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拥情爱》 第一章 华灯初上,又到了下班的时候,大批车辆如潮水般涌入台北街头。有人脸上呈现的,是上了一天班后的疲惫;有人脸上呈现的,则是一种另有约会的雀跃神采;但大多数人脸上呈现的,则是塞在车阵中的无奈。 此刻,范凝素脸上的表情,无疑是属于第三种,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份焦急。 距离她下一个工作的上班时间只剩十分钟了!她不能才刚上班两个星期,就出现出勤不正常的情况,让主管留下坏印象。 思及此,她将摩托车转进快车道,钻进车缝中。本来,她最看不惯那些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但现在,现实因素让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 在一阵钻钻闪闪、险象环生之后,终于让她在指针跳过六点前,奔进了“水晶饭店”员工专用电梯中。却也因奔得太急,她的脚一个不小心绊到了即将阖上的电梯门槛,还好,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范凝素,怎么每次看到你,你都是这么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 这有礼的语调让她倏地抬起脸,在看清对方之后,她立刻像只惊弓之鸟般吓退了一步。 “对……对不起。”她迅速垂下脸,不自在地缩到了一旁。 她不安的模样让汪绍坚眼角的笑意慢慢敛去,换上一抹深思的神色。 “范凝素,你好像很怕我,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盯着她颤动的长睫毛,他突然兴起了一种试探的念头。 不可讳言,当初他会在几百名员工中对她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她那张绝代姿容以及空灵中带点哀愁的特殊气质。她的美,不属于性感冶艳,也不是娇俏可人,而是一种超脱世俗之外的出尘秀雅,那空灵的气质就像一位自天界冉冉而降的仙子,清新、美丽,深深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否认,在瞧见她的第一眼——他的确被这种空灵的美所折服;但后来,持续吸引住他目光的,却是她那过分低调的态度,以及浓厚的防御色彩。 一般人初到一个新环境,总会先致力于拓展新的人际关系,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站稳脚步、进入情况。但,这范凝素却一反常态地低调,她安静的让人感到…… 冷漠。 对!就是这两个字,她的周围仿佛总有一道隐形的墙,阻止了别人的靠近。就连对他这个饭店未来继承人、目前的餐饮部经理,她也同样不假辞色。举例来说,一般员工只要见到他,总会力求表现以图能引起他的注意;一些颇具姿色的女员工,只要有机会,更是极尽所能地撩拨他,想引起他的兴趣,牢牢抓住任何一个跃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 但,这范凝素对他,却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深怕与他沾上一点边似的。这反常的情况反倒引起了他的好奇…… “汪经理,不……不是这样的,我……”他试探的话语让范凝素更加不安,她立即昂起脸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有再垂下脸,避开他搜寻的目光。 还好,电梯此时“叮”地一声在六楼停了下来,解除了她的尴尬。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汪经理,对不起!”她对着汪绍坚丢下这么一句后,便快速闪出了电梯门,奔向六楼员工休息室。 追逐着她急奔而去的背影,汪绍坚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按了电梯上楼的钮。 直到进了员工休息室中,范凝素才真正吐出一口气。她赶紧打开自己的置物柜,取出制服,进了更衣室。 水晶饭店是家享誉国际的五星级饭店,总楼高三十三层。一楼是气派非凡的大厅,二到十楼都是餐厅,十一楼以上才是住房部。范凝素所服务的六楼,属于日式餐厅。 为了让顾客留下深刻印象,公司要求外场服务员工一律换上代表各国文化的服装,以区隔各个餐厅的特色。 在对镜子作最后一次检视之后,她拉开更衣室大门,准备投入服务的工作。但,脚才刚跨出去,迎面便碰到领班郭大姐。 “凝素,还习惯吧?”一见到她,郭大姐立即笑容可掬地问道。 范凝素立即回应了一个浅笑,“还好,挺上手的。” 对于郭大姐,她始终抱持着一份感激之心,因为,要不是她,她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得到这份兼差工作。 “习惯就好。”郭大姐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有什么不懂的,不要客气,尽量问。” “我会的。”朝她点点头后,范凝素越过她,往已开始忙碌的同事们走去。 ??? 今晚,虽非假日,但由于明后两天是周休假期,所以用餐人潮相当多,送往迎来的忙碌让范凝素一双手已酸疼到几乎快抬不起来。 在将一大堆脏碗盘送到厨房后,她再也忍不住地靠在手推车旁喘口气。孰料,她的身子才刚倚上去,一道冷然的声音跟着自她身后响起—— “凝素,你现在有空是不是?那麻烦你到‘水晶厅’去摆一下碗筷,等会儿预约八点钟的贵宾就要到了!”同事刘琦芳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 这不善的声音,让范凝素微蹙了下眉头。虽然到这儿才三个礼拜,但她却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来自女同事眼中那份莫名的敌意,尤其以刘琦芳为最。 从小到大,这样的敌意她已经不陌生,甚至可说有些习惯。在成长过程中,自己出色的外貌,确实让她得到了许多优厚的待遇,但,却也因此,让她从此与同性间的情谊绝缘。 对方的命令态度虽让她感到委屈,但她告诉自己要忍。这份工作对她太重要了,她不能丢掉,她需要这份薪水、这份收入,再怎样——她都必须为此目的忍耐。 思及此,委屈的心情顿时纾解了许多,她立即回过头,对刘琦芳勾出个善意的微笑回道:“好的,我马上——” 话未完,一道男声却迅速地压过她的委曲求全—— “奇怪了,干嘛一定要凝素去?你没看见她已经累得快站不稳了吗?”助理厨师田建群不知何时来到她们身后。 一见到他,范凝素立即无奈地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叹气,并不是不感激他适时伸出援手,而是……唉!他的介入不但帮不了她,还会把情况弄得更糟。 果然,他的不平之鸣立即引起刘琦芳强烈的不满—— “喔,我叫她去你心疼了,是不是?她累我就不累吗?你未免太偏心了吧!”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田建群反唇回道。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样?她是新人,新人多做一点事难道不应该吗?” “本来就不应该,新人就该活该倒霉吗?”他理直气壮地道。 “你……”刘琦芳气呼呼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田建群挺起胸膛,“我怎么样?” 两人的争执,范凝素并没有听完,也没有加入其中,她只是默默地推过手推车,往尽头处、专门接待贵宾的包厢走去。 ??? 由于“水晶厅”是专为接待贵宾而设计的,所以为了避开前厅用餐人潮的喧嚣,特地隔了道雕塑精美的桧木门,只要门一阖上,吵杂声立刻被隔绝。 将手推车推进桧木门之后,四周突然的静谧让范凝素感到有些不真实。而如同以往,那镌刻在包厢门前、苍劲有力的“水晶厅”三个字又立即吸引住她的目光。 “水晶厅”三个字是用草书书写的,但吸引她的不是那狂妄不羁的笔触,而是那豪迈笔触背后潜藏的那股落寞与沧桑。不知怎么搞的,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作者当时书写的心情,字里行间所显露出的那股苍凉,每每让她动容。 凝神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慢慢地将视线移到字下方的一幅泼墨山水画上。画的内容很简单,一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佝偻地背负着一个装鱼的竹篓,手执钓竿,乘一扁舟,在一片氤氲缭绕的湖面上静静地垂钓。 这画在乍望之下,那老者似乎徜徉在青山绿水中,悠游自在,好一片云淡风清与怡然自得。但,范凝素所看到的意象却不是这样,作者内心真正想表达的那股寂寞与苍凉,她似乎可以领略。 很奇怪,虽不懂字、也不懂画,但这两幅作品却同样的让她深深感动。作者虽未落款,但同样表达出的那股落寞与沧桑让她肯定,两者出于同一人之手。 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她垂下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二幅“字”与“画”的意境虽属上乘,却摆在商业气息如此浓厚的地方,实在可惜了! 以一个惋惜作为欣赏的结束之后,她拉开了包厢的门;接着,当她又想拉过手推车,准备布碗置筷,才伸手,她却碰到了一只强健手臂,这无意的碰触让她惊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神情冷峻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她的后方,那炯炯有神的黑眸像两道利箭,刺得她心一凛。 一个照面,身后的森冷男子似乎也没料到会见到这么一张绝世脱俗的容颜,那双黑眸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艳…… “对……对不起!”对方冷冽的目光让她不知所措地垂下脸,道声歉后,她掩饰性地转过身,快速地拉过手推车,自其中了出了碗与碟,进入了包厢内。 过程中,那男子虽未出一语,但她却强烈地感觉到那始终追逐在后的灼人眼眸。那目光——加快了她的工作效率,一摆设完毕,她立即迫不及待地退了出来,拉过手推车便想离开。 谁知,手推车却无法移动分毫,因为,推车的另一头让一只有力的手给牢牢地抓住。 “你是新来的?我以前没看过你。”一道略为嘶哑的声音蓦地响起。 这声音让范凝素回过头,却对上了一双邪气不羁的眼眸。先前,森冷男子脸上那炯炯的黑眸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玩世不恭的眸子。 只见他悠闲地倚在另一道入口的门旁,嘴角勾着一抹轻佻的邪笑,大胆又毫不掩饰地将她从头扫视到脚。 其实,他这一问已显多余,范凝素一身和服的打扮早已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以,他轻佻的神情转为讥讽—— “啧啧……”他吹了声口哨。“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藏在这儿……看来汪绍坚‘公器私用’,也不是什么卫道君子。” 这轻佻的话语让范凝素皱下了眉头,先前初见的不安慢慢被一股失望取代。 “对不起,请你放手,我要回去工作了。”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似乎没有吓退对方,只见他反倒欺向前,整个人倚在推车上,邪邪的目光眯了起来。 “工作?这倒是个好藉口。”他眼中的讥讽更甚。“怎么漂亮的女孩都喜欢来这一招?‘欲擒故纵’这一招在二十一世纪可落伍了,‘弄巧成拙’可是会丢掉许多好机会,造成反效果的。” 随着他的靠近,一阵浓厚酒气扑鼻而来,范凝素嫌恶地退了一步。对方一连串轻蔑的话语重重地污辱了她的人格,一种被屈辱的委屈让她挺起了胸膛。 “先生,请你自重,你或许有权鄙视我的工作,却无权践踏我的人格。” 谁知,她激愤的话语却换来对方的纵声大笑,“人格?哈哈!一斤值多少钱?” 他直起身,不怀好意地走近范凝素,眼中的轻蔑表露无疑。“何必呢?女人惺惺作态的目的,说穿了就是为了钱嘛!要钱,我徐中曦还给得起!”说完,他竟伸出了手,想碰触范凝素的脸颊,却被她一手挥开。 “你……太过分了!”屈辱的泪水已慢慢在眼中积聚。 这人凭什么这样践踏她?凭什么…… 似乎注意到她眼中慢慢蓄积的泪光,徐中曦微微一怔,随即仰身逸出一串狂妄的大笑。 这笑声深深敲入范凝素的心坎里,她再也顾不得尚未推出的推车,在泪水未夺眶之前,返身奔出了水晶厅。 ??? 水晶厅 圆型的日式桌旁坐了四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其中,背向门口、着红色衬衫、黑色西裤那一位,正斯文地对着其他三人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不是我不认同自己的国家,我办移民,理由很单纯,我只是不想自己年过半百以后,还要生活在这饱受空气污染、噪音污染的恶劣环境下。”这斯文的年轻人叫殷范其,是塑胶业大王殷仲槐第三个儿子。 说完,他身旁的汪绍坚立刻接口:“我倒是宁愿生存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也不愿去国外当个次等公民受到不平等对待,毕竟,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土地上,起码可以当自己的主人。” “绍坚,你这算哪门子愚蠢的爱国情操,这块土地哪里好?充满了铜臭、贪婪与犯罪。”坐在汪绍坚对面、个子显然较其他三人来得矮小的姚敬威,不以为然地提出反驳。 “人各有志,感受不同。”对于他的批评,汪绍坚只是笑笑地摊了摊手。“好啦!谈点别的好不好?咱们这么久才聚会一次,谈这种理念性的问题未免太煞风景。” 注意到身旁始终未开口的另一人,汪绍坚故意打趣地道:“中曦,你喝醉了是不是?整晚也没见你说上几句话……” 一旁的徐中曦未及开口,姚敬威即抢白道:“他早就醉了,醉在温柔乡里。” 他的话让其余两人投来一道似笑非笑的暧昧眼眸,而徐中曦却只是淡淡一笑。 他们四人,同为企业家第二代,当然也同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由于四人年纪相仿,又有着相同的成长背景,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 平日,他们各自为家族企业忙碌着,这四人齐聚的画面随着日益忙碌的事业变得罕见,今天是他们约定每年四次聚会的第三次,且轮到汪绍坚作东。 “说真的,你这声名狼籍的浪子也该玩够了吧!徐伯伯年纪那么大了,你也应该收收心,放一点精神在事业上。”四人中年纪最长的殷范其收起了暧昧的笑,正色地道。对于他放浪形骸的生活,他始终看不惯。 但,他这句说教意味浓厚的话,却只换来徐中曦微皱的眉头。 “玩够?他哪会玩够?谁不知道他现在正和那位红透半天边的玉女红星萧颖打得火热,要他离开温柔香,怎么舍得?”姚敬威讥讽的话语传来。语气虽为戏谑,但对于外貌出色的徐中曦,他始终有一份不愿承认的妒意在。 徐中曦虽已有三分酒意,头脑倒还算清醒,还能够嗅出他话中的酸味。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后道:“敬威,如果你对萧颖有兴趣,我可以让给你……” “谢了,本人又不是收破烂的,更何况,我也没你这位大情圣的魅力。” 姚敬威最后那句话,倒是实话。 他们四人,虽皆有着人人称羡的家势,也同样有着成千上万的女孩排队等着为他们献身,但无疑的,徐中曦的外貌更加得天独厚。 他那一百八十三公分的伟岸身材,加上俊俏中带点狂野的气质,是四人中最有女人缘的一个,只要是他盯上的女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逃得过,女人见到他,似乎就只有失魂投降的份。 他的话,殷范其没有异议;但汪绍坚却突然灵机一动…… 略一思索之后,就见他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开了口:“中曦,我知道你的‘猎艳纪录’成果辉煌,但是,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徐中曦扬了扬眉,同时也吸引了其他二人的注意。 “我们公司最近来了位美若天仙的女孩,她的出现不但引起了全公司所有未婚男子的注意,相信也让已婚的男人蠢蠢欲动。” 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汪绍坚别有深意地一笑后继续道:“但是,这位女孩的个性却相当怪异,对异性总是刻意保持距离,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眼眸中所流露出的兴趣。“所以,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我们公司还没有任何男孩子可以成功地约她出去。” “绍坚,你太夸张了吧!”姚敬威有些不以为然。他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金钱打不动的女人。 “夸不夸张,等会儿你们见到她后可以自己去判断,但是我要强调,我所讲的,在我们公司全是事实。” 闻言,姚敬威仍是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绍坚,既然贵公司有这么一个标致可人的女孩,为什么你不自己下手?”徐中曦语带讥讽地问道。“依我对你的认识,你应该也不是什么柳下惠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汪绍坚以一句反问回答了他的问题。“漂亮的玫瑰多刺,我可不想被刺得遍体鳞伤失了主管的尊严。怎么样?中曦,你敢不敢赌?”说完,他对他射出了一道挑衅的目光。 “你想怎么赌?赌注又是什么?”他眼中的挑衅勾起了徐中曦的兴趣。 “很简单,我赌你这一次无远弗届的魅力会踢到铁板。如果我输了,无条件奉上我那部纯手工打造的劳斯莱斯。”汪绍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绍坚,你疯——” “我赌了!”徐中曦果断的声音压过姚敬威的叫声。“以三个月为限,如果我输了,我徐中曦自动降格当你的小弟,任你差遣一个礼拜。” “ok!我接受!”汪绍坚眼中浮起一抹玩味的光芒。 “中曦,你连人都没见过,就这么和他赌了,太冒险了吧!”对这两人疯狂的举动,殷范其只有摇头的份。 徐中曦却摊了摊手。“冒险的人应该是他吧!有人愿意把‘老婆’免费送给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中曦,劝你不要太过自信,或许到时输的人是你也说不定。”汪绍坚笑笑地提出警告。 清脆的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接着,包厢的木门被拉开,手持托盘的刘琦芳端着料理随即进入。看得出经过一番刻意修饰的她,此时的行为举止显得有些做作。 本来,“水晶厅”的服务工作是由较资深的员工担任,通常都是直接由郭大姐指派。但今日,郭大姐指派之人临时请假,本来要指定另一位员工接替,但在知道要接待的客人是这群“富贵又多金”的公子哥儿之后,刘琦芳立刻自告奋勇、主动争取服务。 其实,她心中是拨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只要让这群公子哥儿看上,那她后半生可就有指望了。这样投机的想法,郭大姐并不知情,就这么批准了她的主动争取。 虽故作优雅地收着碗碟,刘琦芳一双眼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瞟向了对面的徐中曦。 这男人实在太出色了,如果她有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那真是死也甘愿! 强力电波虽然不断放送,无奈,对方的注意力却始终未放在自己身上。正当她失望地端起托盘准备退出之际,汪绍坚对她开了口—— “刘小姐,麻烦你等会儿请范小姐送三瓶清酒进来,谢谢。”吩咐完,汪绍坚礼貌性地点点头,随即收回了目光。 但这句意料之外的吩咐却让刘琦芳一阵错愕,一股妒意又慢慢地淹了上来。 怎么?她表现得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叫范凝素进来?委屈、不甘加上源源涌出的妒意,让刘琦芳不顾风度地夺门而出。 原本,仗恃着还属上乘姿色的她,在男同事之中一向颇吃得开。但自从范凝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男同事的目光不再留恋在她身上,更让她不平的是,暗恋的对象田建群更从此不再看她一眼…… 虽然胸中那股不平之火愈来愈甚,但汪绍坚的命令又不敢不从,恨恨地对范凝素丢下话后,她随即冲到洗手间,独自饮泣。 她的态度,让范凝素感到莫名其妙,但她也没有想太多地就托着三瓶温热的清酒,来到了水晶厅。 礼貌地敲了敲门之后,她拉开了包厢的大门。谁知,门才拉开,门内之人迅速向她聚拢的目光让她一惊。 原本,她想放下手中的东西后立即退出,但,其中一道似曾相识的强烈目光让她忍不住地抬起眼—— 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眸立即映入眼帘。那大胆不羁的目光,提醒了她不久前所受到的屈辱,寒光立即布上她的眼眸。僵硬地朝众人点点头后,她挺直腰杆退了出去。 一直到她已退出了好一会儿,包厢内仍听不到任何交谈的言语,只留下一道又一道浓浊的喘息声。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她是不是美得很不真实?”汪绍坚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 “绍坚,你实在应该好好读点书。你形容的技巧,实在太拙劣了!”良久,殷范其才吐出一口长气。 “怎么?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想加入我跟中曦的赌局?”汪绍坚淡淡一笑。 “别开玩笑了!别说我已经是个半死会的人了,这么美的女孩……”殷范其摇摇头,一副无福消受的模样。 汪绍坚又笑笑地问着转向一旁、几乎快看凸眼的姚敬威,“敬威,你呢?” 姚敬威连连咽了几下口水。“别……别开玩笑了,就算我想,我也注定会输,我怎么可能赢得过中曦?”嘴上虽这么说,但胸中一股欲望之火却节节升高,为了掩饰窘态,他索性举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中曦,你呢?目睹庐山真面目之后,还敢赌吗?” “为什么不敢?”知道了汪绍坚所描述的人竟然是她,他的兴趣不禁提高了几分。 有那么难缠吗?一抹自信的笑勾上了他的嘴角。 见状,汪绍坚满意地点点头。此刻的他有种期待,他实在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同样高傲的两个人,会激起什么样的火花。 第二章 每个人的一天,应该都是充满了未知的期待与憧憬,但对范凝素来说,似乎只是一成不变的公式。 如同以往,她又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进入公司,赶在最后一分钟打了卡。 与同事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自抽屉中拿出昨日未完成的几张报表,开始一天的工作。等待电脑开机的空档,她不经意地回想起刚刚临出门前、看护谢妈妈神情担忧的话语—— “凝素,你母亲的状况似乎愈来愈严重了,昨晚她疼得很厉害。” 这番话让她想起了重病的母亲,想起了这个在风中飘摇的家,心又不自觉地拧痛起来。 曾经,她也是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天之骄女,富裕的家庭,美满的亲子关系,一切是那么地令人羡慕。孰料,在毫无征兆之下,一切全变了! 父亲最亲信的部下竟卷款潜逃国外,一夕之间,父亲的事业垮台,温馨的家被拍卖,债主纷至逼债…… 突然的剧变夺走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了厄运。当时,受不了债主逼债的父亲最后竟选择以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留下了无依的母亲与当时分别就读国中、国小的她与胞弟。母亲虽痛不欲生,仍一肩扛起债务,坚强地面对一切。 靠着亲友们的帮忙以及父亲身后留下的巨额保险费,虽还清了大部分的债款,剩余的债务却也让范家从此失去了欢笑,开始了与生活搏斗的过程。 为了生活,母亲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着。看着母亲因庞大的生活压力而日渐消瘦的脸庞,有一度,她想放弃学业帮忙分担家计,却遭母亲强力反对。不得已,刚考上第一志愿的她只有偷偷带着弟弟四处打零工,赚取一些微薄的零用钱。 这样的日子虽苦,却将一家人的感情紧紧相系。无奈,上天似乎专门爱跟倒霉的人作对,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传来了母亲车祸重伤的消息…… 人——虽救回来了,却也宣判了母亲终身瘫痪的命运。而在肇事者逃逸,求偿无门之下,原本已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现实生活的压力,加上母亲椎心刺骨求死的呼喊,让范凝素毅然地放弃了就读国立大学的机会,选择夜大、半工半读地投入了社会的现实环境中。 讨生活——并没有想像中困难,尤其,凭藉着她出众的外貌,更是得到了许多的机会。然而机会虽多,却夹杂了许多的陷阱与交换条件,为了生活,她吃了不少暗亏与委屈,坚持不同流合污的结果,是遭致更严苛的磨难与打击。 这些,她都一一忍受,全家的生活费,母亲的看护费用,弟弟的学费,种种负担让她无暇去思及自己的委屈。她只能将种种委屈压抑心中,静待夜深人静时自我舔舐。 好不容易撑过了这半工半读的五年,毕业后,她幸运地考入这家大企业担任业务助理的工作。但,沉溺在优渥薪资的喜悦中没有多久,母亲罹患胃癌的消息再一次冲击了这个家。 为了让母亲得到最好的照顾,不得已,她又开始了兼差的生活,开始一连串与时间赛跑的日子。 治疗了一段时间,母亲的病情却毫无起色,癌细胞日渐扩散的结果,击垮了母亲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求生欲望。医生宣判了母亲只剩三个月不到的生命,建议让她住进安宁病房,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然而母亲却坚持要出院回家,她流着泪告诉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家里! 听到这样的低泣,再怎么坚强的人也会溃堤,不得已之下,她将母亲接回了家中,白天,由住在隔壁的看护谢妈妈帮忙照顾,晚上则由放学后的弟弟凝杰接手,一直到她下班为止。 回家后的母亲几乎放弃了任何药物的控制,只靠打止痛针止痛。看着止痛的药剂量愈加愈高,她除了心痛之外,还是心痛。 “凝素,吃过早餐了没?我替你带了一份。” 一道有精神的声音瞬间中断了她沉重的思绪,她愣了一下,一会儿,才自早已出现画面的电脑萤幕中抬起眼,原来是隔壁经销部的同仁于旭凯。 “谢谢你,我不饿。”她立即掩饰性地逸出一道礼貌性的笑、淡淡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虽然进公司才一年左右,公司中,却已有不少被她的外貌所吸引的追求者,于旭凯就是属于其中较积极的一位。 或许,是太早进入残酷的现实生活,学会了将真实的情绪隐藏,对于感情,她没有所谓的期待与憧憬。而背负了过度压力的结果,让她只能小心翼翼、被动地去应对周遭的人与物。 这份小心翼翼,在别人眼中,成了难以亲近的代名词,造成了高傲冷漠的假象,成了人际关系的障碍。这种误解,让已被生活压力磨得几近心力交瘁的她,再也无力去澄清。 不过,或许这样的误解也好,可以为她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然,这种刻意伪装的冷漠,有时还是吓不退一些积极的爱慕者,像眼前的于旭凯即是。 于旭凯故意将她的拒绝忽略,又笑了笑道:“不饿,还是得吃,早餐可是一天精力的来源,不吃怎么行呢?”说完,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把手中热腾腾的豆浆、蛋饼放到她桌上。 看着桌上的东西,坦白说,她的内心有些感动,但这样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她还是很不习惯。 “谢谢你,那……多少钱,我付给你——”跟着,自手提袋中拿出皮夹。 此举却让于旭凯沉下了脸。 “凝素,同事这么久了,还需要如此见外吗?请你吃一份早餐,并不会让我的生活陷入绝境。”慢慢地,他的眼睛布上一股少见的安静与真诚。“为什么你总要把别人的关心与好意推拒门外?给别人一点机会好不好?” 他的目光先是让她不安地垂下眼,但渐渐地,她紧绷的心缓缓松开。 轻吐了口气后,她也以一道真诚的目光回道:“于旭凯,谢谢你,我一定会把它们全部吃光,不会浪费你一丁点的好意。” 这话顿时让于旭凯喜出望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带着一丝希望的笑意离开。 他离去的背影,让范凝素有好一会儿的怔仲。 是于旭凯吗?现阶段的她能够敞开心去接受一段感情吗? 这问题的答案让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后,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电脑上,但才输入第一个字,一道尖酸的语气,却以刚好可传进她耳里的声调,传了过来—— “我说大姐啊!真不公平耶,我们到公司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让人请过早餐?”这声音来自她身旁、也同是业务助理的同事赵世珍口中。原本,她或许长得还挺清秀的,但在一层浓妆的包裹、以及善妒的小心眼烘托下,反而让人感到庸俗不已。 听到了她的话、资深业务助理周大姐立即呼应道:“想得美啊!我们又不像人家长得天仙绝色,吃个屁啊!” “谁说不是呢?唉——”赵世珍故意叹了口气。“人家貌美如花,凭着姿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一向坐怀不乱的钟副理也快把持不住……”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瞄了范凝素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嫉妒与不平。 对于这样的冷嘲热讽,半年来,范凝素不知已听了多少,一开始,或许还会让她感到难过与不舒服,到后来,她根本不解释、不回应,一切由她们说去。 见她不回应,赵世珍更恶毒地道:“我说周大姐啊!你可得小心一点,要不加把劲争取,‘业助主任’这头衔恐怕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了。” “我怕什么咧!我周大姐姿色平庸,进公司凭的可是真本事,谁敢抢就来啊,我才不怕咧!”周大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她们愈说愈离谱,范凝素却仍是不接腔,不过,她却在心中直叹气。 她不懂,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们,从进公司至今,对她——她们始终怀有敌意、从没给过好脸色。若只因她天生的这张脸蛋让她受到这种待遇,未免太不公平。 她不回话,是一种息事宁人的消极作法。但刚好路过的业务主任秦大刚却不这么想,平常为人就正直不阿的他立即看不惯地应了两句。 “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半斤八两!人家爱请凝素吃早餐也碍到你们啦!真是奇怪,女人……”他很受不了地摇了摇头后离开。 秦大刚丢下的话语让周、赵两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我说周大姐,这公司连言论自由都没有了,看来我们还是认真工作好了,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世珍气愤地道。 接着,她起身,将一叠厚厚的报表重重地丢到范凝素桌上后,随即扭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其实,从头到尾,范凝素并没有招惹到她,只是,她那张故作“可怜无辜”的脸蛋勾起了她的痛处。前任男友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就是败在这如出一辙、企图勾起男人保护欲的弱势眼眸中。 闻言,周大姐撇了撇嘴,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 时间在忙碌中悄悄地溜走,很快地,到了中午休息时刻。 钟声一响起,范凝素便急急地起身,抓起桌上的公文袋往外走了出去。 前几天,她不小心将一家往来公司的帐单列计错误,由于是自己的错误,她不好意思麻烦财会部门的小姐,是以,在收到对方寄来的帐款支票后,她必须跑一趟银行,把多出的帐款汇还给对方。 出了公司,迎面的骄阳刺眼地令她睁不开眼睛。才走十分钟左右,汗便沁了出来。在看到一家最近的银行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推开大门,迎面而来的沁凉令她精神一振。由于正值中午用餐时刻,她走到了最中间仍开放的柜台,排队等候着。 终于,轮到她,她把准备好的资料送上柜台,静候行员的处理。 接待的行员是一个年轻人,乍见到她,惊艳地令他频频抬眼注视。 这目光,范凝素已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等拿到收据,正当她准备退出柜台回到公司时,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却将她拦了下来。 “范小姐,你好!我们总经理请你到贵宾室坐一下。”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挡在大门之前。 这突然的邀请令范凝素诧异地扬起了眉头。总经理?她瞄了一眼对方西装上的识别牌,东音银行经理……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似乎……并不认识贵行的总经理。”这头衔令她不解地问道。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总经理找你有什么事,我只是遵照他的指示请你上楼一趟,请!”中年男子有礼的笑言,微屈着身、做出个请的手势。 在对方如此有礼的邀请下,范凝素的尴尬与犹豫只维持了几秒,随即在对方的带领下,被动地上了五楼。 “总经理,范小姐已经来了。”中年男子将她带到一处镌刻着“总经理室”四个大字的门前,恭敬地敲门道。 “请她进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随即传出。 “范小姐,请。”闻言,中年男子立刻替她开了门,并对她做了个手势。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范凝素对这似曾听过的低沉嗓音未及多想,即向对方点点头道声谢之后,跨进了这间大得显然有些离谱的“办公室”。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倚在落地窗前的颀长身影。由于她面光,一时之间,那身影让她有些看不真切,她只强烈地感觉到,一双带笑的黑眸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怎么搞的,这目光又带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她突然有些后悔跟随对方上来的轻率举动。 “对不起,请问……”见对方没有出声的意思,她只好眯起眼迎向光线,主动出声。 但话未说完,一道更快的声音却迅速压过她—— “不要说对不起,说这三个字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眼前的身影走向她,在脱离刺目的光线后,露出了一张饶富个性的俊脸。 乍见这张脸,范凝素先是错愕,随即表情变得有些冷漠。 “原来是你——”吐出这两个字后,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要走,但,对方一伸手即拦下了她。 “别急着走,我并没有恶意。”徐中曦仍挂着那道狂狷的笑意,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本来,他还担心要如何制造“偶遇”的过程,让她掉进他特地为她所设下的柔情陷阱里,现在,猎物自动送上门来,刚好省掉他一些麻烦。 看来,老天也是站在他这边的,这家由徐氏集团投资经营的新银行,他虽然挂名总经理,事实上,他却极少待在办公室中,他根本不关心银行业务的运作,银行连年的亏损,他也懒得去了解。 昨晚,他只不过为了逃避黏人的萧颖才躲到这儿来,而今早睡醒之后,就“顺道”留下来处理掉一些积压已久的公文。 至于会在监视器上看到她,纯粹只是巧合,既然连老天都帮他,这天赐的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 对方那双不羁的眼眸提醒了范凝素那曾经受到的屈辱,只见她挺直了腰杆冷冷地回视他,丝毫未在他的注视下退怯。 这样的反应却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慢慢地浮上了一股嘲讽,因为,由她的反应来看,她显然记得他是谁。 “看来,我令你印象相当深刻是吗?”笑笑地说了句语带双关的话,接着,他的眼睛更邪气地扫过她。 退去了庸俗的胭脂与繁琐的和服,范凝素呈现出一股朴实风情,这清新的美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个很能让男人心动的女人……”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但渐渐地,赞叹的目光退去,一股厌恶沁了出来。 就是这种仗恃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才能贪婪地予取予求,将男人迷得不顾结发妻、抛家弃子…… 最后,厌恶被一抹深深的戏谑取代,隐藏在那抹狂狷的眼眸中。 这半戏谑半认真的话,听在范凝素耳里,却成了一种轻佻的讽刺,她无法忍受地道:“徐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精致的办公桌上放置的名牌,让她毫不困难地知道了他的身份。 “如果你请我上来的目的只是想说这些不入流的话,很抱歉,我不是你可以捉弄的对象。”说完,她再度想离开,却仍没成功。 徐中曦再次拦下了她,狂狷的眼眸不见了,换上一抹真诚。 “对不起,我只不过想为我那天的出言不逊道歉,我生性狂妄不羁,如果我又冒犯了你,我道歉。” 她的反应虽冷,却没让他乱了阵脚,在女人香中打滚多年的他,自然懂得怎么见招拆招。 女人——哼,只是一种喜欢装腔作势的动物罢了,通常,这种略有姿色的女人更是,只要有钱,谁不乖乖地扒光衣服张开双腿,等待男人的临幸,什么尊严、矜持,在他眼中全是狗屎!他在心中冷冷一笑。 对方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范凝素错愕不已,看着他眼中不似作伪的真诚,一丝疑惑浮上眼角。 “那天我喝醉了,如果我的话伤到你,请你不要介意。”他又补了一句。 这有礼的话语让范凝素心情有些复杂。不可否认地,那天,他的话的确伤她极深,但她确实也没想到会在几天之后,听到对方如此直接而诚恳的道歉,因此,当下,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过去的事……就算了。”最后,她选择了接受。 虽仍不假辞色,但从范凝素眼中慢慢融化的寒霜让他知道,他已经成功地踏出第一步。 “谢谢你的大人不记小人过,为了表示我的歉意,由我作东,请你吃一顿饭如何?”他趁胜追击道。 “不用了,以我今日今时的身份,不配和你们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一起吃饭。”她不假思索地立刻拒绝。 “你这么说,就是还不愿意原谅我?”这反讽的话语让徐中曦轻皱下了眉头。 范凝素笑笑地摇摇头,淡淡地道:“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说完,她瞅了他一眼迅速丢下一句:“再见!”随即转身离开,这一次,徐中曦没有拦她。 望着逐渐阖拢的门,徐中曦原本布满真诚的眼渐渐变得锐利。他冷冷地一笑后,将目光移到临视器上那抹清丽的身影,锐利的眼中升起了一道猎人般的光芒。 绍坚的劳斯莱斯——他是要定了! ??? 回到公司,由于休息时间所剩不多,匆匆以一个面包裹腹之后,范凝素又投入了下午的忙碌中。 由于这个月客户的下单量多,整个业务部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为了处理客户庞大的订单,业务部主管于二点钟开会决定,全体同仁从本月起每天加班一个半小时。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范凝素陷入了两难的情况,最后,不得己,她只有趁着送报表进副理室时,硬着头皮提出了无法配合加班的困扰。 “副理,真对不起,造成了您的困扰。”在说完了无法加班的理由之后,范凝素深感抱歉地鞠了下躬。 听完,钟道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露为难。 因故无法配合公司加班,这本是常事,但同样的情况,范凝素已不是第一次发生。虽然批准她对他本身来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身为业务部副理,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前几次心软下的批准,已造成同仁间许多的不平与流言,这一次……他摇了摇头。 “凝素,我真的很为难……” “我了解——”范凝素眼中有抱歉也有期盼。“能不能请您再通融一次,只要饭店那边三个月的试用期过后,我就比较方便找人代班。” 钟道松叹了口气。坦白说,面对这样一个纤纤女子,这样一个充满期盼的眼眸,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但,公司漫天的流言已波及到他的家庭,他必须要保护自己,保护婚姻,他不能再让误会扩大。 “凝素,对不起,这一次我真的帮不了你……”他狠下心道。 闻言,范凝素失望地垂下眼帘。几秒后,她摇摇头抬起眼道:“不要紧,我知道自己已经给您添了很多的麻烦,还是谢谢您。”说完,她点了下头后,默默地转身走向门口。 “凝素——”望着她失望的背影,钟道松还是在她临出门之际,喊住了她。 范凝素回过头。 “或许你可以直接向部长请假,只要他同意,我想,同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鼓励地望了她一眼。 “谢谢您!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范凝素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走出了副理室。 第三章 回到了座位,范凝素第一件事便是先拨电话给郭大姐,询问请假的可能性。 但郭大姐却为难地告诉她有困难,因为今晚六楼有喜宴、加上人手本来就不足…… 颓然地放下电话之后,她思索着其他的办法,却没有一个可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人际关系竟是如此贫瘠,看来眼前似乎只剩一个选择…… 喟叹一声后,她还是来到了部长办公室,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敲了门。 “请进。”稳重的声音自内传来。 乍闻此声,范凝素无端的有些退怯。 与部长见面机会虽不多,但他强势的领导风格与不苟言笑的外表,就是让人不由得对他起了敬畏之心。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现阶段而言,两份工作对她而言都太重要,她贪心地想兼顾,因此,情感上虽想退怯,但理智还是驱使她开了门。 一进门,她立即感到一道研判的目光正追逐着她。 “部长。”她局促地来到这目光之前,心中那份退怯逐渐扩大。 这声部长让魏持恒迅速掩饰掉那抹初见的惊艳,很快地回复到平日的严肃与冷静。他收回了目光,指了指前面的椅子道:“请坐!” 虽然,已步入中年,但他的身材却保养得相当好,丝毫不见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注册商标——啤酒肚,刚棱有形的脸上只多添了几道岁月所刻划出来的成熟魅力。 范凝素依言地坐了下来,面部、手部僵硬的肌肉显示出她此刻的不安。 “部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没关系,有话你可以直说。”她的局促与不安让他立即露出了个微笑安抚道。 这话鼓舞了范凝素,只见她蓄足了勇气,把请求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听完,魏持恒是眉头微拢。虽然他的表情深沉,看不出是怒是忧,但这样的情况,让范凝素的心已先凉了半截。 良久,才见他变换了下姿势,倚进了身后的大椅中。 “为什么要兼两份工作?公司的待遇虽不算优渥,但对你这样一个单身女孩而言,应该是绰绰有余。”他不解地问道。 他的问题让她立刻了解到他对自己的误解,是以,她立即解释道:“我兼两份工作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她的朱唇虽微张,但尊严却让她开不了口。 从来,她就不愿主动提及自己那陷入绝境的家,来争取别人的同情。自从父亲的公司倒闭之后,他人同情的目光她已看过太多,而艰难的生活更让她明白,那样的目光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从那时候起,她开始避谈自己的处境,因为,她不再需要同情,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如果你有难言之隐,我不勉强,但是,我要你明白,对待员工我必须一视同仁,如果你没有一个足以说服我破例的理由,那……很抱歉!”他故意忽视她眼中的为难,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其实,他是故意把话说得如此强硬,或许是基于好奇心的驱使吧,对她——他竟然兴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索冲动。 刚刚,乍听到秘书通报之后,他只是讶异。业务部同仁这么多,本来,他不应该会知道范凝素这个名字,但,在她与钟副理间的流言传得满天飞之际,想不知道似乎也很难。 流言虽不足采信,但坦白说,却影响了他在主观上对她的评价。 乍见到她的刹那,他立刻发现自己错了,或许,流言没有错,钟副理也没有错,因为,面对这样一个我见犹怜又柔情似水的女孩子,没有一个男人可以狠得下心来伤害她或拒绝她,就连他这个一向以铁腕作风闻名的部长,似乎也很难做到。 这强硬的话语打击到范凝素心中的脆弱处,盈盈眼中立即闪过一丝泪光,但她极力忍住。 “部长,我知道我的请求太过分,但,请相信我,我真的是不得已的……” 那一闪而逝的无助感让魏持恒的心无端地被刺了一下,盯着那双泪光涌现的眼眸,他的语调不自觉地放软,“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很乐意当个听众。” 从来,他就不是个喜探别人隐私之人,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了解她的一切。 似乎很讶异对方突出此语,范凝素抬起一双眸子睇着对方,想分辨他话中的真假。 “部长,我并不想得到别人的同情或可怜。” “你放心,我似乎也不是个容易同情别人之人。”魏持恒立即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幽默地挑挑眉。 这个俏皮的举动又让她讶异不已,她突然发现,这位同仁口中严肃不苟的部长,私底下并不如他们表面上所看到的。 慢慢地,她心头的防备卸了下来,轻叹一声后,她幽幽地把尘封在内心深处的伤痛,以一种平铺直述的淡漠方式说了出来,就像说的是别人的伤痛一般。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表面上,魏持恒的表情看似无任何变化,但事实上,他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在那平静的外表下,她曾独自承受了多少的伤痛啊!一个在大都会中载浮载沉的女孩;一双单薄削瘦的肩膀,背后的挣扎与血泪……这种种让他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境里。 直到她已停止了叙述,他仍怔怔地陷在自己的情绪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久久不去…… “我说过,我并不想引起别人的同情。”她又轻叹一声。 她的叹息,将魏持恒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悄悄地吸了口气,逼自己自那个情境中脱离。 “你放心,我不会同情你。不过,我也不能否认,你的故事让我似乎不得不破例。”再次望着那双翦眸,他发现,前后面对时的心情似乎已然不同。 最后那一句话,让范凝素迅速地抬起眼。 “谢谢,真的,谢谢!”她眼中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她的感谢——魏持恒并没有回应,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沉迷在那句感谢里。 ??? 范凝素没有配合加班的举动,果然引起了业务部同仁更多恶毒不平的流言。虽然,这一次是由部长亲自批准,但所有的炮火还是指向钟道松,因为,同仁一致认为是他暗中护短循私,部长才会一时“不察”批准了范凝素的要求。 这几日来,范凝素的情绪一直处在谷底。除了更加伤人的流言、以及同仁们眼中愈来愈深的敌意之外,这莫名其妙、每天一大束的满天星也困扰了她。 去东音银行汇款后的隔天起,一连三天,一大早,一大束捆着白色彩带的满天星就由专人送到了她面前。这众目睽睽下签收的举动,无形中更为甚嚣尘上的流言加了料。 不过,同仁的传言错了,送花者当然不是钟副理,而是另一个让她百思不解、又饱受困扰的人——徐中曦。 本来,她对徐中曦的认识,仅止于见面两次的印象;但今早,无意瞥见的影艺版头条新闻——当红玉女偶像萧颖与徐氏少东恋情降温的消息,让她更深入了解了一层。 虽然这种八卦报导不足采信,但其中的着墨让她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大企业家徐志北的儿子…… 不过,知道他的身份对她而言并无不同,她并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虽然,他送花的目的在卡片上已说得很清楚,但,为表达歉意,送一束也该够了,又何必每天一束大费周章地由专人送到她面前,他到底有何居心? 原想对这样的行为置之不理,但一连七天之后,她再也受不了了,这一早,在花店小弟又将一大束满天星送到她面前时—— “可不可以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送了,这些花……真的让我很困扰。”她忍不住要求对方。 “范小姐,很抱歉,我们也只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送花小弟只向她无奈地摊摊手。 是以,在忍无可忍之下,当天中午,她又来到了东音银行,找到了上次那个周姓经理,表明了想见徐中曦,请他代为引见。 见到她,周姓经理似乎一点也不讶异,好像早就算准她会再度上门似的,立即用专用电梯将她送上五楼。和上次一样,替她开了门之后,周姓经理又礼貌性地离开。 人生际遇实在很奇怪,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再度踏上这里,不过,上一次来到这儿,是被动与迟疑的,但这一次,她却是义无反顾地踏进里头。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还未出声,窗前的徐中曦举杯的手先朝她抬了抬,随即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后,朝她走来。 从他身上飘散出的酒味,立即让范凝素嫌恶地皱起眉头,但徐中曦似乎视而不见,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又将杯子注满。 “徐先生,我来——是想请你停止送花这种无聊的举动。”她强忍着浓厚的酒气,冷冷地道。 但,她的冷漠却淹没在对方略为迷蒙又狂野的眼眸中。只见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原本不羁的眼眸在酒精的烘托下变得大胆邪恶。 “为什么?女孩子不都喜欢花吗?还是你不喜欢满天星,我可以……” “不是花的问题,而是你送花的举动让我很困扰。”她烦躁地打断他的话。 困扰……徐中曦邪气地一笑,仰头又将手中的酒一扫而空,之后,偏着头流气地盯着她,半带戏谑半带挑逗地道:“老实说,让你感到困扰的……是花本身……还是我这个人?” 这轻佻的态度让她冷漠的表情变得更加凛冽,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水晶厅外出言侮辱她的徐中曦,背脊不自觉地弓起。 “徐先生,如果你想表达歉意,你已经达到目的,请你停止这种没意义的举动。”她故意忽视他眼中的那一抹轻佻,再次义正辞严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但,徐中曦却仍将她的要求忽略,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带笑的眼角更加轻狂地盯着她:“如果我的目的不只是想表达歉意而已,那又如何?” “你想做什么?”感受到他的逼近,她立刻警觉地向后退。 “你认为呢?” “徐先生,请你自重。”原想用冰冷的眼神将他逼退,却发现自己却先被逼入死角,背顶住墙的她已无路可退。 徐中曦毫不客气地将手撑在墙上,将她整个人霸气地包覆在自己的气息内。他眯起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老天,你真美!”他情不自禁地用手中的酒杯轻触她的面颊,却被她用力扫开,酒杯被扫落,碎了一地。 范凝素就趁着他呆怔的空档,快速往门口跑去,但徐中曦却比她更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原位,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两只手撑在墙上,将她牢牢地、完全地固定在自己的气息内。 “你怕我?不然为什么要跑?” 他黑色瞳孔所散发出的一股魔光,让她心底涌出一股凉意,她开始不安地挣扎。 “徐中曦,你放开我!你无权这么对待我!”无奈,所有的挣扎徒然地消散在他那双有力的双臂下。 他用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无视于她眼底的惧意,像在玩弄猎物一般地用中指勾起她的小脸,凑近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我想要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应该不是傻瓜才对。”说完,他的头俯下来,迅速地攫住她的唇。 这恶意的侵犯让范凝素死命地挣扎,但在手、脸均被扣住之下,挣扎一点也无助于她处境的改善。最后,仿佛累了般,她不再动,串串晶莹的泪珠沿着一双空洞木然的眼角缓缓滑下。 良久,仿佛已得到了满足,闭着眼的他带着一道邪气又玩味的笑离开她的唇。而察觉到嘴角的湿咸,他立即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串串泪珠让他顿地一怔,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他的手一松,她立刻用尽生平的力气推开他,并甩出一个清脆的巴掌。 “徐中曦,你这个下流胚子,你无权这么对我!”用力吼出一句之后,胸中愈见扩大的屈辱让她夺门而出。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徐中曦脸色阴沉地呆立在原地。但一会儿,他阴郁的脸色化开,换上了原有的不羁与狂狷。 “下流胚子……骂得好!哈哈哈!”狂笑几声后,他抓起桌上那瓶末倒完的酒,对着嘴,仰头狠狠地灌了下去。 ??? 带着一身的屈辱,范凝素一秒也未浪费地奔出了银行,奔向公司所在的那栋大楼。 一路上,她极力想忍住眼中屈辱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他凭什么这样对待她!凭什么!她握紧了拳头,不断地抹着被侵犯过的唇,似乎想抹去那一抹被污蔑的印记。 但,愈抹,她的泪却涌得愈多,终于,无助的泪水还是随着胸中的激愤落了下来。她停住了奔跑的步子,隐靠在一株行道树旁,独自饮泣着。 突然,一部黑色的宾士轿车毫无预警地停在她身旁。 “嗨!要不要送你一程——”魏持恒带着一抹浅笑自车中探出头来。乍见到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他一怔,笑容迅速隐没,之后,他迅速下了车。 “范凝素,发生了什么事?”他来到她的面前。 范凝素快速地别过脸,不让他看见眼角的泪光。 她胡乱地抹着泪水,想隐藏自己那双脆弱的双眸,却似乎无法成功,眼中的泪水就像是断线风筝一样,不断地滑出。 魏持恒当机立断地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带上了自己的车子。 “尽情地哭吧!把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虽不知因果,但魏持恒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以一种饱含着关心与了解的眼神看着她。 但,他低沉的声音却像一个引爆器,将她这些年来只敢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压力与委屈全释放出来,她更加泣不成声。 过程中,他并未去惊扰她,只用一双深思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让她尽情地发泄。此刻的她,不再是个戴上坚强面具的上班族,而是一个令人怜惜、极需被保护的小女人! 她不断颤动的双肩、以及那令人闻之鼻酸的抽噎,勾起了魏持恒心中一种沉睡已久的感觉,那感觉驱动着他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唤起了他男性的保护欲…… 良久,似是发泄够了,范凝素的泪水渐渐止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尴尬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他的视线相对。 “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魏持恒收回了那抹耐人寻味的目光,摇摇头,抿嘴笑道:“舒服些了吗?”见她尴尬的神色让他突然灵机一动地再补了句:“如果不够,我这儿还有块干净的地方可以借你用一用。”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这促狭的话语让她的脸颊倏地一红,更多的尴尬让她手足无措。 她红着脸不安的羞赧样,更加深了他心中那份初兴起的保护欲。 其实,他那句话除了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以外,更有另一种暗示…… “吃过午饭了没?”他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她摇摇头。 他再次笑道:“根据专家研究,发泄过后的人容易肚子饿,需要补充能量,走吧!我带你去吃午饭。”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令她受宠若惊地抬起眼,“不……不用了,我准备了面包,我想先回公司处理一些急件。”她婉转地拒绝。 “你一双眼睛肿得跟熊猫一样,还能回去上班吗?”他打趣地道。“难道你不怕再引起‘流言’?” 原本,她与钟副理之间的流言,他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自他批准了她不加班的请求之后,他便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她的清白,因为,后续那些离谱的流言无异洗刷了她与钟副理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发现,让他莫名的蠢动;今日的偶遇,则更确定了他心中蠢动的根源,他突然有种不想放她回去的念头…… “流言已经够多了,再多添一桩,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苦笑了一下。 她言语中所流露的无奈,阻断了他心中刚兴起的坏念头—— “好吧!既然这样,我先送你回去,毕竟,上司诱拐下属跷班……好像也是件挺奇怪的事。” 虽然“被拒绝”对他来说,是相当罕见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目前的职位上,但他还是很有风度地幽了自己一默之后,放下手煞车。而似乎怕对方再拒绝似的,未等范凝素作出回应,车子已向外滑了出去。 他将车子直接开进了公司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停妥后,他陪着范凝素走到一般电梯前,并替她按了上楼键。 “部长,谢谢你!”她以为他只是体贴地送她到这儿,因为,不远处一部刷卡式的专用电梯,是公司提供给各部门主管免去挤搭电梯的优惠。 谁知,魏持恒却闻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只回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我陪你上去。” 这话让她一怔,之后,才面有忧色地望着他道:“难道你不怕流言?” “钟副理有家有室都不怕了,更何况是我这个已经离了婚的男人。”他给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样的笑——她不懂,但一丝不安却隐隐浮了上来。 似乎知道她的不安似的,只见他又道:“不要想太多,相信我,在这世界上,你永远不会是最孤独的。” 还来不及对他的话深入细思,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前挪动,却不慎绊到了脚、踉跄了一下。 还好,魏持恒及时扶住了她的肩,“小心!” 不过,她的运气实在有够坏,正当她抬头想说声谢谢之际,她却赫然发现,刚用餐完毕、不知电梯还会到地下一楼的周大姐与赵世珍,正用二双愕然的眼直盯着他们。 ??? 中午的屈辱,在刻意忙碌的掩饰下,已被压到了心灵的最角落。 忙碌虽可让她的思绪暂时自被羞辱的情境中抽离,但,只要手边的动作一停下来,徐中曦那双魔性的眸子还是会像鬼魅般侵蚀进来,让她的心一阵痉挛。 四点四十五分,已接近下班的时刻。每当这个时刻,同仁们紧绷的神经就会慢慢松懈下来,轻松地进入下班前的最后倒数。 今日,由于必须留下加班,同仁们的心情更加轻松,只见已有人开始打屁聊天;有人开始为同仁张罗晚餐的菜色;更有人明目张胆地握着电话与女朋友调起情来。 由于无法配合加班,范凝素并无法像同仁般那样的轻松,她还是必须与时间竞赛,完成每日自定的进度,不致造成业务的延迟。 她专心地敲着键盘,把握时间把新增的客户资料一一建档,丝毫不受同事谈话声的影响。直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打断了她—— “凝素啊!我泡了壶玫瑰花茶,味道不错喔,你要不要也来一点?”周大姐衔着一道谄媚的笑走到她身旁。 “不……不用了,我……”乍见到她,范凝素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受宠若惊地答道。 “别客气嘛!来,杯子在哪里?周大姐替你倒。”她对她的惊讶故意视而不见,笑吟吟地找着她的杯子。 见状,范凝素立刻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水杯,被动地接受了对方突如其来的殷勤。 “谢……谢。”虽不解对方突然转变的态度,但她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尝尝看好不好喝。”丢下一个笑后,周大姐走向了另一边,加入聚集的同仁中。 周大姐的举动,搅乱了她对工作的专注力,也让她一头雾水。虽感到莫名其妙,但略微迟疑之后,她还是拿起了桌上的水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浅尝一口之后,她放下杯子,正想再重新投入之际,后方同仁的谈话声却不大不小地传了过来—— “我说周大姐,你不是一向看人家不顺眼吗?这会儿怎么转性啦,还会那么好心请人家喝茶?”奚落声来自一位男同事。 “你懂什么?人家跟部长的关系可是匪浅哪,不趁机巴结一下怎么可以,要是哪天莫名其妙被fire掉……那才真的叫冤枉!”回答的是赵世珍,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屑的暧昧。 “喂!你可别乱讲……” “谁乱讲啊,我跟周大姐今天中午可不小心撞见了一个秘密……”周世珍刻意抬高了声调。 “什么秘密、什么秘密……”听到“秘密”这两个字,许多同事好奇的凑了过来。 接下来,周世珍的声音转为暧昧神秘,音调低了下来。 听到这儿,范凝素手上的动作顿地停住,胸中立刻涌起一阵难过。 原来如此!她苦笑了一下,原来周大姐的殷勤——是以为她巴结上了部长、想讨好她…… 为什么围绕在她身边的,永远是子虚乌有的是非?这种未经当事人证实的言论,她们凭什么可以不负责任地中伤人? 同仁窃窃私语的声音仍不断传来—— “是真的吗?”有人质疑、有人不信。 “原来如此!难怪她可以说不加班就不加班……我就说嘛!哼……”却也有人附和。 “哼什么啊!谁叫你不像人家有张美若天仙的脸。”也有人讥讽。 “反正啊!你们一个个小心一点,人家现在可是有后台撑腰,谁得罪她,谁倒楣!”周世珍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同仁们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下你们懂了吧!我不好好巴结一下人家,搞不好我助理主任的职务就这样飞了!好啦,大家专心上班,别嚼舌根了,要是人家向部长参一本,你们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周大姐的声音加了进来。 同仁们这才悻悻然地散了开。 私语声虽歇,但范凝素却可感受到背后那一道又一道的异样眼光。心中的难过虽一波又一波不断地涌出,但她却告诉自己要挺起胸膛,不要在意这些流言的打击。 下班的钟声在此时响起,她僵硬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背起了自己的皮包,准备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但,就在她起身之际,同事高小姐却叫住了她—— “凝素,”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先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然后低声说道:“虽然我的资历不如周大姐,但……希望你能在部长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 虽然传言中以周大姐的呼声最高,但在事实未呈现前,助理主任的位置落入谁家——还有得争。 听到这样的话,范凝素再也伪装不住情绪地挣开了对方的手,冷然地道:“对不起,我恐怕没有这能力帮你的忙。”说完,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公司。 后头的高小姐料不到她会有此反应,表情是一阵下不了台的尴尬。 第四章 心灰意冷地离开公司,进入了另一个是非所在。 一路上,范凝素不断逼迫自己的大脑抽离现实环境,逼自己做一个旁观者,让自己的心沉淀下来。 其实,能不能成功,似乎也不重要,因为,一旦进入饭店,现实因素还是让她不得不带上面具,陪着笑脸上工。 机械化地倒着茶水,已工作了一天的范凝素虽然疲惫,但她仍强打起精神来回地收拾着客人用过的餐盘。 “凝素——”领班郭大姐喊了她一声。 范凝素放下了碗盘回过头。 “水晶厅的客人指定要你过去服务。”郭大姐的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我?”她皱了下眉头,不解地道:“为什么?娟姐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王品娟是六楼最资深的员工,通常由她负责贵宾厅的接待工作。 “刚刚水晶厅的客人透过副理转达,除了你,他不接受任何人的接待。”郭大姐却摇了摇头回应。 闻言,范凝素的眉头皱得更深。不管对方到底是谁,他这么做的结果,无异是让她在同事之间更难立足。 察觉到她面有难色,郭大姐似乎明了她心中的顾忌般、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凝素,我看你还是过去一趟好了,贵宾厅的客人——似乎不是我们可以得罪得起的。” 闻言,她轻叹一声,接过了郭大姐手中的菜单,无奈地端起了茶水,往尽头处的包厢走去。 进入了水晶厅,她迟疑地举手敲了敲门之后,才打开了门。 坦白说,对于包厢内之人的身份,她并没有期待与憧憬,她只是质疑对方到底基于什么动机而指定她。 但,一切不需要开口,门一推开的刹那,便立刻有了答案。一道野性的魔光让她的血液在刹那间凝结,她想也不想地就欲转身离去,但对方的一句话,却令她的脚步顿地停住。 “就这么退出去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徐中曦,你到底想怎样?你认为中午对我的屈辱还不够?”伪装了一下午的情绪,因他再次的出现而崩裂。 “中午,我承认自己过于急躁,时机也不对,但我不会道歉,因为,那个吻终究会属于我,我只不过提前索取罢了。”他不急不缓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过来。 “你以为你是谁?”这番话让她终于忍不住地转过身,脸色因激愤而泛白。“你有什么权利以为……” “终于愿意面对我了?”徐中曦笑笑地打断了她。接着起身,自角落处拿起一大束满天星,先凑到鼻端嗅了嗅之后,将花送到了她面前。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是,我认为没有一种花可以配得上你,所以,挑来挑去只有选择满天星,希望它能衬托出你的气质与美丽。” 这番动人的话,一般女孩子闻之,相信再大的怒气也能消去,但,范凝素却一把挥开了他持花的手, “徐先生,你找错对象了,我不是你这种公子哥儿可以玩弄的对象。”她更加激愤地喊道。 看着地上的花束,徐中曦嘴角的笑容慢慢隐去。他轻悄地靠近范凝素,黝黑的瞳孔散发出一种深沉的光芒,突然,他伸手抢去她手上的托盘,用力将之丢向桌子;随即,再将反应不及的她一把拉进包厢中,将她压在门上—— “你凭什么认为我只是玩弄你?或许我徐中曦在外声名狼籍,但,谁也不能否认我对每一段感情认真的程度。”他以愠怒的语气道。 “那是你的事!”看着他那双微怒的眼睛,她心中缓缓升起的恐惧就像桌面上、那道自歪斜壶嘴中汨汨流出的水,不断地向外扩张。 “如果我执意让它变成你的事,你肯接受吗?”望着她,徐中曦眼中的怒意慢慢消退,换上一种探索的凝视。 不知怎么搞的,他那双探索的眼睛竟比他微怒的模样更令她恐惧,当下,无来由的一股软弱让她想逃,但,还未行动,却被他洞悉般压得更紧。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你,但……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他霸道地攫住她的眼睛,想软化她眼中的防卫与倔强。 这句话,以往她不知听多少男人说过,但从没有像这一刻,让她如此悸动。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的心浮起一种无助,几乎要刺破她的伪装。 “求求你,让我走!” “除非你愿意接受我,否则,我会一直纠缠着你,直到你接受为止。”无视于她眼中的无助,徐中曦摇了摇头。 他不羁的眼眸仿佛有着无比的魔力,逼得人几乎要弃守底线。还好,汨汨的水声提醒了她残存的理智…… 不!他恶意的屈辱不该这么轻易被原谅;她也不相信眼前这声名狼籍的浪子会有真心……思及此,她背脊挺直了,她眼中的无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多年来在社会中所历练出来的韧性。 只见她仰起头,冷冷地望着他道;“我说过,我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对象,对于你们那种有钱人爱玩的爱情游戏,我玩不起,也没兴趣玩!” 这样的反应显然令他一怔,因为,他以为她就要投降在他强势的温柔下…… 突然间,他笑了,笑得有些莫测高深。 从没有女孩让他约过三次以上而没成功的,这范凝素算破了他的例,看来,绍坚的话并不夸张,她的确比一般的女孩难缠。 渐渐地,他收起了笑,正色地道:“原来你自始至终都认为我没诚意,看来,我在外头的声名似乎真的不太好。”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不过,相信我,我会向你证明一切的。”说完,他轻轻地放开了她。 似乎不相信他就这么轻易放开她似的,范凝素眼中反倒盛满高度的防备与警戒。 见状,徐中曦的笑容再度涌现,他回过身,将桌上的水壶扶正,接着,盘腿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肚子饿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请你帮我送点东西上来?”他神情轻松地道。 这突然转变的话题让范凝素眉头深锁,怀疑地瞅了他一会儿后,她未应声也未作任何表示地默默退出了包厢。 ??? 天刚亮,沉寂的都市又渐渐活络起来。如同往常,范凝素六点半就起床,简单漱洗之后,开始为母亲张罗早餐。 由于母亲身上的癌细胞已扩散到食道,在难以吞咽的情况下,只能吸取一些流质食物,是以,每天一大早,她就起床帮母亲熬粥,等凉了之后,再亲自喂食。 对于这种日复一日的忙碌,她从未怨叹。她从不怪命,也不怨上天的不公,她只知道她要撑起这个家,她不能弃自己的亲人不顾;也或许,就是这种信念支撑着她,让她未被这混浊的社会吞噬。 熬好粥,她先盛起一碗,等待稍凉的当儿,她自浴室捧来一盆热水,帮母亲擦拭身体。 每当望着形容枯槁的母亲,她的心就泛起一阵酸楚。曾经,母亲是那么地气质出众,一双眼睛是那么地明亮动人,而今,那风姿绰约的身影早已被生活压力,和病魔侵蚀的一点不剩,只留下一具枯槁的躯壳;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早已没有了生气,只留下对生命的木然与绝望。 熟练地替母亲翻身擦背,为了缓和心中一波波涌入的酸楚,她总不断地和母亲说着话,藉着口部的开阖来转移那种想哭的冲动。 “妈,饿不饿?我替你熬了干贝粥,很香的喔!你等我一下,我去弄一碗来喂你。”替母亲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她趴在床边,像哄小孩般说完话之后,打算端起脏水,到浴室倒掉。 但,才起身,母亲骨瘦如柴的手却抓住了她,“小……素……” “嗯——”她自然地回过头,却意外地看到母亲滴落在颊上的泪珠。她一惊,立即回到母亲眼前,紧张地问道:“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范母困难地转动颈骨、缓缓地摇了摇头,颊上的泪一点一滴地落了下来。她激动地紧抓住女儿的手,发出一道虚弱、不清不楚的声音道:“妈……对……对不起……你。” 母亲突然的话语将她好不容易隐藏的酸楚又勾了上来,但她仍强作坚强地道:“妈,你别这么说……”她安慰着母亲,同时,也极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望着日渐消瘦的女儿,范母抬起微颤的手轻抚着爱女的脸颊,心痛与不舍的泪水开始成串落下。 “小……素,求你……让妈……早点解脱……好……不好?如果……我……死了,就不……会再拖累……你们姐……弟俩了……”她用干瘪的手轻抚着女儿的面颊,像是说着与自己不相关的事般。 听到这样的话,范凝素的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模糊,她反手握住母亲骨瘦如柴的手,激动地道:“妈,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求求你!” 母亲空洞的声音却继续传来,句句敲击着范凝素的心坎。 “小素……妈……真的……活得好苦……好累……” “妈,你走了,我跟弟弟怎么办?”这毫无求生欲望的声音终于让范凝素崩溃,她投入母亲怀中,纵声大哭。 范母空洞无神的眼似乎也因这句话而重新注入了一点生命力,她微颤的手不舍地搂着女儿,喉头再度呜咽。 这阵阵令人鼻酸的哭声,让范凝杰睡眼惺忪地自隔壁冲了进来,乍见到痛哭的姐姐与母亲,他迅速地冲到床前。 “姐,发生了什么事?” 情绪已溃堤的范凝素没有回答;而范凝杰似乎也了解了情况,他的眼眶迅速地潮湿。 一会儿,他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张开双手将床上的母亲与姐姐用力揽在自己的护翼中,似在宣誓般大声地道: “妈,姐,小杰已经长大了,小杰会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再受到一点伤害!” 早晨——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开始,但范家——却只是无尽悲伤的延续。 ??? 由于花了一点时间来平复失控的情绪,等到范凝素终于整理好一切出门时,已剩下十五分钟的通勤时间。 匆匆地牵出停在骑楼的摩托车,紧迫的时间暂时掩掉了心头那一份黯然。但,今天似乎是个不顺遂的一天,从未故障的摩托车此刻却怎么也发不动。 试了五分钟左右,她宣告放弃地走到了路边,打算拦计程车到公司。然,才刚走到路旁,一部白色轿车却像算准了时间似地停到她身旁。 车一停下,车窗随即被摇下,一双自信不羁的眼眸同时出现在窗后—— “上车吧!这个时候你拦不到计程车的。” 乍见到窗后的脸,范凝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脸上的惊讶被一抹冷漠取代。她并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地睇了他一眼,接着,越过他的车,走到前头并举起手,想拦部过往的计程车。 但就如同徐中曦所说的,在这种上班时间,想拦部“空”的计程车根本是不可能的。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范凝素眼中的着急实在无以言喻。加班无法配合已让主管遭致许多的责难与流言,若上班再迟到,她不知同事们又将编出什么样恶毒的流言来攻击自己。 车内的徐中曦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背影,眼中的自负表露无遗,似乎相信最后的胜利终会属于他般。 一会儿,仿佛觉得时机已到,徐中曦才笑笑地放下了手煞车,让车子慢慢滑行到她身旁。 “上车吧!这种免费搭便车的机会,可不是常常有的。” 他话中的蛊惑,让范凝素着急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要再犹豫了,除非……你想迟到的更久。” 这句话,让范凝素无法再考虑太多,跨出了迟疑的脚步。 “南京东路,谢谢。”一上车,她立即面无表情地道。 “我知道,南昌大楼对不对?”他向她眨了眨眼。“好巧,我们刚好同路。” 他的话只让她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工作地点。既然汪绍坚是他的朋友,要从他那儿得到自己的资料,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常常用这一招对付女孩子吗?”她忍不住讥讽地道。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范凝素冷冷地一笑后,抬眼盯着他的侧面道:“在你看中一样猎物之前,你都是这么处心积虑地打听一切、布置一切吗?”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他似乎跟前几次的他有着很大的不同,服服贴贴的头发,中规中矩的白长袖衬衫,暗红色领带与黑色西裤。虽然他一身上班族打扮,却仍掩藏不了他眼底那抹天生的狂妄与桀骜不驯。 坦白讲,他真的是一个出色至极的男人,天生有着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本钱,令她不懂的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猎物……这两个字让徐中曦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他并未对范凝素的话作出回应,却将口袋中的行动电话递到她面前。 此举,令范凝素不解地扬了扬眉。 “迟到通常需要理由,不是吗?”他为自己的举动提出解释。 虽对他的细心感到诧异,但范凝素还是迟疑地接过电话,拨了钟副理的电话号码。讲完迟到的理由后,她将电话还给了他,却忍不住延续刚刚的话题。 “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将手机收回袋中,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你常常这么敏感吗?”在将方向盘打了九十度转上高速公路之后,他又道:“对于别人的关心与好意,你常常认为别人一定存有企图吗?” 这反问刺中她害怕受伤害的伪装,但她仍故作镇定地道:“敏感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可以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中保护自己。” “你就是用这一招来吓退追求者?” 似乎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她不语,徐中曦反过头睇了她一眼。“我实在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原因养成了你这种冷漠又多疑的性格?” 这话——是真话,她的确引起了他探索的兴趣。 但,他这句意图探索的话语,却让她立即筑起一道防卫的城墙。 “你当然好奇,对于你们这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当然不会明白那种每天为生活奔波、与时间赛跑的艰辛与悲哀。” “你似乎很看不起我?”这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 虽然她未回答,但轻蔑的嘴角显然已表露无遗。 见状,徐中曦寒着脸,突然将车子用力偏向路边,伴随着范凝素一声意外的惊呼,车子刷地停在路边。在她还来不及出声质问,徐中曦恶狠狠的声音随即传来。 “我不否认自己是个声名狼籍的浪子,但,最起码,我遵循着自己的本性过活,比起一些攀权附势的投机分子,我自认比他们高尚太多。” 虽不解他话中之意,虽然对方脸色骇人,但很奇怪,范凝素却不感到害怕,从他激动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被压抑在狂狷外表下、落寞又孤傲的影子。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眯起了眼,想看清楚那隐藏在背后的伤痛。 察觉到她的注视,徐中曦立即警觉地撇开脸。 “很抱歉,吓到你了!”再回头时,那孤傲的影子已消失。“或许,你说的没错,人必须要敏感一点,才能在社会中求生存。”接着,他又略带嘲讽地补了一句:“但是,有时候,人迟钝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用太早去面对一些真相背后的伤痛。”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重新放下了手煞车,让车子再度滑进了马路中。 ??? 将范凝素送到南昌大楼后,回到了任职的银行,此刻,徐中曦的心情是沉重的。 以往,面对过无数的女孩,掌控权向来都在自己的手上,没有一次让他如此的狼狈。这女孩……真不简单。 今早的交锋,虽对她有了不同的评价,却也强烈地勾起他心中那抹不服输的因子。或许,他必须改弦易辙,换一种方式来接近她。 他若有所思地踏进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凝重地看着自己。 一见到他,一抹戏谑的笑立即浮上徐中曦的嘴角。 “徐董,真是稀客,怎么突然有空光临我们这家小银行?”他带上门,走到了酒柜旁,悠闲地自其中取出一瓶只剩一半的酒,逐自灌了一口之后,才回过头道:“真对不起,我们这儿只有这种陈年的呛辣威士忌,没有徐董喜欢的轻松小品,恕不招待。” 连番戏谑的话语让徐志北原本紧皱的眉头更加绷紧,但他仍极力忍耐地来到他的身旁劝道:“不要一大清早就喝酒,对身体不好。” 闻言,徐中曦却夸张地扬了扬眉、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徐先生,你是在向我展现一个做父亲的威严吗?”渐渐地,他眼中的戏谑慢慢转为冷漠。“很抱歉,我似乎无福消受。” “中曦,父子之间讲话一定要这样夹枪带棍的吗?”徐志北的忍耐似乎已达极限。 “父子?”徐中曦的神情更冷了。“我们算吗?你又配吗?”说完,他狠狠地又灌了几口酒后,走到了窗旁。 徐志北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慢慢地踱了过来。 “中曦,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不肯原谅我?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弥补——” “太迟了!”他大声地道。 这毫不留情的三个字像一道利刃,猛地刺入徐志北的胸口。 徐中曦冷冰冰的话语再度传来—— “徐先生,对于你当年不屑一顾的儿子,现在你却反过来用‘弥补’两个字,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对于你,我从来不曾不屑一顾过。”徐志北诚恳地道。 “是吗?”他嘲讽一笑。“那我请问你,当你的儿子发高烧哭着找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当你的儿子坐在蛋糕前,失望地看着蜡烛时,你又在哪里?甚至,当你的儿子不惜放下自尊,哭着求你来看看病危的母亲时,你又在哪里?当我和母亲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曾出现,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曾不屑一顾’?” 从小,“父亲”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就只是个名词而已,自他懂事以来,冷冷清清的家以及母亲郁郁寡欢的面容,就是他记忆的全部。 印象中,父亲出现在家中的画面是稀有的。 小时候,他不懂自己吵着要爸爸的哭喊,为什么总换来母亲的泪眼以对;他也不懂,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唾手可得的父爱,对他而言竟是那么地遥远……他永远忘不了自己过十岁生日时,坐在蛋糕前苦等失约的父亲,直到蜡烛熄灭的情景…… 那时,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如此对待他们母子。直到年岁渐增,他才了解,原来这些年来,自己渴求、期待的父亲,早已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家”,也了解了父母的婚姻,原来只是利益结合下的牺牲品,而自己——也只是父亲喝醉酒后,意外下的产物。 这样的事实狠狠地冲击了他,也从此毁掉了心中那一丝对父亲的憧憬与渴望。 但,那个时候,父子之间虽已形同陌路,却不像如今这般地关系紧绷,是后来父亲对母亲的绝情,才让他真正感到绝望。 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父亲对结发妻子竟然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母亲自诊断出罹患癌症之后,得到的不是丈夫的关爱与疼惜,而是一张已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憎恨父亲的薄情寡义,也开始抗拒他的一切。有好几次,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家”,为母亲讨回一点公道,但,这样的冲动却每每在母亲的泪水下软化。 儿子语中所透出的强烈恨意,让徐志北有一刹那的哑然……良久,才见他无力地道:“我知道我愧对你们母子,我想弥补,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 “我给过你的!”他凄冷地一笑。“我甚至还发过誓,只要你肯来见母亲最后一面,我会原谅你的薄情寡义,但……”他的眼中射出一抹恨意。“你竟然还是辜负了一个直到濒死的那一刻,还在等着丈夫回头的傻女人……” 他摇摇头续道:“徐志北,她是你结发的妻子啊!你竟然连她最后一个心愿也吝于给!”最后那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中所浮现的那股遗憾与失望,那目光鞭笞他至今,每每想起,就让他心痛不已,也让他更加憎恨父亲的无情无义。 虽然母亲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在等,等父亲回头,等父亲意识到她的默默等待。 但,可悲啊!她从年轻等到白头,从睁开眼睛等到她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还是等不到丈夫的爱,带着遗憾撒手人寰。他所加诸在他们母子俩身上的这种痛,是累积了多少的光阴与岁月啊,岂是他区区一句“弥补”就可了结的! 徐志北的唇掀了掀,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消逝于空气中。因为,儿子激动的眼神让他知道,再解释也只是徒劳无功。 其实,那一天在接到儿子的电话时,他的确想放下一切,赶到医院见前妻最后一面。但,或许是上天弄人,怀了第二胎、离预产期还有两个礼拜的妻子凌雪,却刚好在那时候破水,传来了难产的消息…… 一时之间,他面临了抉择的矛盾。虽然他最后选择奔向难产的妻子,却也让他留下了终身难以平复的遗憾。 望着儿子那酷似自己的侧面,徐志北发出一声轻叹,“中曦,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但,我们毕竟是父子,你无法抹灭掉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 “对,我无法抹灭,就像我不‘徐’这个姓氏,却又无法有骨气地甩掉你对我的供养。”徐中曦眼中浮现一丝痛苦。就因为他无法否认、无法脱离徐氏的庇荫,他才会痛苦万分。 他恨他对母亲的不义、对自己的绝情,却又接受他金钱的供养,享受这种挥霍不事生产的日子。 这样的处境令他矛盾,令他痛苦,却又无力脱离,所以,他只有藉着行为的放浪形骸,以及高浓度的酒精来麻醉自己。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那种意思。” 这话却让徐中曦更痛苦地闭上眼睛。“徐先生,如果你到这儿的目的,是想提醒我自己被供养的身份,那你已经达到目的,可以走了。” 见他一再偏激地曲解自己的话,徐志北的眼中慢慢浮现一股疲惫,一颗心——再次揪了起来。 第五章 下班的钟声响起,范凝素难得地未在第一时间冲出办公室。 今天是周三,晚上她休假。原本,她想和同仁一起留下加班,却碰巧遇上大楼水电检修,让她捡到一个晚上的假期。 对于这空出来的时间,范凝素突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本来,若有假期,她大多选择回家陪伴病重的母亲。但今早,失控的情绪仍在胸中萦绕,她不想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去面对家人。 略一思索之后,她打算自私地放自己一天假,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已走得有些紊乱的步调。 出了公司,习惯性地找着自己的摩托车。但,找了半天仍遍寻不着之际,才陡然想起,自己的车子在今早故障,已委托弟弟送修当中,这一发现让她不禁莞尔一笑。 沿着人行步道,她打算找间安静的餐厅,沉淀一下紊乱的心情,一时没注意到一部宾士轿车缓缓地靠近了她。 “范凝素,你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魏持恒的声音自车中传了出来。 “不用了,我……等朋友。”她胡诌个藉口。虽然同仁间流传的流言并不真实,但乍见到他,她还是感到有些尴尬与不自在。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魏持恒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路边空气不好,要不要上来车里面等?” 这突兀的邀请让范凝素忙不迭地摇着手,“不……不用了,我朋友马上就到了,他……”仿佛印证她的话似的,一声“嗨!”随即传了过来。 两人立即回头望向声音来源。 初见神采奕奕、手持满天星的徐中曦,魏持恒的眸光闪过一丝防卫的神采;而范凝素则是一脸的错愕。 对方眼中那股防卫性的眸光虽一闪即逝,却未逃过徐中曦的利眼,他不着痕迹地接过对方打量他的目光,也毫不客气地回应了一记打量的光芒。 两人目光短暂对峙之后,徐中曦笑笑地将目光转投向范凝素,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之后,接着以一贯的不羁语调道:“sorry!我来迟了。” 他这句话,印证了范凝素刚刚胡诌的藉口。是以,魏持恒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随即很有风度地笑道了声再见后,知趣地离开。 他一走,徐中曦立即递上手上的满天星,笑吟吟地来到范凝素身前道:“我似乎替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范凝素没有接过他手上的花,只以一种不以为然的目光看着他道:“我并没有请你帮忙。” 这句冷冰冰的话语并没有让徐中曦退缩,只见他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接着,以一种诚挚的目光望着她道:“事实上,的确没有,是我自己厚脸皮替自己找藉口接近你。” 他坦白的话语以及眼中那抹认真的光芒,让范凝素紧绷的心弦震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避着那灼人的目光。 “今天早上我忘了提醒你,在台北市,上班时间和下班时间一样,都很难拦到车的。”仿佛未察觉她的回避,徐中曦诚挚的眼眸依然毫无保留地注视着她。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尽量让声音维持淡漠,说完,她撇下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 她的举动让徐中曦一阵错愕之后,大步地跟了上来。“我以为经过了今天早上,我们已成功地踏出友谊的第一步。” “那是你个人以为。”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闻言,徐中曦立即横身拦在她面前,揪着眉头道:“想跟你做个朋友真有那么难?为什么你总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还是,你根本就在害怕,害怕受到我的吸引,而故意用这种冷冰冰的面孔来保护自己!” “你太自以为是了!”他横身的阻挡,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几乎刺穿了她的保护墙。是以,她急于绕过他,想脱离这样的处境。 但徐中曦却不给她机会,再次以身体阻挡了她—— “我承认我第一次给你的印象太坏;我也承认我强吻你的行为,实在欠缺君子风范,但请相信我,此刻我的心是真诚的……”他凝视着她,深深的。 此刻,他眼中的狂野不见了,深邃的黑色瞳孔射出一道令人无法阻挡的柔情,这目光——伴随着过往行人的频频注视,渐渐融化了她未曾开启过的心防,外在那一层保护膜逐渐崩落。 最后,她的自尊与倔强投降在那道愈来愈柔和的眼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无力地道。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让你重新认识我,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看着她,他再次递上了手上的花束。 迟疑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后,终于,她垂下眼帘,摇摇头轻轻一笑。接着,她伸出手接过他手上那一大束满天星,安静地望着他。 “我想找个气氛好一点的餐厅吃点东西,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 这句话中隐含的邀请意味,让徐中曦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狂喜,但,他仍不敢确定地问道:“今晚……你不用上班吗?” “今晚我休假。”她仍是定定地看着他。 闻言,徐中曦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着,他毫不隐藏地将所有情绪全宣泄在眼中那两簇跳跃的胜利火焰中。 “你的运气不错,”他嘴角的笑愈荡愈开,“我刚好知道个很棒的地方!走吧!迟了可是没有位子的。”接着,他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范凝素没有迟疑地抬起脚步,迈出了改变她一生的步伐。 ???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家充满思古幽情的中式餐厅。 一进门,范凝素的心立刻被一波又一波的惊奇占满,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在商业气息如此浓厚的台北市,竟然还能找到如此朴实的地方。 餐厅的总坪数不大,空间中却充满了浓浓的“中国味”,没有哗众取宠的灯光摆饰,也没有讲究排场的假山流水,触目可见的只是原木色的圆形桌椅,自然地分散在偌大的空间。 墙上挂着的几幅巨大山水画,呼应着圆桌上古朴的油灯,加上那飘散在空气中的悠扬乐章,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投入那一片宁静中。 心中的惊奇未落,另一惊奇又至。才走了几步,范凝素的脚不自觉地停在一幅山水画前,眼睛立即不受控制地定在画上。 那幅画的内容相当简单,层层叠叠的山峦上,弥漫着袅袅云雾;若隐若现的山峦顶端有座简单的木亭,亭中有一位着白色儒衫的男子仰头望天,山风徐徐吹来,男子衣袂飘飘,长发随风飘扬,那种孤傲与洒脱尽在不言中。 见她久久未动,徐中曦也没有催促她,只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瞅着她的背影。 “你喜欢这幅画?”终于,他忍不住问道。 “这画……很感动我。”范凝素点点头。 “你懂这幅画?”她的话让他一怔,若有所思的眼倏地转成锐利。 范凝素仍怔怔地站着,她没有回头,仍沉浸在作者的意境中。悠悠地道:“作者似乎想藉着一种遗世独立的飘然,来掩饰内心的孤独与沧桑,那种渴望被爱的感觉虽然很模糊,但,我似乎可以感觉得到。” 不知怎么搞的,这画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水晶厅前的那两幅字与画,风格上虽不若此画给人那么强烈的感觉,但画中所隐含的那份苍凉,似乎是一样的。 闻言,徐中曦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异样的光芒迅速自眼底升起,化成一种防卫。他没有再开口,只是炯炯地盯着她的背影。 突然,一个意外的声音响了起来—— “中曦,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呢!” 这声音将徐中曦的神智拉回现实,也打断了范凝素的凝视。两人同时回过头,正好迎上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绪岗,好久不见。”徐中曦立刻回应了一个浅笑。 李绪岗是他大学同学,同时也是这家店的老板,在学校时,两人的交情不错;出了社会以后,大家各自为前程打拼着,联络不似以往那般频繁。 “真的好久不见!”李绪岗亲切地伸出手与他重重一握。“这么久没来,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同学给忘了呢!”说完,他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他身旁的范凝素身上。 他本想打声招呼,不意映入眼帘的会是这么一张绝世姿容,一时之间,惊艳让他忘情地睁大眼,失态地直盯着范凝素。 虽然这种惊艳的目光已不是第一次,但这样目不转睛、近距离的大胆凝视,还是让范凝素不自在地垂下了脸。 “绪岗,你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把人家女孩子吓到了!”徐中曦以打趣的方式出声提醒对方,替她解了危。 李绪岗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地道:“对……对不起,”他腼腆一笑后,搔了搔头。“我见过的美女实在太少了,一时失态,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范凝素笑笑地原谅了对方的坦白。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李绪岗赶紧找话题化解:“怎么?中曦,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啊?” 孰料,这话却引来意料外的反应,只见,徐中曦眉头是立刻皱了下来;而范凝素则是一脸的惊讶…… 两人的反应立刻让李绪岗知道,自己一定说错些什么了,当下,他立即转移话题道:“中曦,来,我帮你找两个好位子,你一定要尝尝我们新推出的招牌菜!”说完,他殷勤地将两人领到一处独立、较不受干扰的地方,协助他们点完菜之后,立即藉故离开。 过程中,范凝素始终以一种异常安静的目光直盯着徐中曦;而一直等到李绪岗离开,徐中曦才对这令人难以遁形的目光提出质疑。 “很讶异吗?”他躺进了木制竹椅中,自嘲地一笑,“我竟然是那幅画的作者。” 范凝素没有掩饰自己的感觉,缓缓地点点头后,忍不住问道:“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是水晶厅前那个愤世嫉俗、恶意羞辱她的徐中曦;还是夺取她初吻、狂妄自负的徐中曦;抑或是,隐藏在画作之后、那个孤独渴爱的徐中曦? 今日的发现让她对他初建立的印象在刹那间模糊,她突然有种想深入了解他这个人的冲动,想找出隐藏在画作之后那个真正徐中曦的面貌。 “你认为呢?”他逃避了她的问题,逃避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亮眼眸。 “或许,人们所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隐藏在画作之后。”她的眼明亮有神,似乎想看穿他。 她的话一针刺入他心坎,戳中他心中那不为人知、刻意隐藏起的伤痛。 “人——本来就有很多种面具,戴上面具的目的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自然地变换了下姿势,故意淡化她话中隐含的意义。 闻言,范凝素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一会儿,才反问道:“既然这样,我倒很想知道,你现在是戴上何种面具面对我?” 徐中曦一愣,接着哈哈一笑道:“你反应实在太快了,我看以后跟你说话得小心一点,免得自陷泥沼、掉入自己挖的泥坑里。”他的神经因这一笑似乎松懈了许多。 “其实,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我,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就怕你根本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他眨着双眼、语带双关地道。 “基本上,作画只是一种兴趣,随笔拈来而已,并不像你所说的什么充满了孤独与沧桑、渴望被爱,真的是你想太多了。”他隐藏起内心被猜中的脆弱一隅。 见他扯开了自己的问题,范凝素本想再说,侍者却在此时把菜送了上来,话题不得不暂告一个段落。 “来吧!这餐厅的料理相当不错,尝尝看。”见她有持续刚刚话题的意思,他藉着布碗摆筷的动作,掩掉了她眼中的不以为然。 “不聊我了,聊聊你吧!”替她添饭的同时,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我没什么好聊的。”她淡淡地回话后,接过他递来的饭碗。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他有意无意地瞄了她一眼。“对于你这么辛苦兼两份工作一事,我就相当好奇。” 他的问题直接敲中她心中伤痛的根源,一下子,涌起的黯然让她眉头揪了起来。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用‘好奇’两个字,请你相信,我并没有挖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你的一切。”注意到她眼底的异样,他放下饭碗,诚挚地注视着她道。 她无所谓的一笑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人生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既然上天给了你这样的命运,你就没办法逃避,因为,再怎么逃避,那包袱始终存在。” 这番充满无奈的话语让徐中曦想起了自身的遭遇,一时之间,他陷入了自己始终无法挣脱的矛盾里,表情虽凝重却似有所领悟。 “抱歉,我没有将气氛弄僵的意思。”见他不语,她以为是自己的话语太宿命严肃所致。 但话语刚落,徐中曦接下来的动作却令她像触电一般,浑身一震,因为,他竟伸出手牢牢地按住她置于桌上的手。这举动让她立即抬起不解的眼眸,却不意接触到一双熠熠的黑瞳! “我真的很希望当你的朋友,可以分享你所有的喜怒哀乐。”他同样注视着她,只不过,这次似乎多了一种悸动的光芒。“基本上,我们是同一类人,同样高傲、同样倔强,但……也同样需要朋友,是不是?” 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下,他的话、他的眸子让她的心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这陌生的感动击倒了她心中防卫的高城,一时之间,喉头涌起的酸楚让她无法言语。 察觉到她眼角泛起的泪光,他的心没来由地猛地一震,这震动让他一时之间失控的理性在瞬间恢复,令他陡地松开了她的手。接着,为了掩饰胸中的震动,他手忙脚乱地找着水杯,注满了啤酒。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气氛不应该这么沉重的,来,为我们初生的友谊干杯!”他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她。只一下子,他已完全自刚刚的情境中脱离,又恢复到平日那个狂狷的徐中曦。 他心中的矛盾变化,她并未察觉,她被动地接过了水杯,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 杯子互撞的清脆声响在空气中造成了一下回音,似乎在同时宣告了游戏的开始…… 不知是谁说过,好赌之人最终输掉的—— 将是自己! ??? 在喝过一杯象征友谊建立的酒后,接下来,餐桌上的气氛显得轻松许多,两人开始天南地北地聊着许多话题。放下心中高筑的围墙之后,他们赫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可以聊的话题竟然有这么多…… 更让范凝素惊讶的是,徐中曦的艺术涵养竟是如此地深厚,除了懂字画之外,他还弹得一手好琴——在李绪岗加入他们以后,才抖出了这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面对她眼中的惊叹,徐中曦却只是淡淡地一语带过,因为,他如何能向旁人说明,这样的赞美是多少个无眠的夜晚累积而成的,而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迎合喜爱钢琴的父亲。 一顿饭,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本来,徐中曦提议到圆山看夜景,但范凝素在现实因素的考量下,婉拒了他的邀请。 “徐先生,麻烦你在前方路口停车就可以了,我想到超市买点东西再回去。” 徐中曦依言在路口停了下来。而车一停住,他立刻转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道:“经过今晚,你不觉得‘徐先生’这三个字显得太客套又疏远?” “在彼此还没有熟到可以直呼名字的程度之前,适当的客套是必要的,不是吗?”她睇一眼笑道。 这句反问让他微皱了下眉头,“你知道吗?你不仅好强、高傲又自负,就连对别人的防卫心……也一样重。” “以你在外的花名,一些适当的防卫,难道不应该?”她戏谑地瞟了他一眼,嘴边一个浅浅梨窝若隐若现。 这话引来徐中曦一阵大笑,“想不到你外表看来文文弱弱的,讽刺人的功力倒是一流,看来,我再不小心一点,我的心可能就会被你一点一滴地偷光。” 她跟着也笑了。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匆忙,她心中突然滑过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人生的际遇实在很奇怪,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和平地与你相处。”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警告你得小心一点,我对你的企图可不只‘和平地相处’这么简单。”他半带正经半带玩笑地瞅着她,低沉的嗓音像是一种宣告。 这目光令范凝素的心像被灼了一下,她垂下眼帘逃开了这写满了意图的大胆眼眸。 “很晚了,商店要打烊了,再见!”她几乎是逃下车的。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徐中曦眼中的火焰更加明灭不定,他一直追逐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 虽未留下任何承诺,隔天一早,当范凝素整理好一切打算出门上班时,几乎在同一个位置,她又看见那抹狂傲的身影。 “早。”徐中曦依然一身上班族打扮,手里仍然捧着一大束满天星。 “早。”她以一个浅笑迎向他。在看见他手中的花束之后,她故意皱下眉头道:“真的请你不要再送花了,我家差不多可以开花店了。”嘴上虽如此说着,但她还是微笑地接过他递来的花,将之捧在臂弯中。 “怎么会来?”一上车,她便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昨晚那美好的气氛中断。” 想起昨晚,她的心就溢满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怎么样?经过了昨晚的考验,我是不是够资格当你的朋友了?”徐中曦故意问道。 “嗯……还差一点……” “可以知道是哪一点吗?”他纳闷地扬了扬眉。 “不——可——以。”范凝素却故作神秘地摇摇头。 闻言,徐中曦笑笑地道:“看来我还得加把劲才行!还好我一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早已在夏丽餐厅订了两个位子,等着再一次接受考验。” “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去?”她睨着他反问。 “不来也不打紧,只要你狠得下心让我饿肚子空等的话。”徐中曦的眼角荡出了一股笃定的笑意。 闻言,范凝素但笑不语,而徐中曦也没有催促她的答案,好似答案早已在他的掌握中。 第六章 融洽的午餐约会之后,徐中曦又技巧地订下了另一次约会。 而藉着一次次的约会又订下了下一次的约会,范凝素所有的时间似乎都被徐中曦有计划地占满,他几乎霸占了她所有的空档与休假。 虽然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不可轻易陷入,但一波又一波强劲的攻势与密集的见面,还是让她原本牢不可破的心防慢慢地被攻陷。 四点五十分,接近下班时刻。 范凝素一反常态地停下手边的工作,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用品。通常,为了弥补无法加班的进度,她几乎都工作到五点钟声响起,才匆匆地收拾东西离开,赶到下一个工作地点。今天的反常,原因无他,因为徐中曦早就预约了她今晚的休假。 想到他,她嘴角不自觉地漾出一道笑意。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轻易地便接受了他,前几次给她的坏印象,在他的风趣幽默下,似乎愈来愈模糊了。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好不容易,下班的钟声终于响起,她立刻背起小皮包离开了座位,像一只神采飞扬的蝴蝶迫不及待地要向外飞去。 欲跨出门口时,正巧与开完主管会议正要进入办公室的魏持恒、钟道松擦身而过。 “部长、副理,再见!”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后,翩然离去。 但,这少见的灿烂笑容却让魏、钟两人顿地怔在原地。 出了公司,她毫不费力地便在同样的地方见到徐中曦,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对不起,有没有等很久?”急步令她有些喘。 徐中曦取下墨镜,露出了精亮的双眸。他微笑地摇摇头后,自车后座取出了一大束满天星,递到她面前。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送花了吗?”盯着他手中的花束,范凝素手叉腰,又好气又好笑地睇着他道。 似乎在欣赏她难得的娇嗔般,徐中曦笑吟吟地盯了她好一会儿后,才道:“鲜花赠佳人,相得益彰,我喜欢看你抱着一大束满天星的样子。” 这话让她再次难以抗拒地接过花束。 “走吧!”虽留恋于她眼中的羞涩,但他还是转身替她开了车门。“绪岗帮我们留了位子,我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马路上。” 范凝素点了点头。车子很快地滑进车阵中。 他们一离开,不远处的路旁立刻走出一脸阴霾的赵世珍,她阴郁地盯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一股妒意慢慢地自她眼中渗出。 ??? 用完餐,徐中曦带着她按照预定计划上了阳明山,欣赏夜景。 仿佛对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般,徐中曦在一处视野空旷、又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车一停下,范凝素立刻从窗外望去,整个台北市栉比鳞次的拥挤此时幻化成千万光点,闪烁在黑色夜幕之中,从不曾以这样的角度看过台北市的她,立刻被眼前万家灯火的景象感动不已。 “好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从不知道星空下的台北市这么美!”她又叹了一次。 接连两次的轻叹让徐中曦忍不住笑道:“我注意到你似乎很喜欢叹气,高兴的时候叹气,忧愁的时候叹气,欣赏美景的时候也叹气,我以为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叹气——那就是心中充满无奈的时候。” 他的话将她心中的多愁善感冲淡许多。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叹气,看来,这个习惯似乎要改!”她回眸浅浅一笑后,又将视线调向窗外那一片光点中。 这月光下的回眸浅笑,让徐中曦心弦不自觉地震了一下。这震动让他的思绪一阵恍惚,他下意识地追逐着她优雅的侧面,表情陷入怔忡。 注意到他紧盯的目光,范凝素不明所以地回过脸,却与这怔仲的目光相遇。 “怎么了?”徐中曦眼中的困惑让她不解。 他仍旧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一会儿,才见他低叹一声——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笑容就像一种毒药,专门腐蚀男人的心,上帝创造你这样的女孩就是要你多笑的!”他的声音轻轻地、仿佛像在呓语。 这呓语似的音调让范凝素一颗心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她羞涩地垂下眼,想掩掉迅速发热的两颊。 “希望这是一种赞美。”她低低地道。 虽想以低头来掩饰心头的悸动,却还是迟了一步,徐中曦还是捕捉到她颊边的徘红。这绯红让他情不自禁地倾身勾起了她的小脸,静静地凝视着她。 月光下的她美得好不真实,就像是一位不沾染世俗尘埃的仙子,充满了缥缈、出尘、秀雅的美丽。而颤动的长睫毛下,那两道黑白分明的盈盈水眸就像一道蛊惑,一再地向他理智的底线发出呼吼…… 渐渐地,他眼中的狂狷不见了,心中的防卫不见了,什么游戏、赌约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存在他眼中的,只是任由感性主导的情欲所发出的一道侵占野心。最后,那野心完全覆盖了他的理性,他温柔地用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开始搜寻可以释放他野心的禁地。 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般,范凝素浑身发颤地闭上了眼睛。 这举动不啻是种鼓舞,徐中曦毫不犹豫地侵占了她的红唇。 在四唇碰触的刹那,一阵颤栗传遍他全身;那颤栗让他有些熟悉,仿佛是一种感应,仿佛两人前世已认识般。那感觉虽只是一刹那,却让他更贪婪地汲取她唇瓣上的芳香,而她笨拙又不知所措的回应,让他不满足地挑开了她的贝齿,深入更甜蜜的处女地带。 舌尖的初次碰触让范凝素的背脊一阵僵硬,本能地想挣扎。 但,徐中曦却紧紧地捧住了她的脸,他慢慢地带领着她,轻巧地用舌尖挑逗她,他要她牢牢地记住他的味道,他要她好好体验与他共创的这一次美妙之旅…… 渐渐地,范凝素僵硬的背脊慢慢放松,她开始回应他一波又一波的激情。而她的回应将徐中曦心底更深处的欲望勾了上来,他饥渴地吸吮着她,情欲似乎一触即发。 还好,残存的理智克制了它,虽极度不愿,他仍是不得不中断这美好的接触,压下心中那股不断升高的激情。 “老天!你真的好美!”他喘息着离开了她的红唇,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这辈子,他吻过的女人无数,却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地失去自持,迫切地想占有对方。 范凝素当然不知他心中对自己渴望,她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中。刚刚的深吻,让她羞赧得更偎紧了他。 良久,双方只是紧紧地倚靠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 徐中曦轻抚着她的秀发,不去想差点让他失去自制力的理由。 他的轻抚,带给范凝素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而他厚实的臂弯,传递了一道道暖流,温暖了她冰封已久的心房。 “凝素……”他轻轻地唤她。“会不会后悔把初吻给了我?” 他的轻唤将她的心一下子填得满满的。那种满溢的感觉勾出了另一个活泼的范凝素,只见她调皮地望着他道:“你就这么确定刚刚是我的初吻?” 在这个吻之后,两人的关系无疑是向前跨了一大步。 他立刻以一个坏坏的笑容回答了她的调皮:“的确不是,你的初吻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我偷走了……” 没料到自己的促狭反而换来一阵戏谑,她的俏脸立刻一红。 “你还敢说!”她白了他一眼后,离开了他的胸膛作势欲打他。但还未碰到他,她的双手就被握进一双大手中。 微一用力,范凝素便立刻被拉向前。徐中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轻轻地啄了下她的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喜欢听你用这种娇憨的声音跟我说话,那让我有种成就感。” “你取笑我?”她噘起嘴道。 “我是说真的。”他摇摇头,正色地道。 这一声“真的”让她脸上的红晕更红了。 “走吧!我们到外面走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若辜负了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美景,实在有些可惜。”他点了点她粉红的鼻头。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下了车,徐中曦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踏着月色,两人停在一株浓荫的大树旁,这儿地势更高,视野也更加宽阔,令范凝素不禁又发出一声赞叹。 “你怎么会发现这样的地方?”感动让她不自觉地靠近了他。 “念书的时候和一票同学不小心发现的。”徐中曦自然地答道。他揽住了她的肩头,把目光调向远处。 “你常带女孩子来这儿?”突然,她转头问道。 “怎么?为什么这么问?”他将目光自远处收回。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知道。”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如果我说从来没有,你信不信?”他玩味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这样放纵感情的后果是对还是错……” 一会儿,她抬起眼,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瞅着他—— “告诉我,你对我是真心的吗?还是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而已?” 她的问题让他一阵错愕。 “傻瓜,你在怀疑什么?”他揉揉她的头发,以笑容掩饰刚刚的失态。“我不否认我有一段很荒唐的过去,我也不否认我曾经有过许多女人,但,那是在认识你之前。” 不知怎么搞的,那双澄静无瑕的双眸让他心中突然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但他刻意忽略了它。 “我跟萧颖那一段早已经过去,我无法预知我们之间未来会如何,但请相信我,这一刻,我是真诚的。” 望着她那双仍有犹疑的眼,他打趣地再道:“如果你还是介意我的过去,那这样好了,你可以打一条铁链套在我的脖子上,随时掌握我的行踪,看看我有没有乱来……”他做了一个哈巴狗吐舌头的表情。 终于,她被他逗趣的表情逗笑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追问你的过去,的确,未来的事还太遥远,只要我们此刻是真诚的,能掌握住现在的每一刻,这就够了。” 她说这话时的心情是笃定的,虽然未来将如何没人可以预测,但,从现在开始,她会很用心很用心地经营,去赢得自己的未来。 然而,她这句笃定的话语听在徐中曦耳里,却被曲解成“只要现在,不谈未来”的速食爱情;成了“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洒脱,是以,他心中那份潜藏的罪恶感渐渐散去,属于现实面的徐中曦又浮了上来。 “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你不是要赶在十点以前回到家吗?” 他这一提,才让她惊觉时间的流逝。抬起手腕看表,已九点四十分。虽有些不舍,但责任让她不得不将剩余的激情在瞬间冰冻起来。凝杰这几天毕业考,她必须早点回去接手照顾母亲的责任。 上了车,徐中曦终于忍不住将心中埋藏多时的疑问问出口。 “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这么赶着回家的原因吗?” 不意他有此一问,范凝素停下了系安全带的动作,抬起了眼,“我知道你很好奇,将来,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等我作好准备的时候。” 那双为难的眼让徐中曦了解地点点头。突然,他握住了她的手,正色地道:“如果需要我帮忙,一定要告诉我。”虽不知她背后的故事如何,但由她必须身兼两份工作的情况来看,她的家境一定不会太好。 闻言,一阵暖流瞬间流入她的心房,望着他,她眼中有着感动。 “谢谢你,真的。” 他微笑地拍拍她的手,之后,发动了引擎。 ??? 接下来的日子,范凝素的生活似乎全亮了起来。 有了感情滋润的她变得容光焕发,她发现以往二十四个年头仿佛都白过了,生命突然充实了,世界忽然展开了,而一成不变的日子,也开始有了期待与幻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有所期待。 见到他的那一刻,是所有喜悦的综合;离开他的那一瞬间,期待又钻进她所有的思绪中,使她整个生活都涨得满满的,满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她可以确切地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尤其明显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融化了那一层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每天睁开眼睛,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无奈,充满哀愁,而多了一种期待的动力。 然而,这样的变化看在同事眼里,却又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臆测。 今天五号,是公司发薪水的日子。然而这个五号跟平日的五号不同,这个五号令同仁充满期待,原因无他,除了领薪日之外,今天也是每年一次发放绩效奖金的日子。 为了彰显公司对这项奖金的重视,在主计部门将各同仁的绩效奖金装袋之后,会由各部门最高领导人——部长亲自发放到各个同仁手中。 虽然,公司禁止员工私下讨论薪水事宜,但由同仁们脸上所呈现的不同情绪来看,已不难猜出各人绩效如何。 范凝素当然也关心自己的绩效表现,先前她曾替自己打了分数,以她的表现,若能领个半薪,已心满意足。没想到,当她抽出信封中的明细表时,表上所列的金额令她大吃了一惊,因为里头的金额几乎接近她一个月的薪资。 她不知道别人的情况如何,反复思索之后,她还是无法漠视心中的疑问而来到了部长室。由于秘书刚好不在位子上,她迳自来到门前,并敲了门。 “部长,我有个疑问——”再次见到他,她仍有些不自在。 “坐下再说。”对她的来意,魏持恒似乎不急着知道。 范凝素依言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了下来。 “部长,我有些不明白……”她摊开了手中的薪资明细表,接着,把自己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我似乎不应该领这么多。” “领得多表示绩效好,这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何反而愁眉不展?”听完,魏持恒只是一笑。 “没有人会笨到跟钱过不去的,只是……我知道自己配合度并不好,根本不应该会有这么好的考绩……”她苦笑一下。 “以你对工作的投入,你认为自己无法获得这样的报酬?”魏持恒反问。 “我……我不知道,只是我心中老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不安地垂下眼。 她眼中的不安,魏持恒故意忽略。因为,范凝素的质疑并没有错,她所拿的考绩不是她当初真正被评定的部分,当钟副理把初评表送到他这儿来时,他稍微修改了它。 其实他这么做纯粹是想帮她而已,当然,他不否认也揉合了一些私人的感情因素在内。这些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因为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你想太多了。”他用笑来掩饰心中思绪。“其实,这只是公司对每个同仁的鼓励,考核的角度是多方面的,我想公司基于赏罚分明的立场,对于好员工本来就要多鼓励的,是不是?” 这样的解释听来无懈可击,范凝素揪着的心一下松开了许多。 “妈妈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魏持恒突然转移了话题。 不期然对方会提起这样的话题,范凝素迅速抬起眼又垂下眼,摇摇头重重一叹道:“还是老样子。” 虽只是短短五个字,但她语气中那份浓浓的无奈、和眉端眼角那份淡淡的哀愁,却勾起了魏持恒心中那抹男性本能的保护欲。这份保护欲再次触动了他的心弦,一股澎湃的浪潮打醒了他沉寂已久的感情,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冲上前弭平她嘴角的轻叹与眼角的哀愁。 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已不可自拔地陷入那双哀怜的眼眸中。不可否认的,这小女孩在不经意之间撼动了他。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也因此,让他发现到,自己竟是如此沉迷于那纤柔线条下,所显露的娇美。 察觉到他的注视,范凝素抬起头,却捕捉到他眼中那抹大胆的光亮。那不寻常的目光让她背脊一僵,想再确定时,他却已收回了目光,起身走到窗旁。 魏持恒来到资料柜前,自其中一份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剪报资料,递到她面前。 “这是我托一位中医朋友找到的一份治癌偏方,试试看,或许会有奇迹出现。” 他眼中那股异样的柔和让她的心涌上不安,她迟疑地起身伸出手,道了声谢谢,想抽回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包进了一只大掌中。 这碰触让她惊慌地抬起眼,却也掉入了对方那双饱含企图的眼眸。 “如果说……我要的不只是感谢而已呢?”直盯着她,魏持恒似笑非笑地道。 那不似玩笑的认真眼神,让范凝素顿时呆怔在原地。她惊异地望着魏持恒,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突然,部长室的大门毫无预警地被推开,进来的是秘书王小姐。一见到门内的景象,她立刻僵在原地,脸上写着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的尴尬。 “对……不起,我……敲了门……”王小姐嗫嚅地道。 魏持恒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面对此种状况,他不慌不忙地放开了握着范凝素的手,泰然自若地道:“有什么事?” “总……总经理通知下午两点……开会。”王小姐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扫了同样尴尬的范凝素一眼。 “知道了。”魏持恒只是简短地答道。 传达了口讯之后,王小姐又将手里的卷宗交到魏持恒手中,接着,才一脸悻悻然地离开。 她离去前那个怪异的眼神让范凝素知道,自己又将卷入另一场更恶毒的流言中。 目送王小姐离开后,魏持恒立刻来到她面前,歉然地道:“对不起,刚刚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看着他那双已找不到任何痕迹的眼睛,范凝素疑惑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垂下眼重重一叹,“现在外面流言一定又满天飞了。” 魏持恒却无所谓地一笑,“这是个人的世界,做为一个人,不是被人谈论、就是去谈论别人,这是一个定律,怎么也防不了的。” 范凝素却无法如他那么的洒脱,露出一抹苦笑后,在心底又是一叹。 第七章 果然,范凝素的猜测没有错,王秘书不经意见到的那一幕,很快地便传遍办公室每个角落。 一自部长室出来,同仁们纷纷投向她的那种暧昧目光让她知道,今后她在公司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不过,她无奈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桌垫下压着的一张泼墨山水画书签,让她低沉的心瞬间又飞扬起来。想起徐中曦,一种幸福的感觉迅速将她整个人包围,让她似乎又有了足够的勇气去抵挡风雨。 这一个多月来,她与他几乎踏遍整个台北市。 虽然她空余的时间十分有限,但每一次,都在他精心的安排下度过了每一个浪漫的夜晚。那黄昏下的漫步,那夜光下的长吻,那红叶下的互诉衷曲……都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满溢,她桌下的这张书签,就是另一个惊喜下的产物。 他的巧思,令她惊奇;他的体贴与细心,令她感动,她发现,他的一切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进驻她的心房。 由于下班前,业务员小李才将新加人的客户资料送到她这儿,是以,耽误一点时间下班已是不可避免的状况。 而当她建档完毕,匆匆忙忙地收好东西准备步出公司时,在电梯口却遇到了好久不见的于旭凯,她主动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不料,这善意的主动却未获得同等的回应,只见于旭凯讪讪地将脸撇到一边,假装没看见。 这状况虽令她诧异,但碍于电梯前人多,她并未出口询问。 由于已延迟了二十分钟,为避免徐中曦等太久,电梯到了一楼以后,她毫不犹豫地便往外直冲。但,才走出电梯没几步,于旭凯却喊住了她—— “范凝素,等一等!” 这不甚友善的呼唤让她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却看见于旭凯一脸阴霾地站在她身后。 “有事吗?”她没有意思去探索他脸上的异样,因为她整颗心早已飞到了外头。 于旭凯并未察觉到她眼中的匆忙,望着她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最后,才见他似下定决心。 “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流言……这些流言让我很难过也很痛苦。”他黯然地道。“我知道自己没有质问的立场,但与其自己在心里乱猜影响情绪,还不如亲自来证实。”他望着她的眼中有着期待。 早先,她与钟副理之间的流言传出时,他并未在意,因为范凝素从头到尾虽保持沉默,但由她冷漠如常的外表看来,他相信流言只是空穴来风,只是有心人捕风捉影罢了,并不足畏。 但近日不断传出的流言,却让人心慌,因为范凝素近日的改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有一个沉醉在爱河中的女人才会有如此灿烂的笑容…… 他的话让范凝素立刻了解到他刚刚不假辞色的缘由。只见她坦然一笑后反问道:“我可以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样的流言吗?” 于旭凯沉吟了一下后,把近日、今日听到的流言简要地托出。 愈听,范凝素的眉头却愈加拢紧,最后,忍不住冷笑出声。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同事们的想像力竟然丰富到这种地步,什么她进公司是靠魏持恒的关说;什么她早让魏持恒包养……种种传闻匪夷所思到简直离谱的地步。 她不懂,为什么人总要如此恶毒地去中伤别人,难道就如同魏持恒所说的,是人就免不了要被谈论的命运? 她冷笑,是替自己抗议;更替那些造谣者感到悲哀。然,于旭凯却不懂,见她迟迟不为自己辩白,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那些……是真的吗?”他再问了一次。 范凝素仍然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于旭凯,眼中的悲哀更甚。 原本,她以为于旭凯应该是朋友的,但她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也对自己的操守提出质疑…… 一个对自己连基本信任都没有的人,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她又何必枉费唇舌去解释? 思及此,她的背脊挺直了,她的下巴缩紧了,她冷冷地丢回一句话反问:“你说呢?”她冷睇着他。“其实,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来问我呢?” 她的不假辞色让于旭凯一阵难堪。他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对不起,我还有事,再见!”丢下一句冷然的话语后,她立即转头昂然地走出了大楼。 ??? 虽然先前范凝素已拨了手机知会他晚一点下班的讯息,但徐中曦还是一如往常地在五点左右就来到了南昌大楼前,等待她翩翩下楼的身影。 原本早到是想避开塞车,他也早有等待的打算,但他的车子才停下没多久,一位身着蓝色套装的小姐却来到他的车旁,示意地敲了敲车窗。 虽不解对方意图,他还是有风度地摇下了窗子。 “你是范凝素的男朋友?”窗子一摇下,蓝色套装的小姐噙着笑问道。 虽感诧异,但徐中曦没有否认,只是纳闷地望着对方,“对不起,你是……” “我姓赵,和范凝素是同事,介意聊一下吗?”赵世珍脸上的笑有丝挑衅的味道。 她脸上那个挑衅的笑引起了徐中曦的好奇。望着她,他逸出了一道充满魅力的笑容。 “当然不!拒绝美女的主动邀请,可不是绅士的行为。”说完,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直接来到对方面前。 “赵小姐,有何指教?”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电力十足的眼眸。 一道道魅笑先是让赵世珍一阵心猿意马;墨镜下那双狂野的双眸更让她无来由的有些压力与紧张。还好,她及时抓住已丧失了约有六成的心神,挤出一道胸有成竹的笑后,仰头对着徐中曦道: “我来,主要是想给你一些忠告。” “喔?哪方面的忠告?”他扬了扬眉。 赵世珍没有立即回答,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地答道:“有关范凝素这个人的操守问题。” “愿闻其详。”这话让徐中曦双眉挑了挑。 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兴趣,赵世珍眼中迸射出一道诡谲的光芒。 “范凝素和我们部长之间有暧昧不清的关系,相信你一定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徐中曦的眉头又挑了一下。 闻言,赵世珍得意地一笑后,从范凝素在公司享受到的免加班特权开始说起,到亲眼目睹她与部长在停车场相拥的过程,到今日由王秘书亲眼证实的种种全说了出来。过程中,言之凿凿,又加了许多自己主观判断的结果,无形中将范凝素塑造成一个投机分子。 “今天是我们公司发放绩效奖金的日子,以范凝素的表现及年资来看,能领个半薪就不错了,但是你知道吗?她竟然领了近一个月的薪水,这表示什么?她受到部长‘特别照顾’的事实相当明显。”她特别强调“特别照顾”四个字。 “她和我们部长不清不楚的同时,又以一个天真无邪的面貌和你交往,她的居心如何,值得玩味。”末了,她又恶毒的捅了她一刀。 本来,她并不想把事情做绝的,但下午下班之前,她透过关系查到了范凝素的绩效之后,她极度气愤与不甘。全公司最资深尽职的周大姐也不过领了四分之三左右,这资浅、配合度又差的范凝素凭什么领全薪?难道,就凭她那张媚惑男人的脸? 想起稳重成熟的魏部长;想起活泼热情的于旭凯;再望着眼前这潇洒帅气的徐中曦……三种不同类型的男人,眼中却同样只为范凝素一人而发亮,这世界又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凭什么可以在无意之间便夺走所有男人的目光! 想到这些,妒意又从她眼底渗了出来,形成了一种恶毒的亮光。 听完她的话,徐中曦嘴角、眉心迅速绷紧。 “我不懂,你为什么特地来告诉我这些?”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被范凝素那张楚楚动人的脸欺骗。”她立即反应,却忘记掩掉眼中那抹恶毒。 “你似乎对她有很大的成见?”那恶毒的光芒让徐中曦的眉头皱了下来。 “当然,稍有道德感的人都会看不惯她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行为。”这一问才让赵世珍警觉,她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闻言,徐中曦顿时怔了一下。 稍有道德感的人……这几个字让他紧绷的心瞬间豁然开朗,他嘴角的笑慢慢地漫了开来。 她这样批判范凝素的操守,是因为她看不惯她的行为因此挺身而出,那自己呢?自己因一个赌约而刻意接近范凝素,又有何资格去论断她?讲难听一点,他与她——基本上就是半斤八两,各取所需而已。 又如果,范凝素真如她所说,是这样一个投机分子,那对他而言,倒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他不用再去背负什么良心道德的责任。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藉着大笑,掩掉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还来不及仔细去发掘到的那一份失落。 赵世珍的话为他近日愈来愈升高的罪恶感找到了藉口,也为他愈来愈失控的感情找到了煞车的理由。 这意料之外的笑声,让赵世珍怔了一下。还以为他不信她的话,她紧接着又急急地补了一句—— “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可以随便问一问我们公司的人……” “我没说不信。”他打断她,仍是笑着。“相反地,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只不过,我似乎没资格去说什么,因为,我的操守一向也不太好,哈哈!”他的话让人莫名其妙,赵世珍虽想问,却不意瞥见话题中的白色身影正走出南昌大楼,心虚让她急急地撇下一句:“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之后,便转身走开。 她一离开,徐中曦的笑容逐渐冻结在自远而近的白色身影上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范凝素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迎向他。 徐中曦紧盯着她,没有回应,眼角一抹嘲弄却隐约浮起。 “怎么了?”见他紧盯着自己不语,她发觉有异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到一个不一样的你!”他收回了眼角的嘲弄,接着,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头啄了下她的唇。 他眼底那抹异样的光亮,范凝素并未察觉,她整颗心早已满溢在他强势的温柔里。 ??? 周三,又是休假的空档。 由于老觉得上餐厅吃饭太浪费,今晚,在范凝素的建议下,他们来到了市区一家购物中心,准备买些材料回家自己动手做。 紧偎着推着手推车的他,范凝素整个人被一种幸福的感觉包围。 然,有别于她,徐中曦却被她这破天荒头一次的行为弄得浑身不自在。 “信不信?这是我第一次推着这种东西逛超市。”他苦笑了一下。 从小到大,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他,当然不用费一点心思在张罗食物上面;就算现在独身居住,他的三餐也大多在外头解决,从没有食物方面的困扰。至于一些日用品等等,他则列单交给银行采购组组长后,事情就算解决。是以,这等像个居家男人一样,推着手推车采买的情况,对他而言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她故意取笑道。“像你这种公子哥儿,茶来张口饭来伸手,这种下人的工作当然不用你来做。” “你取笑我?”他拿了一把葱想敲她的头,却被她机警地闪开。 她呵呵一笑后,又将手重新扣进他的臂弯,两人亲昵地沿着菜架走着。 “晚上想吃什么?吃火锅好不好?可以多吃点青菜。”她仰头,微询着他的意见。 她腻着他说话的模样,让徐中曦胸中突然涌起一种满溢的感觉。以往,不知有多少女人以这种小女人般的姿态腻着他,却从来不曾让他涌起这种安定感,一时之间,他有些迷惑与怔仲。 “你决定就好,我没有意见。” “好,那就决定吃火锅。”未察觉他眼中的迷惑,她专心地站在菜架前,仔细地挑着茼蒿菜。 盯着她专注的侧面,很奇怪,胸中那种安定的感觉愈来愈浓,正想进一步探索那种安定感源自何处时,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却陡地令倚在推车上的他直起身,眼中的迷惑瞬间冻结在一股冷霜中。 察觉到他突然僵硬的身子,范凝素不解地回过头。乍见到他眼中的冷然,她放下手中的茼蒿菜来到他的身旁。 “怎么了?”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但,前方只有一对紧紧依偎的夫妻,他们正有说有笑地挑着架前的蔬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是以,她纳闷地回过眼。然而,徐中曦冷冷的目光似乎正是落在那对夫妻身上,这更令她不解。 仿佛察觉到他人的注视,那对夫妻也好奇地转过眼。乍见到紧盯着他们的徐中曦时,他们也立即一僵。 一会儿,那对夫妻互望一眼后,才缓缓地移动双脚,朝他们走来。 “中曦,这么巧!”一直来到他面前,徐志北才松开了紧握着妻子的手,并以一个浅笑掩饰初见时的不自在。 他的笑容并没有得到徐中曦相等的回应,只见他仍紧盯着对方,眼中有抹激动的火焰。 对方的一句话,证明了双方熟识的关系。然,徐中曦冷漠的态度却令她不解。 她偷偷地抬眼打量着眼前气度雍容的男女,却意外地发现,这对她原先所认为的夫妻年龄差异似乎颇大,男方双鬓已斑白,女方看来却只不过三十出头,这样的组合伴随着徐中曦冷然的态度,让她心中涌起一股狐疑。 见未获回应,徐志北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道:“中曦,不帮我跟凌阿姨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小姐吗?”他看了看范凝素,最后,焦距又重回到徐中曦脸上。 徐中曦仍没有移动,眼中那抹激动的火焰更是迅速蔓延。 见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基于礼貌,范凝素只好主动道:“你……你们好,我姓范,范凝素,是中曦的……朋友。” 她的主动化解了徐志北的尴尬,只见他感激地笑道:“你好,我姓徐,徐志北,这位是我的妻子凌雪。”他身旁的凌雪,脸上虽始终飘着一道担忧的神色,但仍是礼貌性地朝她点了点头。 乍听到“徐志北”三个字,范凝素一惊,立刻慌乱地喊了声:“徐伯伯!” 虽然她从未见过徐志北本人,但这三个字,却让她立刻明白了他与徐中曦之间的关系,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与尴尬。 这样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始终寒霜密布的徐中曦突然转身向外走去。 这举动令范凝素愕然,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先对着徐志北夫妻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之后,迅速将推车中的茼蒿菜放回架上,又快速地将推车推回原位,才追了出去。 这不算意外的结局让徐志北重重一叹后,双肩无力地垂下。一旁的凌雪则不自觉地倚近了丈夫,慰藉地握紧了他的手。 ??? 时速表上不断上升的指针,说明了徐中曦此刻的愤怒与激动。 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一向最注重形象的大企业家徐志北竟然可以放下董事长的身段,陪一个女人上街逛超市!他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向世人宣告他的专情吗? 刚刚徐志北脸上那抹满足开心的笑容,就像一把讽刺的利箭刺穿他的咽喉。既然他可以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完全不吝惜地付出他的呵护与关怀,为什么对他至亲的妻儿,竟是如此地绝情? 母亲临终时那个失望无助的眼神又浮现脑海,再次捶打着他的心。 母亲的痴与傻换来的是什么?是阖眼时那深刻的觉悟与绝望;是死后仍得不到丈夫尊重的羞辱。 徐志北口口声声的弥补,难道就是这种无止尽的羞辱?不断升高的恨意让他加快了脚底下的油门,紧握方向盘的手也因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 车子以极高的速度行驶着。驾驶座旁的范凝素,虽几度被他千钧一发的超车过程,吓得脸色发白,但她始终未出一言,因为她知道,此时出声只会更加地刺激他。 总算平安地到达他的住所。一进门,徐中曦立即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酒,用牙齿咬掉了软木塞之后,仰头猛灌了好几口。 飙速的发泄以及酒精的刺激虽慢慢地减轻了他心中的痛与恨,但习惯用酒精来麻醉神经的他,却忍不住又连灌了好几口,直到一声轻柔的叹息阻止了他—— “酒精只能用来麻痹自己,永远无法麻痹现实。” 这声轻叹似乎才让他意识到她的存在,只见他握着酒瓶的手颤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似乎泄漏了太多真实的自己,他立即抹去了嘴边的酒渍,深深地吸了口气后,重新伪装起自己后才回过头。 但回眼的刹那,与一双无比安静的晶亮双眸相遇后,那溢满了母性光辉的柔光令他的伪装一下子就瓦解了。 范凝素慢慢地靠近他,不动声色地取走他手中的酒瓶后,仰起脸温柔地道: “把心中的痛说出来好不好?也许,我没有能力帮你解决,但是,我真的想替你分担。” 她眼中漾满的关怀让他动容地闪了一下眼,胸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紧拥在怀中。 她用力环着他的腰,轻轻地在他耳际道:“不管怎样,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你永远不会再孤独。” 仿佛能洞悉他的心般,这一字一句都敲中徐中曦心中那道极需被抚慰的伤口;她的声音仿佛有着一股安定的力量,逐渐抚平了他眼里的愤世嫉俗,也填补了那道感情的缺口,一时之间,源源涌出的感动让他更加揽紧了她。 在她温柔的抚慰下,他心底的犹豫慢慢融化,他眼角的狂狷慢慢退去,在外在的保护色一层一层被掀开之后,躲藏在画作之后、那个孤独渺小的影子,便完全显露出来。 在她温柔的引导下,他就像是一个极需被疼爱的小孩,一声又一声地开始控诉父亲所加诸在他与母亲身上、那从未向他人道出的伤痛。 他不断地说着,激动处几度令他哽咽;范凝素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他怀中,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情绪随着他而起伏落泪。一直到他已停止了叙述,她仍沉浸在他故事的情节中无法自己。 说的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但当他跨出那道防卫的门槛,一切似乎都变得容易许多。在说出了蛰伏已久的包袱之后,徐中曦有种无比轻松的感觉,原本紧压的胸口好似得到疏导般,慢慢地舒坦开来。 突然,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动,原本躺在沙发中的他纳闷地直起了身子。 “怎么了?”他用手勾起了她的脸,却意外地发现那流在颊上与眼里的汨汨泪水。他先是一惊,接着,闭上眼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膛。 “傻瓜!哭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轻拍着她,反过来安慰着她;但那却让她的泪落得更急、更凶。 “老天……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她缩在他的怀中,泪流不止。他的遭遇让她心痛,也勾起了她心底深处、那许多不为人知的委屈与创伤。 一道道被关怀的感动随着她的泪水,不断地涌向他的心里,令他无法言语。他不断地轻拍着她,却不知—— 她止不住的泪正悄悄地流进他情感的细缝,缓缓地填满了缺口,更淹过了赌约、漫过了赵世珍那警告性的批判。 第八章 凌晨两点半,范凝素突然被一道细微的呻吟声惊醒。当呻吟又传来时,她立刻自床上惊坐起身,奔到了母亲身旁。 “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母亲一下又一下的哀嚎令她的心一沉。 “妈,又痛了是不是?我去拿针筒。”黑暗中,她慌乱地点亮了灯,拉开抽屉,拿出一管止痛的吗啡针,快速地返回床旁。 然,针头还未插进母亲骨瘦如柴的手臂,在一阵痛苦的呛咳之后,母亲口中竟吐出了鲜血。 再也顾不得手中的针筒,她赶紧将母亲扶起,企图止住不断外涌的鲜血。然而愈止,血却愈从母亲口中涌出,迅速将她手中的毛巾染成红色,这状况让她再也忍不住地朝门外哭喊着:“凝杰,快,快叫救护车!” 这嘶哑的呼吼立即唤醒了范凝杰。乍见到浑身是血的母亲时,他立刻奔到客厅,拨了一一九。 救护车来得不算慢,到了医院,在医护人员一连串的紧急护理之后,母亲身上的癌细胞虽暂时又受到控制,但,她还是在医护人员眼中看到了绝望。 医师一再强调,患者必须立即入院治疗,这让范凝素陷入了矛盾中。母亲前几天仿佛有预感般,一直强调不入院的话语犹声声回荡耳际…… 望着已被癌细胞侵蚀到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母亲,她泛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滚下了泪滴。 就让母亲有尊严地走吧!最后,她作了痛苦的决定。 回到家,已将近八点,一夜的折腾让范凝素心力交瘁。在安顿好一切后,她颓然地坐在客厅中,窗外渐升起的太阳却让她感受不到丝毫暖意,无助感就像一张无形的密网一层层将她拢罩。 她突然好想好想见徐中曦,想靠在他温暖的肩上。刹那间,她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自己家中的困境寻求慰藉。但,拿起话筒,冲动却化为丝丝顾忌,消逝在一声长叹中。 不向他坦白家中的一切,最初是自尊心作祟,她不想让他对自己的感情搀入“同情”的成分,那不是她想要的。然而与他交往三个多月,现在她更加说不出口,因为,以他愤世嫉俗的个性,她怕全盘托出的后果,是被误认为投机者,是想骗取同情…… 种种顾虑让她选择了继续隐瞒事实,重新整理一下情绪后,她再度拿起话筒,拨了徐中曦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乍听到他的声音时,已作好准备的她仍控制不住地声音哽咽,还好她及时移开话筒,没让对方听到自己脆弱的声音。 “凝素,是你吗?怎么不说话?”得不到回应,徐中曦直起身子、操着浓浊的鼻音道。 “是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为免对方怀疑,她赶紧接口。 “不要紧。”此时,徐中曦已完全清醒。他一跃起身,对着话筒浅浅一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给我?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吗?这样好了,给我十分钟,我立刻到你家……” “你少臭美了!”这一连串自以为是的话语,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就是这份自以为是的霸道,才会让她的心陷落得如此快速。 “怎么?你打给我不是想要我早点到你家吗?”他故意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口吻说话。 这话让她的心头揪了一下。“对不起,中曦,今天早上,我家里出了点事,可能没办法和你去北海岸了。” 今天是星期天,本来他们约好要一起去环游北海岸,但如今,母亲的情况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撇下一切出门玩乐。 “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她语中的黯然,他注意到了。 他语中盛满的关怀又让她心头一黯。 “已经没什么事了。”她尽量以轻松的语气道。“只是,仍有些走不开……”她停了一下。“中曦,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策划了很久——” “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他无所谓地一笑后,再道:“倒是你,要多休息,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嗯?” 他的温柔体贴又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趁自己还控制得住时她赶紧收了线。 放下电话,她起身想到厨房帮母亲熬一点粥,才起身,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为避免刺耳的铃声吵醒刚入睡的家人,她赶紧抓起话筒,“喂——” “范凝素吗?我是魏持恒。很抱歉,这么冒昧的打扰你。” “不……不要紧。”这意料外的声音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 “部长,您请说。”她忙不迭地道。 “昨天晚上,史密斯夫妇终于答应挪出时间听取公司简报,时间就订在今天中午。由于时间相当紧迫,王秘书又刚好请病假,一时之间,我想不到有谁可以陪我出席,只想到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史密斯夫妇是美国一家知名电脑公司的创办人,来台是想找寻跨国合作的经销商。由于可获得的利润相当可观,国内各个厂商皆卯足了劲全力争取。 这突然的邀约令范凝素陷入两难的矛盾。一边是病危中的母亲,一边是顶头上司,她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委婉说明自己所处的矛盾。 “不方便吗?”注意到她的迟疑,魏持恒略显失望的声音传来。 “不……不是……我只是在想,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帮倒忙?”他失望的声音让她立即知道,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拒绝了。先不说魏部长曾经如何帮过她,身为公司的一分子,为了公司的前途,她似乎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听到她的顾虑后,魏持恒似乎吐出一口气。 “这点你可以放心,携女伴出席对外国人来说是一种礼貌,你只要扮演画龙点睛的角色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她对着话筒道。 “太好了!既然你没问题的话,那我十点半到你家的路口接你,可以吗?” “嗯。”她被动地应了一声。 放下电话,她立即抬手看看腕上的表。快九点了,只剩一个半小时,看来,她的动作得快一点,她必须在出门前张罗好一切。思及此,顾不得有些发酸的眼角,她立即起身走到厨房,开始了出门前的忙碌。 ??? 突然空出来的时间,让徐中曦不知该如何打发。 以往,他身边总有着不同的女人来填补,但,自从答应了绍坚的赌约之后,为赢得劳斯莱斯,他几乎把所有心神全放在范凝素身上,以往的女人,渐渐变得疏远。 原本,接近她,只为挑战绍坚口中的不可能;他本想三个月期限一到,在赢得劳斯莱斯之后,便像打发以前他身旁的女人一样,将游戏结束掉。 然而,随着时间的经过,这想法却渐渐改变,一种不想放她走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他发现,交往的这三个月来,他似乎真正感到快乐,这是以往所不曾有过的感觉。 或许,就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让他对以往那些女人不再留恋;又或许,赢得赌约背后的成就感,带给他一种报复的快感。 最近他不断在思索这个有趣又奇特的现象,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爱上了范凝素。很少有女人可以让他迷恋超过六个月以上,他不知道范凝素会不会成为例外,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打算继续拥有她,让她“暂时”属于自己。 手机讯号灯突地亮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若有所思;而面板上的来电显示让他有些意外地微挑了下眉。迟疑了一下后,他还是接起了电话,“萧颖,好久不见。” 似乎没想到他能够一语道出来电者是自己般,萧颖怔愕了一下后,才苦涩一笑应声道:“难得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情人分手后当然还可以是朋友,我还不至于无情无义到那种地步。”对她语中的挖苦,徐中曦毫不在乎地笑道。 “有没有空?出来聊聊可以吗?我……很想见你。” 这突然的邀请让他沉吟了一下。 “不方便?”接着,她恍然地道:“还是你身旁另有人在……” “什么时候?现在吗?”他打断对方的猜测。虽然,不和曾经好过的女人藕断丝连是他一贯的原则,但偶尔破例也无伤大雅,更何况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他和萧颖之间早已是过去式了。 “现在……可以吗?”他的干脆似乎让她有些意外。 “反正我也要吃饭,有人陪着吃总比一个人好。想去哪里?地点你决定。” “花神好吗?”她的声音因不可置信而出现狂喜。 “ok!我会准时到!”挂上电话,他一颗落寞的心因这意外邀约的填补,似乎又活跃了起来。 ??? 花神是一家气氛相当好的法国餐厅,也是他与萧颖以前最常光临的一家店。当他依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花神时,萧颖早已经到了。 “这么久不见,你依然艳光四射,令人屏息。”虽已有一段时间未见到她,她依然美艳依旧。只不过奇怪的是,她的美似乎无法再像以往那般完全抓住他的视线。 “美艳依旧又有何用,还是无法留住你,不是吗?”她幽幽地望着他,一丝苦涩的笑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嘴角。 “萧颖,何必呢?大家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不要搞到连朋友都做不成。”徐中曦优雅地拿起桌上的水杯,笑笑地啜了一口。 箫颖幽幽地叹了一声,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当初,两人在一起之前,他就已挑明说过合则聚,不合则散的前提,当时,她爽快的答应,因为,那时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拴住这个情场浪子。 但几个月过去,她完全没料到,最先陷落的——竟然是自己。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他的话,让她了解到想挽回他的心已是不可能。 “百分之百。”接着,他邪恶一笑道:“你不是早已经证明过了吗?” 望着他那双依旧霸占她心头的眸子,她垂下眼摇摇头,“我常常在想,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容许自己陷下去?”“喔?”他变换了一下姿势,毫不在乎地道:“那现在找出答案了吗?” 原本,仅存的一点自尊让她想立刻回答“不会”,但,眼神与他那不羁的眸光相对的刹那,立场又变得模糊。 “我……不知道。” 侍者在此时送上精致的餐点,刚好给了萧颖平复情绪的空间。一会儿,再面对他时,美艳的脸上已恢复常态。 “最近在忙些什么?”她绽出一个灿烂笑容,转移了话题。既然一切已是枉然,她又何必死缠烂打做个讨厌鬼?她知道中曦最厌恶这种纠缠不清的女人。 “和以前一样,坐领干薪等死。”他摊了摊手。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那么率性直接。”她被他这句自嘲的话给逗笑。 “是吗?”徐中曦也跟着笑了。“希望这是一种恭维而不是讽刺。”边说,他倾身向前,想将桌上的沙拉移到面前来,才抬手,前方走入的一对男女却令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瞬间被吸住。 随着两人不断地往内移动,他跟随的目光也慢慢转为锐利,渐渐覆上一层寒霜。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异状,萧颖也回过头。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捕捉到一位稳重有礼的男士,正为身旁那位美得令人眩目的女伴拉开坐椅,细心呵护的模样。 她不解地回过眼,却见徐中曦的双眼仍一瞬也不瞬地钉在那双男女身上,眸中所射出的那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渐渐地,她似乎有些明了地道:“她就是我出局的理由?”她试探地问道。 徐中曦没有回答,事实上,此刻的他眼前早已没有了萧颖的存在,他胸中一把熊熊怒火迅速燃起,烧出了心中的愤怒,也烧出了那抹始终被自己忽略的情感。 ??? 与史密斯夫妇成功的会谈之后,范凝素回到住家巷口前,已接近两点。 靠边停好车后,魏持恒立即下车绕到另一边,很绅士地替她开了门。 “谢谢。”她道了声谢后,跨下了车。 “无论如何,我要为你今天的相助再一次道谢。”望着她,他眼中有着某种悸动的光芒。今天的范凝素,美得让人惊艳;略施脂粉的她,更增添一股成熟韵味,而她刚刚得体的表现,更让他知道——他排除众议的推荐并没有错。 “没什么,我只是尽到我画龙点睛的角色而已。”她笑了笑,不敢居功地摇了摇头。 但这笑容,却让他忘情地脱口道:“可以接受我感激的一吻吗?”他征询地伸出了手,眼中写着真诚的期盼。 原本她有些顾忌,但想想,这只是对方一个单纯想表达谢意的动作而已,是以她大方地伸出了手,让他在她手上烙下轻轻的一吻。 强烈的欲望当然并非这轻轻一吻所能遏止,但魏持恒毕竟不失为个君子,虽百般依恋,他还是未失态地轻碰了下她的手后立即放开。 “希望我们今天的努力很快就有收获。”深深地盯了她一会儿后,他轻轻地道了声再见。 礼貌性地目视他的车离去后,范凝素紧绷的心神这才放松下来。她揉揉发酸的眼角,强打起精神往回走。 就在她以为可以回家好好休息时,她却不知道,一场风暴正逐渐席卷向她…… ??? 与萧颖在餐厅分手后,胸中一把激烈的火焰似乎不断地驱策着徐中曦,再度来到这熟悉的巷子口。 车子刷地一声停到了行道树旁,所发出的那一道尖锐煞车声说明了此刻他胸中高不可抑的怒火。他用力拉起手煞车,盯着前方的那道寒光愈来愈冷冽。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家里有事”吗?在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下,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个谎言?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用力地捶打方向盘。 突然,赵世珍的话毫无预警地钻进他的脑海——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被范凝素那张楚楚动人的脸所欺骗。” 欺骗?他冷冽的眼慢慢渗出一丝冷酷,一道冷笑浮了上来。 她以为她可以将所有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吗?从来没有女人可以掌控他的感情,范凝素也不会例外! 此刻的他,一颗心早已被背叛的欺骗所占满;在餐厅中那不经意见到的一幕让心中怒气慢慢地升高,迅速啃蚀掉胸中那被蒙蔽已久、早已成型的感情。 阴暗不定地盯着前方,胸中原本激动的心情随着时间的经过逐渐冷却下来。他重新发动引擎,想不动声色地离开。然而就在他放下手煞车之际,前方一个鲜明的画面却又令他的心再度波涛汹涌,眼中冷冽的寒光再次聚集,迅速加深…… 男子眼中那抹清楚的依恋让他的心又再度愀紧,而接下来一个亲吻的动作,几乎让他血管中的血液像熔岩一样在瞬间沸腾。 这不断升高的愤怒让他重新拉起了手煞车,眼中那足以杀人的寒光,不断地向前方那一对含情脉脉的男女聚拢,他就像一头发怒的猎豹,正蓄势待发地扑向锁定的猎物…… ??? 一夜无眠,加上午餐时的精神紧张,让松懈下来的范凝素心神有些涣散。是以,当她忽然看见自车中走出来的徐中曦时,神情有着刹那间的恍惚。 “你……怎么来了?”疲惫让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展现热络。注意到他身旁那部拉风的劳斯莱斯跑车,她笑了笑道:“好漂亮的车子!新买的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的力道毫无预警地掐住她的手,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整个人已被粗暴地拉向前,用力地扔进车中。 虽然手部被紧抓的痛楚仍在,但受到如此对待的震慑早已胜过一切,她纳闷的望着跟着冲进车内的徐中曦,却不经意在他眼中看到了高张的愤怒。 “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怎么搞的,那发红的眼眸让她的心无端地揪了一下。 她伸出手想碰触他的面颊,却被他的手用力挥开—— “还需要如此惺惺作态吗?”他嫌恶地望着她。 “对不起……我……做错了什么吗?”这毫不留情的举动让她一时之间怔愕在当地。 那故作无辜的脸庞终于点燃他积蓄的怒火,他以嘶哑的声音大吼道:“在你眼中,我真的是个傻瓜吗?你以为你可以将所有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声巨吼让她眼中立即蓄满了委屈与不解的泪光。但她强忍着,因为从这莫名的对待,她知道他一定误会了什么,是以她捺着性子道:“中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 “脚踏几条肥羊的感觉好吗?”她的话却被他迅速打断。 “什么意思?”这话让她一怔。 这反问却令他逸出一连串夸张的大笑,更讽刺地拍了拍手,“范凝素,我不否认你的演技实在很棒,但够了,我已经厌倦继续当傻瓜!” 这接连的讥讽就像几记重捶,猛然敲击着她的心坎;他的几句暗示更严重侮辱了她的人格,体内潜藏的傲气让她再也按捺不住地道:“中曦,你到底误会了什么,请你挑明说好不好?我没有必要忍受这种莫名的对待与指控。” “误会?哈哈!”他又夸张地一笑。“你公司所有人都误会你吗?”他的笑容渐渐隐去,一丝冷酷慢慢升起。“就算是,刚刚我亲眼见到的那一幕,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事实。” 他的话让她陡地明白了他怒气的根源。原来……他以为她骗了他吗?他以为她背着他跟别的男人来往吗? “你以为我骗了你?”了解后,她吐出一串长气,缓和一下心情。“事实根本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部长临时打电话要我陪他出席——” “够了!”他大吼道。“你跟他之间的勾当,我没兴趣知道。”部长两个字再度引爆了他的怒火,因为,那两个字无疑印证了赵世珍特意警告的话语。 这句大吼让她企图解释的举动全化为枉然;他语中流露的那股深恶痛绝更让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虽然如此,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他撇过头,嫌恶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这举动着实伤害了范凝素。她紧瞅着他,痛心地道:“你宁愿相信外面的闲言闲语,也不愿相信我的清白?” 他虽未回话,但他嫌恶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刹那间,她哑然了。望着他,她哀伤地摇着头。 想不到……她真的想不到,她与他之间的感情,竟如此地不堪一击,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同的,是可以信任的,原来他也和于旭凯一样,怀疑她的人格,受谣言摆弄……想到这儿,一抹心痛的泪水慢慢积聚。 “省省吧!范凝素,你的眼泪对别人或许有用,对我——那是浪费!”无视她眼中的泪水,他毫不留情地再划下一刀。 这践踏她自尊的话语,让范凝素眼中的泪水迅速落了下来,然而好强的她却在眼泪大量窜出前推开了车门,往外奔了出去。 车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让徐中曦的心跟着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固执地不去理会她伤心离去的背影,选择疲惫地闭上眼睛。 突然静寂的车厢,呼应着他不断陷落的心。 揭开了范凝素的真面目,他应该感到松了口气,不是吗?为什么他一颗心反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第九章 今天,是公司新人事命令发布的日子。 一大早,人事部小姐忙着将人事异动的公文,张贴到各个处室的公布栏,当然此举立即吸引了许多关注者的目光。 范凝素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大早就挤到了公布栏前,无眠的两日让她整个人明显地憔悴了许多。此刻的她,根本不关心什么人事异动,她一颗心还停留在昨日的争吵中…… 今天早上,一颗期盼的心在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载满了失落。 三个多月来,每天清晨看到他已成了一种习惯,今天的缺席表示什么?她跟他之间结束了吗? 结束——这两个字令她的心一惊。不!她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铅笔。 他怎么可以这样不由分说地就定了她的罪?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便相信了流言?别人对她的误解,她可以不当一回事,但……她一颗心已全系在他身上,他难道感受不到? 手中的铅笔因主人过度的激动,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不!她不能让他继续误解她,她要立刻找他解释清楚! 思及此,她立即拿起了电话。不料才拨了第一个号码,满面泪痕的王秘书突然冲到她面前,不由分说便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 “范凝素,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全无心理准备的范凝素被这又重又有力的巴掌扫落在地,手中的话筒也摔出了桌面,垂挂在桌沿。倒在地上的她抚着火辣的面颊,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此刻,大多数同事脸上多是悻悻然的表情,但也有人看不过去地挺身而出,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她,而以谴责的目光望着王秘书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前,你不觉得出手打人有点过分吗?” 仍处于激动中的王秘书见有人护着范凝素,情绪更加失控地冲向前,想再给她一巴掌,却被身后的同事拦住。 “王秘书,先别冲动!”有人安抚道。 “是啊!她背后有部长撑腰,谁动她谁倒大霉。”有人讽刺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王秘书哭得更是肝肠寸断。 被挡在后面的范凝素并没有哭,她勇敢地排过众人来到王秘书面前,以一种淡然的语气问道:“对不起,我可以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范凝素,你还要再演下去吗?”出口的是赵世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部长间不清不楚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手段陷害王秘书?”说完,她还怒冲冲地将手中的公文揉成一团,扔到范凝素脸上。 这一而再的屈辱几乎将范凝素佯装的冷静击溃,但她强逼自己装作无动于衷,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纸团。 摊开纸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秘书调总机室的公文;而其留下的空缺,竟然是由她范凝素升任……这一眼便让她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一阵错愕之后,接着,她竟有种想狂笑的冲动。上天就这么喜欢开她的玩笑吗?为什么所有倒霉的事全落在她头上?难道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一种磨难? 想到这儿,她又嘲讽地一笑,笑容空泛且苦涩,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份人人称羡的好工作,如今看来,这里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了。 突然,她疲惫地转过身,想远离这是非的所在。此举,却遭到同事更大的挞伐。 “这样就想走?”赵世珍立即拦下她。 望着对方那张狰狞的脸,一波又一波的疲惫感更加强烈地袭上范凝素的心头。她不想搭理她,想由她身旁绕过,不料,赵世珍却不放过她的再次拦下她—— “范——” “什么时候上班时间可以不用办公了?” 这威严深沉、略带怒意的话语,立即阻断了赵世珍口中的不满,也引得一旁看好戏的众人,纷纷知趣地回到了座位。大家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假装办公,但眼角余光,还是偷偷地瞥向走道上的王秘书以及范凝素身上。 魏持恒环视了一下众人,接着笔直地朝王秘书走来,表情是少见的严厉与凝重。 “王小姐,调你到总机室是基于职务上的考量,与任何人无关。如果你对新职务不满,大可离开,我不希望你用这种不理性的态度来面对任何人。”他紧盯了她一会儿后,才将身子转向范凝素。“范小姐,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对于你的新职务,我想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一下。”说完,他立刻转身走向办公室。 他一走,众人讪讪的眼光立刻投向范凝素,王秘书更是一脸的恨意。 范凝素却仿佛对这所有目光视而不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环视众人一眼,随即被动地移动脚步。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进到部长办公室,范凝素立即虚弱地质问道。 “很简单,我要的是一位称职的好秘书,而不是一个喜好散播谣言的八卦婆。”魏持恒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她叹了口气。 “重要吗?”他来到她面前,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也许,我一直在期待‘后果’的发生也说不定。” 这话让范凝素浑身震了一下。 他再向前一步。“我不否认自己一直对你虎视耽耽,我相信你应该也可以感觉出来。”他停了一下。“我一直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向你表白,毕竟,我已经过了那种追逐爱情的年纪,我怕输,也输不起。” 范凝素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被他这番话所震慑。 一会儿,他又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我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再跳进婚姻的牢笼中,直到遇见你,似乎又让我有了被束缚的勇气。” 他眼中的殷切渐渐让范凝素从震慑中恢复。 “我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收回目光,接着重重地又叹了口气。 “只要你勇于面对,那并不可怕,对不对?”他立即接口。“其实,如果我够狠,早就用我的权势来逼你就范,但我并不愿意那么做,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认定我、跟着我。”他一顿,定定地看着她。“坦白说,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玩那种所谓的爱情游戏,我要的是一份安定、一种心灵相通的平凡幸福,或许我在爱情上无法满足你,但年轻小伙子给不起的安定,在我这里却不虞匮乏。”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吸引力,将她吸入他所构筑的美好情境里。望着他,刹那间,她有些迷失与茫然。但突然,一张性格的脸庞适时地浮起,让她模糊的立场立刻变得鲜明…… 没错!他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几年来的操劳与奔波,让她渴求一份安定的感觉。如果这番话是在她的心尚未陷落之前听到,或许,她会考虑投入他的怀抱。 如今,已太迟! “你很坦白。”立场一旦鲜明,再度望向他的眼似乎已找不到犹豫与害怕。“我不否认你开出的条件很诱人,让人一点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虽然如此,你还是准备要拒绝,是不是?”她眼中的坦然让他的心直往下沉。 虽然她但笑不语,但她脸上的笑容无异已说出了答案,一种被拒绝的失望浮上眼角。 “你拒绝我,是为了那个天天送你上下班的男人吗?” 这话让范凝素吃惊地挑了挑眉,似乎讶异他竟然知道这件事般。 他苦笑了一下,“想打赢一场仗,总要先摸清楚敌人的底细,更何况,我的年纪也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他眼角的失望与苦涩,让她同情地一喟,“你应该对我用一些手段的,或许这样一切会容易些。”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会的。”他再度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她垂下眼。 见气氛变得有点僵,魏持恒敲了下她的头,佯装不悦地道:“喂!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我可还没承认失败喔!”他再道:“虽然我不否认我很嫉妒那个让你义无反顾的男孩子,但这并不表示我会对你放手,我想他还是要随时小心我把你抢过来。” 他轻松的语气感染了范凝素,她跟着也笑道:“你放心,我会随时提高警觉,并且把你的警告慎重地告诉他。” 他被她这番话逗笑了,突然他话锋一转:“知道我的企图以后,还有勇气当我的秘书吗?”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她反问道。 “为什么不?”他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因为外在不实的闲言闲语,而否定掉一个人的才能吗?” 她垂下眼笑了笑,内心的忧虑也因这一笑而豁然开朗。 “我怕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不用怕,第一关你已经合格了,史密斯夫妇中午约我到下榻的饭店签约。” “合约已经拿到手了?这么快?”她掩不住惊讶地道。 魏持恒点点头,欣赏着她眼中的惊讶。 “太好了!”她是真的感到高兴。 “范秘书,你愿意跟我一起分享这次的胜利吗?” “现在看来,我似乎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她摊了摊手。 ??? 无视于同事眼中那不以为然的目光,整理好一切搬进部长室的范凝素,在中午休息钟声响起时,大方地伴在魏持恒身旁,在同事的注目礼中走出了南昌大楼。 由于魏持恒的宾士轿车刚好进场保养,他们准备拦计程车到史密斯夫妇下榻的饭店,进行签约的动作。 初出大楼,刺眼的阳光让两日无眠的范凝素有些晕眩地踉跄了一下,还好身旁的魏持恒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太阳太大晒得头有点昏。”她掩饰性地笑笑带过。 一听她如此说,魏持恒立即体贴地将手中的文件举高,替她遮去了炙人的骄阳。 “这样好些了吗?”这举动虽属绅士行为、动机良善,却无形中将范凝素整个人圈在怀中,形成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相当亲密的姿势。 范凝素虽明白对方的善意,但这亲密的举动却令她相当不自在地垂下眼。还好,这尴尬的处境并没有维持多久,一到路口,一部空的计程车随即靠了过来。 ??? 一夜无眠的痕迹一样写在徐中曦的脸上。 再度来到南昌大楼,他告诉自己“只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不是内心那难以言喻的失落引领他来到这儿。 昨日失控的情绪历历在目,辗转了一整夜,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像以往般洒脱地挥手道再见。他似乎中了某种魔咒,这魔咒不断地揪扯着他的心,折磨他的理智。 直到此刻,他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范凝素,但他却又无法对自己有别于以往的反常行为提出解释,纷乱的心让他只有为自己找了个再度来到这儿的理由。 来了已有好一会儿,却只是呆坐车中让矛盾再次纠结。 他该相信她吗?他该给她一次机会吗?她值得自己放下身段破例一次吗?行动电话握在手中,自尊却迟迟让他拨不下手。 就在心头被种种矛盾纠结之际,自南昌大楼走出的两个人影,让他的血液又在瞬间凝结。 僵着颈子瞅着他们上了一部黄色计程车,他的感觉似随着两人间的亲昵动作而麻木。虽如此,在黄色计程车切入快车道之际,残存的意识驱动着他抬起了发颤的手,发动引擎追了上去。 跟着黄色的车影停在豪华饭店前,他发颤的心顿像被猛戳了几个洞般。仿佛想印证胸中的想法是错的,他颤着手跟着推开了车门……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般地走进大厅,走向了柜台,接着,又走入了他最害怕的客房部专用电梯时,他感到自己寒冷的心像气充过头的气球在瞬间炸了开来,炸掉了他所有的矛盾。 ??? 成功地拿到合约回到公司时,已快两点了。 由于心头一直惦记着昨日与徐中曦的误会,下午一回到公司,她立即拨了他的行动电话,想解释他对自己的误会。 然而,连拨了十几次号码,得到的结果均是没有回应;她不死心地再拨到他任职的银行办公室,却一样无人接听,这样的结果让她心头的黯然更加扩大。 强压下心头的怅然,好不容易撑到下班时刻。她带着心中的期盼步出大楼,在熟悉的身影依旧杳然的情况下,浓稠的失落感再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一股冲动让她迅速地骑上自己的机车,往他任职的银行飘去。 虽然银行营业时间已过,但由于经理认得她,透过通报,她得以顺利上楼。此刻的她,因即将见到他而紧张,她打算好好地向他解释一切,毫不保留地招认自己对他的情感…… 然,还未到门前,自虚掩的大门内传来的女子呻吟声,却让她胸中的热情顿挫。她迟疑了一下后推开了门,不料,门内火辣辣的一幕,让她的脑门轰地一声,在瞬间炸了开来。 只见,徐中曦躺在沙发上、衣衫不整地搂着一个半裸的艳丽女郎激情地拥吻着,两人似乎相当沉醉其中,上演的限制级动作并不因她的出现而停止。 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滚烫的泪水因不可置信而滚落下来。她颤着身子,不断地向后退……最后,似是已到忍受的极限,她快速掩面转身飞奔出去。她一离开,徐中曦立即将怀中的女郎缓缓地推到一边。他面无表情的直起身,笔直地走到酒柜前,自其中取出一瓶酒后,就着瓶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仍坐在沙发上的女郎对他这突然的举动有些愕然,略整了整衣衫之后,她来到他的身旁,以一种兴味的目光望着他道:“你突然找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演这场戏吧!” 见他不语,她苦笑了一下后,燃起一根烟。“我不否认你的吻令人回味无穷,但是你知道吗?”她轻吐出一道轻烟。“我一点也不喜欢此刻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徐中曦没有接腔,只是不断仰头喝着酒,似乎只有酒精,才能化开心头的苦涩。 ??? 水晶饭店六楼依然生意鼎盛。 以往藉着忙碌,范凝素可以将所有不愉快暂时忘却,但这一次体力与精神上的大量耗损,让她几乎已到支持的极限。在将满满的盘子收回厨间之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在墙边。 “凝素,怎么了?”见状,郭大姐疾步走了过来。她挪过一张椅子,将脸色发白的范凝素扶到椅子上。 强烈的晕眩令范凝素无法言语,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凝素,很不舒服的话,还是先回家休息好了。”望着她浮肿的眼皮,憔悴的容颜,一丝叹息又悄悄爬上郭大姐的心底。范家的遭遇,她约略知道一点,当初,就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才破例录用以钟点计酬的她。 晕眩感仍在,但好强的她却拒绝了郭大姐的好意。她勉强地直起身,但残存的晕眩仍令她的脚步踉跄不稳。 最后,在郭大姐的强迫下,她破例地早退了一个小时。 略为休息后,晕眩已减轻不少。身体的伤痛虽可以藉着暂时休息而获得改善,但下午那令人心痛的一幕却像鬼魅一样,无时无刻地揪痛她的心,愈想摆脱,却愈揪愈紧。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待自己?这是她整个晚上不断问着自己的一句话。 脚步虚浮地来到地下一楼员工停车场,她机械化地找着自己的摩托车。 由于心神严重失焦,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一抹向她逐渐靠近的黑影。等她意识到有异而回过头时已来不及,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扑倒在地。 “漂亮的小妞儿,你故意这么早离开,是想引诱我吗?”黑影紧压着她,一双手不规矩地拉扯着范凝素的衣袖。 对方眼中的淫邪之火让范凝素立即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不断落下的侵犯伴随着阵阵酒臭,让她心中的恐惧不断升高,她死命地挣扎着,并出口呼救。 然,地下一楼并非顾客可以停车的楼层,除了员工,根本无人会在此出入;加上此刻仍是上班时间,也非换班时刻,她的呼救迅速淹没在空荡的空间中,成了一道道回音…… 她的激烈挣扎似乎加深了侵犯者的征服欲望,动作更加粗暴大胆。一番挣扎之后,范凝素的衬衫终于被撕裂,露出了白皙无瑕的胸脯。这像雪一样白的肌肤,似乎让侵犯者不可置信地震了一下,压住范凝素的身子在瞬间僵硬。 整个人虽已快虚脱,范凝素还是抓住了这个千钧一发的空档,用尽生平的力气张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臂。 “哎呀!”剧痛让对方立即松开了紧抓住她的手。 压力一失,范凝素奋力地推开了他,企图逃离魔掌,但仍快不过对方的手,她的头发瞬间被对方揪住。 “你这个臭婊子,竟敢咬我?”他用力拉扯着她的头发,面孔因剧痛而扭曲。 “你以为自己还是个清纯玉女吗?中曦也只不过跟你玩玩而已,你就以为你已经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说完,愤怒让他将她用力地抛向地面。 头皮被撕扯的痛楚、以及双膝用力坠地的疼痛,此刻都被对方出口的话语压过。中曦?他认识他?他到底在说什么?望着似曾相识的对方,她眼中的恐惧渐渐转为一股深切的茫然。 “你以为中曦真的爱你?哈哈!你是个可怜虫,你知不知道?”她眼中的茫然让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话让她强力地震了一下。 他摇晃着身躯仰头继续狂笑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中曦根本不爱你,他只不过和绍坚打赌,要在三个月内把上你……”他慢慢地靠近她,眼中那抹淫邪的渴望表露无遗。“既然中曦凭着一部劳斯莱斯就可以和你上床,那我姚敬威当然也可以!”他迅速地扑向她。 自从水晶厅那惊鸿一瞥之后,他就像中了邪般地渴望着她。然,碍于徐中曦,他始终只敢把渴望放在心中,偷偷地看着她。今晚,公司同仁聚餐,他故意把地点挑在范凝素工作的六楼,是为了私心,也为了释放心中那股愈来愈高筑的渴望。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像针般刺入范凝素寒冷的心底,原本苍白的脸在瞬间更是毫无血色。 这就是真相吗?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吗?她感到血液正一点一滴地渗了出来。 姚敬威狰狞的面孔袭上她的刹那,那肮脏的碰触终于让范凝素的情绪在刹那间溃决,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尖叫嘶吼着。这歇斯底里的反应虽让姚敬威顿了顿,但在理性已全被欲望掩埋下,他更加放肆地持续他兽性的侵犯。 终于,范凝素不断的尖叫声引来了两名警卫。 “住手!” 警哨声夹杂着呼喝声让姚敬威的理智在瞬间被唤醒,他赶紧落荒而逃。无奈体内的酒精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才跑了几步,便被其中一名警卫制伏。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另一名警卫气愤地拿出随身的警棍,毫不留情地挥向地上的姚敬威。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是汪绍坚的朋友!”姚敬威痛得抱头鼠窜。 汪绍坚三个字虽让那名警卫住了手,但眼中的轻蔑与深恶痛绝又让他忍不住补了几下。 透过无线电的通报,汪绍坚下来的动作不算慢。 望着缩在墙角、身上披着警卫制服的范凝素;再望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姚敬威,汪绍坚的眉头一下揪得好紧。 一见到他,鼻青脸肿的姚敬威立刻爬到他面前来,抓住他的脚道:“绍坚,不是我,是她先勾引我的……” 见他竟把兽行推到对方身上,一旁的两位警卫脸上立即出现愤怒的神情,但碍于主管在场,只能敢怒不敢言。 见状,汪绍坚叹了口气后,弯下了身子扶起他,“敬威,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怎么会这么糊涂!” 闻言,姚敬威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瑟缩地垂下了头。 汪绍坚又是一叹后,转头对着身后两名警卫道:“这件事先不要张扬出去,麻烦你们先将姚先生送到我办公室,我来处理。” 虽知道主管所谓不要声张就是想大事化小之意,心中虽不齿这样的作法,但拿人薪水的等级只能隐藏心中的正义感而奉命行事。 他们一离开,汪绍坚立刻来到范凝素面前,迟疑了一下后,他蹲下了身子,歉然地道:“范小姐,对不起,我为我朋友的行为郑重向你道歉。” 闻声,范凝素缓缓地抬起一双空洞无助的眼。虽望着他,焦距却似乎落在远方。“是……真的吗?他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吗?”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汪绍坚一愣。 “你跟中曦之间的赌约,是真的吗?”她空洞无神的焦距此时似乎才开始慢慢对焦,落在他的身上。 这意料外的问题让汪绍坚大大地震动了。望着眼前这张苍白无助的容颜,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虽未语,但刚刚的震动无异已说明了一切。陡然间,范凝素笑了,笑容中充满了空洞与凄凉。 “我懂了,谢谢你。”接着,她缓缓地起身,笔直地往回走。 “范小姐,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怔了一下后,汪绍坚慌忙地找着口袋中的车钥匙,奔向一部高级房车。 范凝素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车道出口。迎面凉风让她迅速打了几个冷颤,才八月天而已,这夜晚竟让她感到无比的寒冷…… 第十章 范凝素辞去了水晶饭店的工作。 虽少了一份体力耗损的工作,但她整个人却反而迅速消瘦。她变得沉默,变得冷漠;她慧黠的大眼似乎不再透着光与热,美丽的脸庞不再有生命力,她似乎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机械化地度过每一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憋了几天,魏持恒终于忍不住趁她送公文进来之际,问了出来。“这几天,我一直面对着世界上最愁苦的一张脸……”他顿了一下。“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他试探地问道。 面对他急切关心的眼神,范凝素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声音听来是虚幻而空洞的。 魏持恒站了起来,来到她面前,审视着她。一会儿才道:“我并没有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谢谢。”她回应了一个虚弱无力的笑。“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我只不过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声音依旧是无光无热的淡漠。 望着那张苍白却依旧骄傲的脸庞,魏持恒叹了口气。“不管你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我希望你都能告诉我,虽然我不见得能帮你解决,但最起码,我不要你一个人默默承受,懂吗?” 这番话似乎唤起范凝素些许注意力,一抹动容的光亮在她眼中闪了闪。 “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我一定第一个找你帮忙。”给了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后,她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转身走了出去。 ??? 人是奇怪的,在意识里,在冷静的思考中,徐中曦都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再要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女人;但在潜意识里,他却抑制不了自己对范凝素那一份思念与渴望。 几天了,他竟无法忘记她,她的娇、嗔、痴、真,鲜明的就像刻进了他的脑细胞中…… 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爱情游戏罢了,他全然想不到,这所有的一切却超脱于掌控外!为什么?他会受这样一个女人摆弄?主导一切的是自己,不是吗?为什么输掉这场游戏的人反而是他? 一想到她的巧笑倩兮正对着别的男人绽放,他一颗心便不受控制地绞得好紧。心头的痛让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又向酒保要了一杯更烈的酒。体内的酒精似乎暂时麻痹了他心头的痛楚。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出了酒吧。 此时,天已蒙蒙亮。停车场中,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己的劳斯莱斯。残存的理智虽告诉他应该要回家好好睡一觉,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地将车子开往那个熟悉的巷口。 时间似乎掌握得相当好,一停下车,他就看见她自巷口走了出来。体内的酒精驱策着,他微颤着身子立即下了车,挡在她面前。 见到他的瞬间,范凝素原本疲惫的面容立刻变得冷然。她漠然地瞅了他一眼,便无动于衷地从他身旁绕过去,却被他一手拉住—— “怎么?有了新欢这么快就忘了旧爱?”他脚步踉跄了一下,焦距模糊的眼中全是揶揄。 迎面而来的浓烈酒气虽让她皱下了眉头,但她没有回应他的话,仍是一脸的漠然。 “为什么不说话?是心虚,还是羞于开口?”说着,他加重了手部的力道。 面对这连番侮辱的话语,范凝素仍旧无动于衷,只是挺直了纤弱的腰杆。 她的态度让徐中曦有些恼怒,他发红的眼中慢慢迸出一道寒光,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用力地将她拉至身前。 “找到另一头更肥的肥羊之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将我一脚踢开?”他眯起眼,痛心地道。接着,他更用力地将她丢进车中。 这大力的碰撞让范凝素面容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但她并未呻吟出声,挣扎起身后,立即推开车门想离开,然而却迟了一步,车门已被锁上,劳斯莱斯房车像一头发了狂的猛兽般横冲直撞地驶进马路中。 “徐中曦,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手?”她颤着声音、一字一句就像控诉般地开了口,原以为已干涸的泪水再度落了下来。而被撕扯成千万片的心,一片一片印着这一段充满了肮脏交易的真相,此刻又像万蚁般啃噬着她的神经。 “放手……”这两个字让徐中曦残存的理性完全淹灭,他开始不断地狞笑着,笑得狂妄与轻蔑。他狂踩着油门,无视范凝素恐惧的尖叫与阻止。 最后,车子像是蛇般滑进他住处的地下停车场。车一停下,受到惊吓的范凝素立即推开车门,却仍快不过手长脚长的徐中曦。 “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到对方怀抱?”他将她扯进怀中,恶狠狠地望着她。 接二连三的侮辱将她已残缺不全的心,再次踢入漆黑无比的谷底。她的血液似乎慢慢地凝结,她不再挣扎,只用一双漆黑无比的眸子,空洞地瞅着他。 “对!我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对方的怀抱,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她冷静的直言不讳将他体内的酒精瞬间沸腾,他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自齿缝中迸出一句:“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你的心呢?到底在哪里?”说完,他用力摔开了她。 过大的力道让她跌到了地上。隐忍着痛楚,她逼自己的眼泪不能落下来。 刺耳的铃声自她摔落地面的皮包内传了出来,她凄寒的心也在瞬间冻结。抖着双手接起了电话,谢妈妈焦急的声音立即传进耳里—— “凝素,快来,你母亲恐怕不行了,现在正送往医院途中……” 谢妈妈的话让她的大脑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灵魂在刹那间全脱离了她的躯壳。她空洞无助的眼落在远方,慢慢地,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无所谓了……微颤着身子,她慢慢起身,一步步地来到他身前。 “我的心吗?”她看着他,将手轻佻地搭在他肩上。“你是傻瓜吗?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真心?基本上,我就跟你的小继母一样,是个标准的投机分子,哪个男人愿意在我身上花费大把银子,我当然就跟谁。” 接着,她狐媚地一笑后,向他摇了摇手中的行动电话,道:“你知道刚刚是谁打来的吗?是我们部长喔……”她咯咯一笑。“我也不怕告诉你,部长他啊……在阳明山买了栋别墅,打算将我金屋藏娇……什么叫金屋藏娇你懂不懂,就是……” “够了!”他嫌恶地挥开她的手。“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人尽可夫……”她嘲讽一笑。“交往一场,这样的评语似乎也不错!”她轻拂去身上的灰尘,捡起了地上的皮包后,重新又来到他的面前。 “你以为自己就很清高吗?你口口声声的说不认父亲,却又享受着他的一切供养……”她仰起头,以不卑不亢的语气道。 “我下贱,最起码我自食其力,但你呢?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真正配不上我的人是你!”她冷笑。 “住口!”他额上青筋暴现,她的话百分百地击中他内心深处最隐密的伤痛。他慢慢走向他,眼中的怒意压过了一切。“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交往三个月就自以为了解我?”突然,他迅速冲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原以为一切已然结束,这突来的变故让范凝素呆怔一下后开始激烈挣扎。 “放开我——” 酒精加上蛮力压下她的激烈挣扎,抱着她,他快速地进入高速电梯中。直到进了屋内,踢上了大门,他才将她用力摔进自己的床上。 “既然谁出得起价钱谁就可以得到你,此刻,你是属于我的。”吼完后,他扯开脖子上早已歪斜的领带,用力丢到地上后,扑向床上的她。 “不要——”意识到他的企图,惊慌让范凝素拼命地抗拒着。 但,她虚弱的抗拒就像暴雨下的微风声,淹没在狂骤不止的雷雨下。他一连串需索的吻就像雨点般落到她的唇、她的颈上。他的手急切地拨扯着她衬衫的钮扣,霸道地侵入那从未开启过的禁地…… 之后,紧密结合的两个躯体仍痴缠着对方,似乎舍不得抽离这共创的美妙时刻。 ??? 仿佛已多日未眠般,徐中曦足足睡了两天一夜,才在第二天的黄昏中悠悠醒来。虽昏睡超过三十多个小时,他却没有精神饱满的感觉,反而头痛欲裂、全身酸痛无比。 头痛——当然是放纵自己任由酒精侵蚀的结果;但一身的酸痛——却令他百思不解。 由于头疼欲裂,他下床想替自己找颗阿斯匹灵止痛,却在他掀开棉被下床的瞬间,看见自己赤裸的身躯、以及白色床单上斑斑血迹,令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切全不是梦? 突如其来的昏眩让他跌坐在床沿,浑沌的大脑开始闪过一幕幕激情的镜头。 难道,他真的占有了她?他的目光慢慢移回床上那早已干涸的鲜红血渍。老天!如果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全是真的,那这血迹代表了什么?他占有了她的第一次?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思及此,他整个人跳了起来,一种兴奋感觉立即驱走了他的头痛,让他僵硬的四肢立刻充满了活力。火速地套上衣服后,他冲了出去。 一路来到水晶饭店,他径自冲到汪绍坚的办公室,一进门,他立刻大喊道—— “绍坚,我要替范凝素请假,等会儿我要带她出去!”胸中不断漾起的感情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问清楚一切…… 乍见到他,汪绍坚脸上有些惊讶;听清楚他的话后,他惊讶的表情瞬间被一种深沉的目光所取代。 “中曦,你不知道吗?范小姐早已离开了。” “离开?什么意思?”这意料外的话语让徐中曦的热情顿挫。 望着他,汪绍坚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原想告诉你的,但这几天,我根本找不到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汪绍坚凝重的脸上,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看了他一眼后,汪绍坚慢慢地把发生在停车场的种种、包括从姚敬威口中所吐露有关赌约的真相,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要杀了他!”听完,徐中曦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往外冲去。 汪绍坚急急拦下了他,“中曦,先不要冲动,敬威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也亲自向范小姐道过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就算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他将他激动的身躯压入沙发中。“我想,令范小姐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敬威这件事,而是……”他静静地望着他。“她真的爱上了你!” 这话让徐中曦胸中的怒火瞬间一窒。 “我想,我们的赌约重重地伤害到范小姐……”汪绍坚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想想,她是一个何等骄傲的女孩,在发现你只是因为一部劳斯莱斯而接近她时,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 一记重棍猛地敲进徐中曦的心坎。原来,她以为他只是因为赌约而接近她吗?她以为他始终没有付出真心吗?他颓然地倒进沙发,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们是错了,不应该只因为好玩而践踏别人的真心……”汪绍坚沉重地说道。 他的话让徐中曦惊愕地抬起了头。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在心中呐喊着。 或许一开始,他是受到赌注的吸引而接近她,但后来……他也失落了真心啊! 他眼中跳跃的那一抹激动让汪绍坚一愕。审视着他憔悴苍白的侧面,渐渐地,他有些了解。“中曦,你也爱上她了,对不对?” 他虽未语,但从他木然的眼神中,无异已得到答案。汪绍坚静静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后,才轻轻一笑,并拍拍他的肩膀。 “既然爱她,现在是不是就该积极地去挽回她,而不是坐在这儿懊悔一切!?” 一句话提醒了徐中曦,他立即一跃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口。 ??? 连闯了几个红绿灯、来到这熟悉的巷口时,黄昏的布幕早已卸下,黑夜的序曲已悄悄来临。 急切地推开车门,一下车,胸中的冲动立即被一抹犹疑所阻止—— 他该上哪儿找她?交往三个月,他该死的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还好,他没有为自己的疏忽懊悔太久,他拨了绍坚的电话,问了范凝素的住址。 来到她的住处前,抬起的手在碰触到电铃的刹那,竟迟疑了…… 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在这一切变得如此混乱的时候?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紧握成拳。 隔壁的门在此时被打开,提着垃圾的谢妈妈走了出来。见到呆站的他,略为犹豫之后,朝他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你找凝素吗?” 闻声,徐中曦震动了一下,点了点僵硬的颈骨。 “你来晚了一步。”谢妈妈惋惜地摇了摇头。“凝素到垦丁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到垦丁……”他重覆着她的话,似无法消化她的话。 谢妈妈点点头,表情随即黯了下来。 “凝素的母亲昨天早上过世了,她遵照母亲的遗言带着骨灰到垦丁,准备找个风光明媚的地方……”讲到这儿,她声音已经哽咽。 她的母亲过世……昨天早上?听到这儿,他的脑门轰地一声。 谢妈妈的话语继续传来:“这些年来,也真苦了凝素了,要不是她一个人一手扛起这个家,这个家早垮了。现在她母亲走了,母女俩都解脱……”她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一种异样的心痛迅速将徐中曦包围。突然,他攫住谢妈妈的手,急切地道:“能不能请你把她的一切告诉我?” 这举动让谢妈妈惊愕地退了一步,但他仍紧紧地揪住她的手,眼中那抹渴求令人动容。 虽不解眼前这年轻人的身份,但那目光在瞬间感动了她。她轻拍了拍他的手,点点头,像一位长者般。 一个轻叹之后,谢妈妈从范家家道中落开始讲起,到范母不幸车祸导致半身不遂又染上重病的种种,以及这几年来,范凝素为了改善家计照顾母弟、没日没夜兼差的过程,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讲到心疼处,泪水更是几度盈眶。 她心痛的话语一字一句就像针,不断地戳刺着徐中曦的心。 原来,这就是她每天赶着回家的原因吗?原来,这就是她心中始终有口难言的苦衷吗?原来,她竟过着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该死的自己从来不曾用心去了解她,更以该死的偏执误会她、伤害她,最后还在她遭逢母丧之际强行占有了她? 天!他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误!悔恨让他用力将拳头击向墙壁。 不!他一定要解释一切,向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早已无可救药地陷落。 ??? 一个礼拜的冗长等待,几乎将徐中曦的耐性磨蚀殆尽。 虽留了电话给谢妈妈,但他还是每天来到范家,希望能等到范凝素的身影。 然,谁也没料到,所有的等待最后换来的竟是伊人已人去楼空的消息,这打击几乎令他发狂。 “徐先生,对不起,我也是今天早上看到凝素留在信箱中的信才知道的……” 谢妈妈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见,接到通知后他跌跌撞撞地来到这儿,面对着已经空了的屋子,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嗡嗡地重覆回响着一句话—— 她离开了……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抬着轻浮的脚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他的魂魄似乎已飞离躯体,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突然,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那呼啸过的景象瞬间唤醒了他,所有的痛楚在刹那间重回到躯壳…… 为什么?她这么恨他吗?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他将头整个埋进了方向盘,双手抱紧了头。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还欠她一个解释,他不能让她带着这样的误会离开! 思及此,他发动了车子,开始疯狂地沿街寻找着她。他像头疯牛般没有目的地到处乱窜,在几乎绕了大半个台北市之后,他不得不中止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将车停到了一个陌生的路边。 她到底去了哪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对她——他所知竟是如此匮乏,他不知该到何处寻找她…… 一个可怕的想法陡地冲进脑海—— 已被他伤透心的她会不会……会不会……就这么投进那个男人的怀抱…… 这想法让他整个身子震了一下,冷汗瞬间在他颊边凝结,慢慢模糊了他的眼。 不!不可以,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她真的跟了那个男人,他也要不计一切地把她抢回来! 歇息不到几分钟的车子,再次冲向已让黑夜笼罩的台北市。 ??? 当徐中曦冲入办公室时,魏持恒正专心地看着钟副理下午呈给他的业务报告书。 “我要见范凝素,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对方一入门来的嘶哑声让魏持恒怔了怔,他愕然地瞪视着形容枯槁的徐中曦。 见他不语,徐中曦激动的声音转为恳切:“求求你让我见见她,如果……她见了我之后还是决定跟你的话,我没……” “等等……”魏持恒起身,挥手打断他。“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范凝素在我这儿?” 徐中曦愣了一下后,口唇困难地掀了掀,“她……不在你这儿?” 魏持恒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她似乎没有在我这儿的理由。”他坦然地打量了他一眼后,自抽屉中抽出一个白色信封。“如果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倒是会非常感谢你。” 徐中曦迟疑地接过了它,里头赫然是范凝素的辞呈。 “她……辞……职……”他的喉头困难地动了一下。 “今天早上收到的。”魏持恒审视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她会毫无预警就递出辞呈?” 一连串的问题让徐中曦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对方毫无造作的眼神中,他陡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从头到尾、彻头彻尾地误会了她! “可以告诉我怎么一回事吗?” 很奇怪,面对他关切的目光,他竟没有回避地将他对她的误解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愈听,魏持恒的眉头却愈加紧皱。“你竟然相信公司这些辈短流长的传言?她整颗心几乎都在你身上了,你难道看不见?” 他谴责的话语挑起他心中一阵尖锐的痛楚,从内心深处一直抽痛到指尖。 “告诉我,她到底去了哪里?”心痛让他不由得喊了出来。 望着他,魏持恒逐渐被他眼中那份强烈的自责与痛楚所感动,责难的目光慢慢缓和成一股真挚。 “我向你保证,如果她来找我,我一定会通知你,但我劝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他苦笑一下。“她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有困难,一定会来找我……现在看来,她似乎黄牛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实在是个骄傲过了头的女孩,以她的个性,她宁可躲到一个无人知的角落坚强地活着,也不愿带着别人的同情摇尾乞怜地活着。”他坦白地望着徐中曦。 “为了你,她曾经拒绝过我的追求,她就是那种女孩,高傲、洁身自爱,感情一旦付出,就死心塌地的认定对方……”他停了一下。“坦白说,我曾经很嫉妒你可以拥有这样一颗真心,在现今这个社会,这种女孩太少了,拥有她,是你的幸运;同样地,失去她,也是你的不幸。” 是了!失去她,是他的不幸,他早就应该了解了。人或许总要等到失去后,才会了解珍惜的可贵。 出了南昌,天空已飘起了小雨。他没有上自己的车,冒着雨,他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雨丝愈飘愈密,他神志空洞,心境怆然。 突然,一段话毫无预警地闪过空洞的脑海—— 你以为自己就很清高吗?你口口声声的说不认父亲,却又享受着他的一切供养…… 我下贱,最起码我自食其力,但你呢?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真正配不上我的人是你! 这些话,像一线灵光照亮他暗沉的心。是了,真正配不上她的人是他!这么多年来,在她为了生活而马不停蹄地奔波时,他是何其幼稚地关在自以为是的象牙塔里独自饮泣,所谓的愤世嫉俗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自我逃避的藉口,而这样的藉口……究竟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多少人? 回想过往生涯,荒唐的仿佛南柯一梦;莫名其妙虚度了三十个年头,令他心惊,他到底浪费了多少岁月啊! 独立!这两个字迅速在他脑海成形。或许,今生他将永远得不到她的谅解,但从现在开始,他要为她振作起来,最起码做一个能让自己看得起的人! 抬起头,绵密的雨丝像一道道亮光洒在脸上,涤清了他的身,也涤静了他的心! 尾声 经过四季轮替,转眼间,时序又进入春季。 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背着登山背包,踏着一地枯叶,沿着登山步道拾级而上,来到一处贴山而建的寺庙前。这庙宇不大,环境却相当清幽,依傍在翠绿山水间,显得格外缥缈。 庙前,一位着僧袍的比丘尼正拿着木制的扫帚,轻拂开地上的落叶。在听到声响时回过头,慈祥的眼立刻漾出一串笑意,迎上自远而近的年轻人。 “凝杰,来看你姐姐啊?”乍见到他,她的声音中没有意外,仿佛有种早已料到般的笃然。 似乎有些讶异这位只见过自己一次的师父竟会记得他,范凝杰怔了一下后才回应了一个笑。他上前,双手合十鞠了个躬,“玉清师父,早!” 玉清师父慈笑依旧,她指了指不远处,轻声地道:“凝素在花园。” “谢谢玉清师父!”他对她点点头后,转身走开。 慈祥的笑始终挂在玉清师父脸上,那充满智慧的双眸盯着对方背影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继续扫着地上的落叶。 庙旁的空地上,半跪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女孩,一块同色调的头巾包裹着她过肩的长发。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圆锹,正专心地翻着土,灵秀的脸上除了专注之外,更呈现一股平静的柔和。 听到声响,她回过眼,乍见久违的弟弟,一股惊讶揉合着不可置信,让她立即起身。 “凝杰,怎么来了?学校不用上课吗?”她拍着身上的尘土,迎向他。 “姐,学校正在放春假,我有一个礼拜的假期。”他噙着笑,望着清瘦、却依旧美得耀眼的姐姐。 范凝素恍然大悟。“瞧,姐姐日子过得都糊涂了,竟然忘了还有春假这回事!”她摇摇头笑了笑后,抬手替弟弟拭去了颊上的汗珠。“走了这么久的路,一定渴了吧!来,姐带你去喝水,这儿的山泉水清香甘甜,令人回味无穷喔!” 领着他,来到庙后一个简陋的木亭中。这山泉果然清凉,令人暑气全消。 看着器宇轩昂的弟弟,范凝素心中有欣慰,也有些歉然。 “凝杰,对不起,这些日子姐不在你身边,没办法好好照顾你……” 放下纸杯,范凝杰笑道:“姐,我已经大二了,早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养活自己,你不用担心。” 虽听他如此说,范凝素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咛道:“钱够不够用?要是不够,姐的存款——” “姐——”他打断她。“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真的。”他再一次强调。“学校课业虽繁重,但对我而言,不是问题。我的时间分配的很好,家教、社团,让我过得很充实,倒是你,才真的令人放心不下。”他意有所指地道。 弟弟眉宇间流露的那一丝刚毅,让她担忧的心渐渐舒展开来。或许,她的担心真的是多余,他真的是长大了,时间的淬炼让那个老跟在她身后流着鼻涕的小男生,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你真的是长大了!”看着已高自己一个头的弟弟,她骄傲地说道。 望着姐姐那虽清瘦却平静的面颊,范凝杰犹疑了一下后,打开随身的背包,翻出一个牛皮纸,放到木桌上。 “姐,这是他这个礼拜写给你的东西,由于我打算上山来找你,所以没有转寄。”他瞅了她一眼,继续道:“姐,你真的还不能原谅他吗?这一年半来,他契而不舍地找你,只差没将台湾整个翻过来而已。说实在的,我真的很佩服他的毅力,像他那么忙碌的人,竟然还能拨得出时间写这种从来没有回音的信,光这一点,就让人感动不已。” 想当初,徐中曦透过谢妈妈知道他考上了大学,为了抓住他这条线索,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找到自己,想从自己身上找到姐姐的下落。当时,由于适逢母丧,再加上姐姐心碎的告诫,他对他的哀求始终无动于衷。 原以为踢了几次铁板后,他便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却始终不放弃对姐姐的追索,除了向他下工夫之外,更用尽各种方法,登报、张贴寻人启示等等。 在种种管道均无功而返之后,他改弦易辙,改以每天一封信的方式,希望藉由他传达对她的思念与悔恨。原本,他对这种行为置之不理,但最终,他还是被他的诚意打动,居中当起了信差。 一年多来,信始终没间断过。姐姐接信后的反应他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诚意,怕是铁打的心也要融化,更何况是肉做的心? 范凝素只是默默地听着,虽面无表情,内心却因他这番话而波涛汹涌。 “姐,我知道你还爱着他,要不然,你不会在这块士地上种满了满天星……”他一顿,看着她。“既然爱他,这一年多的折磨,也该够了,他真的为你改变很多……”说着,他从背包中再翻出一部随身听,递给她。“这是他昨天接受一家电视台访问的谈话过程,我录下来了,你可以听听看。”他鼓励地看着她。见她只怔望着手中的东西而没有动作,他上前一步,帮她套上耳机,并按了y键。 录音带沙沙地运转后,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徐先生,首先恭喜您荣膺本年度十大杰出青年,可否谈谈您现在的心情?” “当然很兴奋,这个奖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真的很不容易,我们实在很好奇,您如何能在短短一年半内,让东音银行转亏为盈,更荣膺财政部评选为最绩优银行?” “事实上,东音银行转型成功,靠的是全体同仁共同的努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任何事,只要有心,一定会有所成。我只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去做,很幸运地,我成功了。” “您太谦虚了!” “这是实话。” “徐先生,我想问您一个较私人的问题,有传言指出,有个女孩长久以来一直占据你的心,以致于您对其他女孩不屑一顾?” “这不是传言,是事实。我想,当初要不是这女孩点醒了我,今天的我或许仍一事无成。对她,我心中充满无尽的感谢,这一年多来,我不断努力地提升自己,就是希望能做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哇!好感人,对方知道您的心情吗?” “坦白说,我不知道。不过,不论她知道与否,我对她的爱永远不变。” “听说徐董事长月底刚添了千金,您要不要藉着这次机会,向他说地祝福的话?” “祝福的话我想他已听得太多,我只希望他能多注意身体,记住自己的年纪,不要操劳过度就好。” 一阵笑声随即传来…… 没多久,录音带中传出沙沙的声音,代表录音中断。但范凝素并没有取下耳机,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 一旁的范凝杰没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此时,天清无云,只有阵阵凉风轻拂过两人。 ??? 凝素,时间过得好快,春天已经来了,你知道吗? 最近,益发地想你,似乎只要一空间下来,脑中就充斥着你的影像。唉!是上天想惩罚我的自私、幼稚与无知吗?如果是,它早已达到目的…… 握着信纸,一声声的幽叹又从范凝素口中轻轻吐出。这些信,她已经看了不只一次了,却从没像最近这般心烦意乱。 她该相信他吗?她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吗?这一年多来,她的心就像一池静止在山峦间的湖水,虽有涟漪却不曾有过大伏波动。是因为凝杰那番话,还是录音带中那毫不掩饰的情感?唉!她又轻叹一声。 默默地将信纸收进信封中。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是玉清师父。 “凝素,我求了个平安符给你,让你明天带下山。”她仍是一脸祥和,笑容慈蔼。 “下山?”她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桌上散落的信件,玉清师父嘴角的笑容加深。“也该是时候了!顺性而为,摆脱所有烦恼。” 这充满玄机的话语让范凝素立即明白,她近日的矛盾,早已让玉清师父看透。 “师父……”她垂下眼,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玉清师父像个慈爱的长者般拍了拍她的肩道:“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吧!该来的,是怎么也躲不过的。”跟着,她将手中的平安符交到她手中。“一年多前,你来到这儿是缘分,如今你离开,也是缘分,所谓缘起缘灭,观乎你心而已。”说完,朝她点点头后,转过身跨出厢房。 就在跨出门槛后,她却又回过头抛下一句:“或许,带束满天星会让结局更加圆满,祝福你,凝素。” 这话让范凝素一怔,还来不及反应,玉清师父已翩然转身,消失在视线外。 ???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又点亮了台北市的夜空。 如同以往,徐中曦仍留在偌大的办公室中,让一室静谧陪着他处理掉当天的公文。 由于他看得极认真,是以,当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时,他只随口应了声请进,双眼并没有离开桌上的公文。 进来的是警卫小刘,只见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地道:“总经理,有个女孩坚持要我将这束花送上来……” “谢谢,随便放在沙发上就可以了。”徐中曦的头抬也没抬。 “可是……她还坚持要你收下这包东西。” 小刘的欲言又止,终于让徐中曦的双眼自桌上的公文移到他身上。乍见他手中那一大束白色满天星时,他全身仿佛遭到雷殛般震了一下后猛地起身。 不意对方有此举动,小刘还以为自己冒犯了主管,急急地向后退道:“我……说过你不会收的,可……可是她坚持——” 他话未说完,徐中曦已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纸袋,却因用力过猛,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赫然见到那全是一封封已上了编号的信件。 地上散落物让他心头瞬间揪紧,他陡地冲到小刘面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激动地道:“交给你这些东西的女孩现在在哪里?” 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刘指了指楼下,嗫嚅地道:“还……还在……楼下……” 听到这四个字后,他立刻放开小刘,像头疯牛般往楼下冲去。 当他一口气连奔七楼、气喘吁吁地来到一楼时,不远处站立的,正是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娇俏背影。微颤着身子,他一步一步地来到她身后。 “这……是梦吗?” 听到声响,范凝素缓缓地回过头。她笑吟吟地望着他,表情没有讶异,自然的仿佛就像昨天才见过他。 “听说你找了我很久?” 人虽已近在眼前,近到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馨香,但他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事实,他就像个傻瓜一样,呆愣愣地点着头。 范凝素向前一步,靠近了他。“现在,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你还要我吗?” 终于,那盈盈水眸唤起他所有情感,突然,他将她拥入怀中,那么深、那么紧,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体内似的。 “凝素,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这一声声的呼唤,范凝素眼眶迅速泛红。她紧紧地贴着他,两颗曾经分开的心如今又紧紧相连…… 银色的水银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世界似乎静止在这段重新开始的爱情里。 春天——真的已经到了!- 本书完-