回来了,早该来看看你,却因朝中事耽搁着。” 方然含笑道:“国家大事总是最重要的,不必说耽搁,应该的。” 看着她脸上泛起的客套笑容,李彦歆才意识到自己与她之间,有了一些无法消失的隔阂,“本王曾派人去寻你,却在燕塞城失去了你的消息,难道你从未去过那里吗?” 方然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比以前消瘦了许多,面色透着疲惫,看来秦鸿说的是真的了,“我本想在城里住下,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便离开了。” “你不问本王为何去寻你吗?” “那,为什么?” 李彦歆心底一沉,不安而慌,燃起一丝压抑的窒息感,他停下脚步来,侧身揽住她的手,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眸子道:“本王寻你,心里终究是放不下,无论你与柳烟有何纠葛,本王都不在意,你明白吗?” 方然看着李彦歆,心里莫名的难过起来,到现在他还是认定那件事情就是那样,可是他当时的决定已经改变了太多事,她又有什么好气愤的?当初只是天真地抱着和骆新的幻想才会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事实上,她根本不爱李彦歆,有的也只是对骆新的执念,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欠下的债,又有什么资格怪罪别人。 方然望着李彦歆,突然释然一笑,伸手握住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道:“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是自愿的,至少柳烟让我明白了爱都是自私的,从一开始与你在一起便是错误的,我想要的,你想要的,根本就不一样。” “从一开始便是错误,你真是这样想?” 方然感觉到他指骨间突然紧绷了起来,可她不愿意再拿以前的事情来为难现在的她和他,便轻轻按下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飘落而下的枯叶,“回去吧。” 李彦歆望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眼眶默默的红了起来,难过到不能自已,终究是自己亲手毁了这段情缘。 “王爷。”不知躲在何处的陆久安慢慢地靠近李彦歆,行礼道:“这半年,二小姐确实待在大将军军营,正因此,我们才找不到她的踪迹。” “久安,本王觉得月儿知道所有的秘密,其实在很久之前本王就这么认为了,你说她如今跟了贺云扬,会否将那些事全都告诉他?还有她父亲,若是事昭,本王该如何护她?” 陆久安凝眉道:“久安觉得,二小姐是个聪慧之人。” 李彦歆突然悲凉地闭上了眼,他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要做决定了。 第七十五章 鸳鸯浴? 春去秋来冬临,西锦与往年一样,每入冬便会降下第一场雪。 今天方然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打开门,鹅毛白雪便随风吹进屋内,屋外的桃树越长越大了,枝头顶着一片厚厚的积雪。对于西锦的冬天,方然不止一次感到纳闷,这儿应该是南方,每年下的雪却如北方冬景一般,厚积的雪,呼啸的风。 昨天她和秦鸿去了一趟城外金符山,去拜祭徐茂,也渐渐从秦鸿口中了解到槐阴部落从建立起发生过的每一件大事。而这期间,方然收到了沂河突然决堤,水淹槐阴荒棘沙岭,却无一人遭到牵连的消息,她知道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贺云扬思虑了许久,虽与槐阴是敌对,但百姓无罪,他终怕这个决定会带来无穷祸害,所幸最后无人遭殃。 而槐阴人,一面派使臣呈国书交好西锦,一面却在他们突然归来的少主带领下东征西讨,杀戮不断。 方然不止一次从秦鸿口中听说这个人,说他是戹王的私生子,从小便是个残忍无情的人,只是不知因何原因突然失踪了许久,最近才又重现人们的视野。 “小姐。”玉秋的突然靠近拉回了方然渐远的思绪,“小姐想什么呢?”玉秋问着,将烘暖的披风给她系上。 方然道:“你没有跟邬孝说吧?” 玉秋摇摇头,“小姐特意交代的。” 方然笑了笑,拍了拍玉秋的脑袋,“走吧。” 两个时辰后,城外冒山山顶,一座宅子伫立在山顶中央,空无一人看守的宅门门匾上写着“冒山汤池”四字。还未靠近这座宅子,便可看见屋顶处环绕的浓浓烟雾以及屋顶上爬满的青绿藤蔓,沿着屋檐垂落,送下来一滴滴晶莹的雪水。 “到了到了!”这时,空旷的山顶上突然响起了玉秋兴奋不已的声音,却见她和方然从弯道上爬了上来,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不停。 “哎呀,爬死我了。”方然喘着气弯下腰去,还好这里就只有一条山路,不然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爬上来。 玉秋远远地看见了宅子,担忧的四下望了望,将怀里的包袱抱得紧紧的,回头问道:“小姐,真的要进去吗?” 方然长长地呼出几口白气来,“爬了半天才爬上来,为什么不进去?我们不就是为着它来的吗?” “可是这到底是皇上御赐给大将军养伤的,虽然没有守卫,可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方然站起了,忍不住伸手就戳她的脑门,“怕什么,既然是御赐的,有没有守卫,那肯定没有人敢来,我跟贺云扬又不是不认识,借他的地方泡个温泉难道他还要杀了我不成?”语罢,硬拽着玉秋就往前走。 推开门后,迎面便看见满院子盛开的花朵以及墙下葱郁的矮竹,只留了一条羊肠小道穿过紧簇的花海通向面前的小屋,透过缝隙,依稀可以看见几丝雾气跑出来。 推开小屋的门后,屋内铺着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石块上横亘着四根木桩,木桩旁都挂着一长串的小红灯笼,一汪冒着疼疼烟雾的池子静静地躺在木桩中间。 “有人吗?”方然不放心地小心喊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她立马脱了鞋子走到池子边去观看,发现里面的热水清澈的很,一眼便可以看见池底铺平的石块,还有一个不断冒泡的泉眼。方然蹲下去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有点烫手。略带轻微强迫症的她围着水池四处查看,连墙缝都不放过,她只是怕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动物之类。认真看了好一会,忽然发现有一处建得稍微低的水洼,池子里溢出来的水往水洼处漏,下面好像还有一根竹管。 觉得检查得差不多的时候,方然来到门口接过玉秋的包袱道:“你快进来。” 玉秋忙摇摇头,“奴婢还是到门口替您守着。”说完转身就跑了。 方然不满的一撇嘴,又不是偷东西,这么紧张干什么?想着,伸手就关上了门开始脱衣服,她本想脱得精光,转念想了想,还是留了一条底裤和裹胸。 小心地下了水后,温度瞬间融开了她身上的毛孔和每一处肌肤,她坐在一块凸出来的圆石上,侧了身子,将长发放在一旁,尽情地享受着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的放松。 皇宫,御书房,李崇明不解地看了李彦歆许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道:“是什么人能劳你亲自来求朕赦免?” 李彦歆道:“此事臣弟还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先求皇兄答应臣弟这个请求。” 李崇明道:“与你查到的那件事有关?你确定朝中有他国细作?” 李彦歆点点头,“早在半年多以前,臣弟便留意到,只是最近才查到了一些端倪。” “难道你要保的这人也牵涉其中?” “不是,但臣弟知道,一旦此事坐实,她必受牵连。” “他?”李崇明眯了眯眼,不太确定他说的是谁,但出于对弟弟的信任,李崇明没有多问,而是抬了抬手,身旁的汪公公立马会意,赶紧上前准备纸张。 李彦歆这时问道:“皇兄为何答应与槐阴交好,国书与商谈协议臣弟都看过,除了附属国和每年的朝贡外……” 李彦歆话未说完便被李崇明打断道:“此事朕已与两位国公商讨过,既能休战,又能不再动一兵一卒便能收复一个附属国,何乐不为?” “皇兄当知以大将军的实力,渡沂河直取槐阴都城,不在话下。” 李崇明冷笑道:“你们都知他的实力,可朕却觉得这番会是场恶战,西锦接连打了三场大战,国力早已空虚,也是该停下来好好整顿,恢复元气了。”语罢,还未等李彦歆发问,便又道:“如今他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秘密调动凤冥军弄的朕寝食难安,此事朕暂且不说,他倒是敢公然违抗朕的旨意了。” 李彦歆沉默了下来,心里知道是贺云扬违抗皇兄尽早归京的旨意,看着皇兄对贺云扬与日俱增的猜忌和此番对槐阴的态度,他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浓浓的热气层层升起,似要将沉睡的方然吞没,她雪白细长的手臂护着她沉沉的脑袋,双眸微合,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静静的沉睡,温婉动人。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被一些嘈杂声慢慢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却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高大的人,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吓得心头一颤,脚底一滑就往后摔。 面前的人反应极快地身后托住她的脑袋,才没让她栽进水里去。 “贺云扬?!”方然大惊失色下突然看清这人居然是贺云扬后,惊愕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没错,此人正是贺云扬,而此刻的他半裸着上身,身上的伤疤依旧让人触目惊心,结实的肌肉更是看得人血脉喷张。他扫了一眼方然身上湿透的裹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抑的冲动。 “将军!”此时,外面突然传来高达的喊声,随即方然背后的墙突然被人拉开一扇门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贺云扬一把拉近怀里,她吓得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可他按在她腰后的手强悍而温热。 “将军,抓到一个……”一头闯进来的高达身后跟着好几个身材威猛的男人,正是司马代他们,更重要的是此时他手里还拎着玉秋的后领子,原本想说抓到一个偷偷摸摸的女娃,可这句话却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将军正搂着一个女子,只是将军的手挡着女子的面容,不知是谁。 玉秋本来还在认认真真地守着大门,却听见屋后总有声音响起,这才偷偷摸摸地挨着墙去查看,没想到被人当场拿了,本以为这次死定了,却在看到这一幕后,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高达身后的几人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脸“唰”的白了,转身便跑。 “你还不出去?”贺云扬目光冷清地看了高达一眼。 “是是是……”高达结结巴巴地腿一软,拽着玉秋仓皇地退出去,“嘭”一声将门大力地关上。 方然听见动静,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一个人也没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就对上贺云扬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眼睛里还有还掺杂着某些东西,方然心头一惊,因为她此刻正紧紧地贴着他,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贺云扬的身体发热的很。 “好好好好久不见。”方然心跳加速地笑着往后退,可她却被他大力地制住,动也动不了。看着贺云扬眼底炙热的**时,方然害怕地立马抓住了他按着自己后腰的手,因为她察觉到他身体出现的激烈反应。 “贺,贺云扬。”方然面露恐惧之色地看着他,手死死地抓着,生怕他会硬来。 看着方然如此害怕的神色,贺云扬的理智即刻占了上风,快速地松开她,果断地转身离开,该死的,他差点想强要了她。 方然见他突然松手离开,腿一软,立马将身子钻进水中去。 远远守着的几人正挨个用审视的眼光扫着蹲在地上担惊受怕的玉秋时,高达眼尖地看见身后的门开了,他立马撒腿跑了上去,脱口而出道:“这么快?”话音一落,他赶紧闭了嘴,真想一拳头锤死自己! 贺云扬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抬脚便走,他本想来此处休息,只因是秘密回京,便走了另外一条上山的路,今日池子中的雾气浓的很,去拿备好的衣物却发现另一头睡着一个女人,他还想着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认出来是秦月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看着贺云扬快步而走,司马代几人忙向玉秋行礼道:“冒犯冒犯。”说着,一个个逃也似地跟上了贺云扬的脚步。 他们一走,玉秋掉头就冲进屋子去,却看到自己小姐捂着脸,一个劲地摇头说道:“完了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